《官场红人》 001 平地惊雷 敲邦的过桥, 敲锣的过桥, 不变的是桥下流水的声音——卞之琳 九十年代初,在亢州撤县建市后召开的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上,代市长周林在热烈的掌声中,迈着坚定的步伐,大步走向演讲台。 他站在台前,精神振奋,表情严肃,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直到掌声平息,对着讲话稿,振声说道: “各位代表:现在,我代表亢州市政府,向大会做政府工作,请各位代表审议,并请全市政协委员提出意见……” 此时,台上的代市长周林,信心满满。在讲话的过程中,语气铿锵有力,慷慨激昂。 可是,就在他代表上届政府做完工作报告后,在第二天的投票选举议程结束后,当全体代表和大会主席团成员又重新回到会场后。 人们发现,主席台樊文良书记旁边的座位居然空着。这个座位本应是代市长周林的位置。 会场顿时出现了一片交头接耳声。 主持人宣布:“继续开会,进行下面的程序,公布投票选举结果……” 彭长宜和大家一样,都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本次大会主席团主席宣布投票结果,偌大的会场寂静无声,静的有些可怕。人们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几百双眼睛都投向了主席台。 “本次大会应到代表216名,实到208名,本次大会共收到有效选票208票,周林同志得票数是74票……” 哗…… 台下一阵骚乱…… 彭长宜惊讶的张大了嘴,脑袋里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代市长周林的得票数没有超过半数!也就意味着周林落选。 那一刻,作为组织部干部科科长的彭长宜,意识到了“阴谋”这两个字! 然而,比这两个字更让他感到后背发凉的是他前几天亲手送出去的那几封信,肯定和这次人代会有关,确切的说是和这次选举有关。 他的后背冒出了冷汗,如果真是场阴谋的话,他也是这场阴谋的参与者。 他下意识的看着主席台上的人,只见组织部长王家栋沉着冷静,波澜不惊。市委书记樊文良更是无形于色。其他领导也都在低着头往笔记本上写着字。从他们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 对于彭长宜来说,要想从那些老道的久经官场风云变幻的官员们的脸上找出蛛丝表情,是根本不可能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显然,主席台上所有的领导甚至包括周林在内,提前都知道了投票结果,尽管出现意外,但还是要宣布选举结果,因为这是严肃的大会,一切都是按照法律程序进行。 人们交头接耳声过去后,很快平静了下来。 彭长宜的目光落在了主席台那把空椅子上,他想到了昨天还在慷慨激昂做政府工作报告的周林。不知此刻周林在什么地方?他是否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大会上,没有任何人出面解释周林为什么没有回到主席台来,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他回不来了。 亢州,将没有了他施展政治抱负的舞台,他的蔬菜富民计划也将随之而去。因为没有哪个继任者肯嚼别人的剩馒头,况且,他这个宏伟的富民计划并不被干部和群众认可。 事后彭长宜知道,在前台工作人员统计选票的间隙时间,周林和主席台全体成员在小会议室休息,后来当得知选票结果时,他只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哼”的声音后,二话没说,夹起公文包拂袖而去。 当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拦他,事实上大家也不好拦他,拦了他又能说什么。他的秘书看着他离去,呆愣了半天,不知所措,最后还是追了出去,刚追上就让周林喝退了回来。 周林,就这样带着一腔愤懑离开了亢州,离开了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的亢州。 他是从三源县调过来的。三源,也是著名的万马河的发源地,是国家级贫困县。周林在那里当县长有三年多的时间,大力发展农产品加工业,上马了两个大型饮料厂,生产酸枣汁饮料,产品很畅销,供不应求,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局域地区群众贫困的局面,受到了老百姓的广泛赞誉和好评。 他是一个以开拓精神和实干精神著称的干部。 像周林这样具有开拓精神和实干精神的干部,某种程度上老百姓是欢迎的,而且上级也是有意栽培和锤炼他的,这才把他调到比较富庶的亢州。 谁都知道,亢州是培养市级干部的摇篮,大凡调到亢州任职的干部,两三年后就会跃上一个新台阶。 002 送信 其实,彭长宜根据后来亢州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后,得出自己的看法。当时上级安排周林到亢州,实际上也是有着某种政治深意的。表面上看是要栽培重用周林,实际上是希望周林到亢州后扮演一下孙悟空的角色。 无论周林背负着怎么的政治使命和政治抱负,这样一位在三源县广受百姓称道的县长,却在亢州遭遇了政治生涯的滑铁卢。 彭长宜当时感到脚底发凉,第一次认识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性。 这样一位正值施展人生理想的年轻有为的干部,就这样崴在了亢州。 亢州在去年上半年完成了撤县建市的全面工作,周林就是在那个时候调任亢州的,成为亢州的首任代市长。如果组织意图不被改变,他就会是亢州历史上的首任市长。 首任市长被选掉,给亢州的政治开了一个不好的头,然而令彭长宜绝对没有想到的是,这不是最后一次。 其实,不贯彻和体现组织意图的做法,对于亢州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在撤县建市前的人代会上,上级派到亢州来的法院院长,在投票选举中也是未过半数,在组织的第二次投票中,又以奇怪的满票当选。 无论是未过半数还是满票当选,都是人民代表意愿的体现。 考虑到亢州今后面临的政治局面和有可能出现的后果,坐在大会一角的彭长宜,浑身失去了力气,他不再去关心大会,而是仔细回想着几天前发生的事情。 前几天,组织部部长王家栋把几封信交到彭长宜的手上,说道:“这几封信,三天必须送到本人手中,你骑摩托车去。” 彭长宜看了看一共有八封,上面只写着送达的乡镇。他很想问是通知吗?如果是通知的话,打电话就行了,或者让下边乡镇自己派人来取。以往的通知都是这么下发的,何必要劳他这个干部科长亲自去送呢? 但是他没有问,因为他看到这八封信都封了口。不该问的事情绝对不能问,这是官场上的规矩。 八个乡镇,多半个亢州。三天时间?是不是连晚上的时间王部长也给他算在其中了?而且特别强调要他自己骑车去送。 尽管当时机关的交通车辆还不那么充足,但由办公室协调一辆吉普车或者跟下面企业借辆车还是没有问题的。可部长却让他骑摩托车去,想必是不让人知道他干嘛去了。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说:“保证完成任务!” 王家栋部长看了看他,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打火机:“这个拿着,你要亲自交到党委书记的手中,不要交给别人,他们知道该怎样做。” 熟悉王部长的人都知道这个打火机是他的最爱,灌气的那种。金黄色的金属外壳,别致新颖,小巧玲珑,是外国货,据说价格不菲。 王部长递给他一个档案袋,帮他把所有信封全部装进档案袋里,然后又嘱咐说:“你跟办公室请三天假吧。” 从这一刻起,彭长宜真正感到了这几封信的重要。 按说,部长交代的事情,就是公事,怎么自己到成了办私事?而且还要请假?无疑,这几封信非同小可。 他捏了捏这个档案袋,把它郑重其事的抱在怀中,没有说话,而是使劲地冲部长点点头。 部长很满意他的态度,亲自把他送到门口,说道:“去吧,注意安全。” 对于部长叮嘱他“注意安全”这句话,彭长宜当时有了别样的感受。部长叮嘱肯定不是要他这个大男人注意什么安全,显然指的是这些信件送达过程中的安全。 他没有答话,因为部长说完,他已经拉开了门。门里和门外说话是有讲究的,门里话的内容是不能延续到门外面的。 彭长宜有种重任在肩的使命感。 几个月前,彭长宜被提拔为干部科科长,在这之前一直是部长的秘书。尽管县级市组织部长和副市长不设专职秘书,但在领导的身边,都会有这样一个人来担当秘书工作。 彭长宜从下面一所乡中调到组织部后,实际上就担当着部长秘书的工作。尽管现在是科长,但仍然是部长用着最顺手的人。除去年底的全市干部考核工作外,他这个科长的工作几乎都是围着部长在转。 有人说:秘书之于领导,也许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关系之一,尽管没有血缘关系,却往往比血缘关系还亲密,还休戚相关。所以,别说是眼下这几封信需要他彭长宜去送,即便再隐私、再困难的事,他彭长宜也得去做。 003 同门兄弟(一) 回到办公室,彭长宜给办公室主任拨了内线电话,就在他摇动电话机跟分机说了一声“要侯主任”的一霎那,他突然明白了部长为什么让他去送信而不是用电话通知了。 在九十年代初期,亢州各乡镇还没有普及程控电话。就连市委、市政府用的内部电话还都是老式电话机,也就是磁石交换机,是要通过分机和总机人工中转才能接通的,这种电话保密性能很差。 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后,他就越发的感到这几封信的分量。 跟办公室请了假,又给妻子沈芳打了电话,告诉她要下乡,三天后才能回来,尽管沈芳不高兴,但也没办法。 迎着早春料峭的寒风,彭长宜骑着自行车直奔亢州最远的一个乡——三关乡。三关乡坐落在亢州的西北部,因一座古老的水利枢纽设施而得名,是离城区最远的一个乡。 三关乡的党委书记叫黄金,四十多岁,脸色黢黑,声若洪钟。见了彭长宜后,赶紧起身握手,朗声说道:“市委领导,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彭长宜伸出手,笑着说道:“黄书记,我是您的小兄弟,您这样说就是不欢迎兄弟的表现。” 黄金哈哈大笑,照着彭长宜的肩捶了一拳,说道:“这话亏心了。我们驻守边塞,穷乡僻壤,别说是领导一年来不了一两回,就连天上的鸟儿飞过都不看我们一眼的。兄弟大老远的来我能不欢迎吗?” 黄金走到门口,冲外高声叫道:“小董,过来!”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跑着进来了。 黄金问道:“都谁在家呢?” 小伙子赶紧答道:“乡长和副职们都在。” “告诉他们市里来人了,让食堂单准备一桌,今天中午要好好喝喝。” 小伙子跑了出去。 彭长宜抓紧时间,赶紧从公文包里掏出了写有他名字的信,来到黄金的办公桌前,像一个屏风似的站在他的面前,这样即便有人进来也不会立刻看到什么。 他郑重的说道:“王部长让我给您送来的。” 黄金接过信,笑着说道:“什么重要指示?还派你这个大科长亲自送来,打个电话我们派人取就是了。” “内容我也不知道,王部长就说让我亲自交给您。” 黄金见彭长宜表情严肃,接过信后就想往抽屉里放。彭长宜说道:“王部长交代让您现在就看。” 黄金一听,就撕开了信封,里面就一页纸。从背面看也就是一行多字。 看了第一遍后,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抬头问彭长宜“你真不知道是什么指示吗?” 彭长宜认真地回答:“不知道,这信是部长亲自封好后交给我的。” 黄金反复看了几遍后,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明白了。”随后就把信折好,要装回信封。 彭长宜连忙把王部长的打火机递到他的面前,黄金立刻心领神会,接过打火机,不但点着了信笺,连信封也一块点着了,放在水泥地上,很快燃尽,熄灭。 彭长宜收好王部长的打火机,转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黄金掏出一支烟,看着彭长宜,说:“其实,我已经预感到了。” 彭长宜回身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的确不知道信里的内容,如果他顺着黄金的话问下去,黄金有可能会说出信的内容。 官场历练出来的规矩告诉他:不该问的绝对不能问。 他装作没听见黄金的话,把部长心爱的打火机重新装进自己的口袋,转移了话题:“您几天回一趟家?” 黄金木然地看着他,半天才说:“没准儿,路太远,有时候一个星期回去一趟。” 彭长宜刚想说什么,就见黄金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两条“大重九”过滤嘴香烟,抓过彭长宜的包就往里塞。这是当时亢州市面上比较高档的烟。 彭长宜借口自己不会抽烟,他捂住了自己的包,不让他塞。 黄金拉着脸说:“不要就是瞧不起老兄,你别忘了,咱们可是同门兄弟。”他边说边把两条烟硬塞进包里。 彭长宜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好拒绝了。所谓的“同门兄弟”,无非就是他是组织部出去的干部,并且和王家栋部长走的比较近,也可以说他是王部长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 几年前,黄金曾经过彭长宜现在的角色——任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到乡镇企业局任了两年的副局长,后又调到一个乡任镇长。由于他性格直爽,工作热情高,并且很有一套,在亢州乡镇一级的干部中,是很具有开拓意识的干部,工作中敢于攻坚克难。 004 同门兄弟(二) 这样一位工作能力强,热情充沛且好出风头的干部,必然是乡党委书记眼中的威胁,在他任镇长期间。因为和党委书记同时对乡分机的女接线员产生好感,俩人互生醋意,最后喝了酒的黄金,误入分机室,落入了党委书记事先设计好的陷阱…… 那时,樊文良刚到亢州就任县委书记,他对乱搞男女关系比对贪污腐败更加厌恶。所以坚决要处理黄金。 王家栋对组织部出去的干部有一种先天的近似母性的爱护,他百般斡旋,和纪委书记一起,亲自对当事人进行了问讯,知道是那个党委书记有意算计黄金。 查明真相后,对那个党委书记和黄金各打五十大板,双双调离原单位,职位不变。那个女接线员被开除回家。 黄金算是保住了职位。 在整个事件中,丢人现眼的似乎是黄金,但是在亢州官场中却出现了舆论一边倒的局面。人们把全部同情给了黄金,私下对那个算计他的乡党委书记却是敬而远之,如避瘟疫一般。 黄金在接下来的干部考核中,出乎意料的好,而那个党委书记却在各种考核中不尽人意,没人愿意和他搭班子共事,唯恐自己不小心像黄金那样被算计。 那个党委书记被调到政协,任了一个有实名无实职的头衔——政协研究室主任。 黄金却一路顺风,不但没因为桃色事件耽误前程,还在两年后当上了三关乡的党委书记。尽管是比较偏僻落后甚至是没有人愿意来的乡镇,但终归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亢州当地官员在背后都把政协叫做“正歇”,专指那些年龄到站的官员不想全身而退,再到人大或者是政协过渡一下,到了这里,尤其是政协,也就意味政治生涯停歇了。 那个乡党委书记很是不服气,本来也是满腔抱负而且年龄正值盛年,到了“正歇”后,也不甘寂寞,想做出点成绩来,以博东山再起。 但是,没人愿意跟他共事,更没人提携他。他变成了孤家寡人。后来彭长宜听说他得了很严重的肾病,一直靠透析维持生命。 官场,尽管充满了明争暗斗,但也有着可以遵循的规则,当你向对手伸出利剑的同时,别忘了它的另一面,这另一面也是锋利无比,弄不好自己也会受伤。太过于沉湎于“智慧”和“手腕”的时候,有的时候就会反受其咎。 那个乡党委书记略施小计就把黄金给算计了,可是他绝对没想到这样做的同时,自己从此却是失道于德、失道于同僚,更失道于官场。 所以,当彭长宜听黄金说出“同门兄弟”这句话后,就不好再拒绝他,任由他把两条“大重九”塞进自己棕色的公文包里。 其实,即便不是“同门兄弟”,彭长宜不好拒绝。 试想,乡党委书记给你礼你都不要,等于你自己再告诉人家,你是清高的,是官场上的另类,而且还是没入流的小人物。你将会和这个官场格格不入,所有人都会防着你,如此一来,你就会自绝于同僚自绝于官场。你就会寸步难行,就会到处碰壁。更何况官场上潜规则往往大于规则,清高的人反而会被排挤出局。 他彭长宜眼下没有任何清高的资本的。所以他立刻满脸堆笑着说道:“那就谢谢老兄了。” 黄金笑了,说道:“抽烟喝酒是男人的标志,差了一样也不行,好好练练,老兄管你烟抽。咱们这是弟兄情谊,不像有的市领导说的那么庸俗。” 黄金指的是年前在三级干部大会上代市长周林的讲话,他说:“现在有的干部不思进取,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拉关系找门路,工作一塌糊涂,我一直认为,亢州,是全锦安的排头兵,无论是经济工作还是干部队伍的素质,在锦安都是老大,我在三源的时候,教育我们的干部工作要向亢州看齐,亢州是我们赶超的目标和榜样,可是实际情况又怎么样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流露出明显的鄙视:“一个蔬菜富民工程抓了这么久了,囔囔了这么久了,成绩呢?微乎其微。在看看我们的干部在干嘛?工作时间找不到,但是保准能在酒桌上牌桌上能找到!” 彭长宜发现干部们对周林的讲话很反感,对他动不动就把三源搬出来更反感。周林在三干会上的讲话彭长宜记得清清楚楚,干部们当时就在底下窃窃私语。 005 周林的困惑 周林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彭长宜特意看着台上的樊文良,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彭长宜知道樊书记对周林质疑干部队伍素质肯定有反感。要知道,樊文良是亢州的市委书记,这支队伍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他的脸面。 周林来亢州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下边干部对他反应最多的就是挂在周林嘴边上的“你们亢州如何如何”这样的话。为此,樊书记还亲自找过他,让他注意跟下边干部们的沟通,尤其是多进行感情方面的沟通,注意用词。 据说,周林曾经理直气壮的反驳樊文良,说:“毛主席早就说过:革命不是请客送礼!工作是他们应该干的,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难道我这个当市长的还要哄着他们干才行?”后来还听说他反而批评樊书记太惯着这些干部了,才使得他们蹬鼻子上脸,办事拖沓,拨拨转转,甚至拨都不转! 樊书记本来是善意提醒,周林反而不领情,樊书记也就很少跟他沟通了。 在亢州,周林发扬在三源时的工作作风,锐意进取,事必躬亲,雷厉风行,整天在下面转悠,甚至还多次吃住在蔬菜建设工地上。 即便是这样,工作进展也不理想。他经常发脾气,因为工作不得力,他还口头撤过七郎乡乡长的职务。 免乡长是要经过一定组织程序的,周林的做法,显然违背了组织程序。 这个乡长不服,他找到樊书记和市人大告状。 为这,周林还和樊书记吵了一架,指责樊书记不支持政府工作。最让樊书记反感的还是周铁那句“口头禅”:真没想到,你们亢州的干部怎么是这样的素质! 据说当时樊书记压着火没和他吵起来。 这个锐意进取的代市长,半年多的工作并不理想,他自己也很苦恼,但却无处诉说。只能把憋着的劲用在工作上。工作抓的越多,他的苦恼也就越多。 有一次下乡检查蔬菜大棚建设进展情况时,周林皱着眉,痛苦的对秘书说道: “感觉有劲使不出,也不知道哪里受阻,就是他妈的不通畅!一个蔬菜工程居然搞了半年不见成效,在我们那里这项工作早就结束了。什么亢州的干部素质高?半年的时间我算弄明白了一件事,是搞关系搞政治阴谋素质高。” 他这话明显指的就不是一般干部了,因为他不只一次的说过,蔬菜富民工程好像仅仅是政府的事,市委一点都不支持,为这他还去锦安找翟炳德书记告了亢州市委一状,说他根本就指挥不动亢州的干部,还不如当地的组织部长。 事后,翟炳德书记代表市委跟樊文良进行了电话沟通,意思是说周林是年轻干部,要樊书记多支持多爱护,另外要确保选举成功。 樊文良只说了一句话:“一定按照市委的指示精神办。” 也许,翟炳德书记也没指望樊文良做自我批评或者检讨之类的话语,老领导的脾气他是太了解了。 樊文良曾经跟翟炳德是一个部队,既是翟炳德的入党介绍人,又是翟炳德的老领导,还是樊文良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 樊文良转业到锦安地区任副书记,没想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居然是自己曾经的老部下,实在有些心理负担。于是他就跟省委请示,来到了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都很繁荣的亢州市,兼任县委书记。 从那以后,亢州就是锦安地区唯一的高配县市,以后历任的市委书记都是锦安市委常委。亢州也就比别的县都高半格,自然也就成了许多干部往上跳的平台。 三源,在周林任县长期间,两年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也让周林有一种骄傲的资本,估计上级也是有意让他到亢州锻炼几年,干出一些成绩后继续重用。 可是不曾想,周林刚来了半年多,就显现出了政治的稚嫩和不成熟。惹的下面的干部对他议论纷纷,有的甚至拿他当笑话说,成为这些干部茶余饭后的笑料。 中午,彭长宜遭到了他这位同门兄弟的热情款待,在他离开三关乡的时候,黄金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请回去转告部长,领导指哪儿我们就打哪儿,绝不含糊。” 当时,彭长宜没有完全领悟到黄金这句话的含义,后来周林被选掉后,他才琢磨出味儿来。 彭长宜马不停蹄,奔波在送信途中。他做梦都不会想到,他送出的这些信,会和几天后的人大代表选举市长有关。 彭长宜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到达了本次任务中最后一站——北城区办事处。也是亢州市委、市政府所在的区域。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006 初识胡力 到了大门口,彭长宜很自觉地下了车,推着车往里走,这时,从旁边传达室里走出一个老者,拦住了他。 “同志,你是市委的彭科长吗?” 彭长宜一愣,他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五十多岁,身材瘦小,精干利落,目光矍铄,脸上布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褶皱,穿着一件黑色的中式上衣,面带微笑看着他。 彭长宜很是惊讶,这个老者形象气质不俗,看来,倒是城区,就连门卫都这么干净利落,气度不凡。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个门卫居然能认出自己。 彭长宜赶忙微笑着向老者点头,说道:“大爷,我是彭长宜,您认识我?” 老者笑笑,并不急于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冲着传达室一伸手,向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彭长宜没有动,他面带笑容,说道:“大爷,我是来找朱书记的。”说完,推着车继续往里走。 老者的眼睛仍然看着彭长宜微笑,伸出的手臂再次向他挥了挥,执意让他进传达室。 彭长宜笑了,以为是让他登记。他支好自行车,走进了传达室。四下看看,并没有登记薄之类的东西:“大爷,登记薄在哪儿?” 他没有听到答音,往外一看,只见老者把他的自行车推到院子的车棚里,替他锁好了车,把公文包从车把上摘下来,抱进传达室,放在自己的床上,拿出一个白色的印着八一标志的搪瓷缸,准备给他沏水。 彭长宜有些着急了,说道:“大爷,我给您登完记后还要找朱书记,有急事。” 老者笑了,说:“小伙子,别急。实话告诉你,是朱书记交代让我接待你。我中午都不敢眯眼,眼睁睁地等着你。先喝口水,朱书记一会儿就回来。” 彭长宜心里有些不高兴,他已经连续跑了七个乡,哪儿也没像北城区这样,连门都不让进,而且指派一个传达室的门卫接待自己。 看来这个朱国庆提前已经知道自己要来。 真应了那句老话:宰相门前七品官!一个门卫就把自己接待了?那时,彭长宜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后来竟然和这个门卫老人成了一对“忘年交”,并且受益颇深。 彭长宜面有不悦之色。但是没办法,既然主人特意安排过,自己只有服从的份儿,何况朱国庆不在,他进楼里也没有用,王部长特意交代,这信只能交给本人。 他惊奇的发现,十多平米的传达室被老人收拾的干干净净,各种物件摆放的井井有条,就连屋子当中的蜂窝煤炉都被擦拭的干干净净。 床单和被子都是军绿色的,而且被子叠的见棱见角,就连被子上的军大衣叠的都和被子一般齐整,同样见棱见角。 当彭长宜发现传达室被老人收拾的一尘不染而且就连床单都平展的没有一丝褶皱时,他立马站了起来,伸手去拽被自己坐皱了床单。 老人笑了,说道:“小伙子,尽管坐。”说着,自己坐在了对面唯一的一把椅子上了。 彭长宜四下看了看,见实在没有多余的椅子,就又坐在了床上。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给您坐皱了。” 老人温和地笑笑:“没关系。” 彭长宜越发地不好意思,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干净的传达室哪,您是当兵出身?” 老人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一辆轿车驶进大院,从车上下来一个高大、微胖,戴着近视镜的中年男人。 彭长宜他就是北城区办事处党委书记朱国庆。 朱国庆下了车,急急忙忙直奔传达室走来。 由于屋里温度高,朱国庆热情地和彭长宜握过手之后,赶紧摘下眼镜,擦拭着镜片上的雾气。随后,坐在了老人刚才坐的椅子上。 朱国庆说道:“一大早王部长就把电话打到了家里,我还没睡醒,告诉我说彭科长今天中午可能会到我们这里来,我就吩咐门卫老胡等你。” 他并不掩饰让一个门卫等彭长宜的事实。 彭长宜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照例从包里拿出了写有他名字的信封。 朱国庆接过后反复看了几遍后,不等彭长宜掏出打火机,直接就把信纸和信封丢进了蜂窝煤炉里,说道:“还有一件事,部长让我转达你,你不用回机关了,直接回家吧,是回老家。你母亲病了。” 彭长宜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头就有些大。 007 晴天霹雳 朱国庆又说:“按照部长的吩咐,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车,另外还准备了一些你用得着的东西,刚才我去了一趟棉纺厂,他们已经准备好,一会儿我让车把你送过去,你不用回你的家了,弟妹今天早上就带孩子回去了。” 难怪朱国庆让门卫等自己,原来是给自己节省时间。 彭长宜脑子快速地转着,他预感到母亲绝不仅仅是病了这么简单,想到这里,后背就有些发凉。他想了想说:“我往单位打个电话吧。” 说着,就拿起桌上的话筒,摁了几个数字,他尽管表现的极为镇静,但是伸出的手指还是微微的颤抖。部长办公室没人接。 朱国庆看出了他内心的慌乱,就安慰道:“小彭,别着急,我也有父母。听我的,你别打了,直接回去吧。部长今早能给我打这个电话,想必他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回吧。我马上让司机送你过去。” 彭长宜连声说道:“谢谢,谢谢老兄。”说着就往出走。 这时,朱国庆早就给他拉开了汽车门,彭长宜坐进去跟朱国庆挥手,又跟传达室里的老者挥手。 只用了几分钟,轿车就赶到了北城区棉纺厂的大门口,只见厂长和两外两个人等在门口,旁边有一辆崭新的“日野”牌卡车。 彭长宜陪王部长来过这个厂,认识这个厂长,他叫史炳贤。 他下了车,逐个和他们握手。厂长史炳贤的话很少,只说了一句:“请上车吧。”就给他拉开驾驶室旁边的车门,等他上去后,随后关上了车门。冲司机说道:“注意安全。”一挥手,汽车就驶出了厂门口。 彭长宜抱住自己的公文包,默默地坐在车里,想着母亲的病,不知到底情况如何,居然惊动了部长,而且妻子沈芳也提前回去了。 他怪沈芳没有给自己打电话说明情况,自己倒先跑了回去。想想也不怪沈芳,沈芳既不知道自己下乡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没法和自己联系。 可是王部长知道呀,他怎么也不给自己打电话?他完全可以像今天这样给乡党委书记们打电话,一问就知道自己的行踪了,为什么也不告诉自己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他肩负着特殊使命,这项工作不可以再换个人去做。 但是,王部长也为他着想,吩咐朱国庆为他做了一些事情。他想起朱国庆说给他准备了一些用得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打量了一下驾驶室,除去他的公文包,没有任何其它的东西。 他扭头往后看,果然,在后面车斗里,一块崭新的苫布下,鼓出一个小山。 彭长宜的心在往下沉。 他隐约感到王部长、朱国庆、史炳贤和眼前的司机,他们都对他隐瞒了真实的情况。要不朱国庆怎么知道这些东西自己用得着?而且王部长还亲自派车送妻子回去。 汽车经过将近一个多小时的疾驰,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山村,这就是彭家坞。还没进村,就见村头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转悠。 当村里人看见一辆汽车驶来时,纷纷散到两边驻足观看。 彭长宜的心头一紧,他不敢多想,抱起自己的公文包,对李师傅说道:“师傅,一路辛苦了,你也别见外,吃完晚饭后再回去。” 哪知李师傅却说:“厂长让我呆在这里,说您到时用车方便。” 呆在这里?彭长宜听了就是一愣,心想,他怎么知道我会用车? 但是,他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件事了,汽车还没到乡亲们面前,他就已经看清了中间有穿孝服的人,腰里系着白搭布,头上戴着孝帽,里面还传出了哭声。 等来到近前,他看到了大哥家的侄子彭松,头戴孝帽,眼睛红肿着,给他拉开了车门,叫了一声“叔……”眼圈立刻就红了,说不出话。 彭长宜的脑袋“嗡”地一声,眼睛就有些发黑。 他盯着侄子看了半天,想问什么就是说不出话,目光呆滞,整个人就像钉在了车座上,动弹不得。 他抑制着自己,把公文包交给侄子,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握着侄子的另一只手,跳下车。 不知是长时间坐车腿不活动的原因还是瞬间精神受到打击,当他在侄子的搀扶下跳下车的时候,居然没有站稳,双腿一软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没有站起来,就势双膝跪地,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匍匐在地。肩膀剧烈的颤抖着,无声地哭了…… 008 哭昏过去 旁边的人们见他跪地不起,赶紧过来把他搀起,朝院子里走去。 彭长宜一眼就看见了北屋的门大开着,正对着门口,一个头逮黑帽脸盖白布的人躺在临时搭的床板上,有人在头前的铁盆里烧纸钱。 彭长宜踉跄着大步走到跟前,大叫了一声:“娘诶——”双膝跪在门口,眼一黑,人就晕倒在地…… 他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引来了亲人们又一轮的哭声。 妻子沈芳披麻戴孝跪在里边,看着晕倒的彭长宜,也哭出声来。 “爸爸,爸爸,你怎么啦——”三岁的女儿小娜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看到爸爸躺倒在地,吓得哇哇大哭。 过了好一会儿,彭长宜才在众人的揉搓下苏醒过来,他拨开围着他的人们,以膝代步,跪在妈妈的头前,再次喊了一声:“娘——”恸哭出声……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想起春节回家的时候,妈妈还挪动着小脚不停地为他们忙活着,怎么说没就没了? 无论如何,他都接受不了母亲离世这样的事实。所以也就不管不顾“嗡嗡”地哭开了。 彭长宜哭得可以说是惊天动地,使人动容,周围好多乡亲都跟着流下了眼泪。 他哭了好大一会儿,才被人们强行搀进了东配房。 父亲坐在正中的皮革沙发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见他进来了,往里挪挪身子。 彭长宜没有挨着父亲坐下,而是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不停地抽泣着擦着眼泪。 父亲开口了,说道:“节哀吧,别总哭了,还有好多事等着和你商量呢。” 他呜咽着说:“跟我商量什么?您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唉,我脑子也不清醒,你妈走的太突然了……”说着,抬起胳膊,一边一下抹着两只眼睛。 见父亲伤心了,彭长宜止住了呜咽,说道:“我妈得的什么病?怎这么快呀?” “好好的,早晨就睡过去了,村里大夫说是心梗。”爸爸又擦了两下眼睛道。 彭长宜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弯下腰,双手捂住脸,低头又哭了起来。 父亲递给他一块手绢,说道:“先别哭了,有些事情跟你说一下,我上午和你大哥商量了,请了村东的老村长当大了。” 大了(liǎo),是锦安一带农村对婚丧嫁娶组织者的一个称呼,一般都是由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担当。 按照老例儿,婚丧嫁娶的程序极其烦琐,一般人家遇到红白事都要请大了,一来是当局者迷,对礼仪方面的讲究难免有不到位的地方,生怕亲朋好友挑理;再有就是显示出主人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大了在整场事件当中拥有绝对的权力。老村长将近70岁了,经常给别人家当大了。彭长宜听了父亲的话点点头,表示认可。 父亲又说:“厨子就用咱们村的李三爷,今天已经来了,还带来两徒弟,一会儿你拿盒烟,去见一下。” 彭长宜点点头,忽然说道:“我回来的突然,连家都没进,没买烟,身上也没带什么钱。” 父亲说:“沈芳带回了五百块,家里还有点,你大哥凑了点。差不多了。再说你还带回了这么多东西。” 彭长宜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见屋子靠西墙堆着一堆东西。两袋大米、两袋面粉,还有两个一大一小的纸箱,上面用胶带封着。 彭长宜想起来了,这是车上拉的东西,就说道:“这是别人送的,纸箱里装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刚想站起身,就见两个妇女手捧孝袍和孝帽走了进来,双双给彭长宜跪下,低着头,恭敬的举起孝衣。 彭长宜说着来到那个小纸箱前,用钥匙划破封条,他倒吸了一口气,不由地愣在了那里。 只见这只小纸箱里装满了香烟,而且都是中高档的香烟,另外还有一卷白布! 至此,彭长宜彻底明白了,是部长为了节省彭长宜的时间,提前吩咐朱国庆给准备好了这些东西。 想到这里,彭长宜心里很感激,尽管因为任务耽搁了奔丧的时间,但是领导把他该做的提前做了,并且安排得周到细致。 这个朱国庆也不含糊,居然想到了白布!而且他有意让门卫把彭长宜拦在传达室,也是为了节省他回家的时间。 但是,面对着这一堆价格不菲的东西,彭长宜为难了。那几袋米面和白布暂且不说,只这满满一箱子的香烟,就相当于他两年的工资。 009 无法退回的礼物 父亲也凑到近前,看过了满箱的香烟后说道:“你不知道?” 彭长宜说:“是的,我不知道。我当时正在下乡,是部长安排别人准备的。爸爸,这东西不要动,我得给人家退回去。” 父亲想了想,说道:“你现在是什么职位?” 彭长宜他明白父亲的意思,他说道:“是科长,小伙计。” 父亲说:“是小伙计更该把这礼收下,不然以后没人搭理你了,你小子也就完了。这事过去后,再以别的方式偿还人家,谁家还不遇上点事,正常。” 是啊,退回去更说不清! 再说了,退给谁?退给朱国庆吧,这些东西又是部长让他准备的。退给部长吧更不行,这拐弯儿的礼物还真没法退? 彭长宜望着这些香烟,尽管分出高中低档三个等级,但就是最次的红梅烟,恐怕这里的父老乡亲一年到头也抽不了几盒吧。 彭长宜决定把那些高档的带回去,剩下低一点的给乡亲们抽。 彭长宜在老家这边料理着母亲的丧事,亢州那边的常务会议早已过了规定的时间,却还没有正式开始,其他人早都到齐了,只有一人还没到,那就是代市长周林。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会议室里的空气越来越紧张,凝重的有些压抑,没有人说话。他们不时的瞟一眼那个空座位,再偷偷看一眼市委书记樊文良。 只见樊文良就像平常那样面无表情的低头翻看着手中的笔记本。尽管他身材不高,但长相中正,平时给人们的印象就是不苟言笑,表情严肃。 今天在他严肃的表情下,似乎多了几分威严。 大家见市委书记樊文良神情冷峻,也就不敢说话了,有的学着他的样子翻看着笔记本,有的在本上写着什么。 组织部部长王家栋,在低头看一份文印稿,神情专注,好像他不是来开会的,而是专门来修改文件的。 原来,下午要开常委会的通知早在上午就由市委办公室通知到了每个常委,结果到现在周林都没到。 副书记狄贵和已经两次出去了,尽管他不说,但是谁都知道他出去干什么去了。 等狄副书记再进来的时候,人大主任孙玉龙不耐烦地说道:“这会还开不开?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太没有组织纪律性了!” 孙玉龙在常委中年龄最大,所以说话就有些不顾忌。 他刚说完,有人就小声地附和:“就是,都过了半个小时了。” “常委会从来都没有因为一个人迟到而耽误这么久。” 另一个人纠正说:“是从来都没有人迟到。” 的确如此,常委会,是一个地方最高的会议,也是最具法律效应的会议,是严肃的会议,开这样的会议,迟到现象几乎没有。再说,一般情况下,办公室都会提前通知,有事可以请假,没有迟到的理由。 大家都在偷眼看着樊书记,只见他仍然在绷着脸,翻看笔记本,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大家的议论。 王家栋的心思全在那份文印稿上,反复修改着,根本不参与大家的议论。 其他人就不再出声了,有的索性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又过了一会儿,市委常委办公室主任范卫东进来,伏在副书记狄贵和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狄贵和看了一眼樊书记,对众人说道:“周市长正在下乡检查蔬菜大棚工程,马上就赶回来。” 人们对这个消息没有多少如释重负,也没人说话,好像他们已经习惯了等待。 大约又过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周林在秘书的陪伴下才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坐在了樊书记身边的空位上。秘书给他摆好笔记本和水杯后就退了出去。 周林环视了一下会议室,对自己的迟到不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歉意,而且还有很不满的情绪挂在脸上。 副书记狄贵和看了樊书记一眼,只见樊书记这才慢悠悠的合上笔记本,喝了一口水,然后点了一下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狄贵和刚要宣布“开会”,就见樊书记首先开口,语气一如平时那样,简捷、平实、音调不高。他说道: “下面开会。” 这句话说出后,狄贵和尴尬地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以往这种常委会都是由他主持,这次樊书记却自己主持了?他暗自笑笑,摇摇头。 听到樊书记撇开主持人亲自宣布“开会”,所有的人都正襟危坐,极其严肃地看着会议的主持者。 010 丛林法则 樊文良看了一眼众人,说道:“今天这个常委会是两会召开之前最后一个常委会,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过了春节后,各项工作都处于开展中,都会很忙。市委和政府还有人大政协都会有许多工作要安排,今天的议程很简单,请各自汇报一下自己分管的工作和会前会后的部署和安排。下面开始。” 市委副书记狄贵和首先发言,他汇报了两会安全保卫工作的布置情况。汇报的很详细也很具体,甚至具体到岗哨的人选和人员的配备,以及代表们从宾馆到会场所经线路的安保情况,公安和驻亢州武警支队协调联动,共同完成两会期间安保任务。最后他说两会结束后,要择日在全市的政法系统准备搞一次普法知识竞赛。 狄贵和汇报完后,市纪委书记崔慈发言,他汇报了如何针对会议期间出现违纪违规现象的防范和督察工作的部署,并对有可能出现的违纪现象如何追究责任的安排意见。 政协主席、统战部长刘文铎发言。他同样详细的汇报了大会的准备工作。接下来就是人大主任孙玉龙发言,他把大会的准备工作和筹备情况简要的做了汇报,希望大家齐心合力,以保障大会圆满结束。 宣传部长接着汇报了两会报道组筹建情况,并且提出邀请上级媒体的意向。 樊文良说道:“上级媒体就不要请了,年年两会对于亢州来说是新闻,对于上级来说是必须干的工作,不叫新闻。组织搞好内部宣传就行了,多报道一些基层的代表,多倾听一些他们的心声。下一个。” 常务副市长张怀,介绍了亢州准备参加省春季经贸洽谈会的一些情况,并且提出等条件成熟,是否可以考虑亢州自己举办一次这样的洽谈会,因为亢州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中省地直企业云集,这些都是亢州招商引资的优势。 樊文良说:“张怀同志的建议很好,希望政府拿出一个详细的方案,我看明年就可以试着举办一次这样的活动。” 等所有的人都发言完毕后,市委书记樊文良征求周林意见,问他有什么要说的吗? 按说这种场合下,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应付过去了,毕竟他是这次被选举之人,表露一下自己的姿态就可以了。可是,不知这位代市长是想解释今天迟到的原因还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干精神,偏要剑走偏锋。 周林清了清嗓子说道:“对于明年举办经贸洽谈会我没有意见,这个工作张怀同志下来主持进行。樊书记刚才说这次会议是两会前最后一个会议,我听后感到有些欣慰。我们的会议的确是太多了,我知道大家等了我近一个小时,可能会很不耐烦,不过我的确是太忙了,许多工作都要亲自去督促,有的干部你不牵着他的鼻子工作就落实不了。” 他的话让许多人都皱起了眉头。 会场安静极了,只有周林一人在说。 “所以我今天特别向常委会向樊书记建议,能不能减少会议的次数和会议的时间,为干事腾出时间。整天泡在文山会海里什么工作都干不了。在三源,就没有这么多的会议。市委领导尤其是书记市长,对一个城市的价值,绝不次于一个年产值过千万的企业老总,如果天天开会,机会成本太高了。” 常委们发现樊书记的表情依然平静,对周林的牢骚没有任何反应。 大家知道这是他一贯的表情,从来都是临阵不乱,喜怒无形于色,很少在公开场合表露自己的感情。但是,在不温不火气定神闲的背后,却有着一种无法让人无法小视的威严。 不过,对于熟悉樊文良的常委们还是发现了问题,他的两腮明显的在咬动着,看得出,他是在压制着什么。 副书记狄贵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遇事善于“和稀泥”,但此时他也找不到什么好词来平息代市长周林这话说出去的后果。 西方谚语有一句话说的很好:一只鸟的旁边常常有另一只存在。这句话很符合动物世界的自然法则。 就在周林这些不合时宜的话说完之后,在所有人都愣神的时候,王家栋说话了。 他抬起头,直视着周林:“我的看法和周林同志有些不同。我认为会议的召开很有必要。我们的会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会议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产物,自从有了部落,人类就有了会议。随着国家的形成、社会事务的复杂,会议越来越成为人们相互交流信息的一种不可或缺的工具。” 011 较量 王家栋似毫不理会代市长周林的反应,他的声音续铿锵有力:“试想,我们主政一方,靠什么来统一思想?靠什么来贯彻我们的执政理念?靠什么来传达我们的施政纲领?靠会议!会议是我们达到目的的手段,是我们步调一致的有力保证,是贯彻和执行我们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的主要载体!如果连会议都不想参加的领导,还能做好什么?” 王家栋这句话说得很重,也很解气。 在场的人对周林的傲慢无理、无视大家的等待本来就有意见,但是樊书记都不说什么,所以大家也只好压下自己的不满。 这会儿见他强词夺理抱怨自己忙的连开会的时间都没有时,每个人都想反问他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这些在会议室等他的人就什么事都没有吗?亢州几大班子只有他一人在忙吗?所以,也就没有觉得王家栋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所有的人中只有范卫东听完王家栋的话后,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周林的脸涨得通红,尽管他十二分的不待见这个总是围着书记屁股后面转的组织部长,但又找不到回击他的有力论据。 显然,周林对王家栋公开站出来反驳自己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 他原以为樊文良会对自己的迟到说上两句什么话,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把在工作中遇到的阻力和为什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的原因说出来,没想到,樊文良倒是什么都没说,一个小小的常委倒是跳出来指责自己。 周林对王家栋的指责大为光火,但他又无可奈何。 他阴沉着脸对王家栋说道:“我没说不能开会,我是建议减少开会的时间,我们几乎天天都在开会,这样太浪费工作的时间了。”显然他对这个小常委的话难以应对。 “开会本身就是领导工作的一部分!有些领导就是不知道会议的重要性,不会利用会议来凝聚人心达到施政目的,从而造成工作被动!”王家栋迎着他的目光,铿锵有力地说道。 “你、你太不像话了!”周林“啪”地一拍桌子,挺起身瞪着王家栋嚷道。 哪知,王家栋根本无视他市长的威严,看着他说:“我认为不尊重别人,无视常委会的严肃性,浪费了这么多人宝贵时间的人才是最不像话。一个连最基本会议礼仪都不懂的人,在这里却大谈浪费时间,好笑!” 周林的脸由红到紫,由紫变白,他感到王家栋看着他的目光很放肆,没有丝毫的尊重。 他突然想到了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的告诫,强行把下面的话压了下去,愤愤地说了一句:“我和你说不着,你也没有资格这样跟我说话,我是在跟市委提建议。” “眼下是常委会议,你有不同意见可以表达,我同样有这个权力。”王家栋根本就不示弱。 这时,樊文良用手中的铅笔敲了敲桌子,他看了看全场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周林和王家栋的身上,声音不高,却威严无比、掷地有声: “有意见下来在个别交换,我们还有民主生活会,在那里可以畅所欲言。眼下中心工作就是确保两会的顺利召开和闭幕,这是目前压倒一切的工作。” 尽管樊文良在他们俩人争吵的问题上没有表态,但是最后一句话却明确表明了自己的倾向性,他继续说道: “贵和同志汇报的很好,工作布置的很缜密。玉龙主任和文铎主席要把困难想足,工作做细。按分管范围,你们下来要分头召开会议,仔细布置,确保上级的组织意图圆满实现。希望各部门无条件地密切配合。” 彭长宜听到常委会上周林和王家栋争论的消息是在第二天了。 那天,亢州来了三辆吉普车和一辆中型面包车,大部分都是机关的人。组织部除去部长王家栋外几乎全到了。 彭长宜跪在车前,一一给同事们磕头。 这是北方民间丧事的习俗,叫“孝子头,满街流。”无论你官多大,身份多高,只要家里死了老人,见人都要磕头,哪怕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都要给他磕头。 家有老人去世,就是做晚辈最大的不孝,磕头是救赎自己,是赎罪。 组织部副部长卢辉带队,他走在最前面,看见彭长宜跪下,赶忙将他搀起,说道:“长宜,都是同事,别跪了,再跪就站不起来了。” 卢辉说的是实情,这两天总是下跪磕头,还要跪着守灵,彭长宜个子又高,膝盖骨早就跪疼了。 彭长宜在卢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同事们也在乡亲们的张罗下,开始往院子里走,彭长宜一看,组织部的人几乎全来了,他跟卢辉说道:“都来了,谁在家值班?” 卢辉说道:“新分来了一个女大学生,放在你哪儿了。把她留下值班,这是部长批准的。另外部长让我转达他对你和全家的问候。还说让你踏实处理家里的事,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 彭长宜说:“谢谢领导们对我的关心,没有什么困难,过了三天圆坟就我回去上班。” 这时,又有两辆车驶来,是市委办和政府办的几位代表。彭长宜再次给大家跪地磕头。 彭长宜刚被大家搀起,就看见一个身材挺拔、瘦高个子的人从最后面的吉普车上下来,那是副市长江帆。深色的外套敞着,里面是一条蓝白格的围巾,他习惯地将双手揣在兜里,仪表堂堂,风度翩翩,面色温和地大步走了过来。 012 玉树临风 彭长宜一看,赶紧又是跪下磕头。 来人紧走几步搀起他,说道:“长宜,节哀。” 彭长宜睁着红红的眼睛说道:“江市长,您那么忙怎么也来了……” 来人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他们忙,我不忙。” 被彭长宜称作“市长”的人名字叫江帆,是国家建设部下派到亢州挂职锻炼的副市长,刚来不到一年的时间,分管文教、卫生和群团工作。 由于他是来挂职锻炼的,也没什么官架子。他最先和彭长宜还有卢辉认识,是因为第一次踏上亢州的土地就是彭长宜和卢辉去北京接的他,三个人年龄差距不大,志趣也比较相投,所以私下关系很好。 江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亢州,下班后,总是寻找各种借口缠住彭长宜和卢辉,陪他喝酒聊天。每当这个时候,彭长宜都会克服一切困难,留下来陪江帆。 彭长宜始终认为自己在亢州官场没有什么人脉,在机关又不好公开和什么人搞关系,江帆在亢州背景简单、干净,即便是王部长知道他和江帆的关系也不会多想的。 江帆是建设部的干部,来亢州挂职锻炼,亢州政坛的权力较量和他当然没有多大关系了,他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别人也威胁不到他。 在选举来临之际,他无视周围的明争暗斗,更无视孙猴子跳舞,他才显得这么轻松自在,所以他才别有深意的小声跟彭长宜说“他们忙,我不忙。” 彭长宜只是笑笑,没有接江帆的话茬。 他在机关里学的第一个规矩就是三缄其口,他可以海阔天空,但却很少触及机关的事;可以慷慨激昂,但却极少评论人和事,何况眼下自己重孝在身。 他陪着副市长江帆来到母亲的灵堂前,江帆恭恭敬敬的站在院子里的灵柩前,深深的鞠了四个躬。 同事们说了一些安慰彭长宜的话就陆续回去了。江帆和卢辉陪彭长宜呆到很晚才走。彭长宜就是从他俩的口中知道了常委会的情况。 送走江帆和卢辉后,彭长宜陷入了沉思。 他感到周林政治太不成熟了! 樊书记说的对,这是亢州市第一届人大政协会议,是当前压倒一切的工作,对全市是这样,对周林本人更是这样!所有的会议、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是为了周林能够顺利当选,他没有理由自恃骄傲。 连这个都意识不到,那就只有两个原因,一是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志在必得;二是政治白痴! 其实,周林的“幼稚”早就在刚来亢州的时候就有所表现了。不顾亢州的实际情况,急于出政绩,大力推行他在山区获得成功的经验,大搞蔬菜大棚工程和种植果树工程,老百姓和乡镇干部抵触情绪很大。 眼下正是选举的关健时刻,周林居然不懂收敛自己的锋芒,还在为开会这样的小事和樊书记唱反调。 彭长宜不由的隐隐担心,周林这样下去,很难在亢州打开工作局面。尽管他有一腔的工作热情和远大的政治抱负。 有人说:市长于市委书记来说,如同芭蕾舞中的男伴,起的是辅助和托举的作用。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和谐,舞姿才能优美。 显然,周林不满自己的这个作用,应该说他不懂得的协调和配合。在舞台上,谁离了谁都不行,配角有时比主角更重要,没有配角的良好配合,主角也不能尽情发挥,没有绿叶就没有红花的存在。可是一味强调或者过分放大自己配角的作用,在官场上就有些不知深浅了。 彭长宜等三天给母亲圆坟后就回来了,因为两会在既,明天下午,就是代表们报道的日子。 只是彭长宜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亢州第一任市长就被代表们选掉了。更没想到的是,他遇见了一生中最难以割舍的人——女大学生丁一。 凡事都有征兆的,能否看穿和悟到这些征兆,就看你的政治敏感程度了。就在大选前夕,已经有种种迹象表明,这将是一次早成定局的选举。 彭长宜连夜从老家回来,第二天就上班了。他知道部长每天上班都来的早,所以彭长宜也就养成了每天七点半之前就到单位的的习惯。因为,他负责部长办公室的卫生,别人是不能随便进来给他搞卫生的。 他特地给部长带回两条凤凰牌香烟,径直来到部长办公室,先把两条香烟放在他的抽屉里,然后把纸篓里冒出的废物用脚踩了踩,放在一边,准备一会拿到楼下烧掉。 013 新来的女大学生 彭长宜把部长办公室的桌椅和沙发擦干净后,又将地面反复拖了两遍,才拎起纸篓下楼,来到楼后的垃圾堆放处,点火烧尽后,才回到楼上。又捎带着打了两瓶开水放好,才回到自己所在的办公室。 当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时,不禁愣住了,以为走错了门,再一看没有错,这就是他们干部科的办公室。 但是,眼前的办公室已经跟从前大不一样了。所有桌子上没有了过期的旧报纸,烟灰缸里也没有了杂乱的烟灰烟蒂;原来各个桌边的纸篓早就冒了尖还不肯清理,现在不但没有了废物,而且被擦拭的干干净净。 彭长宜办公桌的对面,多了一张新桌子,桌上,是一盆飘逸淡雅的文竹。 再看四周的墙角,没有了蜘蛛网,没有了灰尘,角角落落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清爽之气。 他忽然想去卢辉在老家跟他说,组织部新分来了个女大学生,放在他这个科室。呵呵,这肯定是那个女大学生的杰作。 女孩子爱好清洁,肯定无法忍受他们过去那种脏乱差的环境,才动手收拾的。 彭长宜进了屋,随手关上房门,很快,他又有了一个新发现。 只见他对面的新桌子上,三张16开写满了小字的白纸一字摆开。彭长宜定睛一看,这次更加吃惊不小。 只见那16开的白纸不是普通的纸,而是宣纸。那上面的小字也不是钢笔字,完全是毛笔写的蝇头小楷! 书写人可能怕墨迹粘连,才这样摆开晾干的。 彭长宜走过去,弯腰低头仔细端详着这蝇头小字,惊奇的发现,这些字只有黄豆粒般大小,匀称工整,端庄秀丽,且排列整齐,尽管只有六、七毫米大,但每笔的笔锋都一丝不苟,笔画流畅纤细,提按分明,给人以平和恬静之感。 彭长宜不会写书法,但却喜欢欣赏,眼前这蝇头小字绝对吸引了他,比起樊书记他们写的那些大字来,不知要秀丽多少倍? 彭长宜想起元代丁鹤年的《雨窗宴坐与表兄论作诗写字之法》诗:“蝇头小楷写乌丝,字字钟王尽可师。” 这时,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一头短发、上身穿灰色针织开衫、下身穿土黄色细纹灯芯绒长裤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 她两只手各拎着一只暖水瓶,腋下还夹着一个白毛巾包裹着的饭盒,进门后弯腰把左右两只暖水瓶放在地上,同时向后抬起一只脚就把门顶上,刚从腋下抽出那个饭盒,就听屋里有人说道: “你好!” 那个年轻姑娘跟本就没想到屋里会有别人,吓的她突然一激灵,手中的饭盒“咣当”一声就掉在地上了。 彭长宜赶紧过去帮他捡起饭盒,好在有毛巾包着,里面的东西才没有滚落出来。 他把饭盒递到姑娘的手中,又把地上的两只暖水瓶拎起,刚想放在原来的位置上,直到他做完这一切时,发现姑娘还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彭长宜笑着说:“呵呵,看来吓的不轻啊。” 姑娘的脸窘的通红,她捂住自己的心口,说道:“您是彭科长吧?” 彭长宜微笑着点点头。 姑娘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昨天小郝和老钱还说您今天可能来上班,没想到您这么早就到了。” 彭长宜发现这个姑娘长的很好看,脸型娇小五官精致。两只乌黑的不算太大的眼睛明净清澈,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她的皮肤凝白、细腻、无暇,渗着着青春的光泽。可能由于刚才的惊吓和窘态,脸上还有没完全褪去的红润。 “呵呵,习惯了。”彭长宜不好盯着女孩子看,他调开了目光。 “我叫丁一,所有数字中最小的那个,一。”她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随后大方的冲彭长宜伸出自己的手。 彭长宜和她握了一下手。他感到这只小手温热而柔软,他平时握手的对象大都是男性的手,今天握这只手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彭长宜很想看看她的那只手,怎么写得如此清丽的小字,但没好意思,唯恐自己失态,就及时松开了她的手,笑笑说道:“丁一,这个名字好,简单,易记。但却不是最小的,在亢州,你是最大的,在中央也是最大的。” 丁一“咯咯”地笑出声,她说道:“你们怎么都是这种思维呀?” “哦,还谁这么说?”彭长宜很有趣地问道。 014 漂亮的蝇头小楷 “王部长也这么说,他说我的名字一共才三画,如果我参加选举,按照姓氏笔画排名的时候,保准能捞到便宜,他说人们有个习惯,就是喜欢给排在前面的人打对勾。”丁一说道。 彭长宜笑了,部长从事组织工作多年,把这一切都琢磨透了。就附和着说道:“部长说的对,的确是这样。希望你能捞到便宜。” 丁一掩着嘴,又“咯咯”地笑出声。想想父母给她起名字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层小优势。就说道:“那如果不是选举是砍头呢?” “砍头的时候不从前面来,一般都从后面的名字开始。”彭长宜认真地说道,还并起手掌有力地做了一个“砍”的动作。 “哈哈。”丁一大笑。 笑够了她说道:“反正,我总能捞到便宜对吧?” “当然,谁让你的名字只有三笔呀?” 彭长宜说话的时候,就看见她笑的露出两排洁白整齐、晶莹细碎的牙齿,眼睛也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仿佛有一种灵韵的光泽,单纯自然的本色就流露了出来,让人不得不惊叹她的清雅和毓秀。 彭长宜觉得自己不应该盯着一个女孩子看,但是目光还是不自觉的想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一会。 丁一笑过后,垂了下浓密的眼睫毛,看了一眼手中白毛巾包裹着的饭盒,抬起头,扑闪着清澈欲滴的双眼,说道:“彭科长,您吃早饭了吗?这是我给小郝从食堂带回的包子,还热呢?”说着,双手举起了手中的饭盒,递到他的面前。 彭长宜笑着摇摇头,说:“谢谢,我吃过了。” 小郝叫郝东升,是他们科室去年分来的大学生。 彭长宜指着桌上的小字,说道:“这些都是你写的吗?” 丁一“嗯”了一声,说:“这是我每天早上练笔的,写的不好。”丁一谦虚地说道。 “写得太好了!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蝇头小楷。” “呵呵,怎么可能?” 丁一说着就将桌上的宣纸摞起来,连同笔和墨盒收进抽屉里,她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坐了下来,她冲彭长宜笑了一下,拿出一个日记本,写下了一行字。事后彭长宜才知道那天丁一写的是:今天,我终于见到了我们的科长,一个身材魁伟、谈吐机智幽默、性格温稳沉毅、长相不坏颇有几分英俊但衣着老气横秋的人。 “你这字练了多少年了?那么小,很难写吧?”彭长宜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女孩子面前话还蛮多的。 丁一抬起头:“从十多岁开始练,只练这一种,别的字我不会写。我写的还不是最小的,最小的直径是三毫米。”丁一说着,用大拇指掐着食指的指尖,给彭长宜比划着大小。 “三毫米?” 彭长宜有些吃惊的说道,他也用大拇指掐着食指的指肚丈量着尺寸。然后说道:“尽管我不会写,但是我知道,咱们这方块字往大了写好写,往小了写就不好写了。” 丁一抿着嘴笑了,她说道:“爸爸说不让我写大字,只能写小字,他说人的性格决定书法的成就。可能我这性格这辈子也创作不出大气磅礴的书法作品,只能当个抄书匠了。”丁一说完,自己还撅了一下嘴,估计是对爸爸的话有些不服气。 “你爸爸是搞书法的?” “教书匠。”丁一撅了一下嘴说道。 “哦,在哪里任教?” “京大美术系。” “啊?哈哈。”彭长宜大笑:“看来你对父亲有意见啊,这哪是什么教书匠啊?分明是大学教授,而且还是书画家!” “就是教书匠。”丁一认真地反驳他。 “哈哈,教书匠是指的我们这种人,我当过好几年的中学老师呢,你爸爸那个层次的是教授,是导师。”彭长宜说道。 丁一认真的说道:“只有教书匠才这么囿于形式,教授都是有创造性的教书育人,所以我从来都跟爸爸叫教书匠,或者叫丁老师,很少跟他叫教授。” 丁一的声音很好听,轻柔的似深山清泉般流过。 她还说什么,彭长宜赶快将一跟手指放在嘴边,冲丁一“嘘”了一声,然后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等这脚步声从门前经过后,彭长宜往前倾着上身,故作神秘的说道:“咱们部长大人来了,我要到他那里去请求接见。” 丁一笑了,小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部长的脚步声?” 015 被放大的业余爱好 彭长宜说:“这就是观察的技巧,你仔细想想,这脚步声是不是咚咚的声音,连贯而且短促?” 丁一想了想,点点头。 “这就说明只有个子不高的人,才会走出这样的节奏,因为步岔小。但是请注意,不是所有这种脚步声的人就是部长。部长的步岔小,沉稳、有力,这跟他的性格有关。算了,不能全教给你。我要去请求接见了。” 彭长宜站起身,故意轻踮着脚步,走了出去。 丁一觉得这个科长很有趣,也很成熟老练,对她很温和,她原先很担心她的顶头上司会是非常刻板、严肃的领导呢,看来不是。 连日来,彭长宜吃不下睡不好,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严重透支,身心疲惫。没想到,一早就遇到了丁一,她身上那特有的青春气息感染了他,一想到在沉闷枯燥的机关生活中,能有这么一位清新的女孩子相处,他就有了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事后彭长宜才知道,在分来的大学生中,王家栋部长亲自点的丁一,把她留在组织部,就是看上了她那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 王家栋知道,樊书记没有其他爱好,就连喝酒这个男人的爱好他都没有。他继承了血压高的家族史,所以在锦安市医院工作的夫人,也是心脑血管方面的专家,严禁他抽烟喝酒,并“买通”了秘书监视他。他在部队时爱好打桥牌,而且瘾很大,但是到了地方后,为了注意形象,也杜绝因为打牌而产生的不良影响,他把这个爱好也戒了。原来他家不在亢州,只要不回锦安,晚上闲暇的时候就跑到办公室,把自己多年的书法爱好重拾了起来。 如今,书法,是樊书记唯一的爱好。为了鼓励和培养机关内的书法人才,每年都会举办几次小型的书画作品展。文联首先成立了书画艺术家协会,每年举办两次全市书画作品展。樊书记有时间也把市里有名的书法家请到一起,与这些专业的书法家探讨书法精髓,切磋技艺。 樊书记这个雅兴,也带动起机关一大批书法爱好者,机关的报纸就成了免费的“宣纸。”据说这报纸的洇润效果和宣纸有媲美之处。一时间,报纸在亢州各个科室,是“洛阳纸贵”的翻版,成为书法练习者的抢手货。 樊文良喜欢书法机关里就悄悄的出现了一大批书法爱好者。组织部长王家栋也有意识的选拔这样的干部进机关。 丁一就是凭着一手漂亮、清丽的蝇头小楷被王家栋一眼相中,直接调进市委机关。跟她同批来的大学生就没那么幸运了,都被分到了乡镇。 但樊文良有个“洁癖”,那就是在他工作的周围,也就是目光所及的科室,不许有女同志存在。所以,几年来,市委一些科室几乎没再有新调入的女同志。 像丁一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同志,王家栋是不敢放在樊书记周围的,只好把她放在组织部彭长宜的干部科。 丁一当然不知道她能被安排到组织部的内幕,还以为是自己幸运呢? 彭长宜来到王家栋办公室,看见部长拉开抽屉,正在低头看着报纸包着的那两条烟。他见彭长宜走了进来,就说道:“这是你干的?” 彭长宜笑笑,说道:“是您喜欢的牌子。” 王部长重新关上抽屉,说道:“唉,跟着樊书记,烟都省了。” 樊书记不抽烟,可王家栋是出了名的“瘾君子”,但是樊书记来后,他的烟就抽的少多了。由于王家栋平时跟樊书记接触比较多,但凡有樊书记在场,王家栋保证不抽烟。 以前开常委会没有那么多讲究,人人比着劲抽烟,会议室往往是乌烟瘴气,因为原来的县委书记烟瘾比任何人都大。 自从来了不吸烟的樊书记后,尽管没特别强调开会不许吸烟,但在最初两三次会后,别人就发现王家栋一支烟都不抽,瘾君子都不抽,其他人也就慢慢习惯在开会的时候不抽烟了。 彭长宜后来琢磨过王家栋这个人。樊书记来到亢州后,非常倚重王家栋,他可以不相信市长,可以不相信副书记,但是对王家栋却十分信任。大小事都要和王家栋商量,特别是人事问题,给了他足够的权力空间。 然而,这份信任于王家栋来说也是沉甸甸的。 王家栋有时就像挡在书记面前的一块盾牌,如上次常委会和周林的争执,他必须要站在书记的位置上,方方面面考虑清楚了,才能在书记面前拿出自己的意见,从来都不敢妄自做主。 016 百奸不如一忠 除此之外,王家栋善意的迎合也能让樊书记感到舒心,如抽烟、组织书画比赛等等,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迎合。 此时,彭长宜听王部长这么说,就会心地笑了:说道:“少抽点有好处,我看您这两年气色都好了,白净、红润。” 听彭长宜这样说,王家栋居然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是吗?你小子没拍我马屁吧?” 彭长宜“嘿嘿”地笑了,说道:“怎么会哪,您自己可以照照镜子看吗,的确是这样,而且还显得年轻了。” 王家栋说道:“你这话说给女人听差不多,我显得的多年轻也没有用,只要家里那口子不嫌弃就行了。” 尽管他嘴上这么说,但彭长宜明显感到部长很喜欢这句话。看来不光是女人,男人也喜欢别人夸赞自己年轻。 “老人的事都处理清了?”部长这才抬头问他这事。 彭长宜说道:“处理清了。” 王家栋没有跟他解释那天他对沈芳和朱国庆的安排,而是坐在软椅上,开始看手中的一份文件。 彭长宜原想因为送信和母亲的事,部长会向他解释什么,或者进而再表达一下歉意,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应答准备。不想,部长根本就没有解释的意思,更别说什么“歉意”了。 部长不这样做因为他是部长,自己不能装傻,他站在部长的面前,郑重地说道:“部长,长宜谢谢您了,这次多亏了您…… 王家栋眼皮都没抬,说道:“谢什么?跟我用不着来这一套!” 彭长宜霎时明白了,跟部长用不着来“这一套”,那部长就更用不着跟彭长宜来“这一套”了。 此时,彭长宜内心感到了一种温暖和亲近。从这以后,这种温暖和亲近在彭长宜心里就不曾化开过,直到王家栋的晚年。 有些事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彭长宜听部长这么说,就不再说这件事了,而是从兜里掏出了部长的那个打火机,放到部长面前,说道:“按您交代的都办好了。那天我本想先回单位,可朱书记说……” “嗯,我知道。”王部长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拿起那个打火机,若无其事地装进了自己口袋里。 自打那以后,彭长宜再也没有见过部长这个打火机。 王家栋问他:“这次下乡听到什么反应吗?” 彭长宜明白部长问这话的意思,他想到了黄金和其他乡干部对周林的评价,又想到了常委会部长和周林争执的事。 部长之所以问他,显然是有所指的。许多人为了表忠心,会主动跟他汇报官场甚至社会上一些闲言碎语的,尽管自己不喜欢说这些,但领导问到头上了,如果不如实禀报就属于跟领导不是一个心了。如果领导一旦认为你跟他不一心而且有所隐瞒,那你前进的脚步就到头了。 王家栋在亢州经营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他已经把自己长成了参天大树,这棵大树经风雨见世面,沐浴着阳光,滋润着雨露,早就茁壮无比,高大无比,甚至上可通天,下可入地,他咳嗽一下便可呼风唤雨,晃动一下身子便可撒豆成兵,跺一下脚便可地动山摇。 自从岳母把他交给王家栋那天起,彭长宜就认准了这棵大树。所以,他从不敢跟部长玩心眼动心思,你也动不过他。但是他认准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百奸不如一忠!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是啊,有些反应还比较激烈。” 王家栋的眼睛一亮,说道:“都是什么反应?” 彭长宜说:“主要就是对有些领导张开闭口的口头禅有意见,总是你们亢州长你们亢州短的,下边对这话很反感。认为领导不但没和群众打成一片,反而把自己置身于亢州之外。这种不满情绪表现在工作上就是拖沓和步调不一致,而且怪话很多,有的干部就说了,领导这样下去的话,就不担心选举的时候大家不打对勾?” “哦?真有人这么说?”王家栋警觉了起来。 彭长宜说:“说这话的多了,不光是我这次下去听到,就是平时也能听到,谁背后不议论领导啊。” 说道这里,他看了看部长,见部长正低头听着,就又说道:“还有,对今年税收意见也很大。都说今年税收任务重。现在有的乡镇去年的三提五统都没有收齐呢,都是乡财政垫付的,所以大家的怨气很大。” 017 人见人爱 王家栋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半天才说:“没办法,遇到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顾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一下子就把家底都抖落出来了,你看吧,年年都给咱们加码,这以后的工作怎么都没法做了!”说完,气愤地将手里的那份文件扔在了桌上。 关于今年税收任务大的原因,在亢州官场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其实,藏丰补欠已经是各地政府工作的常态,遇到好年景,各地都有隐瞒税收的现象。但是周林来了之后,就把亢州的家底完全暴露了,因为这个樊书记在会上受到了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公开的点名批评,说这是本位主义在作怪,是不顾全局的表现。转过年后,亢州的税收任务就比头年大幅提升。王家栋气愤的原因就在于此。 看到部长生气了,彭长宜就不敢往下说了。 王家栋也觉得自己在属下面前过于激动,就转了话题说道:“给你们科室分去了一个大学生,正赶上你那几天下乡,又回去忙家里的事,就没和你商量,直接放到了你们科室。她家是阆诸市的,母亲是阆诸市文化局副局长,前几年去世了。父亲是京大教授。她本人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写一手好字。等开完两会,五一期间举办个活动,到时让她露一手。” 彭长宜说:“我早上见过她了,也看到了她在办公室练字。真是吃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写蝇头小楷呢!这下我们组织部可是有人才了。” “叫蝇头小楷没错,严谨一点叫馆阁体。”部长说道:“这种字体主要以蝇头小楷见诸于世,是明清时期广泛流传的一种书法形式,主要作用于官场行文,人们私下把写这种字的人叫抄书匠,印刷体” 彭长宜笑了,说道:“刚才她还抱怨她爸爸只让她练这一种字体呢,也说自己是‘抄书匠’。” 王部长说道:“是啊,现在这种形式的书体快失传了,已经很少有人写了,更别说年轻人了。” 王部长喝了一口水,把杯放下,彭长宜起身给部长的杯子里倒满了水,重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听王家栋继续说道: “我特意查了一些资料,才知道,馆阁体曾经是官方使用的一种书体,强调共性,强调规范,这和现代人推崇兜售丑陋怪异的书风,过分强调所谓的个性有很大区别。现代人看不上这种共性的书法形式,贬低馆阁体迂腐、僵化,甚至跟八股连在一起抨击。你以后可以留意一下,凡是批评这种书法形式的人,保证是那些基本功不扎实,写不好楷书的人。” 彭长宜有些纳闷,部长什么时候研究起书法来了,居然对丁一的蝇头小楷这么有研究?看来部长还真是下了功夫了。 王部长接着又说道:“由于这种书法形式需要扎实稳固的基本功,并且费力不讨好,难以形成鲜明的个性。随着书法形式的多样化,这种过去屡见不鲜的书体,慢慢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也很少有人在这方面下功夫了。但是,正式这种整齐划一、完美清丽的字体,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 部长居然对蝇头小楷这种书法艺术形式侃侃而谈,这不能不让彭长宜刮目相看。 王家栋接着说道:“有人就曾说过:如果书法是我们国家的艺术皇冠,那么蝇头小楷就是这顶皇冠顶上的那颗明珠。现在一些有识之士特别是高校里面的美术教授,为了不使这棵明珠失传就曾做过许多抢救性的工作。丁一的父亲让女儿只练这一种体的书法,而且是和蝇头小楷紧密结合,估计也是别有一番深意。” 彭长宜见王部长介绍完了,就笑着说道:“您真行,还专门研究了蝇头小楷,以后得向您学习。” 部长对他的恭维并不领情,说道:“不研究怎么行?到时樊书记问我凭什么招个女的进机关,我怎么说,总不能说她会写字这么简单吧?” 彭长宜点点头,暗自佩服王家栋的处事能力。即便是迎合领导,都做得不显山露水,而且羚羊挂角。他笑了一下,问道:“樊书记见过她的字了吗?” 王部长说道:“还没有,等有机会安排她跟樊书记切磋切磋。以我的眼光,她的字就是到了樊书记哪儿,樊书记也会叫好的。我第一次看见丁一的小字时,你的反应是惊讶,我是喜爱。怎么说呢?就像一个干净、漂亮的小姑娘,没人不喜爱。” 018 欢迎新同事 “是啊,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毛笔字。”彭长宜也由衷地说道。 “据她自己说,上学时就开始练字了,也有十来年的功夫了。”王部长正说着,桌上的电话响了,彭长宜拿起了话筒,问清对方身份后,将电话交给了部长,小声说道:“范主任。” 范主任,范卫东,市委办公室主任,也是王家栋在亢州政坛的宿敌。 王家栋接过电话,故意高声说道:“范主任啊,有什么指示还劳您亲自打电话,让手下的人知会一声就是了吗?” 范卫东在电话里说道:“你说你多大毛病,明明就在电话机旁边,还让秘书接。” 彭长宜知道,他们俩人,既有表面上看得见摸得着的较量,也有背后的互相倾轧,他们在公众场合,从来都不会给对方下不来台,而且表面互相恭维、满脸堆笑,你好我好大家好,但真正的功夫都用在暗处。 不过,作为王家栋的心腹,彭长宜还比别人更有幸地领略到王家栋和范卫东两人的嘴上功夫,那就是他们在明争暗斗的同时,也不失时机地过过嘴瘾,泄泄私愤,尽管这个时候不多见,而且大多是在他们单独相处或者是打电话的时候才有,但往往这个时候很精彩,精彩的像电视剧。 按说,他们这个级别的领导,不会意气用事,但他们之间就有这样的时候,眼下,范卫东就首先有挑衅的意味。 部长“哈哈”大笑,说道:“没办法,走道儿拿虱子——有。要不你也弄个秘书,没人拦着你啊?”王家栋故意说道。 范卫东的秘书被他下派到了北城区任区委副书记去了,目前他还没物色到合适的秘书人选。 范卫东说:“别跟我显摆了,就你那样的秘书,我这里一抓一大把。” “你那里的秘书是什么水平我还不知道吗,你别忘了,是谁给你分去的,能有出彩的人吗?好的,我都扣下了,哼哼——”王家栋冷笑了几声。 果然,范卫东愣了一下,不再跟他斗嘴了,而是严肃地说道:“好了,听着,下午两点半看常委会。”说完,就挂了。 王家栋放下电话,说道:“下午两点半开会。” 彭长宜迅速记在了一张纸上,他要切记在两点半之前提醒部长开会的事。 彭长宜见部长没有别的吩咐了,就说道:“我有个事想跟您请示一下,今天晚上想请请同事们,那天大家都给我随了礼,饭没有吃,水没有喝,就都急着回来上班了,有些过意不去。” 王家栋说:“礼尚往来,别太较真儿,再说马上就要开两会了,各个部门都很紧张,还是少在会前搞这些聚众活动,以免给别人落下什么口实。” 彭长宜当时对部长的话没有完全理解,直到周林落选后,他才回味出王部长这话的深意。 “行,我听您的,不搞了。要不科室小聚一下吧,欢迎新同事吗。” “只限于你们科室,别扩大范围。”王家栋嘱咐道。 “是,明白。”彭长宜点点头说道。 他们科室人员本来就少,老科长退休后,还剩三个人。彭长宜接任科长后,又是科里的事又是部长的事,有的时候忙不过来。这次总算来了一个,尽管是个女的,也比没有人强。 考虑他们科室四个人吃饭有些冷清不够热闹,彭长宜下午约了办公室主任候中来和副部长卢辉,卢辉又约了副市长江帆。 在机关里,彭长宜平时和卢辉和江帆走的比较近,三人年龄都相差都是四岁,卢辉最大38岁,江帆34岁,彭长宜30岁。 下午的常委会头下班的时候就散了,彭长宜由于事先跟部长请了假,所以,他提前就来到了酒店等大家。 不一会儿,卢辉和江帆走了进来。彭长宜发现江帆脸色不大好,而且闷闷不乐。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江帆总是那么笑容可掬、风度翩翩。 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他就给江帆倒了一杯水后说道:“江市长有心事?” 江帆看了一眼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起身去了洗手间。 卢辉小声说道:“他今天回北京着。” 简短的一句话,彭长宜就知道江帆为什么“烦”了。 自从江帆来到亢州挂职那天起,就常住亢州,人们很少发现他回北京的家。有一次彭长宜和江帆晚上喝酒回来,两人在江帆的办公室聊天,聊到兴致最浓的时候,沈芳把电话打到江帆办公室,问彭长宜什么时候回家。 019 江丁初见 彭长宜知道沈芳有个毛病,不倒插门睡不着觉,就很不情愿的说再等一会就回。 江帆感慨的对他说:“回去吧,有个人在夜里惦记着你,是男人的福分。” 彭长宜就笑着说道:“江市长这么优秀,嫂子肯定更惦记了。” 本来彭长宜想开江帆的玩笑,没想到江帆立刻没了笑容,半天才苦笑了一下说道:“唉,最好还是别惦着我。” 江帆这才告诉他自己不回家的原因。原来,江帆一直在和妻子分居。 江帆毕业于北京一家建筑学院,后分配到国家建设部,娶了单位老领导的女儿,再后来因为撞见妻子出轨,便一直闹离婚。为了躲避妻子,躲避妻子家对自己的“庇护”,江帆自愿申请到外地基层挂职锻炼,这才来到了亢州。 最后江帆笑着对彭长宜说:“我也不是不回家,每个月的月底回去一次,和她谈判,离婚。” 彭长宜有些震惊,想不到江帆每月底回一次家,居然是和妻子谈判离婚!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年轻有为的江帆,放弃优越的国家部委待遇和繁华的都市生活,来到亢州这个小县城,居然是为了躲避屈辱和痛苦。 打那以后,无论是彭长宜还是卢辉,他们都很少在江帆面前谈及家庭的事,怕勾起他的心事。 所以,此时的彭长宜听卢辉说江帆又回北京着,就知道他又和妻子去谈判了。从他的神态和表情来看,无疑,又是一次谈判未果。 这时,江帆搓着手从洗手间出来,卢辉刚想说什么,就见房间的门打开了,办公室主任侯中来带着丁一和其他两名科室成员从外面进来。 彭长宜便给丁一做介绍:“小丁,这是咱们江市长。江市长,这是我们科室新来的大学生丁一。” 江帆站起来,主动和丁一握手,笑着说道:“在机关食堂见过。” 丁一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笑着点点头,说道:“江市长好。” 彭长宜发现江帆不错眼珠的盯着丁一看,眼睛里就露出了光亮,脸上也有了笑意,跟刚才他进来时的萎靡神态正好相反。 大家坐好后,服务员挨个给他们倒满了酒,彭长宜对卢辉说:“卢部长,咱们请江市长讲两句祝酒词。” 不等卢辉说话,江帆抢先说道:“今个儿是你彭科长请客欢迎新同事,我和卢部长还有侯主任是蹭饭来的,我们谁也不讲,你讲,这是你的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我要讲,那非常简单,就是喝酒,组织部的规矩,连干三杯。第一杯欢迎丁一加入干部科,壮大我们的力量。” 大家举杯示意,都干了。 小郝连忙起身倒酒。 “第二杯的意思是想说,前段家里有事,好几天没来上班,感谢同志们对我本人的支持。”彭长宜说着,又举杯示意,喝干了杯里的酒。 彭长宜刚拿起筷子,想要去夹菜,见江帆和卢辉喝干酒后,没有动筷,而是都看着他。他笑了,赶忙放下筷子,说道:“我犯规了,见好吃的嘴头就着急。”说着,又端起酒杯,说道:“这第三杯酒,我们很荣幸请到了江市长、卢部长和侯主任与我们同乐,干部科的全体同仁起立,敬江市长、卢部长和侯主任。” 江帆看了卢辉一眼,说道:“起来吧,不然咱们真成了领导了。” 卢辉和侯中来站了起来,大家共同喝完了第三杯酒。 三杯酒下肚后,侯中来说话了:“我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三杯,我歇了。”说着,就把酒杯握在了手里,怎么都不让小郝倒酒了。 彭长宜说:“侯主任,您要是撂杯的话,那让江市长和卢部长怎么喝呀?再说了,怎么也得让小丁给你满杯酒啊?”说着,就冲丁一使眼色。 丁一明白了科长的意思,她笑着从小郝的手里接过酒瓶,走到侯主任的身边说道:“侯主任,小丁家在外地,又是刚刚步入社会,以后还得请您多关照。” 侯主任不好意思的站起来,手捂着酒杯对丁一说道:“小丁,别听你们科长的撺掇。” 彭长宜说:“酒不喝完,小丁是不能回去坐的。”说着,就跟丁一眨眼。 丁一便站在那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江帆见丁一尴尬地站在哪儿,就说道:“侯主任,您要是想让美女在您身边多站会儿,您就继续捂着杯。” 020 公子王圆 侯中来一听,“扑哧”笑出声,说道:“我算是上了贼当了,说好了不让我喝酒,我才敢来。”说着,把酒杯放在桌上,让丁一满上了酒。 三杯酒下肚后,彭长宜夹了一口菜,说道:“我三杯任务完成。”这话,是说给科室另外两位男士听的。 这两位男士一个是小郝,郝东升,另一个是老钱,钱守旺。跟比自己领导还大的领导喝酒,作为“伙计”的他们,是绝不能抢风头的,领导不授意,他们是不能越级敬酒的。 听彭长宜这么说,他们两个人也就立刻会意了,轮番站起来敬酒。 侯主任又说话了:“我说彭科长啊,这酒可是不能这样喝了,如果这样喝下去的话,你们都没事,我就得先倒下。我提议,咱们讲笑话。把大家逗乐了就不喝酒了,逗不乐再喝。” 卢辉说:“那我们就完了,这里讲笑话谁讲的过你?” “可是酒我还喝不过你们哪?”侯中来辩解道。 江帆说:“行啊,只要有意思就行,老侯你先讲。咱们大家争取配合他多笑几声。” 侯中来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说道:“公平竞争,愿赌服输,你们不用配合。” 侯中来是机关里有名的笑话大王,那个时候的笑话,都是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有别于后来手机里流行的那些黄段子,诙谐幽默。尤其是侯中来讲的笑话往往让众人捧腹大笑,据说有一次樊书记听了别人学说了他的笑话后,直把刚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喷了出来。 侯中来接着就讲了起,他说:“从前有个老员外盖了新房子,他很高兴,正赶上自己过六十大寿,三个女儿都携夫婿前来祝寿,府里非常的热闹。老员外私下对夫人说,酒席上我要考考三位姑爷,问问他们这房子是用什么木头盖的。谁知这话被三女儿偷听去了,她唯恐自己的傻丈夫到时出洋相,就赶紧偷着告诉了傻丈夫,说这房子是槐木柁、槐木檩、槐木窗户、槐木门,到时候你要忘了,我就解开怀(槐)给你提醒。” 听到这里,江帆暗暗地笑了一下,他借夹菜的机会,偷偷看了丁一一眼。 侯中来继续讲道:“酒宴摆上,老员外陪着三位姑爷坐下,说道:今天你们为我祝寿,我很高兴,你们知道我这房子是用什么木头盖的吗?大姑爷眨巴眨巴眼没说上来。二姑爷吧嗒了一下嘴也说不知道。三姑爷一着急也忘了。这时突然见自己的媳妇解开了怀,立刻说到:妈妈柁、妈妈懔、妈妈窗户、妈妈门。” 众人一听,立时哄堂大笑起来。 丁一尽管没有完全听懂这个笑话,但是侯主任绘声绘色的演讲,也不由笑得用手捂住了嘴。再看小郝,笑的趴在了桌上,老钱笑的背过身去一个劲地咳嗽。 彭长宜笑得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来到侯主任身旁,端起酒杯边笑边擦眼泪,说道:“我敬您,敬您,您只需沾沾唇,沾沾唇。” 侯中来的确不能喝酒,按他平时的话说“一杯合适,两杯多余,三杯就醉。”为这,王部长还亲自检验过,五六杯酒喝下去后,他醉的人事不知。 丁一还在琢磨这个笑话,问道:“妈妈木是什么材质的木头?” 众人一听又是一阵“哈哈哈”大笑。 侯中来说道:“妈妈,是当地的土语,指的是女人的这个……”他两手放在胸前,做了一个半握的姿势。 丁一的脸“腾”地就红了,她赶忙低下头去,琢磨了琢磨,抿着嘴也偷偷地笑了。 她天真无邪的问话和单纯的表情被江帆看在了眼里,他说道:“老侯你要注意了,当着女孩子说点文明的。” 侯中来说道:“我这够文明的,清汤寡水的,一点荤腥都没有。” 卢辉说道:“老侯,再讲一个,你讲一个我喝一杯酒,你讲两个我就喝两个,你讲三个你的酒我就全包了。” 这时,房门被打开了,一个长相白净、戴着眼镜,身披银灰色风衣的年轻小伙子端着酒杯走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个比他岁数稍大的人,手里拎着酒瓶。 除去丁一外,众人都认识,这个年轻人叫王圆,王家栋部长的公子。 部长公子很有风度的来到众人跟前,笑着说:“老远就听到叔叔们的笑声了,是不是侯叔叔又在讲笑话。 侯中来说道:“你侯叔叔我不能喝酒,只有给他们整点笑料,当做下酒菜。” 王圆举起酒杯,跟江帆、卢辉和老钱等人叫着“叔叔”,一一打过招呼后,他就看着丁一,嘴里说道:“彭叔儿,这位女士是——” 彭长宜站起,说道:“哦,我忘了介绍了。”他看着丁一说道:“这是王部长的公子王圆……” 021 拒绝邀请 “现在是王总,亢州目前最年轻的企业家。”侯中来插话道。 丁一站起身来,微笑着向王圆点了一下头。 彭长宜继续给他们介绍:“这是组织部新分来的大学生丁一。你们的年岁应该差不多。” 王圆伸出手,握了一下丁一的手,说道:“按我候叔儿的理论,无论大小,都是我的长辈,我都应该跟你叫‘姨’。” 丁一一听,连忙摆手,红着脸说:“千万别,你就跟我叫‘姐‘吧。” 王圆说:“如果不叫姨,那就该仔细论论,对不起,不得不问一下你的芳龄?” 丁一没想到这个人岁数不大,说话还很讲究,就回答说:“二十二岁。” “几月份生人?” “十月一日。” 王圆一听,笑了一下,说道:“与共和国同一天诞生。这个生日好啊!全国人民都给你过生日。不过有点对不起了,你当不了姐,我比你大,是妹妹。”说着,再次伸出手跟丁一握:“能够分到市委组织部,肯定丁妹妹有过人之处。” 丁一只好又和王圆握了一下手。 王圆说道:“几位叔叔们别挑理,我先敬妹妹一杯,谁让我刚刚认识她呢?然后再敬叔叔们。” 丁一端起自己的水杯,和王圆碰了一下。王圆看了看丁一的水杯,没有说什么,一仰脖干掉了杯里的酒。 丁一象征的喝了一口水,冲王圆点了一下头,坐下。 王圆这才把注意力从丁一的身上移开。小郝早就给他的杯满上酒,并给他拉过了一把椅子。 王圆没有坐下,他冲江帆说道:“江叔儿,我已经喝的不少了,您就开恩,我一起敬叔叔们吧。” “好吧。”江帆笑着站了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王圆端着酒杯说道:“祝各位叔叔们工作顺利,身体健康。”说着,率先干了杯里的酒。 彭长宜发现王圆的目光也一直在打量着丁一,即使是在仰头喝酒的时候,目光也没离开过丁一,心想:莫非这小子喜欢上了丁一? 王圆见众人都喝干了酒,就说道:“江叔,卢叔,候叔,钱叔,你们慢用,我那边还有几个人,就不陪各位叔叔们了,侄儿先告辞。”说着,转身走了出去。那个随从模样的人便把手里的酒瓶放下了。 就在王圆转过身,走出房门的一瞬间,丁一忽然发现王圆走路的姿势有些异样,再认真看时,才发现他是跛脚。 王圆走后,卢辉说道:“这小子,越来越懂事了。” “是啊,说话也像那么回事了。”侯中来也说道。 彭长宜说:“该懂事了,二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了,不小了。” “唉,儿子是部长的一块心病啊!”卢辉叹了口气说道。 当酒宴结束时,女服务员走了进来,她笑盈盈地说道:“王总让我转达各位,他在顶楼歌厅等大家,邀请大家去唱歌。” 卡拉ok在那个年代是新兴的娱乐项目,火爆于大街小巷和各个酒楼宾馆。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发现了自己都有歌唱的天赋。 大家把目光投向了彭长宜。 彭长宜说道:“既然王总盛情,大家就去吧。但是我就不便去了,众所周知的原因。”彭长宜指的是自己母亲刚去世,不适宜去娱乐场所。 江帆说:“喝了不少酒,我也要回去休息。” 彭长宜知道作为副市长的江帆是不便出现在这些公众娱乐场所的,就没说什么。 卢辉和侯中来也不去。 彭长宜就把目光投向了丁一和郝东升,说:“小郝和丁一去吧,那里本来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丁一说道:“不好意思,我也去不了。” 彭长宜心里想,说不定王圆就是希望你去,弄不好我们大家都是陪衬,但他的嘴上却说:“你没家没业没牵挂,晚上的空儿,去玩玩吧。” 丁一笑了,说道:“我也有事。” 彭长宜说:“女孩子说自己有事,一般情况下别人是不方便问的。”他转向郝东升说道:“小郝,还是你去吧,现在就你没事,都不去不合适。” 郝东升点点头。 几个人就走出了饭店。 彭长宜没有骑车,就和江帆、丁一一起走了出来。到了岔路口,江帆对彭长宜说道:“时间不晚,聊会儿再回家吧。” 彭长宜想了想说:“也行,现在满嘴酒气,到家也让人不待见。” 三人就往市委大楼走去。 市委和市政府都在一个大楼里办公,市政府领导人在二楼,市委领导人在三楼。 022 排序的学问 三人上到二楼时,江帆跟丁一和彭长宜说道:“到我宿舍坐会吧。” 与其说是宿舍,其实就是副市长江帆的办公室。彭长宜知道江帆白天管这里叫办公室,晚上的时候就叫宿舍。按照江帆的理论,这叫概念时空转移,说这样有利于身心健康。 丁一没有跟着他们走过去,而是在后面说道:“市长、科长,你们忙,我回宿舍了。” 江帆看着丁一,说:“如果没事一块儿坐会儿,别介意,我的宿舍其实就是办公室。” 丁一看看彭长宜,彭长宜说道:“既然江市长这样说就一块儿坐会儿吧,我们两个大男人也没啥好聊的。” 丁一不好再推辞,就和他们一同走进了副市长江帆的办公室兼宿舍。 江帆拿出了茶叶,就要沏水。 彭长宜说:“对了,我那里有好茶叶,龙井,是王部长的老朋友特地从南方给他寄过来的,我就偷偷地截留了一点。还没舍得喝呢?” 江帆说:“我这里都是办公室供应的茶叶,还是喝你们的龙井吧。” 彭长宜摸了摸兜里的钥匙,说道:“我去拿。” 他说着,就上了楼,来到办公室,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六棱的小铁罐,往纸上轻轻一抖,那外形扁平光滑,苗锋尖削,色泽嫩绿的龙井就抖出一小堆儿,用纸包好,就走了出来。 刚把门关上,就听见有人叫他:“彭科长。” 彭长宜回头一看,是市委办秘书科的科长,他说道:“郭科长,加班哪?” 秘书加班是常有的事,郭科长这个时候在走廊里出现一点都不奇怪。 就见郭科长沮丧的说道:“嗯,刚挨完批。” 彭长宜笑着说:“为什么?” “一个秘书把领导的排序弄错了,我也没注意,被范主任发现了,刚把我训了一顿。” 彭长宜笑了,没说什么,就跟那个郭科长一起往外走。 领导干部的排名,历来是一门很深的政治学问,也是政治的风向标。排名靠前的领导,权力就重。就跟春晚演员的出场顺序一样,直接决定你走穴时出场费用的高低。所以,这么严肃的问题出了差错肯定要被批评的,往大了说就是政治事故。 “你也加班?”郭科长问道。 彭长宜说:“没有,到办公室拿点东西。那好,你忙,我下去了。” 彭长宜没说回家也没说去哪里,在机关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跟部长学会了说模棱两可的话了。 官场上,学会说模棱两可的话就如同自己掌握了一门独家武器一样。 有的时候,他认为模棱两可的话是最具语言艺术的。这种语言艺术不光是对他这样的机关小人物来说,有很大的好处,就是放在领导身上也是有着很强的艺术深意,甚至可以上升为政治艺术。 在机关工作以来,也就是进入了官场,而进入官场的第一步就是学习规矩,学习做小伙计的规矩。 官场是个讲伦理,讲规则,讲等级,讲秩序的特殊职场,你只有学习好遵循好这些规矩,才能在这个特殊职场上进退自如,从而步步为营。 彭长宜眼下最需要讲的规矩就是赶紧走开。 作为组织部长的秘书又是干部科长,彭长宜是不能和别的部门的人尤其是市委办的人接触过近,更不能公开来往,这是官场大忌。 尽管没有明文规定,但却是约定俗成。因为谁都知道,主管这两个部门的人一向不睦。 就在他在下楼的时候,意外遇见了副市长高铁燕。 高铁燕正在往楼上走,他连忙闪到一边,说道:“高市长,您好。” 高铁燕抬头看见了彭长宜,说:“小彭啊,你还没回去?我到楼上去一趟。” “哦,您忙,我走了。” 彭长宜说着,便下了楼。 在二楼办公的副市长们,如果跟你说“我到楼上去一趟”,不用怀疑,肯定是去市委书记的办公室。 市政府的领导在二楼办公,楼上是市委的领导们。作为副市长的高铁燕要说上楼,绝不是要去别的什么科室,那么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市委书记樊文良的办公室。 彭长宜有些明白过来了,刚才看见市委的郭科长,知道了市委办主任范卫东在。现在高铁燕来了,而且去楼上,那就说明樊书记肯定也在。 樊书记在的情况下,王部长也应该在。 他想想刚才回办公室的时候,没有看到王部长办公室灯亮,如果他在也应该在樊书记的办公室。 这么多领导晚上来加班,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023 优雅的女孩 樊书记原则性很强,他很少单独和副市长们会面,眼下刚过了年,没有什么主要任务,只有“两会”是当前的中心工作,那么,他们是在为“两会”加班吗? 没有任何来由,彭长宜感到气氛有些异样,究竟怎么异样他也说不清,完全是一种感觉,一种在机关工作的人特有的感觉,这种感觉也可以叫做“政治嗅觉。” 彭长宜轻手轻脚地来到江帆的办公室,他下意识的往走廊尽头周林那个房间看了一眼,没有亮灯。 周林不在机关住,他头来亢州时,市政府办公室就给他在亢州宾馆安排了一个套间。 本来江帆也可以住进宾馆的,市府办给他也安排了房间,但是他觉得自己是下来挂职锻炼的,住宾馆有些底气不够,所以就谢绝了组织上的好意,说住办公室更方便一些。 彭长宜敲了下房门,随后推开走了进去。 只见江帆和丁一谈兴正浓。见彭长宜进来,江帆说:“长宜,我正在跟小丁探讨读在职研究生的事。” “哦?”彭长宜不解地看着他们。 丁一笑笑,起身,接过了茶叶,打开纸包看了看,放在面前刚刚洗好的三只玻璃杯里,又拿出另一只空杯,洗好后,将暖瓶里的水倒进这只空杯后,再从这只杯子里倒入装有茶叶的三只杯子,分三次将这三只杯子蓄满水。 江帆暖瓶里的水,是下班后工作人员给他打好了的,这样的水温对于龙井有些过高。 丁一因陋就简,因地制宜,用另外一只杯子充当公道杯,这样就能轻易的控制了水温。 丁一动作娴熟优雅,且程序明确,两只纤细的手在几只杯子中轻柔的鼓捣着,最后她高冲低倒,就将两只跳跃着嫩绿茶芽的水杯放到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江帆和彭长宜的目光都被丁一的动作吸引住了。 那神奇变幻的茶叶,似乎也随着这个女孩子优雅的动作,被赋予了某种诗意的内容。 各自端杯喝了一口,彭长宜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们谁想读研究生?” “我啊。”江帆挺了挺了上身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那么高的学历,还要读研究生?” 江帆说道:“高什么啊,落伍了。我前几天回部里,想找平时几个不错的人聚聚,结果你猜怎么着,谁都没时间,一问,人家都在复习考研,准备读在职研究生或者全职研究生。” 彭长宜说道:“跟大部委的人比,我们的差距太大了。” 江帆说:“现在对干部的要求是越来越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就我那本科学历,快跟不上了。你看丁一这代人都进机关了,我们再不学,就落伍了。” 彭长宜一咧嘴,说道:“照您这一说,我这师范生还别活了。” 江帆说道:“倒不是那个意思,尽管我反对唯学历论,但是提升自己,增加自己的硬件实力总是没有坏处的。所以我刚才问丁一京大都有什么样的研究生可以读在职。” 其实,江帆意识到的问题,彭长宜也意识到了。 江帆又说:“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选拔干部的条件已经非常明了,所以我们应该有危机意识。” 彭长宜点点头,心想,倒是国家部委出来的干部,站位就是和基层干部不一样。于是说道: “您说的有道理,丁一,回头问问你父亲,看都哪些学科招在职研究生,我走走后门,是应该继续提升一下自己了。” 丁一看了一下手表,说道:“爸爸有早睡的习惯,我明天再问吧。” 江帆说:“说办就办,现在准备还来得及,今年上半年争取入学。明天给同学打电话,看看北京的学校,有什么适合的专业。” “我还是对教育学感兴趣。”彭长宜说道。 “尽管我知道你教书育人有一套,尤其善于对方那些调皮捣蛋的初中生,但是你不可能再去从事教育事业了,还是加强一些政治理论修养吧。” 彭长宜觉得江帆说的很有道理,而且话很实在。 丁一对眼前这两位领导没有了陌生感,反而有了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觉得他们是她在亢州值得信赖和的人。 这种感觉,在以后的岁月中,一直陪伴着丁一,尽管经历了种种磨难和考验,始终未曾消褪,而且,历久弥新…… 024 发现了什么 三个人在这里闲聊着,谁也没有意识到,亢州的选举之波已经酝酿成熟。 这时,江帆办公室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江帆接过电话,只听了一句,就对彭长宜说:“找你的。” 彭长宜接过了电话,里面传出妻子沈芳抱怨的声音:“怎么还不回来?这么晚了也不打个电话?” 彭长宜其实往家里打了电话,沈芳还没有到家,再后来到饭店后就忘了。那时的座机电话还没有来电显示功能,所以沈芳不知道他已经打过电话了。 他懒得跟沈芳解释,沈芳从来都是喜欢用这种“疑问加埋怨”的句式和他说话。此时他也不想招惹她多说话,就淡淡地说道:“有事吗?” 沈芳没好气地说:“王部长刚才来电话找你着,我一猜你就在和江市长闲聊呢。” 彭长宜看了一眼江帆,皱下眉说:“他说什么事着吗?” “没有。” “知道了。”彭长宜挂了电话,说道:“部长找我。” 江帆看了看表,说道:“这么晚了肯定有事。” 彭长宜感到晚上部长找他应该有很重要的事,他不敢耽搁,就说道:“我上去看看。”说着就要往出走。 江帆说道:“长宜,还是先打个电话吧。” 彭长宜想了想,就拿起了外线直播电话,他没有直接往办公室里打,而是先把电话打到部长家里。 果然,得到部长夫人的答复是“他去单位了”。 彭长宜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江帆。 江帆又冲着电话向他努努嘴。 彭长宜再次拿起江帆桌上的内线电话,刚要摇,江帆说道:“用那个。” 江帆指的是外线直播电话。 彭长宜忽然就明白了江帆的用意,他拿起外线电话,拨通了部长办公室,果然,部长在办公室里等他。 王部长说道:“你在那里?” 彭长宜想反正今晚的活动部长肯定会知道,别人不告诉他王圆也要告诉他。就说:“我们刚刚散,我在江市长办公室。” “丁一呐?”部长问道。 “和我在一起。” “你带她到我办公室来,江市长如果没事的话一起过来吧。”王部长说完就放下了电话。 彭长宜撂下电话,对江帆和丁一说道:“听见了?” 江帆点点头。 丁一不解地看着彭长宜,说道:“还有我?” 彭长宜说:“听口气你还是主角,我们俩是配角。” 江帆愉快地说:“这配角必须要当,大晚上的部长找一个女孩子势必不方便,所以咱们一定要讲政治。” 三人一起上了楼,刚来到楼上,彭长宜就听到江帆使劲的吸着鼻子,好像在闻什么,彭长宜不解地看着他,他却若无其事地仰着头往前走去。 部长见他们进来,没有站起来,而是问江帆和彭长宜:“晚上喝了多少酒?” 两人都说:“不多。” 王部长也没有再追问,就说:“樊书记在练字,我跟他说我们组织部来了个才女,写的一手好字。他很高兴,想见见。丁一,你去拿几张你写的字,请樊书记指教指教。” 这一刻,彭长宜更加证实了自己刚才下楼时的猜测。 他知道樊书记有晚上练字的习惯,但是每次练字都是在没有人打扰的前提下,这次这么兴师动众,是不是故意告诉别人,他今晚来单位只为了练字? 丁一听部长说樊书记要看她的字就有些紧张,她说:“我的字拿不出手啊?” 部长笑了,说道:“切磋技艺,能拿出手的那是书法家。去吧,一会儿你直接去樊书记办公室找我们。”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掐灭了手中的半截香烟,又喝了一口水,在嘴里反复漱了几下后吐在痰盂里,然后自嘲的说道:“还是你们不抽烟的人好啊,没有口味。”说着,就带头往出走。 彭长宜非常佩服部长,他知道樊书记不抽烟,不但不在他面前抽烟,居然还很在意口腔里的烟味,难怪樊书记把他当做心腹,看来不光是能力问题,还有一个发自肺腑真心真意的尊重问题。 一个领导能得到属下这样程度的尊重,试想,不拿他当心腹才怪呢? 他们跟着王部长来到了樊书记办公室,王部长却敲了旁边的那个门,等待里面的答复。 这个房间本来是打算给书记当做临时休息室的,可是樊书记有个“毛病”,就是从来不在单位设置宿舍,更不在办公室放床,就把这间屋子改成一个小书房,当作他练习书法的场所。 025 叹为观止 他们进来后,彭长宜果然发现樊书记刚刚开始练习写字,之所以说他是刚刚铺开宣纸,刚刚开始写,还因为旁边没有任何写好的或者晾晒的字。 两会在即,明天代表们就报道了,樊书记居然有闲心练书法?彭长宜感到周围似乎都不对劲了。 尽管彭长宜不知道首脑们今晚商议了什么大事,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和书法无关。 跟丁一切磋书法艺术也只是个表面文章,因为大家都知道,樊书记练书法的时候,是不喜欢有人打扰的。 樊书记抬头看了看他们说道:“来了两位文化人,献丑了。” 江帆说道:“您才是真正的文化人,我根本拿不起来软笔,一握毛笔手就开始哆嗉,勉强写几个字那笔画也都是锯齿状。” 樊书记笑笑,说道:“练时间长了就好了。你们墨水喝的比我多,对文字结构的掌握比我强。” “您太谦虚了,不练书法的人,是很难理解汉字间架结构的。” 彭长宜发现江帆很会说话。 一会儿,樊书记就写好了三个字:天地人 彭长宜知道,这是《孙膑兵法.月战》里的话: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练习书法的人习惯于取前三个字。只是后来彭长宜才琢磨出樊文良此时写这个几个字的真正用意,他是借助这三种力,完成了撤县建市后的选举工作。 樊书记写的是隶书,扁方形,典型的蚕头燕尾,方正、雄厚、饱满。 这时,旁边传来两声敲门声,彭长宜走了出去,看见丁一在敲书记办公室的门。 彭长宜冲丁一招招手,丁一手里拿着一小卷纸就走了进来。 丁一只是在机关食堂见过一两次樊书记的面,从来没有机会和樊书记说过话。 王部长见丁一进来,就说道:“小丁,见过樊书记的书法吗?” “没有。”丁一轻声答道。 “你看樊书记的书法怎么样?” 很明显,与其说是王部长在考验丁一,不如说是再给丁一创造跟樊书记交流书法的机会。 彭长宜就为丁一捏了一把汗。 就见丁一歪着头,端详了一会樊书记写的大字,说道:“樊书记的书法,方劲古朴,藏锋逆入,大气藏于内敛中,颇有造诣。” 她的话,不但引来部长欣慰的笑意,还让江帆向她投去吃惊和赞许目光。 彭长宜也看着丁一,他没有想到,这个洋溢着书卷气息的女孩子,果然是表里如一,内外兼修。 听了丁一的话,樊书记略微直起身,他抬头看了一眼丁一,就又低下头,边写边说道:“家栋,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大学生?” 王部长赶忙说道:“对,这就是丁一。” 丁一赶紧点了一下头,身子往前稍倾了一下,说道:“樊书记好。” 樊书记皱着眉说道:“家栋,分明是个女孩子吗?” 如果不了解樊文良的人,一定觉得这句话是废话,但是王家栋理解这话的含义。 樊书记对机关干部性别有些额外的要求,尽量少的进女同志,对此多次和组织部部长王家栋讲这个问题。他很反感机关男女的是非问题,作为他本人在工作之外也是极少接触女同志。 但是有一个部门他却束手无策,那就是妇联,其次是团委,这里大部分是女同志。尽管机要室也有女同志,却很少抛头露面。 王家栋连忙说道:“是的,京州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字写的相当不错,当然了是在我这外行人的眼里。她父亲是京大教授,很有影响的书法家。” 樊文良直起身,打量了一眼丁一,说道:“你父亲是谁?” “丁乃翔。”丁一微笑着回答。 樊文良点点头,说道:“难怪。” “樊书记认识小丁的父亲?”王家栋说道。 樊文良放下笔:“听说过。” 王家栋见樊书记对丁一并不反感,他的心里轻松了下来。从丁一手里接过那个纸卷,展开,放到樊书记面前,说道:“樊书记给看看,小丁这小字写的怎么样?” 樊书记低头只扫了一眼,就吃惊地说道:“这是她写的?” “是。”王家栋答道。 那一刻,江帆和彭长宜也都凑了过来,弯腰看着。 这是人们熟知的诸葛亮的前《出师表》,工工整整的书写在在一张竖幅的宣纸上。六百多个蝇头小楷,而且字的大小如一,清逸秀丽,整洁干净。 江帆再次吃了一惊。 就连再一次看到这种蝇头小楷的彭长宜,也是赞叹不已。 樊书记不由的用手托起,细细地打量,半天才说:“不错,非常不错!” 他转过身,问江帆:“江市长,你看怎么样?” 江帆惊喜地说道:“叹为观止!叹为观止!简直不可思议!” 026 恰到好处的奉承 樊书记笑了,说道:“你这个词用在这里可不全是夸奖,也有歧视女孩子的意思。” “哈哈。”王家栋听樊书记这么说,他的心就彻底放了下来。知道丁一的小字打动了市委书记。 江帆说道:“的确太出乎我意料了!这组织部里,藏龙卧虎啊。” 樊文良说道:“那是人家王部长长着一双慧眼啊!” 樊书记最初见到丁一时的不快没有了。 王家栋见自己顺利过关,就说:“丁一,樊书记是书法家,早年他的作品参加过全军书法展的,你以后多向樊书记请教。” 丁一说:“以后请樊书记多指教。” 樊文良看着王家栋,不动声色地说道:“家栋同志啊,你说什么呐?她这才是真正的书法家,她要是到了我这个岁数,那可不得了。” 丁一谦虚地说:“不会的,爸爸当初让我练这种书体,为的就是传承,这个就跟现在的印刷体一样,照着写,写好就行了,是成不了书法家的。您那才是真功夫,一看就有书法大家的气象,真正是‘笔所未到气已吞!’” 丁一这番话说完,别说其他人,就是彭长宜这个不懂书法的人都暗自佩服。 这个女孩子不但人长得漂亮,字写得漂亮,就连说出的话都这么漂亮,让人们听着舒服,比起那些直接奉承的话,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樊书记抬头打量着丁一,说道:“你来多长时间了?” 彭长宜见樊书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摸不透书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多星期了。”丁一答道。 樊书记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字,不紧不慢地说道:“刚来一个多星期就被你们部长带坏了,也这么喜欢夸大事实地奉承我。看来,有什么样的部长就有什么样的部员啊,小丁,你可别跟他们学。” 王家栋赶忙说:“小丁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据我观察,她还没有学会奉承人。” “这还不快,已经一个星期了,再一个星期就出徒了。”樊文良依然慢条斯理地说道。 丁一听了,用手掩着嘴,不敢笑出声。 其余的人都“哈哈”大笑了。 樊书记伸了个懒腰,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了,当着真人不敢写了,收工,回家。” 他这么一说,江帆便主动拿起桌上的毛笔,在水洗里洗净,放在笔架上。 彭长宜也帮着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就写了那么一幅字。 彭长宜说道:“樊书记,这幅字归我了?” 樊书记说:“那个字写得不好,别要。” 彭长宜说:“我虽然不懂书法,但是我喜欢这六个字。” 樊书记没再反对。 彭长宜就托着这幅字开门出去,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放在了自己的桌上。 江帆一看彭长宜拿了樊书记写的字走了,就急了,说:“不行,我也不能空手回去,也得踅摸一幅樊书记的字。” 他找了一圈,除去周围的墙上挂着几幅裱好的字外,没有一件写好的字,失望地说道:“怎么连草稿都没有啊?” 这是樊文良练字的习惯,每次都让人把练笔的字烧掉,只留下他认为还可以的字。 王家栋笑着说:“江市长,看你这起点,为什么他要了草稿你也要草稿,墙上有啊,摘呀?” 江帆看了一眼樊文良,说道:“不忍夺爱,我看了,摘走其中的任何一幅,樊书记的心都会疼。” 樊书记笑了,说道:“你们当着小丁就打趣我吧。如果你不嫌弃,改天我特意给你写一幅。” 王家栋一听说道:“樊书记,您的字不是从来不送人吗?甚至草稿都烧掉,怎么对江市长就偏爱了,这么多年我要字您可是从来都没给过我啊,您就不怕我有意见?” 樊文良的确不给周围的人写字,尽管他的字的确有些功底,但是他不想听那些无聊的恭维。 再说了,今天你在亢州,是亢州的市委书记,明天你离开后人家兴许就把你的字烧掉呢?樊文良不拿自己的书法作品给人,也是明智之举。 樊文良冲着王家栋说道:“小江跟你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王家栋反问道。 樊书记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说道:“他比你年轻,比你有前途。” 王家栋一听,立刻用手捂着脸低下头。 丁一没想到这么大岁数的领导,也很有意思。就忍不住“哧哧”地笑出声。 王家栋跟丁一说道:“小丁,要不把你这幅小字给部长吧,我要不到书记的要你的应该没问题吧?” 027 轻佻的举动 江帆听王家栋这么说,赶紧从樊书记面前把丁一的那卷小字拿在手里,说道:“我既然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丁一,你改天再给你们部长写吧,这个归我了。” 丁一说:“樊书记的字都不给人,何况我这个无名小辈,更不敢拿出去示人了。” 江帆边卷起那幅字边说道:“有名的咱现在要不到,我再不顺手牵只羊回去?” 其实,江帆自打第一眼看到这清丽的蝇头小楷时,就非常喜欢。 但他不能直接跟丁一要这字,而是假借跟樊书记求墨宝之名,巧妙地提出自己的意愿。他没有理会丁一的话,而是很快就把那幅字卷好握在手里。 “哈哈”樊书记和王家栋都笑了。 走出门后,丁一说道:“江市长,把那字还我吧,那还是以前写的呢,改天我写好一点的再给您。” “这个就是最好的,我收藏了。” 江帆说着,把那卷纸放在自己嘴边,亲了一下,他就赶紧走了,他觉得自己那个动作在女孩子面前有些轻狂,脸就有些发热。 经过彭长宜办公室时,见他的门敞开着,就站在门口说:“还不走。” “马上。”彭长宜说着就关了灯,锁上门后跟江帆一起下了楼。 “到我那儿再坐会儿吧。”江帆说着,也不等彭长宜反应与否,就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彭长宜随后也跟了进来。他看见江帆手里那小卷纸就说:“你要了丁一的?” “是啊,我先跟樊书记要着,他没有,就顺手牵羊了。其实,对书法这门艺术,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没个字都隐着书写者的性格,别人都说好的未必你喜欢。但是丁一这小字我真的很喜欢。” 彭长宜笑了,说道:“依你看,樊书记的个性是什么?”说道这里,彭长宜感到有背后议论领导的嫌疑,就赶紧加了一句话:“就书法而言。” 江帆似乎并没在意,就说道“人家丁一早就说过了方劲古朴,藏锋逆入。”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丁一那是指他书写的风格。” 江帆笑了,看着彭长宜说道:“你不是说就书法而言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是说从书法再到具体的人。” 江帆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长宜,学会拐弯抹角了。”他收住笑,说道:“从书法再到具体的人,仍然是丁一的那八个字:方劲古朴,藏锋逆入。” 彭长宜回味着他这句话。丁一这话是从书法风格而言的,显然被江帆赋予了新意。细细想来,这八字的确适合樊书记本人。 江帆把丁一的小字展在桌子上,低着头,仔细打量着,边看边说道:“的确漂亮。一笔一划都经得住琢磨和挑剔,真是清爽,干净!字如其人” 彭长宜偷眼看了看江帆,见江帆欣赏小字时那喜爱的表情,想起晚上他第一次见到丁一后眼睛就错不开了的表情,就说道:“那丁一的风格是什么?就书法而言。” 江帆不假思索的说道:“美丽、清新、干净。如同从宋词小令中走出来的女子。” “嘿嘿,江市长,犯规了。你这是直接对书写者本人进行评价,怎么跟前者正相反了。”彭长宜调侃着说道。 “不是你让我做评价的吗?”江帆看着他说道。 “没错,但我刚才特地强调了一句话,‘就书法而言’。” 江帆直起身,看着彭长宜,不由得“哈哈”大笑。他收好字幅,把门关严,神秘地对彭长宜说道:“今晚你发现了什么?” 彭长宜认为江帆是在转移话题,眨眨眼说:“发现什么?” “樊书记不是练字来的,确切的说他没练字。”江帆说道。 彭长宜进门时就发现了樊书记房间里没有其他的字。 “另外咱们上了楼后,你发现了没,有很呛的烟味。”江帆低声说道。 彭长宜想到江帆使劲吸鼻子的情景,就说道“这说明什么?”对于楼道的烟味,彭长宜早就习以为常。但是晚上那么大的烟味就绝不是一人所为了。 “这说明亢州政坛要发生点什么?”江帆神秘的说道。 “您怎么知道?”彭长宜问道。 江帆笑笑说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是局外人,当然看得清。” 当时江帆说这话的时候可能他们俩谁都没意识到,几天后,江帆不但不是局外之人,还成了亢州权力漩涡中的中心人物。 028 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彭长宜见他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就说:“市长大人不要总这么说话,恕长宜不敬,斗胆问您一句:难道您是来亢州看热闹来的吗?” 江帆笑了,说道:“呵呵,长宜,我跟别人不一样,我本来就在亢州之外。” 彭长宜想了想,认为江帆说的也有道理,他本来就是挂职来的,是到地方镀金增加阅历来的,回去后就会被提拔重用的,不需要参与地方上的权力博弈。 江帆继续说道:“你想想,樊书记不抽烟,王部长烟瘾上来了就必须要回到他办公室抽。再说他就是开着门抽,也不会有那么大的烟味。那么就是说,今天晚上会有两个人以上在楼道里抽烟,不然不会那么呛。” 彭长宜没有再追问下去,他觉得江帆说的非常有道理。就笑着说:“嗯,有道理,但这真能说明亢州要发生点什么吗?” “肯定会发生点什么,或大或小。凭我的直觉,不该是小事。”江帆自信的说道。 彭长宜想到在走廊里遇到郭科长和高铁燕的事,但是高铁燕不抽烟,而且那时郭科长似乎是下楼回家的。的确还有别人在楼道抽烟。 如果真如江帆说得那样,那么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彭长宜不好和江帆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因为他突然想到了自己送出去的那几封信,一直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也说不清楚,他也不想弄清楚。有的时候不清楚比清楚本身更好。 他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太晚了,我该回家了,您也休息吧。”说着,就往出走去。 江帆把彭长宜送走后,又展开丁一的小字,重新打量着每一个字,的确有一种白看不厌的感觉。 那晚,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彭长宜和丁一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一段话:她带着一种特有的青春气息,就像一串跳跃的音符,踏着节拍,从宋词小曲中走来。清新的如轻云出岫,娴静的如姣花照水,纯洁的如白雪公主,不染一丝尘埃;还像那只小鹿,轻捷的从我的箭下逃出,只回眸一笑,我的心灵就被洞穿了…… 江帆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心境如同自己第一次写情书时的那样,既惊奇有兴奋。他反复看了两遍后,自嘲的笑了。毕竟自己的年龄远不是歌德笔下那个钟情的少年了,何况自己已经没有“钟情”的资格了。想到这里,他撕下了那页纸,划着火柴,把它烧掉了…… 江帆今晚的预言,几天后便得到了证实。 在接下来的人代会上,亢州,就发生了首任代市长被选掉的政治事故。 出于种种原因,许多地方党委不满意上级的人事安排,或者党、政一把手合作不默契,或者其中有什么利益冲突,人代会就成了一个排除异己冠冕堂皇的好机会。 彭长宜现在无从知道都是哪几个代表团没有选周林,但是,有一点他知道,自己在会前跑的那几个乡镇,应该都脱不了干系。 他后来想过,作为“局外人”的江帆,都能从楼道里异常的烟味中,意识到亢州政坛要发生点什么事情,而他居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政治反应迟钝?一个对政治不敏感的人,是很难在政界上“混”下去的。 周林被选掉后,樊文良在第一时间就将选举情况上报到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他为自己没有组织好这次选举工作,没能充分体现组织意图做了深刻检讨,请求组织上对他进行处分。另外向上级市委请示下一步该怎么走? 翟炳德沉默了,也许他不知该对老领导说什么,也许他的确不满意老领导给他出的这个难题,半天,他才说:“一会儿给你们电话。”说着,就挂了电话。 几乎同时,锦安人大主任康瑞年也接到了亢州市人大主任孙玉龙的情况报告。 周林没被选上,按照《地方组织法》和京州省修订意见规定:在正职等额选举下,候选人在投票中得票不超过半数,即为落选;要对等额选举候选人落选后,怎么样再次提名选举进行规定…… 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站在办公室,对着墙上的全市地图上那个鹅样的版图发呆,他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暗自说道:老领导老领导啊,亢州是人民的亢州,是锦安的亢州,他不是你的116师,也不是你个人的山头。难道你真要把这个地方也搞成铁板一块? 于是,一个大胆且带有博弈性质的念头从翟炳德脑海中形成。 很快,锦安市委和市人大做出决定:周林回锦安市委组织部报到。亢州人代会如期闭幕。由锦安市委酝酿亢州新的代市长人选。 029 藏丰补欠 为了不使亢州政府出现权力空缺,几天后,锦安市委召开书记办公会议,专门研究亢州市长人选的问题。人大主任康瑞年和组织部部长刘季青两位同志特邀参加。 副书记谢长友和市人大主任康瑞年对亢州市委不能贯彻和体现组织意图很不满意,对出现的选举事故更是忧虑重重。 比翟炳德大七八岁的副书记谢长友,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您对老樊在某种程度上说还是有感情的,也知道老樊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党性强,立场鲜明,工作也很有一套,但是,那也……也不能过分谦让和纵容啊……”最后这句话他有意降低声调,并且是用小声说出的。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谢副书记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不但小,而且很轻,有几分弱懦和小心的成分。要知道谢长友也是军转干部,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既然谢副书记都不好说什么,别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锦安市委组织部部长刘季青也说道:“是啊,现在就有这样一种说法,说文良同志想把亢州搞成独立王国,让市委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我听说纪委就接到过许多举报亢州某些领导问题的信件,但是每次调查都被樊文良同志以各种借口挡了回来,其中反映最多的就是组织部长王家栋有买官卖官的嫌疑。” “有真凭实据吗?”翟炳德问道。 “目前没有,调查组到亢州后,樊文良根本就不配合,每次都是这么去的,还怎么回来。”刘季青不瞒地说道。 翟炳德说道:“没有真凭实据地方上当然很难配合了。如今,两毛钱邮票,告状信到处飞,有的时候我们调查这类事情还是要谨慎的。” 无论如何,在公开场合下,翟炳德还是维护樊文良的。对于一些子虚乌有的指责,他还是要主持一些公道的。 刘季青看了一眼谢长友,也小声说道:“反正,如果组织意图总是在亢州打了折扣,许多地方要是效仿起来……”一向喜欢说半句话的他,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而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翟炳德一眼。 市长董兴说道:“不是效仿,是别处已经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去年的宽县,县长也被选下去了,但是总这样也不好。” 大家都听出这位市长说的话很有分寸,也就没人插话。 董兴继续说道:“周林同志工作能力强,有热情有干劲,敢于碰硬,这样一名优秀的干部落选我的确感到不可思议,另外我同意大多数人的意见,无论选举结果是否合法,我们对这种行为都不应该姑息,对于亢州代市长具体的人选我尊重市委的决议。另外对亢州出现的这次选举事故,我们不能姑息,一定要调查清楚,这样对落选的同志也是个交代。” “调查也没有用,上次宽县选举事故还是省委组织派的调查组呢,还不是什么都没调查出来?”康瑞年说道。 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谢长友不免有些牢骚,他偷偷看了一眼翟炳德,对这位貌似“软弱”的市委书记有着无法言说的怨尤。 处在翟炳德这个级别的市委书记,可能是最难做的了。上有省委和中央,下有县和乡,工作稍有不慎,就容易出现问题,甚至会给一个地区的政治生态带来损失。有的时候这种损失会延续几年甚至是十几年,不可估量。 翟炳德没有为自己辩护,也没有为樊文良辩护,他另有打算…… 翟炳德知道,对樊文良,他可不是他们所说的偏爱和纵容,他也需要等待。 刘季青说樊文良搞“独立王国”是有些根据的。 锦安市派去一个副书记,不到一年就被“挤兑”出局;曾经派过去一个法院院长,也是在人代会上经过了二次选举后才当选,险些也被亢州踢回来。几次想将王家栋调出亢州,樊文良愣是不放,还找到市委,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的,说市委是在拆台。 如果亢州工作一切都顺利的话,市委也不会说什么,关健是前年的税收任务本来可以超额完成的,樊文良隐瞒不报,还偷偷将超额部分藏到下一年。 尽管这种藏丰补欠的现象各地都有,那是在上级不知道的情况下,一旦知道了无论是哪位主官都是不容许的。 如果周林不到亢州,锦安市委和政府都不会知道亢州真正的家底。周林不听樊文良的指挥,如实上报了各种数字,才使得他成了亢州一部分人的眼中钉。他被挤兑出局,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030 妥协 不过可能周林永远都不会想到的是,自从那一年他真实的上报了亢州的家底后,锦安市下达给亢州的无论是税收还是财政收入指标,永远都排在全市的最前头,而且年年还在加码。 即便在亢州经受风雨洗礼和雷霆整顿后的经济萧条中,税收任务也从来都没有减少过,至使亢州任务过重,经济复苏缓慢,以至于被后来的督城赶超,取替亢州成为了全市的老大。 在这一点上,无论是基层干部还是普通百姓,说起这些都会对周林怨恨有加,这也是周林始终都不会被亢州人忘记的主要原因。相反对那时采取“阴谋”手段把周林赶出亢州的人,大家反而认为是功臣。 后来,王家栋因为受贿被捕入狱,被提前释放出狱后,彭长宜经常去看他,用轮椅推着他散步,每次回首往事的时候,说起周林被选掉这件事,王家栋都笑而不答,始终不跟彭长宜解释那几封信的真正内容,他的表情安然而且满足,并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意。 只有一次,当彭长宜巧妙的涉及到那次选举事故时,王家栋模棱两可的说道:“小胜凭智,大胜凭德。但是,官场是个特殊的战场,有的时候要敢于使用下九流的手段,但前提是以大局以正义的名义,先胜了在说。我当时不过我是那个敢于去取胜的人!”最后这句话他说的有些悲壮。 彭长宜那个时候就想到了彭大元帅的一句话:“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也许,在当时,王家栋就是那个敢于做下地狱的人。 亢州选举失败,该如何收拾残局,翟炳德的确有些挠头。 他发愁的不是亢州没有市长人选,他的手里有几百个正处级别的人,还有几千名副处级的干部,他思忖的是让谁去,以什么理由?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完成老领导交给他的嘱托而不被别人诟病,这才是他考虑的关键。 市委书记翟炳德决定在亢州产生新的市长人选。表面是上向老领导伸出的橄榄枝,其实他另有目的。 纵观亢州目前的副职中,没有能够胜任市长的人选。不是年龄大就是学历低,不符合眼下干部选拔的标准。从中央到地方,每年召开的组织工作会议上,都会把干部素质的提示当做一项重要内容加以强调。 这样想着,一个人的名字就理所当然地从翟炳德的脑海中蹦出,他就是江帆。 只有翟炳德自己知道,江帆能够来亢州工作,他是受了北京一位老领导的托付才到亢州来的。 这个老领导就是江帆的岳父,当年曾经是翟炳德在建设兵团时的老上级,后转业到国家建设部任职,目前已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 老领导当然不能跟翟炳德说江帆和女儿的婚姻出现问题,只跟翟炳德说江帆不愿留在原单位熬岁月,想到基层挂职锻炼几年,希望翟炳德能够暗中帮助。于是,翟炳德就通过省委组织部,把江帆放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准备重点培养一下。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江帆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自以为逃出妻子束缚的江帆,却始终都没有跳出如来佛的掌心,这是后话。 于是江帆便进入了翟炳德的脑海中了。 当然,翟炳德也考虑过狄贵和。尽管狄贵和年龄偏大,身体不太好,如果给他压担子他也会挑起来的。他性格温和,和强势的樊文良配合肯定没有问题。但却起不到制约樊文良的作用。 年轻的江帆,倒是比狄贵和更适合做亢州下一任的市长候选人。他比狄贵和有学历、有热情、有性格,比周林有思想,有见识,而且性格沉稳,为人谦虚、低调,相信他会不负所望的。 奥古斯丁有句话说得好:万物的平衡就是秩序的平衡,秩序就是把平等和不平等的事物安排在各自适当的位置上。 如果一个地方一旦失去了平衡,就会出错,周林就是一个教训。作为他的确应该反思。操之过急会使事物向相反的方向发展的。 在跟樊文良的较量中,翟炳德也认识到了自己一些失当之处。所以他这次才决定向这位老领导妥协,看似妥协,其实是他另有打算。 江帆是属挂职锻炼来的副市长,所谓的挂职,名义上就是原单位准备提拔重用的干部,下派到基层锻炼增长工作经验来的,使用这样的干部不是锦安市委能做主的,必须请示省委,省委同意后,还要和江帆的原单位沟通,还有和本人沟通。 031 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 当然,翟炳德也和老领导进行了电话沟通。老领导不惊不喜,若有所思地说道:“谢谢你小翟,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你们看中,是原单位和锦安对他共同栽培的结果。” 其实,无论是省委还是翟炳德都非常清楚,锦安实际上是帮助他们腾出了一个位置。如果不是樊文良闹了这么一出,他翟炳德才不会做这等学雷锋的好事呢! 一个月后,江帆成为周林后亢州市政府第二任代市长。 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江帆即便再能掐会算,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这场权力斗争中最大利益获得者。 当樊文良以锦安市委副书记、亢州市委书记的身份通知江帆立刻赶往锦安时,江帆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当他来到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的办公室,他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翟炳德正式和他谈话时,他居然懵了。 尽管他平时显得比彭长宜见多识广,但是他还是不大相信天上还能掉馅饼,甚至还能砸到自己的头上? 要知道他江帆来基层挂职,起初并不是单位的意思,是他自己强烈要求来基层的,他根本就不想呆在原来的单位,一刻也不想,即便他知道不久以后会有一个理想的职位等着他,但他不想要。他只想逃离,远远的逃离那个他一刻都不想呆,甚至多呆一刻就会让他无法自由呼吸的地方。 他内心里巴不得亢州能够留下他,无论有没有职位,他不在乎,哪怕一辈子当个挂职的副市长都行。对政治进步这事他做梦都没想过,他目前的人生只需做一件事,那就是离婚。 惊喜之余,他并没有得意忘形,也没有忘记自己应该在翟书记面前保持一种怎样的姿态。他沉静了一会儿说道: “翟书记,说实话,我真的感到很意外,不仅因为我是个挂职的干部,还因为我的资历尚浅,来亢州的时间又不长,分管的这块工作刚刚熟悉,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我心里真的……没底,担心愧对亢州父老,愧对组织对我的信任。” 江帆这几句话说的很实在,翟炳德很满意,他几乎不费力气就打消了他的顾虑。 他首先肯定了江帆半年多的工作成绩,肯定了他勤政敬业的精神,也肯定了他虚心好学的态度。并指出尽管他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基层对他的反应很好,民主测评和锦安市委在年底的考察中也排在最前面。而且请他放心,市委会全力支持配合他的工作。同时也郑重向他申明:眼下,亢州需要他!人民需要他!希望他能和樊文良同志紧密配合,共同做好亢州的事。 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拒绝这样是需要,江帆更是不可能。 现在,亢州、锦安,向他伸出橄榄枝,向他敞开了怀抱,他就像一只漂泊的孤舟,终于有了自己可以安身立命的港湾,他想立刻融入其中,投入到这个自古男人都会向往的权力场中,来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和雄心。 就这样,江帆走马上任。 001 叫唤的鸟儿没肉吃 树林与树林间 最短的距离 任何有轻盈翅膀的小鸟 都会叽叽喳喳告诉你 不是直线…… ——非马 一鸡死,一鸡鸣,世上万物都有衰落的时候,动物世界的法则就是优胜劣汰。这条法则同样适用于官场。历史上最短命的代市长周林,被淘汰出局,亢州迎来了江帆时代。 至此,樊文良核心地位进一步得到巩固。 两会后不久,彭长宜和部长王家栋去锦安参加为期两天的全市组织工作会议。翟炳德作了重要讲话。刘季青在会上做了上一年的组织工作报告。各个市县的组织部长和干部科长参加了会议。 在闭会那天的中午,各个饭桌上都摆了两瓶酒,这也是锦安的惯例。报道当天的第一顿饭和闭会的最后一顿饭有酒。其它时间则不容许喝酒。酒是锦安当地酒,很有名的“锦安特曲”五星。 吃饭那天,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在副书记谢长友还有组织部长刘季青的陪同下,逐桌给大家象征性地敬酒,之后翟炳德退席。 彭长宜从领导们的脸上没有看出什么对亢州对王家栋的不满,但是在接下来各市县的组织部长互相串桌敬酒的时候,发生了一个不愉快的小插曲,由此可窥见出周林落选在锦安还是有一定不良影响的。 当彭长宜跟着王家栋来到另一桌敬酒的时候,大家都起身端起杯,唯独三源县的组织部长坐着不动,根本无视王家栋和彭长宜的到来。 这时,有人提醒他:“老李,王部长敬酒来了,你怎么还吃呀?” 哪知那个人却头偏向一边,不屑的说道:“老李这杯酒,休与小人喝。” 彭长宜一听,火“腾“的上来了,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王家栋的手制止住了。 就见王家栋跟没事人似的的说道:“家栋敬大家,敬酒者先干,大家随意。”说完,自己仰脖喝干了杯里的酒。然后示意彭长宜又给自己倒满。 他再次端起酒杯,说道:“第二杯酒是邀请各位无论是进京还是出京的时候,都会从亢州路过,到时候,别忘了到我那里坐坐,吃的多好不敢说,畅饮两杯还是没问题的。”说着,又干了。 这是王家栋的习惯,每桌都喝两杯。干了第二杯酒的时候,他将空杯冲那个李部长亮了亮,很有涵养笑了一下,然后拱手跟大家告辞。 彭长宜转身离去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说李部长:“老李,你这是为何?” “为何?你说为何?谁不知道周县长被选掉是他一手操办的,我才不跟这等小人喝酒呢,纯粹是樊文良的一条狗,一条咬人的狗!”三源的李部长高声说道。 立刻就有人小声说:“老李,你喝多了。” “我要是跟他喝了这杯酒,那才是真喝多了。就是因为清醒才不跟他喝!”李部长愤愤的说道。 听着部长被别人无端羞辱,彭长宜“噌”地转过身,要跟这个人理论,王家栋立刻拽住了他的衣袖,严厉地说道:“不许乱来!” 彭长宜瞪着眼睛看着部长,难以咽下这口气,半天才耷拉下脑袋,忍气吞声地跟在王家栋的后面,继续挨桌敬酒,心里感到特别堵得慌。 在回去的路上,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的彭长宜一路无话,王家栋便笑着说:“怎么了长宜?情绪不高啊?” 彭长宜笑笑,故意遮掩着说道:“没有啊。” “呵呵,你在生那个山区部长的气。”王家栋一语点破,并且有意强调了“山区”两个字。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愤恨地说道:“您要是不拦我,我非得跟他理论理论,保证让他丢丑,太不像话了!太没素质了!” 王家栋笑了,说道:“哈哈,既然你都知道他没素质,那还生气干嘛?” “我能不生气吗?他……他那样说您!”彭长宜梗着脖子说道。 王家栋根本不生气,依然笑呵呵地说道:“我跟你说,你啊,可以生气,但是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置气。我前两天看到了一个外国人说的话,觉得挺有道理,这个外国人说:人有自由的意志,成人成兽全靠自己。那个人了解的是三源时的周林,亢州的周林他不了解。人家在为老领导抱不平。无可厚非,嘴巴长在他身上,愿说就说呗。” 这是自周林离开亢州后,王家栋第一次提到这个人的名字。 彭长宜知道这句话是卢克莱修说的,古罗马伟大的哲学家。但他没有告诉部长卢克莱修的名字,因为他觉得这不重要。 王部长继续说道:“亢州有句老话:叫唤的鸟儿没肉吃。这就是三源干部的水平,真是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干部。但愿这只是少数人。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卑的表现,过分自卑,就会演变成另外一种表现形式,那就是自傲。你仔细琢磨一下,在对照他们本身,是不是这个理?” 002 喜欢她的眼睛 王家栋说的没错,山区干部对经济发达的亢州的确有些嫉妒的成分,这从历次工作大检查中就不难发现。每次各市县互查的时候,在别处可以忽略不计的毛病,到了亢州保证是吹毛求疵,而且抓住不放。 但是,亢州各项工作的硬指标摆在那里,永远都没当过第二名,不服不行。所以,每次全市开会的时候,大部分都是亢州、督城、和甸等几个实力差不多的市县干部坐在一起。 彭长宜想了想,觉得部长说的有道理。周林来亢州半年多了,张口闭口还是你们亢州如何如何的,似乎从来都不打算和亢州“同流合污。” 但是他还是余怒未消,愤愤地说道:“今天这个姓李的就是公然挑衅!您要是不拦着我,我一定不会跟他客气,其实丢人的不是咱们,而是他,就他那素质?哼!” 部长笑了,耐心地说道:“你还太年轻,看不透这些。他挑衅又能怎么样?咱们不理他,他就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力没有发出去,他会比你更窝囊。你没发现这些人太幼稚了吗?他们幼稚的根本就不怕在你面前暴露自己的无知!” 王家栋说的很尖锐,他见彭长宜不吭声又继续说道:“从这一点上看他们就不是一位老练的政治能手。这种人,永远都是最先挨宰的那个。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这种人其实最悲哀的,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这话果真让王家栋说着了,两年后,当彭长宜奉命去三源当县长的时候,他没有见到这个李部长,后来才知道,那个李部长非常不得志,早就被人挤兑走了。 听了部长的话后,彭长宜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说道:“他不是混蛋就是糊涂蛋。” 彭长宜没有用“他们”,尽管他知道王家栋说的“他们”里面是包括周林的。但是他只用了指代性非常强的“他”,指的是三源的组织部部长。 彭长宜知道,凭他目前的身份,远没到可以对一个败走麦城的市长到了不三不四的份儿上。即便到了这个份儿上,凭他的为人他也不会这样做的。 应当说,彭长宜在王家栋身边没少学知识,当然是官场处事的知识。 彭长宜常常观察王家栋和樊书记之间的关系,如果单单说王家栋取悦樊文良,对他溜须拍马似乎有失偏颇,也低估了樊文良的智商和党性原则。 但是王家栋对樊书记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他从不在樊书记面前抽烟,甚至担心跟他相处时自己口腔里的烟味,这就是最好的佐证。 有的时候,王家栋高兴的时候,就会在他面前有意说一些为官知识,彭长宜不好装作太认真,唯恐王家栋在意他的“认真”反而不说了。 王家栋听了彭长宜的话,哈哈大笑,说道:“记住,任何时候人都不能自傲,自傲就是自卑,就是无知,就是幼稚。” “就是糊涂蛋,混蛋!”彭长宜接过了话茬,说完自己也哈哈笑了。 回到单位后,他把王部长送到他的办公室,将部长的公文包放好,又给他沏上一杯水,部长开始看桌上的文件。说道:“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王部长看了看他,说道:“没事,你就回家吧,我一会去樊书记哪儿。” 彭长宜“嗯”了一声,反身给部长带上房门后走了出来,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丁一一人,她见彭长宜进来,赶紧站起来,笑盈盈的看着他说道:“科长回来了?” 彭长宜很喜欢丁一,喜欢她干净的皮肤,漂亮的长相,温婉的气质,随和的性格,尤其是喜欢丁一的眼睛。 丁一的眼睛,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眼睛双眼皮,也不是水汪汪的,而是干净、清澈、透明。 她眼睛并不大,但却是很精致的镶嵌在她的脸上,眼神从来都是温润如波,从来都是纯净清亮。 作家们喜欢说眼睛是人类心灵的窗户,这话一点都不假。 试想,如果心机过重或者思想复杂的人,是绝对有不了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的。 因为喜欢丁一的眼睛,后来,彭长宜离婚后,邂逅了一位跟丁一眼睛非常相像的女孩子,发展了一段非常恋情,那个时候,彭长宜才意识到,丁一,其实早就在她的心里是扎下了根的…… 彭长宜不好死盯着人家女孩子看,就赶紧调开了目光,说道:“他们俩个呢?” 丁一轻启朱唇,露出两排皓齿:“老钱陪岳母去找您的岳母看病去了。小郝陪女朋友去金店买首饰去了。过两天他要订婚了。” 003 围城里的人都这样吗 彭长宜的岳母是市医院的党委书记,年轻的时候和王家栋在同一个单位——锦安第二机床厂,王家栋那时是生产副厂长,彭长宜的岳母是工会副主席。 王家栋调出后任亢州组织部部长,锦安第二机床厂改制为京州机床厂,牌子大了,效益却不好了,许多人都通过王家栋的关系调了出来,几乎亢州各个单位都有原第二机床厂的人,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也都有个小职务。 后来这也成为王家栋买官卖官其中的一条罪行。 其实彭长宜知道,沈芳妈妈当初往出调时,不但没给王家栋送礼,甚至都没有当面谢过他,就是在办公室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后来两次带礼物登门致谢,王家栋都让夫人回了很重的礼物。 彭长宜调到组织部后,钱守旺的岳母住院没有床位,就是彭长宜领着去的。所以这次听了丁一的话。他突然说道:“小郝要订婚,好啊,小丁,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丁一的脸红了,说道:“估计您还得耐心等上一阵子。”说完,低头笑了。 除去眼睛之外,彭长宜觉得丁一的牙齿也很好看,大小适中,洁白整齐。他甚至觉得她的嘴型也很好看,典型的小元宝嘴,小巧而性感。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盯着人家女孩看不说,居然还问这么敏感的问题? 自从丁一来到他们科室后,不光办公室发生了变化,就是办公室这三个男人也发生了变化。变的更注意自己的仪表了。尤其是老钱,皮鞋不再像过去那样灰蒙蒙的,打油的次数也多了。 的确是这样,办公室不再像以往,痰盂脏兮兮,纸篓满当当,桌子上乱哄哄。现在一切都变得的井井有条。每次头下班,老钱主动去倒痰盂,并且用刷子刷干净,每次都会说上这么一句话:“这个活儿可不能再让人家小姑娘做了。” 而彭长宜最大的变化就是更愿意呆在办公室了,因为他觉得办公室就连气味都变得清新干净。 丁一给彭长宜的杯子里倒上水后说道:“江市长刚才来电话,他说您开会回来后别走,让您等他。” 彭长宜现在很少和江帆聚了,江帆当上代市长后,明显比平时忙多了,是平时工作量的一百倍,他本来就不太熟悉亢州的情况,冷不丁接手全面工作,各种汇报他都听不不过来,所以彭长宜就很少打扰他。 今天听丁一这么说,他还真是有点想江帆了,毕竟平时总是泡在一起,他赶忙问道:“江市长说有什么事着吗?” 丁一说:“没说,只是让我跟您说别走。” 彭长宜笑了,神秘的说道:“我有一种很好的预感,但是现在不跟你说。” 他的话丁一似懂非懂。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彭长宜惊喜地跟丁一说,“是江市长,你信不信?” 不等丁一回答,他就走了过去,拿起电话,故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喂,您好。” “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还不回家?” 里面居然传出妻子沈芳声音,而且开场白永远都是这种疑问句式。 彭长宜立马泄了气,冲丁一咧了一下嘴,对着话筒正色的说道:“刚回来,现在目前眼下还回不去,在等江市长,他说有事要找我。” “晚上回家吃饭吗?”沈芳问道。 “目前还说不好。”彭长宜认真地说道。 “那我做着你的饭吗?” “如果方便的话给留一口也行。”彭长宜依然不动声色地说道。 “什么时候练的嘴贫了?”沈芳不满地挂断了电话。 彭长宜感到自己刚才的幽默很无趣,因为沈芳根本不吃这一套。 丁一捂着嘴偷偷地笑,见他挂了电话说道:“我以后要是有了家,坚决不打电话问他是否回家吃饭。” “呵呵,现在打电话只是个程序问题,没有了最初的耐心和真诚了。就跟咱们伙房一样,每天头做饭的时候大师傅都要上来溜达一圈。你能指望他对你有多少真诚吗?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上来数数有几张嘴吃饭。” “呵呵,围城里的人都是这样吗?”丁一笑着问道。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反正我是。”彭长宜沮丧地说道。 说完这话后,彭长宜觉得自己有些轻狂,居然跟个女孩子谈论这样的话题。他不敢看丁一的眼睛了。还好,这时电话再次响起。 他拿起电话,这次是江帆。江帆告诉他晚上亢州宾馆给他接风。彭长宜连忙说道:“得嘞,您别折煞我了!” 004 撞到他怀里 江帆笑了,说道:“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天天被被他们追着听汇报,就跟填鸭一样,你说这些人也不怕我消化不良?” “呵呵。”彭长宜笑了,说道:“知道您忙都没敢去打扰您。” “唉,我现在就跟刚睁开眼睛的婴儿一样,目不暇接,对新世界充满了好奇。”江帆说道。 彭长宜被他的自嘲逗笑了。 江帆继续说:“忙归忙,咱们弟兄还是要聚的。你叫上卢部儿。” “好嘞。”彭长宜痛快地答应着。 “叫上丁一吧,就咱们几个,随便聚聚。我先去处理一下内务问题,半天都没来得及动地方。” 彭长宜一听就乐了,说道:“真是辛苦。好的,我马上跟他们传达您的指示。” 以往都是江帆想方设法留住彭长宜或者是卢辉,喝点小酒然聊聊天,以打发他晚上的时间,现在显然他没有了这方面的时间。今天晚上,他们应该算是江帆就任市长以来的第一次聚会。 彭长宜跟丁一说道:“怎么样,我的预感没有错吧,市长请客,特意关照,让叫上你。对了,卢部在家吗?” 丁一笑了,原来科长说有好的预感指的是这事,她说道:“我没有看见卢部长。” “嗯,我看看去。”彭长宜说着就要往出走,到门口又回来了,他想还是给卢辉打电话合适,万一他办公室有人不方便说。 江帆现在是市长了,不再是过去那个“闲人”了,尽管他们聚会纯属私人行为,但是在官场,没有任何一种私人行为是纯粹的。所以,该注意的细节必须要注意。 彭长宜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卢辉应该还在办公室,就拿起内线的话机,摁住摇了两下。要通后,彭长宜跟他说了江帆的意思,卢辉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估计他办公室有人。 见彭长宜放下电话,丁一说道:“彭科长,我晚上不跟你们去了。” “为什么,有约会?”说这话的时候,彭长宜的脑子里就闪过王圆看丁一时的眼神。 不知为什么,那个时候,彭长宜就敏锐地感到,无论是江帆还是王圆,似乎都对丁一产生了好感。 要说好感,他彭长宜对丁一也有,这么一位漂亮可爱、知书达理的女孩子,哪个男人不喜欢?只是自己比不得江帆,更比不得王圆。江帆离婚在即,王圆未婚,他们比自己更有资格去喜欢丁一。 丁一面露难色,说道:“你们领导间的聚会我去不合适。” 彭长宜见丁一的确不想去,如果她勉强去了可能会觉得别扭,就说:“行。我跟江市长说吧,就说你晚上有事。” “谁晚上有事?” 正说着,房门被推开,江帆笑容可掬的站在门口往里看。 彭长宜跟丁一对望了一眼,两人站起,同声喊道:“江市长。”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你们等我,我先去樊书记哪儿。”说着,就走了过去。 彭长宜知道,江帆自从当上代市长后,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每天下班后,如果他人在机关,必定去樊书记办公室转一圈,即便不在机关,他也会想方设法给樊书记打电话,直到确认樊书记没事后他才安排自己的事。 这一点别说是周林,就是以前任何一位搭档都做不到。 江帆懂得尊重,也懂得配合,还懂得该如何在他还不曾站稳脚跟的官场中,甘当一名小学生。 彭长宜看看丁一,说道:“听见了吧?” 丁一笑笑,说:“我走了,您见着江市长替我解释一下吧。”丁一说着,低着头就去开门。 哪知房门这时正好打开,江帆一步就跨了进来。 还没容丁一抬头,就撞到了江帆的怀里。 丁一和江帆都怔住了。 旁边的彭长宜不由地“哈哈”大笑。 丁一的脸“腾”地红了,忙说:“市长,对不起。” 江帆赶紧摆手,说道:“没关系,希望多几次这样的机会。” 他见彭长宜在笑,就说道:“你笑什么?” 彭长宜擦擦眼泪说道:“我笑的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而且还撞了个正着。” 丁一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江帆说道:“对了,要跟我解释什么?” 彭长宜故意说道:“没什么要解释的呀,您听错了吧?” 丁一没想到彭长宜却背叛他,就看着他,彭长宜装没看见。 江帆看着他们说道:“这样,我先走一步,一会你们再过去。”说着,走了出去。 彭长宜理解江帆“先走一步”的含义。毕竟江帆的身份转移了,不可能再向从前那样随意了。 005 难以推辞 官场上是不能有自己的小圈子的,更不能拉帮结派的,哪怕这个“小派”是环保无害的也不行。因为没有人能够保证这个“派”跟周围政治没有关系,更何况中心人物是亢州新任的市长。 丁一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彭长宜笑了,说道:“傻了吧?” 丁一白了他一眼,撅着嘴说道:“还是科长呢,一点都不懂得配合。” 彭长宜笑了,没想到丁一还这么有分寸。如果换做其他的女人,一说市长请客,巴不得推掉所有的事情去参加市长的饭局呢?想到这里他对丁一就有了几分欣赏。 卢辉这时推门进来,他连声说道:“瞎了,瞎了,我去不了了,参加不了你们的活动了。你替我跟江市长说一下,部长刚才要我跟他去陪客人。” 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亢州几乎每天都有锦安和省城路过的客人。这些客人中大部分都是进京办事的领导,也有各个职能部门的领导。每次都习惯在亢州歇个脚,补充给养。 王部长出面陪的客人,肯定就是这两级市委中的部门领导,如果是科局领导,一般都有对应的科局接待就是了。 每年用于这项接待内容都是一笔很大的费用。亢州的官员们还不得不认真应付,说不定得罪了哪尊佛就没有好果子吃了。所以卢辉不能参加他们的聚会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彭长宜说道:“看,又一个不讲政治的人。” 卢辉笑了,说道:“还有谁?” 彭长宜向丁一努努嘴。 卢辉知道彭长宜说的是丁一,就说道:“小丁,你晚上没事的话就跟他们去吧,两个大男人喝酒有啥意思?部长的应酬江市长是知道的。对于我来说,县官不如现管。现管就是最大的政治。对于你来说,最大的政治不是市长而是科长。” “市长都请不动,我就更不用说了。”彭长宜故意沮丧地说道。 “你要小心彭科长给你勒鞋带呦。呵呵,我也要讲我的政治去了,不跟你们凑趣了。”说完,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看了一下表,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了。 他站起,对丁一说道:“走吧。你今天如果不去,我敢断言,你就把市长得罪了。在亢州,得罪了市长可是没有多少好处的。” 听彭长宜这么说,丁一笑了,说道:“危言耸听,如果江市长那么容易得罪的话,就不会当上市长了,也就不会跟科长成为好朋友的。” 彭长宜觉得丁一说的有道理,尽管他感觉江帆当上市长,有很大的幸运成分在里头,但是他后来的表现的确不俗。就从每天下班到樊书记办公室走一趟这样的小事来看,他就不是等闲之辈。上任两个多月以来,无论是工作还是为人处世,没有让人挑出不是的地方。各界对这个年轻的新市长都很满意。 当然,最重要的是以樊文良为核心的权力集团要对他满意。他既会做事还会做人,对王家栋和狄贵和还有班子成员给予了相当的尊重和配合,与周林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由于他甘当小学生的姿态,也使他很快进入了角色,完全融入到亢州官场中了。 彭长宜不能跟丁一讨论这些,就玩笑着说道:“嘿,你这逻辑可不对,他跟我是好朋友不假,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你得罪他,和我扯不上干系。” 彭长宜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拉上丁一,因为他似乎从江帆的眼里看出了什么,这点事要是都办不了,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凭他内心来讲,他也希望丁一去。 丁一不好推辞了,就跟在彭长宜的后面,来到了亢州酒店。 当他们来到亢州酒店的时候,江帆的秘书林岩走了过来,说道:“彭科长,江市长在那边的车上等你们。” 彭长宜一看,果然江帆乘坐的旧蓝鸟车停在酒店的边上,司机小许降下玻璃冲他们招手。两人走了过去。 彭长宜说道:“卢部来不了,跟部长接待客人去了。” 江帆说道:“嗯,我想到了。” “怎么,这里没地方了吗?”彭长宜问道。 江帆说:“唉,倒也不是,就是有些……有些不方便,所以临时改地方。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领你们去吃野味。” 彭长宜觉得江帆没有把话说完全。 说话间,蓝鸟驶出城区,一直沿着国道向西北方向驶去。 眼下时令已经到了四月下旬,刚下过的春雨,给万物输入了生机和活力。田野中那特有的清香从敞开的车窗中吹拂进来,有一种温润的清新气息,浸润着每个人的肺腑,使他们感到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006 有人在搞小动作 下了国道,汽车驶进了一条两边盛开着桃花的乡间土路。拐进了一条用红砖砌成的小路。 红砖路的尽头,是一个用红砖圈起来的大院墙,大院墙的四周同样栽满了杯口粗的杨树。大门口矗立着一个木头门楼,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农家小厨。 汽车直接进了红砖大院,又熟练地拐进了最里面的一个用玉米秸秆分割成的小院落。 他们下了车,彭长宜和丁一被这里独特的环境吸引住了目光。 丁一来到篱笆旁边,新奇地说道:“居然还能见到这样的建筑?” 江帆看了她一眼,说道:“跟你这么有情致的人吃饭,必须要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才能有情致。” 彭长宜问江帆:“市长,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从来都没听人提起过?” 丁一说道:“肯定是剧组拍电影或者电视剧留下的。没听说吗?世界上有三害:艾滋病、蝗虫、摄制组。摄制组到处布景,甚至破坏当地的生态环境,这里保准是摄制组遗弃的,所以有人就把它废物利用,当成了饭店。” 江帆笑笑了,说道:“很具有中文系学生的想象水准。这里的确是拍过电视剧里的几个镜头,但不是剧组留下的废物,而且主人有意建造的,是后来吸引的摄制组。” 彭长宜一听,笑了:“看来是个有钱有闲的大老板,花钱玩怀旧。” 江帆笑了,说道:“你说对了。我是前两天来这里的水利协调办事处,中良县的同志在这里招待的我们。这里不但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环境独一无二,食物绿色环保,有点像世外桃源,而且沿途的田园风光很好,所以今天就领你们来了。” 彭长宜凑近丁一身边,接着江帆的话茬,小声跟丁一说道:“更主要的原因就是这里饭菜肯定便宜,今天是市长私人请客。” 没想到江帆听到了,他笑着说:“这里的饭菜没有价格,完全按顾客的感觉给钱,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今天为了陪你们我连樊书记和王部长让我陪人我都推了。要知道我是第一次推书记大人的饭局的。所以你们谁不来都对不起我。” 彭长宜故意看了丁一一眼,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 彭长宜说道:“其实,您也可以不和我们玩,继续陪书记和部长,只是我们会感到很无奈。因为市长装的是亢州的黎民百姓,我们也只能默默的望其项背了。” “长宜,你够阴的,你也不想想,这冷不丁的被权力馅饼砸中了脑袋,知道的是天下掉下来的,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我不定在背后怎么活动着呢?有抢了别人饭碗的嫌疑啊!所以同样的工作,我就要比别人多做出一倍的功课多付出一倍的努力。想想我容易吗?唯恐因为自己忙冷落了弟兄们,今天斗胆辞了樊书记,赶紧和弟兄们套套近乎,你还冷嘲热讽。丁一,我算明白了,这阴人年年有,就今年多,你说对吗?” 丁一夹在两个领导之间,不好表明自己的立场,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是嗤嗤地笑。 彭长宜何尝不知道江帆的难处? 尽管幸运之神垂青了他,但是有的时候往往就是这样,一人意外升迁了,各种猜测和嫉妒也就纷至沓来。 原来没有权力竞争的时候大家一团和气,一旦有了权力竞争,这种和谐局面就会被打破,往往就会出现明争暗斗。 人,也许都有这个弱点,眼睛盯着的就周围那么几个人,尤其是掉“馅饼”这种机会,谁都认为应该砸在自己的头上,没砸中自己的往往不服砸中的那个人,认为那是幸运,不是因为个人能力,难免在工作中搞些小把戏,把这种怨气和不服找补回来。 据说,常务副市长张怀,就是典型的这种人,在背后经常有这些小动作。 就拿这个水利办事处来说吧。每年市里都会给这里拨一些专用资金,用于协调周边关系。往年这笔钱早就到了,但是主管财务的常务副市长张怀却迟迟没有动作,让水利办事处工作的两位同志打了好几次报告,江帆亲自过问了一次,张怀仍然没有报到他这里来。 作为主管财政一支笔的江帆来说,也不好干预副市长的正常工作程序,但是一市之长的尊严也要彰显一下,所以,才有他那次公开视察水利办事处的行动。 这个水利办事处的全称是中良水里协调办事处。是由北京的中良县、京州的亢州、督城,还有阆诸市的丰顺县共同出资创建的官办民间机构。 因为这些地区的农田灌溉用水都是来自万马河。万马河在中良县拐了一个胳膊肘弯后,又回到了京州境内。 在这个胳膊肘拐弯处,中良县建了一个大水闸,只要他们一落闸,水就被截留,下游的督城、亢州和丰顺就没水了,等于扼住了万马河的咽喉。所以历史上因为争夺水源,两地四县经常发生暴力抢水事件。 007 无情对 为了协调用水,两地在中良大闸旁边,共同成立了一个水利协调办事处,负责协调四地农田用水问题。每当到了春末夏初,四地的县领导都要到这个办事处走一圈转一遭,巡查用水情况,可见这个办事处被重视的程度。 但作为一地政府一把手到这个水利办事处视察工作还是很少见的,顶多就是水利部门或者主管农业副市长到这个地方看看。 江帆这一去不但显示出亢州对这个办事处重视的程度,也惊动了中良的县长,后来其他地方的长官也都相继效仿。对这个办事处重视的程度上升了一定高度。 其实,只有江帆自己清楚,他是做给一个人看的,那个人就是常务副市长张怀。 尽管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小的甚至不值一提,但是作为刚刚主政的代市长江帆来讲,任何小事都要用心对待。 办事处其他三地的资金都到位了,就差亢州了,一来让亢州的同志说话不硬气,二来给外界造成新市长上任工作拖沓的印象,一笔小钱却迟迟不拨,势必会影响个人形象,更主要的是,他说话不能不算数,更不能拖沓不办。 江帆既不能逼着副市长办这事,又不能看着不管,平稳过渡是他代理市长期间的主要工作思路。在他视察完水利办事处后的第二天,张怀就将报告递了上来。 在等上菜的功夫,江帆说道:“墙外面还有个小鱼塘,要不要出去转转?” “好啊。”丁一非常感兴趣。 江帆起身,就领着彭长宜和丁一走出这个篱笆小院,推开西墙上的一道小门,走了出去。 眼前是一个大鱼塘,被一圈垂柳包裹着,四周是麦田,远处是散落着的村庄。鱼塘边的一颗垂柳树下,一位顶着草帽的老大爷,坐在那里正在钓鱼,旁边和他并排坐着的还有一个小孩子,估计是老人家的小孙子。 两人全神贯注地坐着,根本没发现有人走了过来。看到这一老一小,丁一想起了胡令能的《小儿垂钓》: “蓬头稚子学垂纶, 侧坐莓苔草映身。 路人借问遥招手, 怕得鱼惊不应人。” 此情此景可谓如出一辙,真是别有一番韵味。风轻轻地吹,拨开了水面秀人的裙漪,一圈连着一圈,绵绵絮絮。 回到土坯房里,江帆和彭长宜早就盘腿坐在了颇具农家特色的土炕上。夸张的印花棉布单上,有几个手工拼接的棉垫,很有艺术气息。 江帆和彭长宜的旁边各空着一个棉坐垫,看来是给司机小许和丁一准备的。丁一学着他们的样子,坐在了彭长宜的旁边。 这时,小许从外面进来,说道:“江市长,喝什么酒?” 江帆说道:“酒要好点的吧,今天难得组织部的同志们赏光。” 丁一知道江帆话里有话,就扭头看着旁边的彭长宜,彭长宜说道:“别看我,市长说你哪。” 司机小许拿着一瓶酒从外面进来,给市长和彭长宜倒满后,就要给丁一倒酒,丁一赶紧说道:“谢谢许师傅,我喝不了酒的。” 小许举着瓶子,看着江帆。 江帆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看着丁一手里的酒杯。 丁一笑着把杯子收起来了。 江帆就仰起头不说话了。 小许见状,就说道:“我去催菜,有事喊我。” “你吃饱了?”江帆问道。 小许揉着肚子说道:“你们去看钓鱼的时候,我就提前跟厨房要了两碗面条,早下肚了。” 领导的司机大都是这样,从不跟领导在一桌吃饭,他们抓紧一切时间吃饱后,空出时间休息。 彭长宜看看自己手中的酒瓶,又看看丁一手里捂着的酒杯,说道:“就一小杯。” 丁一笑着摇头。 彭长宜不好劝女孩子喝酒,他看了江帆一眼,沮丧地说道:“唉,丁一不喝酒。” 江帆自言自语地说道:“小许面下肚。” 丁一听了他们的对话后,眨了眨眼睛,忽然说道:“无情对!” 江帆和彭长宜互相看了看,江帆脱口而出:“还别说,真够得上无情对!” “对呀,太绝了!”丁一拍着手说道。就把酒杯放到了桌上。 彭长宜趁机给她倒满了酒。 “无情对”是对联的一种格式,对联一般要求上下联内容要相关,配合要紧密。但无情对不是这样,只讲究上下联字词相对,至于内容则各不相干,使人产生奇谲难料,回味不尽的妙趣。 彭长宜笑了,说道:“以后如果想让小丁喝酒,就对无情对。” “哈哈。”江帆非常高兴。 放下酒瓶后,彭长宜问江帆:“司机和秘书都没换?” 小许曾经是周林用过的司机,那个时候单位的车辆比较少,江帆坐的旧蓝鸟也是周林用过的车。 008 上任不烧火 江帆说道:“我什么都不换。司机、车、秘书、办公室,分给我什么我就用什么。你想,我在亢州有什么?白纸一张,无所谓。” 江帆说的有道理。周林就因为架子太大,人太傲。来了以后秘书就换了两个,司机小许是他自己从小车班里挑的。他总认为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是王家栋的卧底。 王家栋就曾跟彭长宜说过:自古就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说法,但是在官场,有的时候明明知道是“疑人”,也要用,“用人”必须要疑。所以,官场里的许多学问,彭长宜都是跟王家栋学来的。 一个把别人当成敌人的人,也就不怪别人会成为你的敌人了,甚至是真正的敌人。但是在官场上,你又不能把所有的人当做朋友。 伟大领袖毛主席早就说过:革命的首要问题就是分清楚,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有的时候敌友关系很难区分,官场上更是如此。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的时候很是不可思议。看似弟兄钢铁般的关系,兴许就不堪一击。 列宁也说过:政治是一种科学,更是一种艺术。其实,在官场上,与人艺术的相处才是一门真正的科学! 此时,坐在桌子对面的两个人,在几年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真的会无情面对,所以说话也就心无芥蒂,赤诚相见。 彭长宜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在该表达自己的观点时,能够见好就收,不把自己的内心观点淋漓尽致的表达出来,无论是王家栋还是在好友面前,他都能适时的收敛自己的见解,不太喜欢长篇大论的评论别人。 他比别人更懂得如何“收敛”自己,这丝毫不影响他有自己的思想和政治见解,当他听江帆说他自己是一张白纸时,试探着说道:“您上任后,准备在这张白纸上印上点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您可都上任快三个月了。” 江帆笑了,说道:“呵呵,你少来这一套。我给自己定了‘三不四自’原则,所以什么火都不烧。” “三不四自?”彭长宜反问道。 “对。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所以你们俩个给我保密。”江帆跟彭长宜和丁一说道。 丁一有些不太自在,感觉的确不该参加领导们的活动。 “三不就是一不搞面子工程,二不越权,三不拉帮结派;四自就是自珍、自省、自重、自律。” 江帆解释道:“不搞面子工程,并不是我准备要当个庸官,而是现在对我来说是不合时宜。我不了解亢州的市情,不熟悉基层工作,所以不能盲目烧火。” 江帆看了一眼他俩,接着说道:“我不是周林,周林在三源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有着切身的实际工作经验,所以他到亢州来敢搞富民计划,敢搞蔬菜工程,这是其一;其二不越权,对我来说不越权都不够,还要当好学生的角色,这是我真心话。” “您太谦虚了。”彭长宜说道。 “我不是谦虚,我是发自肺腑。我不但要向樊书记和王部长学习,还要向大家学习。遇事多请教,多学习,没有一个教师会拒绝学生的提问的,就是基层的同志都比我懂得多了解的多;其三就是不拉帮结派,眼下对于我来说没有派就是最大的派。四自也不用我详细解释,你们也都能听明白的。” 彭长宜觉得江帆的确很有思想,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上任后,他把主要精力都用在了熟悉工作和“学习”上,没有烧过一把火。他不但不越权,政府工作还主动跟樊文良汇报。 他十分明白自己的位置是多么的脆弱,就像刚刚在温室孵出来的雏鸡,没有一点抵抗风雨的能力,只能自己夹紧翅膀,慢慢长大。 但是,不拉帮结派不等于他是孤家寡人,不“烧火”不等于他没有自己的抱负。彭长宜相信,江帆是有政治理想的,在未来执政的岁月里,他是不甘于碌碌无为的。 “您说的都对,但是也不能怕摔着不走路吧?”彭长宜小心地试探道。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长宜,我不是怕摔跤,你想,张怀市长当过镇党委书记,又当过大局的局长,而且这个大局还不是一般的大局,乡镇企业局,非常不得了,人家又是多年的常务副市长,论工作能力和基层工作经验,那是我江帆根本就不能比的。但凭什么我当上了市长而不是他?” 009 意外情况 江帆又说:“我还不是沾了学历的光了吗?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来比我更高学历的人?这顶乌纱对于我江帆来说,是来得容易戴住难,如果我不小心从事,被风刮跑的可能是极大的,保不准就是第二个周林。能不小心吗?” 是啊,尽管江帆脱颖而出成为亢州的代理市长,但是他还将是亢州有史以来代理时间最长的市长。江帆最终能不能成为政府市长,最终还要经过人大代会选举。 这一年,无论是他的履职技能还是协调各方面关系的能力,都将是最脆弱的时候,稍不小心,市长这顶官帽就有可能易主。 尽管谁都知道,名利是身外之物,那是在你没有的时候,一旦你真正拥有过这些又突然失去,那种心理落差和挫败感将是一生都抹不去的。 官场上,每个人都身怀绝技,随时都会为了利益向对手发起致命的攻击。江帆主动示弱,其实某种程度上说已经为自己赢分了。他属于新手上路阶段,这个阶段自己甘于学习,勤于讨教,对于巩固位置、站稳脚跟,是有好处的。也为自己成长赢得时间。 但是话又说回来,亢州也不会欢迎一个碌碌无为的市长。 大概江帆看出了彭长宜的心思,他说道:“我知道一味求稳不干事也不行,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干应该干的事。不然下届人代会上没法向全市人民交代。” 事实上,江帆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只是没有哪项工作是明显带上江帆个人印记的。 彭长宜端起酒杯说道:“您处在权力的巅峰上,却能甘当小学生,在这一点上,长宜将终身向您学习。” “还有我。”丁一也学彭长宜的样子端起酒杯说道。 丁一主动端酒杯敬自己,江帆非常高兴。 冷不丁主政一方,这段时间的滋味只有江帆自己知道,今天能和彭长宜、丁一在一起畅饮畅谈,而且两人又共同举杯敬他,他很高兴。三只杯就碰到了一起。 彭长宜说:“如果周林能像您这样明白,加上他严谨的作风和吃苦干事的精神,也就不会有那样的结果了。” 对周林的落选,彭长宜一直都感到很惋惜。尽管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了倒周的“阴谋”,但心里一直愧疚,毕竟周林是个肯干事的官员。 江帆说道:“长宜,我知道周林身上有你欣赏的东西。但我问你,我为什么带你们来这儿?” 彭长宜说道:“让我们新鲜新鲜呗。” “如果只是让你们新鲜新鲜,那么一开始不跟你们说来这儿,而且定了亢州宾馆?”江帆盯着彭长宜说道。 其实,这个疑问一直在彭长宜的脑子里,他只是不问罢了,他想了想又说:“您不是说樊书记在那里有客人,您方便敬酒吗?”彭长宜说道。 “那为什么又出来了?”江帆继续问。 “这个……呵呵,我被您绕糊涂了。”彭长宜笑了,摇摇头。 江帆说:“我开始的确并没打算带你们到这里来,是想找个休息日的时候再来,能玩的时间长些。我尽管推了樊书记的饭局,但还是不敢走的太远,唯恐临时叫我敬个酒什么的。你刚才说到周林我才不得不告诉你离开那里的真正原因。” 江帆严肃的说道,并没有跟他们开玩笑的意思:“尽管从咱们离开的那一时刻起,这件事将不会是什么秘密,但是你们俩个也要保证不往出说,因为我不希望这件事是经我江帆的嘴传播出去的。” 彭长宜和丁一点点头。 原来,江帆到了亢州宾馆后,就看到酒店大堂里围了好多人,好像在吵闹什么。江帆就让秘书林岩去看看怎么回事。一会儿林岩就回来了,坐到车里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 原来,周林在这里有一套宾馆住房,久而久之和这里一个女服务员产生了感情,还为他怀了孕。他离开亢州后,就跟这个女服务员断了关系。女服务的父母知道后,就找到宾馆,要宾馆赔偿女儿的青春损失费,并跪在大厅的地上不起来…… 彭长宜吃了一惊,说道:“真的怀孕了?” 010 细节决定输赢 江帆看了一眼丁一,措着词说道:“嗯,据小林回来说从那个女人身体上看,的确有这迹象。”江帆又说道:“无论这件事真假,我这个时候进去都不好处理。所以才临时决定来这里了。” 彭长宜点点头,江帆说的很实在,周林毕竟是他的前任,怎么处理都不能避嫌。 “但是,一会儿樊书记和王部长就要到的?还有上级的客人?”彭长宜有些担心。 “是啊,所以我把小林留下就是做这事的。让他交代宾馆经理,无论这件事结果如何,都要先把当事人父母稳住,劝离大厅。如果在这件事之前你说他作风严谨我还是同意的,但现在我不这样认为了。” “也许,他们是想讹周市长吧?”彭长宜有些不相信周林会和宾馆服务员之间发生什么。从平时的言行举止来看,周林不是一个轻浮的人。他一直都很欣赏周林的实干精神。” 江帆说:“我并没有断言这事已经成为事实。但是无论真假,都不应该发生。作为周林同志,就不应该用什么女服务员,一个县级领导,有必要这么摆谱吗?尽管我也不大相信这件事。” 彭长宜沉默了,他想到了自己送出去的那几封信。如果那几封信真的和选举有关的话,那么安排一个小服务员“怀孕”也就不足为奇了。亢州的这些老政客们,给周林一个迎头炮把他赶出亢州的同时,是否还会因为某种原因,在他的背后再踹上一脚? 他突然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能这么想呢? 要知道,周林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目前还在锦安组织部待命,对亢州的人和事已经构不成任何的威胁,亢州不会这么小肚鸡肠穷追猛打吧?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这个手段太小儿科了,是真是假公安一审就明白了。 难道,周林真有这方面的问题? 经过大脑的一番分析,彭长宜似乎认定了这事和周林有关了,无论跟女服务员是否发生那方面的关系,他惹上这事就说明跟他有关系。 想到这里,他感慨地说道:“看来还要自身过硬啊,这样别人才能打不倒你。” “这话我赞同。打败你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江帆说道。 丁一觉得两个年轻的领导很有些理想主义色彩,他们的话题吸引了她。 彭长宜说道:“有人说,西方国家的官员是因丑闻而落水,中国官员是因落水才有丑闻,也许,这就是中国特色吧……” “长宜,你说的太对了。比如水门事件中的美国总统尼克松。”江帆说道:“其实,东西方的官员都有丑闻,丑闻,是官场的通病,国人洋人概莫能外。你说的中国的官员大多是因落水了才丑,西方的官员是因丑了才落水。” “是啊,您说的太对了。” 这时,服务员开始给他们上菜。 江帆看了看说道:“我失算了,野味主要以肉类为主,丁一,你吃的惯吗?” 丁一喜欢素食,但是听江市长这样问自己,就说:“可以。” 江帆笑了,说道:“口气有点勉强。按我的理解,‘可以’应该不是‘好’,也不是‘不好’,而是好的最低档,不好的最高档。不是‘行,’也不是‘不行,’而是行的最低档,不行的最高档,总之是勉强。” 彭长宜也附和着说:“对,这种勉强在尺度之上,接近于底线,所幸的,还算在底线之上,几乎是否定的态度。但是人家丁一比较善解人意,人家说‘可以’就不错了,没给您用‘可以吧’,或者‘还可以吧’就不错了。您呀,也就别抠字眼了。” 丁一“咯咯”的笑出了声,她知道自己辩不过他们,就说道:“两位领导的思辨能力真是让我叹为观止,让我望尘莫及!” 丁一的俏皮把江帆和彭长宜逗得哈哈大笑。 江帆继续跟彭长宜说道:“长宜啊,你在适当的时候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问题了。” 彭长宜知道江帆指的是什么,就笑着说道:“我资历不够,顺其自然吧。” 江帆笑着说道:“凡事都要努力,像我这样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可是不多的。” 彭长宜给江帆满上了酒,说道:“您总是这样说,有句俗话说的好:吃食看来往,穿衣看家当。还是有,不然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砸中您了。” 江帆说道:“长宜,我客观的分析过,的确是运气。你想,我有什么?不像周林,有政绩,有资历。但是周林太骄傲,骄傲太过了就是自负。我跟他不同是没有任何骄傲的资本,甘当小学生。这话不是冠冕堂皇,是事实。有的时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只能多听、少说。我为什么喜欢和你谈论周林,就是想借此时常给自己敲敲警钟,要在小节上注意,许多时候细节决定输赢。” 011 共同的教训 彭长宜和亢州任何一个官员一样,在心里无数次琢磨过江帆任市长这事,所以觉得江帆说的也很实在,也是真话。他琢磨周林失败的时间更长,远远超过琢磨江帆成功。 周林身上折射出来的一些问题,是每一个想在官场生存的人都应该好好反省的。之前王家栋说周林是“自卑”,江帆这会说他是“骄傲”,他感觉两位领导评价的都准确。不过王家栋的更深刻一些。周林的确给人的感觉太过骄傲。 巴普洛夫说过一句话:“不要让骄傲支配了你。由于骄傲,你会在该同意的时候固执起来;由于骄傲,你会拒绝有益的劝告和友好的帮助;而且,由于骄傲,你会失掉客观的标准。” 江帆继续说道:“周林身上,有许多我们自己应该反思的事情。无论这次选举是顺应民意还是有别的什么,至少说明一个问题,他不适应这里。不适应这里,并不能说明这里黑暗一片,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至少可以让自己发光。” 彭长宜心里一动,这是人代会后,第一次听到有人议论选举的事。而且还是亢州市长。他不由的紧张起来。 彭长宜绷紧了神经。 “接下来我说的不是他,而是你。”江帆转移了话题:“你年轻,有学历,又有很好的工作能力,差不多该下去锻炼锻炼了。要知道,‘有基层工作经验’这句话将来要是写在你的档案里,对以后从政是很有帮助的。我看王部长对你也比较器重,适当的时候可以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愿。” 江帆并没有继续说选举的是,彭长宜“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跟您说句实话,因为知道自己实力不够,所以还从没动过这心思呢。” 江帆笑了,说道:“有句话怎么说着,当官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吗?” “哈哈。”彭长宜笑了。 这是从儿时就熟知的一句话。眼下尽管他和江帆都带“长”,区别却相差十万八千里。这也是人们不惜倾其所有,拥挤于官场这根独木桥的目的所在。 尽管彭长宜嘴上说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但是对于一个身处官场之中的男人来说,没想过是不可能的。 的确是这样,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官场更能突现权力的至高无上和诱惑无穷的了。同样,也没有什么能比官员更知道和熟悉如何使用和赎买权力的了。男人对权力的兴趣,远远超过对女人的兴趣。 江帆又说道:“长宜,我知道你可能对我的建议持不屑的态度,但是别怪我俗,在馅饼砸在我头上之前,我也会跟你一样这么说的,但是,我现在不会这样说了。如今的官场,就是政治的运动场,投身其中的选手们希望夺冠,希望出人头地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当然,我鄙夷那种不择手段削尖脑袋甚至不惜踩着别人脑袋往上钻的人。但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和理想,适当的推销自己也不是不光彩的事。因为你只有将自己融进这个圈子,才有可能实现你的理想和抱负。所以适当的‘跑跑’还是应该的。” 好多年以后,彭长宜都在回味江帆的这段话,某种程度上说,他是认同的,而且关键时刻也是这样做的。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读在职研究生的事吧?”江帆说道。 彭长宜点点头,“记得。” “对于樊书记和王部长甚至更早时期的干部,政治需要的不是学问,不是才华,需要的是行政能力。”江帆继续说道:“那个时候的干部只要在大风大浪锻炼过,行政执行能力强就行了。但是以后培养选拔干部的标准将会是专业知识化年轻化了。因为我们要搞改革开放,要大力发展经济,以后还要复关,还要跟国际接轨,没有知识是不行的。” 这是江帆第二次提到继续充电的事,而且进一步阐述道理,彭长宜很感激。 在机关里,要说谈得来的,也就是江帆和卢辉了。显然,跟江帆更能做到心思相通。那种畅谈的快意总是让彭长宜感到身心愉悦。 他发自肺腑的说道:“跟您在一起,总能丰满我的内心,让我能够认清自己,督促我进步,我谢谢您!”说着,一杯酒一口喝下。 江帆也有些激动,他也喝干了杯中酒,说道:“长宜,我要感谢你,总缠着你不让你回家,弟妹都对我有意见了。说真的,以前你们都下班了,整栋楼里除去下面值班的只有我一人在,真是既空虚又无聊,那段日子多亏了你,还有卢辉。现在忙起来后,感觉充实多了。今天仗着酒劲,我说一句话,以后用到我时候尽管说,尽管目前在亢州我是人微言轻,但是在班子里还是有一票的。” 012 守拙的技巧 彭长宜知道,江帆把话说到家了,他赶紧说道:“长宜以后还仰仗您多提携多指教。” 江帆说道:“你目前有王部长用不着我提携。我刚才跟你说也是这个意思,换届之前,全市干部可能会有一些调整,你心里该有个数。这是个机会。” 彭长宜点点头,的确是这样。机会对于仕途中人来说,尤为重要。桑佛就说过:机会是神的雅号。有的时候机会就好比股票市场的交易,稍有延误,它就掉价了,甚至永远都没有反弹或者反弹的过程很长。 江帆顿了顿,看着他,继续说:“抓住机会。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说的太明白,你应该知道亢州目前的政治格局是上级不希望看到的,但是有一点,我江帆永远都不会背叛亢州。” 江帆这话说的很有深意,以至于让彭长宜的心动了一下 这是彭长宜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问题,也是他这个层次的人触及不到的问题。眼下江帆这样说,难道是得到了锦安高层的暗示?还是他这两个月以来跟锦安的领导接触过程中独自嗅出什么政治信息? 在政治敏感方面,彭长宜十分佩服江帆,他认为他有超群的政治嗅觉和敏感神经。 已经得到证实的就是那天晚上江帆居然从三楼楼道中弥漫的烟味,推断出亢州官场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这一点他彭长宜是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他很想进一步追问,但是不能,许多话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这是规矩,即便是好朋友也不行。 彭长宜不好再问。这涉及到高层政治,他一个无名之辈,要是以前的江帆还可以进一步探讨,但是眼前分明不是以前挂职锻炼的江帆了,而是亢州的主官,是亢州的二号人物。 他既不能趁着酒劲诱导江帆说出不该说的话,也不能让江帆意识到他对这句话上了心!跟这样具有高超政治敏感的领导谈话,他必须向薛宝钗学习“守拙”的技巧。 彭长宜装做似懂非懂的样子说道:“跟您说老实话,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琢磨过,眼下我资历浅,的确是没有说话的资本。卢部长都副了那么多年了,不也没有提任何要求吗?” 彭长宜巧妙的绕过了江帆刚才的话,他这话说的也是事实。当初提彭长宜为干部科长的时候,是经过了充分的考察和三个月的试用后的结果,这些江帆都知道。 江帆听他说起卢辉,就说道:“放心,卢辉的未来不会错。你能这样评价自己很好,无论怎样,要求进步的意识你还是要有的,另外抓紧报考一个研究生,咱们和那些老干部们比,优势就是学历,越高越好。” 彭长宜点点头,端起酒,向江帆示意了一下,说道:“还望市长多关照。”说完,自己喝干了。 丁一显然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她起身说道:“我出去看看夜景。”说着就走了出去。 看着丁一的背影,江帆换了一个姿势,突然说道:“我很喜欢丁一的性格,安静,淡雅,稳重,温柔。” 如果换了别人这样评价丁一,彭长宜不会往心里去。但这话从江帆的口中说出,他的心里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自从给丁一接风的那天晚上,彭长宜就从江帆看丁一的目光里,读到了喜爱的含义。仅凭这些还不能断定江帆对丁一有意思,要是联想到江帆正在闹离婚,他就不得不往这方面想了。 想到这里,彭长宜笑了一下。 江帆说道:“你笑什么。” 彭长宜一愣,他没有想到自己无意识的笑都被江帆捕捉到了,看来江帆在密切注意自己的表情。赶紧说道:“我那是认同的笑。您说的很对,如今像丁一这样踏实稳重的……大学生不多见了。”彭长宜很想用“女孩子”这样称呼丁一,又觉得有些不合适,就临时改成了“大学生。” “只是机关不太适合她。”江帆说道。 党政机关是个非常特殊的地方,男人在里面都很难打拼,更何况是个女孩,而且还是个性格文气的女孩。 后来,彭长宜和江帆都对丁一产生感情后,两个人总会不自觉的想起今天聚会的情景,妙语连珠,才思敏捷。都想在丁一面前展现出最睿智、最灿烂的一面。其实,不光是这次,以后只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情景出现。 013 愚蠢的可爱 回去的时候,江帆有了明显的醉意,走路都东倒西歪的了,彭长宜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们上了车后,丁一赶快降下了车窗。连声说道:“我不喝酒闻味就快醉了。” 江帆和彭长宜哈哈大笑。 江帆已经不在办公室住了,前几天他就搬到了中铁专家楼里。因为常常有人知道他不回家,到办公室找他,的确是无法正常休息,难怪周林不在办公室住。 江帆下车前,对彭长宜说:“你这个样子别回去了,弟妹又该对我有意见了。” 彭长宜笑笑,说道:“不回去错误就更大了,这叫夜不归宿。” 彭长宜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沈芳还没有睡。她有个毛病,不插门睡不着,插门后彭长宜进不来。 当彭长宜满身酒气从外面进来时,沈芳皱着眉,捂着嘴,去给倒洗脸水。 他们现在住的是原县委办公的地方,全部是小平房,这里住满了跟彭长宜一样的无房户,三十多平米。尽管面积不大,但是经沈芳的手,也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共有两小间,里面小间是卧室,外面这小间是客厅。他们和别人家一样,吃住都在这两间房里。 不同的是,彭长宜住的靠里面,他就在靠西墙的地方搭了一个小饭棚,除去冬天,他们都在那里吃饭。 听说最近市里正在筹建家属楼,以彭长宜现在的资历,分到楼房的可能性很小。 沈芳给他倒好洗脸水后,又去给他倒洗脚水。捂着鼻子说道:“喝了多少酒?这么大味儿?” 彭长宜自知没理,冲妻子“嘿嘿”地笑了两声,没有说话。他脱下衣服,就准备往床上躺。 沈芳一看就不干了,赶紧拉过他,说道,“洗完后再上床。” 彭长宜嬉皮笑脸地说道:“我洗干净了。” 沈芳气的笑了,说道:“都没洗,哪来的干净?水都给你弄好了,我看着你洗。”说着,就把他拉回到脸盆旁边。 “你看着我洗哪儿?”彭长宜坏坏地看着妻子说道。 哪知妻子却不理他这一套,继续数落道:“天天下班不回家,就知道跟他喝酒!他不要家你也不要家了?” 彭长宜今晚和江帆、丁一在一起,他心里很高兴,尤其是江帆的开导,让他对自己下一步的仕途规划有了目标,回到家就想跟妻子逗两句,一听她又开始数落自己,就有些不耐烦。 沈芳操持家务绝对是一把好手,最大的毛病就是嘴碎,喜欢教育人,好像什么都是她正确,别人永远都处于受教育的地位。这一点跟她那个医院党委书记的妈妈像极了。 每次他喝酒回来,知道理亏,沈芳数落他就不言声,这次听沈芳说起“他”,就不高兴的反驳道:“我哪天天跟他在一起了,他现在忙的都见不着,好长时间了,今天是第一次聚。” “对呀,他不忙的时候找你喝酒,忙了就把你甩一边了,你跟他泡了半天,人家当市长了,你哪?还是小兵一个。”沈芳递给他毛巾擦脚。 沈芳说得没错,尽管彭长宜是科长,但是身份仍然是科员,好听一点的说法是部股级待遇。 但是这跟江帆没有丝毫关系,相反他觉得能做江帆的私人朋友,无论是江帆的职位还是江帆的为人,自己都高攀了呢?人在官场上混,哪能没有几个知近的朋友?哪能没有自己几个小圈子?如果连这都没有,下班就回家,围着老婆孩子转?真到了那样的情形,老婆在数落你的时候兴许就换了一套说辞了,保准会说你没有本事之类的话。 想到这里,他没好气的接过毛巾,擦着脚,说道:“你尽管数落我,不许扯上别人!” 每次遇到彭长宜不高兴的时候,沈芳倒也不跟他硬碰硬,见好就收。她把彭长宜的洗脚水倒掉,插好房门,说道“我今晚听妈说今年调干部的动作可能很大,你天天跟当官的一起混,也想想自己的出路,别老是给他们轰蝇子。如果关系真好,就让他们提拔提拔你。” 彭长宜听见她说这种无聊的话,就赌气的把毛巾抛向脸盆架上,嘟着脸,说道:“就是把全市的干部都扒拉一遍也不会有我的份儿,跟了我你就认了吧。” 男人,有两件事怕被女人看不起。一个是怕自己的女人嫌弃自己的官小,在一个就是嫌弃自己那方面的功夫不过硬。 眼下,沈芳不光是“督促”自己进步,还有嫌自己进步慢的意思。她分明是晚上受到了她妈妈的影响。 彭长宜总是能从沈芳身上捕捉到她妈妈的动态,这些动态立刻就会在她身上表现出来,而且从来都不隔夜。 沈芳见彭长宜生气了,就说道:“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信息,你心里有数就行。别看你天天在机关跟领导打交道,有些内部信息你不见得比我知道得多。” 彭长宜冲她瞥了一下嘴,打鼻孔里发出一个“哼”字。要说沈芳除去爱唠叨之外,另外一个优点就是自以为很有见识,其实,就这一点见识还是从她妈妈那里趸来的。 女人,有时真是愚蠢的可爱。 想他这里,他扑哧一声笑了,说:“听你的口气好像是部长说的话。” 沈芳一听,有些恼怒的给了他一拳,脸就红了。 014 片刻的迷失 社会上早就有沈芳的妈妈和王家栋关系不错的说法,尽管彭长宜和沈芳没有说起过,但是两人都听到过这种议论。 “脸红什么?我又没说什么。”彭长宜嘟囔了一句,转过身正要脱/衣服,就听“啪”的传来一声脆响,后背就挨了沈芳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太重了,以至于在寂静的深夜里显的异常响亮。 沈芳自己也惊的睁大了眼睛,她赶快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女儿,生怕惊醒了她。 彭长宜疼得倒吸了一口气,他摸着后面的肩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沈芳得意地笑出声,她也没想到这一巴掌的声音会这么大。 彭长宜躺在床上,晚上喝得酒,让他两侧的太阳穴突突蹦的厉害,想着江帆今晚对他说的话,怎么也睡不着。 凭他现在的资历,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有提拔的希望的,再说,刚当上科长没有多长时间,一年还不到,几乎没有升迁的可能。 既然没有可能,他也就不可能去跟领导提什么要求了,眼下更犯不着自寻烦恼去琢磨了。江帆那样跟自己说也是一种善意的提醒,如果自己真的当回事就有些官迷心窍了。 可是,能不当回事吗? 就像江帆说的,眼下的确是个机会。 今天听江帆的意思,卢辉会有希望。那么卢辉能去哪里呢?接替王部长吗?王部长又能去哪儿呢?原来倒是听说过亢州推荐王家栋为市委副书记,自从狄贵和来了之后,这种传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但是…… 彭长宜突然想到,狄贵和的年龄似乎也快到站了,看趋势有可能去人大。那么人大孙玉龙又能去哪儿?在这次选举中,周林被选掉孙玉龙很是意外,他曾经努力过,甚至试图去做代表们的工作,主张进行二次投票,当然被樊文良否了。 难道,孙玉龙和樊文良之间也发生了微妙变化? 彭长宜双手枕在脑下,眼睛瞪着天花板,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沈芳给他倒了一杯酸梅汁,没好气的放在床头柜上,说道:“给你,醒醒酒,天天这样喝,早晚有一天喝残了。” 彭长宜一听,突然来了兴致,他跃起上身,伸出一只手,就把沈芳拉倒在身上。 沈芳小声惊呼:“小心孩子。” 彭长宜上来就扯沈芳的衣服,眼睛里喷着火:“什么事我都能小心,唯独这件事不能小心,我倒让你看看,我残没残。” 他们夫妻已经很长时间不在一起了。 人们都说官员的生活是最没有规律的,其实最没规律的应该是官员的夫妻生活。尽管彭长宜只是一个小伙计,但是要想在一穷二白的官场建立自己的人脉,就少不了应酬。 同僚、同学、同乡,这些都需要经常聚,互通信息,交流感情。再有部长有喝酒的任务也叫他,有的时候,他就是部长的酒桶,色、干、啤等各色酒都往得往肚里倒,常常是喝了这桌喝那桌。 酒喝完了还不算,如果领导有兴致再消遣一下,他还得左右伺候着,等最后把领导平安送到家,自己东倒西歪回家后,往往就筋疲力尽了,只想着倒头就睡,反而把人生中最不该荒芜的事给荒芜了。 为此,沈芳没少抱怨,说他比领导还忙、还累。 有时他就反驳说:“比领导忙比领导累就对了,不然要伙计干嘛。” 见他猴急的样子,本来沈芳还在怨尤的目光里,此刻溢满了女人在这个时刻特有的笑意,任由丈夫扒光了自己。 彭长宜没有任何前戏地进入了。 事实上他们夫妻在一起,早就没了耐心了。 有的时候彭长宜也想浪漫一下,但总是浪漫不起来,自己累是一方面,跟回到家后沈芳没完没了地唠叨他也有关系。所以,很多时候,夫妻间美好的事情就变成了例行公事。 因为一整天了,沈芳有太多的话要说,她家里的,单位里的,邻居的…… 在彭长宜听来都是一写无聊至极的话。所有的兴致就都在她这些无聊的话中淹没了,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合眼睡觉。 他使劲地闭紧眼睛,闷着声用力……不知不觉间,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美丽的幻影,浅浅的笑,清澈透明的眼睛,洁白的牙齿…… 突然间,他的体内聚集起一股无穷的能量,他需要释放,需要宣.泄,需要征服……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草原上的猛豹,一只需要快速奔跑才能展现自己力量的猛豹,这只猛豹必须不停地向前奔突、跳跃……不能蛰伏,不能停歇…… 因为,所有的同伴都在奔跑,都在追逐着目标,他没有停歇的理由,虽然拼命,虽然肆无忌惮,他也必须要向前奔跑,奔跑…… 渐渐地,他的意识和感官都迷失了,这声音今天听来特别的好听,糯糯的,柔柔的,甜甜的,还有那盈盈的娇羞的笑意…… 他喜欢这种声音,他在拼命追逐着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如同天籁,荡漾着他的身心,弹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眼看他就要追上她了,就要淹没在她那清澈的明眸中了…… 015 被下属捉弄 这时,身下传来一声惊呼,他才猛醒过来,才意识到身下的女人是沈芳,而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 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所有积蓄的能量都在一霎那喷薄而出…… 彭长宜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他想多停留一会,停留在那近乎灵.魂.出窍和幻影朦胧的美好感觉里…… 一连好几天,沈芳都追问那晚他受了什么刺激,为什么这么疯.狂? 彭长宜没好气的说着三个字:“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者说他无法确定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感觉闭上眼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幻影,刹那间,他的身体就像着了火,他必须奔跑。 只有不停的奔跑,才能将火熄灭。又似乎有劲没地方使去,也只有奔跑才能消耗体内瞬间聚集的力量。 但有一点他清楚,他的力气就要消耗殆尽的时候,他闭着的眼里,的确出现了美好的、虚幻的影景……尽管这些不是那么具象,但却是他特别渴望的那种,眼看就要抓住了,就要看清了,哪怕再多那么一秒钟,半秒也行…… 以后的一连几天,他频频的要着妻子,希望自己还能重回到那个境界,找到那种模糊的能诱发他灵魂出窍的感觉,遗憾的是,别说看不到那虚幻的景象,就是想奔跑的兴致都没有,每次都是刚一起跑,就草草收场…… 他遗憾,沈芳也遗憾,那种骇.然的冲.撞她再也没有经受过,无论她怎样努力,他的丈夫也没有那么疯狂了。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当时不该发出那样一种声音,不过那次他的确弄疼了她。 第二天天还没亮,彭长宜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他揉揉眼睛接听了电话。是江帆打来的。 江帆在电话里急切的说道:“长宜,赶快起来,跟我去锦安开会,小许已经接你去了。” 彭长宜愣住了,心说是不是昨晚喝的酒还没有醒,大早晨的就说酒话? 但是听口气江帆很认真、很严肃,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说一千道一万,也轮不上他跟市长去开会啊?这不合套数啊?而且昨晚喝酒的时候他怎没说? 究竟出了什么事? 江帆感觉到了彭长宜的怀疑,就说道:“锦安两天前通知办公室了,今天召开全市招商引资专题汇报会,这帮混蛋不知怎么搞的,刚刚打电话通知我!” 听得出来,江帆很气愤,以至于少了往日谦谦的风度。 彭长宜说:“张市长呢?” 江帆说:“这块工作本来是常务副市长张怀主抓,但是他昨天就有病住院了,林岩跟他联系不上,算了,你跟我去,半路上帮我想点辙,别让我丢太大的人就是了。” “好的,我马上到。”彭长宜放下电话,立刻起床。 沈芳从床上坐起来后说道:“什么事这么急?干脆跟樊书记说说,你给他当秘书算了。” 沈芳从电话里听出是江帆的声音。彭长宜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在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自己手头上是否有这方面的文字材料。 几分钟后他洗漱完毕,想了想,决定给部长打个电话。 部长也还在睡梦中,听了彭长宜的电话后,他说道:“我抽屉里有几份这样的材料。告诉那个学生官,千万不能慌,实在不行就真的假的胡诌一通,汇报这事好对付。” 彭长宜担忧地说道:“就是胡诌也不能太离谱啊?” “理论上不离谱就行,反正也都是愿景的东西,没人跟你秋后要账。下来再补作业就是了。”王家栋不以为然。 挂了电话,彭长宜暗暗佩服,倒是官场老手,深谙其中之道。 的确是这样,有些工作汇报就是走走形式,无非就是主管领导摸摸情况,督促一下进展,真正具体实施还是下边的人去做。如果所有汇报都变成落到实处的东西,也就没有这么多的工作要做了。俗话说的好。 “记住,别跟他说我知道这事。他要问起,你就说你是请假出去的。”部长嘱咐着他。 彭长宜立刻心领神会。部长这样做是为江帆免去尴尬,毕竟堂堂的一市之长,被办公室人捉弄,的确有失威严。再有,王家栋这样做也是不想让樊文良有什么误会吧。 彭长宜心里有了底,他拿起公文包就往外走,这时江帆的司机小许正好到了门口。彭长宜说:“先送我到市委。” 到了市委门口,彭长宜下了车,快步走进办公楼,他看到江帆的秘书林岩站在窗前张望。露出不安之色。 彭长宜径直来到部长办公室,打开他的抽屉,找出两份文件后,重新锁好。 他直接走出大楼,等在大门口的外面。 这时。林秘书拿着江帆平时用的笔记本和一个文件袋也走了出来。彭长宜冲他点点头,俩人都心照不宣的站在旁边的柏树后等江帆。 林秘书当时是周林自己挑选的,他唯恐办公室给他安排的秘书是樊文良的眼线,那时林岩刚从亢州师范毕业分到政府办公室工作时间不长,周林感觉他应该没有背景,就让他给自己当秘书。 彭长宜以前跟林秘书没怎么接触过,因为和江帆的关系,才和他有了接触。 周林落选后,林岩惶惶不安了好长时间,好在江帆不像周林那样小心眼,继续留用了他和司机小许。 当然,江帆留用这两个人也有自己的目的。周林走后,司机还好点,秘书就如同没娘的孩子一样,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如果江帆不用他,他就会被打入冷宫。 016 成心让他出丑 秘书的命运向来是和他服务的领导息息相关的。如果他服务的领导升迁了,情况还好,如果他服务的领导被排挤出局,那他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对江帆的感激,林岩是深深藏在心中的。 林岩对彭长宜是敬重的,这份敬重主要来自于江帆。尽管他知道彭长宜以前也是做着部长秘书工作,但是他觉得彭长宜这个秘书做的很成功,不但部长信任,而且还被提拔为干部科科长,成为最有潜力的后备力量。 机关里的年轻人都在私下议论,说彭长宜命好,跟对了人。一个教师,来到机关三年多的时间,比那些书记市长的秘书混的还好。 当然也有人说到了他的丈母娘。但是林岩觉得,彭长宜还是有实力的,去年全省组织工作现场会之所以在亢州召开,据说就是王家栋两篇大的理论文章引起的反响,而那两篇文章都是彭长宜代笔的。 有人预测,彭长宜很快就会下去到乡镇任职,只要下去,板上钉钉的副科级。 林岩站在彭长宜的后半步的位置,他悄悄打量了一眼这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人。发现他和他们这些领导秘书的确有不一样的地方。 长时间跟着领导的秘书,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奴”性,在彭长宜的身上,这种色彩不明显,也可能是他“奴”的时候林岩没有看到。 彭长宜不但不奴,反而给他的感觉很沉稳,也很有主见,这就难怪市长一大早晨把他也叫来了。 想到这里,林岩有了强烈的危机感,他真诚的冲着彭长宜说道:“彭哥,您给部长做了那么长时间的秘书了,肯定有很多经验,以后您要多教教我怎么做。” 彭长宜侧过头,看了看马路的这边,他笑了:“你太客气了。” 林岩说:“彭科长也是师范毕业的?” “是啊。” “那您就是师兄,以后更应该多指教。” 彭长宜看着他:“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跟着领导学。” 林岩琢磨着彭长宜这句话,觉得非常有道理,尽管话不多,但却很精辟,也很实用。没错,对于秘书而言,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跟你服务的领导学习。 彭长宜理解林岩,自己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没人告诉你怎么做,只有自己勤用心,勤用脑,勤用眼。 说到底,秘书就是领导的眼睛和耳朵。领导看不见的你要看见,领导听不见的你要听见,你就是领导的情报员。 正因为你的命运是和领导紧密相连的,你必须要时刻警觉,要善于嗅出危险的味道。只有领导安全了,你才能安全。 但是你又不能把自己的判断强加给领导,也不能把听到的所以信息不加甄别就全端给领导。那样就会占用领导大脑中的库存,还会干扰领导的判断,所以,秘书这个工作的确需要有很好的悟性,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教会的。 但是今天这事,林岩肯定心不安了。他也确实该不安了。领导被捉弄,某种程度上就是秘书的失职。 秘书是干什么吃的?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吗? 彭长宜没有教训市长秘书的义务,他漫不经心地说:“我跟你一样,都是为领导服务的,凡事想周到一些,仔细一些。慢慢就摸索出门道来了。” “师兄,下来我单请你。” 这时,江帆的蓝鸟疾驰而至,彭长宜拉开后面的车门,和江帆坐在一起。林岩则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上。 彭长宜看出江帆的表情很严肃,显的也有些紧张。林岩刚坐好,他就说道:“那个高尔夫的材料带来了吗?” “我找到了一些。”林岩说着,就从文件袋里掏出一份材料。 彭长宜知道,这个高尔夫俱乐部项目是常务副市长张怀通过省里的关系引进过来的,是港商司徒戎源独资开发的。 张怀曾经凭借这个项目,登上了常务副市长的宝座上,周林在任的时候,这个项目他也插不进手去,需要汇报的时候,都是他跟张怀要些材料和数字。 江帆刚刚上任,张怀从来都没有正式跟江帆汇报过高尔夫的情况,樊文良知道的情况都比他要详细,只是需要他签字的时候张怀才跟他介绍几句。 正因为如此,江帆上任后,从来都没有刻意过问过这个项目。这个项目目前是锦安各市县中投资最大的一个项目,这次开会必提无疑。就是你不汇报,锦安的领导也会问的。 江帆看了一下林岩递过来的资料,这些跟他平时掌握的一样,没有什么新鲜的。他放下材料后,把头靠在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彭长宜看的出来,这件事对江帆的触动很大。张怀意外住院,政府办的会议通知传达晚了,前赶后错就导致了江帆今天仓促赶往锦安汇报招商引资的汇报会。 此时,江帆有一种被放在了火上的感觉,而且别人还在旁边看热闹,成心出自己的丑。 彭长宜把从部长那里拿的两份材料给他。 江帆大致看了一,往本上抄下了几个最新的数据。他翻看了一下这份材料,奇怪地说:“小林,见过这个材料吗?” 林岩看了看:“没有。回头我去跟办公室找找。” 江帆看了一眼彭长宜,无奈地笑笑:“有人不安分啊,总想搞些小动作。” 彭长宜说:“目前这形势搞什么小动作也无济于事。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讨人厌。” 听着他们的对话,林岩大气不敢出。 彭长宜见江帆的确很介意这件事,就说:“您啊,别琢磨这些了,还是想想汇报的事吧。前两天我跟部长还有樊书记下乡,看了看倒塌的大棚,樊书记有些心疼,当时就跟下边说还是想办法把这些大棚利用起来,不然就真成了劳民伤财了。” 江帆点点头:“对,樊书记也和我磨叨过这事,只是怎么利用是个问题。” “您在北京资源多,好多农口的科研单位都在京郊租大棚,做实验基地。咱们也可以把这些大棚重新修整好后,向外出租,也可以搞招商。”彭长宜在开发着汇报内容。 017 偶遇师母 江帆点点头,往本上记了几笔。 “另外我听说中石油管道局正在筹建自己的蔬菜供应基地,但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下来可以摸摸。”彭长宜继续说。 “这不能说,过早透露出去不好。”江帆说得有道理,一些没定型的项目如果过早透露出去的话,反而有被别人“劫持”的风险。 彭长宜看出了江帆的顾虑:“您用词的时候可以含糊一些,可也说某个中直单位,别说那么具体。“ 江帆笑笑没说话。 彭长宜自己觉得这块砖抛的不高明。 如今,各个地方招商都是无孔不入,过早的透露出去就等于在给别人传递信息,而且是非常有价值的信息。再者,江帆可能也考虑到了市委这层关系。 彭长宜知道他说的市委实际就是樊文良,这也是江帆的谨慎之处,就说:“必要的时候可以胡诌,先应付过去再说。” “唉,有些东西可以胡诌,有些东西就不能胡诌。”江帆说道。 的确是这样,不该胡诌的你胡诌了就会给工作造成被动。 对以后的工作尤其是经济工作,江帆有一些自己的想法,而且有些想法很成熟,他不想这么早就把这些想法抛出来,但是眼下也要稍微渗透一些,不然上任两个多月,还没有自己的工作思路,也说不下去。 于是,他在车上主要就是和彭长宜讨论汇报的内容,就一些提法和尺度,他需要彭长宜给他参谋,给他把关。 快到锦安的时候,他们就拟好了一个大致提纲。江帆明显的轻松了许多。他说:“找个早点摊停下,咱们先吃饱了再上战场。” 四个人吃完早点后,江帆说:“长宜,你跟小许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去蒸个桑拿,中午我们再碰。” 彭长宜把江帆和林岩送到锦安市委招待所后,他刚转过身准备上车离开,这时,一个身材高挑,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他一看,是自己初中时的班主任靳老师的爱人。 立刻迎了上去,亲热的叫了一声:“戴阿姨,您好。” 那个中年女士扶了扶眼镜,说道:“你是……” 彭长宜笑着:“靳老师的学生,彭家坞的。” “哦,彭长宜!”戴阿姨终于认出了他。 “是啊,您还记得我名字?” 戴阿姨惊喜的给了彭长宜一拳:“行啊,长大了,娶媳妇了吧?是不是孩子都有了?” 彭长宜说:“我都三十多了,再不娶媳妇生孩子就有问题了。” “哈哈。你在这儿干嘛?开会吗?”戴阿姨看了看他旁边的汽车。 “不是,我来锦安办点事,搭我们市长的车来的。” “哦,你在哪儿工作?” “亢州,师范毕业后当了两年教师,后来就调到了市委组织部。” “不错,有出息!”戴阿姨的眼里流露出赞赏。 “靳老师好吗?我出来上学后,就听说他调地区了,以后再也没机会见面。” “好,没事就鼓捣他的业余爱好,我说你都快成古董了。”戴阿姨说道。 “还是喜欢瓦片和破书?”彭长宜知道老师是个考古迷。 “是啊。我们都老了。对了,他现在在教育局,我跟说,过几天他就要调走了,你要是想他赶紧去看。前两天他还说想彭家坞了呢?” “哦?在教育局,还要调走?”显然,彭长宜对老师后来的情况知道的不多。 “他去年底从下边调上来,最近又要到省政策研究室去工作,这事目前知道的人不多。”戴阿姨说道。 “哦,那您……” “我是年前才从工业局调过来,现在在政府办工作。这不,刚给了我大会议程表,今天是我主持。”戴阿姨不等他问主动介绍。 彭长宜一听,惊喜地说道:“前两天还听有人说起戴秘书长,敢情就是您啊?” “上任后就去党校学习去了,回来没多长时间,还没顾得跟下边的同志接触呢?”戴阿姨说道。 “那我得求您点事。”彭长宜说。 “什么事?”戴阿姨扶了扶眼镜问道。 “您让我们市长晚点汇报。” 彭长宜知道,每次开会,无论是汇报工作还是发言,亢州的名次都是靠前的。 果然,戴阿姨一看亢州排在了锦安市区的后面,是第二名。她笑了:“为什么?” 刚才那话说出后,彭长宜就想好了原因,他总不能说我们市长不熟悉工作来的匆忙吧。这样江帆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准备。 这种形式的汇报,越是到最后,汇报的人就占便宜,因为那时听汇报的人已经疲惫了,对最后汇报的就不太较真了。 所以他就故作神秘地说道:“我想去看靳老师,如果市长汇报完了该给我安排工作了,晚点汇报可以拴住他。” 戴阿姨笑了:“好,阿姨就满足你。” 本来彭长宜不想离开招待所太远,担心江帆有事找他,这下他放心了,买了两袋水果和一些营养品后,就驱车来到了锦安市教育局。 018 省里有亲戚 在一个年轻人的带领下,敲开了写着党组书记门牌的门,彭长宜这才知道,老师已经是教育局党组书记了。 进了门,就见一个秃顶的人正拿着放大镜,对着一个鼻烟壶仔细观看。听到有人进来才抬起头,彭长宜故意看着他不说话。 那个人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平静地说道:“彭长宜,你打哪儿冒出来?” 彭长宜没想到老师居然能认出他来,就说道:“您还真能认出我呀?” “那怎不能?就跟我捡回来的瓦片一样,记得住,分得清。” 彭长宜乐了:“刚才在招待所看见戴阿姨了,才知道您在这儿,我就赶紧摸了过来。” “哦,你戴阿姨现在了不得,人家是政府副秘书长,你有事可以去找她。前两天她还跟我磨叨想彭家坞的榆钱贴饼子呢。” 靳老师曾经因为家庭成分,被下放到彭家坞中学教书,那时妻子戴俊苹在锦安工作,夫妻俩过了三四年两地分居的生活。 节假日的时候,妻子就从锦安赶过来看他,彭家坞到处长满了榆树,每到春天,树上的榆钱散发出诱人的清香。 戴阿姨最爱吃彭长宜母亲做的榆钱贴饼子,每次春天来,都能吃上彭长宜母亲做的榆钱饼子。她走的时候,彭长宜和几个大孩子还会爬树给她捋一袋榆钱带回城里吃。 后来,彭长宜考上了县一中,他在学校住宿,不经常回家。但只要回家,就去看靳老师,听他讲瓦片,讲古董。靳老师落实政策后,就调回锦安了,在后来彭长宜考上了亢州师范,就失去了联系。 彭长宜仔细打量了一下老师的办公室,发现除了那个放大镜和鼻烟壶外,还有一个瓦片,那个瓦片上有着明显的绳纹痕迹。 彭长宜看着这种纹饰很熟悉:“您的老爱好还没丢呀?” “不但没丢,还小有成就。”老师扶了一下眼镜,语气里流露出自豪。 在彭长宜印象中,老师就是个古董迷,彭家坞有个商周时候的土台遗址,老师总是喜欢拿个小铲在土台的断层下面转悠,有的时候捡一个瓦片回来,有的时候兜回一袋土。后来彭长宜知道他在考古,但老师说这是业余爱好。 靳老师拿出两本书:“送给你。” 彭长宜一看,都是老师写的,其中就有一本是专门写彭家坞商周遗址的。在这本书里,就有从那个遗址中发现的带有绳纹的瓦片、罐子耳拔和彭长宜见都没有见过的器皿残片等。 毕竟是自己家乡的文物,使对这些本不感兴趣的彭长宜就对多了几分亲切感,他收好书,说道:“听戴姨说您就要到省里工作了,政策研究和考古应该没关系吧?” “我一再重申,我这不叫考古,是业余爱好,考古那得专业层面上的事,而且是享受国家专项资金支持的那些人。我呢?都是自费,谁让咱爱好呢?”说道这里,老师有些无奈。 “那您应该去文物部门工作呀?怎么去了政策研究室?” “唉,是过去的老领导,看中了我肚子里仅有的那点库存,非要我过去,好像离了我不行似的。”老师嘴上这么说,口气里还是流露出一丝自豪。 彭长宜很想问问老师在省里的关系,但是怕引起老师的反感,就即兴说了一句:“那以后我省里就有亲戚了。” “当然,我不认谁,也得认你,谁让你是彭家坞的彭长宜啊。不过我要去的那个部门什么权力都没有,恐怕帮不上你。”老师高兴地说道。 彭长宜因为惦记着江帆,他谢绝了老师的挽留,回到了招待所。 正赶上江帆他们刚刚走出会场,彭长宜看到他早已经没有来时的紧张了。就笑着迎上去:“汇报完了吗?” “还没轮到。今天破例,亢州安排到了下午,这样就更有准备的时间了。” 彭长宜笑笑没说什么。 下午,江帆很轻松的就汇报完了,他把目前高尔夫的进展情况和对方资金到位的几个数字汇报了一下,又谈了一些今后对招商引资工作方面的打算,既有愿景预想,又有当下一些措施,有条不理。 尤其是他表示将那些倒塌的蔬菜大棚,准备以招商的方式向外寻租或者承包给当地有种植技术的能人时,市长董兴表示出了极大的赞赏,并当下说北京某地有个生物研究院,有一批试验课题,准备在郊区承包一部分日光温室大棚。 江帆说道:“感谢市长关心,我们的大棚都是这村两三个,那村两三个的,没有形成局域规模。” 董兴市长点点头,不再说话。看来要想盘活那些大棚的确不容易。 散会后,董市长叫住了江帆,问道:“那些大棚真的就废了?” 江帆有些不理解市长的意图,本来是招商工作汇报会,为什么市长对那些倒塌的大棚感兴趣。 “实事求是的说,基本就废了。当初建大棚的时候,都是就近取的土,四周都是壕沟,我看了一下,想恢复地貌都有些难度,想要集中都做不到。” 江帆看到市长的脸色有些难看,赶快又说道:“不过我们也在积极想办法,采取政府补贴方式,鼓励农民搞温室特色种植,先搞示范,等见到效益后,再推广。” 董市长点点头:“你今天汇报的很好,以后的工作思路也不错,多在发展经济招商引资上下功夫,亢州招商条件是最好的,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好,要善于抓住这个优势。项目,就是生命,就是选票,就是民意。你们申报的省级经济开发区批下来后,要多在这方面做做文章,不能让它徒有虚名啊。” 江帆一听高兴了:“是不是快了?” 董市长笑笑就走了。 019 问题出在哪儿 江帆一阵激动,如果开发区这个项目批下来,亢州的经济工作即将面临一个大飞跃。项目就是生命,就是选票,就是民意?难道周林上任的时候领导也是这么说的吗?江帆琢磨董市长这话好长时间。眼下,的确全国上下都在火热招商中,有的地方为了政绩,甚至不惜牺牲局部利益,也要把商招来,甚至是不法的商。江帆可不想为了自己这顶官帽子,给亢州带来什么后患。但他也绝不会碌碌无为。尽管这次汇报有惊无险,但是对江帆仍然触动很大。 回去的路上,他佯装睡着的样子,在想自己上任两个多月来的点点滴滴,尽管自己目前没有烧火,但是他似乎感到了有人在他的屁股下架柴,总会有人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出来。 江帆并没有像人们预料的那样,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表现的太过于沉静甚至低调。甚至彭长宜都对他的沉静表示出了疑问,但是有些话他不能明说,跟谁都不能。 实际上他太想烧三把火了!有谁不希望在上任伊始,热闹的烧起三把火,昭告一下自己时代的来临?但是他不敢烧,周林的教训时刻提醒着他。尽管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幸运的砸到了他的头上,但是他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以幸运的心态对待自己的权力了。 到亢州挂职也有一年的时间了,这一年中,他也把亢州的情况摸的差不多了,亢州是锦安的前沿,是政治经济和文化最繁荣的县市,实力也是最强的,是全省第一批进入全国百强县。谁不想在这个地方主政?谁不想在这个舞台上大有作为?可以想象,当时全地区有多少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亢州市长这个位置?谁能想到,他江帆一个“逃难”者,一个外来户,居然成为这里的主政者! 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又喜又惊又怕,喜惊不必说,单说这怕。凭着自己对亢州政坛的了解和对周林事件的反思,亢州,已经深深的烙上了樊文良的印记,甚至王家栋的印记,别人要想印上自己的印记就非常困难了,周林就是佐证。 他直到现在也不十分理解上级为什么选中他这个新手,而且翟书记一再跟他强调,希望他不辱使命,敢挑重任,争取将亢州带上一个新台阶。 他曾经反复咀嚼翟书记这几句话,尽管咀嚼出一些味道,但还是不能完全知其味。 “亢州新台阶”在他心里是有数的,挂职期间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完全看热闹,把自己置之亢州之外,而是冷静观察过,思索过。 可真的融入到权力中心的时候,真的到他施展这些抱负的时候,他才知道,只靠热血和激情做事是不够的,而且是大错特错的。盲目出招,急于求成,让自己被动不说,弄不好还会让整个政府工作被动,会陷入僵局,他必须要讲策略,策略是生命,是政治生命,他不敢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去赌。 他要逼迫自己压制激情,放慢脚步,慢慢的融入到角色中去,他要把一切看清,看清每一步,必须一步一个脚印的走。 他不光要自己走稳,也不能打乱别人的脚步,他不但不能打乱别人的脚步,还要跟上别人的节拍,确切的说,是跟上樊文良的节拍,甚至是王家栋的节拍,而不是一上来就走出自己的新花样。 江帆必须这样走,他别无选择!他不这样走就会出局,下场可能会比周林更惨。 上任以来他已经感受到了这一点,有些乡镇长和科局长们跟他汇报工作时,他就看出,有些人明显是不得不汇报而已,有些事情他还不如副市长张怀敢拍板。 尽管樊文良不喜欢让下边的人找他汇报工作,但是他明显的感到,但凡重要一点的事,樊文良总是最先知道。 他曾经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真诚做人,真诚做事,在与樊文良合作期间,绝不容许自己有不轨的言行。不轨的言行可以没有,但是不能没有想法。只是自己的想法一定要在不影响别人的前提下,才能提出来。这样的日子很郁闷,但郁闷也要过。 他排遣郁闷的办法就是找彭长宜和卢辉聊天喝酒。和彭长宜在一起,他没有戒备心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发现彭长宜身上有着和他一样相似的东西,敏锐、犀利,原则性强,稳重、正直有分寸,难能可贵的是还有自己的道德和信仰。 有这几点做支撑,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的素质就具备了,重要的是,他从彭长宜的身上看到一个优秀干部的未来,一个有别于他的官场教父的优秀品质。江帆相信彭长宜会成为他有力的臂膀。 上任两个月以来,他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怎么和市委搞好关系上了,还真没有想到内部却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 凭空接着一个大馅饼,不遭嫉妒是不可能的,别人没有想法也是不可能的。哪个地方都会有这种现象出现,只要有位子,就会有人来坐,你坐了,别人就失去了机会,你就有占了别人位子的嫌疑。总会有一些人认为自己应该坐这个位子,总会有一些人认为你抢了他的权力饭碗。所以,出现不和谐的因素在所难免。 这些江帆可以理解,但是他绝不会纵容,人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俗话说的好,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有的时候,你的忍让就是对对手的放纵,老虎不发威别人就会认为是病猫。但是这“威”怎么发,需要他好好想一想,绝不能盲目行事,狐狸没逮着惹一屁股臊的事他不干。 想到这里,他睁开眼睛,看了旁边一眼彭长宜,目前在亢州,彭长宜应该是最值得他信任的人了。于是说道:“长宜,你说这件事问题出在哪儿?” 020 有人来认错 其实,彭长宜早就看出江帆很在意这事,说真的,没有哪个领导不在意的,他甚至在想,如果王家栋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办?也可能王家栋根本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樊文良更不会遇到,没有敢跟他们耍花招。那么江帆遇到了,就说明有人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根据目前江帆的情况和处境,彭长宜不能火上添柴,那样的话不但使自己变得猥琐,而且还容易误导江帆,使江帆失去判断事物的理性。别人失去理性不要紧,但是江帆失去理性就不行了,那样的话,他就有可能走乱自己的步伐。他的步伐走乱了,整个政府工作就有可能走乱,亢州就有可能秩序失衡。既然市长相信自己,自己就有一份责任,这份责任不光是对市长江帆,还有对亢州。 他知道,每个领导上任,都会有一个权力的敏感期,这个敏感期包括威信、政绩、人事关系等多种因素组成。所以,对待这件事的最好办法就是冷处理,不能因小失大。于是他说道:“也可能的确是无意的,现在机关办事效率就是这样,拖拉马虎。” 江帆明白彭长宜的意思,嘴角流露出赞许的微笑,但是随即就消失了。 坐在前排座位上的林岩有些羞愧,今天一整天他都在琢磨这件事,认为是自己没有尽到一个秘书的责任。就像彭长宜说的那样,凡事多留意,显然,自己留意的不够。 想到这里他说道:“市长,今天这事都怪我,是我的工作做的不细,您批评我吧。” 江帆把头靠在后背上,闭上了眼睛,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也许,我们都需要成长。” 他这句话对秘书林岩的触动很大,也正是他的这句话,让林岩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工作水平还停留在为领导端茶倒水、搞搞卫生等服务上,没有上升到领导智囊的层面上,甚至充当耳目都不合格。 其实,江帆说的很是意味深长,不光是说给林岩的,也是说给自己的,甚至是在座所有人的。 这是每个人都需要思考的一个话题,那就是如何成长? 上班第二天,江帆刚刚走进办公室,政府办副主任曹南紧跟着走了进来。他小心的叫了一声:“江市长,我是来向您承认错误来了。” 江帆一怔,这才看见背后的曹南。 曹南,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是驻亢州某部队通讯大队的转业干部,以前在部队一直做技术工作。 在江帆的印象中,此人工作认真,性格比较耿直,由于跟主任苏乾的关系不太好,几乎被苏乾边缘化,名义是副主任,其实和普通干事没有区别,所以也就养成了我行我素的性格,跟谁都不打连连,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和自己不沾边的事很少往前凑。 江帆很早就注意到了曹南,尽管和这个副主任没什么来往,但早就注意到了他,某种程度上也把他纳入自己的视线之内了,只是曹南没有意识到而已。昨天早上,江帆就是被苏乾的电话吵醒的,苏乾告诉他今天锦安有个招商引资工作汇报会,要求政府一把手参加。当时江帆感到很吃惊,一般上级召开任何会议,都是提前几天通知的,更别说是工作汇报会了。 苏乾没等江帆问就说道:“通知早就到了,是办公室工作失误,没有及时通知您。我一定要追究这件事。” 江帆当时没有表态,他知道,这事绝非这么简单。他已经料到会有人登门跟他解释这事,但是没想到会是曹南。 “承认什么错误?”江帆不动声色地说道。 从江帆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曹南的脑门就渗出了汗,他知道,领导对你的错误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是最可怕的。但是无论如何,他也要跟市长解释清楚,任凭市长发落。想到这里就说道: “我查了上级来电记录,开会通知没有登记。昨天下班的时候我收拾报纸,才发现了这份通知,我当时汗就下来了。没有找到您,这才跟苏主任汇报了这事,苏主任当时就批评我了。这件事的确是我的责任,您处分我吧。” 江帆很有意味地笑了一下:“如果这错误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信,但是发生在你身上我不信,因为你给我的印象一惯是认真负责的。” 听市长这么一说,曹南有些放心了,似乎市长比他的心里还有数。 曹南在部队也是带过兵的团级干部,级别比苏乾还高,只是转业时间没他早,况且苏乾是本地人,而曹南是山东人。尽管他是政府办副主任,但是跟打杂的差不多,今天听市长用这种非常肯定的口气跟自己说话,他的确有些激动。坐在他面前的这位年轻的市长,尽管资历尚浅,但一点都不缺乏看问题的睿智和敏锐,就有了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只是他不能有任何的侥幸心理,许多问题无法跟市长说清,唯有老老实实承认是自己的失误: “的确是我工作大意疏忽,不瞒您说,我一夜都没睡着觉,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想不明白,不管怎么说,是耽误在我这里了,您还是批评我吧。” 江帆说:“老曹,这件事我不想追究,过去就过去了,我刚主持工作时间不长,有许多事还要仰仗同志们的帮助,你是军人出身,也是我比较信任的同志,希望你以后对分管的工作多上心,不仅是对工作负责,也是对我负责。” 最后这句话曹南听了激动的都有些惶恐了,一直被边缘化的他,今天却因祸得福,市长不但不追究这事,而且还对自己表示出了信任,也就是说市长没拿自己当外人。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谢谢市长对我的信任,好听的话我这个人也不大会说,我曹南知道该怎么做,您就看我以后的行动吧。” 021 亲家虽好不如自己的好 曹南前脚走,政府办主任苏乾就到了。他一进门就点头哈腰地说道:“真是对不起,都怪我工作做的不细,给市长工作造成被动,我是领罪来了。” 政府办先后两个主任,一大早都紧着来跟他承认错误,江帆突然感到很好笑。不过显然苏乾的目光里少了曹南的真诚,很显然,他是不得不来表个态。 江帆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矮墩墩的头发稀疏的人,忽然很有兴致的想到目前掌握亢州大权的人,除去他以外,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矮个儿,不知道有意为之,还是矮个人天生就比别人聪明? 从樊文良、王家栋,到范卫东和眼前的苏乾,就连崔慈和武装部长的个子也不高,难怪有人说亢州是矬子的天下。 苏乾见江帆没说话,自顾低头的笑了一下,他心里就有些慌,站在那里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半天江帆才抬起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怒色,就听他说道:“苏主任这话过了,工作中谁都会有失误,只要不影响大局怎么都好说,一旦影响到大局,那就不能含糊了,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这是原则问题。” 苏乾注意到江帆把这件事说成是失误而不是事故。他不住的点头,连忙说道:“谢谢江市长大人大量,以后定加注意” 这时,苏乾看到江帆桌上有一本吴佩孚传,就没话找话说:“市长喜欢这个人吗?” 江帆笑笑:“说不上喜欢,就是消磨时间。怎么,苏主任对这个人有研究?” “呵呵,没有,我也是随便一问。” 江帆随手翻了一下:“我也刚看,才知道民国这几个军阀很有些意思。” “我只知道曹锟和张作霖是儿女亲家,其他就不了解了。”苏乾不得不琢磨市长话的意思。 江帆说:“你说的没错,他们的确是儿女亲家。直皖战争后,曹锟和张作霖在军饷、内阁和裁军上意见不一致,也就是分赃不均,直奉之战一触即发。曹锟是不愿打的,吴佩孚则主张打,张作霖到天津谈判,天津就流传这样一句顺口溜:津门迎接张大帅,只为战后分赃来。” 苏乾静静地听着,他不知道这个年轻的代市长为什么要给他讲这个。 江帆继续说:“哪知,张作霖见了曹锟第一句话就说:三哥,你说是亲家好还是部下好?曹锟当然明白张作霖的意思,就说当然是亲家好了。他说的这个部下就是当时握着重兵的吴佩孚。吴佩孚曾跟曹锟说过一句话,亲家虽好,不如自己的好。在战争开始前,他给吴佩孚发了一封电报,说你既是我,我既是你,亲戚虽亲,不如你亲。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在大是大非面前,曹锟最终选择了部下而不是他的亲家,因为吴佩孚握有重权,那是他的身家性命。”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苏乾。 苏乾尴尬极了,他终于明白了江帆讲这个故事的用意所在,他这是在借古喻今。 但他也是聪明人,在政办主任这个位置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听完,笑着说:“市长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博学,博学啊!” 江帆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转了话题:“张市长的病情怎么样了?” “哦,我还没来得及看他去呐,估计又是老胃病犯了。” “这样,你安排一下,咱们去看看他。” “现在吗?” “对呀,亢州的习俗,看病人要上午去看,下午看病人可是犯忌讳的。我明天上午有事,去不了,再过一两天他上班了咱们就看不成了,你说是不?”江帆说道。 “上……上班?也好,我就去安排。”苏乾从江帆的办公室出来后,才摸了一下脑门,发现全是汗,心想,这个市长远比印象中的老辣。 苏乾走了以后,江帆陷入了沉思,本来昨天回来的路上自己还想发发“威”,但此时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当对手已经形成同盟时,最好不要急于跟他正面冲突,急于打掉这个联盟也是幼稚的,要有意给他们制造机会,让他们充分表演,这样,有些马脚自然而然就会暴露出来,你也就容易看清对方的真实目的了,只有当对手暴露出真实的目的,你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江帆相信自己能够等来这样的机会,因为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自然规律,是搞小动作人的必然结果。但是江帆也不能这样吃哑巴亏,所以他决定探望“病中”的常务副市长张怀。 张怀没病,尽管他接到苏乾的电话后,为了应付江帆的到来,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但还是仍然没有逃过目的性极强的江帆的眼睛。 江帆跟张怀夫人说道:“嫂子,张市长这一病您又要辛苦了,多受累,替我们照顾好他,给他多做一些好吃的,好让他早日上班,不然工作都让我一人干了。” 022 挑战 张夫人说:“还怎么给他做好吃的?昨天一个蒸碗(扣肉)几乎都让他一人吃了。我就说胃病都是吃出来的,吃大肉不好消化,没办法,就好这一口,不让吃就生气,管不住嘴。” 张怀喜欢吃蒸碗是众所周知的事,但如果胃病犯了的话,他就连沾都不敢沾了。显然,能吃一个蒸碗的人,最起码是昨天的胃应该没事。 至此,江帆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于是他笑着跟张怀的老伴儿说:“嫂子,真是谢谢你,辛苦了。” 事后,当江帆把这一情况跟彭长宜说了,彭长宜说:“看来您需要面对的挑战还会不少。” 挑战,是官场中人每时每刻都要面对的,没有挑战没有斗争的官场不叫官场,有的时候,比的就是腕力,就是耐心,就的智慧。 彭长宜知道,江帆今天遇到的问题,就有可能是他日后遇到的问题,是每个官场中人不同程度都要遇到的问题。 因为你的每一次升迁,无形中都是阻碍了别人进步的脚步,尽管你不这样认为,但并不代表别人不这么认为。 早上刚一上班,彭长宜接到了一个电话,当老钱把电话递给彭长宜时,小声地说:“纪检委的。” 彭长宜接过来一听,原来是纪检委审理科的科长马登科。 彭长宜就笑着说:“你老兄想吓死我呀,以后在找我别说是纪检委的,直接报名字上来。” “哈哈,你害什么怕呀?难道老弟你也心虚?”对方说道。 “谁不心虚呀,来的路上我还盯着一个美女回头看了半天哪,差点撞着电线杆,本想到你那里去忏悔,还没得时间去哪。你没听说吗:组织部谈话,是进步,纪检委谈话,位子保不住。纪检委来电话就跟半夜鬼叫门一样。”彭长宜调侃地说道。 马登科和彭长宜是在去年的党风党纪大检查中交下的友谊。在这之前,尽管大家都彼此认识,但是没什么交情,直到那次在一起摸爬滚打了将近一个多月,两人脾气相投,并且很说得来,就一直没断了来往。只是碍于马登科的工作性质,平时走动不太多。 马登科听他说完哈哈大笑:“老弟,请你吃饭,务必赏光。” “纪检委请喝茶都会吓的人尿裤子,别说吃饭了,你还是饶了我吧,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 “我哪敢指示组织部的领导了,除非我不想进步了。你要是不方便说话就请移步到我的陋室里来,有事请你帮助。”马登科的语气开始认真起来了。 彭长宜说:“好吧。不过有人看到我你可得替我解释,别让人以为是纪检委找我谈话。” “去你的吧。” 放下电话,彭长宜就往出走。 023 友人相托 纪检委在大楼的东侧的裙楼里,彭长宜敲开了审理室的门时,里面就马登科一个人。 马登科不等彭长宜问,就说道:“有个朋友,中午想跟你一块儿坐坐。”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不敢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下班前一分钟,都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马登科这才说:“理解,晚上也行,时间你定。” 彭长宜感觉马登科有事,就看着他问道:“有事?” 马登科想了想说道:“唉,我也就不敢你绕弯子了,河营乡的副乡长柳泉,是我表妹,老大不小的了,总在乡下连下一代都耽误了,想回城里工作。” 彭长宜对这个柳泉有印象,丈夫是军官,两年前在选拔科技副乡长的时候,她被市委下派到河营乡,那个乡紧邻三关乡,也是距离市区较远的乡镇,女同志的确有些不方便。 彭长宜一听,故意冲他棱着眼睛说道:“我能帮什么忙?该找谁不找谁,再说了,如果要是想生孩子,她可以正当像组织部反映自己的情况,共产党还没有残酷到不让人生孩子的地步。”说着就往出走。 “嘿,你还没当部长就这么大的架子呀,这要是哪一天接了班还了得?”马登科也冲着他瞪眼睛。 彭长宜一听,回过头,狡黠的看着马登科,低声说道:“我要是当了部长,就把她调到你身边……” 彭长宜话还没说完,马登科赶紧去关门,说道:“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呀?让人听见。” “我早就说你,别玩出火,现在是不是一天看不见她就想得难受?还想把她调到你身边来?”彭长宜坏坏地看着他。 马登科说:“找你的目的就是让你帮助出出主意,在适当的时候跟部长建议一下,看能不能弄到城里来。” 彭长宜说:“如果不要职务当普通一员,我就能做主。” “不要职务找你干嘛?”马登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彭长宜不怀好意地笑了,说:“老实交代,是不是被胁迫了?” “你快成精了!”马登科给了他一拳。 彭长宜尽管官不大,在人事问题上做不了主,但他总是能遇到这样的事,这就显得他比别的科室的科长风光的多,他也的确给别人帮过忙,办成过不少的事,只是做的都很有分寸,不能因为部长信任他就胡来。 这些忙该帮也得帮,这年头,感情和人脉都是在互相帮忙办事中建立起来的,很难想象一个不会办事或没有能力给别人办事的人,会得到尊重。 彭长宜明白,人们对他的尊重是因为他背后的靠山,权力的可爱之处也概莫如此。 马登科又说:“眼下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彭长宜不解。 “装傻?” “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眼下不是要调整干部了吗?这个时候你帮忙跟领导请示一下,不是机会是什么?” “谁说要调干部了?”彭长宜问道。 马登科伸出手指着他说:“你这人,真是不能搭理,装傻充愣是吧?下边都在议论,首先北城马上就要空出位子,其二是组建开发区班子,其三是换届,你说这三件事能让人踏实吗?谁不得有点想法。” 024 小道消息 彭长宜不想跟他正经谈论这事,就避重就轻地说:“你是不是也有想法,别到时人家调上来你却下去了。” “你说点正经的行不,别老说我,难道你对眼前那朵晃来晃去水嫩的鲜花就不眼馋、不动心?”马登科不还好意地说道。 彭长宜一听他把话题扯到自己头上,就赶紧说:“说这话可是有失纪检干部的水准啊,好了,我只答应你跟领导建议一下,结果怎么样我不保。” “你只要建议就没问题,谁都知道你的建议最管用。”马登科紧逼盯人地说。 “你就给我挖坑吧,想让我死的快点是不?我告你说,如果你对我抱有那么大信心的话这事我还真管不了,再说了,我真有那么大本事,早就把自己建议出去了。” 马登科深知彭长宜是个原则性强、办事有分寸的人,他一看彭长宜认真就说道:“哈哈,看你还认真了,反正就这点事,我也不给你压力了,能办到什么地步就办到什么地步,这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像个老兄的样。”说着,他就要往出走。 “哎哎,是中午还是晚上。”马登科冲着他的后背问道。 “不管是中午还是晚上,我都不去,把机会留给你吧。”说完,赶紧就溜了出来。 出门后彭长宜就想这件事,按说他跟部长建议一下,把柳泉平调城里来可能不太难,但是他又有一种担心,真要助纣为虐了后果会是什么样? 调回城里,肯定他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弄不好会毁了两个人的政治生命。可是,人在官场上行走,不可能没有朋友,也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圈子,纵观机关的每个人,谁没有自己的小圈子,尽管这些小圈子都小心翼翼的被掩藏着,但是谁和谁是一码事都分的一清二楚。 不然,为什么一些小道消息传播的这么快?看来,今年调整干部的脚步会提前到来。 回到办公室后,刚想倒杯水,才发现只有一只暖水瓶,并且还是空的。 钱守旺说:“没水。” 彭长宜看见他桌上的杯子里放好了茶叶,显然在等水。 他抬手看了手表。心想丁一肯定是睡过头了,每天这个时候早就下来了。 这时,郝东升也进来了,他放下早点:“丁一还没下来?”说着,拿起杯子就去倒水,拎起暖瓶:“小丁这两天是怎么回事?连着两天都不打水了。” 彭长宜瞄了一眼老钱的水杯,严肃地说道:“丁一不打水咱们就不喝了?什么时候丁一变成咱们专职的开水员了?” 郝东升和钱守旺对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 郝东升赶忙把暖水瓶里的剩水倒到脸盆里:“呵呵,是啊,我去打。”说着,拎起那只空水瓶走了出去。 老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习惯小丁打水了,这就是人的惯性和惰性。” 025 百奸不如一实 彭长宜没笑,开始查看自己的工作日志,脑子里却在想一个问题,丁一今天怎么还没下来,听郝东升说她昨天早上也迟到了,会不会有什么事? 这时,内线电话响起,老钱接了后对彭长宜说:“科长,部长叫你过去。” 彭长宜来到部长的办公室,看见办公室主任侯中来也在。 王部长见彭长宜进来,就说道:“长宜,侯主任那里有个通知,机关工委和文联联合举办一个书画摄影艺术展览活动,我们刚才把咱们组织部的人滤了一下,只有侯主任还有你们科室丁一的字可以拿出去溜溜,别人就都不行了。” 其实彭长宜知道,部长也在偷偷的练书法,只是他从来都不公开。 那个年代的人和那个年龄段的人,几乎都能写上几笔,因为都有写大字报的经历。侯主任就是典型的写大字报的行家。那个时候他能把整篇人民日报社论摘抄下来,放到县委机关门口外面的橱窗里,供来往的行人阅读。但是真正称为书写艺术的却不多。 王部长转向彭长宜说道:“你们科的丁一要好好培养一下,侯主任办公室人手少,我想让她锻炼锻炼写写材料什么的,中文系的毕业生,应该很好上路的,该给她压担子了。老侯你把《政府快报》和《亢州通讯》找出几份,给丁一看看,先让她练着写信息,负责搜集整理全市各乡镇办事处的组织信息工作。以后这块工作就交给丁一吧。” 彭长宜一听赶紧问道:“那她算哪个科室的人?” “当然算你科室的。”王部长说道。 “但我怎么听着是在干办公室的活儿。” “办公室人手少,组织信息搜集整理也是你们科工作的一部分。” “矫情。”侯主任白彭长宜一眼。 彭长宜笑了。 部长对侯主任说:“中来,你去安排吧,我和长宜还有点事。” “好。”侯中来起身就走了出去。 王家栋看着彭长宜,半天才说:“这两天没少喝吧?” 彭长宜一愣,部长的消息太灵通了,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是驻亢海军某部一个政委请江帆,彭长宜又喝了不少酒。 彭长宜笑笑,说道:“前天晚上喝着,是江市长请客,自从他当上市长后,总说请客,总也不兑现,昨天晚上是海军油库政委请江市长,从锦安回来后我也跟着去了。” 彭长宜不想狡辩,他读过李光地的《性理精义》,其中有一句话他记得,那就是“百种奸伪,不如一实。”他认为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跟王家栋相处最成功的就是两个字“实诚。” 026 宿醉 他从不有意在部长面前隐瞒什么,事实上他什么也瞒不住。以前江帆刚来时,他们交往的比现在还频繁,部长也都知道,但从来都没过问过。 王部长没有任何的不悦,事实上,他潜意识里还希望彭长宜和江帆走的密切一些,组织部长当了这么多年了,要说自己没有私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喜欢提拔年轻人这一点却是他独有的爱好,这也让他有了“官场校长”这个特别的雅号,但是这个雅号只有他和樊文良知道,因为那是樊文良送给他的。 “你脸上现在还有宿醉的迹象。”王家栋指着他说道。 彭长宜用手搓了一下脸说:“以后定加注意。” “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家栋直接问道。 彭长宜知道部长问的是昨天江帆汇报的事,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部长事情的原委。 王家栋点点头:“这帮老奸巨猾的东西们,以后他有事你尽管去,不用请示我。” 王家栋这是通过彭长宜在向江帆伸出橄榄枝。根据他的摸底,江帆能当上代市长,尽管有翟炳德搞权力平衡的意思,但江帆肯定有背景。 自从江帆来到亢州挂职后,一直没有人拿他太当回事,他分管的工作也是鸡肋部分。可是周林落选后,他就像一匹黑马一样脱颖而出,不得不引起王家栋的重视。他也希望通过彭长宜能和江帆套套近乎,这种“近乎”决不能自己去套,不然樊文良就会有想法。 他这样做多半是为了儿子王圆,王圆在亢州办公司,是离不开政府支持的,他总会有老的那一天,总会有退位的那一天,俗话说的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有的时候,人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所以彭长宜从他的话中没有嗅出虚伪的味道。 从部长屋里出来后,彭长宜心里嘀咕开了。要知道,王家栋可不是多话的人,他的每句话都有让人们琢磨的必要。 他可是亢州官场资深政客,某种程度上樊文良都要依靠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尽管王家栋在常务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这年头,谁也不愿为自己树敌载刺,尤其对方是市长。 027 丁一没来上班 人到了某种位置上,都是要积蓄自己的力量的,无论是部长还是书记和市长,都不能免俗。 彭长宜想了想觉得王家栋应该没有恶意,尽管如此,彭长宜也要注意跟江帆的交往,要知道,一言得咎,一步走错,都将是仕途的凶险所在! 彭长宜回到办公室,仍然没有看见丁一下来,他问道:“丁一还没有下来?” 钱守旺点点头。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丁一可是从来都没有迟到过,不但不迟到,反而每天都会早到,提前搞卫生和打水,甚至有的时候还给他们买好早点,她不至于睡到现在还不起床吧?是不是病了? 彭长宜转动着手里的铅笔,跟钱守望说:“老钱,咱们是不是应该上去看看?” 钱守旺说:“嗯,应该。” “那你辛苦一趟,去看看她。” 老钱说:“等一会小郝回来后让他去,他年轻,爬楼不费劲。” 彭长宜皱着眉:“老钱,小郝去和我去有什么区别吗?人家是个年轻女孩子,你年岁大,你去总比我们俩去方便吧?” 钱守旺想了一下,笑了,说道:“也是啊,行,我去。”他说着就摘下老花镜,走了出去。 这时,郝东升打水回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两个包子。进门就说:“食堂的大师傅还问我着,怎么没看见小丁,科长,她是不是病了?” 彭长宜说:“老钱去楼上看她了。” 过了一会,钱守旺气喘吁吁的回来了,他进了门冲着彭长宜摆摆手,半天才说:“没在,我又是敲门又是叫的,里面没人应声。” 彭长宜有些纳闷了,丁一向来遵守纪律,而且懂事,她即便有什么事出去的话也会跟彭长宜请假的,就是彭长宜没来也会给他留下个纸条的。 她去哪里了? 彭长宜没有心思跟郝东升讨论这个话题,他满脑子都在想丁一去了哪里?他想给江帆打个电话,问问他是否知道丁一的行踪。 但是他又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昨晚江帆和自己在一起,再说了,丁一不见了,他彭长宜凭什么怀疑丁一跟江帆在一起?难道,就因为他从江帆的眼中看出了对丁一的喜爱?就因为那天在中良农家院,江帆曾经跟他说过喜欢丁一的话? 要说喜欢丁一,不只是江帆一个人吗?他自己不是也喜欢吗?还有部长的公子王圆,难道丁一不见了,他还要去问问王圆不成? 荒唐!他不由的甩甩头,暗骂了自己一声。 028 心神不安 两年多的机关生活,而且又在部长身边,彭长宜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在官场上,无论做什么,说什么话,都要找到理论依据,如果没有理论依据,你最好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 尽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彭长宜越来越焦虑了。 丁一到底去哪儿了? 他开始有些心神不宁。 他感到丁一迟迟不露面,而且也没请假,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丁一牵动了他。 的确,他已经习惯每天早上上班的时候看到丁一,习惯他一进门就看到清爽的办公室环境,习惯了空气中弥漫的她特有的那种书卷气息,习惯了每天她甜甜糯糯的叫自己“科长”…… 自从丁一来到他的科室后,彭长宜的确是每天的心情都变得爽朗起来,更加喜欢在办公室逗留了…… 他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半了。就有些坐不住,去趟办公室,也许侯主任知道,可刚才看见了侯主任,侯主任并没说,那么也就是他不知道丁一迟到的事。 彭长宜坐立不安了,要知道,她在亢州没有任何可以亲近的人,难道,她被劫持了? 想到这里,他“腾”地站起身,开开门,咚咚地跑下楼,来到二楼,他径直向江帆的办公室走去。 “彭哥,市长不在。” 彭长宜刚要敲江帆的门,背后却传来了秘书林岩的声音。 彭长宜一愣,伸出的手就僵在了半空。 自从那次去锦安回来后,林岩就不再跟他称呼彭科长了,改称“彭哥。” 彭长宜看着他,半天才说:“市长……他……他还没上班来吗?” “嗯,我也在等他,不知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来晚过。彭哥有事吗?”林岩问道。 “没……没什么事。”彭长宜说着,转头就往回走。 “要不,到我办公室等等?”林岩说道。 “不用了,我没什么要紧的事。一会有空我再下来。”彭长宜冲林岩勉强笑笑就走了。 丁一没来上班,江帆也没来上班,而且秘书都不知道江帆的去向。 彭长宜有些胡思乱想起来。 回到办公室,他什么都干不下去,满脑子都是丁一去哪儿了?江帆去哪儿了? 如果丁一真的跟江帆在一起的话,除去有些失落外,从某种程度上他倒认为这是好事,毕竟江帆很快就会离婚的,而且作为男人,江帆仪表堂堂、温文尔雅,除去年岁比丁一大很多外,还真没什么不好。 尽管是这么想的,彭长宜的心里就有种酸楚的感觉。 酸楚归酸楚,假如丁一真的是跟江帆在一起也好,总比她出了意外好吧。 这时,电话响了,彭长宜如同弹簧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抢在郝东升之前,接通了电话。 “喂,哪位?”他急切地问道。 “长宜啊,我,江帆。你找我?” 是江帆。 彭长宜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他非常恼怒自己的失态,说道:“是啊,我没要紧的事,您先忙,等我腾出空儿再去找您。” “哦,好的。” 江帆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满腹狐疑,听江帆的口气镇静而自如,没有激动和欣喜,而且昨天他们在部队一起喝的酒,即便是跟丁一在一起,那么晚了,他们又是怎么到一起的?再说了,如果现在就在一起,是不是速度也太快了? 江帆行事稳重,是个有思想的人,而且对待周围的人彬彬有礼,凭他的学识和身份,他应该不会这么早就对一个小姑娘下手的呀? 彭长宜似乎推翻了自己的假设。 但话又说回来,男女的事,也是说不清楚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许多不可能的事,都在男女之间发生了。 江帆风度翩翩,谈吐不俗,是非常能吸引向丁一这样小资的人注目的。发生点什么,也不是没有可能。 彭长宜甩了甩头,他感觉自己的想法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尽管知道自己不着边际,但他还是抑制不住胡思乱想。 029 丁一到底怎么了 丁一还没有来,彭长宜有些坐不住了,他预感到丁一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最起码他应该跟部长说一声。 正胡思乱想着,又有电话打了进来,郝东升接了电话。 “喂,您好……部长,哦,小丁,她……不在啊……”郝东升睁大了眼睛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起身,接过了电话,说道:“部长,您找小丁,她目前没在办公室。” “她回来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部长说着就挂了。 “看见了吧,这就是水平,不服不行啊。”老钱放下手里的报纸,喝了一口水说道。 郝东升说:“什么意思?” 老钱说:“部长找小丁,你直接就说小丁不在。你看咱们科长怎么说,说目前不在。说话是要讲究艺术和水平的,科长就是科长,你啊,如果想要求进步,不学是不行的。” 彭长宜向来反感老钱的阴阳怪气,他故作认真地说:“老钱,我身上那么多闪光点不学,学怎么糊弄领导?你什么意思?” “语言艺术就是水平之一,这本身就是优点,你怎么刚才说是糊弄领导?”老钱据理力争。 彭长宜没有心思跟他们逗嘴,他显得心神不宁,他在想,丁一到底去哪儿了? 部长找她,肯定是刚才跟彭长宜说的那些事,万一丁一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跟部长交代?那么现在他该不该告诉部长丁一没来上班的事实? 彭长宜对丁一真的是牵肠挂肚了…… 030 深夜不速之客(一) 彭长宜有些坐不住了,丁一是回家了还是被歹徒劫持了? 不行,他必须告诉部长。想到这里,他刚要起身去见部长,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丁一脑门淌着汗从外面跑了进来。 彭长宜用余光就知道是丁一进来了,他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但是他他故意不抬头,装作没看见,好像很认真的样子看着桌上的东西,耳朵却竖了起来。 老钱从老花镜上面看着丁一说道:“小丁,你去哪里了?科长不放心,让我去宿舍找你,害得我爬上爬下的去了六楼。” 郝东升也扭头看着她。 丁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擦了一把汗:“我早上有点突发的事情……” 她没有说是什么突发的事情,而是把目光投向彭长宜,怯怯地说:“科长,对不起,有点事耽误了上班。” 彭长宜的表情尽管有些不悦,终归丁一露面了,他的心也就放下了。 他抬头,看着丁一,奇怪的是,丁一居然穿着运动服和旅游鞋,显然,她早上的确有事去了。很想问她到底干嘛去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女孩子的事终究还是不方便问的。说道:“你干嘛了?” 丁一的脸不好意思地红了,她说:“科长,如果没事我先上去换身衣服。” 丁一没有回答他,看来,她是不方便让人知道她干嘛去了。 “快点下来,找你还有事。” 丁一点点头,短发一甩就跑了出去。 老钱从老花镜上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道:“小丁今天有点反常。” “是啊,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而且看样子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而且大汗淋漓。”郝东升起身倒了一杯水,又给彭长宜和老钱的杯子蓄满。 彭长宜没有参与他们的议论,他也看到了丁一满头的汗水,他在心里不停地琢磨,丁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她迟到了这么长时间?要知道,亢州,她人生地不熟,除去上班,她没有其它的事,也不认识社会上的人,当然,王圆除外。 彭长宜哪里知道,就在他们前天从中良回来的那天晚上,丁一在自己的宿舍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丁一迟到,都与这位不速之客有关…… 那天晚上,因为回来的太晚了,丁一上楼后,踮起脚尖,唯恐自己的脚步声惊扰了别人。来到宿舍门前,掏出钥匙,刚要开门,忽然感觉背后有人。 她回头一看,一个身影已经逼近了她的近前,她吓了一跳,刚要惊呼,那个人却暗示她别出声。 丁一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那人来到跟前,她才缩着脖子,低低地叫了一声:“陆原哥哥!你怎么来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军容整齐,英气精干的年轻军官——继母乔姨的儿子陆原。 “先开门,请我进屋。”陆原压低了声音。 丁一赶忙掏出钥匙开门。 陆原走进了房间,放下手里的军用提包,不等丁一说话,一边摘下军帽,一边没好气的问道:“你去哪儿了?害得我等了你快四个小时了。” “啊?”丁一冲他瞪大了眼睛。 “啊什么啊?你们下班我就来了,一点都不奇怪。” 丁一嬉皮笑脸地说:“我跟我们科长出去吃饭了,对不起,让陆长官久等了。” 见丁一跟自己嬉皮笑脸,陆原的怨气减了许多,他往丁一身边凑了凑,嗅着鼻子说:“你喝酒了?” “就喝了一口,身上的酒味都是熏的。”丁一赶紧给哥哥倒水。 陆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小姑娘家家的,喝什么酒?” “呵呵,正因为是小姑娘家家,我才只喝了一口。” “一口都不能喝,有了第一口,就会有第二口,地方这些当官的,非常善于劝酒。你要注意形象,这样的场合以后少往前凑。” “是,知道了,陆长官。”丁一笑嘻嘻地说:“今天情况特殊,是我们新当选的市长请客。” “市长请客?”陆原机警地问道:“你当心啊,离这些当官的男人远点,在这里先干一段,以后想法调回去,这里太远了,我不放心。” 陆原绝没想到,他这话本来是想给丁一打预防针,不想最后却成为了事实,他钟爱的妹妹,最后却情陷亢州…… “说话的口气像个家长……”丁一娇嗔地嘟囔了一句。 她没有享受到继母乔姨的爱,却得到了这个哥哥的关爱,她很依赖这个继哥,兄妹俩相处的很好,这让过早失去母爱的丁一,多少有了被人宠爱的感觉。 “某种程度上,我……我就是家长,别忘了,那个……长兄如父。”说这话的时候,陆原心里明显底气不足。 好在丁一没有察觉出他的心思,就好脾气地说道:“好,好,听你的——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来了?” “哦,我是来锦安接新兵的。顺路过来看看你。你是不是坐那辆蓝鸟车回来的?”陆原问道。 “是。你看见了?” “当然了,不看见我怎么尾随你上楼了?我一直在下面等,值班的说你在六楼,我都敲了好几次门了,还指望你挣了工资后好好请我一顿呢,结果总也等不来你,我就只好自己去喂肚子了。” “对不起了——” “我一会还要赶回锦安军区招待所。对了,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记得还欠你一个生日礼物,是吧?” “记得都快一年了,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丁一说道。 “现在给你补上。” “现在?”丁一的眼睛露出惊喜。 “是啊,现在。”哥哥认真地说道。 丁一看看陆哥哥空着的双手,有睁大眼睛盯着哥哥衣服上的兜。 陆原扑哧笑了:“没在兜里,在那里。”说着,指了指地上的军用提包。 丁一看了一眼,这才想起哥哥带来的一个军用提包,蹲下去拉提包上的拉锁。 “汪!”突然,从提包里传出一声狗叫。 丁一慌忙蹦起身,吓了一跳,惊恐地望着地上那个提包,说:“你该不会真的送给我小狗吧?” 陆原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他得意地说:“好了,扯平了,四小时换来你的一跳,我心理平衡了。别忘了,这可是你跟我要的生日礼物,我给你送来了,你却害怕了?哼,叶公好龙。” 丁一想了起来,去年十月一日她生日那天,陆原哥哥从航校打来电话,祝贺他生日,并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脱口而出想要一只白色的小京巴狗。陆原当时就答应她下次回家的时候一定给她买一只白色的小京巴犬,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他竟然没忘了这个承诺。 陆原走到提包前,轻轻地把拉锁打开,立刻,一只有着纯白色毛发、眼睛乌黑圆亮、耳朵垂着的小狗出现在丁一面前。 “哇,太漂亮了!”她惊喜地说道,伸出手就要去摸那小狗,哪知,小狗冲她又叫了一声。 她吓得赶忙缩回了手。 “住!”陆原冲着小狗呵斥了一声。 小狗看了他一眼,立刻就不再叫了,毛茸茸的尾巴不停的摆着。 丁一胆子便大了起来,她学哥哥的样子,用手梳理着它漂亮的毛发,嘴里不停地说道:“你太漂亮了,小宝贝。” 哪知,小狗对对她的“阿谀奉迎”根本就无动于衷,它依然昂着小脑袋,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陆原。 “它叫什么名字?” 030 深夜不速之客(二) “一一。”陆原说道。 “啊?你真坏!”丁一说着,扬手就要打哥哥,哪知小狗突然跃起,冲丁一大叫了两声。 丁一吓得赶紧把自己的两只手藏起来,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一只勇敢忠诚的小家伙。” “训犬时有这一项课目,叫‘护主’”哥哥解释到,向丁一显示小狗的与众不同。 丁一更加惊喜:“你把它训好了?” “当然,不然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给你。它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犬,是我们空军军犬基地第78期学员,当然是没有学籍的学员,旁听生。” “哈哈,原来你是旁听生!旁听生还这么傲气。”丁一看着小狗说道。 陆原摸着小狗的头,指着丁一,说:“一一,她也叫一一,是你的新主人,你要听她的话,去,跟她握握手。” 哪知,这只小狗根本就不理丁一,又圆又大的眼睛扫了她一眼后,就看着陆原,仿佛她是空气。 “哥哥,它根本就不打算跟我握手,我对它没有任何吸引力。”丁一委屈地说。 “熟悉后就好了。我告诉你,它非常善于察言观色,主人的情绪直接影响到它,比人还鬼,说真的,如果不是答应了你,我还真不舍得给你了。” 丁一喜爱得不得了,她摸着小狗的头说:“想不到它的勇敢和忠诚,更胜于你的漂亮和优雅。” “那是。”陆原站起来,说:“好了,我该走了,记住,它每天早晚排便,所以你要及时给它放风。还有,你在机关里养它行吗?如果不行我还带走。” “行,我平常没事,照顾它没问题。”丁一赶忙说道,唯恐哥哥带走小狗。 陆原从提包里掏出了一本书交给了丁一,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军绿色的小项圈和一根牵引带交给她,说道:“我平时很少给它系牵引带,但是你目前必须用这个,防止它跑丢。另外,你需要尽快掌握对它的口令,以便控制它,熟悉了口令后,你就可以不用这个牵引了,它不太喜欢被束缚。好好学吧小同志,我走了。”陆原说着,摸了一下丁一的头,又摸了一下小狗的头,然后又向小狗伸出手,说道:“一一,跟哥哥再见。” 小狗迷茫的看着陆原,伸出右前爪,让陆原握住。 陆原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哪知小狗也摆着小身子,迈开四只小蹄,也向门口走去。陆原冲它伸出一根指头:“定!” 小狗立刻站住了。 陆原又说:“坐!”小狗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 丁一送走了哥哥,她回宿舍后,惊奇地发现,小狗居然还保持刚才那个姿势坐在地上。她蹲下身,摸着它光滑的背毛,把它抱在怀里。 小狗给她带来了许多快乐,也给她带来了许多麻烦,这两天业余时间她都贡献给了小狗了,就连雷打不动的练字时间都没有了。 今天,天还不亮,小狗就冲她吱吱叫,丁一心想,倒是军犬,作息时间都跟军人一样这么守时。丁一知道小狗要排便,就把它装进那个军用提包,拎着它飞快地跑下楼。 来到楼下,丁一环顾左右后犯了难,院子里有花坛和草坪,尽管没到上班的时间,但是保洁人员和警卫人员都在院里活动,根本就没有小狗如厕的地方。她急忙有拎着提包快步走出了大门口。来到人行道上,看见了前面一个垃圾桶,垃圾桶旁边有个树坑,她蹲下身,躲在垃圾桶的后面,拉开拉锁,小狗急不可耐,一下就蹦了出来。 她如释重负,站起身环顾左右,见不远处有两个清洁工人在扫大街,她心想可不能让环卫工人看见了小狗,她看过一篇报道,说是环卫工人对宠物留在地上的粪便非常头疼,提倡市民文明养狗。 她看了一眼小狗,这才发现地上只有它的排泄物,小狗早就不见了踪影,她急忙抬头,只见前面的柏油路上,小狗昂着头,四蹄并用,在卖力的追赶一辆军用吉普车。 雪白的毛发向后飞扬,在奔跑的同时,还不断冲前面的吉普车发出“汪汪”的呼叫。 丁一的脸吓白了,她赶紧向前追去,并在后面大声叫着“一一,回来!一一,回来——” 小狗根本无视她的喊叫,四条矮腿捣蒜似的往前奔跑,那条军绿色的牵引带在它的身后飘来荡去。 尽管早上的车不是很多,但是处在市中心的马路上,仍然有各种机动车来来往往,丁一根本追不上一一。 这时,从旁边斜插过来一辆汽车,司机看见了奔跑中的小狗,急忙踩刹车,车子在紧急制动的情况下,硬是搓出十多米远…… “完了!”丁一的脑袋轰地一声,心一沉,腿就吓得软了下来,那团白色的影子消失了,她绝望地停止了追赶,没有勇气面对车轮下小狗的惨状,她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哭出了声…… 她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哥哥半年多训犬的心血!更对不起那个鲜活、可爱的生灵!绝望的泪水,顺着手指流了出来…… 这时,丁一感觉自己的脚面上热乎乎的,她把手从脸上挪开,居然看见了一一在嗅着她的双脚。 她冲动的一把抱过它,抚摸着它的全身,惊喜地说道:“天哪,你没事呀?吓死姐姐了……”眼泪又滚了出来。 这时,一个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放心,它毫发无损。” 031 有了她清晨都变美好了 丁一抬头,这才看见旁边还站着一个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攥着小狗的牵引带。她赶忙站起来,感觉眼前这个人有些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那个人很有风度的向丁一伸出手,说道:“你是丁一,我们见过,我是王圆。” 王圆?丁一想起来了,在彭长宜组织科室的人,给丁一接风的那天晚上,中途王圆来敬酒。 想到这里,丁一下意识的看了看王圆的腿,只见他站着的时候,残疾不是太明显。 丁一抱着小狗,赶忙伸出自己的手:“谢谢你,王总,谢谢帮我找回了它,我还以为它……” 无论如何,丁一都不忍心把下面那个残酷的字眼用在小狗身上的。 “不用谢,我看见它疯狂的追我的车,又看见你在后面跑,就停了下来。对了,它干嘛追我?”王圆不解地问道。 丁一明白了,原来小狗追赶的吉普车是王圆的。 她说:“哥哥把它送来的时候,坐的是军用吉普车,可能看见吉普车就以为是它原来的主人吧?” 王圆点点头:“有道理,真可爱,这么恋主,你要带它去哪儿?” 丁一说:“我是带它出来排便的,大楼里没有地方,就拉它到了街上,谁知就看见了你的车。” 王圆笑了:“你敢在市委大楼里养狗?亏你想得出。” “我白天把它锁在宿舍里,一早一晚才拉出来溜。”丁一赶忙辩解,因为他的爸爸是她的上司。 “那也不行,早晚会被人发现的,你会挨批的,弄不好就得让你把它遣送出去。”王圆说道。 “我把它放提包里,别人不会发现的。”丁一强调着说。 “哈哈,它是有生命的,它会叫,它还要吃还要拉,要想不被人发现很难。再说,你在大街上拉着它招摇过市,只要被任何一个机关的人发现,就都知道你把它藏在机关的宿舍里了。” 王圆感觉眼前这个女孩子很可爱,干净,漂亮,完全不同于他周围的那些女孩子,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有了心动的感觉。 “那怎么办呀?总不能让它24小时呆在屋里吧?”丁一为难了。 “我有办法。”王圆说道。 他很喜欢和她多说会话,多呆上一会。他今天早早从家里出来,是因为公司一个重要的客户要走,为了礼节,他要陪那个客户吃早饭,以示送行。 “什么办法?”丁一问道。 “有一个绝佳的地方,那就是市委大楼的楼顶。”王圆神秘地说道。 “楼顶?”丁一下意识地往市委大楼看了一眼。 “对,你的宿舍应该在六楼吧?”王圆说:“六楼旁边有个小门,那个小门的外面就是西楼的五层楼顶,也就是大楼右侧的裙楼,从五层的楼顶就能上到北楼六层的楼顶。楼顶四面都是一人多高的安全墙,你在上面活动,下面的人根本看不到你。” 丁一说:“倒是可以,那我也不能总去顶楼溜它,接触不到地气,视野不开阔,它的本领会退化的。” “你听我说完。”王圆打断了她的话:“楼顶可以当做应急场所。还有就是市委后面有一道小门,那个小门出来就是师范学院的后门,只隔一条街道,进了师范后门,就是学校的大操场,四周都是树木和草坪,师范家属院的人都在那里遛狗。你只需贿赂一下看门的人就ok了。” “这个主意不错,一会我先去侦察一下。”丁一冲着王圆歪着头笑了。 王圆越发的喜欢这个女孩子,沉静不失活泼,单纯不失调皮,如同这早晨刚露出的朝霞一般,纤尘不染。 面对这样一个纯净的女孩,王圆仿佛从她清澈的瞳孔里照见了自己,照见了自己早已经不再洁净的内心。 那一刻,他竟然有了片刻的迷茫和冲动,他早就忘了陪客户吃早饭的事儿了:“走,我马上带你去,上车。” 丁一说道:“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早上去公司也没什么事,走吧。”说着,他冲司机招招手,他自己都奇怪为什么看见丁一后就改变了之前陪客户吃饭的打算。 那辆车徐徐地开了过来,小狗看见了那车又是一阵激动。 王圆带着丁一从师范学院的后门进入了操场,丁一蹲在地上,从提包中放出小狗,小狗就跟撒了欢儿一样,高兴的跑来跑去的。丁一再也不敢松开牵引了,一直紧紧的拉着它,唯恐它再跑掉。 王圆发现,每当小狗想自己跑起来的时候,丁一总是严厉的喝道“靠!”,那只小白狗就乖乖地靠过来,跟着她往前走。 丁一也想让小狗跑,其实何止是小狗,呼吸着雨后清晨的清新空气,她都想跑步了,只是,她和小狗跑,那王圆…… 王圆大概明白了丁一的心思,就说道:“你们尽管跑,不用管我,我也借机散散步,好长时间没有这样的雅兴了。” 是啊,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单纯和美好,只是随着自己变成跛脚的那天起就离他远去了…… 他忘不了军营里那阴暗的一角,忘不了班长那非人的折磨,忘不了班长一次次索礼未果,把拳头落在他瘦弱的身上…… 尽管他瘦弱,但不是孬种,他坚决不给那混蛋班长进贡,在那个远离驻地的风雪哨卡,他被班长惩戒赤脚罚站了半夜,在零下40多度的严寒中,他冻掉了脚趾。 部队怕事情闹大,严密封锁了消息,开除了那个班长,以哨卡执行巡逻遭遇暴风雪冻坏脚趾的名义,给王圆记了功,让王圆光荣退伍。 对这个决定,王圆始终保持着沉默,没有跟爸爸说出真相,尽管爸爸和妈妈几次问他冻伤的经历,他都闭口不谈。 那时,新兵入伍,都是要用烟和酒来和班排长以及老兵搞好关系。 这种现象古今中外皆有之,但是倔强的他就不送礼。因为他知道,即便是跟家里要钱,家里也不会给他的,爸爸的脾气他太了解了,他会说部队管吃管住管穿衣,每月还有津贴,要钱干嘛?不惯他这个毛病! 所以,尽管他瘦小枯干,但是最脏最累的活儿是他,受皮肉之苦最多的也是他,那个时候,他丝毫感受不到爸爸权力的庇护,感受不到家庭的优越。 军营一年多的经历,是他无法从心头抹去的噩梦,即便是现在也是常常从那梦魇般的深夜醒来,浑身就会筛糠般的哆嗦,恐惧会再次袭来。 在亢州,知道他是王家栋儿子的人,会百般巴结他,女孩子们更会主动投怀送抱,但这一切,丝毫不能消减他梦靥般的恐惧。 他甚至发誓,在有生之年,和这个人有个了断。 “光荣”退伍后,亢州的各个工作岗位任他选,可是他对上班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想经商,因为他需要钱,需要用钱来实现自己的复仇计划。 因为他知道,他的班长,被开除回家后,也办起了公司,并且做的还不错。 他始终没忘记这个人,通过各种渠道获知他的最新消息,有的时候,他发现恨一个人,远比天天想着一个人还难以忘怀,他以自己的方式,来“怀念”这个人,记恨着这个人…… 丁一和小狗并没有撇下王圆独自跑去,而是又跑了回来。 看着丁一青春洋溢的脸,他有些羡慕,尽管他们是同龄人,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离青春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了…… 他收回思绪,不能让那个恶魔搅了这个美好的早晨。 他指着南面的市委大楼说道:“丁一,你看,那就是市委大楼,如果你在那上面遛狗,就你这身高,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你。” 丁一跟小狗小步跑着,听他这么说,就扭头张望。她说道:“我每天早上带它到这里来,晚上可以去楼顶。” 王圆笑了笑:“你最好别在晚上去,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子,徘徊在楼顶,容易让人毛骨悚然。” 丁一笑了。她跟小狗尽情地在操场上撒着欢儿,完全忘了时间,她就是这么迟到的。 当丁一回到宿舍,快速换好衣服,来不及搭理小狗,就跑下了楼。 彭长宜对她交代了部长的安排,说让她负责写信息,另外准备书法作品,参加全市的书画摄影艺术大赛。 当彭长宜交代完这一切的时候,看了丁一一眼,说:“一会你去趟部长办公室,他刚才打电话找你着。” “哦——” 丁一站起身。 郝东升这时走了过来,递给丁一一个包子,说道:“大师傅说你没去吃早饭,我给你带了个大素包子。” 丁一接了过来,看着包子才想去早上忘了喂小狗了,它疯跑了半天肯定饿了。 彭长宜在无意抬头时,看见丁一正拿着包子出神。 这时,电话响了,是侯中来让丁一去拿资料。丁一放下手中的包子,就快步走了出去。 郝东升说:“小丁有心事。” 彭长宜没说话,他也觉出丁一有些反常。 彭长宜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手稿,是两份由他起草的《全市党政领导班子后备干部队伍建设规划》和《关于做好培养选拔年轻干部工作的意见》的报告。 为了适应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的大好形势和亢州撤县建市的需要,组织工作也面临着新的挑战。这是前些日子锦安组织工作结束后安排的规定动作,也是今年组织部一个重要的工作内容。 为了这两份材料,彭长宜不知熬了多少个夜晚,家里空间狭窄,沈芳天生嘴碎,他常常是吃完晚饭来单位来办公室写材料。 他看了一下手表,决定给部长送过去。 来到部长办公室,他敲了敲门走了进去,他看见部长办公室里坐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北城区委书记朱国庆。 朱国庆在母亲去世的时候是帮了自己的大忙,彭长宜对他一直心存感激。从老家回来后,曾经带了礼物,特地登门拜谢过朱国庆,今天见了就感到格外的亲切。 跟朱国庆握手寒暄后,彭长宜给朱国庆倒了一杯水,就想退出去。 王部长说:“你坐下吧,正好要叫你。朱书记辖区的棉纺厂要搞一次竞职上岗,公开选拔一名副厂长、办公室主任和工会主席,你们科室配合一下,让朱书记把一些详细情况介绍给你。” 朱庆轩说:“我今天来是向部长口头汇报来的,下午我让我们组织委员把详细资料报上来,到时请彭科长大力支持。” “您客气了,有事尽管吩咐。” 北城区的企业属于集体企业的范畴,应该由市劳动人事局直管,选拔厂长不在市委组织部管理范畴。市委组织部管理的干部都是国家财政开支在编在册的干部。 朱国庆的长处就是善于借势造势,他不单单要请劳动人事局参加,还要请市委组织部参加,后者才是他最想请的。 王部长说道:“小彭,好好帮助朱书记操办这事,他准备在辖区内陆续推行公开选拔副厂长甚至是厂长的办法,你不但要协助他们成功搞好试点工作,还要好好总结一下北城区的经验,争取在全市推广,甚至可以延伸到政府部门的一些岗位,这也是今年组织工作改革的一个重要内容。” 一件本来跟组织部没有关系的事,部长几句话就扯上了关系,而且还意义重大。 032 第一次(一) 彭长宜当然会认真对待,他赶紧点点头,递上自己写的两份材料,说道:“朱书记搞的这次活动太好了,正好为咱们的论点提供了论据。我正在苦于没有实际的例子。朱书记,这项工作您准备在什么时候搞?” 朱国庆说:“如果市委和王部长支持,我准备这月底就搞。” 王部长低头翻看了一眼彭长宜放在桌上的报告,跟朱国庆说道:“回头我和狄书记念叨念叨,你抓紧准备吧,没听出来我们彭科长还在等米下锅吗,他想在你那里抓典型吗?” 朱庆轩说:“我们也是试着搞的,心里也没底,毕竟是第一次。” 王部长说:“不但你北城是第一次,这在全市也是第一次,北城是全市工作的排头兵,是出经验的地方,只要你坚持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一切程序都是透明的,就没有问题。到时让长宜他们全力配合你,搞好这个第一次。” “那我先谢谢彭科长了。”朱国庆说道。 彭长宜赶紧举起双手:“您就别寒碜我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朱书记就用不着跟他客气了,要说感谢他还应该感谢你哪?”王家栋说道。 “部长说得对,家母的事,还要感谢您,多亏了您想的周到,不然我就真的抓瞎了。”彭长宜赶紧说道。 朱国庆听他这么说,赶忙冲他摆手:“小彭,不是我,你该感谢部长,他老人家一大早就给我下命令,我当时还在被窝里呢?” 王部长一听,赶忙制止住了他的话,说道:“行了行了别说了,张良怎么样?” 张良,是北城区政府主任,患肝癌已经住院三个多月了,这期间,一直是朱国庆代管区政府的工作。 朱国庆皱着眉头说道:“很不好,家属要求手术,医院不给做,说是没有手术的意义了,兴许手术后还能走的快点。我还想给市委打个报告,今年工作任务这么重,张主任又住院,是不是提前考虑一下我们那里的实际情况……” “怎么考虑,人家在住院治病,我们这边就把人家免了?”王家栋说。 彭长宜一听他们在谈人事问题,就站起身分别给部长和朱国庆的杯里加满水后就悄悄的走了出来。 从部长办公室出来,彭长宜就在想,北城区办事处历来是亢州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向来是亢州的脸面,全国20多家中省地直企业驻扎在这里,也是市委市政府机关所在地,主任病危,政府权力空缺,书记党政工作一肩挑,跳独脚舞,这种局面估计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那么,由此会不会引发下一轮的干部调整工作?北城党政班子的人选向来是历届市委都非常重视的,也是亢州的风向标,人们往往能从北城班子的构成看到亢州市级权力结构的缩影。 樊文良即便是再不揽权,对北城班子成员的搭配也是要拥有绝对裁决权的。 彭长宜刚出部长办公室,就看见了一个人影闪进了旁边小楼道最里面的市委办主任范卫东的办公室。 彭长宜从背影中认出,那是北城区副书记任小亮,是亢州“木头人”的代表。 “木头人”,是亢州对那些从东北林区来的人的统称。 改革开放初期,亢州和其他地方一样,经济建设和城市建设的步伐加快,对木材和钢材的需求量急剧增加。而那时国家还未全面放开对木材和钢材统购的限制,实行的是价格双轨制,如果仅凭国家调拨的木材和钢材远远满足不了各地的需求,这样,各地就挖空心思想方设法搞到木材和钢材。 那时,亢州县物资局和亢州县乡镇企业局的主要工作就是拉关系、跑指标,无论是计划内还是计划外的,只要跑来物质就的领导眼里的能人和红人。于是,那个年代,我们国家就出现了一个奇特的市场现象——官倒! 一些党政干部甚至部门机关,钻价格“双轨制”的空子,利用手中的职权专事倒卖钢材、木材、水泥、化肥、农药等紧销物资,人们管这些人称之为“官倒。” 随着林区的木材紧俏,一些地方就加大了公关的力度。林区许多权力部门也抬高价码,就将自己的子女、亲朋好友的户口搭车弄到关内各个城市,有的举家离开寒冷的东北。 这些人大量涌入内地,由于北京户口管制严格,他们大部分都留在了北京周边地方,也有一部分人随木头南下,到达了内陆和沿海一带的城市。 亢州管这部分人叫“木头人。” 据说任小亮只是林区某个林场的办公室一名普通文秘人员,到了亢州后,一跃成为副科级干部。直接进入亢州县委办公室任副主任,两年后,被范卫东力荐到到北城任党委副书记。那年他才35岁。 在亢州权力的金字塔中,书记市长自然不必说,那是塔中的顶尖人物,比他们稍逊一些的就是那些盘踞多年的老政客们了。除去书记市长,能够与王家栋过手的恐怕只有范卫东了。在亢州的权力场中,无论是过去十年派系斗争期间还是最近亢州的权力更替过程中,王家栋和范卫东始终不睦。 凡是王家栋拥护的,范卫东无论对错一定要反对;凡是王家栋反对的范卫东一定要拥护。反之王家栋对范卫东也是如此。两人从来都不避嫌,明里暗里地较量。有的时候闹大了,樊文良出来就说上几句话,事态很快就平息了。上任县长就曾建议过把他们分开,推荐其中一个出去任任个副处级,但是樊文良始终没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最近两三年,范卫东一个显著的弱势就是年岁大了,身体不好,不再像过去那么好斗,一般在亢州的权力分割中,他是占不了上风的。所以,任小亮也只能按规则出去任实职,绝无破格或者重用之说。 自从当上副书记后,任小亮就暗中向更加强势的王家栋靠拢,他主管的党建工作做的很出色,跟组织部的关系也逐渐密切起来,好几次组织部的活动都是由北城区承办的。 另外,任小亮也巧妙的暗中帮助王圆的经贸公司做成了几笔木材生意。 这事别人或许不知,但是彭长宜却知道。有一次彭长宜听见王家栋打电话,斥责对方说道: “你不愿意上班愿意做生意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你,但是你不许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不许动用我的关系,别以为你们做的事我不知道,那几单木材是怎么回事?你也不想想,别人帮助你,能不让我知道吗?即便不直接告诉我,总会有些暗示让我明白的。” 对方好像在辩解什么,王家栋严厉地说道:“什么利益,别蒙人了,人家不会看重跟你合作的利益的。总之以后你给我注意,把事情办利落一些,别留下什么把柄给别人!”说完:“啪”的挂断了电话。他气得脸有些白,愤愤地说道:“我真是作孽,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他了!” 彭长宜断定,这个电话定是部长的儿子王圆无疑。因为他对儿子脚的残疾始终心存愧疚。 在王圆成长阶段,父亲王家栋疏于对孩子的教育和管理,王圆凑合着上了高中,但打架斗殴是出了名,最后哪个学校都不要他了。儿子不成器,这几乎成了王家栋夫妇的心病。后来王家栋执意要儿子去当兵,他认为部队的大熔炉绝对能教育好他的儿子。于是就把不到当兵年龄的王圆,送到了最艰苦最边远的边防部队。儿子身残并光荣退伍后,他感觉儿子变了很多,成熟稳重得不像过去的那个儿子了。 不过王家栋感到很欣慰,毕竟是部队大熔炉,能够锻炼人,他甚至庆幸让儿子当了兵,只是那可恶的暴风雪……王家栋把儿子安排到了市公安局上班,但是儿子对这种机关工作不感兴趣,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经商上。那时全国各地都在办公司,就连党政部门都有三产,王圆就以单位的名义,跟北京的朋友办了金盾经贸公司,挂靠公安局。 032 第一次(二) 尽管任小亮最先寄于的是范卫东门下,但是最近一二年中,他似乎开始脚踩两只船了,一直都在暗中努力向王家栋靠近,靠近王家栋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跟王圆的公司介绍木材业务。 对任小亮暗中转向的做法,彭长宜很是不屑。 官场中许多游戏就是这样,有的时候跟押宝一样,无非就是一个赌字,靠向哪个领导是赌,站在哪条线上是赌,还有人把经典的金融学原理用在了官场上,那就是“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更不能一棵树吊死。 好朋友寇京海就跟他说,别站在一块云彩下等雨,一个人要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那是很危险的事,寇京海还说他是愚忠。 当然说这话的时候不是现在,是王家栋跟樊文良曾经出现过一段冷淡时期,那段时期许多事情都让人看不清楚,很多人都有意的疏远了王家栋。 现在不是这样了,现在说这话的寇京海也在挖空心思的接近王家栋,作为信息科科长的寇京海,他的直接领导应该是范卫东,但是寇京海跟范卫东的关系一直不咋地,信息科长都当了七八年了,适当的调整投资战略也是情有可原的。 尽管寇京海说得有道理,但是彭长宜却不这么认为,且不说王家栋这块云彩有雨,即便没雨的话,伤害感情的事他也不会去做,这不是愚忠,是性格。性格这东西是生就骨头长就肉的,是改变不了的。 彭长宜胡思乱想着回到科室,手捧着报纸,却无心看,脑海中闪现出任小亮的背影。 在机关两年多将近三年的日子里,彭长宜非常知道自己的优势,他头顶上的这片丰厚的云彩就能降下甘霖,他只要做好自己就行。所以,他比其他人就显得淡定和从容。但是在内心里,他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对星空的憧憬和仰望。 他当初就是依靠岳母当年和王家栋是上下级的这点关系,调出教师队伍,来到了亢州权力的最中心地带。王家栋第一眼见到彭长宜很是喜欢,说他面相忠厚,说话得体,就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担负起他秘书的工作。进入机关的第一步,彭长宜就给自己定下规矩:埋头做事,用心学习,苦练内功。 也许江帆说得对,我们每个人都重要成长,在这个大舞台中成长。 这里,的确是个大舞台,每天都有人登台和谢幕,每天都有悲喜剧上演。记得他刚调入机关时王家栋跟岳母说得一句话就是“先让他跟着我锻炼锻炼,学学规矩。” 那时,彭长宜就反复琢磨这个规矩指的是什么?官场里有许多规矩,没有明文规定,但其分寸拿捏的程度,有如某项国际标准一样,既严格,又细化,而是似乎还有据可依。 官场的规矩,是必须要学的,学习当伙计的规矩,学习做人的规矩,学习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各种规矩。规矩跟谁学,跟上司学,跟同僚们学,学得差不多的时候,就会发现,你已经不是你了。 彭长宜自认为在机关的三年时间里,他学到了很多规矩,尤其是跟领导相处的规矩。那就是无论领导多么赏识你,你到死都要明白一个道理:领导永远是领导,伙计永远都是伙计。 领导就是头顶上最实惠的一块云彩,维护好这块云彩,自己就能得到更多的恩泽,这是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领导的秘书,就是要善于维护,维护领导的形象,维护领导的工作想法和思路,他一旦有了新的思路,你就要顺着这个思路提前走下去。领导的思路就是种子,你要让领导的种子发芽,开花,结果。领导点个点,你要让他变成圈,领导划个圈,你要让这个圈里丰满起来,所谓把蛋糕做大,就是要把领导的蛋糕做大,领导的蛋糕大了,你的才能大。 眼下,部长要抓用人制度的改革,要拿北城当试点,尽管是摸索阶段,但是对于彭长宜就不只是试点这么简单的事了,他要让这个试点开成花,变成经验,变成值得在全市、全锦安推广的典型经验,甚至在全省、全国也不落后的经验。 由于北城区的特殊情况,看到任小亮又在上下活动,彭长宜也就有些不平静了。就像江帆说得那样,对权力的渴望是男人的本性,每个进入官场中的男人,都将掌握政治权力作为自己最大的追求。 是啊,对男人是这样,那么女人呢,她们来这里干嘛?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丁一一眼,只见丁一正在低头研究政府那些快报,但是明显的心不在焉。 可能意识到了对面的目光,丁一抬起头,看了科长一眼,见彭长宜对着自己或者是自己之外的什么东西发呆,忽闪着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彭长宜笑了。 丁一感觉科长发呆的样子很真实,完全是不设防的那种发呆,没有了平时的伪装,他的笑很真实,很可爱…… 朱国庆进来和彭长宜打招呼,彭长宜送走他后转回身,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了电话,是找丁一的。 彭长宜举着电话说:“小丁,找你的。” 丁一愣住了,说:“谁呀?” 彭长宜摇摇头:“没听出来。”他确实没听出来。 打给丁一的电话很少很少,同学和家里人找她很少在正常的上班时间,一般都会在下午头下班前。 她随后一想,肯定是哥哥,哥哥不放心小狗。接过电话,她欢喜地刚“喂”了一声,就听对方说道: “你只需听我说,别出声。” 丁一愣住了,她听出了是王圆的声音,就不由的看了大家一眼,随后背过身去。 “你那狗应该是血缘比较纯的京巴犬,而且是部队出来的应该叫军犬。如果放在你的宿舍里养,它的功能会退化,你早上出来遛它的时候,就放到我公司,白天有专人照顾它,晚上你再牵回去。我已经派人给它做了漂亮的窝,你下班可以过来先看看。” 丁一为难了,她不知道王圆怎么知道小狗是军犬,是不是从小狗的行头中看出来的? 她不想追问这个问题,尽管王圆说不让她出声,她还是很客气地说道:“不麻烦你了,我会照顾好它的。谢谢你。” 说着就要挂电话,这时就听对方又说:“你在宿舍里养着,早晚会被人发现,再有它会蜕变回一只普通的狗。” “我先试试吧,如果不行再麻烦你,谢谢了。” 对方不出声了,她就放下了电话。 丁一显的有些心神不宁,不停的看着墙上的电子挂钟。 机关里有个很普遍的现象就是到了上午十一点后,各个办公室的电话比较忙碌,这个时候接到的电话大部分是约吃饭的。 彭长宜也接到了约吃饭的电话,但是他不到下班的最后一刻,不敢应允任何人,尽管他目前是科长,但大都时候还是部长身边的秘书,部长习惯了拿他当秘书用,部长不走他是不能安排自己活动的。 东城区办事处副书记姚斌给他打来电话,问他部长屋里这会有人吗?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我刚出来,有人。” 姚斌又说如果部长中午没安排他就过来,如果有安排了他就请彭长宜吃饭。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据我所知应该没有安排,但是也不排除有临时变化。我目前也不能定,你老兄应该明白,我在下班前一分钟都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姚斌笑了,说道:“没事,我等你电话。” 姚斌,彭长宜师兄,比彭长宜早六七年毕业。姚斌的父亲退休前是亢州政协主席,有了父亲的关系,姚斌毕业后就直接进了政府机关,后从理论研究室主任的位置调到城关镇任副书记,撤县建市城关镇分家,他就平调东城区办事处副书记,是全市唯一一个正科级的副书记。 姚斌认为市委两次这样的决定对他很不公平,他选择了接受,并且没有找过一次领导,但是最近他打破了沉默,因为有一次他跟彭长宜说:“敢情还真是叫唤的孩子有奶吃!” 033 巧妙攒饭局(一) 官场的确是这样,这是一个极其讲究尊严和规矩的地方,又是一个极其不讲究尊严和规矩的地方。 矜持和清高这些可贵的品质在官场中是万万要不得的,因为没有人会主动提拔你,没有哪顶乌纱帽不是自己主动争取而是大风刮来的。尽管姚斌是干部子弟,但是干部子弟也需要放下尊严抢帽子。 彭长宜平时和这个师兄关系走的很近,尽管他只是一个小科长,这个师兄从来都对他高看一眼。母亲去世时,姚斌正在外地考察,他特地托别人给彭长宜随了很厚的礼金。 彭长宜很感激姚斌的这份情谊,两会后,彭长宜分批、分系列地答谢朋友,有一次请到了姚斌和几个朋友,结果姚斌最后反而给他结了帐,事后还说等彭长宜有职有权后再请他。 在一次单独相处中,姚斌委婉的向他透露过想回北城的想法,要彭长宜帮他留意一些情况。在机关,即便是彭长宜这样的小科长,也有自己活动的圈子,这种小圈子很隐秘,每个人都有。因为谁都在为以后铺路,机关是摇篮,他们早晚都会飞出去。所以积累人脉就成了年轻人必需的课目。 彭长宜也不例外,显然他比别人更具优势。 北城主任病重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了,许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当时彭长宜就觉得这个难度比较高。据他观察,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可不止姚斌一人,明摆着那里就有一个任小亮,无论是实力还是社会关系以及个人的活动能力,都在姚斌之上。并且他还是那里的副书记,本身就占着先机。 按常理说,任小亮公关比姚斌要单纯一些。姚斌毕竟是本地人,而且父亲还是退下来的市级干部,这些东西有时是优势,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是劣势。那个时候他就跟姚斌说,师兄应该比我更清楚北城的情况,如果师兄真想试试,光走王部长的关系绝对不行,各单位一二把手的配备向来是樊书记拍板儿的事。姚斌当时说你只需给我留意王部长就行了,樊书记那里我自己考虑。 北城主任的病重,加快了人们跑动的步伐,彭长宜当然明白姚斌打电话请部长的用意。他放下姚斌的电话,他看了一下表,走了出去,来到了部长办公室,城建局局长在那里。 见彭长宜进来,王家栋站起身来,跟城建局长说道:“就那样吧,你先回去。下来我和樊书记磨叨磨叨。” 局长站起身来说:“您老如果中午没什么重要安排,给个机会让我表现表现。” 王家栋说:“我的安排彭大科长都掌握着呢,我都不知道接下来他要怎么安排我。” 彭长宜知道,每当部长说这样话的时候,就表示他不想跟眼前的人去吃饭。但是作为上级领导,又不能完全拒绝下属的好意,只好推到秘书身上,由他出面拒绝。 彭长宜一笑说道:“今天的饭局昨天已经定好了,要不您改天?” 局长本来对这种临时邀请领导就没抱多大的希望,况且如果真想请领导吃饭,也不能在办公室里约。他就笑着点点头说:“那好,我就不打扰领导了,改天再专门邀请。”说着,就走了出去。 王家栋活动了一下双臂,说道“半天没动地方。” 彭长宜说道:“您中午有安排吗?” 王家栋笑笑说道:“不是你小子要安排我吗?” 彭长宜笑了,说:“我那是糊弄别人的,难不成把您也糊弄住了?” “我不管,反正中午饭冲你说了,我先去看看樊书记。”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一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姚斌还在等电话。没办法,他只好边搞卫生,边等部长回来。 他刚洗好茶杯和烟灰缸,门就开了,彭长宜一喜,没想到部长这么快就回来了,部长回来的快,就说明樊书记那里没事,那样的话,姚斌请部长吃饭的事就有戏。他这样想着,就回过头,刚要说话,一下子愣住了,推门进来的不是部长,而是市委书记樊文良。 彭长宜赶紧直起腰,说道:“樊书记您好,部长去找您了。” “我刚出来,没看见他呀?” “哦,也可能是拐弯儿了。”彭长宜说得“拐弯儿”,是指王部长有可能去卫生间了。 樊书记扇了扇眼前的烟雾,咳嗽了两声说道:“他这半天冒了这么多烟,能熏死一头大象了。” 彭长宜一听,赶紧去开另一扇窗子。 樊文良有的时候在屋里坐上半天,可能没有一个人来找他,但是像副书记狄贵和、组织部长王家栋,甚至是范卫东他们这些人的办公室,可能每天都会门庭若市。 这可能跟他的作风有关。一是他不管小事,他从不越过主管领导直接插手下面的工作,二是他平时话少,跟他反映问题或者汇报工作的人,可能滔滔不绝说上半天,兴许末了就得到他一句话“这个事你先给狄书记反映一下。”要不就是“江市长知道吗?先跟他磨叨磨叨。” 人们都说樊书记会当官,只管大事不管小事,其实他是不直接管小事,试想,从他这里推出去的事,哪个副职不敢跟他汇报结果? 如果没有结果,到时他说不定就会在哪个公开的场合漫不经心的问你一句“那件事怎么样了,有结果了吗?”,没准就会弄你一个大红脸,所以,如果你认为是他不重视那些事才推出来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时间久了,属下们就摸清了樊书记有个习惯,那就是涉及到中省地直各单位的事他不推,涉及到招商引资和社会稳定的事他也不推,有的时候还会当面解决问题;再有就是人事问题他从来都不推。 所以,就又有人说樊书记只关心两件事,一是人事,二是发展和稳定。 如果市委书记不忙,一般情况下会出现两种局面,一是副职们忙,二是权力被架空,对于樊文良来说,显然不是后者。 樊文良比任何人都会平衡各方的关系,比任何人都明白怎样使用权力,而不是像别的一把手恨不得把所有的权力都攥在自己手里,使自己陷入繁杂的事物中和副职们的抱怨声中。 实践证明,权力是具有张力的,但却很少有人明白怎样使用它。 樊文良显然无法忍受屋里二手烟的味道,咳嗽了两声,捂着鼻子就要往出走。 王家栋这时从外面进来,看见樊文良在自己的屋里,就说道:“我说您怎没在办公室呢。” 王家栋比樊文良大两岁,跟他说话却从来都是毕恭毕敬,而且人前人后都是用“您”这个称谓。 没想到樊文良却说:“到你这里找饭吃来了,老伴儿出差会诊去了,不瞒你们说,早饭都没吃。” 王家栋一听,眼睛一立,说道:“小赵怎么回事?” 小赵是樊文良的秘书,人比较木讷,尽管没有彭长宜这样机敏,但也是聪明内秀。如果樊文良不说,他是绝不会想到要主动给领导准备早饭的。 “怎么回事,还不是你给我挑的秘书,成心饿着我呗?”樊文良白了一眼王家栋,看着彭长宜不温不火地说道。 这是他典型的说话风格,从不高声,即便是很严厉的话,也是用一个平缓的语调说出,但却很具有张力。 王家栋委屈地说道:“怎么是我挑的?那是人家范主任给您挑的,我哪敢把手伸到他的地盘里啊,这还整天说我胳膊长呢?” “那也是经过你组织部考察的。”樊文良不讲理地说道。 彭长宜偷偷地笑了,如果不是亲耳听见,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他们说得话。 033 巧妙攒饭局(二) 谁都知道王家栋和范卫东不睦,范卫东经常在背后鼓捣王家栋,不放过任何机会说他的闲话。王家栋却很少说范卫东的闲话。 今天在樊文良这位市委书记面前,难得王家栋却发了句牢骚,而樊文良也是一副“不主持正义”的样子。看来,两个领导之间还是有默契的。 自从樊文良的前任秘书吕华调到南城任区委书记后,王家栋有意让彭长宜做他的秘书。可是范卫东紧盯着这个位置不放,声称给书记配备什么样的秘书是市委办的权限范围,不容别人插手。 为了平衡关系,樊文良戏说自己太矮,彭长宜太高,不适宜当自己的秘书,最终用了范卫东推荐的秘书小赵。其实王家栋心里明白,这是樊文良的领导艺术,大事上他注意平衡属下之间的关系,小事也如此。 不过樊文良的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樊文良是四川人,典型的四川人的身材,如果彭长宜跟他站在一起,还的确不般配。前任书记就闹了这么一个笑话。秘书比县委书记还要高,还要壮,而且很有气宇的样子,走路昂首挺胸。 结果书记刚来亢州,到部队去慰问,部队官员以为横着膀子走路的那个肯定是书记,纷纷越过书记去跟秘书握手,弄的秘书不知如何是好,没几天就被换掉了。 樊文良不要高个子秘书的理由相信大家都能理解和接受,只有王家栋不这么认为,成熟起来的彭长宜也不这么认为。 说到底,领导艺术,其实就是一门平衡的艺术,是一门让意见不同的一群人和平共处的艺术。所有的政治都是表达不同的意见,排解纠纷,寻求合作之道,完成集体目标,这就是政治的最终目的,也是领导者的最终目的。 显然,樊文良深谙此道。 在旧事上跟领导纠缠显然是没有必要也不合时宜的,王家栋笑着说道:“难得您今天这么有兴致,您想吃什么,让长宜安排咱们?” “随便,来蹭饭的人不挑三拣四。”樊文良背着手,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 王家栋看着彭长宜说:“长宜,中午怎么安排?” 彭长宜犹豫了一下,说道:“中良县的边上开了一家农家小厨,环境也好,味道也家常,尤其是野菜馅的饺子不错,要不樊书记您换换口味去?” 樊文良不动声色地看着王家栋,说:“王部长,怎么听他的口气好像我天天山珍海味似的?” “哈哈。”王家栋笑了:“长宜这话没毛病,无论您是山珍海味,还是吃糠咽菜,换换口味没有错。” “怎么比我还护犊子。”樊文良微笑了一下,说:“那就野菜饺子。”说着,就带头往出走。 彭长宜看着部长,没有动。 王家栋看出彭长宜的犹豫,就说道:“怎么了?” 彭长宜说道:“姚斌一直在等您。” “他有事吗?”王家栋问道。 “没说,就想和您中午坐会。” 王家栋说:“他没和咱们约好吧?” “是没约好,从上班开始就打电话,您屋里一直没断了人,我也没机会跟您汇报。”彭长宜解释道。 王家栋想了想说道:“这样,叫他一个人来,别带别人。” 彭长宜一阵高兴,小跑着回到办公室,办公室已经没人了。他赶紧给姚斌拨了电话,唯恐姚斌等不及走了。 哪知电话一响,姚斌第一时间接通了,彭长宜简明扼要跟他说明情况后,姚斌激动地说:“师弟,太感谢了,我这就出发。” 彭长宜放下电话后就急步走了出来,正好看见王家栋和樊文良已经从侧面的小楼梯往下走。他跑了几步追了下去,似乎听见王家栋正和樊文良说到姚斌的名字。 樊书记没言语,彭长宜在后面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事实上,就是面对樊书记,你也很难从他的面色中看出内心的真实反应。他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不慌不忙,喜怒不形于色。 王家栋听到了彭长宜的脚步声,回头说:“长宜,你去看下江市长。” 彭长宜立刻心领神会,小跑着来到江帆办公室,他进去后,发现刚才那个城建局局长,又坐在了江帆的办公室。 机关里都知道这个局长是出了名的“屁股沉”,见了领导总有说不完的话,他马上面临着退休,作为代理市长的江帆,肯定不好意思往出撵他。 彭长宜抢在江帆开口前说道:“樊书记和王部长让我来叫您。” 老局长一听领导有事,赶忙站起说道:“那好,你们忙,改天我再过来请领导。” 江帆站起跟老局长挥手再见,回头跟彭长宜说道:“樊书记叫我?” “是,还有王部长。” 江帆用手理了下头发,疲惫地说道:“去哪儿?” “我说还去那天咱们去的那个农家小厨。”彭长宜语气里有征询。 “还有谁?” “姚斌。” 江帆愣了一下,看着彭长宜说道:“姚斌?” 彭长宜点点头。 江帆若有所思地跟着他走了出来。 樊文良和王家栋在旗杆下边说话边等他们,樊书记的新皇冠停在旁边。 江帆和彭长宜来到跟前后,樊书记说道:“坐我车吧。” 彭长宜一愣,显然都坐书记的车有些挤,他看了一眼江帆的车也开了过来,就给樊书记和后面的江帆拉开车门,等他们坐进去之后,自己就紧走了几步上了江帆的旧蓝鸟。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市委大楼,奔向国道,向京郊的中良开去。 彭长宜突然意识到樊书记的秘书小赵没有跟着。再一想小赵可能都不知道樊书记去了哪里了,他出来后就没有回办公室。 跟丢了领导,小赵说不定会有多急呢? 给领导当秘书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你既要拾遗补缺,又要给领导当好参谋,还要照顾好领的生活。这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善于和领导沟通,善于掌握领导心理活动。如果你稍有怠慢和松懈,兴许就有疏漏的地方,就会让领导不满意。 不过,樊文良来亢州这么多年,没有听说过他跟小伙计过不去的时候,也没有听说他为难过哪个人。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尽管对他很畏惧,但他从来都没有刁难过他们,甚至重声批评的时候都很少。他典型的倔强个性就是“抗上”、“护短”,为这经常受到翟炳德的批评。 因为这次周林落选,他几次去锦安找他过去的老部下、如今的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去解释,据说翟炳德都不给他机会,弄的樊文良很是灰头土脸的,就像苏文茂说得相声《扔靴子》那样:“每天你扔两只还好,扔完了我可以睡觉。昨天你扔了一只,我净等那只了,一宿没睡!” 翟炳德没有单独听取樊文良的解释,可是没过多长时间,由省和市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进驻亢州,调查这次选举事故,也没查出什么违规操作的问题,最后便不了了之。至此,翟炳德也算给樊文良扔了最后一只靴子。 彭长宜正在胡思乱想着,他们的车就到了目的地,果然如彭长宜所料,姚斌早就站在饭店门口等他们。 樊文良和王家栋显然没到这里来过,两位上了点岁数的人,非常喜欢这里的风格,对这里的环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彭长宜偷偷地看了一眼姚斌,姚斌的表情有点紧张。姚斌没法不紧张,凭他一个副书记,居然请到了亢州政坛三巨头,而且,樊书记是很少跟乡镇级的人吃饭的,姚斌惶恐也在情理之中了。 接下来姚斌的表现也是不含糊,首先他点的菜都是既不铺张也不简单,几道精致的野味,还有几道时令小菜,当然,还有典型的山野菜。 樊文良和王家栋很喜欢吃这些,樊文良居然端杯喝了酒。大家都知道他不抽烟不喝酒,除去很少的场合下他喝一点外,人们几乎没有见过他喝过酒。 姚斌自然高兴,连连干杯,最后他竟然有些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彭长宜赶紧上去搀扶他。 姚斌说道:“师弟,今天的事要感谢你了,我跟你说,自从老爷子退下后,领导可就没拿正眼看过我,别说请他们吃饭了!” 彭长宜知道他说得领导就是樊文良,但是他不能接姚斌的这个话头,就说道:“你还是谢部长吧,是他安排的,我没做什么。” 姚斌拍了拍彭长宜的肩膀,不再说什么了。等他们俩人回来后,野菜馅的饺子也端了上来。 这里的饺子看着就有食欲,薄薄的面皮下,透着碧绿的菜馅,白绿相间,而且都是手工包的,小巧、精致、漂亮。众人食欲大开,酒就被冷落到了一边,对饺子却倾注了极高的热情。 樊文良首先下筷,夹起一个尝尝说道:“家栋,这种不好吃。”说着,又吃了一个,皱着眉,品咂着滋味,继续说道:“你们都别吃了,实在是太难吃了。”说着,又皱着眉夹了一个。 听樊文良这么说,彭长宜也紧张了,他看了姚斌一眼。 姚斌的脸“腾”地红了,要知道点这些他可是费尽心机点了。领导吃了不高兴,他就弄巧成拙了,心里肯定会不安。他的反应就是立刻起身,想要撤掉那盘饺子。 034 两只公鸡靠近不为拥抱(一) 王家栋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然后笑嘻嘻地看着樊书记说道:“您多夹几个,认真鉴定,在您鉴定完之前,我们谁都不吃。” “扑哧”一声,樊文良几乎要把吃进去的饺子喷出,他赶紧扭过头,强咽了下去。 另一侧的江帆赶忙给他倒了一杯水。 樊文良喝了一口水后说道:“家栋,你这样做不对啊,差点噎着我。” 王家栋依然笑嘻嘻地说道:“来来来,您慢慢吃,慢点鉴定,别急。”说着,把那盘饺子端到了樊文良跟前,并且继续给他往盘子里夹。 姚斌和彭长宜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两位领导是在开玩笑。 江帆说道:“不行,这么难吃的饺子哪能都让樊书记一人吃了,我也出把子力。”说着,就去樊文良跟前夹饺子。 樊文良眼睛盯着那半盘饺子,有些委屈地说道:“既然不爱吃,就不要恶意哄抢了吗——” “哈哈哈。”江帆一听,笑得不行,他赶紧放下筷子,站起身,边笑边咳嗽。 尽管很好笑,但是彭长宜和姚斌却不敢像江帆那样哈哈大笑。 这顿饭樊文良吃的很高兴,也很开心,最后他说:“谢谢长宜和姚斌,尤其是长宜,以后你们部长再去什么好地方吃饭,想着带我。” 彭长宜只是抿嘴笑,不知说什么好。 王家栋急了,说道:“樊书记,您就冤枉我吧,这个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不信您问长宜。” 樊文良不紧不慢地说道:“问他跟问你有什么区别?” 彭长宜赶忙说道:“樊书记,的确是这样。我是和同学聚会的时候来过,部长说您喜欢吃清淡的,我就想起这个地方来了,是想让你换换口味。” “呵呵,江市长你看到了吧,不愧是校长培养出来的学生。”樊文良说道。 王家栋是多年的组织部长,樊书记经常用黄埔军校做比喻,并且在不同的场合下,都说过王家栋就是黄埔军校的校长。 事实正如彭长宜想的那样,姚斌想回北城,他早就找过王家栋,王家栋私下也向樊文良推荐过他,毕竟是好几年的正科级的副书记了,要求进步也在情理之中。 看来这次王家栋有意要帮姚斌,不然也不会临时动意叫上江帆了。 一个干部要想进步,绝不是只请领导吃吃饭这么简单,是要具备多方面因素的。俗话说:“年龄是个宝,能力做参考,关系最重要。” 尽管这话谁也不好在公开场合下说,但谁都明白其中的精髓。在能力、资历差不多的情况下,最后就是拼关系、拼经济实力、拼野心,后两者都是在具备前者的基础上进行的。 关系是什么,关系就是在一个干部仕途中特别是对晋升有用的所有的社会资源。看得出,王家栋在为姚斌的下一步进行着某种铺垫。 回到机关,彭长宜果然看见樊书记的秘书小赵,拿着樊书记的公文包,在一楼值班室里东张西望。看见樊书记他们进来了,他赶紧走了出来,脸窘的通红,后面还跟着市委办主任范卫东。 显然是小赵挨了范卫东的批评,这些从的脸上能看出来,他赶紧跟在樊书记的后面往楼上走。 范卫东看了看其他人,然后凑到王家栋面前,小声地说道:“又是你在背后使坏?” 王家栋满脸红润,故意装出得意的神情说道:“老兄,你是不是在你那间背阴的办公室呆的时间太长了?为什么就不能阳光一点?总是处在一种黑暗状态下?这样是不利于身心健康的。”王家栋故意让脸上充满了鄙夷。 “笑话,只有自己心里见不到阳光的人,才去指责别人阴暗。如果不是你使坏,小赵怎么会跟丢了老板。”范卫东小声但却很气愤地说道。 王家栋白楞了范卫东一眼,不屑地说道:“明明是你自己失职,还怪别人钻空子。” “我怎么失职了?”范卫东这才认真起来。 “我问你,谁给一把推荐的秘书?本来就是勉强拱上去的,还找旁的理由?”他说完往后看了看,毕竟有些话属于他跟范卫东之间才能说得,是为了互相攻击对方,如果别人听到就不好了。 江帆早就回办公室了,小赵也早已随樊书记走在前头,只有彭长宜在后面跟着,王家栋这才放心大胆地继续跟这个矬胖子斗嘴:“你呀,不称职,还大内总管呐,徒有虚名!书记夫人不在家,早饭、午饭、晚饭都没地方吃,办公室二十多个人干什么吃的,我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你不感谢我反过来还指责我,丢人。” 范卫东听他这么说也有些紧张,他往上推了推眼镜,说道:“他平时没事都是在小食堂吃的,谁知道他今天怎么老早就出去了,你是逮到机会就算计我,给我眼里插柴!” 王家栋成心气他,就说道:“往你眼里插柴的事我肯定没少做,我也不是做不出来的那一位,不过这次我可是在给你擦屁股,别不知好歹!” “这么多年你总算说句实在话。” “我还敢说呢,你不是连说都不敢说,只会在背后搞小动作。”王家栋故意装地理直气壮。 范卫东这会可没心情跟他斗嘴,他要去樊书记那里,就轻轻凑到王家栋的耳边说道:“休与小人喝!” 这句话曾经是三源县的组织部长在锦安组织工作会议上说给王家栋听的,范卫东不知从哪儿听到了这个故事,没人的时候经常拿这句话打击他。当时王家栋制止了彭长宜跟这个人去理论,但说真的他很在意这句话,在心里把这个人不知诅咒了多少次。 眼下听范卫东又这样说,就很正色地说道:“范主任,你当着我的部下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小心我告你侮辱人格罪!” 范卫东回头看了一眼彭长宜,小声说道:“多好的部下都会被你带坏了,他现在跟你一个德性。” “是吗?长宜,过来。”王家栋站住了,转头叫道。 彭长宜没有很快跟上来,他知道两只公鸡互相靠近的时候,绝不是为了拥抱。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这会听到部长叫他,就紧走了两步跟上来。 范卫东一看,拉着王家栋就紧往前走,说道:“你这老家伙真阴,咱俩说得话怎么让他们听见,你是不是想让组织部所有的伙计都骂我才甘心啊?” “哈哈。”王家栋笑了,说道:“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什么人啊!”范卫东一脸的轻蔑,狠狠瞪了王家栋一眼就走开了。 纵观亢州政坛,最实惠的还得说王家栋和范卫东。他们已经完全本地化了,他们亲属的亲属都在亢州扎根了,他们在这里经营了三十多年,各自编织的关系盘根错节。他们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又都不忘把目光盯在对方的地盘上,他们水平、能力相当,势力相当,你弱必然他就强,他强必然你就弱。 人往往都是这样,一旦形成对抗关系,便会在思想、行动甚至所有阵营里的人都贴上了标签,并且很难逆转,除非你高到他无法企及的高度,或者低到根本威胁不到他的低度,不然很难改变。何况,王家栋和范卫东还有很深的政治宿怨,是从那个年代走出来的人共同的烙印。 丁一这几天没心思准备参展的新作,她全部精力都在小狗身上。 她听了王圆的建议,有的时候就拉着小狗到楼顶上溜达。楼顶很干净,她就在那里训练小狗,让小狗复习所有的课目,强化和巩固哥哥的训练成果。 这天晚上,丁一在后面的机关浴池洗完澡后刚上楼,就听见背后有人说道:“小丁,参赛作品准备好没有?” 034 两只公鸡靠近不为拥抱(二) 丁一回头一看,是樊书记,她赶忙站到边上,给樊书记让路。说道:“我没有写新的。” 樊书记听了她这话,立刻就把脸拉了下来,说道:“说明你太不重视了。” 丁一听了这话,心里立刻就紧张起来。嗫嚅着说道:“现在准备新作品恐怕也来不及了吧?” 樊书记说:“有什么来不及的?年轻人,加加班就写出来了,你看我今晚就是加班赶作品来的。” 听了市委书记这话,丁一的心里踏实了一些了,她赶忙乖巧地说:“行,那我也赶新的。” “一定要认真对待,拿出高质量的作品来,你如果没地方裱的话写出来后给赵秘书。”樊书记说着就往上走。 丁一赶紧说道:“谢谢樊书记。” 他们刚上到二楼,就见江帆站在楼梯口,说道:“我在上面就听见了,小丁想偷懒,被樊书记批评了。” 丁一抬头看了一眼江帆,小声说道:“现在不敢了。” 樊文良说:“看来你原来的确想偷懒。”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小丁,听到了吧,樊书记都加班准备新作品,你也不能含糊。” 丁一赶忙说道:“是。” 江帆又说:“樊书记,我有几张照片,刚洗出来,您帮我看看,够不够参赛资格。” 樊文良一听,高兴地说:“哦,那好。”说着就随江帆往他办公室走。 江帆回过头说:“小丁,你也过来吧,指点指点。” 丁一看着江帆,小声说道:“我哪够资格啊。” 江帆笑了,冲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丁一把脸盆放到楼道的边上,就跟着他们进了江帆的办公室。 江帆拿出一个档案袋,掏出几张照片,给樊书记看。 樊文良一张张的看着,说道:“不错啊,江市长很有艺术功底,藏而不露啊!” 江帆笑了,说道:“哪有什么艺术功底啊,还不是响应号召,赶鸭子上架,要说艺术功底,您和小丁的书法那才叫真正的功底,我这不叫功底,充其量叫复制,因为美好的东西就在那里,我只需一架照相机就能把它复制下来。” 樊文良看着丁一笑着说道:“咱们的江市长是不是谦虚的有点过了?” 丁一只是笑,不敢妄作评论。 “我说得是真的。”江帆说道:“如果说摄影也勉强算做艺术的话,我认为这种艺术指的不是摄影者,而是大自然,只要有个照相机就okl。” “呵呵,小丁,听见了没?有句话说得好,谦虚过度就是骄傲。”樊文良看着丁一说。 江帆笑了,不再继续“谦虚”了。 樊文良手里端详着的是一张亢州市委、市政府办公大楼的外景照。他说道:“咱们这个大楼建好后,好多摄影爱好者都拍过,但都不如你这张有气度,有内涵。” “哦?” “你看,他们拍的时候我特别注意到了,旗杆上红旗从来就没飘扬起来过,门口的警卫,从来都没这么精神干练过。还有他们拍的时候大都用的是仰角,给人的感觉是在故意夸大它的肃穆和庄严感。这不好。我们是人民的政府,就是要以最低的身姿对待人民。你这张就好,平视角,而且看着舒服,没有那种肆意夸张的压抑,但你又不能不说它有一种神圣的气质,这就是作品的内涵。” 江帆由衷地点头赞叹:“您太睿智了!其实,我也有仰角拍的,总是有您说得那种感觉。”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片子,递给樊文良。 樊文良说:“他们拍的都是这样。”说着,随手扔到了一边:“还是这个好,看着舒服,有一种内敛的威严,我强调的这一点是那些普通摄影爱好者无法体会的,只有你这种特殊的摄影爱好者才能体会。” 江帆点点头,他明白樊文良的意思。人民政府,是不需要高高在上的。 这丁一拿过一张麦苗特写,由于是低机位,带着露珠的麦苗显得勃然向上,翠绿而有生机。顶端是刚刚冒出的红日,充满了朝气和一种别样的温暖。 樊书记说:“这张不错,能够看出作者的用心。”他就从丁一手里拿过照片端详着。 丁一又把目光落到了一张夕阳的片子上。近景是已经抽穗的麦田,中间是弯曲的淌着细碎金光的万马河,远景是远山。红彤彤的夕阳,把四周层层叠叠的云都染成了耀眼的殷红,所有地平线上的一切,都被如血的夕阳镶上了金边,远处的村庄静谧而不乏温馨,很容易让人想起暮归的人们。尽管夕阳的绚烂被定格在一张小小的照片上,但是整个片子色调凝重、大气,夕阳那无以伦比的瑰丽让人炫目,霎那间就触动了丁一心底里那深沉的情感。 这时,樊书记又从丁一手里拿过夕阳的照片,看了一会说道:“这张也不错,很大气。对了小丁,我考考你,在没有任何地面参照物的情况下,怎样区分朝阳和夕阳。” 丁一接过片子说道:“这个应该是日出,早晨的太阳艳丽,夕阳殷红,还有点玫瑰色。另外早上的太阳不如夕阳个大。夕阳落下去的时候从视觉上看会变扁,夕阳从气韵上看色彩应该更加深沉、凝重,这张应该是夕阳。”丁一说着,把手里那张有麦穗的照片给樊书记看。 “呵呵,你观察的很仔细。”樊书记对比着说道。 这个问题本来就难不倒她,她太熟悉夕阳的一切了。 在丁一说话的时候,江帆温柔地看着她,心里就有了一种特别的向往…… 这时,丁一看见樊书记手里的照片背后有一行铅笔字,仔细一看,上面写着:1992秋,万马河南岸。她在心里记下了这个位置。 五一前夕,北城棉纺厂公开招聘副厂长的活动正式开始。在这之前,组织部干部科和组织科已经提前帮助他们审议并完善了所有程序。等到了竞聘开始那一天,卢辉带领彭长宜和组织科长三人参加了竞聘会。 彭长宜是第三次进入这个棉纺厂,只见大门口的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市领导莅临指导工作。”北城区党政班子成员全部到场,并早已等候在厂部。 首先是朱国庆过来和他们一一握手,其次是副书记任小亮。 035 曾经的女神(一) 任小亮握过卢辉的手后握住彭长宜的手,看着他说道:“长宜,我来北城后,你可是一次都没来看老兄我呀。” 彭长宜不敢正视任小亮,因为他长的太漂亮了,漂亮的油头粉面,漂亮的不像男人。白净细腻的皮肤,完美无缺的五官,尤其是那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未说话先带出三分笑意。 这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每一个男人走近他,都会在心里感慨造物主对他的偏护和对自己的刻薄,居然给了他这么一幅无可挑剔的俊秀容貌! 如果硬要去在这张漂亮的脸上跳出毛病的话,那就是在他流盼的目光中,透出的是绝顶的聪明和机巧,他看你的时候永远都是“枪口抬高一寸”,握着你的手,热情的跟你说着话,眼睛却看着你头顶一寸以上的位置,给人的感觉就是,此时你并不在他的眼里。 彭长宜不只一次的在想,他看樊书记时,目光也是这样“抬高一寸”吗? 彭长宜没有跟别人探讨过任小亮的“一寸目光”,他不知道别人是否跟他有同样的感受。看着那张漂亮的不真实的脸,彭长宜移开目光,故意弯下腰说道:“是老弟我的不对,不想给老兄添麻烦,另外有时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分钟该干什么。” 任小亮笑了:“理解,我也在机关也呆过,除去眼睛闭上那会时间是自己的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听喝的。” 任小亮很会说话,语气温柔亲和,一下子就能拉近和他的距离,只要你不看他,是无法想像他是抬高了目光在和你说话的。 卢辉这时过来说道:“你们俩还这么客气,住的是一排房,一个东宫,一个西宫。” 彭长宜现在住的地方是原来老县委的房子,他在最西边,任小亮在最东边,所以经常有人就这样开玩笑称他们“东宫”和“西宫。” 别看在一排房,他们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交往,而且很少在家见面,一年只互相走动一次,还是在春节拜年的时候。 彭长宜说:“尽管是一排房,但平时根本碰不到任书记。” 任小亮说道:“没办法,下边和机关不一样,事无巨细,实在是太忙了。” 卢辉点点头,说道:“这倒是真的,不过怎么忙小亮也不显憔悴,永远都是这么漂亮、精神。” 任小亮一听赶忙拱手作揖,说道:“卢部长,说点别的吧,要不回头我往脸上抹点锅灰?” “哈哈。”卢辉和彭长宜都笑了。 这时的厂部大院传来了乐曲声,他们便往里走。 在厂部大院的空场上,摆放了一个临时主席台,门前的廊柱上,挂着横幅:“北城区棉纺厂竞职现场会。” 那时公开竞职上岗别说在北城,就是在整个亢州还是第一次。 尽管是公开竞职上岗,但围绕着“公开”也有许多不被人知的游戏规则,这可能就是中国式的公开竞职。不过,对于厂工人来说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毕竟他们手中有神圣的一票,这一票可以投给信任的人。会议还没开始,他们就早早来到院子里,坐在凳上等待着投票的那一刻。 彭长宜发现,这些几百个凳子全部是新的,再看随后到来的市劳人局和司法局公证处的两位同志,就知道朱国庆为这次处办企业竞选做足了功课。所有的竞职人员被事先请到了一间办公室,彭长宜看见那天跟他回老家的李师傅,正在隔着玻璃向外张望,彭长宜冲他微笑着点点头。李师傅名叫李子康,并不是专职司机,而是办公室主任,这次竞职的岗位是副厂长。 就在彭长宜跟李师傅打过招呼之后,他看到了里面一个美丽的婀娜身影闪到了一边,彭长宜感觉那个身影特别熟悉,因为没有看到这个人的脸,也就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大会正式开始。 北城区委副书记任小亮担任大会主持人。他一一介绍了主席台上的领导之后,又由区纪检书记刘忠宣读了竞聘规则,竞职演讲正式开始。 竞职从职位低的开始,先是车间主任、工会主席、厂办公室主任,最后才是副厂长。 这时,竞职办公室主任的人选走上演讲台,彭长宜立刻愣住了,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烫着一头大波浪、美丽靓丽的女人走了上来,忽然间就想起了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姚静。 姚静,彭长宜曾经的同事,就在彭长宜调出那所乡中后,姚静也辞职了,原来她是到了棉纺厂。想当初彭长宜差点跟姚静结为伉俪。就是父亲的一句话,改变了他的初衷,使他放弃了心中的这个女神,选择了县医院党委书记的女儿沈芳。 那个时候,老校长给彭长宜同时介绍了两个姑娘,一个是姚静,一个是沈芳。当彭长宜见了沈芳第一面后,就否定了她。后来父亲来学校看他,他就跟父亲说了两个姑娘的情况,哪知父亲却倾向于他跟沈芳交往,因为姚静的家庭负担重,父母早逝,她底下还有两个上学的弟弟和妹妹需要她供养,姚静本人也没有转正,还是学校的代课教师,而沈芳的妈妈是县医院党委书记的女儿,家庭优条件优越,而且在政界上也有一些关系,将来肯定能帮上彭长宜。父亲还说:“男人不应该口渴了才想起去挖井,一定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彭长宜不同意父亲的观点,他说沈芳不如姚静长得漂亮,尽管眉目眼的不难看,但就是组合到一起不如姚静漂亮,记得父亲当时说:“漂亮管什么用,漂亮的脸蛋能长大米吗?” 这句话是朝鲜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里的台词。一个媒人给小伙子介绍对象,由于姑娘的长得不漂亮,小伙子百般不乐意,媒人劝他说:“脸蛋漂亮有什么用,漂亮的脸蛋能出大米吗?”那时,中国电影里的人物都是高、大、全,说得话全是空话、套话,根本没有这种来自生活中的生动语言。 这句话自从这部电影在中国放映的那天起,就被人们普遍传诵应用,成为风靡一时的流行语,也是那个年代的经典对白,当时流行的程度不亚于今天本山大叔小品里的对白。 但是,父亲绝对没想到的是,时至今日,漂亮的脸蛋不但能长出大米,还能提高产米量,甚至能拉动一方局部经济效益,这就是火爆全国媒体的各种选秀活动!尽管这是文化产业化的一种形式,但总是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这时,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就见姚静面带微笑,优雅的转身,向主席台上坐着的领导鞠了一躬,又向坐在对面的工人们鞠了一躬。只见她面带微笑,那双美丽的凤目流转过全场,轻启朱唇,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今天竞聘的岗位是厂办公室主任……” 彭长宜的眼睛都直了,他定定的盯着那个美丽的身影,心里嘀咕道,好几年过去了,这个姚静不但美丽依旧,而且别有一番风韵,之前曾经两次来过棉纺厂,怎么没见过她? 其实,这个问题不难解释,如果不是姚静必须上台演讲,恐怕就会像刚才那样见到他后早就躲闪到一边去了开。 彭长宜甚至在想,是不是上次回家包括朱国庆准备的那些东西,姚静也知道?那么她是成心不想和自己照面。 彭长宜结婚后,姚静就不和他说话了,刚结婚的时候,彭长宜没地方住,他和沈芳就还住在学校的宿舍。沈芳有一次说,这个学校所有的老师都和她说过话,就是姚静没搭理过她。彭长宜解释说,她就是那样,工作好几年也没见她搭理过谁。后来彭长宜调到组织部工作,就再也没见过姚静。 姚静依然那么漂亮,漂亮的让人炫目,赛过全厂所有的女职工,就是那些被厂部精心挑选出来做大会服务工作的年轻女孩子们都无法比拟,有一种成熟的、婀娜的美丽。 035 曾经的女神(二) 从她时髦的装束中,已经找不到她当年的窘困了,完全是一幅城里人甚至比城里人还阔绰的打扮。 彭长宜的眼睛可能累了,也可能意识到这样盯着一个女人实在有失风度,他就收回了目光,但是他发现,无论是对面的工人代表还是主席台上的各级领导,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姚静引住住了。 全场非常安静,人们都在注视着这个美丽的女子,似乎她讲了什么都无所谓,人们享受的是她那好听的字正腔圆的声音和她那让人惊艳的美貌。 无疑,这么一位美丽动人、气质稳重大方的女人做办公室主任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姚静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演讲,她再次优雅的向会场和主席台鞠了两个躬,然后款款走回了那间办公室,两次鞠躬的过程中,她没有看彭长宜一眼,似乎对他视而不见。 在接下来的评委投票中,彭长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笔停在她名字下面居然好久没有动,直到收票的人过来,才把票扔进了投票箱,这时才想起他居然交了空白票。 事后彭长宜自己也想不明白是一种什么心理。按说北城请他们去参加这个仪式,无非就是走走过场作作秀,具体岗位的人选他们早就做了安排,可是他为什么居然投了弃权票? 接下来就是李子康。李子康竞职的岗位是副厂长,他演讲的很朴素,话说得很实在,把几项生产方面的硬指标作为他任职的目标,同样博得了人们的掌声。 所有竞职人员演讲完毕,评委会做了最后的投票统计,李子康全票通过,顺利通过竞选,当上了北城棉纺厂副厂长。姚静除去一票弃权外,也是全票通过。另外几名竞选者也都得到了自己竞职的岗位,毫无悬念的皆大欢喜。 大会公证员当场做了公证,选举有效! 当宣布结果的时候,彭长宜下意识的看了看站在前排竞选者人行列中的姚静,姚静竟然也鬼使神差般的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心虚的垂下了眼皮,若无其事的往本上写着什么。 中午自然是北城以棉纺厂的名义答谢各级领导,所有当选人也参加了答谢会。宴会自然安排在亢州宾馆的酒楼里。免不了这些当选者给在座的领导敬酒,其中也有姚静,她和其他几位当选者一起,敬在座的领导。彭长宜发现,姚静的杯里是白酒。 朱国庆对棉纺厂厂长史炳贤说:“史厂长,留下两个代表,其他人就请回吧。” 这个史厂长彭长宜见过,那天朱庆轩的车把他送到后,就是这位白净富态的厂长接待的他,不但给他准备了好多东西,还把厂里的新车让他白用了三天。 史厂长让李子康和姚静留下敬酒,其他人都回去了。 朱国庆说:“你们两个商量一下是单来还是一块儿来。” 李子康慷慨地说道:“肯定要单来,我先来。”说着,他走向前去,端着满满的一杯酒说道:“感谢各位领导对我们厂工作的大力支持,感谢各位领导对我本人的支持和信任,请各位领导放心,我一定会协助厂长把我们厂的效益搞上去,再上一个台阶。我把这杯酒干了,领导们随意。”说着,他就干了杯里的酒。 李子康很感激,连声说:“谢谢,谢谢!” 李子康又礼节性的给每位领导满上酒后就退出去了,接下来就轮到了姚静。 只见姚静款款向前,纤细的手指端着酒杯,矜持地说道:“刚才李厂长已经表态了,下面该轮到我了……” “你先等等,史厂长,小姚这酒怎么喝,我们大家听听你的意见。”朱国庆说道。 史炳贤说道:“小姚来敬酒,自然要听小姚的,怎么能听我的?”史炳贤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我可是知道小姚的酒量,她这次可不能一杯把我们在座的全都敬了。” 史炳贤刚要说什么,姚静抢先说道:“那我听朱书记的,您说让我怎么喝就怎么喝。” “打硬圈,每人一杯。”朱国庆说道,这时,早就有人给姚静搬过来一把椅子递过一套餐具。 “呵呵,今天朱书记是把小姚豁出去了。”姚静眯起眼睛,柔声细气的看着朱国庆说道。 她今天的确很漂亮,尤其站在男人堆里更显突出。略施淡妆的脸上,容色娇艳,无论是眉梢还是眼角,都透着春意,一双柔媚的眼睛波光盈盈,似笑非笑,很是迷人。 朱国庆明显的不敢直视姚静,他把目光投向史炳贤,说道:“史厂长,小姚这话有些毛病,也是,让一个女同志打硬圈似乎有些残忍,要不您来,先说好了,如果您来的话就得打两圈。” 史炳贤点头哈腰地说道:“朱书记啊,您怎么把火烧到我身上了,是小姚敬市领导和区领导的酒。” 尽管他的话里有些委屈,但却明显的有一种自豪,是男人特有的那种自豪感。 彭长宜无法给这种自豪准确定义,但这种自豪是男人在酒桌上愿意表露的一种情绪。 朱国庆笑了,他肯定是不能忽略市领导的,只是调节一下酒桌上的气氛而已,于是冲姚静说道:“小姚,先从卢部长这儿开始,然后是劳人局、司法局的领导,最后是你的厂长。” “怎么又扯我头上了?”史炳贤看着朱国庆说道。 “有小姚在,你肯定脱不了干系。”朱国庆的话里有话。 036 冷美人变身交际花(一) 姚静说道:“我明白了,朱书记无非就是想让小姚多喝几杯,这个硬圈我打了。”说着,她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只用了两根芊芊细指象征性的托着杯底,来到卢辉面前。 卢辉赶紧起身,端起一满杯酒。 姚静说道:“感谢卢部长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我们厂指导工作,也感谢您投了我一票,小姚敬您。”说着,一仰脖,动作极其优雅的喝干了杯里的酒。 彭长宜对姚静的表现有些吃惊,和从前的姚静简直判若两人,但是姚静没给他时间多想,就端着酒杯来到他的面前,说道: “彭科长,感谢帮助,姚静敬您。” 一个“您”字,似乎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别人感觉不到什么,彭长宜心里却很别扭。 彭长宜站起来,不知为什么,从姚静的目光里,彭长宜觉得她肯定知道那张弃权票是自己干的,他有些心虚,不敢正视姚静的目光,眼睛盯着手里的酒杯说道:“祝贺姚主任。”说着,就率先喝干了酒。 这时,坐在朱国庆旁边的劳人局一位副局长跟彭长宜很熟悉,他见彭长宜不等姚静自己先喝了就说道:“彭科长这杯不算,哪有不等女士自己先喝了,罚。” 彭长宜看了看自己的酒杯,又看了看姚静的酒杯还是满满的,就说道:“你怎不喝?” 姚静看着他,半天才幽怨地说道:“等着跟彭科长碰杯哪。” 众人立刻起哄,纷纷谴责彭长宜。早就有人给他倒满了酒,彭长宜只好端起杯,说道:“我认罚。”跟姚静轻轻碰了一下,这次并不急着往嘴里送,而是等着姚静。 姚静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就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两杯酒下肚,彭长宜感到浑身不自在,他跟卢辉说了一声“我出去一下”,就起身走了出去。 从洗手间出来后,在走廊里,他意外的看见了前面走着的丁一。丁一是从另一端的洗手间里走出来。 “小丁?” 随着短发的快速甩动,丁一回过身来,惊喜地叫了一声:“科长?” “你跟谁来的?”彭长宜问道。 丁一笑嘻嘻地说道:“小郝说您今天会被大餐伺候,他就决定掏钱请我们吃小餐,我们三个就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就你们三个人?” “出来的时候就我们三人,本来想去吃刀削面的,后来碰见熟人就被请到这里来了。” “哦,碰到谁了?” “王总。” “王圆?”彭长宜问道。 丁一点点头。 彭长宜知道王圆几乎天天泡在饭店,如果看到组织部的小伙计吃饭,他都会买单,何况今天还有丁一在场。就说:“别跟他们喝酒。” “我不喝,科长,你也要少喝点。”丁一说着,用一根手指着自己的脸说道。 彭长宜摸了摸脸,有些热,肯定红了,看着丁一清澈、纯净的大眼睛,彭长宜不由的想起刚才那双幽怨、柔媚的眼睛,就说道:“我没事,你去吧。” 丁一点点头,向彭长宜挥动了一下小手,转身进了前面的包间。 彭长宜看着丁一的背影,他忽然不想回刚才的包间,觉得很别扭,就往出走,想去楼梯口透透风。这时,背后有人叫住了他: “彭长宜。” 无疑,这是姚静的声音。 自己似乎躲的就是她,没想到还追出来了。他回过头,姚静款地向他走来,指了指大厅影壁后面专供客人休息的沙发说道:“到那边说话。” 彭长宜心里打鼓,会不会姚静问那张票的事? 姚静坐了下来,彭长宜坐在她的对面。姚静理了一下额前的卷发说道:“还好,你没什么变化。” 彭长宜笑笑,他不知该说什么好,甚至不敢看她那张因为酒精而染红的脸,是那样的白里透红,就像熟透的苹果那样诱人。 姚静从嘴角挤出一丝冷笑,直视着彭长宜,说道:“看出我有什么变化吗?” 说实在的,彭长宜觉得姚静变化很大,过去姚静不大爱说话,见了同事顶多就是点点头,有时候都不看你一眼,是所有男老师心中的冷美人,现在居然左右逢源,应酬自如,而且还喝了那么多酒,完全是久经这种场合的交际老手。但是他不能说这些,只好说了一句大实话:“变了,变的话多了。” “哈哈哈。”姚静不由地大笑。 彭长宜奇怪,这么一句话值得她那么笑吗? “是啊,就我今天说得这些话,可能够上我在学校和同事们说一年的了。” “岂止是一年,抵过好几年。”彭长宜说道。 姚静又笑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感地盯着彭长宜说道:“不变不行,要被饿死的。” 彭长宜没有接她的话茬,他感到她话里有话,就笑笑,扭头看着外面。 姚静说道:“见到我意外吗?” 彭长宜老实地点点头。 “见到我的变化意外吗?”姚静又说道。 彭长宜又老实地点点头。 “还记得你当初说过的一句话吗?”姚静理了理头发问道。 彭长宜抬起头看着姚静,摇摇头。 姚静又“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你说我指不定哪天就被吉普车接走了。我记着你的话呢。” 彭长宜的脸红了,他没想到当年一句戏言,老校长居然传给了姚静。他不能辩解什么,因为那话的确是他说得,就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咳,开玩笑的。” 姚静收住了笑,认真地说道:“我不这样认为。你这句话让我认识到了自己还有潜力可挖,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以我一直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不过吉普车不行了。怎么也得是进口的小轿车。” 彭长宜尴尬地说:“那时年轻不懂事,你就别记在心上了,我今天给你赔礼道歉行不,真是对不起,我当时没有任何恶意。” 姚静又哈哈地笑了,说道:“我跟你说句真心话,我并没有记恨你,你信吗?”姚静酡红的两颊很好看,两只美目就要滴出水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那就对了。” “但是,你这话启发了我。” 彭长宜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漂亮的姚静坐在这里很是显眼,就说道:“我该回去喝酒了,以后有时间我们再聊。”说着站起身就走。 姚静也站起来,说道:“彭长宜,以后我们做好朋友吧,自打见面我们还没握过手呢。”说着,很优雅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彭长宜感觉姚静的笑很程式化,她是不是总是带着这种标志般的微笑接待各级领导?心中就一丝反感,另外感到姚静说这话是多此一举,本来就是同事关系,干嘛还强调一下“朋友”? 他不想和她纠结过多,就点点头,说道:“好。”握了下姚静的手,往刚才的包间里走去。 就在离开姚静的那一刻,彭长宜突然想起了莎士比亚的《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里的一句话:美貌!你的真诚在何方?从这一刻起,姚静留存于彭长宜年轻心灵时的一切美好,经过这次意外相逢后就消失殆尽了。 彭长宜下班回家后,刚进家门,就闻到了一股酸味。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说道:“什么味?这么难闻?”彭长宜有过敏性鼻炎,遇到刺激的味道就不停打喷嚏。 沈芳连忙从外面的小凉棚里跑进来,说道:“哦,我忘了收起来了。”说着,拿起桌上的一兜东西又往出走。 036 冷美人变身交际花(二) “到底是什么?”他捂住鼻子皱着眉头问道。 “是晓慧送来的。”沈芳说着,就把那兜东西放在凉棚的窗台上。 “哪个小慧?” “梁晓慧呀,你什么记性,任小亮的媳妇呀?” 彭长宜白了她一眼,说:“我哪记住人家的媳妇叫什么。她干嘛送这个给你?” “我也不知道,许是吃不了吧,天气马上就要热了,还给了点野山菇。”沈芳说道。 任小亮和彭长宜他们住一排房子,也是属于无房户,机关分房的时候根本考虑不到他们。他家在最东头,彭长宜家在最西头,尽管在一排房住,但是下班后很少见到。 任小亮那时是市委办秘书,彭长宜是组织部秘书,他们各为其主,而且他们的“主”又是那么不睦,所以两人只是见面打招呼而已。 任小亮到北城区任职后,她的妻子比从前活跃多了,今天到这家坐会儿,明天到那家坐会儿,一幅夫贵妻荣的样子。 彭长宜对任小亮的媳妇没有什么好感,那个女人长的古怪精灵的,眼睛都会说话,不像沈芳,聪明都写在脑门上,其实内心傻得很。据说梁晓慧和任小亮吵架从来不在家里吵,因为他们住的地方隔音都不好。他们把孩子送走后就利用散布的时候到外面没人的地方吵架。等回来的时候保证是手拉手,彭长宜觉得他们很会演戏。 “小娜呢?”彭长宜捂着鼻子问道。 “爸爸接走了……”沈芳说道。 沈芳的话还没说完,家里的电话就响了,是江帆。 江帆在电话里说:“长宜,回来吧,来了个朋友,跟弟妹请个假。” 彭长宜笑着说道:“报告市长,您饶了我吧,我中午可是喝傻了。” 江帆说道:“我说是让你陪客人,谁说让你陪酒了?把电话给弟妹,我跟她说。” 彭长宜没有把电话给沈芳,他知道沈芳说话很愣,怕给市长下不来台,就说道:“不用了,我马上就到。” 沈芳早在一旁瞪着眼睛听着呢,见彭长宜放下电话就说:“又是他,是不是叫你去喝酒?” 彭长宜说道:“来了个朋友,让我帮着陪一下。” 沈芳说道:“他没家没业没牵挂,你整天跟他能泡出什么?” 彭长宜小声但很严厉地说道:“说你多少次了,说话注意,你怎么知道他没家没业?说话不负责任。” 沈芳一点都不顾忌,说道:“有家他干嘛不回?还整天拉着你喝闲酒。” “喝酒也是工作,妇人之见。”彭长宜反驳到。 沈芳憋了半天居然没有找到反驳他的话,两只眼瞪着他,不说话。 彭长宜得意的在心里暗暗笑了,心想,善于没理搅三分的沈芳,也没话说了。看来,无论多么难缠的女人,只要将工作与他们男人的前程挂上关系,保证一路绿灯。 他有些不忍心,就把语气放温和一些,说道:“以后在家里不许说机关里任何人的任何话,咱这房子不隔音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芳委屈地说道:“我又没点名,别人听到能知道是谁?” “你放心,别人都比你聪明。” 沈芳对于他的奚落早就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她说道:“对了,梁晓慧给咱们推荐了一款热水器,她家新按的,用着挺好。” “喜欢你就去买,钱在你哪儿。”彭长宜没好气地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沈芳搬到这个大院里多了一个毛病,就是喜欢念叨别人家的事,跟收音机里的“每日一歌”一样,无论他多晚回来,都会听到别人家琐碎的事情。 其实不只是沈芳,这里住着的女人好像都有这个毛病,也许是他们的男人都在大楼里工作的原因,除去好传播小道消息以外,还有一个通病就是喜欢比较,拿别人家的男人跟自己家的男人做比较。 也难怪,在这里住的都是机关里资历相当的年轻干部,女人们心里自然就有了比较。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家有几窝耗子甚至是公母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彭长宜对这一点极其反感,几次告诫沈芳不许跟这些家属扎群,少在一起东扯西扯的。沈芳有一次嘲笑他说道:“你以为你是多大的官呀,那次我上街看见王部长夫人,她还拉着我说了半天的家务事呢?你要是当到了部长,我是不是就得见人装哑巴了?” 彭长宜觉得搬到这里来后沈芳的确变了许多,有的时候表现的不可理喻。 当他来到江帆的办公室就愣住了,只见办公室没有任何人,甚至江帆也不在。彭长宜刚要转身往出走,江帆从外面回来了。 江帆进门洗着手,笑着说道:“弟妹还真把你放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不来呢?” 彭长宜说:“您发话她不敢不放我。哪儿的朋友?” “朋友?” “您不说让我陪个朋友吗?” “哦?哈哈——我那是谎报军情,不那样说你出得来呀?” 彭长宜笑了,这种把戏江帆以前经常干,没想到成为市长后还这么干,就说道:“我还以为你真来了朋友呢?” “谁让你那么早就下班回家了?” “我中午喝了好多酒,头现在还懵呢。” “好好好,给你一个小玩意,作为补偿。”说着,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塑料包装袋,递到了他手里。 彭长宜一看,惊喜地说道:“传呼机?”他接过来,打开塑料袋,说:“新的?” “当然,能给你旧的吗?” 彭长宜爱不释手。要知道当时一个小小的传呼机,是身份的象征。那时买传呼机是要走后面托关系的,有钱都买不到。 彭长宜想了想故意说道:“这个不会是喝酒热线吧?” “让你猜着了,以后找你就方便了。”江帆说道:“在北京,这个东西早就有了,就是咱们这样的小城市,通讯设施跟不上,今年政府就准备加大通讯基层设施的投资和建设。如今,通讯不通,就跟死城一样,没人肯来投资。” 彭长宜试着呼了一下自己,刚放下电话,手里的呼机就传来清脆的bb的声音。 江帆又说:“据说,摩托罗拉公司正在研制汉字显示功能的传呼机,可以给机主留言,然后机主就能看到。估计用不了半年,这种就会被淘汰。” 彭长宜笑着说道:“更新换代我就提前拜托您了。” “你还沾上我了。”江帆笑着说:“去把丁一叫下来,咱们出去吃个饭,反正她在单位也没事。” 彭长宜问:“还有别人吗?” “有卢辉,他先去接孩子,把孩子送回家后直接去饭店,我先走,你去叫丁一。” 彭长宜犹豫了一下,走了出去。 今天是周末,而且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每层的楼道里都很安静。彭长宜没有走中间的楼道,他走的是靠西侧的小楼梯,他担心被别人看到自己在下班时间独闯六楼找丁一,难免别人会说闲话。 俗话说得好:舌无骨却能折断骨。 其实,彭长宜的想法很朴素,他既不想给一个姑娘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更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每个生活在机关的人,都是如履薄冰,稍不注意,就会跌的很惨。许多人都是输在小节上的。 “大才不拘小节”是领袖人物和干大事人的一种洒脱和气度,甚至会被人们津津乐道。然而这句话放到官场上绝对是行不通的,很有可能你会因为小节而死的更快。 来到机关上班后,彭长宜的确学到了许多官场上的规矩,这些让他终身受益,同时也成就了他。 尽管丁一是他科室的人,而且在机关住了这么久,彭长宜还是第一次上六楼来找他。彭长宜在想,这么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呆在顶楼宿舍,也没有什么朋友,亏得江帆能想到她,不然慢慢长夜连电视都没地方去看。如果自己的女儿大了,绝不能让她离开身边只身漂泊在异地。 彭长宜一口气来到了顶楼,站在楼道口稍稍喘口气,正要朝左面的走廊里走去,这时,他的无意一瞥,就发现了通往右面五楼楼顶的门上,挂着一串钥匙,钥匙上面有一个五彩的小绒球,这个五彩的小绒球彭长宜认识,是丁一的。 他有些奇怪,平时这个楼道门应该是锁着的,既然丁一的钥匙在,就说明这是丁一开的门,难道她在五楼也就是西楼的楼顶?一个女孩子跑到楼顶干嘛去了? 彭长宜往门口走了两步,隔着门刚往外看了一眼,他就立刻缩回了头,因为他发现了这一生都无法磨灭的景象。 只见楼顶上丁一坐在椅子上,面向西南方向,左手抵住脑门,正在低头看着一本书。许是累了,她换了一个姿势,右手托着下巴,左手扣在右手的手心里,眼睛从书本上移开,抬起头,看向西边的夕阳。 这冉冉渐翳的金光,照在她的身上、头发上、鼻梁上,勾勒出非常优美的线条,使她身上的一切都具有一种鲜明的质感,把她罩在了祥和温暖的光影中了。只是她的神情有着一丝无法掩饰的伤感。 彭长宜心里涌起一种怜爱,这样一个女孩子离开家乡,被分到陌生的地方工作,肯定是想家了。难怪江帆会想到要叫她,他们有着共同的孤独。 彭长宜伸出手,刚要开门,立刻又把手缩了回来。他意外的看到了一只雪白色的小狗,瞪着两只溜圆漆黑的眼睛正在警惕的看着他。原来小狗早就发现了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小狗密切监视着。 刚才只顾看丁一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小狗,这时,就听那个小狗的嘴里发出了“哼哼”的警告声音。 丁一回过头来说道:“不许叫!” 小狗立刻回头看了主人一眼,晃动了一下尾巴,很快就又掉过头,瞪圆了眼睛,继续注视着里面的彭长宜,这时只要彭长宜开门过去,估计它就会采取行动。 彭长宜赶紧闪到一旁,难怪最近丁一显得忙忙碌碌的,没到下班时就不停的看表,人也显的不安,恨不得马上回宿舍。原来她是在金屋藏狗! 丁一从什么时候养狗他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他知道,这个女孩子不希望别人看到她的小狗,毕竟在机关里养狗是不妥的,尽管没有明文规定,也是不容许的。 楼顶,夕阳,女孩,小狗,构成了彭长宜眼中一道特别的难忘的风景。 那一刻,他居然不忍开开门,更不忍去惊扰她,这样一个女孩,不应该属于酒桌上的调味品,她应该属于恬静、纯美而没有任何风尘的世界里,一如她的蝇头小楷,清丽无比,纯洁无暇。 他默默的转过身,轻轻的下了楼,胸中就有了一种特别的东西在升腾。 忘了是哪位哲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在爱情没开始以前,你永远想象不出会那样地爱一个人……” 那时候的彭长宜,绝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在心里永久的储存下了这个美好的影像,一如他那深沉的爱。 037 男人最好的幸福(一) 当彭长宜赶到亢州酒店的时候,江帆和卢辉正在说话,见他一个人进来,江帆愣了一下没有问,彭长宜也就没有跟江帆解释丁一为什么没有来。 卢辉说:“今天省委调查组走了,据说没有查出这次选举中有任何违法违纪的现象。” 其实,省委来调查组专门调查周林落选的事,彭长宜早就知道。他甚至不止一次的在想,如果找到他,问起那几天他失踪的事,他会怎么说,但是,没有人找他。对自己送出去的那几封信,他也只是怀疑和这次选举有关,但是信的内容他始终不知道。 其实,黄金当着他的面打开信后,问过他知道这信的内容吗?他说不知道,如果自己稍稍表示那么一点好奇,他也可能就知道信上写的什么了。他没有那样做,既然是机密,就有他不该知道的理由。 王家栋不但自己封好了信封,甚至给了他打火机,这一切都强调了保密性。另一方面也是在保护彭长宜,如果彭长宜能够悟到他的良苦用心,就不会去刻意探究,那么他就是个聪明人,也是可塑之才,彭长宜自己觉得在这一点上,自己应该没让部长失望。 江帆说:“孙主任会失望吧?” “有点,这次省委调查组来他表现的很积极。”卢辉说道。 彭长宜给两位老兄满上酒,说道:“今年调班子会不因为北城而提前?” 江帆笑了,说道:“你是组织部长的大秘,应该问你。”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老婆还说我是市长跟班的呢。” 江帆笑了,说道:“看阵势会是这样。” 北城区政府一把手张良肝癌晚期,尽管已经住院好长时间了,但是作为市委不能因他住院或者说康复的希望小而免职的,这样做有失人道。所以北城的党政工作目前朱国庆是双肩挑,主任位置的人选始终是悬而未决。越是悬而未决的事,就越发引人关注。 别说是北城,现在任何一个位置都会有许多人关注,这也是目前官员体制的一大特色,是县乡级官场的过度竞争造成了。因为县乡干部是中国干部群体中数量最多最庞大的一部分。所以,一旦有位置空出,就会被许多双眼睛盯住。姚斌就是其中的一个,任小亮更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彭长宜在想,这个主任如果从北城内部产生的话,会有一个副科的位置空出来。 卢辉听彭长宜问北城班子的事,就笑着说道:“看来长宜有想法了。” 彭长宜说:“这个想法不敢有,只是好奇。” 江帆看着彭长宜说道:“有,才正常,没有,就不正常了。” 彭长宜想起第一次在中良吃饭时江帆对他说过的话:权力场,永远都是男人最向往的职场。的确是这样,人们坐在酒桌上最乐于谈论的话题就是谁谁上去了,谁谁下去了,往往以对权力的占有来判断这个人的成功指数。 所以,尽管官场的路坎坷险峻,总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前赴后继的奔走在这条路上,去的人络绎不绝,回来的人却为数不多,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人们对职位对权力追逐的脚步,所以江帆才说这是“正常。” 江帆又补充了一句:“兴许亢州甚至是整个锦安都会提前进行。” “就因为一个北城?”卢辉问。 江帆说:“那到未必。” 江帆的话很有深意,周林被选掉,势必将拉开锦安市委和亢州市委的博弈,某种程度上说也是翟炳德和樊文良的博弈。 樊文良不按组织意图办事,公开挑战组织权威,不能不说是对翟炳德的冒犯。无论是什么原因,周林被选掉都是事实。即便是在选举中没有违纪违规的现象,也说明樊文良控制政治局面不力。 卢辉又说:“北城主任人选是焦点啊!” “不光是这里,下面还有一个年龄到站的党委书记,另外,还有我们的省级开发区,这个班子也是要重新组合的。” “这个开发区应该是处级单位吧?”卢辉说。 “副处。所以说今年应该是干部调整的大年,会有许多机遇和位子。”江帆说道,端起酒杯,跟他俩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 卢辉看了看彭长宜说道:“像小彭这样有机关工作经验又有学历的年轻干部应该放下去了。” 江帆说:“放下去是一定的,就看放到什么地方了。” 卢辉说:“小彭,你天天跟着部长转,没给部长提提。”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哪有资格跟领导提要求啊?就指望着你们两位老兄提携了。” 江帆说道:“你是部长的红人,除去樊书记,谁提携你都不好。再说,我不搀和人事安排,在亢州也没有仨亲俩好的,你们算是跟我关系最近的了,但是目前你们用不到我。” 江帆这话说得很实在,没有任何的委与虚蛇。 卢辉说道:“我估计一时半会不会把我放下去。” “你呀,就等着接班吧。”江帆说道。 “不谦虚的说有这种可能,因为我最听话,但不排除锦安市委派人的可能。”卢辉似乎很自信。 其实,他们三人在一起谈话从来都是这样开诚布公,不隐瞒自己的任何观点。 卢辉起身去卫生间,江帆趁此机会问彭长宜:“你就没想法吗?” 彭长宜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说一点想法没有那是假话,但是我不好跟部长提,毕竟更给我提了科长,一切顺其自然吧。” 江帆想了想说道:“我刚才的话你别介意,你的问题如果王部长不主动提出来我是不适宜提的,那样有到别人园子里摘桃子的嫌疑,对你将来的发展也不利。”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您不用解释,长宜懂。”说着就喝干了杯里的酒。 “我估计部长不会留你了,今年干部调整面积会很大,又要成立一个开发区,每个优秀的干部都会有机会。” 其实,彭长宜尽管嘴上说:“顺其自然”,他也早就动过下去任职的心思,正如他说得那样,如果部长不主动安排,他是不会去找他的。争取是积极主动要求进步的表现,但是如果时机不对这份主动就会给自己造成被动,甚至永远都会被动。 在官场上,有的时候不争就是争,争就是不争。特别是在选择的关口,更要处处小心不能乱了阵脚。自从上次王部长知道江帆请客的事后,彭长宜现在和江帆接触都是小心的,好在江帆明白其中的道理,尽量避讳。 这时卢辉从外面进来,关严门后说道:“这个地方以后真要少来了,王圆那小子又在这儿呢。” 江帆笑着说道:“不是少来,是以后要经常来了,甚至要创造条件来。” 卢辉和彭长宜都没听懂他这话的含义,卢辉说:“怎讲?” “这个宾馆承包到期了。” 彭长宜恍然大悟,这么说王圆盯上了亢州宾馆。还没容他说出口,卢辉说:“他该不会是动了这个心思吧?” “一切皆有可能。”江帆说道。 “这个可是范主任的侄子在承包呀?”卢辉担心地说道。 “承包不下去政府当然要换人。”江帆吃了一口菜说道。 “嗨,谁干都不好干,如今这些人吃了饭不给现钱,全都是欠账,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还真经营不下去。”卢辉又说道。 江帆意味深长地说:“王圆不怕。” 的确是这样,王圆有自己的公司,每年迎来客往的钱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自己经营一个宾馆当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037 男人最好的幸福(二)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日后在这个宾馆,江帆几乎身陷绝境,如果不是彭长宜和丁一,江帆的仕途可能最终结束在亢州。 江帆说道:“前两天我刚签了字,准备给他结一部分饭费,这也是市长办公会上决定了事,你们猜怎么着,居然还有五年前的账单,这笔钱我没有签字。后来范主任找我,跟我哭了半天穷,我说等我们商量一下再说吧。” 彭长宜明白他所说得商量极有可能不是跟副市长商量,而是跟樊文良商量,这种商量可能是非正式的,但肯定会交换意见的。 江帆最大的成功就是甘当小学生的姿态,本来有很多属于市长权力范畴的事,他也喜欢和樊文良沟通,深得樊文良的赞许。这也为他的成长,为他站稳脚跟打下了基础。世上有几个像周林这样的政治白痴,刚一上来就十八般兵刃全都亮了出来,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吃几两干饭的,在两军对垒中过早暴露目标必败无疑,在政治斗争中也是大忌。 三人今晚喝了两瓶白酒,论酒量江帆不及彭长宜和卢辉,所以脸就红了,说话时舌头也有些僵硬。 卢辉说道:“长宜,你送江市长回去吧,我回家。”说着,就向彭长宜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 彭长宜问江帆回哪儿,江帆说办公室。 彭长宜愣住了,说道:“干嘛不回住处?” 江帆说:“我的车没在,小许的母亲病了。” 彭长宜扶着江帆回到了办公室,赶紧给江帆泡茶。 泡茶的时候他们不由而同地想起一个人,江帆说道:“丁一怎么没参加?” 彭长宜一愣,才知道自己没跟江帆汇报丁一的事,就说道:“我到楼上后,她的宿舍锁门,办公室也没有她,要不,您再弄个呼机吧?”彭长宜故作玩笑地说道,他隐瞒了丁一和小狗的事实。 江帆笑了,说道:“给你和卢辉没事,要是给了丁一估计你们耳根就不清静了,肯定会有人说闲话的。” 彭长宜借着酒劲,斗胆地问道:“您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喜欢跟不喜欢没有区别,丁一这样的女孩子生下来就是让男人喜欢的,不过你给我听清楚,我永远都不会对丁一怎么样的,用党性担保。” 彭长宜看着江帆红红的眼睛,说道:“我信。” “对了,五一期间研究生班有面授,你别忘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行,您这酒没多喝,还能记着这事。” 彭长宜听了江帆话,报考了省京州大学在职研究生班的产业经济专业,江帆则报考北京人民大学的在职研究生,主修国际经济学。在职研究生的授课时间大部分是利用节假日进行,平时以自学为主。 当时在选择专业的时候江帆和彭长宜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就是学经济,因为以后的干部如果不懂经济必然会落伍,所以他们都瞄准了经济。 彭长宜笑着说:“开始是有些不同意,唠叨说这么大岁数还上什么学,我也懒得跟女人解释。” 彭长宜说得是真话。当他让沈芳给他支钱交学费的时候,沈芳的确唠叨了半天,但最终还是会拿出钱的。 彭长宜又补充说道:“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跟她吵,她只要一唠叨,我就不言语。我一不言语,就表明我不高兴了,她也就不唠叨了。” 江帆说:“羡慕你啊,还有人唠叨你。要知道,一个贤惠的妻子和一副健康的身体是男人最好的幸福。唉——”江帆叹了一口气,头靠在背后的软椅上,说道:“明天,又是我回北京谈判的日子。” 彭长宜一愣,知道触动了江帆的心事,说道:“既然嫂夫人不愿意离,那就别离了,这样对孩子不好。” 江帆仰头看着天花板,然后又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你的孩子也是女儿吧?” 彭长宜点点头。 “女儿跟爸爸有一种天生的依赖,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可是我的女儿却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里,我却无法继续爱她了……”江帆说不下去了。 彭长宜心里一咯噔,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地说:“江市长,您……” 江帆揉揉眼睛,强笑了一下,说道:“是一次意外交通事故,对我打击很大,这两件事加在一起,我就无法原谅她。” 尽管江帆说得很轻松,但是彭长宜还是觉出拥堵在江帆心中的巨大悲痛。 彭长宜震撼了,他只知道江帆在闹离婚,他女儿的事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了江帆的对面,一时竟找不到话说,不知该怎样安慰江帆。 这时,江帆手颤抖着从抽屉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彭长宜赶紧从茶几上拿过打火机,给他点着手里的烟。 彭长宜知道江帆是不抽烟的,他只在心情特别烦闷的时候才抽上一两口,一根烟都抽不完。江帆吸了两口烟,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脸也憋的通红。 彭长宜见江帆被烟呛的直流眼泪,就从他手里拿过香烟,摁灭在烟灰缸中。彭长宜知道酒犯心事的道理。 明天江帆回北京,进行每月一次的离婚谈判,不得不面对不想看见的人,现在他又想起了女儿,自然心里会不平静。 也可能是香烟刺激的他,使他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说道:“长宜,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江帆的眼睛充满了痛苦,他看着彭长宜,似乎彭长宜的脸上写着他要的答案。但是,很快就黯淡下去了。 彭长宜的心揪紧了。要知道,江帆,有着令人羡慕的一切。良好的学识,国家部委出来的干部,幸运的成为亢州代市长,年轻有为,没想到他除去这些光环之外,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长宜,来,认识一下我女儿。”说着,他站起身,带头走进了里面的卧室。 在亢州,彭长宜算是江帆走的比较近的人了,但是彭长宜从来都没进过他的卧室。江帆坐在床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相框,凝视了一眼说道:“长宜,看看。” 彭长宜接过相框,立刻被上面的小女孩打动了。 这个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长的粉妆玉琢,就像年画里的福娃宝宝一样,胖乎乎的小脸蛋,有两个酒窝,呲着两排整齐的小乳牙,正笑嘻嘻的看着他。尤其是那两只乌黑发亮有着长睫毛的眼睛,像极了江帆。 彭长宜的心动了一下,他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小天使,竟然和父母天地相隔。他不敢继续看下去,相信任何一个做了父亲的男人都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 038 江帆的往事(一) 江帆从彭长宜手里接过相框,用一个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小女孩的脸蛋,说道:“是不是没想到?” 彭长宜的眼睛红了,尽管他不知道江帆是如何失去女儿的,但是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却着实打动了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心。 江帆把相框放回床头柜,走出卧室,坐在沙发上,平静的向彭长宜讲了女儿的事…… “那年,我们单位有一个援外项目,作为部门负责人,我带队奔赴一个中东国家,帮助他们搞基本建设,头走的时候,给女儿照了这张照片,当时她还呲着小牙对我说‘爸爸,回来带我去公园玩’。那天我给女儿整整照了一卷的照片,没想到,这竟是最后一次……” 江帆有些说不下去了,彭长宜给他倒了一杯水,他不想让他说下去了,他没有权力让朋友去重新揭开伤口。他想制止他,可这时又听江帆说道:“女儿是跟外婆回家时,不小心遭到了车祸……我得到消息后,一刻都没耽误,立刻通过大使馆买到飞机票赶回国,我都回国了,可她却在外面跟别人游山玩水……长宜,我没法原谅她……” 尽管江帆说得断断续续,彭长宜也能听明白。半天,彭长宜才小心地说道:“也许,您该原谅她的,也许……” 莎士比亚的《奥赛罗》里有这样一句话:啊!婚姻的烦恼!我们可以把这些可爱的人儿据为己有,却无法掌控她们的各种欲望。也许,这是所有婚姻男女都必须经历的烦恼。不难想象,江帆的妻子肯定有容有貌有背景,江帆当年肯定为此痴迷为此追逐过。 江帆见彭长宜说了半截话,他就说道:“长宜,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早点回家吧,不然弟妹一会又来电话了。”说着,站了起来。 彭长宜说:“我陪您回宾馆吧,那里比较安静。” 江帆无力地摇摇头,说:“就在这凑合一夜,明天一早就回北京了。我对谈判结果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因为我已经做好了八年抗战的准备。”说完,他竟然冲他笑笑。 彭长宜那一刻感到江帆的笑里边有着许多男人间才懂的无奈和痛苦。彭长宜站着没动,说道:“也许,您该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可能就会不一样了。” 江帆痛苦地说:“别说换一个角度了,我都换了无数个角度了,没办法,说服不了自己,只能如此。”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可能我说得话您都想过千遍万遍了,我也不干扰您的思路了,也许,你们更需要的是时间。” 江帆很感激彭长宜没有继续说些规劝他的话。 彭长宜告别了江帆,走出市委大楼。不知为什么,当他快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居然回头看了看西楼的楼顶。 夜幕下只见几棵松树挺立在大楼的西侧,楼顶镶嵌在月白色的天空中,安静而神秘。只有那皎皎的半轮明月悬浮于夜,柔柔的周边的云彩已褪去了白天的炫彩,纤华洗净,他默默的转过身去,心里似乎有了异样的感觉,就像不远处那颗不知名的星星,若隐若现,也好似那些夜幕中的云彩,连连缀缀的只留下淡淡的写意的灰白和朦胧。 从此,彭长宜有个习惯,无论什么时候进入市委大楼,他都喜欢往西楼的楼顶看一眼,尽管什么都看不到。 彭长宜走后,江帆却无法平静下来,他躺在床上,又拿出了女儿的照片,端详着,仿佛听到了女儿用她那稚嫩的声音在叫他。 江帆泪流满面,他把相框扣在自己的脸上…… 江帆的妻子叫袁小姶,俩人是大学同学。袁小姶由于家境好,人长的漂亮,从刚一入学,就成了众多男生追求的目标。江帆也不例外,这个从矿区走出来的年轻人,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硬是打败众多竞争对手,最终博得袁小姶的青睐。 袁小姶也在毕业前夕和他确定了恋爱关系。后来因为这层关系,江帆毕业分配时,就留到了北京,通过袁小姶父亲的关系,被分配到了建设部,后来做了一个部门的负责人。 婚后,两人感情很好,女儿出生后更是给他们带来了天伦之乐,袁小姶父母更是把这个小天使视为掌上明珠,经常把孩子带在身边。 孩子上幼儿园后的那年,单位有个援外工程,要去中东地区的一个国家,那里条件比较艰苦,考虑到孩子已经上了幼儿园,而且自己的履历上基本上是空白,为了锻炼自己,也为了增加履历上的资本,江帆便抛弃了眼前优越的生活,毫不犹豫的报了名。 哪知,他报名援外得到了岳父大人的积极支持,却遭到了妻子袁小姶的反对,最后还是袁小姶被说服,江帆踏上了援外的道路。 那天,单位给他们援外人员召开了隆重的欢送仪式,一家三口在送他们去机场的大巴车前告别。已经懂事的女儿搂着他的脖子,嘟着小嘴对着他的脸亲了又亲,然后还替他抹去了脸上的唾液,呲着一口小白牙,细声细气地说道:“爸爸,妞妞等你回来。” 江帆幸福地亲了一下女儿和妻子,就和同事们一起登上车走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和女儿这最后的一面竟是永别。 江帆在中东一呆就是半年,在他准备回国探亲的时候,意外接到了家里的电报。才知道女儿出了意外。 那是岳母带女儿去幼儿园半路,被一辆疾驰的汽车夺去了生命…… 江帆迅速回国,岳母已经精神崩溃,可江帆从国外都回来了,妻子袁小姶却还在外地和情人旅游。 岳父一家人都对江帆表示了愧疚,飞来横祸,江帆不怪谁。处理完女儿的事后,江帆还备回中东,因为那里的工程还没有完。但就是在他头走的那天晚上,他意外偷听到了妻子的电话。 这几天,江帆总是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只要他一接,对方就放下。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对方打错了,可是后来他发觉不是那么回事。 有一次,他们夫妻双方被同事邀请到郊区住了两天,刚刚回来就听到电话响,江帆刚想去接,袁小姶就急忙说道:“我来。” 她抢先接了电话,只“喂”了一声,立刻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她低低地说道:“我还有事,挂了……。” 可能是对方说了一句什么,袁小姶的眼里立刻就有了泪光在闪动,她的声音顿时温柔起来了,脸上慢慢浮现出了笑意,尽管她说的话不多,但是分明有了几分甜腻和几分激动,脸上出现了红晕。 只有恋爱的人才有这样的表情,这不由得让江帆多想了。本来吗,女儿刚刚走了没几天,打到家里的电话大部分都是慰问的电话,而且袁小姶都会眼泪吧嗒的,唯独今天她没有流泪。 想到平时他接到的好几个无声电话,江帆多了个心眼,悄悄地回到卧室,关上门后,轻轻地拿起卧室串的电话,这一听,他就全明白了。 就听一个男人说道:“宝贝,对不起,这几天我都在给你和你的单位打电话,单位说你不在,打到家里也都是他接的电话,找不到你我很着急,也很为你担心,女儿的事我也对不起了……” 袁小姶哽咽着说:“不要这么说,和你没有关系,纯粹是个意外。” “宝贝,如果我不硬拉你出来去广西,也许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袁小姶轻轻抽泣着,不说话。 “对不起亲爱的,我知道我无力还给你一个女儿,但是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任由你的处置。” 听到这些后,江帆的头就有些眩晕,他握着听筒的手哆嗦着,只觉得眼里一片黑蒙蒙的,他赶紧闭上了眼睛。直到袁小姶进来,他还站在那里呆若雕塑。 038 江帆的往事(二) 袁小姶觉出话筒里的声音有些异样后,才放下电话走进卧室的,果真发现江帆的手里拿着听筒,脸色煞白,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 无需吵闹,袁小姶很平静的跟他坦白了一切。正如江帆预料的那样,袁小姶果然出轨了。 那是在江帆走后不久,孩子又上了幼儿园,袁小姶的时间一下子空出了许多,本来就活泼好动的她,就和单位里几个同事出去旅游,这次旅游是一位富商赞助单位的。这个富商是北京很有名的建筑公司的总经理,正因为袁小姶的家庭背景,这个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没有放弃过追求袁小姶。 按说以袁小姶的家世和学识,她绝不会贪图这个富商什么的,可能就是因为江帆不在跟前的原因,自己一时没守得住寂寞。袁小姶喜欢旅游,那个富商投其所好,又先后多次以各种名义邀请袁小姶去旅游,就在女儿出事的前一天,袁小姶就是跟这个人去了广西,江帆从国外都回来了,她都没能赶回来。 知道事情真相后,出乎意料,江帆并没有和她吵,只是冲着她痛苦地摇了摇头,木木讷讷地走出门去…… 从中东地区回来后,江帆被提拔为项目部主任,成为部里年轻的处级干部。仕途的进步根本弥补不了失去女儿的痛苦和妻子出轨带来的耻辱,但是他当时并没有提出离婚。 没有提出离婚,并不是他原谅了妻子,而是恰恰在这个时候,岳父袁豪由于年龄关系,刚刚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如果江帆这个时候提出离婚,唯恐别人对他另眼相看。家丑不可外扬,作为丈夫,他是不可能跟任何人说出离婚的真相的。于是,他就和妻子分居,开始了漫长的冷战。 江帆真正提出离婚是来亢州挂职后的第一个月。自从女儿离开后,那是他第一次回家。江帆等到很晚袁小姶才回来,而且是满身的酒气。当他开灯的时候,发现了沙发上的江帆,就冷笑着说:“你是不是走错门了?” 江帆懒得搭理他,从兜里掏出离婚协议书,放在茶几上,站起身说道:“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走错门了。”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袁小姶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哭泣着说道:“帆,对不起,回来吧,我们再生一个女儿。” 江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说真的,他很喜欢袁小姶从背后抱住他的感觉,是那么温馨、绵软,每次只要她这样抱一下自己,保证会立刻投降。但是现在却不行,他的脑子里在闪现她抱着别的男人时的情景。想到这里,后背就像被蝎子蜇了一样激灵了一下,赶紧挣脱了袁小姶的双臂,说道:“离婚协议书我写好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归你,如果没有不同意见就签字吧。” 袁小姶松开了江帆,走到茶几前,把那几页纸拿在手里,看都没看一眼,就撕得粉碎。 江帆仍然背对着她,头也没回地说道:“我还可以接着写。” 袁小姶声音立刻高了八度,摇摇晃晃的走到他的面前,说道:“你写多少我就撕多少!早就知道你一心想下去,就是安了离婚的心,告诉你,甭想!我不离。” 江帆知道那张脸肯定会因为愤怒而变形,平静地说道:“你喝多了,等你清醒了咱们再谈,时间还长着呢,我有耐心。”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打那以后,江帆每个月的月末都会定时回家,和妻子谈判离婚的事,但是没有一次成功。无论他怎样努力,袁小姶就是不同意离婚。江帆也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反正按当时的《婚姻法》规定,夫妻分居三年法院就能判处离婚。 无论是江帆还是袁小姶,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是不可能去法院离婚的,一是不愿招致无端的猜忌,二是不想让双方家长主要是袁小姶的父母亲知道。她母亲的病情很不稳定,时好时坏,父亲退休不久心里肯定也会落落寡欢,他们不想因为这事给袁家带来什么不良影响。 江帆只有把离婚的希望寄托在长期谈判中了。 可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知道妻子出轨更让他感到耻辱的事了,这也是江帆对外保持沉默的一个主要原因。 “拥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和一副健康的身体是男人最好的幸福”,要知道这句话是他当矿山工会主席的父亲对他说的话。那是一个最朴素的幸福观,江帆对此深信不疑。几十年来,自己父母就是这样过来的,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爱,却日夜相守,相濡以沫。 送走彭长宜后,江帆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写好的离婚协议书。他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里,为明天的北京之行做着准备。 也就是这时他看到了抽屉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宣纸,他知道,那是丁一的作品,是那天他们看樊文良写字时,彭长宜拿走了樊文良写的“天地人”,他顺手拿走了丁一抄写的诸葛亮前《出师表》。他不由地展开,立刻,那清新秀丽的蝇头小楷,就如一股轻风漫过心头。 江帆这个时候想起丁一,无疑是对他心灵的一种抚慰,他宁愿将这种喜欢埋在心里,也不会让这种喜欢变成触手可摸。 有人说:所有外遇,都是有了面包后还想吃蛋糕的结果。自己此时不切实际的想到丁一,那么妻子袁小姶是怎么想的呢?难道她只想尝尝面包之外蛋糕的味道? 他不得而知,是他从来都没听袁小姶解释过什么,他从来都不想听她的任何解释,事实上这也的确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有人说:男人出轨是女人一半责任,女人出轨是男人全部责任!江帆无数次的咀嚼着这句话,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的责任在哪儿? 迷迷瞪瞪睡着后,江帆梦见了女儿妞妞,呲着一口小白牙,嘻嘻的笑着,张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冲着他说道“爸爸抱,爸爸抱。” 睡梦中,江帆下意识的张开双臂,但是不等他将女儿抱起,就被自己的动作惊醒了,他出了一身冷汗…… 五一前夕,由机关工委和文联主办、亢州金盾经贸公司承办的全市书法美术摄影艺术展在亢州宾馆东侧的多功能厅,正式开展。来自全市各界包括中直单位和驻亢部队官兵的一千多件作品参展。 这个展览的规格很高,市委副书记狄贵和主持了开幕式,文联主席介绍了展览情况,市委书记樊文良、代市长江帆都是作为参展作者参加的开展仪式。 由于书记和市长都有作品参展,市委和政府几大班子成员对这个展览便给予了高度关注。《亢州报》报和亢州电视台也给予了充分的报道。展览当天,江帆陪着樊文良逐一参观了全部作品。 彭长宜是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来到了展览现场,刚一走进大厅,一股淡淡的墨香就扑面而来。里面仍然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参观。因为知道樊书记和江帆都有作品参展,他进来后先奔最显眼处走去。 果然,在最引人注明的地方,挂着樊文良两幅字,一首是岳飞的《满江红》。一首是毛泽东的《七律.长征》,还有一个横幅,上面是七个遒劲的大字“人间正道是沧桑。” 他来到近前,刚看了几眼,就发现旁边一位身穿白衣黑裤的老人也在认真的打量樊书记的字。 彭长宜忽然发现这个老人的侧影有些面熟,他扭过头一看,不由地笑了。这个个子不高、面目清瘦、衣着干净的老人就是北城区的门卫胡力胡师傅。 上次送信到北城,就是这个老师傅把自己挡在传达室里等朱国庆的,后来他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又回到北城区取车,发现老人居然把摩托车给他擦得很干净,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盒过滤嘴香烟,给了老胡师傅。老胡师傅没客气,很爽快地就收下了。 彭长宜没想到,一个看大门的老人,居然对书法作品感兴趣,确切的说是对樊书记的作品感兴趣,因为彭长宜发现他进来的时候老人就站在这里看,等彭长宜把两幅字的诗默念完,老人仍然没有动弹。 他转过头,对着老人说道:“胡师傅,您好。” 老人似乎没有听见彭长宜跟自己打招呼,也可能他认为这里不会有人认识他,所以眼睛还停留在樊书记的书法上。 彭长宜往老人身旁凑了凑说道:“胡师傅——” 这次老人听见了,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看了彭长宜一眼,半天才说道:“哦,你认识我?”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是组织部的小彭啊。” 老人笑了一下,说道:“知道,你是彭科长,我以为到这里的都是艺术家和市领导,不会有人认得我。”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会呢,我不就认出了您吗?” 老人说:“好了,我看完了,你慢慢看吧。” 彭长宜说道:“别的您也看了?” 老人睁着两只不大但是很有神的小眼睛说道:“我不懂书法,我只是看热闹,看看他写的就行了。” 彭长宜一皱眉,不懂书法只为了看“他”写的。“他”,难道是樊书记? “离下班还有一会,您再看看别的,那边还有江市长拍的照片呢?” 老人看了一眼彭长宜,笑着摇摇头就走了。 彭长宜看看老人的背影,又看看墙上挂的樊文良的字,他感觉这个胡老头和樊书记肯定有些交情。尤其他刚才说得“看看他写的就行了。”“他”,显然指的就是樊文良,而且从语气中听出关系应该不一般。 难道,樊书记和这个胡老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 039 发现女孩的秘密(一) 相比书法而言,摄影作品就不那么让人费解了,是最容易跟人沟通的艺术,好的摄影作品常常带给人的是心灵的震撼和感动。 眼前江帆这张夕阳的照片,就有一种让人震撼的感动。那火红的太阳,经过一天的跋涉,从蓬勃的日出到最后疲惫的落下,夕阳发出的光芒给周围的云彩镶上了一圈金边,让晚霞更为美丽。它是日月更替前最后一抹金色的温暖。比起新鲜懵懂的晨光,热烈急躁的骄阳,夕阳虽犹迟暮却更显出一份无以伦比的壮美! 尤其是地平线上的高压线和冬小麦,沐浴在夕照中,对熟悉这一切的彭长宜来说,有着一种无法用语言代替的感动。 彭长宜对着江帆的几幅作品,隐隐的就有了一种向往和冲动。他今生可能都与书法艺术无缘,但是以后买个相机和江帆去野外拍照片还是有可能的。他奇怪这些照片他什么时候的拍的,于是目光就搜索着下面的说明:1992年冬摄于万马河南岸。很显然,这些照片都是在亢州境内拍的。 彭长宜转了一圈刚要离开,就看见卢辉和副市长高铁燕还有文联的同志,在书法展区正在交谈。就听高铁燕大声说道:“长宜,没想到你们科室还藏着个才女,会写这么好的小字。” “是啊,的确不错。”彭长宜说道。 看了一圈书法家们的大气磅礴、龙飞凤舞,再回来看丁一的小字,仍然感觉清新自然,没有恣意的夸张和挥毫,有的只是规矩,整齐划一,干净秀丽,就像午后的清风一样,让人神清气爽。 书法家追求的是个性,他们最忌讳的是把每个字写的都一样,就拿《兰亭序》来说吧,里面有20个“之”字,再加上他名字里的之字,一共21个。这21个“之”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书写风格迥异。 彭长宜认为,把21个“之”写的不一样容易,如果把21个“之”字写的大小相同而且完全一样那就难了。恰恰丁一具备这样的功夫。 “字如其人啊!”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说这话的是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温庆轩。 高铁燕说道:“温部长,你说说怎么就是字如其人了?该不会因为她长的漂亮就这样说吧。” 温庆轩以前是亢州师范学院政治系的教师,毕业于京州大学哲学系,樊文良爱惜他的才学,把他调到市委宣传部,任副部长。是个纯粹的学者型的干部。多次给樊书记捉刀,在党的刊物《求实》杂志上发表多篇理论文章。擅长研究欧美形势,经常参加北京等地学术会议。在亢州甚至锦安地区都小有名气。 听见高副市长这样问自己,温庆轩到一时有点语塞了,他想了想说道:“不完全是这样,这个字的确漂亮,当然,小丁人也漂亮。” “哈哈。”高铁燕扯着嗓子大笑:“温部长是秀才,那你教教我,怎么才能理解你刚才字如其人那句话?” 温庆轩想了想说:“您想想当年老牛给你写情书的时候,是不是开篇都有一句话叫见信如面?” 高铁燕想了想点点头,说:“有啊,大伙儿都这么写。” “跟那个意思一样。” 高铁燕说:“说真的我还真欣赏不了这小字,扣扣索索的太小了,还是觉得樊书记的大字好看,大气磅礴。”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着说道:“那是,咱们樊书记是全地区县委书记里边水平最高的,大书法家呢。” 这时,高铁燕回头跟彭长宜说道:“小彭,改天把那个丁一借给我用一下如何?” 彭长宜赶紧说道:“市长,您要借小丁得跟部长说,我不做主。” “看见了吧,是人才就有人护着。你别害怕,我只是这么一说。她写东西怎么样?” “目前还不知道,还没让她试过。”彭长宜说道。 彭长宜在心里想到,高铁燕想借丁一干嘛?不会是让丁一给她做秘书吧?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彭长宜就吓了一跳,他暗暗为丁一捏了一把汗。 谁都知道,高铁燕不好伺候,先后换了两个秘书了。尽管副职没有专门的秘书,但是每个副职身边都有一个类似于秘书这样的人存在。 她先后当过县里铁姑娘队队长,后来当过乡长,公社副书记、书记。是樊书记亲自提拔她成为主管农业的副市长,从基层一点一点干上来的。 尽管文化水平低些,但她工作作风泼辣,实干精神强,工作热情高。樊文良第一次下乡就到了高铁燕所在的乡镇,正赶上高铁燕包村下乡修路,当他和高铁燕握手时,看到她被风吹裂的皮肤和满手的血泡,他当场就跟随行的人员说:“这就是我们的干部,不等不靠不向上级伸手,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工作作风。这才是真正的共产党的干部,是群众信任的干部。”不到一年,高铁燕便被提拔为副市长。 “小彭,这个丁一的家在哪里?”高铁燕似乎对丁一很感兴趣。 “阆诸。”彭长宜答道。 卢辉在一旁对彭长宜挤着眼说道:“得,高市长看上丁一了。” 彭长宜一听,立刻觉得如鲠在喉,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干笑了两声。 他的不自然被高铁燕看在了眼里,高铁燕说道:“你看,人家彭科长都不敢表态了。” 彭长宜往前一倾身说道:“市长大姐,您就别寒碜老弟了,哪轮的上我表态呀!” 高铁燕笑笑说道:“别紧张,我可没胆量到你们王部长的篮里去剜菜。走,咱们看看江市长的作品去。”说着就向众人一招手。 彭长宜知道,高铁燕有个毛病,喜欢人们对她前呼后拥的。彭长宜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高铁燕的话,心说,我紧张了吗?我为什么要紧张啊?不过他的确心不安了,后来的发生的事也证实了彭长宜的不安。 彭长宜参观完所有的书画和摄影作品后走了出来,这时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彭长宜看了看表,又从腰里摘下bp机,没有人呼自己。他决定回家,吃完饭后准备到办公室复习功课。 既然报名上了在职研究生班,他就要努力拿下这个文凭。记得当时报名需要单位盖章的时候,侯主任惊讶的张大了嘴,说了一句:“世界是你们的。”就啪的摁上了红戳。所以,他对这个研究生这个学历踌躇满志。 到了家门口,刚放好自行车,就听到屋里有说话的声音,他听出来了,是岳母来了。 他进门后跟岳母打了招呼,女儿小娜笑着抱住了他的腿,举着手里一套录音磁带说道:“爸爸,童话故事。姥姥买的。” 彭长宜蹲下身,看了一眼女儿手里的录音带,对女儿说:“谢过姥姥了吗?” “没有。谢谢姥姥。”女儿乖巧的冲着姥姥说道。 “总教孩子那些虚的。一家人谢什么谢?”沈芳在一旁数落道。但是脸上却很高兴的样子。 岳母说:“今天这么早下班了。” 彭长宜说道:“今天没什么事,早点回来吃饭,一会去单位看会书。” “看书还去单位?家就不能看吗?”沈芳说道。 岳母拿眼剜了一下沈芳,说:“就你这嘴没有闲着的时候,在家里能学的下去吗?” 沈芳笑了,说道:“看来我要供养一个大学生了。不,是研究生。研究生毕业了,咱能当个什么官?” 岳母训斥道:“别那么小见识,上学就是为了当官吗?那是提高自己的知识结构,我看你也要注意学习。” 沈芳说道:“都学习,谁管家?” 039 发现女孩的秘密(二) “我说得学习不是你像长宜这样非得拿个文凭,多读书看报也是学习,好了,你们吃饭吧,我走了。”岳母说道。 送走岳母后,彭长宜问沈芳:“是你说得我读书的事?”其实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多此一举,家里发生了芝麻大点的事,岳母保证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沈芳说:“我早就说了,不过好像你们部长也跟妈妈说了。妈妈刚才还教育我让我支持你学习,别拽你后腿。” 彭长宜说道:“人家老太太都比你有远见。” “怎么是人家?彭长宜,她也是你妈——”沈芳说道这里眼睛立了起来。 得,话又不投机了。 彭长宜赶紧伸出右手食指抵在左手的掌心,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就走到女儿跟前,帮助女儿把磁带的包装拆开,装进了双卡录音机里,立刻里面就传来孙敬修爷爷的声音。 彭长宜吃完饭后,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他没有骑自行车,而是把教材装进公文包就步行来到市委大楼。 刚刚走进大门口,他习惯的往西边五楼的楼顶上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他甩甩头,暗笑自己神经质,就来到了办公室,发现门没关严,有灯光透出。他笑了一下,开开门,果然丁一在里面。 “科长,你来了,我打了个电话。对了科长,您什么时候去听课?”丁一睁着两只乌黑的眼睛问道。 京州大学有一个校区坐落在阆诸市。彭长宜说:“还没想好是头天去还是当天去。” 丁一说道:“您去了就住我家吧,如果我回不去到时给爸爸打电话,就住我家老房子。” “不用不用,我就在学校附近找旅馆就行。”彭长宜说:“你五一不回家吗?” “想回,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丁一嚅嗫着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也许我能帮助你回去。” “您能帮助我?你又不知道是什么事。”丁一说道。 “我知道,我能掐会算。”彭长宜神秘地说道。 丁一哧哧的笑了,说:“那您说我有什么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不方便回家的原因是没办法安置你宿舍里的那个小家伙。” 丁一吃惊的看着他,随后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说道:“什么……小家伙?我听不懂您的话。”说着就要走。 彭长宜说道:“我可以给你找个地方寄养那个小家伙,保证不让它受屈。” 丁一见再也瞒不住了,脸就有些红,说道:“科长,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彭长宜笑而不答。 “是王圆告诉您的吗?” “王圆?不是,我没见过他。”彭长宜收住了笑,丁一果然和王圆有交往。就说:“你是发愁不让它上公交车吧?你如果放心的话,回家时可以把它寄养在我家里。” 丁一犹豫了,说道:“再说吧,我刚才给哥哥打电话了,如果哥哥回家我们就可以搭他的车回家了。” 彭长宜又说道:“或者你可以把它装在包里,带到公共汽车上,就没人能发现它了。” “哥哥说不行,我还是不敢冒险,到时被乘务员轰下去就糟了。”丁一说道。 彭长宜说道:“要不这样,你跟我一起回去,到时我还可以给你观敌瞭哨打掩护。” 丁一听科长这么说,好像看到了曙光,就高兴地说:“好,如果哥哥不回,我就跟科长一起回去。” “唉,你说你一人在外,养它干嘛呀,自己还照顾不过来呢。”说着,就去翻课本。 “哥哥怕我寂寞,就给我送来了。其实自从有了一一后,我真的就不寂寞了。不然每天看着你们下班回家,整个大楼几乎没人了,好寂寞的……”她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理解她一人在外的感受,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只要晚上江帆叫他去喝酒,他都毫不犹豫,因为他理解江帆,理解丁一。 望着丁一的背影,彭长宜有了片刻的出神,他甩甩头,想继续看书,找遍了自己的抽屉,没有发现一本稿纸,这才想起前几天郝东升说稿纸没了,丁一就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稿纸给了他。 想到这里他就站起身,来到丁一的办公桌前,这才发现丁一的抽屉没锁,而且那个红色绒球的钥匙还在上面,他拉开丁一的抽屉,果然里面有一本稿纸,他拿出后扯下了一半,又给她放了回去,刚要关抽屉,看见了一个精致的日记本,想到丁一每次都往本上写什么,就下意识的拿出这个日记本,翻开看了几眼后就心血沸腾了…… 里面记着丁一看见他的第一印象,而且每篇几乎都有他的影子,还有一页就写了一行字:今天上午没见到科长,他下午来了,穿来了一件新t恤,人显得的很精神。 从字里行间中,他感到这个女孩子似乎对他有了某种说不明白的依恋。他快速的翻到最后一页,居然写着:科长要去听课了,希望能在阆诸跟他相会。 彭长宜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手微微颤抖,难道这个女孩子对他有了意思?这时,他听到了丁一的脚步声,吓得他赶忙将笔记本放了回去。 丁一是上了楼后才发现自己的钥匙忘在了办公室,她转身又跑了下来,在她跑到三楼的时候,看到了樊书记、王部长和江市长三个人拿着水杯和笔记本,往贵宾接待室走去。 丁一回到办公室后,果然发现钥匙就挂在抽屉上,她下意识地看了彭长宜一眼,见彭长宜正在低头看书,还不时往笔记本上记着什么,她拉开抽屉,看了看那个笔记本,见笔记本还呆在原来的位置上,就放心地锁上抽屉,拔出钥匙,说道:“我刚才下楼的时候,看见樊书记、王部长和江市长了。” 彭长宜一愣,说道:“还有谁?” “就他们三人,去接待室开会去了。” “就他们三人?” 丁一点点头。 尽管彭长宜觉出三位大领导肯定是商议人事问题,因为有部长参加,但他绝对想不到的是,今晚樊文良三人的秘密碰头会,居然导致了他的命运出现转折…… 040 秘密碰头会(一) 这一切都要从江帆从北京回来说起…… 江帆在参加完书画摄影作品展后,便前往北京肿瘤医院去看望北城区办事处主任张良。这是江帆上任后,第一次作为市长去医院看望他。 江帆向他转达了市委书记樊文良同志对他的慰问,并表示无论是市委市政府还是北城区党委和政府,都会帮助他度过难关的,希望他有困难向组织提出来,一定为他解决。 很显然,这是一次临终前的慰问。 张良已经明显表现出了这种病人垂危的一切迹象。面色灰黄,毫无光泽,并且骨瘦如柴,完全脱相了。他说很感谢组织上对他的关心,另外他口头正式向组织提出辞职,很感谢组织在他重病期间没有免他的职,自己虚荣心作怪,也没有向组织提出过辞职,给工作带来了一定的损失,他向组织检讨,希望组织尽快考虑北城区主任人选问题。 江帆安慰他说道:“你在一天,就是北城区的主任,这也是文良书记的意思,您要坚强起来,战胜疾病,早日回到工作岗位上。” 话虽这样说,但是在场的人谁都知道他回来的希望渺茫。 江帆回来跟樊文良汇报了张良的情况,并转达了张良辞职的申请。 樊文良听了江帆的汇报后,沉思了一会说道:“这样吧,晚上叫上家栋,咱们三个先磨叨磨叨。” 江帆晚上参加了一个接待酒宴,他惦记着晚上的碰头会,没怎么敢喝酒。酒宴结束后,他径直来到了三楼樊书记的办公室,见办公室黑着灯,旁边的那间屋里亮着灯,他便敲门进去,看见樊书记正在练书法。 樊文良见他进来,就说道:“今天结束的很早啊?”樊文良指的是晚上的接待任务。一般情况下,樊文良晚上是不参加任何应酬活动的,所以这些活动就都推给了江帆。 江帆说道:“知道有事,没敢喝酒,好在对方也想早点休息,就结束的比较早。” 樊文良说:“那就好,咱们等等家栋,他刚才来电话了,一会就过来。” “呵呵,我不急,反正晚上没事。” 樊文良抬头看了看江帆,说道:“小江,有些事是可以过去的,有些人也是可以原谅的。有的时候尝试着退一步,你就会感觉心就不那么累了。” 江帆在成为代市长后,和樊文良简略的谈到过自己的事情。江帆和樊文良说这些也有自己的考虑,离婚是早晚的事,他不希望自己成为市长后,落个抛弃结发妻子的名声,跟樊文良说这些也是有在他这里“备案”的意思。 但是他没有跟樊文良说明为什么离婚,只是说他的婚姻遇到了不可逾越的障碍,正在和妻子谈判离婚。 其实,男人都懂得这个“不可逾越”是个什么障碍,樊文良也不例外。他当时没有任何的表态,但是今天却称呼他为“小江”,而不是以往的“江市长”,就表明自己的话只是以朋友甚至是兄长的身份跟他说得。 江帆明白他的意思。 樊文良又说:“我们这些人,有的时候是很不自由的,个人的事有的时候会影响到政治地位。” 江帆当然懂得这些,所以直到现在他都不能大张旗鼓的公开和袁小姶闹离婚。听了樊文良的话后,他说道:“您放心,我会注意的。” 樊文良看出江帆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也就不再说这个话题,毕竟是个人的私事,作为他来说提醒到了就算尽到了同僚的责任。 这时,王家栋从外面进来,他搓着两只手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了,家里有点事,害得两位领导久等了。” 樊文良笑笑,直起身,说道:“临时动意,是我们打扰了王部长,怎么你到说对不起了。” 王家栋一听,赶紧接过樊文良手里的笔,在水洗里涮干净,说道:“行嘞,您就给我留点面子吧。” 樊文良也笑了,他说:“小接待室能开开吗?” 王家栋摇摇头,说道:“钥匙在卫东主任那里。” 其实王家栋进来后就发现这里只有江帆一人,他说这话无疑是想确认一下今天参加碰头会人员的范围。尽管一会就能揭晓答案,但是在官场上,尽早掌握一些信息往往就能争取主动。 这应该是王家栋多年政治斗争的经验总结,尽管他知道今晚不会有斗争的迹象,但是他有这样的想法是某种惯性思维的结果。 樊文良不会不知道王家栋的心思,就说道:“那就在我办公室吧。” 市委的小接待室和政府的小接待室前不久刚刚装修过,即便江帆有意去政府的小接待室开会,但是他也不能自己提出来,因为这个碰头会是樊文良书记提出的,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往政府那边让的。 只有市长到市委这边开会的,从没见过市委书记离开大本营去政府那边开会的,至于这里有什么玄机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几乎各地都是这样。 有的时候,官场上一些分寸的拿捏程度,往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政治觉悟和智慧。有些分寸和规矩尽管没有明文规定,但却如同某项国际标准一样有据可依。这就是江帆有心去政府小接待室又不能提出的原因。 王家栋突然说道:“我记得上次装修完,好像卫东主任给过您一把钥匙吧?” 樊文良看着王家栋说道:“不可能,我要那东西干嘛?” 王家栋的确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市委办公室主任范卫东当着王家栋的面,给过樊文良小接待室的钥匙,说是以备不时之需。想到这里,王家栋说:“您给我钥匙,我去找。” 果然,在墙上挂着亢州地图的大镜框的钉子上,挂着一个单个钥匙。 就这样,三人从樊文良办公室出来,去了小接待室。只是他们谁都没有看到楼梯上的丁一。 三人坐定后,樊文良慢悠悠地说道:“今天我也是临时动意,才把你们叫到这里来碰个头。首先重申,这不是会议。如果要是会议的话就不是咱们三人了。完全是临时动意。” 樊文良这人原则性很强,他之所以重申是“临时动意”,再次表明了这次他们见面的性质,是非公开性的。既不是书记办公会也不是常委会,只能说是碰个头。 樊文良继续说道:“家栋可能不知道,江市长今天去北京看张良同志去了,情况很不好,另外张良正式向组织提出辞职。我的意见出于人道主义,我们暂且不接受他的辞职,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照顾大多数人的情绪。毕竟张良同志还在,又没有犯错误,所以他还是北城区的主任,你们看这样行吗?” 江帆和王家栋都表示没有意见。 樊文良继续说:“我们可以不接受他的辞职,但是人事上的事也应该有所考虑,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同志弥留之际免了他的职,也不能到他撒手的那天措手不及,这就是我今天把这个意见碰头会缩小到我们三人的原因所在。” 听樊文良这样说,江帆和王家栋表情异常严肃认真,他们俩不停的点着头。 樊文良说道:“我想听听你们俩的意见,尤其是江市长分管政府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于北城政府人选问题有什么考虑?” 人事问题向来是官场上的核心问题,是官场中最具诱惑力的蛋糕,每个人都想在这个过程中受益,向来都是权力斗争的焦点。而这个蛋糕的主宰者只有一人,那就是市委书记。 樊文良今天出乎意料的征求市长的意见,不得不说给了这个年轻的代市长足够的尊重。 040 秘密碰头会(二) 但是他没有得意忘形,他明白真正融入到亢州,还需要自己夹着尾巴做人,彭长宜说得好,周林就是他们的一面镜子。有这么一个生动的教材摆在那儿,江帆就不能再为“无知”交学费了。他必须懂得“周旋”、“妥协”和“谦让”,正是这些忍功,才构成了官场上全部的政治生活和政治技巧。 所以他谦虚地说道:“尽管我分管政府工作有段时间了,但是我的情况两位领导也都知道,毕竟来亢州的时间很短,对于干部们的情况掌握的不多,不敢点将。在干部任免这个问题上,我跟两位前辈表明一下我的态度,我完全尊重市委的意见。市委怎么安排怎么好。” 江帆这话说得很实在,也很真诚,樊文良和王家栋都很满意他的态度。 其实江帆对北城区政府人选问题甚至全市即将面临的干部调整问题是动过脑筋的。但是他知道,动脑筋只是动脑筋,他是不会在条件不成熟的时候拿意见的。 盯上北城政府主任这个位置的就有两个人找过他,希望得到他的支持,一个是姚斌,一个是任小亮。他当时跟他们说得都是一样的话:如果可能的话他会建议,但是绝不会参与人事权的。他心里非常清楚,以目前亢州的局面和自己的情况,远没到他该参与人事领域事的时候。 这一点他必须守住。 樊文良说道:“有没有人找过你?” 江帆笑了,说:“能没人找吗?”他知道,尽管樊文良强调了这只是个小范围的意见碰头,小到只有他们三人,尽管樊文良开始说得话中没有提到一次保密这个字眼,但是话里话外无不透着这次会议的绝密性和重要性。 不过,在如今关系错综复杂的今天,已经没有绝对的机密了,这次会议的内容仍然会以某种方式渗透出去。如果他江帆不提一提姚斌和任小亮,将来万一会议内容泄露出去后,他江帆势必就会失去这两个人。该你江帆说话的时候你居然都不提一下,显然是不合情理。所以,他很快又说道: “如果说北城的事我一点都没想过好像也不是真心话,下边也有干部找过我,希望我能推荐他们就任将来这个位置。” “哦,都是谁?”樊文良说道。 “姚斌和任小亮,都有过这个意思。但是我当时就跟他们表明了我的观点,我说人事问题是市委的事,我尊重市委的意见。”江帆恰到好处的说出了这两个人的名字,却没有表明自己认为谁更合适。 江帆的话音刚一落,王家栋也说:“今天说道这里我也说一下,不但这两个同志也找过我,就连朱国庆也找过我,我当时跟他们都说了张良在世一天,市委都不会考虑北城政府人选的问题。” “朱国庆推荐的谁?”樊文良问道。 “他没有推荐任何人,只是说自己太累,希望市委尽快考虑主任人选问题。” 朱国庆居然没有推荐任小亮?江帆心里琢磨着。 樊文良说:“国庆也跟我提过,我们是该有准备,我们三个就私下议议这个事。当然,正式决定的时候还要经过一定的组织程序。” 无论是江帆还是王家栋,都注意到了樊文良用了“私下”这个词。 041 王公子向她发出邀请(一) 这就说明这次他们三人的碰头会是非正式的,无论是对重病在身的张良还是对组织程序来说,也都说得过去。 江帆和王家栋都意会到了在“私下”的背后,也有樊文良主动向江帆伸出橄榄枝的意思,也有进一步试探和考验的成分在里,如果江帆意会,便会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他不能意会到这一点,甚至给点阳光就灿烂,说不定就会招来樊文良的厌恶,恐怕以后这种“私下”的机会就会消失。 还好,江帆知道自己的分量,也能摆正自己所处的位置,最起码这第一步他没有走偏。 王家栋显然不会有江帆这么多的顾虑,他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他想了想说道:“既然樊书记用了‘私下’这个词,我也就大胆的说说个人的看法。我认为姚斌比较合适。一是去年年底干部考核中,他的考核很好,再有从工作经验和学历上都胜任小亮一筹,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姚斌是全市唯一一个正科级的副书记。” 王家栋说得没错,姚斌是从市委研究室主任的职位上下去当的副书记,一直是高配低用。 江帆比较趋同于王家栋的意见,不知为什么,他自从来到亢州那天起,对那个油头粉面、聪慧过人、能说会道的“木头人”就没有多大好感。反而对姚斌的印象比较好,也可能是受了彭长宜的影响,彭长宜是姚斌的学弟,又几次有意制造姚斌跟江帆接触的机会,感觉这个干部有思想,人也稳重,又是老干部的后代。 樊书记说道:“江市长怎么看?” 江帆说道:“目前,还就是这两个人比较合适做北城的政府人选。我同意王部长的意见。姚斌任副书记多年了,按说也该调一调了,父亲又是亢州市的老干部,而且这个干部一直路走的比较正。当然最后的真正人选还是要市委定夺。” 江帆说这话不是谦虚,也不是弱懦,他只能这样说,因为他不是发牌者。市委定夺,无非就是樊文良定夺,归根结底还是樊文良的意见起决定作用。 樊文良说:“卫东主任为这个事多次跟我举荐任小亮,我也不是没有考虑。我们用到干部的地方还很多,比如明年开发区班子的问题,都需要提早考虑。” 江帆和王家栋似乎在一瞬间都明白了樊文良的意思,尽管江帆和王家栋都力挺姚斌,但是作为樊文良这个亢州的主官来说,他考虑的首要问题可能不是谁最合适,而且要平衡各个政治派别的利益关系。 如果江帆需要的是妥协,那么樊文良需要的就是平衡,平衡这个政治团体中各方面的关系,以完成集体的政治目标,这才是他这个班长的主要任务。 他的话还透出一个信息,那就是告诉这个政治团体另一个派别者,别老盯着北城,开发区的班子还是空白,那可是副处级单位! 果然王家栋不言语了。 对于樊文良的平衡手法,王家栋早就不陌生了,他也早就习惯了这样,没办法,他同样不是发牌者,无法选择自己的玩法,也许真的有一天轮到他发牌的时候,他首先要考虑的兴许也是平衡。 “我们先不考虑其它地方,当务之急是北城。我的意见是万一张良同志熬不过去了,就让任小亮接替他任北城区主任。你们看呢?” 041 王公子向她发出邀请(二) 由于有了樊文良之前的那句话,王家栋就不再说什么了,樊文良意思很明显,姚斌还有更好的机会去争取。 江帆也明白了作为市委书记樊文良的良苦用心。他也是在范卫东和王家栋甚至还有自己和其它常务中搞权力平衡。他忽然眼睛一亮,说道:“那任小亮同志原来的位置是不是也一并考虑?” 樊文良点点头。 即便江帆不说,王家栋也会说得,他比范卫东和别的常委们幸运的是可以投机,有许多的机会可以投。 每次干部调整过程中,他打的投机战术运用的都非常成功,并且收获颇丰。有的时候他能搭范卫东的车,范卫东却未必能搭上他的车,每次他都是最大的赢家。 这次仍然不例外,他是不会轻易放弃北城这个重要地方的,于是就说道:“我的意见是让彭长宜下去,这个同志工作踏实,作风稳重,原则性很强,而且积极向上,刚刚报考了在职研究生,这也符合目前中组部对选拔干部要年轻化知识化的要求精神。” 其实江帆也想到了彭长宜,尽管他很欣赏彭长宜,跟彭长宜的私交也很好,但是彭长宜的问题不应从他的嘴里提出来,如果那样的话会让王家栋不舒服的,对彭长宜今后的发展也不利。所以他只是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王家栋果然上路,直接抛出了彭长宜。 对于副职人选,樊文良向来不计较,何况他对彭长宜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也不错,听说他报考了在职研究生,就欣慰地说道:“哦,那不错。江市长也报考研究生。” 江帆赶忙说:“唉,我主要的目的是自己不能闲下来,业余时间得找点事干。我跟长宜不是一个学校,他报考的是京州,我是北京的人大。”江帆忽然感到彭长宜坚持不跟自己报考一个学校的原因了。 樊文良点点头,表示理解江帆话的意思,然后转向王家栋说道:“家栋啊,我们应该大力提倡和鼓励这些年轻的干部们继续深造,你们组织部门可以有意引导一下。” 王家栋说:“樊书记所言极是,提高干部自身素质是组织部门义不容辞的责任和工作,我们下来拿出个方案。” “是奖励方案,比如取得学位,在选拔任用上优先考虑,还有机关里的年轻干部,可以报销一部分学习费用,必须是成功毕业的。”樊文良补充说道。 江帆说:“这个计划好,可以说是百年大计。对提高干部队伍素质绝对有好处。” “既然两位领导都这么说,那我们尽快拿出方案来。”王家栋说。 樊文良说:“彭长宜的事就这么定了,五一过后可以先安排他到党校学习一段时间,另外干部半年考核也要着手准备,今天要严格考核制度,及早为换届做准备。至于干部科科长的人选问题你们自己定吧。” 王家栋尽管没有把姚斌安插到北城,但是彭长宜出任北城党委副书记,这也是不错的结果。 042 吹皱一池春水(一) 丁一回头看了一眼王圆,发现王圆除去脚跛以外,还是一个着装很讲究的年轻人。 他今天穿着一套银灰色的立领套装,整洁干净,白净的皮肤,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显得文质彬彬,根本没有商人的那种俗气的外表。她在心里很是为他的残疾惋惜,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加上他良好的家庭,他该是一个非常自信和骄傲的年轻人。 王圆发现丁一打量他,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丁一笑了,说道:“我在且听下回分解哪。” “呵呵,是这样,我们公司总部在五一节这天有个大规模的联欢活动,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去,不知是否赏脸。”王圆说道。 丁一明白了他的意思,支吾着说道:“对不起王总,我五一要回家的,刚才我说还不确定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来接我和一一,恐怕……恐怕不能和王总一起赴约了……” 王圆显得有些失望,他想了想,说道:“呵呵,我的确感到很遗憾,以后还会有机会,到时我提前约你。”作为王家栋的儿子,王圆知道他既不能强求,也不能央求,对丁一这样的女孩子,他有信心。 丁一听了这话,有些不自然的笑笑。 他们都不再说话,默默的随着小狗往前走。 围着操场转了一圈后,王圆说道:“我要去上班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丁一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王总先回吧,我们在转一圈。” 王圆看着丁一,说道:“我能不能给你提个意见?” 丁一冲他点点头。 “以后别王总王总的好吗,这要是被我老爸听见,又该吹胡子瞪眼睛说我不知天高地厚了。” 丁一想象不出王部长吹胡子瞪眼睛该是什么表情,说道:“你怕他吗?” “怕,我都怕死了,无论你有多大本事,在他面前都永远是孩子,永远是被教育被改造的对象。” “呵呵。”丁一掩嘴笑了。 王圆注视着丁一说道:“丁一,我哪,没有兄弟姐妹,你在亢州也是孤独一人,我能要求你一件事吗?” 丁一一愣,想起王圆对自己的帮助,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她看了王圆一眼,赶紧调开目光,小声地说道:“什……什么事?” 王圆笑了,说道:“我希望我们能做好朋友,你如果有什么困难,请随时给我打电话好吗?” 丁一听后松了一口气,并为刚才自己的担心而脸红了,她冲着王圆笑笑,愉快地说道:“好的。” 王圆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就松开了,说道:“再见。”说着,就跛着脚走了,刚走几步,又回过头来,说道:“丁一,我昨天去看书画展了,看到了你的字,太漂亮了!画展结束后,你那两幅字我可是要定了。” 丁一笑着说道:“谢谢王总夸奖。” 王圆听她又叫“王总”,就把手指竖在唇边,然后冲他摆摆手就走了。 丁一站在原地,望着王圆的背影,沉思起来。她奇怪,这个王圆尽管岁数跟自己差不多大,可是却有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深沉和老练。既然自己跟王圆说了要回家,这个家就必须要回了。 “唉,一一,看来咱们必须要回家看爸爸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小狗,正巧小狗也在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仰头看着她,毛茸茸的尾巴冲她摆来摆去的。 刚才王圆说到书画展,自己还没有去看呢,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看自己的作品。等快下班的时间再去看吧。 尽管丁一跟王圆说再转一圈,其实那是她的小心眼,她不想跟王圆一同出去,因为这会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她可不想招致别人的什么闲话。 过了一会,她才拎着装有小狗的提包走出师范学校的大门。 就在丁一拎着提包走上市委小后门的台阶时,在大门旁边的炸糕摊上,有一个人看见了她,那个人就是彭长宜。 今早起来后,女儿小娜想吃师范后门的炸糕,老早就嚷嚷着叫妈妈来买。彭长宜昨晚睡的很晚,沈芳不好叫醒他,只好让女儿去叫他。 这里的炸糕最有名,皮薄馅大,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等。彭长宜排在队伍的后面,就在他无意扭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王圆从师范里面出来,然后坐上了奔驰车走了。他有些纳闷,不知王圆一大早到这里来干什么。 彭长宜是从这个师范毕业的,他知道这个门口正对着大操场,难到他去操场…… 他想起了丁一说过去师范操场遛狗的事。因为这样想,也就往师范门口多看了几眼。 果然,过了一会,他就看到丁一穿着一身灰白相间的运动装,拎着提包从里面出来了,掏出钥匙,开了市委的那个小门,然后门又被她从里面关严锁死。 无疑,那提包里装的是小狗。她怕别人尤其是机关里的人看见,才把小狗装到提包里。 彭长宜恍然明白了丁一昨晚上跟自己说得“军事秘密”的全部含义了。 无疑,机关后门的钥匙,甚至包括六楼楼道的钥匙保准是王圆帮助她搞到的。因为丁一来的时间不长,平时跟机关里的人没什么接触,能够得到两个地方的钥匙,估计是王圆所为了。 看来王圆喜欢上了丁一。 彭长宜暗笑自己在心里居然去琢磨两个小青年的事。就像江帆说得那样,丁一这样的女孩子生来就是让男人喜欢的。 他甩了甩头,但就是无法做到心止如水,一早上的思绪都是王圆和丁一。 彭长宜照例来的很早,他将部长办公室收拾好后,又打满了两瓶开水,这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要在平时,这会丁一早就打好水,拖好地了,而且还有写字的时间,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她下来的很晚。 彭长宜正在拖地的时候,丁一进来了。 丁一显然是刚刚洗过头发,短发还湿漉漉的,进来后见彭长宜正在拖地,赶紧说道:“科长,我来吧。” 彭长宜说道:“我来吧,你现在每天早上也够忙活的了,是不是没时间练字了?” 丁一说道:“嗯,这个小东西的确多了很多事。我现在也睡不了懒觉了。天一亮它就在床边哼哼唧唧的,如果我不醒,它还会扒着床舔你脸,直到你醒了为止。” “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遛它,然后回来洗澡。如果你不给它洗澡它就不高兴,看见我用吹风机吹头它都着急,扒你的裤脚,也想让你给它吹吹,哪怕给它吹一下,它就会安静了。” “呵呵,我们俩个现在几天就用一瓶洗发水,天天吃火腿肠,我快养不起它了,而且我感觉它跟着我并不开心。” 丁一滔滔不绝的说着,彭长宜边擦地边说道:“呵呵,在机关里养宠物不现实。你别把它养回去就行。” 丁一明白科长说得“养回去”的含义。 “你每天都去师范操场遛它吗?”彭长宜问道。 “嗯,有时间就去。” “每次都装在提包里?” “嗯。” “我今早看见你了。”彭长宜直起身,把拖布放到门后面。 丁一睁大了眼睛,说道:“在哪儿?” “我在卖炸糕的小摊。” “您还看见什么了?”丁一想到了王圆。 彭长宜笑笑,看着丁一紧张的样子,就说道:“就看见你了,拎着大提包出来、进去。没了。” 丁一松了一口气,半天才说:“科长,我五一也要回家,你就不用找住处了,住在我家里就行。” 042 吹皱一池春水(二) “不用,住你家不方便。” “没事的,我住爸爸家,你住我家老房子里。” “你决定回去?” “嗯。”丁一点点头。 “那小狗怎么办?” “如果哥哥回来,就坐哥哥的车,如果他不回来,就按您说得那样,做公共汽车,还把它装在包里。” 这时,王部长打来的,让他过去一趟。 彭长宜赶紧拿着笔和本走进了部长办公室,部长正在掀开杯盖,里面有彭长宜早上跟他泡好的茶。他喝了一口,彭长宜就又给部长续满水,然后站在他对面等着指示。 王部长用手指指对面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彭长宜便坐在椅子的三分之一处,身子稍稍前倾,等着部长的指示。 彭长宜曾经仔细留意过,凡是坐在上级面前的人,都是这样的一个坐姿,他认为这种坐姿是最虔诚最谦卑的姿势。 王家栋简要向他布置了半年干部考核的工作,并说让他们科室提前谋划,还说市委这次很重视半年的干部考核,希望彭长宜尽快拿出详细方案,严格考核内容。 彭长宜一一在本上记下。 布置完这一切后,王部长问道:“长宜,你说去听课要几天?” “一共三天。”彭长宜赶忙答道。 部长说道:“手头的工作尽量往前赶,五一后可能要轮训机关科室人员,你也可能会去党校学习一段时间,你心里要有数。” 部长说轮训机关科室人员,彭长宜根本就没有多想,他认为是很正常的事,因为每年都会有几天的培训时间,只是彭长宜没想到这次培训跟以往是不同的。 王家栋看着他,很想给他点暗示,但是有些话目前还不能说,想了半天才说:“长宜,这几年跟着我有什么体会没有?” 彭长宜嘻嘻地笑了,说道:“这几年跟您学到了太多的东西,尤其是做人做事。有的时候恨不得自己变块海绵,把您的东西都吸收过来。” “哈哈。”王家栋笑了,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油腔滑调的了?好了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蒙我高兴。” 彭长宜也笑了,他知道领导都喜欢虚心谦恭的属下,既然是领导,就有被人敬仰的资格和权力,作为属下如果不清楚这一点,再摆不正上下级的关系,就会走不好这仕途的道路,甚至一事无成,何况王家栋对彭长宜还有知遇之恩。 回到办公室后,郝东升和钱守旺都已经到了,丁一正在翻看最新的《政府快报》。彭长宜就把部长布置的任务跟钱守旺和郝东升交代了一遍,让他们精心准备,并再次强调了考核内容。 钱守旺说道:“半年考核都是基层自己组织搞,咱们只负责年底的一次,怎么咱们今年连基层的事也要干了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什么事都是变化和发展着的,今年强调半年考核可能跟换届有关。” “唉,半年和一年都是那点事,别说是换届了,就是提拔干部哪一次是根据考核结果来的?”老钱说道。 “老钱,当着年轻人可不能给他们植入这样的思想,老同志要起到传帮带的作用,别把你那些消极的东西传给年轻人。”彭长宜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 “本来就是吗?年年这点事,只不过今年提前做了,再怎么创新也是一样。”老钱辩解道。 彭长宜不想跟他们把话题扯远,就说道:“今年会更加严密和严格,部长指示要按年终时那样做,另外我们下半年的任务会很艰巨,要进行大批的干部考察工作。工作尽量提前安排。” 钱守旺说:“嗯,怎么也要等到放假后上班再弄了。” 彭长宜说道:“工作可以节后做,但是咱们要提前入脑,先琢磨着。” 钱守旺和郝东升一老一少,一稳一急,一个按部就班讲究章法,一个激进善于表现自己,从某种程度上说构成了科室工作的生态平衡。现在又来了个赏心悦目的丁一,彭长宜就觉得他现在工作很顺心。至于江帆说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暂时不再他考虑的范畴。所以刚才部长说可能要派他去党校培训的话也就没往别处考虑。 “科长——”这时,就听丁一糯糯的叫道。 彭长宜看着她,其余两人也都看着丁一。 丁一撅着小嘴,委屈地说道:“我上次送了三篇简讯,一篇通讯,怎么一篇都没上啊?” 彭长宜觉着丁一每次叫他的时候声音都很好听,听起来特别舒服。“哦?也许你反应的内容不是他们需要的。”他冠冕堂皇地说道。 “但是,那篇棉纺厂竞争上岗的通讯该能上啊?《亢州报》和《锦安日报》都登了。” 郝东升走过来,拿起一份快报看了一眼说道:“政府快报和新闻是有区别的,报纸登了,未必快报就能用啊。我原来编过快报我知道。” “那应该你写呀?”丁一吃惊地说道。 “呵呵,我就是写出花儿来寇京海也不会给我登的,不然我在信息科呆得好好的干嘛要出来?还不是跟他这种人混不下去吗?”郝东升说道。 丁一看着郝东升,说道:“我研究了快报,它也是有新闻性的。类似于报纸上的简讯。同样具备新闻的要素。客观、真实、新鲜、时效性等等。” “看来,需要咱科长出面了,这样吧,你中午好好请请科长,我们作陪,寇京海最憷咱们科长了。”郝东升说。 彭长宜很想跟丁一说不登组织部的信息正常,登了反而不正常了。试想,政府快报尽管是政府快报,却是市委办公室分管,无论是《政府快报》还是《亢州通讯》,所有稿件的最后通审都要经过范卫东才能签发。范卫东和王家栋又是一对老冤家,别说丁一写的稿子不登,就是以前侯中来写的稿子也没登过。 但显然彭长宜是不能这么跟丁一解释的,只能说道:“嗯,小郝说得对,可能是不对路,你再好好琢磨一下,多写、勤写,总会能摸到门路的。回头我给你引见一下信息科的科长,多向他请教。” 这时,部长打来电话,让彭长宜过去。 043 秘密客人(一) 当彭长宜推开部长办公室的门时,就见部长拿着一封信放到铁簸箕里,很费力地弯下腰,手拿打火机刚要点,彭长宜进来后,说道:“我来吧。” 部长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着了打火机,点着后回到办公桌。 彭长宜只看了一眼那燃烧的信纸,字迹很娟秀、规整,一看就是女人的字体,他赶紧调开目光,就见部长伸手递给他一个信封,说道:“这个也烧掉。” 彭长宜接过来后,放到火上,但是那火已经熄灭了,他从桌上拿过来打火机,把那个空信封点着,一瞬间看清了寄信地址:深圳罗湖海关,上面还写着“亲启”的字样,字迹和信纸上的一样。 王家栋示意彭长宜坐下,抽出一支烟,彭长宜就打开打火机给他点上烟,王家栋慢慢吸了两口,半天才说:“你今天放下手头上的工作,给我去车站接一个人,她叫谷卓,下午两点的火车。” 彭长宜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就点点头,说道:“从哪儿来?” 王家栋深深吸了一口烟,说道:“深圳。” 听到这个名字后,彭长宜想到了那封信的地址,就不再问了。 “接到她后,你安排一个条件好点的住处,就说我临时有事出差了,一周以后才能回来。”王家栋说完,熄灭了烟,站起身,又说道:“这事你知道就行了。” “明白。” 从部长屋里出来后,彭长宜看了看表,还有时间,决定先到亢州宾馆定个房间,刚拿起电话又放下了,他想起了部长的嘱咐,就决定亲自去宾馆订房间。 出了大楼后,彭长宜没有去亢州宾馆,既然部长不愿见这个人,就不能把这人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他来到了中铁宾馆,中铁宾馆是不对外的,但彭长宜有市委工作证,就定下了一个高标准的单间。 彭长宜要了房间的钥匙,亲自到这个单间巡视了一遍,感觉很满意,就跟服务员要了一张32开的白纸,掏出钢笔,双勾出“接谷卓”三个大字,然后又把笔画加宽加重,折好,装进公文包里,一会到车站接人的时候用。 就在他装起那张写着谷卓名字的纸后,他终于想起谷卓是谁了,这个人就是曾经在亢州政坛上充满传奇色彩的女人。尽管他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彭长宜来到组织部后,听人们在背后说起过这个人,岳母也曾经说起过这个女人。 谷卓原来是锦安机床厂的普通职工,在王家栋当厂长的时候,把她调到了厂团支部任支部书记。王家栋任亢州市委组织部长后,把谷卓调出机床厂,任原城关镇派出副所长,后来又被保送到省警校脱产学习两年,毕业后回到亢州公安局,不久被提拔为副局长。 在一次全省范围内的严打中,她抓捕了一名通缉犯,荣立二等功。在颁奖仪式上,被省分管公安工作的副书记看中,直接调到了省公安厅,后来这位省委副书记调到深圳任职,谷卓随即也到了深圳工作,并且在深圳罗湖海关一个很重要的部门担任负责人,两人后来就不见了来往。 所以,王家栋这次不见谷卓也是有情可原。试想,见面又能怎么样,彼此的这种久违能将王家栋心中的怨消除掉吗? 彭长宜想他一人单独接待古卓有些不方便,就想叫上丁一,但一想部长并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古卓回来的事,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尽管部长不见这个女人,但彭长宜感到部长对她还是有些留恋的,这从他烧信负责的表情中就能看出来。 火车晚点了半个多小时,当彭长宜举着那张纸站在出口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三十多岁、身材修长的女人走了过来。 她看到彭长宜后,皱了一下眉,又往四处扫视了一番,失望地来到他的面前,说道:“我是谷卓。” 彭长宜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女人,只见她一头短发,有着漂亮女人应该有的漂亮,皮肤很好,眼睛很大,似秋水含波,气质端正优雅,衣着朴素大方。 彭长宜赶紧做了自我介绍,接过她的旅行箱,随后招手要了一辆出租车。 车上,彭长宜不时回头跟他说着话,谷卓漫不经心地应着,一直在打量着窗外的城市,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也许,在这个她曾经经历过的城市里,留有她值得回忆的东西吧。 彭长宜拎着古卓的旅行箱,来到宾馆,谷卓看到房间的设施后,很满意,彭长宜给她沏上了一杯水,递到她的面前,这才告诉古卓部长出差的事,并说:“部长临走的时候特别指示我,要做好您的接待工作,由我全权负责您在亢州的一切事宜,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谷卓坐了下来,没有去碰那杯水,她盯着彭长宜的眼睛,说道:“彭先生,你们部长真的出差了?” 彭长宜在这双乌亮漆黑的大眼睛里,分明看见了忧伤,他说道:“是临时任务,中午连饭都没吃就走了。走的时候一再嘱咐我,要我照顾好您,要我全程为您服务。如果您想去哪儿,想见谁,尽管说,我去安排。”彭长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流露出足够多的真诚和热情。 谷卓勉强地笑了一下,神情非常暗淡,那双漂亮的会说话的眼睛就有了一层潮气,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幽幽地说:“我这次回来不想见亢州的任何人,只想见他,看来他是这辈子都不想见我了……”说着,眼圈就红了…… 彭长宜不忍看那双含泪的眼睛,说道:“不是不想见您,而是身不由己,上边来了命令,他不能不执行。” 对于彭长宜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古卓没有说什么,她只是默默地扭过头。 彭长宜说:“您先洗个澡,休息一会,我六点过来,准时陪您吃饭。” 谷卓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好吧,谢谢你。” 彭长宜告辞谷卓后,走出了宾馆。他看了一下手表,离六点还有些时间,就又回到了单位。 等彭长宜六点准时来到谷卓的房间时,就看见房间的门开着,里面有服务员在收拾房间。彭长宜纳闷的问道:“这个房间的人呢?” 服务员说道:“走了。” “走多大会儿了?” “有一会儿了。她给您留下一封信,在桌上。” 桌上果真有一封信,信封是深圳罗湖海关的专用信封,跟部长烧掉的那个一模一样,他抽出信笺,就见上面写道: “彭先生好,不好意思,我只能不辞而别了,因为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我知道他出差是假,不见我是真。五一那天是我结婚的日子,如果你和你的领导有时间的话,就请过来喝一杯喜酒。谢谢你的照顾,顺便代我向他问好,小卓祝福他。” 小卓。彭长宜从这个落款中,看出了古卓对王家栋的情谊。 他收好信,学着谷卓的样子,长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走了也好,与其在这里不受欢迎,还不如走开的好,对双方都有好处。这说明她是个懂分寸的女人。 在彭长宜的印象中,谷卓就是一个势力且工于心计的女人,通过短暂的接触,他觉得人们对她的评价有些偏颇,从她的神情中,不难看出,她应该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彭长宜的判断。 彭长宜拿着这封信,回到了办公室,他在办公室呼了王部长。很快,部长就回电话了。 彭长宜说:“部长,是我。” 王部长低沉地“嗯”了一声。 彭长宜感觉到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就说道:“走了,留下一封信。” “我马上回去。” 043 秘密客人(二) 十多分钟后,走廊里就传来了部长那特有的短促、有力的脚步声。等部长进屋后,彭长宜就来到了部长办公室,把那封信交给了他。 王部长看完后,掏出打火机,打了两下没有打着,彭长宜就接了过来,拿到那个铁簸箕跟前,把信点着了。 看着那封信化为灰烬后,彭长宜说道:“她不相信您出差了。” 王家栋的表情深沉凝重,眼底有着一抹忧伤,听了彭长宜的话他就赌气地说道:“算她聪明。” 彭长宜笑了,用玩笑的口气说道:“您五一还不去北京喝喜酒?” “喝你个头!”王家栋厉声说道:“你小子给我记住,永远都不许跟别人提这事!” 彭长宜嬉嘻地笑了,说道:“您没见她真的不后悔?不过她很伤心,都流泪了。” 王家栋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显然他也在压抑着什么。他没有正面回答彭长宜的问话,而是说道:“这种游戏不好玩啊!你记住,在女人问题上,男人,永远都要知道该怎么做,要懂得进退自如,收放有度,绝不能在女人身上栽跟头。这样做尽管有的时候残忍,但是也要做。” 听他这么说,彭长宜不再跟他嬉皮笑脸了,那一刻他感觉部长的确了不起,女人都送上门了他都能忍住不见,兴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大事。 五一前一天的下午,陆原来接丁一了。 本来特别希望哥哥来接她,那样就能把小狗带回去,但是看到哥哥的一瞬间,她心里有了一点小小的失望,说道:“真来了?” 陆原说道:“还不是你哭着喊着叫我来,我根本请不下来假,五一是我们训练最紧张的时候,我明天老早就得赶回去。” 哥哥说得没错,作为飞行学院,春秋两季是最好的教学季节,这个时候的天气条件最适宜飞行教学。 想了想她说道:“你要没时间就算了,我自己明早坐车回去吧。” 陆原瞪着她说:“死丫头,现在这样说晚了。” 丁一下午走的时候,没有看见彭长宜,彭长宜和郝东升陪部长下乡去了,她趁老钱不在呼了彭长宜,彭长宜很快打回了电话。 丁一跟科长请假,意思是哥哥来接她了,提前下会班回家。彭长宜嘱托她路上注意安全。 丁一高兴地说:“科长,阆诸见。” 丁一抱着小狗坐在陆原旁边的副驾驶座上。不停地跟哥哥说着机关的事。陆原很喜欢这个长相干净的妹妹,喜欢为她做一切,本来五一是航校教学最紧张的时候,但听丁一说她带着狗没法回家的消息后,特地跟领导请了假,送她回家。妹妹上大学的时候,陆原已经是一位空军教员了,部队有严格的纪律,使他不能经常回家。 随着俩人年龄的增长,那种懵懂的意识也悄悄在陆原心里萌发过,只是妈妈的告诫和哥哥的身份,使他从未弄明白这种意识的性质。丁一分到亢州工作,他反对过,甚至还为这事给丁乃翔打过电话,但是书生气十足的丁乃翔说年轻人到基层锻炼有好处,再说他也干不了求爷爷告奶奶的事。就这样,陆原再怎么觉得不忍,丁一也被分到了亢州。他有时感到他和妈妈从丁一那里分走了她的父爱。所以,妹妹只要有事,他任何时候都是义不容辞。 五一的前一天是周日,天还没亮,彭长宜就坐上了通往阆诸市的长途汽车,他要在八点种之前赶到京州大学听课。 就在彭长宜坐车往阆诸赶的时候,丁一还懒在被窝里,不过很快就被敲门声惊醒了。 她穿着细花的棉质睡袍,打开了楼上的窗户,说道:“谁呀?” “你哥。”是陆原的声音。 丁一揉着眼睛,赶快跑下楼。开开门后说道:“这么早?” “不早,我还要赶回部队。”陆原说:“对了,你回去时我可能管不了,让你那个科长陪你回去吧。” “他要学习到后天,我们一起回不去。”丁一说道。 “噢,那再说吧。如果带不走一一,你就把它放家里,我方便的时候再给你送过去。” “谢谢哥哥。”丁一高兴地说道。 “趁热先吃吧,我走了。”陆原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就走了出去。 尽管丁一和继母乔姨的关系也还可以,彼此相处也还融洽,但不知为什么,丁一就是觉得和乔姨在感情上有距离,觉得她不像妈妈,所以至今都不跟她叫妈妈。 丁一跟在哥哥身后送他出门,到了院门口,陆原指了指她身上的睡衣,说道:“好了,别穿着睡衣给我十八相送了。”说着,就把两扇木门给她关上。 丁一打开门,只探出一个脑袋,目送着陆原大步的往出走,很快,就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就见那辆军牌的吉普车轰鸣而去。 哪知,小狗居然从门缝里跑了出去,昂着小脑袋就去追陆原了,丁一一看,也顾不得穿着拖鞋睡衣了,紧紧跟在小狗的后面,大声叫着:“回来,一一,回来。” 小狗根本不理她,四蹄并用,快速跑出胡同,追吉普车去了。 丁一穿着拖鞋,根本就跑不快,等她跑出胡同后,小狗早就把她落的远远的。 陆原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这一幕,他停下车,弯腰抱起小狗往回走,等走到她的面前时,他说:“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不听你的指令,丁一同志,技术有待进一步提高啊!”说着,就把小狗送到丁一的怀里。 丁一喘着气,说道:“我不要了,见着吉普车就追,都两次了!” 陆原拍着小狗的脑袋说:“不听话。好了,回去给它洗澡吧,全是土。” “就不给洗。”丁一赌气的打了小狗一巴掌。 “哈哈。”陆原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小狗和丁一,在她耳边说道:“回去吧,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后,陆原没有立刻松开她,因为他闻到了一种属于女孩子身上特有的清香,这种清香几乎让他有些陶醉,但是他毅然松开了丁一,转过身就走了,他不能让她发现自己的脸热了。 回到老房子后,丁一开始了迎接彭长宜的准备工作。她换上一套小碎格的床上用品,打开了窗户,立刻早晨田野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也是丁一喜欢呆在老房子的原因之一。不仅这里有妈妈的痕迹,有妈妈留下的老式家具,还有她从小就闻惯了的田野气息。 妈妈是个典型的南方人,出生在具有天堂美誉的杭州,曾经就读于北京一所大学的历史文化学院,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美术系的爸爸,后来便跟随爸爸来到了阆诸市,爸爸成为京州大学的一名教授,妈妈成为阆诸市文化局的干部,后被提拔为副局长,分管历史文化工作。 丁一是爸爸和妈妈完美的结晶。她继承了爸爸和妈妈的艺术气质,长的像妈妈般细致、精巧,性格也像妈妈一样温柔、娴静,就连生活习惯都和妈妈相似。这一点就和乔姨有些格格不入。 妈妈习惯于南方饭菜的清淡,无论是在口味还是色泽上,都喜欢清淡。而乔姨是东北长大的,喜欢浓香口味重的饭菜,她做的菜,丁一只要一看颜色就没了胃口,但是爸爸却喜欢吃。 为此只要丁一在家,乔姨要么让丁一自己做,要么就力求做的清淡一些,尽管如此,丁一也吃不出妈妈的味道。 世界上什么都可以复制,唯有妈妈的爱是无法复制的,这也是丁一万分思念妈妈的原因。 尽管妈妈离去了,但是置身在妈妈的老房子里,抚摸着妈妈留下的老式木制家具,翻看着妈妈留下的古书,甚至盖着妈妈缝制的被子,感受着妈妈的气息,她的内心都会充盈和丰满,都会感到温暖,这就是她愿意呆在老房子里的真正原因。 爸爸和乔姨的房子也有她单独的房间,她还是喜欢呆在妈妈的房子里。 昨晚吃完晚饭后,她说回老房子住,爸爸就有些失望,她说要回来收晾晒的布单,明天再回家里住,因为他们科长可能会住在那里,爸爸没有说什么。 她不时的看着了屋里的老式座钟,七点不到,估计科长正在半路上。 丁一很奇怪自己的举动,总是看表,似乎心里盼望着什么,又似乎牵挂什么,反正心里有了某种奇怪的东西,说不好,也说不清。 抽出一张老唱片,放在电唱机上,立刻,唯美、舒缓的旋律逸出,使人立刻就沉浸在静谧甜美的春天的夜晚中了。 丁一依稀记得,这是妈妈最爱的一首曲子了,她从小到大,经常听到这首曲子,很小的时候就能背诵整首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尽管时空无限,生命无限,然而,对某一个个体表现出的仍然是光阴似流水,一去不复返。 可能是因为妈妈喜欢这首曲子的关系,丁一由曲及人,自然就想到了妈妈,想到了生命,想到了那红云之上妈妈关注的目光。 丁一不想听忧伤的曲子,她决定早点回爸爸的家,去帮助乔姨做点家务。 关上了电唱机,关好门窗,推出自己上学时骑的自行车,将小狗放到车筐里,迎着微风,向城东的家驶去。 彭长宜尽管知道丁一希望他住到她家,但是他却不知道丁一居然这么用心的准备着。他趁中午一个小时吃饭的时间,到校园外转了转,看了看旅店的价格,相中了一家,决定晚上住在这里。他几乎忘记了丁一的邀请。 下午的课很晚才结束,他收拾好课本刚要走出教室,就听到老师说:“哪位同学叫彭长宜?” 044 钟情夕阳的女孩(一) 彭长宜听到老师在叫自己,就回过身说道:“我是。” “你去趟校管楼,校办处有人找你。”老师跟他说道。 彭长宜一愣,在这所学校里,他没有认识的人,难道是丁一的父亲? 他向老师问清了方向,就来到了校办室,就见里面有两个年轻人正在陪着一位很有艺术气质的教授在聊天。 彭长宜进来后说道:“我是彭长宜,请问哪位在找我?” 早就有一位年轻人站了起来,他伸手指指旁边的年长者,说道:“是丁教授找您。” 被称作丁教授的人站了起来,他习惯的拢了拢向后背过去的头发,然后伸出手,握住了彭长宜的手,说道:“丁乃翔。” 不用说,这位是丁一的父亲,京州大学美术系教授,省内著名红学研究者。彭长宜打量着眼前这个老教授。只见他中等个子,宽阔的额头,头发一律向后背去,发须浓密,气色红润,慈眉善目,典型的学者风度。他赶紧走向前去,握住了丁教授的手,说道:“您好,丁教授。” 丁教授接过彭长宜的手,微笑着说道:“呵呵,我女儿昨天晚上到家后就跟我说,他们科长要来学习,让我请彭科长去家里吃顿饭,女命难违,特地来请你。”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您了,本来我应该去拜访您的,报名的时候没少麻烦您。” 丁父笑了,说道:“谈不上麻烦,我只是提供了一下信息,考上这个班还是你自己的实力。怎么样,咱们走吧?” “不麻烦叔叔了,我已经在学校附近物色好了一家旅店,晚上还能看会书。” “呵呵,那可不行,她们在家正在准备迎接你呢,我一人回去不好交差。怎么样,赏个面子吧?” 丁父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彭长宜,感觉这个年轻人身上隐隐透着一种特殊的气质,这种气质是他的那些学生身上所没有的。沉稳、大气、笃定、老成,眉宇间还有一种收敛的自信和坚定。最主要的是此人个子高大,相貌中正英俊。尽管谈话间表现的温和谦逊,但是,从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和深邃的双目判断,此人必定有大的气量。 丁教授在以一种画家的职业的眼光,审视着彭长宜,而且毫不隐瞒自己的眼神。 彭长宜被丁父看的有些发毛,感觉自己此时就是老画家笔下的模特,脸上的每个表情,身上的每块肌肉、每块骨骼他都能看穿看透,他有些紧张的躲避着丁父的眼神,心想既然丁父亲亲自来叫自己,如果自己再推辞就显的有些不懂礼貌了,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就谢谢您了。” 丁乃翔笑了,带头往出走,屋里的两个年轻人出来相送。 走出学校大门口,彭长宜看了看自己,觉得应该买点水果,这样空手去显然不礼貌。于是他就环顾四周,看见了许多水果店。就说道:“丁叔叔,您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也不等丁父说什么,就小跑着进了水果店。 一会功夫,彭长宜就拎着两袋水果走了出来,丁乃翔笑了一下,没有说一句客气话,好像彭长宜就该这样做似的。 来到大学家属楼,丁父没用钥匙开门,而是摁响了门铃。 很快,丁一便开开门,她看见了爸爸身后的彭长宜,叫了一声“科长。”就闪到一边,把他们让进屋,接过科长手里的水果袋,随后关上门。 “是小彭吧?”这时,一个留着短发显得很干练的中年妇女走出厨房,她热情的跟彭长宜打着招呼。 “阿姨好。”彭长宜说道,换上了丁一递过来的一双拖鞋。 丁父早就自顾自的进了屋里,脱下外套后,就笑容满面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感到无论是丁父还是眼前的丁母,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异样,他感到很不自在。 这时,小狗围上来,冲着彭长宜友好的摆着尾巴,并且围着他亲热的转着。这个细节被丁父看在了眼里,他笑着招呼彭长宜入座。 丁父显得很兴奋,彭长宜陪他喝了两小杯酒,他的脸就红了。他还要倒酒,丁一就拦住了,说道:“爸爸,您血压高,不能再喝了。” 丁父说道“你看小彭一点事都没有,我哪有不喝的道理?” 丁一咯咯的笑了。 父亲说道:“你笑什么?” 丁一说道:“爸爸,您可是不知道我们科长的量,他天天泡在酒桌上,一人喝这一瓶也没有问题,就您这酒量,是陪不了他滴。呵呵。” 彭长宜愠怒的看了丁一一眼,心想你怎么把我说成酒囊饭袋了。 丁父笑了,说道:“呵呵,好好好,能喝酒好办事,如今许多事情都是在酒桌上办成的。有人说酒量有多大本事就有多大。不像我,不能喝酒也办不成什么大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是做学问的,不用喝酒办事,凭的是真本事。我们在基层的,有的时候是躲不开酒场的。” 丁父感到彭长宜说得很实在,就倒满了杯,说道:“小彭,我不叫你科长了,小女在亢州还要拜托你多关照,我敬你。”说完,就喝干了。 彭长宜赶忙站起身端起这杯酒,说道:“您言重了,那是我应该做的。”说着,也喝干了。 丁一不再给他们倒酒了,她把瓶子收好,这时乔姨给彭长宜和丁父各自端来了一碗米饭。 就见丁父满脸通红,说道:“我的确喝多了,头有些晕。小彭,你多吃点。”说着,又跟丁一说道:“吃完后,你送小彭赶紧回去,他晚上还要看书,就骑我的车回去吧,这两天我没事。”说着起身向卧室走去,步子有些摇晃。 彭长宜赶紧站起,想去扶他。乔姨赶紧说道:“我来吧,你们吃。” 看着丁父和乔姨走进了卧室,彭长宜看了一眼丁一,发现她正在没心没肺的吃着。 吃完饭后,丁一就帮着乔姨收拾碗筷,乔姨说道:“小一,你不用管了,既然小彭还要看书,你就早点领她回去,你回来的时候也别太晚。” 丁一点点头,放下碗筷后,就转身从衣架上摘下彭长宜的外套,递给了他,然后摘下自己的风衣。 乔姨送他们走到了门口,说道:“你爸爸的车在地下室呢。小彭,明天中午和晚上回来吃饭。” 彭长宜说道:“不了阿姨,太麻烦,我自己在外面随便对付点就行了。” 乔姨说道:“外面吃不舒服还贼贵,想着来。” 彭长宜没再否定,就跟丁一走出了楼洞。 这时,丁一看见乔姨科室的杜蕾,穿着漂漂亮亮的走了过来,手里拎着水果,老远就跟丁一打招呼。 丁一看见她后,笑着说道:“蕾蕾,你先进屋,我一会就回来。” 杜蕾盯着彭长宜说道:“一一,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噢,我的科长彭长宜。这是乔姨的小同事,杜蕾。”丁一给他们做着介绍。 杜蕾仍然笑盈盈的看着彭长宜,说道:“听乔姨说了你们要来。” 丁一凑到她的耳边说道:“陆原哥哥早晨走了,你昨晚干嘛去了?” 杜蕾捶了她一拳,说道:“赶紧走吧你,快去快回啊”说出这话后马上就改口纠正道:“你可以不快回。”然后狡黠的看着她笑了。 丁一估计杜蕾肯定是误会了彭长宜的身份,想向她解释,当着彭长宜的面又不便说,就冲她摆摆手,骑上车走了。 他们到家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天边呈现出好看的红霞。 044 钟情夕阳的女孩(二) 进了丁家小院,彭长宜有些吃惊,没想到在阆诸繁华的闹市,还有这么一处幽静所在。等他进了屋里,更加感觉这个老屋里的主人很有生活品味。 尽管屋内面积不大,但是布置的井井有条,而且很温馨,有一种久别的亲切感。从那家具和各种摆设中,都传递出着一种岁月的痕迹。就连暖水瓶都是竹编的外皮。 说实在的,每个跨进这小屋的人,都会感到一种宁静,一种踏实,一种轻松,都会毫不犹豫的将浮躁抛到屋外。 彭长宜四下打量了一下,笑着说道:“谁在这里住?” “我呗。”丁一甩着短发说道。随后脱下风衣,挂在一楼的衣架上,又替彭长宜把外套挂上。 “你?呵呵,给我的感觉应该是你的爷爷奶奶住的地方。” “呵呵,我那些同学也这么说,妈妈是从事历史文化研究的,所以这些摆设陈旧了一些,但是我很喜欢。我给你介绍一下房间就走,不耽误你看书。”丁一急忙说着,好像是急于表达自己的某些目的,说出后就有些脸红。领着他上楼,小狗早就先她一步跑上了楼梯。 彭长宜跟在丁一的后面,他感到丁一今天穿的很漂亮,很有女性的韵味,这件连身短裙很和体,颜色高雅,把她的身材包裹的恰到好处,就在她上楼的时候,后面的彭长宜就看见了她紧致圆润的小翘臀,随着身子优美的摆动着。 上了楼才发现更是别有洞天。原木地板,有些地方已经褪去了颜色,但却一尘不染。楼上以书房为主,一面墙摆满了书柜,正中间是一个大案子,估计是用来写字绘画用的,因为上面铺着墨迹斑斑的白毡。 这个书房很大,是开放式的,这并不是有意为之,完全是将就房间不大的面积才这样布置的。再看卧室和书房之间只隔了一个雕花的大屏风,是半开放式的。 床上小碎格的床罩,给这个老房子平添了一股特有的清新,无疑,这就是丁一的卧床。阳台上有一个躺椅和一个小茶几,还有一个小课桌,小课桌上也铺着白毡,估计是主人临时写字用的。 彭长宜发现,这个小课桌居然还有升降装置,就笑着说:“这个是不是你小时候用的。” “是的,小时候就在这个桌上写作业,是爸爸特意找人定做的,自从升到这个高度后就再也没降过。”丁一比划着高度。 彭长宜笑了,觉得丁一的样子很天真。 “这里面是洗漱的地方,里面有新毛巾和牙刷,也可以洗澡,是太阳能的。”丁一指着一个半封闭的小房间说道:“这张床你放心使用,里外都是新换的床单和被罩。”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站在楼上的房间里,有些别扭,他说道:“这是你的闺房,我一个大男人住这里不合适吧。” 丁一笑了,说道:“原来楼下也有一张大床,是爸爸和乔姨住的,后来他们把床搬走了,那个房间就空着了,我也不经常在这里住,所以不能算闺房。” 彭长宜说:“乔姨不是你的……” “她是陆原哥哥的妈妈,我继母。”丁一说道。 彭长宜想起刚才在丁一家里时丁一介绍那个女人时说得是“乔姨”,他刚才想到了这一点。彭长宜这时想到,阿姨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肯定是会错了意的那种。他没想到丁一的亲生母亲居然不在了。于是小心地说道:“对不起,我不了解情况。你一人在这里住不胆小吗?”他换了话题。 “不会的,这里是我妈妈的房子,住在这里不会胆小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能让我想起妈妈。住在这里,就会感觉像在妈妈怀里一样。尤其,尤其是在这里能够看到夕阳……” 丁一说着,转动了一下那张老式的藤编躺椅,站在阳台上,幽幽地说道:“科长,我妈妈就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走的,她说如果我想她了,就看看夕阳,她也会在红云之上想我的……” 彭长宜站在阳台上,他看着窗外,想到丁一在楼顶时的忧伤,肯定也是想到了妈妈。没想到这么个柔软的女孩,竟然过早的失去母爱,而且,还把对妈妈深沉的爱融进夕阳里。 此时,夕阳早已滑落下去了,暗红色的余晖点缀着西边的天空,一片无涯的美丽弥漫着整个西半天空。一团如山的红云,被遮掩在白杨树的后面,向着大地投射出最后一抹红光,然后才慢慢不舍的黯然下去。 彭长宜还从不曾这样留意过夕阳,从不知道夕阳,竟然如此寄托着一对母女的无限深情。 此时,屋里安静极了,阳台边上的丁一,鼻尖有些发红,眼睛有些湿润,他突然有一种冲动,冲动的想把这个多情多义的女孩子拥在怀里,但是他没敢动,他总觉得有一个身影横亘在他们中间,他无法说服自己,逾越过这个人影。 丁一抬起手,故意理着自己额前的刘海,顺便抹了一下眼角。她忽然扭过头,冲着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科长,让你见笑了,我走了,你看书吧……”说着,就过身来,迈动着脚步,向后走去。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彭长宜发现丁一美丽的双目中,湿漉漉的,就连睫毛都挑动着泪珠。 许是这一刻,这个情深意重的女孩子打动了自己,她不但应该享有母爱,甚至应该享有一切的关爱。他冲动的伸出右臂,就把丁一揽了过来…… 丁一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脚步一下就乱了,她向前踉跄了一下,彭长宜赶快抱紧了她,同时双臂一用力,丁一整个人就都在科长宽大的怀抱中了。 丁一没有反抗,甚至试图反抗都没有,她像一只小猫顺势就依在了他的怀里。 小狗吐着小舌头,仰着脑袋看着他们。 彭长宜从来都没想到拥抱一个女子竟是如此的美妙,娇小的身子,软弱无骨,几乎软在他的怀里,这让他涌起一股柔情,他用力抱紧了她…… 丁一感到科长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很宽厚,她甚至闻到了一股男性特有的气息,她居然一时之间很迷恋这种气息,新奇、温和、亲切。 那个自己只能在日记本上记录的男人,此时正用力的抱着自己,她们正贴在了一起,她羞涩的闭上了眼睛,头靠在他有力的胸膛上,是那么的新奇,又是那么的陌生。 她不敢抬头,不敢抬头看他,心腾腾的跳个不停,仿佛一张嘴,就能蹦出来似的。 她的顺从给了彭长宜勇气,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看着怀里的丁一,不由的慢慢低下头,寻找她的唇…… 从科长急促的呼吸声中,丁一感到了他越来越近的气息,她不敢抬头,心剧烈的跳着,以至于不得不微微张开娇唇喘息着,呵出的丝丝兰气,就轻轻的拂上了彭长宜的脸,让他无法控制自己…… 就在彭长宜快要吻住她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失望的注视着他们,他猛醒过来,他甩甩头,松开了丁一,自己重新站在阳台前,扶着栏杆,愧疚的低下了头…… 丁一尴尬极了,脸羞的通红,半天才稳住了心神,看了彭长宜后背一眼,小声地说道:“科长,我走了——”说着,就转身下楼。 丁一快走到楼下的时候,彭长宜说道“等等,我跟你一起走。” 丁一不解回头的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不敢看她,他怕自己在丁一清澈的目光下原形毕露。眼睛看着别处,很不自然地说道:“丁一,真的感谢你,我觉得我还是回旅店住吧。”说着就往下走。 丁一没有说话,而是注视着他往下了楼,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彭长宜走了几节楼梯,没有听到后面丁一下楼的声音,他停住了脚步,回头看见丁一默默的注视着她,湿漉漉的眼睛里,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他忽然有些不忍心,毕竟这个女孩子为他来上学跑前跑后的,还好心的把自己的房子给他住,就这样走了有些于心不忍。 他又走了回来,说着“走啊?”就很自然的向伸出手。 丁一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彭长宜有些不知所措了,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生气了吗?这是你的闺房,我住在这里不合适。” 丁一使劲的眨着眼睛,说道:“科长,对不起,我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让爸爸去找你,我只是觉得学校那边的旅店太贵了,家里的房子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才让爸爸去叫你来家里住,用亢州的话说,我是不是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 噢,天,本来是自己图谋不轨,她还过意不去了。 彭长宜把丁一拉过她的手,心中涌起无限怜爱,他温柔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我住这里不方便,你还有左邻右舍的,看见你家走出来一个陌生男人,对你不好……”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傻丫头,我……”他想到了乔姨看自己时的目光,还想到了刚才脑海中的那双眼睛。 他想跟她开玩笑说:“我不是好人”,但是面对单纯无邪的丁一,他说不出这种话,又很想说:“可能有人比我更需要你,我不能玷污了你”,但终究他没说,有些心思说出来会伤了许多人,况且都是他的挚爱。 他亲昵的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说道:“你今天真美。”说着,就松开了丁一。 丁一有些失望,就像心被提起到巅峰,又被他轻轻的摁了下去,她似乎明白了科长的难处,就仰起头,看着他说:“科长,我,我……”她也“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望着她通红的脸,还有那似嗔似怨的目光,彭长宜的心动了,他很想不管不顾的再次把她拥入怀中,但是他做不到,他有心理障碍。 可是接下来丁一一个动作却使彭长宜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他不顾一切的再次把她抱入怀中。 丁一低下了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感到很羞愧,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只手抵在她和彭长宜中间,另一只手无意识的转着彭长宜衣服上的一颗纽扣。他再也抵不住丁一的娇柔与美好,双手捧起她的脸,使劲闭上眼睛,头就低了下去…… 第一个动作先盖住了她的眼睛,强迫她闭上眼睛,他不能让她看着自己,那样心里就会发虚,第二个动作就盖住了她微张的嘴,并吮住了她的唇……感觉她的两片小唇冰冰的,颤颤的,就像夏日里的冰激凌,冰的他狂躁的心舒服极了。 045 吻她时的顾虑(一) 丁一呼吸有些急促,第一次被一个真正的男人这样吻着,浑身就有些战栗,如果不是彭长宜抱着,早就瘫软了下去…… 彭长宜知道她紧张了,其实自己的心也在怦怦的跳着,但是,那冰润颤抖的唇,是那么多柔软,就像吸吮一颗冰凉的樱桃,他控制不住自己了,用舌敲开了她的双唇,才感到里面很温润,他几乎没有费力就找到了她的小舌,几乎没有费力就缠住了它,是那么柔软,那么的细滑,还有丝丝的甜润,立刻整个身心都舒畅的荡漾开来了。 紧紧的把她贴向自己,开始深深的吸吮着她,两只大手在她的后背不住的摩挲着,他抬起头,眼睛望向了那张床。 也就在这时,他的脑袋嗡的一声,似乎又看到了那双眼睛,此时,正在失望而痛苦的看着他…… 彭长宜义无反顾的推开了她,丁一毫无准备,几乎是跌倒,彭长宜伸出臂膀,赶紧扶住了她,沙哑着嗓子说道:“对不起……” 丁一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楚楚的看着他,脸再次羞的通红。 彭长宜扶着她的双肩,等她站稳后说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彭长宜闭了一下眼睛,仿佛把所有的东西都收了回去,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里的火焰已经熄灭了,目光变得平静而温柔,说道:“我不该……可能,可能……”他实在说不出“可能有人比我更需要你”这句话。 丁一感到了他有心里障碍,但是是什么障碍她说不清,也许,不想跟未婚的她扯上什么关系吧,这本来就是事实,尽管是这样,丁一也有些黯然神伤,她低着头,整了整衣服,什么都没说,就下楼了,小狗颠儿颠儿的跟在她的身后。 彭长宜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听到了前后两声关门声,他才无力的坐在了床上,从心灵到身体,仿佛经历了一场特殊的洗礼,疲惫极了。 他刚刚坐下,又突然从床上蹦起,那床干净清新的有着淡紫色碎花的被子,立刻,就被他坐出了褶皱,他弯下腰,轻轻的拂平了上面的褶皱。 被子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幽香,这种幽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他把手轻轻的覆在被子上面,摸了摸,就赶紧收回手,又把自己的手印抚平。 望着这干净的有着和她一样清新的被子,还有一样的床单和枕头,他很想掀开看看里面,手停在半空没有落下,也许,这样雅致清爽干净的女孩子的床,他一个泥做的男人的确不忍心睡在这上面。 他很感激丁一能把自己的床让给他。 想到这里,彭长宜再次把床铺好,又用手极其细致的抚平褶皱,起身就下了楼。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把钥匙放在了楼下的茶几上,带上房门。推出丁一父亲的自行车,又把院门碰上了锁。 他骑车来到了学校附近的旅店,存好自行车后,就走了进去。 丁一带着小狗走了出来,她没有骑上车,而是推着车慢慢的走着。她的心情很不平静,边走边回味着彭长宜拥抱她时的那两幕。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拒绝科长的拥抱,不但没有拒绝,反而还有些许的期待,她发现她很喜欢科长。 其实那些日记里没有什么,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自己的日志,完全都是流水账,记录着一天都干了什么。但是每天的日记几乎都是围绕着科长写的,科长出现在她每天的日志中。又一次自己从头到尾看了一下,感觉不像是她在记日志,而是科长在记,心里就有些好笑。 也可能他们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科长布置的吧,即便科长今天不在科室,她也会写上科长不在,似乎科长不在她就没什么可记的了。只有她自己清楚记这些流水账纯粹是一种记录,但是如果被外人特别是科长看到就不好了,有些事情是无法说清的。 丁一在上大一的时候,也有过一个男生拥抱过她,但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那个男生是她高中时就对她很有好感的人,名叫贺鹏飞,他们同时考进京大,在一次送她回家的路上,那个男生壮着胆拥抱了丁一。 那是丁一第一次被异性拥抱,那个怀抱还没有足够的宽厚和强壮,双臂也有些单薄,抱的有些胆怯和青涩。 曾经一度丁一把这个拥抱当做自己的初恋,她没有体会到初恋的心动,也没有体会到拥抱的醉人,后来,那个男孩就不再追求她了,原因是他遭到了哥哥的威胁。 跟彭长宜比,那个男生太稚嫩太青涩了。彭长宜的拥抱,是一种成熟男人的拥抱,宽阔的胸膛,有力的臂弯,她有一种沉醉般的感觉,一种想依赖在那里的感觉。 彭长宜年轻稳重,待人和蔼亲切,这本身就对像丁一这样刚参加工作的女孩子有很大的杀伤力。 前两天和卢雯雯一起看书画展的时候,雯雯说他们的领导就很严厉,不是训这个就是训那个,因为筹备五四青年节活动的事,冲他们都发了好几次脾气了。 雯雯的领导叫方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雯雯说女人在女人手底下工作是很不得意的,因为女人最容易嫉妒的还是女人。 雯雯很羡慕丁一,说丁一有个好领导,遇到一个好领导是小伙计一生的福气。细细一想,科长的确是个很好的人,也很有前途的人。 雯雯就神秘的说,凡是和王部长关系近的人都很有前途。雯雯说她的领导就是因为和王部长关系不错才由一个机要员慢慢的当上了团委书记,据说这次有可能去某个乡镇担任实职。 雯雯可能是受叔叔的熏陶,机关里的事知道的很多。而丁一除去他们科室几个人外,几乎没有和什么人接近过。 她不知道科长走了还会来一个什么样的领导,所以自己一度很沮丧。才跟哥哥说科长在机关呆不长的话。 尽管眼下时令已经到了五一,但是北方的夜晚还是会有丝丝的凉意。丁一扣上了风衣的扣子,她想起科长说她今天很漂亮,不由的低头笑了一下,觉得脸上有些烫。 丁一回到家里,杜蕾仍然在她家。 她明白杜蕾的意思,表面是看乔姨,实则是在来看陆原哥哥的。她跟杜蕾很投缘,年轻漂亮不说,也很随和开朗,没有干部子女身上特有的那种优越感和骄傲感。 乔姨见丁一进了门就说:“小一,小蕾给你送礼物来了。” 丁一笑了,说道:“是给我的还是给陆原哥哥的?” 杜蕾脸红了,捶了一拳说道:“你这丫头,嘴这么厉害,小心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就不嫁。”丁一说道。 杜蕾也不甘示弱,说道:“呵呵,真的?那么彭科长这头怎么交代?啊——” 丁一的脸突然红了,她尴尬地说道:“啊呀,不是的——” 乔姨说道:“呵呵,小一,是我跟小蕾说得。” 丁一看了乔姨一眼,跺着脚说道:“哎呀,弄错了。他是我们科长,人家的女儿都快上幼儿园了!” 杜蕾吃惊的张大的嘴,看看乔姨又看看丁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乔姨也看着丁一,机械的点着头,说道:“是你爸弄错了,我说这个彭科长怎么这么老成呢?原来……” 杜蕾赶紧走到丁一面前,拉起她的手,说道:“正常,正常,被家人误会没关系的。” 丁一刚要说什么,就见爸爸出现在卧室的门口,拉着脸说道:“小一,进来。” 丁一冲她们吐了一下舌头,就走了进去。 045 吻她时的顾虑(二) 原来爸爸已经醒了,他听到了她们在外面的对话。见丁一进来了,就让她坐下,看着丁一不说话。 丁一笑了,说道:“爸爸,怎么了?” 爸爸沉着脸说道:“他不是你对象?” 丁一笑了,说道:“我什么时候告诉您他是我对象了?人家孩子都三岁多了。” “那你让他上咱家来干嘛?”爸爸很生气地说道。 丁一收住笑,也严肃地说道:“丁老师,丁教授,您这话有点不和逻辑,难道我叫人来家里就是我对象吗?我们科里还有50岁的人哪?那要是他来阆诸办事,我顺便叫他到家里坐坐,就是……” “狡辩。那你干嘛开始不跟我说明白,还让我去学校接他,好像他不好意思见咱家人似的。”爸爸阴沉着脸说道。 “没错,头回来时我跟他说让他住咱家,他没同意,但是我想你们学校附近旅馆都贵的出奇,他又是我的领导,尽下地主之宜有什么不应该吗?丁老师——” 爸爸沮丧地说道:“唉,我今天可是丢人了,校办那两个小青年,还以为我是来接未来女婿的呢?而且人家彭科长买水果的时候我也没拦着,好像他就应该买似的,太拿自己不当外人呢。” “呵呵。”丁一不由的笑出声,说道:“那是您自己的错,谁让自作多情了?” “唉——” 丁一从爸爸屋里走了出来,看着乔姨说道:“丁老师在做自我反省呢,蕾蕾,到我屋来。”说着,就和杜蕾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杜蕾坐在床上,从手里拿着的纸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说道:“给你的,不用谢。”说完,嘻嘻的看着她。 丁一接过来一看,是一个袖珍录放机,她高兴地说道:“小录音机!是给我的还是给哥哥的?” 杜蕾娇嗔地说道:“死丫头,当着你的面拿出来就是给你的呀。” “呵呵,让你破费了。” “也不是,是爸爸给我的,我前几天新买了一个,就送你了。”杜蕾说道。 丁一鼓捣着小录音机说道:“谢谢了,正好我那个该淘汰了。”说着,把录音机放在床头柜上,跟杜蕾说:“你没和哥哥约好吗?他一大早就回部队了。” 杜蕾脸有些红,她说道:“我们没有联系,我今天是过来看乔姨,另外觉得你可能也回来。” “呵呵,恐怕我的吸引力不大吧?”丁一调皮地说道。 杜蕾捶了她一下。 丁一一本正经地说道:“部队不比咱们地方,你以后要勤给哥哥打电话。” “行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吧,领回一个人居然还是人家的丈夫?” 丁一听了,脸立刻红了,狠狠瞪了杜蕾一眼,说道:“小心将来我当个恶小姑。” 杜蕾笑了,说道:“呵呵,指不定将来你给谁当呢?” 丁一说道:“就给你当,不给别人当。” “呵呵,你说了不算!” “我说了是不算,但是我可以强烈呼吁。”丁一歪着脑袋看着她。 “唉,看缘分吧。”杜蕾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丁一感到她的情绪不高,就说道:“哥哥昨晚没和你联系吗?。” 杜蕾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回来。” “哥哥没打算回来,他只是担心我弄着小狗上不了公交车,是特地请假送我们的,一大早就走了,所以他没和你联系。”丁一说道。 杜蕾说道:“丁一,你别说了。对了,你和你们科长真的没关系?” “怎么可能会和我有关系呢——”她后面的语调明显地弱了下来。 “你们科长人很英俊,看着也忠厚,应该是很有根的那种男人,你可别误入歧途啊?”杜蕾说道。 “怎么会呢?这话不许跟哥哥说,再说了我只是尽尽地主之谊,你们干嘛那么敏感啊?”说这话时,丁一有些心虚。 “呵呵,大家是担心你,你想你凭空领回一个大男人,家里人不多想才怪呢?” 丁一想了想,点点头。 送走杜蕾,丁一躺在床上睡不着,还在想科长两次抱住她时的情形,不由的心就跳了起来。难道,自己真的爱上他了? 不行,她必须要纯洁自己的思想,不能胡思乱想,她蒙上被子,强迫自己进入梦乡,可还是睡不着。她不知道此时科长是在看书还是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丁一带着小狗又来到了城西的老房子,她原本想今天下午回亢州,但是想到科长在她家,她就决定明天早起做早班车回去也来得及。科长还有一天的课,他会在明天晚上回去。 等丁一用另一套钥匙打开院门和房门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她给科长留下的那两把钥匙。 她拿起这两把钥匙,跑到了楼上,果然,楼上的床纹丝不乱,而且没有人睡过的任何痕迹。她明白了,肯定是昨晚她走后,科长随后也走了。她坐在床上,忽然感到很委屈,也很羞愧,眼泪几乎要流了出来…… 等丁一从老房子回到爸爸家的时候,爸爸见她不高兴,就说道:“小一,怎么了?” 丁一说道:“没什么?” 爸爸说道:“你们那个科长来家里吃饭吗?” “不知道。”她想了想说道:“爸爸,您去学校找他的时候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怎么了?” “他昨晚没有住在咱家。” “走了?” “去哪儿住了?” “学校附近的旅馆吧。” 爸爸点了点头,赞赏地说道:“倒是领导,比你考虑的周全。” “我怎么了?”丁一不解地说道。 “你没怎么,你只想着自己尽地主之宜了,没考虑他的感受。” “爸爸,您仔细说说。”丁一搂着爸爸的胳膊,让爸爸坐在沙发上,讨好似的冲着爸爸嬉笑。 “别向我谄笑,这会不叫丁老师了?”爸爸语气和蔼地说道,完全不像昨晚那样。 “嘿嘿。”丁一不好意思了。 爸爸慈爱地说道:“你是出于好心才让你们科长来家里住,而且怕他不来还让我去接他?” “对呀,怎么了?”丁一说道。 爸爸说:“你看,你让我去请他来家里,我怎么看?我以为是你相中他,故意让我独自去考察一番。” 丁一掩着嘴笑了,说道:“爸爸,你太可爱了。” “可爱什么,丢丑。” “为什么?” “你看,我见着他后,很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口一个小彭,人家出于礼貌,跟我回家了,还买了水果。饭吃了,满足了你的地主之心了。他可能感到了我和你乔姨会错意了,但是又不便解释什么,你说人家还怎么在你家住?再有,他也可能的确想利用外出的机会多看看书,因为自学是很苦很累的事。” 她问道:“那他干嘛还跟我回那边,然后还悄悄的走了。” “这个,我也说不清,可能他认为采取偷偷溜走的办法是省得跟你费口舌吧。”爸爸说道。 丁一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中。其实,丁一最清楚彭长宜为什么不辞而别,只是不能告诉爸爸而已。 爸爸知道她做事待人比较真诚,就说道:“你也不用多想了,只要心意尽到了就行了。” “嗯。”丁一点点头。 “昨晚你哥哥回来说你好像不太喜欢那个地方,是吗?” “哦,没有,停喜欢的。那里人不错,尤其是科长待我很好。”丁一心想哥哥还是跟爸爸说了。 “你如果真不想在那个地方呆了,就告诉我,我豁出这张老脸……” 丁一打断了爸爸的话,说道:“爸,不用,我也想一人锻炼锻炼,再有,也没有什么要离开的理由,时间太短。好女子志在四方,以后再说吧。” 她的幽默没有打动爸爸。 “小一,你妈妈走后,我的确用在你身上的心思少了,还请你……理解。” 046 一物降一物(一) “爸爸,您别说了。”丁一靠在了爸爸肩上,心里一阵难过。 第二天一早,丁一就回亢州了,她没有带走小狗,她说陆原哥哥再回来的时候再把一一给她送去。 她反复跟乔姨说了小狗的习性,乔姨拍着小狗对丁一说道:“比养个小人还麻烦。陆原这个混小子也真是的,你说你在单位,怎么能养它啊?” 乔姨对儿子给丁一买小狗非常不满。 上班第一天,郝东升就接了一个电话,让丁一到市委信息科去一趟。 丁一眨着眼睛重复了一遍:“信息科?”她想起来了,前几天她写给《政府快报》写了两篇稿子,送到了信息科。 “对,去找寇科长。”郝东升说道。 “寇科长?” “是的,寇京海,丁一,你不会不知道寇大人是谁吧?” 老钱说:“嗯,小丁可能不知,她接触不到他。” “哦,那我得给你进行临阵培训了。”郝东升说道:“这个寇京海也是大兵转业,我刚毕业就是分到信息科的,最后让他给我骂出来了,说话特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人送雅号寇大人。什么天王老子了,老虎屁股了他都敢摸摸,跟他说话一定要小心。” “啊?”丁一惊愕的张大了嘴,机关还有这样的人? “哈哈。”老钱大笑起来,说道:“我不这么看,这个寇大人心直口快,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尽管说话不给你留面子,但是人不错。丁一不用担心,他跟咱科长是好朋友,如果欺负了你回头让科长收拾他。” “还别说,一物降一物。你说咱科长平时在场合上不多言多语跟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就是不给这个姓寇的留面子,经常淡淡的一句话就把他的嚣张气焰扑灭,说夸张一点,就跟拔气门那么见效。不管怎么说,小丁也要做好心理准备,那毕竟是个说损话不犯算计的主儿,如果是跟你说稿子的是,你只管听,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别反驳他,不然给你两句你受不了。” 丁一看着郝东升,说道:“他这么厉害哪?” “厉害去了!我给你举个例子吧。高市长刚刚当上市长,原来乡里的都来给她夸官,正好在饭店遇上了寇京海等人。寇京海就过去敬酒,你知道他第一句话说得什么吗?他说,来,我敬未来的女狗官……” “啊?天哪!”丁一吃惊的张大了嘴。 “这不新鲜,高市长是副市长。你们知道他是怎么说周林吗?” 丁一摇摇头。 钱守旺接着说道:“记得周林市长头来亢州的时候,全区组织的信息工作交流会在三源召开,就因为周林只顾陪着地区的领导,过来给他们敬酒晚了,他就说你一个贫困县的小县长子有什么牛的,把我等凉了半天都不过来敬酒。当时把周林说懵了,有心发作又顾着面子,毕竟来的都是客人。后来周林调到亢州当市长,据说这下他可慌了,好长时间都不踏实,几次想跟周林套近乎,人家周林根本不给他机会。” 郝东升也说:“还有,他见到报社和电视台的女记者,从来都是张名妓李名妓的这样叫。上次我亲耳听到他跟畜牧局的局长叫……” “叫什么?”丁一问道。 老钱说道:“嗨,畜牧局当官的,他能有什么好称呼。” 郝东升鼓了鼓腮帮子,看了看丁一,最后说道:“女同志不宜,算了,不说了,总之,老钱说得对,你要有心理准备,即便他说几句不在行的话也别生气,反正他就是那么一个人,人不坏。另外有些话他也不是一张嘴就出来的,他说高铁燕是狗官,我因为他们有交情,他跟高铁燕的丈夫曾经是战友,他也看对象。别看他嘴上似乎是没有把门的,但是这个人非常讲政治,心里明白着呢。” “对,其实他是个非常讲政治的人。”老钱问道。 “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科长,让科长收拾他。要不你就等科长回来,让科长跟你去。”郝东升说道。 丁一想了想说道:“我还是去吧。” 老钱说道:“没事,见了他客气点,虚心点,他不会对一个女孩子说脏话的。” 丁一拿着钢笔和笔记本,就敲开了信息科的门。 她被让进去后,才发现这个信息科办公室比他们科室大多了,得有五六人,其中一个人问她找谁,她说找寇科长,那个人就往里间屋努努嘴,丁一就在敞着的门上敲了两声,也没听见回音。 她就推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间屋里只有一个人两张办公桌,靠里面的桌子上一颗脑袋正低着头写着什么。 丁一想起老钱他们的告诫,极力表现的真诚又恭敬,她柔声细气地说道:“是寇科长吧?” “嗯——”那个人从鼻腔里发出这个音,依然不抬头,还在低头写着什么。 “我是组织部的丁一,是您找我吗?”丁一的心都提了起来。 那个人这才慢慢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后又耷拉下眼皮,伸出一跟手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丁一坐下来。 丁一心想还不错,寇大人居然还赐坐给自己。 但是她没有动,而是依然这么保持着恭恭敬敬的站立姿势。 寇京海没听见动静,抬起头,见丁一还站在那里,就开口说道:“你……”说出这一个字就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估计他是看见丁一是个漂亮文静而又很懂礼貌的女孩子,实在说不出什么脏话和狠话的缘故吧。他把笔扔到桌上,说道:“坐下说。” 丁一这才坐下,但是依然保持着谦恭的笑容。她心想人不打笑脸,我就始终这样谦卑着,你难道忍心跟我发彪? 也可能寇京海看出了丁一的做作,他有些好笑的低下头,拿起刚才正在修改的稿子,说道:“这文章是谁让你这么写的?” 丁一这才发现,他正在写字的正是自己的稿子,她的小脑袋飞快的转着,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我们科长。” 这话果然管用,就听寇京海小声嘟囔了一句“靠。” 丁一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仍然用充满谦恭的眼神看着他。 寇京海说道:“就知道是你们破科长的水平。我说一个刚来没几天的学生就会写官样文章了,真是那样的话你还真的不可救药了。” “还请寇老师您多指教。”丁一用充满虔诚的目光看着寇京海。 寇京海见丁一如此夸张和做作,不由的笑出声,他说:“头来前有谁跟你说我什么了吗?” “没有。”丁一摇着头说道。 “你认识我吗?”寇京海问道。 “不认识,但是您的大名却如雷贯耳。”丁一说道。 “贯到你耳朵里的肯定没好话。”寇京海说道。 “全是好话。说您是亢州市委第一支笔,乐于助人,乐于帮助同志尤其是乐于帮助第一次写稿的同志……”她还想说什么,被寇京海拦住了。 “是小彭教你这么说得?”寇京海眯着眼问她。 丁一发现寇京海长着两只不大的小眼睛,目光锐利冷傲。她不由的后背发凉,赶紧笑着说道:“我们科长不知道我来了,他学习还没有回来。” “哦,那我明白是谁在背后骂我了。”寇京海说。 丁一急忙说道:“没有,真的没有。” 寇京海笑了,说道:“骂我是正常的,不骂就不正常了。这是人们对你另类的尊重,我喜欢这样的尊重。” 丁一不敢轻易说话,她记得老钱和小郝的嘱咐。 046 一物降一物(二) 寇京海拿起桌上的稿子说道:“你把这篇稿子拿回去誊好,再送来,今天上午就送审。” 丁一接过来一看,上面已经改的面目全非,她不由的心中一喜,赶紧站起说道:“谢谢寇科长,谢谢寇老师。” “妈呀,真肉麻。”寇京海小声嘀咕了一句,说:“别跟着他们在背后骂我就行了。快去吧。” 丁一笑了,说道:“谢谢您。”这次的语气里有了明显的真诚。 “以后在写稿子的时候客观一些,什么政策都不是万能的,你只写干了什么就行了,别总结也别上纲上线,咱们的对象都是科级干部,他们整天说得话就是官话、套话和假话,你写稿子就不要跟着凑这热闹了,年纪轻轻的现在就学写八股文,还早了点。” 丁一连声说道:“好的,好的,多谢您的指教。” “我天,我哪敢指教组织部的领导啊,你们写了稿子我就得想办法发,谁惹得起你们啊,尤其是彭长宜。你这几篇稿子我要是再不发,估计他就得把我吃了,连骨头都不剩。这么多年,他还从来都没跟我急过,妈呀,为了你这几篇破稿子,你瞧他那样儿。送审的时候我也得拿出个流氓样,不然……组织部的稿子……”他往下不说了,用手敲着桌子。 丁一抿着嘴笑了。 第二天早上,她没有老早的下楼,因为她知道彭长宜每天都会很早到单位,她不想在这段时间看见他。 没有了小狗,她早晨的时间很宽裕,便又开始练字,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没有了以往专注和从容,心里就像长着草一样,无法安心写字。 好不容易捱到了快上班的时间了,还差五分钟,她才下。尽量放慢脚步,快到办公室时,看到郝东升和其他科室的人走了过来。 郝东升老远就说道:“丁一,你刚下楼?” 丁一“嗯”了一声,就随郝东升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彭长宜已经到了。 郝东升说道:“科长,回来了。” “回来了。”彭长宜答道。 她没有看彭长宜,而是低头弯腰就去拎暖水瓶想去打水。这时就听彭长宜说道:“打水了。” 她愣了一下,直起腰,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地已经擦过,每个人的桌子也经过了收拾。实在没的干了,她就拿起水杯,准备浇花。 刚要往花盆里倒水,就发现花盆也是湿润的,显然刚刚浇过。她看了一眼彭长宜,彭长宜正含笑的看着自己。 丁一有些尴尬,她没敢看他。放下水杯,坐在桌上看报纸。 侯中来进来了,手里拿着几份文件,进门就说:“彭科长,看看,咱们组织部的信息终于上了快报和通讯了。” 彭长宜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他高兴地说道:“这是小丁的功劳。” 侯中来说道:“是啊,小丁,好好发挥发挥,多给咱们写点,这个通讯很有分量。”侯中来说道。 “这个也发了?我还以为发不了呢?”丁一有些惊奇地说道。 “我去拿给部长,就这一份,先让你们看看。”说着,就走了出去。 丁一看着彭长宜说道:“就这一份?” 彭长宜见丁一终于搭理自己了,就说道:“嗯,只有一份,各乡镇和各局委办也都是一份。”他说着,拿起了电话,说道:“找寇科长。老兄啊,我是长宜。” “有什么指示?我跟你说,你交办的我可是办了,你以后少给我布置任务,我这是耍流氓的结果,以后组织部的信息估计还是外甥打灯笼——一切照旧,不发。” “呵呵,行了,你这是破冰之举,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兴许就会改变两个科室间的格局,老兄,你是功臣。” “你少来这套,发了这几篇破稿子,我估计我在他手底下更没有出头之日了,好像我是卖国求荣似的,都是你给我找的麻烦,为了增强什么人的工作积极性,啧啧啧,你说你现在也这么恶心了,见了漂亮女孩也走不动道儿了……” 彭长宜知道他下面说不了好听的话了,就赶紧打断他说:“那不叫卖国求荣,那就弃暗投明,行了,你把这期的快报和通讯给我留一份。” “快报和通讯早就给你留好了,知道你就得有这一腿,我让人给你送去。”寇京海说道。 彭长宜放下电话,笑着对丁一说:“我多要了一份。” 郝东升说道:“我说什么着丁一,老寇那人就得咱们科长对付他,换了别人,八句话等着呢。我在信息科的时候,也是一位乡镇报道员想多要一份信息,他觉得总是给我们送稿件,多要一份应该不是问题,结果你猜那个家伙怎么说,你跟我提这个要求还不够资格。愣是把人家给轰出去了。” 彭长宜笑了,偷偷看了丁一一眼,没有说话。 不知为什么,丁一的心里暖融融的。昨天从信息科出来的时候,她就感到了暖意。如果不是科长从中斡旋,估计丁一的稿子也不会登出来。她知道这是科长特别关照的结果。 一会,信息科一位小伙子拿着一份《政府快报》和《亢州通讯》走了进来,说是科长让他送过来的。 彭长宜接了过来,递给了丁一。 从阆诸市回来后,彭长宜总想找机会跟丁一进一步解释自己没在她家住的原因,但是显然丁一不想跟他说任何工作以外的话。早晨丁一总在磨蹭到快八点才下来上班,多一分钟都不会提前来。 彭长宜知道她是在回避自己,也就不在意她的态度了。其实回避的岂止丁一一人,彭长宜也在内心回避着自己,回避着自己的某种冲动和欲望。 从阆诸回来后,丁一的倩影的确时常出现在彭长宜的脑海中。 在这段忙碌的时间里,在办公室、会场、酒桌或者在家中,常常会有那么一些时候,好像是什么幽灵一样的东西深藏在他心里的,总会在不经意间会突然复活一样,扼住他的心灵。 尽管他很快就能恢复镇定,脸上的表情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经像被蔓延的野火烧过一样,心悸不已,疼痛不已。他必须克制自己,因为他知道,对丁一,尽管心慕之,而实难行之! 这天早上,彭长宜收拾完部长办公室后,刚回到科室,就听见电话响,是部长,叫他过去一趟。 王部长把一份干部考察名单交给了彭长宜,说道:“把这几个人去年底的考核记录调出来,另外在着手进行对这几个人的半年工作考察。你们科室人手不够的话找中来协调。” 彭长宜粗略的看了一眼,都是乡镇办事处和各科局的党政一把手。 部长又说道:“抽时间让黄金和姚斌来一趟。” “嗯,具体什么时间?”彭长宜小心的问道。 “今天吧。” “好的。” 彭长宜说着就要往出走,部长叫住了他,说道:“长宜,在组织部也呆了这么长时间了,个人有没有其他想法?” 047 颠覆了淑女形象(一) 彭长宜的心一动,赶紧说道:“要说真话吗?” “混话,跟我不说真的跟谁说真的?”王家栋说道。 “没想法,在您手底下干事心里踏实,所以也就没什么想法。”如果开始说出没想法这三个字有些违心的话,那么说完后彭长宜就充满了真诚。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好,你去安排吧。” 彭长宜回到办公室,他趁大家还都没到的时机,赶紧打电话通知姚斌和黄金。首先给姚斌打了电话,姚斌办公室没人接,估计还没上班。他就呼了姚斌。接着又给黄金办公室打电话,黄金差不多大部分时间住在乡里,他很快接了电话。 听出彭长宜的声音后,黄金说道:“长宜,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你就来了。咱们哥们心有灵犀啊。” 彭长宜说道:“老兄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有段时间不见了,我想今天回去一趟,不知你有时间没有,咱哥俩聊聊。” 彭长宜知道黄金肯定想打听什么,这些干部们嗅觉特别灵敏,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搞关系,打探情报,彭长宜就跟他说道:“那您今天就回来吧。” “有事吗?”黄金口气明显认真起来。 “有事。” “好事坏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如果是纪委找您估计没有好事,组织部找您肯定是好事。” 黄金说:“好,我安排一下,马上就回去。” 刚放下电话,电话就响了起来。彭长宜想可能是姚斌的,接通后果然是姚斌。姚斌说道:“请问哪位呼我?我是姚斌。” 彭长宜说道:“师兄,我是长宜。” “哦,长宜,有事吗?”姚斌的口气里多了许多热情。 彭长宜说道:“头下班来一趟吧,部长找。” “明白。谢谢长宜。”说着就挂了电话。 安排完这件事后,彭长宜对着部长给的名单,打开了文件保险柜,很快找出了这些人的考核档案。然后装进了一个文件袋,送到了部长办公室,交到王家栋手里,并说黄金下午上班到,姚斌头下班到。 部长点点头,就去翻看那些资料。 彭长宜从部长办公室出来后,侯中来推门进来,说今年干部培训,组织部派彭长宜去。下周一到党校报道。 彭长宜一愣,刚才部长怎没告诉他呢? 送走了侯中来,彭长宜想了想,就又敲开了部长办公室的门。只见部长还在看那些资料。 彭长宜说道:“刚才侯主任通知我,下周一去党校培训。” 王家栋没有抬头,只嗯了一声。 “那半年工作考核?” “照常进行。”部长仍然没抬头。 彭长宜往下没话了。也就是说,工作还要干,培训也要去。彭长宜刚要往出走,部长说道:“人手不够跟老侯要人。” 彭长宜回过身,发现王部长仍然在低着头看桌上的东西,他走近几步说道:“我听说南方有的地方专门成立了考核办。” “他们有人,咱们现在干部缺。”部长对他提供的消息并不吃惊。“以后条件成熟了,我们也可以成立一个考核办公室。在没成立之前,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彭长宜感到这个时候跟部长说考核办这个新鲜事物是个愚蠢的做法,会给部长造成自己嫌工作压力大的错觉。 唉,无论你跟领导多么亲近,哪怕亲近的像一家人一样,都千万别不拿自己当外人。更不要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你知道的事,领导知道,你不知道的事,领导也知道。有时候他可以装瞎、装聋甚至装哑,但是,要是真拿他们当成瞎子、聋子甚至哑巴那就大错特错了! 列宁说过:政治,是一种科学,是一种艺术。在彭长宜看来,与领导相处,更是一种科学,一种艺术,而且这门科学和艺术远远高于你跟同僚一间的相处。 不知为什么,从考察名单到通知黄金、姚斌来组织部,彭长宜似乎觉察出亢州政界将会有一些变化。当然,变化年年都有,但是他感觉似乎今年来的更早。也可能是换届的原因,也可能是北城的原因。 彭长宜喜欢在心里揣测时局变化,并且喜欢根据一些现象判断,他其实是在有意识培养自己观察和判断时局的能力,他始终认为,在官场上混,这种政治敏感必须要具备的。 钱守旺已经到了,他拎起暖水瓶说道:“最近小丁怎么下来这么晚?”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头,他想说谁规定这水就得丁去打?但是他向来说话都是给对方留有余地的,因为他深知在官场上,说话的时候给对方留有余地,就是给自己留有余地。就说:“女孩子早上事情多,我都打了好几天水了。” 老钱一听,就不再说什么,低着头去打水去了。 彭长宜知道,从阆诸回来后,丁一有意在回避自己,她知道彭长宜的上班早到的习惯,为了避免和他单独相处,所以故意到上班点才下来。 丁一推门进来了,她见只有彭长宜一人在,就拎起暖水瓶准备去打水。彭长宜赶紧叫住了她,说道:“丁一,对不起啊,那天我不辞而别……” “彭科长。”丁一听他这么说,赶紧转过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彭科长,我去打水。” 彭长宜知道自己伤了她,但又不知怎么解释,就笑了笑,甩了甩头。 丁一看到了他甩头的动作后,自己也学着他的样子甩甩头,走了出去。 看着丁一出去,彭长宜长长出了一口气,也许,从开始他就错了…… 但是,对丁一美好的感觉就像疯长的草一样,在他心里蔓延,他总会不经意的想起在她家时的美妙一刻。 下午,黄金准时赶到干部科,彭长宜赶忙给他让座,郝东升给他沏了一杯茶。彭长宜看到他盯着丁一看,知道他不认识丁一,就说道: “丁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的师兄,三关乡的黄书记,也是从组织部出去的精英。黄书记,这是今年刚分来的大学生丁一。” 丁一大方的站起身,冲黄金伸出手,黄金显得有些惶恐,赶忙握住了丁一的手说:“欢迎丁小姐到我们那里视察工作。” 其余的人都笑了。钱守旺说:“黄书记,你以为这里是酒楼卡拉ok厅了,丁一是同志,不能叫小姐。” 黄金看着丁一,歉意地笑了。 彭长宜见黄金不时地用眼睛瞟着丁一,就说道:“走吧,我领你去见部长。” 黄金立刻掐了手里的烟,跟着彭长宜走了出去。 把黄金送到部长屋里后,彭长宜回到办公室后,腰里的呼机就想了,一看是江帆办公室的电话。自从阆诸回来后,他把业余时间全都用在了学习上,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见过江帆呢。看到江帆呼他,他赶快给他回了电话。 “您好,我是长宜。”彭长宜因为科室有其他人,只要在这种情况下打电话,他从来都不呼出对方的姓名或者职务,每次都是自己首先报出名号后,剩下的就听对方讲话了。 江帆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说话不方便,就说道:“长宜,今天周末,晚上我没事,一块坐坐。” 彭长宜犹豫了一下,头下班姚斌还要来,他不知部长会不会用到自己。 江帆见他迟疑,就说道:“你有安排?” “目前没有。” “没关系,一会再联系。”江帆说完就挂了电话。 047 颠覆了淑女形象(二) 放下电话,彭长宜坐回自己的座位,他给老钱和郝东升安排了一些工作,又嘱咐丁一加强跟寇京海沟通,看他需要什么信息,然后可以跟下边的组织委员们联系一下。要拓宽思路,那些带领群众致富的党员也是咱们宣传的领域,可以从党建方面切入。还有党委的工作,都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 郝东升说道:“科长,你要干嘛去?” 彭长宜看了一眼对面的丁一,她正在往本上记着什么。彭长宜说道:“我下周一就去党校学习,所以科里的工作老钱你们多费心。” 彭长宜发现他说完这句话,丁一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低着头看着笔记笨发愣。 彭长宜又说:“有事随时和我联系。” 钱守旺说:“学习多长时间?” “两个星期。” 彭长宜看见丁一迅速的往日历上瞥了一眼。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丁一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彭长宜一眼,发现他正在含笑的看着自己。 丁一的脸有些红了,她无意暴露了自己的心里活动。 彭长宜在心里笑了。 下班时间到了,彭长宜来到部长办公室,敲敲门,部长居然没在屋里,他看了一眼桌上没有他的公文包,知道部长可能已经走了,就关上了门窗,把门反锁上。 他不知道部长和黄金还有姚斌谈了什么,但有一点他清楚,黄金和姚斌似乎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因为两个人先后从部长办公室出来跟他告别时,他们的脸上都泛着兴奋的光彩。 他回到办公室时,正看见丁一出来,刚要关门,彭长宜进来了。 丁一冲他笑了一下就要走开。 彭长宜转身叫住了丁一,说道:“晚上跟我和江市长去吃饭吧。” 丁一摇摇头。 “你有事?” “你们领导在一起,有我说话会不方便的。” “没事,方便,是江市长让我叫的你。”彭长宜认真地说道:“丁一,那天对不起了,我的确是认为住那里……” “科长,都过去了,就不要提了。也是我考虑不周,徒有一腔热情,不想给您造成了心理负担,要说对不起的该是我。” 彭长宜明显听出了她这话里的情绪,就说道:“你要是在这样说我脸就挂不住了。” 听他这么说,丁一也就不好闹情绪了,真诚地说道:“的确是我一厢情愿,您走后,爸爸就批评了我。” “哦,为什么?” “也没什么,反正就是数落我做事没有分寸,另外我理解科长,科长这样做自有科长的道理。” 彭长宜想起他给丁一的父亲还自行车时,丁一的父亲明显对他客气了许多。不再称呼他为“小彭”,而是“彭科长”了。 按说接触了一晚上,而且去他家吃了饭,关系应该更亲近一些,但是彭长宜当时就感到丁父的客气中有了疏远的成分。 看来自己那天的确做的有些过分了,这样擅自离开,肯定是让丁一在家人面前丢了面子,而且丁一的家人中还有个继母。想到这里,彭长宜在心里开始觉得对不起丁一,心里有些后悔和内疚。 “我……”当彭长宜抬起头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才发现丁一已经不在屋里了。 突然一阵空虚和失落扼住了彭长宜的心,他几乎想一步冲出去,把丁一抓回来……但是他跟自己较了半天的劲,也没有冲出去。 电话突然响起,彭长宜居然惊得手一颤。 是江帆的电话。这次他没说叫丁一。 彭长宜给沈芳打电话,告诉她今晚有应酬,另外吃完饭后在办公室学习一会再回去。沈芳刚说了一句“天天有应酬,就是家里没应酬……”彭长宜没等她说完就挂了。他心情有些不好。 小狗没回来,丁一空出了许多时间,她回到宿舍后,想着科长刚才说得话,盯着窗外的天空出神。 这时,她的房门被敲响了,她心一动,以为彭长宜是执行市长的命令来叫自己了。忙着打开门,卢雯雯笑嘻嘻的站在门外。 雯雯没事,来拉她上街,正好丁一也没事,就随雯雯走了出来。 两个女孩子转够了,就坐在羊肉串摊前,立刻就有个新疆模样的小伙子戴着一个五彩的小圆帽走了过来,询问她们吃什么,雯雯知道丁一不吃羊肉,就给她要了烤鸡翅,又点了羊肉串和两碗卤煮火烧。 等老板端上他们点的羊肉串和鸡翅的时候,雯雯说道:“丁一,咱俩要一瓶啤酒吧,我渴了。” “嗯,好的。”丁一也感到了口渴。 一瓶啤酒很快就下肚了,两个女孩子又要了一瓶。丁一说道:“雯雯,我平时是不喝酒的,怎么感觉今天这酒这么好喝呀!”说着,又喝了一大口。 雯雯笑了,说道:“我也是,咱们肉吃的太多了。” 她们俩很快又将一瓶啤酒喝完。 丁一说:“我要记住这个牌子的啤酒,以后我们科室再聚会,如果让我喝酒,我就点这个牌子的酒,好喝。” 雯雯笑了,说道:“你真是傻,咱们在小摊上能喝到什么好啤酒,这是最便宜的了,你们科室聚会,彭科长肯定不会让你们喝这种啤酒。” 雯雯提到了他,不知为什么,丁一低下头不说话了。 雯雯哪里知道丁一的心事,继续说道:“丁一,大学四年你就没喝过酒?” 丁一摇摇头,说道:“我不住宿,学校离家很近。就有一次和哥哥喝过,那是我头毕业,哥哥回来请我吃饭,一杯下肚就晕了。以后再也没喝过。” “那你还是有潜力的,今天都喝了两杯了。” “嗯,今天这酒好喝,可能我适应便宜的啤酒。”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喝了两瓶啤酒。雯雯倒完最后一杯,扭头冲老板喊道:“老板,再拿一瓶酒。” 她的话音刚落,丁一就见王圆在四五个人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的簇拥下,径直朝这边的羊肉摊走了过来。丁一赶忙拉了拉卢雯雯的胳膊,说道:“雯雯……” 王圆走到了她们面前,丁一和雯雯赶忙站起,丁一说道:“王总好。”可能是站起的太急,竟有些头晕。卢雯雯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的身子也摇晃了一下才站稳。 王圆镜片后的一对小眼睛迅速打量了一下她们的餐桌,眼睛就落到了两只空酒瓶上,说道:“怎么样,再喝两杯?”说这话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丁一。 丁一赶紧摇摇头,说道:“王总,这是团委的卢雯雯……” 不等她说完,王圆就打断她的话:“我认识,卢部的侄女。” 雯雯惊讶的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发现王圆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丁一。 这时,老板又将一瓶啤酒拿了过来,丁一赶忙说道:“老板,对不起,我们不喝了。”丁一说着,她拉起卢雯雯的手说:“王总,不好意思,太晚了,我们要先回去了。” 说完,两个女孩子互相拉着手走到老板面前,丁一从包里掏出钱夹,就要结账。这时,王圆从旁边过来跟老板说道:“丁一,你这不是寒碜我吗?有我在能让你结账吗?” 丁一忍住头晕,说道:“不用了王总,谢谢你。” 王圆站在那里,冲着老板低声说道:“你要是敢要她们的钱,我就敢把你这摊砸了,你信不信?” 老板看见这个白净的年轻人眼露凶光,就没敢接丁一的钱。 丁一有些尴尬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卢雯雯笑嘻嘻地说道:“那就让王总破费了。谢谢您,我们走了。”说着,拉起丁一就走。 丁一回头冲王圆笑了笑,就和卢雯雯消失在人群外了。 王圆站在那里,注视着她们的背影,这时,跟他们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子走到王圆面前,挽住他的胳膊,嗲声嗲气地说道:“人家都走远了,别看了,小心眼珠子掉出来。” 王圆没有理她,而是把胳膊从她的手里抽出,就跛着脚来到餐桌前,早就有人殷勤的给他拉出了凳子。 两个女孩子快步逃出王圆的视线,来到拐角处俩人不由的哈哈大笑了起来。雯雯说道:“丁一啊,这下你青春玉女的形象就要被颠覆了。” 丁一反讥道:“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而且他还知道你是卢部长的关系。” 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回到了单位。上到三楼后,丁一说:“你等下,我去办公室拿壶热水。” 就在丁一打开门的一霎那她就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科长居然在屋里。他旁边的桌上有一台小台灯,再看平时不怎么用的窗帘也拉上了,难怪她没有看到灯光。 048 流氓思维(一) 彭长宜也没有想到和丁一再次相遇,尽管这是他所期盼的事情。 丁一进来,彭长宜也愣住了,丁一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知道您在里,我拿壶开水就走。” 丁一进来,就从桌子下面拎出了一个暖水瓶,想了想又放下了,说道:“还是给您留着吧,我走了。” 彭长宜赶忙说道:“等等。”说着,几步走过来,弯腰拎了拎两个暖水瓶,挑出一个分量重一点的递给丁一,说道:“我不用。”说着,就将两个瓶里的水倒到一个瓶里,递给了丁一。 “谢谢科长。”丁一接过暖水瓶就要往出走。 彭长宜突然闻到了她有酒味,而且感觉她的动作也有些异样,就说道:“丁一,你喝酒了?” 丁一回头冲他笑了一下,说道:“嗯,喝了一点啤酒。” “跟谁?”彭长宜皱着眉问道。 彭长宜感到她喝的不是一点。 “雯雯。” “在哪儿?” 丁一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心想你是谁呀?管那么多?就说道:“这个也要向科长汇报吗?” 彭长宜被丁一噎得一时语塞,竟然没了下文。丁一看了他一眼,拎起暖水瓶,甩了甩头,就往出走。 彭长宜伸出右臂,一下拦住了她,同时关上了房门,就把丁一抱在了怀里。 丁一一手拎着暖水瓶,一手就往外推他,刚要说什么,就听雯雯在楼梯那边叫她:“丁一,快点,我站不住了。” 丁一慌了,尽管她很迷恋这个怀抱,甚至也想重温一下那个吻,因为她还没有好好体味过呢,但是片刻的眩晕后,她还是用力推开了彭长宜,声音颤抖着说道:“科长,你喝多了。” 彭长宜定定的看着她说道:“我没多,是你喝多了。” 丁一不理他,就要伸手开门。 彭长宜握住她的手,说道:“对不起,丁一,我再次向你道歉,是我不好,让你受到爸爸的批评。” 他这样一说,丁一的眼睛立刻就湿润了,她抬头看着彭长宜,想说什么,又无法开口,垂下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眸子,淌下晶莹泪珠,从粉腮滑落。嘴角微微颤动,瘦削的双肩也轻轻抽动,楚楚的样子惹人怜爱。这个时候,别说是彭长宜,就是任何英雄豪杰,也会慨叹英雄气短了! 欲望像潮水般汹涌而至,彭长宜一阵冲动,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又抱紧了她,脑袋又要低下去。但是丁一死命的低着头,就是不抬起,而且,雯雯又在叫自己,她就挣开了他的怀抱,低头走了出去。 她的脚步明显有些不稳,彭长宜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扶她,但是丁一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种别样的情愫萦绕在彭长宜的内心,他靠在门上,闭着眼,紧皱着眉头。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还是无法遏制自己对丁一的感情。那种冲动的欲望和对丁一美好的向往与日俱增,他明白,自己不可救药的爱上丁一了,尤其是她刚才那一低头的忧伤,深深地打动了他。 彭长宜几乎是没有过初恋的,最初他对姚静很有好感,姚静漂亮,好多男老师都在背后议论她的漂亮。但是彭长宜没有这次这么心动。和沈芳更不用说了,约会了几次后,双方家长都没有意见,就按理成章的结婚了。此时他才明白,自己以前所谓的爱情生活原来都是浑浑噩噩的,只有遇到丁一后,确切的说是从阆诸回来后,他才有了这种爱的冲动和感觉。 他想到了苏格拉底的一句话:浑浑噩噩的生活不能过。 但是他没有勇气想要结束这样的生活。除去爱情,他也不是完全是浑浑噩噩的。毕竟他的仕途生活还没有真正展开画卷,对这幅画卷他同样充满了向往。在这幅画卷里,有一种友谊是他不能忽视的,也许,人不能占尽所有的美好。 彭长宜坐下,却无论如何也看不下书了,他合上书本,拉开了窗帘,关闭灯光后就开门回家了。 沈芳见到他说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你不是说在单位学习吗?” “有点乏。”他说。 “一到家就乏,到了单位你准精神。” “废话。”彭长宜瞪了她一眼,就走进了卧室,女儿正躺在床上看儿童画册。彭长宜低头亲了她一下额头,女儿赶紧捂住了爸爸的嘴说道:“扎。” 彭长宜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沈芳这时就给他端进来洗脚水。 彭长宜坐在板凳上,后背靠在床边,把脚放进水里的那一刻,不由的闭上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女儿从后面捂住了他的眼睛,彭长宜拉过女儿的小手,放到嘴里就要装作要咬的样子,吓的女儿赶忙抽回手,爬回床的里面。 彭长宜甩了甩头,强行把丁一从脑海中赶走,他忽然觉得对不起妻女,居然在家里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沈芳进来了,说道:“妈妈说让给娜娜提前报个幼儿园的兴趣班,培养她对幼儿园的兴趣,省得她入园的时候哭闹。” 彭长宜很想说这等小事还用得着你妈说吗,你就应该想到啊?但是他不能说出来。 因为对女儿,沈芳比他操心要多,尽管反感她把她妈挂在嘴边,但是岳母有时候说得话很有道理,就说道:“兴趣班里学什么?” “画画,妈妈说画画有利于培养她集中精力,以后对学习会有帮助。” 彭长宜眼睛一亮,说道:“你下来看看有没有书法班?” “练书法太小了,还是画画吧,小孩子对画画的兴许大。” 彭长宜不说什么了,的确是这样,娜娜太小了,还不会拿笔呢。再说,可能在亢州也没有针对幼儿的书法班,更不会有蝇头小楷书法班了。 彭长宜没话找话说道:“她姥姥来过了?” “哪儿啊,我刚接娜娜回来,她小舅就打来电话,说老俩又吵架了,我不想去,但是你说不回家吃饭,我就带着娜娜去了,劝了半天,总算好了。”沈芳说道。 彭长宜不敢问为什么吵架,知道一问沈芳就会拉开话匣子没完没了的叙述了,他赶紧说道:“明天我带娜娜去书店,看看有画画方面的兴趣书没有。” 娜娜一听,立刻又凑到爸爸跟前,说道:“爸爸,我们要去书店,太好了。” 彭长宜回头拍着女儿的小脸蛋,说道:“是啊,明天如果没有意外工作,我们就去书店。” 彭长宜特别强调如果没有意外工作,因为他大部分工作都是围着部长转的,即便是休息日的时间也不能自主支配。 这话是说给女儿听的,更是说给沈芳听的。有的时候答应她们的事往往因为工作而走不开,免不了挨沈芳的埋怨,就连女儿都会抱怨了,所以他必须强调这层意思。 果然,沈芳说道:“大礼拜天的还不休息啊?” “我没说不能休息,这段科里事多,我下周一去学习。没事更好。” “不让人活了。”沈芳小声嘟囔了一句。 女儿立刻学到:“不让人活了。” 彭长宜瞪了沈芳一眼。 沈芳不再说话,她知道彭长宜没少跟她说,让她在孩子面前说话注意。 吃完早饭后,彭长宜准备带女儿去书店,自己的呼机就响了,娜娜一听就撅起了嘴,她知道爸爸肯定有事。 彭长宜回屋打了电话,原来是寇京海在呼他。 寇京海说今天天气不错,想约彭长宜去钓鱼。 彭长宜说:“老兄,钓鱼可以晚会去,我先带孩子去趟书店,不能欠账太多了,这娘俩都对我有意见了。” 048 流氓思维(二) 寇京海哈哈大笑,说道:“行,一个小时后我过去接你。” 放下电话,彭长宜转身看见女儿睁着眼睛正在不高兴的看着她。彭长宜笑了,说道:“走,去书店。” 娜娜立刻笑了,乖巧的在爸爸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爸爸真好。” 给女儿买书回来后,寇京海坐在一辆吉普车早就等在院里,彭长宜问他怎么不进屋去坐。寇京海说道:“我怕弟妹数落我。” 彭长宜乐了,说道:“你也有怕的人?” “你们两口子我都怕。”寇京海说道。 寇京海对彭长宜两口子从心里就有些畏惧,尤其是沈芳,每次看到寇京海都会数落他们喝酒,所以他宁愿等在门口外也不愿到他家里去听沈芳的数落。 很快,彭长宜就出来坐上了寇京海找来的车,驶出了市区,直奔城外的万马河岸的鱼塘驶去。 彭长宜没有见过这辆车,就问道:“哪儿的车?” 寇京海说道:“一个朋友的。就凭我只能麻烦朋友,不像组织部的干部,可以调动下面任何单位的车。” 彭长宜笑了,说道:“有怨气就说明有想法,有想法就说明有要求,说吧,想让我帮什么忙?” 寇京海说道:“我太佩服你了,聪明的时候比猴儿都聪明,装傻的时候比真傻子还傻。” “这就对了,人就得这样,该傻则傻,该精则精。”彭长宜之所以这么笃定的认为寇京海有事,源自于他这几天总是接到一些人的电话,这些人都希望从他那里探到什么消息,寇京海也不例外,他早就不甘寂寞了。 看来,因为今年注定是亢州不平凡的一年。 撤县建市后有许多善后工作需要完善,也赶上换届年,最为敏感的就是北城去政府正职的位子就要空出,肯定会连带出干部调整。 所以,跟市委书记没有直接关系的人,就希望能从组织部长这里得到恩惠,彭长宜就成了部长周围炙手可热的关健人物。 寇京海今年四十二岁了,由于性格关系,始终得不到提拔,连个副科都不是。尽管他极力表现的无所谓,但是人在这个权力场中,尤其是看到周围的人都在进步,都在被提拔,唯独你得不到提拔和重用,无论你怎样装作清高装作无所谓,都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一个身处权力中心的人,却总是得不到权力的恩泽,出去的时候总会觉得比人矮三分,用身不由己形容人在官场 寇京海就是典型的例子。他转业的时候就已经是副团级了,的确没有为自己跑过官,按他的话说保持一颗平静的心。久而久之,他的这份平静就荡然无存了,许多无法言说得心理失衡时刻在折磨着他。 一方面仍然在人前表现的无所谓,另一方面却自怨自艾,眼看大好年龄在机关就要消耗殆尽,他再也坐不住了,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先找到彭长宜,因为在机关里,他觉得彭长宜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但是没想到他可怜的居心被彭长宜洞穿了,甚至被他毫不留情的直接点了出来。他不好意思起来,脸也有些红。 彭长宜斜着眼看着他,说道:“怪事,您老人家居然还会脸红,那些被尖酸刻薄的话挖苦过的可怜的人们呀,要是看到你今天的表情,该会是多么的心花怒放、大快人心啊!” 尽管脸红,那说明知耻之心还没完全泯灭。 寇京海知道彭长宜为他说话太损没少提醒过他,就说道:“唉,我算明白了一个道理,既然无法做到出淤泥而不染,那就索性同流合污把自己染脏,我也不是凡人,怎么我就不能有些想法?” “别酸了,哦,难道都脏,就你一个人干净?别把自己打扮的那么无辜,告诉你,在当往和当今甚至是当后的任何时代,权力都不会主动落入到你手里。” “我说,当着司机呢,你给我留点面子不行吗?回头这哥们一跟我朋友说起,我是一点人身尊严都没有了,以后恐怕想借车都不能了。”寇京海可怜兮兮地说道。 这个寇京海,谁在他面前都会遭到他的贬损和奚落,唯独到了彭长宜面前,他才表现的比较老实,并不是他说不过彭长宜,是因为彭长宜比他更损,别人都不跟他一般见识,只有彭长宜跟他斤斤计较,不给他留面子。 两人也是不打不成交。 寇京海和别人开玩笑时,貌似心无城府,但究其内心有着其心理的阴暗,总是把自己的不得志强加在别人头上,故意摆出一副流氓无产者的痞样,我是爷我怕谁?诸不知你不怕别人,更没人怕你。 人们常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是反过来想,穿鞋的能怕你光脚的不成!好歹还有鞋穿呢,你不是连鞋都没有吗?一个连鞋都混不上的人,谁还会怕你?只是没人跟你一般见识而已。 但有一次彭长宜就真的跟他较起真来,还真把寇京海弄的下不来台。 那次是在酒桌上,还有姚斌,寇京海见彭长宜年轻,又是刚进机关,就没瞧得起他,说话中言语就有些冒犯,如果彭长宜了解寇京海,估计也不会跟他计较,但就是因为之前不了解他,所以忍受不了他说话带的口头语。 寇京海几杯酒下肚后就冲彭长宜说道:“你他妈的小东西也不张罗敬敬我酒。” 彭长宜的火腾地就起来了,他端起酒杯说道:“他妈不敬您,今天他爹敬您,您说怎么喝?” 寇京海说道:“当然是老子半杯你一杯,谁……谁让你年轻。” 彭长宜说道:“无论多大的杯,我一杯您半杯?” 寇京海已经喝了不少,就说道:“没问题,我还让你小东西吓住不成?” 彭长宜一听,出去要了三只喝水的玻璃杯,倒上满满的三杯酒,说道:“寇科长,这是饭店最大的杯了,无论量多少,您和我都是一比二,对吧?” 寇京海心想这个账谁都会算,怎么喝都是彭长宜喝的多。就点着头说:“是这个道理。” 彭长宜把两杯酒放到自己面前,把另一杯酒放到寇京海面前,说道:“那好,我小,我先干为敬。” 说着,咕咚咕咚两杯酒下肚,直把姚斌看傻了眼,他以为他们就是逗逗酒而已,没想到彭长宜还真喝了。尽管彭长宜比他多出一倍的量,但就是这一杯酒一气下肚的话也够寇京海受的。 寇京海不敢不喝,因为他看见彭长宜两大杯酒下肚后,身子就有些打晃,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如果不喝,彭长宜说不定会掐断他的脖子,他只好硬着头皮喝干了那一大杯酒,喝完只好就趴在了桌上起不来了…… 过后,寇京海逢人就说:“长宜是条汉子。”两人的友谊也是从那次开始的。 吉普车驶进了乡间大道,远远的就看见一片片的水面,被土埂分割成无数个方块。这里就是号称千亩鱼塘,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大搞多种经营的结果。 下了车,立刻一阵凉爽的风吹来,鱼塘边的土埂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新的湿润。 彭长宜陪同领导多次来这个地方,但是始终没培养出他钓鱼的兴趣,对这种守株待兔的游戏他一点都不感兴许,但是他今天觉得这个地方很美,也很安静,尤其是春暖花开之际。 土埂上,株株垂柳摇曳,燕子在低空飞翔,时而掠过水面,留下圈圈涟漪。他忽然萌出带丁一来这里的念头,不过刚刚想到这一点,立刻被他否定了,他甩了甩头。 “来呀,放线呀,对着水面抒怀哪?”寇京海冲着他囔道。 彭长宜迈开双腿,走下土坡,坐在鱼池边大树的荫凉里,挂食甩线,鱼钩就落在前面六七米远的地方。 鱼漂很快就没入水中,彭长宜又将鱼钩提出,目测着鱼漂的高度,又甩杆,鱼钩落入水中,鱼漂正好露出眼睛能够监视到的高度,然后将手竿固定在支架上,这才认真地说:“不打趣你了,说吧,叫兄弟出来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钓鱼,不行啊?”寇京海边说边用力将鱼竿向空中一甩,就听“嗖”的一声,铅坠带着鱼钩就落入水中,鱼漂恰好飘起。 “那好,你自己玩,我还有很多重要事要办,恕不奉陪。”说着,站起身就要走。 寇京海一看急了,说道:“你急什么,总得给我一个心理缓冲吧,你不知道我也有脸皮薄的时候啊?” 彭长宜笑了,又坐回原地。 寇京海说:“好吧,我也不要脸了,如今脸不值钱,屁股值钱。” 彭长宜瞪了他一眼。 寇京海说道:“你刚才在车上说得对,我的确有想法,毕竟岁数在这摆着呢。再不有想法,就白瞎了。你是部长红人,又有老丈母娘背后撑腰,帮我拿个主意,今年是个契机。” 彭长宜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说你怎么总是喜欢把别人捎上,死到临头都不忘以羞辱别人为乐,你该去找个心理医生。” “我这张破嘴,习惯了。”寇京海一梗脖子说道。 “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没有?”彭长宜觉得寇京海求别人办事的确不易,放下了他视为最高贵的尊严。 彭长宜说道:“要我做什么?” “当然是在部长面前美言了,再制造个机会,让我接触一下部长。”寇京海说道。 彭长宜说:“你知道,人事大权永远都是书记说了算,部长只是辅佐书记,给书记提供干部的基本情况,最终拍板还是樊书记。” 也可能彭长宜这一套不是官话的官话让寇京海反感,也可能觉得自己的确在彭长宜面前没有面子,本来彭长宜没有他的资格老,就是因为跟对了人,显得比他活跃。 他阴沉着脸说道:“你只管做你的,接下来的事我自己处理,大不了就是这样,破罐子破摔呗。我是流氓,一无所有,我怕谁呀。” 彭长宜很反感寇京海这一点,就说道:“你以为你是流氓就会有人怕你吗,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把谁流氓了,还总拿自己是流氓自居,可能连流氓你都做不好,范卫东能让你当个科长真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另外你睁开眼看看,哪个不是流氓?哪个不比你流的水平的高?老兄,管好你这张嘴吧,别再说自己是流氓了,你以为黄酱掉在裤裆里就能变成一坨屎吗?不能。” 彭长宜还觉着不解气,又说道:“还说什么接下来的事你自己去做?你试试,你给领导送去金条都没人敢要你的,因为你太臭!不信咱俩就打赌?” 寇京海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立刻耷拉下脑袋,嘟囔着说:“我也就是嘴不好,参加工作这么长时间,我流过谁?我又坏过谁?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所以说别动不动就把你是流氓这话放在嘴边,蛤蟆上脚面,不咬人但是……”彭长宜不好往下说了,毕竟寇京海比自己岁数大,给他留点面子吧。 寇京海见他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就感紧抱拳说道:“谢谢您,还知道给为兄留点面子。” 彭长宜扑哧笑了,说道:“我说得话你听了也别生气,我这些话恐怕没人肯跟你说,你就是花钱都买不来。” 寇京海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盯着水面上的鱼鳔,说道:“唉,我老寇也是活该,谁让我以前总是这样对别人了,报应。”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觉着委屈呀?” “不委屈,被你小东西数落我感到非常荣幸,你继续。”寇京海明显带着情绪说道。 彭长宜哈哈笑了,说道:“我尽最大努力,给你引见部长没问题,但是有些功课你要做。” “我明白,出血呗。”寇京海闷闷不乐地说道。 彭长宜撇着嘴说道:“这就是流氓的思维。我的意思是说部长和你们主任之间的关系你考虑过吗?” “我们主任才不会管我呢,从我来市委办那天起,他就没拿正眼看过我。” 彭长宜看着他,用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他。 寇京海知道彭长宜跟部长的感情,也感觉自己太龌龊了,就说:“对不起,我狭隘了。走,不钓了,吃饭去。” 早就有人将事先准备好的三兜鱼递了过来,彭长宜说道:“你这是干嘛?” 寇京海说道:“你说干嘛,我把你叫出来钓鱼,你一条鱼都都不拿回去,怎么跟弟妹交代,还得以为你骗她呢。” 彭长宜乐了,说道:“没关系,我可以跟相声里的二子他爸学,到菜市场买几条回去。” “哈哈”他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049 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下午,彭长宜又来到了单位,由于周一要去党校学习,一来是到单位看书,二来多少有点鬼使神差,或者叫心怀不轨。 刚进大院,彭长宜就看见了团委书记方莉,骑着一辆崭新的红色小木兰摩托车往出走,彭长宜跟她挥了挥手,不由的想去昨天晚上的情景。 昨天下班后,江帆开着车,带着卢辉和彭长宜来到了中良境内的农家小厨,由于这家饭店不接受预定,而且生意很火,外面停着好几辆车。江帆感觉没有位子了,就让彭长宜下去看看。 彭长宜来到院里,刚走出影壁墙,就见王家栋和方莉一前一后走出院子的西门,无疑,他们是去外面的鱼塘了。他赶紧隐在篱笆后面,这时从通往鱼塘的那个小门缝中,彭长宜看见王家栋伸出手拉了一把方莉,他们就消失在墙外了。 彭长宜赶紧走了回来,以这里没有空桌为由,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其实,彭长宜早就发现部长和方莉有些暧昧。方莉长的很漂亮,应该说是机关里第一大美人,尤其是两只大眼睛特别像王晓棠,身材也好,按现在人的说法就是魔鬼身材,凹凸有致。尤其是现在她把两条秀腿端正地放在摩托车踏板上,挺胸抬头驾驶着摩托车,样子十分的秀美帅气,任谁都会回头看的。 但是彭长宜不敢回头看她,尽管是单纯的对美的回望他也不敢,兴许在那扇窗户后面就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呢。 果然,他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了部长的传呼。他给部长打过去电话,原来部长是要彭长宜和组织部几位科长的档案。 彭长宜很快找出档案,送到了部长办公室。刚一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女性的脂粉气味,他把一摞档案放在部长的桌上,忽然想起寇京海的事,就说道:“部长,有一个人想单独见您,跟我说了有好长时间了,我都说您忙。” “哦,是谁?” “寇京海。” 王家栋抬起头看着彭长宜,说道:“什么事?” “没跟我说。” “有事让他找范胖子,那是他的人,我要是管了他,范胖子非跟我急不可。”“范胖子”就是市委办主任范卫东。 “这个,估计他不会去找。”彭长宜选择着措词。 “为什么?” “您想想,如果要找的话,他早就找了。” 王家栋低下头,说道:“管好自己的事吧。” 彭长宜听部长的口气,并没有对寇京海表示反感,而且语气也没有完全拒绝,不由的心里一阵暗喜。 彭长宜说道:“是。我在办公室看书,您有事随时招呼。” 回到办公室,彭长宜就用外线的直拨电话呼了寇京海,寇京海很快回了电话。彭长宜说道:“部长就在单位,我刚跟他说了。” 寇京海急忙问道:“他态度如何?” “最起码没对你表示反感。”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白,对你没有反感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唉,你可比我损多了。”寇京海无奈地说道。 挂了寇京海的电话,彭长宜坐在桌子边,他想不明白部长要他们的档案和考核记录干嘛? “不会是……”这个念头在彭长宜的脑中一闪而过,他不由地在心里说道:别想美事了。 彭长宜身在权力中心,而且是最靠近决策者的人,要说他没有想法那是自欺欺人。他不敢流露也不能流露,如果一旦在心里明确了这个想法,势必会流露到工作中,造成被动。 那时他还不知道,所有人的档案都是给他彭长宜做陪衬的,王家栋要别人的档案是假,要他的是真。他不能跟彭长宜只要他个人的档案,唯恐彭长宜从中嗅到什么,他和樊书记还有江帆拟定的人事问题,是不应该过早让下边人知道的。 彭长宜拿出教材,居然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最近发生的事就像走马灯般在眼前缭绕。周林落选,江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上位,在大的格局改变下,北城区政府正职的位子几乎空闲了半年了,但是领导们出于人道,这个位子始终都没有派新人去。 黄金、姚斌和寇京海,甚至任小亮,似乎所有的人都在为自己忙活,甚至马登科都在为情人忙活,然后就是亢州下一轮的权力博弈,而自己居然还在办公室面壁读书,是不是自己也该有努努力? 他站在窗前,背着手,望着眼前的泡桐树和远处的大门口,确切的说是面对着亢州的权力场,他的内心不是没有冲动过,但他始终觉得自己条件不成熟,还不具备与人抢吃蛋糕的实力,越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如果部长认为他羽翼已丰,势必会放飞他的。如果部长认为他还有待提高,即便你去争也不会得到好结果的。反正自己现在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自从丁一来了之后,总是喜欢在办公室摆点绿色植物或者盆栽花卉等,不仅美化了办公室,还让人赏心悦目。由月季花想到了丁一,在眼前纷繁复杂的环境中,彭长宜的内心就如一股清风吹过。 也许,他今天到单位来,也是为了能见上丁一吧,毕竟明天自己就要去学习了,想到自己的两次道歉,丁一都没有原谅他的意思,彭长宜内心就不舒服。 这里离六楼只隔了中间两个楼层,但是对彭长宜来说,即便再想,他也是不能上去的。这是他的底线。 这时,门在他的背后轻轻打开,想曹操曹操就到。他一阵激动,但是他克制着自己的激动,没有立刻回头。 丁一是拎着一壶开水进来的,她想科长晚上可能会来学习,自己昨天把暖水瓶拿走了,晚上他会没水喝。没想到,刚一开门,就看见科长背对着门口,倒背手站在窗前沉思,她本想退回去,但那样做又觉得不够大方和磊落,就悄悄的将暖水瓶放到桌下,惦着脚尖就往出走。 “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彭长宜仍然面向窗外站着。 丁一很奇怪,他始终都没有回头看,怎么就知道是自己。就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彭长宜这才回过身,笑着说:“别忘了我有特异功能,专会听脚步声。” 丁一想起第一天见到科长时,他就在屋里准确的听出了部长的脚步声,就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彭长宜坐回自己桌前,说道:“怎么,话都不愿跟我说了,我是怪物吗?” 话说出后,彭长宜的眼里就有了一抹痛楚,他不由的皱了下眉,定定地看着丁一。 听他这么说,丁一心里也很不好受,但自己又不知说什么好,慢慢的垂下了眼睫毛。 彭长宜心里一动,但是他克制着自己,故意轻松地说道:“丁一,那天我的确考虑欠周,让你在家人面前丢了面子,我……” “是我不好,我考虑的欠周,拿自己不当外人,其实我那样做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因为在这里,我得到了科长和同事们的照顾,也想着能为科长做点什么,没想到表达方式有误,让科长误会了我的意思,科长,我不想在亢州闹出什么故事来,还请您多理解,多帮助。” 050 上路(一) 彭长宜的伤感很快就被党校的学习冲淡了,因为他发现,来这里学习的人,就他的级别最低,他开始还以为走错了班级,仔细一看,他彭长宜的名字就是在这里面。 这是一个乡镇副科级轮训班,轮训内容就是当前我党基层工作一系列的方针和政策以及当前国内和国外经济形势分析。学员大部分都是乡镇副书记副乡长,只有他一个股级干部。难怪他认为自己走错了教室。 由于在组织部干部科工作,这些人他差不多都认识,同学们就说他是副书记的培养人选,其实他也不明白,领导为什么要他来参加这样一个培训? 答案在十多天后亢州政坛上发生的一件事揭晓了。 时任北城区办事处主任的张良在北京的医药逝世,享年四十八岁。由于他的逝世,牵动了亢州权力场的一角,也使今年干部调整工作加快了步伐,从而拉开了又一轮权力博弈的序幕。 很快就传来北城任小亮补上主任的缺。彭长宜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吃了一惊,姚斌没有上位,任小亮却当上了北城的主任。 就在彭长宜听到这个消息的当天上午,姚斌呼了彭长宜,下课的时候,彭长宜给姚斌打了电话。姚斌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反而向他表示祝贺。彭长宜说道:“祝贺我什么?” 姚斌说:“我没能去北城,但是师弟你去了,一样的。” 彭长宜说道:“我什么时候去北城了,师兄该不会悲伤糊涂了吧。” 姚斌哈哈大笑,说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今天晚上我预定下了,师兄我给你夸官。” 彭长宜不知姚斌因何这样说,刚放下电话,黄金就呼他。 他就又给黄金打了电话。没想到黄金在电话里和姚斌说了同样的话。不过黄金不像姚斌那样,他说得很明白,说是他要去北城接替任小亮,任北城飞副书记。 彭长宜半信半疑,说他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哪怕是暗示也没有。黄金说老弟你太稳重了,谁不知道你和部长的关系,事到临头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彭长宜赌誓发愿说他真不知道,目前他来党校学习了,好几天都没见部长的面了。 黄金想了想,认为彭长宜说得话可能是真的,再说了,凭部长和彭长宜的关系,可能用不着提前征求他的意见,部长全权做主,彭长宜只有服从的份儿,用不着像他们这样还被部长叫去单独谈话。 想到这里,黄金说:“老弟呀,我都嫉妒你了,部长为你安排好了一切,都不用事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这种友谊你该好好珍惜。这样吧,明天晚上我请你。” 彭长宜说道:“先别忙着请我,我先弄清怎么回事再说吧。” 上午下课后,侯中来呼了彭长宜,要他立刻赶回单位。彭长宜问他什么事,侯中来想了想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是狄书记找你。” 彭长宜的内心不平静了,他似乎感到姚斌和黄金说得话就要成为现实!但是他仍然不敢声张,因为在干部任免问题上亢州出现过许多笑话。 远的不说,就说现在北城党委书记的人选,本来常委会上研究决定由现在市计生办主任担任,但是,就在散会后通知本人到市委谈话的当口,这个主任居然陪着十多名做结扎的育龄妇女去锦安医药复查,晚上很晚才回来,当办公室通知他去市委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他想这个时候去市委找谁呀?就等到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赶到了市委办,结果被告知谈话取消,就在当天市委下发的文件中,北城的镇长朱国庆被任命为党委书记,主持全面工作。至于最后结果为什么和常委会研究的结果不符,没有人能说清楚其中真正的原因,大家都替这个计生办主任惋惜。 所以,彭长宜不敢迟疑,他跟党校请了假后,立刻赶回了单位,但他没有直接去找狄书记,而是来到了王部长的办公室。 王部长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说道:“见过狄书记了?” 彭长宜抹了一把汗说道:“还没有。” 王家栋满意地点点头,把市委的一份红头文件递给他。 彭长宜接过来一看,居然是对自己的任命决定,他揉揉眼,在仔细看看,的确是任命书。上面明确的写着任命他为北城区办事处党委副书记! 彭长宜按捺不住心里一阵激动。提拔,是每个仕途中人最向往的事。他奇怪王部长之前居然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自己,难免有些诚惶诚恐,就笑着说:“您瞒的可真严实,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都让你们听到还行?那我这工作就没法做了。怎么样,满意吗?”部长有些得意地说道。 “嘿嘿。”彭长宜乐得有些合不上嘴,说道:“太满意了,谁不知道北城位置的重要,不过,我能行吗?” “这要问你自己,别问我。”王家栋不客气地说道。 “我感觉自己还不成熟,尽管跟着您学到了许多,冷不丁把我扔下去,呛着水怎么办?还是呆在您身边好,既安全又省心。”彭长宜谦虚地说道。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王家栋可能不信,但是彭长宜说出来他信。所以,他语重心长地说道:“长宜啊,组织部只是你人生路上的一个凉亭,不是归宿,以后你的路上这样的凉亭会很多,哪个都不是你最终的归宿。放你下去是为了更好锻炼你,锻炼你的目的是为了你今后走的会更好。眼下你可能会很高兴,说不定以后你还会怨我呢,把你领上这样一条路。官员的路没有止境,从今天开始,你就穿上了红舞鞋,想停都停不下来了。樊书记总说我是亢州黄埔军校校长,今天我就正正经经的给你上上课。” 王家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尽管你没有表现的太过惊喜,我知道你心里也很美,毕竟你的人生会跃上一个新台阶。现在的人都挖空心思的想当官,当更大的官。官是什么?不光是你手里有了权力,能办别人办不了的事,还有着更多的东西,就是责任和道义,官有多大,这种责任和道义就有多重。” “我不是唱高调,也可能我王家栋今后会堕落成一个贪官赃官,但这丝毫不影响我说这话的正确性。责任和道义,是一个官员的根,也是一个官员的本,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枷锁,它时时刻刻都在束缚着你,都在丈量着你走的每一步。” 彭长宜不住地点头。 “不管你愿不愿意,从你进入组织部那天起,就有人给你烙上了我王家栋的烙印,估计以后还会是这样。所以,从现在开始,要学会夹起尾巴做人,低调行事,要跟江市长学习。好了,这也算做我给你的上路赠言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上路?” “是的,就是上路,你现在高兴,不显,等你遇到荆棘步履维艰的时候,你就知道在路上是什么感觉了。但是无论怎样都不要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长宜,我希望你成为一名好官。懂吗?” 彭长宜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了,去找狄书记吧,他要和你谈话,再到樊书记那里去一趟。” “好的。”彭长宜站起来就往出走。 王家栋看着他的背影,微笑着点点头。 狄贵和代表市委跟彭长宜进行了任前的例行谈话。 谈话内容无非都是那种程式化的内容。他肯定了彭长宜的工作和政治觉悟,要他做好一个副书记应该做的工作,辅佐朱国庆做好党委的工作。 彭长宜不停的点头,一一记在笔记本上。 彭长宜从狄贵和的办公室出来后,就敲响了樊书记办公室的门,听到樊书记咳嗽了一声后,他推开了门。 050 上路(二) 樊文良正在低头看一份文件,他抬头看了一眼彭长宜,示意他坐下,又低头看了起来。看完后,看完后签上了自己名字的一个姓,就合上了文件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彭长宜赶紧起身为樊书记添满水。 “狄书记和你谈过了?”樊文良向来说话不紧不慢。 彭长宜坐在沙发的边沿上,听樊书记这样问自己,赶紧说道:“谈过了。感谢樊书记和组织对我的培养,我会努力的。” 樊书记轻轻笑一下说道:“主要是王部长力荐你,江市长也很看好你,我只是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好好干,多做事,虚心学习,配合一把手抓好工作。原则的话我就不说了,狄书记也跟你谈了不少,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帮忙解决的尽管提出来。” 尽管樊书记语气平缓表情温和,但是彭长宜还是感到了一种威严,这种威严不光来自于权力本身,还来自于樊文良的不动声色和沉着镇定,即便是周林在常委会上的公然冒犯,他也是冷静的出奇。 出来后,彭长宜反复琢磨樊书记这几句话,觉出他的确是一个不揽功的人。 首先他表明是部长力荐,市长看好,他只是采纳了他们的建议,但是傻子都知道,无论别人怎么力荐和建议,如果一把手不点头,他彭长宜也是当不成这个副书记的。 这可能就是樊文良的高明之处。 “好好干,多做事,虚心学习,配合一把手抓好工作。”这几句话既有极强的原则性,又有针对性。因为彭长宜是即将要走出机关下到基层的干部,只有多做事,虚心学习才是积累经验,丰满自己的羽毛,同时也是一个市委书记对年轻干部的希望。 当他把这几句话跟部长学过之后,王部长笑了,说道:“你待遇不低呀,当年姚斌是作正科位置下去当的副书记,也是我让他去的副书记办公室,就跟他说了一句:孙书记跟你谈的也代表我,就这样吧。一句话就把姚斌打发了,我回来又跟姚斌解释。” 彭长宜知道孙书记就是现在的的人大主任,原来的县委副书记。 彭长宜说道:“樊书记说我能有今天是您力荐的结果。”彭长宜省略了市长建议这句话。 “哈哈。”王家栋笑了,说道:“一把不点头没有你副书记这顶帽子。他这样说是他的姿态高,不跟伙计抢桃子,如果你就坡下驴真认为是自己的功劳那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彭长宜觉得部长说这话很有深意。不但揭示了事物的本质,也是如何与领导相处的艺术所在。 王家栋又说:“工作中遇到什么困难,及时跟我沟通,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 彭长宜听了部长这句话后很激动,说:“冷不丁的离开您,心里……”彭长宜有些说不下去了。 部长看了看彭长宜,说道:“长宜,我对你个人和工作非常满意,就是有些对不起你母亲,没能让她闭眼前见到他儿子,有机会回去在你母亲坟前替我念叨念叨。 本来彭长宜刚才就有些动情,想不到部长说出了这话,他的眼睛立刻湿润了,低着头说道:“部长,您别这样说,我母亲得的是急病,走的突然,别说是我,就是前院的大哥也没来得及看一眼。” “唉,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终究是个遗憾。”王部长又说道:“长宜,我让中来安排了,明天晚上两桌,按组织部的规矩,全体同志给你送行。” “谢谢部长。”彭长宜揉了一下眼睛,说道:“明天我自己去报道吗?” 王部长突然朗声说道:“当官的是你,你不自己去报道还有谁替你去报道啊?” “您……您不送我呀?”彭长宜说道。 王家栋白了他一眼,说道:“我送的过来吗?当年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就一个人、一个铺盖卷,外加军委一封介绍信,连一个随从都不让带,谁送他们了?毛主席吗?怎么也都在规定的时间到位了?” 彭长宜扑哧笑了,说道:“司令员是一把,我是三把,不一样。” “呦嗬,还嫌三把官小了,告诉你,官帽子有的是,有本事过两三年争一顶正科的戴上。” “呵呵,您将我,别到时我来要官您不给。”彭长宜知道以后接触王家栋的机会少了,就故意嬉皮笑脸的跟他斗嘴。 尽管部长这样说,但是在彭长宜报道那天,王部长和卢辉在市委副书记狄贵和的带领下,还是带着彭长宜到北城区办事处报道,狄副书记在北城全体班子成员面前,亲自宣读了市委对彭长宜的任命决定,这对于彭长宜来说待遇也比较高了。 朱国庆代表班子成员对于彭长宜的到来表示欢迎。他强烈要求大家留下来吃中午饭,但是十点还有常委会,他们就告辞了。 任小亮是前几天宣布任主任的,所以显得的容光焕发,本来他皮肤就比别的男人白,而且油头粉面的,再加上春风得意,就更显得精神焕发。不知道为什么,彭长宜总觉得这个人就跟他的白皮肤一样,有些不真实。 送走狄贵和和王家栋,彭长宜接下来参加了北城区第一个党委、政府班子全体会议。重新调整了分工。北城党委班子一正两副,彭长宜是专职副书记,分管组织和党建群团工作,政府一正三副。有三个副主任,分别分管企业、农业,还有一个科技副主任。有主管纪检和武装部工作的两位同志,还有组委和宣委各一名。 彭长宜由于在干部科工作,所以这些人都认识。他再次表示要虚心向大家学习,跟同志们一道,共同做好北城的工作。 朱国庆说了彭长宜办公室的问题,任小亮说还用自己这个办公室,就不再倒腾了。朱国庆问彭长宜“长宜,如果你忌讳用张主任的办公室,就调换一下。” 还没等彭长宜说话,任小亮就说:“如果不换也要重新装一下,毕竟张主任是病死的,难免办公室带菌。” 朱国庆不等彭长宜表态,就说道:“我同意任主任的意见,张主任那间办公室重新装修,装修好后党办搬过去。彭书记搬到党办办公。也都装修一下。彭书记,这样安排行吗?” 彭长宜很感激朱国庆这样安排,说实在的,他凭心而论不想去那间办公室办公,但自己又不好说什么,见朱书记这样问他,连忙说:“谢谢朱书记,我没有意见。” 朱国庆对政府办主任说道:“那好,王主任你尽快安排,争取彭书记学习结束后装好。” 王湃专连忙点头,说道:“没问题。” 武装部部长田冲说道:“既然装修就全部装了吧,去去晦气。” 他的建议立刻得到了纪检书记刘忠的赞同。也说道:“装不装的唰唰白也好。白灰也杀菌。” 宣传委员和组织委员也赞同这个建议。哪知朱国庆却严肃地说道:“绝对不行!即便装也不能现在装。还有,你们这些话绝不能对外讲,让人家的家属听见会怎么想?给共产党卖了半天的命,跟同志们共同工作战斗了好几年,最后还落个‘晦气’。什么叫晦气,生老病死正常现象!还有没有阶级感情?还有没有同志感情?这种话到此为止,今天我当做一条纪律强调一下,谁也不许再这样说。” 彭长宜暗暗佩服朱国庆,没想到他还是很有正义感的人。 北城区中层以上的干部,中午在亢州宾馆为彭长宜举行了接风仪式。朱国庆带着彭长宜挨桌敬酒,也借此机会向彭长宜挨个介绍了每一位主任和科长。 因为下午还要回党校上课,彭长宜不敢喝太多的酒,但是架不住大家都敬他。最后还是朱国庆给他挡了架,跟大家说:“彭书记下午还要上课,你们就干让他随意。” 050 上路(三) 尽管这样说,彭长宜也喝了不少酒,他的脸就有些红了。出门的时候,朱国庆跟彭长宜说道:“怎么样兄弟,行不行?如果不行我就给党校打个电话,给你再请半天假,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彭长宜说道:“谢谢您,不用了。” 彭长宜升为北城区党委副书记,就更加看重这次党校学习了。他要全面系统的掌握一下当前党的各项政策和法规,所以他下午按时到校了。 班上同学们很快就得知了彭长宜升迁的事,都纷纷向他表示祝贺,但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接到丁一的祝贺。 昨天晚上在欢送他的宴会上,彭长宜没有机会和丁一说话,因为是组织部全体同事。他只是在敬酒的时候看了丁一一眼,没看出丁一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跟旁人无异。 他的心有些酸,分开,意味着结束,也许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再说丁一这样的女孩子很快就会把科长忘掉的。 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甚至没有借口见到丁一了。他知道自己爱上她了,爱上了这个会写小字、美丽干净、喜欢夕阳的女孩子。 他总是忘不掉把她揽入怀中的那一刻,软软的,带着女孩子特有的芳香,更忘不了她转自己胸前的扣子时扭捏含羞的姿态。这种小儿女的情趣彭长宜从来都没有体验过。 彭长宜总觉着自己心底里有什么东西复活了,有的时候是不可遏制,有的时候如清风拂面。他明白这种感情的后果,他也知道作为一名官员,一旦有了这样的男女私情就意味着什么,于己于人都不是好事。所以,自阆诸回来后,他大都时候是把这种东西深埋而不去想它了。 周日,彭长宜结束了党校学习,回到大楼,由于是周日,楼里很静,他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办公桌前,似乎在等什么人。 是的,他在等丁一,他想跟丁一告别。如果在心理时间内丁一不出现,他就走。 说来也怪,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丁一站在门口。 丁一也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在办公室会碰到彭长宜,她低声叫了一声“彭科长”后,立马改口说道:“我该叫您彭书记了。” 彭长宜关上门后说道:“丁一,我还是我,不会因为职务而改变,所以你愿意怎样称呼就怎么样称呼。” 丁一看着彭长宜,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还没祝贺您哪?” “我也没祝贺你哪?听说书画展还没有结束,你的小字就已经有人相中了,并且出高价预定了。” 丁一坐在办公桌前,低下头,说道:“您不知道,我那字根本就不值钱,是买家不懂,感觉新鲜。这次许多好字好画也都预售出不少。” “据说你的价钱是最高的。” 丁一脸红了,说道:“我不会要那么多钱的,我已经给爸爸打电话了,爸爸说那是喜欢的人不懂,还说我的字远不到换钱的地步。”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何苦?他愿意给五百你就要五百,还怕钱咬着手?说不定最后拍卖的时候还能拍到一千元呢。” “那一千元卖给您吧?”丁一笑着说道。 “啊?你不忍心要别人的钱,到忍心黑我?” 彭长宜知道这个买家不是别人,正是这次书画摄影艺术展的主办方金盾经贸公司驻亢州的北京代表。显然丁一不愿说出王圆公司的名字,而是用了买家两字。联想到王圆和丁一曾经一前一后从师范操场出来的情景,感觉王圆已经对丁一发起了攻势,他说道:“等你拿到钱后,别忘了请请我这个走了的人。”尽管是玩笑话,但彭长宜说完后心里有了一丝伤感。 “呵呵,都不是我的领导了,谁还请您啊?”丁一说道。 彭长宜低下头,故作痛苦地说道:“太残酷啊。” 彭长宜忽然想起部长说高铁燕要丁一的事,就说道:“丁一,你的工作有什么变化吧?” 丁一低着头,神情立刻黯然了,说道:“目前没有,可能以后会有。” “为什么这么说?你听到什么了?” 丁一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他。 彭长宜有些心虚,他早就听部长说过丁一的事,部长特意嘱咐他不要跟丁一说,他当然不能犯纪律了:“部长找过你了?” “还没有正式跟我谈。” 无疑,丁一已经知道了高铁燕要她的事了。 彭长宜忽然有些心疼地说道:“丁一,以后在机关里有事可以找江市长帮忙,也可以找部长,部长很喜欢你。”彭长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样一番话。 “嗯。” “当然,你在任何时候有事都可以找我,记住,科长是你永远的后盾。” 丁一点点头,她记住了他的话,正是因为这句话承诺,她在以后的岁月里,遇到的几次大的事故,都得到了彭长宜的鼎力相助,如果不是彭长宜,她都不知道如何度过人生一道道的坎坷。 051 打了妻子一嘴巴(一) “你不管谁管,要不我不办了。爱咋地咋地。”寇京海耍赖地说道。 “又耍流氓习气。我不管你咋地,有一点你必须做到,你要淘一副名人字画,会有用处,至于其他你自己看着办。”彭长宜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发现部长淘到的名人字画,有几幅到了樊书记的手里,其中的奥秘不需用言语表达。 这次自己去党校学习,是不是部长也认为他需要充电了,这是不是有意在栽培他?而且还是科级干部培训班?要知道目前他只是股级干部身份。 彭长宜把目光收了回来,他这才发现,他这边的窗台上,早就换了一盆盆栽月季,已经有一高一低两个花亭秀出,各顶着一大一小两个花苞,其中那个高一点的花苞,已经裂开一条小缝,露出了淡粉色的的花瓣,估计明后天就会完全绽放。 月季是北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花卉了,但是眼前这盆含苞待放的月季,不知为什么就吸引了彭长宜的目光。 …… 刚进家门,沈芳就说:“你不是在单位看书吗?怎么回来了?”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沈芳跟他说话向来都是这种疑问句式。要不就是“怎么才回来?”“怎么不戴手套?”“怎么不多穿点?”怎么又喝酒了?”尽管是非常关心体贴的话,也会带着她特有的责问。 记得爸爸每次从地里劳动回来,妈妈从来都是轻轻的一句“回来了”,从来都不问怎么这么早这么晚的话,这让男人很有归宿感。 沈芳的疑问句式常常让彭长宜感觉在做一道数学题那样,要逼迫你要寻找问题的解,感觉特别累。 好多时候彭长宜不再用心寻找问题的解了,高兴的时候就说“因为回家,所以才回家。”不想回答她的时候就“嗯”一声,不再解释什么。 彭长宜本来就因为心乱才回家的,可是总不能跟沈芳说自己因为什么才不看书回家的吧?那还不引爆家庭地震? 如果以往沈芳这样问他,他可能觉得习惯了,回不回答都行,但是今天心里不痛快,就没好气的说道:“我回家就是回家,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051 打了妻子一嘴巴(二) 沈芳也没想到这么一句普通的话让彭长宜反感,本来是好心问一下,还把他问恼了,也没好气的说道:“问问你不应该吗?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招你惹你了?” 论吵架,彭长宜向来不是对手,当着孩子他不想和她吵,就心平气和的说道:“我没说你不该问,只是以后你别总是用疑问句式问,回家就是回家,没有为什么,你这样问,我还还得回到当时的情景想想为什么,我累不累?” “你累也不是为我们娘俩累,是你围着领导转的累。”沈芳据理反驳。 “你说的没错,我是围着领导转的累了才回来,行了吧?但是我求求你,以后我进家你只需要像我妈说我爸爸那样‘回来了’,就足够了。” “我跟她不一样,她是旧社会妇女,早就知道你们家人重男轻女。头死的时候还想让我给你生儿子,真是阴魂不散。”沈芳咬牙切齿的说道。 彭长宜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你就是跟家里串通好了报复我,给我难堪。” “怎么串通好了报复你?”彭长宜紧皱眉头。 “你说哪?你跟家里串通好,利用封建迷信那一套,让我跪下哭妈,还不是因为我没叫过她妈?回来越想我越受不得。”沈芳红脸白赤的说道。 彭长宜凌起眉头,尽量平静的说道:“她做了你婆婆,你做了她儿媳妇,头死的时候叫声妈怎么了,还在这儿抱屈啊?” “我早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才跟他们串通好了欺负我。”沈芳可能是真的感到了委屈,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了泪光,她继续说道:“等下次再回家烧纸,我就跟她念叨念叨,就说你儿子给你报仇了,别再阴魂不散了。” 彭长宜气的脸都白了,他腾的站起来,眉宇间透出一股少有的戾气,低哑着嗓门,声音颤抖的说道:“你再说一遍!” 沈芳抹了一下眼泪,说道:“说就说,难不成你还敢打我,阴魂不散,怎么了……” “啪——”彭长宜一巴掌打在了沈芳的右脸上,沈芳白白的脸上立刻出现红色的掌印。 “哇——”一旁的娜娜吓的大哭一声,抱住了妈妈,还不时回头看着爸爸。 沈芳没有还击,而是捂着脸哭了,她抽泣说道:“彭长宜,你敢打我?你个没良心的,想想你当初穷小子一个,连毛条裤都穿不起,是我把你变成现在的样子,你觉着了不起了,长本事了,就敢跟我扎刺儿了,我,我不跟你过了。”说着,就把女儿扒拉到一边,起身拿起包就要走。 女儿抱着她的腿,哭着不让她走。 彭长宜一屁股坐在了沙发椅上,气的他浑身哆嗦,茶几上的杯子盖没有盖严,由于他的哆嗦而颤动着。 沈芳哭着,偷眼看了彭长宜一眼,见彭长宜没有拦自己的意思,就使劲把女儿推到他的怀里,哭着说道:“妈妈再也不回这个家了,你找他去吧,让他管你饭吃。”说着,拿起包就走了出去。 娜娜哭着就追了出去。 彭长宜一把抱过女儿,说道:“让她走。” 女儿挣不开爸爸,就哭着叫妈妈。 沈芳听到孩子的哭声,推出自行车后犹豫了一下,见彭长宜没有追她,反而把女儿抱回去,一狠心,流着眼泪就走了。 这时,梁晓慧从外面进来了,操着一口东北腔说道:“小彭,还愣着干嘛,赶快去追小沈去。” 彭长宜一边给女儿擦眼泪,一边说道:“谢谢嫂子,由她去吧。” 梁晓慧人长得很漂亮,也很苗条娇小,一点都不像印象中的东北妇女,只有开口说话时,才透出浓浓的东北腔。 梁晓慧拉过娜娜,说道:“来,阿姨给你洗脸,告诉阿姨,爸爸和妈妈为什么吵架?” 娜娜抽泣说道:“爸爸打妈妈,他坏。” 梁晓慧说道:“兄弟,不是嫂子说你,她再不对也不应该打她,她也挺不容易的。你们这些男人,回家都一个德行,就知道跟老婆摆忙。” 彭长宜笑笑不言声,说真的,他从内心深处对任小亮两口子没什么好感,尽管没什么交集,但是他总觉得他们比寇京海虚浮的多。 梁晓慧给娜娜洗完脸和手后,说道:“小彭,让娜娜跟我去吧,你赶紧去把小沈找回来。” 彭长宜站起来,说道:“谢谢嫂子,不麻烦你了,一会我带娜娜出去。”说着,就抱过了娜娜。 这时,旁边又有家属过来劝架,彭长宜赶紧做出要出去的架势,不然这些女人们七嘴八舌就够他喝一壶的了,这也是他不愿意跟沈芳吵架的主要原因。 彭长宜抱着娜娜,跟几位家属说道:“谢谢大家了,谢谢,我马上就去接她回来。”说着,就往外走。 几位家属数落了他几句后,就都退出去了。彭长宜满脸赔笑,送出她们后,就跟娜娜说道:“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买。” 女儿抱住了爸爸的脖子说道:“想要妈妈。” “现在不能要妈妈!只能要爸爸。” 女儿看爸爸脸色阴沉语气严厉,撇着嘴就不敢出声了。 彭长宜锁好屋门,把女儿放在自行车的大梁上,就推车走了出来,在经过任小亮家的时候,梁晓慧走出来说道:“小彭,见到小沈好好说话,别置气。” “谢谢嫂子,我不敢了。”彭长宜满脸堆着笑说道。 “就该这样,快去吧。”梁晓慧说道。 出了门,彭长宜并没有去沈芳家找她,而是跟女儿说道:“娜娜,告诉爸爸,想吃什么好吃的,爸爸今天给你买。” 女儿想了想,抬着头说道:“羊肉串。” 彭长宜向来反对孩子吃羊肉串,就说道:“爸爸不是说过吗,羊肉串不卫生,小孩子抵抗力差,容易得病,是不是姥爷又带你吃了?” “不是姥爷,是小舅。” “以后娜娜不吃了好吗?” “没吃羊肉串,吃的烤鸡翅。” 彭长宜笑了,说道:“烤鸡翅也不行,羊肉串摊上的东西最好都不吃。” “妈妈也批评小舅了。” “还想吃什么?” “老七包子。” “什么?” “老七包子。” “在哪儿?” “就在幼儿园旁边。妈妈带我去幼儿园玩,给我买的。” 沈芳听了岳母的话,只要有时间就去带孩子去幼儿园玩,培养她对幼儿园的兴趣,以免到时哭闹。 “好的,咱们去吃老七包子,飞呀——”边说边摁响了车铃,加快了蹬车的速度,娜娜也张开小手说道:“爸爸骑的好快,飞呀——” 老七包子铺的确很讲究,一屉只有五个小包子,而且店内整洁干净。他们吃完后,时间还早,彭长宜问娜娜,咱们还去书店看书?” “好。” 最近,全省的新华书店都在争创名优书店,亢州的也不例外,把营业时间延长到了晚上八点。 彭长宜带着女儿进了书店,娜娜径直跑到儿童读物区,里面已经有两三个小孩在看书。 娜娜指着上午看的动画书,要爸爸去拿。彭长宜笑了,说道:“咱们不是买了吗?看别的吧。” 于是他给女儿找了两本,女儿就坐在其他孩子的旁边看了起来。 彭长宜来到了成人读物区,他浏览了一遍后,看到了一本《傅雷家书》,刚刚伸出手要拿,这时旁边也有一人伸出手去拿这本书,两人都去拿这本书,手也就碰到了一起。 几乎同时,两只手又都缩了回来,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彭长宜笑了,是丁一。 彭长宜又将手伸向那本书,抽出后递给了丁一。 丁一也笑了了,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个地方碰到彭长宜。她接过书,刚要说声谢谢,就见一个小姑娘走了过来,跟彭长宜叫道:“爸爸。” 彭长宜说道:“娜娜,来,叫阿姨。” “阿姨好。”小姑娘仰头看着丁一叫道。 “你女儿?” 彭长宜点点头。 不知为什么,丁一看到娜娜后,脸居然红了,她弯下腰说道:“你好。” “阿姨好。” “真乖。” “阿姨,你的口红真漂亮。” 丁一下意识的摸摸嘴,说道:“阿姨没抹口红。” “你骗人,那为什么是红的?” 彭长宜看着丁一的嘴唇,的确很红,娇艳欲滴。他见丁一被他们父女看红了脸,就跟女儿说道:“娜娜,谁的嘴唇都是红的。” “阿姨的好看。”娜娜看着丁一说道。 丁一看了彭长宜一眼,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你更好看,小美女。” 娜娜被漂亮阿姨夸奖好看,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看着这对悠闲的父女,丁一不能打扰他们了,就把那本傅雷家书插到原来的位置,说道:“科长,你们看吧,我回去。小美女,再见。” “阿姨再见。” 目送着丁一走后,彭长宜又去抽那本傅雷家书,这才注意到,丁一把这书插倒了。他下意识的往门口看了一眼,只看见丁一出门时的一个背影。 天色很黑了,彭长宜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抱着娜娜回来了,娜娜一出书店就睡着了。 沈芳没有回来,彭长宜把娜娜放在床上,给娜娜脱下鞋和袜子,又给她脱下衣服,盖好被子,挥着酸痛的手臂,又走出来,将自行车放到旁边的小房子,这才进屋。他关上门,没有拴死,他给沈芳留着。自己洗漱完后,一看快九点了,沈芳还没有回来,本想给她家打个电话,转念一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躺在女儿旁边,彭长宜睡不着觉,他拿起研究生的课本,看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女儿半夜醒来后,没看见妈妈,就把他扒拉醒,说道:“爸爸,我找妈妈。” 彭长宜睁开眼,重新让女儿躺下后,说道:“先睡觉,妈妈天亮就回来了。” 女儿说道:“我要去给妈妈打电话。”说着又要起来。 彭长宜说道:“娜娜听话,妈妈正在睡觉,明天再打。” 沈芳这一夜也没睡好觉。她是第一次离开女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昨天她哭着回来后,妈妈问清了吵架原由后,非常严肃的批评了沈芳。说道: “彭长宜动手打你不对,但是你也有毛病。彭长宜是孝子你应该知道,他妈活着时你没叫过妈,他就有怨气,死了你还那样对他妈咬牙切齿就不对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为什么还要提。你也跪了,妈也叫了,再回头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批评你多少次了,就是不听,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都吃亏在嘴上,说厉害又不真厉害,这样下去你就会让他对你产生厌烦。” 052 任命书(一) 沈芳妈妈坐在屋里的正坐上,边喝着茶边严肃地说道:“你嘴太碎,说什么说不到正点上,什么事逮着理了再不饶他,别没理的时候还搅理,有理的时候说不到针扎儿上,跟你爸一样,一辈子吃亏在嘴上。” 沈芳的爸爸正坐在旁边看电视,听了老伴儿的话就说道:“我说你别打倒一大片好不好,说小芳就是说小芳,连带我干嘛,我招你惹你了?别闹不团结。” 沈芳妈妈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你听见了,你女儿挨打回娘家了,你到是说句硬话呀?” “说什么?小芳不对。尽管他彭长宜打人也不对,但是小芳不对在先。要说你去说。” “我从来就没指望你为这个家做什么,一辈子都是怂不唧尿不唧的,找你算瞎了眼。” 沈芳爸爸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自打沈芳记事起,父母就争吵不断。认识沈芳妈妈的人都说她很有工作水平和工作能力,不知为什么,妈妈一到家水平和能力就都没了,变成无休止的争吵。 眼看因为自己父母又要吵起来,沈芳捂着耳朵囔道:“你们别吵了。我挨了打受了气,回到家里还不安生,还让不让我活?” 她这一嗓子果然管用,父母不再吵了。沈芳腾的站起身,跑到里面的卧室,趴在床上哭了。 沈芳爸爸走了进来,说道:“我去找那小子,平常看着挺明白的一个人,还耍起混动起手来了,反天了。”说着就出来穿衣服,要往外走。 沈芳妈妈说道:“你别逞强了,到哪儿也给你噎回来,因为你闺女不占理。” “那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这小子现在翅膀要硬。把小芳叫出来。”沈芳妈妈说道。 沈芳擦着眼泪出来了。妈妈说道:“彭长宜这次动手打你的确不该,但是打也就打了,你也没理。你今天就住在家里,他不来你就不回去。” “如果他明天还不来呢?” “明天不来也不回去,直到他登门认错为止。” “明天他要去党校学习,娜娜怎么办?” “让他带着。” “那可不行,这几天娜娜就有点咳嗽,今天晚上他要是不给孩子水喝,肯定会厉害。”沈芳说道。 妈妈看着她说道:“你长点出息行呗。” “妈,就是跟他离婚我也不能让孩子受屈。”说道这里,沈芳又哭了。 “胡说,小芳,今天话说到这儿了,你给我记住,永远都不能提离婚的事,就是他想离你都不能离。明白吗?” “那他要是不跟我过了呢?”沈芳擦着眼泪说道。 “放心,他不敢,再说你没有过错,他凭什么跟你离婚?。只是你这碎嘴的毛病真要好好改改了。” 爸爸这时说道:“我闺女凭什么就得赖上他呀?” 沈芳妈妈瞪了老伴儿一眼,说道:“就凭他当年是依靠咱们才有了今天这一点,我可不想把他养肥了拱手送出去。再说了,难道我的儿子闺女就都得离婚吗?” 沈芳和爸爸都不言语了。 沈芳的弟弟沈革,在医疗器具门市部当经理,结婚才一年多的时间,就跟一个外地的女服务员好上了,女服务员和妻子一块怀孕。私情被发现后,妻子毅然打胎跟他离婚,前不久刚刚办了离婚手续。 城里的一套两居室判给了女方。妈妈坚决不让儿子的第二个女人进门,现在弟弟和那个女服务员在外面租房住,还没有正式结婚。为此一生都很要强的妈妈在人前就有些抬不起头来。 爸爸点点头,对沈芳说道:“你妈说的有理,既然这样,你就原谅他吧,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回去,训他几句。” 沈芳也觉得妈妈说的有理,既然自己也有错,而且也不打算跟彭长宜怎么着,就有了想现在回去的念头,但是又怕妈妈埋怨她没出息。就悄悄的回到了里面的房间。 等爸爸和妈妈都回屋睡觉去了,她悄悄溜出来,想给家里打个电话,琢磨了半天,还是放下了电话。 沈芳一夜没睡好,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她老早就起来了,出去给父母买了早点放在餐桌上,就悄悄的出了家门,往家赶去。 回来的路上,经过老七包子铺,给娜娜和彭长宜买了小笼包子。 刚进院,就看到了梁晓慧和任小亮出门散步,沈芳不好意思的跟他们打了招呼,梁晓慧以为沈芳昨天晚上就回来了,她笑着说:“出去买早点了?” 沈芳连忙点头说道:“是,是,你们去散步?” 任小亮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么早?长宜好命。” 梁晓慧捅了一下任小亮,俩人就走了出去。 沈芳掏出钥匙,刚要开门,她犹豫了一下,试着推推门,门居然没锁,她心里一阵窃喜。惦着脚尖进了屋。 她轻轻的把包子放下,拿出冰箱里剩下的稀饭,就来到外面的小厨房里,打开煤气灶,开始熬稀饭。 等她把稀饭热好端进屋时,就听里面女儿在叫她。 她进了卧室,彭长宜正在穿衣服,沈芳抱起女儿,女儿揉着眼说道:“妈妈,我想你着” 沈芳的眼圈就红了,她说道:“妈妈也想娜娜。” 沈芳听出女儿声音有些沙哑,就没好气的说道:“头睡觉给孩子喝水着吗?” 彭长宜一愣,想了想说道:“没有。”不但头睡觉没喝水,就是吃完包子也没给她喝水,但是彭长宜没有说,他又怕沈芳磨叨起来没完没了。 “就知道你不给孩子喝水,嗓子发炎好几天了。” 彭长宜自知昨天打她有些过分,今天她主动回家也就不想和她吵架,就赶紧倒水给女儿喝。不想被沈芳一把夺去,说道:“现在喝早晚了。” 彭长宜一看时间不早了,今天要去党校报道,赶紧说道:“交给你了。”说着就忙自己洗漱刮胡子。 彭长宜想到昨天下午部长在单位,肯定办公室需要收拾,他看了看时间来得及,就直接到了单位部长办公室,打水收拾好后,部长进来了。 部长说:“你不是去党校吗?怎么还没走?” 彭长宜说道:“来得及。马上走。” “你去学习早上就别过来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要不让丁一过来帮您收拾,这个女孩子很可靠也很稳重。” “唉。”部长叹了口气说道:“丁一恐怕咱们也用不长了。” “为什么?” “高铁燕看上了。” “还……还真看上了?您同意了?”彭长宜有些结巴着说。 “人家是直接跟樊书记点名要的,我能不同意?” “可是,可是高市长很挑剔的,都换了好几个秘书了。” “我挖空心思到给政府挖了人才了。”王部长有些不高兴。 “对,凭什么给他们挖人才,您得把她留下,那是咱们组织部的人才,不能给他们。尤其是丁一的性格,肯定和高市长合不来。”彭长宜只顾着自己发表看法,完全没有注意到部长看他的眼神。 “我说,你那么激动干嘛,比我还急?”王家栋说道。 彭长宜脸红了,他意识到了自己失态,索性一梗脖子说道:“当然急了,她刚熟悉工作,刚刚进入了角色,刚写了几篇像样的文章,就把她调走,我凭什么不急呀?” 王部长笑了,说道:“就是她那文章惹的事,高铁燕就是看上了丁一的文笔,考虑到丁一是女孩子,而且家不在本地,平时在机关住,这样用起来方便。” 052 任命书(二) “他方便了,咱们的人手就又少了。”彭长宜据理力争。 “好了好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昨天樊书记和我提了一下,我没表态,这事下来再说,你不许提前告诉丁一。”王家栋嘱咐道。 “放心,这点党性还是有的。”彭长宜又说道:“部长,您另外再给高市长物色一个秘书,科里真的很需要她。” “给她物色秘书不是我的事,那是政府办的事,我还管那么多。”王部长说着又再次打量彭长宜:“你不会是喜欢那个小丫头吧?” “部长诶,我求求您,您杀了我得了,我敢吗?我可是在为组织部挽留人才,说不定丁一能在这次书画展中得个一等奖二等奖什么的呢。那是组织部的荣誉。”彭长宜委屈的说道。 王部长笑了,说道:“行了,也别太较真了,丁一的事估计我说了不算,想开点,说不定你在组织部也呆不长呢。” 彭长宜一愣,部长是在暗示他还是在劝他?但是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彭长宜回到他们的办公室,却出奇的发现门居然开着,他一阵惊喜,这么早开门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丁一下来了。他打开门,果然看见丁一在拖地。 丁一抬头看见彭长宜进来,说道:“科长,您不是学习去了吗?” 彭长宜心里有些不痛快,没好气的说道:“如果我不是去学习,你是不是永远在这个时间躲着我!” 丁一见被科长戳穿心思,脸就红了,没有说话。 彭长宜甩甩头,说道:“丁一,在我学习这段时间里,你替我做件事,以后早点下来,给部长收拾办公室。他的纸篓一定要到后面垃圾点直接烧毁。烧的时候注意一下有什么重要东西没有。” 丁一点点头,说道:“好的。” 彭长宜又说:“提前给他打好水。如果你早上忙不过来的话科里的卫生和打水的事就让别人做。” “嗯。”丁一答应着。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什么居然内心有些伤感,他抄起公文包,他什么话也没说,起身就走了出去。 丁一在后面说道:“科长慢走。” 也许,随着丁一去政府那边,他们就不会这样天天八小时在一起办公了,对丁一的感情也许会变淡、变无,最后也就是见面点头,然后各奔东西。 他不会再对她有非分之想,也不会再惹她不高兴,他们对彼此的爱慕也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烟消云散,他不会再出现她的日记本中了,他也不会记得楼顶夕阳里的女孩,她也许会成为部长的儿媳妇,也许会成为市长江帆的夫人,也许他们一辈子都将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彭长宜想起刚刚去世的作家沈从文先生说过的一句话:“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彭长宜有些神伤,还有些凄楚,多年以后他还能清楚的记得此时的心境。 人,一旦把某种影像或者某个人某句话刻在心上,恐怕一生都难以磨灭。他使劲的甩了甩头,快步走下楼。他们的路还都很长很长,走好眼下的路是他们彼此最好的选择。 上午下课后,侯中来呼了彭长宜,要他立刻赶回单位。彭长宜问他什么事,侯中来想了想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是狄书记找他。” 彭长宜的内心不平静了,他似乎感到姚斌和黄金说的话就要成为现实! 但是他仍然不敢声张,因为在干部任免问题上亢州出现过许多笑话。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原城关镇党委书记的人选,本来常委会上研究决定由现在的计生办主任担任,但是,就在散会后通知本人到市委谈话的当口,这个主任居然陪着十多名做结扎的育龄妇女去北京复查,晚上很晚才回来,当办公室通知他去市委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他想这个时候去市委找谁呀?就等到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赶到了市委办,结果被告知谈话取消,就在当天市委下发的文件中,城关镇原来的镇长朱国庆被任命为党委书记,主持城关镇的全面工作。至于最后结果为什么和常委会研究的结果不符,没有人能说清楚其中真正的原因,大家都替这个计生办主任惋惜。 彭长宜没有迟疑,他跟党校请了假后,立刻赶回了单位,但是他没有直接去找狄书记,而是来到了王部长的办公室。 王部长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说道:“路上骑热了吧?”说着,把电扇打开。 彭长宜抹了一把汗说道:“侯主任说狄书记找我?” 王家栋知道他还没有见到狄书记,就点点头,把市委的一份红头文件递给他。 彭长宜按捺不住心里一阵激动。提拔,是每个仕途中人最向往的事。他奇怪王部长之前居然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自己,难免有些诚惶诚恐,就笑着说:“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都让你们听到还行?怎么样,满意吗?”部长有些得意的说道。 “嘿嘿。”彭长宜乐的有些合不上嘴,说道:“太满意了,不过,我能行吗?” “这要问你自己,别问我。”王家栋不客气的说道。 “我感觉自己还不成熟,尽管跟着您学到了许多,冷不丁把我扔下去,呛着水怎么办?还是呆在您身边好,既安全又省心。”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王家栋可能不信,但是彭长宜说出来他信。 001 上任第一天遇到危情 “西望夕阳里的咸阳古道,我等到了一匹快马的蹄声。”——卞之琳 彭长宜从党校回来,正式到北城上任,开始了他副书记的从政生涯。 上班第一天,彭长宜信心百倍地骑着自行车向北城区办事处驶去,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卞之琳的这句诗。 他知道这句诗不能全部和他目前的心情吻合,但是他喜欢这诗的节凑,喜欢这诗里那悠远的快马蹄声,此时,他仿佛看到他已经乘上这匹快马,奔向自己美好的未来。 年轻的北城党委副书记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尽管这份憧憬是深藏在内心的,但还是反应到了他的脸上。 他就带着脸上的笑意,来到了北城区街道办事处,远远的就看到了那栋坐西朝东的四层办公楼。 这是全市26个乡镇办事处中经济实力最强、办公环境最好的单位了,能在这个地方任职是最好不过的了。 然而,刚走进单位大门的那一刻,彭长宜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面临着一场突如其来的考验。 就见门口聚集着二三十号人,扶老携幼,乱糟糟的样子。 彭长宜下了车,刚想问一下他们是干什么的哪个村的,这时,就见传达室的那个胡老头出来了,冲彭长宜一个劲的招手。 彭长宜只好看了看大门口的人群,放好自行车后,直奔传达室。 由于彭长宜现在的身份是北城区的副书记,主管政法工作,对这类上访事件肯定是要管的。但是他看见老胡叫他的神态比较神秘,就问道:“胡师傅,这是哪个村的人?到这里干什么?” 老胡说道:“是莲花村的,告村委会的,来过两次了。” 彭长宜在组织部的时候,就听说过莲花村告状的事,是因为市里在那个地方建一个18洞高尔夫球俱乐部的事,目前这个项目正在进行中。莲花村民告状的主要原因是村里账目不清。 “那也不能堵在大门口啊,影响正常工作啊?”彭长宜说着,就要往出走。 “你现在不能出去说话!”老胡声音不高,但口气很重。 彭长宜下意识地收回了脚步,他盯着这个七品看门官,目光里就有了凌厉之气。 没想到这个老胡根本不畏惧他的目光,而是沉着地说道:“你刚来,不了解情况,这里面有许多事你不了解。你这样出去会陷在里面的,是会很被动的。一会就到上班高峰了,我不希望大家看到他们的新书记上班第一天就被告状户围在里面,狼狈的不知所措。” 彭长宜皱紧了眉头,心想,难怪岳母说北城水深,看起来这话不假,一个看门的老头都能参政议政,还敢干预副书记是行为? 但是,彭长宜不得不承认,老胡说得很有道理。 老胡迎着彭长宜的目光说道:“我也是瞎管闲事,你是领导,怎么做随你。”说着,自己坐在椅子上,端起搪瓷缸就喝了一口水。 彭长宜的目光渐渐地温和起来,脸上也有了笑纹,他说道:“胡师傅,谢谢您的提醒。但是朱书记一会就上班来,他坐着车,进不了大门口怎么办?尽管我是第一天上班,总不能坐视不管吧?况且按照党委分工,我也是正管。” 老胡似乎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就说:“我已经给朱书记打了电话,让他上班从后门进来,我刚才已经把后门打开了。他问我任主任来了吗?我说还没到。估计这事会让他出面。原来是他分管的范畴,莲花村又是他的包村。” 彭长宜看了一眼老胡,心想,按照上次开会时的分工,任小亮分管的那块工作,已经转到了彭长宜这里,尽管没有办理什么移交手续,但已经成为事实。 于是他说道:“那我怎么办?总不能见势不好就绕着走吧?” 老胡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流露出了赞赏,说道:“估计朱书记快到了,你上楼去吧。” 彭长宜在心里说道:我堂堂一个副书记,凭什么要听你一个看门人的指挥?又一想,也只能如此。 他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声:“谢谢您了”,就走出传达室。 老胡没有在意他的态度,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 彭长宜来到了北城原来的党办室,因为按照上次朱国庆的意思,他和党办互换了办公室。但是他来的比较早,进不去办公室,正在犹豫期间,就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传来,有人从楼上下来。 彭长宜一看,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姑娘。红褂黑裙,皮肤很白,稍胖。见走廊里的彭长宜就说道:“彭书记,您稍等,我给您开门。”说话间,就进了旁边的党委办公室,也就是前不久去世的已经经过重新装修的张主任的办公室。 彭长宜冲他笑了一下,点点头,等在原地。 姑娘拿着钥匙很快就出来了,她给彭长宜开开门后,又给他把窗户打开,然后说道:“我去给您打水。” 彭长宜说: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打。” 姑娘笑了,说道:“我们有分工,您的办公室归我管。”说着,拎起两只新暖瓶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没有拦她,因为党办的人就是为领导服务的。如今,他已经是一个地方的党委班子成员了,按排序说是第三把手,无论是卫生还是开水,都有人负责的。 想到这里,他有了一种惬意,打量着这间新装修的办公室,尽管很简单,但是很干净,桌椅和书柜都是新的,靠墙有一张新的军绿色的钢管床,床上的被褥也都是军绿色的,全部是新的。 办公室兼休息室,这样的配置在乡镇非常普遍,因为乡镇一级的班子成员,晚上和节假日甚至遇到中心工作都是要值班的,所以,办公室也就有了宿舍的功能。 他来到窗前,正好看见大门口,只见人数比刚才多了一些,任小亮还没有来。 他不知道自己躲起来是否合适,但是看门老头说的也有道理,自己不理解情况,唯恐说了不该说的话,造成工作被动。 尤其是这种群众集体上访事件,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绕道过去,一是他不忍心于上访者不顾,二是朱国庆知道自己回避不管,会不会对自己有想法,所以他现在急切盼着朱国庆快点到来。 他不时的抬起手表看。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由他的门前向里面走去。凭他对脚步声的判断,应该是朱国庆到了。 他听到朱国庆开门的声音响过之后,稍微愣了一会后,就敲门进去了。朱国庆抬头一看是他,脸色稍微好了一些,说道:“来了。” 彭长宜点头说道:“嗯,来了。” 朱国庆开始拿起电话,给任小亮家里打电话。他家里说他上班刚刚走。朱国庆看看手表,跟彭长宜说道:“长宜,门口那些人你看到了?” “看到了,但是我不了解情况,怕适得其反,所以特地上来等您。”他话说的既是事实,也比较得体。 果然,朱国庆对彭长宜的态度很满意,说道:“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就是为高尔夫占地的事。” “没赔偿吗?” “赔偿了,可是市里暂借了一部分,安置农机厂的下岗职工,办事处按规定提留了一部分,该给老百姓的已经发到他们的手里了。” “没跟老百姓解释过吗?” “解释了,不管用,占地补偿款下来后,村里买了小轿车,供村干部使用,村委会主任家里还盖了楼房,老百姓就认为是用了占地补偿款。赶上今年换届,就要求村里公开账务,公开选举常委会主任。原来是任主任包这个村,没少做工作,还是闹到这里来了。” 朱国庆说着,就又拿起电话,呼了任小亮。 半天,任小亮才回电话,说是在市委临时有事,估计一时半会回不去,他还说按理这块工作按理交了彭副书记,如果他继续管下去彭书记会有想法。 朱国庆狠狠的摔下电话,脸色有些难看,想发泄两句当着彭长宜又不好意思。彭长宜估计任小亮是故意躲着不回来,就说道:“要不我去试试?” “你不了解情况。不行,我叫他回来,只要不是樊书记找他。”说着,就又去拿电话。 彭长宜认真的说道:“别打了,现在人越来越多,影响不好。任主任说的对,这块工作现在归我管,不熟悉情况我可以跟他们先沟通,看看他们究竟想反映什么问题。” 朱国庆想了想,说道:“行,别说过头话,安抚为主。不然离市委这么近,他们一转脸就去市委了,你先去吧,我马上叫村支书和村主任过来,说着,就去打电话。” 彭长宜说:“有这个村的基本情况没有?” “只有高尔夫占地情况,你就先找几个代表对话,其余的散去。今天达到这个目的就行了。” 彭长宜点点头,就走出朱国庆办公室。 他下了楼,看见穿着制服的法制科的科长孙其站在门厅的边上往出探着头张望,看到彭长宜下来了,他赶紧说道:“彭书记,要不我跟派出所联系一下。”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用。” 他很反感用这种手段对付上访群众。说完直接向门口的人群中走去。 孙科长跟着他走到下面的台阶后又停住了脚步,他不知道是该跟着这位新来的副书记前进,还是原地待命,只好站在不远处看着彭长宜走近了人群。 002 初露头角 眼下,正是上班的时间,机关工作人员陆陆续续从外面进来。 由于北城办事处的大门口正好临街,这些人堵在门口也招来了街上许多人的围观。 彭长宜知道这是他来北城第一次亮相,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突发事件,冷静,是必须遵守的原则。 人群中见过来一个高个子干部模样的人,就都停止了议论,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投向了彭长宜。 他的确有些紧张,他知道,此时,不光他要面对前面的目光,还要面对身后各个窗户里的目光。 他稳稳神,站在人群的对面,说道:“各位乡亲们,我是彭长宜,是新来的党委副书记,今天第一天上班,跟乡亲们有缘啊。大家一大早就赶到这里,想必有问题要向党委反应,那么请大家能否进到院里来,把门口让开。” 有人说道:“新来的?你了解情况吗?知道我们的冤情吗?” 彭长宜镇定的说道:“不瞒大家说,我从家里出来到这里,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也就是我正式到北城上班还不到一个小时,尽管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相信只要你们肯配合,我就能把问题搞清楚。怎么样,你们中间有谁愿意跟我磨叨磨叨?” 有个年轻的妇女说道:“我们不进去说,单独进去说不过你们这些当官的,我们就在这里说。” “这里是大门口,又临街,不方便。你们如果有诚意的话派几个代表,到我办公室,咱们好好谈谈。” “我们不进去,上次你们司法所的就把我们的代表铐了一天,这次我们坚决不进去。愿意跟我们谈你就搬个桌子和椅子,现场办公。” “别跟他说了,他是副的做不了主,叫朱书记出来,我们跟他说,不然我们就到市委去说。”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 “反正今天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就坐在这里不走了,绝食给你们看!”有人说道。 “对,今天党委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你们要铐就把我们全铐起来,趁着现在有时间,赶紧多预备一些手铐,一会我们还有人来呢。” 彭长宜说道:“这里是人民的政府,怎么能铐人民呢?我向大家保证,一个也不会铐大家的。如果我今天铐了大家,明天我就会被铐。请大家相信我。” 那个时候这种围堵政府机关的事还很少见,处理起来也简单粗暴,常常以治安管理条例中的聚众闹事论处。这样做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往往激化矛盾。 “我们不敢你说,你刚来什么都不知道,让朱书记出来。”有人说道。 彭长宜呵呵笑着说道:“你们不跟我进去,还嫌我的职位低,但是你们反应问题总归要讲一定的程序吧,朱书记去市里开会去了,你们把问题反应给我,我跟党委汇报。还有一点,你们即便找到他,他也会把情况通报给我的,因为按照党委成员最新分工,群众上访告状这一块归我管,另外我还是包片领导,具体负责包你们村。” “跟你说你能做主吗?”刚才那个妇女说道。 “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做主啊?但是我保证,只要你们反应的问题属实,党委肯定要给大家一个说法。”彭长宜笑着说道。 人群里就有几个人在低声嘀咕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一个身材瘦高的中年汉子身上。那个人看了彭长宜一眼,捂着嘴对周围的人说了几句什么话,立刻就有人说道:“我们不进去,就在这里说,要不我们就去市委。” 彭长宜注意到了那个瘦高个子的人,他说道:“我相信你们是真有问题要跟党委反应,不然谁不会放下农活没事跑来闹事的,既然是这样,你们也希望能够解决问题,而不是故意来滋事。” 他语气很重:“如果你们不相信我,担心我们铐了你们,咱们可以到传达室里来,站在这里说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何况天气越来越热,你们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正确反映问题的途径呢?还是刚才那句话,不论你们以前是通过什么途径反应的问题,今天遇到我了,我都要管,而且要管到底,只要你们相信我,肯把你们的反应的问题跟我说,而不是嫌弃我的职位低,我再次向大家保证,保证这事我负责到底。” 人群里又开始有人跟那个瘦高个的人嘀咕。 这时,那个人抬头大声说道:“好,我们同意谈,但是就在传达室,我们的人不能回去。” 彭长宜说道:“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终于站出来说话了,不愧是个汉子。就是你了,你出来,跟我进去。但是我也有个条件,让你的人散开,或者到院里来,不能堵住门口影响机关正常的办公秩序!” “我们要三个人跟你谈。”那个瘦高个说道。 “好啊。来吧。”彭长宜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同意谈判,看来是沾了自己初来乍到的光。彭长宜带头走进了传达室,说道:“胡师傅,你都看见听见了,只好用下的办公室了。” 老头笑了,说道:“没问题。”说着起身出来,去里面搬来了两把椅子,老人又给每个人沏好水后才出去。 这时,堵在门口的人已经来到院里,聚在车棚下等候消息。 莲花村三个村民坐在椅子上,彭长宜坐在床上,说道:“现在关上门了,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了,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你们谁是党员?” 三个人互相看看,那个瘦高个的人说道:“我是。” “我也是。”另外一个人也说道。 彭长宜冲着那个瘦高个的人说道:“你还是党员,连党的组织纪律性怎么都忘了?有你们这样反应问题的吗?” 那个瘦高个的说道:“我们去市里也反应过了,把我们又转回原地,结果是官官相护,总也没个说法,大伙想到用这个招儿。” “现在实行的是属地管理,你们去上面反应,解决问题最终还是靠属地,上面当然要给你们返回来了。” “所以我们也想好了,哪儿都不去了,就到办事处来。”瘦高个说道。 “你们谁先说?” 瘦高个说道:“您是刚来,我们也听说过您的大名,这样吧,我们这里有份材料,您先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再给您解释。”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信纸,足有二十多页,彭长宜接过来一看,居然是莲花村党支部村委会信笺。他问道:“你们谁在村委会?” “我,我是委员,治保主任。”瘦高个说道。 彭长宜没说什么,而是认真的看了起来。 就在彭长宜做上访群众工作的时候,楼里面的朱国庆也没闲着,他一会来到窗前,观看事态的发展,一会给莲花村党支部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最后他气鼓鼓的跟总台接线员说道:“麻烦你没隔五分钟给我要一次,我是北城区党委书记朱国庆。” 北城区是全市政治经济的中心,集体企业比较多而且效益多不错。但是在村财乡管的时期,村里是没有权力支配本村的财产的,包括卖地的钱,都是乡级财政统一管理。青苗赔损费返回比例在全市乡镇中是最高的。 这次老百姓告状主要就是莲花村主任没有经过全体村民同意,擅自买了小汽车,经常是公车私用。村支书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书记,几乎被主任架空,他敢怒不敢言。所以他也就很少在村支部呆着,电话打不通很正常。 这时,他桌上的外线电话响起了,是市委狄书记打来的电话。 狄书记也是来询问门口上访群众的事,并说樊书记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要求北城妥善处理,不要激化矛盾,更不许把上访群众引到市委来。 北城区离市委只有一步之遥,这里放个屁市里都能听到。 朱国庆的汗就出来了,要知道今年是换届年,作为老城关镇的党委书记,朱国庆在仕途上还有着更进一步的打算,说什么也不能在这关键时刻闹出什么事来。 他斩钉截铁的表示:“狄书记,请樊书记和您放心,我们会积极处理好这件事的,会给市委一个满意的答复。” 狄贵和问道:“他们还没撤吗?” 朱国庆说道:“彭书记正在和他们谈判,尽管他们没撤,但是已经将大门口让了出来。” “小彭在和他们谈判?他刚上班又不了解情况,这么大的事你自己不亲自出马?”狄贵和有些担心的说道。 尽管朱国庆知道狄贵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对他的指责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他仍然不敢怠慢,赶紧说道:“是,我接受您的批评,这就去了解情况。” 放下电话后,朱国庆并没有下楼,因为他感到彭长宜似乎已经控制住了局势,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些担当的,这一点比油头滑脑的任小亮强。 这时,他看到上访人员陆续撤离,彭长宜从传达室走了出来,跟那几个人握手。朱国庆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赶紧坐在办公室前,装作看报纸的样子。很快,就传来了敲门声,他朗声说道:“请进!” 003 他很硬 彭长宜从外面推门进来。 朱国庆赶紧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居然跟彭长宜握了一下手,说道:“长宜,辛苦了。”还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后,坐在他的对面。 彭长宜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水,然后自己又倒了一杯,这才说道:“通过和村民代表座谈,大致情况是这样的。青苗补偿款村里截留那部分用处不清;村主任私自买了小汽车;再有造成这次上访来的直接原因就是前两天电力所已经把全村的电停了,地浇不了,老百姓已经摸黑了三个晚上了。” “哦?有这事?”显然,这个情况朱国庆没有掌握。 他站起来,找出供电所所长办公室的电话,马上打了过去。 不问不知,一问才知道莲花村已经拖欠电费两年了。朱国庆说道:“上次不是说村里给你们都补交齐了吗?” 所长说道:“我的朱书记啊,你也太官僚了,您以为您那么一说他们就交了,有钱他们还买小汽车坐呢!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派人摘了他们村的碟乐,您多担待,现在局里清欠这一块查的也很紧,兄弟我也是没办法啊。” 刚放下电话,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里面传来女接线员的声音“莲花村的电话来了。” 很快,里面就传来一个声音,那个人刚说了声:“朱书记,您找……”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朱国庆就破口大骂:“你这个兔崽子跑哪儿去了,老子限你十分钟到我办公室,不然我就撤了你!”说完,气的把电话摔下。 彭长宜吃惊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自己说到哪儿了。 “妈的,总是找事,这个混蛋!”朱国庆愤愤的说道。 骂了几句后,他跟彭长宜说道:“一会村主任来。你别介意,这个兔崽子是我学生,教过他几天。” 原来,莲花村主任叫高强,是副市长高铁燕的远房侄子,朱国庆十年前在城关镇当过中学校长,高强是镇中的学生。 彭长宜显然不知道这层关系,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朱国庆缓和了语气说道:“长宜,你别多想,我跟他没有任何不清白的关系。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做买卖,黑的白的见过不少,在十里八乡中也是出了名的混混了。谁知道他哪根筋有毛病了,不好好当他的包工头,非要回村当村主任,结果在选举的那天还真就把他选上了。” 朱国庆顿了顿接着说道:“上任后他信誓旦旦,又是保证这个保证那个的,我当时就觉得他不合适,这小子除非没杀过人,几乎所有的坏事都做过了,不过又想村支书年纪大了,选个年轻一点的主任有利于开展工作,高市长也曾经特别关照过。哪知两年不到,就他妈的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你别多心,高市长也不宠着他,我看也是条赖狗,扶不上墙了!” 彭长宜没有说什么,别说涉及到高市长,就是涉及到朱国庆的关系他也不好说什么,一来他不十分了解情况,二来打狗看主人,他是没有任何资格发表言论的。 他忽然想到为什么任小亮躲在外面不回来,肯定他是知道这里面的关系的。 他忽然很感激门口的胡老头,觉得这个人很有一些神秘色彩,有时间得和他聊聊。 就在莲花村主任高强风风火火进来的时候,彭长宜的呼叫响了,他低头一看是干部科办公室。他没顾上回电话,因为朱国庆已经在给他们作介绍。 高强在自己身上擦擦手,说道:“彭书记,以后请多照应。” “照应个屁!”朱国庆说道:“你那小卧车开来了吗?” 高强没想到迎头就挨了老师的骂,而且是当着新来的副书记,脸就有些挂不住,一听朱书记问他小卧车的事,以为区里要借车用,赶忙堆起笑容说道:“开来了,您要用吗?我给您当司机。” 朱国庆压着火,没搭理他,而是给传达室打了一个电话,说道:“老胡,把大门锁好,没有我的话,院里的汽车不许开出去。” 撂下电话后,高强赶忙说道:“您老人家跟谁生这么大的气?” “跟你,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那破车你别想开走。” 高强的脸白了,说道:“又怎么了?” “你先说这车是你自己花钱买的吗?” 高强支支吾吾的说道:“不……不是……” “哪儿的钱?” “是村里的,我跟老书记说好了,老书记同意了?”高强强打精神说道:“是为了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你一个村主任,有什么工作需要配车的?我的党委副书记连摩托车都没有,我看是你个人需要!” “您可不能那么说。”高强拉下脸来,继续争辩说:“我需要和高尔夫那边谈占地的事情,谈安排村民的事情,总不能老是骑自行车去跟他们谈判吧?再说了,也让香港的资本家看看,我们不是土包子一个,也是有实力的企业家。” 彭长宜想笑但是没敢笑出来,这时就听朱国庆说道:“我问你,你请示党委了吗?” “没来得及请示哪?买那车时是寸劲,我觉得便宜,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再请示党委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你根本就不打算请示!我问你,现在全村停电你知道吗?” “知道。” “怎么解决?” “所长是我哥们,我刚要准备去找他,您就把我叫来了。” “哥们?哥们能给全村免了电费吗?” “免电费够呛,我跟他说说,让他先供电差不多。” “这会儿供了,以后哪?再拉闸怎么办?” “这个,您不能跟我一人说了,欠电费是上届村委会的事,我高强管不着。再说了,那莲花村也不是我高强一人的。” “我怎么不能跟你说了,你开始怎么说的,要把村里的事当做自己的事,现在说跟你没关系了,早会怎不这样说?” 高强见朱国庆揭自己的短,脸就有些变了,他说道:“我说您是什么意思?你今天得给我把话说明白,我当初……” “我不跟你说,我让纪检会跟你说!”朱国庆说道。 哪知,高强一梗脖子说道:“您还别吓唬我,纪检会就纪检会!我高强没功劳还有苦劳呢?当初我这个村主任也是全体村民选出来的,奥,现在出了告状的,堵了你们大门了,你们就觉得丢脸了,要拿我开刀,好啊,来吧!我等着。这是汽车钥匙,给您放这儿了,生杀任您。”说完,掏出钥匙放在桌上,气冲冲开门就要走。 彭长宜感觉高强很硬。 “站住!”朱国庆喝道:“你要是这样走,党委就视你自动辞职!” 高强冲着他一笑,然后满不在乎的一梗脖子,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站起身就要出去拦高强,朱国庆说道:“不要管他,反天了,他到硬了,说都说不得了!” 当时,彭长宜觉得朱国庆工作有些粗鲁简单,事后他才明白,朱国庆用的是激将法,逼高强自动辞职。 朱国庆重新坐回沙发上,语气平和下来,说道:“农村工作不好干,你是从市委机关出来的,慢慢就知道工作有多难了。”作为党委书记的朱国庆意识到这样说似乎有失身份,赶忙说道:“当然了,不难的话要我们这些人干嘛?” 彭长宜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我没有任何基层工作经验,以后您还得多指教。” 朱国庆说:“长宜,你太客气了,你来,我举双手赞同,有些事,我不说你以后也会明白,你刚来第一天,就给我挡了大劲,以后咱们弟兄精诚合作。“ 彭长宜见朱国庆跟自己以弟兄相论,就感激地点点头。不过他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对任小亮的不满。 朱国庆又说:”咱们北城比别的乡镇好多了,别的地方更不行。前两年,有的村子连两委会都没有,都是乡里干部兼任。咱们这里不好弄的就是莲花村。村子大,人口多,村里没有任何经济基础,前两年没人干。区干部找党员做工作,谁都不干。没想到这小子吃了蜜蜂屎似的想当村主任。当时说的好好的,也的确给村里干了一些事情,修了一条路,修缮了村两委班子办公室。唉,就是素质差些,总觉着有谁仗着他似的,工作简单粗暴,根本不把老书记放在眼里,告状的不断。” 朱国庆说的是全国广大农村的普遍现象。刚改革开放那会,我们国家正处于社会转型时期,人人都抱着脑袋往钱奔,没有任何实惠的村子干部不好选,党委要求爷爷告奶奶。但凡有些经济基础或者有土地被国家征用的村子,人们争着抢着当村干部。 当时有句顺口溜说的好“中央的干部是生出来的,县里的干部是送出来的,乡里的干部是喝出来的,村里的干部是打出来的”。 尽管这句顺口溜有失偏颇的地方,但是足以说明当时农村干部的现状。村干部是老实人干不了,能人不干。所以当时高强竞选村主任是唯一的人选,按他背后的话说也算给了党委面子。 北城区的状况好在镇办企业多,经济条件好,村干部每月都有一定的工资补助,相比之下村干部还是好选一些,别的地方就更没人愿意干了。 纵观亢州全市的农村,凡是争抢村干部这顶官帽子的村子,保证是有经济来源的地方,不是有外租的土地,就是有企业占地,像莲花村当时既没外租土地也没企业占地的村子,自然就没人愿意当村干部。所以,当初高强愿意干党委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想到,高强上任那年,就赶上市里跟港商合作建高尔夫球场,这下名不经转的莲花村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不但拿到相应的青苗赔损费,还能优先安排村民到高尔夫上班。看到经济状况有所好转,许多人的心就开始不安分了。所以,也就自然有人挑刺找茬了。这也是农村工作中的正常现象。 有竞争才有活力,这固然有积极的一面,但是也有消极的一面。 总是有那么一些人,想当然的认为村干部贪了多少钱,看不得别人好,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村务公开的程度不高,这也是全国普遍现象,是民主化进程中的必经过程,是人民群众评判农村党风政风好坏的一个重要标志。 朱国庆看了看表,说道:“等任主任回来,咱们开个党委会,具体研究一下莲花村的问题,还要给市里一个交代。” 004 相交(一) 彭长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才发现早上那个姑娘给自己泡好的茶水早就凉了,而且杯子里飘着一层金属般的茶锈。尽管很渴,但是没有喝的欲望。 他倒掉了茶水,重新倒上了一杯白开水,他忽然就想起丁一泡的茶,味正,好喝,而且涤荡精神。 想到这里,他才想起要回刚才那个电话,于是就给干部科打回了电话。 “喂,您好,请问您找谁?”是丁一的声音,柔柔的,很好听。 听到这个声音,彭长宜的心里很是舒服,他故意说道:“我是彭长宜,谁呼我。” “科长?您好。”丁一的语气里流露出了惊喜。 “你好啊小丁。” “好,科长,是小郝呼您,可是他现在不在办公室。” “哦,你知道他找我干嘛吗?”彭长宜问道。 “知道。”丁一说道。 “呵呵,干嘛?” “要不等他回来跟您说吧。” “你说吧,我一会还要开会。” “是……是这样,我的……那两幅字,刚才被拍卖了……”丁一支吾着说。 “哦,恭喜你,是不是想请我吃饭呀?”彭长宜不等丁一说完就猜到了郝东升的用意。 “他们说让我请客,还说要把您叫回来。” “好,等我有时间给你们打电话。拍了多少钱?” “不是想象的那样拍,我跟您说过,是他们不懂,我当时不在场,我准备把这钱退给人家。”丁一解释道。 彭长宜乐了,说道:“你要是怕钱咬着手,就捐出来请客吧?” “科长,您别取笑我了,我都跟您说过了,爸爸说也就是值一百元钱。感觉不该要这钱。” “要,干嘛不要……”彭长宜还要说什么,见党办主任王学成进来,就说道:“好了,下来再说,拜拜。”说着挂断了电话。 王学成说道:“彭书记,朱书记叫你过去开会。” 彭长宜点了一下头说道:“好的”。说着,站起身拿着笔记本就往出走。 姚斌曾经跟彭长宜说过,这个王学成早就在争取北城副书记这个角色,但是终究没有达到愿望,姚斌还说他的心眼不宽。 彭长宜也觉得王学成的笑容里有些假,语气中有不得不客气的成分。 快到朱书记的办公室时,王学成说道:“对了彭书记,今天晚上党委这边您值班,因为您补的是任主任的缺,所以轮到您了。一会我让小姚把值班表给您送过来一份。” 基层乡镇党委成员晚上都有值班任务,如果到了汛期或者有中心工作,值班都是党政双岗。 彭长宜说道:“好的。”说着就推开了朱书记的门。 任小亮也在里面,看见彭长宜进来了冲他点点头。 朱国庆跟王学成说道:“王秘书,一会你过来记录。” 这时,党委委员、纪检书记刘忠拿着几封信件走了进来。 朱国庆主持会议,他说:“咱们今天专门研究莲花村的问题,市委特别指示,今年是换届年,要抓紧解决群众反应的热点难点问题,把工作做细,不留一切隐患,莲花村的问题也不能拖了。” 朱国庆扫了大家一眼,扶了扶眼镜,对纪检书记刘忠说道:“刘书记你把最近莲花村群众上访情况汇报一下,彭书记刚来有些事情不太清楚。” 刘忠说:“到目前为止,主要问题有:第一电费问题,电费不光是这届村两委班子,包括以前的也有。第二这届村委会主任上任是时候给大伙儿承诺,要给60岁以上的老人每人每月发放20元补助,一直没有兑现……” “哼,吹牛皮也要上税。”朱国庆讥讽的说道。 刘忠继续说道:“还有就是高尔夫占地问题和人员安置问题。高强的儿子第一个去高尔夫俱乐部上班去了,还有另外两个班子成员的孩子。这是以上反应过的主要问题,还有一些别的问题,但都不是主要的问题。今天发生的事我就不说了,大家也看到了。” 朱国庆说:“今天高强辞职了,刚说了几句就跟我翻车了。今年任务还是很艰巨的,计划生育、清理宅基地等等,都是当前的中心工作,我的意见是派个工作组下去,看看你们有什么不同意见?” 任小亮琢磨了半天,说道:“派工作组有必要吗?” “怎么没有?他辞职了,还得党委去求他吗?”朱国庆说道。 “高强那小子是不是意气用事啊?据我所知,莲花村的工作并没瘫痪?前两天还组织育龄妇女上站体检去着呢?而且他们村是上站率最高的村子。”刘忠说道。 彭长宜也觉得没有必要派工作组,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这样就派工作组进村,对村干部的伤害是很大的。 但是他是第一天上班,又第一次遇到这种突发的事件,他给自己的原则的多听,少说,更不能随意表态。 朱国庆一听就站了起来,他气愤地说:“现在全村停电总是事实吧?咱们离市委一步之遥,老百姓再来恐怕就不是在咱们门口闹了,就会去市委闹,到时谁负这个责?” 任小亮想了想:“我的意见是先供电。” “我的意见也是先供电,可是这个工作谁来做?陈有囤说不定早就找好借口在家装病呢?”朱国庆很激动。 “要不我跟高强谈谈?”任小亮的口气有些勉强。 “谈什么?不谈!离了鸡蛋不做槽糕了?跟党委摆邪!”朱国庆显得很是气愤。 “我的意见派工作组,然后村务公开。有事就处理,没事让大伙明明心,也不是什么坏事。”朱国庆心平气和了不少,“这个工作组在今年两会前都不要撤,要确保这个村不出现上访告状事件。” 任小亮和刘忠都不言语了。朱国庆又说:“彭书记你说说吧,尽管今天第一天上班,来了就遇到这事,应该有些自己的看法吧?” 彭长宜合上了本,想了想说:“我个人意见还是供电,恢复正常生产和生活,然后在解决其他问题。”他故意回避了工作组的事。 哪知朱国庆根本不想放过他,紧问道:“对派工作组的事怎么看?” “我还不太了解情况,如果像刘书记所说的那样,工作并没有瘫痪,只是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对于老百姓反映的汽车和占地赔偿等问题,党委可以介入,最好不要以工作组的名义展开调查。” “以什么名义?”朱国庆脸色有些阴沉。 “不是都有包村干部吗?暗中加大一些工作力度,配齐包村人员,包片区内也可以联动。”彭长宜说完自己就后悔了,要知道他顶的是任小亮的缺,包村干部是他自己。 朱国庆想了想说:“反正无论是工作组还是包村,你都跑不掉的。这样,我们先拟个方案,报市委,看看市委怎么说。” 大家就都不再言声了。 彭长宜心里有些嘀咕,这不是等于将困难上交吗?按照现在的形势,市委肯定同意派工作组,稳定第一。但是他刚来,不能表态。 早过了下班时间,朱国庆说:“都别走了,一会三关乡的黄书记和张乡长过来,来看彭书记。估计是呼你你没听见。” 彭长宜赶快掏出呼机,看了一眼说道:“果然是,我调的是震动。” “王秘书,看看班子里还都谁在家呢?”朱国庆说道。 王学成拿着本就走了出去。 任小亮为难了:“我今天还答应了工业局那帮人,要不一块?” 004 相交(二) 朱国庆说:“一块吧,黄金大老远的跑来,不参加不合适。” “那又是一场恶战啊!老黄喝酒了不得。”任小亮说。 “有什么了不得?还都憷!。” 朱国庆的口气很生硬,谁都听出,他不单单指喝酒。 彭长宜回了办公室,看见早上那个姑娘把一份值班表放到他的桌上,他问道:“你就是小姚吗?” 姑娘笑笑:“我叫姚平。我认识您。” “哦?”彭长宜有些纳闷,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不认识这个姑娘。 “我们家有你的照片,是在教师节照的。”姚平说道。 “你是……” “我是姚静的妹妹。” 彭长宜明白了,那是1985年全国第一个教师节,全体教师在学校合影留念。 “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 “不是妹妹,是弟弟,他叫姚安,今年春天当兵走了。” “平、安,你们的名字很好。”彭长宜说道。 “嗯,父母去世后,姐姐就把我们的名字给改了,希望我们能够平安。” “你是大学毕业吗?” “不是,我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在村里的挂毯厂上班,后来到了棉纺厂上班。前几天办事处跟企业借人,厂子就把我派过来了。”姚平说道。 那个时候,乡镇的财政收入都是独立核算,不像现在由市里统管。乡镇工作量很大,都有自己招聘的半脱产干部,也就是俗称的临时工。北城区镇办企业多,而且效益好,这里的半脱产大部分都是从企业借调过来的,工资企业负担。 想到姚静现在是厂部主任,安排妹妹到区里上班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彭长宜说:“你姐姐很能干。” “是啊,为了我们她连自己都耽误了。”说到姐姐,姚平的眼圈有点红。 彭长宜突然想去老校长跟他说姚静的话,也许对于姚静,在妹妹弟弟面前,是顶梁大柱,为了弟弟妹妹们,为了摆脱家庭困境,选择一条人生捷径也是可以理解的,她的负担太重了。他忽然有些理解姚静了,就说道:“你姐姐很不容易。” “是啊,我不打扰您了,有事您尽管吩咐。”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掏出呼机,他想给黄金打个电话,但是想到他现在肯定在半路上了,就没打。他翻看着自己的呼机,没有发现组织部干部科的电话。也许,丁一不让郝东升呼自己了。 中午彭长宜又喝了不少的酒,他回到办公室后睡了一觉,就被敲门声吵醒,是妇联主任侯丽霞。 那天在见面会上,彭长宜已经见过了侯丽霞,四十五六岁,是老城关镇的妇联主任,爱人是市纪委书记崔慈。 侯丽霞进门后,用手扇着嘴边的空气说道:“天哪,喝了多少酒,这屋子里的酒气都能把人熏醉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大姐,您有事吗?” “有,上周去市里开的会,市妇联安排要在全市妇女中搞双学双比活动,因为你去党校学习了,我就跟朱书记说了一下,朱书记说等你上班再说。” 彭长宜多少知道一些侯丽霞的为人,快人快语,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保准一样。工作能力很强,就是嘴不饶人,她跟高铁燕曾经是同事。如今一个已经成为了市长,另一个还只是个基层妇联主任。 彭长宜说道:“大姐,你是这里的元老了,这块工作都在你心里装着呢,你怎么安排怎么好。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中午来人,我喝了不少,头现在还晕呢。” “天天喝那猫尿干嘛,怪难受的。”侯丽霞说着就去他倒水。 彭长宜嘿嘿的笑了两声,说道:“呵呵,这是男人的乐趣,难道崔书记不喝?” “喝,没有一天不喝的,没有一顿不喝的,烦死他了。”侯丽霞皱着眉头恨恨的说道。 “呵呵,做男人就是这么一点爱好,总比爱好其他的强吧?”彭长宜开玩笑着说。 侯丽霞瞪了他一眼,说道:“别给你们男人找理由了,天天这么喝,早晚有一天让酒泡死。张主任还不就是喝酒喝的,酒伤肝,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把一杯白开水放到他的面前,说道:“记住,喝了酒不能再喝茶水,白开水最好。” 彭长宜笑嘻嘻的说道:“谢谢大姐,谢谢嫂子。” “行了,我明天上午再找你。”说着就要往外走。 这时,纪检书记刘忠从外面进来,侯丽霞说道:“又一个酒鬼,臭死了!”说着,用手扇着刘忠的酒气。 刘忠笑着说:“崔书记喝了酒你准不嫌他臭,说不定还觉得香呢?” 侯丽霞扬手给了他一拳,说道:“嬉皮笑脸的没点正经!”说着走了出去。 彭长宜在里面笑着起身说道:“刘书记没歇会儿?” 刘忠揉着眼睛说道:“我喝的不如你多,刚洗了把脸,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呵呵,头晕。”彭长宜说道。 刘忠说:“你酒量太大了,这么多人都跟你喝,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到是年轻几岁是几岁。”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行了,到警戒线以上了。” “我看你这酒量应该在老田之上,那就是咱们单位的第一名了。” “呵呵,已经够呛了,你们今天没有发挥出来。”彭长宜说道。 这时,武装部长田冲推开门,迈着四方步就走了进来。 彭长宜赶紧起身,说道:“田部长怎么样?” 田冲笑笑,慢悠悠的坐在彭长宜的床上,说道:“呵呵,喝的不少。” 彭长宜不由的笑了,这个武装部长的性格和他名字截然相反,性格慢且不说,就连说话走路都是慢节奏的。但是喝酒却非常实在,不搅酒,只要有喝酒的词,他二话不说端起就喝。 俗话说:酒品代表人品。尽管这话不完全正确,但的确能从喝酒的态度中,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刘忠说:“你喝的不多,今天没发挥出来。” 田冲慢条斯理地说:“怎么发挥?你没瞧工业局那帮人跟彭书记干上了,别人想解围都解不了,连朱书记都没辙。” 彭长宜想起来了,工业局那个副局长年岁比他大很多,喜欢拍老腔,说话嗓门高,也是从东北林区过来的,俗称“木头人”,比任小亮早几年到的亢州。彭长宜年岁小,而且第一天上任,所以就把矛头对准了彭长宜,没少灌彭长宜的酒。 黄金和张学松是给彭长宜夸官来的,本应该也要多敬他几杯酒,看到这架势就不好让彭长宜喝了。想到这里他说:“谁让他比咱岁数大呐。” 田冲说:“不过你这酒量我是真见识了。” “刘书记和田部长的酒量都在我之上,我现在是强打精神,谁难受谁知道。”彭长宜故意呲牙咧嘴地说道。 刘忠说:“长宜,以后咱们弟兄私下别称呼官职,那样显着远,我们都不跟你叫书记,你也就别高抬我们了。” 一句话,刘忠就表明了两个人的立场。毫无疑问,这两个人是一体。 彭长宜心领神会,在这之前,他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班子内部的情况。 任小亮和两个办公室主任走的比较近,而刘忠和田冲还有一个宣委平时总好扎堆,他们对任小亮多有微词,认为这个人太虚,喜欢耍一些小手腕小聪明,经常把去世的张主任忽悠的找不着北,但是朱国庆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个人倾向。 尽管和任小亮没什么交集,但是彭长宜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油头粉面的人,他对任小亮的看法和大家一样。今天,刘忠和田冲明确表达出靠拢之意,彭长宜心里当然有一些窃喜。 作为北城名副其实的三把手,他可不想使自己成为孤家寡人,身边应该有比较知近的人帮衬,何况,眼前这两个人还是党委委员,既然他们主动示好,主动找他结盟,他没有理由拒绝与他们相交,他没有不接受的理由。 他笑着说道:“两位老兄都比我年岁大,又在北城工作多年,北城的一切情况都装在你们心里,以后在工作中还望老兄们多多提醒,多多帮助,长宜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咱们弟兄就都别客气了,以后我们还指望着你提携呢。”田冲说道。 “那我也表个态,以后两位老兄有用得着长宜的地方,尽管吩咐。”彭长宜说道。 “我们对你有所了解,姚斌和我是表兄弟,寇京海和田部长是战友,他们对你的评价都很高,说你人实在,磊落,不虚伪。”刘忠说道。 “是什么人从喝酒中就能评出来。有的人喝酒只跟当官的和自己用得着的人喝,我今天看长宜就不是这样,非常实在。”田冲说道。 “那是,酒品代表人品。”刘忠说道。 彭长宜笑了,心想这可能就是乡一级的官场生态,远不像县级那样不露声色,许多人都毫不隐瞒自己的政治倾向,好恶都在明处。 彭长宜还在党校学习时,姚斌听说他要到北城任职,就跟他说过,“到了乡里面,你就会发现,有许多事用不着费心琢磨,都摆在明处,谁跟谁的关系一目了然。 但是,如果你一味相信明面东西的话,有的时候就又会被暗处的冷箭所伤。 眼前的这两个人,彭长宜很容易就知道了他们的倾向,他心里有些轻松。 头上任的时候还在费心琢磨这几个班子成员的脾气秉性,研究他们之间的利益冲突,现在看来显然不用,一切都摆在眼前了。 005 首战必胜(一) 刘忠和田冲走了以后,姚静给彭长宜打来了一个电话,礼貌的向他表示祝贺,并说自己妹妹在那里上班,请他多关照等客气话。 放下电话后,彭长宜感到姚静比从前市侩了许多,从前是许多男教师眼中的冰美人、白天鹅,曾经有多少男教师为能跟姚静说上话而欣喜,就是彭长宜自己也是对姚静心存好感的,如果不是父亲当初的一句话,他极有可能娶姚静,那样的话也就没有后来的沈芳了。 下午,寇京海打电话来,说要带着信息科的人过来,彭长宜想到莲花村的事还没有解决,就说:“咱弟兄不是外人,往后拖拖吧。” 寇京海说道:“是不是告状的事?那也不影响喝酒啊?” 彭长宜心想这么快市委机关就知道了,这里离市委近不说,办事处里面好多人都是市委市政府机关领导们的家属。 他说道:“朱书记去市里汇报去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再说中午我也喝傻了,你就别挤兑我了。” 寇京海说:“这还算大事啊?。好吧,看在你喝得舌头都大了的份儿上,改天就改天。”说着,扣下电话。 到了下午下班时间,朱国庆还没有回来,彭长宜就回家了。 沈芳这几天很兴奋,男人被提拔,她觉得脸上很有光彩,破例没有埋怨他喝了那么多酒。 她脸上挂着笑容,说道:“妈妈让我告诉你,北城区的人背景是最复杂的,兴许连个烧锅炉的都有背景,说话办事一定要注意,什么事不能随意表态。” 这些情况彭长宜早就知道了,他不能反驳妻子,毕竟自己满嘴酒气的回家沈芳没有表示出反感,所以他不能打破家里和谐的气氛,就好脾气的点点头,说道:“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他见女儿把图书放在椅子上看,就凑了过去。 哪知女儿立刻捂着嘴说道:“爸爸臭。” 彭长宜哈哈大笑了。 沈芳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外伸出头,看到了彭长宜的自行车放在门口,就说道:“你还要出去?” “我晚上值班。”彭长宜说道。 “刚去就值班呀?单位怎没给你配辆摩托车?”沈芳奇怪地说道。 彭长宜没言语。 沈芳接着说:“我看见人家任小亮骑着一辆新摩托车,梁晓慧说是单位给配备的,是目前最好的摩托车,铃木125,你听说过吗?” 彭长宜觉得沈芳的问话很可笑,女人都知道铃木125,就更别说男人了。 他皱了皱眉,说道:“以后我们到一起工作了,你在外面说话要注意,别搀和我们之间的事,另外凡是说到北城,你最好什么都别说。” 彭长宜说的没错,这么一排房,有两个男人在一个单位工作,难免家属们会在一起嘀咕,甚至把两个男人放在一起比较,这是彭长宜最烦的。 沈芳笑了:“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放心,我就是在家里说说,在外面不说。他家还新装了空调呢,吹出来的冷风一会就能让屋子降下温度,跟春天一样,好多人都去他家看,我就没去。心想有本事让我男人给我买。别的家属就说了,当主任和当副书记就是不一样,这才几天呀?家里基本实现电气化了。” “妇人之见。他们是从林区过来的,肯定会有些积蓄,林区那地方有钱没地方花去,而且工资也高,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是当了官才有钱的?以后不许跟她们瞎喳喳。”彭长宜觉得女人真是麻烦。 沈芳说:“我这不是在家里说吗?” 在家里说彭长宜听了心里也烦。即便沈芳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彭长宜总感觉她有一种攀比的心理,不仅表现在摩托车和空调上,还表现在男人的身上。 彭长宜吃完晚饭后跟沈芳说:“上次我拿回的那包茶叶呢?” 沈芳说:“还在柜子里,你找他干嘛?” “喝呗。” “单位不是给领导供应茶吗?”沈芳很在行地说道。 “我有用。”彭长宜要的这包茶叶是部长给他的,还有一包他给丁一留下了,这一包就带回了家。 沈芳很不情愿的把那包茶叶找了出来。 彭长宜知道只要东西进了家门,一般情况下再往出拿就比较难了,所以,凡是拿回家的东西,都由沈芳支配,彭长宜很少再要回来,亢州有句俗话说“进了山门就是和尚的”。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他也就由不得沈芳心疼了。把那包茶叶掂在手里说道:“部长那里有的是好茶,改天我再去讨一包来。” 沈芳说道:“我想给爸爸,都答应他了。” 无疑,沈芳说的爸爸绝不是彭长宜的爸爸。他说:“明天去给他再买一包好的。他喜欢喝花茶,不喜欢喝绿茶。” 彭长宜终于找到了一个让自己心安的理由,拿走了那包茶叶。 他到了单位,没有去楼里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到了传达室。 老胡给他开开门,说道:“今晚值班?” “嗯。晚上值班还有谁?”彭长宜进门后问道。 “我看看。”胡师傅说着戴上老花镜,凑到墙上看值班表,说道:“政府那边是小张主任。” 小张主任是有别于刚刚去世的那个大张主任来的,是科技副主任。那时乡镇都有科技副乡长,市里有科技副市长。 彭长宜对这个看门人产生了兴趣,这主要是今天他早上的表现,让彭长宜觉得这个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看门人,他想起了沈芳妈妈的话:在北城,就是一个烧锅炉的都有背景。 胡师傅坐了下来,他并不看彭长宜,而是仰着脖子往外看。彭长宜笑了,说道:“您老高寿?” “干嘛,对我感兴趣了,开始查户口了?”老头说道。 彭长宜乐了,说道:“干嘛那么敏感?我哪敢查户口,充其量也就是加深一下了解。” 胡老头笑了,说道:“我早上不让你贸然出击你是不是有意见?” 彭长宜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而且也这么坦诚,反而把自己弄的不好意思了。就笑着说:“倒是军人出身,三句话不离本行。还出击出击的,您以为这是在战场哪?跟您说实话,我没有意见,反而要感谢您,您是为了我好。” “别打马虎眼,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说着起身就给自己杯里加水,然后又拿出一只空杯,就要给彭长宜沏水。 彭长宜见状,赶紧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那包茶叶,说道:“等等,我给您带来了一包好茶。” 说着,打开了包装纸,老胡一看,说道:“龙井?嗯,不错,咱们这里买不到好龙井。” “您老还懂茶?” “嘿嘿,不瞒你说,我不光懂茶。”胡老头眼睛里闪着光亮。他倒了杯子里的茶水,放上一小撮茶叶,拎起暖水瓶,对着茶叶就砸了下去。 彭长宜瞪大了眼睛,说道:“我的天!糟蹋了,糟蹋了,还说不光懂茶?我看您根本就不懂,您以为这是砸您的高碎哪?”说着,就用手去包那包茶叶。 胡老头一看,连忙用手捂住那包茶叶,说道:“嗨,送出去的东西还有往回要的道理呀?你管我怎么喝哪?” 彭长宜本不是想真心要回那包茶叶,这会听见胡老头这样说,就松开了手,说道:“我是心疼这么好的龙井啊,居然被您那样砸?” 胡老头说道:“嗨,我一个看大门的,还穷讲究啥呀?凑合着喝呗,有个涩味就行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听您这口气,您还是懂点的,不然您怎么看出咱们这个地方买不到这么好的龙井?” 005 首战必胜(二) “嗯,你还算聪明,我在南方当了半辈子兵,对于茶还是知道一些的。” “呵呵,险些被您骗了。”彭长宜乐了,说道:“那好,这茶就归您,我绝不往回要了。” 胡老头也乐了,他仔细包好茶叶,又拿出一个塑料袋,极其用心的裹好后,塞到抽屉里,并且上了锁。 彭长宜看到老人这么喜欢这茶,就说道:“您别舍不得喝,等我有了还给您。” “这么好的东西,我可不能一人独享。”老头自言自语的说道。 “呵呵,回家给老伴喝?” “我一辈子都没有这个麻烦。”老头说道。 “哦?”彭长宜一惊。 老头进一步解释说:“我是光棍一人,无牵无挂。” “怎么可能呢?”彭长宜说着,四下打量着这间整洁的小屋子。 “怎么不可能?” “不可思议。”彭长宜自言自语的说道。 “哈哈。”老头哈哈大笑 彭长宜发现他的两颗槽牙是假的。 “我也不完全是光棍一人,我也有儿子。好了,说说你吧,你今天是单单给我送茶叶来的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也不光是,还有也是我表达一下歉意。上午占用了您的屋子,而且他们也不太讲究,在您这里又是抽烟又是吐痰的,糟的不像样子,害得您收拾了半天。”彭长宜说完,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老头的床单已经换上了另一块,而且水泥地也擦的干干净净,屋里早就收拾的清爽利落了。 老头说:“我好干净,这是事实,但我不嫌弃大伙儿,我认为人家是看得起我。” “总之我要谢谢您。” “呵呵,用不着,谁让咱爷俩有缘呢?凡是坐过我床的人,你是第一个抬起屁股抻床单的人。谁都觉得我一个臭看大门的糟老头子,值不得人家尊重。所以就你这一个动作就打动了我。再有我对你有好感的地方就是看画展那天。” 老胡接着说:“其实市里许多人我都认识,并且叫的上名字和官衔,而且我估摸着他们也有一些人认识我,但是那天只有你跟我这个看大门的人说话,说明你这人不傲,冲这一点我觉得你可交。呵呵,没想到你能来北城工作?说真的,我心里还挺美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谢谢您的夸奖。” “最后是怎么研究决定的?”胡老头说道。 “我还不太清楚,朱书记下午去市委汇报去了,党委的意见是成立一个临时工作组,进驻莲花村,解决群众反应的问题。不知市委最后怎么决定。” “市委肯定会同意党委的方案的,目前稳定的第一位。”老头说道。 “嗯?”彭长宜忽然感到这话不像是一个看门人说的。 “如果派工作组,你就是当之无愧的组长了。”老头说道。 “嗯,肯定是的,唉,没想到刚来就碰上这事。”彭长宜故意沮丧地说道。 “如果是这样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服从党委决定呗。如果解决不好莲花村的问题,就让党委换人。哦,是换工作组组长。”彭长宜说道。 “不行,毛主席说过:首战必胜!你必须打赢这场战争!这也是你政治生涯的第一仗。”胡老头说道。 “唉——我也想打赢啊,现有的情况我知道的不多,不了解村情,不了解他们过往的历史,不了解这里边到底有什么猫腻,这仗我怎么打?电费从哪儿来?” “这年头选个村干部也不是容易的事,也许……”老胡停顿了一下说道:“也许你该提前做下工作,摸摸底,到时心中有数。” 彭长宜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市里没有明确指示,党委也没明确说法,我自己就想当然的去摸底不合适。” “嗯,到是有这个问题。” “您怎么这么了解情况啊?”彭长宜突然看着老头问道。 “呵呵,我在这里呆了好多年了,听这个说一句,听那个说一句,知道的也别你多。再有,我叫胡力,是本地人。” “胡力,狐狸?”彭长宜想了想说道。 “胡力,不是狐狸!”老头纠正着他的发音。 彭长宜哈哈大笑。 胡力老说:“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谁让我跟你有缘呢?狐狸也行,叫老狐狸也行。” “哈哈。”彭长宜觉得胡老头还很风趣,就说道:“除去我,有这样叫您的吗?” “没有,大伙都叫我老胡,胡老头,看大门的。朱书记从来都是叫胡师傅,有的时候值班时也跟我聊两句。任主任几乎没说过话,尽管你是第一天上班,但却是和我说话最多的了。” 彭长宜说道:“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啊。” 很长时间以后,彭长宜才知道了胡力的真正身份。 他当时就认为他是个看大门的,肯定见过的事情很多,只是他那时没有料到胡力这么有来头。 006 神秘小洋楼(一) 就在彭长宜和胡力在传达室聊天的时候,在北城不远处的一个小咖啡厅里,丁一百无聊赖的坐在圈椅中,她端起咖啡杯,轻轻的皱着眉,喝了一口,又轻轻的放下,眼睛就落在了对面的半杯咖啡上。 此时,那半杯咖啡的主人手里握着大哥大,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很优雅的把大哥大放到桌上,礼貌的说道:“没办法,喝杯咖啡也不清闲。杂事太多。”说着,用小勺搅拌了两下,“咱们说到哪儿了?” 丁一一愣,她想了想,摇摇头,是的,她想不起来他们谈过什么话题。说真的,她到现在也不知道王圆为什么要约她出来喝咖啡。 王圆说道:“我听评委说,你没要拍卖的钱,只拿走了一百元?” 丁一明白了,原来他是为这个请自己,就笑着说道:“爸爸说我的那两幅字,顶多值一百元。” 王圆说道:“可那是拍卖所得,是公平的,也是愿打愿挨。” 丁一笑了,说道:“他们不懂,我那作品真的不值那么多钱。” 王圆说道:“丁一,你知道是谁拍得你的作品的吗?” 丁一点点头。 “是我们总公司的领导,他非常喜欢你的小字,还说以后求你再写几幅呢。” “没问题,只要他喜欢。”丁一说道。 “所以,这钱你收下,这是物有所值。”王圆说着,掏出一个信封,放到了桌上。 丁一赶紧把信封推回去,说道:“王总,请你理解我,我不该拿那么多钱,那样的话会让别人笑话的,有那么多老书法家的作品都没拍出几幅,会让人家认为不正常的。樊书记和江市长的都没参加评选……” 王圆盯着丁一看,心想,丁一果然和他遇到的女孩子不同。他刚要说什么,就听有人说道: “呵呵,谁在说我,我听见啦。”丁一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走过来说话。 丁一一看,真是巧极了,只见江帆笑容可掬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旁边还跟着他的秘书林岩以及政府办两名年轻人,走在最后的是司机小许。 王圆急忙站起,伸出手说道:“江叔叔好。” 江帆朗声说道:“小圆,没想到碰到了你们。”说着,就握住了王圆的手。 被市长单独碰见和男人喝咖啡,丁一有些窘迫,脸微微的有些红,她下意识的看了看桌上那个信封。 王圆也注意到了丁一的眼神,就说道:“我找丁一有事,我们总部领导拍得她的两幅作品,结果丁小姐只收了五分之一的钱,其余的钱又退了回来。对了,市长叔叔评评理,她要是不收下这钱,我也没法跟老总交代。” “哦?有这事?”江帆故意的说道:“丁一,不是我向着小圆说,这就是你不对了。正常拍卖所得,如果你自己都认为自己的作品不值那么多钱,那让收藏者会怎么看?周围人又会怎么看?”说完,江帆自己都奇怪这话的逻辑性。 丁一刚要辩解,就听见王圆跟江帆说道:“江叔,你们是私人聚会吧?我看您好像被抓了大头,没关系,侄儿我请客。” 江帆笑了,说道:“今晚不用你请客,不然他们该说我没有诚意了。”又跟王圆说道:“小圆,我们进去了,不打扰你们了。”说着,就在几个年轻人的簇拥下进了里面的包厢。 重新坐下后,丁一就有些不自在了,这时,王圆的呼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放下呼机,把那个信封推到她的面前说道:“这是你该得的,市长都这么说,你就不要难为我了。” 丁一犹豫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我圆的呼机又响了一遍。丁一说:“王总,你有事咱们就走吧。”说着就站了起来。 王圆也站了起来,把那个信封放到她的手上,说道:“今晚我的确有生意上的事需要处理,改天我在单独请你。”说着,就离开丁一向里面的包厢里走去。 他来到江帆几个人面前,说道:“江叔儿,哥几个,你们慢慢用,我有事得回去。江叔,过几天我去找您,有事向您汇报。” 江帆几个人客气的跟他挥手告别,远处的丁一也向这边摆摆手。 出了咖啡厅,王圆跟司机说道:“你送丁一到市委,我打车回去。” 丁一赶忙说道:“不用,你有要紧的事要办,我正好散散步。” 王圆看了看她手里的信封,说道:“还是送你吧,晚上不安全。”说着,就招手叫过来一辆面的,坐进去后就走了。 回到宿舍,丁一感觉市长今天有些怪怪的,怪在哪里又说不太清楚,甚至感觉跟在市长身边的人,表情都有些怪怪的。看来以后还是少和王圆接触,千万不能给别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丁一看着手里的信封,她突然想起彭长宜,白天他回了电话后,就再也没有打回来,看来上任第一天肯定很忙。彭长宜走了,丁一感到自己有些空虚,不知道新科长什么时候能来,来了以后是不是也会像彭长宜那样容易相处。 彭长宜这些日子忙的不亦乐乎。上任后,几乎没怎么在单位呆着,大部分时间都在莲花村找村民座谈。 自从市里同意北城成立由纪检、计生、妇联、宣传、司法、财务工作组进驻莲花村后,他带队深入到村民家里,挨户座谈,发现问题远不止这些。许多问题都是显而易见的。有一点彭长宜不清楚,为什么党委一直没有正式解决莲花村的问题? 这个问题让纪检书记刘忠道破了其中的端倪。 原来在对待莲花村的问题上,前任北城办事处张主任和朱国庆存在着分歧。 张主任认为目前村干部不好选,有人干就不错了,不要责全求备,即便有一点问题只要不影响大局就行。 再有高尔夫占地从开始论证到破土动工,都是层层征求村民意见后才开始筹备的。而且这个项目是市里的项目,在去年就纳入了政府大事要事之列中的。 这是改革开放后亢州一个大项目,出现不同的声音群众有些不理解和反应是正常现象,如果因此而彻查村干部甚至办事处干部,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后来张主任就病了,包村的任小亮也不愿接手管这事,这才有了围堵大门事件的发生。 彭长宜陷入了沉思,高尔夫立项和占地一点问题都没有,群众反映最多的就是村里账目不公开,另外勾连起许多陈年旧账。引发围堵办事处大门的导火索就是供电问题。 这个问题在工作组进村后通过跟供电所协商后,暂时把电供上了。但陈欠的电费没有解决。 前任电工因为贪污了村民们的电费和附近租赁户的电费,受到了惩罚,现在还在狱中服刑。通过几天的查对账目,发现有四十多万元的款项是建筑材料钱,许多都是白条顶账,经手人都是高强本人。 另外,在跟群众座谈过程中,有个村民叫陈乐,当彭长宜问他现在干什么的时候,这个村民说是瓦工,是个小工头,正在领着一个小建筑队在高尔夫俱乐部旁边施工,那里有一排正在施工的小洋楼。 彭长宜有些纳闷,目前,高尔夫俱乐部主体工程都已经结束,而且像地方这种资质的小建筑队应该是没有资格进入俱乐部施工的。于是就多聊了几句。 在跟陈乐的闲聊中,彭长宜发现陈乐也不知道他们具体给谁盖房。当初的确是高尔夫施工方派他们过去的几个人,但是,来这里干活的大部分和高尔夫没有关系,领工资的时候也不在高尔夫这边的施工队领。据包工头讲,这个工地好像不是高尔夫俱乐部的。 006 神秘小洋楼(二) 彭长宜听说后,再从高尔夫工地经过的时候,就多看了几眼,尽管这排正在施工的小洋楼和高尔夫没有明显的独立界限,但显然不是高尔夫俱乐部建筑的风格。他查看了高尔夫征地手续的时候,没有这排小楼。 他特意问过莲花村的老书记,老书记也不知道详情,只是说属高尔夫俱乐部管。后来彭长宜又以征求村民意见的方式来到陈乐家,又聊到了这排神秘的小楼,陈乐说,肯定不是俱乐部的建筑,到像俱乐部以外的建筑。 彭长宜对这排不明来历的小楼产生了兴趣,他以群众告状为由,来到建委的规划科,找到了在这里就任科长的同学李冰,调看了高尔夫俱乐部在这里备案的设计图纸,彭长宜留意了一下,没有这排小洋楼。 既然这排神秘的小洋楼不再村民告状的范畴,他也只是把这件事藏在心里了。官场就是这样,你可以对一些事装作不知,但是你不能不留意,所有反常的事,都有其幕后不为人知的根源。尽管他现在搞不清楚这排小洋楼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相信有一天他会弄明白的。 明天早上是班子例会时间,朱国庆让彭长宜把调查情况在班子会上做汇报。 彭长宜心想怎么也得先跟朱国庆通个气,他从莲花村回来后一直没见朱国庆,后来才知道朱国庆和任小亮去市里开会去了,据说市委市政府决定亢州参加省里的新城杯评选活动。这项工作涉及到北城区的就是古街改造的事。 彭长宜心里一动,看来江帆也要有些动作了,毕竟为官一任,还得要干些实事的,不是所有的实事工程都是为了政绩而服务的。 古城区改造对提升城市形象和城市魅力,有着众所周知的意义,而且目前亢州云集了这么多中省地直单位。 有人就说,在亢州的版图上,只要把中省地直单位修建的办公大楼和家属住宅楼用白纸糊上,亢州就什么都没有了。 无论是亢州市民还是执政者,任谁听到这话后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要知道,亢州是第一批进入全国100强县级城市,无论是实力还是财力都排在全省县级城市的前面,更是锦安地区的老大,城市建设问题早就是这一地区主官们的大事。 只是周林来了后,没有延续上一届政府的工作思路,而是大打农业牌,城市建设的步伐相对慢了下来,加上他个性比较强,有些声音听不进去,造成许多市政工程无限期的拖沓着。 只是彭长宜不知道江帆是如何和樊文良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的?但很显然,两位主官都认为水到渠成了。 彭长宜查看了晚上值班表,按照排班顺序,今天应该是朱国庆值班,他就决定晚上在找朱国庆谈。 这时,刘忠手里拿着一封信进来了,说道:“这里有一封举报信,据说也给市里的各个部门寄去了,你看看吧。” 彭长宜接过来,反复看了两遍,这信是从沿海一个城市中寄出的,大意是在北城区有一个木材销售公司,利用合同诈骗,给对方造成了一百多万元的经济损失,如果地方政府不干预,就要起诉这家公司。 彭长宜问道:“有这家公司吗?” 刘忠说:“目前在亢州的地面上,确切的说在北城区的地面上,这些皮包公司大大小小的多达200多家。有的所谓的公司花几百块钱,租一间门脸,挂一个牌子,公司就成立了。兴许这个公司从老板到员工就一个人,法人大部分是花钱雇的,你如果去查,兴许就是某个村赶马车的农民。” “哦?”彭长宜愣住了。 刘忠见彭长宜不明白就继续说道:“看来你不太清楚内幕。为什么叫皮包公司,也有人在背后跟这些公司叫诈骗公司,空手套白狼,跟对方说我这里有什么样什么样的木材,对方肯定要派业务员来实地考察。然后这些人前呼后拥的就把业务员领到别的有木材销售的公司,告诉人家这就是我们公司的木材市场,等对方定了合同把一部分货款打过来后,这个公司就人间蒸发了。” “按照营业执照找法人,兴许就找到了一个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农民身上。问这个农民是怎么注册的营业证,也许你会得到这样的答复,某一天自己的亲戚或熟人找到他,让入干股,需要他的身份证去银行开户。前几个月银行的户头上肯定会有红利的,最后逐渐就没有了。等他去问的时候,对方就会告诉你,生意亏本了。你又没投入什么,只是占了个名额,谁会叫那真儿?” “那他也要负责任的,毕竟他能找到骗子呀?”彭长宜说道。 刘忠不以为然地说道:“负什么责任?法院找到后,你能把他怎么样了?他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怎么赔偿?找当初的联系人,说不定哪个环节上的人就蒸发了,根本就找不到。目前,北城区也出现了这个苗头,我也接待过这样投诉者,大部分打发到法厅。这些人都是外地的,知道打官司的成本有时也就认了,只能吃一堑长一智。” 彭长宜又仔细看了看这封举报信,发现这个公司是金盾公司名下的。心里就一动,金盾商贸公司是王圆从公安局停职留薪后创办的公司。于是他就问道:“你见过这个写信的人吗?” “没见过。”刘忠说:“不知道这个金盾公司是不是王部长儿子的那个金盾公司?” 彭长宜说道:“应该不会,他那个公司有实力,用不着骗这点小钱花。” “我看悬,现在金盾公司的业务做的很大,除去毒品和黄金,没有他们不能交易的,就连……”刘忠突然想到彭长宜和王家栋的关系,就打住了话头,不在说下去了。 刘忠走后,彭长宜觉得有必要跟王部长通个气,如果真是王圆公司干的,那就应该尽快消除影响及早解决问题,而不应该等到对方起诉。 于是,他给部长打电话,部长说要来就快点来,一会还有事。 放下电话后,彭长宜骑上车,几分钟就到了市委三楼,从干部科经过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推开了门,见三个人都在,就笑着跟他们打过招呼,随后关上门就去找部长去了。 王家栋听了彭长宜是话后,脸色十分难看,他要通了儿子的电话后,劈头盖脸地说道:“你那个公司还能开下去吗?开不下去关了回单位上班去,别做坑蒙拐骗的勾当!” 王圆被老子的话问蒙了,刚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就听王家栋又说道:“那笔生意是怎么回事?” 王圆说:“什么生意?” 王家栋这才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 王圆想了半天才说:“我不记得有这么一笔生意。” “你现在就去查,一会告诉我结果!”说完,“啪”地撂下了电话。 王部长紧锁眉头,说道:“长宜,小圆的公司在你们地盘上,以后多替我留意一下,这小子现在做什么事都不跟我说。当初他从公安局办了停薪留职创办这家公司我就不同意,跟吃了蜜蜂屎一样,都是他妈纵容的结果。” 彭长宜笑笑说道:“现在办公司时兴,国家也大力号召开放搞活,他不甘于上八个小时的班,想自己创业没什么不好。而且他也长大了,您也不会护着他一辈子的。” “要说也是,我在他这个年纪都结婚了,他都出生了。我是担心他心野了,我把握不住。”王家栋并不忌讳在彭长宜面前流露自己的担心。 彭长宜笑了,说道:“他总会要有自己的事业,我看小圆是个准谱的人,不会胡来的。” “但愿他别给我惹事。”王家栋不再说儿子王圆了,而是问起了莲花村的情况。 006 神秘小洋楼(三) 彭长宜就简单的跟王家栋介绍了莲花村村民告状的事和目前自己的调查结果。 对高尔夫旁边小别墅的事,彭长宜只是无意带过,他也想看看王家栋的反应。没想到王家栋立刻警觉起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是不是俱乐部高管自己盖的住宅区?” 彭长宜摇摇头:“据村民讲,好像跟俱乐部没关系。” 王家栋沉思了一会说道:“小楼的事你多留意一下,暗暗调查一下,先不要声张,有情况及时跟我沟通。告状的事你要多和朱国庆沟通,什么事别擅自做主,千万不能说过头话。把工作做细。” 果然,王家栋也觉得这小楼有问题,这就验证了彭长宜之前的疑惑。 这时,王圆打回了电话,声称金盾公司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一项业务,有可能被冒牌了。 王家栋反问道:“你确认?” “确认。我查遍了公司自成立以后做过的大大小小的业务,没有跟这一笔相符合的生意。应该是有人冒充金盾公司。”王圆肯定的说道。 “公章是你们的,合同文本是你们,别人怎么能冒充?”王家栋继续质问道。 王圆在电话里说道:“爸爸,您老土了,现在刻公章的满大街都是,要想刻我们公司的公章太容易了。至于你说的合同文本,不存在任何的技术问题。” 王家栋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小子也给我多加注意,不许胡来,管好你们的公章。” 放下电话王家栋说道:“假公章能鉴别出来吧?” 彭长宜笑了,没想到部长居然问了这么一个小儿科的问题,看来他的确担心这事和儿子有关,就说道:“这事不难,交给公安局技术科指纹鉴定专家们,即刻就会有结果。” 王家栋也不由地笑了,跟彭长宜说道:“过两天要来个副市长,听说了吧?” 彭长宜点点头。 “岁数不大,也很年轻,比江帆大个三四岁,也是正经的大学生,不像我们,是工农兵大学生,跟冒牌的差不多。看来我们这一代以后就被淘汰了。”王家栋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哪就到了淘汰您的时候了,无论是您的生理年龄还是您的从政年龄,目前都刚到了黄金时期,正好是大放光彩的时候。” 王家栋咧嘴乐了,说道:“你走后好长时间听不到这么舒服的马屁声了。对了,寇京海的事我跟樊书记私下议了议,差不多了。” 如果部长不这样说,彭长宜还真想不起来这档子事了,他惊喜的问道:“怎么安排的?” “初步定的是交通局副局长,一把的意思想把他放到教育局,我说他那个狗怂脾气,恐怕跟教育工作者打不了交道,一把基本就默许了。”王家栋说道。 “这是个肥缺啊,听说以后有希望垂直管理。”彭长宜表示出浓厚的兴趣。 部长说道:“目前只是我和一把私下说的,还没上会研究,注意保密,跟他本人也不要说,范胖子知道了肯定会吃醋的,到时难免会被动。” “明白。”彭长宜点点头。 人事,向来是官场上最敏感的话题,今天拟定的是你,说不定第二天上任的就是别人,一切都在变化之中。 “另外,丁一的事也定了,可能过两天就要去政府那边报道了。”王家栋又说道。 彭长宜说道:“跟着高市长吗?” “嗯,没办法,死活看上她了,你说政府办那么多秘书,非要跑到组织部要人,真是岂有此理。丁一现在负责编纂组织信息工作,她要是走了,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上次樊书记跟我说了以后,我故意把这事忘了,昨天又说起,就不能装傻了。”王家栋无奈地说道。 尽管上级明确规定,县市级副职不配备秘书,但是副职身边都有这样一个人做着秘书的工作。彭长宜很想说,您是常委,你硬不给她也没撤,但是这话明显的有挑事的意思。 他就试探着说:“兴许过段时间高市长不满意丁一,又给您退回来了。”彭长宜故意说“给您”而不是说“给组织部。” 彭长宜这样说是有目的的,他特别强调这个用语,无非就是想提醒王家栋丁一是他留在组织部的,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带着他个人的烙印的,如果跟高铁燕搞不好关系,也不能坐视不管,毕竟是组织部出去的人。 哪知王家栋眼一翻嘴一撇的说道:“美的她,拿组织部当什么地方了?” 这是私下里王家栋最可爱的表情,使用这个表情时,都是在最信任的人面前,往往也是他最真实的心理活动。跟着领导时间长了,就把他的语气、表情摸的一清二楚。 但是彭长宜今天并没觉得他这个表情有多可爱,相反有隐隐的有一种担心,这种担心来自对丁一的担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给高铁燕当秘书也有好处,高铁燕工作能力强,办事泼辣,有冲劲和闯劲,工作中从不因自己是女同志而甘于落后,樊书记就曾经当面夸奖过高铁燕,说她负责的那块工作是最让人省心的。 “跟着高市长也有好处,经常往下面跑,锻炼的机会多些,不像在组织部坐办公室,没有接触基层的机会,说不定对丁一是个好事。”彭长宜说道。 “我还没跟她谈呢。”看的出,王家栋也不想放丁一,毕竟当初他是带着很强的目的性把她留在组织部的。 彭长宜有些担心,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就说“那干部科就没人了?” “人有的是,组织部还发愁没人来?”王家栋自信地说道。 彭长宜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说道:“晚上我请请您,还没有没好好请过您呐?” 王家栋笑了,说道:“不用了,好好干,别给我找事就行了。” 007 再遇冷美人 从部长办公室出来时,王家栋让他顺便把丁一叫过来,彭长宜进来后,三个人还都在。 郝东升说道:“小丁,科长回来了。我们就等你呢。” “哦,有事吗?”彭长宜问道。 “小丁想请大家。”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不是发大财了?” “对,她的参展作品被一个大老板拍走了。”郝东升很兴奋。 “呵呵,有这等好事,那丁一要请客了,不过我出来的时候,部长让你过去一趟。”彭长宜说道。 郝东升跟丁一说道:“我给你扣住科长,你给客人沏完水后赶紧回来。” 丁一走了以后,老钱说道:“科长,我听说丁一要调走,不知真假?” 彭长宜笑笑说道:“我在下面包村,消息闭塞多了。” 彭长宜跟郝东升和钱守旺聊了一会,丁一就回来了,彭长宜看出丁一情绪不高,就故意说道:“丁一怎么不高兴了,别担心,晚上我请客,不用你破费。” 丁一看着彭长宜,不知说什么好,就说道:“科长,对不起了,我今天晚上有事,改天我在请你们。” “部长交代你什么重要任务了?”郝东升问道。 丁一想了想说道:“一会跟着部长出去。”丁一没说出去干什么。 彭长宜说道:“那好,情有可原,记住,欠我们一顿酒。”他刚说完,彭长宜的呼机就响了,彭长宜就回了电话。是姚斌,说是晚上聚聚,寇京海在他那里。 彭长宜答应了,反正晚上也是要去单位找朱国庆的,另外他也想找机会告诉寇京海这个消息,好让他抓紧做一些诗外的功夫。 突然,彭长宜冷不丁想起,自己升职后,无论是对王部长还是樊书记,自己一没请客,二没送礼,是不是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 眼下这个社会,没人肯为你白卖力气。寇京海这么办,任小亮这么办,姚斌也这么办,自己不这么办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想到这里,彭长宜的后背就有些发凉了,无论以什么名义,他都要补上这一课。 丁一看到彭长宜突然显得心事很重的样子,就说:“科长,你是不是还有事?” 彭长宜回过神来,看了看郝东升和老钱,说道:“本来是奔着丁一请客来的,结果……唉,失望。” 老钱说道:“小丁,今天你要请的人可是都到齐了,你看着办。” 丁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道:“科长,我真有事,王部长让我……” 彭长宜知道丁一肯定有事推不掉,就笑着说:“开玩笑,别当真,领导的事重要,你去忙你的,我也有事。”说着,就跟郝东升和老钱告了别,走了出去。 当他下到二楼的时候,正好看见江帆进办公室,秘书跟在他的身后。难道今天下午的会散了?也就是说朱国庆和任小亮也散会了。 他是回办事处还是去赴姚斌的宴?想了想还是去参加姚斌他们的聚会,因为朱国庆未必这个时候回单位。再说了,晚上他要去单位值班,那时在找他不迟。 他往江帆的办公室望了望,想过去打声招呼,想了想还是算了,一来他太忙了刚散会,二来毕竟他现在是亢州政府的一把手,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乡镇级的三把手。 职务悬殊太大,这样公开接触影响不好,他要是想我彭长宜了,自然就会跟我联系,他要是不想我彭长宜,我总是往上奔的话反而会让他生厌。想到这里,他就坚决地下了楼。 他刚走出大楼后,呼机就响了,他一看,是江帆办公室的电话,不由的笑了,自己和江帆还真是心有灵犀啊!想到这里,他走到大门口的警卫室,就拨了江帆屋里的电话。 “长宜,来了也不进来坐会儿。”江帆的嗓子有几分疲惫和沙哑。 “我觉得您刚散会,肯定累了,就没去打扰。”彭长宜说道。 “嗯,过来坐会。”说着,放下了电话。 彭长宜只好又走了回去,碰上了许多下班的人,他一一打着招呼,就来到了江帆办公室。 江帆正站着屋子当中,双手撑着腰,慢慢旋转着。 “开了半天?”彭长宜问道。 “嗯。”江帆捶着腰,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盒,递给彭长宜。 彭长宜接过来一看,嘴就咧开了,说道:“汉显的,太漂亮了!”打开后,看了看说道:“听说现在数字信号的手机也出来了,下次换代的时候继续拜托您啦!” 江帆正在喝水,差点没喷出来,说道:“你属狮子的。” “哈哈,是不是口开大了?”彭长宜说道。 “手机我就不操心了,你们北城区跟电信局定了,跟朱国庆要去吧。亢州通讯发展还是滞后了,我今天在会上就讲了,通讯的滞后,严重影响到招商引资。所以下半年准备抓抓通讯这一块。各乡都要上程控交换机,做到电话直播,城区先普及模拟信号覆盖率,然后就是数字通讯业务。” “咱们跟北京没法比。”彭长宜说道。 “你也这么认为?那咱们招商的时候,怎么总是拿紧邻北京说事?”江帆见彭长宜不言语了,就说道:“准备成立一个招商局,常委会已经通过了。” “哦?那经协办哪?” “就是在经协办的基础上成立招商局,加大对外招商引资的力度。” “有具体人选了吗?” “人事我不过问。但是必须懂经济。目前虑了一遍,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彭长宜点点头。 “长宜啊,应该说眼下亢州处于一个即将快速发展的时期。” 彭长宜说道:“我感觉不是即将,而是已经乘上了快马……”本来他还想说什么,他的腰里的呼机响了。 “你还有有事?”江帆问道。 “没要紧的事,是姚斌。”彭长宜刚想给姚斌挂个电话,忽然问江帆:“您晚上有安排吗?” 江帆想了想,这时林岩进来了,江帆问道:“林秘书,中铁雷总定的是……” “明天晚上。”林岩说道。 “樊书记开会回来了吗?” 林岩说道:“我刚才看了一下,没回来。” 江帆露出了笑容,自从上次发生了那件事后,秘书林岩明显有了很大进步,凡事不但能够主动积极去做,而且做到了前头,江帆感到这个秘书越来越上手了。 江帆哪里知道,林岩的进步,很大程度上离不开彭长宜的帮助。 自从那次锦安回来后,林岩请了彭长宜两三次,向他取经讨教。彭长宜起先还是很谦虚,不想说太多,但是耐不住林岩真心求教,另外从他和江帆关系角度出发,他也希望林岩能够尽快成熟,真正为江帆服好务,所以,也就向他传授了一些实用的东西,这些东西对林岩来讲就跟如同甘霖一样,是任何一本书里都没有的知识,所以林岩进步当然要快。 江帆问道:“你们今天晚上都有谁?” “我知道的有寇京海,要不我问下他?” “不用了,林秘书,备车,我去换身衣服,浑身都是烟味。”江帆说着,走进了里屋。 彭长宜趁这会功夫,还是给姚斌挂了一个电话,江帆参加的场合还是跟他们有区别的,姚斌知道江帆要来后,就说道:“原本想叫着我们党办秘书和纪检书记,就不叫了。我这里只有老寇和一个朋友,这个朋友你认识。” “谁?” “姚静。” 彭长宜心里一动,这个姚静怎么从北城跑到东城去了?他没问那么多,既然人家已经在那里了,就不好说什么了,这时姚斌又紧问了一句:“江市长要来的话是不是通知书记和主任一下?” “不必了,你就说去哪儿吧?”彭长宜问道。 “那就去环宇餐厅吧,那里清静,我们现在就出发。” 环宇餐厅是中国地球物理勘探局一个职工家属开的。如今店名是越起越大,越来越洋气,谁都认为主人也是这样一种心理,唯恐名字起的不够大气,所以就用了环宇。“环宇”字的后面是餐厅,居然都不用饭店命名,可想而知主人的独具匠心。 可是当你了解了主人的经历后就不认为他起这个名字有什么意外的了。这是一辈子都在全球各地找油的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国外度过的,两任妻子都先后出轨跟他离婚,理由是无法忍受常年的孤寂生活,并且都是很理直气壮的出轨,这个石油勘探行业里的找油专家,在给领导的请辞报告中戏称,我们摘掉了石油贫穷的落后帽子,我却给自己戴了两顶绿帽子,为了不戴第三顶,特请求回国工作。 回国后他结了第三次婚,娶了一个离异的年轻女子,也就是现在餐厅的老板娘。“环宇”这个名字太大,但是和主人的工作足迹经历有关,“餐厅”很朴素,朴素到几乎淹没在亢州大大小小的店名中了。 但是这里很有特色,各个房间都挂着石油勘探人员在国外的工作照片,还有风景照,在莽荒、苍凉的中东地区,所到之处都是沙漠的颜色,唯一有点色彩的就是勘探人员橘黄色的工作服,在干枯的沙漠地区很是醒目。 与说是餐厅,其实是很高档的饭店,尽管受场地制约规模不大,但是饭菜品质和内部设施却很高档,最大的特色就是土耳其烧烤。 当彭长宜和江帆走进一个大雅间的时候,姚斌、寇京海已经等在了那里。彭长宜没有看见姚静,以为有市长参加姚静不来了。没想到,只过了几分钟,姚静就打外面走了进来。 008 约她(一) 彭长宜注视着姚静,但是姚静跟本就不看他,一双美目就停留在了江帆的脸上。江帆愣了一下,看看姚静,再看看姚斌,欲言又止。 姚斌笑了,说道:“市长,这位漂亮的女士得让长宜给您介绍,他最有资格介绍。” 彭长宜立时就有些窘迫。他反驳说道:“师兄,人家是找你来的,怎么是我最有资格介绍?” 今天的姚静的确很漂亮,且不说她那时髦的大波浪,就是身上那身入时的打扮,把她高挑、有致的身材勾勒的恰到好处。这样的女士出现,想必谁都会多看上两眼。 姚静不等他们介绍自己,而是主动伸出自己白皙修长的手,说道:“江市长好,我叫姚静,棉纺厂的,姚书记是我们的老上级,彭长宜是我原来的同事,我们同在一所中学教书,寇大哥也刚刚认识,如果等他们俩商量好了再来介绍我,恐怕我都急死了,所以自力更生,自我介绍。” 姚静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字正腔圆的,而且落落大方,弄的彭长宜到有些不好意思了。江帆握了一下姚静的手,而是转头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怎么没听说你还有这么漂亮的同事?” 彭长宜只好笑着说:“怪我,一直没跟您汇报。让师兄抢了先。” “哪儿呀,人家彭书记是师范毕业,国家正式干部,我当时是代课教师,是二等职工,他都没拿正眼看过我,怎么会主动介绍我呢?”姚静终于发泄出了自己的怨气。 众人哈哈大笑。 彭长宜没想到姚静嘴叉子居然这么厉害,而且能说会道的了,要知道那时的姚静,可是多一句话都不愿跟同事们说的呀,看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此时的彭长宜,也就只有嘿嘿笑的份儿了,根本无还嘴之力,因为姚静说的是事实,况且,他是极不善于跟女同志辩论什么的。 寇京海在旁边听着很过瘾,说道:“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一物降一物了。感情我说不过的人,居然有人说得过。” 大家又笑了起来。 姚斌把江帆请到了正坐,江帆看了看,如果自己不坐这个位置,恐怕不会有人坐,这个时候再拿捏就有些不好了,所以就不客气的坐在了正中的位置上。让姚静坐在江帆的左侧,右侧的位置留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是怎么也不敢坐这个位置的,他说“师兄和寇兄在,我可不敢坐在那里。”说着,就拉姚斌坐在这个位置上。 姚斌强行把寇京海让到了这个位置,自己想坐在寇京海的旁边,被彭长宜抢先一步坐下。这样,姚斌就坐在了姚静的旁边。秘书林岩看了看就坐在了姚斌旁边。 酒桌上的排序向来是酒文化的一部分,有着很多的讲究,谁该坐在什么位置就什么位置,但是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有女士在的情况下,就不能一概而论了。 姚斌看了一眼,说道:“江市长,让司机也过来吧?今天又没外人。” 江帆说道:“我是心疼他们,本来给领导开车就累,再让他坐在酒桌上,就更累了,算了,自己单独吃点舒服,还能休息一会。” 姚静说道:“江市长真会体恤下情,遇到这样开明的领导是伙计们的福分啊。” 江帆笑了,说道:“怎么这话从美女嘴里说出听着就这样舒服,是不是长宜?” 彭长宜笑笑,没接话茬,说真的,自从上次在棉纺厂见到姚静后,彭长宜就很惊讶姚静的变化。今天这开场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是姚静说的话。 接下来姚静的表现,更加颠覆了以前在彭长宜心目中的印象,不但频频举杯,而且话到酒到,成了酒桌上的中心。她敬的最多的就是江帆,这江帆也不含糊,毫不推辞,姚静敬多少他就喝多少。 林岩就有些紧张,不停的看着彭长宜,彭长宜说:“老同事,你啊,悠着点,别光敬市长,还有姚书记,寇科长,尽管寇科长长的不如江市长英俊,但是也不能忽视。” 姚静收回酒杯,坐了下来,幽幽的看着彭长宜,脸色早就让酒浸染的红红的,目光里就有了一些内容。 寇京海听彭长宜这么说,早就站了起来,说道:“哪有让女士敬酒的,我敬姚主任。” 彭长宜说道:“你这话有毛病,你这是变相批评市长。先自罚一杯。” 因为有市长在的原因,寇京海今天表现的比较低调,此时听彭长宜这么说,就自认倒霉,说道:“好,我错了,认罚。”说着,就要喝。 姚静这时站起来说道:“寇兄,咱们干嘛听他的。来,我敬你,一起喝。”说着就干杯。 姚斌这时说话了,“长宜,我看我这干妹妹对你有意见啊,说说看,怎么得罪她了?” 彭长宜立刻说道:“怎么是师兄的干妹妹?” “你说哪,她叫姚静,我叫姚斌,说不定都不到500年,我们就是一家人哪?这个你别吃错,我在城关镇的时候……” “哥,别都告诉他。”姚静的身子歪向姚斌说道。 江帆来了兴致,说:“别那么神秘,容易让我们产生联想。” 姚斌刚要解释,这时,就进来一个风姿绰约、满脸笑意的女士,她手里端着一支红酒杯,后面跟着饭店的领班。姚斌一见,赶忙站起,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饭店老板孙美妮,这是江市长。” 孙美妮巧目一笑,说道:“电视里经常看到,江市长果然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啊。”说着,伸出手去。 江帆跟她握了一下手,跟姚斌说道:“怎么你今天介绍的这些女士都这么会说话?” 姚斌笑笑,说道:“原来我来这里还比较有自信,您今天一来我就没自信了。”说着,又给孙老板逐一介绍了一遍。 女老板举杯,说道:“我第一杯敬市长,您来小店用餐,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希望这个小店能够得到您的关照。”说着,干了杯里的红酒。 姚斌小声说道:“市长喝了不少了,不能干了。” 女老板点点头,后面的领班又给她倒上了红酒。 哪知江帆却说:“女士敬酒哪有不干的道理。”说着,也干了杯中酒。 老板就走过去,拿起酒瓶,给市长满酒,她很善解人意,没有给他倒满。然后冲大家举杯,说道:“这一杯敬大家,还有漂亮的女士,欢迎以后多多光临,给我们提出宝贵意见。” 大家统统干了杯中酒,女老板临走的时候说道:“姚书记,今天这酒我请客,希望大家能够常来。” 女老板走后,彭长宜悄悄碰了一下寇京海,就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寇京海也出去了。他看见彭长宜进了洗手间,就紧随其后,也来到了洗手间。 彭长宜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人,就装作洗手边小声说道:“你的事基本定了,交通局副局长,刚才部长说的,目前你的上司还不知道,你注点意,别声张,另外该怎么做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 寇京海一听,眼睛都冒了光,他抑制住自己的喜悦,说道:“谢谢老弟,我明白。”然后两人就离开了洗手间,重新回到房间,正看见姚静在跟林岩搅酒。 彭长宜想到自己晚上还要找朱国庆,江帆也喝了不少,就把目光投向姚斌,姚斌马上心领神会,说道:“干妹,我知道你今天没尽兴,但是江市长辛苦一天了,酒也没少喝,一会主食来了咱们杯中酒。” 其实,姚静已经呈现醉态了,她用手支着下巴,不住的冲姚斌点点头,两颊早已绯红,目光就有些迷离了。 008 约她(二) 彭长宜不敢跟姚静的目光对视,倒不是有愧于她,而是他觉得姚静的目光有些热辣和大胆,这是以前她没有过的。所以,他不敢触碰她的目光也就在清理之中了。 就在大家站起要散的时候,姚静突然对姚斌说道:“哥,咱们去唱歌吧?” 彭长宜一听皱了一下眉,要知道唱歌肯定会早不了,他今天一定要找到朱国庆,提前跟他汇报莲花村的事,不然明天开党委会再汇报就被动了。 这样想着,大家就都把目光投向了江帆,江帆笑着对姚静说:“那你们去吧,我晚上还有个材料要看,如果没事的话,真想跟姚女士同唱一曲啊。” 市长不去,自然别人也不会去,姚静也很知趣的没再坚持。 彭长宜从市委大门口下车后,走进去,推出自己放在这里的自行车,刚要骑上去,就见丁一从门口走了进来,门外,一辆轿车离去。不用问,那是送她回来的。 彭长宜便迎着丁一走了过去,丁一看见他后,愣了一下,说道:“科长,你才走?” “不是,我是取车子来了。你……”彭长宜想起丁一说晚上跟部长出去的话。 “我……刚从部长家回来,他请我去他家吃饺子着。” “哦——”彭长宜拉着长声说道。 俩人站在那里,一时没有话说了。还是丁一说道:“您上去再坐坐吧?” “有事吗?” “没事。”丁一想了想说道。 彭长宜狠了狠心说道:“如果没事我就回去了,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趟单位。” 丁一沉默了,不知说什么好。站在那里,看着彭长宜骑上车走了,直到消失在夜色中。 丁一闷闷不乐的往回走,其实,她是很希望彭长宜能上楼来呆会,她有话想跟他说。 快下班的时候,部长把她叫去后,就跟她说了工作变动的事,由于早就听雯雯说高市长很不好处,也听说她要自己的事,后来就没人再议论这事了,她就以为过去了,没想到今天部长正式跟她谈话了。 明确了去给高市长做秘书。不知为什么,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跟部长说道:“能不是我吗?” 本来工作调动向来都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份儿的,但是王部长对这个女孩子说出的话不但不反感,反而还有些心软,前两天就有人跟他说儿子王圆在追求丁一,老伴儿今天早上也跟他说让他有机会把这个女孩子带家里来,她想看看。 说真的,如果丁一能跟儿子处对象,还真是他的造化。但他却冲老伴儿吼道:“人家是大学生,能看上他?我看你是不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老伴儿笑着说:“我问小圆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哼,那就是你的一厢情愿吧?” 老伴儿说道:“我打听了,都说那个女孩子不错,父亲还是大学教授,要是真能成了,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你把她叫到家里来吃顿饭,也表示你关心下属。” “你也跟着做梦吧。我贵为领导,凭白无故叫一个女孩子到家里来吃饭?怎么想的?” “她家不在这里,又是个小姑娘,叫家里来很正常啊?”老伴儿仍然不死心。 此时,看到丁一不情愿跟高市长的样子时,王家栋不由的心软了,以父爱的口气说道:“这是组织的决定,高市长不像人们传说的那么不好处,你们都是女同志,会处好的。先干着,如果实在不愿跟她了再回来,再有高市长身上有许多你应该学习的东西,好好锻炼锻炼,你会有收获的。” 丁一不能说什么了,事实上她也不好说什么了,不能刚参加工作就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就抬起头说道:“谢谢部长。” 王家栋说道:“你们科暂时没有科长,回头我让侯主任安排一下欢送你,要不今天我先请你,去我家,让你阿姨给你包饺子?” 不知道为什么,王家栋说出这话后,面对一个小丫头,心里居然发慌了,好像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似的。 丁一有些不好意思,就说道:“不麻烦阿姨了,谢谢您。” “不麻烦,我早就说过让你尝尝我家老婆子的手艺,本来她今天晚上是要吃饺子的。一再嘱咐我今晚回家吃,唉,儿子一走就一天,就我们老俩也没意思。你去了,她还能有成就感。”说着,就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老伴儿有个小朋友今晚要去品尝她的手艺。 丁一说了声:“那就谢谢部长,谢谢阿姨了。” 王家栋低下头,装作看文件,说道:“你先回去吧,一会我叫你。” 丁一走出去后,王家栋长出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在一个女孩子目前没了底气。他特别重申儿子不回家吃饭,就是想告诉丁一自己没有任何目的,就是想请她吃顿饺子,感觉自己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唉,不管怎么说,一个堂堂的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往家里请一个属下吃饭也是解释不通的,因为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别人知道了会很容易想到他的居心。这个老太婆,居然给他出了这么一道难题。 自从儿子下海经商以来,王家栋的心一直悬着,唯恐儿子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只要在家里碰上,免不了要给他上政治课。所以也就盼望儿子能早点把终身大事定下来,那样他就能收收心,做什么事也就有了顾虑。 提亲的不下100个了,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没有定论。丁一当然无可挑剔,如果她不嫌弃儿子,儿子肯定能看上她。 009 下马威(一) 部长怎么想的,丁一当然不知道,她本不想去,后来听部长说王圆不回家吃饭,也就释然了。 但哪知,他们刚端起饭碗,王圆就回来了。 部长说:“你怎么回来了?” 王圆笑嘻嘻地往丁一跟前凑,说道:“我的神经系统给我发报,说咱家来了贵客,我就回来了。” 丁一有些不好意思,起身给王圆让座。 王圆把她按在椅子上,说道:“我吃过了,回家拿点东西。”说着,就进了他的房间。 等丁一吃好放下筷子的时候,王圆才从里屋出来。 丁一起身,帮部长夫人去收拾碗筷,哪知王圆过来,拉过她的手,说道:“丁一,走,我送你回去。” 丁一看看餐桌上的碗筷,说道:“你有事忙去吧,我帮阿姨收拾完再走。” 部长夫人一听,赶紧从丁一手里夺过碗筷,说道:“你们年轻人有事就走吧,反正我在家也没事干,不用你帮助收拾,快去吧。” 部长尽管心中暗喜,但他还是绷着脸说道:“小丁是我请到家里的客人,跟你有什么相干?” 王圆嬉皮笑脸地说:“当然有了,我跟小丁有事要说,我们先走了。” 说着,拉起丁一就往外走。 “嗨嗨嗨,你小子怎么回事,小丁刚吃完饭,你让她喝口水。”部长冲着儿子嚷道。 “她不渴。”王圆拉着丁一走出了门 坐在王圆的车里,丁一感到别扭:“王总,什么事这么急,我来了就吃,吃了就走,太不礼貌了,阿姨那么大岁数,让她一个人收拾。” 王圆说:“我跟你说,你要是不走,一会你家三代的户口就被挖出来了,我妈只要看见女孩子,她就喜欢得不得了,她是看上你了,要不我就给你送回去,回去受酷刑?” 丁一明白了,王圆这样做为的是不让她尴尬。 她感到,王圆还蛮通情达理的。试想,如果被他妈妈误会了,她以后跟部长、跟王圆都不好处了。 “谢谢你。” 王圆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眼里就有了一丝失望。 在丁一头下车的时候,王圆说道:“丁一,我朋友在北京昌平那边建了一个狩猎场,改天我约你去骑马,狩猎。” “太暴力了,我不大喜欢。” “狩猎场也就是个噱头,并没有什么奇特猎物。也可以骑马。” 丁一冲他笑笑,没再说什么,就下了车。 丁一感觉出了王圆的意思,好在她要调到政府那边去了,像这样去部长家里吃饭以后不会再有了。 彭长宜悻悻然的来到了单位,老胡师傅给他开门,他说道:“胡师傅,今天谁值班?” “是朱书记,但是没来。” 彭长宜跟胡老头说:“如果朱书记来,就给我往家打电话,我再过来。” 胡师傅说“你等会吧,一会就没准来了。” 要在平时,彭长宜很想和这个看门的老头聊天,他发觉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看门人,但是今天显然他没有兴致,头有些晕,就回家了。 丁一到政府办报道第一天,就和高铁燕发生了不愉快。 说来也怪,尽管丁一没有和高市长接触过,但却对这个性格泼辣的女领导产生畏惧心理。 在这之前,就听雯雯说过,别看高铁燕具有男人的性格,干工作风风火火,雷厉风行,一般男人都没有她果断干练,但是这个人心胸不宽,而且嫉妒心强,凡事爱抓尖抢上,不甘示弱。 雯雯毕业后直接分到了高铁燕那个乡,那时高铁燕已经离开成为政府副市长了。但是有关她对待属下苛刻的传闻还在一部分人中间流行着。 可能就是听的多了,所以丁一对这次自己工作调动很担心。 本想跟彭长宜讨教讨教,怎样做秘书,谁都知道,如果说起领导的秘书,彭长宜当排第一。无论是文字水平还是处事能力,都是部长最为得意的助手,而且从不给领导惹事。 但是她看出,似乎彭长宜并不想多跟她说什么。 第二天,候中来按部长指示,送丁一到政府办报道,由于干部科科长还缺位,郝东升和老钱两个人就跟着侯主任送她下楼,老钱给丁一搬着文件篓,小郝给丁一端着她最喜欢的文竹。 他们刚走出楼道,就看见了卢辉,卢辉说道:“小丁是不是要去走马上任?” 侯中来说:“是,我们去送她。” 卢辉说:“正好我也加入你们的队伍,我去政府办有点事。” 就这样,一行五人就到了政府办主任办公室,苏乾见了连忙起身。 卢辉刚介绍完丁一,办公室门就被推开,高铁燕走了进来,她扫了众人一眼,眉头一拧说道:“你们这是干嘛?” 卢辉说道:“高市长,我们把丁一送过来了。” “不就是楼上楼下的事吗?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吗?比市长上任还隆重。”说完,两只黑黑的大眼睛就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丁一。 丁一没想到上任第一天,高铁燕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她的脸腾地红了,赶忙说道:“高市长好,以后请多指教。” 高铁燕看了一眼丁一,从嗓子眼发出了“嗯”的声音,就跟苏乾说道:“苏主任,给三关乡和北边那两个乡打电话,我要去他们那里。” 卢辉说:“市长要下乡啊?” “是啊,去看看他们撒毒土的情况,今年小麦吸浆虫闹得挺厉害。”说着,就要往出走。 苏乾说道:“高市长,既然小丁同志今天来了,就让她跟你一块儿下去呗?” “不下去在上边呆着干嘛?”说完,砰的关上门就走了出去。 苏乾冲卢辉和侯中来笑笑,说道:“还是铁姑娘的做派。” 卢辉笑笑,说道:“小丁,那你赶快去准备吧,带着笔和本,市长开会的时候想着记录。” 丁一接过老钱抱着的文件篓,找出笔和本。侯中来说:“苏主任安排一下小丁在哪儿办公,把东西放下我们就完成任务了,以后小丁就归你管了。” 苏乾说道:“都归党管。”说着,他站了起来,喊过副主任曹南,说道:“通知三关和附近的三个乡,高市长要下去,检查吸浆虫防治情况。” 曹南点点头就通知去了。 苏乾说道:“小丁的东西先放我这里,你先下乡,一会再给你安排办公室。办公室也紧张啊,前天刚给孟市长腾了办公室,秘书们就只好两人一屋了。一会我看看给你安排在哪屋合适。” 苏乾说的孟市长就是即将到任的副市长,叫孟客,曾经做过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的秘书,刚到政府办公厅任副秘书长半年不到,就被下派到亢州任副市长。 卢辉说道:“按编制提前分好办公室,领导空编的时候办公室跟着空。” 苏乾说:“要有那么简单就好说了。”正说着,苏乾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市委办主任范卫东的电话,范卫东通知政府办,在家的全体班子成员上午不要外出,锦安组织部来送孟副市长上任,已经外出的十点赶回。 苏乾撂下电话后,就往出跑,刚到门口,就看见高铁燕夹着公文包,手里端着水杯走了过来,苏主任赶忙告诉了她这一消息,哪知她又皱起浓眉,说道:“咋不早说呀?” “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苏乾陪着笑脸说道。 “那也不能这么干等呀?现在虫灾防治到了关键时刻,这样吧,找个近点的先转转,去北城吧。” 009 下马威(二) 苏乾愣了一下,北城区小麦耕作面积并不多,在全市各个乡镇中耕地面积是最少的,主要以工业为主。但是既然她这样说了,只好又把曹南叫来了。 侯中来悄悄的冲老钱和小郝一招手,三人便出去了,丁一送他们出了门。 接到政府办的电话后,北城区正在召开党委班子会议,朱国庆只好宣布休会。让主任任小亮和科技副主任张连元陪同高市长检查工作。 任小亮说,“有连元主任就行了,病虫害防治我也不懂啊。” 朱国庆笑笑,说:“上次来你没陪着,高市长就挑理了,这次你还想惹她不高兴?” “女人就是事儿多,当多大的官也一样。连元去吧,咱们接着开会。”任小亮说道。 彭长宜明显看出他们并不拿高铁燕当回事,下边的人就是这样,除非能左右他头上乌纱帽的人来,不然很难让他们真正热情起来。高铁燕不是常委,而且主管农业,到北城不受重视是必然的。 正说着,就听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高铁燕和农业局一个副局长还有一个技术员走了进来,大家赶紧起身,热情的招呼她落座。 彭长宜发现,丁一拿着高铁燕的公文包跟在后面,不用说,她上任了。 农业局的副局长也是一个女同志,她们坐下后,高铁燕说道:“我们也不耽误着,赶紧下去,一会还得赶回去。” 任小亮脸上堆着笑说道:“领导真是日理万机,我们正在开会,今天让连元主任陪您下去,中午吃饭我陪您好好喝两杯。” “喝什么啊,看一眼就得赶回去,锦安市委来人,送孟市长来上任。” “哦?分管哪块工作?”朱国庆问道。 “现在哪说那个啦,等他上任了才能说分工。肯定看不上我这一块,都是洋气人,就我土。”说完自己哈哈大笑,众人也都跟着笑了。 高铁燕又说:“我土不假,可是我的秘书洋气,名牌大学生,而且书法也好。” 本来两位女领导都是不善于打扮的那种,又都分管农业口,丁一跟在她们后面,早就吸引了大家的眼球,让人耳目一新,只是大家碍于矜持,谁都不敢死盯着她看,这会听高铁燕这样一说,所以人的目光就都堂而皇之的投在她身上,直把她看得脸都红了,但是她还是大大方方的说了一句:“高市长过奖了。” 彭长宜一看丁一不自在了,赶紧解围道:“高市长,小丁原来可是我们科室的人,您得多帮助、多指导啊。” “嗨,我说你还真不避嫌,我刚想说呢,自己倒招了。”高铁燕白了他一眼。 “这是事实,我避什么嫌啊?”彭长宜对她的话有些不解。 “我早就跟领导要她了,就是你摁住不给,你出来了我才敢再要她。”高铁燕认真地说道。 彭长宜一听,委屈的说道:“大姐啊,你可屈死我了,我哪做得了主啊?” 众人又都哈哈大笑起来。 高铁燕朗声说道:“彭书记,你下来得请客,这事不请客过不去。” “对,彭书记请客,不然大姐记你一辈子。”朱国庆也跟着起哄。 “客我可以请,但是罪名太大,我担待不起。”彭长宜说道。 “哈哈,怨就怨吧,我总不能去找王部长算账去吧?”高铁燕故意理直气壮地说道。 她这话一说出,大家又都笑了。 任小亮说道:“大姐,别得理不饶人了,我看部长够意思,丁一是经过精心挑选后留在机关的,能给您就不错了。” “你怎么也这么说,跟樊书记的口气一样。”她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唉,我就想小丁是女孩子,女孩子心细,又有文化,那些小伙子们我是真使不上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多难伺候,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高铁燕这话似乎是说给丁一听的。 “哪儿呀,谁不知道高市长有一颗慈母般的心肠。”任小亮眯着笑眼说道。 高铁燕跟他们打着哈哈,说笑着,并不谈吸浆虫的事。丁一原本以为高铁燕急急火火的出来,到了北城区后,礼节性的打声招呼后就会急着下去,没想到这会她不急了。 还是农业局那个副局长说道:“张主任,咱们防治工作都做了吗?” “这样吧,咱们下去看看,路上边走边说。”高铁燕打断副局长的话,站了起来。 任小亮说:“您别下去了,让连元跟您汇报一下就行了。” “那哪行啊,都出来了,怎么也得到地里转一圈。本来不想上你们这里,知道你们有实力,防治工作不是问题,但是就这么一点时间,只能到你们这里来了。” 大家都跟在高铁燕后面往出走。 快上车的时候,丁一回头看了彭长宜一眼,发现彭长宜并没有看她,而是正在跟朱国庆说着什么,朱国庆的目光却看着自己。 等高铁燕回到市委的时候,正好是十点。 010 跟紧她(一) 高副市长去开会去了,丁一敲开了苏主任的门,苏主任没在,她的东西也不在了。 她正想往出走,林岩进来了,林岩说道:“小丁,你回来了,你跟我一个办公室,来。” 丁一就跟着林岩来到了市长旁边的办公室,两张桌子都是面向门口、一头顶墙摆着,他们面向门口坐着,这样有利于时刻观察到门口的情况。这也是秘书和别的工作人员的区别所在吧。 “怎么样,满意吗?”林岩问道。 “满意。” “是江市长让我把你东西抱过来的。”林岩说:“苏主任说暂时腾不出办公室,江市长知道后,就让你跟我一屋了,等以后腾出房子后再调整。” 俗话说的好,领导多大秘书多大,按理说林岩的办公室就该一个人,即便腾不出办公室,她也是不能跟市长秘书一个屋的。 听了林岩的话,丁一的心里就有了小小的温暖,尤其是今天刚上任就被高铁燕教训后,使她相信了科长跟她说的话,我走了,你还有部长,还有市长,他们都会关照你的。她这会感到,政府办不再那么陌生了。 “怎么样,今天上午都去哪儿了?”林岩关切地问道。 “就去了北城,看了一块麦地就回来了。” 林岩看了看丁一脚上的高跟鞋,看见鞋跟上还沾着泥土,就说:“你穿着高跟鞋下麦地了?” 丁一抬起脚一看,赶紧找张纸擦去鞋跟上的泥,说:“我没有任何准备,刚从楼上下来,就挨高市长批了。” 林岩乐了:“为什么?” 丁一挺起身子,学着高市长的口气说道:“不就是楼上楼下的事吗?干嘛这么多人来送?比市长上任还隆重?” “哈哈哈,小丁,你真是天才!学得太像了。”林岩乐的伏在了桌上。 高铁燕的家是锦南地区的,出来二十多年了,还有着浓重的家乡口音,丁一学的几乎一模一样。 丁一也乐了,其实,丁一沉静的性格里有活泼的一面,在自己同龄面前,没有科长没有市长的情况下,她感到很轻松,也很愉快,本来和林岩就比较熟悉,就没了陌生感,甚至早上被高市长训后的不愉快也消失了。 丁一收住笑,说道:“林秘书,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林岩说道:“领导们都在开会,咱们就没有工作了。”林岩说道。 “林秘书,以后你还得多多指导我,指导我怎么才能当好市长的秘书?”丁一认真的说道。 林岩说:“你不这么说我还有点底气,你一这么说我就一点底气都没了,我也是边干边学。要说咱们都应该向彭科长学习,看他那秘书当的多硬。领导信任,跟周围的同志关系搞的还挺好,三年时间不到,出去就是副书记了。” 丁一听林岩说到了彭长宜,就不言声了,她觉得自己琢磨不透他,今天在北城,他主动给自己解围,化解了自己的尴尬,她的心里感到了一丝暖意,但是他又明显的和自己拉开某种距离,除去解围时的那几句话,他始终都没拿正眼看自己,直到她上车走的那一瞬间,他也没看自己一眼。 林岩见丁一不言声了,就接着说道:“我就向彭科长讨教过,他就给了我一句话,我觉得就这一句话就够我学半辈子的了。” “什么话?”丁一看着他问道。 “他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你的领导学。我觉得这句话非常实用。” 丁一沉默了,这话对林岩说管用,可以说是有的放矢,但不是对哪个秘书都管用的。 彭长宜可以跟部长学,林岩也可以跟江市长学,她跟谁学?跟高铁燕吗? 今天半天的接触中,高铁燕在观察她,她也在暗中观察高铁燕。无论怎样,她也不能将部长跟她说的话和眼前这个女副市长连在一起。她性格泼辣不假,但是总给人的感觉有点虚张声势。 比如今天,明明十点要开欢迎会,可是她非得下去,下去也行,抓紧时间啊,坐在北城区会议室侃了四五十分钟,坐着车到麦地边看了一眼就回来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表现自己敬业?还是做给她这个新秘书看的?反正丁一觉得她白白折腾了好多人不说,也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难道,这就是一个副市长的工作作风?从今天一见面就训她,到回来后都没跟她这个秘书说过一句正经的话来看,丁一觉得高市长不喜欢她,或者是不满意她。不过话又说回来,真正接触后,丁一也不喜欢这个副市长。就今天的事情来看,丁一还真不知道她该跟领导学什么? 想到这里,她说道:“改天咱俩请请他,让他给咱俩上上课?” “光咱俩的话恐怕有人会有意见?” “谁?” “江市长呗。” 两个年轻的秘书不约而同地笑了。 此时,会议室中的江帆,正在主持着这次会议。 会上,锦安组织部的同志宣读了中共锦安市委关于孟客同志的任命决定,组织部部长刘季青讲了话,他在讲话中对孟客同志给予了高度肯定,同时,也充分肯定了亢州市委和市政府领导班子的工作,说亢州是一个团结的班子,务实的班子,开拓进取的班子,希望孟客同志向樊文良书记学习,配合江帆市长的工作。 他特别指出,孟客同志毕业也京州大学经济学院,对当前的经济工作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希望他能够发挥所长,为亢州工作再上一个台阶贡献力量。 接下来就是孟客讲话。他站起身,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他先是感谢了锦安市委和刘部长等领导对他的充分信任和栽培,然后表示会紧密团结在市委周围,辅助江帆市长做好政府的一切工作,接着话题一转,开始做自己的履职承诺,他充满激情和谦恭,不时博得人们热烈的掌声。 江帆在给孟客传递话筒的过程中,曾经把目光投向同排的樊文良书记的脸上,见他一如既往的镇定、沉着,带着肃然之气。 其实,在这之前,孟客就给江帆私下打过电话,并且向江帆说明他到亢州任职是带着翟书记特别嘱托的。翟书记私下嘱咐他:要主动配合江帆,稳定亢州的政治局面,把亢州的工作带上一个新台阶。 亢州的工作其实就是政府的各项工作,政治局面的稳定应该是党委的工作。江帆不傻,翟书记是通过孟客的嘴,在向他传递一种信息,也是一种期盼。 但是江帆不能显得受宠若惊,因为亢州的实际情况恐怕翟书记并不完全知道,孟客更不知道,他不能助长孟客的雄心勃勃,只是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感谢翟书记的信任和关爱,感谢孟市长的支持,亢州欢迎你,江帆欢迎你。 江帆感到,翟炳德已经悄悄地在亢州布局了。 最后,樊文良代表亢州市委讲话,他语气平缓,声调不高,显的大气庄重。 樊文良的确有着一般人无法比拟的魅力。刚才孟客还在激情饱满的发表着讲话,使会场的气氛显得热烈而生动。但是樊文良慢条斯理刚说了几句话,会场立刻就变得异常的安静,他平缓的语速,不动声色的表情,似乎就像一只手,抚平了大家的情绪,这使刘季青都感到了一种肃穆。 会议暂时进行到这里,下午四点政府一班人还要就分工的问题继续开会。为什么安排在四点,就是考虑到中午招待锦安市的领导,肯定是要喝酒,所以就把会议时间定在了四点。 听到了散会的脚步声后,林岩赶紧站起身来,丁一也随后站了起来,半天才看见高市长走了过来。 010 跟紧她(二) 林岩侧过身,丁一赶紧出来说道:“市长,用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一会去宾馆吃饭。”说着,看了一眼丁一后,就回自己办公室了。 林岩使了个眼色,丁一赶紧跟了进去。 “你在那屋干嘛?以后不能乱串,秘书有秘书的规矩。”高铁燕不高兴地说道。 丁一说:“暂时腾不出办公室,安排我跟林秘书一屋办公。” 高铁燕抬起头,恍然明白过来,随即又说道:“那以后也要注意,注意自己的言行和衣着,咱们这是机关,不是大城市,穿的朴素一些,下乡哪有穿高跟鞋的,我们天天跟老百姓打交道,你穿成这样他们会怎么想?” 丁一眨着眼睛,要说穿高跟鞋下乡是有些不妥,但老百姓会怎么想她还真不知道,再说,现在农村姑娘穿的也很洋气,也穿高跟鞋。 她心里有些小意见,尽管高市长批评的有道理,但就是不能让她心服口服,就说道:“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一会吃饭的时候别走太远,跟紧我。”高铁燕说道。 丁一点点头:“好的。” 她们走出办公室后,就看见樊书记、江市长和孟副市长以及四大班子成员簇拥着锦安市的领导走了出来。 高铁燕把公文包递给丁一后,紧走几步,跟在了领导们的后面。 丁一见其他的工作人员都跟领导保持着距离,如果自己紧跟着市长,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被人误认为自己也是领导之列里的呀?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茫然了,不知该和领导保持一个什么样的距离。这样想着就落在了高铁燕的身后。但是又比别的工作人员离领导近,就显得她很孤单。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向彭长宜请教做秘书的经验。 这时,走在前面的江帆回头往后看了看,可能是想看看都什么人来了吧,无意中就看到了形单影只的丁一闷头走着。 恰在这时,丁一抬起头,就冲市长笑笑。 市长很快就回过了头。 丁一为自己冲市长这一笑懊恼不已,她觉得自己太不稳重了。大庭广众之下冲市长微笑是要被人笑话的, 那么多人,你凭什么跟市长笑,是想告诉大家你和市长关系近,还是想讨好市长?看来自己在组织部呆了那么长时间,还是一张白纸啊,需要她学的东西太多了! 尽管高市长嘱咐她,吃饭的时候跟紧她,但是她不能太紧跟了,那样显得她太没深浅了。 她学林岩和其他秘书们的样子,站在旁边,离领导不远不近,两眼紧盯着自己的领导,时刻观察着,只要这时领导一个眼色,秘书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领导面前,或者替领导喝酒,或者问领导有什么需要。 直到领导们按照官场的排序规则坐好了,真正进入到喝酒气氛中,他们才陆续退出大包间。被曹南安排在旁边的一个大包间里,里面是锦安市领导带过来的秘书和司机。 领导陪领导,秘书陪秘书,司机陪司机,没有谁规定,但是都能准确找到该陪的人。 好在都是领导的跟班,吃喝就没有讲究,直接上主食,抓紧时间先填饱肚子,然后随时听候召唤。 尽管刘季青部长的秘书和司机坐在上位,两边是赵秘书和林岩,张怀的秘书金栓和孟客从锦安带过来的秘书以及丁一,还有领导们的司机。但是他们显然心思没在吃饭上,不时的出去,但门口转一圈后又坐回来。菜还没上齐,他们已经吃饱了。 丁一显然不适应他们的速度,她还在低头摆弄餐具的时候,刘季青部长的秘书一碗米饭早就下肚了,大家都在闷头吃,谁也不让谁。他们放下筷子后,都出去转,丁一就想,是不是自己也出去转一圈,万一高市长有事找她呢? 她刚要站起来,樊文良的秘书赵启明从外面走回来,他冲着丁一说道:“你怎么这么能吃,还不饱吗?” 丁一赶紧放下筷子,说道:“你们吃饭的速度太快了。” 赵秘书哈哈大笑,说道:“提高吃饭速度,是你当秘书过的第一关。” 赵秘书曾经给丁一裱过参赛作品,所以丁一感到不陌生,就说道:“你们那速度简直就跟打仗一样。” 这时,副市长张怀的秘书李立说道:“就是打仗,你不抓紧吃饱,领导一叫你也得放下碗筷,不饱也得饱。” 011 人贩子 这时,林岩从外面进来,说道:“领导们还在进行中,丁一是不是没吃饱?” 赵启明说:“我一说她吃的多就不敢吃了。” 林岩说:“吃吧,还有时间,不过丁一,你要学会抢吃抢喝,不然就得饿肚子。” 这时,刘部长的秘书和司机也从外面进来,坐在门口的沙发上抽烟,众目睽睽之下,丁一即便没吃饱也吃不下去了。 她站起来,也学他们的样子出去看看。尽管高市长嘱咐她吃饭的时候别离开她,但是连赵秘书都没跟樊书记在一起,她怎么能进去不离左右呢? 不想在走廊里,遇到了市长江帆,陪着锦安政府秘书长去洗手间。她赶紧靠边,让他们过去。然后来到领导大包间的门口,往里望望,正好看见樊书记和刘部长在低头说话。 她又往侧面看了看,就看见高市长正在用牙签费力的剔着牙,非常不雅,她不由的咧了一下嘴,就缩回了头。 “丁秘书上任了?” 她惊得一回头,江帆从洗手间出来,站在她的背后。 她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谢谢市长。” 江帆一愣,说道:“谢我什么?” “谢谢您让我跟林秘书在一起办公。”丁一甩了一下短发说道,样子很可爱。 江帆仰头想了想,然后笑了一下,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别的学不会这个学的倒挺快。” “嗯?你说什么?”丁一没听清市长说的什么。 江帆笑了,说道:“没事。” 这时,锦安的领导出来了,江帆陪着他回到包间坐下后,就听见樊文良说道:“江市长,刘部长在部队是神枪手,一会儿安排一下,请刘部长去过过枪瘾,今天就住一夜,明天再回市里。” 江帆说“好”,就要站起去安排。 刘部长急忙用手势制止住他,说道:“不行啊,必须回去。翟书记搞调研去了,董市长也下去了,我在不回去家里就没什么人了?” “哦,书记去哪儿搞调研去了?”樊文良问题。 “督城。”刘部长说道。 “哦。”樊文良若有所思的点了一下头,没再说什么,江帆明显感到他的脸色有些阴沉。 樊文良目前的身份仍然是锦安市委副书记,论资历比刘季青还高,所以刘季青对他也是敬三分,即便市里没有事,他也不会留下给樊文良添麻烦的。 送走市领导后,江帆来到樊文良的面前,说道:“您回去休息一下吧。” “嗯。”樊文良沉沉的应了一声。这时,他的车恰到好处的开了过来,赵秘书出来刚要开门,张怀哈着腰抢先一步替樊文良打开了车门,并且殷勤的用手挡在门边,满脸堆笑的目送了汽车离去。 这边的王家栋看着,尽管不动声色,但是江帆发现他的脸上明显的露出鄙夷之色。 张怀转过身,直了直身,跟江帆说道:“江市长,我也稍微去休息一下,人老了,有点顶不住了,误不了四点开会。” 江帆点点头。 张怀也上了车。 江帆把苏乾叫了过来,让他陪着孟客副市长去看看宾馆的宿舍。按说这个差事交给曹南办就行了,用不着苏乾跑这一趟,但是江帆就想让他陪着孟客跑这一趟,一来显出对孟客的重视,二来就是想支使他。 这边,王家栋说道:“江市长,咱们走走,也遛遛食?” 江帆笑着说:“好啊。” 高铁燕说:“你们遛,我们上车。”说着,就跟丁一坐上车,回单位了。 江帆和王家栋从宾馆后门出去,抄小道向单位走去。 江帆说道:“我怎么看老大最后有点不高兴了?” 王家栋说道:“唉,江市长,你来这么长时间了,咱们老大来过吗?” 江帆恍然大悟,难怪刘部长说完那话后,樊文良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 如今,看一个领导对一个地方是否重视,不是停留在口头上,要看他平时来的勤不勤,如果一年半载都不来你这个地方,那就是有问题了。这个问题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对你这个地方完全放心,另一个原因就是对这里的主官有意见。 亢州是进京的门户,上级领导都习惯到这里歇个脚,但是自打江帆来到亢州后,果然没见翟炳德来过,督城倒是跑顺腿了,今年就去过两次了。董倒是顺路来过一次,还是在去年,今年也没来过。 官场上的晴雨表有多种表现,但这绝对是其中的一个。在江帆印象中,王家栋这是第一次跟他说这样的话。 江帆当然希望王家栋能有这个态度,要知道,在亢州官场,王家栋跺跺脚也要晃三晃的。他上任以来,一直和他和平共处,江帆知道,这里不排除彭长宜的作用。想到这里,江帆冲着他嘻嘻的笑道:“部长,要不我请您去蒸蒸?” 王家栋看了一眼江帆,说道:“蒸什么蒸,那些地方少去。” 江帆一脸的无辜,说道:“怎么了,洗个澡蒸个桑拿,这有什么啊?再说了,我去的时候大部分都有长宜。要不,把他叫来,让他请咱俩?” 王家栋乐了一下说道:“人家彭书记现在是大忙人!” “我听出来了,您这不是表扬,是批评,回头我得鞭策鞭策他,让他好好反省反省。”江帆狠呆呆的说道。 王家栋看着江帆一本正经的样子,哈哈的大笑,江帆听得出来,他笑的很舒心。 笑过之后,王家栋说道:“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是真心希望江市长前途似锦,到时好方便照顾老朽。” “您说这话是成心把我往地缝里塞呀,我还得仰仗您的帮助才是。”江帆说道。 “哈哈,其实,我喜欢跟年轻人为伍,也喜欢提拔年轻人。有人说我买官卖官,培植亲信,这种话我懒得理,该怎么做照样怎么做。我的工作就是为党的事业发现人才,培养人才,尤其是年轻的人才。” “我说一句话您别不爱听,其实组织部就是人贩子,天天倒腾人。”江帆说道。 王家栋一愣,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个比喻太形象了!哈哈。” 到了办公室,江帆呼了彭长宜,等了半天不见他回话,他就开始准备下午的会议。其实,下午政府班子的分工他在昨天晚上就跟樊文良沟通过了。樊文良当时沉默了一会儿,没提出反对意见,因为这是政府班子内部的分工,他一个市委书记是不好干涉的。 不过他对江帆能够主动而且是提前征求自己的意见很满意,并且明确表示不会干预政府工作的。江帆长出了一口气,他对这次分工就更有底了。 三点多了,彭长宜还没有给他回话,他就皱了皱眉头,即便是下乡也能给他回话的,不回话的时候还真没有。 江帆洗了一把脸,梳梳头,靠在后背上闭上眼睛,他要把下午会上有可能出现的困难想足。 过了一会,秘书林岩进来了,江帆没有睁开眼睛,林岩小声说道:“市长,该开会去了。” 江帆睁开眼睛,双手搓搓脸说道:“走吧。”说着,站了起来,不由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电话。问林岩:“彭长宜来电话着吗?” 林岩摇摇头说:“没有。” 012 出奇制胜(一) 江帆哪里知道,彭长宜看见他回电话的留言时,连中午饭都没顾得吃呢,更顾不上给他回电话了,因为莲花村又出事了。 上午高铁燕他们刚走,彭长宜就接到了派出所电话,莲花村出了有史以来的哄抢事件。 当彭长宜向朱国庆汇报后,朱国庆立即说道:“你马上带人赶过去,包村干部都去,我马上联系派出所。” 彭长宜立刻招呼人,并把司法科长孙其叫来,让司法科的四名干部火速赶到莲花村国道地段。包村干部已经陆续出来了,站在门口观望着。他跟刘忠说道:“你跟面包车一块走,我先去。” 刘忠说:“老田断后,我跟你一块去。” 彭长宜没说什么,就坐上了孙其的挎斗摩托车,孙其拉响了车上的警报器,并递给了彭长宜一部对讲机。刘忠坐上了司法科另一辆挎斗摩托车,两辆摩托车同时拉响了警报器,冲出大门,向国道飞速驶去。 原来,一辆给首都机场运送物资的大货车,驶到莲花村的时候,大货车的前轮意外爆胎,司机处理不及时,致使车上的货物散落一地,路两边的村民见状,纷纷涌出捡拾车上掉下来的货物,后来人越聚越多,局面失控,就出现了哄抢,一度造成交通中断。 由于国道是穿村而过,两边全是莲花村的村民,有的村民全家出动,还有的村民推出小推车,将抢来的货物搬上小推车往家运。更有甚者,甚至跳上大货车,往下扔货物。负责押运货物的厂家销售员见状,跪在地上,请求人们不要抢了,但是没人理会他。 等到彭长宜他们到来时,地上散落的货物基本抢没了,车上仍然有几个人往下扔包装箱。彭长宜大声对孙其说道:“把车上的人给我铐住。” 警卫营转业的孙其,身手敏捷,他一步窜上大货车,不由分说,一下就摁住了一个还在往下扔货物的村民的手,然后把他铐在了货车的栏杆上。另外三名司法科的同志也铐住了一个人。车上其他人见状,纷纷跳下车跑了。 车下面的村民见有人被铐,抱起东西就往家跑,刘忠上去就去夺一个胖女人怀里的箱子,怎奈东西太重,箱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了出来。胖女人刚要弯腰捡东西,就见司法科的人跳下车冲她奔来,吓的她丢下东西也跑了,孙其带头就追,被彭长宜制止住了。 这时,押车的业务员走了过来,看见彭长宜像个领导,冲着他就要下跪,他的双腿还没来得及着地就被眼疾手快的孙其一把薅住。 这时,就见闪光灯亮了一下,彭长宜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手里拿着相机,正在拍照。彭长宜示意刘忠过去。 这时,那个业务员掏出了介绍信、工作证和业务销售清单,哆哆嗦嗦的递到彭长宜手里。彭长宜叫过侯丽霞和两外一名女同志,让他们帮助这名业务员清点一下车上货物。刘忠手里托着一沓雪白的餐巾布走了过来。彭长宜刚才已经看明白了清单上货物的名称和收货单位,知道那是航空公司定制的是餐巾、浴巾、桌布、台布等宾馆用品。 这时,派出所所长带着几名干警赶到,由于彭长宜分管司法口的工作,跟所长见过面,机关的几名包村干部也坐着面包车赶到了现场。彭长宜拿起对讲机,孙其立刻给他调好频道,他呼叫了朱国庆,向他报告了现场的情况。朱书记说让他全权负责这件事,把村民抢去的货物追讨回来,把厂家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 彭长宜在现场就分了工,他、刘忠和田冲各带一组,先去找这个村的老书记,然后用大喇叭广播,动员村民交出哄抢的物品。 就在他给各组布置任务的时候,旁边的闪光灯频繁亮起。彭长宜看了她一眼,刘忠和司法科的一名同志走过去制止她。这时就听她大声说道:“请你们走开,不能干涉我的采访自由!” 彭长宜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女孩子,发现她也正在躲避刘忠等人的遮挡。这个女孩子也正在朝他这边看,灵巧的从他们旁边闪出,径直朝彭长宜紧步走来,冲着彭长宜就说道:“请问,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 彭长宜很反感这个时候记者出现,就凌起两道浓眉,逼视着她,不说话。 女记者显然就不想等他回答,掏出了自己的证件,递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一看,果然是记者,而且是省报的记者,名叫叶桐。他的头就有些大,真是倒霉,这下莲花村就臭名远扬了。 “对于今天这场野蛮的哄抢行为,我要报道!”年轻的女记者额上满是汗珠。 彭长宜沉着的说道:“欢迎媒体监督,但是在没查清事情的真相之前,请你注意措词。”嘴上说着欢迎,表情和目光还有所说的话里没有丝毫的热情,反而是冷峻和严厉。 女记者一愣,感到了彭长宜的不友好,十分强势的说道:“那请你的人走开,不要干涉我拍照。” 彭长宜压住火气,说道:“只能你走开,他们不能走开,因为他们要工作。” 女记者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怒气,张张嘴居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一跺脚说道:“我是说别影响我拍照!” 彭长宜见女记者的嚣张气焰被他打压住了,就说道:“只要你的报道足够客观和公正,我们不会干涉。”面对女记者的愤怒,彭长宜显得异常的冷峻和沉着。 女记者很不满意彭长宜的态度,但也挑不出什么刺,就说道“对于今天这起哄抢事件,你们准备怎么处理?”女记者三句话不离本行,这就开始了采访,而且是这种问讯式的采访。 彭长宜就有些反感,现在火烧眉毛了,如果不及时把哄抢的东西追回来,村民们把物资转移出去的话,追缴的难度就会增大,他严肃的说道:“事发突然,我不可能立刻就想好一二三四来回答你,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继续跟踪。” 女记者一愣,没想到他对省报记者会是这个态度,而且不卑不亢,刚要再说什么,就见人群中走出一位五十多岁气宇不凡的人,他来到彭长宜的面前,说道:“同志,你就是这里的负责人吧?”说着,主动递上了自己的证件。 彭长宜不看这证件还好,一看这证件脑袋就更大了:《京州日报》总编叶天扬!真倒霉,难怪这个年轻的女记者底气这么足,敢情后面跟着撑腰的哪?而且是堂堂的省报总编、人送雅号的“黑脸包公。” 《京州日报》是省委机关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党报。彭长宜在去年的党建工作现场会上见过《京州日报》的陈副总编。陈副总编说这个叶天扬来到报社后,改革报道方向,除去保留主旋律报道外,特别加重了媒体的监督力度,增加了曝光稿件的采用率,专门设立了监督哨这个版块。 这个版块建立后,就摘掉了阆诸地区一个县委书记的官帽子,还把另一个地方欺男霸女的党委书记送上了法庭。听说叶天扬的一篇内参,居然让电力部门整个系统都进行了整顿,电老虎们都威风不再。许多老百姓没地方伸冤的都把叶天扬当成了包公,报社一度成为信访办,每天都能接到大量的读者来信,许多部门对报社转过来的信件比信访办转过来的还重视。 基层对这些记者是又恨又怕,何况今天站在彭长宜面前的就是叶天扬本人。 尽管如此,彭长宜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因为是初生,自己就没有任何不光彩的过去,再说这种事他们也正在积极处理。 012 出奇制胜(二) 想到这里,他主动和叶天扬握手,抢在叶天扬发话前说道:“叶总您好,欢迎媒体监督我们的工作,我不会干涉你们的报道自由。但是我有个建议,尽量做到客观、公正,不添油加醋,注意导向问题,别把我们都说的那么不堪。另外我还要请求您,既然要报道,您的记者就要跟到底,直至我们把问题彻底解决清再报道,别单单报道这样一件事,照两张照片就走了,往报上一发,大标题一配,哪儿哪儿发生哄抢案,尽管合理合法但是不合情,一是显得您的报道单薄,二是将来我们不好做善后工作。您也看到了,东西是被我们的村民抢去了,但是我们也正在想办法追讨,不知我这样要求您是否合适。” 叶天扬板着面孔,严肃的说道“那我要是不听你的哪?” “您肯定不会听我的,我也没让您听,我开始就说了是建议,建议就是供您参考,供您参考的建议当然是可听可不听。放心,您今天在这里采访有绝对的自由,一来您是党报总编,二来新闻自由。但是,我想您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把我们的百姓一棍子打死吧,我是主管宣传的副书记,我们辖区每年订阅咱们党报的数量都很大,您总不能让我们一拿到报纸就想到不愉快的事吧?” “哈哈哈。” 叶天扬大笑,平心而论,他也不想把这件事就这样单纯的报道出去,这毕竟是在翟炳德的地盘上,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让老朋友对他有意见,就说道:“小伙子,你在威胁我?” 凭观察,叶天扬不像有恶意,彭长宜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脸上也就堆起了笑容,故意油头滑脑的说道:“我哪儿敢呀,你手中的笔就是匕首,就是投枪,往这边歪,消极的事件就成了积极的报道,往那边歪,积极的就变成更积极的了。” “哈哈,我听出来了,你是想让我更积极的报道这件事,对不对?”叶天扬说道。 彭长宜见起了作用,就不再装腔作势了,他认真的说道:“您比我懂,只是在基层我看的更多一些,什么事都在引导,说真的,发生这件事我们的确感到很丢人,但我保证会把那些丢失的物品找回来。我刚才也请示了我们党委书记,责成我一定要妥善解决这件事,把厂家的损失减少最低。” 彭长宜和叶天扬说话的时候,那个女记者手中的相机不停的闪。他看了看表,说道:“叶总,要不您跟我们进村?这事不能耽误,如果村民把东西转移了就更不好说了。” 叶天扬本来是去北京参加明天的会议的,走到国道莲花村的时候,突遭堵车,职业的敏感判断前方出事了,于是他让女儿也是报社记者叶桐带着相机到前面去看看怎么回事,好半天女儿不回来,他走过去一看才知道怎么回事。 等其他车辆都过去了,他们没有离开,他要看看这场哄抢事件有没有人管。他先让傻了的司机去报警,自己则站在旁边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半个多小时后,彭长宜就带人赶了过来,看到有人来管,尤其是彭长宜鲜明的立场和果断的处理,让这个老新闻工作者才感到了一丝欣慰。 叶天扬看着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好,我今天破例接受你的威胁和建议,完整的报道这事。但是咱可有话在前,你处理不好这事,我的笔就要往另一边歪。” “没问题,您都看见了,我们已经在做了。”说着,伸出手:“叶总您请。”叶天扬也不客气,昂着头就随他们一起走去。 这时,被铐在车上的一位村民高声叫道:“彭书记,彭书记,放了我,放了我吧!” 彭长宜回过头,两道浓眉紧皱在一起,凌厉的目光逼视着那个人。那个人耷拉下头,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们……你们要是放了我,我带你们到我家去,我愿意把东西一件不留的全都交出来。” 彭长宜跟孙其说道:“马上给他做笔录,带他下来,你们先去他家。” 孙其和派出所的两个人跳上车,当场问讯。 就在做笔录的时候,彭长宜早就注意到了不远处有一个戴着墨镜的人,靠在一辆摩托车旁,一边抽着眼,一边在看热闹。那是前不久辞职的莲花村主任高强。 高强见彭长宜带着人走了过来,就推着摩托车想调头走开,彭长宜叫了一声“老高”,就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高强在村里当了两年村主任,跟区干部们都很熟悉,真要不吭声走开也不合适,他就摘下墨镜,冲着大家说道:“领导们来了,到我家喝口水吧,彭书记亲自来了?” “老高,就知道看热闹呐?”彭长宜说道。 高强说道:“不看热闹我还让我去管闲事啊?我管好自个家的人就行了!” 刘忠摸着他车把上的流苏,嘻嘻的笑着说道:“你们家没弄点呀?” 高强眼睛一立,说道:“刘书记,我敢保证,凡是跟我高强沾亲的,我一渣都没让他们动,不信去我家翻,翻出一块我这脑袋就不要了!” “没弄就没弄呗,你激动什么?”刘忠仍然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那么说我能不激动吗?”高强梗着脖子委屈的说道。 “我也没说你弄了。”刘忠笑着说道。 “高老板是挣大钱的主儿,能看上这点小利?”田冲说道。 “田部长,你说错了,该我拿的利再小,我也看得上,不该我拿的利再大,我也看不上。” 彭长宜笑着说:“你们都怎么跟老高说话呐,老高能跟一般百姓一样吗?当了这么多年的村干部,能没这觉悟吗?” “就是,我感觉你们在侮辱我。要是别人我早跟他急了。”高强说道。 刘忠笑着说:“别操蛋了,急个屁呀?还说自己是党员?管好你们家的事就得了。怎不出面喊两嗓子制止一下啊?” “我是谁呀我喊两嗓子,人家凭什么听我的呀?人家书记都在家里哄孙子玩呢,我是幺是六啊?” 彭长宜制止了刘忠,不让他再说下去了,就说道:“怎么样高党员,跟我们一块去大队部吧,开个党员会。这个时候可不能袖手旁观啊!”说着,向他挥了一下手,就带头朝前走去。 刘忠跟在彭长宜的旁边,他低声问道:“你说他会来吗?” “会的。”彭长宜笃定的说道。 果然,高强骑着摩托车,拐进了村支部。 叶天扬问道:“怎么不见这个村的村干部?” 彭长宜边走边说道:“这个村子前段时间因为一些村务问题,有人告状,主任辞职了,书记年纪也大了,我现在是这个村工作组的组长。” “哦——”叶天扬没再说什么。 他们来到了老支部书记陈有囤的家中,果然看见老书记正在跟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玩耍,看见彭长宜等人进来了,尴尬的笑了几声,连忙站起。 众人就都坐在了院中,彭长宜说道:“李书记啊,您可真是有闲心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啊呢?” 老书记说道:“我也是刚刚听到,这几天腿病又犯了,走不了路,心里也急。”他看了一眼叶天扬和叶桐手里的相机,就说道:“不瞒你说,我早就给党委写了辞职报告了,就是腿疼,没法送去。” 013 女记者对他产生了好感(一) 彭长宜对这个村子的情况已经摸的很清楚了,老书记身体不好是事实,像他这样年龄的村支书全市还有好几个,尽管年纪大了,还远没到干不动的时候。他对党委有意见,因为他不同意高强当村主任。 自从高强当了主任后,村里的事几乎他就不管了。对于村里发生的哄抢事件,他肯定也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只是在观望,观望党委的态度。 彭长宜说道:“您老身体不好,这情况党委知道。别说您老还没辞,就是辞了看着咱们村民抢人家的东西也不能无动于衷呀,怎么好像是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陈有囤脸有些不自然了。 彭长宜又说道:“大道理我也不讲了,您老的党龄都比我的年龄长,您看,这是省报的总编,要跟踪报道这事。大叔啊,据我所知,咱莲花村尽管还不太富裕,可是从来都没出现过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东西的事。据我所知,前几年也是在这里出过一起车祸,那还是咱村的人开着拖拉机给送医院的呐,结果保住了性命,而且车上的东西一点都没有丢失。” 彭长宜猜测的完全正确,哄抢发生的第一时间陈有囤就知道了,他也听说高强在旁边看热闹,尽管高强跟朱国庆吵起来,一气之下口头辞职了,但是党委还没有明确接受他辞职。既然党委没有明确,你高强就还是村干部,作为村干部不去制止,却在旁边看热闹,丢的不光是莲花村的脸,还有党委的脸。 他很佩服彭长宜到来后采取的处理措施,也知道他一会就会来家里找他,他就想要这个态度,说白了是党委的态度,他明白这事他是推辞不掉的,他也不能推辞,也就做好了准备。这会听彭长宜说起当年的事,眼里就流露出自豪之色,深有感触说道: “哎,现在人心不古了,当年开拖拉机的不是别人,就是我……” 老书记还要追寻往事,这时,那个厂家业务员不知怎么也赶过来了,扑通一声跪在了老书记面前,他满脸愁容的说道:“请您老帮帮忙吧,如果东西追不回来,我被开除不说,还要承担全部损失,我们好不容易联系的这单业务,还指望着货到后我就能拿回支票给全厂开工资呢,说知道出了这档子事。”说到最后,居然声泪俱下。 这个时候,叶桐的相机也抓拍到了这一情景。 老书记赶紧起身,搀起他,说道:“别说求,是我们对不起你。走,我们去大队部。” 彭长宜对老书记说道:“我的意见是先用大老板广播几遍,看看效果,如果效果不明显的话,就规定出一个交还货物的时间,如果不交出来将来被人检举就以抢劫罪论处,怎么表达这个意思您说了算。还有,我们分三个组,挨家挨户做工作,您看这样行不?” “行,当然行,我就愿意和彭书记共事,痛快,不拖泥带水,走,去大队部。”陈有囤说道。 彭长宜笑笑,众人就跟着陈有囤往村部走去。 大队部,也就是村两委会班子办公的地方,直到现在北方的农村也习惯将这个地方叫大队部,沿袭的是原来建制的称呼。 彭长宜看到江帆的信息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离他规定四点全部交出东西来还有一个多小时,午饭还没吃。 半个小时,成败就在这半个小时。所有出去做工作的人都已经回来了,只差田冲带的那组还没回来。已经有人在陆续交来抢走的东西,侯丽霞和另外一个女同志在帮着那个厂的业务员统计登记。 望着疲惫不堪的包村干部和几名派出所人员,还有跟他们一块儿饿着肚子的叶天扬和叶桐,彭长宜走进广播室,老书记还在不厌其烦的广播着,家里人给他送来的午饭就放在旁边,但是他没有食欲。 见他广播告一段落后,彭长宜示意他关了麦克风,说道:“先吃饭吧,不吃饭的话,估计人们就干不动了。” 老书记点点头,说道:“我让家里做饭。” “不麻烦您了,我派人去买。”说着,到院里叫过来了侯丽霞,掏出钱来,递给了她说道:“大姐,麻烦您跑一趟,去弄点吃的来,钱不够您垫上,开票就是了。” 侯丽霞把手里的本和笔交给了另外一名女同志,说道:“谁跟我去。” 正在外面抽烟的孙其说道:“我去。”说着掐灭了烟,几步来到摩托车前,就要发动车。 彭长宜说道:“还是坐派出所的车吧,拉东西方便。” 等他进了大队部,就见叶桐正在看墙上镜框里的毛主席画像和毛主席语录,可能她这个年纪无法理解农村人对领袖的敬爱,她感兴趣的应该是歌星是四大天王而不是眼前的镜框,叶天扬则靠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彭长宜说道:“对不起了,饿坏了吧。” 叶桐说道:“没什么,大家都饿着呢。”叶桐居然冲他笑了一笑。 叶桐对彭长宜的态度的确是好多了,甚至有些崇拜。 她看见彭长宜坐着挎斗摩托车疾驰而至的时候,果断的让人铐住了车上的村民,以凌烈之势迅速控制了局面,并且快速做出追缴决定,深入到村民家去做工作。这么年轻,居然对基层生活这么熟悉,对突发事件掌控的非常有分寸,跟老百姓说的话入情入理,几句话就能把抢东西的人说的脸红,而且心甘情愿的把东西送回。 尽管他的官职不高,但是在这个农村干部身上,叶桐发现了以往不曾看到过的东西,实在、真诚,果断、硬气,指挥有力。可能后者在哪级干部身上都不难看到,但是说话办事那股子实在、真诚的品质是叶桐不曾看到过的。她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基层干部。 进入报社后,几乎都是在省级单位采访,有的时候到地级,那些头头脑脑们面对记者非常会说话,官话、套话、谎话一堆一堆的,有的时候他们说了上句叶桐就能替他们说出下好几句来。面对负面报道,他们更是练就了一副真本事,推诿、搪塞、拒绝、不开口。 但是彭长宜不是这样,尽管有那么一点点的“匪”气,这一点从他跟爸爸的对话就能看出来,也可以说是“霸”气,对,是霸气,是山大王的霸气,但是他很坦诚,不护短,知道逃不掉被报道的厄运,索性把记者套住,让你跟他一起见证货物的追缴全过程,而不是生硬的拒绝采访激化跟记者的矛盾,要知道,这个过程往往是记者被“**”的过程,难怪刚才爸爸也说“这个家伙比较狡猾”。 的确如此,叶桐现在在看彭长宜,就有了几分好感甚至是崇拜了。她打量着进来的彭长宜,只见这个人五官端正,容貌英俊,目光深邃,透出坚毅,尤其面对哄抢物资的村民时,他的眼睛里更多流露出来的是冷峻和不容更改的坚定。就这目光跟你对视一会后,你也不得不低头认输。所以,他带的这一组,很快就见到了成绩。 难能可贵的是,他居然不给这些村民太多的难堪。这也是他这个组进展顺利的原因所在。彭长宜身上体现出的硬气,是叶桐周围的那些男性所缺乏的东西,所以,彭长宜在她的心目中就有了英雄的色彩。一个年轻的女性,一旦在心目中将这个男人定位在这个层面上,内心的活动是可想而知的了。 彭长宜从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叶桐在打量他,就有些不知所措,几次和她的目光对视在一起,都不好意思笑着躲开了,还是叶桐大方,她说道:“四点真的能全交回来吗?” “问题不大,现在就剩田部长这一组了。” “基层工作真的不好干吗?” “呵呵,要不你来基层体验体验来。”彭长宜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013 女记者对他产生了好感(二) “彭书记,今天……对不起了,我态度不好,请……多包涵。”说着,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冲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彭长宜忽然发现,这个叶桐笑起来还是蛮温柔的,没有了刚才的强势和咄咄逼人,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他不由的想起了丁一,想起丁一叫科长时甜甜的糯糯的声音。 其实,女人还是应该像丁一那样,温柔一些,善解人意一些,干嘛把自己搞的那么强势那么盛气凌人,像个母老虎似的,女人就该更像女人,更该有女人的魅力,干嘛非要去抢男人应该有的那些东西,除非那些小白脸吃软饭的人会喜欢强势的女人。如果叶桐这么强势的话,将来兴许就会嫁不出去。 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这么想,也许在心里这样想想就抵消了刚才叶桐的蛮横。这会见叶桐主动道歉就说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到现在还让大记者饿着。”他刚说完,一个机关干部跑了回来,他说田部长跟一个老太太吵起来了,老太太就是不交出东西。 彭长宜一听,马上就跟这个人走了,叶桐也紧跟着出来。老书记陈有囤也要去,被彭长宜留下,说道:“这里不能没人。” 来到刚才说的老太太家,刚一进院门,就看见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拿着笤帚在追赶着高强打,高强满院子跑,看到彭长宜进院了,就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彭书记,您可来了,我可是尽力了。” 田冲来到近前,跟彭长宜介绍了情况。 原来这个老太太是高强的表奶奶,高强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老太太居然抢回了了两包东西,而是还都是浴巾。老太太这辈子也没用过这么好的大毛巾,说什么也不交出来。田冲他们到她家来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炕上,把两块浴巾对在一起,正在缝连,说要缝一个大毛巾被。 他们给她做工作,好话说的多了,她就是不交,高强也急了,因为这是最后一户了,大家又累又饿,口干舌燥,早就筋疲力尽了。高强仗着是自家亲戚,态度就有些不好,吩咐人抬走东西,这才惹火了老太太,跳下炕沿就打高强。 彭长宜上前,用舌尖抿了一下自己干裂的嘴唇,叶桐发现,不光彭长宜的嘴唇起了皮,在场的乡镇两级干部都是这样,她就有些感动,尽管发生了这样的哄抢事件,但是这些乡干部和村干部表现出来的素质让她深深的折服。 “大娘,您老消消气,要不我替您打他几下。”彭长宜凑到老人跟前说道。 “我还想打你哪!”说着,举起了手中的笤帚。 高强见状,连忙过来,说道:“我的奶奶呀,您要是打了他,就得蹲监狱了。” “蹲就蹲,还有人管我饭吃呢。”老太太的笤帚终究没落下来。 彭长宜说道:“大娘,您只要把东西交出来,打多少下都行,您现在就打吧,捡肉厚的地方打。”说着,就把背给了老太太。 叶桐不由的笑了,她发现彭长宜有些“赖。” 老太太一看又叫来了人,就说道:“来多少人我也不给。许他丢,就许我往家里捡,我一点都不犯法。” 彭长宜心想这老太太还真不讲理,就说道:“大娘啊,人家不是丢,是车坏了,那东西自个掉下来的。” “自个掉下来也叫丢!”老太太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彭长宜忽然觉得自己纵有满腹经纶也说不过这个老太太,想了想说道:“大娘啊,您想想,这些东西不给原数归回去的话,咱们村就丢了大人了,以后人家谁也不敢从咱们村过了,掉了东西就别想找回来,谁还敢跟咱们村的人打交道?” “就是,咱们要是落个‘贼窝’的名声,姑娘嫁不出去,小伙子没人寻,让大伙儿都怪你,看你还怎么活!”高强狠呆呆的说道。 “放你狗屁,又不是我一个人拿了,你们专门欺负我这个老婆子干嘛?”说着就要坐地上哭。 彭长宜赶紧搀住她往屋里走,怎么都不能让她在地上撒泼。 哪知,老太太快速走到门口,从窗台上拿起锁,咔嚓就把门锁上了。 田冲一看急了,说道:“你锁也没用,我就是把你的房子拆了,也要把东西弄出来。”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腾地坐在门口,说道:“拆吧,从我身上趟过去!” 彭长宜把高强拉到一边,说道:“老太太还有什么人?” “儿子闺女都有,但是眼下都不在家,闺女出嫁了,儿子和媳妇在城里做买卖,不经常回来。” 彭长宜想了想,又来到老太太身边,和老太太坐在一起,说道:“大娘,您先跟我说说,您要那东西干嘛用?” 老太太毫不掩饰的说道:“用处大了,当铺的当盖的都行。” “那么白,您几天就得洗一次啊,我出钱给您买条经脏的好不好,咱把那东西给人家还回去。” “你出钱我还得领你的情,这是我自己捡回来的,谁的情都不领。”老太太振振有词的说道。 彭长宜气的扑哧乐了,没想到他这一乐,带的老太太也乐了。老太太是为自己不讲理乐的。彭长宜似乎看到了希望,就说道:“大娘,尽管刚才高强说的话是放狗屁,但是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咱们拿了人家的东西不给,名声不好听啊!” “怎么不好听?我不就拿,叫捡。” “您想想,假如您家来了客人,就比如是我吧,到您家来了,不小心把手套丢您家了,回来再找,您昧起来不给我了,以后我还怎么到您家里来,别人知道了这事谁还敢来您家,以后谁还敢跟您打交道?再有了,您的儿子和媳妇是买卖人,买卖人讲究的是实在,将来要是大家知道了他家老人拿了人家东西不还,也会给孩子脸上抹黑的,也会影响到他的生意。您老是聪明人,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彭长宜抿了一下自己干裂的嘴唇。 老太太不言语了,似乎心动了。彭长宜见打她儿子的牌管用,就又说道:“今天这东西您不交,我们保证不强迫您,四点马上就到了,我们也要回去了,我刚才听说您的儿子就在城里做买卖,不瞒您说,那就是我们管辖的范围,我们惹不起您可是惹得起您儿子。”后面这话明显加重了语气。 “你敢?”老太太立马冲他瞪起眼。 “我们不敢,但是正常组织工商税务联合检查商户是不是合法经商的权力还是有的。”彭长宜想反正老太太不懂那么多,有的没有的糊弄她一下也无妨。 老太太不言语了,说道:“别人都交齐了吗?” “我领您先到大队部去看看,您自己看看交齐没交齐?” 老太太低下头,想了半天,说道:“你们铐的那个人怎么处理了?” “他是明抢,是犯法。但是只要把东西交出来,认错态度好,也可以不追究。” “二虎子家交了吗?”老太太问高强。 “人家都交了,就剩你了。”高强咧着嘴说道。 “要不,行,你们弄走吧,不过炕上那几块得给我留下。”老太太终于脱口了。 “大娘,咱一块都不留,您要是缺毛巾被的话,我出钱,给您买带花的,怎么样?”彭长宜说道。 “你也就是说说拉倒,我老婆子能让你出钱?”老太太似乎也很明白事理。 “大娘,我说话从来都不拉倒,我这就给您钱。”彭长宜说着就去掏兜,突然想起兜里没钱了,刚才给了侯丽霞去买饭去了。 叶桐见状,忙从随身的包里掏出钱夹,拿出钱塞到彭长宜手里。 彭长宜一看,刚要推辞,叶桐摇摇头。 014 半夜在干啥(一) 一旁的老太太看见了,一把抢过彭长宜手里的钱,说道:“不想给了?想反悔呀?哎呀,还是你们当官的好,这些钱我儿子得挣好几天都挣不到。你说我要是要了你的钱,还得好花呀?得,算我老婆子白忙活,东西,你们全弄走吧。”说着,把钱又塞到了彭长宜手里,起身开开锁,打开了门。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彭长宜说道:“大娘,我说话算数,这钱真的是给您老买毛巾被的,谁让您老喜欢呢?” 老太太态度好了很多,说道:“我哪能要你们的钱,既然这东西怎么着也得给人家归还回去,那我就认了,以后再也不干这事了。忙活半天没落好,还差点让你们法办了。” 她明白过来后,好像所有的道理都懂了。 丢失的物质全部追缴回来,那个业务员跪在彭长宜等人的面前,感激的痛哭流涕…… 叶天扬和叶桐跟着大伙吃了一顿烧瓶就开水,彭长宜有些过意不去,让老支书回家给叶天扬做碗鸡蛋汤,被叶天扬拦下了。他说马上要赶到北京,参加会议主办方的一个晚宴,晚上多吃点就是了。 另外,叶天扬跟彭长宜建议,可以抓住这件事,在全村甚至辖区搞一次做文明村民的教育活动,这也是今年省委创建精神文明活动中的一项内容。今年将在全省农村普遍开展精神文明创建设活动,以这件事作为一个切口,搞出点成绩和经验来。 最后老总编说道:“只要你搞出新鲜的东西来,我就给你版面大力宣传,就看你的本事了,小伙子,希望你抓住机遇,不瞒你说,我上午是从你们翟书记哪儿出来的,他也跟我说了今年要加大精神文明建设力度。” 彭长宜握住老总编的手,说道:“谢谢您的支持。” 叶桐伸出纤细的手,莞尔一笑,说道:“彭书记,很高兴认识你。” 彭长宜想起自己对叶桐的恶意,就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也高兴认识你们。” “我可能还会找你们。”叶桐握着他的手说道。 “笔下留情。”彭长宜哈了一下腰说道。 “可能会让你大失所望。”叶桐说道。 彭长宜笑了,他已经不担心记者的笔往那边歪的问题了,经过五六个小时的参与和观察,彼此都消除了敌意,有了那么一种信任,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客观公正的报道此事的。 望着他们坐的汽车离去,彭长宜陷入了沉思。 这时,刘忠跟身边的田冲说道:“看到了吧,咱们彭书记的魅力征服了那个女记者,还这样,很高兴认识你。”刘忠在学叶桐说话的神态和腔调。 田冲哈哈大笑,说道:“别看她开始那么凶,我就知道她只要跟着咱们进村,到了长宜手里就撒不了野了。” 彭长宜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说什么哪,注意影响。” 说完这话,彭长宜才猛然想起还没给江帆回电话,他急忙往大队部的屋里跑去,摁住了电话机,摇动了摇把,等接线员接通了江帆办公室的电话,传来的却是林岩的声音。林岩告诉他,江市长正在开班子会。 彭长宜挂了电话,今天是副市长孟客上任,肯定政府在重新进行分工,江帆会不会…… 彭长宜不由的抬起头,仰望着城里的方向,心思就飞到了二楼的政府会议室,江帆还不够老辣,不知能不能摆平张怀? 彭长宜为他的朋友担心了,他没有想到的是,会议进行的很顺利,之所以顺利,就是因为江帆提前做足了功课。 他不但提前跟樊文良商量了政府班子重新分工的事,甚至在会前,还把樊文良请来,讲了几句话。可别小看樊文良讲的这几句话,尽管不多,甚至他坐上几分钟一言不发都好,起的作用可就大了。 会前,江帆来到三楼樊文良的办公室,樊文良也刚刚进来,当听到江帆邀请他去参加政府工作会议时,樊文良说道:“我就别去了吧,这一块工作你就看着安排吧。” 江帆说毕竟是新副市长刚来,而且又是从锦安调过来的,您目前还是锦安市委副书记,您参加,显示出对政府工作的重视。 江帆见樊文良同意了,就提议到三楼市委会议室来开。樊文良笑了一下,说道:“不用,四点我下去。” 这也是樊文良的高姿态,以前尽管也有过参加政府工作会议的先例,但前提都是在市委会议室里召开的,樊文良是绝对不会走下去的,看来,彼此的尊重也是官场中人的为官之道。 樊文良讲的不多,主要是对目前政府工作做出了肯定,也提出了几点希望,最后希望政府班子成员,团结在江帆的周围,同心协力,使亢州的工作向前再迈一大步。 别看话不多,是很值得在座的人回味的。他能来参加会议,而且又讲了话,就说明接下来江帆要做的一切樊文良都是点头同意的了。 于是,江帆果然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了。重新调整班子成员的分工。把原来自己推给高铁燕的那一块拿出教育和文化旅游,分给了孟客,从张怀那里拿出了经济包含招商引资工作、项目、土地、规划和金融等,而是把油水最大的城建,还有现在正在进行中的高尔夫,以及原来分管的财政、税务、通讯、再就业、司法等原来分管的部门依然留给了张怀。 张怀很担心从他手中拿走城建,没想到居然给他留下了。高铁燕除去原来自己分管的农口外,群团、文教、卫生也归了她。 江帆则主要负责主持市政府全面工作。主管市政府办公室、市政府研究室、编制工作,联系人大、政协、民主党派和工商联等工作。 从这次分工的格局来看,副市长孟客似乎主管单位少,张怀仍然主管的单位多,但是,名眼人一看就知道,张怀的权力一下子弱了许多,给了你城建,但是规划不归你管,土地不归你管,金融不归你管,高尔夫给你留下了,但是环保被拿出了,而且将来的开发区肯定不会落到他的手里。 江帆说目前就是这样,以后如果编制有变动的话,再随时调节。 政府班子分工尘埃落定,这是江帆第一次的动作。 尽管他不是刻意的,但是他早就在等待这次机会,也是费足了脑筋。对目前的格局,他只能如此,远没到他所希望的那样,他还要等待下一次借势的机会。 散会后,林岩向江帆汇报,说是彭长宜打来电话,他正在下乡,问市长有事吗? 江帆这才想起呼过彭长宜这事,他就没好气的说道:“没事就不能呼他了?” 林岩笑笑,没说什么。他知道,越是关系好才这样说话,如果关系一般就不会这么说了。 彭长宜目送着大货车走了以后,才带着人回来。 晚上,他说要犒劳弟兄们,谁知大家都反对,说刚吃了烧瓶就开水,就吃晚饭,吃不下,让彭书记欠着,明天再请大伙。 彭长宜爽快的答应了,他回来后,直接来到朱国庆办公室,汇报了今天的事,包括遇到记者的事,另外,他把叶天扬的意见也跟朱国庆说了。 朱国庆点点头,说这是个好建议,下来让彭长宜好琢磨琢磨,争取利用大搞精神文明建设这个契机,彻底改变莲花村的问题,改变现状,变坏事为好事,说不定能还能搞出名堂来。 朱国庆原来是从县委宣传部出来的,对宣传深谙其道,马上就捕捉到了叶天扬提供的信息。 彭长宜说道:“我看还是先解决班子的问题,近期把遗留问题解决了,然后把村务公开。” “你有人选吗?” 014 半夜在干啥(二) “没有,不过这次高强很配合,态度也比较积极,他毕竟也给村里做了不少的事,如果这次没什么大的问题,不涉及贪污受贿就还让他接着干吧。” 朱国庆说道:“那个小汽车明摆着就是问题。” “我想过了,如果光是这个问题到好解决,让他个人掏钱买下就是了。” 朱国庆陷入了沉思,半晌说道:“还是先把群众反映的问题弄清楚再说吧。” 彭长宜点点头。 朱国庆说:“你明天趁热打铁,带人下去,先分层次座谈,顺便摸摸老百姓对高强的意见,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人选,然后再摸摸陈有囤的意思。如果他真不想干了,就一块换。” “我先摸摸再说。” 朱国庆说:“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不饿,就是渴。” “要不咱俩找地方喝两杯去?” “改天吧,不瞒您说,有点累,晚饭都不想吃了,就想早点把自己放平,您还是回家陪嫂子喝去吧。”彭长宜说道。 朱国庆的夫人比较嗜酒,每顿都要喝两杯,朱国庆在外边喝,到家后却滴酒不沾,有的时候难得在家吃上一吨饭,也都是看着夫人自斟自饮。他也纳闷,怎么这酒到了家里后,就引不起他任何的兴趣呢? 今天是彭长宜值班,朱国庆走了以后,彭长宜来到后面锅炉房旁边的浴池,洗了澡后,心就有些发慌,他来到传达室,胡师傅还没睡,正在看电视。 胡师傅见他来了,就关小了声音,说道:“是不是没吃晚饭?” “你怎么知道?”随着关系的加深,彭长宜早就把您改成你了。 胡师傅嘿嘿笑道:“你回来后,既没去伙房,也没出去吃饭,窝在朱书记屋里,现在才出来,你要是吃饭了就怪了。” 彭长宜呵呵笑了,说道:“胡力,胡力,难怪你叫胡力,原来还真是一只老狐狸。” 本来胡力刚刚拉开抽屉,拿出一包五香花生米,听见彭长宜这么说,就又重新包上。 彭长宜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那个纸包,说道:“您是一只伟大的狐狸,神奇的狐狸。不瞒您说,我就是到您这里找吃的来了,饿着肚子睡一宿不好过啊。” 胡力松开了手,彭长宜坐在他的旁边,抓起花生米就往嘴里丢。胡力又拿出多半瓶二锅头和一瓶茅台,问他:“喝哪个?” “还用问,捡好的喝呗,回头有了我在给你。”彭长宜说道。 “咱可说好了,这瓶茅台可不是你给的那瓶,你给的早让我喝完了,这个二锅头是你们喝剩下拿回来的。” “哦,那这茅台谁给你的,朱书记?” “这次也不是朱书记,是樊……反正不是你给的。”胡力支吾了一下说道。 彭长宜没往心里去,他知道胡师傅夜里睡不着有喝两口的习惯,每次回来剩下酒都给他。他也不客气,就一一笑纳。 胡师傅取出两个用餐巾纸包裹的酒杯,放在桌子上,就要开那瓶茅台,彭长宜抢过来说道:“还是留着您老以后慢慢喝吧,咱今天喝那半瓶的。” 胡师傅说道:“你刚才还说捡好的喝呢,一听说不是你给的那瓶就不好意思喝了?” 彭长宜笑笑了,这个老头有的时候很有意思,甚至性格里还有很率真的一面,他一语就道破彭长宜的心思。 彭长宜也不遮掩自己的想法,就说道:“我经常在外边喝,还是您留着吧,就喝打开的二锅头,再不喝就变味了。” 胡师傅继续说:“你别心疼,你看,还有呢。”他拉开桌子的柜橱,彭长宜果然看见还有一瓶茅台和其它一瓶别的牌子的酒,另外还有一些茶叶和整条的他爱抽的烟。 “您老行啊,这日子过的不错啊,不过这烟您可不能跟茶叶放在一起,串味。” 胡师傅关上柜门,说道:“整条的没事,打开的不放那里。我今天高兴给你喝好酒,你要是不喝可别后悔,我马上就藏回去。再给你一次机会,喝不喝?” 彭长宜拿过桌上的二锅头,打开瓶盖,倒了两杯,说道:“咱俩喝不完一瓶,都打开浪费。” 胡师傅一看,就把那整瓶茅台收回柜子里,锁好柜门,把钥匙别在腰间后,就说道:“你为什么不抽烟?我这里还有好烟。” “呵呵,不抽。” “喝酒不抽烟,不算完整的男人。” “因为小时候抽烟挨过打,打那以后再也不抽了。”彭长宜说道。 “哦,还真长了记性了?” “是啊,我爸爸说我,想抽烟等以后自己挣了钱再抽,养你大管你吃穿,不管你抽烟,打那以后再也没抽过。” “看不出,还是个有血性的人。”胡力嘲笑他说道。 “怎么还是,我就是有血性的人。”彭长宜辩解道。 老胡笑笑,端起酒杯。 彭长宜也赶紧端起,以为老胡要跟他碰杯,不想老胡面向南方,把酒杯平端到胸前,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什么,然后开开门,仰头看了一眼苍穹,弯腰把酒洒在地上。这才坐回来,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不声不响的喝干了,又闷着声吃花生米。 彭长宜仰头往外面的天空望了一眼,只有城市的灯光和满天的星斗,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看到。他感到老胡今晚的举动很奇怪,但又不好问,只能干喝酒。 几杯酒下肚后,胡力就有了些醉意,他慢慢的吃着手心里的几颗花生米,说道:“我原来也是不抽烟的,后来我们116师出了事故,我被送上军事法庭,在服刑期间,我学会了抽烟。” 彭长宜一愣,他记得樊文良也是116师的,难道眼前这个胡力…… 老人又喝了一口酒,说道:“其实你今天就是不来,我也会喝的,我想我那些老战友了,但是我不会喝二锅头,我会喝他送来的酒,呵呵,他知道我每年的这天都要喝酒……”说着,就去够酒瓶,还要倒酒。 彭长宜吃惊不小,他,难道是樊文良?老胡为什么每年这天都要喝酒?他夺过酒瓶说道:“您老喝多了,咱们不喝了。” “今晚,我是必须要喝多的,你不能拦我。”说着,居然一把夺过酒瓶,彭长宜很吃惊这么个干瘦的老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自己倒满后,眼睛直直的看着彭长宜,说道:“没想到今晚你能陪我喝闷酒,好长时间没人在今天陪我喝酒了。” “他不陪你吗?”彭长宜试探着问道。 “他忙,我不让他来,昨天晚上给我送来的酒和烟,呆了会就走了。” “他是你什么人?” 胡力一愣,两只小眼睛泛着光,说道:“你违反纪律了。” 彭长宜笑了,说“喝了酒警惕性这么高?” “这是我军的军事秘密,哈哈。”老胡笑着说道。 “您还‘我军’?别逗了。”彭长宜故意这样说。 “我军,是小范围的,我不代表中央军委。”老胡咬文嚼字的说道。 “我知道你说的他是谁。”彭长宜突然说道。 “谁?” 彭长宜用手做了一个写字的动作,就不在说什么了。 老胡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子不老实,探听我军情报不说,还敢妄自揣摩。 至此,彭长宜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们喝光了那瓶酒后,彭长宜把烂醉如泥的老胡扶上床后,知道老胡好干净,就把他们喝酒的残局收拾清后,给他关了灯,反锁上门后就出来了。 皎洁的月光洒满院子,把彭长宜的身影投射在水泥地上。这点酒要说不算什么,但是今天奔忙一天了,他感到很累,就回了办公室,刚准备躺下,猛然想起江帆那个传唤,他看了一下表,江帆应该还没睡,就给江帆宾馆的房间打了电话,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传来了江帆的声音: “喂——” 听得出,他的声音有些不大自然,还有些沙哑,彭长宜就愣了一下,说道:“市长,我是长宜,今天我下乡了,没顾上给您回话……” “知道。”完全是不得不应付。 彭长宜居然不知往下说什么了,就说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 话筒里传来气喘声,这个声音对于身为男人的彭长宜应该不算陌生,而且也知道在特殊情况下半夜接到电话后的懊恼,难道市长…… 彭长宜赶紧说道:“那好,您先休息吧。”说完赶紧挂了电话。 015 美好的冲动 毫无疑问,市长旁边有人。 彭长宜听得出,只有在那种情况下才能有那样的气喘声和那样的语境。那他的旁边会是谁呐?丁一吗? 想到这里,彭长宜的心里突然狠劲的跳了几下。想想还是自己龌龊了,凭目前的观察来看,江帆喜欢丁一不假,但是远没到这个地步,而且看得出,江帆对丁一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轨言行。 那今晚谁会在哪儿呢? 一个老婆长期不在身边的男人,面对着一双双渴盼的眼睛,很难做到心静如水。再说,江帆又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英俊,谈吐不俗、气度非凡,身边就是有一两个女人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大凡像他这样的官员,哪个不是如此?想着想着,他就进入了梦乡。 彭长宜进入梦乡,江帆却被他的电话惊醒了,对,是惊醒,险些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来。 彭长宜猜对了,江帆的确不是一个人,他的床上还躺着一个人,是个女人,这个女人是姚静。 晚上,中铁工程局的雷总请江帆,江帆就带着孟客一起出席。最近江帆和这些中省直单位的领导接触的比较多,他总感觉这些单位尤其是中字头的单位,都有地方无法比拟的政策和资金的优势。他们知道江帆也是从国家部委下来的干部,自然也就高看一眼,某种程度上说有共同语言。 哪知,双方刚碰面,那头的一位姓郭的副局长和江帆握过手之后,走到孟客的面前,他不是伸出手,而是伸出拳,重重的给了孟客一拳,说道:“老同学,恭喜。”这才跟孟客握手。 江帆的眉头一皱,心想,这个孟客城府够深的,从开始到现在,也没听他说这里还有个同学,但是,从他们那熟悉亲切的表情来看,显然不是刚刚知道彼此。 江帆突然发现,这是个十分能够装得住的男人,在官场上,只要你会装,就成功了一半。也难怪,给翟书记当了好几年秘书,又在政府部门干了快一年,城府,可能是他修炼的最成功的课目。江 帆不打算打扰他的装,场合上,遇到一两个同学和朋友是很正常的,可是对方的雷总不干了,非追着他们问是怎么回事。 孟客这才说道:“我还没来得及汇报呢,我和郭局是高中同学,他毕业后就进了央企,我呢,就在县上当了一名通讯员,所以,我一直都像仰望喜马拉雅山似的仰望他。” 众人哈哈大笑,分宾主落座。 喝酒是自然少不了的内容,如果没事,江帆也喜欢喝一点酒,横竖自己一个人,醺然薄醉后就把自己交给宾馆那张大床,一夜也就过去了。 没事的时候,或许看看书,这就是他全部的业余生活。今天孟客第一天上班,而且对方的雷总又是极其好客,带领全体班子成员参加,不喝就说不过去了。 孟客的酒量也很大,应该不在彭长宜之下,怎奈,他今天沾了初来乍到的光,那一帮人轮番敬他酒。江帆以前也和这些人在一起喝过,除去雷总,别人都不好让江帆喝酒。 今天江帆不能让孟客躺着出去,他主动端杯,要替孟客解围。雷总拉了他一下,说道:“让他们闹去,咱俩说说话。” 江帆跟雷总说道:“不行了,没看都站不住了吗?”说着,起身说道:“让孟市长歇歇,我来敬大家一杯。”雷总也站起来说:“我陪一杯。”说着,喝干了杯中酒。 林岩和孟客的秘书自然也想把火往自己的身上引,怎奈这些人就像是冲着孟客去的,大有不灌趴下一个不罢休的阵势。 林岩出去,只好把两个司机也叫了进来,这两个司机也就充当了酒桶。江帆一看这酒不能这样喝了,及时叫了暂停。 林岩忙着喝酒,这时他的呼机响多好多次了,他却不曾听到。 呼他无数次的是丁一。 丁一出来倒洗脚水,忘了带钥匙,楼道的风就把宿舍的门关上了。 她进不了屋,只好穿着单薄的睡裙,脚穿着拖鞋,悄悄的下楼,她要到办公室来碰运气,因为办公室的抽屉里另有一个宿舍的钥匙,林岩不在。她来到值班室,往里看了一眼,有两三个人在看电视,其中就有副主任曹南。 她想进去打电话,让林岩给自己开门来,但是穿着睡裙,实在有些不雅,她又悄悄的跑上了楼,敲雯雯的房间,这才想起雯雯去参加表姐的婚礼去了。她想了半天,总不能这样在楼道呆一夜吧,只好硬着头皮再次下楼,敲开了值班室的门。 此时,值班室里只有曹南一人在看电视了,这样还好,免得被好多人看到。 曹南一看丁一这身打扮,就上下打量着她,笑着说道:“丁秘书,你这是……” “曹主任,我要呼林秘书,让他给我开门,办公室有宿舍的钥匙。”说着,径直走到电话机旁,就呼了林岩,并给他留了言。 过了一会,不见林岩回电话,丁一想总不能呆在这里呀,这里是值班室,总会有人进进出出的,就说道:“曹主任,麻烦您多给我呼几次,我这打扮哪儿都去不了。” 曹南看看值班室,实在没有多余的衣服让她披上,就说道,“行。”然后又去呼林岩。 丁一出来后,觉得自己呆在哪里都不合适,她徘徊在宿舍门边,就想起小狗,如果小狗在里面,说不定能给自己开门呢,好像哥哥说小狗受过救主课目的训练。 她似乎听到有人上楼了,就赶紧躲到了另一侧的楼道,就下楼去等林岩,她不敢走大楼梯,因为大楼梯人多,只能走边上的小楼梯,站在二楼楼道的隐蔽处,焦急的等待着。 而此时的林岩,根本就没感觉到呼机的震动,他喝了太多的酒,连司机都过来喝了,还好,他们这一行人,还算很体面的的走出酒楼。 孟客也很有风度的跟东道主告别,坐上他从锦安带来的轿车,回住处去了。 他们几个人中,江帆喝的最少,这种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不能让江帆喝多的。江帆主动坐在驾驶位置上,先将司机送回家,然后送林岩。 林岩刚从车里钻出来就跑到一颗树坑边哇哇大吐,吐出后,感觉好多了,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呼机的震动,掏出来一看,说道:“市长,我得回去给丁一开门,她进不去宿舍了。” 江帆笑了,说道:“你这个样子就别回去了,赶快上去吧,把钥匙给我。” 林岩就摘下自己腰里的钥匙,递到了江帆手里。江帆看着他晃晃悠悠的上楼了,才快速开车回到了机关。 他迈开长腿,他一步并作两步的上了楼,随着楼道里声控灯的亮起,看到了丁一身穿一件淡蓝色有着湖水一样透明窄带睡裙,蹲在门前,裙摆包住了双腿,她双手抱膝,头埋在腿上,柔顺的短发盖住了她半边脸,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一样卷缩在门边,等待着主人回来,样子十分的可怜。 江帆的心底就有了一种冲动,是那种从心底里潮涌般的冲动,这种涌动,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出现过了,大多情况下他的心是一片死水。丁一的确是搅动了他心底的这潭死水,从她出现的第一天起。 他镇定了一下自己,慢慢的朝这团淡蓝色走去。 丁一抬起了头,揉揉眼睛,看清楚是市长后,就往他的身后看。 江帆知道她在找林岩,就说道:“林秘书回家了,我们刚看到你的信息,我给你开门。”说着,弯腰向她伸出自己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一用力,就把她拉了起来。 就在她站起来的一霎那,宽松的睡裙里面春光暴露无遗,江帆顿时感到自己有一种血液倒张的感觉,体内突然燥动不安,有了一种莫名的膨胀,心跳到了嗓子眼,他赶紧调开目光,努力不看丁一。 丁一看见了江帆目光中的躲闪,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腾的就红了,赶紧一只手捂住了领口,低着头,从江帆手心里拿过钥匙,开开门后,踩着一双红色透明的塑料拖鞋先他进去,几个可爱的白白的小脚趾露在外面。 她赶紧来到自己的桌前,隔着桌子,就拉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小铁桶,哗的一声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 就在她扒拉着小盒里的东西时,江帆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背景看。 “找到了!”这时,就听丁一轻快的说了一声,收拾好东西,关上了抽屉,回过身,冲着他灿烂的一笑,说道:“谢谢市长,我要赶紧上去,太凉了。” 是啊,尽管已经进入初夏,但是晚上尤其是长时间呆在阴冷的楼道里,肯定会凉的。 他冲他微笑着点点头,就看见丁一像一只轻快的小鹿,灵巧的跑向了门口,眼看着她就要消失在江帆的视野中了,江帆突然说道:“丁一……” 丁一回过头,两只清澈的黑宝石看着她,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羞色,微微翘起的嘴角,带着处子般的娇俏。 她太美太可爱了,几次梦里出现的倩影,此时,她就在自己的身边,只要他伸出手,在向前迈进一步,就会把这只小鹿抱在自己的怀里。 但是,看见她那一双纯净的目光时,他克制住了自己,温和的笑了一下,深邃的目光里,有一种隐忍的痛楚,他嗓音有些沙哑的说道:“你像一只小鹿。” 丁一听了,抿着嘴笑了,一低头,就跑了出去。 江帆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虚弱的靠在墙上,不由的一阵忧伤袭来,在心里默默的说道:小鹿,我的小鹿,什么时候你不再跑开…… 016 险些迷陷 江帆的确是具有诗人的气质的,大学的时候就是诗社的骨干分子,但是他有个特点,不是为了诗而写诗,而是为了心灵的某种悸动才有写诗的冲动。 带着诗意的忧伤,江帆回到了住处,当他从宾馆大堂经过的时候,服务台里面的两名工作人员和他打招呼,他冲她们点了一下头,就朝电梯走去。这时听见背后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传来: “江市长?” 江帆回过头,就看见总台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姣好的面容,柔美的身材,而且说话的声音字正腔圆。他想起来了,是彭长宜原来的同事,姚静,那天跟姚斌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见过。 他站住了,姚静款款走来,脸上荡漾着酒后特有的红晕,显得是那么的婀娜多姿。 姚静的美和丁一的不同,丁一是清新的,如同深谷幽兰,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又似静静开放的百合,纯洁无暇。而姚静自有一种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和风韵,就像一支窖藏的红酒,味道醇厚、圆熟滋润,谙熟风情,这些是那么直接的吸引着男人。 江帆很奇怪为什么把这两个女人放在一起做比较,也许是刚才被丁一撩拨的缘故,直到现在心里的澡火都难以平复,于是对姚静就多看了几眼。 姚静对这个举止洒脱,高大英俊的市长很有好感,再加上他儒雅的风度和权力的魅力,足以让这个男人的女人傲视一切。权力,使这个男人锦上添花,这种魅力远远胜过江帆英俊的外表。她走过来的时候,脸不由的红了,说道:“市长住这儿?” 其实那天姚静就是搭市长的车回来的,先送江帆到这里,也就是说她已经知道江帆在这里住,问这句话显然是多此一举。 江帆温和的笑笑,说道:“姚主任这是……” “哦,我们厂来了两名客户,正在这里用餐,我提前出来给他们安排房间,市长这么晚才回来,太操劳了,要多注意身体啊。”姚静柔声细气的说道。 听着这温婉如润的声音,江帆很受用,来自女人的关怀尤其是美女的关怀,总是让男人心里感到舒服和温暖,要知道江帆很久都没有女人关怀他了,他冲她笑着说道:“谢谢你。” “市长在几楼?”姚静走到近前问道。 “八楼。”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去您那里喝杯茶?”姚静的眼里闪着一种致命的魅惑。 “这个…...”江帆当然介意了,这么晚了,又是一个女士。如果姚静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和您谈谈的话,他都可以说有时间到我办公室谈吧,但是眼下人家说的是喝杯茶,他不会连一杯水都舍不得给女士喝吧? “我躲起一会,省得让他们找到我,烦死男人喝酒了。”姚静进一步说道。 江帆这时看到总台后面的两个服务员掩住嘴,偷偷在笑,如果他拒绝姚静的请求,肯定会对姚静影响不好,姚静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服务员,脸上就有了尴尬之色。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说道 “怎么了,难住您了吗?”姚静的嘴角分明有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哦,可以,只是你还有客人。” “有厂长在,少我一个没事,巴不得有个借口出来透透气。”姚静说道。 江帆不在说话,就朝电梯走去。窄小的空间,两个人一时无话。江帆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刚想说什么,六层到了。 八层和七层还有九层是整栋楼里最豪华的楼层,这里的房间都是大套间,是不对外的。书房、会客室、卧室一应俱全,一般客人是住不到这三个楼层的,只能住到一至六层。江帆之所以来这里住,主要原因是这里清静,外界来这里的人很少。这里的服务员客人不叫是不会出来的。 江帆在前,姚静在后,进了房间,姚静惊呼:“真没想到,亢州居然还有条件这么好的宾馆!” 江帆笑了一下,开始有些后悔带姚静上来,他赶紧给她沏水,你不是喝水吗,喝口水赶紧走吧,这孤男寡女深夜独处一室,即便什么都不发生,让别人知道也是有口难辩。 姚静接过了水杯,轻声说道:“谢谢市长赐水。” 江帆笑了,他不想跟她开玩笑,但是又实在跟姚静没有话说,就又打开了音响,立刻,传来了轻柔的乐曲。 音乐,立刻让房间不再空旷起来,温柔、舒缓的旋律,拉近了心灵的距离。姚静端着杯,坐在了沙发上,江帆则靠在一个矮柜上,双手抱住胸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听着音乐,他实在不知该跟她说什么好,觉得这样冷淡一位女士很不礼貌,就没话找话说道:“我听说姚主任是竞争上岗的,了不起。” 哪知,姚静的眼神悠地黯淡了下来,目光就浮现出一层哀怨,她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唉,我跟许多升斗小民一样,混生活而已。今天不往前奔一步,生活就可能倒退。如果我不来棉纺厂,还在学校当代课教师,我的妹妹就完不成学业,我的弟弟可能也当不上兵,我那一点代课的工资,根本就养活不了他们。所以,只能往前奔。” 她伤感的说着,眼睛有了水汽浮动。 姚静说的没错,在外人眼里,那些在公司独当一面的女人,个个都是女中豪杰,恐怕这些女豪杰们的背后,大都是被泪水浸泡着的吧。何况眼前的姚静,又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女人的苦难有的时候男人是体会不到的。 江帆的眼睛看着别处,他装作没看见姚静此时的眼睛,有些东西你是不能看见的,看了以后,它就会借势往你的心里钻。哀怨和泪水,是女人两件致胜的法宝,男人会在不经意间被它击中,江帆不想让姚静把自己击中。 他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姚主任真会说话,我们都是在混生活。” 也许,只有像丁一这么没有任何生活压力的女人,才能保持一颗淡定的心和一份内心的宁静吧,也只有像丁一这样的女人,才能把蝇头小楷写的这么干净、清丽和俊逸。 想到丁一,他突然就想起了她白嫩的皮肤和睡裙里那对跃动的小兔子,那该是一只手刚好握到的大小吧,想到这里,他的心突然跳了起来,身体里就有了一种本能的冲动,鼓腹间就有了灼热和胀痛,以至于姚静来到他跟前,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柔软的胸挨着自己之后他才发觉。 “跳个舞吧,别辜负了这么好的乐曲。”姚静看着他,眼里就有了一丝缠绵和情意。 他还没反应过来,姚静就拉他来到中央,他本能的想拒绝,可是当姚静那软绵绵的手,放入他掌心的那一刻,他身体的反应更强烈了,就像被磁铁吸牢般的依附在她身上,随着身体的潮涌,顺着她的牵引,走向那淡蓝色的湖水里…… 他机械的随着姚静舞动着,脸涨的通红,低头看姚静,发现她的眼神里有一抹无比的温柔,那抹温柔千娇百媚,万种风情,如醉如痴,她柔软的身体更是紧贴在自己身上,如同软体动物一般。 电话仍然响着,在空旷寂静的夜里,出奇的刺耳,他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呼吸着,心脏跳的跟擂鼓一样响,半天,他才慢慢平复下来,拿起了电话。 一般来说,坏了领导的好事,这个人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可是江帆不但不恨彭长宜,内心里还有点感激这个电话来的及时。 挂了电话,他彻底清醒了,将地上姚静的衣服捡起来后扔给了她,自己拉好裤.子上的拉锁,重新穿上衬衣,说道:“对不起,穿上衣服走吧。” 一个很有可能缠缠绵绵发展下去的故事,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打断被终止了,这不得不说是非常残忍的。但是没有办法,姚静恨死彭长宜了,她银牙紧咬,羞愤的脸通红,快速穿上衣服后,就往门口走去。 江帆清晰的看见,姚静的眼里闪着一种泪光,是又羞又恨的泪光,就像一只美丽发.情的孔雀被残忍阉割后的痛楚,总之,他不敢看她。 眼看姚静开门要出去了,他的心突然软了,说道:“等等。” 姚静回过头,脸因为羞愤而通红,眼泪还在眼里打着转。 “以后有用得着我江帆的地方尽管说,可以给我打电话,也可以到办公室找我。”言外之意是不要来这里了。 “江市长,您会错意了,我不是来卖的。”说完,她挺直身子,镇定了一下自己,开开门走了出去。 江帆狠狠到给了自己一拳,险些犯错。 自己可是一市之长,确切的说是一个连“代”字都还没有去掉的市长,一个仕途刚刚起步的男人,怎么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关上房门,他就来到浴室,衣服都没脱,就站在了莲蓬头下,让清凉的密如针孔般的水流,冲洗着自己,涤荡着自己。 那凉凉的水,顺着他高大的身躯流下,将他过剩的欲望冲刷掉了,他必须这样冲刷,冲洗刚才已经迷.乱的灵魂,使它得以重新返回到自己的伊甸园…… 是的,那是伊甸园,是他的伊甸园,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只惊恐跳跃的小鹿,那只有着美丽纯净心灵的小鹿,他不知道何时才能将她拥入怀中,何时才能将她放在自己宽大的胸脯之上抚.慰她,亲.吻她,把她化在自己的怀中…… 想着想着,他就热血沸腾,身体又膨胀起来,涨得他难受,马上就要爆裂似的。尽管水那么凉,他还是感到了它的倔强和愤怒,浇不灭冰不掉愤怒。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原谅了自己,手就覆在了上面…… 017 半夜撒娇(一) 几天后,省报在头版正下方刊登了一篇文章,题目是《哄抢发生之后……》.这篇报道立刻在亢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轰动的原因主要是配发了编者按。 丁一刚刚给高铁燕写完一篇讲话稿,是明天参加广电局发射塔奠基仪式的讲话,她拿着讲话稿,走进了高市长的办公室,就看见高市长拧着眉头正在看报纸。她将稿子放到桌上,高市长说道:“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 “还没顾上呢。”丁一说。 “以后要留意省报、市报和咱们的亢州报。你看看这个,这下可好了,全省都知道了,也不知道请示樊书记了没有,登这样的稿件,是一定要让樊书记点头的。”她的语气里有明显的不满。 丁一现在已经习惯高市长对一切事情不满意了,她宣泄不满意的方式就是跟丁一私下磨叨,人前还是很能装的。丁一拿起报纸,一看是《京州日报》,她想说这是省报,对这样突发事件的报道,估计用不着请示樊书记。她忍不住想笑,但是没敢,就细细的把这篇文章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这是一篇新闻特写,重点描述了哄抢发生后当地干部采取的积极措施,由于头版版面的珍贵,下转到了第三版,但在头版却同时刊登了一副照片,是彭长宜在现场指挥的照片,只见他手里拿着步话机,正指向一个地方,一脸的严肃。整篇文章写的很客观,但是明显的笔下留情了,对这样的报道用不着那么多的笔墨渲染当地的处理结果,很显然,彭长宜在现场肯定做了工作。 回到办公室,她就给彭长宜打去传呼:祝贺,大照和大名上了报纸。 此时的彭长宜正在莲花村下乡,这几天工作组都在莲花村下乡。 北城区党委根据他的方案,决定趁哄抢这件事,在全村搞一次精神文明建设活动,在这次活动中,要建立健全两委班子,另外,根据村民意见,在两委班子之外,还成立了一个有村民直接参与的村务监督委员会。 这个委员会享有至高的权力,凡是村两委决定的事情,必须经过村务监督委员会的同意后方可实施,否则一切决定无效,村民有权拒绝执行两委会的决定。 这次清理村财务的过程中,监督委员会成员从始至终都参加了,其中就有彭长宜上班第一天遇到告状的那个瘦高个,他也是一名党员,名字叫高才。 清理结果后发现,高强的情况不像想象的那么严重,除去一辆小汽车外,几乎没有其它大的经济问题,就是这辆小汽车,高强自己已经掏钱把它买下了,并且补上了村里的亏空。欠电力所的电费也经过层层协商妥善解决了。 通过哄抢这件事,老书记陈有囤对彭长宜对党委有了新的认识,他不再向党委提出辞职的申请,并且积极主动配合工作组工作,焕发了工作热情,但是在村主任人选的问题上,他和彭长宜有了分歧。他主张村主任重新竞选,让高才参加竞选。 彭长宜不希望在搞一次竞选活动,闹的村里不安宁,他今天来就是想开诚布公的和老书记谈一次,希望他放下对高强的偏见,能够尽释前嫌,搞好村里的工作。 没想到,刚刚坐在老书记家的墙柜上,就收到了丁一的信息。他的头轰的就大了,不知道那个叶桐会怎么报道这件事。他想找报纸看看,村里的报纸一般都是下午或者更晚的时间才能到。 他有些坐卧不安,跟陈有囤简单沟通了一下,立刻骑着司法科的摩托车,载着刘忠跑了回来,他刚到办公室,姚平就将一沓报纸给他送来了。 姚平笑着说道:“彭书记上报纸了!” 他装作不慌不忙的样子说道:“上什么报纸?” “我们刚刚看完,您看一下就知道了。”姚平笑着把省报给他放在上面。 等姚平关上门出去后,他迫不及待的拿起报纸,一目十行看完后,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对那几句编者按又琢磨了一番,觉得很公正,客观,尤其是编者按高度肯定了地方政府处理这件事的态度和做法,并对采取的果断措施并最终追回失散的物资给予很高的评价。 彭长宜长长出了一口气,不由的暗暗佩服叶天扬手段的老辣,同时也很感激他们给莲花村的百姓留了面子。 从目前这篇报道的文字看,应该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但是他在现场的照片确是异常清晰,而且还有那么几分指挥员的霸气。这一点他有些担心,别再让朱国庆对自己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因为从始至终都没提区党委几个字。对报道内容不关心了,但是他却对自己这次出的风头有些担心。 陆续接到了一些电话,因为对哄抢事件的发生有些人是不知道的,有些人只是听了小道消息。这一下反而扩大了宣传面积,彭长宜隐隐的就有了一种担心。 他敲开了朱国庆的房门,任小亮正在那里跟他说事。 朱国庆见彭长宜进来了,就笑呵呵的说道:“这次咱们彭书记可是出大名了。” 彭长宜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唉,谁知道那天还遇上记者了,而且是个大记者。” 其实那天回来后,彭长宜已经跟朱国庆汇报了记者这事。当时朱国庆的反应是由他们去吧,咱们也不能因为这事再去公关吧,咱也不护短,也积极采取了措施,货物追回,对方几乎没受什么损失,他爱怎么报就怎么报。 “呵呵,咱们的长宜首战告捷。”朱国庆站起来说道。 今天朱国庆的口气中,似乎有些不对味,这正是彭长宜担心的,也许是他神经过敏了。 任小亮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如今记者四处找新闻,唯恐天下不乱,他们的报道能够掌握这个分寸也不错了。” 这时王学成进来,说道:“刚才市委来电话,让咱们把哄抢这件事写个东西给市委办。” 朱国庆皱了一下眉,说道:“都是报道惹的事。” 彭长宜回到办公室,王部长给他打来了电话,王部长笑呵呵的说道:“彭书记啊,怎么样?” 彭长宜明知道部长有可能指这件事,就说道:“部长,什么怎么样?” “呵呵,你小子也会装了,还能有什么,当名人的感觉怎么样呗。” 彭长宜装作委屈的说道:“您也这么挖苦我,看来我真没法活了。” “哦?难道还有别人这么说?”王家栋故作惊讶的问道。 “唉,一言难尽。”彭长宜故作唉声叹气的说道。 “呵呵,樊书记刚才问我,我说不知道这事,你小子从来都没跟我汇报过。”王家栋说道。 樊书记知道了,彭长宜有些紧张,说道:“书记怎么说?” “书记什么也没说。”王家栋口气这才认真起来。 “哦——”彭长宜隐隐的有些失望。 “国庆刚才在书记这里着。”王家栋说道。 彭长宜想肯定是看到报纸后,朱国庆跟樊书记汇报这事去了,因为事件发生后,他们没有跟市里任何人任何部门汇报过,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报纸登出来了,肯定市里要过问的。 “长宜,还记得我原来给你们讲过‘三爷’的故事吗?”王家栋说道。 彭长宜一愣,说道:“记得。” “呵呵,记得就好,记住,凡是主动为上。呵呵,有时间给我操得一顿海鲜吃。”王家栋说我就挂了。 “三爷”,就是京剧智取威虎山里面的座山雕。“三爷”是模仿滦平叫的。 017 半夜撒娇(二) 当时,黄金和乡党委书记不和,那个党委书记借着他喝醉酒闯进女接线员宿舍这事,让黄金趁着酒劲写了一份情况说明并写了保证书,当时跟黄金说,只要他写了这个保证书就没事了,即便女接线员闹到县委也不顶用。后来,那个党委书记就拿着这份材料找到了樊文良,当时樊文良大怒,要处分黄金。 王家栋当时跟他和卢辉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说道:“出事并不可怕,工作上,人生上,谁这一辈子不出点事,但是出事后最应该有的就是一个积极的态度。万事都有补救的机会,如果你连补救都不做,那就只有一条路,死。” 王家栋又引申了说道:“智取威虎山这出戏好在哪里,我看不是好在反应英雄这个主题上,而是反应在滦平和假胡彪的斗智上。滦平是真心的为三爷好,警告三爷胡彪是假的,尽管他说的是事实,但是已经晚了,他被杨子荣抢占了先机不说,还不讲究斗争的智慧,而是当着众人说,三爷啊,这个胡彪是假的。他在这里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他破坏了潜规则。试想,这个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三爷说胡彪是假的,那把三爷置于一种怎么难堪的地步?三爷是谁呀,是座山雕是山大王,是被众匪仰视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错?所以,就冲这一条他就得死。第二条也是关健的一条就是杨子荣先入为主,抢在滦平前取得了三爷和众匪首的信任,这一点他争取了主动,占尽了先机,所以尽管滦平对三爷忠心耿耿,是真心的为三爷好,但是因为没有争取主动,又不注重跟领导沟通的方式,即便你是忠心的也白搭。” 记得最后王家栋曾经反复说道:“千万别害怕跟领导沟通,领导的眼睛不一定二十四小时都是睁着的,可是领导的耳朵却是二十四个小时都支愣着。所以,凡事都要主动。滦平就因为失去主动权又不讲究政治斗争的方式方法,即便是正确的都不行,何况你做了不正确的事就更不行了。” 彭长宜陷入了沉思,部长打电话来,特意跟他说起“三爷”的故事,显然是有些用意的。 难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做的不够主动吗? 想着想着,他突然笑了,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于是,他中午哪儿都没去,简单的在食堂吃了点饭后,就回到宿舍,用了三四个小时的时间,一篇由莲花村哄抢事件引发的辖区内精神文明建设的意见稿形成,几乎是一气喝成。这也是叶天扬提示过他的。 写完后,他没有立刻让朱国庆看,而是在等待,叶天扬说今年要在全省大搞精神文明创建活动,要彭长宜把握先机,到时可以给报刊甚至内参投稿,更可以搞出自己的特色。 机会的确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没过多长时间,全省果然召开了精神文明创建活动动员会。彭长宜起草的意见稿经朱国庆的手,送到了狄贵和和樊文良的手里,立刻全市转发。大会召开后,新闻记者就涌了下来,作深入报道;那些搞理论研究的笔杆子们也纷纷往下跑,力求抓到最鲜活的例子。 这时的莲花村,不但按照彭长宜的方案重新启用了高强,还在全村开展评选五好村民的活动,还有一系列内容积极健康向上的文体活动。 彭长宜一鼓作气,又找到了已经就任为交通局副局长的寇京海,帮助争取优惠政策,修通了进村公路和村里的主干道,使这个村彻底改变了面膜。当叶桐再次来到莲花村的时候,莲花村已经变了大模样了,很快,亢州的莲花村成了锦安的典型,也成了全省的典型。 这天晚上,彭长宜接到了叶桐的电话,她说他跟着省精神文明办和省政策研究室的人要到亢州调研,彭长宜笑着说道:“我只能代表彭长宜对你的即将到来表示欢迎。” 稿子见报后,彭长宜跟叶桐打过电话,向他表示过感谢,叶桐也几次给彭长宜打电话,向她咨询基层的一些情况,一来二去,俩人就熟稔起来,说话也就没了生疏感。 叶桐在电话的那头咯咯的笑了,她撒娇的说声:“讨厌了。”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握着话筒,似乎从她那声娇嗲的三个字中,品出了一些其它的意味。 随着跟叶桐交往的逐渐深入,他觉得这个人并不是那么不好打交道,某种程度上,还帮了彭长宜。 但是最近叶桐的电话明显频繁起来了,每次总会参杂着一两句这样的嗲话,刘忠就跟彭长宜说,可能这个女记者爱上你了。他当时笑笑说道:这怎么可能。我有家有业的,人家怎么会爱上我?但是每次通话都能从叶桐的话中听出一些别的味道。 有消息说,开发区项目今年就能批下来,本来没那么快,据说江帆频繁的往返省里和北京跑了好长时间,这样就加快了上级部门审批的速度。 彭长宜理解江帆,他也是在跟自己赛跑,毕竟转过年后,他头上的代字就该去掉了,在下一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他总要有可以拿得出去的成绩,这样做起报告来也有底气。即便什么都不做,就这一项也是他这一年的成绩,何况,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尽管小心地跟樊文良保持着密切的合作的关系,但是自从孟客来了以后,江帆就逐渐伸出自己的触须,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悄悄在进行着扩张,扩张自己的执政理念和手段,只是这种扩张都是在夯实基础工作上进行的,所以,并没有显示出他的急功近利。 开发区项目如果今年能批下来的话,那么久蓄在亢州权力场上一轮大的干部调整工作就会提前来临。 彭长宜对此到是心安无事,因为他刚刚提为副科,自然自己就不在这个漩涡之中,到是那些有想法要求进步、或者想保住现在位子的人加紧了跑官的步伐。领导家里、甚至去锦安的路上,都会有这些干部们的身影。 黄金就曾打过两次电话邀请他吃饭,昨天还在电话里问他听到什么风声了没?彭长宜笑着说道:“我都好长时间不去大楼了,能听到什么风声。”然后又说道:“你老兄着的哪门子急,你的事肯定差不多了。” 黄金说:“心里没底啊,想见部长一面都见不到。”彭长宜说:“部长不见你?” 黄金说:“哪儿呀,根本就找不着他,侯主任说他今天没来单位,呼他也不回话,你最近见他了没。” “没有。” 黄金说:“老人家玩失踪了。”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知道他是想往城里附近挪挪,记得他还在干部科的时候,就找过部长,那次部长把他跟姚斌叫来之后,黄金高兴了好长时间,但是如今的事就是这样,一天不见到组织部的红头文件,一天都存在着变数。 姚斌似乎比黄金沉得住气,自打上次他竞争北城区主任失利后,一点都看不出他的沮丧,反而有滋有味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情绪上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彭长宜由此推断,肯定他是盯着开发区某个位置,或者有可能领导给他吃了什么定心丸?要不就是姚斌修炼到家了,藏起沮丧,继续工作,让自己永远都保持一颗积极的工作状态,这样的人再不被重用的话就是领导本身的问题了。 相比姚斌的不动声色,彭长宜倒是沉不住气了,有一次居然在酒桌上小声问他:“难道师兄不再有想法了?” 姚斌笑笑说:“哈哈,现在多少科员提副科,副科提正科,我这个正科级的副书记,即便不找,领导也不会忘了我的。所以,眼下最好的想法就是稍安勿躁。” 尽管姚斌那样说,但有一次他找姚斌喝闲酒,电话打到家里后才知道他去了北京,后来他说话说漏了嘴,一个劲的赞叹中国政法大学如何如何,彭长宜立刻意识到,樊文良的儿子在政法大学上学,前不久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看来他这位师兄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稍安勿躁。” 018 高手布棋 走一看三(一) 为了配合古街改造和开发区的筹备,亢州决定派出考察组,到特区深圳和全国各地参观取经。 第一批考察组由樊文良带队,目的地是深圳,考察主题是新兴城市建设和规划。第二批考察组江帆带队,目的地是华东五省。第三批是狄贵和带队,目的地是青岛等城市。 当江帆在会上拟好名单后,由苏乾交到市委后,很快就返了回来。江帆注意到,樊书记将张怀拉了下来,添上了高铁燕,把张怀放到了狄贵和这组。江 帆的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其实在拟定第一批人选的时候,江帆就考虑要把高铁燕放在樊文良这一组,后来临时动意,就又把张怀写上了。 这一替换,江帆的心里就有数了。有的时候,智者之间互相探底,是用不着语言交流的,许多看似不经意的小事都能互相传递信息。 第一批、第二批和第三批的考察名单很快就拟了出来。带队的分别是樊文良、江帆、狄贵和。由于孟客陪翟书记去过多次这些地方,这次就主动放弃考察的机会,在家留守。 彭长宜也被编入了第一批考察人员中。因为这次考察和每次一样,都会有相关乡镇和各局委办参加的。要这些单位参加考察最大的好处是不仅为了今后的工作,更重要的一点是为考察买单。费用均摊到各个单位。这早就是至下而上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和做法。 由于王家栋编入了第一组,彭长宜可能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为王家栋服务,彭长宜走后,王家栋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做秘书工作的人选。 其实,任小亮是很想第一批去的,也不知道是朱国庆得到授意还是其它的原因,他就跟任小亮说了一句话“长宜第一批,你第二批,我第三批去,这次咱们倒着来。”他这么一说,任小亮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当丁一得知科长也在考察人员中的时候,很是高兴,她悄悄的给他打了一个传呼:很高兴你也去。 接到这个传呼后,彭长宜的心里感到一阵温馨。丁一是他内心里最隐秘的部分,尽管他不敢触摸这个地方,但是他知道她始终都呆在心底里的某个角落。他想给她回复一条,但是拿起电话后就改变了主意,要通寻呼台后,他留言到:“方便请回电话。” 很快,他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他心想,看起来她现在就很方便,于是,拿起电话说道:“这么快?” “什么这么快?”话筒里传来了王家栋的声音。 彭长宜赶紧叫了一声:“部长。” “你小子在等谁的电话,口气这么温柔?我告诉你,芳芳可是把状告到我这里来了,说你跟那个省报记者卿卿我我的,半夜还聊个没完没了的!”王家栋生气的说道。 “您怎么听她的呀,那是人家夜间写稿,跟我核实一些情况,再说了,即便是卿卿我我也不可能在家里当着她的面啊?”彭长宜委屈的说道。 “什么话,你还有背着她的时候?”王家栋步步紧逼。 “哎呦,您怎么也跟着冤枉我呀,一会老天就下雪了。” 王家栋见威胁的差不多了就缓和了语气说道:“当然,她也不是特地告你的状,也是顺便说的,不过你要注意,即便没有,就更不应该让她有这想法了,女人一旦在这方面跟你动了心思,你就永无安宁之日了。” 彭长宜觉得部长说的有道理,就说:“是,我今后多加注意。” “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他总不能说在等女人的电话,刚刚挨了训,就说道:“我现在没事,您有事就吩咐。” “那你马上到中铁集团招待所来一趟。”说着挂了电话。 中铁集团招待所?部长原来在那里,难怪黄金找不到他。呵呵,说不定有多少像黄金一样的人找不到部长呢?可是部长却上门找他来了。 想到这里,他自嘲的摇摇头,告诫自己切不可得意忘形,官场上的事,永远都是变幻莫测,今天你是领导的宠臣,说不定明天你的靠山不在了,你也就完蛋了。风水轮流转,不可能得意的总是你。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电话,心想丁一现在肯定不方便给自己回话,就关上门走了出来。他刚关上门,就听见里面电话想,赶紧又掏钥匙开门,两步走到桌边,抓起电话“喂”了一声。 “长宜,这会不忙?” 彭长宜听出是姚斌,就说道:“是师兄啊,这会不忙。” “晚上有时间吗?一块坐坐。” “现在不敢说,我马上要出去。”彭长宜说道。 “哦,那我等你电话。” “好的。”说着彭长宜就要挂。 “长宜。”姚斌又说道:“见着部长了吗?” “没有,我好长时间没见他了,师兄有事?” “发现了一个能做海鲜的地方,想请请他,找不到了。” 彭长宜不能跟他说部长就在中铁招待所,就说道:“他最爱吃那一口了。”他还想说等见着他我帮你约他,但是话几乎要说出口的时候,彭长宜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已经不是天天在机关围着部长转的那个科长兼秘书了,如果再这样说会让别人听着不舒服的。 “行,你先去忙,空了就给我回话,抽不开身就不回。我也就不等你了。”姚斌说话向来比黄金含蓄。 自从寇京海调到交通局后,市委又小范围的微调了两三个人。所以,人心惶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毕竟,没人愿意失去手中的权力,谁都期望自己能够掌握更大的权力,为了这个目标,不余遗力,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以谋取最好的位置,达到最好的理想。 彭长宜答应姚斌后就放下了电话,赶快锁上门,他不能耽误时间太久,不知道部长找他是什么事。 出了自己办公室,他来到朱国庆门前,刚要敲门,就见任小亮从旁边出来,说道:“长宜,你也没见着朱书记?” “没在办公室吗?” “没有。” 既然没在办公室,他也就用不着敲门了,说道:“我出去一下,有事在呼我吧。” “好。”任小亮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出了门后,他想骑司法科那辆摩托车,因为这几天下乡都在骑这辆挎斗摩托车,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出了自己的自行车。 从传达室经过时,他看见门是锁着的,心想这个“老狐狸”今天一直就锁门,是不是串亲戚去了。 来到招待所后,按部长告诉的房间号,他上了楼。 一般遇到重大问题或者领导人召开秘密会议,或者笔杆子们写材料,都会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但是今天王家栋躲在这里干嘛呢? 他敲了房间的门,随着门开后,一股呛人的烟味扑鼻而来,彭长宜不由的后腿一步,咳了两声,说道:“是您一个人抽的?” “不是我一人还能有别人。” “呵呵,情绪不高啊,什么事让您不开心了?”彭长宜故意说道。 “还不是扒拉干部的事。”部长说道。 在组织部部长的眼里,所谓的调整干部,就是扒拉干部,无非就是把张三扒拉到那儿,李四扒拉到着这儿,老的下去,年轻的顶上来。官场上所有的精髓和奥秘都在这“扒拉”两个字中了。 彭长宜来到桌前,看见了干部科老钱提交的正科和副科干部履历表,包括年龄,提职时间等等,还有身体健康情况说明。 看来,亢州市干部调整终于被提到了议事日程,前几天还是谣传,今天就真实的摆在了面前。 018 高手布棋 走一看三(二) 他理解部长,跟他这几年来,每次调整干部时,远不像他说的“扒拉”那么简单,说不定要死多少脑细胞呢? 在别人眼里,他似乎掌握着众人的官帽子,其实,真正拿大主意的还是市委书记,他也只是在副科这个级别上安插一些自己信得过的人。碰上丝毫不放权的书记,组织部长就捞不到什么好处了,但是会比较轻松。随着樊文良对王家栋的倚重和依赖,他这个组织部长就明显累多了。 头天上午,樊文良跟王家栋说起去深圳参观考察的事时说道:“家栋啊,有件事我得跟你碰碰头。” “书记您说。”樊文良坐正了身子。 “开发区估计很快就能批下来了,江市长最近一直往省里和北京跑这事,如果真的在今年批下来的话,咱们就得提前调整乡镇级班子了,为这事我也想了很久,这样吧,如果你手头上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先停停,尽快拿出个方案来,要把每个单位班子构成都列出来,具体到人头上,咱们先做到心中有数,别到时抓瞎。” “行,您有什么特别指示吗?” “先按你的思路弄,到时再碰。” “好,我尽管拿出方案,给您作参考。”每当樊文良让组织部拿调整方案时,王家栋都会说这句话。 樊文良说:“不急,出来后你先放着,等到了深圳咱们找时间再碰,我明天去北京,估计走两三天。家栋啊,我上次去省里的时候,听说像咱们这样的县级市,还要配备一名副书记,这毕竟是好事,我在省里也拖了关系,并且跟市里也表明了意思,最好不要下派干部了。等考察回来,你也往上跑跑。你的事一天不落地我心里一天不踏实。” 王家栋听后很感动,他几乎嗓子都沙哑起来了,说道:“书记,家栋我一个工人出身,能有今天已经很满足了,没想到又遇到您,更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事,我如果再推辞的话就是虚伪了,什么都不说了,家栋的事拜托您了。” 樊书记点点头。 按说像调干部这种事,对于王家栋来说不是难事,他吃的就是这晚饭,哪个干部怎么回事他一清二楚,但是显然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除去樊书记跟他说了那个事外,书记还意外的问起了儿子王圆的公司经营的怎么样,顺利吗? 这使王家栋心里就一激灵,要知道樊书记不是个爱打听是非的人,也不是多话的人,他突然问起儿子的公司,是不是他听说到了什么。 其实,对于儿子办这个公司,王家栋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后来儿子反复游说,又正赶上全国上下大办公司,就连政协老龄委这样的部门都有挂靠的公司。儿子说他响应的是中央的号召,不但能创税,还能安排下岗职工,一举多得。他最后能做的只是反复说一定要守法经营,千万不能胡来,出了事他自己兜着,另外不能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 联想到彭长宜前段给他看的信,尽管那次是虚惊一场,后来查实的有个皮包公司刻印了王圆单位的公章和合同章,后来听说这样的皮包公司在亢州有的是。举国上下大搞公司,这对经济繁荣确实起到了促进作用,但是也出现了良莠不齐的现象。从其它地方出现的经济诈骗案来看,大都手段原始,基本属于明坑硬骗,智商并不高。 自从那次事件发生后,他一直想找儿子谈谈,可是总是也没有合适的机会。在家里是根本谈不成的,有老伴儿在身边,说好话可以,说歹话她不爱听。再说,真能在家里跟儿子碰一面也是比登天还难。 只有一次给他打电话他回来的特别痛快,那就是叫丁一来家吃饺子那天,那小子,听说让他去送丁一,接到电话二十分钟不到就回来了,弄的老伴儿直跟他挤眼。 丁一是他特地留在组织部的大学生,这个女孩子具备一切传统审美标准,如果老天能够开眼,丁一能落到他王家栋的家里,那他这辈子就无忧了。 那天,他就跟老伴儿说道“嘱咐嘱咐你那宝贝儿子,既然有了喜欢的人,就少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老 伴儿埋怨他说:“你怎么知道那是不三不四的女人,哪个年轻人身边没有一两个追求者,小圆除去那一点缺陷外,没挑的,谁找谁烧高香。” 是啊,父母眼里都是自己的孩子好,但愿他的儿子别闯祸。自己的事,儿子的事,扒拉干部的事,交叉在一起,他就有些心事重重了,就想叫个助手来。他自然就想到了彭长宜。 自从彭长宜离开组织部后,王家栋就感到身边少了一只臂膀,原来一些机密的事只要跟他一说,他立马就能心领神会,而且也能给你办好。现在许多事情都要自己去办。这倒不是王家栋只相信彭长宜,他也希望能够把自己这份信任同样给别人,但是不行,不是靠不住,就是素质不够。 樊文良说他是官场校长,相当于黄埔军校校长,尽管他知道褒贬各半,但是也很为这样的雅号自豪。因为他深谙官场各种规则,更因为他时时刻刻注意和提携自己的人。但如果说他只提携自己的人似乎有些偏颇,他这次就跟樊书记建议,让寇京海顶了交通局副局长的缺。在常委会上提出这个人选的时候,范卫东脸色尴尬的难看,居然愚蠢的投了反对票。生生把个寇京海推到了自己的怀里!王家栋心里窃喜,心想你个老年痴呆! 久在官场为官的人,在享受权力带来的利益同时,还能享受到权力带来的快感,尤其是这种斗争的快感,有的时候胜过权力本身的魅力。 干部,位子,这些在他眼里不是具象的东西,说白了,就是亢州政坛这盘里的棋子,下好了皆大欢喜,下不好也和他无关,毕竟棋子放下去了,怎么走,走的过程中会遇到什么问题,这些都是变数,是不可预知的。 王家栋比别人高就高在棋子放下去之后,他还会时不时的观察指导一番,他希望他的棋子都能走好每一步,也希望这些棋子能够反哺他这个棋手,而不是跌跟头。即便跌了跟头他这个校长也是能帮尽量帮,黄金就是最典型的一例。这也是这么多年总是有人想整他但是总也整不倒的原因所在。因为他的棋子几乎遍布亢州政坛的角角落落,目前他仍然能够掌控棋局,等哪天掌控不了该干嘛就干嘛。 他的确占了职务很大的便宜,这些便宜有很大一部分家人都不知道,但是他也的确对得起每一个送便宜给他的人。当然,他也无数次的拒绝过这样的便宜,这个时候的情形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的确不能沾的,一种是不忍沾的。 他有自己的原则和标准,他深深知道哪些便宜可以沾,哪些不能沾。贪的心理谁都有,而且极具诱惑力,但是明白怎么贪却是一个不小是学问。 彭长宜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他对他的培养,除去个人感情之外,纯粹是上升到为党发现优秀干部的崇高的层面上,是王家栋希望得到反哺的那个层面的人。在他眼里,彭长宜有一切优秀干部的潜质,他希望能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帮助他尽快成长。他也很看好江帆,怎奈江帆不是他这盘棋里的人,这也是他并不反感彭长宜跟江帆接触的根本所在。 “部长,您这里的每一个名字对外界来说可都是军事秘密呀?”彭长宜用眼扫了桌上的东西后说道。 “扯蛋,你知道的秘密还少吗?”王家栋掐灭了手上的烟。 “呵呵,那是,我是谁呀?不过您刚躲了多半天,外界就找您找疯了?”如果是别人彭长宜可能不会操心,但是姚斌和黄金他不能不帮忙给部长提个醒。 “找到你哪儿了?” “是啊。” “找到你哪儿的人不说我都知道是谁?” “部长英明。” “唉,沉不住气,不理他们。” 听部长这么一说,彭长宜的心里就有底了。 “长宜,找你来就是因为你熟悉全市干部情况,能帮我出出主意,另外,我最近一两天脑子很乱,眼睛也有些不舒服,写会儿就眼花。我知道所有的嘱咐对你来说都是多余的,但我仍然要说,绝对保密。” “您放心,长宜不会透露出一个字。”彭长宜认真的说道。 “好,先从未来的开发区开始,这也是樊书记最关心的。” 彭长宜立刻集中精力,在信笺上写下了开发区三个字。 “经济技术开发区,主任孟客。常务副主任、书记,朱国庆。”说道这里的时候,王家栋打量了一下彭长宜。 彭长宜稍微一愣,笔尖停顿了一下,很快就在纸上写下了朱国庆的名字。 “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姚斌……” 019 丈夫有了秘密(一) 听部长说出姚斌的名字,彭长宜心想:难怪姚斌没去北城,原来有更好的位置。 谁都知道,开发区是省级规模,也就是副处级,这里的一二把手都应该是副处待遇。但在当时各地建立开发区都没有成熟的经验可以借鉴,所以在筹备期间尤其是在征地期间,为了便于开展工作,都由一名副市长兼任,一旦开发区组建完成纳入正轨,这名副市长的使命就完成了,权力就会自动过渡到现在的朱国庆和姚斌的手里。 所以,对于一个多年来都是正科任副科的姚斌来说,应该是个不小的惊喜了。 彭长宜的到来,王家栋显得轻松了许多,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会征求彭长宜的意见,彭长宜这时就想到了马登科托付他表妹的事,他也在等待机会,怎么跟部长提出。 原来他跟部长提过,部长说了一句非常惊人的话:“她去哪儿合适?我看纪检会审理科最合适!”一句话把他堵了回来。 “那个柳泉跟你是怎么回事?”部长突然问道。 彭长宜懵了,说道:“没……没关系?” “没关系你给她说话?” 彭长宜笑了,原来部长没有忘记这事,就说道:“哦,我是受朋友之托……” “受马登科之托。”王家栋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 彭长宜心里就一阵暗喜,凡是王家栋以这种口气说话的时候,就证明问题会解决,如果他特别客气的跟你说话,那就完了,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把她放你们那儿吧。” “啊?放……部长,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彭长宜唯恐给部长造成什么错觉,赶紧澄清自己。 “副主任,你们那里的小张主任调三关乡任副乡长。这样,你在北城可能会有个帮手。” “一个女的,还要生孩子,能顶什么事,您还不如把田冲提起来呢。”彭长宜说道。 “呵呵,你小子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呀。”说着,他点了一支烟,“我现在不提他,有我的用意。” 彭长宜显然不明白部长是什么用意。 王部长接着说道:“现在提田冲的话算你的还是算他的?” 彭长宜眨着眼,低着头,他琢磨部长的“他”是谁,琢磨不出这个“他”,就琢磨不出部长的用意。 部长说道:“下棋讲究走一看三,小子,我是在给你下一盘棋啊。” 彭长宜抬起头,看了部长一眼,只见部长正眯着眼边吸烟边看着他。他有些茫然地摇摇头,说道:“我还是不明白。” “哈哈,不明白就对了,哪能让你们都明白,你们明白了我这棋就不好下了,不过这也说明你小子目前还没有太大的野心,如果你有足够的野心可能就会明白。但是,我兴许就会改变棋的走法了,你仍然不会明白。”王部长自信的说道。 尽管彭长宜越听越糊涂,但有一点他明白,此时的王家栋,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精心的布局着亢州官场的这盘棋,甚至每布一个棋子,都有三步的考虑。 等他真正明白部长的良苦用心的时候,已经是转过年后的事了,那时他的仕途又蹬上了一个台阶。 不论他此时是否真正明白,但是小张主任调走对于他来说是件不错的事。这个小张主任尽管是不在编制的科技副主任,但是和任小亮走的比较近,几次开班子会议他都是附和任小亮的声音说话,刘忠和田冲对这个人很反感,说搁不下他了,一个不在编的副主任,居然什么意见都发表。 尽管柳泉是为了生孩子回城里来的,但是她刚提了副科级,应该不会马上就生孩子的。对马登科来说,彭长宜总算交差了,而且是很体面的交差,无论柳泉背后做了什么,此时他都很感谢部长,给了他足够的面子。因为马登科和柳泉肯定都会想不到,不但调到最好的单位,而且还摘掉了那个不尴不尬的科技副乡长的帽子,真正成为一名副科级干部。 这次调整干部的范围之广,堪称是这几年之最。涉及到了200多名干部,让彭长宜没有想到的是,他小舅子沈奇居然也在这个范围中,沈奇原来一直在医疗器械公司当经理,这次居然被提拔卫生副局长,兼着医疗器械公司经理,看来岳母也是费了心思的。 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一个“具体到人头上”的干部调整方案就出炉了,王家栋轻松地出了一口气。 彭长宜却发现,北城区朱国庆走后,书记的位置却空着,因为涉及到自己单位,他不好问,也可能是部长疏忽了,也可能是等着樊书记定人选。 北城,向来是重要的地方,历来调整时,都是先把北城的班子定下后,再定其他地方的班子。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那不是自己该想的问题。把这个方案重新誊了一遍后,彭长宜交给了王家栋,然后说了一句话:等您头不疼的时候,最好您亲自誊一份。 王家栋想了想说道:“有道理。呵呵,你小子还很心细的。” 彭长宜见部长夸奖他,就有点美滋滋的说道:“这一点不用怀疑。” 如果彭长宜不说,王家栋因为心情繁杂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这份方案是要交给樊文良的,樊文良认识王家栋的笔迹,如果他知道王家栋找了别人代笔会对有看法的,最直接的看法就是不应该把这么机密的事暴露给第三个人,王家栋对彭长宜有足够的信任,却不表示樊文良对彭长宜也信任。彭长宜能想到这一点也是他多年跟随王家栋的结果。 王家栋把这份方案仔细装进一个文件袋里,缠好上面的线绳,说道:“长宜,最近有没有听到关于小圆公司的一些说法?” 彭长宜正在卫生间里烧刚才的草稿和一些废纸片,听到部长问他,就大声说道:“什么说法?我没听到啊?” “哦,那就得了,以后多给我留意一些,听到后立刻向我汇报,对这个小子,我还不能大撒把。”王家栋说道。 彭长宜在里面说道:“他长大了,生意场上的事比您懂得多,您只需做好监督工作就行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长宜,你方便的时候找一下税务局,给我打探一下小圆公司纳税情况。” 彭长宜觉得部长神情有些忧郁,就说道:“您,是不是担心了?” “嗯,樊书记从来都没有问过小圆公司的事,那天问了一句,我不得不想到这些问题,这小子不能失控,我不能让他给我惹事。”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好的,我过两天就去办。” 部长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可能别人的公司出点问题不算什么,要是王圆的公司出了问题就会被对手夸张放大,然后作为打击王家栋的武器。 权力的本身就是双刃剑,在你享受到权力带来的利益和尊严的同时,也要为它付出一些代价。 别人或许不知,但是彭长宜知道,王圆办这个公司部长的确担了很大的心,远远不是社会上的人们想象的那样,认为王圆沾了老子多大多大的光,其实不然,这个公司完全是王圆依靠北京战友的关系建立起来的,当然不排除别人为了讨好他而主动开绿灯的可能。 深谙官场斗争之道的王家栋,最清楚怎么钻对手的空子,怎样置对手于死地,亲属恰恰是软肋,是最容易出现纰漏的地方,所以才有了对儿子的担心。 彭长宜把所有的文件收拾好,统统装进了一个档案袋里,然后又装进了部长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里。 019 丈夫有了秘密(二) 他们来到楼下餐厅的一个雅间,吃了晚饭后彭长宜问部长:“您晚上回家还是继续住这里。” “一会再说,没什么事你吃完就先回去吧。”王家栋漫不经心的说道。 “嗯。” 彭长宜吃完后,没有跟部长回刚才的房间,而是直接回家了。他刚回到家里,就听到呼机在响,一看是姚斌,心想,这个人可真够执着的,难道这么晚了还在等自己吗? 他立刻给姚斌回了电话,不等姚斌说话,他赶紧说道:“师兄啊,不好意思,我刚刚忙完回家。” “嗯,你是不是吃饭了?”姚斌问道。 “是,刚吃完。” “我在单位值班,也刚吃饭回来。刚才看见方书记骑着小木兰进了中铁招待所。真漂亮,简直是一道风景啊。” 方莉去了中铁招待所?他前脚出来,她后脚就到了那里,看来部长的确和她有暧昧关系。 彭长宜想起,在这次方案中,方莉被安排到南城区街道办事处任主任,政府一把手,南城的书记是从前樊文良的秘书,看来部长也是征得美人欢了。 彭长宜知道姚斌不是一个轻浮的人,他既然跟自己说这话明显就是在试探自己,于是他不置可否的说道:“呵呵,师兄不会也好色了吧?” “呵呵,美好的东西谁都喜欢,师兄我也不是四大皆空啊。”姚斌说道。 “呵呵,师兄,您说的对,美好的东西的确让人喜欢,不过您看见了跟没看见一样。” “那是,我的为人你放心。长宜,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喝会茶去?”姚斌说道。 彭长宜暗叹姚斌的老辣,官场上的人,个个都不简单,他有些埋怨方莉的不谨慎,也知道姚斌是想从他的嘴里探到什么,如果自己口风太紧的话会让姚斌心里别扭,今天是师兄关系,明天他彭长宜可能就要仰视他姚斌了。 人在最需要你的时候,别说是伸出手,哪怕给他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他可能都会念念不忘,这就是雪中送炭,远比高岗添土锦上添花让人难忘。 在班子大调整前,所有的人心里都没底,都跟度日如年没什么两样,姚斌当然也一样。尽管彭长宜说他自己也见不到部长,但姚斌不相信,刚才他说见到方莉就是在试探彭长宜,凭心而论,彭长宜比较尊重这个师兄的,但是他不能跟他去喝茶,唯恐自己把握不住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不能辜负部长对自己的信任,再说这个方案也是存在变数的,就是樊书记同意了对姚斌的任职,还要经过书记会、常委会最后讨论通过才能确定下来。想到这里就说道:“师兄,改天吧,我要看看书,过段有个考试,好长时间都没看书了,不然就交白卷了。” 姚斌不好再说什么了,就说道:“好吧,那你先忙。”说着就要挂电话。 “师兄。”彭长宜又说道:“您把茶水钱攒好,过段时间要好好请客。”彭长宜说道。 姚斌也是聪明人,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档次。” “档次吗,当然要高。” “呵呵,长宜,师兄的愿想有好几个档次哪?不知最后会站在哪个台阶上请你。”姚斌当了这么多年正科副职的书记,还是不能使自己淡定下来,权力,真他妈的折磨人。 “师兄,男人迷恋的永远都是处女,建筑师迷恋的永远都是空旷的原野,您该在哪个档次上请我心里该有数了吧,但是,处女会成为少妇,原野会变成都市,所以,该是您抢抓机遇,奋力一搏的时候了。”他在暗示姚斌。 电话那头的姚斌停顿了一会,有些激动地说道:“长宜,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完,立刻挂了电话。 彭长宜对自己的聪明比较满意,他用处女、原野比做未来的开发区,姚斌马上就明白了,他又跟他说强抓机遇奋力一搏,也指明了其中的变数,无论是处女还是原野,都需要他姚斌再一次去努力,不然说不定会花落谁家呢? 没想到一旁的沈芳却鄙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怎么也这么下流了?” 彭长宜愣了半天,才明白沈芳指的是什么,又不能跟他解释,就笑着说道:“当然。” “哼,早知道你当官后变的花心了。我告诉你,永远你都别有其它念想。”沈芳生气的说道。 彭长宜想起部长跟他说沈芳告状的话,就说道:“你瞎说什么,我那是在打比喻。” “什么比喻?”沈芳的脸有些扭曲。 “什么比喻你不懂。”彭长宜是不能将比喻什么告诉她的。 “我不懂?跟我没有共同语言了是吗?早会儿干什么去了?”沈芳很委屈的样子,眼里似乎有泪了。 彭长宜看着沈芳,见她一张错落有致的脸有些变形,就说道:“莫名其妙。”不再理她。 “我怎么莫名其妙了?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沈芳有些不依不饶。 彭长宜扑哧乐了,说道:“你神经质啊?我是有些话不能跟姚斌直说,就打了一个比喻,你看你都想哪儿去了?” “想哪儿去了,反正没冤枉你!”沈芳硬生生地给了他定论。 彭长宜刚想跟她解释,偏偏这个时候呼机又响了,彭长宜一看:我明天下午到,晚上见。 叶桐。唉,真是哪壶不开拎哪壶。他正要删除信息,不想,旁边的沈芳一下子就夺过了呼机,彭长宜心里有鬼,赶紧就从她手里把呼机抢回。 沈芳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更加确信自己男人有秘密了。 其实,她刚才的动作只是试探他,如果他不往回抢,即便是女人呼他,她也不会太介意,但是他这一抢,就说明他心虚了。她白呛着脸说道:“你敢告诉我谁呼的你吗?” 彭长宜的确有些心虚,尽管他跟那个女记者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他心里也空虚,因为这么晚了她呼他,而且那条留言也含糊不清,沈芳本来就怀疑他,再看这条信息会更加怀疑的,他也解释不清楚。就说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无理取闹!” “我看是你吃错药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招蜂引蝶。”沈芳嘴唇哆嗦着,大声说道。 “妈妈——”这时,女儿从里屋出来,抱住了妈妈的腿。 沈芳的泪水一下子流出来,抱起女儿说道:“娜娜,乖女儿,他不跟咱们好了……” “我说过多少次了,当着孩子说话注意,你怎么不听?”说着,彭长宜就去伸手抱女儿。 哪知女儿说道:“爸爸跟记者阿姨好了?” 肯定是沈芳那张碎嘴在孩子面前说了什么,彭长宜在那一刻气就往头顶上撞,他严厉的说道:“不许胡说。” 娜娜见爸爸生气了,就把头往妈妈的怀里扎,不敢看爸爸那张铁青的脸。 020 惊情宾馆(一) 沈芳抱着孩子回了里屋,外屋剩下了彭长宜,他想了想自己跟叶桐也没有出格的交往,而且叶桐也就是在哄抢事件之后就来过一次,沈芳从哪里听到的这些闲话? 他越想越气,人家做了的到没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到弄的跟真的是的。即使是面对自己喜爱的女孩,他也没敢怎么着,怎么一个叶桐沈芳倒认为他们有什么? 也许,这是一个信号,也是一个警钟,没有的都能给你整出有来,真有了指不定会带来几级地震呢?女人一时糊涂,听信了闲话,自己可不能让她对自己这样猜疑下去,那样对他是很不利的。 想到这里,他来到卧室,看见女儿已经躺下,睁着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他不能当着孩子说什么。 彭长宜又走了出来,想想也是,这个叶桐怎么这么不管不顾,深更半夜的发什么信息啊!真是猜不透女人都是怎么想的。 这一夜,沈芳把后背留给了彭长宜。 第二天刚一上班,就看见了陈乐在大门口等他。彭长宜说:“小陈,是等我吗?” 陈乐有些腼腆的点点头。 “有事?” 陈乐又点点头。彭长宜笑了,他很喜欢这个小伙子,聪明,机灵。这次他就把陈乐弄进了支部,当上了村民监督小组的副组长。 彭长宜说道:“进来坐吧。” 彭长宜带着陈乐进了大门,他下意识的朝传达室看了一眼,门依然还是锁着的。 陈乐给彭长宜带来了一个重要信息,最近,几乎每隔几天就能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从工地路过,但是每次都会停下,朝这边的小洋楼打量。出现的次数多了,自然就引起了陈乐的注意,联想到彭长宜要他多留意的话,就感觉这个女人和小楼有关系,这才一大早赶来告诉了彭长宜。 彭长宜让他大致描述了一下这个女人的长相,陈乐说太远看不清。 彭长宜从抽屉里拿出一条烟,用报纸包好,说道:“笑了,我不抽烟,这是别人给的,你拿去抽吧。” 陈乐赶忙站起,他哪敢要书记的礼,自古都是百姓给当官的送礼,赶紧说道:“不了,我要赶回去上班。”说着就往外走。 彭长宜叫住了他,说道:“小乐,跟我还见外?”说着,硬把烟塞到了他的手里。 陈乐走了以后,彭长宜陷入了沉思,目前这排小洋楼内部装修基本快结束了,是不是女人在关注工程进度,凭直觉,这个女人不会是路过看热闹。 上午,彭长宜接到了宣传部的电话,说是了解一下莲花村精神文明建设情况,省文明办的领导明天要去参观。彭长宜挂了电话后,就来到朱国庆的门前,敲了敲仍然没人。他接着敲任小亮的门,也没人。回到办公室后,就呼了朱国庆。 时间不长,朱国庆打回电话,听了彭长宜的汇报后说道:“长宜,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你操办的,你看着安排吧,我到锦安办点事。” 不用说,朱国庆在锦安“活动”呢。因为即便亢州市委任命了他,也要经过锦安市委同意的。开发区是副处级单位,对班子成员的任命有决定性的权力。 彭长宜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来到了刘忠的办公室,跟他商量明天接待参观的事。又和刘忠一起赶往莲花村,跟书记陈有囤和主任高强商定了明天活动的具体事宜,做好了这一切准备之后,彭长宜骑着摩托车载着刘忠,特地从高尔夫旁边经过,他放慢了车速,看了一眼远处的小洋楼,心里想着那个女人会是谁。 过来高尔夫的围墙,快驶上国道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女人骑车过来,看穿衣打扮,不像附近村子的人,彭长宜就不由的看了她一眼。 那个女人也看见了他们,但是彭长宜和刘忠戴着头盔,她显然看不见他们的面目,但是却认得那辆摩托车,女人在那一瞬间愣了一下,随后和他们擦肩而过。 回到单位,刘忠跟彭长宜说道:“刚才我看见张主任的家属了。” “在哪儿?” “就在咱们回来的路上,她去哪儿干嘛去了?没听说她那里有亲戚。” 彭长宜心一动,似乎某些迹象已经显露了出来。 彭长宜一天都在纠结的不是张主任的家属,而是叶桐。叶桐从省城出发前给他打了电话,说三四个小时就能到亢州了,另外还说昨晚的传呼收到了没有?彭长宜只好说收到是收到了,就是当时睡着了,早上才看见。叶桐笑了一下说道:“好吧,那晚上见。” 叶桐挂了电话,可是彭长宜却看着话筒出神,叶桐明显向他发出了晚上的邀请,他该怎么办? 晚上,彭长宜还没有来。 叶桐参加完亢州市委的招待酒宴后,就回宾馆的房间等彭长宜去了。她徘徊着,几次想呼彭长宜,都是拿起电话狠狠心又放下。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叶桐彻底绝望了,她一不做二不休,拿起电话,刚要打给寻呼台,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叶桐放下话筒,不由的喜笑颜开,眯着两只好看的眼睛,欢快的扑到门口,一下子打开,说道:“就知道你得来……”话也说出了,门也开了,她一看门前站着的不是彭长宜,立刻窘的满脸通红。 “哈哈,你怎么就知道他得来,我就知道他来不了。”来人是省委政策研究室一处的副处长靳远鸣。 叶桐尴尬的说道:“舅舅,您那个学生也太可恶了,我约他他都敢不来?” “哈哈,你不了解他,他是农家子弟,农家子弟自然就比别人多了一份小心,我昨天就告诫你不要捉弄他,你不信,非要一意孤行,怎么样,受打击了吧?” “嗯,看来是我高估了他,不过看那天在哄抢现场,他真的是果断、威严,指挥得力,完全不像今天这么缩头缩脑的。”叶桐摔打着桌上的稿纸。 “那是在事故突发现场,他表现出的是一个指挥员的全部素质,但是你想想你昨晚的信息和今天的电话,哪点跟工作有关,而且还那么暧昧的约他晚上见,他敢来才怪呢?如果真能来我还看不起他了呢。”靳远鸣说道。 “我只是想试试他,谁知道他不经试?”叶桐在为自己辩解。 “你试他什么?”靳远鸣笑着说道。 “试试他的勇气,果然是个缩头乌龟,还以为他是个大英雄呢?”叶桐恨恨的说道。 “哈哈,你太幼稚了,幼稚的好笑。” 叶桐白了他一眼。 “好了,给他打个电话吧,跟他说明,赶快叫他过来,就说我找他。” “我给他们宣传部的人打,他不是要公事公办吗,那就让他们找他,看他敢不来。”叶桐说道。 “嗨,好了,别使性子了。快打吧,我坚持不了多大一会要睡觉了。”说着打了个哈。 叶桐给彭长宜办公室打没人接,随后呼了他:请速回话,靳老师找你。 果然,一分钟不到,房间的电话响了,叶桐示意舅舅去接电话。舅舅就拿起了电话,说道:“是长宜吗?” “靳老师,我是长宜,您也来亢州了?”彭长宜有些意外的说道。 “呵呵,是啊,怎么,我外甥女约你不来,非得我出面你才来吗?”靳远鸣说道。 “哦,叶记者是您外甥女?”彭长宜更加意外了。 “是啊,你赶紧来宾馆,我有事找你。” 靳远鸣的确是有事找彭长宜,他这次跟生精神文明办下来的主要目的是调研,在全省大力开展精神文明建设活动中,他们这些笔杆子们是要出经验和成绩的,叶桐跟他说了莲花村,靳远鸣很感兴趣,就跟着一同来了。 020 惊情宾馆(二) 不曾想这个任性的外甥女非要以那样一种姿态约彭长宜,也就难怪彭长宜不敢来了。 十多分钟后,彭长宜敲门,叶桐给他开开门。 “叶记者好。”彭长宜笑容可掬的说道。 哪知,叶桐根本就不理他,绷着脸转身坐在了床边看电视。 彭长宜呵呵的笑了一下,就握住了靳老师的手,说道:“没想到您也来了。” 靳老师赶紧看了叶桐一眼,说道:“小桐,我和长宜去我房间吧,不影响你看电视了。” 叶桐没好气的说道:“去吧去吧,就会过河拆桥。”叶桐本来说的是舅舅,可是说完这句话后,唯恐彭长宜多心,索性扬头说道:“彭书记,为什么我叫你来你不来,舅舅叫你就来了?” 彭长宜笑笑说道:“我晚上有应酬实在脱不开身,刚把客人送走,本来是想来的,结果又接到了你的传呼。” “哼,鬼才信呢。”叶桐不屑的说道。 彭长宜觉得这个叶桐尽管工作泼辣,为人热情活泼,但她身上时不时暴露出来的大小姐的脾气,确实很令人不爽,就说今晚这事吧,如果她开始就说靳老师来了,自己不管有多大的事,他彭长宜都会来宾馆看望老师,但是她非得弄这么一出,简直是被娇生惯养坏了,险些误事。如果不是叶桐的第二个传呼,他是不会来宾馆见她的。 叶桐没有听到彭长宜反驳的声音,扭头一看,才看见他紧跟在老师的屁股后面走了出去,那样子生怕自己拉住他不放似的。 叶桐的确喜欢上了彭长宜,尤其是彭长宜在哄抢现场中所表现出来的神情镇定和果断强硬,充分表现出一个男人坚定的阳刚之气,他的这个气质是报社那些娘娘腔的男记者们身上不具备的。 尽管她当时对彭长宜的态度不太好,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对他的欣赏。叶桐对自己很自信,即便没有总编女儿这个身份,单凭省报记者这个头衔,也吸引了底层官员们不少讨好献媚的目光,可是彭长宜那天对她和爸爸说的话,表现的却是不卑不亢,这更加让叶桐对他另眼相看,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愫就从心底暗暗滋生出来,与其说是以这种调皮的方式捉弄他,不如说是叶桐想试试自己在他面前的魅力。 没想到,彭长宜对于她是全方位的免疫,既没有表现出别人那样的诚惶诚恐,也没有表现出别人那样的殷勤和鞍前马后,这样的人的的确确吸引了她,让她既爱又怨。 几个小时的车马劳顿,又是市委的欢迎宴会,叶桐早就累了,洗了澡之后,就斜靠床上眯着了,尽管她眼睛闭上了,可是耳朵时刻在支愣着,唯恐错过了敲门声。 迷迷瞪瞪的睡着了,但是睡的很不踏实,走廊里的一点响动都能惊醒她,半个世纪过去了,她终于听到了敲门声,神经质的光着脚跑下床,半醒半梦的开开了门。 总算没让她失望,果然外面站着彭长宜。她惊喜地说道:“总算来了。” 彭长宜不敢看叶桐,眼睛看着别处说道:“哦,我是来跟你打声招呼,继续休息,明天见。”说着就要转身走开。 叶桐生气了,说道:“彭长宜,我真有那么可怕?” 彭长宜笑笑,挪回迈出的脚步,说道:“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敢进来?” “你……你都睡了呀?” “可是现在我醒着。”叶桐说道。 “呵呵,可是……”彭长宜支吾着。 “可是什么?”叶桐气哼哼地说道。 “可是……”彭长宜用手指指她的身上。 叶桐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刚才自己跑的急,睡裙的一根吊带滑落一边,半边酥胸裸露着,她“妈呀”一声,扭头就往回跑。 彭长宜呵呵地笑了,心想,你还知道羞呀? 他估计叶桐整理好了衣服,就敲了一下墙,说道:“可以了吗?” 叶桐说道:“进来吧。” 等彭长宜进来后扑哧就乐了,只见叶桐的肩上围了一条浴巾,薄薄的丝质睡裙在灯光下泛着光泽,长发倾斜在脖颈的一边。彭长宜忽然觉得这个大小姐没那么讨厌了,反而平添了几分率真和可爱。 “笑什么?”叶桐不客气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浴巾和丝绸混搭在一起感觉挺怪异的。”彭长宜讥笑道。 “你在嘲笑我?”叶桐瞪着眼说道。 “不敢。”彭长宜似笑非笑的说道。 “哼,这样还怪异吗?”叶桐说着,挑衅的看着他,一把扯下浴巾,扔到一边,那圆润的俏肩一耸,上身就挺拔起来,那薄薄的丝光绸的睡裙下,就耸起两座小山。 天,他只觉得脑袋轰鸣了一声,血就往上涌,他想尽快调开目光,但就是移动不开,暗暗的咬疼了自己的嘴唇,才将目光调开。 没想到一句调节气氛的玩笑话,居然是这个结果。他狠狠心说道:“你休息吧,我走了。”说着就往外走。 叶桐猛地从后面抱住了他,脸就贴上了他的后背。 彭长宜只感到眼冒金星,大脑瞬间缺氧。 只穿着一件很薄的短袖衬衫的彭长宜,分明感觉到了来自背部的柔软和温热,他顿时心旌摇曳、气血翻腾,感到喉咙发紧,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就那样站着,此时心跳的如同打鼓一般铿锵作响。 叶桐感觉到了他的僵硬,不由地有些扫兴,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就松开了彭长宜,觉得不解气,就使劲往前推了他一把。 此时的彭长宜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正在像木桩子那样暗暗发着功,以最大的忍耐力克制着自己,克制自己不往后扭身,谁知,突然被推了一下,他一点准备都没有,踉跄着往前扑去,眼看就要跌倒了。 叶桐慌忙上前,再次从背后抱住了他,才使他没跌倒。 彭长宜回过身,惊恐地看着她。 这时,房间的电话铃声响了,叶桐忍住笑,接听了电话,是舅舅。舅舅说道:“小桐,你还没睡?” 叶桐看着彭长宜,想笑又不敢笑,说道:“你打电话来我还怎么睡?” “哦,呵呵,这么说我打扰你了。” “就是。” “小彭走了,走时我让他跟你打声招呼,他是不是没去跟你打招呼啊?明天见面你不许再捉弄他了,是个很本分老实的人。” 一听舅舅说道彭长宜,叶桐就气鼓鼓地说道:“您说彭长宜啊,本分老实不假,就是土包子一个,你还总是夸他?” 彭长宜本来刚才受到叶桐的捉弄,心里就来气,这会听他这么说自己,转身就想往出走。 哪知叶桐说道:“我要睡觉了。”急忙挂了电话,冲着彭长宜的背影终于“哈哈”大笑出声。 彭长宜本来想走,听到叶桐笑,就回过身来,就见叶桐捂住嘴,直笑的捂着肚子弯着腰,花枝乱颤。 彭长宜的脸涨得通红,但是很快眼睛就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般,死死的盯着叶桐的身前。就见叶桐笑弯身的时候,她里面的风景不禁暴露无遗,随着她的笑不停的抖动…… 021 丁一的动作 叶桐笑着笑着,就发觉彭长宜的眼光有些异样,她渐渐止住笑,慢慢挺直了身子,骄傲地一步步向他走去,拉起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肩后,整个人就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叶桐闭着眼等了一会,诧异的抬起头,看到彭长宜的两条胳膊还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不敢放下来抱住他,就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嘴唇就亲了他一下,又一下…… 彭长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从胸腔发出一声闷吼,一下子就把叶桐抱在了怀里,暗自用着力。 叶桐被彭长宜抱住,感到越来越紧,她的脸上泛上红晕,身体就像软体动物那样,不由自主的依附在了彭长宜的身上,两只胳膊顺势滑落下来,抱住了他的腰,脸就贴在了他的胸上,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声,“腾腾”有力。 彭长宜看着怀里的女人,粉.脸含羞,睫毛微颤,微.嗡的嘴唇,在等待着他的亲.泽,他知道,只要低下头,那两片唇即刻就会在自己的嘴里,还有衣服里面的无限春.光,都会让自己一览无遗…… 他低下头,感觉自己的鼻息都要吹到她的脸上了,就在自己的唇就要触碰到她的时候,他还是没敢进行下去,慢慢的又将头抬起,仰头,长长出了一口气,松开了怀里的女人。 叶桐这次没有生气,她睁开了眼睛,小声问道:“怎么了?” 彭长宜睁开了眼睛,他不敢看娇.靥如花的女人,而是闭着眼睛,说道:“对不起。” 叶桐说道:“你有心理障碍?” “能没有吗?”彭长宜长长出了一口气。 “那你说说看,是什么障碍?”叶桐似乎很平静。 “这还用说?明摆着的,你是客人,是记者。” “哈哈,那怎么了,我喜欢你。”叶桐说着,眼睛直视着他。 “如果樊书记知道了,敢拿枪崩了我!”彭长宜说着比划了一下。 叶桐笑了,说道:“借口!” 彭长宜垂下胳膊,说道:“你……还是个未婚姑娘,而我却是……” “呵呵,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你真土!”叶桐说着又抱住了他。 彭长宜瞪着眼,不解的看着她。 叶桐更加真实的喜欢上了彭长宜,其实彭长宜真正打动他的,是那份成熟、老练,还有男人的刚硬,还有骨子里天生就有的那种温暖和善良。温暖和善良,这两个词,对女人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想到这里,她看着彭长宜的眼睛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还是个姑娘,而你却是一个为人父、为人夫的人了?告诉你,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相爱,婚姻和爱情不是一回事,你应该懂的。” 彭长宜有点不适应叶桐这么直接的说法,就说道:“可是,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叶桐小声地说道:“能给,把你的爱给我,现在。”说着,脸明显地红了,照着他的嘴唇就亲了一下,然后依偎在他的胸前,玩弄着他衣服是一粒扣子。 彭长宜看到她这个动作后,心就一震,要知道这可是丁一的动作啊! 丁一,是他喜爱的女孩儿,这个女孩儿的一切他彭长宜都喜爱,她的一颦一笑,她糯糯的声音,她清丽的小字,没有一点是他不喜爱的,但是他不能,他知道有一个人更有权力去喜欢她,何况,部长对丁一也有了新的期许,所以,尽管他知道丁一对他好,但是他不敢接受,人啊,有时是不应该丢掉自己的原则的。 面对一个同样喜欢他的女孩,他仍然不敢,他不敢冒险,他输不起,他现在不算什么重要人物,他也不想让自己的仕途蒙羞,人们不是常说,仕途需要自律,官场需要智慧。眼下,他必须要自律。 他轻轻的拂开转动自己纽扣的那只手,这个动作已经成为另一个女孩的符号了,他不容许这个符号被复制。想到这里,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放松了自己,说道:“大城市人的观念就是和我们小城市的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叶桐感到他变得轻松了,就问道。 “呵呵,今天太晚了,有机会在讨论,你该休息了。”彭长宜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说道。 “我不累。”叶桐从他的眼里看见有火光熄灭,尽管失望,但也不好强求。 “我十点半之前必须回家。”彭长宜突然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尽管这个理由对叶桐来说有些残酷,他没有其他的办法。 叶桐知道自己无法动摇他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就松开了手,有些羞涩的说道:“好吧,以后有机会再聊。” 彭长宜听了这话,冲她一笑,说道:“嗯,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采访,再见。”说完,不等叶桐回话,转身就走了出去,唯恐叶桐变卦再次缠住他。 叶桐暗暗佩服这个男人的自制力,刚才,她分明感到了他的坚硬,这种情况下他都能逃?看来,他的确是一个意志过硬的男人。想到这里,她由爱慕又多了一层敬重。 彭长宜就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逃出了宾馆。 他并不后悔自己失去一次享受美好的机会,他也不是柳下惠更不是正人君子,人生的路还很长,如果有缘,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是眼下他不能这样做,他的路才刚刚开始,他不能这么纵容自己,更不能为了领略美色而使自己找到放纵的理由。 他知道叶桐是真心喜欢他的,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的交易,他彭长宜的职位还不够大到让一个省报记者垂青的份儿上。说真的,他也喜欢这个叶桐,聪明,帅气,漂亮,干练,但是,不是美好的东西他彭长宜就可以享受的。 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宣传部的副部长温庆轩。他说道:“温部长,这么晚了还干嘛去?” 温庆轩说道:“刘部长在考察组,让我过去,诶,小彭,明天莲花村的汇报准备的怎么样了?” “呵呵,没什么特别准备的吧,翻来覆去的就是那点事呗。”彭长宜说道。 “别大意,我听说是要把咱们这个地方当做全省的典型,说不定还能争取到现场会在咱们这里召开呢?听说樊书记很重视,现在他就在里边,跟考察组的同志在一起呢?”温庆轩说道。 “哦,那好,您赶紧进去吧,我走了。”彭长宜说着就往出走。 出了宾馆大门,彭长宜抬头看看天空,清亮透明,一弯明月悬在高远的碧海中,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声汽车喇叭声,彭长宜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汽车,他不由的笑了,那是江帆的车。他就朝那辆车走去。 果然,汽车的驾驶座上,坐着江帆,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说道:“您亲自开车?” “是啊,我今天把司机和秘书都放假了,他们是别人的丈夫,凭什么我总是霸着他们不让他们回家?”江帆看来心情不错。 彭长宜笑了,说道:“在您手底下干活真是幸福啊!” “呵呵,你去约会了?”江帆突然问道。 彭长宜一愣,脸就有些发烧,说道:“我……我约……什么会?” “哈哈,说话都结巴了,看来是事实了。”江帆笑着说道。 “这可不是您的风格啊?您也这么捕风捉影道听途说。”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虚。 “哈哈,这就说明别人也这么说过,看来愈发的是事实了。”江帆说道。 彭长宜说道:“我怨啊,苍天啊,你怎么就不能为我下一场雪哪?” 江帆哈哈大笑起来,就说道:“因为你不是窦娥。长宜,咱们找个地方呆会去吧?” “随您安排喽。”彭长宜也不想回家,刚才的热血还没有冷却下来,他也有些心乱,也想找个地方平静一下,就满口答应了。 江帆开车来到上次遇到丁一和王圆的那家咖啡厅,这家咖啡厅是林岩的一个女同学开的,所以林岩和江帆也就经常光顾,他们找了一个别致的小雅间坐了下来。 江帆说道:“考察组明天去你们那里?” 彭长宜点点头。 “精神文明创建活动搞的是如火如荼啊!” 彭长宜听出江帆的情绪不高,就说道:“您的城市改造工程进展也不慢呀?” “还不慢,是慢死了,几乎没有任何进展。”江帆心急地说道。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完全可以借机造势吗,为精神文明创建活动添光增彩。” 江帆听了之后,心中暗喜,但是他压住了内心的惊喜,说道:“添光?弄不好是添堵。你想想,改造的主要任务在哪里?在老城区,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会的,可以借这次考察机会,借鉴外地经验,迅速动起来,说不定还能赶上现场会的召开呢?” 江帆想了想,由衷的说道:“长宜,我发现你应该到我身边来。” “您笑话我了,我还没有资格呆在您身边。”彭长宜谦虚的说道。 江帆也笑笑,抿了一口咖啡,转换了一天话题说道:“今年,是关健的一年啊。” 022 王家栋再次支招(一) 彭长宜理解江帆这话的含义,岂止是对亢州,对江帆本人也是最为关健的一年,他要使政府工作稳步向前推进的同时,还要有所突破,说白了也就是有所建树,不然,代表们凭什么投他的票。而且,张怀明显的不合作,尽管孟客来了,但是熟悉工作也要有一段时间,有的时候江帆就是一个人跳独舞。 政府班子成员重新分工后,张怀表面上只将注意力放在了高尔夫这个项目上,对江帆的古城改造根本就不上心,按说这是他分管城建工作领导的事。但如果他不积极主动,江帆再怎么急也没用。 有的时候江帆也很烦躁,刚才彭长宜的话似乎给他带来了灵感,他为古城改造似乎找到了理论根据。 有的时候,事,还是那点事,但是换了一个工作思路或者是一个工作的诉求点,结果就不一样了。 “长宜,你发现了没,这次陪省调研组考察,锦安只来了一名文明办主任。” “哦——”彭长宜点点头,他知道锦安市委对樊文良是有成见的,这也可能是樊书记要力争让全省现场会在亢州召开的真实原因吧? 这时,从竹帘的缝隙中,彭长宜看到了姚静领着两三个没见过的人从门前经过,看穿衣打扮好像不是本地人,也可能是棉纺厂的客户。 彭长宜不由地说道:“看来,亢州也要实行过夜生活了?” “是啊,生活越来越好,生活开放程度越来越大,人们已经不满足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显然,江帆没有看见姚静。 彭长宜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姚静的身上有了一种变味的惊艳,和过去他心目中那个冷艳美人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姚静再也掀不起他心中的波澜了。 为了防止和他见面,彭长宜说道:“咱们回去吧,我还要准备明天的发言材料呐。” “哦,这可是大事,全市还指望着你们北城拿头彩呢。”他说着就站起身往外走,彭长宜跟在后面。 他们刚刚走出包间没有几步,就听到姚静在后面娇滴滴的叫道:“江市长——” 彭长宜心说,不想碰见还是碰见了。 他和江帆一同回过头,就见姚静打扮的漂亮入时,而且两腮粉红,看来是喝酒了。她媚眼含笑的看着江帆,并不看彭长宜。说道:“想不到在这里碰见您。” 彭长宜有些生气,尽管市长比自己官大,你姚静也犯不上这么目中无人吧,好像眼前只有市长而没人似的。 显然江帆也不会想到在这里看见姚静,那一刻,明显的表现出了不自然。他的脸有些微红,看着彭长宜一眼说道:“姚主任也在这里?” “是啊,来了几个客户,刚从酒店出来,让他们醒醒酒,咱们这里没有什么夜生活,晚上也没地方可去,就带他们来这儿了。”她依然看着江帆说道,根本无视彭长宜的存在。 可能这三人中,只有彭长宜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不知道姚静是多么的恨他,如果不是他那个电话,说不定早就和市长做成了好事。 江帆有可能是未来的钻石王老五,谁占得了先机,谁就有可能成为市长夫人。这也是姚静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她也没这么想,如果当时想到这层,她会更加恨彭长宜。 江帆点点头,就转身要走,姚静说道:“再坐会儿吧?” 江帆笑笑没说话,继续往外走,姚静一看赶忙说道:“服务员,这两位的单我买了。” 彭长宜见姚静根本就不看自己,眼睛光盯着江帆看了,恨不得把他融化在她的眼里,更别说要搭理自己了,就知趣的走开,去把账结了。 姚静一看单也买不成了,就送他们走出了门,说道:“市长慢走。” 江帆又是点点头,但是没有转过身,就开开门坐进了车里,发动着汽车,疾驰而去。 彭长宜感到江帆今天的举动有点反常,不像他平时那么的彬彬有礼,尤其是对漂亮的女士显的很冷淡。 但是他想不出为什么江帆会这样,就说道:“市长,您看到了吧?我们还是老同事呢,居然都没跟我打声招呼,我白冲人家咧嘴笑了半天,没有任何回报不说,连一句话都没有。” “那是你们的事。”江帆说道。 “我们的事?我可跟她什么事都没有,想当年……” “长宜,我听说高铁燕要给部长公子做媒?”江帆打断了他的话。 “哦?我一点都不知道。”彭长宜说道,显然他对这个消息感到吃惊极了。“您听谁说的?” “樊书记,那天她当着樊书记和王部长的面说的。” “哦。”彭长宜说道:“这是高市长的业余爱好,她最喜欢干这事,不是给那个做媒就的给这个做媒,真是多管闲事。” “你说有可能成吗?” 彭长宜从江帆的话中似乎听到了一种担忧,他的心就拧了一个过,看来江帆心里的确有丁一。想到这里他说道:“我认为这事成不了。” “为什么?”江帆问道。 “第一,丁一应该不会留在亢州这个小县城的,她肯定是要回阆诸的,水都往高处流,再说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第二,尽管王圆家庭显赫,自己又年轻多金,这些对于别的女孩子会有很强的吸引力,但是丁一不会看重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在她眼里应该不具备吸引力,因为丁一出身书香门第,而且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另外他们成长环境不一样,受的教育也不一样,应该是没有太多共同语言的。她会更加看重精神层面上东西,恰恰这是王圆所欠缺的。第三个就是王圆自身的缺陷,丁一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不太可能找一个身有残疾的人。” “还是你了解丁一。”江帆说道。 “那是,我们在一起工作过。”彭长宜感到江帆听了自己的话后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轻松了不少。他又说道:“丁一应该找一个更懂她更欣赏她的人。” 江帆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开着车。 尽管江帆不说话,但是彭长宜似乎洞穿了江帆的心事,他感到来自心底的一丝疼痛…… 省调研组头走的时候,靳老师给彭长宜留了一道作业题,他说省政策研究室要和省报共同开辟一个专栏,是理论园地,专门刊发基层精神文明建设的经验和体会,要彭长宜近期拿出一篇像样的文章出来。 这对于彭长宜来说并不难,首先在组织部他就是组织部的一支笔,每年的两会他都会被抽调到大会材料组。另外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莲花村的情况了,许多工作思路和工作方案都是他反复摸底深入调查的结果,所以,他只用了两个夜晚就拿出了初稿。 他想把这份初稿拿给部长看看,让部长给他把把关,另外他也忽然萌发了一个想法,那就是这篇文章的署名问题,多年的政治觉悟使他认为这样一篇署名自己的文章会让人觉得有出风头露锋芒的感觉,他可不想刚刚起步就被打趴下,省报那篇报道已经让他尝到了一些特别的味道,如果意识到了不妥还一意孤行那就跟自取灭亡没什么区别了。 为此,他也想征求一下部长的看法,想到这里,他拨通了部长的电话。部长还没走,还在单位,他放下电话后马上骑上车直奔市委大楼。 进了部长的屋子,彭长宜又闻到了曾经熟悉的脂粉味道,他不由的暗暗叫苦,自己的电话,肯定惊扰了这个屋子的另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不安,但是看不出部长有什么不悦,反而他精神很好,脸上挂着很温存的笑,这种笑是真实流露出来的,不是装出来的,再说,他也用不着跟自己装什么,完全用不着,因为向来都是下级跟上级陪笑脸,没有上级用笑脸讨好下级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一点都不假。彭长宜就把自己那篇文章拿给了部长看。 022 王家栋再次支招(二) 部长看了一半,拿出一支烟,彭长宜立刻要给他点上,哪知他挥挥手,眼睛似在稿纸上又不在稿纸上,那只叼在嘴上的香烟拿下又放上,半晌他抬头看了彭长宜一眼,沉思片刻说道: “长宜啊,这样吧,这篇很有深度,而且站位也高,尽管是从莲花村切入,但是你鸟瞰了全市,我的意见还是以市委的名义发表更有分量一些。你按我说的办,一会一把来单位练书法,你想办法拿给他看看。记住,我不知道,另外一定要请他修改几笔,他很重视这次的调研活动,他现在正需要这些东西。”说着,就把稿子给了他。 彭长宜说道:“您还没看完呢?” “我看没有,关健是让他看,另外你这里用的是第一人称‘我市’,这样很好。你八点的时候过来,他一般都是看完新闻联播就来。你懂我的意思吗?” 全懂不可能,但是能够意会出来,彭长宜就冲部长点点头。 “掠夺了你的劳动成果,心里是不是有些不情愿?”王部长问道。 他笑了,说道:“不瞒您老人家说,我找您来有两层意思,一是请您把关,二是署名问题,因为前段的那篇报道也的确让我尝到了一些滋味,这篇文章是靳老师布置的作业,肯定是要发表的,一旦我的名字出现在省报的专栏内,我心里也是发慌,您说的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哦,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看得出了,你没少下功夫。目前来说,你只是个乡镇级的副书记,这样一篇重量级的文章在省报上发表帮不了你任何忙,不但帮不了你,兴许还会把你扼杀在嫉妒的目光中。别说是你,即便是我也不敢发这么大块头的东西,除非是行业内的征稿。小子,别着急,一步一步的来,贪大了你消化不了,明白我的意思吗?”说完,看着他。 彭长宜嘿嘿笑了,说道:“明白,这就是我,如果是别人您肯定不会这么掰开揉碎的说了。我懂。” “懂就行,唉,对你的确比别人多用了一些心思,别到时腾达了不认得我这老头子了。” 彭长宜听他这么说,就有些动情,说道:“您这么说跟扎我心一样……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王家栋笑了,照着他的肩捶了一拳,意味深长地说道:“给我好好走,不许走歪!否则我就是第一个掐死你的人。” “长宜不敢,长宜会记住您的话的。”彭长宜感动地说道。 “好了,我也回家,本来想等他来跟他说点事,让给你吧。”部长站起来,伸了双臂。 “我请您吃饭吧。” “攒着吧,到时像回事的请我一顿。”王家栋笑着说道。 “行!” “你的身上怎么有一种味道?”王家栋皱着鼻子说道。 “呵呵,两天不回家了。” “吵架了?”王家栋警觉地问道。 “没有,为了写这个东西,家里太乱。” “嗯。”王家栋点点头,说道:“听我的不会错。赶紧回去吧,注意把家里的关系搞好。” “部长,我外面真没有……” “有就正常了,没有还把家里关系弄僵就不正常了。”王家栋说道。 “嗯,我懂了。” 彭长宜到家后,似乎早忘记了他和沈芳的不快,进门就主动跟妻子打招呼,女儿也雀跃着跑了过来,好像很长时间没见似的,彭长宜有了一份难得的温馨。 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彭长宜跟沈芳说去大楼有点事,不会太晚回来,就走出了家门,刚刚拐上通往市委的人行道上,恰巧跟樊书记碰上,樊书记问道:“长宜,干嘛去?” 彭长宜赶紧说道:“正要去找您。” “哦,什么事?” “调研组走的时候,靳老师留下了作业,让把您的发言整理一下,他们准备采用。我根据您的汇报材料,结合莲花村和其它村子的具体事例,就鼓捣出这么一篇文章,但是总感觉不满意,站位不高,想请您把把关。” “哦?他们用这干嘛?”很显然,樊书记很感兴趣。 “说是省政策研究室和省报近期开个理论专栏,是配合省委这次精神文明建设活动的,刊发一些基层的先进经验。” 樊书记他点点头,说道:“好事。” 看得出,樊书记并不反感。果然,他没有去书法间练书法,而是来到办公室看起了他的这篇文章。彭长宜的本意是把材料放在这里,让书记抽时间再看,没想到他跟本就不抬头,看的还挺专注,并且还提笔修改。 这个过程对于彭长宜来说特别漫长而且颇受煎熬。更要命的是,他还必须要装作极其认真的样子,对书记每一句的修改都要予以肯定和赞叹。 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书记终于看完改完了,然后他说道:“你把省委书记在全省精神文明建设会议上的讲话找出来再看看,有些说法在核对核对,要和省委保持高度一致。 “嗯,好的。”彭长宜点点头说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给他们送过去。” “这个……”彭长宜还没想好。 “要尽快,你誊好后,我再看一遍,你最好明天送去,因为咱们马上也该启程了。”樊文良说道。 “明白,我连夜誊好,争取明天晚上赶到省城。”彭长宜说道。 “另外,最好找一下省里的理论专家们,让他们帮忙润色一下,争取给咱们亢州市拿出一篇高水平的重量级的文章来。” “您这水平就够高的了。” “不行,有些前瞻性的政策和说法咱们拿不准,他们天天琢磨这些,能跟上省委和中央的脚步,咱们在基层,毕竟是要慢半拍的。” 樊文良听彭长宜这么说,会意的笑了。 至此,这篇文章花落谁家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而且彭长宜在“校长”的授意下做的滴水不漏。 彭长宜没有用单位的车,他找到了寇京海,寇京海正好说他也想去省厅走动走动,就和他一起去省城。彭长宜在电话里说道:“带足盘缠。”寇京海说道:“不带盘缠我去干嘛,放心吧大书记,有你花的。”这种事,用不着跟他说明白,只说往省里送篇稿子,他就都清楚了。 寇京海主管交通稽查,所以关于“盘缠”不成问题。 他头来的时候给靳老师打了电话,靳老师声称晚饭等他一起吃。 到了省城,他们先找好了住的地方,然后又在宾馆附近定了餐,这才给靳老师打了电话。半个多小时后,靳老师坐着出租车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个人,想到王家栋说的话,看到这个人彭长宜就紧张的冒出了冷汗,省报记者叶桐。 分宾主落座后,彭长宜才给靳老师和叶桐介绍寇京海,三人互相握手。 靳老师不客气的坐在正位上,就说道:“长宜,小桐说不知道你要来,是这样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是的,我没和叶记者联系,一是她忙,二是晚上约女孩子出来不方便,再有您知道了,叶记者肯定就知道了。” “那可不一样,舅舅跟我说和你跟我说不一样,本来我想把爸爸给你们叫来的,就因为你礼数不到,我就放弃了。”叶桐嘴不饶人的说道。 “呵呵,叶记者可真会计较,行,一会陪你多喝两杯。”彭长宜说道。 “长宜,把稿子拿来我看看。”说着,掏出了老花镜。 “不忙,您拿回去后再看吧,先吃饭。”彭长宜说道。 “不行啊,我明天还要去下边调研,今天晚上就得把这事敲定。” 彭长宜这才拿出稿子,恭恭敬敬放到靳老师面前。 靳老师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说道:“这样吧,赶紧上菜,咱们赶紧吃,我带你们去找一个人,这个人是省委党校副校长,全省有名的理论大家,省委祖书记讲话里的七大举措,有四大是出自他的肺腑,深得祖书记的赏识。我看你这里署了樊文良的名字,我明白你的意图,既然要做,就做的地道一些。我们就请他给咱们的文章增添一些光彩。” 023 对不起我不敢...(一) 靳老师说的这个人彭长宜知道,他叫金铭祖。如果能请他出面润色,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是他压住内心的激动,说道:“人家能帮忙吗?” “呵呵,这个问题你要问小桐。”靳老师说道。 “问我干嘛,人家是找的您老人家,根本不屑于理我。”叶桐还在耿耿于怀。 彭长宜赶紧双手抱拳,冲她一个劲的作揖,说道:“叶家姑奶奶息怒。” “哈哈哈!”众人大笑。 叶桐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有那么老吗?马屁都不会拍。” “小桐,别得理不饶人了,长宜他们连夜赶来,不容易。”靳老师出面坐和事姥。 叶桐说道:“舅舅,人家是来找你的,你怎么到推到我这儿来了?” 彭长宜赶紧起身给叶桐倒酒。 叶桐也不是不懂道理,她急忙站起,说道:“礼数又错了,怎么能先给我倒呢?”说着,夺过彭长宜手里的酒杯,就要给舅舅满上。 靳老师用手盖在杯口上说道:“长宜,咱们今晚不能喝,一会见了金校长满嘴酒气不合适。” “行,那算我欠老师一顿酒。”彭长宜说道。 菜是寇京海提前点好的,都是很高档的菜品,靳老师说:“太破费了,咱们吃不下这么多好东西的。” 彭长宜赶紧解释说:“不知道您带几个人来,所以就多点了几个。” “嗯,吃不了打包。”靳老师说道。 听靳老师这么说,后续上的菜寇京海和彭长宜几乎不再动筷,而是可着前面的菜吃。 他们很快就吃好了,寇京海把两大食品袋拎到车上,跟彭长宜和靳老师说道:“靳处长,叶记者,我就不陪你们去了,我晚上也约了省厅的人,让司机陪你们吧。另外,我听长宜说靳处长有本书准备出版,书号的事我包了,您只管写。” 靳老师一听,立刻笑了,说道:“长宜,听了这话,比请我喝酒还高兴,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出书?” 彭长宜说道:“听戴姨说的。” “这个老婆子,成心出我的丑。”靳老师拉下脸说道。 “哈哈。您业余时间考古,是为了传承,再让您自己掏钱出书就是我们做晚辈的不是了。”彭长宜说着,心里就有些发虚,心想自己跟老师怎么也这么市侩了。 没想到,老师很高兴,脸上乐开了花,给他出书,恐怕比给他是万块钱还高兴。 彭长宜说道:“寇局,车子你留下吧,我们打车去。” “不了,你们人多,我打车去。” 靳老师一听,说什么都不用这车了,坚持打车。彭长宜没办法,只好把食品袋从车上拎出,叶桐接了过来。 寇京海就不再相让,他悄悄递给了彭长宜一个纸包,彭长宜犹豫了一下,捏了捏,心想寇京海还真大方,就装进了公文包里。 他们来到宾馆门口,坐上了寇京海招呼过来的出租车,直奔省委5号家属院驶去。 来到一个公共电话亭,靳老师先给金铭祖打了一个电话,正好他在家,于是他们就走进了大院。叶桐把两大袋食品袋放在了警卫室,一行人就上了楼。 金铭祖有着文人的一切外貌特征,厚厚的眼镜,呆滞的目光,木讷的表情,而且毫无接待客人的热情,倒是叶桐见怪不怪,主动去沏茶倒水。 可是话匣子一拉开,这个人立刻就变换了一副模样,眼镜里泛着光亮,而且喋喋不休,侃侃而谈,文人气立刻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官气。 彭长宜心里有底了,他还就怕这个金铭祖一身的学究气,如果那样就不好打交道了,好在他不完全是那样,看来,多么文气的文人,只有跟官沾了干系,就不再是纯粹的文人了。 不过,金铭祖倒是上边的人,他一开口就与众不同,高屋建瓴,出语不凡。说起这次祖书记讲的几大举措时,他的见解让彭长宜大长见识。他不是就观点谈观点,而是根据京州目前整个形势谈观点,特别是如何领会祖书记的讲话精神,如何做好当前的工作谈的,打造出目前京州独具特色的精神文明创建工作的经验,谈的格外深入和深刻。 靳老师怕他刹不住车,另外自己明天还要出差,恐怕耽误的太晚,就说道:“我这个学生就是带来了一篇这样的文章,麻烦你给看看。”说着,就从彭长宜手里接过文稿,递给了金铭祖。 金铭祖大致翻了两页说道:“你是老笔杆子了,你看看就行了吗?” 靳老师也不客气,就说道:“我明天要出差,哪有时间啊,都是你给我介绍的这个工作岗位,天天调研不说,还得在灯下爬格子。” 金铭祖笑了,说道:“哪是我介绍的,是祖书记让我网络一批理论高手,你的实力我清楚,自然在我的视线之内。” “唉,托你的福,头发都掉半斤了。” “哈哈,别,掉了的都收集起来,说不定几万年后,就成化石了,你的成了后来考古者研究的对象了。” 至此,彭长宜才听明白原来靳老师上次说推荐他到省里工作的那个老领导就是眼前这位金铭祖。看来他们的确有些交情。 金铭祖愉快的答应为这篇文章润笔,并跟彭长宜说道:“这个樊文良我知道,锦安市委副书记兼亢州市委书记,全省独一无二啊。全省大会召开后,各地都在出经验,这个时候这篇文章也好发,回头让你们老师跟天扬说说,安排第一名发。但是有一点你回去要告诉他,到时文章发表了,想着让他来请我喝两杯。” 不等彭长宜说话,叶桐就说了“您老不是戒酒了吗?还喝?” “悄悄地。”金铭祖小声说道。 彭长宜连忙起身说道:“太谢谢校长了,我一定向我们书记传达您的指示,您这么忙还给您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说着,就把寇京海给他的那个纸包放到了茶几上。 金铭祖皱了一下眉,说道:“那是什么?” “您这么大年纪,又这么忙,你的时间就是生产力,不能让您白白的辛苦,这点润笔费就请您收下,这和您的劳动不划等号。” 靳老师也说道:“该收就收,如果有问题我也不会让你收的,那么一个大亢州,经济强县,拿这么点润笔费不多,的确是跟你的劳动不成正比。” 也可能是熟人的原因,也可能是靳老师这几句话说的比较到家,那个金铭祖也就不扭捏了,说道:“远鸣,你这个学生将来可是了不得,必有大出息。” “那还得校长多栽培啊。”靳老师说道。 “哈哈,千万别让我栽培,都栽培成笔杆子了。”金铭祖挠着稀松的头发说道。 “短不了麻烦您,有您做靠山,我一定积极要求进步。”彭长宜赶紧说道。 从金铭祖家里出来,叶桐扭头看着彭长宜说道:“这不挺会说话的吗,我听着都起鸡皮疙瘩。” “哈哈。”靳老师大笑。 从警卫室拿了东西,靳老师说道:“长宜,我就直接回家了,太晚了,明天还得早起。” 叶桐说道:“舅舅您回去吧,我负责把您的学生送回宾馆,保证丢不了他。” 彭长宜赶紧说道:“不用不用,耽误你们一晚上了,赶紧都回去休息吧,我打车丢不了。”彭长宜害怕和叶桐独处,自从那次离开叶桐住的宾馆后,调研组在亢州又住了两夜,彭长宜说什么都不敢进叶桐的房间了,他的确怕抗拒不了叶桐,做出抱憾终身的事。 哪知叶桐说道:“怎么,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一个小女子吃了你不成?” 023 对不起我不敢...(二) “哪里呀,我怕太麻烦,你一个女孩子回去晚了不好。”彭长宜再找着说辞。 靳老师见两个年轻人僵持不下,就说道:“长宜,你来省城一次也不容易,就让小桐陪你逛逛省城的夜景吧,我听樊书记说你们那里也要搞旧城街改造,看看街景,也开开眼吗?” 听靳老师这么说,彭长宜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替老师拦了出租车,并预付了车费,目送着老师远去,这才转头看向叶桐,却见叶桐正在盯着自己看,而且笑眯眯的样子,有几分调皮和可爱。 “看什么?”彭长宜没好气的说道。 “嗨,你这人怎么这样,事情办妥了态度就变了,刚才那么肉麻的话都说的出来,怎么这会就凶开了?” 彭长宜甩甩头说道:“小桐,我给你叫出租车,你回家吧,我真的不用你陪。”说着,就要招手。 叶桐就拉下他的胳膊说道:“我就要和你呆着,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还赶我走?难道我对你就没有一点吸引力?” 女孩子千好万好,自以为是就不好了。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你是不是总喜欢把别人置于尴尬之地才后快?” 本来叶桐还想再说什么,听见彭长宜这样说,就紧闭着嘴,瞪着他,委屈的眼泪就要出来了。 彭长宜立刻不忍了,怎么说这个女孩子为自己做了这么多,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自己何必跟她这么计较呢?不就是喜欢自己吗?喜欢是她的权力,接不接受是你的事,何必显得这么小家子气。想到这里,他赶紧陪着笑,走近了她,说道:“对不起,刚才的话我收回。” 本来眼泪就在叶桐的眼里打转,彭长宜这么一说,她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哗啦一下就流了下来。 彭长宜慌了,急忙说道:“哎、哎、哎,别、别、别这样,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你就是欺负我了!”叶桐哽咽着大声的嚷道。 他们正处在家属院的大门口,总会有车辆进入,他赶紧伸出手,去拉她,说道:“姑奶奶,得嘞,赶紧离开这里吧。” 听他又跟自己叫姑奶奶,叶桐破涕为笑,越想越可乐,最后笑的不行,上气不接下气了。嘴里还自言自语的说道:“姑奶奶?哈哈——” 彭长宜也扑哧的笑了出来,说道:“没听过是吗?下次你再到我们那里采访,我提前跟北精方面联系一下,给你定好床位。” 叶桐笑着说,“我去你们那里采访干嘛到北京定床位?” “因为那里床位紧张,不好入住。”彭长宜认真的说道。 “不会吧,北京床位紧张关亢州什么事了?”叶桐不相信的说道。 彭长宜忍住笑,说道:“北精在亢州境内,全称是北方精神病医院,简称北精。” “啊?你,你好坏呀!”叶桐明白过来后,举起拳头就冲他打去。 彭长宜哈哈笑着,就势往前跑去,终于离开了大门口。 叶桐这才发现上了他的当,就快跑几步,追上了他,照着他的肩膀就是一下,又一下,彭长宜咧着嘴,揉着肩膀说道:“女孩子这么狠,小心嫁不出去。” 本来叶桐也不准备再打第三下,怎奈听他这么一说,抡起拳头又要捶下去,彭长宜估计这次劲头不会小,就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叶桐的力道突然受阻,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彭长宜用力一拉,叶桐就势跌进了自己的怀抱。 他们俩个在那一刻都愣住了,叶桐本想挣脱,可当发觉自己已经在他怀抱的时候,就不再挣扎了,就势依偎在他的怀里。 就在彭长宜怕她跌倒抱住叶桐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因为女孩子绵软的身躯,紧紧的贴着自己,使他难以抗拒,本想推开她,哪知叶桐踮起脚,双手突然搂住了他的脖子,滚烫的唇就贴在了他的唇上...... 一下,两下,到了第三下的时候,叶桐的唇不再离开,而是微微闭着眼睛,把香唇凑到了彭长宜的嘴上,不停地在他唇上蠕.动,时而轻轻地咬磨着,时而吻着他。继而,竟然任性地叩开彭长宜的牙关,那一只嫩舌便伸入他那湿暖的嘴中了……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彭长宜也坚持不住了,他的一只手从她的腰部往上移,一直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同时,就卷住了口里的闯入者,然后就牢牢的把它吸住,力道一下比一下重,仿佛把她吞入口中,以至于叶桐不得不用力离开,才使自己呼吸到了氧气,然而,他的唇再次贴过来,这次换成了他的舌,滑入了她的嘴中…… 回到了宾馆,叶桐没给彭长宜以喘息之机,她热乎乎的身子又贴了上来,摩擦着彭长宜,考验着他的意志力。 彭长宜终于被她点燃了、感染了,感到自己身体有了极其严重的反应......但是他不敢和她贴的太紧,唯恐让她感到自己的不安分。 很显然,叶桐不这么想,她继续向他发动着进攻,继续摩挲着他,一条腿抬起,缠上了他的后背,腹部紧贴着他的…… 彭长宜无法控制自己了,他被叶桐摩.挲得难受,几乎就要炸裂开来,他终于低吼一声,抱起叶桐,把她放倒了宾馆的床上。 叶桐太美了,修长的腿,紧致饱满的臀,错落有致。那一刻,他有了几分清醒,呆呆的看着横陈在眼前的美丽身体,不知如何是好。 叶桐见他不动作,睁开了眼,看见他喷火的眼睛正在注视自己,脸一红,说道:“看什么?” 彭长宜慢慢闭上眼睛,伏在她的耳边,声音颤抖着说道:“对不起,我……不敢……” 叶桐抬起上身,一下抱住了彭长宜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嘴唇,柔声说道:“没关系,樊书记管不到省城,他枪毙不了你,这里他说了不算。”说完,又吻上了他的唇...... 024 来吧,我的英雄 老胡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五香花生米,打开了三层包装纸,彭长宜就看到了这次的花生米的确是上品,个个颗粒饱满,包衣完整。用手轻轻一碰,就能听到花生米上面那层包衣发出的清清脆脆的莎莎响声,的确是卤透了炒干了,他抿了一下嘴唇,说道:“一看这颜色,就是刚刚出炉的。” 老胡笑着,小心的用手扒拉几个花生米,唯恐碰破了那层脆脆的已经离骨的包衣,放到了彭长宜手里,彭长宜先闻闻,然后放入嘴里一颗,嚼碎,说道:“确实好吃,又香又脆。” “呵呵,好吃吧,这是沙爷亲自炒的。我等了一个多小时,要不是想让你尝尝,早就被我吃掉了。”说着,也放入嘴里一颗,嚼了起来。 彭长宜知道老胡想喝点,就说道:“你闹肚子还喝酒?”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闹肚子必须喝点酒才好。” “你喝吧,我得回家。” “就知道你拿回家说事,走吧走吧,找老婆去吧,哼,吃了我几颗花生米,到时想着还。”老胡说道。 彭长宜笑了,他跟这个老胡很有缘。 来到北城后,晚上值班的时候,他经常陪老胡喝两盅,老胡不能喝,属一喝就多的人,但是他喜欢跟彭长宜较劲,看着彭长宜喝他就美、就高兴。每次晚上下班,他都会眼巴巴的看着彭长宜,只要他和别人一块出去,那不用说,肯定是有酒场,只要他下班到车棚去推车,准是晚上没有应酬。他经常盯着彭长宜加班的那天,肯定会提前买好花生米,等着两人喝几口。 田冲有一次问彭长宜,说老胡跟机关里的人没话说,即便开口说话你能噎死你,可跟彭长宜还行,还能喝到老胡的酒,吃到他的花生米。刘忠就说彭长宜浑身上下都长着爱人肉,人见人爱。 彭长宜也感到老胡跟他和别人不一样,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缘分。田冲还说老胡尽管是个看大门的,有时比书记还牛,每次邮递员送来报纸和信件,都是老胡分发好送到办公室,有次田冲没等他分好就先拿了一份报纸看,老胡紧追其后,要回了报纸,一点都不给你留面子。 彭长宜也的确感到了这个老同志身上有一种神秘的色彩,前两天,老胡莫名失踪了三天,就在彭长宜去省城的头一天他回来了,但是彭长宜因为着急赶那篇稿子送省城,没顾上和他说话,今天才有时间和他坐一会。 这会听到老胡说喝酒杀菌,彭长宜知道一人不喝酒的奥妙,就说道:“这样,我先回家换身衣服,这衣服都穿了两天了,都臭了,你等着我,怎么样?” 老胡一听有门,小眼睛就泛出了光亮,“行!” 彭长宜到了家,简单擦洗完身子后,换上了衣服。沈芳一看说道:“穿那么干净还要出去啊?” 彭长宜说:“嗯,我答应老胡了,陪他喝两杯。” “天天不是陪这个就是陪那个,陪领导陪同事也就罢了,一个看大门的人也值得要你陪,老婆孩子还不如一个看门……”沈芳本想说看门狗,但是最终没有说出来。 彭长宜说道:“你别总是看门看门的,老胡帮过我,再说,他出门好几天才回来,我们俩在一起又不酗酒。”说着,他看了看女儿,摸着她新剪的幸子头,说道:“爸爸快去快回。” “行了,别跟孩子买好儿了,什么时候你快去快回过?哪天回来不敢醉猫一样?”沈芳冷着脸说道。 女儿嘻嘻笑着说:“爸爸是醉猫。” 彭长宜冲女儿呲了一下鼻,女儿就笑着躲开了。 彭长宜心想,以后把所有的事办完了再回来,回来后争取就不再出去,自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才回家又要出去,的确是有些过意不去,况且,昨天晚上在省城宾馆……想到这里,就心存了一份内疚,说道:“那好,我给老胡打个电话,叫他别等我了。” “我看你成心丢我的丑,你都答应人家了,然后又不去了,摆明了就是我不让你去的?”沈芳急赤白脸的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你这样说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去吧爸爸,千万别上女人当。”女儿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彭长宜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盯着女儿问道。 “什么都没有,赶紧走你的吧。”沈芳突然抱起女儿往里屋走去。 彭长宜有些莫名其妙的出了家门,肯定是沈芳当着女儿说过这样的话,沈芳哪都好,就是嘴不好,太能唠叨,而且唠叨起来丝毫不知避讳女儿,为这彭长宜多次跟她说以后当着女儿的面说话要注意,孩子就是八哥,而且总是当着孩子说一些不利于她成长的话,对自己有意见可以提,甚至可以吵,就是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彭长宜走在街上,还在想着女儿刚才那句话,这时,就听见有人叫了他一声:“科长。”他回头一看是丁一和雯雯。 彭长宜问道:“你们干嘛去?” “去家具厂。”丁一说道。 “诶,对了,星光家具厂是北城的管辖范围,小丁,咱们让彭书记跟咱们去还价吧?肯定会给彭书记的面子。”雯雯说道。 彭长宜笑着说:“你们俩谁要买家具?我可以给你们走后门。” 丁一赶紧说道:“是别人买,我们去给还价。” “哦,别人是谁?”彭长宜知道,在亢州,还没发现有谁遇到难题会让丁一出面解决的。 “是高市长,你还不说?”雯雯快言快语的说道。 原来,副市长高铁燕看中了一套星光家具厂的组合家具,她让丁一去还价,丁一去了一趟,好说歹说只还下了140元,高铁燕不满意,说道:“不行,你也不过过脑子,140,要死,什么寓意呀?再去还!照着五百往下还,这帮人真是黑心,赚的也太多了,另外你这次就明着跟他们说,是我个人用。” 其实,家具厂厂长已经认出了丁一是高市长的秘书,但是他说的确是出厂价,尽管只便宜了140元,但是对于家具厂来说不但不挣钱还亏140元。 丁一哪儿干过这事啊,但是高铁燕说了就得去办,今天高铁燕的儿子回来了,她早早就回了家,丁一就叫上雯雯跟她一起去还价。 雯雯把这些情况告诉了彭长宜,彭长宜一听就乐了,说道:“这样,你们俩先请我吃饭,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雯雯高兴的说道:“好啊!” 丁一说道:“还是不麻烦科长了,我们能还下多少就是多少。”丁一说的是心里话,她可不愿意科长为这几个小钱在管辖的范围内落个吃拿卡要的名声。她想不明白,既然高市长看上了,而且喜欢,自己不来还价让她一个小秘书来还价,而且她也不懂啊?心里就有几分不情愿,再把科长的名声搭进去就不值得了。 “我敢打赌,你们还的价钱高市长不会满意的。”彭长宜笃定的说道。 “不满意就不满意吧。”丁一不高兴的说。 “那可不行,领导的秘书,就是为领导服务的,包括为她的生活服务,你这态度可不行。”彭长宜说道。 “可是,我能力有限,买件衣服我还差不多,买大件东西我的确不懂,多少算贵,多少算便宜,我根本就比较不出来呀?”丁一苦恼的说道。 “你不一定全懂,但是你要学会整合资源利用资源,比如你目前就可以利用我呀,我就是你的资源。”彭长宜说道。 “可是,我担心科长犯错误……”丁一小声说道。 雯雯说:“呵呵,他现在不是科长了,说话会更顶事,就这样吧,让彭叔叔帮忙吧。” 025 老胡住院 “你们跟我去单位,咱们打个电话,你看着,我是怎么办的。”说着,就带头往前走。 丁一和雯雯只好跟在后面。来到单位,彭长宜跟胡师傅招了一下手,就领着她们两个向办公室走去。 来到办公室,彭长宜请她们坐下,自己就开始打电话,他先把电话打给了别人,大概说了一下原因,然后就放下电话等候消息。” 丁一说道:“这样买东西太累了吧,得求多少个人啊?” “这你就不懂了,这里面有很深的学问,别怕求人,以后他还会有求于你的,关系和感情都是这么建立起来的。在当今社会,没听说谁不求人就能办事的?除非你是书记市长,就是书记市长他也有求人的地方,但不会是买家具这等繁琐的小事。领导的秘书,说白了就是领导不方便出面的时候,你就得出面。像这种事,不用领导指示你要主动去做,这才会让领导满意,记住,大家都不满意都无所谓,但你必须让一个人满意,这个人就是你服务的领导,懂了吗?” 尽管丁一没有什么社会生存经验,许多事也不懂,但是她并不笨,彭长宜说的话她能懂,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不适合做秘书工作,尤其是领导的秘书。彭长宜只说了这么一两条标准,她的脑袋就大了。想到这里,她说: “也许,我不适合做这个工作,真的,我不太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好多事真的不懂。如果是我自己买家具,如果最后的价钱达不到我的预期,我可能就不会买了,最起码不会在他这里买,我会另外选择别的厂家,不会三番五次的跟一家还价。再有……再有也不会死乞白赖的跟人家还价。” “幼稚,说这话本身就是幼稚的表现。”彭长宜说道。 丁一的脸红了,她说道:“我本来就没有多少经验吗?再有了,除去给自己买东西外,真没有买过这么多钱的东西。” 彭长宜笑了,他理解丁一,刚走出校门,的确没有为生活操过心,让她去办这件事的确是难为了她。就说道:“我问你,经验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在一次又一次经历的过程中积累起来的?” 丁一点点头。 “你如果连经历都不去经历,哪来的经验?你用市长的钱,在长自己的经验,这是双赢啊!所以,别拒绝任何事情,不懂可以多问别人,即便你做的不是秘书工作,这些生活常识也是要长的。”彭长宜开导着她。 其实丁一不是在拒绝长见识,她骨子里是反感高铁燕占便宜,占便宜就占便宜吧,自己还不出面。如果秘书做的就是这样工作的话,她情愿换一种工作,她不是做这些事情的料。她很想跟科长说说这段自己对新工作的感受,但是她知道科长肯定有许多道理等着她,所以就没再坚持自己的观点。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彭长宜拿起话筒喂了一声,就听对方说道:“彭书记,那套家具是您自己用吗?” 彭长宜说道:“不是我,是一个朋友。” 对方沉默了一会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书记您说个价吧。” “我怎么能说价,你让他们少赚点就行了,没有太高的要求。” “好,我再跟他们商量一下,您等我电话。”对方说着就挂了。 彭长宜说道:“你们两个可能展开想象,咱们最低能多少钱拿下来?” 雯雯想了想说道:“三千五。” 丁一说道:“做梦吧,三千五不会给咱们的。” 彭长宜笑笑没吱声,这时,电话又想了,对方说道:“彭书记,厂长说了,既然是彭书记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就收个成本钱,两千块钱,您看怎么样?” 彭长宜冲着两个女孩子做了一个鬼脸,就说道:“别太亏了他们,都不容易,这样吧,给两千两一块钱。把货送到家里,明天再告诉你送货地址。”说着挂了电话得意的看着两个女孩子。 丁一和雯雯张大了嘴,同声说道:“两千一?” 彭长宜说道:“注意,那一百是我多给的,不然你到哪里去找车给她送到家?” 丁一连连点头是,说道:“佩服,佩服。” 雯雯也说道:“长见识了,咱们往下还,人家彭叔叔是往上给,这就是差距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纯属是给你们卖弄一下雕虫小技,不可外传。好了,说,你们俩想吃什么,我请客。” 丁一说道:“我请我请,理当我请。” “哈哈,你还是攒嫁妆吧,能让美女们满意就是我的荣幸。走,吃饭去。不过今天会有一位老同志跟咱们一块吃,本来我今天是陪他喝酒来的,你们不介意吧?” 雯雯说道:“不介意。” 丁一说道:“我们会不会打扰你们?”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会,走吧。” 丁一和雯雯跟着彭长宜来到传达室,这才明白他说的老同志就是这个看门人。本来,老胡都洗好了酒杯,特地把花生米放入一个白瓷盘里,就等着彭长宜来了开喝。 彭长宜说道:“老胡,带着你的花生米,咱们去对面的饭店,你替我陪陪两个美女。” 老胡笑了,居然不好意思起来,说道:“那我就不去了。” 丁一和雯雯说道:“那可不行,是我们打扰了你们,您不去哪行啊?” 老胡这才起身,包着他的花生米,他们就来到了单位对面的鸿宾楼饭店。令彭长宜没想到的是,这顿饭,竟把老胡吃进了医院,在医院躺了两天,直到彭长宜他们去深圳考察头走的当天上午,老胡才出院。 那两天彭长宜可是忙活坏了,白天分别给古街改造中所涉及到的街道、商户开会座谈,晚上就去医院陪护老胡,他把妻子沈芳都发动起来了,给老胡熬稀稀的小米粥。哥哥从老家打来电话,说是大侄子今年毕业,想让他在这边给找个工作,过一两天就来看他们。彭长宜就说等他从深圳回来吧。 老胡看到香喷喷的小米粥,对着沈芳一个劲的作揖。沈芳说道:“姓彭的不够意思,知道你肠胃不好,还让你喝了那么多的酒,以后不能跟他喝了。” 老胡笑笑不答,他不敢跟沈芳说那天晚上还要两个姑娘。然后偷偷跟彭长宜说道:“出院后你还得请我,我给你保密了,没跟弟妹说你带了两个姑娘喝酒。”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老胡啊,你这么大岁数了,心理怎么不健康啊,那两个姑娘怎么可能跟我有事呢?”尽管彭长宜说这话有些心虚,但是他还是要鼓着劲的说。 老胡瘦了许多,他上午出院时,正赶上彭长宜准备启程。 026 考察另有隐情 彭长宜老早就跑到医院,给老胡办好了出院手续,然后用挎斗摩托车把他送回单位后,拿出一小袋小米,叮嘱他吃东西要注意,多喝几天小米粥,等把肠胃养好了再吃别的。这才让孙其把自己送到市委。 彭长宜一看,樊书记和王部长早就等在门口,江帆、狄贵和、张怀还有孟客等市委市政府一班人也都站在大门口等着给他们送行,曹南和经协办主任负责全团具体事宜。这两人早就伸着脖子张望着,不时的看着表。 彭长宜赶紧陪着笑脸,说道:“对不起,有点急事,让大家久等了。”彭长宜见领导们没有什么不悦,就放心的上了大轿车,坐在了后面一排。 曹南登上车,按照名单重新点了一下名,然后跳下车,跟樊书记说:“人到齐了。” 樊书记点点头,就向车里走去,王家栋跟在后面。 最后江帆也上了大轿车,他站在前面说道:“祝大家旅途愉快,一路顺风,收获多多,等大家考察回来我给大家接风。” 车厢里响起了掌声,江帆就往车厢后面的丁一和彭长宜看了一眼后,就下了车,目送着大轿车驶出市委大门口。 彭长宜上车没多大一会就睡着了,居然还传来了鼾声,车里的人都不由都笑了。坐在樊文良身后的王家栋,看见樊文良在往车后面看,他也顺着樊文良的目光看了一下,就看见了彭长宜张着嘴,头靠在后背上睡着了。王家栋就冲着后面喊道: “彭长宜!” 彭长宜一激灵,睁开眼,迷迷瞪瞪的说道:“到!”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你迟到十多分钟不说,上车就制造噪音,罚你给大家唱个歌。”部长说道。 樊文良和王家栋都是一人坐着两个人的座位,因为没有人敢挤在他们旁边。彭长宜听让自己唱歌,赶忙坐到他旁边求情。 樊文良这时回过头说道:“家栋,你别难为你的老部下了,让他回去睡吧。” 其实,到了九点集合的时候,曹南就跟王家栋说北城区的彭长宜还没到,自己刚打电话催了,说彭书记去医院接同事胡力出院,马上就到。 王家栋就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胡力这个人,樊文良出来后就要往车上走,王家栋说:“再等几分钟,长宜还没到。” 樊文良看看表,说道:“怎么搞的,说好了十点,都过五分钟了。” 王家栋凑到樊文良跟前,小声说道:“北城区看大门的老头病了,彭长宜去接他出院,马上就到了。” 樊文良没再说什么,但是明显脸上的怒色没有了,却被沉默代替了。 所以,当王家栋发现樊文良往后看的时候,就知道他在看彭长宜,等把彭长宜叫过来之后,樊书记又说让他回到座位接着睡。 晚上,在深圳的宾馆里,樊文良让赵秘书找来了彭长宜,问道:“听说你今天去医院接病人了?” 彭长宜心里一动,故意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啊,一个看门的老头,家人不在身边,这几天都是我陪床,今天出院,我把他送到单位后紧赶慢赶还迟到了。真是不好意思,让那么多人等我。” “除去你别人管不了吗?”樊文良漫不经心的问道。 “别人也能管,只是这次他生病住跟我有很大关系,所以我不能不管。” “哦,他生病跟你有什么关系?” “嗨,他前几天出门了,回来后水土不服,发病的那天晚上我还让他喝了两杯酒,说是杀菌,没想到我刚到家他就打来电话,肚子疼的不行,连夜就送到了医院,我岳母在医院,那里的人我熟悉,呵呵,这下受罪了,什么都不让吃,只让吃小米粥,还得稀稀的,稠一点医生都不让吃。” “哦——现在呢?” “现在也是让他忌口,我媳妇给了他一点小米,估计还得喝几天小米粥。” “以后可不能让老同志随便喝酒,年纪大了,抵抗力弱。” “是,我记住了,再也不敢了。” 樊文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去省里顺利吗?” 彭长宜这才感到这才是今晚樊书记叫自己来他的房间最真实的目的,其实回来后他就给他打了电话,只是那天没说几句他就挂了,今天听他再次问起,只好又将那天的话给他复述了一遍。 樊书记说道:“省里那帮笔杆子也不容易啊,天天绞尽脑汁不说,还要具有高度的政治灵敏性,像金铭祖这样的大家,你就是给他润笔费,都不一定给你润笔。” “嗯,好在我的老师跟他关系不错。” “长宜,去省城的费用如果你解决不了的话就找国庆,回头我跟他说。” “我……这次去省城,没有跟其他领导汇报过,另外费用的事我已经找其他途径解决了。”彭长宜没有说明是没跟朱国庆汇报还是别的什么人。 看得出,樊文良很满意,他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说道:“辛苦了。” 彭长宜受宠若惊,要知道他在机关呆了那么长时间,很少听到过樊文良跟底下的人说“辛苦了”这三个字。他表现的诚惶诚恐,说道:“我不辛苦,那本来就是您平时的思想,我们只是把它总结了一下。” 樊文良笑笑,说道:“你回去早点休息吧,问问你们部长带睡衣来了吗?算了,你还是把他给我叫过来吧。” 彭长宜愣了一下,按说书记出门都是秘书给准备生活必需品的,他不跟赵秘书要睡衣,却给王家栋要? 彭长宜推开了部长的门,看见部长正在打电话,就欲言又止。 部长给了他一个手势,意思让他等等,拿起电话继续说道:“好吧,就这样吧,我这里来人了,谢谢你的美意。”说着就要挂电话。显然是对方又说了一句什么,王家栋没有挂,沉默了一会说道:“晚上有时间我在给你打吧,我现在真的有事,好了,挂了。”这次果真挂了电话。然后他抬头问彭长宜:“什么事?” 彭长宜觉得王家栋脸色很凝重,就赶紧说道:“书记问您带没带睡衣?” “哦,我忘了。”说着,赶紧从行李箱中拿出了两套洗的干干净净、折叠的很整齐的睡衣,挑出其中的一套递给彭长宜,说道:“你先给他送过去,我洗个澡也就过去,告诉他这套睡衣没人穿过,就是他穿了一次。” 彭长宜接过睡衣就要走,部长说道:“等等。”说着,又拿出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具还有毛巾,说道:“可能那个小赵连这个都没给他准备吧?” 彭长宜说道:“您留着用吧,我这就去楼下商品部买一套去。” “不用了,这套就是给他拿的,他从来都忘了带这些,到该用的时候想起来了。”说完,苦笑了一下说道:“唉,这个秘书啊——” 彭长宜接过洗漱用品,不由的暗暗佩服王家栋,尽管他的语气流露出对赵秘书的不满,但是他堂堂的一个组织部部长,却能在这些生活细节想到樊文良,实在不是一日之功,说明樊文良对王家栋的信任也超过了其他人,同时也说明跟他要睡衣的事绝不是一次两次了,多到王家栋都会另外带一份。 彭长宜从内心感受到两位领导人之间不但同穿一条裤子,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一种默契,这种默契是很难得的,恐怕没有人能够取代。 彭长宜拿了睡衣和洗漱用品就要往出走,王家栋这时说道:“长宜,那个老胡你多关心一下。”王家栋说道。 “部长认识老胡?” “认识不认识那么大岁数了,无依无靠的你关心一下怎么了?”部长似乎很反感他的刨根问底。 彭长宜觉得部长情绪不高,难道是刚才的电话……他突然想起,这次考察,部长说不定能见到旧日情人,想到这里,笑了一下就出去了。 他刚要出去,就听部长说:“晚上别走远。” “嗯,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房间。”彭长宜把这些东西给樊文良送了过去,然后又把王家栋的话告诉了樊文良,樊文良点点头没有说话。 彭长宜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安排房间布局来看,他的房间紧挨着部长,部长的紧挨着书记,书记的那边是赵秘书。所以,彭长宜知道,给自己单独安排了房间是因为自己是代表北城区来的,紧挨着部长是有让他照顾部长的意思。他知道部长对自己的依赖,所以不敢走远的。 他忽然想不明白,这个赵秘书有什么后台,这样不尽心,樊文良怎么不换掉他?难道他顾虑的是范卫东?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尽管樊文良有着自己威严的一面,但是他对小伙计还是爱护的,他可以跟王家栋、范卫东发脾气,但是从没见他跟身边的小伙计发过脾气,大都时候都是鼓励。秘书又没有明显的错误,只是木讷一些,这种情况他不会换掉他的。 彭长宜没敢关死自己房间门,他就听到王家栋开门和关门的声音,知道他是回房间又出去了。彭长宜隐约感到,这次樊书记跟着出来考察,名义上是为了加快城镇建设步伐,实际上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王部长手里的那份干部调整方案。 他把门关死,洗了澡,换上睡衣,他这些东西都是妻子沈芳头天就给他准备好了的,想想樊书记爱人经常值夜班或者出去会诊,赵秘书又不善于做这些事,所以才有了出差跟王家栋要睡衣的习惯。这一点彭长宜的确很佩服王家栋,如果是周林,就是发现樊文良不带睡衣也会不屑于给他准备的。别说是睡衣,恐怕连个杯子都不会给他端的。 彭长宜重新把门打开,因为部长不让他走远,就把门留了一个缝隙,这才开开电视,刚刚打开,就听见走廊里传来高铁燕的大嗓门: “我看看大家都在干嘛呢?这么早就睡了吗?人家深圳的夜生活可是刚开始啊。” 立刻就有人出来附和道:“怎么,高市长想体验一下深圳的夜生活?”说这话的是纪委书记崔慈。 就听见高铁燕大声说着话进了崔慈的屋里。 这次他们考察活动是通过省外事办联系的,住在了省政府驻深圳办事处宾馆。那时,各个省在深圳几乎都有办事处,是省政府设在深圳的“窗口”单位,旨在多方面为加强本省和特区以及港澳台企业合作提供互动服务。主要有招商引资、政策咨询和项目对接,承接投资和劳务输出等各项事宜。 晚上,为亢州考察团接风的是深圳办事处负责人冯长亭。 冯长亭跟樊文良交情不错,这次亢州来深圳考察,都是深圳办事处出面具体负责联系并具体安排在深圳期间的一切活动事宜。 彭长宜有一种预感,总感到部长刚才那个电话是谷卓的,家乡来人,谷卓怎么也应该露个面啊!部长刚才放下电话的瞬间表情,在彭长宜眼里,就跟那天烧谷卓留下的字条时的表情一样,有些沉重,又有些无奈,还有一种决绝。 人啊,就是这样,彼此处久了,别说听脚步就能知道是谁这样简单的事,就连对方呼出的气息都能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今古贤文》说: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这话一点都不假。 彭长宜感觉到,这次樊书记带队考察,似乎不单考察这一件事,还另有隐情…… 027 再生情愫(一)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高铁燕推门就进来了,大声嚷嚷道:“门也不关,衣衫也不整,是不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上门服务啊?” 彭长宜赶紧从床上起来,说道:“大姐啊,我是正在想呢,可是这边的房间都被咱们包了,全是咱们的人,估计那些什么人就是想来也不敢来了。” 那个时候,经济发达地方的宾馆都有特殊服务这一说,就连亢州都有这种现象。 彭长宜说完后就往高铁燕的身后看,没看见丁一跟在她后面。 自从丁一跟了高铁燕后,高铁燕感觉自己脸上很有光,可以说走到哪儿都带着丁一。每当她出现在一个场合,不光是彭长宜,所有的人都会不约而同的就把目光放在她的身后,因为总是在她的身后发现迥然不同的风景。 有几次彭长宜发现在这种情况下,丁一表现出了不易被别人察觉出的反感,这从她冷静的目光中就能看出来。有的时候,高铁燕还会让自己的秘书敬大家酒,但是每次丁一都是点到为止。高铁燕还喜欢跟别人炫耀她的秘书,如何如何是高材生,如何如何写的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无形中她觉得自己都有些与众不同了。有几次她这样说的时候,丁一表现的很冷静,很平淡的样子。 彭长宜觉得,丁一很不喜欢目前的工作,秘书这个职业,尤其的给高铁燕做秘书,的确是不合适。寇京海就曾公开跟高铁燕说过,你是低端领导,却配备了一个高端秘书,跟一个伪劣产品配上精美包装一样,这叫低劣高配。高铁燕对此哈哈大笑,连声说:寇京海你就损吧。 按说,给领导选秘书也是有许多讲究的,除去内在的素质外,形象、气质也都在选拔条件之内。当年,王家栋把彭长宜介绍给樊书记的时候,就因为彭长宜比樊文良高,就没当成书记的秘书。现在这个赵秘书比樊文良还略矮一些。 人们之所以总是习惯把目光放在高铁燕的身后,那是因为丁一和高铁燕的确存在着巨大的反差。 首先是形象。高铁燕常年工作在第一线,当年又有铁姑娘的称号,尽管她长的浓眉大眼双眼皮,五官端正,但是肤色黢黑,无论是穿衣还是气质,一看就是典型的农村女干部。高嗓门,大步岔,走路都是风风火火的,没有半点女人该有的娇柔和妩媚。 而丁一就不同了,只要她一出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从高铁燕身上移开,白皙的皮肤通透水嫩,美丽动人,时尚合体的衣着更加突现女性身材的美好,而高铁燕就不同了,且不说她那一年四季穿着都比较中性外,尤其是那绸缎的对襟中式外套,更是几年不变的穿着着,丝毫显示不出女人的动人风韵。在这个几乎是男人的世界里,也就无怪乎别人不看她而看她的身后了。 那个时候,机关里的女干部很少,就是到了各局委办女干部也不多,后来各级组织都下发文件特别强调女干部的比例,才在基层各个领域中看到了女干部们的倩影。 彭长宜只往她的身后看了一眼,就被高铁燕逮住了,说道:“怎么,连你也看我的身后,告诉你,你不会像他们那样对小丁也新鲜吧,跟了你那么长时间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大姐耶,您这话有毛病,怎么叫丁一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了?” “哈哈哈。”高铁燕也反应过来了,说道:“中国话你不能细琢磨,我是大老粗,所以不能挑我的字眼。” 彭长宜也知道她是无意这样说的,就说道:“怎么样,小丁用着还顺手吧?” “唉,能力和学问那肯定没的说,就是太娇气,这大城市里来的人呀,就跟咱们这土生土长、大手大脚的人不一样。要在过去,这就是典型的资产阶级小姐。” “哈哈,您这都是什么年代的话了,还用哪?小丁比较单纯,您还要多栽培多指教。”彭长宜说道。 “那是当然,我的人我当然要栽培。慢慢来吧,刚出校门,都得有个过程。”高铁燕很豪爽的说道。 彭长宜听出高铁燕对丁一并不是十分的满意。自从那次买家具,彭长宜就有些为丁一担心,如果丁一做其他任何工作,彭长宜都不会担心她做不好,但是给高铁燕当秘书,对她的的存了一份担心。当时彭长宜就跟部长说不合适,可是高铁燕硬要,樊书记答应了,部长就再不好说什么了。他突然想问问高铁燕给王圆做媒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能问,一旦被证实,他的心就会扎上了一根刺,所以,他不能问。 俗话说,哪里有女人,哪里就有戏看。也就是高铁燕,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把丁一给王圆介绍。 高铁燕见彭长宜不说话了,也感到有些无聊,站起来说道:“大晚上的就这么干耗着,我去看看部长他们在干嘛?”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彭长宜送出她后,仍然没有把门关死。因为他的确是怕部长找他,他预感到,樊文良和王家栋肯定会在深圳把干部调整方案定下来。 半躺在床上,把电视声音调的很小,奇怪,高铁燕这屋喳喳了那屋喳喳,丁一居然没出来,刚才高铁燕说她太娇气,可能是累了。 他看看了电话,想给丁一的房间打个电话,又唯恐她不方便。彭长宜长叹了一口气,说心里话,他是爱丁一的,这种爱是一个男人无法释放但又无法割舍的。自从在省城跟叶桐有了那一夜的缠绵后,他在心里就把自己淘汰掉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对丁一的感情珍藏于心,尽量不去触摸,不去自寻烦恼。 “长宜,过来,打牌。”高铁燕的大嗓门在外面响起。 彭长宜赶紧出来,走近樊书记的屋里,就见樊书记和王家栋正坐在沙发上,那个他熟悉的档案袋就放在部长的屁股旁边,而且部长还有意识的坐着少半边。 彭长宜知道肯定是高铁燕搅了樊书记和部长的事,他就说道:“打牌不够手?” “怎么不够手,正好四人。”高铁燕翻着大眼睛说道。 “呵呵,樊书记打桥牌,这比较高深,我不会。”其实,彭长宜研究过桥牌,也会打,部长也会,他们陪着樊书记玩过,只是没有公开玩过。 “我也不会。”王家栋赶紧说道。 樊书记笑着,不言语。 “人家樊书记也会打升级。”高铁燕说道。 “呵呵,好长时间不玩了,手生了。”樊书记不好反驳她。 这时,赵秘书端着一盘水果进来了,都是北方很少见到的水果。樊书记拿起一个山竹,递给高铁燕。 高铁燕接过来说道:“这个黑不溜秋紫不拉几的是什么?”说着,张开大嘴就咬。 樊书记再也控制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那不是咬着吃的?你以为是咱们家的大苹果大鸭梨呀?” “哈哈。”高铁燕朗声大笑,说道:“露怯了。谁有刀,刀哪?” 王部长笑着说道:“哈哈,大晚上的你囔囔要刀,我听着这么瘆得慌,你可别吓着我们啊?” “呵呵。”樊文良笑着说:“要不怎么叫铁燕呢?铁姑娘干什么都是痛快的,要水果刀的方式都跟别人不一样。” 这时,丁一小跑着走了进来,她可能听见高市长要刀,进门就说道:“我有刀。” 等大家把目光集中到丁一手里的刀时,不由的全笑了。只见丁一手里拿着一把小刀,边说边把刀打开,打开后,这把小刀连刀身刀把加在一起也就是一寸多长,刀片的长度还不如手指肚大。彭长宜认识这把刀,经常挂在丁一的钥匙坠上。 “哈哈。”王家栋笑的不行,眼泪都出来了。 027 再生情愫(二) 高铁燕接过丁一手里的刀,仔细看着,也不由的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也叫刀?” “小丁的这把刀和刚才铁燕要的刀,和我心理预期差距太大了,哈哈。”部长笑着说道。 丁一被他们笑的脸红了。 樊书记笑着从高铁燕手里接过小刀,说道:“不错,小女孩的玩意儿。”他把小刀合上又打开,在刀刃上轻轻试了,说道:“你们千万别小看了这把刀,很锋利的,用谁的肉试试?” 彭长宜和高铁燕赶忙往回缩,彭长宜发现高铁燕的动作和自己一样,都是很夸张的样子。高铁燕双臂紧贴在自己身上,说道:“我们都不想试,要不您自己试吧。” 樊书记说着就在自己胳膊上比划,这时丁一说道:“小心,真的很锋利,我用它削过甘蔗。” 樊书记正在假装比划,听丁一这么一说,愣了一下,说道:“嗯,如果要是削过甘蔗,估计削我胳膊也不成问题。” “哈哈哈。”大家又都笑了。 王部长说:“小丁啊,你的解说和樊书记的动作配合的太好了。要不要你们继续?小丁旁白:刀刃轻轻抵住甘蔗皮,然后用力……” “妈呀!好瘆人!”高铁燕咧着嘴,很恐怖的说道。 “家栋,犯罪心理学有这样的案例,你这叫心理暗示,我才不上当呢。”说着,合上了小刀,递给了丁一,跟赵秘书说道:“小赵,还有没水果,给高市长屋里送一盘,这样吧,你跟曹主任说,给每个屋子都送一盘。”说着,起身去了洗手间。 小赵说道:“已经在给各屋送水果了。” 彭长宜知道书记在下逐客令了,他刚走到门口,就听樊书记转过身给高铁燕说道:“你们不累的话可以逛逛街,一定要结伴去,不能单独行动。” 其实,为期一周的考察安排和注意事项,早就发到了每个成员的手中,上车的时候曹南也反复说明过,樊文良这话显然是跟高铁燕说的。 果然,高铁燕闷闷不乐的走了出去,她可能希望跟樊书记逛街去吧。 这时,崔慈从房间探出头,问高铁燕:“有什么最新指示?” “最新指示就是逛街!男同志不许单独行动。”高铁燕没好气的说道。 崔慈一听笑笑,又回屋去了。 彭长宜到了自己门口,不由的看了一下丁一,丁一正好回头看了他一眼,冲他笑笑,随后蓬松流畅的短发一甩,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彭长宜也冲她笑笑进了屋子里。 重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眼里就出现了丁一刚才那可爱的表情。他不知道,将来谁能有足够的福气把丁一踏踏实实的拥入怀中,给她疼爱,给她温暖,给她照顾。他甚至有时在想江帆说过的话,丁一这样的女孩子,天生就是让男人放在手心里疼的。彭长宜甚至在想,假如有一天丁一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后会是什么样子,她会不会淹没在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繁杂的琐事中呢?还会写的她的蝇头小楷吗? 想到叶桐,彭长宜浑身的细胞都活跃了,他感觉那个叶桐就是火,一个能即刻将你点燃的火,一个不会让你有任何牵挂但却能完全投入的女人。 自从阆诸回来,彭长宜的心里便深深的植入了丁一的影子。即便是跟他有了肌肤之亲的叶桐也不能左右他的神思。就在他跟叶桐经历了那样一个晚上后,彭长宜除去对妻子沈芳愧疚外,觉得对丁一也有了一份愧疚。在最近忙碌的时光中,无论他在任何一个场合、任何一个心境下,丁一的影子都会猝不及防的冒出来,就像是冬眠在心底里的精灵,在不经意间突然复活一样,立刻充盈他整个内心,丰满了他全部的意识,尽管这个瞬间很短暂,甚至刚一冒头就被他摁下去,在内心恢复平静后,他已经不是之前的他了,心里想的那个人就像野火一样烧过他的心灵,瞬间就荒芜了他的心灵,使他感到疼痛不已。 就在这时,房间虚掩着的门传来轻轻的叩击声,不知为什么,这轻轻的声音居然让他的心跳加快,是她,肯定是她,只有她才会这样的礼貌,这样的轻声,连高铁燕都是推门就进,别人就更不会这么讲究了。他的双手依然枕在脑后,只是眼睛不再是看着天花板,而是密切关注着门口。 果然,她探着小脑袋走了进来,说道:“我还以为没人呢?” 他依然定定的看着她,没动。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高市长让我来问逛不逛街去?” 彭长宜没有回话,而且继续深情的注视着她。她看了一下自己,没有发现什么衣衫不整的现象,刚要问他,就见他向她伸出了手。丁一的脸腾的红了,她下意识的看了看身后半开着的门。彭长宜赶紧说道:“拉我一把。” 丁一的脸更红了,她怪嗔的看了他一眼,握住了他的手,就把他拉了起来,哪知,彭长宜站起来了,丁一却闯入了他的怀里,似乎又闻到了科长身上那种特有的坚硬气息。丁一有些紧张了,呼吸急促,脸几乎挨着了他结实的胸膛,但是理智还是让她抬起头,和他的胸膛保持了一个恰当的距离。 彭长宜也意识到了丁一的理智,就很快松开了她的手,他也奇怪自己居然有这样的举动,不得不在心里怀疑自己的动机,他平静的说道:“部长和书记在说事呢,我怕到时找我,你就说我实在太累了,不想动了,明天保证陪你们逛。” “我也太累了,不想去,是高市长,她闲不住……”丁一小声说道。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跟着她习惯吗?” 丁一坦诚的摇摇头。 彭长宜说道:“你要适应,这也是锻炼自己的机会。” “估计我很难适应。”丁一皱着眉头说道。 彭长宜也学她的样子皱皱眉,刚要说什么,丁一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要是不去我就回去了。” “嗯,回吧,你就说我太累。”彭长宜又嘱咐到。 丁一点点头,刚要转身走,彭长宜叫了一声:“丁一。” 丁一回过头,看着他。 彭长宜很想伸出自己的双臂,但是他克制住了,突然找到了一个理由,说道:“听说高市长在给你做媒,是真的吗?” 丁一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撅着小嘴,说道:“你也听说了?” “嗯,我是听江市长说的?” “啊,江市长都知道了?是不是全机关的人都知道了?真是的。”丁一感到市长都知道了,肯定全机关的人都知道了,她哪里知道,彭长宜只是用这话在试探丁一,试探丁一对市长的态度。 看着丁一又急又羞的样子,彭长宜就知道了江帆没有对丁一做任何的表示,相反他彭长宜却很不地道,于是就说道:“市长知道也无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正常啊。”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不可能的事,弄的满城风雨的,我还怎么在机关呆呀?再说部长待我不薄,这个事……唉,怎么跟你说呐?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丁一说完,黑宝石般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毛,低着头,撅着小嘴就走了出去。 “说了你也不懂”,彭长宜回味着丁一的这句话,心里说道:傻丫头,兴许我能懂。是你不懂,你不懂该把绣球抛到哪里,被我彭长宜的“巴掌山”挡住了双眼…… 彭长宜关上了房门,他实在太累了,这几天都在夜里都是他在医院陪着胡力,尽管岳母给他找来了一张钢丝床,但是钢丝床又软又窄,一翻身就吱吱响,病房里还有其他的病人和家属,一夜的有效睡眠时间也就是两三个小时。他之所以关上房门,是感到还有赵秘书,部长跟樊文良在一起有事的话他就会叫赵秘书了。反锁好房门后,他倒头便睡了。 他睡了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就被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吵醒,他第一个反应这个电话是部长打来的,转过身,就从床头柜上拿起了电话,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说道:“部长,有事吗?” 半晌,电话那头传来了抑制不住的嘻嘻的笑声,彭长宜知道不是部长,是丁一,故意没好气的说道:“深更半夜不睡觉打什么电话?” “睡不着。” “睡不着使劲睡!” “使劲也睡不着。” “那就挠南墙!”彭长宜没好气的说道。 “嗯,我现在坐在窗台上给你打电话呢,外面的街景真是漂亮极了,流光溢彩的。我现在想也许高市长对,咱们老远来了不去领略特区美景,却都睡了觉了,你不觉得可惜吗?再有……”丁一在电话里说道。 “等等,你在哪儿打电话,窗台上?”彭长宜立刻坐直了身子问道。 “对呀?”丁一回答。 彭长宜往上挪了挪身子,靠在了床头上说道:“小心掉下去,别开窗子。” “哈哈,想象力真丰富,放心,我还没有领略到生活的真谛,绝对不会去体验伽利略自由落体的感觉的。”丁一嘻嘻哈哈的说道。 “我没跟说笑,你马上从阳台下来,不然我就挂电话了。”彭长宜严肃的说道。 “好的。”丁一答应着,就听见话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了,坐在床上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不错,接下来,睡觉。”说着,挂了电话。 丁一上当后当然不会甘心,继续要通了他的电话。这次彭长宜不敢先说话了,唯恐真的是部长打来了,就说道:“喂,哪位?” “我是部长。”丁一故意粗着嗓子说道。 “哈哈,部长有何指示。”彭长宜心里很舒服这样跟她说话。 “陪我说话。” “大半夜的说什么话,睡觉,小心一会高市长找你。”彭长宜威吓着她。 “不会,她跟崔书记他们洗澡去了。”丁一说。 “跟谁洗澡?”彭长宜有些不明白她的话。 “崔书记,还有经协办的李前主任。”丁一解释着。 “去哪儿洗澡?”彭长宜还是不大明白。 “宾馆里面的游泳池。” “那叫游泳,你说清楚了好不好。”彭长宜知道她又再开高铁燕的玩笑。 丁一说道:“洗澡是她自己说的,我又没说。”丁一显然有些委屈。 028 空缺留给谁 这话彭长宜相信,高铁燕不光分管着农口,还分管文教卫生,去年文体局在滨河公园修建了一个游泳池,在游泳池落成的那天,她应邀去剪彩,然后发表讲话,第一句话就说我们亢州的夏天,终于有了洗澡躲热儿的地方了…… 下边一阵哄笑。当时的秘书小声纠正说是游泳,哪知她大声的说道:“游泳就是洗澡,洗澡就是游泳,道理一样,话粗理不粗吗”。见她阵阵有词,秘书红着脸退下了。 想到这里,彭长宜笑着说道:“那你应该跟她一起去,告诉她什么是洗澡,什么是游泳。” “我去不了……”丁一说。 “呵呵,怎么去不了?”彭长宜有些奇怪。 “我不能下水……” “告诉你,你这么娇气可不好,资产阶级臭小姐。”彭长宜想去了高铁燕说丁一的话。 “呵呵,是高市长说的吧?她动不动就这样说。”丁一并不惊讶这句话。 “不是高市长说,是我在说。市长游泳你不跟着服务,却一个人坐在窗台上看风景,你就等着被开除吧!”彭长宜吓唬着她。 “呵呵,那不叫开除,是开恩,咯咯。”她居然还很高兴。 “别胡说,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让领导听到没你好果子吃。你以为你被领导开了恩就是好事了,我告诉你,那样的话将来你会寸步难行。”彭长宜忽然觉得他有责任对丁一进行官场教育。 “嗯,我知道,我只是跟你说。”自从彭长宜不在是科长,丁一后来对他的称呼也就由“您”变成“你”了。 “知道就好,现在,去楼下找她,她可能这会需要你,你就不怕她被水淹着?”彭长宜说。 “呵呵,我不去了,我跟她说了我下不了水。” “你怎么了?”听丁一再次强调自己下不了水,彭长宜就关心的问道。 “我吗?呵呵,你不懂……”丁一语气里就有了羞涩。 彭长宜的心跳立刻加快了,他明白她为什么下不了水了,他把话筒挪离自己远点,生怕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吓住丁一。平静了半天才故作语重心长的说道:“丁一,高市长是泥里水里摸爬滚打上来的干部,是实实在在通过自己的努力真刀真枪干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来的,她没有受过什么高等教育,不要计较什么洗澡和游泳的用词,你要端正态度,我发现你对高市长的态度有问题,这是对领导的感情问题。” “是,你说的对极了,可是我没法端正。吃饭的时候,嘴里还嚼着菜就哈哈大笑,东西都快喷出来了,张着大嘴剔牙,最让我忍受不了是她吃完饭会公然喝一大口水在嘴里漱口,漱口就漱口呗,漱够了咕哒一声保准咽下去……”说到这里,丁一干恶了一声,继续说道:“反正我不习惯,真的科长,可能我真的是资产阶级臭小姐。。” “好了好了,说的我都想吐了。”彭长宜想到了作家谌容写的一篇小说,里面就有这样一个情节,说是对面那个人每次都把漱口水咽下,就跟喝了痰盂里的水一样。 “你一听都想吐,想必我说的不是假话。”丁一在为自己申辩。 “丁一,高市长是苦孩子出身,她能当上副市长,都是自己干出来的,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人,生活小节上不太讲究,基层这样的人很多,你慢慢就会习惯的。”彭长宜在开导她。 “科长,我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可是不行,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对她崇敬起来,你不知道,我俩是两股道上跑的车,真的不合适……”丁一的声音里有了沙哑。 丁一说的是实情,谁都看出来了,他们俩的确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但是有什么办法,部长都没办法把她留在组织部。 “科长,我不想干了,我这个资产阶级小姐可能永远都不能让她这个无产阶级的先锋战士满意。”丁一说道。 不用说,“资产阶级小姐”算是高铁燕给丁一最深的烙印了。高铁燕是从那个年代出来的干部,和“资产阶级小姐”有着本质的区别,刚才她就跟他说丁一太娇气,他真有些担心高铁燕会很快反感丁一,最后跟前两任秘书的下场一样。于是他就开导着说道:“丁一,抽个时间好好谈谈,咱们长时间占线不好,如果你还信任科长,当你真的决定不干的那天,提前跟科长说行吗?” 许是他温柔的话打动了女孩子的心,丁一不由的抽泣起来了,哽咽着说道:“好的,我信科长,不然就不会跟你说了,我想找个时间好好跟科长说说,也许是我不对,但是我真的不想做这个秘书了……” “好好好,别哭,让她听见不好。”彭长宜哄劝着她。 丁一说出了心里话,彭长宜的很感动,丁一对自己是信任的,是依赖的,从她的隐泣中彭长宜感觉得到,这段时间里,丁一肯定有许多的委屈,绝不像她跟他说的那几件生活小事,一句“资产阶级小姐”,就鲜明的划分了她跟高铁燕的区别。 他温柔的说道:“傻丫头,别难过,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有困难找我,找市长都行,我们都会帮你的。”他这次没说找部长了。 “嗯,”半天,才传来丁一的回答。 彭长宜说道:“现在去洗把脸,赶紧去睡,明天正式开始参观,你要用心记,对不懂的要勤问,到时你们这些秘书肯定是要给领导写材料的,你在听吗?” “嗯。” “好,挂了电话,去洗脸,睡吧,啊——”他的语气温柔极了,记得他从来都没用这种语气跟女人说过话。 “嗯,谢谢科长,晚安。”丁一说着,挂了电话。 彭长宜拿着电话,半天才慢慢的放下,他又将双手垫在脑后,盯着天花板发呆。 也许,丁一真的不适合做秘书工作,确切的说是做高铁燕的秘书。但是,作为丁一最信赖的人,他又不能纵容丁一,因为丁一的路以后会很长,会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哪能人人都让她顺心,对于刚刚步入社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来说,适应,是第一课。因为你不可能改变周围的环境,那么你需要做的只有适应,现在的经历有可能都是将来的财富。 他忽然看了一眼窗台,想起刚才丁一坐在窗台上的模样,就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拉开了厚厚的窗帘,果真,深圳最具魅力和奢华的一面出现在他的眼前。 入夜,深圳的灯火异常的辉煌,将这座中国最年轻的城市映衬得灿烂无比。就如同它有着挥霍不尽的青春一样,以闪烁的霓虹灯、以光怪陆离的奢华,以它不同于任何一个城市的面孔,接待着一个个陌生的过客,接受着一双双或惊奇或艳羡或挑剔的眼神,深圳,可能是目前中国争议最多的城市,也是引发人们更多思考的城市。 俯视着眼前流光溢彩的街景,望着远处的座座标志性建筑,彭长宜觉得恍如幻境,眩晕的有些迷离,彭长宜这是第二次来深圳了,第一次是他刚到组织部的那年,是和王部长一起来的。 他始终认为,所谓的考察,实际上不如说参观更加准确,因为对于深圳,任何一个城市都没有可比性,不具备操作可能,深圳有着任何一座城市都没有的都无法比拟的优势,不然就不叫特区了,来这里,就是参观,就是开眼,而没有任何的借鉴意义。所以,他感到丁一用“领略”这个词很准确。 就跟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深圳在不同的阶层、不同人的眼中是不一样的。陕西一位老作家到了深圳后,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广场和大片的绿地后叹息:这要是全都种上麦子,要打多少斤粮食啊!尽管这位作家说的话有些偏颇,尽管深圳接受这样或那样的质疑和挑剔,但是深圳依然以自己的不可复制的方式伫立在改革的最前沿,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神话,为后来的中国全面开放搞活竖立了丰碑。 如果不是党委指派,彭长宜还是比较愿意跟江帆去江阴、昆山等城市去考察,那些城市对他而言比深圳的吸引力要大的多。 晚上吃饭的时候,考察组的人问深圳办事处的同志:深圳有什么特产?深圳办的同志不假思索的回答:深圳最大的特产就是金钱,其次是深圳速度、深圳时间。当时人们哄堂大笑。 彭长宜细想这话说的太对了,简直是经典!深圳,的确也其特有的无法复制的方式诞生在一个小鱼村里,是伟人挥笔画的一个圈,可以说惊诧了世界人的眼球。 第二天醒来后,彭长宜洗漱完毕,就出来敲部长的门,没人应声,他就不敢敲了,心想,肯定他和樊书记一夜没睡。等他坐电梯来到餐厅后,才看见部长和樊书记还有高铁燕和崔书记正在低头吃饭。而且有说有笑的,轻松平静的表情,丝毫看不出一夜没睡觉的迹象。 想想这两个人,在千里之外,一夜就将亢州官场的风暴酝酿成熟了。也许,就在这深圳早餐的饭桌上,在这30多人的考察团队中,说不定有多少人就会卷入这场风暴中。但是没有人能够看出已经来临。官场风暴从来都是那种看不到的风暴,等外人看到的时候,就已经是结局了,看不到的才是真正的博弈,而结局多是在博弈之后。 他忽然想到尼克松说过的一句话:一些政界领导人的工作就是不断的编造神话。从他们那轻松淡定而且波澜不惊的表情看,这两个亢州政坛的铁腕人物,经过一夜的谋略,又一个神话即将诞生。尽管他们的眼睛都有些微红,有些许的疲倦,彭长宜知道,他们达到了默契,或者说他们又一次配合成功。 但是,彭长宜永远都不会知道,樊文良和王家栋不仅定了现在亢州的盘子,还为亢州的下一步布局,这就让江帆在以后的几年中都没有走出他们这个局。 具有高超政治智慧的人,永远都不能只顾眼前,满足现在对局面的掌控,还要掌控以后甚至是离任后的局面。樊文良堪称高手,王家栋堪称高手。他们高还高在所做的一切居然让别人说不出什么。官场之道,道可道,道非道,无道似有道,有道似无道,其中的奥妙,只有布道的人心里最清楚。 王家栋的确是政治老手,他十分清楚樊文良离开亢州这几天干什么去了,也十分明白在他头走的时候跟自己说那几句话的深刻含义,所以,他不但要为自己考虑,还要为樊王联盟考虑,这些考虑就统统的在这次人事调整的布局中了。 看到曹南张罗着大家就餐,彭长宜突然想起,在王部长调整干部的意见稿上,政府办的人一个都没动,北城区的书记出现空缺,那么,王家栋这些空缺是留给樊书记还是江帆呢? 029 神秘的警花(一) 人事安排问题,向来是官场中最敏感的,从好的一方面说,它的确是我党事业成败的关键所在,毛主席就说过,政策定下来了,关键看干部。难怪人们如此关心这个问题,并时时为这个问题揪心,从另一个角度说,在这个体制里,它又是造成利益再分配的最重量级的驱动力,很自然会引得某些人趋之若鹜,心甘情愿的争相跌进权力的漩涡中奋进拼搏了。 彭长宜端着托盘,环视了一下餐厅,发现赵秘书一人坐了一张桌子,他感到赵秘书很有意思,按说他应该不离书记左右,但是他却常常表现的和书记有距离,尽管王家栋对他有微词,但是总是不见樊文良换掉他,还私下打趣王家栋,说是组织部没给他把好关。 彭长宜笑笑走了过去,赵秘书抬头看了他一眼,扶了扶眼镜,继续低头吃饭。 彭长宜说道:“昨晚几点睡的?” “我吗?很早就睡了。” 彭长宜感到这个人很狡猾,尽管木讷,但思维敏捷,城府很深,难怪樊文良不换秘书,看来他有可用之处。 在上午的参观中,樊文良和王家栋都没有参加,彭长宜以为是两人都累了,毕竟都是快半百的人了,又熬了一夜,他以为他们是在宾馆休息呢。其实,情况远非如此。 樊文良和王家栋的确是在宾馆休息,但他们不是为了补充昨夜的睡眠,是为了下午的活动养精蓄锐。 中午饭仍然在深圳办事处的京州宾馆吃的,曹南说现在正是深圳酷热时期,唯恐北方人不适应,尽量不在外面吃,一来是保证了大家饮食安全,二来也给本省创造效益,肥水不流外人田。刚吃完,曹南就把彭长宜叫到一边,说部长找他。 彭长宜发现,曹南出来后完全不像在家那样,工作主动,积极热情,事事想的细密,处处做的周到,尤其是对领导的服务是细致入微。看来,离开苏乾的光辉照耀,曹南照样能发光发热。 “长宜,你抓紧休息一下,一会跟我出去一趟。”刚见面王家栋就跟他说道。 “我不累,现在就可以走。” “现在走没用。”王家栋说道。 彭长宜想问什么事,但是还没开口就见房门打开了,樊文良从外面进来了。彭长宜赶紧说道:“樊书记好。” 他慢条斯理的说道:“上午有收获吧?” “有收获,开了眼界。”彭长宜有点言不由衷。 樊文良看了看彭长宜,跟王家栋说道:“家栋,刚才秦书记来电话,我先走,在九龙宾馆等你们,你那边完事后直接到酒店找我们。” “好的,书记放心吧。”王家栋站起来说道。 樊文良又说道:“有长宜跟着你我放心。”说完,还看了彭长宜一眼。 “呵呵,我还没告诉他是什么任务呢。”王家栋挠着头说道。 樊文良笑笑说道:“那好吧,你们抓紧准备,稍微休息一下就出发吧。”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关上门,王家栋说道:“长宜,过来,给你看样东西。” 彭长宜走了过来,王家栋从公文包里给他拿出了一个小册子,彭长宜展开一看,是深圳收藏品拍卖会的宣传海报。里面有拍卖会各种事项介绍,还有部分藏品的实例图片。王家栋让他做在对面的沙发上,指着其中的一件说道:“一会咱们去拍卖现场,这个,就是咱们今天的目标。无论多少钱都要把它拿下来。” 彭长宜一看,就一件非常精美的玉佩,上面标有详细的说明,收藏者是一位旅居海外的华侨。看了介绍,他才知道这个凤凰模样的玉佩是清初的藏品,直径也就是六七厘米。他看着说道:“部长,咱们对这个不懂,万一拍到假的怎么办?” “这个不是咱们考虑的,只要在这个拍卖会上把这个物件拿到,咱们就算完成任务了。” “咱们带了那么多钱吗?”彭长宜知道黄金有价玉无价,何况是在拍卖会。 “这也不是你要考虑的,咱们的任务就是拍下它,不计成本。”王家栋表情坚定。 “呵呵,那还不会,举牌,不停的举,直到没人举了拉倒。”彭长宜有些不以为然。 “那你也要讲究策略,你举一次好几百好几千块钱就出去了!”王家栋瞪了他一眼。 彭长宜笑笑,说道:“您说的不计成本。” “原则是这样,但是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嗯,我明白了。”彭长宜刚来组织部的那年,就跟王家栋和樊文良参加过一个北京金秋古字画拍卖会,樊文良喜欢字画,每年王家栋都会陪着他去,也不参加竞拍,只是参观,过眼瘾。所以彭长宜对拍卖会的一些流程和规矩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们老早就赶到了拍卖现场,只见拍卖室外面的大厅已经有好多人在等待。他和王家栋站在人群的外围,听着人们的议论,不大一会,拍卖室开开了门,人们陆续进入。 彭长宜在进门的时候,不小心踩了后面人的脚,他感紧回头道歉,一看是一位戴着眼镜的老者,有七十岁左右。他连声说着对不起,并请老者先行。 老者礼让着,没说什么,旁边有个打扮入时的姑娘不干了,她立着眉毛囔到:“挤什么挤?抢包子吃去,长没长眼呀?” 彭长宜一愣,心想这个姑娘长相漂亮打扮入时,怎么说话这么没有礼貌,他刚想回击她,就听那个老者呵斥道:“小玉,怎么说话哪,你要是再这样,我立马回去!” 那个姑娘似乎有一肚子气没地方出去,本来对彭长宜是怒目相向的,听老者这么一说,就瞪了彭长宜一眼,气鼓鼓的不再说话。 彭长宜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他让过老者,这才走了进去。 王家栋说:“怎么了?” “没事,我踩了人家脚了。” 他们坐了下来,很快,进入了拍卖程序。 看着拍卖场上热烈的表情,彭长宜暗想,倒是特区啊,有钱人多,每一件藏品出来后,都会有人热烈举牌。为了练手,他也时不时的凑热闹,举举手中的牌。但是很快他的报价就被后一轮的举牌者压了下去。 彭长宜注意到,那一老一少并没有举牌,似乎这些都不是他们看中的藏品,他们好像等待着心仪的藏品出现。 终于等到了48号藏品出现,主持人说道:“这是一件清初的玉佩,高6厘米,厚0.6厘米,宽4厘米,做工精细,大家都知道凤凰是我过古代神话中传说的神鸟,凤为雄,凰为雌,有关凤凰的传说故事有许多。我们今天这件藏品是一凰,传说这个玉佩还有另外一只,是凤,据说凤和凰早就分离了,她之所以参加了海外众多的拍卖会,就是藏品的主人希望找到另一只玉佩。下面我们进入竞拍……” 彭长宜居然听得入迷了,竟然忘记了举牌,不过不要紧,反正到最后这件藏品也是他们的。人们可能是看出了这个玉佩的升值潜力,热烈举牌,就连那个一直沉默的祖孙俩也在举牌。最后,就剩下彭长宜和那个姑娘了,彭长宜的汗就下来了,那个姑娘紧紧咬住不放,大厅里安静极了,只有拍卖师报价的声音不断响起。 王家栋的汗也出来了,这个小东西居然被他们拍到了十二万!人们一阵嘘唏声。 最后,彭长宜一狠心,再次举牌,报出了一个价位后,拍卖师三锤定音! 可能是对方看出了彭长宜在拼命,就在姑娘再次举牌的时候,被老者拦了下来。 当彭长宜和王家栋办好了相关的手续,走出拍卖行的大门时,那个祖孙俩站在门口在等他们。他冲他们点点头,就打他们面前经过,这时就听那个姑娘说道:“唉,等等,请问你懂的规矩吗?” 029 神秘的警花(二) 彭长宜很反感她的无理,心想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拿下玉佩就是最大是规矩!他本不想理这个姑娘,出门在外少惹事,这是父亲小时候经常嘱咐他们的话。 这时,就听那个老者说道:“小伙子,能认识一下吗?” 彭长宜听说过这行道上发生的许多光怪陆离的事,不想跟他们多攀谈,就说道:“对不起,我们还有事,告辞。” “小伙子,你是北京人吧?”那个老者说道。 彭长宜放慢了脚步,冲老者点点头,这时,老者拿出早就写好的一张纸条,说道:“小伙子,等哪天你不喜欢那个玉佩想出手了,就打这个电话,我要。” 彭长宜接过纸条,看都没看就说道:“谢谢您,再见。”说着就把纸条揣进兜里,紧走几步追上了部长。 当他们赶到九龙宾馆的时候,赵秘书已经在大厅等候。然后把他们领进了一个豪华包间。彭长宜看到,这个包间里不光有樊书记,还有省委副书记秦立义以及一个随从人员。 原来樊文良说的秦书记就是京州省委的秦书记,彭长宜以前只是在电视报纸上见过。 王家栋赶紧走过去和秦书记握手,彭长宜没有向前,他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和省委书记握手的。这时就听王家栋说道:“事情办好了,您看看,是这个吗?”说着,从密码箱中拿出一个小锦盒,递给了秦书记,秦书记戴上了老花镜,拿出一个小手电筒,戴上了一只白手套,从里面取出那个玉佩,反复用手电筒观察着,然后冲他旁边的人伸手,旁边的人赶快从另一只锦盒里取出了另外一只玉佩,放在手心里一对,立刻喜形于色,说道:“是,绝对是,雌雄合一,太好了,终于配上对了。” 大家这才在他的手心上参观这个玉佩,只见两只玉佩合二为一,双双起舞,使人联想到“在天愿为连理鸟”和“比翼齐飞”的诗句。 彭长宜不懂,但是从秦书记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是非常的激动,连声说道:“了却了一桩心事。文良,真的谢谢你们了,我回去之后,就把钱给你们打过去。” 秦书记后面说的话声音很高,显然是让在座的人都听到。 樊文良也很配合的说道:“不急,您先回去找专家鉴定一下,如果是假的,这钱我赔,如果是真的您再出钱。” “好的,我回去鉴定一下,真假这钱我也出。”他们俩演着双簧,旁边的人只有听的份儿,没有任何说话的份儿。 彭长宜知道,这十多万块钱,肯定是不能让秦书记出的,如果那样的话犯不着他彭长宜去举牌了,办事处那么多的人,谁出面不行?而且秦书记这次并没有住在办事处,而是住在了这里,可想而知,他来办事处未必有人知道。 看来秦书记的确十分珍爱这对玉佩,他的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居然站起身,手托着玉佩,动情的沉吟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这是司马相如的诗句《凤求凰》,表达了他对卓文君的爱慕之情。 秦书记吟诵完毕后,樊文良带头鼓起掌来,他说道:“秦书记真是全才啊,文武双全。” “是啊,是我们学习的楷模!”王家栋也感慨的说道。 彭长宜给各位领导的杯里倒满水后就溜了出来,他是不能在这个屋子里久待的,那不是他该呆的地方。他看到赵秘书在外面的观景台上抽烟,就走了过去。赵秘书说道:“深圳不像咱们想象的那么热。” 彭长宜越发感到赵秘书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呆头呆脑的,如果他真是那样,樊文良也就不会用他了。 他也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说道:“是啊,这里应该是海洋气候,谁能想到,一个小鱼村,居然创造了中国奇迹。” 他们俩个在观景台上说着话,彭长宜就在想,秦书记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深圳,要知道,他可是目前彭长宜见过的最大的官,过去只是在电视上见过,今天头一次见到真人,远不像电视上面那么威严,而是幽默风趣,慈眉善目。 彭长宜不经意的一回头,看到了一位飒爽英姿的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定睛一看,是谷卓。只见她身穿海关警署制服,手里托着警帽,步履矫捷轻盈,玲珑有致的身材,精干的短发,透出几分英气,端庄的气质和姣好的容颜,使她在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里,突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柔美、帅气和英气。 “好漂亮的警花!”平时木讷的近似迂腐的赵秘书此时见了这个女子都忍不住发出感慨。 可能赵秘书听说过谷卓这个名字不认识这个人,毕竟,属于谷卓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很少有人在议论过去的事了,如果不是谷卓不忘旧情,路过亢州悄悄找王家栋,对于她的名字,彭长宜也只是一个空洞的符号而已。通过那次接触,从这个女人美丽的大眼睛里,彭长宜看出了她对部长那份不舍的真情,对这个女人也就有了一些好感,因为身处权力场中的女人,能念及旧情,也是很难得的了。 彭长宜没想到谷卓一身戎装居然这么好看,和之前的她判若两人。他无法想象上天居然这么眷顾这个女人,把忧郁、洒脱、柔美、干练和美丽全都给了她。忽然想到,这里离海关很近,肯定是谷卓听说他们在这里,来不及换衣服就赶来了。彭长宜隐约的感到,无论是樊文良还是王家栋都在做着下一步甚至是下几步的工作。 那么现在谷卓来是为了会见王家栋?显然不是,如果她能这么大方公开的见王家栋,上次来亢州就不会搞的那么神秘了。 那么,她不是为王家栋而来,是为了樊文良?还是…… 彭长宜感到了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不简单,不简单到王家栋居然不敢见她,甚至不敢招惹她的地步。 彭长宜琢磨的对,谷卓的确不会这么公开大方的见王家栋,她是被秦书记叫来的。忙的她顾不上换衣服,直接从单位就赶来了,她一进屋,先和樊文良握了手,然后走到了王家栋面前,伸出手,笑盈盈的注视着他,说道:“部长,您好。” 王家栋礼节性的握了一下谷卓的手,他不敢直视她那双灵动生辉的大眼睛,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她肩章上,这个视角在别人看来他注视的是谷卓,但是只有谷卓自己知道他的目光没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她的身后。 谷卓的心里就有了一丝凉意,眼里就闪烁出一丝忧伤,看来眼前这个男人,她是无法再靠近了。但是谷卓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女子,她知道在这种场合下该怎么做。握完王家栋的手,最后她才坐到秦书记旁边,娇嗔的说道:“干爹,您来了怎么才通知我,真不怕我挑理呀?” 秦书记哈哈大笑,说道:“怕呀,所以赶紧就给你打电话了,但是我不相信你刚刚知道我来。” “是啊,干妈昨晚上跟我说了,但是您老不打电话我哪儿知道您下榻的地方啊?”谷卓又不失时机的看了一眼王家栋和樊文良。 樊文良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说笑,敢情这个谷卓真是了不得,什么时候认了省委副书记做干爹了? 王家栋倒是表现的很平静,对谷卓和秦书记的亲热丝毫不关注,面无表情,不是低头喝茶就是看着别处,好像谷卓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030 情丝难断(一) 这时,秦书记的秘书伏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秦书记立刻抬头看着大家,说道:“晚宴开始,今天我请客,小卓作陪。” 谷卓一听,站起身说道:“干爹,能不能给我十分钟的时间?” “哦,做什么?”秦书记往后仰了一下身子,看着谷卓说道。 “我去换身衣服,这个工作服穿着不舒服,不透气,太热。” “呵呵,好啊,快去快回。”钱书记笑着,看来他很喜欢这个干女儿。 谷卓跟樊文良说道:“樊书记,我去去就来。”说着,也不等樊文良表态,就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了出去,那头精干的短发随着身体的动作起伏飘动着。 彭长宜见谷卓来去匆匆,正有些纳闷,就见秦书记走了出来,边走边和樊文良说着什么,王家栋最后一个出来,脸上没有任何什么表情。彭长宜很佩服王家栋,在老情人面前居然能保持这么冷静的态度实在是不简单。 也可能是部长发现了他探究的目光,就冲他狠狠的瞪了一眼,那目光分明是在说: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彭长宜笑笑,紧跟在部长的身后。 彭长宜和部长上了另一部电梯,部长这才疲惫的靠在电梯上,闭着眼养神,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精神派头,他不由的关心道:“您昨晚睡了几个小时?” “昨晚一夜没睡,上午你们走了后睡了有两个小时,就来事了,唉,受罪。”他无奈的说道。 “今天早点睡吧?”彭长宜关切的问道。 “我也想啊——”他打了一个哈说道。 餐厅很快就到了,这是28层的观景餐厅,大包间里可以三面观景,深圳的夜晚几乎一览无遗。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已经有霓虹灯闪烁了。深圳的一天才刚刚开始,也是即将进入一天中最迷人的时候。 在这个大包房里,唯一的一面墙上装裱着一幅大画像,这是深圳缔造者的画像,这个画像在深圳随处可见,可见深圳对这位伟人的热爱程度。 十多分钟后,包间的门被服务员拉开,谷卓身穿一件天蓝色的晚礼服,衣袂飘飘的走了进来,立刻惊艳了在座的所有人。剪裁得体价格不菲的裙装,使她的身材更加性感婀娜,略施淡妆的她,透出一种迷人的风韵,和刚才精干帅气的警花判若两人。 “呵呵,脱了警服换了礼服就是不一样啊!”秦书记笑眯眯的看着谷卓说道。 别人是不敢对谷卓妄加评论,尽管樊文良和王家栋对谷卓都有知遇之恩,但是眼下的谷卓已经不再是亢州的派出所所长了,而是秦书记的干女儿,海关警署的干部,何况,在一般人的眼里,前者的身份更是诡异。 谷卓猛然发现了彭长宜,但是她的目光没有在彭长宜的脸上停留,跟不认识他一样,彭长宜当然明白其中的奥秘,她去亢州,是秘密行为,是不宜扩大知情范围的。所以彭长宜也就装作不认识她一样。 席间,秦书记只是沾了沾酒,而樊文良和王家栋每次举杯都是一饮而尽。这就是领导的特权,他可以沾沾唇,而你必须喝干,而且还得无怨无悔。 秦书记说道:“小卓,替我敬敬亢州的同志,说来他们还是你的父母官呐,不许忘了老领导们。” 听他这么一说,谷卓连忙站起,冲秦书记笑笑说道:“我就是真想忘在您面前也不敢啊!,我是在等敬过您这个大领导后再敬我的老领导。” 秦书记哈哈大笑,说道:“我这不是引火烧身吗?好。”说着,冲谷卓举杯示意了一下,就把杯里那沾了无数次唇的酒喝干了。 谷卓当然不能示弱,轻轻仰脖,喝干了杯中酒。 赵秘书在给秦书记满酒的同时,彭长宜赶紧起身给谷卓满酒,倒满后,谷卓轻声的但是认真的说了声“谢谢了。” 彭长宜点点头,重新坐回了座位,也许只有他知道这声谢谢的含义。 谷卓没有坐下,就势端起刚满好的酒杯说道:“樊书记,小谷这杯酒敬您,亢州,在我心里一直是第二故乡,您是我的伯乐,没有您,没有亢州,就没有小谷的今天。”说着,手似乎微微在抖,干了杯中酒。 樊文良知道谷卓今天的分量,远不是亢州那个小谷了,所以也不敢端领导的架子,赶紧站起来,说道:“谢谢你小谷,你是亢州的骄傲,如果说伯乐的话,真正的伯乐是咱们的秦书记,咱们共同敬秦书记吧。” “嗨嗨嗨,你们喝酒没我的事。”秦书记摆着手说道。 谷卓冰雪聪明,她诡秘的说道:“行,干爹,在座的领导都是我的伯乐,我只有服从之道,绝无违背之理,您就成全了我吧。”说着,就率先喝干了杯里的酒。 “倒上、倒上,没碰杯就干杯,罚酒。”秦书记今天很高兴。 谷卓赶紧把杯放在桌上,任由彭长宜倒满后,才重新端起杯说道:“我算知道了,官大八级压死人啊!”说着,和秦书记碰杯,又和樊文良碰杯,这才喝干了酒。 “哈哈。”大家都笑了。 王家栋只是象征性的笑笑。 彭长宜发现,只要是谷卓敬酒,秦书记保证喝干。看来,秦书记也是难过美人关啊。 谷卓象征性的吃了口菜后说道:“樊书记,您的酒我还是要敬,您来到深圳,我事先也不知道,不知您是心疼小谷不想给小谷添麻烦,还是看不起小谷,如果不是干爹来了,我都不知道老家来人了,这杯酒我一定要敬,敬的内容有两层,一层是感谢您的栽培之恩,感谢亢州;二是如果您看得起,就让小谷尽尽地主之谊,明天晚上,小谷设宴为老家的人接风,不知我的请求是否被您批准。” 其实,她不用说这么多话樊文良也会喝的,她明显的有些激动,樊文良知道一些谷卓和王家栋的关系,就说道:“小谷啊,古处长,当着秦书记我也表个态,亢州永远是你的大后方。”说着,喝干了杯中酒。 谷卓没有坐下,她瞄了一眼王家栋,发现他没事人似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就一阵怨尤,等彭长宜满上酒后,她甩了一想短发,双手举杯,冲着王家栋说道:“王部长,这杯酒我敬你。还是那句话,感谢您对小谷的用心栽培。” 王家栋似乎预料到接下来就轮到他了,他站起来,端起杯,看了一眼谷卓,说道:“谢谢古处长。”说完,很痛快的喝干了杯里的酒,然后也不等谷卓就坐下了。 对于他不卑不亢的态度,谷卓是又气又恨,眼泪就要漫上来,她使劲的眨着大眼睛,很没趣的喝干了酒,坐了下来。 彭长宜感到谷卓的眼睛里有他熟悉的失落和惆怅,毕竟是久经沙场,很快就过去了。 其实,谷卓是有意把秦书记要来深圳的事透露给了樊文良,并且告诉了樊文良秦书记是冲着玉佩来的。谷卓之所以跟樊文良说这话,是因为樊文良前几天就是通过谷卓去的省里,但是他没有见到秦书记,秦书记去了北戴河。这次,亢州的人来深圳,樊文良的确没有事先告诉谷卓,是深圳办事处的冯主任告诉的谷卓,说锦安亢州来个考察团,其中去海关参观也是其中考察项目之一。谷卓知道,帮了樊文良,某种程度上就是帮了王家栋,尽管她离开了亢州,但是亢州的情况她一清二楚。所以她昨晚给王家栋打电话想见一面,被王家栋拒绝了。 只是这一切王家栋不知情,有些话樊文良也不可能跟他说。 秦书记的脸上泛出微红,他借故自己不胜酒力,提出晚宴到此结束。 030 情丝难断(二) 谷卓今晚没少喝酒,她的两颊酡红,水灵灵的大眼睛在灯光下显得非常迷人。彭长宜发现她总是在不经意间瞄上王家栋一眼,但是王家栋始终不为所动,根本不给谷卓对视的机会,也许是因为秦书记在场,也许是彭长宜无法了解的原因吧。 出来后,樊文良跟秦书记说道:“秦书记,您也劳顿了一天了,赶紧回房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秦书记显然不希望他们继续打扰下去,握着他们的手说道:“好好,那就请回吧,人老了,不经折腾,的确是累了。” 樊书记又跟谷卓握手,说道:“小谷,秦书记就交给你这个干女儿照顾了,明天晚上我们再见。” 谷卓的脸红红的,灿然可爱,她嫣然一笑,说道:“樊书记,一言为定。” 他们四人走出酒店门口,看着满街的似锦繁华,王家栋说道:“樊书记,您要是累就早点回去休息,我想看看深圳的夜色,随便走走。” 樊文良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吧,长宜,照顾好部长。” 彭长宜赶紧点点头,说道:“您放心吧。” 看着樊书记和赵秘书坐着出租车消失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彭长宜看了一眼王家栋,赶紧他似乎心事重重,肯定是谷卓搅乱了他的心绪。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宾馆,就是这无意的一回头,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刚刚下了出租车,在两个人的陪伴下,一跛一跛的走进了酒店。是王圆。 彭长宜有些纳闷,王圆也来深圳了,他看了一眼王家栋,王家栋正在看着别处,他没有发现王圆。 这时,彭长宜的呼机响了,是丁一:大家都说你们失踪了。 他笑了笑,删除了信息,在这遥远的外地,漫步在这灯火辉煌的街头,忽然感觉到了夜色如水这个词的意境,的确是如水,那条信息就像水一样漫过心头,似乎抚平了心底许多的浮躁。 王部长在谷卓面前的表现,让他看到男人的另一面,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感到,部长在乎谷卓,谷卓对部长也情丝难断。他在审视别人的同时,也会对自己发出感慨,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情可以忘怀?有多少人可以等待? 如果爱可以重来的话,那么他选择的会是谁呢?姚静,沈芳,叶桐,还是丁一?部长又会选择谁哪,方莉,谷卓,或许岳母?他突然感觉自己很无聊,很荒唐。也许,有些东西永远不可以重来。 两个人就不紧不慢的走了两步,王家栋站住,深深呼吸了一下空气,说道,“长宜啊,你说人为什么要有七情六欲哪?” 他感到部长的内心肯定不平静,也如水的东西漫过他的心头,他感到了他的惆怅,也感到了他强装的不在意,但是有些东西是掩藏不住的,此时他就明显的感到他的语气有着过多的无奈和伤感。他没有回答,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显然部长是在自己发感慨,不等他回答,就又说道:“女人啊,是什么?是上帝安插在男人旁边的一个诱饵,是美丽的罂粟花,拒绝了,你就是圣人,拒绝不了,你就会染上毒,是一辈子可能都戒不掉的毒。” “呵呵,太深刻了。”彭长宜猛然想到,在叶桐面前,他就没有拒绝得开,那么是否就是说他染上了毒瘾?是否就是说他是那只扑火的飞蛾? “你小子要注意,别在女人问题上摔跤,这种事很难缠,不是件美事。”王家栋突然对他说道。 “呵呵,不会。”他说这话的时候心很虚,而且显然底气不足,为了弥补底气不足,他又说道:“您拒绝得开了吗?” “屁话!”部长恢复了他特有的凌厉,“你还看不出来吗?”说着,他挺了挺腰板,说道:“回去,哪儿都不转了,洗澡睡觉!”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斩钉截铁,似乎要把什么东西斩断似的,刚才的惆怅似乎不见了。 “呵呵,我早就想回去洗澡睡觉。”说着,他竟然别有目的的往宾馆里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他又发现了问题。在二楼的咖啡厅里,一个身穿天蓝色晚礼服的短发女人,走向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是王圆,王圆赶忙站起来,谷卓没有坐下来,而是接过王圆手中的文件,低头看着,两人说了几句话后谷卓又匆忙走了出去。王圆重新收回文件,就又一下一下的往出走,看样子一会就要出来了。 彭长宜赶紧收回目光,说道:“咱们往前走走。”他感到部长并不知道儿子也到了深圳。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后,等彭长宜再次回头的时候,王圆已经出来了,早就有出租车等在那里,他们上了出租车后,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海关。”这两个字立刻蹦出脑海。王圆的生意肯定跟海关有关系。彭长宜又看了一眼部长,凭第六感觉,部长应该不知道儿子跟谷卓有联系。 回到宾馆,彭长宜给丁一的房间打了电话,半天没有人接,他感到有可能在高市长的房间。 丁一的确没在自己的房间里,她和高铁燕还有崔书记以及经协办的冯主任正在打牌。说起打牌,丁一还挨了高铁燕的训。因为丁一不会打牌,高铁燕就说逛街不去,打牌不行,你还能干嘛?说着就走了出去。 丁一有个毛病,生理期的头两天非常难受,腰酸肚子疼,来深圳正好赶上,反正按行程安排最后两天有集中购物的时间,所以她就懒得晚上出去逛街。高铁燕是个闲不住的人,丁一这么不配合她很是恼火,所以就把这恼火都借打牌发泄出来了。丁一心想不就是打个牌吗,大不了学就是了,我就不信我能考上大学还学不会打牌了? 丁一边学边打,肯定是不熟练,短不了忍受高铁燕的埋怨。越是挨埋怨就越是出错牌,战战兢兢,瞻前顾后。尽管旁边有崔书记耐心指点,但还是不明就里。她知道刚才高估自己了,刚出几圈牌,高铁燕就知道哪个k没出哪个a没出,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时曹南和政府办一名工作人员进来了,站在旁边观战。丁一赶忙起身让座,说道:“曹主任您玩吧,我技艺不行。” 曹南连忙摆手,说道:“不行不行,我一会还有事。” 丁一就把牌给了那个工作人员,说道:“你玩吧,我实在不行,等帮我们追上他们了再给我。” 谁都不愿跟高市长一拨儿,知道她脸急爱满怨人,那个人也连忙摆手往后退。曹南说:“小王,你玩两把,帮她们追追,你看崔书记一人看两家的牌,能不赢吗?” “就是,不然我们能输这么惨,他们都打到8了,我们还没出被窝。” “出被窝”的意思就是还没有升级。 小王听曹主任这样说就坐了下来。丁一借口赶紧溜了出去。 丁一回到房间后,察觉到自己用的东西不多了,她就拿起钱包,去一楼的购物区,买了一包卫生巾后就准上了楼,刚出电梯,就看见从另一个电梯里走出来一个高个子的人,那人也看见了她,她惊喜的叫道:“江……” 后面两个字还没叫出声,江帆赶紧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意思是别声张。 丁一赶紧捂住了嘴,缩了一下脑袋,嘻嘻的看着江帆乐。 看见丁一,江帆也很高兴,旅途的劳累似乎也减轻了很多,他低下头小声的说道:“一个人干嘛去了?”说着,就盯着她手里的东西看。 “去楼下买东西了。”丁一这才想到手里还拿着卫生巾,赶紧藏在了背后,随之脸就有些红了。 江帆也看清她手里拎着的是卫生巾,看见她那调皮的小女儿般娇羞的神态,江帆的内心就涌出无限柔情爱怜,但是,年轻的市长依旧保持着淑人君子的风度,他压抑住心头升起的绵绵情意,低声说道:“别告诉别人我来了。” “嗯。”丁一不住的点着头。 “小鹿。”江帆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就迈开大步,潇洒的走进了樊文良的房间。 小鹿?丁一学着市长的样子,也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市长两次说自己小鹿,自己像小鹿吗?难道自己给市长的印象整天就是蹦蹦跳跳的吗?丁一想不明白,就自顾自的笑了。 031 秘密相会(一) 当她路过彭长宜的房间时,发现他的门虚掩着,就敲了敲门进去了。彭长宜没有看电视,而是靠在窗户前正在看拍卖会的海报。他扭过身看见丁一进来了就说道:“我给你房间打电话着。” “科长,你猜我看见谁了?”丁一没有忘记江帆的嘱咐,但是她始终认为科长不是外人。 “哦?看见谁了?”彭长宜认为丁一可能看见了王圆,或者是王圆找到了宾馆,王圆可能不会放弃在深圳这个地方追求女孩子的机会的。 “你保证谁都不能告诉,只需要你一人知道。”丁一郑重其事的说道。 “呵呵,我保证。”彭长宜笑了说,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甚至有的秘密不该记起都被他删除了,除去王圆,丁一此时能有什么秘密让他保。 “我看见市长来了。”丁一小声而神秘的说道。 “市长,哪个市长?”彭长宜狐疑道。 “江市长呗。” “哦——”彭长宜在心里翻着过儿,江帆,他来深圳了?“是他不让你说的?” “嗯,我刚从楼梯出来,就看见他了,说不让声张,然后就进了樊书记的房间。” 彭长宜明白了,江帆来深圳不管是专程还是偶遇,肯定和这次干部调整方案有关。但是,一般情况下,人事都是一把手的事,那么樊文良私下和江帆碰头,应该是给予了江帆极大的尊重,毕竟这个调整方案还只是一个初稿,而且也没有开书记会和常委会。 彭长宜突然想到,江帆来了,书记办公会等于就差狄贵和了,崔慈也在,但是显然樊文良不会犯这种小儿科的错误。 在这次调整方案中,想起政府办公室这块没有动的迹象,也可能是樊文良有意把这块留给了江帆,还是想征求江帆的意见?毕竟政府内部有些不和谐的现象。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可是在樊文良的历史中绝无仅有的做法,那么也就是说无论是王家栋还是樊文良,都不希望与江帆为敌,也都希望和江帆和平共处下去,这固然和江帆的为人做事有关,是不是也和亢州未来的局势有关。 “你想什么呢?”丁一问道。 “呵呵,我在想,你犯了严重的组织纪律错误,市长不让你说,你还说了,而且不到两分钟,这是大忌。” 丁一的脸腾的红了,辩解道:“我是跟你说呐,又不是跟别人说。” “我也不行。要知道,在机关工作,在领导身边工作,第一就是要嘴严,一言得咎,仕途凶险,想必你还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丁一尽管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和社会经验,出了校门就来到了亢州市委机关,但是做人的准则她还是有的,她始终认为彭长宜是她最值得信任的人,再有,他和市长的关系丁一是知道的,所以才告诉了他,何况科长是她最信赖的人了。 彭长宜见丁一的脸色紧张了起来,就说道:“小同志,放心,我绝不会出卖你的,我知道的秘密多了去了,这不算什么。” 丁一听他这么说,才有些放心了,很嘴乖说道:“以后向彭书记学习。” 彭长宜得意的笑了,感觉到深圳的夜色有了很多不同的韵味,他的心里就有一种别样的情怀,但是他什么也不能做,他不敢放纵自己对丁一的感情,那样的话兴许会伤害到很多的人。重新看着窗外的夜色,说道:“丁一,深圳的夜色美吗?” “说真的,我还真没什么感觉,你不应该用美,而是应该用繁华,这样就准确了,研究生同志,以后要注意用词,特别是和本科生在一起的时候。” “哈哈。”彭长宜开心的笑了,这个有趣有情的女子,真不知道将来会落到谁家?想到这里,他转过身,说道:“丁一,岁数不小了,有合适的给自己定下来吧。” 丁一红着脸说道:“您是说在亢州吗?” 彭长宜一愣,居然说不出话了。丁一的意思显然没把亢州放在眼里,更没把他之前说的王圆放在眼里,他机械的点点头,就语无伦次的说道:“当然,别处有更好的也行。” 丁一暗暗咬了一下嘴唇说道:“谢谢,不老您操心,目前,我还没有任何想法。” 彭长宜明白了,丁一跟王圆应该不会有结果,或许是这个原因,她都不会在亢州找对象。彭长宜尴尬的笑笑说道:“看来我们亢州没有你中意的人啊?” “呵呵,别跟亢州套近乎了,我知道你不是亢州的。” “可是我的家小都在亢州了,我就是亢州的了。”彭长宜说道。 丁一突然垂下眼皮,缠绕着手中的包装袋,说道:“我该回屋去了,不然高市长找不到我,又该囔囔了。” 彭长宜点点头,他知道刚才那句话可能让丁一有了想法,想解释一下什么唯恐越描越黑,就说道:“丁一,来深圳看上什么礼物了吗?” 丁一摇摇头,说道:“还没出去转呢,等参观完了在转吧,这两天有点累。” 彭长宜想起高铁燕说丁一娇气的事,就笑了,说道:“在深圳购物一定要理智,弄不好会买到假的。” “我是第一次来,肯定要带礼物回去的。” “嗯,到时我帮你去挑。”彭长宜说道。 丁一点点头,就回自己的屋了。 半夜,丁一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她迷迷瞪瞪的接了电话,“喂——” “呵呵,是不是已经睡了?” “江……市长。”丁一突然想起江帆不让她声张的事,就小声的叫出后两个字。 “呵呵,快醒醒,到楼上我的房间来。” “有事吗?” “有啊,记住,我就在你们的楼上,别跑到其它的楼层。” 丁一揉揉眼睛,说道:“好的,我马上。” 丁一赶忙起来,看了看身上的睡裙,心想,大半夜的不能穿这个出去,于是,换上了白天参观时顺便买的一条短款的轻磅牛仔半裙,套上一件白色的棉布短袖上衣,下摆塞在裙子里,穿上一双白色的帆布便鞋,拿好房卡就开门出来了。她看了看走廊,寂静的没有一个人,脚踩在地毯上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快速摁下电梯,进来后也只有一个人,就想市长半夜叫自己有什么事? 等她来到楼上,政府办的副主任曹南正等在电梯门口,丁一松了一口气,曹南说:“半夜起来害怕吗?” 丁一点点头说:“有点。” 说着,曹南把丁一领到市长的房间后就离开了。丁一看见彭长宜也在。 看见彭长宜的一霎那,丁一想到之前彭长宜批评她不该透露市长来深圳消息的话,心想,不由的看了彭长宜一眼,彭长宜可能早把这事忘了,见丁一进门,就上下打量了一下丁一说道:“这身衣服可不行,这像个中学生,还没出校门呐。” 丁一愣了一下,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帆笑着走过来,看着丁一说道:“别说,这身衣服装束很清新、朴素,穿的太华丽反而不好。” “您得了呗,人家是海归派的酒会,这个打扮真的不和适。明天您去给小丁置办一身行头吧,小丁,可别含糊了,抓住机会,狠狠的……”他的手使劲往下压了一下。 丁一越听越糊涂,说道:“你们不会把我卖给深圳吧?怎么有点像待价而沽?” “哈哈。”两人哈哈大笑。 江帆说道:“是这样,咱们那儿中铁集团的雷总嫁女,给我和樊书记发出了邀请,由于女儿和女婿都是海归,目前在深圳工作,婚礼的风格不同,场地就不同。我是参加深圳片区的,樊书记是参加北京片区的,深圳片区是洋派的,北京片区的是中式的。” 031 秘密相会(二) 雷总,是目前亢州党政领导人接触比较多的一个人,因为他疗养院的项目,亢州目前正在积极争取。 “您是不是想带着我们去参加婚礼?”丁一眼里放着光芒。 江帆笑着点点头,说“是的。” 彭长宜故意不满的说:“不是我们,是你们。哼,我没份儿。” 江帆笑了,说道:“婚礼我不出席,只参加晚上的酒会。”江帆力求自己说的详细一些,好让她有充足的心理准备。 彭长宜也站起来说:“要求盛装出席,所以,你这身衣服是不行滴。” 丁一说:“我没有盛装,再说我参加酒会去了,高市长怎么办?” 彭长宜冲她摆摆手,意思不用管。 “如果是海归的酒会,我这身衣服肯定不合适,她们都穿着那样的衣服。”说着,丁一比划了一下,做出一个拎裙角走路的动作。 “哈哈,那是郝思嘉。”江帆开心的笑了:说“这样,明天下午我们去买礼服,晚上出席酒会,高市长交给长宜代为照顾。” “不行,我也跟樊书记请示请示,你们去吃香的喝辣的,让我陪着一个……”他没有说下去。 丁一捂住嘴乐了。 “别笑,这可是政治任务。”彭长宜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别扭,他知道自己别扭的原因是这一对登对的璧人,要共同出席一个酒会,一个浪漫温馨的酒会。但是没办法,这的确是政治任务。是樊书记提出要江帆带女伴去的,他总不能带高铁燕去吧。 “政治任务?这么严肃?”本来进来的时候彭长宜就说丁一的衣服不合适,这会又听说是政治任务,丁一就有些紧张了。 “别听他的,没那么严重。雷总不但是我个人的朋友,更是亢州的朋友,就这么一点区别。”江帆说道。 自从跟了高铁燕,丁一知道有时领导的事,分不清哪是个人的哪是公家的事,公私不明。她说道:“明天下午去海关参观的。” “你就别去了呗。”彭长宜说道。 “可是我真的想去,一直以来都觉得海关很神秘的。” 江帆说道:“也行,你参观完了我们在去。” “那不行,她自己要去试衣服。”彭长宜说道。 江帆笑着说道:“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我可以目测着买回来。” 丁一笑了,说道:“要不还是我去试吧,估计您给我买不到合适的。” 吃早饭的时候,彭长宜没有在餐厅看见江帆,也没有看见樊文良,就在大家吃好准备离去的时候,曹南跟服务员说道:“我能不能带三份上去?”他想可能是三位领导都太累了,尤其是樊文良和王家栋,连续两天熬夜,肯定是吃不消了。于是他就上前,帮助曹南挑拣食物。 丁一一天都在想着酒会的事,中午吃完午饭后,曹南来到高铁燕身旁,跟她耳语了什么,高铁燕点点头,曹南就来到了丁一旁边,示意跟他走。 丁一就想去海关参观,说道:“一会要去海关,时间还早,参观完了海关再回去吧。” 曹南说道:“市长要你现在回去,你们还要做准备工作哪。” “可是,我真的很想看海关。” “那你给市长打电话。” “嗯,我去试试。”说着就向总台走去。 她拨了江帆房间的电话,跟江帆说想看完海关在回去也不晚,江帆说“为什么要看完海关再回?” 其实,丁一对海关有着很大的神秘性,昨晚彭长宜跟她说“本着互惠的原则,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明天下午参观海关,你会发现一个漂亮的飒爽英姿的女警花。”丁一就问他你认识吗?他神秘的说:“除去你我,这里的人都应该认识。女中豪杰。”丁一又说:“比高市长还豪杰?”彭长宜说:“你认识她之后就知道高市长和她的距离了。”丁一很想知道这个女警花更多的事,彭长宜就死活都不说了。 想到这里,丁一就不假思索的说道:“想看那里的女警花。” “女警花?”江帆重复了一句,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彭长宜,用手点了他一下,又对着话筒说道:“那好吧,但是四点之前你必须赶回来,我们要做的准备工作还有很多。” “好的。”丁一挂了电话,冲曹主任笑了一下。 下午参观的时候,彭长宜跟丁一说道:“我没出卖你,你到出卖我了。” 丁一说:“我出卖你什么了?” “女警花呗。”彭长宜说道。 丁一扑哧笑了,说道:“市长问你了。” “我就在旁边。” “那是你心眼太多了,女警花遍地都是,市长怎么会知道我的用意。” 彭长宜笑笑,心想丁一的确太单纯了,单纯的不适合在机关工作,机关里机关遍布,就凭她这单纯劲,真妨碍了什么人利益的时候,是极其容易被人算计的。想到这里,彭长宜指着自己的脑袋跟丁一说道:“你啊,这里的,弱智。”说完就向前走去。 丁一追上他说道:“跟别人我不会说,市长没事。” 彭长宜看她紧张了,就说道:“嗯,这到不是什么原则的事,不过以后一定要注意。机关机关,机关密布,你懂吗?” 丁一老实的摇摇头。 彭长宜扑哧乐了,说道:“你拜我为师吧,我好好教教你,把真经都传给你。” “我不学,太累。”丁一说道。不知为什么,自从当上这个破秘书,科长总是教训自己,这不行那不该的,原来在组织部的时候,他从来都没这样过,她真怀念那段日子。 “一个连学习都拒绝的人,将来不会有大的出息的。”彭长宜严肃的对她说道。 丁一白了他一眼,不理他了。 032 特殊任务(一) 丁一终于看到了彭长宜说的漂亮的女警花。当她笑意盈盈的站在众人面前时,丁一发现,她落落大方的和每个人握手,还和高市长拥抱了一下,似乎和大部分人都很熟络。 高市长说道:“天哪,怎么这么多年你一点都不显老,而且越来越漂亮了?” 崔书记说道:“人家小谷本来就不老吗,你为什么要用‘老’字?” 谷卓的确是一身戎装,短发,略施粉黛,既英气又漂亮,她的耳上戴着一个小巧的麦克,开始亲自给大家介绍海关的基本情况。 从她的介绍中丁一知道了这个海关曾经几次易名,但是肩负的职责却始终不变,她位于深圳河畔,与香港一桥相连,是全国最大的旅客进出境口岸海关,监管着全国30%以上的进出境旅客,每年都要查处一大批违禁物资和走私物品…… 丁一溜出人群,悄悄的问彭长宜,她怎么跟大家都认识? 彭长宜说道:“原来在咱们那里工作过。” “啊?”丁一捂住了嘴,说道:“咱们那里还出了这么一个女能人啊?” 彭长宜笑笑说道:“羡慕了吧?好好学,你也会的。” 丁一感觉出科长这话没有多少诚意,就白了他一眼。 说是参观,也只是参观一下海关外围,大厅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大部分都是谷卓在介绍。 很快参观就结束了,许多人都跟谷卓合影留念。高市长本来就喜欢照相,走到哪儿照到哪儿,这次更不放弃这个机会,曹南组织大家摆好队形,把相机叫给了谷卓,让谷卓给大家来了个合影。谷卓照完后跟曹南说了几句什么,曹南跟大家说道:“接下来的时间大家自由安排,古处长晚上宴请大家,时候还早,大家可以到附近商业步行街去转转。” 说完,曹南走到丁一面前,说道:“丁秘书,你该回去了,我让司机送你。” 丁一笑笑,心想这个曹主任可真是敬业。她跟高市长说道:“市长,我要回去了。” 高市长没有看她,说道:“回就回吧。” “您的包彭书记拿着呢。”丁一说道。 “嗯。”高铁燕从嗓子里嗯了一声。 丁一明显感到了高市长不快。她走到彭长宜身边,要过自己的包,说道:“我走了。” 一路上,都是彭长宜给她们拎着包,彭长宜小声说道:“晚上少喝或者别喝。” “还喝酒啊?”丁一问道。 “傻丫头,酒会能不喝酒吗?” “没事,有市长呢,他一人喝就足够了。” 看着丁一没心没肺的样子,彭长宜想说什么也就不好说了,只能说了一句:“有事呼我。” 丁一心想跟着市长出去能有什么事?小题大做,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曹南让政府办的小王跟着出租车回去,高铁燕说道:“嗨,哪那么娇气,自己回去就行。” 丁一说道:“对,自己回去吧,用不着送。” 但是军人出身的曹南显然是在执行什么人的命令,他执意让小王跟着丁一一起回去。高铁燕有些不屑的说道:“哎呀,那么大的人了,没那么娇气!” 崔书记上前小声的说道:“你心态有问题啊,有点和小姑娘争宠的嫌疑。” 高铁燕本想反驳他什么,但是想了想居然什么都没说出来,自己一咧嘴笑了。 崔慈说:“心态放平和一点,你年轻的时候别她还风光呢,行署专员亲自接见,点名要你陪着参观……” “好了,你别翻旧账了。”高铁燕打断了他的话。 崔慈笑笑,说:“你看这里,我要再不说几句,谁惹得起你?” 高铁燕说道:“真不知你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我当年可没她那么娇气!”高铁燕不屑的说道。 “呵呵,你想想她才多大,比咱们的孩子大不了一两岁,咱们的孩子还不是一样?” 高铁燕想了想说道:“不能那么比,这是机关,是工作的岗位,如果要是那样要求就是误人子弟。” “你啊!冥顽不化。” “搞纪检的人就是喜欢说这句话。”高铁燕漆黑的大眼睛瞪了他一眼。 “哈哈哈。”崔慈笑笑就不再说什么了。 丁一和小王刚进宾馆大门,就看见江帆从电梯里出来。小王赶紧上前说道:“市长,曹主任让我把丁秘书送回来了。” “嗯,好,你去忙吧。” 小王说完就又坐来时的出租车走了。 丁一说道:“我上去洗洗脸吧。” 江帆看了她一眼说道:“先走吧。”江帆刚说完这话,忽然想到女孩子出门可能会麻烦一些,而且丁一……就又改口说道:“你上去吧,我在下边等你。” “嗯。”丁一说着就跑进了电梯。 丁一以最快的速度上楼,为自己做好了一切准备,赶紧下楼,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江帆,原来江帆坐在大厅一个角落里,身影被一盆高大的热带植物挡住了。丁一知道江帆这次来深圳似乎只有领导层面的人知道,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就悄悄走过去,看见江帆正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看杂志,见她下来了,站起身,拿着自己的手包就出了大门。 坐在出租车里,江帆打量了一下丁一,说道:“第一个节目,去商场给你置办行头。” 丁一扭头看了他一眼,说:“还真买呀?这样就行吧?” “呵呵,买,干嘛不买,不然彭长宜就会说我小气,你要穿华服。”江帆故意把华服两个字说的特别重。 丁一嘿嘿笑着说道:“你也要穿华服吗?” 江帆说道:“我带来了一套衣服,但是一切看你的,看你穿什么,我在穿什么,得跟你般配还行。”说完,他就扭过头不看她了。 “嘻嘻嘻。” “嘻嘻什么?”江帆板住脸说道。 她一点都不怕江帆板起脸,说道:“感觉咱们像地下党那样扮演假夫妻。” 江帆一听,也不由的笑了,他刚想说他们那时的假夫妻后来差不多都成真的了,想想又咽回去了,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这小脑袋奇怪的感觉还不少。” 来到一家专门经营礼服的专卖店,面对着五花八门的礼服,江帆皱了皱眉,要给丁一选一套适合她的礼服还真是很难,要不就是太过高贵和华丽,要不就是太过妖冶和性感,尽管服务人员一再要求让丁一试穿,并且强调试穿的效果会更好,但是江帆连试的欲望都没有。出了商店,江帆说道:“可能咱们方向有问题,不该带你来这种商店。” 于是,他们又来到了一个大型商厦,进入了一家女人会馆,江帆眼睛一亮,就被模特身上一款白色的连衣裙吸引住了目光。只见这款连衣裙,不但有着礼服的气质,还有着时尚元素,而且质地非常柔顺,胸前镶嵌着无数颗银珠,吊带宽窄也很适中,在肩的下方,别着一朵砂质胸花。他立刻说道:“请把这款裙子摘下来。” 女服务员说道:“是这位小姐穿吗?” “是的。” 服务小姐目测了一下丁一的身材,拿出衣服后就领着丁一去了试衣间。 江帆又看上了一双白色的镶着水钻的皮鞋,服务小姐说道:“这款凉鞋是今年的新款,刚刚到货。” 江帆忽然看着女服务员说道:“你是内地的?” “是的。” “天津地?”江帆模仿着女服务员的口音说道。 “咯咯,先生去过我们天津?” 032 特殊任务(二) “是啊,怎么到这里来了?” “大学毕业后,跟几个同学过来的,想在这里闯荡闯荡,闯荡够了再回去过那种上班喝茶看报纸的工作。”女服务员露出整齐的牙齿说道。圆圆的脸上有两个小酒窝,洋溢着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春和朝气。 “哦,闯荡够了上班还能收心啊?”江帆说着,心想现在的观念真是更新的很快,过去都希望能找个长期的正式工作,现在的年轻人居然说闯荡够了在回去上班。青春真是资本。 “呵呵,我们的观念跟你们那个时代不同了,上班不是唯一的选择了,但是我会回去的,这个地方不宜久留。” 江帆不由的笑了,说道:“怎么不宜久留?” “新鲜劲过了,尝试了能够尝试的工作,然后结论是:深圳,就是那么回事。”姑娘操着一口浓重的天津口音说道。 呵呵,年轻真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你都尝试了什么工作?” “导游、送外卖、推销电子产品、推销保险,还摆过地摊,还当过高尔夫场的球女。”姑娘一一历数着。 听她管球童叫球女,江帆哈哈大笑,说“干过的工作还真不少啊。” “对,我就是有意尝试一下,经历是财富,经历了也就不在觉得这里有多神秘了。”她一张圆圆的脸上,镶嵌着一双黑漆漆的灵动的眼睛,一脸的精灵与顽皮,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有一股动人的气韵。 “年轻真好。”江帆感慨道。 “不过也呆不长了,父母早就找好了工作,催着回去上班呢。”她的眼神黯淡下来。 “哦?分到哪个部门?” “检察院。” “你是学法律的?” “嗯。” 江帆说道:“那还是早点回去工作吧,卖衣服这活儿初中生都能干,甚至比你干的还好,检察官就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了。” “爸爸也这么说的。”女服务员一笑就出现了两个小酒窝。 “老人所见略同吗。” 姑娘听了就笑着说:“先生不老。我爸爸才老了呢。” “跟你们比老了。” “您是跟刚才那位小姐比吧?”姑娘大胆的开了他一句玩笑。 “呵呵。”江帆笑了,说道:“回去吧,将来打官司的时候说不定要走你后门呢?”江帆随口说道。 “您犯了一个常识错误,打官司是法院的事,检察院只负责侦察审理国家工作人员的职务犯罪。”姑娘纠正着他的用词。 江帆欣赏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该立刻回去上班,深圳不缺卖衣服的人,天津可能缺一个未来的女检察官。” 正说着,丁一从里面出来了,江帆情不自禁的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脸上立刻荡漾出笑意,他暗暗的冲丁一竖了一下大拇指。女服务员赶忙将江帆看中的鞋递到她面前,示意她换上,然后又将一条时装项链挂在丁一的脖子上,立刻让她增色不少。 站在镜前,丁一刚一看到自己,不由的睁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从来都没有穿过这么华丽的衣服,这样的鞋,戴过这样的项链。但是,的确很好看。她悄悄的看了下标签,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江帆坐在沙发上,说道:“感觉怎么样?” 丁一说:“可以再看看。” “哦,不满意吗?” 旁边的女服务员立刻就说道:“太好看了,简直就是天生丽质、仙女下凡,我们这件衣服从来都没人能试出这样的效果。” 丁一悄悄走进江帆,小声说道:“太贵了。” 江帆笑了,冲她招招手,说道:“太适合你了,冰清玉洁、超凡脱俗。” 丁一小声说道:“我没带那么多的钱。” “哈哈,你肩负的是政治任务,不用你买单。” “那市长该犯错误了。” 江帆又是哈哈大笑,很潇洒的站起身,说道:“这不是你考虑的内容。姑娘,开票。” “都开那些?”服务员问道。 “她身上所有的东西。” 女服务员说道:“先生,其实还可以换一个我们这个品牌的文胸,配这个衣服才合适。那样更突现女人的妩媚和性感。” 江帆看了丁一一眼,只见丁一已经走进了更衣室,他就小声的跟服务员说了一句什么,那个女服务员点点头就走开了。 等丁一出来后,江帆说道:“走吧,接下来你要去弄头发,然后做个美容,我们就出发。” 丁一说:“太麻烦了。” “呵呵,我都不嫌麻烦,你嫌麻烦什么。”说着站起身,跟服务员说道:“把衣服熨好后,一会我们来取。” 女服务员点点头。笑盈盈的说道:“先生小姐走好。” 江帆挽着丁一走了两步又回来了,说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左边。” 江帆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左边,以为她的名字写在了左边。 姑娘咯咯笑个不停,说道:“鄙人姓左名边,叫左边。” 江帆恍然大悟,“左边,左岸,咖啡,这个名字好。”说着就转过身去。 他们来到了商厦的顶层,找到了一家形象美容小屋,江帆跟老板交代一番后跟丁一说道:“我去给自己置办一身行头,不然让你给我比下去了,然后过来找你。 当江帆一身正装出现在丁一眼前时,丁一不由的笑了,江帆就有些不自然了,说道:“笑什么?” 丁一想了想说道:“一会再告诉您。” 江帆看见化妆师正要给丁一化妆,就赶紧制止住,说道:“不要化妆,这样就行了。” 化妆师说道:“只是略微的弄一下,您太太的确不适合化妆。” 江帆一听,点点头说道:“那好,你尽情的画。”说完,索性坐在了旁边,煞有介事的看着他们。 丁一听后忍不住笑了,化妆师赶紧说道:“闭嘴。” 她感觉闭上嘴,偷偷的看了一眼江帆,发现江帆正在冲她做鬼脸。 这位师傅得到了江帆的肯定,似乎很高兴,继续说道:“我只是给她略施淡妆,似有若无,如果一点都不修饰,就会给人素颜朝天的感觉。不过在您太太的这张脸上,的确是任何人为的雕琢都是画蛇添足,落笔即为败笔。” 丁一心想,南方人就是比北方人会做生意,这话让人听着真舒服,即便自己没他说的那么好,听了以后也会令人小美一下。 化妆师又给丁一吹了头发,柔顺的短发,动感飘逸,就像流水一般从他的手中倾泻出去,透着一种特有的青春的魅力。 江帆把购物袋递给丁一,说道:“到点了,换好了吧,我们马上就出发。” 丁一这才看清里面有一套内衣、一个手包,还有试穿的那双白色的镶钻皮鞋。她拎起内衣往身上比划了一下,不由的脸红了,心想,她想象不出江帆给她挑内衣时是什么样的目光。 那个女美容师说道:“您先生真有眼光,这些都很适合您。” 丁一扑哧笑出声,她想说不是我先生,但是,如果不是先生买这些东西又能是谁呀?她不想跟她解释,反正也互相不认识,先生就先生吧。 穿上这一切,拿着镶满亮片的小手包,她居然不敢出来了。连她自己都感到镜子里那个人太漂亮了。真的就像出水芙蓉一般美丽。 江帆看了看表,冲里面说道:“好了吗,到点了。” 当丁一从里面出来后,江帆的眼都直了,他看了同样眼直的美容师们,就说了一句,“谢谢你们。”拉起她就走了。 “怎么了?”丁一不知道江帆为什么这么着急,居然都没对时间够用。 等他们出了商厦,江帆才说道:“咱们如果不快速离开,估计你就要被所有人的目光包围了,我哪,就成了陪衬了,就像肯尼迪出访法国时说的一句话:我是陪杰奎琳来的。” “哈哈,怎么会哪?”尽管市长说的夸张,但是丁一很满意自己这身装束。 江帆这才回头,仔细打量着她说道:“丁一,你就像白雪公主一样,太美了!” 丁一说道:“是衣服美,把这身衣服脱掉后,还是丑小鸭。” “呵呵。”面对丁一超凡脱俗般的美丽,江帆居然什么都不好说了。这时,他叫住一辆出租车,把他们换下来的衣服交给司机,叮嘱师傅把这些东西送到他们住的宾馆前台,并且给了他费用。 等他们来到酒会宾馆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陆续来到了。由于请柬上要求的是盛装出席,所有来的人男士是正装,女士大都是华丽的晚礼装。 033 天生丽质(一) 江帆四下看了看,居然没发现账桌。心想,酒会这玩意就是西方舶来的,肯定不会有账桌,但是不随礼干嘛来了? 这时,雷总和雷夫人刚跟其他人握完手,看见了江帆他们急忙携着夫人走过来,双手握住了江帆的手,说道:“真没想到这么远江市长能够赶过来捧场,太感谢了。” “呵呵,我应该感谢您,不然哪有时间出来呀。”江帆谦虚的说道。 “这位漂亮的小姐是……”雷总盯着丁一问道。 “这是政府办的丁秘书,正在深圳考察,被我临时借来充当女伴儿的。” “哈哈,好,太好了,丁秘书简直是天仙下凡啊!” 雷夫人也说道:“是啊,丁秘书太漂亮了。” 丁一稍微倾了一下身子,很得体的说道:“雷总和雷夫人过奖了,今天最漂亮的该是令爱。” 雷总和雷夫人都笑了,说道:“你们都漂亮,都漂亮。” 江帆迅速的掏出一个厚厚的大红包,说道:“对这个西式的酒会不太适应,我们还是按中式的风俗来吧,祝贺您嫁女之喜。” 雷总本想拒绝,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拒绝,江帆就赶紧把红包塞到了雷夫人的手里,说道:“不成敬意。” 丁一看了一眼红包的厚度,在心里估算着它的数目,然后就暗暗惊讶。 两个新人在忙着招呼客人,接受着人们的祝福,江帆就悄悄的拉着丁一来到一个靠窗的角落,丁一说道:“我们接下来干嘛?” “我们的红包送出后,任务就完成百分之九十,接下来可以对付那些各种各样的酒水了。” “我可是不能喝酒的,水还是可以的。” “这里的水估计都是碳酸饮料,都是带汽的,你不想跳着跳着舞,然后时不时的打个嗝吧?” 丁一捂住嘴,嘻嘻的笑出声,其实,她早就看见了新榨出的果汁,说道:“非也,有果汁,而且是新榨的。” 江帆忽然发现丁一比以前活泼多了,他就说道:“你比在组织部活泼多了,看来跟着高市长有进步。” 丁一想了想说道:“的确是这样,敢说话了。” “什么时候你在跟她学会剔牙喝漱口水就出徒了。” 丁一听了江帆的话,就知道彭长宜把她出卖了,背后议论领导,会让江帆这个大领导讨厌的。她就有些尴尬了,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丁一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我就那么随便一说的……” “哈哈,你身上的学生气还太浓,以后慢慢就会成熟的,基层是最锻炼人的,慢慢你就有体会了。” “市长也是为了锻炼自己才下到基层的吗?”丁一说这话只是想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开。 江帆神情黯淡了下来,半天他说道:“我吗,不完全是,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丁一觉得市长反而比科长好打交道,比较平易近人,其实,他用不着说最后一句话,因为他是市长,没必要把他下来的动机告诉她一个伙计。她现在感到科长越来越会教训人了,尤其是对她,以前在组织部的时候都不这样,难道问题真的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偷偷打量了一下市长,只见他上身穿一件有暗纹的闪着丝光的雪白的衬衫,一条有蓝白花纹的领带,规整的发型,显得纹丝不乱,刮的非常干净的下巴,棱角分明,中正的脸庞,深邃的目光,高挺的鼻梁,站在那里,的确有一种不凡的气宇,还有着一种昂藏于内的坚毅,尽管他们身处圈子的外围,在一个不惹人注目的角落里,但是江帆的目光却一刻都没闲着,总是在不经意间观察着各路来人,他的右肘靠在窗台上,身子半侧着,就有了一种往日里不曾有的洒脱和不羁。 此时,江帆早就发现了她毫不掩饰的打量着自己,眼睛继续看着别处,嘴里却说道:“小心眼珠掉出来,我脸皮再厚也经不住女人这么盯着看啊!” 丁一笑了,也低声说道:“市长,你今天太那个了!” 江帆的目光依旧看着别处,说道:“是不是太帅了?” 丁一想了想说道:“嗯,比他们都帅。” “这也是跟高市长学的?” “不是。”在她印象中,高市长还真很少恭维别人。 “彭长宜?” “也不是,他拍领导马屁的时候从来都不当着我们。” “哦,那是自学成才了?” “差不多,但我说的是事实。” 江帆这次转过头,看了一眼她那张青春的脸,说道:“唉,不帅了,老了。” 丁一想起彭长宜说领导都喜欢听好话,就说道:“市长一点都不老,成熟、稳健、温和,尤其是今天,卓尔不群……” 丁一称赞的很直接,而且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江帆心里就翻了个。如果丁一称赞的不这么直接,兴许他江帆还有些欣慰,就因为她称赞的直接,就说明丁一没有隐藏内心的真实想法,不需隐藏的东西,也是最光明磊落的东西,也就说明丁一对他没有需要隐藏的想法,没有想法需要隐藏,说明丁一对他心是纯粹的,是没有任何杂念的。是啊,多亏了她的直接和纯粹,即便出现江帆希望的“杂念”,他江帆能够消受一个女孩子的“杂念”吗?现在显然不能,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能,那么,就让这份美好留存于心,慢慢长成内心的风景吧。江帆苦笑了一下,看着丁一说道: “请你说得慢些好吗?容我消化消化。”江帆故作认真的板着手指说道:“第一,我不老,第二,我成熟,第三,第三这个词最关键,卓尔不群……” 丁一笑了,说道:“还有很多,别忘了,我是中文系毕业的。” “对呀,我怎么忘了这一点了?中文系毕业的学生用起词来那是一把一把的,就跟农民撒化肥一样。” “哈哈……”丁一刚刚笑了两声,就看见一个秃顶的男人挽着一个年轻的小姐往他们这边看,她赶紧捂住嘴,小声说道:“市长,您太幽默了。” 江帆说:“不是幽默,是事实,中文系毕业的学生写情书最见长,有大把的词汇可以挥霍。” “这个,没试过,不过我想市长写情书也一定很优美吧?”丁一想起老钱写情书的故事。 “呵呵,我不写情书,太费事,我们都是直给。”江帆故意逗她。 “呵呵,实在想象不出市长是怎么向女孩子求爱的。” “以后就知道了。”江帆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出这话,但是很快就觉得不好意思了,他感觉自己有些轻浮,感觉把头转到窗外,看到许多车停下,然后进来许多人。 丁一笑了,说道:“那我就来个现场跟踪报道。” 江帆见丁一没往心里去,这才轻松的出了一口气,很难得能在远离亢州的地方,能和自己喜欢的女孩这样轻松愉快的说话,心里就如同沐浴在夏日里清凉的风中那么舒畅。 不过说真的,丁一的确觉得市长卓尔不群,有学者的风范,领导者的镇定,成功人士的笃信,反正和原来的市长有些区别,尽管她完全不懂市长的艰难,也不懂他内心深处的创伤,更不懂他对自己的憧憬,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对市长的崇拜。 这时,已经有客人在取用酒水和食物了,丁一说道:“市长,我去拿果汁,渴死了。” 她刚要迈步,江帆就拦住了她,说道:“我来,你赞美我半天了,让我为你服务吧。” 033 天生丽质(二) 她哪能让市长为自己服务,刚想继续迈步,江帆小声的说道:“这是规矩,在酒会上,如果让女伴儿自己去取酒水和食物,那是男人的失职。” “哦,这个规矩太好了。”丁一天真的说道。 江帆来到酒水台前,拿了一杯白葡萄酒和一杯冰镇橘汁,走了回来,递给她,小声说道:“尽管渴了,也要小口喝。” 丁一刚把吸管放入口中,吸了一大口,小声说道:“小口淑女,大口解渴。” 江帆想笑,没敢笑出声,而是啜了一小口白葡萄酒。说道:“咱们一会坐在那个小露台上去,那里清静而且有用餐方便。” 丁一看了一眼说道:“那就快点去吧,我脚有点累。” 江帆点点头,这时,酒会正式开始。新人及家长都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酒词,无非就是借这个酒会,增进友谊,互通有无之类的话,并希望客人们吃好玩好跳好,一会还有舞会。 酒会进入高潮,所有的人都在穿梭,都在和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交谈。慢慢的,江帆和丁一身边就聚集了许多人,因为他们都有一口非常好听的标准话,还有着与众不同的风度和光彩,尤其是丁一,站在那里,犹如一支亭亭玉立的洁白的莲花,美丽清新自然,使她吸引了众多人的眼球,在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客中是那么清新淡雅,与众不同,真的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美。旁边的江帆,伟岸洒脱,仪表堂堂,彬彬有礼,这一对金童玉女,的确为酒会增添了不少光彩。当大家得知江帆是政府官员的时候,就有深圳朋友说:“以后到内地去投资,就去找江市长喽。” 江帆连忙说:“欢迎欢迎。欢迎朋友们去投资。” 这时,刚才进门往他们这边看的那个秃顶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个子不高,但是衣着很考究,他始终在外围打量着丁一。等江帆周围的人散去后,他端着酒杯、挎着一位衣着华丽、性感迷人的年轻的女士走了过来,主动递上自己的名片,说道:“鄙人莫潮岸,得知先生和女士是内地来的,很荣幸认识二位,这是唐小姐。” 江帆也主动递上自己的名片,说道:“认识您很荣幸,我叫江帆,这是丁小姐。” 莫先生就握住了丁一的手不撒开了,说道:“丁小姐清新靓丽,艳压群芳,与众不同,一会舞会开始的时候能否赏光请丁小姐跳个舞?” 丁一借机抽出自己的手说道:“谢谢莫先生。” 江帆见这位莫先生的眼睛不离丁一,就举起杯,和莫先生碰了一下杯,恰到好处的用自己高大的身体挡住了丁一,说道:“莫先生在什么行业里发财?” “我是做电子加工的,想往内地发展,到时还请江市长多多帮忙呦!” “欢迎莫先生到亢州投资。” 莫先生说道:“之前考察过几个地方,都是因为通讯不便而中断了,不知道江市长管辖的地方通讯如何?” “内地的通讯建设都比沿海城市慢半拍,我们亢州也不例外,我们将用今明两年时间,城乡全部实现电话直播,另外准备引进最先进的数字化的移动通讯设备,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全部解决通讯问题。” “呵呵,通讯和交通是内地发展的两条腿,缺一不可。” “不过等我们两条腿都能站立往前跑的时候,您再去投资兴许就捡不着大便宜喽!如果要去,现在就要及早抢滩登陆赢得先机啦”江帆学着莫先生的口气说道。 “呵呵,这么说我现在就该去抢占先机?” “欢迎您抽时间到亢州做客,我们那里是北京的门户,交通便利,四通八达,而且民风淳朴,相容性好,尽管数字话移动通讯还没有建设好,但是城区全部实现了全部直播电话。” “呵呵,好的,江市长如果有诚意,我们争取合作成功。”说着,举起酒杯和江帆碰了一下。两人就都干了杯中酒。 那边有人冲莫先生招手,莫先生看着丁一和江帆说道:“我去一下,丁小姐别忘了一会和我共舞一曲啦——” 莫先生刚刚离去,江帆端起酒杯,向丁一伸出左臂,丁一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怯怯的不知如何是好。 江帆说道:“你想跳舞吗?” 丁一摇摇头。 “那好,咱们跟主人告辞,然后离开。”江帆小声的说道。 丁一这才把手伸进江帆的臂弯里,刚伸进去,江帆就使劲的夹住了她。这时,雷总挽着夫人向他们走了过来。雷总到了近前跟夫人说道:“我怎么感觉面前站着的是一对金童玉女啊!” 不等夫人说话,江帆赶紧向雷总举举杯,说道:“雷总,您可别这样说,我到没什么,您可别吓着我们的丁秘书。”说着,扬起杯,就和雷总喝了一口。 雷总哈哈大笑,说道:“舞会马上开始,江市长和丁秘书要多跳几曲啊,对了,江市长,我怎么没见过丁秘书啊?” 江帆说:“哦,她今年刚分来,一直在组织部工作,您当然看不到她了,最近才调到政府来,现在是高市长的秘书。” “没想到高市长有这么漂亮的秘书,真是天生丽质啊。” 雷夫人见丁一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说道:“呵呵,你说得小丁都不好意思了!” “哦,哈哈。”雷总大声笑了起来。 这时,舞会开始了,里面的舞池传出了优美舒缓的舞曲声。 人们都放下手里的酒杯,纷纷挽起自己的舞伴儿,向舞池中走去。 第一对出场的当然是新浪和新娘,他们优美的舞姿博得众人一片掌声。 江帆看了看丁一说道:“想跳吗?” “不想。感觉这里有些闷。” “尽管这种酒会来去自由,但是一支舞不跳说不过去,我们跳一支就走?”江帆说道。 丁一点点头,很快又说道:“我不太熟练,怕跳不好。” 江帆说道:“又不是舞蹈大赛,参与一下就好了,你如果跳的比那对新人还好就喧宾夺主了。” 丁一笑了,心说还是市长宽容,总会在他那里得到最大限度的包容。 于是江帆拉着丁一的手,踩着舞步慢慢的起舞。这是一曲优美舒展的华尔兹。所有的人都在舞池的外围飘舞着,人们都把中间最中心的位置留给了那对夺目的新人。 丁一在学校的时候跳过舞,所以有些基础。可是当江帆昂首挺胸搂住丁一的后腰时,丁一扑哧的笑了。江帆正在端着架势,平视着前方,正在等节拍起舞的时候,看到丁一偷偷在笑,他立马泄了气,说道“你笑什么?” 丁一极力抿住嘴,说道:“呵呵,没笑什么?” 江帆知道她肯定是在笑自己过于一本正经,就不由分说,迈着舞步,和她滑入舞池。 丁一有些紧张,因为市长跳的太好了。潇洒的风度,绅士的表情,优美的舞姿,很难让人相信眼前的人是政府部门的市长。 如果说丁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外,那么随着江帆恰到好处的带动,也使她逐渐进入了状态,无论是滑步还是旋转,都做的随心所欲,感觉自己轻盈的就要飘起来一样。她从来都不知道舞还可以这样跳,这样怀着美妙的心情在跳。 这件白色的连衣裙,好像就是为了跳舞设计的,是那么飘逸,优美,打着旋儿,裹着风,带着梦幻般的魅力,在舞池中飞扬。当舞曲进入下一只比较平缓的乐曲中,江帆低头说道:“你跳的太好了。”说着,就将丁一用力揽向自己,紧紧地拥着他…… 034 亲密接触(一) 此时的丁一,没有感觉到半点不适,这本来就是一只比较浪漫温馨的曲子,舞池中的每一对都是紧紧相拥,有的女伴儿还将脸贴在男伴儿的胸前呢? 她不敢贴的太近,这都闻见了市长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清爽气息,不像科长的气息那么坚硬,但却有一种成熟和温馨。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就想起了科长,想起了彭长宜?如果此时是彭长宜,她肯定会像别的舞伴儿那样贴在他的胸前,但是眼前的是市长,她不敢。 “怎么样?”江帆感到了怀中的丁一有些异样,低声问道。 丁一仰起头,看着他青青的下巴摇摇头。 “累了吗?” “有点。” “跳完这支曲子咱们就走。” 丁一点点头。 江帆看到那个莫潮岸一个劲的往他们这边看,心想可能这个莫先生还惦记着和丁一跳舞的事吧。他的嘴角往上一勾,就拥着丁一慢慢的向舞池外面滑去。丁一也感到了江帆偏离了方向,就极其配合的舞出去了。 两人又喝了一点酒水和饮料,来到存包处,领了他们的手包后,就离开了。 这时已是满天星斗。天空明澈清亮。地上流光溢彩。凉爽的晚风吹走了一天的燥热,江帆松开领带,说道:“丁一,想不到你的舞跳的不错啊?” “是市长带的好。” 江帆感到丁一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就说道:“呵呵,不需要这么拍我马屁吧?” 丁一笑笑,没说话。 在这异地如水的夜色中,能跟丁一散步在街头,这对于江帆是连想都没想过的,他不由的牵起了丁一的另一只手,还像是在酒会时那样,把她纤细的手腕夹在自己的臂弯中,觉得还不够,又松开她的手,揽过她的肩头。 丁一几乎都要依偎在江帆的怀中了,心莫名的跳了起来,稍稍挣开了一些,就是这个微小的动作,就让江帆感到了,他伏在她耳边问道:“怎么了?” 丁一心慌了一下,但她很快摇摇头,没有回答。 江帆停住脚步,一下就把丁一拥在了自己怀里,紧紧抱着她,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幽香,几乎使他迷醉。这是一种去除了所有杂质的清香,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令他联想到暴雨过后处晴的芳草地,还有幽谷中的清泉,是在俗世中无法找到的一种清香的感觉,使他有了一种瞬间的眩晕,他禁不住低头想去寻找她的唇。 丁一挣扎了一下,说道:“市长,您喝多了。” 江帆紧紧闭着眼睛,说道:“知道。” “那就松开吧?” “知道。” 丁一笑了,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松开自己,就说道:“市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知道。” “呵呵,我没问你知道什么?” “哦,什么问题?”江帆说道。 “您……为什么跟我叫小鹿?” “天!” 江帆在心里哀鸣了一声,一个中文系的高材生,一个对夕阳都有着美好感知的人,而且又出身书香门第,怎么对小鹿就不解哪?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你发出的暧昧信号,人家根本就不懂,她不是不懂,是根本没往那个方面想,等于对牛弹琴!他的心里有一丝的悲凉,这种悲凉就表现在了眼睛里。 他板过丁一,使她和自己面对面的站着,深深的看着她说道:“小鹿,小鹿……就是……就是……” 江帆语塞了,他实在跟丁一说不出小鹿的本来寓意,因为丁一太纯洁了,纯洁的一尘不染,纯洁的对自己没有一丝杂念。 他故意说道:“小鹿都不懂啊?意思就是,你蹦蹦跳跳的时候像一只小鹿,我女儿在的时候我也这么说过她。” 是啊,他的确是说过女儿像小鹿,女儿的确是蹦蹦跳跳的像小鹿,但是丁一的小鹿肯定不是这个层面上的小鹿。 市长果然是这个意思,丁一沮丧的说道。“看来我表现的的确不够稳重,以后我要注意了。” 江帆闭上眼睛,脑袋往上仰了一下,然后大步向前走着,不在管身后的丁一。 丁一撩着裙角,穿着高跟鞋费力的跟在身后。走了一段后,她叫住了市长,“市长,慢点。” 丁一弯着腰,大口的喘着气。 江帆回过头,不由的往回走了几步,拉过丁一的小手,说道:“走不动了?” “又累又饿。” 丁一这么一说,江帆也觉得有些饿了。因为像这样的酒会,大部分都是酒水和饮料,只会预备少量的糕点和烤制好的肠以及三明治什么的。他们俩个都没去吃东西。 “我现在明白了,如果在酒会上保持礼仪和风度,就要对抗人体本能的需要,呵呵。”她还有心思自嘲。 江帆笑了,说道:“好,咱们去吃东西,省得给你留下饥饿的深刻的印象。” “大排档。” “那可不行,就你这身打扮?我还是请你去吃西餐吧。” 他们让出租车载到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厅,紧挨着西餐厅的是一家咖啡厅,刚下了车,丁一下意识的拉了一下江帆的衣服。江帆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就看到了王家栋和一位留着短发身着天蓝色连衣裙的女士进了西餐厅旁边的咖啡厅,上台阶的时候,那个女士还伸出手,挎住了王家栋的手臂,直到进门也没再松开。 “警花!”丁一不由的脱口而出。 江帆一愣,想了想说道:“你确定她就是警花?” “是的,今天下午参观的时候,没看海关,光顾看她了,可漂亮了!” 江帆明白她说的只是后面是什么,就说道:“看来我们要换一家了。” “嗯。”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在拐口处有一条街,街口处有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小吃一条街。”丁一说道:“我就想吃深圳的小吃。” 江帆上下看了她一眼,说道:“也行,反正谁也不认识我们。”说着,就跟丁一向街口拐去。刚往里走了几步,江帆就看见一家小吃店的里面,坐着一对熟悉的身影,他拉了丁一,又走了回来。 丁一就在转身的时候,也看到了屋里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她刚要喊出来,就被江帆捂住了嘴。 这个小吃摊屋里也是人,屋外的走道上也摆了几张桌子,也都坐满了人,里面坐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樊文良和高铁燕。丁一看见高铁燕边张开大嘴吃着一串什么东西,边高兴的说着什么,樊文良没有吃,只是喝着什么,像是啤酒。 走出这条街,他们继续往前走,丁一扑哧一声乐出声。 江帆说道:“笑什么?” “呵呵,今晚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我看咱们还是改变方向,说不定再走几步又看见彭长宜了。”江帆说道。听江帆提起彭长宜,丁一就不说话了,江帆又说道:“不过考察团里再也没有女人了,女人都被别人约出来了。” 丁一笑笑,没有说话。 他们来到对面街上的一家港式茶餐厅,丁一点了一份台湾珍珠奶茶和一份烤鱼蛋。江帆要了一份肠粉和一份潮州小笼包。吃着吃着丁一说道:“今天晚上是警花单位做东请客的,他们怎么都出来吃了?”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你不是也去参加酒会了吗?为什么也坐在这儿吃东西?” 丁一想了想,忽然又说道:“市长,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哦,什么秘密?” 034 亲密接触(二) “雷夫人来的时候,她的包是瘪的,等他先生发表祝酒词的时候,我发现她的包鼓起来了,而且是鼓鼓的。” “哈哈。”江帆不由笑出声,说道:“你小脑袋瓜里都装的什么啊?” 丁一也笑了。 他们出来后,丁一摸着肚子说道:“呵呵,终于我的肚子也鼓起来了。” 江帆瞪大了眼睛,没敢看她的肚子,就说道:“女孩子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丁一听后,也意识到了什么,说道:“我发现咱们机关就是比学校复杂多了,很多无心的话都能说出许多门道。” “那当然了,机关机关,就是机关多。诶,对了,我听说你对眼下的岗位不太满意,是这样吗?” “是听科长说的吧?我不是对工作岗位不满意,是对自己不满意,我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想过换换吗?” 丁一知道,凭她和科长以及市长的关系,可能换个岗位不会太难,但是,如果给高市长当不好秘书,在机关就不会有什么好的岗位了,就凭高铁燕,她是不会让你在机关呆的舒心的。这一点从她跟樊书记要丁一时就被丁一注意到了,科长手部长都阻止不了,何况别人乎?除非出了机关。 这个问题她最近想过,她想跟彭长宜说过,但是彭长宜总是批评她,说她做的这不够那不够的,她就认为可能真的是自己不够,所以说道:“是我做的不好,不是工作不好,也许适应了就好了。” 江帆没再说话,他很喜欢丁一这种性格,善解人意不说,什么事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总认为自己不够好。其实江帆早就觉得丁一跟高铁燕不合适,甚至丁一在机关就不合适,机关不适合她,从政更不适合她。他停住脚步,站在丁一的面前,把手搭在她的肩膀,说道:“丁一,我能要求你做件事吗?” 丁一不知道市长要说什么,就点点头。 “以后工作上遇到麻烦,如果你不见外的话,想着找我。” 丁一很感动,她拉过市长的右手,使劲握了一下,说道:“谢谢您,市长。” 江帆也很冲动,他恨不得再次把她抱进怀里,但是他压抑住了自己的欲望,他知道这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孩,他不想吓着她,吓跑了她,他在心里暗暗的发誓,这个女孩的将来他江帆要定了。所以,他要认真跟丁一相处,认真的发展跟她的关系。想到这里,他就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内疚,他说道:“丁一,你真是个好女孩,刚才,对不起了。” 丁一高兴的拍了一下巴掌,说道:“哈哈,幸亏我刚才比较老练,没有陶醉得找不着北的地步,不然你这么一说,我该会有多么的尴尬。” “哈哈哈。”江帆控制不住的大笑,惹得旁人都对他们侧目。笑毕,他说道:“这个笑话可不能跟别人讲,只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懂吗?” 丁一点点头。 进了宾馆大门,他们到前台拿了出租车师傅送回了衣物,江帆小声跟她说:“我们去那边的电梯。” 丁一知道市长不想让其它的人知道自己来了深圳,就点点头,他们没有用大厅的电梯,而是去了最里头的小电梯。很快,丁一房间的楼层到了,她说了声:“市长,谢谢你,让我在深圳经历了这么一个难忘的夜晚。” 江帆也说道:“谢谢你,小鹿。” 丁一听他又在叫自己小鹿,就冲他粲然一笑,走出楼梯。 那一刻,江帆真想拉住她,直接上自己的房间,可那只是内心冲动的想想,是万万做不得的。他是绝不会这么对待这个女孩子的,也绝不会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要知道,头上的紧箍咒还在。他有时就会想到周林,他当初凭什么就那么敢说敢做,硬生生的把宾馆服务员的肚子搞大? 而眼下对江帆来说,仕途安全是他要考虑的第一因素,只有仕途安全了,他才有机会去追求别的,否则一切都会变得虚无,即便对他一见钟情的丁一,也只能叫声“小鹿”,在异地他乡轻描淡写的抱一抱她,他认为今天的举动就已经很放肆了,回去是绝对不敢的。 回到房间后,他给孟客打了电话,因为孟客呼他最后一遍是在办公室。很快孟客就接通了。 孟客到很像那么回事,自己出来两个晚上,他每天都会打电话给他,向他通报一些家里的情况。他说张市长今天又开会了,是城市建设会议,也没什么特别的主题,就是强调了一下城市管网建设问题和旧城改造的问题。 江帆不记得他头走的时候安排了这个会,那还是很早以前议论的话题。江帆来深圳只有孟客知道,他如实跟孟客说了是雷总嫁女的事,并且让他看了请柬。他之所以把理由摆足,完全是做给孟客后面那个人看的。 上次去锦安开会,翟书记就说道:“跟文良书记配合的不错,好好干。”当时他就觉得这话不是完全褒奖,总是有些意味。 樊文良头去深圳的时候,就跟他说,如果有时间就在深圳见一面,如果没时间就算了。他意识到可能会是人事调整的事,他是必须要见的,因为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这个私心到不是他要提拨什么人,而是要动什么人。目前的江帆,不想亲自提拔谁,但是想要什么人挪动一下的心思始终都有,这个人就是苏乾。 035 男人成熟后就不相信爱情了(一) 苏乾就如同张怀的一只臂膀,在许多问题上他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自从上次那件事发生后,尽管苏乾走程序一般的到他的办公室道歉,江帆心里的阴影始终抹不掉。可能一次汇报会不算什么,但是假如是一次很重要的会议呢,甚至是其他别的什么?他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容忍对手这般无礼。他也在等待机会。 他知道张怀做的是什么梦,他想让自己变成第二个周林,好取而代之。总是有这样一些人,一厢情愿的为自己着想,一旦对某个位置盯的时间长了,就认为那个位置应该是自己的,得不到的时候就会心生妒忌,有的时候还会跟饿极了的野兽一样,不计后果,先把你拉下来再说,把你拉下来了他才有机会。 莎士比亚说过:这个世界就是有几个无名之辈演出的名剧,很多时候,刚刚出场的新手会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壮举来。所以,适时的对这些人进行一下警告也是必须的,否则真把老虎当成病猫了。 他跟孟客说老雷太热情了,今天被他的那帮人灌惨了,还故意装出大舌头的样子。孟客说那就早点休息吧,就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他脱下今天这身衣服,换上了自己来时的衣服,立刻,跟丁一狂商场时许多美好的记忆就涌上心头。曾经他以为自己可能不会再对女人产生感情,他的同学,现在在中.组.部某个局任办公室主任的薛阳就说过:男人一旦成熟,就不会相信爱情这东西了。薛阳的情况跟自己一样,也是妻子出轨后离婚了,所不同的是,薛阳的妻子嫁给了外国人,而且主动提出跟薛阳离婚,可是他的妻子袁小姶却死活不离。 他也认为自己不会再相信爱情,但是看到丁一后,他就不这么认为了。如果他还是那个挂职副市长,还是那个三界之外的人,他可能会不计后果的处理好个人问题,毫无疑问会对丁一发动攻势,但现在显然不行。 那次去锦安开会,翟书记意味深长的对他说:事业和家庭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他的两条腿,缺一不可,聪明的官员,永远要知道自己需要一个怎样的家庭。当时他对这句话回味了很长时间。 翟书记知道自己的一些情况,他跟他汇报过,但是他当时说那是他的私事,只要自己处理好别影响工作就行了。所以说,人都是有弱点的,都有无法拒绝的诱惑,所不同的是,有人贪财,有人好色,有人好权,他好什么?他始终认为,在权力场中,藏器待时远比高调索取更有机会,更加稳妥,但是,现在的人基本上没有那样的耐心了,他要做的就是克制自己的欲望,克制自己对这些东西的需要,等到自己的政治羽毛渐渐丰满。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要她的现在;爱一个人,要她的未来。江帆想要丁一的未来,尽管这个目标很遥远,甚至变数很大,但是他仍然想要,而且可能会是长期的目标。 他把今天的新衣服折叠好,装进原来的包装袋中,可能回到亢州后,他没有穿这衣服的机会和场合,也可能这套衣服他只穿这一次,但是留给他的回忆将是永久的。 深圳之行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他明天凌晨就要赶赴机场。第一天晚上和樊文良王家栋会晤他很满意,他对去掉头上这个代字充满信心,因为他知道樊王联盟目前并不排挤他,而且还比较需要他,他早就看出樊、王在为自己的未来铺路,这两个人绝对是这级官员中的高手。 收拾完自己的行李,传来了敲门声,知道他房间号的只有曹南、彭长宜还有丁一,多半是曹南,因为彭长宜和丁一不会轻易到他的房间,毕竟他来深圳其他人是不知道的,也没有必要声张。 他打开房门,果然是曹南。 曹南说道:“江市长,您都准备好了吗?” “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就一个提包。” “用我帮您做点什么?” “不需要。” 曹南跟江帆汇报了这几天的行程,非常仔细,他说就是第一天参观城市建筑时樊书记和王部长去了,以后就没跟着考察团行动过。另外他说深圳办事处的人说,好像省委的秦书记来深圳了,但是没住京州宾馆。 江帆点点头,他不能对曹南汇报的事表现出兴趣,那样就给他造成一些错觉,也不能不敢兴趣,那样的话以后这样的汇报就会少了,于是就说道:“照顾好樊书记的饮食和日常生活。他的家属是搞医的,对饮食要求比较高,这点来时我就跟你说了。另外也要照顾好考察团的每一个同志,尤其是两位女同志。在注意饮食安全的同时还要注意旅途安全,把困难想足,把工作做细。凡事多请示,樊书记不方便的时候向王部长请示,这是个辛苦差事,再坚持两三天,争取把人全部安全的带回去。你的责任大啊!” 曹南很感动,这是市长有史以来跟自己说的最多的一次话。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从上次事件后,不但没有跟市长远离,反而感觉和他的心贴的更近了。市长平时给人的印象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但又和所有人都保持着某种距离。他始终认为江帆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只不过他是个善于藏器善于韬光养晦的人,他会是一个有为的领导,这一点不需怀疑,从平时的讲话中,从平时的交往中,甚至从平时的喝酒中,都能让他感到这是一个充满理想的市长。 他知道,他在暗中观察着市长,市长也在暗中观察着他,尽管他是办公室的副主任,但是他感到市长从内心里并没有孤立他,他相信市长是个明白人,会看清苏乾和张怀的居心。他没有在市长面前说过这两人的任何坏话,因为祖宗早就说过“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他可不想让市长认为他是个多是多非的人,况且,他知道即便自己什么也不说市长心里也清楚的很。 这不是一个糊涂的市长,周林没法跟他比,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他也坚信市长早晚会信任自己的,他在等着这一天,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他也不是那种幼稚的急于求成的新手,受排挤了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忍受。 本来这次苏乾应该来,是江帆临时找了个借口,交给了苏乾一件事,所以就让曹南来了,临来时江帆让曹南自己挑选一名得力助手,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一定要照顾好樊书记和王部长的生活,做好每一个人的服务工作。 聪明人不用把话说的多么明白,曹南就明白了市长在给他制造机会,制造表现的机会,所以别人都对深圳的景色迷恋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想的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服务。” 尽管市长这几句话说的比较冠冕堂皇,让你挑不出什么,但是他还是能够体会出微妙的东西,那就是默契。 他知道市长的处境,也知道市长的苦心,但是必要的态度还是要表达的,于是他说道:“请市长放心,曹南保证不会给您丢脸。”其实,他比市长要大许多,只是这种尊敬不只是来自于江帆的职务,更多的是发自肺腑的敬重。 江帆走了过来,说道:“我清楚,什么都清楚,还是那句话,好好干。人间正道是沧桑。” 曹南从他的话中感到了一种力量和一种抱负,还有一种信任。这就足够了,他曹南无须再奢求什么了,就目前这种现状,市长不可能跟他说更多的话,军人出身的他,骨子里本来就流淌着一股热血,这股热血的名字就叫报效! 江帆故意问道:“樊书记在屋吗?” “不在,我看见他和高市长出去了。部长也不在,吃完晚饭后他就没回来。”曹南说道。 江帆点点头,本来这些都是他无意看见的。就说道:“樊书记回来后你告诉他我回来了,如果有事在叫我。” 035 男人成熟后就不相信爱情了(二) “好的,那您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上来送您。” “不搞那么大的动静。”江帆说道。 曹南很有感触江帆的务实,即便是副市长张怀也不这么好伺候,不管什么事,那谱都要摆的很大、很足,有的时候甚至夸张,这就是差距。 尽管江帆不让曹南送,但是天刚刚亮,曹南就上来敲门了,江帆刚好起床,过了一会,彭长宜也上来了。 江帆说道:“你们怎么都来了,我自己走就行了。” 正说着,房间的电话响了,曹南拿了起来,说了声“是”,就跟江帆说道:“市长,是樊书记。” 昨天晚上,樊文良回来后跟高铁燕王家栋和彭长宜打扑克,曹南几次进来都没有机会跟书记说江帆走的事。 很晚了,樊书记才说:“你去睡吧,有赵秘书在这儿就行了,今天我们要让高市长过足牌瘾。” 他们打到了12点,高铁燕才说“歇了歇了,跟高手玩牌感觉就是不一样,过瘾。”她和樊文良赢了,王家栋和彭长宜输了,输得很惨。 等其余的人都回去了就剩下了赵秘书和曹南了,樊文良问道:“你是不是有事?” “嗯,江市长老早就回来了,他明天一早就去机场,让我问问您有事吗?” 樊文良一看表,说道:“他肯定睡了,这样吧,你明天送他到机场。我有事再跟他电话联系。” 曹南就没上来打扰江帆。 此时,樊文良在电话说道:“昨晚太晚了,曹主任和我说了,没什么事,回去后工作上的事多费心,有事的话我们随时电话沟通。” 江帆说道:“嗯,明白,您也要注意休息,别熬坏了身子。” 挂了电话后,江帆说道:“我真的不用送,我出差的经验比你们还多。” “那是,你以前还总往国外跑呢?”彭长宜说“既然我们醒了,也好看看深圳早晨的样子。” 江帆没再说话,而且快速洗漱完毕后,就在曹南和彭长宜的陪同下走出了宾馆大门。他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希望能看到昨晚那个熟悉的身影,明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对江帆的回头,可能只有彭长宜能臆断出其意吧。 本来江帆想在路上问问彭长宜知不知道秦书记的事,但是他打住了,一是有曹南在不方便问,二是如果彭长宜知道什么的话,他想说,早晚都会和自己说,如果彭长宜不知道或者不想说问了也没用,反而会让他对自己有看法。 好朋友相处也是要讲究艺术的,另外,即便他们真的和秦书记接触了,估计也不会妨碍到他江帆什么,即便妨碍到他什么了,他相信彭长宜也会善意的提醒他的,这一点他深信无疑。 头上飞机的时候,江帆接到丁一的传呼:祝市长旅途愉快!丁一。 在深圳的最后两天,考察团没再安排其他内容,大家自由活动。高铁燕就盼着这一天,这两天她进行了疯狂大购物。白天,丁一都是负责参谋兼跟包拎东西,根本没有时间去买自己的东西,只能白天看好了,利用晚上的时间出来买。 那个时候,深圳相对于内地来说商品丰富,价格便宜,尤其是服装款式花样繁多。眼看就剩下最后一个半天了,高铁燕买的东西都快堆成山了,光是鞋她就买了五六双,她实在买不动了,才跟丁一说:“下午你去转转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丁一松了一口气,她终于说这句话了。别人早就买好了回家的东西,最后这个半天几乎没人上街了而且天气还热。丁一想了想就敲了彭长宜的房间,彭长宜没在。她就回屋呼了彭长宜,彭长宜没有回,她走出了房间,看见曹南从樊书记房间里出来,就说道:“曹主任上街吗?” 曹主任说:“还去购物啊,你们买的不少了。” “我想再去逛逛。” 曹南想起了江帆的嘱咐,就说道:“小丁,我现在走不开,你最好找个人跟你一起去,千万别走远。” 丁一想了想就点点头,她回屋拿了包后就走出房间,自己逛也不错,可以专心一些。她跟高市长逛的时候,也买了不少自己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有名份的,但是有三个人的礼物她还没有买,这三个人的礼物是必须要买的,而且她也已经看好了。 径直来到了商场松下电器专卖区,她看中了这里一款电动剃须刀,这个剃须刀很精致小巧,比一盒烟的体积还要小很多薄很多,放在男式衬衣里非常方便,这是送给科长的。她又来到了男装柜台,她早就看中了这里摆放在礼盒中的几款袖扣,非常精致。 她选中了一款长方形、金色和银色相间而且中间镶着一颗钻石的袖扣,既有贵金属般的质感,又有一种内敛的奢华,这款礼盒里,还有一个相同质地和款式的领带夹,无论是袖扣还是领带夹,都非常符合市长的气质和身材。 说真的,她最费心思的就是给市长挑选一件什么样的礼物? 036 睡在他的房间(一) 首先不能太俗,俗的东西不能送给市长,也不能太廉价,太廉价了说不过去,因为他送自己的东西价格不菲,尽管她没有那么多钱送他贵重礼物,起码也要做到出奇制胜。 给市长选完礼物后,她没有离开,而是又选了另一款袖扣和领带夹,这款袖扣同样是长方形,黑白相间,棱角分明,非常适合陆原哥哥的气质,陆原哥哥可能现在用不着,但是将来能用到,她端详着这款袖扣,怎么想怎么觉得就跟给陆原哥哥特地定做的一样,便又要了这个款袖扣和领带夹。 送给三个男人的礼物买好后,她松了一口气,她很满意自己挑的礼品。然后她又来到了女装区,给雯雯买了一条粉色连衣裙。给杜蕾买了一条有一些礼服元素的墨绿色的连衣裙,她甚至在想陆原哥哥的袖扣,和这款裙子很搭配,在心里就不由的笑了,仿佛杜蕾已经成为她的嫂子了。 丁一又在脑子里想着,看看自己还拉下什么人没有,自己到亢州工作,得到了很多人照顾,她要借这个机会感谢帮助过自己的人。爸爸和乔姨的礼物昨天顺便买好了,爸爸的是一件做工考究的中式上衣,乔姨的是一个羊绒披肩。她给郝东升和钱守旺两人也带了礼物,分别是一条价格不贵的领带。 她总感到自己好像还拉下什么人,猛然想起王圆。要说王圆没少帮助自己,但是这个时候不好送礼物给他,会被他误解的,所以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给科长、市长和哥哥买的礼物就花去了她一大笔钱,最后她只给自己买了一件衬衣,纯白色,高领,有着**边的那种。她也想买鞋,深圳的女鞋太漂亮了,难怪高铁燕买了那么多,但是鞋盒太占地方,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丁一对自己买的礼物非常满意,也就满心欢喜的回去了。到了宾馆才发现自己呼机有两条信息,都是彭长宜的,问自己去哪儿了?别走丢了之类的话。 她笑了,感觉很温馨,当她从彭长宜房间经过的时候,看见他的房门敞开着,就敲敲门进去了。彭长宜正在收拾东西,为明天启程做准备。看见她进来后,就没好气的说道:“一个女孩子自己上街小溜达,怎不找个伴儿?” 丁一笑了,说道:“找了,没人跟我去,怎么,还怕我丢了不成?” 彭长宜瞪了她一眼,没说话,丁一坐在床上,看着他收拾东西又说道:“为什么有的人升官之后总是喜欢教训人了呢?” 彭长宜气鼓鼓的说道:“对这种人你完全可以不!” “耶——谁给彭书记气受了?”丁一今天很有兴致。 彭长宜又瞪了她一眼,看到她笑眯眯的模样,心就软了下来。不知为什么,从昨天她跟江帆去参加舞会,他的心就跟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送江帆到了机场后,他意外的看见了王圆和另外两三个人也进了机场,王圆看到他也愣住了,随后说道:“彭叔,考察结束了吗?” 彭长宜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就说道:“没有,我来机场送个人。你也来深圳?” 王圆点点头,说道:“嗯,我这就回去,彭叔,我来深圳的事别告诉我爸爸好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保证不说。” 王圆没有问他送谁,彭长宜也没有跟他说送谁。想到王圆来找谷卓,居然不让他爸爸知道,那么理由只有一个,就是王家栋不希望儿子谷卓来往。王家栋为什么不希望儿子跟谷卓来往?彭长宜想不明白。 这时曹南走了过来,他看一眼王圆他们的背影,没有问,彭长宜也没告诉他。他们就回来了。一路上彭长宜都在想江帆和丁一出席酒会的事。丁一出去时呼了彭长宜,彭长宜正在和部长见了一位老朋友,等回来后丁一已经走了,得知丁一一个人上街了,彭长宜有些担心,丁一人生地不熟的,出点事都没人知道。并且,深圳的晚上并不是那么安全。他呼了丁一后,不见丁一回话,心里就有些气,这会看见丁一当然没有好脸色。 彭长宜收拾完后,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说道:“送给你的,我不懂这些,就看着很漂亮就买下了。” 丁一打开首饰盒,是一个胸花,这个胸花是一个树叶的造型,镶满了亮晶晶的水钻,既华丽又雅致,她惊呼道:“太漂亮了,谢谢科长!” “不谢,别没事瞎跑了。” 丁一趁彭长宜弯腰关拉链的时候,对着彭长宜的脸就亲了一下。彭长宜连忙直起身,紧张的看了一下门口,见房门是半开着的,并没人从这里经过,就说道:“至于这么激动吗?还献吻了。” 丁一突然间感到彭长宜很好玩,也可能是尝到了捉弄人的乐趣,就调皮的撅起嘴,又要往他跟前凑,彭长宜见她要恶作剧,赶紧捂着脸,躲开了。 丁一咯咯的笑出了声。 彭长宜走到门口,将门稍稍关上一些,故意严肃的说道:“有什么好笑的,昨天晚上是不是玩美了?” 丁一一愣,随后说道:“是啊,我们还喝了酒,跳了舞,对了,我看见警花……”说到半句,她突然想起彭长宜对她的批评,赶紧捂住嘴就不敢说下去了。 彭长宜从她这半句话中就知道了她要说的话,就说道:“丁秘书,你是不是对领导的私生活很感兴趣,并且乐于传播?” 丁一听了这话后,慢慢收起笑,知道他又会教训自己,就不言语了,但是,她突然说道:“彭书记,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领导?我只说了一句警花,接下来什么都没说,没有涉及到任何一个领导?” 彭长宜想了想,尴尬的笑了两声,说道:“警花也是领导。” “但不是我们的领导。”丁一干脆的说道。 “别耍小心眼了,我知道你看见了什么?” “哦,这么说你当时在场?” 彭长宜没想到自己这个“高手”居然让她给绕进去了,就说道:“好了,别给我挖坑了,听着,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跟没看见一样!” “那我看见有人向你捅刀子,也装看不见?”丁一反驳道。 “对,如果这能伤害到你,你必须装看不见!”彭长宜认真的说道。 “太可怕了,当了官都这样吗?” “不是,但是你必须这样做,因为你不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 “太险恶了。”丁一低下头。 彭长宜站在她的面前,说道:“你现在的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是领导的秘书,领导的秘书会发现领导许多不被外人知道的秘密,如果你不能严守这些秘密,就会给领导造成被动,甚至自己被动。” “这个……我懂,我是跟你才这么说的。”丁一嗫嚅着说道。 “傻丫头,跟我也不能说,你知道我会存了什么目?我给你讲个故事,据说是真的。” 彭长宜坐在她的对面,说道:“从前,一个被好友欺骗了领导,发誓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他甚至教育他的儿子都不要相信任何人,一天,他把儿子抱到墙头上,鼓励儿子往下跳。儿子心想,反正爸爸会接着自己,不会让自己摔到,就冲着爸爸的怀里跳了下来,哪知,爸爸居然躲开了,儿子摔的哇哇大哭,这个爸爸把他又抱到墙头上,说道,孩子,你不该相信我的话就往下跳。儿子说你是爸爸呀?爸爸怎么能欺骗儿子呐?爸爸说道,我就是让你明白,爸爸都可以欺骗你,别人就更不能相信了,爸爸都靠不住,世上还有谁值得你信任?” 036 睡在他的房间(二) “所以,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爸爸。说完,他又鼓励让儿子往下跳,并且说这次保证不会让儿子摔着,一定会接着他。儿子说什么都不跳了,因为他知道爸爸的话是不可信的,爸爸是靠不住的,刚才就摔的自己屁股生疼,这次再跳下去,屁股就会摔成碎片。但是儿子惧怕爸爸的威严,在爸爸的威逼下,儿子流着眼泪闭上眼睛又一次跳了下来,他原想这次会摔的更惨,没想到的是他稳稳的落入了爸爸强有力的温暖的怀抱里。他吃惊的睁开眼看着爸爸,说不出话。爸爸温柔的说道,我之所以接住你,是想让你知道,谁的话都可以不信,爸爸的话还是值得信任的,爸爸是你靠得住的人。” 丁一陌生的看着他,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随后心底里就升起一股寒气,他说的对,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她感到寒冷的原因是彭长宜太知道怎么做了,太知道自己怎么做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向她打开心扉。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就要伸手去拿自己的包,彭长宜握住了她的手,真诚的说道:“我知道这话太重了,但是,我不跟你说恐怕没人跟你说,官场上的事你不懂,弄不好自己就会身败名裂。” 丁一看着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太理智了,理智的可怕,尽管他的话让她没有反驳的余地,但她还是感到了冷酷无情这四个字。 彭长宜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放心,我不会是这么可怕的人,你说的没错,我永远都是你最值得信赖的人,即便是我自己受伤也不会让你受伤的。” 丁一点点头,说道:“我信。”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上街买什么了?”他换了轻松的话题。 “哦,对了,我也给你买了礼物。”说着就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 硬纸盒上标注的都是外文,他只认得“panasonic”这几个字母,因为他家的电视机是松下的。“这是什么?”他接过来反复看着说道。 “你猜?” “看上面的图画像是剃须刀,可是哪有这么轻便小巧的剃须刀,剃须刀都是圆头的。” 丁一自豪的笑了。说道:“就是剃须刀,还有你彭书记不知道的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年头可不兴打击报复。” 丁一说道:“打开看看。” 彭长宜就打开了包装盒,果真是一个颜色暗蓝,十分精美小巧的剃须刀。他惊喜的说道:“我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剃须刀,小日本做的东西真是先进!”他用手掂了掂,说道:“这么轻,都可以放在衬衣口袋里随身携带。” 丁一笑了,说道:“得到彭大人的夸奖真不易啊?”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说道:“许多机关的规则你不懂,因为没有明文规定,作为你的老领导,我有责任和义务告诉你,可能有些话说的重,但我保证那些话都是最直接最真实的,没有经过任何粉饰的。” “我懂,不用解释了,快按上电池,试试效果。” 彭长宜把包装盒里面的两节五号电池按上,轻轻一推按钮,里面就发出一阵轻匀的声音,他把顶部摁在自己的下巴上,立刻传来了清脆的切割声。彭长宜对这个小东西爱不释手,看了又看,说道:“丁一,你真有眼光。不错,真的不错。对了,这个价钱一定低不了,多少钱,我给你。” 说着就要掏口袋。 丁一生气了,说道:“拿来。” 彭长宜说道:“干嘛?” “既然你出钱就自己去商场买呗,这个我收回。” 彭长宜赶紧握紧了剃须刀,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刚刚参加工作,能有什么积蓄,我是心疼你花钱,这个都不懂?”彭长宜委屈的说道。 “我有钱,上次说请科长一直没请,省下的钱就买了这个。” “丁一,你的确很有眼光。如果我想让你告诉我从哪儿买的,我想给朱书记和其他同志带几个回去,你会介意他们跟我使一样的东西吗?” 丁一想了想说说道:“不介意,但是不能买这个颜色的,这个颜色只能你用。”丁一见彭长宜非常喜欢这个剃须刀,她很高兴。 “遵命,保证不买这个颜色的,这是我彭长宜的颜色,他们都没有资格用。” 丁一笑了。说道:“你要买几个?” “党委成员一人一个。” “我明白了,你是公款消费。” “哈哈,傻丫头,所以我想给你钱吗。”彭长宜点了一下他的头笑了。这时,他从丁一敞着的包里看了一眼,说道:“还买什么好东西了,让我开开眼?” 无论多么超凡脱俗的女孩子可能都会有一个毛病,就是喜爱在别人面前显摆自己的购物成果,因为每当够得一件商品,都是她们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权衡的结果,这个过程她们愿意跟别人分享。于是她就从大包里掏出了雯雯的裙子,说道:“这是给雯雯的。漂亮吗?” 彭长宜感觉不出,就点点头。 “这是给小郝还有老钱的领带,这是给哥哥女朋友的裙子,这是……”她拿出两个更加精致的小包装盒,正在犹豫让不让彭长宜看,就听彭长宜说道: “让我猜猜,肯定有一个是送给江市长的?” “你怎么知道?”丁一说道。 “当然了,有我的,肯定也会有江市长的。”彭长宜内心有些酸酸的。 “嗯,江市长昨天给我买衣服了,所以必须回礼。” 彭长宜心说傻丫头,市长给你买衣服不会是他掏钱的,就像我给你买的胸针一样,你要是这样子回礼,恐怕会回穷的。但是他不能这样跟丁一说,就问道:“什么礼物?” “是一个领带夹和袖扣。这个是哥哥的。他们俩一人一份。” 丁一把江帆和哥哥放在了同等水平,完全拿江帆当做了亲人,看来昨晚出席酒会加深了友谊。 丁一说着就要打开包装盒,彭长宜说道:“领带夹有什么好看的,你把东西放回屋,跟我去买剃须刀。” 丁一说“你看看吧,我特别满意这件礼品。” “给我买的那个你就不满意吗?” “当然满意了,但是这个我也很满意。” “不看,走吧,要不一会就该吃饭了。”彭长宜执意不看。 丁一只好装回去,说道:“告诉你,你不看会后悔的。” “不会的,不是给我的东西我不会后悔。”彭长宜说着就要往外走,这时他的呼机想了,他低头一看,是叶桐。 他犹豫了一下,叶桐这个时候呼他应该有事,他看了丁一一眼,说道:“我先打个电话。” 丁一歪着头说,“用我回避吗?” 不知为什么,丁一这样一问,到把彭长宜问的脸红了,而且表情也极为的不自然。他说:“随便。”说着,就拿起了电话。就听那边说道:“真狠心,这么长时间居然连个电话都不打,我要是不呼你你是不是准备一百年也不理我。” 由于丁一在旁边,彭长宜不能说什么,就说:“哦,是叶记者啊,你好,有什么指示吗?” 叶桐一听彭长宜用这口气,就知道他旁边有人,说话不方便,就说:“那篇文章改好了,你方便的话我给你传过去,好尽管发表。已经有人盯着这个专栏,都想第一个发呢,是我让爸爸摁住没发,你让领导赶快看。” 彭长宜一听,说道:“好,你等我电话,我在深圳出差呢,不过跟领导在一块,我去找传真,然后告诉你号。”说着,放下电话后就去了赵秘书的房间,赵秘书房间有个传真机。他从赵秘书房间给叶桐打了电话,就开始等待接传真。 等彭长宜接完传真,把稿子拿给樊文良看后,再回到他的房间时,丁一已经靠在小沙发上睡着了…… 037 这个男人无法抗拒(一) 丁一看彭长宜走后,没敢出去,不知彭长宜是否拿了房间钥匙,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彭长宜见她一只手垂了下来,几乎挨到的地面,一只手紧捏着衣领,把脖子护得严严密密的,再看她的双腿也并在一起,似乎想缩回短裙里,感觉她有些冷,可能是自己屋子冷气开的太大,她才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他轻轻拿起遥控器,把冷风关了。这个时候,彭长宜的被丁一那只垂下的手臂吸引住了目光,那只细腻白皙宛如如春笋的手臂上,多了一只淡绿色的玉镯,把她那支纤手映衬的皓肤如玉,伴着绿波,晶莹的如透明一般。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这只玉镯他第一次看见,应该是昨晚跟江帆“置办行头”时买的吧。 彭长宜努力不去想他们昨晚酒会的事,他尽管拒绝丁一的好感,但是他在内心里是十分喜爱她的,也可以说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细致清丽、文静优雅的她。只是,他还发现,有一个人比自己更有资格去喜欢她、去爱她,将来还有可能去娶她,所以,他不敢喜欢她。这到不是他彭长宜有多君子,也不是他彭长宜有多么的柳下惠,面对叶桐他都敢。对丁一,不是不敢,是不能。 他知道丁一刚刚参加工作走上社会,对他有着一种很深的依赖,对,是依赖,不是依恋,他宁愿这么相信。他知道江帆对丁一的感情,这一点瞒不过善于察言观色的彭长宜的眼睛,他知道那是一种男人发自内心的感情,他从江帆的眼里看出了这种感情的存在,那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眼神,这种眼神无论怎样掩饰,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而且一天比一天升温。所以,从多方面讲,他彭长宜都不能。 丁一紧紧捏着衣领的手松开了,露出了白皙无瑕的皮肤,娇嫩的如玫瑰花瓣的两片嘴唇蠕动了一下,头歪向另一侧,又睡了。 彭长宜的心里动了一下,想起阆诸软软的她,想起那弥足珍贵的吻,他感到了心中一阵燥热,他赶紧转身,走到门口又回来了,拿起自己的一件衬衣,覆在了她的身上,他伸出手,很想用自己的大手摸摸那张雅致清丽的脸蛋,但是快接触到她的脸蛋时,他缩回了手,将她敞开的包的拉锁拉上,目光落到了那两只精致的礼盒上。她想让自己看,但是他坚持不看,他无法跟丁一说明为什么自己不想看,因为那是买给另一个男人的礼物,这个男人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块巨石,使彭长宜不敢走近丁一。 彭长宜走进了樊文良的房间,樊文良正在打电话,那份传真文稿放在沙发扶手上,估计已经看完。 彭长宜刚想走出去,樊文良冲他招了一下手,然后放下电话,拿起那份稿子,说道:“稿子我看了,站位就是比咱们高远,而且视野宽广,旁引博征,逻辑严谨,长宜,辛苦你了。”说着,把稿子递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心里一阵激动,他赶紧陪着笑说道:“我不辛苦,这些都是您原有的理念,别人做的只不过是把您的观点升华了一下,不过这个金铭祖的确的理论大家,前些日子省委书记那篇发表在《求实》上的文章,据说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彭长宜适时的吹捧了一下金铭祖。 “是啊,领导人哪有时间摆弄这些,全靠身边的人去挖掘整理呢。” 彭长宜心里一阵高兴,他听出了樊文良的确很满意自己这次的“辛苦”。本来他彭长宜做这些事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意味,试想,市委办那么多笔杆子,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他一个乡镇级的副书记做这事?如果不是有靳老师和叶桐这样一个机会,他想给书记脸上抹粉都够不着呢? “如果您没别的意见,我还传回去,接下来他们就要安排版面发表。省报专门开了一个专栏,是县市级领导理论园地,我想争取一下,咱们要是能第一个发表就好了。”彭长宜知道许多话不宜说的太肉麻,点到为止,因为樊文良不是等闲之辈,他是个很有韬略很有思想而且非常具有领导能力的人,有些话说多了反而显得不真实。 樊文良喜在心里,却不动声色的说道:“你的那个老师是不是戴秘书长的老伴儿?” “嗯,是的。” “喜欢考古?” “呵呵,是的,自己自费出了好几本书了,考古考穷了。” “有机会咱们帮帮他,许多人的研究成果都被挡在了市场经济的门槛外,搞研究本身就有投入,再让他自费出书的确是难,不穷才怪呢?” “谢谢樊书记的体谅,回头我跟老师说。” 彭长宜没回自己的房间,他知道丁一这两天就像一个小媳妇一样跟在高铁燕的后面,成了她的搬运工,知道她累了,就来到赵秘书的房间,给叶桐拨了电话,没想到叶桐居然还等在单位,彭长宜心里一阵感激,连忙表示感谢。 叶桐以为他身边没人,就嗲声嗲气的说道:“虚情假意,说,怎么感谢我?” 彭长宜看了一眼赵秘书,见那个书呆子正在看着他,就说道:“哦,是这样,我们领导非常满意,一个字都没改,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那当然了,你们领导怎么能改金教授的稿子…..” “哦,是这样,叶记者,您看能不能安排亢州打头阵啊?那样的话就太感谢了!” 叶桐在那边小声的说道:“姓彭的,你到底是人还是鬼,鬼鬼祟祟的搞什么?” “呵呵,一定,您来亢州一定陪您多喝几杯。” 叶桐见他答非所问,知道他说话不方便,就小声说道:“我可不喜欢嘴巴甜的男人,到时我去了你别又溜了就行。” “长宜不敢,长宜恭候您大驾光临。” 叶桐哭笑不得,没办法,这个男人尽管位卑人轻,但却有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那天在哄抢现场他表现出来的果断和霸气,叶桐就看出这个人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也使高傲的她越来越强烈的爱上了彭长宜,甘心为他做任何事。本来想跟他再诉诉相思之苦,但是显然彭长宜说话不方便,两情若是长久时,不在这一会儿半儿会。她想了想也正经的说道:“我去不难,只要你们那里有可挖掘的素材。” 彭长宜心想她终于明白了,就说道:“那好,回头我琢磨琢磨,把我们的亮点向您全面展示一番,到时邀请媒体来‘曝光’。” “哈哈,邀请我们去曝光?估计你的政治生命到头了。好了,不跟你贫了,吻你。”说着,小声的冲话筒“啵”了一下。 挂上电话,赵秘书推了推眼镜,故作呆住的说道:“佩服,太佩服了,原来真正的**大盗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彭书记,高,实在是高!” 彭长宜笑了,说道:“城市里的女孩子喜欢被捧,我只不过是投其所好了一把,谁让咱们用着人家了。” 赵秘书摇摇头,说道:“不止。” “什么不止,难道跟她还能有别的?你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说着刚要往出走,就听到走廊里传来高铁燕的声音: “这个小丁怎么回事,还不回来,别走丢了……” 旁边有人笑着说道:“怎么会丢,她鼻子底下有嘴,你是不是一会不见她就感觉没人使唤?”说这话的是崔慈。 “瞧你说的,我好像成了黄世仁的妈了?” 崔慈一阵笑声。 彭长宜没好立刻出去,因为他不知该不该告诉丁一早就回来了正在他房间睡觉呢。所以只能装作不知,继续跟赵秘书逗闷子,他笑着说道:“你一人躲在屋里看书,也不过去问安,非得有事让领导叫?” “你听见领导叫过我几次?” 彭长宜想想还真是没听见樊文良叫过他。 037 这个男人无法抗拒(二) 赵秘书说道:“这就是我和你们这些优秀秘书理念不同的地方,你们总是习惯无缝隙服务,或者你们的领导也喜欢这样的服务,我不是,我是尽可能的给领导足够的缝隙,尽量少的出现在领导视线范围之内,反正领导身边也不缺沏茶倒水的服务人员。” 彭长宜笑了,心说他这是给自己找借口呢,就说道:“领导身边是不缺服务人员,但是该咱们干的事干嘛让别人替干呢?” “你这是站在秘书的角度在思考问题,如果站在旁人的角度,你都干了,别人还能有机会?” 彭长宜看着他,居然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赵秘书笑了,说道:“你呆了吧,呵呵,我最反对有些秘书偏离了秘书的轨迹,当起了领导的智囊和助理,他们在做领导智囊和助理的同时,心里是惶恐的,惶恐过后就有伴君如伴虎的感叹,本来是上下级关系,非要生出虎羊关系的感慨,我就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从来都没想过我是在与一只老虎为伴。我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不给领导惹事就足矣。” 彭长宜居然没话可说了。 他发现这个赵秘书很是内秀,表面木讷,惰于行却敏于思,言语不多却句句精辟。彭长宜不由的惊叹赵秘书才是真正的高手,他彭长宜跟赵秘书比起来那是假精神了。难怪樊文良始终不换秘书,原来他是最适合做领导秘书的人选。 还说什么秘书是领导的智囊,领导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做智囊!领导之所以成为领导,那是具备了超常智慧的人,换句话说,他自己一个脑袋就足足够用了,根本不需要别人在旁边嘀嘀咕咕。 如果单从能力来讲,赵秘书是机关大楼里最不合格的秘书,但是他做樊文良的秘书可能是最合适的秘书。他天生木讷,而且还有着书生气的迂腐,不善于结交关系,这样的人可能会更少的给领导惹事生非,只要有足够的忠诚就够了。 因为樊文良用不着他去写材料,市委办的笔杆子们有一大群,樊文良也用不着他来献计献策,至于生活小事作为军人出身的他,也完全能自我打点,即便自己打点不了,也会有人来争着为他做这些事的。秘书于樊文良,跟旁边的其他工作人员没什么两样。 赵秘书说完,又在低头看他的书,彭长宜凑过去说道:“看什么书呢?” 赵秘书没有说话,而是翻过封面让他看。 “论语?呵呵,难怪,你研究的都是大学问啊!” 赵秘书扶了扶眼镜,看了他一眼,没再回答。 彭长宜感觉很无趣,为了不去吵醒丁一,只得厚着脸皮和这个书呆子说话。“都说半部论语治天下,你说这话有道理吗?” “有啊,当然有道理。任何一种见解的形成都有其广泛的认识性,不然也不会千百年流传了。”说完,又低头看书了。 彭长宜没话说了,可能赵秘书的世界他彭长宜永远都不懂。 也许是高市长的大嗓门吵醒了丁一,她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身上彭长宜的衬衫,就知道他中途回来过,她笑了,尽管他有意拉开和自己的距离,但是她还是能感受到来自他那里的点滴关怀。 她起身,拢了拢头发,拎起自己的大包,悄悄的来到门口,听不见高市长的声音了,就轻轻拉开了门,探出脑袋看了看,走廊里没人,然后迅速溜出,小跑着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带上门后,就把自己摔在松软的床上,顺手从包里摸出彭长宜给的那个礼盒,打开,看着那个精致小巧的胸花,喜欢的不行,贴在自己的胸前,偷偷的乐了。 省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下批下来了。亢州,又迎来了一个让所有官场中人躁动不安而又跃跃欲试的时期。 有人说,当官的最无法冷静面对的有三件事,在这三件事面前,谁都无法做到泰然处之或者无动于衷。第一件事就是调整班子。既然是调整,就意味有些人甚至是一批人要挪挪地方,挪挪地方就意味着有人要升迁,有人要下台。 在干部调整中,亢州就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是彭长宜来组织部时卢辉讲给他的。是亢州建市之前的事,县文化局的局长,因为和文化馆的女演员有染,被这个女演员的丈夫知道后,捉奸在床,无疑,他的局长被免职了。据说在人大走完免职程序后,当他得到这一通知后,这个局长突然中风,倒地抽搐不止,被送到医院。随后赶来的家属问清原因后,拦住了县组织部的人,跟他们说:他怎么也这样了,你们就再给他写一个官复原职的通知吧。在场的人谁都不敢写。等人们走了以后,这位妻子自己写了一个官复原职的通知,她想了想,既然这样,不如任命他一个县长,死马当活马医,就临时把局长改成了副县长。哪知她将这个通知念完后,这个局长一听,干笑几声后气绝身亡。后来,这个真实的事例,被人们演变成多个版本的政治笑话,至今还在亢州甚至其他地方的官场流行。 当时彭长宜半信半疑,追问他是否确有其事,卢辉点点头,说:有夸张的成分,不过据医生讲,她妻子的确写过这么一个通知;第二件事就是纪委谈话,说的还是文化局的事。纪委找你谈话就意味着你被什么人举报了,或者说被什么人盯上了。 在深圳考察的时候,崔慈就给彭长宜说了这样一个笑话。体育场是文体局的一个二层机构,每年都会有国家给拨的专项资金,地方财政也会拨专款用于体育场内的设施维修。后来管理体育场的负责人私吞了这部分资金,被财务人员举报。这个财务人员不是别人,正是跟这个负责人有私情的主管会计。一般单位的一把手或多或少都和财会人员有些说不清的关系,无论是男是女。这个女会计是不能忍受负责人又和别的年轻姑娘好上的事实,就一气之下举报了他,这个负责人很快落水。主管体育场的当然是市文体局,局长刚刚上任三个多月,按说他不会和这件事有什么过多的牵连,纪委找他也就是例行公事,进行程序上的问讯,结果这个人刚一迈进专案组的问询室,高大壮硕的他居然双腿发软,还没等专案组的人发话,他就尿了裤子,把来文体局之前在原单位的贪污事实都供了出来。当时樊文良知道后大骂了一句“丢人现眼!”;第三件事就是选拔后备干部,那个时候不叫后备干部,就第三梯队。你的名字一旦进入组织部第三梯队干部名单中,也就意味着有了上迁的机会,所以每年干部考核中,为了争取进入第三梯队,干部们到处拉选票,说白了还是为了那两个字——升迁。 所以说,这三件事摆在任意一个官员面前,谁都做不到“事不关己。” 不断升迁,才是官场中人最大的根本,是奋斗和努力的根本,是光宗耀祖最大的表现所在。一旦步入官场,人们都会把做更大的官作为事业的终极目标,因为只有做更大的官,管的人和事情才能多,权力也就更大,也更能体现为官的价值。 为了这个终极目标,许多的人就演绎了官场许多的悲喜剧。一个文化局就出现了两个让人啼笑是非的故事,整个亢州、整个锦安甚至全国的官场,每天又该有多少这样的故事上演? 升官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就是能够提高待遇,待遇上去了,政治的精神的物质的种种待遇也一应水涨船高。 中国官员的待遇如果仅按政府的待遇恐怕未必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因为这个年头无论做点什么生意,都会比当官赚的多。真正有吸引力的是职务背后那些有形无形、若明若暗的各种利益。这恐怕是最能诱惑人的关健所在。 但是,要想升官不“跑”是不行的,当一个地方的官场生态好时,一个人只要有才干,干得好,能为百姓带来实惠,就能得到升迁,没有秘诀可言,但是当一个地方的官场生态不好或者不太好时,光干好就不行了,就要寻找捷径,这就需要“跑”。 “跑”的现象出现还不能完全说这个地方的官场生态不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官员过度竞争造成“跑”的现象出现。帽子就这么多,等待加冕的人却有无数,所以,“跑”就有机会胜出,“跑”就有机会得到位子。 038 决定命运关键时刻(一) 人事安排向来是官场中最为敏感的,从好的一方面说,它的确是事业成败的关健所在,难怪人们要如此关心它,并时时为它揪心;从另一个角度说,在这个体制内,它又是造成利益再分配的最重量级的驱动器,很自然会引得某些人“技痒难耐”,尽全力在在这个漩涡中周旋奋进。 不难想象,目前亢州会有多少人在仰望星空了。 自从上次去宾馆帮助王家栋整理干部调整方案后,彭长宜一直认为很快这个方案就能出炉,因为紧接着他们就去了深圳。深圳,给亢州掌管人事的主官们提供了时间和空间上的方便,而且江帆还赶到深圳参与了人事问题的研究。所以,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方案很快就会上会公布。 但是,从深圳回来后,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人事调整方面的信息,有些人甚至认为不会动了。 随着开发区的批准,许多人沉寂了心又复活了,人们又在奔走互相打探信息。这几天,彭长宜的电话异常多了起来,按说他已经离开组织部了,有许多人不再找他打探信息,但是,仍然有人找他打探消息。这天,彭长宜就接到了姚斌的电话,姚斌上来就说:“长宜,听说开了书记办公室。” 人事调整方案拿到书记办公会上讨论,是必须的组织程序,属于干部人选酝酿的阶段,参加人员有书记、市长、副书记、纪委书记,还有组织部长。别人是没有资格参加这个会的。在这个会上,达成共识后,在进入下一个程序,也就是常委会研究最后形成决定。 常委会是干部调整中最重要也是最正式的程序,常委会讨论通过了才具有合法的效力,才能最后通过人大常委会审查通过,最终尘埃落定。还有一个原则就是上了常委会只能减人,不能临时动议增加人,这是组织原则。所以,人事安排方案在上常委会之前必须要多方协调好,如果上了常委会大家再争来争去的,那就说明这个市委书记掌控权力的能力有问题,工作做的不够, 彭长宜也听说了,他还听说书记办公会没有任何异议就顺利通过了组织部提交的方案,当然是经过樊文良点头认可的方案。 一般情况下,书记办公会的声音都很单纯,大凡樊书记点头的事没有通不过的。这次有樊文良、江帆、狄贵和、崔慈和组织部长王家栋参加的书记办公会,对于这个方案涉及到的人和事,几乎没有异议,只是到了苏乾这个问题上,狄贵和说了一句,这个是不是要征求一下张市长的意见? 江帆没有说话,王家栋也没有说话,樊文良更是没有说话,到是崔慈说道:“江市长在这里用征求他的意见吗?” 狄贵和苦笑了一下,欲言又止。 书记办公会上的这个方案,和彭长宜见到的那个方案有些新的内容。原来政府办不动,这次书记办公会上政府办就有了人事变化。主任苏乾调到政协办公室任主任。曹南接替苏乾的职位,新增加了一位副主任名叫龚卫先。 狄贵和特别提出要征求一下张怀的意见,不能不说有他的考虑。谁都知道狄贵和是个好好先生,他突然提出这么个不和套数的意见,绝不是糊涂的表现。 书记办公会是上午开的,中午就有人四处打听消息,立刻,亢州寻呼台和各个单位的电话就悄悄的忙碌了起来。不过,像这么小范围的会议,一般情况下不会有消息泄露出来的。这也是书记办公会后紧接着就会开常委会的主要原因,为的就是防止消息泄露避免夜长梦多。 彭长宜接到姚斌的电话是在中午头下班的时候。彭长宜笑着说道:“师兄的心还放不下吗?” 姚斌说道:“唉,哪放的下呀?除非红头文件下来了就放下了。你忘了常委会都定好的人选到最后不是也变了吗?” “呵呵,是啊,这样的几率太小了,不过我觉得师兄变化的可能性应该很小,您放宽心吧。”彭长宜开导着姚斌。他清楚自从上次他借用“建筑师”和“处女”这两个比喻,给姚斌暗示了对他的安排后,姚斌也做了一些诗外的功夫,他应该没有争议,无论是大喜来临还是大难当头,人们的心理都是一样的惴惴不安。 刚放下姚斌的电话,马登科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说:“彭大书记,干嘛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正在接听马大科长的电话。” “哈哈,你别躲在暗处看西洋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我怎么听出了一些威胁的味道?” “哈哈,当然了,上次托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我听说正在研究人事问题。” “哈哈,是不是老兄受到了来自什么人的威胁,所以进而就威胁我了?” “唉,我算是栽了,有把柄落在你手里了,一辈子翻不过身了。”马登科唉声叹气的说道。 “别,别那么悲观,据我所知应该很乐观,前提是不出意外的话。”彭长宜特别在“很”字上加重了语气,又特别强调了一下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他这话说的同样艺术,如同跟姚斌说的一样含蓄,但又能让当事人听懂。本来就是如此,他彭长宜没有任何资格透露人事消息,只能说些不得不说的朦胧话。 马登科一听彭长宜这么说,态度立刻严肃认真起来了,说道:“多谢老弟,你帮了我大忙了,大恩不言谢,以后我们会好好相处,我先打个电话,一会联系。”说完赶紧挂了电话,估计是向“什么人”报喜去了。 一会儿,电话又想了,他估计还是马登科,就故意开玩笑的说道:“是不是领赏回来了,准备犒劳我呀?” “长宜,我是江帆。”江帆的语气有些低沉。 “哦,江市长,对不起,我还以为……” “以为请你吃饭的人?下次我没有饭谱的时候也试试这招,只要有人打电话,我就说你刚才最后说的那句话。” “市长要吃饭还找饭谱?从现在起,我预约下一年的今天。” “你预约我一年后,我请你正当时。我让车去接你,五分钟后出来。”江帆说道。 “遵命。”彭长宜刚挂了江帆的电话,马登科的就打了进来,说道:“老弟,中午别安排了,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不行啊,改天,我中午已经约了人了。” “只要不是樊书记,不是你的心肝宝贝,约了谁都推掉。”马登科强硬的说道。 “行了,还心肝宝贝,真恶心,你这可不像纪检会领导说的话啊。我真的有事,改天吧,我马上要走。”彭长宜突然感到马登科迟早要在这方面栽跟头,他原来劝过他一次,但是好像没有任何效果,还想为了“心肝宝贝”让他推掉所有的应酬,老话说的好“劝赌不劝嫖”,作为彭长宜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彭长宜有些反感,就断然挂了电话。 有的时候,一个人的社交圈也是需要不断纯洁的,也需要优胜劣汰,彭长宜在这一点就把握的很好。 挂了电话后他就出来了,原想到朱国庆办公室去一趟,显然这会他不在。想到朱国庆将是不久的开发区主任,然后是书记,真不知他那个屋子会是谁来入主? 彭长宜的心就一动,但是很快他就说服了自己,没有可能,组织程序在那里摆着呢,没有足够的服人的理由,谁都不能破坏这个程序。 走到传达室门口,老胡见他过来赶紧出来,并跟他招手,彭长宜看见江帆的车已经等在了门外路边,就说道:“我马上出去,回来再说。”说着就上了车,他一下子感到,所有的人瞬间都变的诡异起来了。 上了江帆的车,只有司机小许,他说道:“市长呢?” “市长先让您去找饭店,要清静一点的,我再回去接他。” 038 决定命运关键时刻(二) 彭长宜问道:“几个人?” “目前我知道的就您一人。”小许现在也学会说话了,而且变的很谨慎。 “哦,那就去环宇餐厅吧。”彭长宜觉得环宇餐厅坐落在石油物探局里面,很有特色不说,还可以品尝到正宗的中东饮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姚斌和这里关系不错,经常往这个餐厅拉客人,但是亢州人却不太捧场,主要是这里经营的特色大部分都是中东国家地区的特色,不太对亢州本地人的口味,所以在这里就餐碰到熟人的可能性很小,如今,没有熟人的饭店就是最清静的饭店。 但是江帆很喜欢这里,因为他在北京工作期间,经常去这些国家和地区出差。也可能是习惯于趋附和服从,彭长宜这个人对吃没有讲究,什么都能对付,大不了碰上不喜欢吃的少吃就是了,所以对饭店他从不挑剔。 彭长宜按照江帆的口味点了几道精致的烧烤,刚点完江帆就到了。彭长宜连忙站起,给他倒了一杯水。 江帆说道:“点了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就您一人来了?” “嗯,咱弟兄间说点悄悄话,带别人来不方便。” “喝什么酒?” “一杯扎啤吧,下午四点开常委会。” 彭长宜感到江帆的确是有话要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江帆喝了一口水说道:“长宜,高尔夫那排小洋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心里一动,他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只有他和王家栋知道,其余谁都不知道,因为彭长宜也是在暗中秘密调查,他惊愕的看着江帆,脑子居然转不过弯了。 江帆对他的愕然一点都不吃惊,就说道:“长宜,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必须把你掌握的最真实的情况告诉我。”江帆的口气听上去很温和,但却有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既然他这样问,想必是他已经知道了该知道的一切,就说道:“这个……我也在关注着。”他用了关注而不是调查。 “嗯,我知道,我们的谈话纯属弟兄之间,不参杂其它,我只想知道的更直接一些。” 彭长宜知道再不说就不好了。事实上,从深圳回来后,小洋楼的事的确有些进展。那个女人的确是北城区去世的张主任的爱人,小洋楼的确跟她有关。 那天,陈乐给彭长宜打电话,说是下午下班后过来,让彭长宜等他。彭长宜就想,陈乐找自己一般就是小洋楼的事,所以就直接说六点半在饭店见。他们约好了一家饭店后,彭长宜推掉了晚上所有的应酬,提前来到了饭店,点好菜,等着陈乐。陈乐也很快到了,彭长宜让服务员给他上了一杯冰镇扎啤,让他先解解渴。 陈乐喝了几口啤酒后这才告诉了他掌握的一些情况。 陈乐有个远房表妹,嫁给了张主任一个内侄,有一天这个表妹听说他在高尔夫小工地干活,而且还是个小头目,就特地找到他,跟他打听了许多这排楼的事,比如什么时候装修完毕,什么时候交工等等。陈乐就多了一个心眼,问她问这些干嘛,她说是帮人打听。陈乐便问是谁,她说是丈夫一个姑姑。由此陈乐便想到了那个总来工地的女人。后来才知道是张主任的家属。 江帆听完后说道:“就这些?” “目前就这些。” 江帆陷入了沉思,他说道:“你认为可能会涉及到什么范围?” “这个……”这个彭长宜的确不好说。 江帆笑笑,点点头,说道:“明白,长宜,密切关注这件事,随时跟我沟通,能做到吗?” 彭长宜没有理由拒绝,江帆并没有强迫他什么,而且话说的还很真诚,“您放心,我一直在关注着,有新的进展会及时跟您汇报。” 江帆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收住了话头,最后想了想说道:“长宜,光关注不行,必要的时候可以展开调查,这里面的话我不便说,因为许多对于我来说也是雾里看花。” 彭长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即便展开调查也是悄悄的,决不能用行政手段,因为名不正言不顺。那么也只有利用陈乐这张牌了。看来,小洋楼不光引起王家栋的注意,江帆也对其表示了浓厚的兴趣,那么,这个小洋楼到底会牵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呐? 不过彭长宜相信这样一句话:事非寻常既为妖。 彭长宜感觉到的妖气,在常委会上江帆实实在在的也感觉到了。 今天的常委会有两个议程,一个是安排部署下一阶段精神文明建设情况、创建全省精神文明建设示范城的工作,二是加快城区改造步伐,争取参加每年十月份的省新城杯大检查。这两项工作目前是揉在一起进行的,几乎都是樊文良在讲,然后就是江帆汇报了城区改造三个阶段的进展情况。两位主官说完,轮到大家发言也都是三言两语表示坚决支持和服从,这本来就是没有任何争议的工作,会上再次强调也无非就是进一步统一思想。其实大家是急不可耐的想进入下一个议程,研究讨论人事变动。 常委会议室里的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尽管常委们装的极力镇静,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次较大范围的人事调整,下边的每个干部都和这里在座的常委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每一次调干部都会牵动这里在座人的神经。一个干部仕途的发展,往往和这个会议室里的人多次关系运作的结果,有的时候还是交叉运作,任何一个环节跟不上,都会导致这名干部的仕途有可能停滞不前。 039 高压态势(一) 要说轻松,还是江帆显得的相对轻松一些,尽管他贵为市长,但是他自认为还没有到要和他们去盘子里抢夺蛋糕的份儿,所以他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动声色的在本上写着什么。 其实,在樊文良宣布今天常委会有两个议题时,江帆就注意到张怀诧异的看了樊书记一眼,随后就又看了王家栋一眼,然后拿去杯子,揭开杯盖,想喝水,又盖上了。 在深圳,他秘密前去会见樊文良和王家栋,其实就是人事问题,江帆目前不想在人事这块利益上和樊文良王家栋争夺什么,他必须保持低调和积极的态度。但是看到樊文良很有诚意的征求他意见的时候,他说:“我来亢州时间还不够长,对干部们的了解也不够深入,人事问题我就不操心了,绝对服从市委的安排部署。” 樊文良很高兴江帆这个态度,说道:“如果这之前有人打过招呼或者透过话,在不违背大局的情况下,咱们都可以考虑,尽量满意大家的心愿。” 江帆想了想说:“如果非要征求我的意见,那就调整一下政府办公室。”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目前办公室在配合工作上有些不和谐,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失误,这些失误很让人匪夷所思,我有个提议,请樊书记和王部长考虑,调走苏乾。” 樊文良点点头,说道:“谁来接任?” 江帆又想了想,说:“我的意思是让曹南接任,再配备一名副主任,一正两副。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具体怎么安排还请市委最后定夺,无论怎样,我都会以大局为重。这是我向组织表的态。” 这是他对这次人事调整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他没有给任何人说情,也没有推荐任何人,更没有分吃盘中的蛋糕,提出这个要求的本身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必须这样安排。 无论是樊文良还是王家栋,心里都明白,政府办公室是一个综合协调的部门,具有“承上启下、沟通内外、协调左右、联系各方”的职能,是政府的智囊机构,是沟通上下的咽喉,是联系左右的纽带和传递信息的中枢,更是市长工作、决策的“外脑”,还是政府各项工作的联络部、后勤部、参谋部、作战部,可想而知这个办公室主任有多么的重要。如果这个部门的主任,在配合市长工作中不得力甚至出现匪夷所思的问题其结果会是什么样? 樊文良没有理由不考虑一个市长的提议,王家栋更没有理由了,他说道:“江市长说的比较婉转,有些事我知道一些,苏乾的确有些恃强怙宠,拉帮结派,一个办公室弄的乌烟瘴气,今天拉这个明天打那个,不匪夷所思就怪了。” “恃强怙宠?他怙谁的宠?谁宠他这么干也不行!”樊文良皱着眉说道,声音不高,但很严厉。 其实王家栋的方案中之所以没有涉及到政府办这一块,估计也是得到了樊文良的暗示,故意留出这一块征求江帆的意见。江帆自从当上代市长之后,姿态放的很低,这一点无论是樊文良还是王家栋都看的一清二楚。 显然,江帆不想做第二个周林,樊文良王家栋也不想再搞一次违背组织意图的选举,毕竟这种游戏不能总玩,只有在非常之道下玩一次,再玩一次的话就会把自己玩进去,樊文良目前绝对不能冒这个险。那么剩下的就是合作,和江帆合作,带有诚意的合作。 自古就有将相斗万事成蹉跎,将相和万事有奔头的古训。但是由于目前我国的现行体制和党政分工的原则,党政一把手鲜有合作愉快的,如果双方都能顾全大局,求同存异,讲究一些合作艺术,地方工作就会出现很不错的局面,如果谁都不服谁互相拆台,那这个地方的官场生态就可想而知了。 此时的江帆,嘴角露出了一丝不被察觉的轻松笑意,他放下笔,扫了众人一眼。 张怀明显表现出了不安,双手不停的摆弄着茶杯。他今天换了一个新杯子,白瓷青花,上面有二龙戏珠的图案,他没有喝杯里的水,目光落在了杯子盖上,但明显看出他并不专心。范卫东一惯的深沉,眼睛哪儿也不看,直视着前面的桌面,似乎那桌面上有上面特殊的纹理吸引了他的目光。崔慈也是漫不经心的往本上写着什么,他知道无论是书记办公会还是常委会,他的角色就是趋炎附和、摇旗呐喊,狄贵和却是一副专心致志认真听讲的表情。 樊文良环视了一下所有的人,说道:“下面进入下一个议题,研究干部调整方案。今年干部调整工作由于开发区的建立,比每年都显的早一些,全年工作还没有完成,无论如何都不能影响各项工作的开展,这就需要我们把工作做细做扎实。跟开发区一块调整班子是我的意见,因为我不想全年都在这个问题上打算盘,那样牵扯的精力会更大、更久,就会让我们的干部人心不稳,不能集中精力干工作。我让组织部拿了一个初步方案,上午在书记办公会上讨论了一下,今天拿到常委会上进一步研究讨论。下面请家栋部长向常委会汇报一下这个方案。”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气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家栋面前的档案袋上,因为在调整干部之前,常委知道自己的分量,早就该打招呼的打招呼,该做工作的做工作,但是最终结果还是王家栋文件袋里的内容为准。 只见王家栋从容的从里面掏出一份文件,清了请嗓子,开始汇报。 江帆注意到,当王家栋汇报到对政府办的人事安排时,张怀拿杯子的手居然抖动了起来,他想克制自己,但是杯盖还是滑落到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响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以至于王家栋停止了汇报,不得不往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接着往下汇报。 他汇报了将近半个多小时,这次涉及的面广、人多也是这几年没有的。这半个小时,对于每一个参会者来说都是一种考验和煎熬。 因为王家栋每念到一个名字时,常委们的心都会跟着一动,然后就像细胞核裂变一样,发生一连串的反应。可以说,干部调整,都是在座的人又一次分割蛋糕的机会,份额大小,往往取决于你在亢州权力场中所处的位置和威信。 县乡官场普遍存在着过度竞争的现象,因为县乡干部是中国干部群体中数量最多的一部分,位置少,等待上位的人员众多。 王家栋汇报完后,樊文良刚想说话,就见张怀双手撑着桌子,似乎想站起,又坐下了,他看了一眼樊文良,樊文良平静的说道:“张市长,你有话说?” 张怀赶紧摇摇头说“没有,没有。” 他镇定了下来,不冷静可是大忌,他有些恨自己,怎么显得这么毛糙了。要知道自己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了?但是拿掉苏乾,而且安排到政协一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尽管是平调,但是谁都知道这是降职使用,而且他一直罩着的那几名乡镇干部和市直的干部,这次在调整中都没有令他满意的结果,细细算来,这次分食蛋糕,他得到的份额最小,最不起眼,连一般的常委都不如。 他不由的看了江帆一眼,就见江帆若无其事的在本上记着什么,他首先想到是江帆作祟! 樊文良不再理他,而是看着众人说道:“组织部拿出了意见,这也是上午讨论修改后的方案,大家谈谈看法吧。” 没有人说话,江帆端起杯,很悠然的喝起了水,他不说话,就证明他对组织部的方案是满意的,至少没有不同的意见。常委们的目光就都盯住了狄贵和,即便狄贵和不说话,人们也会知道他的态度。 果然,狄贵和说道:“总体方案我完全同意。” 崔慈也说,“这个方案我完全同意。”人们又把目光投向了张怀。 039 高压态势(二) 张怀再不说的话估计就没有机会说了,他极力保持着镇静,说道:“总体方案我也同意,但在个别人选上,我个人有些不同的意见。”说到这儿,他瞧了瞧樊文良,樊文良显得很沉静,似乎张怀的跟他无关,在翻看着笔记本。张怀接着说:“我对政府办公室主任安排上有些想法,请樊书记考虑。” “接着说。”樊书记说道,他并没有抬头。 张怀肯定要说下去,“我们都知道,政府办公室主任是个不好干而且很累的差事,这个职位的人选要懂人情世故,要有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能力,要精干而且还要会来事,还要精通各个科室和官场中的一切潜规则,能量要大,酒量更要大,但是显然曹南的性格不合适。” “哦,你看谁合适?”樊文良抬头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看,我看还是苏乾合适,他具备多方面的素质。”张怀心一横说道。 “什么素质?就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就是精通官场的一切潜规则,能量大、肚量大、酒量大?”说道这里,樊文良加重了语气,“我们选的是能够为党工作,为领导决策把脉甚至是出谋划策的干部,不是见风使舵的社交家活动家,更不是酒桶!” 樊文良这几句话一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他可是从来都没有这么直接的批评过一个干部,甚至是班子中的常委,还是政府常务副市长!江帆也愣了,随后心里一阵窃喜,的确该给这个人点颜色了,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总盯着别人屁股底下的位置,这个位置盯的久了,就认为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人选,一旦别人坐在那个位置上了,就会心理不平衡,就会生出嫉妒。唉,总认为自己是金子的人,就总有被埋没的痛苦啊! 江帆在那儿优哉游哉了,张怀却轻松不起来了,他听了樊文良的话后也惊讶不已。这几句话的确太重了,压的他几乎乱了方寸,把杯盖拿下又盖上,手微微颤抖。半天他才反驳道:“我只是提了不同的意见,您至于这么激动吗?事先不是没有思想准备吗?提前也不知道要这样调整不是?” “你问问,在座的事先谁知道,就因为事先不知道才拿到会上讨论。”樊文良步步紧逼。 “那也要事先跟我打声招呼啊——”苏乾声音不大。 “不对吧?你犯了一个组织常识错误,政府办是市长分管的范畴。”樊文良丝毫不客气的说道,一点都不打算给张怀留面子。 “但是,但是……分明是有人借机整人……”张怀终于梗着脖子说出这么一句最想说最不该说的话。 “整人?整什么人?什么叫整人?如果动一个干部就是整人的话,那我天天都在整人,我干的就是整人的事儿。不要动不动就扣大帽子,我们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帽子给国家带来的深重灾难。在这里我说一句***,我看我们应该加强民主生活会的学习,纯洁我们的思想,纯洁我们的交际圈子。” 樊文良态度相当严肃,严肃的近乎冷峻,和他平时不温不火有了很大区别。听樊书记说要加强民主生活的学习,张怀就不再说话了,汗也随之下来了,其他人都大气不敢出了。 本来范卫东想为任小亮争取北城区书记一职,因为朱国庆调走后,只说暂时由任小亮主持党委全面工作,并没有明确书记人选。这是所有党委一把手唯一空缺的一个地方,也向来是备受瞩目的地方。这个位置空着的确耐人寻味,也就给了人们无限的想象。 但见樊书记以一种高压态势对待张怀,范卫东就没敢言声了,估计他一说话樊书记也会是这个态度对待自己。算了,今天书记脸色不对,还是别触霉头了,只要北城书记职位空一天,任小亮的机会就存在一天。再有,在这次调整中,范卫东的手下一下就出去了三个人,一个正科两个副科,还不算新提起来的后备力量,他也应该满足了。 无论如何,这次都给张怀上了一课,让他真正了解了江帆,尽管江帆平时低调做人,这也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君子和而不同,群而不党,但并非矜而不争! 张怀今天的确是乱了方寸,这主要是每次干部调整之前,他都能听到一些消息,但是这次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什么消息都没得到,而且上来就办了苏乾,所以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要知道,他的许多事都是苏乾办理的,而且自己也曾经私下许过愿的,还说要帮助他再进一步呢,不但这步进不了,反而把他调离出政府办,去了一个百屁不响的地方当主任!唉,还不知怎么跟苏乾交代呢? 一个开发区,三个城区办事处,19个乡镇,除去北城暂时由主任代理外,其余都配备齐全。对于方莉出任南城区主任,人们都有一些想法,谁都知道方莉跟王家栋的关系,尽管有些不符,但是没人再提出异议,否则就跟张怀的下场一样了。 樊文良见大家都不发言了就说道:“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别被我刚才的态度吓住,这次干部调整关系到亢州的未来,大家要把所思所想都说出来,不要心存疑念。”他见大家都不说,就又说道:“关于北城区书记一职,可能同志会有疑虑,为什么出现了空缺,我说明一下,考虑到眼下没有适合的人选,先空缺一段时间,我们不能把考虑不成熟的人选放在这个地方。大家也可以私下琢磨琢磨,有合适的人选随时跟我或者家栋部长建议。这也体现了我们的组织原则,成熟一个考虑一个,人事上的事,很多时候就跟影视剧一样,是个遗憾的艺术,不可能做到方方面面的人都满意,也不可能每个班子的组合都是尽善尽美,这就需要大家献计献策,共同完善我们的组织工作。” 人大主任孙玉龙这时说道:“我看不行就把吕华放到北城吧,年轻有为而且又是我们比较了解的干部。” 吕华,是樊书记以前的秘书,在这次调整中就任南城区党委书记。 “不行,他不熟悉经济工作,北城是亢州经济中心,这里的书记一定要懂经济才行。这个人选我们下来再议,任何一项工作都不可能一步到位,何况是人事工作。”几句话就驳回了孙玉龙的建议。 孙玉龙的马屁没拍好,拍到马腿上了。 范卫东和往常一样,依然在找王家栋的毛病,他说道:“总体方案我完全拥护,就是方莉去南城当政府一把手是不是弱一些,女同志又没有基层工作经验,我的意见是不是到一个规模小一点的乡先锻炼两年再往上调,那样是不是要稳妥一些。” 王家栋没言语,范卫东如果不出来质疑那就不是范卫东了。 樊文良说道:“方莉也是正科,出任南城主任属于平调,再有,上面三令五申强调要加强基层女干部的比例,南城相对于北城和东城来说,规模本来就小了许多,另外把她安排到南城也有照顾女同志的意思,放到偏远乡镇有些不方便之处。” 樊文良这样说,范卫东就是有充足的理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恨恨的看了一眼王家栋,心想这老小子用的什么招儿,把书记迷惑成这样,居然看不出他的私心。 会议最终顺利通过了组织部的方案。会上,樊文良又强调了一点:由于这次调整面广,涉及人多,不再搞组织谈话,集中开会,集中宣布,并且即刻到任,不服从组织决定者就地免职,回组织部报道。 就像一场酝酿许久的暴风雨一样,在掀起波澜后,又迅速归于平静。 每次干部调整,都像厨师做菜,再有经验的烹饪高手,也烹饪不出让大家都满意的饭菜来。这次干部调整一样,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是这次反响最大的还是范卫东在会上提到的方莉,另外一个就是黄金。 黄金这次回城任建设局局长,尽管这个位置没有党委书记那么显赫,但却是个肥缺,早就有人盯上了这个位置,因为前任局长徐保国年龄到限,他本来四处活动想再干一届,但是市委不同意,你占着这个位置,就会有许多人在仕途升迁过程中受阻,除非你有特殊贡献,显然徐保国没有,这几年建设局工作平平不说,而且接二连三出现黑劳工的事,被人举报,弄的亢州很被动,无论如何这个位置他是不能呆了。 再在一个就是柳泉,柳泉似乎横空出世一样,许多人都不知道亢州还有这么一个人,都认为她得到了王家栋特殊的“恩惠”,不然不会坐到北城副主任的位置上,甚至有人说是王家栋培养的第三个谷卓。只有当事人知道王家栋是多么的冤枉。 和每次完成干部调整工作一样,樊文良和王家栋轻松了许多,尤其是王家栋觉得又卸掉了一个沉重包袱,就像又一次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感觉一样,忽然清闲了。头调整时,他是最不清闲的,一个干部调整方案,往往耗去他好多的精力,因为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关系,别人羡慕他有这样的权力,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差事隐藏着怎样的凶险。一旦完成了这项工作,他就会有几天特别清闲的日子,因为这几天没人找他,下边的人都在忙着交接夸官和接迎送往,会乱上一段时间,这是每次调整都会出现的局面。 这天,赵秘书来到王家栋办公室,说是书记找他。王家栋赶忙掐灭了烟,使劲漱漱口,吐掉后擦了擦嘴,这才走进了樊文良的办公室。樊文良笑着说道:“这两天没人堵在你屁股后面了,也没人请部长吃饭了吧,是不是很闲?” “呵呵,这就对了,但是下边不闲。” “走,今天我请你,谁让你劳苦功高。” “呵呵,您请我?我怎么听着瘆得慌啊?”王家栋故意缩了一下脖子说道。 “你以为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不是。咱俩找个地方去泡温泉,梅大夫去锦安会诊去了,我又成了孤家寡人了。” “呵呵,要不我找个人陪您?”王家栋声音里有些暧昧。 “得嘞,别找事了。”说着,就往出走。 王家栋说道:“就咱们俩人?” “又不是打狼,要那么多人干嘛?” “得找个人伺候咱们呀?” “有赵秘书和司机还不够吗?你是不是想叫彭长宜?” “说真的,你那个秘书就的给我使都不够格,我是真看不上。” “我的秘书伺候你都不够格,那你就叫够格的吧。” 王家栋就知道樊文良不会反对,自己就率先走了出去,王家栋注意到他并没有叫赵秘书。于是他赶快给彭长宜打了电话,说道:“你小子在干嘛?” 040 有人告黑状(一) 最近,王家栋一直是用这口气跟彭长宜说话。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刚刚从拆迁现场回来,您有什么指示。” “彭大书记够忙的,你的愿望我都给你达到了,弄的大家都以为那个柳泉是我什么人,你小子让我背黑锅了。” 彭长宜赶紧捂住了话筒,他看了一眼办公桌对面坐着的人,说道:“柳主任,就这样吧,我现在有点事。” 对面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柳泉。 柳泉尽管这次只是被提了一个副科,但引起的轰动却不小。因为以前科技副乡长尽管当副科使用,但却是不在编制的,说白了只是一个虚名而已,这次任了实职并且正式纳入组织部干部序列,恐怕无论是她还是马登科,想都没想过的结果,在这次干部调整大喜过望的人中就有柳泉。 她已经来彭长宜办公室三次了,要求请他吃饭。彭长宜知道,尽管是自己出面跟部长说的这事,柳泉也是做了一些功课的,所以一再说:“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今天看起来请彭长宜又要泡汤,柳泉站起,脆声说道:“那好,改天我在来请彭书记,您忙吧。”说完,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这才把手从话筒上拿下,说道:“老爷子,您说话也不注意点,知道刚出去的人是谁吗?” “那个姓柳的人?我告诉你,你可给我注意,别整出什么花边新闻来,到时你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会哪,我怎么敢碰她?”彭长宜委屈的说道。 “好了,限你三分钟赶到市委门口,我和一把出去。”王家栋说着,习惯的往下望了一眼,看见了高铁燕跟在樊书记的后面,正在往车里走去,他一看赶忙说道:“你别来了,估计我今天要充当你的差事了。”说着,放下电话一路小跑就出了门。 既然高铁燕跟了出去,那么再叫彭长宜就不合适了,王家栋和樊文良关系再密切,也要给领导注意形象的。 当他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苏乾往外搬东西,旁边没有任何人帮他忙,只有曹南在给他张罗着叫车。 苏乾见王家栋下来,老远就点头哈腰的打招呼,王家栋站住说道:“老曹,咱们办公室没人了吗?叫人帮着苏主任搬一下。” 曹南赶忙说道:“我来,我来。”说着就将苏乾放在地上的大纸箱搬了出去。 苏乾在办公室拉帮结派,弄的好多人怨声载道,办公室换了曹南,许多人早就倒戈过来了,这会儿不可能有其他人出来帮忙。人就是这样,如果苏乾不是去政协,而是去了一个显赫的位置,这些人肯定又是另外一个态度。王家栋不由的摇摇头,感叹世态炎凉。 苏乾参加集体人事会议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跟曹南交接完后,他敲开了江帆的门。江帆很客气的请他坐,他没有坐,而是说道:“市长,对于这次组织对我的安排我什么都不说了,我也的确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市长念在我们共同工作的份上,对我弟弟苏凡多加关照。” 江帆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抹沮丧和无奈的忧伤,头发更稀松了,白发也没有染,一下子显的老了很多,更主要的还是精神上的失败。就说道:“老苏,放心,我会的。” 一句“老苏”的称谓,结束了政府办“苏主任”的时代,苏乾心里有些悲凉,但又是很无奈,如果他不保持沉默,而是和江帆对立的话,也就是和市委对立,那么他不但得不到好果子吃,还会殃及到弟弟的前途,这次弟弟在调整中,显然是受了他的影响,不但没有进步,还被平调到一个离家很远的乡镇任副书记,本来这次准备争取弄个乡长当的。所以他只有接受和保持沉默。权力有的时候是个魔杖,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到也罢了,如果有了再失去的话,无疑是致命的一击,即使你是一个精神强大的人,也难免内心受伤。 苏乾转身走了出去,江帆不由的有些感慨:许多时候,我们都老的太快,而聪明的却太迟! 江帆感到,这次的人事调整王家栋的痕迹比较大,除去几个乡镇党委书记外,他敢说其余的都是王家栋的主意。无论樊文良再怎么信任王家栋,他也是断不可以忽视一把手的选派的,从政治因素来看,乡镇党委书记是一方大员地方诸侯,决定着几万人的稳定和发展问题,因此,在全市的位置是举足轻重的。 市里往往把那些政绩好、能力强、经验丰富、阅历全面的干部放在党委书记位置上,在选人时是非常严肃和慎重的。做为乡一级党政一把手,是“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能力必须全面。 这些是只负责一个部门领域里的县直单位一把手无法比拟的,也就是说,县直部门往往是线上的工作,比较专门单一,在全县政治格局中的地位远不如乡镇重要,其一把手的权力和资源也比不上乡镇党委书记。所以,每次在调整的时候,乡镇级党委书记的人选是不容儿戏和掉以轻心的。 苏乾的弟弟苏凡,本来是卯足劲想在乡长这个位置上晋升一步的,可是这次居然没进一步不说,反而被平调到一个经济条件不太好的乡,这里面就很有意味,如果你苏乾继续闹的话,不但自身不保,兴许弟弟都会得不到晋升,要知道一个人的有效的政治生命就那么几年,耽误了这一步就有可能步步赶不上了,作为苏乾来说,反思,是眼下最需要做的事。 江帆越来越感到,樊王联盟的确存在!种种迹象和得到的消息表明,樊文良在运作自己的下一步,那么这次班子调整也是他留给王家栋的最后一份礼物。一个具有高超政治智慧的领导人,在头离去的时候,都会把身后的事夯实,以免离去后被人清算,或者“人走茶凉”。茶凉还有情可原,只要有人不往他的茶杯倒脏水就行了,如果他留下的茶杯还能继续起到作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每一个领导离去都会给自己留后路的,这个后路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提起一大批自己的人,选自己最信任的人放到关健部位,以使日后这个地方还能保持一段相对稳定的时间。这也是樊文良注重跟江帆保持一个轻松友好合作关系的用意所在。 想到这里,江帆笑了笑,不知为什么他会感到樊文良在运作自己的下一步?就跟他有天在周林落选的前几天晚上嗅到三楼的烟味一样,可能这种敏感是天生的,也可能是他本身具有的忧患意识使然。 其实,江帆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主观臆想,他从前些日子樊文良发表在省报一篇理论文章中看出的端倪。凭樊文良,如果为了保持在亢州的位置,他是用不着用这种手段的,用这种办法的人只是为了出位。如果不为了出位根本不用这种形而上的东西,尽管这种形而上的东西只是跟鸟儿身上漂亮的羽毛一样,吸引眼球,但是在干部晋升过程中也的确是一个条件。 他仔细研读了那篇文章,写的的确很有水平,不但结合了亢州实际,而且和省委的精神很契合,这篇文章就是放在全省范围内推广也是极有价值的。江帆可能会想到樊文良这篇文章有高手润笔,但是绝对想不到这篇文章跟彭长宜有什么关系。江帆看了好几遍,看来,自己也该抽时间去趟锦安了,有的时候往上跑不是为了升迁,及时跟领导保持沟通、掌握一些信息也是必要的。 这时,曹南进来了,他说:“张市长又病了。” “哦,病了不好,一天又得糟蹋一个蒸碗。”江帆幽默的说。 曹南笑了。 其实江帆知道张怀这段没闲着,一周内锦安就去了两次。他知道张怀的居心,果然,当江帆见到翟书记的时候,扎书记冷着脸说道:“怎么搞的,这么不低调,你现在的主要任务不是整人,是保持稳定。” 040 有人告黑状(二) 翟书记一下子就给他定了性——整人。 “再有,要注意跟单位女同志的关系,别走太近。” 江帆有些无语,单位里的女同志屈指可数,肯定不会把高铁燕跟自己拴在一起,那么也就是丁一了。 丁一,他的心莫名的跳了一下,往他江帆头扣屎盆子都行,唯独不能沾上丁一,要知道,那是他心目中的小鹿,纤尘不染的白雪公主,他的心里气得牙疼。 其实江帆想到丁一完全是自己心虚,张怀告他指的还真不是丁一,是姚静。这是后话,容日后分解。 翟炳德显然不打算给他留客气,说道:“家里怎么回事啊?一个领导干部,要善于处理好家庭问题,现在就有人跟我反应你长期不回家。” 这个情况,江帆开始就跟翟书记汇报过了,显然是有人在这上面要做文章,江帆有些气愤,但又无可反驳什么,只能挺了挺胸脯,居然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突然想起彭长宜给他讲的一个被王家栋演绎的“三爷”的故事。这个王家栋版“三爷”的故事,恰恰说明了一道理,那就是官场上普遍存在的恶人先告状!告状,在某种程度上不光是为了打击对手,有的时候也是跟领导沟通的一种手段和桥梁。 江帆气自己让张怀抢了先,但在某种程度上他又希望张怀能够给他告状,那样他就自己暴露了自己的心迹。尽管某种程度上他江帆冒一些风险,有被“老九”先入为主的弊病,那也总比他跑来告同僚的状强。况且“整人“这个问题,料他张怀还是任何人都说不出江帆什么来,因为亢州的人事大权向来都不是市长能左右的,不然翟炳德就不是“注意和女同志交往”这么模棱两可的警告了。 再有,显然现在翟炳德还没有对江帆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否则的话他就会是另外一种态度,不会有这样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了。 翟炳德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话江帆居然一句都不辩解,就铁青着脸说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说的这些问题都存在?” 江帆乐了,说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书记批评我,我能说什么?” “什么话?好像我说委屈你了?” “呵呵,委屈不委屈您只要稍微调查那么一小下就知道了。”江帆故作轻松的说道。 “谁给你调查?有多少人屈死冤死!我可不希望给你收尸,否则对不起你……”翟炳德差点露馅,赶紧收住话头,说道:“你现在不具备实战经验,这个非常时期一定要注重团结,别当了人家的枪使。”翟炳德语气温和下来。 江帆到是没注意到翟炳德话里的异样,他知道翟炳德说的“人家”指的是谁。于是说道“我会的。” 翟炳德盯着他看了半天,说道:“小江,有些情况你不清楚,我只想跟你说,家庭和事业如男人就跟铁轨如火车一样,缺一不可,尤其是官场中的男人。有些事别太较真,婚姻有的时候就得发晕发昏,晕晕昏昏一辈子就过去了,别太求全责备。” 江帆从不认为妻子出轨是家务事,他始终认为这是原则问题,对于原则问题是不能有半点马虎的,但是他嘴上却说:“您的比喻太对了。” “嘴上说的好不行,还要付诸行动,等你过了这段非常时期,抽出一定的时间和精力把自己的事好好处理一下,夫妻之间的事说不清,感情上的事更说不清,别太求全责备。还要看大局,看大方向,男人有的时候挺他妈的不像男人的,所以,聪明的男人要善于为自己开路搭桥的。” 那个时候,江帆还没完全理解翟炳德今天这番话的真实含义,但是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不明白的,以后都会明白。 张怀用了一个最原始最拙劣的抗议手段就是在全年工作进入关健时刻泡病假。 由于市委和政府达成共识,借助全省精神文明建设活动的东风,亢州准备加入省新城杯的参评活动。目前,这次活动涉及到两个大工程,一个是古街改造工程。古街在北城辖区内,这项工作由辖区完成。由于朱国庆调走,任小亮主持全面工作,古街拆迁改造指挥部总指挥自然就落到了彭长宜的头上,为此江帆单独教练彭长宜,要他全面负起责任,不负众望,打好这一仗。这一仗打好了了,也是给江帆减压。 另一项任务就没有这么单纯了,那就是城区形象建设工作。这项工作涉及到市区主干道路面翻修、沿街门店的改造和路两边人行道的绿化美化工程。由于这项工作和精神文明建设绑在了一起,在第三季度末必须完工,因为全省精神文明建设现场会要在这个阶段召开,新城杯检查验收也是在国庆左右开始,所以工程进度就到了紧迫的时期。 由于这项工作是张怀主抓的,而且也是他分管的范畴,他这一病,就更加影响到了进度。在江帆第二次去他家探病回来后,他找到了樊文良,提出重新调整市长分工的事。樊文良表示支持和理解,因为是政府内部分工,他只是说这项工作必须说到哪儿做到哪儿,不能拖了全市工作的后腿,更不能影响新城杯的检查和验收。 第二天下午四点,江帆主持召开了市长办公会,之前他让曹南通知张怀,看他是否能参加市长办公会,因为是例会,张怀当然不会来,他问曹南有什么议题没有?曹南说不知道,只是市长让他问问张市长能否出席。 张怀没有来,江帆在会上做出一个决定,鉴于目前工作到了紧迫关头和副市长张怀的病情,决定重新调整分工,城建工作暂且由副市长孟客负责,等张怀同志病好后另作调整。 当张怀看到这份红头文件后就真的病了,而且住进了医院,要知道张怀主要的经济来源都在这一块上,这种割心般的疼痛真实的打倒了张怀。 张怀住进了医院,彭长宜这天下班后,跟沈芳说:“咱们去她姥姥家看看去吧。” 沈芳睁着一双不大但很锐利的眼睛说道:“今天太阳从哪边出来了,怎么想起来去我家了?” 彭长宜很反感她这种说话方式,即便是好话也是横着从嘴里出来的,阴阳怪气的听着不舒服。他时常想,沈芳开始是这么说话的吗?应该不是,不然自己怎么从来都没发现过,不知是她性情变了,还是自己变得挑剔了。但是今天他不想跟她吵架,就说:“我好长时间不去了,今天回来的早,有时间,愿意去就去,不去的话我就去单位看书。” “你多忙呀,工作上不忙了看书忙,不看书了还陪看大门的喝酒聊天?别说我们家了,就是我们娘俩在你心目中也没有地位了。” 彭长宜忍住,说道:“当着孩子少说这些没用的。” “那好,以后你告诉我哪些有用哪些没用,我照着背下来行不?”沈芳怨气很大。 彭长宜起身,拎起公文包就要往外走,沈芳一见急了,说道:“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彭长宜回过身,冷冷的看着她说:“要去的话现在就走。” 041 妻子的疑心(一) 沈芳见男人不高兴了,就不敢再磨叨了,她知道如果再继续磨叨下去,男人肯定会一走了之,然后半夜再回来。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男人不顾家了,尽管男人当了官,某种程度上家里得到了一些实惠,但是她感觉自己和他的距离越来越大了,尤其是有人跟她说那个女记者跟彭长宜来往密切的时候,她就跟打翻了错坛子一样,天天上班后到领导屋里找省报看,想搜集到一些她想知道的叶桐的信息,但她更多的时候只是看到本报记者叶桐几个字而已。 她甚至多出了个毛病,就是总在半夜起来掏出彭长宜的呼机看。不知道彭长宜做了手脚还是真的没那么回事,她没有再看到叶桐的信息。如果说男人对她和这个家有什么二心她也不相信。 从深圳回来,他不但买给了她首饰和衣服,还给她父母都带回了礼物,女儿娜娜更不用说。但是根据她从单位姐妹们那里学到的经验就是严防死守,只要抱定这个信念,即便男人有了外遇他也拿你没有办法。另外就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敲打是必须的是经常要进行的工作。 来到沈芳家,沈芳的爸爸在里屋看电视,妈妈在客厅里看电视,边看边磕瓜子。看见他们三口进来后,就起身拉过娜娜,见娜娜不高兴,就抱过她坐在自己腿上,说道:“娜娜怎么不高兴啊?谁惹你生气了?” “他们俩。”娜娜突然伸出手指着爸爸跟妈妈说道。 “哦,为什么?” “总是吵架,烦死我了。”娜娜皱着眉撅着嘴小大人似的说道。 沈芳的脸有些挂不住了,说道:“娜娜,不许胡说。” “我没胡说,是真的,爸爸说来看姥姥,妈妈就跟爸爸吵起来了。” “是真的?”沈芳妈妈问道。 沈芳赶紧说道:“没有,闹着玩着,他总是忙的一天到晚不着家,我就说了两句。” 妈妈严肃的看着女儿说道:“别这么没出息,他现在大小也是个领导,有自己分管的那一块工作,怎么可能成天守着你过日子?” “我知道,就是发了两句牢骚。没吵架。”沈芳说道。 妈妈看了沈芳一眼,就冲里屋喊道:“长宜,张市长住院了,你们北城的任小亮去看了,崔慈两口子也去了。” “哦。”彭长宜给老丈人带来一条烟,正在给他打开,听岳母这么说就走了出来,他心想任小亮够阴的,现在书记空缺,他代理书记,政府这块累人的差事又都交给了自己,看市长怎么也得叫着自己一起去看?就说道:“是他一个人吗?” “我没看见,听说他来了,就没过去,呆的时间不短。”岳母说道。 彭长宜说道:“张市长什么病啊?” “血压高,心血管方面也有问题,不过我听梁院长说这次他是心病。”岳母边给娜娜削苹果边说道。 “对了,你们那儿原来的张主任的家属也在住院,她也去张市长病房了,听说还跟张怀吵了两句。” “哦?她能跟市长有什么瓜葛?”这句本来是问岳母的话,突然就在彭长宜的心里转了一下,他想到了那排小洋楼。 “不知道,我也是听护士说的,说张主任夫人不会养病,跑到市长屋子跟市长吵了几句,回来后就心慌头晕。”岳母说道。 彭长宜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如果小洋楼跟张主任有关系,那么必然跟张怀有关系,因为这个项目是张怀主抓的,而且也是张怀从省里跑下来的。他隐约感到为什么王家栋和江帆都对小洋楼感兴趣了。他很想跟岳母说让她留意一下张主任家属和张怀的接触,但是当着沈芳的面没说,因为他知道沈芳平时没事,只要夫妻间吵架什么解气说什么。 恰在这时,里屋的岳父开开门,举着一只手说:“芳芳,帮帮忙,把我这刺拨出来,都扎了好几天了。” 沈芳埋怨道:“扎了好几天不拨,就等着溃脓啊?”说着,起身随爸爸进了屋。 彭长宜一看时机来了,就说道:“能不能问问那个护士,他们都说了什么?” 岳母盯着他说道:“你有用?” 彭长宜点点头。 第二天中午,彭长宜在国道旁边的一个小饭店里请了陈乐,他笑眯眯的说道:“小乐,北城派出所警力不够,准备招几名协警,我跟所长说给我留一个名额,你感兴趣吗?” 陈乐一听,立刻笑的咧开了嘴,说道:“我打小就想当一名警察,考大学的时候就发誓,如果分数够了,就考警官大学,可惜,分数不够。” “是协警,不是正式编制的警察。” “我知道,也有跟这叫合同警的。”小乐说道。 “这么说你敢兴趣?” “当然感兴趣,彭书记,让我去吧,陈乐保证不给你丢脸。” 彭长宜笑了,望着陈乐那张兴奋的脸说道:“我跟你说的目的就是想把这个机会留给你。不瞒你说,我老家的侄子都找我好几次了,让我给安排工作,但是干警察他们没有什么社会经验,这才想到了你。” 陈乐激动的站了起来,握住了彭长宜的手,说道:“彭书记,侄子您再给他找更好的工作,让我去吧。” 彭长宜抽回手,笑着说道:“这个名额就是给你留的,不然我干嘛跟你说这个。” 陈乐高兴的手舞足蹈,不知说什么好了。谁都知道,那个年月的协警,尽管没有纳入正式编制,但是跟正式干警没什么区别,工资以外的收入没数,抓赌抓嫖上国道查扣车辆是警察们热衷的工作,这里面的猫腻早就是尽人皆知了。 彭长宜严肃的说道:“你去没问题,但是你必须给我记住,不许惹事,不许瞎干,违犯原则和纪律的事不能干,不义之财一分也不许往腰包里揣,我能让你穿上警服,还能让你脱下来,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您放心,保证不丢您的脸。”陈乐连声说道。 彭长宜又说道:“但是有两件事你必须办好,一个是村里的事不能耽误,在有一个就是你表妹的事。” “表妹?”陈乐想了想,忽然明白了,说道:“您说吧?” “你想法打听到那个小洋楼究竟和她姑姑有什么关系,都涉及到谁?还是那个规矩,不能说出是我让你这么干的,你知道警察最基本的素质是什么,就是要具备过人的侦察能力,还不能暴露目标。” “我懂我懂,我琢磨琢磨怎么办。”陈乐认真的低下头沉思起来。 当彭长宜回到单位时,正好看见任小亮喝的满脸通红的回来了,任小亮名义上主持全面工作,可是他把难做的工作几乎都推给了彭长宜,如古街拆迁改造工作,这是个既操心又累人还不讨好的工作,弄不好就会引发上访告状的事,彭长宜光是走家串户的做工作就磨破了几层嘴皮。而任小亮,自从主持工作以来,就几乎没有全天呆在单位过,上上下下的跑关系,一心想扶正。 的确,北城党委书记这个位置太有诱惑力了,任小亮如果对此无动于衷那就太不正常了。北城书记有诱惑力,北城主任同样有诱惑力,那么…… 彭长宜想想也就摇摇头,但是,尽管知道自己希望不大,但是机会在眼前也要适当的争取一下。 他这样想着就低头往里走,这时胡力开开门,冲他伸手。 他不解的看着他。 胡力说道:“拿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拿什么?” “别装糊涂,你知道拿什么。” 彭长宜就走到近前,说道:“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041 妻子的疑心(二) “那我就给你提个醒,礼物,去深圳的礼物,你都给大家带了礼物,怎么没有我的?我觉得我比那些党委成员更应该得到你的礼物。”老胡很不拿自己当外人。 彭长宜故意一拍脑袋,说道:“我忘了,真的忘了。” “是忘了给我带了还是带了忘记给我了?”老胡不客气的看着他说道。 “是忘了给你了,我晚上回家就找出来,明天给你带来,我赶紧回办公室,好多事呢,忙糊涂了。”彭长宜说着就往里走,他不敢恋战,他唯恐老胡追问具体是什么礼物,那他就露馅了。 老胡笑了,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说不能把我忘了呐,嘿嘿。” 他刚上楼,就见刘忠和田冲等在门口,估计他们看见他进来了。等他洗完脸坐下后,刘忠说道:“上午我和田部长又去了老巴家,还是做不通。” 刘忠说的老巴是这次古街改造中的钉子户,曾经是很出名的混混,因为打架斗殴多次进拘留所,随着年龄的增长,近年来痞气有所收敛。整条街的人都拆了。就他和他弟兄三人的门店不拆,说是赔偿不合理,到处闹腾,见他们不拆,那些已经拆完的户就又纷纷找上门来,要求增加补偿款。彭长宜为此无数次登门,好话歹话都说尽了,老巴就是不松口。 彭长宜皱着眉说:“嗯,下午还去找他,尽管知道不行也要找,继续座谈。” “我找了土地所和市里的房管所,对他们哥仨的老宅基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妈的,让他拿住咱们了。”田冲说道。 “放心,他拿不住咱们,你们继续去工作,给我熬他。也别生气,也别着急,你们就当在哪儿练磨牙。” 刘忠说:“不生气是假的,他拿着不是当理说,能不生气吗?不行就强拆吧。”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尽量不走那一步。” “现在好多户按着规划盖起来的房子都放慢了进度,大家把提高补偿款的希望都寄托在老巴身上了。”刘忠说道。 “我去跟任主任商量一下。”说着就往出走。 田冲说道:“别去了,没在。” “回来了,跟我一块进的大门。”彭长宜说道。 “你跟老胡说话的时候他又坐车走了。” 彭长宜笑了,“这么快。” “他根本就没进来。”田冲说道。 彭长宜在屋里踱来踱去,说道:“老巴家哥仨个有超生的吗?” 刘忠笑了,说道:“没有,该琢磨的都琢磨了,包括他做买卖,交没交工商管理费等等,祖孙三代我们都琢磨了,没大毛病。” “老巴说下次不叫我们去了,再去的话他也不见了,如果非要谈的话就叫江市长来,他要跟市长对话。”田冲说道。 “哼,想得美!我还想见市长呢。”彭长宜撇着嘴说道“他要是见了市长,估计咱们就该组织部报道去了,动动脑子,好好想想。” 田冲说道:“任主任忙着给自己跑官,你心就不动,也赶紧跑跑,我们好跟着沾沾光。” “我?别逗了,我几斤几两心里有数,不干那事。”彭长宜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刘忠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就看你自己是不是去争取了?” “呵呵,我不争取可能还好点,我要是去争取保证把我骂出来。”彭长宜说道。 他无意一句话,进一步表明了他和王家栋的关系。 “对了,我得赶紧打个电话,办一件火烧眉毛的事。”说着,他就呼了丁一,留言道:方便请回电话。 刘忠和田冲见他打电话就走了出去。 丁一接到彭长宜的传呼时,正在帮高铁燕收拾屋子。高铁燕在外地工作的丈夫下周要回来,高铁燕儿子也不在身边,屋里乱七八糟的,又脏又乱。上次她家搞大扫除就是丁一帮助收拾的。丁一边收拾边感慨道:“市长,你们家里的东西太多了,有的可以处理一下。” 高铁燕说道:“归置一下就行了,现在处理掉了以后再用到还要花钱买。” 丁一看到一捆灯管,就说道:“这些灯管还能用吗?” 高铁燕说道:“都是憋的,不能用了。” 丁一笑了,“既然不能用了还留着干嘛?” 高铁燕说:“挂东西用啊,我们结婚的时候就是用了一根旧灯管当做毛巾杆的。” “哈哈,可是您现在用不着这些了,还留它干嘛,占地方。” 高铁燕想了想说:“也对,要不扔了?” “我现在就给您扔了。”说着她就下了楼,唯恐高铁燕反悔再把那捆灯管留下。 “唉,过苦日子过惯了,什么都舍不得扔。”高铁燕自言自语道。 等丁一回来时,她的呼机就响了起来。丁一看了看是彭长宜,没回话,直到帮助高铁燕收拾完后,她们才坐了下来。高铁燕拿出冰镇饮料,让丁一喝,丁一一看全都是过期了,就说道:“这不能喝了,过期了。” 高铁燕说:“我喝着什么异味都没有。” “我看了您还有好几箱饮料呢,还是先喝新鲜的吧,这些别喝了。” 高铁燕刚要喝,听丁一说的有道理,就将冰箱里的饮料全部掏出,放进去新鲜的,说道:“这不浪费了吗?” “浪费也比喝进去闹毛病强。” “唉,别人送的东西多,家里平时就我一个人,我都不在家里吃饭,这些东西真是太可惜了,这里的冻鱼冻肉还有春节前的呢。” 丁一咧着嘴说道:“你送给亲戚或者朋友,让他们帮您吃。” “唉,不是我舍不得把东西给他们,你不知道,不节不年给他们这些东西影响不好,他们会乱说的,其实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不给比给好。” 丁一点点头,没说什么。 高铁燕说道:“你去洗个澡,今天晚上咱俩就在家吃了,一会我给你炸带鱼。” 丁一说道:“您要是没事,我洗完澡就回去,我还有点事。” “你回去干嘛?对了,人家王部长夫人那天给我打电话,问我你和小圆进行的怎么样了,好像没见他来单位找过你。” 丁一最怕她提这件事,就说道:“市长,我不是都跟您说了吗,我现在年纪小,不考虑这个问题。” “不小了,先谈着,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了,小圆尽管脚有些小毛病,但是追求的人可多了。他眼光高,谁也看不上,能看上你还真是不错了。再说了,他家的情况你也了解,说不定你干几年就能当上哪个局的局长呢?如今这年头,干什么都得有关系,我看那老俩真的挺喜欢你,你可不能辜负了……” “高市长,这件事我拜托您不要再提了好吗?”丁一对她这种说法有些反感,固然她觉得对不起部长,每次心里看到部长也有些过意不去。有一次部长看见她就说道“小丁啊,怎么躲着我了?”如果再高市长再这么说下去她非得躲着部长不可了。 “市长,我真的很感谢您,感谢部长一家人对我的关照。我父亲年岁也大了,我肯定要回去的,是不可能在外地成家的,您以后千万不要再提了。”丁一这次说的很坚定,记得上次高市长第一次跟她说起这事的时候,丁一就借故自己年龄小不考虑恋爱的事回绝了她,要说这件事就该到此为止了,可是高铁燕总是时不时的拿出来说。有一天雯雯特意问她这事是不是真的,她说不是,王总事业有成,自己配不上的,弄的雯雯说她酸。既然不可能的事,丁一觉得有必要跟高铁燕再次申明自己的态度,不然以后自己没法在亢州呆了。 高铁燕见丁一说的坚决,就有些不理解,心想一个女孩子能找到王圆这样条件的人就已经不错了,她仍然不死心,说道:“你看不上小圆?我跟你说追小圆的人我就知道的都有好几个哪。” 丁一本来是起身去洗澡的,听了她的话她摇摇头说道:“真的不是,王总年轻有为,而且家庭条件好,如果不是有父训,我还是高攀了哪,您真的不要再说了,跟谁也别说了。”说着走进了卫生间洗澡去了。 高铁燕撇了一下嘴,心说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跟王圆去约会还喝咖啡,怎么有人公开提亲到不乐意非要偷偷摸摸的才好?哼,真是地。 高铁燕正想着,就见丁一探出脑袋说道:“市长,你们家的太阳能是不是坏了,水是凉了。” 高铁燕说,“是坏了,但是现在这水晒了一天了也没事,不太凉,凑合着洗吧,我早上还洗了一个澡呢?” 丁一无语了,今天一天都阴天,现在这水都凉,她早晨洗的时候应该更凉,真是铁燕子!她感叹了一声,只好接着洗,身上和头发已经湿了,不然高铁燕又该说自己娇气了。想到这里,便加大了水流量,洗完后,哆哆嗦嗦的穿上衣服,出来后说道:“太凉了。” 高铁燕打量了她一眼,就见她的嘴唇都是紫色的了,露着的地方都起满了鸡皮疙瘩。就给她拿过一条毛巾被说道:“你这小身子的确娇嫩,快点披上吧,别感冒了。” 042 跟女孩子吃饭要讲究(一) 丁一接过毛巾被裹在了身上,又喝了一杯高铁燕递过来的热水,感觉好多了,就跟高铁燕告别出了她家。 司机就把她送了回来,到了办公室才给彭长宜打了电话。彭长宜上来就说道:“这么长时间,又下乡了?” “没有,高市长爱人要回来,我们去她家搞卫生去了。” “搞卫生?”彭长宜心说这个高铁燕可真是会使人。 “嗯,刚回到单位。” “就你一人?” “是的,林秘书跟江市长出去了。” “哦,是这样,你带回的礼物都送出去了吗?” 丁一说道:“嗯,送出去了,就还剩下给家里带的。怎么了?” “看看能不能匀出一份,老胡今天跟我要礼物了,我根本就没有给他带,真是不合适。” “哦,我想想,我给爸爸买了衣服,但是他穿不了,他太瘦小。只能给他龙眼干和荔枝酒。”丁一想了想说道。 “好好好,有一种就行了。”其实这些东西彭长宜也买了,就是沈芳有个毛病,东西进家再往出拿她就心疼,还不如跟丁一要着痛快。 “呵呵,两种都给他吧。没事的,爸爸每年都有机会去深圳的。” “嗯,你准备出来吧,明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我去拿。” “嗯。好的。”丁一说着就要挂电话。 “等等,怎么听着你情绪不高呀?是不是心疼了。” 丁一听了就说道:“是啊,何止心疼,肉疼,哪儿都疼。累死了。”丁一的确感到了浑身紧巴巴的难受。 彭长宜也是想多和她说两句话才这么说,“以后别给她搞卫生去了,她可真会使唤人。” “呵呵,是谁跟我说让我好好向她学习的?” “两码事。” “又是谁跟我说不光要当好领导的工作秘书,还要当好领导的生活秘书?” “话是这么说。” “话是这么说也要这么做,怎么,彭大书记也口是心非了?”丁一挪揄道。 “还不是为你好吗?狗咬吕洞宾!” “嗯,为我好,我可是一点都不好啊——阿嚏……” “呵呵,这么热的天还把你累感冒了?难怪高市长说你……” “娇气,是吗?不光她说你也再说了。” “呵呵,怎么我听着对我有意见啊?”彭长宜逗她说道。 “当然有意见了,我好心好意给你买的剃须刀,你倒好,北城区人手一份,而且我看见市长和卢部长也有,你该不会给每个市委成员也一人买了一个吧?” “嗨,你这小丫头怎么还找后账啊?当初我可是征求了你的意见的,你说不介意我才买了那么多,不兴这样。”彭长宜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看到别人也在用,我心里就别扭。” “江市长用你也别扭?” “江市长用我当然不别扭了,我别扭的是……是你让别人分享了我的眼光和智慧”丁一嘻嘻的说道。 这时就听看见门开了,林岩和江帆站在门外,江帆说道:“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 丁一一看,脸就红了,赶紧说道:“我挂了。” 江帆进来说道:“给谁打电话呐,我都听见了。” 丁一站了起来,抿着嘴笑不言声。 “肯定是男朋友,不然这么晚了还不下班,在这里煲电话粥。”江帆说道。 丁一如水的双眸在他的脸上转了几转后就移开了,眼珠就渐渐往左上方飘移,江帆就看到了两只白眼珠。他哈哈大笑着,就走了出去。 江帆不能不出去,他现在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丁一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她喜欢。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躁动,他坐在班台前,拉开了一侧的抽屉,这里面放着两件东西,一个是彭长宜送他的剃须刀,一个是丁一送他的袖扣和领带夹。这个装着袖扣和领带夹的小礼盒不知被他打开多少次了,每次心烦的时候打开看看就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刚恋爱的小青年,喜欢遐想和憧憬。 这时林岩进来了,江帆就势拿起剃须刀,推开开关,就在下巴上来回的蹭着。林岩笑着说:“有了这个剃须刀,我也变得爱刮胡子了。小日本的东西的确精致好用。” 江帆笑了笑,说道:“依你看,今天市政公司的石经理能在国庆节前完成所有的市政工程吗?” 林岩见市长问到了工作,就说道:“客观的说由于之前工期拖沓了,在国庆节前完工确实有点紧张,但如果抓得紧也不是不能完工。关健看怎么抓。”林岩想了想又说道:“我看孟市长很懂行的,石经理刚说工期太短,人手不够的时候,他马上就给他们算了一笔账,直算的石经理大眼瞪小眼。” 江帆笑了,孟客是谁呀,跟了翟炳德好几年,又任政府副秘书长三年,而且主要分管和城市建设工作。市政公司里面有什么猫儿腻他都门清。亢州这两年加大了城市建设步伐,许多工程光靠市政公司根本无法完成,所以每年都会把这些过程加码后外包出去,张怀和市政公司经理石亚水每年都会从中得到很大的好处,这是人所共知的事。 市政工程向来是一块肥肉,即便是个小工程最后都有追加投资的时候。早就有人写信举报石亚水,要求对所建的市政工程进行审计,他也曾经跟张怀交流过举报信的事,张怀当时就勃然大怒,说道:“市政变化这几年有目共睹,花了多少钱干了多少事都在那里摆着呢?你就是不能干事,干事就有人找你的不是,如今干的越多,找你茬的人就多。”江帆当时对他这个态度很反感,他接到了举报信,只是想跟沟通一下,也没说要拿石亚水怎么着,江帆明显感到了张怀的有恃无恐,那时这个石亚水就留在了江帆的脑子里。 今天在召开的调度会上,他就对这个石亚水没有好印象,见他一副不把孟客和江帆放在眼里的劲头,就有些好笑。 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上帝让你灭亡,必先让你疯狂!他今天对建设局新任局长黄金非常满意。据说原来石亚水有张怀撑腰,根本就不把徐保国放在眼里,什么事都是直接请示张怀,许多工程发包建设局跟本就不知道,弄的徐保国经常跑到市委市政府告状诉苦。但是今天黄金显然不是以前的徐保国,他上任调研的第一个单位就是市政公司,召开的第一个会议就是以加快建设步伐缩短市政工程工期的名义,将市政公司部分权力收回,强调了建设局对市政工程监管、督导和审查的力度。 按说今天这个调度会是用不着江帆出席的,但是由于前期工程进度太慢,如果不严加督导,有可能就会拖了新城杯检查的后腿,再有这是孟客给城建口召开的第一次会议,他出席也显示了对这一块工作的重视。 这时,孟客开门进来了,江帆说道:“曹操来了。” 孟客笑着说:“是不是正在说我?” 林岩也笑了,说道:“正跟市长说您算的那笔帐呢。” 孟客笑了,说道:“好多我也是瞎蒙,关健是他们心虚。市长,我要回去一趟,岳母住院了,呼了我好几遍了。” 江帆一听,站起来,说道:“你就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别太赶。” “已经住进了医院,如果没大事我明白一早赶回。” 江帆说道:“老人的病要紧,有需要帮忙尽管打电话。” “谢谢市长。”说着就往出走。他从锦安带来的车和司机早就等在门口,孟客上了车后便疾驰而去。 042 跟女孩子吃饭要讲究(二) 江帆对林岩说道:“把丁一叫过来。” 丁一这时正好出来,见林岩叫她就进了市长的屋子。江帆说道:“小丁啊,你晚上有安排吗?” “没安排,您有事吗?” “呵呵,刚才没有约出去?” 丁一笑了,摇摇头。 “你送我礼物了,我还没请你呐,林秘书,看看彭大书记干嘛呢?” 林岩点点头赶紧走了出去。 丁一小声说道:“市长,不用请,这么一个小礼物要请吃饭的话,我得请您多少顿呀?” “哈哈哈。”江帆不由的高声大笑,然后又小声的说道:“那是你执行任务的报酬,以后不许提了。” 丁一笑笑,赶紧缩了缩脖子,她知道市长去深圳从某种程度上说属于秘密的范畴。 江帆笑了,这时林岩进来了,说道:“彭书记在单位,我让他在单位门口等。” “好,走,吃饭去。”江帆今天兴致很高。 丁一听说还有彭长宜,就说先到宿舍去拿点东西,马上下来。 江帆利用这会时间,洗了脸,又洗了头,又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衣,他跟林岩说:“真想洗个澡,浑身的烟味。” 林岩笑着说:“你就洗吧,跟女孩子吃饭要讲究一些,我第一个对象就是因为我身上的汗味跟我吹的,说我不尊重她。” “哈哈。”笑过之后他说道:“对了,你和小许回去吧,我总霸着你们不合适,感觉像是在犯罪。” 林岩想了想说道:“也行,反正今天跟彭书记出去我也放心。”说着就出去了。 这时曹南手里拿着记事本进来了,曹南自从当上主任后跟从前大变样。从前恨不得不到点就开溜,现在往往都是机关的人走净了他才下班,而且天天老早就到,尤其是加大了对市长工作和生活的服务力度,用一丝不苟来形容丝毫不过分。让江帆真正有了政府一把手的感觉。 他曾经给曹南开玩笑说“曹主任啊,将来如果有人说我架子大了,我就说是你惯出来的。”曹南严肃的说道:“做的太不够了,以前也是我的失职,不过这要是按照部队首长的服务标准来要求,差的太远了。” 江帆见曹南进来说道:“孟市长的岳母病了,你明天想着问问情况。” 曹南说:“小许听说您自己要开车,他有点不放心。” “为什么?” “您那老爷车总出毛病,后天是星期天,他说您要是不用车的话就送去大修。我从中直单位借好了一辆车过来顶缺。” 江帆点点头,自己坐的这辆车的确该换了,许多人都给他建议,樊文良也说不行就换了,维修费也不少的钱。但是江帆今年不想换车,如果要换的话,就会换好几辆。 狄贵和、王家栋都要换,孟客坐的还是锦安带来的车,今年城市改造花钱不少,开支过大,他不想让财政吃紧。另外,自己头上代字还没去掉就换车,跟代表们不好交待。 “市长,不行的话就先长期借一辆车用吧,说真的您那车我现在真有点不放心。”曹南担忧的说道。 “先凑合一段再说吧。” 曹南又说,“今天温局找您和孟市长,没找到,跟我说了说,下周一电视发射塔奠基,不知您是否有时间参加。” “这样吧,让高市长参加吧,市委肯定也要去人。以后这种事你要掌握一个原则,谁分管谁去,我不能总是去摘花。”江帆说道。 曹南又低头看看了本子,说道:“还有省防总来电话,说是万马河可能会有洪峰经过,让我们加强做好防大汛抗大汛的准备。” 江帆说:“嗯,明天通知各单位,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强调一下,许多洪水都是发生在防汛的后期。” “我已经拟好了通知,明天就以防汛指挥部的名义下发。”曹南想了想说:“今天晚上是您值班,如果您有事我就不走了。” 江帆说“我没事,就是一会出去吃个饭。” “那您回来我在走,反正到家也休息不了,太热了。” 江帆笑笑了,又说道:“又去看张市长了吗?” 曹南想了想说:“最近两天太忙了,没抽出时间。” “嗯,勤问候着,别让市长觉得咱们把他忘了。” “我明天让龚主任去吧。” 龚主任,龚卫先,是这次调整中新提拔的办公室副主任,也是转业干部,作风干练,认真,和曹南脾气很投。 “我还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想提前组织人手构想政府工作报告。” 江帆想了想说:“是不是太早了,这刚进入第三季度。” “时间是很宽裕,但是可以做的更细。我有个想法,我们这次要有一些新的东西出炉,要有新的主体战略,尽管您说早,不瞒您说,我都想了好长时间了。去深圳参观的时候就想了,这次要提出一些前沿的理念。” “你的主意不错,等有时间我和一把交换一下思路,咱们到时可以拿出一个基本设想,然后在交给市委那些笔杆子们操作成型。” 江帆对曹南很满意,尽管他是自己提议当上的政办主任,但是他们无论是以前还现在都没有深入交谈过。 对他印象的建立完全是平时一两句话的印象,今天他的话不多,但是能反应出他对眼下的工作甚至以后的工作的确是用心了,并且也有自己的见地,不由的有些欣慰,自己没有看走眼,办公室这块工作交给他是可以放心的。 想到这里他又补充道:“如果明年这个市长还是我,也不想动静过大,只要一年比一年好就满足了。” 其实,对于政府这块的工作,江帆是有想法的,但他不能把自己的这些想法过早暴露给下面的人,唯恐适得其反。眼下不缺热情干事的干部,而是缺那些有思想有谋略的懂章法又稳重的干事者。 每个人都想干事,都想大有一番作为,就连孟客来了都摩拳擦掌大谈项目和形象工程,他甚至想将来高速路通车后,在开发区的出口弄一个凯旋门,作为开发区标志性的建筑,江帆说如果当做标志性的景观建筑,那么还是广泛征求民间的意见为好,前一阶段就有个县在十字路口的交叉处,花巨资搞了一个景观是埃菲尔铁塔,结果遭到了民众的普遍反对,人大代表年年上书,强烈反对拿这个外国的建筑当做本县的标志性建筑,结果第三年就把这个塔拆了,换成了本县的一个民族英雄的雕像。 所以,稳健、求实、发展是江帆做事的宗旨,也是尽管考量新一届政府工作的标准,他不想把步子迈的太大,给这个地方留下许多后遗症,将来让这里的百姓唾弃。 043 浴后的味道(一) 曹南知道,眼下说什么都是纸上谈兵,只有自己将完整的思路拿出来以后才有理由跟市长探讨。他又说道:“李园小学校六间校舍倒塌,还好教室没人,正好在放暑假,我告诉高市长了。她说明天去现场。” “光去现场不行,督促教育局,克服一切困难,在头开学的时候修缮好新教室。另外,要对全市的中小学校的危房进行一次彻底排查。”江帆急忙说道。 曹南犹豫了一下说道:“这项工作每年都做,据我所知,李园倒塌的这六间校舍没在今年上报名单中。” 江帆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这种情况绝不能发生在学生上课的时候,你明天告诉高市长,就说是我的意思,彻底排查学校危房,绝不能大意。” 这时,林岩进来了,手里拿着汽车的钥匙,说道:“小许说这车又烧机油了,明后天准备送去大修的,如果不行的话还是让他开吧。” 曹南说道:“这车我知道的都大修了两次了,不行就换辆吧。” 江帆说“真的非修不可了?” “等拉缸再修就更麻烦了。” “行,明天就去修吧。” 江帆出来时,看见小许正在擦掸车。江帆说道:“你还没回家?” 小许说:“我回去也没事,老婆带着孩子跟朋友去吃饭去了,这车现在烧机油,要不还是我开吧。” 江帆说道:“行啊,那就走吧。” 小许一听,高兴的把掸子放进后备箱,给江帆拉开了后车门,回头看了屋里的林岩一眼,就钻进了汽车。原来林岩是担心车况不好,江帆没有经验,所以让小许能留下就尽量留下。 坐进车里后,江帆才发现丁一早就等在车里,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浴后特有的香气,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江帆感到神清气爽。 江帆突然想到小许的爱人在李园教学,就问道:“李园学校坍塌了六间教室,你听说了吗?” “目前还没听说,但是早就该塌。”小许说道。 “哦,为什么?” “每年市里都拨钱,每年都草草修一下,治标不治本,钱都……”小许打住不往小说了。 “接着说。”江帆说道。 “再说就是道听途说了,没有多大把握。”小许说。 “那也说。” 小许说:“别看这几间危房,却给个别人赚了大把的钞票了,终于还是塌了,这下有人可能要说不清了。” 难怪曹南说这几间房子没在今年危房之列,原来早就被“改造”多次了。他问道:“校长是谁?” “张市长的亲外甥。” 该死,居然连这钱都敢贪!江帆不再说话,他知道出格的话小许不会再说什么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往后靠去,手无意碰到了丁一旁边的纸袋,他拿起说道:“什么东西?” 丁一说道:“给彭书记带的。” “礼物?” “嗯。” “我怎没有?”江帆脱口说道。 丁一笑了,刚要解释,就见车子已经到了北城区门口,小许伸出胳膊推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子,彭长宜坐上后,才发现后面还有丁一,就说道:“丁秘书也在。” 江帆举着手里的东西说道:“丁秘书给你行贿来了。” 彭长宜一听,又回过头来说道:“带来了,等等,我先把它送出去。”说着,从江帆手里接过东西,看了看说道:“拿这么多,我没说就要一样就行了吗?” 丁一笑着说道:“老胡喜欢喝酒,就把荔枝酒也拿来了。” “他喜欢二锅头。”彭长宜说道:“行啊,甭管什么酒了,老同志看见酒就高兴。”说着拿着东西就走了下去。 丁一这才告诉了江帆是怎么回事。 等彭长宜上车后,江帆说道:“彭书记,丢人啊?自己的东西拿回家不敢跟老婆再要出来,跟人家小姑娘要,有失尊严啊。” 彭长宜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还真被您说着了,你说这女人是不是都是这样,东西一旦进家,你再往出拿就跟剜她心一样,即便是给她娘家有时都心疼。” “那还不好,知道过日子。”丁一说道。 江帆说:“他是在跟咱们炫耀他有个把家的好媳妇,还说女人都是这样,放摆着丁一就不是这样。” 彭长宜说:“她呀,那是还没成家,成了家就知道东西是好的了。” “你这话有失偏颇,无论成家与否,丁一都不会是这样的人。共事那么长时间,这一点都不了解,小丁你还给他救急?可惜了那荔枝酒和龙眼干喽。” 丁一笑了,说道:“下不为例。” “是没有下次!”江帆强调说。 “嗯,对,仅此一次。”丁一附和道。 “看这市长和秘书一唱一和的,我不就有这么一个优点惧内吗?要是真想拿也能从家里拿出来,要废很多的话,还要解答她一连串的疑问,唉——”彭长宜说道。 江帆说“对了,我怎么听说有个女记者对你颇有好感?” “得嘞您呐,饶了我呗!怎么您也跟着这么说呀?”彭长宜一脸的无辜。 “女记者?省报的那个?”丁一问道。 “这个,让彭大书记自己说吧。”江帆坏笑着说道。 丁一不言语了,似乎心里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彭长宜说道:“为这个天天半夜起来查我呼机,跟个神经病似的。”彭长宜并不忌讳丁一在场。 “你现在正是魅力四射的时候,弟妹当然要留心了。”江帆打趣着说道。 “哪儿呀?真正魅力四射的是市长您,我就听一个女干部说最喜欢开市长的会了,不但讲话幽默风趣旁引博征,而且长相英俊潇洒,穿的干净利落,气质儒雅,还是……” “还是什么?” 彭长宜往下不能说了,赶忙改口说道:“呵呵,说了您也不信,那些女干部们说主席台坐着的从这头看到那头,就数江市长有魅力。” “哈哈,小丁,看到了吧,当上书记后练的嘴都不吃亏了。我说他一句他说我十句。不过说真的,我最近发现比较爱听好话,尤其是当着漂亮的女士说我的好话我更加的爱听。”江帆自我解嘲的说道。 “说不定这里面好多的话都是小丁私下说的哪?别忘了她是学中文的,有的是辞藻。” 丁一突然想起在深圳市长说她用词跟农民撒化肥一样,不由扑哧乐了。 江帆也想起了这点,就说道:“人家小丁用词非常吝啬的,从不大把大把的挥霍辞藻。再说了,如果小丁能这么恭维我的话,那怎么不把给自家人带的礼物给我,却给了你?”江帆说道。 丁一一听,歪着头看着市长。江帆知道她看目光里有不满,故意不看她。 彭长宜说道:“那不是送我的,是我借的,以后要还的,再说了,那一对精美的袖扣,我从来都没见识过,昨天晚上看电视,偶然看见理查德弹钢琴,刚想换台,突然看见他也戴了个袖扣,呵呵,为这个袖扣我居然看了半天弹钢琴的。要知道我对音乐一点都不感兴趣,完全是为了看袖扣。” 江帆这才知道丁一送给他的袖扣彭长宜见过,他赶紧说道:“那个袖扣可不是惟一的,人家给她哥哥买的,顺便给了我一对,对了丁一。”江帆转过身,冲着她说道:“你光给我袖扣不行,还得送我一件法式衬衣,普通衬衣无法使用袖扣,你看着办吧。” 043 浴后的味道(二) “哈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还有这样要礼物的,那如果丁一送您一个马鞭子,是不是您还得跟他要匹千里马呀?” 丁一把头扭向窗外,不理他们。 见丁一突然变的心事重重,江帆就笑着说道“呵呵,生气了?” 见他们打趣自己,丁一回过头,说道:“我听不懂你们的话。”丁一突然感到心里很乱,不想跟他们出去吃饭了,但是又没有理由回去,她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他们说起的那个女记者的原因还是被众多人共享了的剃须刀的原因,头就有些疼。 过了一会,小许就将车停在了一家饭店前面,江帆说道:“怎么停这里了?” 小许说:“林秘书提前安排好了。” 江帆想了想扭头问丁一:“想吃海鲜吗?” 丁一确定是在问自己后才说道:“嗯,比较向往。” “那好,为了将来诱出一件法式衬衫,小许,咱们出城,走远点,去和甸,那里新开了一条海鲜小吃街。” 彭长宜说道:“和甸既不靠海也不靠江,居然有海鲜小吃街?” “对了,这正是人家的聪明之处。和甸有一只运送海鲜的专业物流公司,渔民早上打上来的海鲜,只用五六个小时就能到达和甸,所以这里每天的海鲜都是新鲜的。” “哦?” “由此我就想周林的蔬菜计划,原本是个好项目,怎么就在亢州推行不下去呢?” 彭长宜担心江帆钻进这个死胡同,就说道:“本地实际情况不同吧,您还是别琢磨它了。” “嗯,放心,我近期不会在这方面用心思的。” 彭长宜没再说话,他感觉江帆越来越有自己的思想了。 当他们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到了一个名叫北海渔村饭店前停下。 尽管叫小吃,但是饭店的规模可不小,一层大厅,其余两层全是雅间。这是一个颇具渔村风格的饭店,蓑衣、斗笠、贝壳、海螺等具有鲜明海洋特征的物件被精心的装璜在大厅两侧。正对着门口大木船的餐台上,摆满了时令小菜,北边是一墙的水箱,里面放养着各种海洋生物,各种海鱼、海螺、海贝等多达几十种。 江帆说:“你们去选吧,我上楼了。”他刚转身,迎面飘来一个红色的气球,落在他的脚下,他刚要弯腰,就听到一声嫩声嫩气的声音:“叔——叔,抓住。” 江帆一看,对面跑过来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穿着粉色的小塔裙,呲着两排洁白细碎的小乳牙,捣鼓着两只小脚朝他跑来,摇摇晃晃的还跑不稳。 “妞妞——”江帆一阵眩晕…… 他下意识的捧起气球,张开双臂,就要去抱那个小女孩。 “我叫若若,嘻嘻。”小女孩口齿非常清楚,呲着小嘴,笑嘻嘻的看着他。 哦,天哪!江帆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扶住头,身体不由的晃了一下。彭长宜一看赶紧过来,扶住了他,说道:“您怎么了?” 这时,一个女人跑了过来,叫道:“若若,不许乱跑。”说着抱起小女孩就往回走。 “叔叔,气球。”小女孩张着两只可爱的小手说道。 江帆这才意识到手里还拿着那只红色的气球,他往前走了两步,把气球放在小女孩的手里。 女人一看说道:“谢谢。”小女孩也呲着小牙说道:“谢谢。” 江帆愣愣的看着那母女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眼圈就红了,他哽咽着说:“长宜,想女儿了……” 彭长宜听出他嗓音的异样,就说道:“咱们进去吧。” 他们跟着服务员来到一个六人的雅间,看得出,江帆来时的高兴劲一点都没了,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就跟虚脱了一样,眼睛红润了。 这种痛苦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也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安慰。江帆双手捧住了脸,半天都没有抬头。彭长宜默默的坐在他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江帆才抬起头,两只大手并用,擦了擦眼睛,彭长宜赶紧递过纸巾,说道:“节哀吧。” 江帆眨巴着红润的眼睛说道:“比割心还疼,那么一个小人,太可怜了……”他说不下去了,双手又捧住了脸,肩膀颤抖起来。 彭长宜走了过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也是父亲,我理解。”他的眼睛也有些酸痛。 这时,门被服务员推开,丁一和小许正要进门,彭长宜赶紧冲他们挥挥手,意思不让他们进来,丁一有些不理解,诧异的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可能是江帆意识到了什么,双手赶紧从脸上移开,顺势擦着眼睛说道:“你们都点好了吗?” 丁一站在门口,点点头说道:“点……好了……” “这里的海鲜面不错,点了吗?”江帆故意轻松的说道。 丁一看了看彭长宜,又看了看江帆,“嗯”了一声,说道:“小许点了。” “进来吧?站门口干嘛?”说着,他站起身,往出走,去了洗手间,小许跟在他后面。 丁一看看彭长宜,说道:“怎么了?” 彭长宜揉揉眼睛,说道:“想女儿了。” “刚才那个小女孩?” “嗯。我这心也酸酸的。”彭长宜的眼圈也湿润了。 044 剥光吃净(一) 今晚这顿饭定然寡淡无味,江帆几乎没怎么吃,尽管他极力谈笑着,但是别人都不敢大声说笑了。 江帆说道:“这么好的美味,你们被我弄的没有兴致了,多吃多吃。” 彭长宜说道:“我跟您汇报个事吧。” 江帆点点头,就机放下筷子,看着他。 转移眼下悲痛的最好办法就是汇报工作,他就将拆迁遇到的老巴一家的情况跟江帆简要汇报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们想强拆。” 江帆想了想说道:“强拆也不是不可以,再做做工作吧,把道理讲明,尽量让他们自己拆。” “嘴皮子早就磨破好几层了,各种办法都用了,不顶事。”彭长宜说道。 “进展最快的户到什么程度了?” “最快的都封顶了,下一步就要装修,大部分都是单位的,私人的不多。” “奖励进展最快的户,这部分钱就由最后一名出。具体原则你们掌握。可以这样造势。” “估计不管用。” 古街这次改造区政府是往里搭钱的,个人房产每户都有补贴,而且房主享有优先改造权,没有能力改造的可以上交区里,有区里一次性买断,也可以自己转卖他人。最终原则是必须要改造。属于集体门面由单位负责改造。 改造好后的古街比原来更宽,而且两排的电线将走地下电缆,临街的建筑必须是两层以上,这样会加大空间的使用价值,临街门店的租金也会水涨船高。这项改造工作其实早在几年前就有人大代表提出过议案,市民们也曾多次向上反映这个问题。但是,任何一件事,无论未来多么美好,开始都是有一定难度的,总会有人不认识不接受。 在北城的这次古街改造当中,最先拆的是涉及到的几个街道干部和单位所属的房屋,这项工作开始进展非常顺利,老巴家的哥几个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可就是到了最后限定的拆迁日期中,他们突然就提出了许多额外的要求,拖着不拆,就使得那些拆了的户也在等待观望,谁不希望政府能够从政府的口袋里多抠出一些补偿金额。 “必要的时候可以考虑强拆,不能因为他一家影响了整个计划。”江帆似乎下了决心。 他们在讨论街道延伸改造问题,丁一就慢慢的吃着她“向往”的皮皮虾还有几种海螺等。她见两位领导一直在说话,就把皮皮虾给他们剥好,放入他们的盘中,说来也怪,丁一放一个他俩就吃一个,丁一不放他们也不吃。丁一看着自己食指和拇指的指肚被皮皮虾扎出许多细小的伤口,心想,不管他们了,自己吃。等吃了两三个之后,他发现他们俩个都不说话了,眼睛都盯着自己手里的虾,她突然明白了,他们不是不喜欢吃,是嫌剥虾太麻烦。 丁一举着手里剥好的虾,看看彭长宜,又看看江帆,然后快速的放入了自己的嘴里,有滋有味的嚼着。旁边的小许见了忍住没笑。 两人不再讨论强拆的问题了,江帆拿起一个虾,说道:“长宜,自己动手吧,不然都进了丁一嘴里了。” 彭长宜感到江帆似乎不那么悲痛了,就说道:“是啊,您看那一盘韭黄炒蛏子,也快没了,还有那香辣海螺,我还一个都没吃呢,半盘子下去了。” 小许再有忍不住了,扑哧笑了出来,江帆说道:“女人是比较爱吃海鲜的,男人一般嫌麻烦,女人吃海鲜的过程就像谈恋爱,注重的是细节。” “呵呵,我喜欢吃的主要原因是好吃,其次是减肥,海鲜几乎没有脂肪,营养价值丰富,另外咀嚼的次数多,就有了饱腹感觉,吃进去的东西就少了,这就是海边的姑娘没有胖的原因。”丁一边吃边说。 这时,服务员端上来了四只清蒸螃蟹,这是按每人一只要的。他们都夹走了,只有丁一的那只还在盘里。江帆就把剩下的那只螃蟹给丁一放在碟中。彭长宜说道:“您别操心,她不着急吃螃蟹。” 丁一听了扑哧乐出声。 江帆说“你怎么知道?” “您想,这螃蟹是按人头份要的,每人一只,但是其它的东西就不是按人头份要的了,谁多吃谁占便宜,吃完官中的再吃自己的。” “哈哈”江帆大笑道:“我看出来了,小丁的确喜欢吃海鲜,这样,我的这份归你。”说着就将自己的那只螃蟹给了丁一,丁一正在用牙签剔着海螺肉,刚放进嘴里,见状赶忙双手拦住自己面前的小蝶,嘴里还叼着那块嫩白的螺肉。 “那好,我先给你占下。” 咽下螺肉,丁一说道:“我只吃我自己的,不多吃多占。” 彭长宜说道:“趁着她还没吃,咱们赶紧把螃蟹吃掉,我看出来了,整个一大肚女,就她吃的多。”彭长宜指着丁一面前的一堆花蛤壳海螺壳说道。 江帆说,“一盘子花蛤也没有一口肉多。” 丁一不言语,仍然十分有耐心的吃着,她看了看盘里最后一只皮皮虾,正在思量着是不是吃掉,江帆就给她夹到面前,说道:“别研究了,是你的了。” 丁一冲他笑笑,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是研究,是正在等着打饱嗝。”说完,果真打了个饱嗝。 彭长宜说:“江市长,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不但没吃自己的那只螃蟹,这盘海虹她也没吃。” “我不吃海虹,去年到哥哥部队,吃了海虹,输了三天液。” 江帆一听说道:“那是你没喝酒。来,吃海鲜一定要喝白酒的,赶紧喝一口。” 丁一果真喝了一小口,说道:“海鲜的味没了,都是酒了。”说着,下意识的用舌尖抿着嘴唇。她这个动作使得无论是彭长宜还是江帆,都调开了目光不去看她。 丁一又打了一个饱嗝,看了看满桌子的盘子里的东西所剩无几,这才把目光盯在自己的那只螃蟹上。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样,官中的吃完了,才吃自己的。” 这时,服务员端上四碗海鲜面,丁一赶忙说,“我不吃海鲜面了,饱了。” 江帆说:“这样,你的海鲜面我吃,我的这只螃蟹你吃。” 丁一想了想点点头。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真成大肚女了,将来谁敢娶你啊,养不起啊!大螃蟹都两只两只的吃。” 江帆赶紧说道:“丁一,别怕,我先排队,一旦有那么一天,你就说话。” 丁一笑了,她只顾低头吃螃蟹,不说话。 彭长宜的心就像被人捶了一下,他赶紧说道:“估计嫁人和吃螃蟹这两个问题让她选择的话,她会先考虑后者。” 丁一再也憋不住了,哈哈笑出声,说道:“还让不让人吃了。” 小许已经吃好出去了,估计是结账去了。彭长宜看了看江帆说道:“我还得跟您说个事。” 江帆吃了一口面,说道:“你说。” “小洋楼可能和张市长有关。” 江帆皱了一下眉,慢慢的咀嚼着,半天才说:“你确定?” “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最起码有联系。” 江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知道彭长宜的性格,没影儿的事他不会说出口的,说出口的话基本都有事实根据。他按耐住内心的惊喜,说道:“有突破口吗?” “正在努力。”彭长宜说道。 “嗯,你多留意。” 他们吃完走了出来,来到洗手间洗手,彭长宜把香皂递给丁一,丁一不要,彭长宜说:“你不用香皂去不掉手上的腥味。” 丁一摇摇头,把几根纤细的手指放到鼻子底下闻着,说道:“不腥,好闻。” 044 剥光吃净(二) 彭长宜看到她这个动作,又急忙调开了目光,说道:“看来你是真喜欢吃啊。” “嗯,非常。”丁一说。 等他们洗完手出来后,彭长宜看见江帆站在刚才小女孩的那个位置上四处扭头看着。彭长宜说道:“您去洗洗手吧。” 江帆点点头,进了洗手间,丁一问:“头吃饭的时候市长怎么了?” 彭长宜说道:“想女儿了。” “哦,对了,上次咱们吃饭的时候,市长说女儿一次意外,是不是……” 彭长宜盯着她说道:“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 “市长从来都没跟说过?” “没有,就是那次说了半句话。” 江帆是喜欢丁一的,彭长宜早就看出来了,然而这么长时间了,江帆居然没跟丁一说起过家里的事,要知道这种事是最能赢得女孩子同情心的,江帆居然没跟他说过,看来江帆的确是正人君子。想到这里他小声说道:“有机会我告诉你。” 上车后,小许递给他们每人一包口香糖,这是饭店赠给每个食客用于清洁口腔的。 快到市委市政府大楼的时候,小许说:“您今天值班,还回去吗?” 江帆说:“不回去了,长宜下来呆会吧,时间还早。” “行。”彭长宜痛快的答应着,就一同来到了江帆办公室。 林岩早就等在值班室,看见有车进来了,他就跟曹南出来,确认是市长回来后,曹南小声跟林岩说道:“那我回去了。” 林岩点点头,他打开了市长房门,就去沏茶。江帆说道:“沏那个姜茶吧,我们吃了海鲜。”说着走进里屋。 “姜茶?”林岩心想您上次的姜茶不是给小丁了吗?怎么还有姜茶。 “上次别人给市长的茶,说是暖胃的,市长喝不惯,说女孩子喝这茶好,就给了丁一。” 江帆从里面出来,说道:“我忘了,是给丁一了。随便沏吧。” 等林岩走了后,彭长宜说道:“您是不是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江帆坐在沙发上,端起彭长宜倒的茶水,说道:“还不是时候。” 彭长宜不能再说什么了,即便和江帆的关系再好,他毕竟是他的上级,他不能窥视上级的内心,君臣之礼还是要讲究的,这一点是他向王家栋学来的。 江帆何止不想重新开始,他做梦都想,自从当上这个代市长后,他的思想深处明显有了更多的顾虑,甚至每月雷打不动的回家谈判都减少了次数。 路上彭长宜说的话他江帆也感觉到了,的确有许多女人对他产生好感,他也遇到过这样的诱惑,只是袁小姶给他的教训太惨痛了,他不会随便找个女人解决生理问题的,那个姚静都被自己放在床上了,他还不是照样克制住了自己?他要的是一个能够跟他同享未来的女子,而不是一个性机器。 如果对女人真的还有梦想,他只希望这个梦想的女主角是丁一,原本以为内心枯萎了江帆,不会再对女人产生梦想,自从看到丁一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没有死,甚至她对自己莞尔一笑,他都认为那是最好的慰藉。 但是,眼下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都不会向丁一表达什么的,因为自己不具备追求的权力和条件。他在内心里也希望丁一能够给他时间。高铁燕给丁一介绍王圆,江帆没有感到丝毫的压力,因为凭他对丁一的了解,认为这几乎没有可能,但是有些关系可能丁一会不好摆布。 “丁一呐?”江帆突然问道。 彭长宜装作没事人的说道:“她回宿舍了。” 其实,眼下彭长宜也在把他跟丁一想到了一块,当江帆下意识的说出丁一的名字时,彭长宜的心的的确确被刺了一下,可能丁一是他永远都不可能触摸的一个美丽的神话,有的时候面对所爱却不能拥有,是件极其痛苦的事。 喝了两杯茶水,彭长宜说道:“我也该回去了,您也忙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尽管江帆还想留他继续聊天,毕竟时间不早了,就说道:“回去吧,不然弟妹到家又该数落你了。” 彭长宜说道:“呵呵,早就习惯了。” 当他走出来时,似乎听见丁一在办公室里打电话,他想了想,没有和她打招呼就走了。 江帆送彭长宜到门口,他伸了个懒腰,往值班室里看了看,林岩和副主任龚卫先正在下棋,等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就见丁一推门进来了,神色紧张悲痛,两只眼睛红肿,似乎还有眼泪在里头。 他奇怪的问道:“小丁,你怎么了?” “市长,我要请假回家,爸爸出了点意外。” “哦?怎么回事?” “说是被车碰了,正在医院呢。” 江帆没敢继续问下去,车祸,可恶的车祸!这两个字他什么时候听到什么时候就心悸。说道:“好,你跟高市长说一下,再跟曹主任说下。” “嗯。”丁一回了办公室,看了看表,可能这会高铁燕应该没有睡,就给高铁燕打了电话,跟她说明了情况,高铁燕嘱咐她不要着急,只要人住进了医院就会有救。” 挂了电话,丁一的眼泪成串成串的流了下来。 丁一已经好长时间不回家了,自从跟了高铁燕以后,还没有回去过一次,高铁燕是个闲不住的人,恨不得星期天都得找点事干,丁一几乎没有了自己的业余时间,今天彭长宜跟她借礼物,她突然就想家了,给家人买的礼物还没有送回去。她就想丁老师了,很长时间不跟他逗嘴了,而且一旦想起就放不下了,她头走的时候给家里打了电话,没人接,心想可能他们去散步去了,丁一就想无论如何这个周日该回家了,尤其是给杜蕾买的裙子,再不回去的话估计今年夏天就过去了。 就在彭长宜进了江帆办公室后,她就给家里打了的电话,还是没人接,于是她又给哥哥打了电话,被告知陆原今天请假回家了,说是家里有人住院了。丁一一听,立马心就提了起来,她首先想到的是爸爸,因为爸爸一直有胃病。于是,她就给杜蕾打了电话,杜蕾的家人说她刚刚进门,正在换鞋。杜蕾接过电话劈头就说道:“我的大小姐,你怎么还不回来?” 丁一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更加确信家里有事,就说道:“我哥回去了吗?” “你哥下午回来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丁一的心揪了起来,说道:“是不是我爸爸住院了?” 杜蕾说道:“你不知道?” “杜蕾,快点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哦,叔叔发生了一点意外……”杜蕾欲言又止,家人都没告诉丁一,自己告诉她合适吗? 丁一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她声音颤抖的说道:“杜蕾,你必须告诉我,否则我这辈子都不理你!” 杜蕾说道:“我还以为乔姨告诉你了呢?可能他们怕你担心,没打算现在告诉你吧。” 丁一越听越急,说道:“杜蕾,快告诉我。”她几乎要哭了。 “是这样,丁叔叔带着学生们去写生,半路就出了车祸,大腿……骨折,不过很快就送到了医院,目前没有生命危险,明天做手术,一一,再听吗?” “谢谢你……杜蕾……”丁一哽咽着说。 丁一六神无主,她有些怨乔姨,爸爸出事为什么不告诉她?还有陆原哥哥,怎么也没给他打个电话?难怪头吃饭走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难怪刚才有些心烦意乱,原来是爸爸…… 丁一回到宿舍,正好看见雯雯刚从外面回来,雯雯说道:“你们又在加班?” 丁一摇摇头,就进了宿舍。雯雯有些奇怪,就跟了进来,看见丁一红肿的眼睛问道:“怎么了?” 丁一的眼泪又出来了,丁一便告诉了她爸爸的事。 雯雯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安慰道:“放心,叔叔不会有事的,只要到了医院就会没事的。”这时,雯雯的呼机想了,丁一知道雯雯最近在谈恋爱,就说道:“你快忙去吧,我赶紧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做早班车回去。” 雯雯又安慰了她几句,就走了出去。雯雯刚走,就听见有人敲门,丁一开开门后见是林岩,林岩进来说道:“收拾一下,市长送你去。” 丁一没听明白怎么回事,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岩又说道:“江市长连夜送你回家,让我来叫你。” 这下丁一听明白了,说道:“那怎么行,要送也不能让市长送啊。” “这么晚了,你知道他的性格,他是不可能叫小许回来的,我先下去了。”林岩说着就走了出去。 丁一犹豫了一下,拿出自己换洗的衣服塞进旅行箱,又将给家里人带的礼物塞装进了一个大袋子里塞进了旅行箱里,这才出了门。她没敢拉着箱子走,怕声音惊扰了别人,直接下到一楼,看见林岩正在楼梯口等她,林岩接过旅行箱,直接就往出走。 045 依偎在他怀里(一) 丁一跟着他来到外面,江帆的车已经打着了火,林岩拉开副驾驶座,等丁一坐进去之后就关好了车门,汽车就驶出了大院。 原来,丁一上楼后,江帆就把林岩叫进办公室,跟林岩说想送丁一回家,让他盯着值班,林岩想了想说道:“让小许去吧,黑灯瞎火的,而且那个车车况不太好。” 江帆说道:“烧机油问题不大,去阆诸的路都是高速,再有我光棍一人,不像你们拖家带口的,明天上班的时候差不多就能回来了。” 看到江帆执意要亲自送丁一,林岩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得说:“您可千万别着急赶路,明天没有要紧的事,休息够了再回。” 江帆说道:“万一我明天回来晚了,书记找我你就看着圆吧。” 林岩点点头说:“放心,我会应付的。” 丁一紧张的看着江帆,仿佛是做梦,要知道这是一市之长啊!他每天有多忙自己是看得见的,晚上还不能休息,还要开车送自己回家。她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但说什么似乎也是多余,因为她是那样的着急回家,那样的归心似箭。出了城区,驶上了省道,路上的车辆不多,四周都是黑乎乎的。借助车内仪表盘反射出的亮光,她看到江帆紧锁着眉头,盯着前方,聚精会神开着车,一句话也不说,除去方向盘外,似乎忘掉了周围的一切。 老半天她才说道:“市长,其实没必要……如果……其实……小许……” 对于他的语无伦次江帆笑了一下,说道:“拜托你能不能说的连贯一些,完整一些,你的话缺项太多,我可没有精力给你补充完整。” 丁一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我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太麻烦您了,占用了您的休息时间。” “不麻烦。” “我的意思是小许可以开车的。” “哦,他们都有家有业的,我没有理由把他们捆在我的身上。反正是晚上的功夫,来回也就是5个多小时,我回去与其失眠,还不如做一点对人民有益的事。” 他有意夸大自己的闲,为的就是减轻她的内疚。其实她知道,市长这段时间太忙了,全年工作已经进入到了第三季度,可是各项工作却没有过半,又赶上今年破天荒的在中间大范围的调整了一次干部,都有一个交接适应的过程,工作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没给副市长高铁燕当秘书之前,她体会不到一个市长有多忙,自从跟林岩一个办公室后,她才知道市长太忙了,忙的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好在江帆年轻,如果是樊文良那样的年纪估计都吃不消。不用说别的,就是最近到各个单位调研日程就排的满满的。从高铁燕的话语中,丁一知道,江帆能否去掉头上这个代字,关健还要看他的政绩,也就是亢州市长还指不定是谁哪?所以他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能在百忙中亲自送自己回家,丁一的确被感动了。 “市长,谢谢啦!”她真诚的说道。 江帆笑了,“我应该感谢你。” “谢我?” 江帆不好意思的挺了一下身子,说道:“对,谢你。” 丁一迷惑了,“谢我什么呢?” “谢你让我送你啊!”江帆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您真幽默。” “是事实。这黑灯瞎火的你这么放心的让我送你回家,说明你对我信任,为了这份信任,我少睡几个钟头的觉不算什么。”江帆说道。 丁一笑了,心想,到是市长有水平,本来是该谢市长的事,一句话就成了谢自己了。 “说话呀?”江帆见她不言声就说道。 “呵呵,您这么说我就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丁一说道。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你系好安全带,眯瞪一会,到了我叫你。” 丁一哪敢眯瞪啊,深夜开车是极易产生疲劳和瞌睡的,再说,市长开车她睡觉,也不合礼数啊! 江帆看了她一眼,说道:“不睡?” “嗯,不困。” “那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我没有故事,上学、上学,然后毕业就到亢州来了,这就是我故事的全部。” 江帆说:“上学也会有许多故事发生啊,学生时代是产生故事的时代。” 丁一笑了,说道:“我的情况跟别人有些区别,我们学校就和我家几乎是一墙之隔,以前我家在西城,学校在东城,骑自行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那时都没有住宿,后来搬到家属楼后,就更没必要住宿了,呵呵,错过了许多别人的故事和自己的故事。” 难怪丁一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纯净,原来她的确是一尘不染,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相信。”是的,他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很喜欢丁一,眼下用“爱”这个字眼也不过分。只要丁一出现在他的视野内,身心就会轻盈起来,就会愉悦舒畅。 其实,小许跟林岩是同他一起值班的,就因为小许的妻子刚刚外出回来,江帆便让他跟别人倒班了。即便小许不值班也还是有其他司机的,完全用不着他开车送丁一。但是当看到丁一红肿的眼睛时,江帆心疼了,他知道这一宿对丁一意外着什么,肯定是睡不着而且度日如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江帆也想跟丁一拉近距离,他很迷恋跟丁一在一起的感觉,就像在深圳参加酒会时那样。所以,他刚才说感谢丁一,尽管有私心,但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发自肺腑的。他不会对丁一做什么,但是和处处也是很美的事。 “市长,说说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要比你丰富,等有机会市长会讲给你听的。”江帆深深叹了口气。 “嗯,我的确没有什么经历,除去我们班干部,科长是我遇到的第一个领导,高市长是第二个,当然您就不用说了,您是我们的大领导。” “大领导不如小领导好啊。”江帆其实想说还是小领导好,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接触属下。但是江帆不是一个轻浮的人,那天在深圳他都觉着自己做的太过分了,抱了丁一,还想吻她,好在丁一单纯,以为自己喝多了酒,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有些不好意思。 汽车穿行在夜色中,江帆不敢开太快,尽管这是一条刚刚通车不久的省级高速路,车辆不是太多,但是安全是第一位的。 见市长不说话,丁一也不敢说了,怕影响他的注意力,慢慢的就靠在后背上睡着了。 看到丁一不时的冲前磕头,江帆笑了,心想,到是年轻,一不说话马上就睡。江帆关了车上的冷风,其实这车本来就很老了,冷风不是特别的凉,凭亢州市的实力,给市长换辆好车还是没问题的,但是江帆不换,他觉得还不到那个时候。 汽车在深夜的高速路上疾驰,不时的和对面开来的车变换的远近光。开着开着,江帆就感到这车的劲头差了,踩油门的那只脚加大力度也不管事了,而且引擎似乎也停止了工作,车速慢了下来。他感紧打转向,借助车的余速慢慢滑行到了紧急停车带上。制动,熄火,拉上了手刹。他想起这车烧机油的事,是不是拉缸了?打开顶灯,查看着仪表盘,这时他才发现,油表箱的指针到了最底部,也就是这车不是拉缸了,是没油了。 没油?怎么会没油啊?是不是小许认为明天该送去大修就没去加油? 他懊恼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怎么就没看看油表? 也难怪,平时他自己开车回北京,都是司机给他洗好车加满油的,自己从来都没管过这些事,冷不丁的开出这么远,他对车况还真是不了解。 045 依偎在他怀里(二) 没有任何办法,他对这条路也不熟悉,也不知道前方是否有加油站?想想真是懊恼的不行。他关了顶灯,推开车门,他想使用最原始的手段,那就是站在路边向过往的车辆求援。 “市长,怎么停下了?”丁一醒来发现车停住了,这才问他。 “哦,是……是这样,你看,我不是职业司机,平时也不怎么开这车,即便开也是小许加满油弄好一切我才开,我以为油箱是满的,也不知道是报警灯坏了还是我没注意看油表,现在,这车没油了。”江帆就像做错事似的,找着措词。 “那我们怎么办?” “没办法,求援。”说着,下了车。 丁一也赶忙下了车。 夜晚,高速路风比较大,也有些凉,丁一穿的薄牛仔裙被风吹起,她摁住裙子,站在市长旁边,学着他的样子,不停的冲过往的车辆招手。 然而,几辆车过去了,别说停,连车速都不减。风把江帆的衬衣吹起了大包,裤管也咧咧舞动。江帆对丁一大声说道:“你回车里去吧,别凉着。” “阿嚏,阿嚏”丁一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不肯回去,市长都不怕凉,她怎么能怕凉呢?况且是给自己办事。想到这里,她稍稍往里走了两步,江帆一看赶忙把她拉回,说道:“不要命了?” 丁一大声说道:“我站在路中他们就不得不停车了。” 江帆想了想说道:“你回车里他们就停了。” “为什么?” 江帆笑了,说道:“你想想,半夜三更的咱们跟人家招手,又有女同志,以为我是钓鱼的,谁敢停啊?” 丁一笑了,心想市长也挺坏的,就说道:“那好,我回避。”说着,就回到车里。 江帆仍然站在路边,高高的个子在夜色中就像迎风挺立的一株白杨,无论他怎样招手,仍然没有车停下来。 丁一又走了出去,说道:“他们不停,我们怎么办?” 正说着,过来一辆大货车,老远就减速,他们觉得这车肯定会停下来,那车还没到江帆跟前,副驾驶窗口伸出一个光头,说道:“哥们,怎么了?” 江帆连忙说道:“没油了,师傅帮帮忙吧!” “我这车烧的是柴油,你别招手了,深更半夜的不会有人停车借给你油的。” 江帆跟着这车向前跑着问道:“为什么?” “哈哈,没听说过?谁也不想送命。” “那前边离加油站多远?” “远着呀,你们走不到,等天亮再说吧。”说着,那车驶走了。 江帆无望的站在原地,丁一走了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市长,咱回车里吧,不拦了,别感冒了。” 他们坐回车里,江帆懊恼的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汽车发出了一声轰鸣。 丁一理解他的心情,没办法,自己也着急,但是眼下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看了一眼表情沮丧的江帆,就把手放在他的大手上,轻轻拍了一下。 江帆一惊,这是交往这么长时间以来,丁一唯一一次大胆的举动。他明白这个动作所传递出的意思,既有理解,又有安慰,但绝对没有暧昧,否则她就不是丁一了。他很自然的将自己的另一只大手盖在了那只小手上,拍了拍,说道:“丁一,对不起,是我把事情办糟了。” 丁一说道:“市长,我已经很感激了,真的要谢谢你,否则在单位我也是睡不着。” “刚才那个师傅说的有道理,深更半夜的没人肯停车帮我们,我们只有坐等天亮,没有其他办法。” “嗯,我知道。”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做到后面去。” “嗯。” 他们俩个下了车,丁一坐了进去。江帆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自己的一件外套和一个靠垫,扔给丁一。又从后备箱拿出了一个手电,还找出了一把防盗锁。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后,这才拉开车门,坐在了丁一的旁边,然后从里面将所有的车门锁死,只留下前面车窗的一条缝隙。 丁一把江帆的外套披在自己的身上,看着江帆把锁放在脚下,就说道:“拿它干嘛?” 江帆说道:“防身。” 丁一看了看黑乎乎的四周,不由的有些害怕,下意识的往江帆的身边挪了挪。 江帆说道:“没事,只是一种防备而已。”说着,他把靠垫的拉锁打开,原来是一个薄绒毯,这个靠垫是小许加油的时候加油站赠送的。天热之后就把它放到了后备箱里的储物箱里,没想到今晚派上了用场。 江帆展开薄毯,盖在丁一身上,并给她掖好,然后拿过外套盖在自己身上,让身子处在一个最舒服的体位上,说道:“眯一会吧,要养精蓄锐。” “不。” “为什么?” “眯不着。” “怕吗?” “有点。” 江帆也往里挪了挪,说道:“没事,狼来了先吃肉多的,我这块头,足以喂饱一只饥饿的狼,要是来一群的话就不够了。”江帆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后背上。 丁一听了他的话就更加瘆得慌,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身子,大气不敢出。 江帆可能意识到她的恐惧了,就说道:“我吓唬你哪,不会有狼的,现在的狼都怕人了。睡一会吧,明天还有更艰巨的事等着你哪,哎——我可是又困又累了——” 江帆可能真的累了,不一会就传出了平稳的呼吸声。丁一却睡不着,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东张西望着,除去风声和偶尔经过的车的呼啸声,四周寂静极了,寂静的有些耳鸣,她从来都没有深夜呆在野外的经历,尤其过了12点以后,路上的车就更少了,半天才有一辆车经过。 旁边传来了市长轻微的鼾声,丁一知道江帆的确睡着了,她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江帆,只见他仰靠着后座,嘴微微张开着,两条长腿由于没有足够的空间只有向外叉开着。双手抱在胸前,身上盖着他的外套。丁一不敢睡,两个人都睡着了太危险了,她感觉头有些疼,四肢也有些酸痛,自从洗了那个凉水澡后,感觉身上一直皱巴巴的难受。她使劲掐了一下眉心,但是瞌睡还是袭来了,既怕又困,看了四周一眼后,就轻轻的往江帆身边挨了挨,确认没吵醒他后就得寸进尺,小心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呵呵,这个姿势舒服多了,在江帆轻微的鼾声中,她也睡着了…… 过了12点后,夜晚的风似乎小了很多,在这个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黑夜里,只有偶尔车灯的照射下,才能看见路边停泊的小车,没有人会想到这是一辆没有了燃料的汽车,都会认为司机夜晚跑长途困了,把车停在路边睡觉呢。 江帆醒了,他看到丁一偎在自己肩上睡着了,便没敢动,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他不由的扭头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小巧的鼻尖,一头青春的短发倾泻在自己的肩上,盖在她身上的那个薄毯滑到了腰部,他伸出左手,想给她往上拎拎毯子,无意中就碰到了一个棉软的部位,他一惊,身子居然动了一下,赶紧缩回了手。 丁一似乎感到了他的动静,她吧嗒了一下嘴,头居然歪向了江帆的臂弯,江帆赶紧撑住她的脑袋。谁知她的身子也随之歪了过来,而且还把她的右腿放在了车座上,右手较弱无力的放在腹部上,身子还往上蹭了蹭,毯子就完全滑落下去了,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鼻息声。 江帆低头看着手臂里的丁一,心说是不是拿我当成你的卧床了?我这可不是卧床,是比卧床更舒服的人体沙发,既然拿我当卧床,索性就让你趟舒服些。于是他把丁一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把掉落的毯子给她盖在身上,又把她的双腿卷曲着放在了后座上,这才靠在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辆大货车从他们的身边经过,也可能是深夜长途行驶太寂寞了,司机故意冒坏,行驶到他们车的旁边,狠狠的摁了一下喇叭,然后还故意踩了一下制动,大货车就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江帆猛然惊醒,当他看清是怎么回事后,那辆车早就开了过去。 丁一也被惊醒了,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向外看着,心腾腾的跳着,惊恐的问道:“怎么了?” “没事,司机在给自己制作兴奋剂。”江帆心想,这个司机冲他们摁了这一喇叭,起码一个小时之内都不会瞌睡。 丁一似懂非懂的说道:“吓死我了。”说着就想坐起,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躺在市长的腿上,而且还被他抱住。她不好意思了,如果在白天,肯定能看到她的脸上布满了红霞。“我怎么睡在了您的身上?” “注意用词,是睡在了我怀里。”江帆说道。 “呵呵,一样。” “不一样。” “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着本质的区别。” “呵呵,我不懂了。” “你最好糊涂吧。”江帆说道。 046 我爱你(一) 丁一掩饰着自己的窘态,呵呵的笑着,从江帆的怀里直起身,说道:“我把您的腿压麻了吧?” “嗯,血液都不流动了。” 丁一听了,把身上的毯子掀到一边,赶紧握起一对小拳给他捶腿,嘴里说道:“罪过罪过。”捶过几遍后,又轻轻捏住他的肉,往上提拉。这下江帆受不了了,说道:“停停停。” 丁一说道:“是不是弄疼了?” 哪是弄疼了,是那对小手实在是……江帆赶紧掩饰说:“是是是,好了好了。”江帆抬起腿,翘到前面车座上,他不能再让她捶了,就说道:“你的手法不错啊?” “嗯,爸爸总低头写字画画,颈椎不好,我从小就给他推拿、按摩、捏、抖、敲,怎么样,是不是很专业。只是……现在不知爸爸怎么样了……”丁一说不下去了。 江帆知道他担心爸爸,就很自然的揽过她,拍着她说道:“别急,两点多了,一会我就出去拦车。” 听江帆这么一说,丁一居然嘤嘤的抽泣起来了,江帆不停的拍着她,说道:“是我不好,我这司机当的太不专业了。” 丁一摇着头,直起身,说道:“市长,其实,其实我真的很担心,妈妈走了,我不能再没有爸爸,那样,那样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丁一流泪不止,如果爸爸再有什么不测,这个世界她真的什么依靠都没有了,想着想着,竟然又低声嗡泣起来。 江帆心底里的柔软被丁一轻轻的触动了,他饱尝过失去亲人的痛楚,就又揽过她,伏在她的耳边,十分怜爱的说道:“小鹿,不哭,他会没事的。”说着,他托起丁一,低下头,吻了一下她…… 丁一不由的全身震了一下。 不等她反应过来,江帆抱紧了她,又一次吻向她。 当彻底含住她那的柔软的冰凉的小唇时,江帆有片刻的眩晕,要知道这一刻是他梦寐以求了很想时间了,他感谢自己,感谢自己终于吻了她。尽管这个女孩现在被他吻懵了,没有一丝的回应,但是不要紧,只要她不拒绝。 是的,丁一的确懵了,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三次被男人亲吻。第一次是上大学的时候,有个一直追求她的男生送她回学校家属楼,在楼下那颗垂柳的背后,那个男生抱住她,不容她挣扎就吻了她,她还没有感受到亲吻的滋味时,那个男生就被人一把推开,她一看是陆原哥哥,那个男生刚要争辩什么,哥哥上前冲他一挥拳头,就吓跑了他。事后陆原问她,如果喜欢那个男生可以让他去吻。丁一摇摇头,说没有感觉,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第二次接吻就是跟一个男人了,这个男人是她的科长彭长宜,那个吻让丁一陶醉了好长时间,丁一想象中的吻就是那个样子,让人迷醉,让人血液沸腾;第三次就应该是眼下了。 眼下她又被一个男人吻着,是不折不扣的吻,但是她没有迷醉,没有血液沸腾的感觉,她有的是紧张,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温存的吻里面,微凉的舌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柔软但却用力地探索过来,终于寻找到躲藏在最里边的目标,在就要袭扰上她的一瞬间,闯入者有了片刻的迟疑,只是片刻,还是侵袭上来,裹缠上了她的,她惊恐的悸动不已,不知该拒绝还是该配合,有的只是被动…… 是啊,对方是市长,是她崇拜的市长,尽管他们的三人圈早已熟悉,但是权力还是将她和他隔的太远。 江帆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吻去了她眼角残存的泪水,她来不及考虑这个吻的真实性,只是迷茫而空洞的看着他。 江帆把自己的头抵在她的脑门上,低声的说道:“傻了吗,小鹿?”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 江帆再也受不了了,“哦”的一声低吼,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猛地推开了她,大口的喘着气。 丁一被他压迫的出不来气,正想着怎样逃脱开,就被他一把推开了,险些滚到他的腿下,她下意识的“啊”了一声,紧紧抓住了江帆的衣服。江帆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粗鲁,急忙拉住了她,再次把她抱入怀中,声音沙哑的说道:“对不起。” 丁一不知道他这句对不起是针对他的吻说的还是针对刚才推了她而说的,反正她的脑子已经不转动了。 江帆腾出一只大手,替她理了理头发,然后把一缕头发理到她的耳后,轻声说道:“吓着了吗?” 丁一点点头。 江帆笑了,用指肚抚摸着她细腻光滑的脸蛋,说道:“吓的不轻吧?” 丁一又点点头。 “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丁一下意识的继续点点头,忽然意识到点头不对,赶紧又摇摇头。 江帆笑出了声,把她娇小的身子抱在胸前,摩挲着她的头发,在她的耳边低声的说道:“小鹿,江帆喜欢你。”说完这话,江帆感到自己的脸上有一阵灼热,肯定是红了。 丁一抬起头,说道:“您才真正傻了,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江帆一愣,随后笑着说道:“不相信是吗?我也不信。” 丁一又想起了在深圳说的那句话,就说道:“幸亏我没有陶醉到找不着北的地步……”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江帆的唇堵住了,他亲吻着她,然后抬头,看着黑暗中被他吻得娇嫩欲滴的小唇说道:“我记着你那句话了,不要重复了。”说着,再次吻上了她。 丁一这次开始挣扎了,她躲闪着不让他的唇接近自己的,但是终究没有逃过,再次被他吻住,她反抗着发出了一声呻吟,但是没用。 渐渐的,她放弃了反抗,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身体也渐渐热了起来,呼吸也变的急促了,感觉自己就要融化了,融化在他的吻中,融化在他的怀抱中……。 她发出了一声呻.吟,这次不是反抗的喊叫,却是实实在在的呻.吟,是不能自制的呻.吟。 江帆又是一阵冲动,是不能抑制的冲动,感觉体内的千军万马又在疯狂的奔腾着,在心里不由的发出了强烈的呼唤“哦,小鹿,哦,我的小鹿……” 他难受的要死,要疯了,恨不得马上就把丁一吃进去,在她的体内发泄出淤积了很久的欲望。但是,但是他不能。他是真心喜欢她的,他不能吓着她,不能。这是个连接吻都不熟练的好女孩,心地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他不能够就这样玷污了她,他要等待,有许多的事他都需等待,他不能这么不理智,要知道,理智是一个男人成功的要素之一,他不能这么轻率,轻率的毁了所有的美好。 046 我爱你(二) 这是一个跟袁小姶跟姚静完全不同的女人,是一个跟所有女人都不同的女人。他有一段时间曾经对女人关闭了自己的内心,对所有的女人视而不见,但是自从见到丁一后,自从见到她那清丽的小字后,他知道自己失败了,字如其人,如果没有干净的内心,是写不出这么干净隽永的小字的,自从心里有了丁一后,他甚至不再怨恨袁小姶的出轨,如果不是袁小姶的出轨,可能他江帆还没有机会看到这么美丽的风景呢?他江帆不是见了女人走不动道的人,也不是感情生活放纵随意的人,但他对怀里这个女人却是一见钟情,她真的就像自己在纸上写的那样:她带着一种特有的青春气息,就像一串跳跃的音符,踏着节拍,从宋词小曲中走来。清新的如轻云出岫,娴静的如姣花照水,纯洁的如白雪公主,不染一丝尘埃;还像那只小鹿,轻捷的从我的箭下逃出,只回眸一笑,我的心灵就被洞穿了……尽管江帆当时烧了这张纸,但是里面的字字句句自己记的非常清楚,他不需要特别记着,因为丁一时刻都让他温习自己当时的感受,所以就更加的不会忘了。试想,这样一位尘埃不染的女孩,他江帆就是憋死、难受死也不会轻率在她身上发泄出来的。他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怕她反感,怕自己控制不住,所以就放轻了吻她的力度。 丁一趁机挣脱开他的唇,声音颤抖的说道:“市长,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江帆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知道。” “干嘛?” “吻你。” 丁一第一次在江帆面前有了心跳的感觉,他居然这么大胆的说出来。“为什么?” “喜欢。” “喜欢就能吻别人吗?” “不能全吻,只能吻最喜欢的那个。” 什么逻辑?她听不懂,但是并不影响她发问,“有最喜欢的就能吻吗?” “傻丫头,如果最喜欢的在眼前还不吻的话,这个人就不是正常的男人了。” 丁一的心又跳了起来,但是不管它了,愿意跳就跳吧,她只想知道市长为什么吻她喜欢她。就说道:“我还是不明白。” “呵呵,别问了好吗?”说着,又要去吻她。 这次丁一用小手挡住了他的唇,江帆就势含住了她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吻着。 她赶忙抽出手,说道:“可是,你是市长啊?市长一定要知道自己做什么。” “我知道。” “知道什么?” “我爱你。” 丁一立刻瞪大了眼睛,惊的张开了嘴,说不出话来。 江帆自己都没想到会在这样一种情形之下说出这三个字,要知道,他并没有打算说的,或者根本就没打算这么早说的,别说丁一,就是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这个女孩子完全可以这样认为是他在自己的轻佻找借口,这个借口再美丽不过的就是说爱她。 他有些懊悔,但是既然说出来了,也就收不回去了,于是,为了补救,只有再认真的说一遍,于是他又说道“我爱你。” 江帆做梦都不会想到,丁一听到这句话后,居然说道:“谢谢您这样安慰我。” 江帆一听,凑到她的跟前,说道:“安慰?” “嗯。”丁一点点头。 “哦,天哪!”江帆把脑袋靠在后边,说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啊?” 丁一笑了,说道:“哪样了?” 江帆回过头,看着丁一说道:“我不是安慰你,我是把以后说的话提前说出来了,我刚才都那样吻你了,能是安慰吗?” 丁一的脸热了,其实她也的确有些故意这样说,要知道,他是市长,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吻她可能的确是“情不知因何而起”的缘故,如果自己因此而陶醉的连北都找不着了那就真的丢人了。最后只能是一句“对不起”而已。雯雯就跟她说过亢州一个女教师被下来检查工作的教育局的局长看上,然后被点名陪局长喝酒,局长就跟她说了那三个字,后来就被那样了,被那样以后局长再也不理她了,她美的还在那儿憧憬着天天盼着局长来,后来她进城找到局长,局长就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喝多了”,后来这句话成为亢州的一句笑谈,对于许多没影的事都被冠于这句话:对不起,我喝多了。想到这里,丁一说道:“您听说过对不起我喝多了这句话吗?” 江帆一听哈哈大笑,突然就又抱住了她,逼近她的唇。但是她躲闪开,使他没能得逞。江帆说道:“你是不是缺心眼,怎么少心没肺?” 丁一说道:“所以我叫‘一’。” 江帆伸出大手,抚摸了一下她柔顺的短发,说道:“我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 “可是您是市长啊?” 江帆知道这三个字过早说出的后果了,就问道:“市长怎么了?市长就不能喜欢你了?” 丁一没话说了,她本人不是明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喜欢上科长了吗?那是纯粹的喜欢,是没有任何目的的喜欢。 江帆见她不说话了,就摸着她的短发说道:“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喜欢上我,但是我不会给你压力,在这之前你如果喜欢上别人甚至和别人结婚我也无怨无悔,因为我现在还没有资格追求你,更没有资格对你承诺什么,所以我也没有理由让你等我,你懂吗?”江帆有些痛苦的说道。 丁一听了有些感动,她使劲的冲江帆点点头,江帆一下就把她揽了过来,不等她逃开,自己灼热的唇便盖住了她的。丁一想挣开,被江帆的大掌紧紧箍住,霸道的强势的侵进了她的里面,感到里面异常的火热滚烫。丁一开始“嗯,嗯”的挣扎着,江帆厉声说道:“别动。”随后柔韧有力的舌再次侵进她的里面,恣意的吸吮着她舌尖上的甘甜。看到怀里的女人不再试图躲闪,江帆便放轻了力度,温柔的极其用力的吸吮着她,就想把她这样吸进自己的身体里,终于,他不忍心这样去侵略一个他喜爱的女孩子,就痛苦的说道:“小鹿,我向你保证,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碰你,直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说着,最后吻了一下她那娇艳欲滴的唇,然后把自己灼热的唇盖在了她的额头上,低声说道:“谢谢。”说完,双臂用力,将她放在了一边,推开车门,就走了出去,立刻,他的衬衫就鼓起了一个大包。 江帆双手叉腰,站在路边,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心情平静了许多。他站在路边,又在开始向经过的车辆招手,仍然没有人理他。 丁一卷缩在车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伸出被江帆吻的木木的舌尖,舔舐了一下肿胀的嘴唇,忽然有了不真实的感觉,在这个漫长的夜里,那个受她和彭长宜尊敬的市长,居然吻了她,而且还跟说了那么多那样的话。也许,天亮后一切就都飘走了吧?她的头特别晕,心乱的不行,无力的半躺在后车座上,闭上了眼睛…… 江帆坐了进来,但不是坐在她的旁边,而是坐在了驾驶座的位置上,一言不发。丁一不敢看他,把脸埋在毯子里。 江帆见她不说话,就说道:“小丁,听音乐吧。” 丁一没有言语,江帆回过头,借着车内的光亮,看到丁一卷缩在后车座上,像是睡着了的样子,他不由的苦笑了一下,心想,到是年轻心里不装事,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本来他的手已经伸出要去开录音机的,见她睡着了就又缩回了手。江帆想下去给她盖上毯子,正在这时,他从后视镜里看见有一辆警车闪烁着警灯驶了过来,他赶紧下车,站在安全的位置上向这辆警车招手。 近前才看清这是一辆高速路巡道的警车。警车慢慢停下,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了下来,江帆赶紧上前,递上自己的驾照和行车本,并向警察说明了情况,这时一个警察下来,从后备箱拿出一根牵引带,一头勾住了江帆的车,一头勾住了警车。江帆赶紧坐了进去,顾不上丁一了,松开手刹,打开双闪,就被警车拖着驶进车道,向前开去。 警车一直把他们拖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才看到了一个加油站,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江帆下了车,冲两位警车一个劲的拱手作揖,并掏出几张钞票说道:“辛苦了你们了,买盒烟抽吧,不成敬意。” 警察冲他摆摆手,摘下牵引带后就把车开走了。 江帆加满油后,才发现丁一居然还躺在后座上没动,他把车开到加油站的出口,怎么想也不对劲,就将车停在安全地带,拉开了后车门,说道:“嘿,加满油了,精神精神,马上就到家了。” 丁一嘴里嗯了一声,坐了起来,但随后又躺了下去,显得很虚弱。江帆探进身,把毯子给她盖上,说道:“进市区你就得醒,不然我不认识路。” “好的——”丁一无力的说道。 江帆觉得不对劲,他伸手摸了摸丁一的脑门,觉得很热,这才想起吻她时她嘴里异常的火热,就说道:“你是不是在发烧?” “可能吧。” “呵呵,还真是娇气,着这么一点凉就烧了?”江帆笑着说道。随后来到副驾驶座旁,拉开车门,从里面的储物箱里找出了一个小药瓶,又拿起自己的水杯,来到后面,说道:“正好我这里有退烧药,是我前几天吃剩下的,你吃一片。”说着,就去拉丁一。 丁一的手也很热,江帆刚把她拉起后,她就无力的靠在了后背上。江帆坐了进去,伸出长臂,把丁一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把药塞到她的嘴里,又让她喝了几口水,看着她咽下药后,伸出长指,给她抹了抹嘴角的水,就又有了吻她的冲动,刚才已经把话说到家了,就不能再吻她了。江帆把水杯放回去,说道:“吃了药很快就会退烧,你在躺一会,到了我叫你。”说着,就把她放倒在车座上,给她盖好了毯子。把自己的外套折叠起来,垫在了她的头下。回到驾驶室,发动了这辆老爷车,继续向前驶去。 丁一知道自己不是夜间着凉,而是在高市长家洗的那个凉水澡。 当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吃了江帆的药,丁一出了很多汗,额上的头发都沾在脑门上。 江帆从后备箱里给她拿出旅行箱,说道:“我送你上去吧。” 丁一摇摇头,说道:“我自己去吧,市长还要赶路。” 江帆伸出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肩头,说道:“好,听你的。方便的时候找大夫看看,有事给我打电话。” 丁一虚弱的冲他点点头,看着他的下巴一夜之间长出的胡茬,忽然觉得很过意不去,就给了他一个很灿烂的笑,说道:“市长,您一个人回去要当心,千万别睡觉,市长困的话就停车眯一会。” 江帆笑了,说道:“照顾好你自己吧。”说着就进了驾驶室,开车走了。 驶出医院的门口,江帆从后视镜里看到丁一仍然站在那个位置目送着他,他的心里就有了一丝温暖,对这个女孩有了隐隐的牵挂…… 市长的车子很快就消失在丁一的视线之内,她挪动着两腿酸胀的双腿,拎着小旅行箱就走进医院。 医院是个永远都不愁没有生意的时候,现在也就是刚刚上班,一楼的大厅已经聚集了很多排队挂号的人。丁一赶紧拎着箱子上楼,来到了爸爸所在的病房,就看见两个护士推着一张病床走了出来,陆原哥哥手里举着吊瓶,乔姨和学院的领导还有爸爸的学生跟在后面,她一看,急忙奔上前去,双手握住了爸爸的一只手,叫了一声“爸爸”。 床上的爸爸脸上满是挫伤,多处已经结痂,变成了黑红色,听到喊声,睁开眼睛,露出了惊喜,说道:“呵呵,我刚才就想,在注射麻药前,能不能见到我的小丫。嘿嘿,果然见到了。” 爸爸糊涂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叫出她的乳名。 陆原把手里的吊瓶给了旁边的人,来到丁一旁边,把她手里的箱子递给了妈妈,说道:“马上手术,只是骨折。” 丁一看着爸爸腿上还渗着鲜红血迹的绷带,头一阵眩晕,眼泪不听话的流了出来,说道:“爸爸——” 047 制服钉子户(一) 爸爸冲她笑了一下,想伸手摸她的头,她双手握住了爸爸的大手,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别担心……”爸爸安慰着她。 丁一极力控制着自己,握着爸爸的手,边走边说道:“丁老师,你可要坚强啊,我等着你出来。” 爸爸露出了笑意,说道:“我不让乔姨告诉你,就是不想再让你哭鼻子了……” 丁一抹了一下眼泪,说道:“你受那么大的罪,还不让我哭鼻子?太不说理了。”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爸爸想咧嘴笑,但是脸上的伤不让他笑,就说:“我就是受了骨肉伤,哪个伤都要不了命,不许哭鼻子,那么大的姑娘了。” 丁一点点头,她一直握着爸爸的手,跟着走到了手术室的门口,就听护士说道:“家属别围在门口,回病房去等!” 丁一赶紧用力握了一下爸爸的说:“爸,我们在外边等你。” 爸爸皱着眉点点头。 手术室两扇门在他们面前关上了,丁一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出来。陆原走了过来,丁一说:“昨天下午怎没手术?” 学院的一位领导说道:“昨天下午担心脑部受伤,都在检查脑部,除去轻微脑震荡外,一切正常。医生说要命的脑袋,只要脑袋没问题,才能做腿部手术。” 陆原过来了,说道:“放心,我昨天回来就咨询医生了,大腿骨骨折手术比较简单,不用担心,只是要受些罪。” 丁一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爸爸的学生们告诉了她当时的情况。他们写生回来后,徒步往学校走,这时一辆车特别奇怪的冲他们驶来,爸爸走在后面,看到眼看就要撞到他的学生,他紧跑了几步,推开学生后自己被撞飞了出去…… 后来才知道那辆车的制动失灵,司机是想让车靠边停下,才导致事故发生。后来车被卡在了路边的树上才停了下来。 丁一听后,心悸的难受,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头靠在后面的墙上,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陆原坐在她的旁边,说道:“你脸色这么难看?做早班车回来的?” 丁一点点头,她不想告诉哥哥真相,此时感到有些头重脚轻,就把头靠在陆原哥哥的肩上。 陆原感觉丁一有些不对劲,而且呼吸声很粗,就说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嗯,有点烧。” 陆原摸了摸丁一的头,果然烫的厉害,就说道:“走,我带你去门诊找大夫。”说着就扶着丁一站了起来,跟院领导和几个学生说了了几句什么,就带着丁一下楼了。 丁一的确是烧,38度。陆原陪着她来到注射室,打了一针退烧针后,先送她回到爸爸的病房。乔姨正抱着东西出来。原来乔姨找了医院的关系,给爸爸转到了单间病房。陆原扶着丁一来到新病房后,说道:“妈,小一病了,刚开了药,我去门口给她买点东西吃,这药不能空腹吃。”说着就走了出去。 乔姨看了一眼儿子,对丁一说:“你放心躺会吧,手术怎么也得半天。” 丁一看了一眼乔姨,她也明显的憔悴了不少,就说道:“您也要注意身体,我就是昨天洗凉水澡闹的,晚上又吃了海鲜,里外寒到了一起。” 吃完陆原哥哥买来的早点,又吃了医院开的药,似乎所有的感冒药都有嗜睡的成份,丁一躺在爸爸的病床上睡了一大觉。她睡的很沉很沉,她梦见了妈妈,梦见了红红的夕阳,梦见了有人吻她,还有一辆一辆疾驰的而过的汽车,最后就梦见了爸爸倒在血泊中…… 她惊醒了,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满头是汗。 “醒了,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不是砸吧嘴就是哼哼唧唧的,似乎刚走完两万五千里。”说话的是杜蕾。 丁一看了她一眼,乔姨和哥哥都不在,只有杜蕾。她顾不上说话,摁住了怦怦跳动的胸口,又躺下了。 “起来擦把汗吧。”杜蕾递给她一条湿毛巾,她坐了起来,擦了擦脸,感觉浑身轻松了好多,就说道:“谢谢……嫂子……” 杜蕾一听,从她手里夺过毛巾,红着脸说道:“谁是你嫂子?” “你不是?那我叫错了。”丁一认真的说道。 “去你的,说,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杜蕾说道。 “一夜没睡啊。”说着,又无力的躺在了床上。她看着杜蕾说道:“手术室有消息吗?” “估计快了,乔姨被你哥撵回家了,给我的任务是看着他的宝贝妹妹。” “错——是小姑子。”丁一闭着眼睛,慵懒的说道。 杜蕾说道:“今天不理你,等你好了再说。” 丁一很喜欢杜蕾,杜蕾只比她大两岁,懂事、大方,而且长的好看,她对哥哥很痴情,丁一打心里也就认她是嫂子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哥哥似乎不太热心,始终对杜蕾不冷不热的,乔姨对此总是埋怨哥哥,告诫哥哥别辜负了杜蕾,可以说全家人没有一个不喜欢杜蕾的。由于杜蕾和她年龄差不多大,丁一自然也就喜欢这个未来的嫂子了。 她睁开眼,脸依旧趴在床上,说道:“我前些日子去深圳了,给你买了一条裙子,裙子很漂亮,不知道穿在你身上是啥效果了。” 杜蕾笑了,说道:“乔姨告诉我了,放心,我有自信,即便你的裙子不咋地,穿在我身上也会效果超凡。” 丁一扑哧笑了,她重新坐起来,头还是有些疼。她打开旅行箱,找出了那条裙子,说道:“回家再试吧。” 杜蕾说道:“谢谢你。” 丁一说道:“不谢,将来好好待我哥就行了。” 杜蕾刚要说什么,丁一就制止她,她们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滑轮滚动的声音。丁一说道:“回来了。” 果然,爸爸在众人的簇拥下,被护士推了回来。 大家把爸爸抬到了床上,丁一握住了爸爸冰凉的手,叫了一声:“爸——” 爸爸睁开了眼,疲惫的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护士说:“麻药还没完全过去。” 陆原说道:“手术很成功。” 丁一这时看见爸爸睁开了眼睛,正看着自己,她立刻过去,冲着爸爸伸出大拇指,说道:“老同志,你太棒了!” 陆原哥哥只在家呆了三天就回部队了,照顾爸爸的任务就落在了丁一的身上,她每天奔波往返医院和家里,夜里爸爸的学生轮流守护,乔姨坚持不让爸爸吃医院的饭菜,每次做好后丁一都会回去取,有的时候乔姨也会送来。 她给高市长和江帆打过电话,他们都说让她安心照顾病人。这天,她从家里回到医院,在经过电话亭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她很想给一个人打电话,但是想了想就走开了,她回家他还不知道,但是感觉他似乎很忙,并且总是有意躲着自己,她想不清楚跟彭长宜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反正她感觉很依赖这种感情,时常想起这个人。 也许是某种心电感应,就在她放弃打电话回到病房后,她的呼机响了,是彭长宜。丁一的心一动,心想,有些人还真是不经念叨。就见上面写道:刚知道你回家了,带我向丁教授问候,祝老人家早日康复。丁一笑了笑,她是绝不能转告彭长宜的问候的,那样爸爸更会担心她了。 丁一有所不知,这几天彭长宜要多忙有多忙,要多烦有多烦。老巴最近几天有恃无恐,疯狂活动,他挨家挨户去给签了协议的人做工作,要他们放弃协议,并散布谣言说政府已经答应给他一家补偿,他还发动几户没有动工的拆迁户,到市委市政府门口示威,弄的樊文良亲自给任小亮打电话,要任小亮来领人,并且要他务必做好这部分人的工作,绝不能出现纰漏,尤其是在今年这个敏感时期。 047 制服钉子户(二) 江帆为此也来过北城,跟北城党委商量对策。他说尽量做工作,不主张强拆。目前稳定第一。 彭长宜感觉走进了困境。强拆不行,从老巴身上也挑不出毛病,而且工期越来越紧张,任小亮自从被市委宣布主持全面工作以来,他就把拆迁这块工作全部推给了彭长宜,按刘忠的话说整天在搞公关,想转正。 今天,他决定最后一次去做老巴的工作,如果还是做不通,明天就强拆,不能因为他一户就影响了整个改造步伐。 还没等他去找老巴呢,政府办的曹南亲自给北城打来电话,说是老巴哥三个纠结了二十多人,又跑到政府门口情愿去了,说如果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他就去跳万马河,让北城速速去接人。 王学成还说:“曹主任说樊书记又发火了,说北城的事还办的下去不,如果办不下去就说话,市委换能办的人来办。” 彭长宜很反感他这样传达樊书记的指示,就问道:“联系到了任主任了吗?” 王学成说“联系到了,他正在农行跟行长协调棉纺厂资金的事,马上就赶到市委,要彭书记先去接人。” 彭长宜火了,是对老巴的火,是对任小亮的火,还有眼前的王学成。他腾的站起来,蛰伏在骨子里的倔强冒出了头。马上把刘忠和田冲叫来,安排一番后带着他们就直奔市委市政府而来。彭长宜让孙其把摩托车停在路边,他气势汹汹的来到请愿的人群中,就见有的人打着横幅,上面写着“我要吃饭,我要活命。”再看老巴,穿着短裤、拖鞋,上身的白背心前后都用墨水写着两个字“跳河。”,头上还扎了一条布袋,上面写着“活不下去了。” 彭长宜一看,怒火中烧,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一把就那他头上的布条扯了下来,说道:“姓巴的,怎么都不行是吧?你除去要钱就是跳河是吧?好,今天姓彭的奉陪,我陪你去跳。” 巴家的另外两个兄弟这时围了过来,其中一个挑衅说道:“怎么着,想打人啊?” 彭长宜冲着他们一声大喝,说道:“滚开!” 那两个弟兄居然被彭长宜的怒喝吓的原地不动了。 彭长宜指着市委市政府的大楼对老巴说道:“你看见了不,今天这事解决不了,我们这些人……”他回手指了指身后刘忠等人,说道“就要被市委办了,告诉你,在市委办我之前,我先他妈的办了你!你活不下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走!”说着伸手就去拽老巴。 老巴起初根本就不听彭长宜那一套,直到他闻见彭长宜满身的酒气,两眼通红,眼珠子瞪的溜圆,甚至有火要窜出来。他就不以为然的说道:“少来这套,不答应条件我哪儿不去。” “我今天说话落地砸坑,除去那些公布的补偿外,多一分都不会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老巴一听,扑通就坐到的地上,嚎啕大哭,大声说道:“没有王法了,活不下去了,我不活了……”说着,就跪在地上咣咣的在水泥地上磕头,脑门很快就沁出了血。 彭长宜的肺都气炸了,如果不是在意自己的身份,他早就骂出“刁民”二字了。就见他红着眼,一把提拉起老巴,连拖带拽的把他摁到了摩托车的挎斗里,不等老巴反应过来,一脚油门摩托车就飞了出去,直奔国道冲去。 等老巴反应过来后,他大声喊着“姓彭的,你敢绑架老子,你他妈的还是共产党吗?不停车我就跳车。”说着就要站起来跳车。 “跳,你他妈的不跳就不是爹生娘养的!我今天就是要跟你一块死,你不活了我他妈的也不活了,不就是死吗!”一边大声喊叫一边加大了油门,照着一辆大货车迎头开去…… 老巴眼看着就要跟大货车撞在一起了,他“妈呀”叫了一声,立刻瘫在车座上,下意识的抱住了脑袋…… 立刻,路上一片混乱,汽车喇叭声、紧急制动声同时响起,十分刺耳…… 等老巴恢复过意识后,已经到了万马桥的最高处。 彭长宜熄了火,跳下车,一把就把老巴扯了下来,彭长宜这时看见老巴的裤裆湿了,他不由的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就拖着他来到大桥的石栏杆旁边,把他的上半身摁在栏杆上,说道:“跳,快点跳。今天谁不跳谁是孬种是王八蛋,不就是一条命,谁怕谁呀。”说着,他一把就扯下了自己的上衣,扔到了河里,又过来扯老巴的上衣。老巴眼睁睁的看着彭长宜的衣服很快就被奔涌着的洪水吞没了,他死活拽着自己的衣服不让彭长宜脱。彭长宜见脱不下他的上衣,就去扯老巴下身穿的大裤衩子。老巴急忙拽住自己的裤子,哪知彭长宜眼疾手快,一把就脱下他的上衣甩到了河里,随后重新把他的上半身摁在了冰冷的石栏杆上,一只手按住他的脖子,一只手伸的他的裆下,就使劲的往上掫他,企图把他掀翻到河里去。 眼下正是汛期,河水上涨,浑浊的河水翻着浪花急速而去。 老巴趴在栏杆上,本来刚才吓的他就惊魂未定,这会又被彭长宜往桥下掫,吓的直喊“妈呀。” “妈呀?爹也救不了你!今个咱们他妈的同归于尽!”彭长宜说着,继续使劲往栏杆外掫老巴。 老巴惊出一身冷汗,看着桥下奔涌的河水,他闭上了眼睛,两只手死死的抠住栏杆,身体就使劲往下坐,不让彭长宜把自己掀下去。 彭长宜身上酒气熏天,眼睛瞪的跟铃铛一样圆。老巴意识到这个人真要跟自己玩命,他就说什么都不松手。 彭长宜并没放过他的意思,他见制服不了他,一下就把他的裤子扒了下来,嘴里还振振有词,说道:“跳,赶紧跳,不就是一闭眼的事吗?” 老巴只穿了一条大短裤,里面连小裤头都没穿,彭长宜这一扒他就一丝不挂了。他使劲往上提裤子,彭长宜使劲扒,彭长宜见扒不下来,找准了位置,照着他的白屁股就踹了一脚,这一脚老巴一点准备都没有,他的身子一下就往前俯冲了下去,险些倒栽葱栽下去,他“妈呀”大叫一声,死死把住了栏杆,任彭长宜再怎么踹他也不敢动了。 彭长宜一下子把他从栏杆上拽在地上,睁着血红的眼睛瞪着他,就像一只绝望的野兽,指着他大骂:“你他妈的怎不跳,胆小了,跳,跳啊!” 老巴浑身哆嗦着,瘫坐在了石阶上。 彭长宜继续大声喊叫道:“我告你说老巴,眼下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个是跳河,一个是拆房,你走哪条我姓彭的都奉陪。” 老巴浑身是汗,他抬起头,脸色煞白,说道:“大爷,我管你叫彭大爷行了不,我拆,我拆了还不行吗?” 彭长宜抓住他头发,强迫他仰起头,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房子不拆了,我今天就想跟你跳河,不他妈的活了。这点事办不好,市委就要罢我的官,你跟一个官迷心窍的人讲价钱,就跟与虎谋皮一样。丢了官我就活不下去了,不给你钱你也活不下去。我跟你说,这点事烦透我了,我早就不想活了,咱俩一块跳,谁命大谁活!” 老巴赶紧给他作揖,说道:“大爷,彭大爷,我都说拆了,你就别步步紧逼了……” “你拆,你那两个弟兄哪?他们不拆我一样得受处分!” “他们也拆,他们也拆。”老巴颓丧的低下了头。 “那咱们还跳不跳?” 老巴摆手。 “你还闹不闹?” 老巴又摆摆手。 “你今天说的话算数不?” “算数。”老巴有气无力的说道。 “不行,没有凭证,过后你反悔怎么办?” 老巴举起双手,说道:“我反悔就让雷劈了我!” 048 深沉的爱(一) 彭长宜这才坐在他的身边,决定再继续巩固成果,就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老巴,你说说为什么和我那么过不去?今天我非得整明白不可!” 老巴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咱俩也没啥仇恨,人家都拆了你不但不拆,还做反面工作,成心跟我调蛋,就想让市委罢我的官。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家祖宗八代都没出个当官的,你说我当了这个官再丢了,我还能活下去吗,还有脸见列祖列宗吗?所以,我早就想好,我他妈的跟你死磕了!”说到最后,他的情绪似乎又激动起来。 老巴又给他作揖,半天才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们党委不是有第二套方案吗?” “什么第二套方案?” “我听说,如果拖到最后,你们党委会考虑给我们增加补偿的。” “放屁!白日做梦!谁说的?!”彭长宜的眼睛又立了起来。 老巴支吾着说:“我……我也是听小道消息传的。” 彭长宜立刻火了,腾的站起来,说道:“你必须告诉我谁跟说的?” 老巴一看事已至此,怎么也栽了,也得拉个垫背的,就说道:“是王秘书,有一天我在早点摊上碰见他了,他说党委有考虑。但是一定要拆迁户争取,党委的钱也不是那么好往出掏的。” “混蛋,真他妈的混蛋。”彭长宜又说道:“老巴,你是多年的生意人,你怎么就不想想,党委怎么可能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前面的拆就拆了,后面拖着不拆的到给补偿?做梦吧你!我这次跟你交个实底,你今天答应拆我就不说什么了,本来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铲车都找好了,明天就强拆你,不但强拆你,你的补偿款还拿不到那么多了,因为你没在规定期限内拆除。更别说什么还想多得!” 这时,孙其开着另一辆摩托车赶到,停下车,几步来到他们跟前,看见两人都光着膀子不说,老巴的裤子还耷拉着,想笑也不敢笑,就走过来给老巴提了裤子,转身问彭长宜:“您没事吧?” “有烟吗,给他一根。” 孙其把点好的一根烟递给了老巴,老巴接过来,贪婪的猛吸了几口。 彭长宜问孙其:“情况怎么样?” 孙其说:“其他人都回去了,我把他两兄弟铐在办事处了,两次聚众闹事,够拘留的条件了。” 老巴一听,赶忙跟彭长宜说道:“姓彭的,我都答应了怎么还铐他们?” “既然铐起来了,就要走一些程序,还有你,都要交给派出所,市委也会跟我们要结果的,不然谁都随便到市委去闹事了,上次就没搭理你们,这完全是你们自找!不过我可以要派出所放了他们。” 老巴这次彻底低下了头。 彭长宜缓缓劲说道:“老巴,你也不缺心眼怎么就这么糊涂呐?古街改造最终受益的是你们这些有房的商户,我们一分钱好处也得不到,你怎么就那么混蛋呀?” 老巴狠劲吸了一口烟,把剩下的烟屁丢掉,说:“你就给我留点脸别问了好吗?” 彭长宜背过头,气的乐出了声。 事后老巴问彭长宜,说眼瞅着就跟大货车撞上了,而且也听到了刹车声,后来怎没撞上?彭长宜说就差那么一点就撞上了,他突然看见驾驶员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心想他可能还没有结婚生子,可能还没享受到人生的乐趣,不想连累他,就临时改变了方向。看来,让老巴尿裤子的是这件事,而不是跳河。 其实彭长宜就是想营造出拼命的架势,包括头去市委接人的时候,往身上撒了好多白酒,包括他走后的许多善后工作,那都是跟刘忠还有田冲合计好了计策,他这么能让老巴跳河呢?自己就更不会跳了。 老巴这个钉子户拿下后,古街改造步伐加快了进度,同时跟交通局协商好修路的事宜,至此,彭长宜这么长时间才有了喘息的机会,才给丁一发了传呼。 彭长宜挟持老巴跳万马河的事,被民间和官场的人演绎成了多种版本,江帆知道后第一时间来到北城,见了彭长宜就握住了他的手说道:“好兄弟,你可吓死我了。” 彭长宜心里一阵激动,说道:“对不起,让您为我担心了,我心里有数。” “你是心里有数,我也知道你不跳河,可是路上的事就太危险了。” 彭长宜说道:“我也是吓唬老巴不得已才使的这个下策。” 当晚,江帆设宴请北城全体班子成员,给彭长宜压惊,他高度赞扬了北城的工作,也对彭长宜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但是最后却说这个办法以后不宜效仿,还是以说服教育为主。 整个晚饭期间,王学成表现的极其不自然,他敬彭长宜酒的时候,彭长宜说道:“王秘书也做了不少工作,老巴也都跟我说了,但是补偿款是一分都不加的。” 王学成尴尬极了,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极力陪着笑,说道:“改天我单独跟彭书记谈。”说着就喝干了杯里的酒,心里恨恨的说这次他可是出了风头。 其实彭长宜也不是蛮干,他也是在和老巴充分接触后才使的这个办法,也是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才这么干的。 小县城就是这样好,出点什么新鲜事,不用广播,马上就全都知道了。彭长宜挟老巴跳万马河的事很快就成为亢州官场的谈料,人们纷纷给打电话。寇京海就说“你不要命了吗,跳河我到不相信,可是路上发生的事太危险了。工作是共产党的,命可是咱们自己的。”彭长宜说道:“呵呵,不会,我心里有数,对了,古街的路能不能提前修啊?”寇京海说“所有的管道和线路埋好后才能修,修路简单,就跟医生缝刀口一样,是最后一道工序,如果现在修了以后保不准还会被开膛破肚。” 姚斌给他打电话说道:“老弟啊,你这招新鲜啊,不费一枪一弹就把问题解决了,对我很有启示啊。”姚斌他们开发区征地也遇到了一些阻力。彭长宜说:“我这是非常之举,没有丝毫的借鉴意义,你们的情况跟我们的不同,师兄可千万别效仿。” 那天彭长宜光着膀子回来后,办事处的机关干部就跟迎接凯旋的英雄一样,柳泉赶紧掏钱让姚平上街给彭长宜买了一件背心回来。 丁一知道这件事后都过了三天了,是雯雯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的。她当时就给彭长宜打电话,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能这么做?太危险了。” 彭长宜笑笑,说道:“知道了?” “是雯雯告诉我的,你这样做真的太危险了。” “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 “如果老巴真的往下跳,你也跟着送命吗?” “跳啊,说好了的干嘛不跳?他不跳我都拽他跳呢。” “你疯了吗?”丁一急了。 彭长宜知道丁一担心了,心里不由暖暖的,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他说道:“别担心,我的水性虽比不上浪里白条张顺,但是跳下去也淹不死的。” “您淹不死可是老巴要是淹死了也不行啊?”丁一松了一口气。 “哈哈,宝……傻丫头,我淹不死老巴自然就淹不死。”彭长宜几乎叫出“宝贝”两个字,他能够感觉到,丁一的确担心了。这种担心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担心,有别于任何人,包括沈芳。沈芳听说后第一句话就是“你傻呀?办事处那么多人呐,干嘛你要跳河?”永远的疑问句式,带着指责,尽管他知道指责的背后也是深深的担心,但就是听着不舒服。 放下丁一的电话,彭长宜不禁有些伤感,连一句宝贝都不敢叫出,也许这一生都会和丁一擦肩而过了。 048 深沉的爱(二) 彭长宜知道自己当不了君子了,能在省城跟叶桐有了一个疯狂的夜晚,就表明自己不是君子。他知道,叶桐不会把自己依附在他身上的,她的热辣和大胆,她的前卫观念的和行为的新潮,都注定她不会依附彭长宜的,所以彭长宜才在她身上爆发了男人所有的激情。但是对丁一他不敢,尽管爱丁一超过了任何人。他对丁一不光是爱恋,还有着深深的道义和责任,他不应该打碎她身上的任何东西,她应该有自己美好的未来,他没有权利毁了这个女孩的未来。尽管这种感情很折磨人,有的时候甚至折磨的他心疼,但是没办法,有些秩序的东西是不能破坏的,就像一个大殿两边的柱子一样,位置很重要。他不知道最终谁能得到丁一,是王圆,还是江帆?想到这里,他心里隐隐作痛。 前两天,部长悄悄问他,说丁一是不是谈着对象呢?彭长宜说道:“据我所知应该没有,不过好像听说高市长在给小圆做媒。”部长无奈的摇摇头没有说话。那么也就是说丁一拒绝了王圆。 丁一拒绝王圆似乎在彭长宜的意料之中,但是不知他能否拒绝得了江帆。 江帆,似乎比任何人都喜欢丁一,尽管他没有明确表现出什么,但是从林岩的一些举动中他能够看出来,从江帆的眼神中就更能看出来了,那完全是一个男人看一个自己喜爱的女人的目光,这种目光江帆在别人身上没有出现过。另外他奔袭三四百里路,深夜送丁一回家就是最好的例证。这事江帆没跟他说过,是两三天后林岩告诉他的,也就是从林岩的嘴里彭长宜才知道丁一回家的事。 江帆,是领导更是挚友,是彭长宜理想的官员形象。尽管目前他没有完全释放出他的执政理念,也是有某种特殊原因的,他赞成江帆这样做。一个初入道的官员,在自己羽毛未丰满之前,是要倍加爱护自己政治羽毛的,这一点他极其欣赏江帆,适时的低调藏器,远比高调索取更有利。但是江帆似乎又不是等闲之辈,他利用精神文明建设这个契机,把政府工作巧妙的捆绑在市委工作上,为争创全省精神文明建设示范县市注入了新的的活力也内容,也达到和谐发展的最终目的。同时也在大力推行自己的执政方略,比如加强城市建设,提升城市功能,打造城市名片,上马程控交换机和数字寻呼台等多项改善投资环境的举措,尽管这些说不上是政绩工程,但也明确的打上了江帆的烙印,比起周林来,江帆似乎对城市建设更感兴趣。 丁乃翔出院后的第二天,丁一就回到亢州上班了,她已经歇了整整半个月。 她头走的时候,哥哥陆原回来了,全家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乔姨跟陆原说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杜蕾这段也没少往咱家跑,帮了很大忙,你看你们什么时候把关系确定下来,人家也好名正言顺的来咱家啊。” 陆原头也不抬的说道:“过段再说吧,我们下半年训练任务很紧张的。” 乔姨说:“也没让你马上结婚,这和紧张不紧张有什么关系,我看你就是不想跟杜蕾订婚。” 陆原看了妈妈一眼,说道:“您怎么总是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吃饱了。”说着,放下没吃完的饭就要回自己屋去。 丁乃翔抱着小狗,跟丁一说道:“小一,你吃完回屋吧,我们跟哥哥说点事。” 丁一本来吃完饭,正在给爸爸按摩腿上的肌肉,听爸爸这么说就冲陆原哥哥做了个鬼脸,从爸爸怀里接过小狗,就回自己屋了。 丁乃翔说道:“你妈说的对,杜蕾这孩子有情有意,而且懂事,长的也漂亮,他那样的家庭能培养这样的孩子也是少见了。你们先把婚定了,如果想结婚就先结到西城的家,如果不想结婚就先那么放着,这么长时间了,咱们得给人家一个说法。” 陆原说:“我即便是结婚也不会考虑西城老房子的,那是妹妹的。再说按照部队的要求,我年底才够结婚的年龄。” 这时,一直在屋里偷听的丁一开门出来说道:“我愿意把房子腾出来给哥哥结婚。” “没你的事,回屋去!”陆原瞪了她一眼说道。 丁一吐了一下舌头,又缩了回去。 乔姨说道:“明年单位又会有一批家属房竣工,估计杜蕾能够分到一个小面积的房子,到时咱们可以出这个钱,而且咱们现在这个房子面积也很大,真要结婚在家里住就行,你也不常回来。再有,现在又没让你马上结婚,是让你先跟杜蕾把关系明确下来,你们俩也都一年多了,咱们男方家黑不提白不提的不像话。” 陆原小声的嘀咕道:“本来就是您的一厢情愿吗?我从来都没说什么。” “你混蛋!还这么说?”乔姨看了一眼丁一的房门,接着说道:“你不小了,大小还是个军官,有些事情早就该明白的……” “我想等转业后再考虑结婚的问题。”陆原说道。 “你个傻孩子,等你转业我就老的走不动路了,我明年就退休了,还想着早点抱孙子呢。再说了,你结了婚,杜蕾家还有可能帮助你转到更好的单位。” “别说了,我考虑一下吧。”陆原抬起头,痛苦的看着妈妈。 妈妈就不再说了。 晚上,乔姨在哥哥的房间呆了很晚才出来。丁一给爸爸擦完身子后说道:“我明天要走了,你要乖点,适当活动,不然就肌肉粘连了。” 爸爸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放心吧。如果陆原哥哥要是结婚用那老房子你真的没意见。” “没意见?怎么了?” “呵呵,那就好。你乔姨想让他快点结婚。” “嗯,早就该结了,他要不是军人兴许连孩子都有了。” 爸爸看着丁一,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也该早点找了,女孩子过了25就不好找了。” “我也没到哪?”丁一说道。 “爸爸希望你能回来找。” “嗯,我也这么想的。”丁一应道。 “爸爸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想还是儿女在身边好。” “嗯。” “爸爸不放心你。” “嗯。” “除去嗯还会说别的吗?” 丁一笑了一下,说:“我还小呢,我都不考虑您操什么心。陆原哥哥结婚生了孩子,您照样是爷爷。” “我现在后悔了,不如那会把你留在身边了。”爸爸说道。 “哼,还不是你心狠,巴不得把我发配远远的呢?” “什么话?”爸爸有些温怒的说道。其实当初爸爸没有管丁一分配的事,的确是受了乔姨的影响,这娘俩的确有些上不来,尽管她们从没有吵过架,但是似乎关系也亲近不起来。两个年轻人却很投缘,处的比亲弟兄还好。由于丁一大学四年就没有住过宿,也没有单独生活过,乔姨说该让她到下面去锻炼一下,这样爸爸就没有插手她工作的事,就由着她去了锦安的亢州。不过这次出事后,他觉得女儿应该在身边。 这时丁一接到了杜蕾的电话,说是请她去喝咖啡,丁一笑嘻嘻的说道:“好啊,我去问问哥哥,等会给你回电话。”说着,就跑进了哥哥的屋子,看到乔姨还在哥哥的房间就说道:“陆原哥哥,杜蕾请咱们去喝咖啡。” 陆原抬起头,看着丁一说道:“你去吧,我跟妈妈说点事。” 乔姨说:“去吧,我没事了,别让人家等着。”说完就走了出去。 “对了哥哥,你一人去吧,我明天要回亢州,要准备一下。” 陆原哥哥说道:“那就都不去了。” “那哪行啊,杜蕾主要请的是你,再说了,谁谈朋友总是猫在家里啊,你要不去她该生我的气了。” 陆原拉过丁一的手,让她坐在对面刚才妈妈坐的地方,郑重其事的说道:“我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你要保证。” 丁一以为她是不相信让他住老房子的事,使劲点点头。 “我要你出声保证。” 丁一笑了,说道:“我保证。” “丁一,现在是陆原问你话,不是哥哥在问你,你能如实回答吗?” 049 深夜大桥下(一) 丁一看见陆原的眼里有一种光亮,还有一抹忧伤,很严肃的神情。她突然想起有一天在医院的花园里,杜蕾说“我怎么觉得你哥哥喜欢的是你啊?”丁一说道:“他当然喜欢我,比乔姨还喜欢我哪。”杜蕾说:“丁一,我说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再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完成可以互相喜欢的。”丁一严肃的说道:“杜蕾,我不管你按的什么心,也不管你能不能成为我嫂子,但就是不许诋毁陆原哥哥!”杜蕾看到丁一要跟她翻脸,赶紧说道:“我什么居心都没有,这一年多的时间我的心只在你哥哥身上,好多人都在追求我,我看不上任何人,就是喜欢你哥哥,这些都瞒不过乔姨,她最清楚。可是,可是我觉得你哥总是跟我不冷不热的,觉得他喜欢你超过喜欢我,对不起,丁一,我不得不这样想。”丁一说道:“妈妈走后,爸爸有了乔姨,是陆原哥哥给了我安慰,他疼我,护着我,我觉得他比乔姨还亲,你不许歪曲他。”丁一流出了眼泪。杜蕾看出,那是真实的眼泪,没有丝毫的造作和欺骗,就赶紧抱住了她,陪着不是。 此时,见陆原哥哥特别强调了他陆原的身份,就想起了杜蕾说的话,但是哥哥就是哥哥,是她永远都依赖都尊敬的哥哥。 “你,真的希望我跟杜蕾好吗?” 听哥哥这样说,丁一就放下心来了,她坚定的点着头,说道:“不是希望是盼望。杜蕾很好,我是真心喜欢她,真心希望哥哥跟她相爱。” 陆原低下了头,丁一看不见哥哥的眼睛,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半天,哥哥才抬头说道:“嗯,我也喜欢她,爱……她,我就是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呵呵,大家的意见你该早就知道。”丁一笑着说。 “好了,我要跟女朋友约会去了,你不去正好。”陆原看着丁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摸了摸丁一的脑袋。 丁一很奇怪,为什么男人都喜欢摸自己的脑袋?彭长宜这样摸过她,江帆这样摸过她,现在哥哥又这样摸她,是不是自己的脑袋很好玩?她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走了出来。 第二天的下午,告别爸爸和乔姨,陆原和杜蕾把她送到的车站,丁一跟杜蕾小声说道:“昨晚过的愉快吧?” 杜蕾的脸腾的红了,捶了丁一一拳。 本来丁一想带小狗回来的,但是爸爸现在已经离不开一一了,她就发扬风格,没有带小狗回来,事实上,她也没有多少时间能够照顾小狗了,因为她上班不再像原来那么有规律。 丁一回到单位,没看见高市长,林岩也没在办公室,后来曹南告诉她,高市长给教育局开会去了。 坐在办公室,望着斜对面的那扇门,她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以后和那个房间的主人该怎样相处? 小洋楼的神秘密面纱终于露出一角,也是这么长时间最为突破的发现。 这天晚上彭长宜值夜班,喝完酒以后才回到单位,刚到门口老胡就叫住了他,原来陈乐在等他。 如今,已经是北城派出所民警的陈乐,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给他带来了惊天的发现! 据陈乐讲,小洋楼的确有北城去世的张主任的,并且和张怀有关。 事关重大,彭长宜特地叮嘱陈乐一定要注意保密,并且再次叮嘱他密切关注这件事。送走陈乐后,彭长宜给王家栋打了电话,说有事汇报。王家栋让他去家里。 来到王家栋的家,只有老俩口在看电视,彭长宜说:“小圆还没回来?” 王家栋夫人说:“12点之前回来的时候很少,有时整夜都不回来,说是太晚了就睡在公司了。” “等他成家后您就不闷得慌了。” “对了小彭,我问你点事,听说原来跟你一个科室那个小丁,父亲是大学教授,现在她有对象吗?” 彭长宜心里一动,说道:“我出来的时候没有,最近没有听说。” “哦——”显然王夫人有点沮丧。 “怎么阿姨?您想给她说一个不行” “哪儿呀?铁燕想把小圆说给丁一,谁知人家不同意,要说小圆也没什么配不上她的,他爸爸是教授,我们小圆的爸爸……”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你过来。”王家栋瞪了老伴儿一眼,把彭长宜叫进了书房。 对于王家栋的书房,彭长宜来过无数次,可谓非常熟悉。作为领导者的书房,不仅是办公室的延伸,又是家庭生活的一部分,还是书房主人独自思考的地方。所以,许多领导人都会在家里弄一间这样的书房,既是接待重要客人,又是躲避家庭喧闹的地方。王家栋的这间书房面积不大,却很有品味。无论从规划到陈列,从色调到材质,表现出的是宁静、沉稳、雅致的特征。这里有樊书记的书法,还有几位本地文人的字画,更有一些古董小玩意,而且有一张单人床,不难想象,王家栋大部分时间睡在这个书房里的。 每次进这个书房,彭长宜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尽管这个书房是王家栋的私人空间,但是这个书房却和亢州官场紧密相连。亢州的每次人事调整的方案或者是人事布局的腹稿,都是产生于这个书房,这个书房是产生核心机密的地方,有着外人永远不知道的秘密,这里的王家栋应该是最真实的王家栋。 当彭长宜告诉了部长的最新发现后,王家栋冷笑了一声,他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最后意味深长的说:“长宜啊,这是一份大礼。” 彭长宜听不明白他的话,但绝对不能追根刨底,只是似懂非懂的笑笑。哪知王家栋说道:“也是你送给自己的大礼。” 彭长宜就更加不懂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不能问,只能憨憨的笑了两下,似乎一切都在王家栋的掌握之中。 其实彭长宜还有一种感觉,就是感觉这件事还应该跟任小亮有关,尽管目前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表明跟任小亮有关,但是彭长宜就是有这么一种预感。当然,他是不能跟部长说出自己的这种无缘由的预感的。 没多久,亢州教育界发生了一件怪事,当然,这件怪事只有教育局党组成员知道,别人不知道。本来是准备给那个私吞危房改造款的校长免职处分的,头天已经在党组班子会研究决定的事,第二天居然变了,只给了一个记过处分,并且再次拨款,尽快翻修校舍。 古街改造顺利完全。改造好的古街成为亢州市区内最繁华的商业街,以前那些街头小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个品牌的专卖店、加盟店,店面宽敞明亮,装修豪华高档,大城市里看到的品牌,几乎在这条街上都有店面,这条街上门店的租金也比改造之前提高了一倍还多,不但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而且还租不到。 最反对改造并且带头闹事的老巴这次实惠最大,他们哥三的门店连在一起,共同出租给了国内一家知名品牌的家具专卖店,创下了整条街租金最高的记录。古街一时间成为全亢州购物最集中的地方,有亢州的前面大街之称。 在全省新城杯大检查之前,北城举行了盛大空前的剪彩仪式。在高大典雅气派的古牌楼下,市六大班子领导全部出席了剪彩仪式。 任小亮这天出尽了风头,由于激动,漂亮俊气的脸庞更加容光焕发。他不仅和樊书记、江帆一起手持剪刀剪了彩,还带着市领导们参观了整条街。特别被邀请参加剪彩仪式的朱国庆没有见到彭长宜,就低声问刘忠“彭书记哪儿去了?”刘忠说“去锦安党校学习去了。”朱国庆点点头。 任小亮带着领导们来到一家外国品牌服装专卖店,江帆看了一圈后说道:“有法式衬衣吗?” 049 深夜大桥下(二) 服务员茫然的摇摇头。 来到通往市医院的十字路口,江帆站在东北角的二层小楼旁,不由的露出了笑意。那是他江帆唯一的一处产业。 说来也巧,古街改造前夕,有几家房主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自己的改造权。把角的这户人家就是一位老人,原来门店也出租的,自己常年在北京闺女家住,只是每年回来收房租。这次古街改造他自然无能为力,索性就把房子卖了。彭长宜后来成为总指挥,最先掌握到这条信息,他就跟江帆说了,怂恿江帆以别人的名义买下了把角的这户人家的房子。同时,自己也买下了一处40多平米的地方,为此还跟岳母借了钱。看着自己的房产,江帆不由的佩服彭长宜的投资理念,尽管掏光了他所有的积蓄,而且还负债,但是现在看来很值。 本来这次乡镇级干部培训班应该是任小亮去的,考虑到要举行古街改造完成的剪彩仪式,任小亮提出让彭长宜去。事后刘忠跟彭长宜说你也不去,干了半天该露脸了你到不参加了,鲜花让他剪去了。彭长宜心里固然不痛快,但还是决定去锦安参加培训。 在全省新城杯大检查前,他结束了培训,面对省级媒体的记者,他却出尽了风头。 按说这次新城杯大检查没有基层的事,但是建设局的局长黄金却意外打电话,把彭长宜叫到了检查组下榻的亢州宾馆,原来省内几家媒体记者对古街充满了兴趣,许多具体情况黄金不知道,只好由彭长宜解答。 彭长宜用自己刚刚学了一年不到的研究生课程里的产业经济理论,回答了记者们提出的改造古街的初衷和改造中遇到的困难等问题。令他毫不吃惊的是叶桐也在这些记者其中,并且还冲他狡黠的一笑。 自从上次分别后,彭长宜就没再和叶桐见过面,那篇理论文章如期登在省报理论园地栏目中,当然也引起了广泛关注,并成为精神文明建设宣讲教材之一。 采访结束后,彭长宜没有走,他在等叶桐。 叶桐来亢州,他不能避而不见,那不是一个男人的风度,再者,他也要当面对她表示感谢,这是叶桐在电话里要求的。 彭长宜提出带叶桐看看小县城的夜晚,叶桐很高兴的答应了,其实彭长宜是不敢跟叶桐进她的房间,要知道这可是在自己的家门口,他必须注意。 叶桐就说:“那咱们就去万马河桥吧?” 彭长宜说:“黑灯瞎火的去那里干嘛?” 叶桐说:“就想去,想感受一下站在桥上往下跳的感觉。” 彭长宜心想肯定是黄金介绍的时候跟记者们讲了这个事,他就说道:“你绝对不能写进报道里,我现在和这个拆迁户成了朋友,绝对不能拿朋友的尊严去给自己脸上贴金。” 叶桐点点头说:“保证不写,但我不保证别人不写。” 彭长宜没再说什么,他总不能为这个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吧。 彭长宜开着司法科的挎斗摩托车,带着叶桐直奔亢州大桥。叶桐第一次坐这样的摩托车,她兴奋的大声说道:“前面再架挺机关枪就更刺激了。” 彭长宜哈哈大笑。 叶桐又说:“把警报器拉响,让我过把瘾。” 彭长宜说:“你可不行,人家还以为我抓到了一个逃犯呢?” 叶桐坐在挎斗里手舞足蹈,新鲜的样子像个孩子。“太刺激了,我从来都没做过这种车,只有在电影里看到过。” 乘着夜色,他们来到了大桥上,汛期已经过去了,河里的水位下降了很多,但是仍然能显露万马河一泻千里的气势。叶桐弯身往下看,彭长宜赶紧扶住了她,说道:“注意,容易头晕。”叶桐双手就势抱住了他。 由于这个桥是国道的咽喉要道,来来往往的车辆络绎不绝。而且亢州北面八个乡镇的人要想进城都得从这个桥上过,这里还是进京的唯一通道。彭长宜怕被人看到,赶紧说:“别闹,这可比不得省城。” 叶桐撒娇的说道:“我不管,吻我。” “饶了我吧姑奶奶。” “怕什么,你都不怕跳河,就那么怕我。” “是啊,怕,非常怕。” 叶桐说:“就不,好不容易见面了,也不说到省城去看我,真是没良心。” “身不由己,下边工作太忙,不是你们大机关的人能够想象的。” “吻我。”黑暗中,叶桐的眼睛幽幽的看着他,身子紧.贴在他的身上。“ “这里不行。” “哪里行?” “好了,别闹了。” 叶桐依然箍着他不放,同时把自己的一条腿别他腿之间,不停的摩擦着。 彭长宜就跟突然遭受电击一样,浑身颤抖着,他咽下一口唾液,说道:“我的姑奶奶,这里不行,我那车太显眼。” 他越紧张,叶桐似乎越得意,吻着他的耳垂说道:“去哪儿?” 彭长宜扭开头,随便用手一指。叶桐看了一眼,就吻了一下他的唇,说道:“我们过去。” 彭长宜把摩托车停在引桥下面一个僻静的地方,刚熄了火,叶桐就又缠上了他的身子,双手吊在他的脖子上,大胆的吻上他的唇。 彭长宜被动的应付着她,不时的左顾右盼。 叶桐说道:“专心。” 彭长宜说:“做不到。” 叶桐笑了,她也不知道彭长宜怎么对自己这么有吸引力,就一下把自己的舌头伸进了彭长宜的嘴里,上身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 彭长宜迟疑了一下,双手抱住了叶桐的腰。他这个小小的呼应动作,更加刺激了叶桐,叶桐更紧的贴在他的身上,并紧挨着他,她故伎重演,再次摆动着自己的腿摩挲着他...... 彭长宜又是一阵电击般的颤.抖。 叶桐显然并不满足,她拉过彭长宜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身前,同时抽出彭长宜裤子里的衬衣...... 彭长宜机灵了一下,吓得快要魂飞魄散了。 叶桐的手并不闲着,她不断的动作着...... 彭长宜感觉自己要吐血了,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别这样,让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我不怕你怕什么?” “不行,我怕。” 听了这话,叶桐就加大了手上的功夫,彭长宜快受不了了,大脑一片空白。 叶桐继续吻着他,吻着他下巴的胡须,吻着他的胸脯,彭长宜想移动一下自己身体,避免这样和她接触,但是他动不了,因为自己还在她的手里,而且,而且早就背叛了他…… 他的呼吸急粗起来,低声说道:“姑奶奶,别弄了,会死人的!” “就是要死人。”叶桐说着,做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举动…… “哦,天哪——”彭长宜喊出了声,他再也受不了,觉得有一种电流般通遍全身,冲荡着他的大脑,冲荡着他的身体,有一种快要炸裂般的难受。 彭长宜彻底的失去了抵抗,他感到奇怪,她的身上这样的热,手却冰凉,他知道叶桐也很紧张。他不能再迟疑了,因为叶桐再多动作一下,他就会崩溃,他猛的翻过叶桐,让她的双手放在摩托车的车座上,眼一闭,豁出去了…… 事毕,叶桐趴在车座上居然笑出声。 彭长宜收拾着自己,吼道:“笑什么笑?” “我笑你被我强要了,呵呵。”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彭长宜愤愤的说道。 “真的?”叶桐直起身问道。 “真的。” “那就试试。”她说着手就又过来了,彭长宜赶快躲开了她,说道: “别闹了,赶紧收拾。” 050 要定你了(一) 彭长宜带着叶桐回到宾馆后,叶桐让他送自己上去。彭长宜和她刚进门,正好看见高铁燕和丁一从里面出来。 高铁燕老远就说道:“彭书记,这么晚了干嘛去?” 彭长宜万万没想到居然看见了丁一,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不敢看丁一,就像不认识她一样说道:“哦,我送一个朋友。”说着就低头往里走。 叶桐向高铁燕和丁一笑笑,小跑着去追彭长宜。 丁一不认识叶桐,但是她很纳闷,彭长宜这么晚了带个女人出去干什么去了?还是个长相漂亮、气质不俗的女人,而且还和一起上了楼。 高铁燕撇着嘴说道:“这才几天啊,居然也会沾花惹草了。” “您认识那个人吗?”丁一问。 “那怎不认识,省报的那个记者,听说现在他们打的比较火热?深更半夜的。”高铁燕说。 这个就是叶桐?丁一听后,心就紧跳了两下,不再说话,跟在高铁燕的后面上了车。 送完高铁燕,丁一回到单位,她刚到单位门口,就听见自己的呼机再响,一看居然是彭长宜:到单位了吗?方便请回电话。 哼,此地无银三百两! 丁一决定不给他回电话。 但是呼机再次想起,在走廊里很是刺耳。她便把呼机调到了震动状态,走进了办公室。林岩不在,她犹豫了一下,就回拨了他的电话,是他单位办公室的电话。 丁一平静的说道:“彭书记,有事吗?” 彭长宜听出了她的冷淡,忽然又觉得没有跟丁一解释的必要,也许,这样会更好。想到这里,他说道:“哦,没事,我想让你看看江市长在办公室吗?” 丁一说道:“给他办公室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 彭长宜呵呵了两声,说道:“不打了,我也该回家了,再见。”说完,想听听丁一是什么反应,就没挂电话。 这边丁一也等着彭长宜挂电话,也没听见他挂电话,两人就这样拿着话筒,默默的倾听着,都希望对方能再说点什么,可是又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还是彭长宜打破了沉静,说道:“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也不等丁一说话,就挂了电话。 直到话筒里传来忙音,丁一才放下电话,她感觉心里有些难受,就像丢了一件心爱的宝贝,有些心疼,眼睛就有些酸痛,这时门被突然推开,她一抬头,猛然看见了江帆,她赶紧擦掉眼泪,站了起来,说道:“市长。” 江帆也愣了,曹南刚从他的办公室离开,他本来是要回宿舍的,看见这间房间还亮着灯,以为是林岩又回来了,就推开了门,却意外的看见了丁一。 自丁一从阆诸回来后,江帆很少见到她,最近这段他很忙,已经进入角色的江帆忽然觉得有许多工作要做,加上丁一有意躲着自己,所以他们这是第一次单独照面。 江帆显得有些尴尬,他说道:“怎么还不上去休息?不早了。”说着就要往出走,忽然想起什么说道:“你父亲怎么样了?” “康复的很好,多谢市长那天……”丁一本不想把话题往那天的事情上引,可是三句不到就又说道了这里,她就收住了话头。 江帆意识到了什么,说道:“别客气,早点睡吧。”说完,就坚决的走了出来。他已经跟这个女孩承诺过了,不会再对她做什么了,所以,就尽量减少跟她单独相处的时间,不然他难免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有的时候又很后悔当时把话说那么死,但又不能让这个女孩子小看了自己,只好把对她的眷恋藏在心里了。 丁一看着江帆出去后陷入了沉思。想起她刚从阆诸回来的第二天,那天下着雨,丁一和雯雯从食堂吃完饭出来,丁一打着伞,雯雯搂着她的腰,这时江帆擎着一把黑色的大雨伞走了过来,高高的个子,迈着矫健的步子,神情镇定而潇洒。那天她发现,江帆有着一种逸群之气,可以超越任何人。 不知为什么,丁一的脸腾的红了,她知道已经来不及躲开他了,就下意识的把伞放低,使江帆看不见自己,自己也看不见他。 哪知雯雯看见了江帆,她刚说了一句“江市长好”,就见丁一的伞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们的后背就淋着了雨。她大叫道:“你的伞打哪儿去了,看不见路还挨淋了。”边说边伸手扶正丁一手上的雨伞。 就在雨伞被雯雯举起的那一刻,丁一就看见了江帆那双深如幽潭的双眸,今天却目光如炬,正在看着她,似乎把她的小把戏一眼就看穿了,丁一的脸再次红了,又下意识的想用伞挡着他的目光,刚一往下垂,雯雯就扶正了她的手。 这时,江帆微笑着看了她们一眼,说道:“你们吃好了?” 雯雯说道:“吃好了。” 说话间,江帆就从她们身边大步走了过去。 丁一的心居然莫名的跳动了几下,雯雯说“市长的声音真好听,很有磁性。” 丁一回过神来,仔细琢磨了一下,感觉市长的声音的确很好听,普通话很标准,而且有一种深沉的质感,从那天以后,她见到江帆就一直不自然。 此时,回到办公室的江帆也想起了那天的这一幕。看到丁一用伞遮住自己的一霎那,尽管感到很可笑,但是又透出了小女儿的幼稚和单纯,当他看见了她那红透的脸蛋,心里感到了温暖,从她这个无意的举动中不难看出,这个女孩子见到他知道害羞了,知道害羞就意味着她情窦已开,就意味着她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江帆在心里说道:丁一,我要定你了。 那天他心情很好,破例的要林岩打了饭,拿回办公室吃的,因为他喝了两杯酒。在食堂吃饭是不能喝酒的。林岩说道“就今天中午没有应酬,您还自己喝啊?”江帆说“喝,你没听说过小雨淋淋,烧酒半斤。”林岩见他高兴也就陪着喝了两杯。 这个情况丁一当然不知道了,她看着市长走出后,也关掉电灯走了出去。这时,雯雯从外面进来,穿着她从深圳买来的连衣裙,丁一发现门口有一辆车驶了出去。丁一笑着说:“雯雯,去玩了?” 雯雯拉过丁一说道:“去我宿舍,我有话跟你说。” 丁一笑了,说道:“是不是谈恋爱了让我给参谋参谋?” 雯雯居然不好意思的说道:“还不能那么说。” “呵呵,看来被我说中了。” 她们上了楼,雯雯小声的说道:“我告诉你一件特别秘密的事,让我震惊的事。” 丁一说道:“什么事。” “你说我们正是谈恋爱的年龄,似乎比较正常,你说怎么有人比我们应该谈恋爱的人还着急?” “我听不懂你的话。”丁一说道。 雯雯说道:“一会到宿舍再跟你说。对了,你送的这条裙子好多人都说漂亮,我只有出席重要的场合才穿。” “这么说你刚才去出席重要场合去了,是不是跟男朋友约会去了……” 丁一的话还没说完,雯雯就扯了一下她的一角,这时,看见樊书记和王家栋从楼上走了下来,丁一和雯雯赶忙靠边站住。同声说道:“樊书记好,王部长好。” 樊文良看了她们一眼,跟她们笑着点点头就下去了,王部长从她们身边经过时,丁一笑着看着部长,就见王家栋似乎没看见她一样,表情漠然的跟在樊书记后面走了下去。 丁一的心里就有些别扭,部长见到他从来都没有过今天这样的表情,她一直拿部长当做“娘家人”,但是今天她似乎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冷漠和陌生,她就有了隐隐的不安。 050 要定你了(二) 跟雯雯去了她宿舍,雯雯关上门说道:“丁一,我问你,高市长给你和王圆做媒,你怎么没同意啊?” 丁一脸红了,说道:“你听谁说的?” “别管我听谁说的了,是不是吧?” “高市长就那么一说,我不想在外地成家立业,爸爸年岁大了。” “阆诸和亢州也不是特别远了,我感觉你是不满意他才以这个为借口的。” “不是,王总年轻有为,有自己的事业,我配不上他,我真的不想在外地成家立业。” “丁一,你想过没有,你以这个为借口可能会耽误了你的前程,试想,亢州是不会培养一个时刻准备离开的干部的。” 丁一觉得雯雯说的有道理。 雯雯又说:“那你跟我说实话,你不喜欢王圆什么地方?” 丁一说:“雯雯,我刚才都说了,你怎么不相信我?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偏让我要找出王总的不是来?”丁一有些着急。 见她急了,雯雯说道:“我是想私自跟你交流一下,实不相瞒,你回绝高市长之后,高市长又把我介绍给了他,咱俩是好姐妹,我当然要了解一下。” “哦——”丁一点点头。 “我以为你嫌弃他的脚有残疾啊。” 其实丁一没有答应高市长的因素很多,当然残疾也是一个主要因素,更主要的因素还是觉得两个人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这种差异主要是来自不同的成长环境,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没有想跟他谈恋爱的那种冲动。这会听说雯雯要跟王圆处对象,就笑着说:“雯雯,祝贺你啊!” “祝贺什么,今晚第一次正式见面。” “呵呵,看来以前还有过非正式见面。” “你别没有良心,风正式见面就是跟你吃羊肉串那天晚上,然后还有一次……还有一次……”雯雯支吾着,的确她和王圆单独见过面,不过那是因为丁一,是丁一回家照顾受伤的爸爸期间,王圆找不到丁一,才约的雯雯。雯雯承诺不告诉丁一。 丁一捂住嘴笑了,说道:“好了,别交代了,我祝贺你们。” “祝贺什么?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到是彼此没有反感。”雯雯说。 “呵呵,可是我感觉你已经恋爱了。”丁一坏笑着说道 雯雯坦诚的说道:“要说没看上也是瞎话,他的家庭和个人都没得挑,就是脚……” “那不算什么呀,他是光荣负伤的啊!” “那你怎不愿意?” 丁一瞪了她一眼,说道:“我都跟你解释了,以后永远都不许提。” “嗯。不过好像他很反感家里给他介绍对象。” “哦?” “似乎他并不领高市长的情,只是耐不住妈妈的磨叨。” 丁一忽然感觉高市长这样做有些不妥,成了还好说,不成的话没法相处,难怪刚才王部长见到自己那么冷漠,肯定是高市长跟他说了,雯雯也是一样,雯雯的叔叔是卢辉,如果做不成亲戚,也会影响到同事关系的。 想到这里就说:“雯雯,我感觉这样不太好,你想,如果这事双方都满意皆大欢喜,如果有一方不满意都不好,以后没法相处,因为太熟了。” 雯雯说道:“嗯,王圆也这么说,但是他说母命难违,成不成的当做朋友交往。我叔叔也这么跟我说的,所以我才今天见王圆了,你猜王圆怎么说?” “嗯?” “他说高市长就是张巴妈。” “哈哈。”丁一笑了,北方人管那些爱管闲事的人叫张巴,顾名思义,就是上赶着“张罗”和“巴结”的意思。“张巴的妈”比张巴显然更胜一筹,也就是更爱管闲事。 “我当时说她叫高张巴,哈——” “那谈的怎么样?”丁一问道。 “就是见个面,喝了杯咖啡,我问他,听说你跟丁一谈对象着?他说人家丁一没看上我,神情还很忧郁的样子。” “讨厌!”丁一打了一下雯雯,又说道:“以后你再提这事咱俩就断交。” “嗯,保证不说了。不过丁一,你说尽管我跟他没有谈恋爱的冲动,奇怪的是也没有陌生感。对了,我问他,像你这么有钱有地位的人为什么不自己找对象,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妈妈不许他找身边的人。” 丁一说:“极有可能,因为他身边的人都是生意人,他家是干部家庭,他妈妈当然愿意找干部了。我看你和他挺般配的,真的。” “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先交往吧,不过我们到是彼此不讨厌对方。” 丁一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你不是说还要告诉我一件震惊的事吗?” 雯雯笑了,说道:“就是这件。” “这有什么震惊的?” “还不震惊?高市长反复做媒,而且还都是在机关,反正我震惊。” “那是因为王总的妈妈觉得只有机关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儿子,很正常啊?你是大学生,国家干部,王总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天生地造的一对儿……” 丁一还没说完,就被雯雯摁倒在床上,施起挠痒的酷刑,丁一赶紧告饶。雯雯喘着气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哪,叔叔嘱咐我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我是相信你才说的。” 丁一举起右手,说:“我保证,到了吃喜糖那天也不说。” 雯雯又打了她一巴掌。 051 再遇顽疾(一) 政府最近一段的主要工作就是迎接省新城杯的大检查,孟客这几天忙的不亦乐乎,已经连着两个星期都没回家了。这天,他来到江帆办公室,疲惫的坐在了沙发上。 江帆笑着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坐在了他对面,笑着说道:“孟市长这段辛苦了。” 孟客睁着带血丝的眼睛说道:“辛苦我不怕,我现在真真切切的感觉管理一个城市太难了。你看,只要政府拨钱,城市就能建起高楼大厦,马路也能变宽,花花草草的也能种上,路灯也能变亮,这些都不是难题,难就难在人们的意识。” “你是说马路市场?” 孟客挠着头说道:“是啊,今天上午我们在车站路演习了一下,侵街占道的小商小贩赶不走、赶不尽,就跟哄蝇子一样,你一扬手赶,一下子就跑光了,等你一回手,马上又回来了,真到检查那天就糟透了,咱们哪有那么多人看着他们呀?”孟客沮丧极了。 江帆想了想说道:“别处怎么做的?” 孟客说道:“我参观了几个地方,包括治理最好的城市,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是轰,就是赶。” 孟客说的没错,原来樊文良之所以反对参加新城杯评选活动,他就说这是形式主义,劳民伤财不说,还会加剧许多社会矛盾。 但是江帆他认为:如今的城市功能的含义比以前更加宽泛了,城市物质环境构成的有形形态,也是城市无形形态的表象形式,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无形形态也是生产力,是社会实力的具体体现。 当然,江帆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说服了樊文良,事实上全省城市环境容貌综合整治工作早在三年前就开始了,原来这项工作只在地级城市范围内进行,去年就把范围扩大到了县级城市中来了,今年上半年在全省县长工作会议中特别强调了县级城市要积极参与进来,据了解,目前已经有几个城市参加了。 无论从经济实力还是地理位置来讲,亢州都没有理由拒绝开展这样的活动。 樊文良同意参加新城杯评选活动不仅是因为江帆,更主要的是江帆把这项活动融入到了精神文明建设这个主导工作中来,更是把提升城市品位当成促进精神文明建设更好开展的有力抓手。作为市委书记的樊文良,没有理由反对市长为这个城市做一些实际的工作。 江帆早就瞄准了城市改造这项工作,尽管他心里有想出政绩的想法,但这的确是提升城市品位改善城市形象最快捷的方式。 今年围绕全省城市环境容貌综合整治内容,亢州的城市整治工作也就拉开了大幕,这项工作主要是在城市主干道进行。首先翻修了主干道的路面,将所有架空的管线设施全部改为地下,主干道上的人行道、沿街单位出入口和公建、店铺门前统一硬化,并与人行道无障碍衔接,完善了各种交通设施和照面设施,沿路门店全部取消店外店、店外广告牌和马路摊点,规范经营环境。通过半年的建设和整治,应该说取得了显而易见的成效。 由于把主要整治力度都放在了主干道上,次干道和主干道分支的整治工作准备放在明年实施。 本来今年的计划就是完成主干道的整治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了,结果有一天樊文良从外面回来,没有上楼,而是直接来到了江帆办公室,进门就笑呵呵的说道“咱们把粉都搽在脸蛋上了,脸蛋是好看了,可是脖子和耳朵反而显的更难看了。” 江帆有些顾虑,担心影响进度,影响新城杯的评比。樊文良却说“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不是评比,是彻底改造城市面貌。” 按照樊文良的意思,今年整治工作又延伸到了与市区亢州路相连的十多条街道。这十多条街道中有两条贯通亢州南北城的主干道,一条是古街,一条是火车站路。 古街改造工作大部分都在北城区,南城有一小段,工作量不大。这条街不用政府操心,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车站路的治理整顿工作。 火车站无疑是一个城市最为前沿的窗口,向来是各个城市里脏乱差最为严重、治理难度最大的地方,是治理整顿中最为明显的顽疾。硬件改造工作完成后,软件治理工作就成了最大的难题,也是让孟客唉声叹气的主要原因。 本来火车站单辟出一个市场,统一制作的几排铁皮棚子,统一的摊位。但小贩就是不到市场里面去,建设局城管科就那么十多个人,不干别的,就是一个火车站都管不过来,而且为这纠纷不断。 江帆给孟客倒了一杯水,说道:“别急,喝口水。” 孟客喝了一大口水说道:“唉,不急是瞎话,冷不丁接手这半拉子活,还真有点挠头。”孟客指的是前不久政府班子内部重新调整分工时,这块工作是从张怀手里接过来的。 孟客这段的确很辛苦,开发区征地、建设就占去了他大部分精力,前不久又将城建工作分到他的名下,的确够他忙活的了。在全省新城杯城市环境评比之前,本月底,锦安市要先搞一次自查互查活动。目前,迎接地、省检查成了当前各个政府部门的中心工作。 江帆说道:“硬轰总也不是事,我们是不是出台一些奖励办法?比如,自动搬到市场里给什么奖励?或者在什么时间段可以出来摆摊?” 孟客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恐怕要涉及到部门利益。” 江帆想了想说道:“部门利益是暂时的,我看可行,咱们可以琢磨琢磨。” 孟客也说:“如果出台奖励办法,可能工作会好干些。” “只要不与民争利,让利于民,我相信局面会得到改善的,老百姓也会理解和支持的。”江帆笃定的说道。 其实,任何一项政府工作,只要不和百姓争利,都会得到百姓的理解和支持,关健是我们的政府站在一个什么样的角度来认识问题。 今天是星期天,丁一刚跟雯雯出来准备去吃街上吃早点,就看见江帆和林岩从办公室出来,江帆问她们干嘛去?雯雯说去吃早点。江帆说我请你们,咱们去火车站。 两个女孩子不好推辞,就跟着江帆走了出来。 他们来到火车站路,就见这条街人来人往,非常热闹,车子根本驶不进去。小许把车停在了大道路边,江帆他们就步行进去了。 雯雯小声的跟丁一说道:“哪儿吃不行,干嘛非来这个地方?乱糟糟的。” 丁一笑了。由于给高市长当秘书有一段时间了,她对政府工作也比较了解了,尤其是最近迎接省新城杯的检查评比,锦安要提前搞一次自查和联查活动,几乎所有的工作都围绕这项工作展开,市长舍近求远去火车站吃早点,肯定不光是为了吃早点。 谁知雯雯小声磨叨了这么一句,居然被前面的江帆听到了,他呵呵笑着说道:“这里热闹啊。” 雯雯看了丁一一眼,吐了一下舌头,心想这么乱他居然能听到她的话。 丁一笑了,他们跟着江帆来到了一个“清真面茶”摊点坐下,摊主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师傅,头戴着伊斯兰教的白色无檐的回回帽,身穿半袖的白色大褂,见来了顾客,头也不抬的说道:“稍等。”继续忙活他的,因为旁边的临时座位上,已经有六七个人在等。 小许和林岩搬过一个桌子,五个人勉强坐了下来。江帆说道:“忘了征求你们的意见了,如果不喜欢喝面茶还可以吃别的,有糖火烧、芝麻烧饼、油条。” 雯雯连忙说道:“喜欢喜欢。” 051 再遇顽疾(二) 丁一对面茶不感兴趣,但是她对这个忙碌的老师傅却感兴趣了。此时,老师傅从一只空箱子里拿出一个干净的碗,盛上金黄色的面茶,然后用一只很浅的小勺,舀上一勺芝麻酱,熟练的抖动着手腕,芝麻酱就在他的抖动下均匀的的撒在面茶的上面,形成了网格状,覆盖在面茶的表面,前后用时不到半分钟,动作干净利落。 也许是老师傅发现有人在注意他,就更加的赋予这些动作表演的成分,动作更加的利落、准确、优美。 丁一盯着那金黄色的面茶,来不及看清他的操作过程,一瞬间的功夫一碗碗的面茶上面就落下了网格状的芝麻酱,非常具有观赏性和艺术性。 很快,他们每人的面前就摆上了这样一碗面茶,香气扑鼻。 丁一伸手就要去拿小勺,江帆说道:“不用勺,这样喝。”说着,端起碗凑到嘴边,一边转着碗沿一边喝,而且故意吸溜出声,逗的两个女孩子不由的笑出了声。 江帆放下碗,说道:“别笑,面茶就是应该这样喝,会喝面茶的人,不用勺不用筷,而是转着碗沿喝,这样既不乱糊,又不烫嘴,还能保持面茶表面的原样,不破坏美感,食欲会大增。有句诗说的好,午梦初醒热面茶,干姜麻酱总须加。” 老师傅听了江帆的话后,就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表示他说的对。 林岩也故意学江帆的样子,把面茶喝的吸溜吸溜的直响,小许早就半碗喝完了。丁一和雯雯也端起碗,没吸溜几下,两个女孩子就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那个老师傅看着她们也不由的笑了。 江帆趁机和老师傅搭讪:“您一早能卖出多少碗?” 老师傅说:“冬天卖的多,现在差点。” 林岩说道:“冬天能卖出多少碗?” 老师傅伸出两跟指头。 “二十?”雯雯说道。 老师傅说:“那我就赔死了。” “二百。”林岩说道。 江帆又问道:“早晨几点收摊?” “现在早了,政府限定了时间,八点钟以前必须收摊,唉——” “卖不完怎么办?”雯雯问道。 “卖不完就少做,或者到市场那边再卖会儿。”老师傅说道。 “那干嘛一开始不到市场去卖啊?”还是雯雯在问。 “都不去就你一摊去,谁去吃你的?”老师傅说道。 这时旁边一个喝面茶的人说道:“不过你们的确应该搬到里面去,把道路让出来。” 这时又有人说道:“什么叫应该?这么多下岗职工不管,搞什么新城杯大检查,劳民伤财!” 林岩一听,脸色立刻变了,他偷偷看了一眼江帆,说道:“咱们撤吧。” 江帆冲他摆摆手,笑了,跟他们说道:“城市变漂亮了不好吗?” 这时,旁边那个炸油条的男子说道:“城市变漂亮了没什么不好,可那是要有代价的漂亮,不会随便就变了的。都是那个江帆,要政绩,拿财政的钱往他脸色贴金,为的是明年好顺利转正。” 丁一和林岩都紧张起来了,雯雯眼睛睁的老大,冲他们说道:“嗨,你们知道什么,城市是大家的,不是哪一个人的。不论谁当市长,他都带不走的,最后受益的还是咱们老百姓。”丁一赶紧拽了雯雯一下,意思不让她说了,江市长今天肯定是有意想听到最真实的声音。 果然,有人对雯雯说:“你肯定是吃政府饭的,说话都是官味。” 丁一又捅了雯雯一下,雯雯会意的一笑说道:“我是觉得你们说话太片面了,如果市长想要政绩的话,那我到是希望他多搞一些这样的政绩,马路变宽了,街道变干净了,城市变亮了,这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是啊,你说的没错。”另一个说道:“听说咱们江市长是个京官,有学问,人洋气,他不抓大棚菜抓城市建设,应该说也是为了老百姓,就是这么大动作的搞什么检查,还把小商贩轰的飞颠烂跑,生意没法做了,城市变干净了,老百姓口袋也就干净了。” 这时旁边有个卖烧饼的妇女凑过来说道:“火车站这个市场这么多年了,养活了多少人?给政府减轻了多少负担?这些当官的就看不见了。如今不让在这里摆摊肯定不行。” “没不让摆啊,你们完全可以进市场啊?”丁一说道。 “姑娘,你说的容易,市场建的那么好,是凭白无故让你使的吗?要交钱的。本来是小本买卖,再交出摊位费,加上各种各样的费用,就不挣钱了。”那个妇女说。 “在这里摆摊是要被罚款的啊?”雯雯说。 “唉,谁挨死罚呀,他来了你就赶紧撤呗,他走了你再回来,毛主席跟这叫游击战。”那个炸油条的人边忙活边说道,他的话引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江帆也笑了,说道:“是啊,要是政府不跟你们要摊位费就好了。” “怎么可能不要,听说又招了十多名临时工,你想他们的工资从哪儿来?都是从这里搜刮走的。”卖烧饼的妇女说道。 江帆说:“我要是当官的这个市场就让你们免费用。” 卖烧饼妇女说道:“不用长期免费,少收点就行,我都保证第一个进去。现在问题是你进去了别人不进去,在里面真的卖不动。这人啊买东西他有个习惯,就愿意在马路边,谁也不愿多走那几步去市场里买,除非大家都进去。” 听了这个妇女的话,江帆抬头望了一眼火车站小广场旁边那五排崭新的白铁皮摊位大棚,冷冷清清,与这边的嘈杂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丁一说道:“其实,你们搬到市场里面下雨也可以照常经营。” 那个妇女说道:“那是,如果到里面有钱赚,谁愿意在马路边风吹日晒呀?” 丁一还想说什么,这时就见江帆一下子把她拉了过来,丁一险些栽倒他的怀里。原来是路上太过拥挤,一辆摩托车擦着丁一后背过去了,险些撞到丁一。 旁边一个喝面茶的年轻人说,“今天是星期天,要是平时这时候正好是上班的点,根本走不动,人嘶马鸣的乱死了,如果不是想喝老师傅这碗面茶,我才不会到这里来呢。” 江帆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多了,早就过了规定的经营时间,两边的摊点丝毫没有撤离的迹象。过了一会,人群逐渐骚动起来,原来市场管理人员出动了。 江帆说道:“吃饱了咱们走。” 他们就离开了早点摊,走了出去。十多名市场管理人员在驱逐着商贩,没人认出江帆。 上了车后,江帆对丁一和雯雯说道:“你们俩要是没事,我就带着你们转转亢州的风景怎么样?” 两个女孩子当然不能拒绝了。 于是,汽车沿着城区主干道前行,驶上了国道,沿着国道驶向城外,最后从外环路进了古街。 来到古街后,立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只见新改造好的古街,整齐规范的仿古建筑,落地的玻璃门面,门前自行车摆放规整,无论是门前还是街道,宽敞干净,半空中没有了电线,即便是灯杆都是紧贴建筑延伸出来的,目光所及的地方整洁干净。 江帆不由的说道:“古街应该是我们的亮点。” 林岩说,“咱们的市区大道也没问题,从国道下来后,放眼望去,感觉就像到了大城市,尤其是晚上更漂亮,只是别往里面的胡同里走。” “任重道远啊。”江帆望着窗外,感慨的说了一句,长长出了一口气。 丁一知道,江帆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想到了未来这个城市的面貌,作为市长,她对江帆是非常敬重甚至是崇拜,不光她一人是这样,机关里的年轻人都有这样的心理。 052 化险为夷(一) 锦安地区城市综合整治互查活动即将开始。 这天上午,在政府大会议室里,召开了迎接检查第三次调度会,有关各个部门一把手全部到会,江帆出席了会议,并亲自主持会议。 他说为了迎接这次检查,昨天特地召开了常委会,樊书记指示,对待锦安的这次检查,就当是对待省里的检查一样,要高度重视,这次就是一次军演,是实战演习,一定要打好第一仗。 接着,副市长孟客又对这次活动做了具体安排,他说:“由于这次检查是抽签,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检查组哪天才能到咱们亢州,所以,这就要求我们时刻绷紧这根弦,不能掉以轻心。” 他接着说道:“就在最近几天里,我跟江市长从不同方向走进亢州城,我们到现在无法确定检查组从哪条路上进城,但是考虑到检查组会是一个车队,他们肯定也会要捡宽敞、平坦的马路走,目前进入亢州市区的只有三条路线,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放在这三条线上。所以,这三条路上的交通、环境卫生、安全保卫都要梳理一遍,不许出现摆摊占道的,不许出现沿街乞讨的,更不许出现拦车上访告状的!所涉及到的乡镇村子要分段管理,要上路巡逻,要力保交通顺畅,绝不能因为交通堵塞而使他们下车转悠,目前我们的城市经不住他们挑剔的目光。进入城区后,更要保证交通顺畅,要让车队尽快通过,到点指定的宾馆。另外,宾馆接待、饮食卫生,甚至安保工作都要责任到人,还有就餐时间,要精确无误……” 孟客对宾馆接待工作布置的非常仔细,他不能不仔细,能不能摘得这枚奖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地方接待,用命悬一发形容接待工作一点都不过分。 孟客布置完后,江帆又特别强调了一点,要杜绝任何群访事件的发生,警惕不明真相群众的滋事,这一点北城要注意,提前做好摸排工作。 江帆这样说也是针对古街改造过程中出现的群众上访事件而言的。江帆完成赞同孟客布置的具体工作,他最后说尽管这是一次工作检查,但更是一次政治任务,要严格实行一把手负责制,谁出问题谁负责,层层把关,确保万无一失,另外要把有可能出现的问题想细、想足。 会议的最后,由孟客带队,沿着检查组有可能走的三条路线,又实地检查了一番,发现的问题都现场进行了处理。 两天后,由锦安市政府组织、各个市县政府分管的副职和相关部门的一把手组成的检查组,第一站就来到了亢州。 不是检查组对亢州的偏爱,而是江帆抽签的时候一伸手就抽到了第一。他有些暗暗高兴,因为这种为期好几天的检查活动,排在最前面的单位占便宜,这个时候对于检查组来说,大家的好奇心还有精神气都足,当然留下的印象最深,最后再检查参观多少个单位都会不约而同的拿第一个做比较,第一个就成了标杆。 对于被检查的单位来说,排在第一也是非常幸运的,因为这个时候为迎接检查,各个部门都是斗志昂扬的,精神气也是最高涨的时候,所以,抽完签后,江帆就离开检查组,提前回到亢州准备迎接检查。 回到亢州,一切按计划进行,樊文良做后盾,江帆唱主角,孟客具体负责,各个职能部门密切配合,非常轻易的就通过了检查,而且总分排在全锦安第一名。 首战告捷,总结经验后,亢州再次迎来更加严格的检查评比。 十多天后,当省检查组到达锦安后,江帆仍然幸运的抽得第一名。大家十分高兴,都说江市长是亢州的福将!江帆说如果是福,也只限于这次检查。 这天,由洪副省长带队,京州省新城杯城市环境综合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全体成员,到达亢州境内,亢州五大班子来到亢州地界迎接。早就有警车闪烁着红蓝色的光等在路边。 就在头天召开的常委扩大会上,江帆和樊文良还在为是否要用警灯开道拿不定主意,在上次锦安检查中没有安排警车开道。 张怀和孟客极力主张警车开道,江帆觉得警车扰民,樊文良认为那样是不是太显得官僚,本来前段把这些小商小贩撵得到处飞颠烂跑,如果再把检查组耀武扬威的迎进城,恐怕老百姓有怨气。张怀说别处都是警车开道,到你这你不这样做领导心里就不舒服。樊文良不置可否。这才临时安排了警车。 江帆没有想到的是,翟炳德居然陪同洪副省长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常务副书记谢长友和市长董兴以及主管城建工作的一名副市长。 翟书记跟亢州干部一一握手后,就跟樊文良和江帆交代了几句话,无非就是照顾好洪副省长和全体成员的生活等等,然后和洪副省长握手告别就原路返回了,根本就不给樊文良挽留的机会。 江帆看得的出,尽管樊文良脸上没有显露出什么,但是他的心里肯定不高兴,都到亢州地界了,哪怕转一圈再回去都行。别说是樊文良,就是孟客都感到有些奇怪。 樊文良看着翟书记的车离去后,似乎有那么瞬间的失神,他很快回过头,开始和洪副省长等人握手。 洪副省长似乎比他的实际年龄显老一些,他的个子很高,今年正好60岁,嘴角处有一颗比黄豆粒还要大的黑痣。据说他今年就要离退了,有传闻他要去省政协工作,也有人说他正在竞争人大主任这个角色,如果按照常规,政府口的领导大部分退下来后到政协任职,党口的领导去人大,不过据说省委今年没有退下来的副职,而省人大一把手以及到站,所以洪副省长有到人大任职的可能性很大,即便去不人大,到政协任个主席应该没问题。 洪副省长先跟樊文良握手,然后才是江帆。江帆发现,洪副省长在跟自己握手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自己,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握完手后,他顺着洪副省长的目光扫了一眼,才发现洪副省长刚才看的是张怀。 官场上的握手就跟领导排序一样,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无论此时张怀多么想跟洪副省长握手或者是洪副省长多么想和他握手,也要等到江帆握完后才能轮到他。 洪副省长握着张怀的手,居然亲切的叫了一声“小张。” 张怀有些受宠若惊的说道:“洪省长,谢谢您还记得我。” “哈哈,哪儿的话呀?”洪副省长笑着使劲握了握他的手。 江帆不由得的一愣,难道他们曾经认识?他在脑子里快速反应,想起张怀歇病假的时候他们去看他,被告知他去省城医院看病去了,他当时就纳闷,离北京这么近不去北京,居然舍近求远去省城看病,看来张怀那个时候并没有安心养病。 他忽然又想到,张怀主持的高尔夫项目,据说就是通过省里的关系认识的港商司徒清源的,难道这个项目里有洪副省长的因素,那他们就不只是认识了。 不知为什么,江帆没有任何道理的想起了彭长宜说的那排小洋楼。但是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甚至骂自己龌龊,怎么可能呢?且不说对方是省里领导,就是单凭洪副省长的身份也不可能跟小洋楼有什么瓜葛?谁都知道省领导是有房子的,不需要到你这个地方来住。不管怎么说,自己手下的这个常务副市长,都是个通天的人物。 相互寒暄了几句,又都上了各自的车,唯独张怀被洪副省长叫了去,上了洪副省长的专车。这让樊文良很有意味的看了一眼那辆车。 警车前面开道,车队疾速朝县城驶去。由于有警车开道,路上非常顺利,没有任何悬念的就驶上了亢州主干道,直接开进了亢州宾馆。 要说省里的领导都会含蓄一些,无论说话办事都喜欢藏着掖着,在私交方面更是谨慎,轻易不会透露自己的社交圈子的。 052 化险为夷(二) 但是今天洪副省长显然不是这样做的,他毫不避讳自己认识张怀而且公开表露出来对他的不一般,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玄机不成?江帆陷入了沉思。他和樊文良是坐一个车来的,他担心自己那辆老爷出故障就没开。 樊文良见他到了宾馆都没有说话,就问了一句:“琢磨什么哪?” 江帆这才回过神来,居然说道:“翟书记怎么又回去了?” 哪知这话一出他就后悔了,果然,樊文良的脸色就有些变了,嘟着脸就下了车。本来江帆是想掩饰“琢磨”张怀和洪副省长这件事的,结果弄巧成拙,心里后悔的不行。 中午的接待宴会规格比较高,专门安排了一个小宴会厅,摆了五桌,上的酒都是五粮液,最中间的一桌上,洪副省长居上位,省建设厅厅长郭建中坐在他的右首,锦安市委副书记市长董兴坐在他的左首,樊文良坐在厅长的右首,锦安来的副市长坐在董兴的左边,江帆坐在樊文良的右边。省地的其他领导和亢州的孙玉龙等人参杂着坐在了其他几桌中间,张怀和孟客跟领导的秘书和司机坐在了一桌。洪副省长一看,公然叫着张怀的名字,把张怀让到了自己这桌。 张怀推辞着,樊文良说:“洪副省长点将,你就过来吧。” 于是就有人给他让座位,他就坐在了江帆的左边。 洪副省长是毫无疑问的中心,但是江帆仍然发现,检查组的成员在敬酒的时候,似乎对洪副省长的热情表现的更直白一些,并不是真心的那种。但是对同来的建设厅的郭建中厅长更恭敬一些。由此江帆判断,是不是洪副省长退下来后,郭厅长要接任? 很显然,在这些人眼中,一个即将过气的官员就跟英雄垂暮一样,远不及一个事业蒸蒸日上有可能成为副省长的厅长,包括董兴和樊文良,都对郭厅长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和尊重。 权力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它就像一块磁铁,那么多的人被它无条件的吸引过来! 江帆算了算,这顿饭至少花去了两万块,检查组要在亢州吃上四顿饭,尽管早晚相对简单一些,但是他们每人手里都有一票,接下来的礼品要人手一份,重点成员的礼品分量还要加大,加上锦安那次互查,人吃马喂的光用在招待和公关的费用就要花去市财政40万元。 40万元应该是当时一个中型企业的全年收入了。相当于4所农村中心小学校教师全年工资的总和。难怪樊文良之前不愿搞这项活动,如果这钱花在城市建设上,无论是樊文良还是江帆估计都不会心疼,但是如果花在吃吃喝喝喝公关上,恐怕就不得不让心疼了。 江帆力主参加新城杯的评比活动,是有自己私心的,那个私心就是政绩。毕竟自己目前还是代市长,如果一点政绩都没有,代表们凭什么投你的票?真要一年什么都不干的话,别说别人,就是跟自己都交代不过去。他也不能免俗的选择了城市改造和建设工程为切入点,使这个城市快速的烙上了自己的印记。 想到这里,他有些心虚的偷偷看了樊文良一眼,只见樊文良仍然是镇定从容、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在低头和郭厅长说着话。唉,事情都做了,就不要这样患得患失了,他感觉自己和樊文良的差距很大。 接待宴会结束后,洪副省长休息了一个小时,在宾馆会议室开了一个小型会议,具体敲定了一个参观路线又听江帆做了一个简短的汇报,半小时后,检查组按照分工,分两组进行考核参观。 就在检查组领导们在宾馆小会议室开会的时候,北城区的彭长宜突然接到电话,在古街一条街道的路口拐角处的一个井盖被盗! 彭长宜急了,要知道检查组走完亢州的主干道后,就会把车停在古街的街口,然后步行进入古街,这是市里想出的办法,为的是让检查组在古街多耽搁一些时间,省得他们再到别处去转悠,因为除去古街和火车站,与市区主干道相连的街道都没有彻底的改造,只是稍加整理,有的路面早就坑坑洼洼的了,街道两边门店繁杂凌乱,尽管也专门进行了整治,但是路面不达标这一项就是要被扣分的。 井盖也是考核内容之一。今天早上彭长宜坐着孙其的摩托车,来回走了两遍,没有发现井盖缺失的,一般情况下井盖都是夜间或者凌晨被盗,白天井盖丢失的可能行不大。他来不及多想,即便现在给市政打电话要井盖也来不及了。 他急中生智,马上给党办打电话,是姚平接的电话。彭长宜说:“小姚,你立刻准备好两壶开水和无数只水杯以及茶叶,一会跟我走。”不等姚平表态,他挂了电话又打给政府办,要他们立刻从会议室搬两张桌子两把椅子,装好车在门口等他,并特别强调带一块桌布。放下电话后,叫了刘忠,帮助姚平搬着茶杯箱子就往下走。 刘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边走边说:“出了什么事?” 彭长宜说道:“大街上有个井盖丢了。来不及换了,咱们在哪儿摆两张桌子,弄个饮水点,专门供应给检查组的人喝。” 刘忠想想说道:“你真有办法。” 单位的面包车把桌子送到了那个井盖处,彭长宜到了现场后,果然在一个街口处少了一个井盖,露出黑洞洞的井口,井口里插着一把扫帚,为的是提醒过往车辆和行人,一个环卫人员等在那里。 刘忠等人搬下桌子后,把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两边的挡板正好遮住了前后井口,姚平又将一大块红绒布盖在桌子上,就把井口遮得严丝合缝,从哪个方向看也看不到井口了。 彭长宜赶快吩咐人摆好茶杯,沏好水,他扬起胳膊看了一下手表,估计检查组快到了。就在他抬头的功夫,看见了机床厂的水塔,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刘书记,你带去机床厂灌些酸梅汤来。” 机床厂为了防止车间工人中暑,一到夏季就会熬制酸梅汤,全天候供应工人免费饮用。刘忠说道:“这个季节还有吗?”彭长宜说差不多应该有。说着就来到旁边一个卖运动服装的商店,想借店里的暖水瓶用。店主是一个20多岁非常漂亮时髦的姑娘,看见彭长宜惊喜的叫道: “彭老师,还真是您啊?” 彭长宜一愣,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就说:“你认识我?” “我是您的学生李春雪啊?刚才打量您半天了,果然是您,您变胖了?” 彭长宜恍然大悟,说道:“你也变了,漂亮的我都认不出了。先把你暖水瓶拿来用一下。” 李春雪拿出两只暖水瓶递给他。彭长宜走出来就递给了刘忠,说道:“里面的开水先别倒,如果没有酸梅汤咱还有开水。” 姚平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后说道:“彭书记,我看应该写上几个字,凭空大街边上多了个饮水点,会让检查组不可思议的,咱们应该写上欢迎上级领导来我区检查指导工作。” 彭长宜一听,眼睛一亮,索性就名正言顺的把这个“饮水点”做到明处。就说:“好主意,你快去办这事。” 姚平得到了鼓舞,她四处看了看,就发现对面有个做锦旗的门店,就向那里跑去。不大一会,就拿出几张黄色的广告纸,上面已经写好了字。众人一起动手,就要往红绒布别字。 彭长宜说道:“字太多,放不下。”于是,只留下了“欢迎领导检查工作”几个字。 他们刚用大头针别好,刘忠也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大保温桶,这个保温桶是带水嘴的。彭长宜笑着说:“这个好。这个保温桶往桌上一摆就像那么回事了。” 彭长宜又把两只暖水瓶还给李春雪,他说道:“一会有领导从这里经过,你帮忙当会招待怎么样?” 李春雪高兴的说道:“好啊。”说着就跟彭长宜走了出来。 彭长宜让面包车和其他人都离开了,又跟姚平李春雪交代了几句,他和刘忠就站在两边。很快,就看见了大队人马朝这边走来。这时彭长宜的对讲机响了,是任小亮。他说道:“彭书记,出了什么事?” 彭长宜说道:“任书记,井盖丢了,一会再跟您说。”说着,就关了对讲机。 江帆早就看见了彭长宜他们,他皱了一下眉,心说在所有的规定动作中,不记得安排了“茶水点”这个内容,难道这是北城的自选动作? 不但江帆感到诧异,亢州所有的领导都感到了诧异,但是谁也不能说什么。倒是洪副省长对这个“茶水点”很感兴趣,他走到近前,说道:“你们辛苦了,想的真周到。” 彭长宜赶紧说:“首长辛苦了,您是来杯酸梅汤还是来杯茶水。” 洪副省长说:“酸梅汤吧。” 姚平和李春雪急忙接了好几杯冰镇酸梅汤,彭长宜端起一杯,双手捧到洪副省长面前,说道:“冰镇的,您尝尝。” 洪副省长接过来喝了一口,说道:“呵呵,不错不错,清凉爽口。”他转向樊文良说道:“呵呵,你们想的太周到了,这样会把检查组的人惯坏的。” 樊文良说道:“走了一条街了,想必大家都渴了,给领导们预备几杯水不算什么。” 洪副省长笑了,大声说道:“好,好,同志们都尝尝这酸梅汤,很好喝的。”说着又来了一杯。 这时,江帆听到张怀跟孟客小声说道:“这个彭长宜就是喜欢出风头。” 江帆看了一眼彭长宜,发现彭长宜正在冲他诡笑。 053 再创佳绩(一) 本来就拿了七八个杯子做样子的,结果因为酸梅汤,杯子就不够用了,几个人共同用一个杯子,有的人连喝了好几杯。 洪副省长说道:“大家都喝上了吗?咱们再往前走走。”他跟彭长宜他们握着手说道:“谢谢你们的酸梅汤。”说着就带头继续往前走。 等洪副省长带着人又走回来的时候,仍然有人到这个饮水点喝酸梅汤。 看见检查组的人走远后,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北城区政府办主任走了过来,他说道:“彭书记,井盖找着了。” 彭长宜一愣,说道:“在哪儿?” “在那儿。”他往胡同里面指了指。 彭长宜走了过去,才看见一个乞丐卷缩在井盖上,上面铺着一张纸箱板。原来,为了迎接大检查,街头上的乞丐都被轰走了,有的被送到了县界边上。 这个半疯不颠的乞丐是亢州的“老住户”了,一直盘踞着亢州大街的街心公园,估计这次躲在这里是和这次检查有关。他又好气又好笑,就说道:“他睡舒服了,我们可是紧张了一大阵儿。” 面包车司机踹醒了乞丐,和彭长宜他们一起,搬起井盖把它复位到原处。彭长宜喘着气说:“咱们仨人搬这个井盖都费劲,他是怎么撬开的。” 司机说道:“这个对于他们来说不是难事,撬开后一骨碌就走了。咱们怕压坏了路面,抬着当然费劲,可是偷东西的人不怕,另外他们有的是贼力气。” 江帆一直在饶有兴趣的琢磨着彭长宜这个饮水点,怎么也没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回到宾馆后,他没有时间给彭长宜打电话,就让林岩跟彭长宜联系,然后就去陪领导去了。 晚宴头开始的时候,林岩走到江帆的面前,小声说道:“市长,我问彭书记了。您猜怎么回事?是井盖丢了,来不及换了。” 江帆一听,终于明白过来,差点没笑出声,他极力忍住。心想好个彭长宜,什么招儿都想得出来? 晚上,彭长宜被电话惊醒,他赶紧拿起话筒,唯恐吵到孩子,平静了一会儿后他才说道:“哪位?” “彭书记,我是陈乐,没吵着您吧?我有重要事跟您说。” 彭长宜立刻警醒起来,陈乐找他说事,十有八九是小洋楼的事,就坐起来靠在床上,说道:“小乐,你说吧,我听着哪?” 原来,已经在城关派出所上班的陈乐,因为检查组的到来,他们夜间联防队员一起巡逻,目的就是防止有人破坏一些路上的设施,今天很晚才回去,走到高尔夫墙外的时候,就看见了一辆轿车超过他,拐进了墙外的土路。 陈乐纳闷,这么晚了,谁会来这里。一想到这个小洋楼的神秘性,他就尾随着汽车来到楼下,在汽车灯的照耀下,就看见副市长张怀领着一个人走进了院子,借助院门口的灯光,他看见一个年岁比张怀大、个子比张怀高、嘴角有一颗大黑痣的男人,走进楼里,随后就看见二楼也亮起了灯光。他没等他们出来就赶紧溜回去了。 彭长宜问道:“开的什么车?” 陈乐说道:“我没看清,反正是一辆高级轿车。” “你刚才说那个人有多大岁数?” “我看有60多岁。” “你说他嘴角有颗黑痣?看清了吗?” “没错,看清了,就对这颗黑痣有印象。” “好了,我知道了。”说着就挂了电话。 60多岁?黑痣?高级轿车?想着想着,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洪副省长的面孔来。天!难道是洪副省长?彭长宜对自己的判断吓了一大跳,心脏也跟着剧烈的跳了几下。 第二天,检查组到了一个城市中最敏感的地方——火车站。 今天的火车站可不是江帆带丁一他们出来吃早点那个时候的火车站了,早已今非昔比。 只见新翻修的马路,平坦宽敞,路中间画着明显的交通分隔线,两边的店面粉刷一新,门前的自行车摆放有致,平时经常见到的店外店消失了,显的整洁干净。人行道上的花池里,种着各种用于美化绿化的鲜花和植物。平时那些不绝于耳的嘈杂的叫卖声没有了,车辆也能非常顺畅的通过,没有了往日拥挤不堪的现象。 再往里走,就看见广场中间新建起一个小市场,统一的白铁皮棚子,统一的摊位,商贩们都把摊位挪到了这里。原先路上的热闹被他们转移到了里面,而且这热闹是被白色的铁栏杆圈起来的。铁栏杆外侧还围着一圈半人高的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绿色黄杨。 在看车站两边,等客的出租车排列有序,旅客出入宽松自由,完全没有人们印象中那种胡乱拉客抢客的现象。平常那些兜售火车时刻表的游贩也不见了。 洪副省长跟旁边的董兴说道:“呵呵,不错,一般的城市是不敢把火车站拿出来检查的,看来你这个亢州有独到的地方啊,到时好好给其他城市介绍一下经验。” 董兴连忙说道:“省长您过奖了,这是一个城市领导者应该干的事,我看他们做的还很不够,还请您多多指导。” 洪副省长笑着指了指他没有说话。 回到宾馆会议室后,洪副省长特别指出要亢州介绍一下火车站的管理经验。 尽管这项工作是孟客具体负责的,但是到了介绍经验时,一把手是首当其冲的,这是官场上的规矩。 江帆清了清嗓子,没用稿子,火车站的治理工作他最有发言权,因为从暗访到出台一系列的措施,都有他的心血,他说道: “火车站向来是城市治理工作的难点,也是城市管理者最头疼的地方。我们这里的情况也和全国各地一样,是最为脏乱差的地方。行人车辆拥堵不堪,拉客抢客宰客十分严重,也是治安最差的地方。在今年全省精神文明建设活动中,我们首先从整治环境开始,翻修了道路,规划出了绿化美化的景观,重点对马路市场进行了整顿。首先在广场辟出了一个小市场,所有摊点进场经营。由于人们习惯于在马路上摆摊设点,对这个市场抵触很大,我们就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进场经营的免收半年摊位费,并且给沿街的门店规定了门前三包政策。除去门前卫生外,另外两项具体内容就是负责管护门前的花草树木,负责清理门前的摊点。如果哪家店铺前有摆摊设点的,将对这家门店进行处罚,没有摆摊的将对其进行适当奖励……” 洪副省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这是挑动群众斗群众。” 江帆一下愣住了,半天才说道:“但是很管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商家自治。” 洪副省长笑笑点点头,向他伸伸手,意思是请他继续。 江帆汇报完后,一名检查组人员提问:“请问市长,免收摊位费是真的吗?要知道这些铁皮棚子都是有成本的,再说还有那么多的管理人员,不用问你们肯定也招了不少的临时工,这都费用从哪儿来?” “这个,建委的同志最有发言权。” 黄金赶忙接过话题,说道:“您说的没错,情况确实是这样,城市管理难度增强了,人力明显不足,我们通过公开考试,的确招了十多名临时工,开支确实困难,但是市长指示我们,不但不能与民争利,还要让利于民,无论有多大困难都要克服,所以我们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想办法增加其它领域里的服务内容,增加收益,来补充这块资金的不足。” 黄金说的很实在,也很直接,与会者没有再提出异议。 检查组是下午走的。由于是当场验收,亢州在全省县级市评比中取得了非常靠前的好成绩,终于如愿以偿摘得了“新城杯”桂冠。 053 再创佳绩(二) 孟客的高兴写在了脸上,江帆也松了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樊文良远不像他们那么欣喜,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中。在接下来召开的常委扩大会上,樊文良对政府工作进行了肯定,尤其是这两次检查中政府各个部门表现出来的通力配合,协同作战给予了赞扬,他还说这是最近几年中唯一的一次大的活动,显现出具有很强的战斗力。 由于孟客是主抓这项工作的,他详细总结了这次活动的成功经验和暴露出来的不足。江帆和常委们也都发了言,对这次活动给予了肯定。 只有张怀发言时说道:“这两次的检查的确组织严密,工作做的深入细致,但是也出现了步调不一致的现象,比如北城区擅自出招,在街边摆放饮水点,取悦检查组成员,应该提出严厉批评,尽管没有造成什么恶劣影响,但是如果各个单位都各自出个招,势必破坏整个工作的协调性,以后要坚决杜绝此类无组织无纪律性事情的发生!” 他说到这后,其他人都不说话了,如果他不提,似乎大家都忘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狄贵和说道:“我同意张市长的观点,毕竟是全市统一行动,如果这个单位出个小招那个单位出个小招就乱套了,甚至会给我们的工作造成被动,这一点应该作为组织纪律强调一下。” 樊文良抬起头,看着孟客说道:“北城的饮水点提前有没有跟谁打过招呼?” 孟客摇摇头。 樊文良又看向了江帆。 江帆放下笔,环顾了一下在场的人,最后说道:“樊书记,这件事怪我,我忘了跟您汇报了。从古街回来后,我当即就让秘书打电话问了彭长宜。原来古街上有个井盖突然丢失,如果找市政公司补上这个井盖已经来不及了,检查组已经到了亢州大街,他们就临时起意,才在那个地方紧急的弄了个饮水点,不然就会被检查组发现。” 樊文良看着江帆,琢磨了半天说道:“这么说,那天桌子底下就是下水道的井口了?” “是的。”江帆答道。 樊文良听了江帆的话后,用手掩住了嘴,看得出他在极力忍住没笑,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把手拿开,哈哈笑出声,他这一笑不要紧,王家栋紧跟着笑了起来,其他人也都笑出声。张怀就显得有些尴尬,便不再说什么了。 江帆去省里开会去了,要两天才能回来。张怀这天把曹南叫到他的办公室,要他签发一个通知,要召开一个全市经济工作会议。 曹南看了看他起草的内容,心说召开全市的经济工作会议,尽管是属于常务副市长张怀分管的工作,但是要召开这样一个规模的会议,市长应该知道,但是市长走的时候没跟他说起这事,他又不能直接问张怀,只是装作很随意的说:“江市长参加吗?” 哪知张怀立刻就火了,啪的一拍桌子说道:“你什么意思,江市长不参加我就不能开了吗?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经济工作会议,是我分管的范围,我有权召开!” 曹南心说江市长分管全面经济工作,你副市长只是协助市长工作,再说了,弄清楚市领导都谁参加会议,也是他工作的权限,完全属于正当防卫,怎么自己就成了“狗眼”了?他就和张怀吵了起来,说: “既然我是狗眼,那请你找不是狗眼的人去签发吧!”说着,就要往出走,谁知张怀大怒,抓起桌上的杯子就朝曹南砸去,嘴里大骂道:“你就是江帆养的一条狗。” 曹南回过身,看着自己身上被他泼的满身茶水和茶叶,自从他当上主任后,这个副市长经常挑他的毛病甚至是骂骂咧咧的,如果不是江帆劝他,他早就跟他翻脸了,今天张怀不但对他破口大骂,还跟他动手,他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把薅住他的脖领,拳头刚刚挥起,胳膊就被赶过来的孟客拉住了。 孟客大喝一声:“曹南,住手!” 如果不是孟客及时制止住了曹南,军人出身的他,且不说岁数要比张怀年轻许多,就拿他坚持每天早晨打半个小时篮球这一点来说,这一拳下去也够张怀受的。 曹南气极了,他被孟客往出推,他的脸憋的通红,感觉刚才积蓄起来的力气没地方发泄,就挥起胳膊,照着门框边上的墙砸去。也许这一拳太过用力了,墙上挂着的一个精致的小圆镜居然被震掉了,摔的粉碎。 张怀听见镜子落地后粉碎的声音,居然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了老板椅上,上气不接下气,头上直冒虚汗,浑身颤抖。 孟客一见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他说道:“张市长,你没事吧?” 张怀的秘书李立过来,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了速效救心丸,往他的嘴里塞进几粒,又给他喝了一口水。 这时,高铁燕听到吵闹声也过来了,她看了一眼张怀,又看看那一地的碎片,说道:“干嘛这是,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随后冲着张怀的秘书说道:“快把这碎玻璃扫了,别扎着人。” 李立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张怀没有动。张怀的眼睛也看着那一堆碎玻璃片,目光空洞无神。 “你还愣着干嘛呀?没听见是怎么的?”高铁燕冲着秘书嚷道。 李立就走过去,弯腰就要去收拾碎玻璃片,哪知张怀说道:“你别动!我自己收拾。” 秘书果然不再动。 张怀虚弱的说道:“我没事了,你们都出去吧。”说完,很无力的垂下了头。 李立最后一个出去,把门给他关死。 张怀镇静了一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慢慢站起,手扶着大办公桌,走到墙边,蹲下身,慢慢的捡起地上的碎镜片,然后装在了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里,又看了一眼墙对面的市政府班子全体成员的合影,颓废的坐在地上,呆呆的发愣。 晚上,远在省城开会的江帆就接到了孟客的电话,告诉了他白天发生的事。江帆听后说了一句话,“真是了不起啊!” 本来张怀最近收敛了一些,可是自从洪副省长下来检查工作又被省长叫去同车,张怀就又明显的精神起来了,就像年迈的老人,突然吃了药一样,又恢复了以前的工作作风,精神抖擞,昂首挺胸,目空一切。 江帆就想,难道省长真给他吃了药?不然为何一个副省长居然跟一个县级市的副市长表现的这么熟络?江帆不得而知。 放下孟客的电话,江帆想给曹南打个电话,拿起来后又放下,最后还是拿起了电话,刚响了一声曹南就接通了电话:“您好,哪位?” 江帆脸上挂着笑,说道:“我是江帆。” 显然,曹南没有料到是江帆的电话,他顿了一下,居然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江帆多次嘱咐他,要他克制,忍耐,但今天他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如果不是副市长孟客及时赶到,兴许早就把张怀打的满地找牙了,那样的话也就犯了大错了。 他支吾着说道:“市长,是……是您啊,您这么晚还没睡?有事吗?” “没事,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马上就睡,你也早点休息吧。挂了。” 江帆挂了电话,曹南拿着听筒,半天才把话筒放下。尽管市长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理解市长,理解今晚这个电话的用意。 市长也难,尽管他幸运得到了市长这个职位,但他却是亢州甚至是锦安地区有史以来时间最长的县级代市长。尽管代市长和市长仅一字之差,但要想越过这道关坎去掉这个“代”字也不是容易的事。前有周林,后有张怀的觊觎,而且来亢州的时间又不长,可以说他的去“代”道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其实,江帆也在忍,忍是最能考量一个领导干部气度的。所以,面对张怀的多次刁难,曹南也只有忍,甚至都很少跟江帆说起,本来吗,市长都在忍,自己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今天张怀实在是太过分了,还骂自己是江帆的狗,他当时就想说给江帆当狗也比给狗当狗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许他不仁,不许自己不义。江帆这个电话,尽管什么都没说,但是却给了曹南无穷的慰藉,有的时候无声胜有声。想到这里,他也就释怀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054 暗度陈仓(一) 曹南进入梦乡了,张怀却不能。 白天,曹南一拳震掉了那个小镜子,张怀就跟丢了魂一样难受,头下班时,他给苏乾打了一个电话,跟苏乾说道:“苏主任啊你好,好长时间不见了,有空该聚聚了。” 苏乾说道:“张市长,您有什么指示?”语气中明显有了生分。 “呵呵,苏主任啊,让你在那儿守着一帮老头子受苦了?” “没有啊,我很好。” “唉,别灰心,等机会吧。你跟那个海大师联系一下,看看他在家吗,我今晚想去找他。” 苏乾愣了一下说道:“海大师的电话任小亮那儿有,我上次也是跟他要的。” 张怀想了想说道:“行,我给小亮打吧。”挂了电话,张怀就拨了任小亮的电话,任小亮接通电话后说道:“是张市长啊,我这正想您您就来电话了。” 听任小亮这么说,张怀的心里才多少舒服了一些,他说:“哦,你有事吗?” “呵呵,没什么大事,还是您先说吧。” “哦,苏主任说你有海大师的电话,你联系一下,我晚上过去一趟。” 任小亮说道:“行,晚上用我陪您去吗?” 张怀想了想,怎么也得找个出钱的人,就说道:“你要是没事想看看热闹也行。” “我跟您去吧,最起码还有个拿包端茶水的人。” 张怀听了任小亮这话很是受用,就说道:“你有什么事,说吧。” “晚上见面再说吧。” 张怀想了想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 几天后,在亢州一个非常僻静不出名的小餐馆,林岩匆匆走进了进来,他今天是赴约来的,这个人约了他好几次了,今天实在没有推辞的理由就来了。 走进了一个小雅间,他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你干什么呀,非要这么客气,有事可以在单位说吗?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 “没事就不能找你这个林大秘呆会儿了,咱哥俩可是好长时间没在一起了。”说这话的是张怀的秘书李立。 “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好像咱俩再干什么不正当的勾当。”林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皱着眉说道。 林岩和李立原本关系不错,他们俩人的妻子又是高中同学,后来李立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比林岩早两年脱颖而出,当了张怀的秘书,而林岩还在原地踏步,在办公室打杂,后来周林亲自挑选秘书,才挑中了林岩,周林落选后调回锦安,江帆继续留用林岩,他们各为其主,关系自然就远了不少。 自从张怀跟曹南吵架动手后,李立隐约感到了张怀的气数到了,这个人太有恃无恐了,早晚跟着他要倒霉的。 他记得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名朝廷大臣,因为看到皇帝荒淫无度、排挤忠良,就哀叹这个皇帝气数已尽,于是就提前料理自己的后事。首先让两个儿子辞官做小买卖,并悄悄变卖了京城的不动产,又命儿子们到远离京城的偏僻乡村,秘密置办房产和土地,并且雇佣专人打理。这还不算,他隔个一两天就秘密组织家人做一次“逃跑游戏”,命令家人在规定的时间,将金银细软和生活必需品快速打包装箱,谁的速度快就会得到一笔不小的奖励。同时,挑选了几名身强力壮的马夫,到关外购进了若干匹快马,天天遛马赛马。 有一次夫人不解,问他为何天天这般折腾家人,是不是他得了什么怪病?他这才跟夫人说出内心的担忧。夫人觉得他说的有理,并且极有可能变为现实,于是就积极配合老爷带领家人玩这个“游戏”。 不到一年,这位大臣的担忧果然变为现实,当大臣在第一时间得到皇帝的儿子要领兵谋反后,赶紧溜回家,命令马夫迅速备车,家人赶紧打理贵重物品。前后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一切准备就绪,十多匹快马拉着家眷和子嗣还有大量的贵重物品奔出城外,等待反军的大队人马赶到他家准备抄家的时候,这位大臣的家里早就空空如也,只剩下几名年老体弱的仆人。当追兵追到城门时,守城士兵报告,说这个大臣带领家人出城打猎去了,已经走了一个快两个时辰了。 这个故事给了李立启发,看到张怀的所作所为,他也想早点暗度陈仓,别到时自己想哭都找不到坟头,他笑嘻嘻地跟林岩说道:“听说小红又流产了?” “你怎么知道?”问完这话林岩才知道是多余的。 妻子小红在幼儿园当老师,林岩的妻子丽丽在妇幼保健院当护士,小红做清宫手术时,自己正跟市长在省城开会,都是丽丽在陪护小红,并且是李立找车送妻子回家的。 李立没有反感林岩的健忘,就说道:“找个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吧,总流产不是好事。”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林岩端起桌上的茶水一口喝干了。 李立这时从身后拿出一个纸包,说道:“我拖林区的人搞到的,说这个专治女人滑胎的。” “什么东西?” “野山参。” 林岩打开纸包,果然看见三根野山参,皱皱巴巴须须杈杈的被包在纸包里。 “绝对正宗的野山参。”李立怕他不信,又补充了一句。 “这个能治滑胎?” “据说能,泡水熬汤,反正是好东西。” 林岩包好后说道:“太金贵了,还是留着你们自己用吧。” “我还有两棵,这是丽丽让我带给小红的。”李立又把纸包推到了林岩面前。 林岩不好再说什么,就说道:“谢谢你们两口子。” “呵呵,到时生了胖儿子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就行了。” “看你都说生分了。”林岩说道。 酒和菜上来了,林岩说:“咱俩都是伺候人的,不知哪儿会领导有事,白酒就不喝了,要喝咱俩一人一瓶啤酒。” 李立点点头,就跟服务员换了两瓶啤酒。 两杯啤酒下肚后,李立跟林岩说了自己想出去,随便到哪个单位都行。林岩一愣,说道:“为什么?跟着张市长不是挺好的吗?” “唉,你知道,咱们做秘书的不可能一辈子都跟领导啊,总有翅膀硬了的那一天。” 林岩笑了,说道:“呵呵,这么说你翅膀已经硬了?那你应该跟张市长说啊?他完全有能力给你安排一个称心的岗位。” “我不是说现在就出去,我也不会辞了张市长,我的意思是……是以后万一有什么变化,还希望你及时跟江市长美言,给我安排的好一点就是了。” 林岩终于想明白了,就说道:“呵呵,你这是在提前做准备呀?忒早点了吧,张市长年龄还不到,即便他退了,也会到人大或者政协任职的,放心,他会提前安排好你的,用不着别人操心。” 李立的脸红了,尽管他希望林岩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当林岩真正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又有种被人扒光了衣服的感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说道:“老弟,跟你说实话,我比较担忧。” “你担忧什么?张市长有洪副省长做靠山,最起码常务副市长这个位置还是动摇不了的。” 李立有些尴尬,没想到自己比林岩早几年风光,如今却落得向他买好,就说道:“怎么说呢,洪副省长的事我不便说什么,有句老话,叫人在做天在看,我不能说什么不利于张市长的话,但是他的有些做法让人堪忧。” 林岩给李立倒了一杯酒,又打开门跟服务员要了两瓶啤酒,他举起杯说道:“老弟敬你。”说完,首先干杯。 054 暗度陈仓(二) 李立喝干了酒,说道:“我没有资格去评论领导,但是跟你说一件小事吧。你知道曹主任和张市长吵架的事吗?” 林岩点点头,“回来后听说了。” “曹主任震碎了他墙上的一个小圆镜。” 林岩睁着眼睛看着他,点点头。 “其实这个小镜子不是一般的镜子,是有某种特定含义的。原来我也没注意过,有一天我走进他的办公室,上午阳光特别的好,推门进去就看到镜子反射出来的光射在对面墙上的照片,那个位置正好是江市长的脸上。”李立停顿了一下,给林岩反应的时间。 林岩开始不解,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脸色突然煞白,惊呼道:“魇镇?”说出这句话后,林岩浑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说的没错。但是仅凭这一点还不能就说是魇镇。”李立又说道:“直到那天镜子掉地后,才证实了我的判断。”李立就跟林岩说了那天张怀去山区找海大师的事。 其实,张怀去找海大师李立并不知道,是司机回来跟他说的。那天,张怀在任小亮的陪同下,前往外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抹黑进入了一个胡同,来到了海大师的家里。任小亮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张怀的兜里,便跟司机使了一个眼神,就走出去了。司机刚要转身走,张怀就叫住了他,要过司机手里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说道:“大师,不小心打碎了,我把它给您送回来了。” 海大师的确有些不同。七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面色红润,耳垂要比一般人大很多,花白的眉毛长长的,尤其是他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晶亮晶亮的,炯炯有神。他双手接过那个纸袋,小心的放到一旁的神龛处,点上五柱香,连着磕了三个头。然后重新坐回原处,神情严肃的说道: “老夫早就跟你说,最好不用这种办法,对你我都不利,你不听,一意孤行。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前天我的小孙子就摔破了头,我就知道报应来了,唉,都怪我听了你的。” 听海大师这么说,张怀虔诚的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记得您说过,如果有破碎那天就让我把碎片收好给您送回。” “我是这样说的,没错。东西碎了,魇也破了,你当下要求自保,稍安勿躁。” 张怀有些紧张,说道:“大师,我记得您说过,魇破之时,就是我引火烧身之日,还求大师指点迷津,多多保佑。” 大师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张怀心里就更没底了,几乎是低声下气的说道:“大师,万望开恩。” 海大师半天才睁开眼睛,说道:“我已经告诉过你怎么做了。” “稍安勿躁?” 大师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张怀意识到该走了,就从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大师跟前,说道:“给小孙子买点营养品吧。” 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出走,大师闭着眼说道:“请留步。”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也就是有一分硬币大小的红纸片,说道:“把这个符戴上吧,知道你要来,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张怀惊喜的接过红符,连声说道:“谢谢,谢谢海大师。” “这一段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去招惹那个人就是了。” 张怀见大师这样说,连忙点头,说道“好的,我一定听大师的。” 这一切,都被门外的司机看到了眼里,他们回来后的第二天,李立和司机吃饭的时候,司机莫名其妙的问他:“李秘书,你说真有魇镇这事吗?” 李立一愣,说道:“听老人们说过,但是现今还没听说过,干嘛问这个?” 司机完全处于好奇,才跟李立说了张市长昨天晚上的事。李立听后就联想到了墙上那把反光的小镜子,他没跟司机说,但是由此断定那把镜子就是魇镇,是针对对面墙上江帆的。如此下作的事都能做出来,李立就感到张怀这市长也做到头了,所以才有了弃暗投明之意。 林岩听后,直感到脊梁骨冒凉气,他说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任小亮。” “司机呢?” “司机只知道他去找海大师,但是不知他是针对墙上江市长照片的。” “嗯,先不要跟其他人说。”林岩嘱咐到。 “林秘书,我的事还请你有时间跟市长磨叨磨叨。”李立说道。 林岩很反感他拿这个当做交换条件,就轻松了一下说道:“李秘书,如今魇镇这个东西谁都知道是迷信,只有鬼迷心窍的人才会相信那些玄乎的东西,如果这个东西真能显灵的话,那么我们当年在各个大港口挂几个巨大的镜子,八国联军就进不来了,日本鬼子也进不来了。你知道,共产党都是无神论者,只有底气不足心虚的人才会求救神灵帮忙。对于江市长,呵呵,无济于事。不过你的事我会在合适的时候跟江市长提一下,如果你真的想出去任职,恐怕还要征求张市长的意见,你干秘书时间比我长,道理比我懂得多,该怎么做比我更清楚。” 李立的脸就有些红了,心里恨恨的说道:妈的,你才几天,如果不是跟上市长,有你今天说话的份儿吗?但嘴上却在说:“请老弟理解,你知道,咱们当秘书的人,命运都是拴在领导身上的,他张怀今天这样,说不定明天还会做出什么来,我只是觉得他不走正道,将来会受到他的牵连。” 李立说的的确有道理,秘书之于领导,是依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一位事业有成、正派明智的领导人身边,大多有着忠诚干练、冷静敏捷的秘书辅助和服务,而领导又是极其善于提拔自己的秘书。领导权力大,秘书升迁的就快,领导权力小,秘书升迁的慢。 秘书是依附领导而生的,领导也把秘书看做是感情投资,当做是自己权力的延续,等自己将来失去权力之后,还可以得到秘书的关照。所以,秘书都盼望领导能够步步高升,即便不高升,稳妥的保持现状也是秘书的幸事。 但是张怀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的权力已经被慢慢的削弱,要命的是他不懂得的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自己作自己,还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企图用传说的魇镇来“加害”江帆,正因为如此,李立看到了他的气数,尽管有洪副省长公开的亲热,也无法挽救江河日下的悲剧。所以,李立选择及早离开,也是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 尽管这样做有背叛的性质,但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必须为自己想好退路,所以有的时候秘书和领导的关系就像婚姻中的伴侣一样,遇人不淑,可以平静的分手,各奔东西。可是有时候秘书的背叛,有可能像定时炸弹,顷刻间就能把你炸的粉身碎骨。 055 魇镇(一) 晚上躺在床上,林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妻子小红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流产而压抑睡不着,就温柔的从背后抱住他,说道:“是不是想了?要不我帮你?” 林岩一听,知道小红误会他了,就转过身,抱住她说道:“不是,我心里有点事,总也想不明白,睡不着。” “什么事?” “唉,你不懂,连我都不懂。” “那不一定,你说说看。” 林岩就把李立今晚跟他说的魇镇的事告诉了小红,小红惊呆了,说道:“我在电视里看到过,太可怕了!” “祖国的文化博大精深,我就琢磨,万一要是起了作用怎么办,据说,那个大师又给了他一个符,不知道这个符是不是对市长不利?” 小红坐起来说道:“他戴符,改天你去给市长弄个镇宅宝剑,最好是桃木的,据说能辟邪驱邪。” “不行,江市长的办公室如果挂一把镇宅宝剑,影响太不好了,他肯定也不会让挂,敢把宝剑扔出去。” “你就弄个小的,你悄悄给他藏在什么地方,不让他知道。” 林岩笑了,说道:“其实,我知道那都是骗人的,我也不信,但是知道了心里就非常别扭。好了,你别跟着担心了,张怀是庸人自扰,他也把咱们扰之了,好了,睡觉吧。”林岩嘴里哄劝着小红,心里仍然在想这事。 江帆今天要陪一个来亢州考察的客商吃饭,按说来个客商,没必要他出面接待,但是这个客商是冲江帆来的,已经来了两天了,怎奈江帆太忙,实在脱不开身,第一天见了一面后就由开发区陪着他,明天他就要走了,江帆怎么也得陪着他吃顿晚饭,尽尽地主之谊。 今晚的宴席安排在中铁招待所,因为亢州宾馆已经停业装修,市政府的客饭几乎都安排在了中铁招待所。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帆在深圳雷总女儿的新婚酒会上见到的秃顶商人莫先生,莫潮岸。 新组建的开发区工作进展很快,土地已经征收完毕,基本达到了五通一平:通电、通路、通水、通讯、排水、土地平整。“五通一平”当时在县级城市中是最好的标准了。 在开发区建设期间,亢州分别在北京和省城举办了隆重的招商活动,江帆通过北京媒体的同学,轮番在首都各大报纸做了报道,中央电视台的经济半小时也做了专题报道,已经有七八家企业入驻,目前这些企业正在加紧建设中。 莫潮岸就是看到了这个专题报道后和江帆联系上的,由于内地刚搞开发,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工都相比沿海城市便宜,莫先生是搞电子加工业的,这是劳动密集型的企业,所以他就把目光瞄准了交通便利、地理位置优越,紧邻北京的亢州,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在酒会上认识了这个城市的市长。 江帆从樊文良办公室出来后,经过林岩和丁一办公室的门口,他推门进去,他想看看丁晚上是否有时间,门虚掩着,只有林岩在,他就问道:“小丁呢?” 林岩说道:“给高市长退衣服去了,高市长买了一件风衣,穿上后不喜欢,就让丁一给退去了。” 江帆皱了一下眉头,心想丁一成了高铁燕的生活保姆了。 林岩说道:“我呼她吧。” 江帆说道:“不用了。” 江帆回办公室。他洗了脸,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衣,随手拿起一把梳子梳理着头发。 他感到不对劲,这才看清手里的梳子已经变成一把桃木梳子了,原来宾馆带过来的塑料梳子已经不知去向。他想可能是林岩换了梳子。从里间出来后,他坐在大办公桌前,就琢磨着带给莫先生什么礼物,他想起亢州一个企业做了一批银包瓷的水杯,既有纪念意义又有品味。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印有蓝白色祥云的丝绸包装盒,刚想关上抽屉,猛然看见抽屉里多了一件东西,是一把暗红色的一尺多长的桃木斧子,上面刻着“降妖斧”。他不记得自己往里放过这个东西,正在奇怪之际,猛然就又看到桌子上多了一件摆设,一个木架子上,放着一把木质宝剑,上面写着“镇妖之宝”。 江帆不由愣住了,不知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怎么忽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除妖的东西。心想可能是林岩搞的,他就没太再意,看了看时间还早,就拿过桌上的公文包,找出钥匙包,准备修剪一下自己的指甲,当他打开皮质的钥匙包时,又不由的愣住了,钥匙上多了一个坠,这个坠居然也是一把小巧的桃木刀。 他更加认定这是林岩干的,因为这些东西只有林岩一个人能接触到,凭空多了这么多“桃木”,是不是林岩别有用意。他走到门口,叫了一声:“小林,你过来一下。” 林岩走了进来,江帆边修剪着指甲边指着桌上的桃木宝剑说道:“这是谁放这儿的?” 林岩看了看说道:“我。” “从哪儿搞到的?” “哦,是小红请来的,我看着好玩,就放在您办公室了。” “桃木梳子,降妖斧、镇妖宝剑,还有这个钥匙坠,都是小红请来的?” “呵呵,是,她请来好多,我就随便挑了几样放这里了。” “呵呵,真的是这样?”江帆不紧不慢的问道。 “嗯,就是这样。”林岩镇定的说道。 “那好,除去梳子,把这些东西都拿走吧,让人看到好像我成了降妖大师了。”江帆笑着说道。 “不能拿走,这些东西避邪。”林岩说道。 “避什么邪?政府机关有什么邪可避?” “政府机关也有邪,也需要避。”林岩急忙说道。 江帆看了他一眼,说道:“别开玩笑了,赶紧把这些东西请走。”说着,随手又拉开了一个抽屉,见里面又有一把“镇妖斧。”他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就有了几分火气,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岩见江帆变了脸,就有些紧张,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他“魇镇”的事,就说道:“小红听同事说,屋里多放一些桃木剑什么的,不紧可以避邪,还可以安神,她听我说您睡眠不太好,就让我多放了几把桃木斧什么的。” “这么说,是不是我的床下也有这些?” “是的。” 江帆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小红心很细,替我谢谢她,改天我请她吃饭,她的好意我领了,但这里是政府机关,不是乡间民宅,传出去影响不好,还是把这些收拾出去,咱们一会要去见一个客商。” “市长,别人不会看到的,都是在最隐秘的地方。” “不行。”江帆干脆的说着,就把抽屉里的“降妖斧”统统拿了出来,连同桌上的宝剑,划拉到一起,严厉的说道:“不像话。” 见市长生气了,林岩想辩解,又不知说什么好,就拿过一张报纸,包起那些东西,见江帆又在卸钥匙坠,就说道:“这个就别扔了,充其量是工艺品。” “不行,如果没有你赋予的那些内容还行,有了这些内容我连桃木梳子都不要了。”说着,摘下钥匙坠,扔在桌上,又回里屋,从床边找出桃木斧,连同刚刚用过的桃木梳子,都扔在了桌子上,有些生气的说道:“乱弹琴。”说完,夹起手包,拿起那个礼品盒,就走了出去。 一看市长真的生气了,林岩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又从沙发坐垫下掏出一把桃木斧,最后一件不剩的全部清理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塞进抽屉,快速锁好两个房间的门,小跑着出去了。 市长的车已经发动着了,司机小许摇下车窗,正在等他。 055 魇镇(二) 他上了车,发现市长依然很严肃,便老老实实的坐在前面座位上,大气不敢出。在林岩的印象中,这是市长第一次跟他生气。 江帆今晚还约了雷总来陪莫先生。他刚到,雷总的车随后也就到了,很快,莫先生挽着一位漂亮的女士在朱国庆的陪同下也到了。 江帆注意到,这位漂亮的女士不是上次酒会上的那个女士了,应该比上次那个更年轻。 相互寒暄后,分宾主落座。江帆对莫先生说道:“莫先生,考察的怎么样?对我们这里印象如何?” 莫先生赶紧倾身说道:“谢谢江市长的关心,说实在的,来亢州之前,我也去过其他几个地方,对亢州印象最好,无论是交通条件、地理位置还是政府对外来客商的优惠政策以及这里的投资环境,亢州都是最好的,我已经开始对这里钟情了,这次回去后,我会再带一个筹建小组过来,到那时具体事宜我们在具体商议。不过我有个要求,能不能借助你们这里的技工学校,提前为我们培训员工,这样等车间建好后,工人便可既刻上岗。” “没问题,但是你的员工在哪儿?”江帆问。 “朱书记和我说了,你们和失地农民有协议,要优先安排这里的农民,我准备派一部分人到深圳总部实习,这些人回来后就是技术骨干力量了。我也从深圳派一部分人过来,到时暂住证什么的还希望你们能协助办妥。” “这都不成问题,开发区会为企业做好一切服务的。”江帆说。 “还有一个问题,我准备先上一条生产线,然后有可能再上一条,能不能在旁边为我们预留出一块土地。”莫潮岸说道。 莫潮岸太精明了,预留土地,也就是他提前占下一块地皮,不办任何手续,要知道以后地皮肯定不会现在这个价格。江帆想了想说道:“预留恐怕有难度,不过也不是不可以解决,这要看我们开发区企业入驻情况而定。” 莫先生见江帆说得模棱两可,但是也没把话说死,在一切还没有进入实质性阶段期间,这事的确有可能也有不可能,他们无法敲定这项内容。他还要说什么,雷总说道:“今晚先喝酒,具体事宜你们以后谈判解决。” 江帆敬莫先生,说道:“无论是朋友还是市长,我都希望他们合作成功。”说着和莫先生碰杯干了。 莫先生端起酒,只是沾沾唇,然后说道:“谢谢江市长的盛情,我的确喝不了酒,朱主任中午让我喝了太多的酒,现在头都晕,余下的就让助理代劳吧,别见笑。”旁边那名女助理两只手端着莫先生的酒杯,向江帆及众人示意了一下,便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 江帆向她点点头,就坐了下来。莫先生尽管每次只喝一口酒,也有些晕了,架不住敬酒的次数多,看来他的确喝不了酒。江帆就感觉他的舌头有些不听使,就听他说:“江市长啊,别看我现在在亢州投资不大,一千多万元,但是我可以给你们拉来好多比我实力还强的企业,所以,您把能给的优惠政策给足给够,那样我更有动力去游说其他的老板过来投资啦。” 江帆一听,也很高兴,就说道:“那太好啦,莫先生是我们亢州的福星,我在敬你一杯。但是我有个要求,这杯酒不能由女士代劳了。” 莫先生笑了,说道:“好,在亢州地盘上就得听领导的,作为您的新子民,这杯酒我敬您。” 说着,果然端起酒杯,没用身旁的女士代劳,而是一饮而进。 雷总说道:“既然站起来就别坐下了,来,我也算半个亢州人,老莫,怎么说你来亢州和我也多少有点关系,我敬你一杯,希望早点开工,在亢州大大发财,发大财!” 莫先生愣了一下,说道:“我的天,你不要这么趁火打劫好不好,我刚刚喝了一满杯。” 雷总说:“谁不是一满杯,除非你艳福深有人替,我们哪个不是喝一口就喝了?” 莫先生只好喝了第二杯。 立刻就有人给雷总和莫先生的杯里斟满了酒,雷总说道:“我是半个中间人,江市长,今年政府如果奖励招商引资先进个人时,想着把我算上,至于奖励资金吗,我们可以当做喝酒基金。” 众人都笑了。 由于莫先生明天一早就要赶到首都机场,所以晚宴很快就结束了。 临走的时候莫先生握着江帆的手,说道:“江市长,过几天我带公司的人过来,就一些细节问题详细再谈,争取在北方冬季到来之前建好厂房。”说完,他握着江帆的手没有松开,而是拉过江帆,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下次我希望看到你们那个丁秘书。” 江帆一听,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好,好。” 送走莫先生后,雷总对江帆说道:“恭喜江市长啊!” 江帆谦虚的说道:“这要感谢雷总,是您介绍人当的好。这只是初步意向,还没有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发达地区的商人不好惹,他们都能算计到你骨头里,所以还请雷总多做工作啊。” 雷总哈哈大笑,说道:“他们再怎么精明,你这开发区也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将来恐怕撞破了脑袋也进不来了。我以前就是这样跟他说的,他还怀疑还不相信,后来看了中央台的报道才相信了。” 江帆说道:“雷总,你们那个疗养院有着落了吗?” “总部意见不一致,确立了好几个方案,可能过段要逐一考察论证,到时候恐怕江市长还要多做工作。” “没问题,我随时听候您的指示。” “哈哈,我哪敢指示您啊,别让你们的乡民堵我大门口我就烧高香了。” 雷总说的是上半年的事,由于村里修路,要中铁集团工程局赞助一部分费用,遭到婉拒后,村干部就命人用建筑垃圾,堵住了工程局下属一个单位的大门口,后来市里出面村民才无条件清除了路障。 江帆笑了,说道:“雷总总是说这事,你的车陷在泥潭里,还不是村民用马给你拉出来的?” “就知道你不会饶了我,我最后还不是乖乖给你们修路买单了。”雷总摊着手说道。 江帆笑了,说道:“是啊,您是中企老大哥,拔根毫毛比我们腰粗,您把疗养院留在我这儿,给你们最优惠的政策,保证我把我的权限用到家。” “共同努力,共同努力。”雷总说着和江帆握手告别。 坐上车,一直回到宾馆,江帆也没和林岩说话,林岩的心里就开始打鼓。 江帆下车后,林岩赶紧伸手给他拿包,哪知江帆先他一步拿起包,推开车门就走了出去,林岩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走出两三步后,江帆扔过来一句话,“你们都回吧。”等江帆快走到宾馆的门口时,从透明的自动门就看到姚静坐在大堂休息区的沙发上,似乎在等什么人。他一看,赶紧缩回身,悄悄的后退,转身就往回走。 这时的林岩刚要转身上车,就听司机小许说道:“江市长怎么又回来了?” 林岩回头一看,就见江帆夹着包,迈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回来,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说道:“回单位。” 林岩不敢问他,赶紧坐回副驾驶座上,汽车就驶出宾馆。 江帆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由的为上次和姚静把握不住自己而懊恼,也就想起了彭长宜,他抬起手臂,看了看表,估计彭长宜这会早就和老婆孩子亲热呢?他在心里哼了一下,埋怨彭长宜和姚斌怎么那天就鼓捣出这样一个姚静? 回到单位,他下了车,说道,“你们都回家吧,不早了,我今晚在单位睡。” 林岩听出市长的语气温和了不少,就想跟着他多说几句话,但无论如何魇镇的事也不能告诉市长,他不能为这无聊的事给他添堵。唉,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许见林岩迟迟不上车,就说道:“林秘书,我送你回家。” 林岩想了想就上了车,刚到大门口,他说道:“停车,我打个电话。” 说着,跳下车,来到警卫室,就呼了彭长宜。很快,彭长宜就回话了。林岩说道:“彭书记,你在哪里?” 彭长宜说道:“我在家,林秘书有事吗?” “哦,没事,今天有点时间,想找你呆会儿,那就不打扰了。”说着就要挂电话。 彭长宜感觉林岩有事,就说道:“林秘书,没关系,一会我去单位值班。” 林岩一听,就说道:“好,我一会去单位找你。”说着就挂了电话,他跟小许说道:“你走吧,我溜达溜达。”说着,就向北城区街道办事处走去。 江帆回到办公室,到里间屋子换了拖鞋后走出来,坐在大班桌后,开始看一些文件,看着看着他就在琢磨林岩弄那么多桃木来是什么意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在他的老家,的确有桃木驱邪的说法,那么他的办公室能有什么邪? 这时,桌上的电话想了,他拿起来后刚喂了一声,马上就紧张起来了,心说简直就是追魂索命鬼,为了躲她自己都没敢进宾馆的大堂,没想到又把电话追到办公室来了。 056 扫黄扫到了深圳客商(一) 江帆镇定了一下,说:“这么晚了姚主任有事吗?” “是的,江市长,您什么时候回来,我有急事找您。”姚静说道。 “哦,我这里有事,恐怕一时半会回不去。” “那如果您方便我去办公室找您好吗?” “什么事,在电话里说吧。” “江市长,不是我个人的事,是我们厂子的事。” “哦,你们厂子的事?找任小亮和彭长宜不行吗?”江帆皱着眉说道。 姚静说道:“江市长,如果找他们管用我就不麻烦您了。” 江帆沉默了一会,就说道:“企业的事就是政府的事,好啊,那你来办公室吧。”说完,放下了电话。 江帆站起,围着办公室走了一圈后,又重新拿起电话,要了寻呼台,给林岩留言道:急事,速回。江。 林岩快走到北城门口了,接到江帆的寻呼后,立刻往回走,他想市长肯定有事。想到这里,就小跑着往回赶。 这时,彭长宜驾驶着挎斗摩托车奔单位而来,借着路灯的光,老远就看见林岩往回跑,他停下,叫道:“林秘书。” 林岩站住,说道:“彭书记,市长叫我回去,我下来再找你。”说着,又急匆匆的小跑起来。 彭长宜说道:“我送你。”说着,调转车头,等林岩坐在后座上后,立刻松离合踩油门,摩托车就真奔市委和政府的大楼驶去。三四分钟后,摩托车直接驶到一楼门口的高台阶上,林岩来不及跟彭长宜告别,跳下车后急忙就往楼上跑,跑到江帆办公室门口,见门虚掩着,镇定了一下自己,推门而入。 办公室没有其他人,江帆正在低头看文件,看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进来后,说道:“干嘛那么急?” 林岩说道:“您不是……不是有……有急事吗?” “嗯,一会棉纺厂的主任姚静来。” 林岩一听,没有明白江帆的意思,心想姚静来怎样还用“急事”呼他。 江帆低头继续看着文件,半天没有听到林岩的动静,抬起头就见林岩还在那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正不解的看着他,就说道:“一个女同志,晚上不方便,所以把你呼回来。” “我的神啊!”林岩一听,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江帆奇怪的问道:“你最近怎么了,神神叨叨的,我看那些桃木斧桃木剑什么的你该带在身上才对。” 林岩一听,扑哧笑了,说道:“我的意思是一个女同志您就紧张成那样,如果不是碰到彭书记开着摩托车,我这两腿就跑断了。” “哦,长宜?他人哪?” “走了,他去单位值班。”林岩见江帆不再说话,就不好意思的说道:“市长,今天的事都是我不好,我的确也有点神神叨叨的,您别生气,那些东西回头我当做玩意送人…..” 林岩还没说完,就传来了敲门声,姚静打外面进来了。 江帆礼节性的半站起来,请姚静就坐,然后对林岩说道:“林秘书,姚主任是为了厂子的事,你记录一下。” 姚静看江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脸就有些红了,但是也不好说什么。 林岩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拿笔记本,他推开门后愣住了,丁一正在给家里打电话,雯雯坐在旁边等她。 雯雯站起,说道:“林秘书好。” 林岩说道:“我来拿笔记本,雯雯你坐啊。”说着,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就走了出去。 姚静的确是为厂子的事来找江帆。 原来,山东一个客户定购了一批产品,为了这个订单,棉纺厂已经跟山东的客户谈了有半年时间了,他们迟迟不来定合同。这次这个客户从电视上了解了一些亢州的情况,随即电话通知即刻签订合同。本来这头的棉纺厂早已对这事不抱希望,没想到对方突然签订合同。如果这单生意拿下来,将是今年最大的订单。 由于资金周转不过来,厂子没有资金进原料,出现了资金告急局面。几大银行都跑了,但就是因为种种原因给不了贷款,农信社手续简单一些,但是农信社的全年规模已经用完,只能等申请下规模后,才能给他们贷款。姚静这才想到江帆,她早早就等在宾馆,见江帆久久不回去,才呼了他。 林岩偷偷看了江帆一眼,难怪他走到宾馆又出来了,肯定是看到了姚静,难道姚静……林岩不再往下猜测了。 江帆听完后,看了看表,说道:“林秘书你把这事记下,今天太晚了,明天跟孟市长说说,让孟市长帮助协调一下银行,棉纺厂尽管是北城的处办企业,但也是咱们市的重点企业,又有像姚主任这么敬业的厂领导,咱们应该努力促成这事。”然后他又转向姚静,说道:“姚主任,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看得出,姚静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薄施脂粉的脸,容色娇艳,一身秋蚱色的职业套裙,把她玲珑的身材包裹的错落有致,颈间围了一条象牙色的小丝巾,更加增添了女人的动人和妩媚。 尽管没能和江帆有什么进一步发展,但是他很积极的把这项工作布置给秘书,这也给了她极大的欣慰。按说银行贷款这事应该轮不到她一个办公室主任来找,但是由于她跟厂长史炳贤的特殊关系,她这个主任就比别的副厂长管事要多,权力要大,不但是厂里迎来客往、办公用具劳保用品和职工福利的采买统统归她管,甚至人事上的事她也能给厂长当半个家,史炳贤遇到问题第一个找的不是副厂长,而是姚静,而姚静也把自己目前的职务用到了极致。 听江帆在用征求的口气和她说话,她的心里很激动,眉梢眼角都荡漾着春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似笑非笑,眼波盈盈,说道:“太感谢市长了,有您帮忙保证没问题,我代表全厂职工感谢您。” 江帆站了起来,说道:“林秘书,找个车把姚主任送回去吧。” 姚静迟疑了一下,说道:“江市长要是方便的话,我请你们去吃喝杯咖啡怎么样?” “不用了,我们晚上还有事。” 林岩一听,赶紧说道:“我去叫车。”说着就跑出去了。 姚静一看接下来不会再有什么故事可以发生,就站起身,伸出手,说:“市长,小姚真心的感谢您。” 江帆可不敢看她那双凤目含情的眼,也就装作没有看见她伸出的手,而是低头鼓捣着桌上的文件,就是不抬头。 姚静便有了些尴尬,这时林岩进来了,说道:“姚主任,车准备好了,您请。” 姚静再次看着江帆说道:“市长,那我告辞了。” 江帆抬起头,冲她点点头,礼貌的把她送到了门口,关上门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换上皮鞋,等林岩进来后说道:“我回宾馆。” 林岩笑了,说道:“等车回来吧。” “不用,叫彭长宜骑摩托送我。” “呵呵,行。”林岩就给彭长宜办公室打了电话,彭长宜五分钟不到就赶了过来。 江帆和林岩往出走的时候,正好赶上丁一和雯雯也出来,雯雯连忙叫道:“江市长,这么晚才下班。” 江帆看着两个女孩子,笑着说道:“你们在干嘛?” “我在陪她下来打电话。”雯雯说道。 江帆看丁一,说道:“小丁,你父亲恢复的这么样?” “挺好的,就是半年后才能拆钢板。” 丁一说道,脸上就有一抹红晕漂浮上来,想必他们都想到了那天夜里阆诸路上的情景。 056 扫黄扫到了深圳客商(二) 江帆心里一动,目光就从丁一的脸上移开,自从阆诸回来后,他们从没有单独说过一句话,但是江帆对丁一的向往不但没减反而更加膨胀。他今天从莫先生想见丁一的话中看出一这个男人对丁一的贪欲。他盼望着有向丁一表达的那一天,也许这一天不会太晚,也许他能来得及。 人生最痛苦的不是失去了什么,而是面对所爱你不能表达什么。 江帆快走出门口的时候,政府值班室的电话响了,这时就听值班人员探出头叫道:“林秘书,电话。” 林岩走了过去,从外面的窗口接听了电话,他说了几句话后就撂下电话,快速走到江帆面前,小声跟江帆说了几句话,江帆一愣,反问道:“他不是带着女人了吗?” 林岩摇摇头,表示也不理解。 “叫长宜进来吧。”江帆说着就又往回走。 丁一和雯雯已经上去了,彭长宜把摩托车放好后和林岩一起进了江帆办公室。江帆说道:“在哪个派出所?” “不是派出所抓的,是公安局抓的,正赶上今天全省严打期间有个统一行动,就被带走了。” “现在人在哪儿?” “在拘留所。” “给尚局长打个电话,就说莫潮岸是我请来的客人,是来亢州投资的,让他先把人放了。”江帆说道。 林岩立刻就给尚局长打电话,办公室没人接,家里也没人接,于是就呼了尚局长。很快,电话就响了,林岩不等响第二声,就拿起了话筒。 果然是公安局局长尚德民的电话。 林岩赶紧说道:“尚局,我是小林,市长刚刚出去,是我呼的您。” “林秘书,市长有什么指示吗?”尚局长说道。 “是这样,今晚你们严打行动中,从洗浴中心抓的人中有一个是深圳来的叫莫潮岸,他是市长的客人,是来咱们这里投资的客商,市长的意思是先把人放了,至于其他的下来再说。” “哦——林秘书,今晚的行动是赵局指挥的,我马上派人去找他,一会给你电话。” 原来,和莫先生一同来的那位漂亮的女士不是莫先生的员工,是北京莫先生一个多年的老客户,也是多年的情人,两人回到宾馆后,正在耳鬓厮磨欲行云雨之事时,这位女士的呼机响了,她一看留言立刻惊的目瞪口呆,原来女士的孩子突发阑尾炎住进了医院。女士急忙掏出手机,怎奈当时亢州还没有入网,根本没有数字信号,她再也没有了求欢的兴趣,立刻收拾东西回北京了。 她走后,莫先生剑在弦上,不发憋的难受,又加上中午和晚上都喝了酒,他就悄悄溜出了宾馆,来到街上的洗浴中心,小姐走进他的房间,刚刚谈好价钱,衣服还没脱完,警察就破门而入了。那天晚上,这个洗浴中心抓了十多名嫖客。到了派出所后,莫先生和三十多名嫖客、赌徒被关在一个臭味熏天的小屋子里。在提审中,他没敢说出自己是市长的客人,也没敢说是来亢州考察投资的客商,只说自己是来渴望朋友的,这个朋友是中铁工程局的雷总。等雷总派人赶到后,公安局根本就不给来人的面子,声称要交齐一万元罚款就放人。雷总只好给江帆的秘书林岩打了电话。 这时,公安局尚局长打来电话,他说暂时找不到赵局,他在继续派人找。 林岩说道:“尚局,您亲自给拘留所打个电话,先把人放了吧?” 尚局语气中就有了为难,他说:“林秘书,我还是再找找他吧,如果实在找不着再说。” 林岩还想继续说什么,江帆给了他一个手势,他才说了声:“好吧,我等您电话。” 江帆知道,这个赵局其实是公安局的副局长,主管城区治安工作,此人是张怀的心腹,向来和一把手尚德民不睦,在公安局内部拉帮结派,尚德民早就想将此人拿掉,怎奈有张怀背后撑腰,一直奈何不了他。 彭长宜说道:“市长,您看这样行吗?我和林秘书去趟拘留所,让雷总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别在影响了大事。” 江帆说道:“好,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彭长宜说的没错。江帆不担心公安局放人的问题,他担心的是莫先生来亢州投资会受到影响,还有雷总,如果中铁疗养院建在亢州,三天两头的扫黄打非都将是个问题。看来有必要规范一下公安局的执法范畴,为这朱国庆跟自己汇报过两次了,说是公安局野蛮执法,擅自闯进客商居住的宾馆房间,强行执法,涉及到开发区的客商,已经发生了两三起这样的事。但是这块工作始终是张怀分管,他不好对他指手画脚,再有,自己也的确没对这方面工作用过心,总想着招商引资和经济工作了。 如果辛辛苦苦招来的客商,都被以这种形势逼跑的话,也的确是个大问题,看来要好好跟樊书记还有张怀研究一下了,制定一些公安局执法尺度。 想到张怀,他的心里就有些别扭,这个人一直都对自己充满了敌意,并且有蠢蠢欲动的迹象。上次自己刚刚离开,他就擅自召开全市经济工作会议,曹南刚表示一丝疑问他就大发雷霆,而且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和形象,明显的就是这次洪副省长来了以后,他更加有恃无恐,大有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之态。 电话又响了,是朱国庆。朱国庆也知道了这事,他说“市长啊,该想个法子了,总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儿。招商工作如火如荼,撤火把戏也层出不穷,尤其是对正在处于招商中的开发区极其不利。” 江帆很反感他用了“撤火”两个字,就耐心的说道:“公安局有他们自己的执法权限,这个问题全国各地都有发生,不单是我们亢州,你也别激动,一切都会理顺的,这样的事如果不发生,我们怎么能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他感觉自己跟他打了官腔,可是不打官腔有怎样?指责公安局吗?显然都不妥,尤其是跟下属说话,特别是像朱国庆这些长精明的长了尾巴的下属,你更要格外小心。于工作,不能给下属传递任何不良的情绪;于个人,更不能掉进他们给你挖的坑,因为你无法分辨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陷阱。 朱国庆还是很激动,他说道:“不行我给市里打个报告,以后不许公安局随便到我的开发区来执法!更不许随便闯入娱乐场所!” 江帆更加反感朱国庆的用语,什么叫你的开发区?哪儿又是我的?但是,他却很平和的说道:“这个问题以后再说,一会莫先生出来后,你负责好好安抚一下他,做好解释工作,别带着刚才的情绪,给他讲明这次是省里统一行动,别影响了他的投资热情。”说着,就挂了电话。 057 你是我心中的小鹿(一) 林岩和彭长宜还没有消息,江帆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开门,正好碰见丁一刚从楼上下来,见他出来,一回首,冲他莞尔一笑,那抹温柔的笑靥,恰似夏日的清凉,立刻化解了刚才淤积在心头上的不快,就那么绽放在他心灵深处,随即荡漾开来。 他在楼道里踱着步,丁一的门没有关死,半开着,她在打电话,就听见她高兴的说道:“陆原哥哥,我等你半天了,以为你没时间回我电话,刚回到宿舍你就呼我。你最近回家吗?如果回家的话,顺便把一一给我送来吧,我都想死它了,好闷的。” 江帆知道丁一有个哥哥叫陆原,也从彭长宜口里知道丁一家庭的一些情况。但是他不知道丁一在机关里养小狗的事,也就不知道一一是谁了。他就在丁一办公室左右踱着步,尽管是无意这样做,但是忽然感到这样偷听一个女孩子的电话有些不妥,就有意走远了一些。 半天,听不见丁一说话了,可能是电话打完了,江帆就走了过来,推开了她的门,发现丁一手里正在转动着一只笔,一手托腮,眼睛望着天,带着笑意,似乎在想什么美事。 呵呵,打个电话都这么满足,丁一的确是还没有尝到生活的艰辛。 见他进来后,丁一放下笔,赶紧站起来,低头摆弄着桌上的笔,说道:“市长,您还没休息?” 自从阆诸回来后,确切的说自从那天夜里在车里他吻了她之后,丁一见了江帆一直有种难为情的表情,很不自然,还会脸红。对此江帆有些后悔,后悔给这个女孩子造成了思想负担,如果她把自己看成是一个轻浮的人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所以,他后来也很注意跟丁一保持分寸和距离,尽量不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无论早晚,丁一都将是自己追求的女人,他不想伤害她。 这会儿,见丁一局促不安的表情,他更加后悔,他的确万不该在她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吻了她,但又不能跟她解释什么,就说道:“我还有点事,你怎么也不休息,在给家里打电话?” “嗯,给哥哥,刚才没打通,我刚上去他又呼我。”丁一重新拿起那支笔在手里转着。 “哦,那你赶紧休息吧。”说着,江帆强迫自己离开这间办公室。 “没事,还早哪。”丁一说道。 “你要不累的话,过来帮我泡杯茶吧,想喝你泡的茶了。”此时,江帆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让丁一给他泡茶,也许江帆的确想喝丁一泡的茶了。 丁一看着市长的背影,点点头说道:“嗯,好。” 随市长进了他的办公室,丁一这才发现市长的茶几上多了一个小巧的茶海,说是茶托也行,是一块独木树根雕制而成,上面摆了一套紫砂茶具,所有用得到的茶具都有,可谓一应俱全。 她坐在茶几的一侧,先用一块干净的茶布将整个茶海包括茶几擦拭一遍,然后将两份茶具放进一个专用的敞口的涤方里,把小电壶注满水后烧开,倒进涤方里,用一只茶挟夹着滚烫的茶杯,将里面的紫砂茶杯逐一烫过,然后摆放在两只木质的茶托上,又烧开一壶水,准备泡茶。 她看了看茶罐里的茶叶,说道:“您想喝什么茶?” 靠在沙发上的江帆,疲惫的闭着眼养神,听她问自己,就说道:“随便。” “那就喝乌龙茶吧,林秘书说您最近睡眠不好,头睡的时候尽量不要喝龙井和碧螺春什么的。这两种茶太过清烈,容易兴奋。” 丁一说完,就低头泡茶。 江帆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偷偷看了她一眼,随即又闭上了眼。她刚才说的话,让他的内心有了一种感动,感觉有种被关怀的温暖,尤其是来自心爱女人的关怀。他的眼睛有些酸胀,似乎有潮热的东西漫上来,他赶紧伸出双手,搓了搓脸,直起身,做好喝茶的准备。看见她只摆了两份茶具,就说道:“再烫两只杯,一会小林和长宜就回来。”江帆说这话的用意是想消除丁一和他单独相处的局促感。 果然她抬头看着市长说道:“哦,科长也来?” “是的,他和小林出去办点事。”说道这里,江帆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在深圳的时候,有个秃顶的莫先生,想跟你跳舞的那个人?” 丁一想了想说道:“记得。” “他来了,想在咱们这里投资办厂。” “那是好事啊!” “是好事,但是今晚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哦?” “他去洗浴中心找小姐,被咱们公安局的人抓住了,彭长宜和小林就是办这事去了。” 丁一捂住了嘴,半天说道:“他干嘛要那样……” 江帆想笑,但是没有笑,的确和一个女孩子无法探讨这个问题。 丁一又说道:“那会不会影响他投资的热情啊?” “肯定会的,说不定这事就黄了。” 丁一看着江帆说道:“您为这事心烦?” 江帆没敢看丁一的目光,他怕自己会陶醉在她关切的目光里。 “不完全是。”说着就又靠向了背后的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洗好茶后,丁一将前后两次茶汤倒进公道杯中,力求浓淡均匀,然后在分别倒入面前的两只小茶盅里,省略了闻香程序,直接饮用。她将茶托放在市长的面前,说道:“好了。” 江帆坐直身子,端过茶盅,喝了一小口,说道:“不错,回头你开个茶馆吧?” “呵呵,我还真想过,不过我天生做不了生意,不太会算账。” 江帆又喝了一口,说道:“没关系,我给你当会计。” “呵呵,那谁去当市长?” “当然是江帆了,我说的会计是兼职。” “呵呵,把挣得的所有钱都给您,估计也雇不起您。” 江帆说:“你怎么就知道开茶馆就一定赚钱?看来你的确不会做买卖,投资就有风险,哪项投资都没有只赚不陪这一说,包括感情、婚姻、友谊。” 丁一觉得市长说的比较深奥,就说:“呵呵,如果赔钱的话就更加的雇不起市长了。”丁一率真的笑了。 江帆忽然有些伤感,他不知道眼下自己的“投资”结果如何,就有些悲壮的说道:“没事,如果赚钱,你就给我开工资,如果不赚钱我就认赔。” 丁一笑了,他感觉市长很有意思,一个玩笑居然也说的这么认真,就端起茶盅喝了一口。 那一刻,江帆有了一种神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往。 丁一忽然对手中的茶盅感兴趣了,这套紫砂绝对是上品,外面是紫砂,里面却是白瓷,这样茶的汤色一目了然。她说:“市长,这个茶盅好,不像其它紫砂那样看不见汤色,多好看,明黄色,真漂亮。” “呵呵,说对了,这是一个朋友特意送的。” 说话间,电话响了,是林岩,他说莫先生已经出来了,朱国庆来了,把他接走了,他们现在就回来。 挂了电话,江帆说道:“他们回来了。” 丁一又烫了两只茶盅,重复着刚才那一套动作,江帆看着她做这一切,就说道:“丁一,在政府这边工作感觉怎么样?” 丁一听了他的话停了一下动作,然后说道:“说真话吗?” “呵呵,当然。”江帆两只手撑住,人就靠在沙发上,笑着看着她。 丁一的“真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她看到江帆这个架势,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是市长。 057 你是我心中的小鹿(二) 记得自己刚成为高铁燕的秘书时,她跟科长抱怨过高铁燕,比如穿衣服,她会反复征求你的意见,好看不好看,等你一旦说出这件衣服不适合你时,她又表示出明显的不高兴,甚至还会反驳你,弄不好“资产阶级小姐”这个词又会从她嘴中冒出。 因为这些小事,丁一常常不想干这个工作。哪知科长却跟她说,要学会跟领导相处的艺术,要善于在领导面前掩饰自己的观点。尤其是在自以为是的领导面前,更需要掩饰自己的聪明才智,要适当的恰如其分的投其所好、装傻充愣,遇事少说话,不发表自己的主张,尽量逢迎她,但是自己心中的原则一定要其坚如铁。 她当时问彭长宜:如果领导征求你的意见时也装傻充愣吗?当时科长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要看你面对的是什么样的领导,还要看你跟领导之间信任的程度。不过大多时候都要装,装,是保护自己的最有效的手段。科长还说,有的时候领导征求你意见的同时,差不多他心中早已有数,向你征求意见的过程,也是他进一步明确目的的过程,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不拿自己当外人,讲出实话和真话,那就有可能影响他的决定,你的境遇也就可想而知了。她当时脱口说出一句话,那不是伴君如伴虎了吗?科长说的确如此,尽管风险大,但是机遇也多。 想到这里,她偷偷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位领导,把自己想说的话强行咽了下去。 江帆看出她的顾虑,就说道:“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丁一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都没说您怎么就知道了?” “你的犹豫和迟疑告诉了我。” “呵呵,说来我听听。”她感觉自己的语气到像个领导了,好在市长没介意。 “你的回答应该是不怎么样,并且你不太满意目前的岗位,对吗?” 丁一没有立刻回答他,她在用自己趸来的那点可怜的知识判断该不该跟他说真心话,记得科长说过,有的领导善于问伙计工作的怎么样啊?有什么想法啊?有困难尽管找我。这个时候如果你不拿自己当外人真的跟领导说出自己的困难和想法,就是不知轻重了,保证得到的不是领导的白眼就是一堆官话套话,跟自取其辱没什么两样! 原来跟市长接触的时候自己没有这么多心思,自从到了政府这边上班确切的说是从阆诸回来后,她明白自己要跟市长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这个距离到底多远才合适,她自己也说不清。反正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太近了就会有摩擦,就会产生火和电,有可能双方都会毁灭;太远了也不好,就会心生缝隙,一旦市长意识到你刻意疏远他就会怨你,那你同样没有好果子吃。不过江市长到不是小肚鸡肠、心胸狭隘的领导,反而是很有领导魅力的人,自己也没必要那么做。 “你怎么不说话?”江帆收起双臂,身子向前倾着看着她。 “您分析的差不多。”呵呵,斗争了半天,还是说了真话。 江帆看着她说道:“你没拿我当朋友对待,你对我有了戒备。” 丁一的手抖了一下,小声说道:“没有。” “丁一,”江帆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我希望我们是朋友,就像你跟彭长宜,彭长宜跟我那样的朋友,我不希望由于我的冒失你连朋友都不跟我做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你这个朋友比彭长宜更应该纯粹一些,我希望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听到你的真话。” 丁一有些激动,她看出市长是真诚的,没有任何的不轨,就冲他点点头,慢慢抽出自己的手。 江帆深深呼了一口气,说道:“说实在的,我很希望跟你们年轻人交往,这样我就能找回一些热情和活力。” 丁一听了,吃吃的笑了。 “你笑什么?” “您哪里有老啊?还我们年轻人?” “哈哈,老了,感觉的确老了——跟你们都有代沟了。”他感慨着。 “市长不老。” “呵呵,你这么说我当然高兴,如果我是雯雯,是彭长宜,兴许就能听到你的真话。” 丁一脸红了,她说道:“我不是不跟市长说真话,我是觉得……怕破坏安定团结。其实您刚才问尽管我没正面回答,但是对您的猜测也做了正面肯定,就像您说的,没表示反对。”她又看了一眼江帆,说道:“呵呵,我这话到像领导说的了。” “哈哈。”江帆开心的笑了,然后认真的说道:“丁一,做我的朋友。” 丁一看了他一眼,故意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已经有朋友了。” “谁?” “彭长宜。” “他是我事业上的朋友,你是我心灵上的朋友,我希望我的心灵能像你人一样,纤尘不染。” 丁一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我哪有那么好啊?” 隔着茶海,江帆伸出手,把她的小手盖在自己双手的掌心中,说道:“你是我心中的小鹿,是本世纪最后一朵玫瑰。” 丁一抽出手,故意夸张的笑了,说道:“您真逗,离本世纪结束还有将近十年的时间,说不定那时我会变得俗的不能再俗的狗尾巴草了。” 江帆刚要说什么,林岩和彭长宜从外面进来,还有公安局局长尚德民。他站起来,尚德民两大步走过来,握了一下市长的手,说道:“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害得您休息不得。”其实这个尚局长比江帆岁数大好多。 “我到不担心别的,莫先生是我的朋友,是准备在亢州投资的,本来明天他要赶回去,晚上我刚给他送了行,一转脸就让你们给抓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来呀?我担心的是这个。” “是我们工作做的不细,您批评吧。” 江帆说道:“你太客气了,请坐,小丁,看来你还要在烫一个杯。” 尚德民见过丁一,知道是高市长的秘书,就说道:“一进屋就闻到了满室茶香,没想到丁秘书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丁一冲他笑笑,又用茶挟夹起一个茶盅,放入茶涤方里,用开水烫一遍后夹出,给他们倒满水后,分别端到他们面前。 林岩没有坐下来,而是站着一口就喝没了,然后拿过自己的大杯,说道:“我还是单泡一杯吧,这样喝着过瘾。”说着自己就抓起一撮茶叶放入杯中,倒满了开水放在一边。 江帆说道:“莫先生情绪怎么样?” 林岩说道:“见到我们肯定是难为情,一个劲儿的跟朱书记说,丢人了,丢人了。” “是我们不好,工作做的不细,请市长多批评。”尚局长反复强调着这句话。 “唉,你们也是奉命行事,要怪还是怪他自己,不自重。”江帆说道。 尚局长又喝干了杯里的水说道:“市长,我不坐了,今晚统一行动,我得回去,还有一摊子事呢。” 江帆就站起来,送他到门口外。 尚局长走了以后,林岩和彭长宜才详细跟江帆汇报了今晚的事。 林岩说:“他那个女伴吃完饭就走了,家里出了急事。” 当彭长宜和林岩飞速赶到拘留所的时候,见到了副局长赵三柱。 此时,赵三柱已经得到消息,说这个深圳嫖客是市长江帆的朋友,来亢州投资的客商,他赶紧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张怀,张怀说道:“谁知道他是真投资还是假借投资之名来游山玩水寻欢作乐的?好好审查。”说着,挂了电话。 赵三柱放下电话,撂下手头的工作,立刻赶到拘留所,第一个提审了嫖客莫潮岸。 058 挑战权威(一) 莫潮岸尽管企业做的很成功,但是他没见过这个阵势,立刻心里就慌了,面对赵三柱的言辞拷问,吓的他浑身就哆嗦开了,奇怪的是赵三柱不问他**的事,却问了他许多生意上的事,尤其是言词拷问他有没有偷税漏税和违法经营的事,他心里正在纳闷,这时赵三柱被叫了出去,好半天,林岩就进来了,从椅子上搀起莫先生就走了,这时朱国庆赶到,接走了莫先生。 江帆听了他们的叙述,陷入了沉思。 彭长宜说道:“这个赵三柱,说什么都不放人,他说现在有好多不法客商,打着投资的幌子,到处骗吃骗喝骗女人,还说没有江市长的手谕他不能放人。” “那意思我还得给他写个字据不成?”江帆有了怒气。 “后来尚局长来了,我们才把莫先生领出来。”林岩补充了一句。 “是啊,最终还是放了莫先生。”彭长宜说。 江帆知道彭长宜说话是很有分寸的,他的话只有浓缩没有夸大的时候,但意思显而易见,那就是这个家伙连他市长的账都不买,也就是说,人家根本就没把他这个市长放在眼里,成心要他这个市长好瞧,出他的丑。 彭长宜又说道:“您是不是给那个姓莫的打个电话?” 江帆想了想,就呼了朱国庆,很快朱国庆就回了电话,他正在陪莫先生吃宵夜,江帆说道:“让莫先生接电话,我跟他说两句。” 很快,莫潮岸就接了电话,他说:“让市长大人见笑了,我晚上喝多了,给市长脸上抹黑了。” 江帆说道:“哪里,莫先生受惊了。” “唉,男人吗,就那么一点出息,我们常年在外,走南闯北,老婆不在身边,免不了找个小姐解决生理问题,比不得你们呦。”他给自己找着理由。 因为有丁一在,江帆不好跟他开玩笑,就说道:“理解理解,要不,莫先生明天别走了,我给你压惊。” “要走要走,没脸留下了。”莫潮岸说道。 “莫先生事业有成,风流一点潇洒一点不算个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如果你非要走也行,我这顿酒先欠着,等你下次来我给你接风压惊。” “没脸见人了,不敢来了,你们的赵警官好厉害啦,几句话就把我审的汗下来了。” “是我们工作做的不够细,莫先生别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是我偷腥该着受审。” “莫先生太幽默了,好,吃完好好休息吧,祝旅途愉快。”说完就放下了电话。 总算处理完莫先生的事了,江帆伸了个懒腰,彭长宜站起来说道:“您该休息了,太晚了。” 江帆伸伸腰,说道:“是有点累了,不知喝了小丁的茶是否还能睡着。” 丁一说道:“没关系,这是发酵茶,应该没问题,兴许还能睡的更香。” 大家说着就往出走,江帆送出他们后就回去了。 彭长宜跟丁一挥手再见,然后对林岩说道:“林秘书,咱俩去吃烧烤吧。”彭长宜没有忘记林岩有事找他。 林岩点点头,本来他找彭长宜是想跟他说说今天的事,不说出来心里堵得慌。 摩托车载着两个人来到一个烧烤摊前,各要了一瓶啤酒,林岩一口就喝下半杯,说道:“彭兄,我今晚的确找你有事,有些话不说出来憋在心里难受,憋气,堵得慌。” 彭长宜说:“呵呵,我看出来了,什么事?” 于是,林岩就把张怀小镜子的事,还有自己给市长放了好多桃木惹市长不高兴的事,跟彭长宜说了一遍。 彭长宜听完哈哈大笑,直笑的林岩心里发虚。 彭长宜揉着眼睛说道:“林秘书,你太有有意思了,居然相信这些乌七八糟的?” 林岩莫名其妙的看着彭长宜,说道:“我感觉肯定有道理,祖国的文化博大精深,不然那张怀怎么舍得花钱弄这些东西?” 彭长宜收住笑,说道:“我问你,张怀从前是干什么的?” “乡镇企业局局长。” “再往前。” “乡党委书记、乡长。” “再往前。” “公社书记、副书记,再往前就是大队干部,是农民。” “他什么文化程度?” “现在填的是大专,实际就是初小没毕业。” “这不得了,幸亏你没跟市长说,说了他也会批评你的。弄个镜子挂那儿就是魇镇了,太好笑了!那都是邻里之间闹矛盾,弄个镜子照着你家,然后你家再挂个镜子照他家。这种小儿科的农民式的把戏你也信?真要是做了犯法的事,挂镜子带符就能保平安了?” 林岩申辩道:“我才不管他呢!我是担心会对市长有伤害,天天弄个镜子照着他,难怪这段他的睡眠不好,你没见他人都瘦了吗?” “睡眠不好是这段事情太多,而且都是硬性工作,很正常,他操的心多,将来头发还得少呢。你都明白八国联军和镜子的关系,还弄来那么多的桃木来闹心。我跟你说,镜子,他愿意挂就挂,愿意怎么照就怎么照,只要市长自己不走歪道,不违法乱纪,怎么照也奈何不了他,到是你煞有介事的弄来那么多镇妖之物,乱了君心就得不偿失了。” “我……我没敢他说。” “呵呵,你以为他是张怀那水平啊?他是谁?首都名校高材生,正经本科毕业,又在国家大部委工作过,他什么不知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下知民俗乡风,别人啊,糊弄不了他。” “那怎么办?” “你不是跟他说是小红弄来的吗,如果他问起你就继续这样说,千万不能告诉他小镜子的事。” 林岩点点头,有些后悔了。 彭长宜继续说道:“尽管这是乡野把戏,但是性质恶劣,的确可憎可恨!让人别扭,也难怪你会摆那些桃木剑了。” “对呀,我就是那么想的,要说信我是一点都不信,摆那些东西就是一个心理安慰。”林岩说道。 彭长宜冷笑道:“花钱求符,哼,有那钱还不如多买两本党章好好背背呢?鬼迷心窍!喝酒!”说着,和林岩碰了一下杯,一口干掉。 第二天早上,江帆刚刚从后面食堂吃早饭回到办公室,紧跟着就进来一个人,是公安局副局长赵三柱。 江帆见了他,就有些脸色不悦,看了他一眼,说道:“是赵局长,有事吗?”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说道。 赵三柱尴尬的说道:“江市长,真是对不起,本来昨天就该跟他们过来给您赔礼道歉,怎奈昨天是省里统一行动,我实在走不开,这不,一大早我就等在您的门口,接受您的批评来了,昨天真的不知道莫先生是您的客人。” 江帆见他这个样子,不屑于跟他费口舌,说道:“他是亢州的客人。好了,都是为了工作,精神文明要抓,经济建设也要抓。扫黄打非无可非议,但是也不能太过了,真的像过去那么干净了,谁还在你这里投资?凡事都该有个度,回头跟张市长还有尚局长我们研究一下,看看怎么制定一个合理的方案。” 这个副局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市长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昨晚抓到莫潮岸后,听尚局长说是市长的朋友,准备来这里投资的客商,他知道张怀和江帆不睦,就打电话请示了张怀,张怀说:“谁知道他是哪路神仙,市长没给我说过。现在就是有这么一些不法客商,打着投资的招牌,到处骗吃骗喝,按你们规矩办。” 058 挑战权威(二) 由于张怀分管公安,早就对尚德民跟王家栋走的近看不顺眼,有心让赵三柱取而代之,也曾经暗示过赵三柱,于是,这个赵三柱就成了张怀安插在尚德民身边的一双眼睛,屁大的事都跟张怀汇报。所以,他一听张张怀这样说心里就有了底,赶忙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破天荒的到拘留所提审一个嫖客,正在问讯期间,尚德民领着林岩他们到了,他不得不放了这个深圳客商。 昨天晚上就听说尚德民来给江帆赔礼道歉,他担心尚德民背后跟市长说他的坏话,一大早就来探江帆的底来了。没想到江帆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说跟张市长和尚局长研究,连自己提都没提?他妈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别忘了开人代会的时候我还有一票呐? 这时,林岩进来了,他一看赵三柱就说道:“赵局长,是不是一夜没睡?真是辛苦了。” 赵三柱听不出林岩话里有什么不满,就说:“是啊,现在眼睛都睁不开了,要不是等着来接受市长批评,我就睡着了。” 江帆说道:“赶紧回去休息吧。”说着就要打电话。 赵三柱点头哈腰的就走了。 林岩凑到江帆的大班桌前,说道:“市长,我……” 江帆抬起头,见林岩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说道:“你怎么了?有事吗?” “昨天的事是我不好,我也是昏了头,才弄了那么多桃木,惹你心烦了。” 林岩不说江帆到真把这事忘了,他说道:“你不提我还忘了,到底怎么回事?” 林岩想起彭长宜说道不让给市长添堵,就说道:“真的是小红觉得好玩,就弄来了,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我们家里也摆了好多。” 江帆说道:“过去就过去了,替我谢谢小红,她这份心意我领了,改天我请她吃饭。” 林岩见江帆不再生气就放心的说道:“用不着请,您不怪我们就行了。” 江帆看着林岩说道:“小林,怎么说话哪,尽管我不是十分清楚你干嘛弄这么多桃木来,但是我知道肯定是为我好,我怎么能怪你们呢?难道我是这么不知好歹吗?” 林岩脸红了,他激动的说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唉,我说不清了,不说了,以后不自以为是就是了。” 江帆冲他笑了一下,说道:“好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林岩放心的走出江帆的办公室。 林岩出去后,张怀进来了,孟客跟在他的后面也进来了。张怀晃着身子迈着四方步,径直坐在正面的沙发上,说道:“听说,莫先生被扫黄打黑的抓住个现行?” “是啊,我也是刚刚听说这件事,怎么回事呀张市长?”孟客说道,他特别在“张市长”这三个字中加重了语气。 “呵呵,孟市长也听说了?”张怀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官场上绝大多数人都喜欢称呼对方的官衔,哪怕你是个副职,人们称呼起来都习惯把那个“副”省略掉,国人当官,最忌讳那个“副”字,“副”字无论是哪一级的领导,不仅政治待遇不如正职,永远戴不上“一把手”的桂冠,听起来也不顺耳,有“贬值”的嫌疑。好在官场上有个潜规则,都会顾及到副职的颜面,无论是下级、同级还有上级,在口头上会主动删掉“副”字,在出差、开会、交际等场合,尤其更要注意,给足对方面子。 樊文良就十分注意这一点,他大多时候他都是称呼官职,有的时候为了显示亲热,直呼其名,比如“家栋”、“卫东”。但是对只有两个字的人来说,他就不称呼名字了,因为称呼名字就不好听了,总不能叫“帆”“怀”吧,那是爱人这么称呼,但是如果这个时候带上姓,就显得的生分了,所以他大多称呼职务,比如“江市长”、“张市长”等。其实,真正在基层,大家很少称呼某某“同志”,只有在电影、电视里才同志同志的,官场不是大革命期间,哪有那么多的同志,有的只是等级,是官衔。 江帆看了看他俩,心想这两个怎么今天都跟自己说这事? 这时,张怀说道:“他们昨晚给我打电话了,我说如果是真心来我们这里投资的,我们网开一面,如果不是真心来投资,而是打着投资的幌子从事非法活动的就要严厉打击。” 江帆心想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公开宣战还是极力撇清自己? 孟客说道:“问题是公安局怎么能知道这个客商是否有真心投资?好多人都是前期来考察的,他们不光考察你的硬件设施和优惠政策,还有许多无形的东西,比如一个城市的文化底蕴,民风,甚至是投资环境,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该不该把钱投到这里来,公安局怎么能进行甄别呢?” 江帆知道孟客抓招商引资工作,这样的事已经出过几起了,他也是好大的怨气,赶紧说道:“既然你们都说到这儿了,我想咱们找个时间议一下,看看怎么解决这个矛盾,或者给公安局划出一个执法权限来。” 张怀正想着要说什么,孟客又说话了,他说:“这一点上我也觉得公安局做的有些过分。如果一个城市不把发展经济建设当做首要任务,却一味的把扫黄打非作为抓精神文明建设的主要内容,这就意味着这个地区会缺乏发展的后劲,会造成这个城市的营养不良,势必影响到这个地方的发展大计。我听说,为了争创全省精神文明示范城,要在近期内对全市娱乐行业来一次全面清查?有这事吗张市长?” 张怀很反感孟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再怎么着我是常务副市长、市委常务,尽管你是锦安空降干部,后面有翟炳德撑腰,但也是排在我后面的,而且我还有洪副省长呢?凭什么要听你这套大道理?于是他说道:“是的,最近从上到下要加大精神文明建设的力度,加大对扫黄打非的力度,加大净好社会环境的力度,清除社会丑恶现象。近期将由政法委牵头,公安局执行,对娱乐、桑拿、洗浴等场所进行全面清查,有问题的酒店和娱乐场所,该停业的停业整顿,该关门的关门。从中央到地方都是这么干的,孟市长如果有异议只能说明你的政治觉悟有问题。” 孟客笑了,说道:“樊书记都说了,随便扣帽子的年代已经离我们远去,不要动不动就扣帽子了。谁也阻挡不了清除社会丑恶现象的脚步,我只想说能不能对这些外来投资人员适当的给予一些特别的照顾,毕竟是到我们这里投资来了,你扫黄扫到他,他不来了,就像那个莫先生,都谈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你让他颜面扫尽,要是因为这个取消投资计划,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吗?” 张怀义正辞严的说道:“我不管他干嘛来了,到这里就得遵照这里的规矩办事,借考察之名,骗吃骗喝招摇撞骗,卖淫**,这样的投资者不来的好!” 孟客冷笑了一声说道:“据我所知,司徒清源先生在咱们这里**也被抓到一回,听说还是张市长您亲自去把他接出来的呢?” 张怀脸一红,说道:“司徒先生是真来投资的。” “您怎么就知道莫先生不是来投资的呢?”孟客紧逼到。 张怀的脸又红变白,竟一时说不出话。 059 忍的作用(一) 孟客缓和了语气,说道:“所以我认为江市长的话对,制定出一个措施,划出公安部门的执法权限。精神文明建设要搞,经济建设也要抓,只有两手抓两手才能硬,您说对吧?” 张怀还想说什么,这时腰里别着的bb机响了,他从腰带上掏bb机的动作就跟匪徒掏手枪的动作一样,常委们只有他的bb机别在腰带上。 他低头看了一下,站起身,说道:“我还有事,那事就那么着,回头再说。”说着就挺胸抬头的走出了江帆办公室。 江帆愣住了,想着他说的“那事就那么着”,心想哪事就那么着?我们的张怀市长永远都是这么盛气凌人。想着想着,他不由的笑了。 等张怀关上门出去之后孟客愤愤的说了一句:“蠢猪!” 江帆皱了一下眉,说实在的,尽管他一百个看不上张怀,但是很反感孟客这样骂他,毕竟张怀的年纪在那儿,比他和孟客都大,最起码的人格尊重还是要有的,今天你这样骂他,是不是明天也会这样骂别人,甚至是我? “你信不信,三楼马上就知道我们都说了什么,保证还会添油加醋。”孟客笃定的说道。 江帆说道:“不过对于这个问题,我们的确应该好好想想了。” 果然,孟客的话,被不幸言中! 这天,江帆照例去了樊文良办公室,樊文良正在低头看一份文件,见他进来了,就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了他,示意他看一下。 江帆接过来一看,就昨天晚上公安局统一行动的战果,其中就有扫黄打非抓的人数,里面莫潮岸的名字赫然在目。凭直觉,江帆感到这份名单公安局局长尚德民应该是审阅过的。江帆就有些不高兴,心说尚德民都知道了莫潮岸的事,怎么还往文件上写,非要在亢州把他弄臭吗?他还怎么来这里投资? 放下文件,江帆就说道:“这个莫潮岸就是我在深圳雷总女儿的酒会上认识的,也是雷总的朋友,昨晚上他喝多了,就出去找小姐,正赶上咱们扫黄打非,就把他抓了起来,我想他是来投资的,别打击了他投资的热情,就让林秘书去把人领了出来,今天我还跟张市长说我们要研究一下,能不能制定一个方案,给公安局规定一个执法权限,尤其是对娱乐场所的执法,应该掌握一个什么样的尺度。开发区成立以来,客商明显多了起来,这些商人成天走南闯北的,老婆不在身边,难免会惹事生非……” “江市长。”樊文良打断了他的话,“你这话有些偏颇,我们必须对这些行为进行打击,如果他们有这方面的需求,他可以想别的办法,我们不能给他们松这个口子,本地的抓,外地的就不抓?不投资的抓,投资的就不抓?那我们这里成什么了?” 江帆第一次感到樊文良的愠怒,孟客说的对,张怀指不定怎么添油加醋呢? 江帆不想惹怒樊文良,最起码现在不想惹怒他,毕竟,自己还没有跟他较量的资本。他想了想心平气和的说:“樊书记,我觉得这种情况绝不是咱们这一个地方有这种矛盾,这个矛盾是全国性的,很显然,要想发展,势必扩大招商引资的力度,伴随着各种优惠政策的出台,我们为什么不在这个层面上也想一些优惠政策呢,干嘛把揣着钱到我们这儿来的客商赶走呢?” 樊文良见江帆并没有在意自己刚才的态度,他也的确是想解决这个问题,这也的确是个问题,就缓和了语气说道:“你说的对,这个矛盾不但是全国各地都有,甚至就存在于全国各地党政一把手之间,净化社会环境要搞,经济建设也要搞,咱们可以从你刚才说的那个优惠政策的层面上动动脑筋,内部出台个文件,但是不对外公开。” 江帆见自己的隐忍起到了一定作用,就继续说道:“今天上午在我办公室孟市长和张市长就这个问题还讨论了一番。”他用的是“讨论”而不是“争论”,讨论是不带有任何个人色彩的,争论就明显的有个人倾向性了,任你张怀在书记面前打了什么样的报告,但是归纳在讨论的范畴,就显的你的品位和素养明显低了。 果然樊文良不再有刚才愠怒的表情,而且露出了笑意,说道:“讨论好,说明我们的干部在研究问题,不是一团死气。” 是啊,如果你樊文良再揪住不放的话,也跟打报告的人一样了。 于是,针对扫黄打非中涉及到的外来投资人员,亢州内部出台了一个永远都不会对外公布的一个政策。 元旦前最后一周的下午,亢州召开了本年度最后一次党政联席会议,市委常委和政府副市长以上的领导参加了会议。 党政联席会议也是各级政府提高办事效率的一种途径和手段,是一种新兴的民主形式,两套班子在一起共同研究工作方案,这样大大缩短了中间许多程序。比如,这次召开的国有企业改制会议,如果按照正当程序,先要经过市政府报请市委常委,市委常委会开会研究后,才能是否批准政府召开这样一个会议。 有了党政联席会议制度,这个过程就大大缩短了,这也是民主进程中的一个进步。 这次会议是由政府提议召开了,专题研究如何扶持民营企业壮大民营企业在经济建设中生力军的作用。 会上,对张怀和孟客代表政府分别汇报了目前全市国有企业存在的问题和面临的市场形势,提出的解决这些问题的具体意见,提请大会研究和讨论。国有企业改制的问题,也将是下一届政府工作的主要内容之一。 今天这个会议开的时间很长,而且效果明显,从下午一点半开始,一直开到了五点,樊文良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孟客笔记本上密密麻麻没有尽头的文字,孟客正在汇报通讯工作。 熟悉樊文良一切的王家栋明白,书记坐的时间太长了,可能累了,但是对于副职,樊文良还是很尊重的,估计要是江帆他早就打断他的汇报了。 果然,孟客汇报完后,江帆刚说了几句“通讯工作下半年进展很快,目前移动模拟设备已经安装调控完备,正在进入调试阶段,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能人人用上移动电话了,农村已经开始……” “江市长,咱们能不能先休息一下,或者先吃晚饭,然后在接着开。我们没卖给你吧?你不能逮着蛤蟆攥出尿来呀,我早就累的坐不住了。” 他这话一说,全场都不由的笑出了声,高铁燕说:“就是、就是,天都黑了,肚子也叫了。” “这样,我宣布,暂时散会,接下来,吃晚饭,由政府安排!”樊文良说着就站了起来,不停的捶着腰。 别人见他都这样了,也就合上本,看着江帆。 江帆笑了,说道:“呵呵,都怪我,我是想好不容易人凑齐了,恨不得一下子开完,这样吧,在吃晚饭之前,先让大家品尝一道新技术大餐。”说完,就给孟客示意了一下。 孟客出去后,很快曹南就搬进来一个纸箱,打开,孟客和曹南发给每人一个纸盒。 高铁燕说:“这是什么东西?” 崔慈说:“这你就外了,看不懂鸟语还不认识上面的图吗?肯定是移动电话。” 江帆说道:“对,这是一款美国摩托罗拉公司投放到市场的最新款手提电话。以后我们就可以随时随地接打电话了。” 孟客打开一个包装盒,拿出手机,详细给大家解释了怎么使用,最后他说:“说明书是中英文两种,大家有不明白的可以看说明书。” 范卫东说:“这可比那半头砖先进多了,比一盒烟大不了多少。”说着拔出天线,又说道:“天线也比原来的短了许多,而且用完还可以塞回。” 059 忍的作用(二) 宣传部长朴树堂说道:“是啊,咱们拿着这个下乡装在口袋里就隐蔽多了。” 范卫东说的那半头砖似的手机,原来市领导们也都配备过,就是因为体积太大,太过招摇,信号不好,另外加上港台剧的渲染,领导们几乎没人使用,所以,那种电话不但在亢州政界没人用,其他地方的官员同样没人用。 樊文良非常高兴,他说:“咱们亢州是不是在锦安第一个上马移动通讯的?” 江帆想了想说:“在全区县级中我们是第一,锦安市区有了,据说督城也准备搞。” “有了这个好啊,我们的两条腿终于健全了。”樊文良说。 那个年代,交通和通讯被人们誉为这个地区快速发展的两条腿。 孟客说道:“邮电这帮人也被咱们逼惨了。” “逼,就得逼。几十年养成的官商习气,过惯了旱涝保收的日子,如果不逼,再过半年他们都不准有这么大的动作。 江帆说:“您说的太对了,以后估计用不着咱们逼了,市场就会逼他们了,如今民营企业逐渐壮大,谁不快跑,谁就会被吃掉。” 宣传部长朴树堂这时说:“移动通讯的确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樊书记,别忘了咱们还有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呐?那就是咱们的电视台要在元旦期间正式开播。” “对呀,今年的确是个好的开头。”樊书记笑了。 亢州没有正式的电视台,原来的发射塔还是几家企业募捐的,只有25米高,发射半径只有市中心这一小块,而且还没有自办节目。除去转播中央台、省和锦安地区的新闻外,所有的时间都在播放港台电视剧连续剧。今年后半年,财政拨款,在万马河东南岸立起一个300米的发射塔,发射半径将达到150公里的范围,而是元旦将正式以电视台的面目出现,开办了新闻、专题、娱乐、少儿等十多档自办节目。 张怀说:“朴部长打个头炮,也在电视上发表个电视讲话。” 朴树堂说道:“我哪能讲啊?要讲也得樊书记讲。” 哪知樊书记脸一耷拉,说道:“早就该干的事,耽误了一年多,有什么好讲的!下来,吃饭!没研究完的晚上接着研究,有需要跟家里请假的,赶紧。” 曹南小声跟江帆说:“晚饭安排好了,金盾。” 江帆点点头,说道:“咱们今天去金盾酒店,是三星级的标准,现在还在试营业期间,还没有正式开张营业,我们作为第一拨客人去品尝一下他们的新菜品,据说那里以淮阳菜系为主。” 江帆说的金盾大酒店就是原来的亢州宾馆,原来的承包合同到期,由金盾公司负责承包经营。过去的承包人是范卫东的内侄,他后来拿到了政府拍卖的一块地皮,转行去做其它生意了。金盾公司承包后,历经小半年的时间改造装修,建成了一个集餐饮、住宿、康体健身于一体的综合娱乐中心,成为亢州第一家三星级酒店,全面提升了酒店档次和服务水平,被省旅游局定为旅游餐饮定点酒店。 元旦这天,亢州有三件事同时发生,一是移动电话业务正式投入运营,二是亢州电视台正式开播,三是金盾大酒店正式开张。 彭长宜和任小亮参加了金盾大酒店开业仪式,早在一周前,彭长宜就接到了金盾大酒店开业请柬。 金盾大酒店开业仪式原来准备搞的很隆重,据说请来了十多位当红的影视明星和歌唱家,准备现场献艺,哪知到了开业这天,一切娱乐活动都取消了,只在酒店前面升起6个大气球。只搞了一个小型的剪彩仪式,亢州官方出面的只有副市长孟客、新组建的招商局局长李前,北京公司来了一位副总。副市长孟客和北京方的副总为酒店剪了彩,作为金盾亢州分公司的经理王圆没有到前面剪彩。 参加开业仪式的也仅限于市直各部门和城区内的企业界的友好单位,据说准备了许多请柬都没有往出发。 显然,大酒店的开业仪式远远低于人们的预期和酒店本身的规模,彭长宜听说是王家栋勒令王圆必须低调开业! 尽管娱乐活动取消了,而且缩小了规模,但是酒店前面还是摆满了祝贺的牌匾,收礼金的账桌增加了三个。 类似这种商业活动收受礼金的事在亢州早已见怪不怪了,礼尚往来概莫如此。但是有许多单位不请自到,这里面王家栋的成分就起了主导作用。 元旦过后没几天,彭长宜就接到了市委办电话,要他立刻赶到市委待命,同时接到通知的还有任小亮。 任小亮显得比彭长宜激动,满面春风,见彭长宜也来了他先是一愣,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们俩共同走进了市委小会议室,不大一会,樊文良、狄贵和和王家栋就走了进来。 这是一次任命前的谈话,彭长宜心里有准备,所以显得一点也不慌张。在这之前,江帆就找过彭长宜,说市委对北城班子的事有几种方案,但是从这几种方案中,任小亮接任书记的可能性很大,彭长宜接任主任的可能性也有,目前还都不太明确,如果有这份野心的话可以去活动活动。 要说官场上的男人,哪个不是野心勃勃?哪个不希望自己拥有权力施展才华、为社会做贡献、实现自我价值呢?哪个不希望自己前呼后拥、呼风唤雨、人前显赫、光宗耀祖呢?没有野心,就意味着原地踏步,就意味着后退,就意味着瞪眼看别人升官。 于是,彭长宜就找到了王家栋,王家栋说:“你小子还真敢想啊,才几天的副书记,就又开始得陇望蜀啊?” 彭长宜知道,但凡王家栋用这种口气说话就说明什么事都有希望,他就嬉皮笑脸的说:“如果以在以前,我还真不敢想,但是现在我敢想了。” “为什么?” “这还用问,当了小官就想再当比小官大的官呗。” 王家栋哈哈大笑,说:“你小子到说实话,放心,即便你不说,有机会我也会为你争取的。” 060 妖精(一) 彭长宜很想问部长用打点一下关系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如果用的话,部长就会给他指明的,如果不用,自己提出这层意思恐怕会适得其反。 在官场上,尽管有人说如果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是很危险的事,就跟在一棵树上吊死一样。但是,有的时候你必须认准一棵树,切不可三心二意再去寻找别的荫凉,那样恐怕谁都不会真心给你使劲。即便彭长宜在王家栋、樊文良、江帆这三方势力中游刃有余,但是他做的非常巧妙,而且都是以王家栋为轴心,从没有抛弃王家栋另觅其它。 头天晚上,彭长宜接到部长的电话,让他晚上到家里来。彭长宜和沈芳一起去了部长家,部长夫人见到沈芳后,拉着沈芳的手说道:“小芳,你得有半年时间不来了吧?” 沈芳说道:“是啊,他不带我来。” “他不带你来以后你跟娜娜来,我自己在家很闷的,娜娜呢?” “在姥姥家,还没去接哪。”沈芳笑着说:“您闷了就让小圆赶紧结婚,赶紧给您生孙子。” “对象还没有呢,生什么啊?对了,你回头问问长宜,原来他们科室有个女孩子,两个人据说还交往了一段时间,后来高市长觉得不错,就给他们说了,结果反倒不行了?” “是干部科吗?我没听说过他们科室有过女孩子?”沈芳说。 “有,现在跟着高铁燕了,挺不错的女孩子,你叔儿也很喜欢,她还来过咱家呢。” “那怎么不行了?” “谁知道啊?小圆也不说。现在铁燕又给他介绍了卢辉的侄女,回来我问他,他说不让我操心。” “呵呵,那您就别操心了,小圆的对象只有他自己搞,估计别人介绍的话都不会合适。”其实沈芳想说如果是自己搞的对象可能有感情了对方就不会嫌弃什么,不过她把后半句话咽回去了,在一个母亲面前说她的孩子有残疾,那就等于戳她的心一样。 “唉,我跟你说实话,我最怕他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孩子,他办公司做买卖,能接触到什么好女孩?真担心在这件事上他不听我这老婆子。” 沈芳赶忙说:“您一点都不老,说您四十多也有人信。唉对了,阿姨,我听长宜说,过几天是您50大寿,我给您买了一个小礼物,不知您喜欢不?” 说着,沈芳从包里掏出一个首饰盒,里面是一个做工很考究的金灿灿的足金手链。部长夫人推辞着不肯收下,说:“你们两个养一个孩子也不富裕,我不要,我现在是家庭妇女连门都不出,戴这些没用,还是留着你用吧。” 沈芳说,“阿姨,这个是特地为您的生日定做的,除去您谁都戴不得。”说着,硬将部长夫人的手拉过来,给她就戴上了。 部长夫人说道:“比小圆还强呢,这小子都不知送我一个礼物。” “小圆忙,以后我们年年送您礼物。” “那可不行,就这一次。” 书房里,王家栋跟彭长宜交了底,告诉他刚刚结束的市委常委会的决定:任命彭长宜为北城区街道办事处主任,政府一把手。 彭长宜喜出望外,说道:“太感谢您了,是不是没少费劲?” “不是,一切都是机遇。樊书记年后有可能要调走,所以他也就不太操心人事问题了。” “哦,去哪儿?” “一个是德山,一个是滨海,目前还没有定下来。” “谁来?” “目前还没有确定,竞争的很激烈。” 所以,彭长宜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并不像任小亮那么高兴,也许任小亮早就知道了,只是那份特有的兴奋掩饰不住。 在例行谈话中,樊文良特别强调了他们两人年轻,而且资历尚浅,这就需要他们要多向班子其他成员请教,尤其是他们两人之间,要搞好团结,要互相补台,遇事多商量,要善于依靠集体,依靠党政班子做好北城的各项工作,尤其是精神文明和经济建设两项工作,是目前亢州最主要的工作,希望他们抓好这两项工作。 至此,任小亮被市委任命为北城区街道办事处党委书记。彭长宜被任命为北城区主任,刘忠被提拔为专职副书记,田冲被提拔为副主任。 一年时间不到,任小亮和彭长宜连跳了两级,可以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都认为这样安排很耐人寻味。不过,对于刚刚大调整完的亢州政界,可用的资源几乎没有了,这样安排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一个单位班子的构成尤其是一二三把手的构成,无不折射出上一级权力构成的印记。 似乎没有人怀疑任小亮和彭长宜的能力,但是对他们两人这样比翼齐飞的确很让人费解。至今彭长宜都无法准确悟出其中的全部含义,但是他能够体会到部长的用心,这种用心只能意会却无法言明。 有的时候官场上的人事变动就是这么诡异,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情理之中。 全省的精神文明现场会没有在亢州召开,而是在毗邻亢州的兄弟市督城召开了。樊文良是作为锦安市委领导出席的会议,亢州市委副书记狄贵和参加了这个现场会。 尽管没有争取到现场会在亢州的召开,但是亢州在这次会议上做了重要发言,会议期间,亢州作为大会的一个参观点,接受了全省的的检阅。亢州的古街、亢州规范经营后秩序井然的火车站,都得到了与会者们的好评,依然不逊色于会议召开的地方,加上媒体的推波助澜,亢州仍然成为全省精神文明建设活动的标杆单位。 进入冬季,一般就是党建阶段,往年这个时候才是调整干部的最佳时段,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亢州提前调整了干部。 已经成为北城区政府一把手的彭长宜,这天应棉纺厂厂长史炳贤的邀请,到棉纺厂参观。棉纺厂由于得到了市里协调的一笔特别贷款,接了山东一个大订单,生产形势转好。在过去的一年里,受国际大环境的影响和中东局势的日渐紧张,棉纺行业出口严重受阻,北城的棉纺厂和全国同行企业一样,也面临的缩减生产规模或者转轨的严峻形势,在这样一种形势下,这个山东大订单,无疑给棉纺厂带来生机。史炳贤是一个非常具有战略眼光的企业家,他没有沉浸在接到订单的喜悦中,而是加紧研究新课题,通过一年来的考察和技术攻关,棉纺厂终于研制出了80目镍网,这项技术填补了当时的省内空白。 彭长宜和主管企业的副主任刘忠,还有经委办主任一起来到北城,史炳贤和厂领导班子全体成员一起接待了他们。 姚静已经被提拔为主管外事活动的副厂长兼厂办主任,人更加的精神和漂亮,就像沐浴在雨露里的牡丹花,有一种让人惊艳的雍容和美丽。她是陪着两名记者刚刚从外面回来,外面是驼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洋红色的毛绒套裙,比那个年轻的女记者还吸引人们的目光。 史炳贤给彭长宜介绍了两位记者,其中一位男记者看上去有四十岁的样子,史炳贤介绍说:“这是中国企业家报的记者部主任石先生” 那位记者摘下眼镜刚要擦拭镜片上的雾气,见史炳贤给他介绍,就赶紧眯着眼握住了彭长宜的手,说道:“石广生。” 史炳贤又指着那个三十多岁的女记者说道:“这是纺织报的记者焦小姐。” 焦记者握住彭长宜的手说道:“我姓焦。” 彭长宜说道:“欢迎、欢迎。” 哪知这位焦小姐却说:“是焦裕禄的焦。” 旁边的石广生重新戴上眼镜后哈哈大笑,姚静也不由的笑了。 060 妖精(二) 彭长宜反应过来后,也不由的笑了,他心想,倒是大城市的人,真开放。 众人都笑了。 那个石主任对彭长宜说道:“彭主任,别见笑,这个厂子我去年就来过,跟史厂长和姚厂长都比较熟,只是去年姚厂长还是姚主席。” “那是前年,别忘了现在已经过了元旦了。”姚静娇嗔的看了一眼那个石广生。 “对对对,美人不高兴了。现在有句话是得罪什么人都行,就是别得罪美人,因为美人后面都有一座伟岸的靠山。”石广生说着故意看了看史炳贤。 史炳贤老好人似的呵呵笑着,不说话。 史炳贤和姚静的暧昧关系彭长宜也是后来听姚斌说的。姚静在一次舅舅儿子新婚的喜宴上,认识了舅舅家这个远房的表哥史炳贤,当史炳贤知道她还是个代课教师时,就说别干了,来我们厂吧,保证你一年脱贫。果然,姚静辞职后,不但脱了贫,还占厂子计划外的指标,分得一套六十平米的住房,但是,姚静却没让弟弟妹妹跟他一起住,而是她一人住。不久,就传出姚静和厂长关系暧昧的传言,为此,史炳贤的妻子还找到厂里折腾,史炳贤说:“如果再闹就离婚。”从农村带出来的妻子最怕失去眼前的一切,从此就饮气吞声,任由他们去了。 彭长宜觉得记者们说话的确都很放得开,直把史炳贤说的脸都红了,想必姚静见过世面,她反唇相讥,说道:“那也比有些同志强,刚刚认识就跟人家x交(姓焦)。” “哈哈哈。”石广生指着姚静说道:“你可比我前年来的时候开放多了。” “还不是被你们这些人欺负的,不然总是让你们占上风,没有我们女子活的份儿了。” “就是就是,石主任最坏了。”那个姓焦的记者说道。 “哈哈,这话我最爱听了,不是有句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石广生得意的大笑。 史炳贤递给石广生一支烟,并且给他打着火,说道:“终于遇到对手了,抽支烟吧。” 石广生呵呵笑了两声,“来你这里我没占到过便宜。” 史炳贤说:“你也没吃过亏呀。” 石广生笑了,说道:“史厂长,不够哥们,重色轻友。” 史炳贤说道:“彼此、彼此。” 他们逗着嘴,彭长宜这边搭不上话,只有听着的份儿。石广生这时跟彭长宜说道:“我跟你们的市长江帆是大学同学,他后来去了建设部,我先后换了两三家单位,最后落在了报社。” “哦,石主任认识我们市长?”姚静的眼睛都亮了。 石广生说道:“岂止认识啊,我们是大学同学,但不是一个学院,他是建筑工程系,我是中文系,他诗写的很好,经常在校办刊物上发表,还在北京晚报发表过。我是中文系诗社的社长,我这个诗社的社长居然写诗写不过他一个建筑系的,就对他产生了嫉妒。有一天就受同学们的撺掇,跟他对诗,谁知他根本就不理我,而且更为可恨的是我们系花居然看上了他,在一次唱响春天的诗歌朗诵会上,我就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来挖苦他,没想到他即兴就做了一首青蛙的诗歌讽刺我。从那以后,我就有了癞蛤蟆的绰号,他居然得了个青蛙王子的美誉,同样都是蛙类,我就成了癞蛤蟆,他就变成了青蛙王子,而且毕业后娶到了我们系花,唉,没地方说理去。” “哦,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姚静问。 “有啊,他前些日子回北京研究生考试,我们还聚了呢?” “你认识他妻子?” “岂止认识,她是我们所有男生的偶像,却便宜了他这个外系的学生,不过他们现在关系很紧张,据说分居一年多了。” 彭长宜想岔开话题,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哪知姚静紧问道:“哦,那现在他们和好了吗?” 史炳贤打断姚静的话,说道:“好了,别打听领导的隐私了。” 彭长宜也赶紧说道:“就是、就是,石主任,在我们这里多呆上几天吧,把我们的企业好好报道报道。” 哪知姚静白了史炳贤一眼,说道:“你们可真是市长的忠诚子民,当面拍马屁也就算了,没想到背后也这样,真是愚忠。” 史炳贤干笑了两声,连忙打量着彭长宜,彭长宜也不好发作,毕竟是在一种玩笑的口气下说的话,他就从心里开始讨厌姚静了。这个女人,越来越不把别人放眼里了。他早就听李子康跟他说,姚静现在了不得,当着棉纺厂半个家,被提拔副厂长主管财务工作后,仗着厂长对她的信任,有恃无恐,根本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本该报的差旅费她硬是拖着不签字,本该结算的材料款她非要压上一段时间,直到供货方给她好处后才肯签字,史炳贤对她也睁一眼闭一眼,群众对她意见很大,远不像当初她竞选厂办主任时那样支持她了。 眼下,彭长宜感到尽管她这话是冲着史炳贤说的,但是矛头却明显指向他彭长宜,心里就好大不快。刘忠看不过去说道:“姚主任这张嘴是越来越不饶人了。” 姚静看了他一眼,恨恨的说道:“刚才石主任都说了,得罪谁也别得罪美女!” 大家都笑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史炳贤说道:“石主任,彭主任,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都知道我这人的毛病,一沾酒就过敏,还是老规矩,让姚厂长代我犒劳大家。” 彭长宜说道:“我们也要回去,中午有个应酬,早上任书记就说了,是请几位老干部。我们也不能陪两位记者了。” 记者们到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们也就不客气,石广生说道:“彭主任您请便。” 彭长宜说:“下次来好好陪石主任喝两杯。” 史炳贤送彭长宜他们出来,刘忠往后看了一眼,上了车跟彭长宜说道:“你怎么把那个姚静得罪了?” “怎么了?” “我看她对你很不友好,你们还在一起教过书,应该见面很热情的?”刘忠说道。 “唉,女人心思谁能摸得清啊?” “有人能摸清。” “谁?” “史厂长呗。” 彭长宜笑笑不说话了,史炳贤和姚静的事他听到的越来越多,姚静是他曾经的同事,听到后也跟没听到一样,别人可以到处传播,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跟着他们说一些没影的话。 不过从言谈话语中彭长宜发现,姚静的确对他有敌意,心说这个姚静也太爱记仇了,当年自己就说了那么一句话,至于还让她记一辈子吗?想想又觉得她不该呀?棉纺厂庆祝竞选成功的那天,姚静还跟自己握手,说跟自己要做朋友,怎么突然变卦了?把他当敌人了?另外他从姚静的眼里看到了这个女人贪欲的目光,说不定自己走后,姚静就会勾搭江帆过来呢? 这个姚静,越来越诡异了,真像史炳贤媳妇骂她的那样,妖精!她的确是个妖精,一个危险的妖精。 彭长宜对姚静的猜测一点都没错,她巴不得彭长宜不在这里吃饭,好实施她的小阴谋。 果然,彭长宜走后,她就笑盈盈的对石广生说道:“石主任,要不跟你老同学联系一下?中午聚聚?” 石广生眯起眼看了姚静一眼,说道:“好啊。”于是就给江帆办公室打了电话。没人接,姚静就提供了江帆的呼机号,石广生给江帆留了言。 江帆正在开发区搞调研,入冬以后,江帆的主要工作放在了企业调研上。一是想全面深入的掌握全市一些重点企业和乡镇市直单位的情况,还有中省地直单位包括驻军部队。他这次这么大范围的调研活动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了解目前本市企业的生存和经营现状,二是广泛征求各个单位对政府一年来的工作意见,以便下一年工作中加以改正,也为年后的人代会做准备。 当林岩把呼机递给他,他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回电话,而是等最后一个发言结束了他才起身给石广生回了电话。 061 聪明反被聪明误(一) 没想到电话居然是姚静接的,姚静声音里都带着笑意,她说:“是江市长啊,石主任正在我们这里采访,我让他跟您说。” 石广生接过电话后说道:“江大市长,你好啊?” 江帆说道:“你这个家伙怎么回事,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呵呵,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该先去拜地头。呵呵,怎么样,中午有时间吗?姚主任做东,我们聚聚。” 一听姚静,江帆就从心里反感,他说道:“这样吧,我派车去接你,你来的正好,本来还打算请你过来呢,没想到主动给我送上门来,你们来了几个人?” “我们报社就我一个,还有一个是纺织报的记者,一个漂亮的小妹妹。”石广生没正形的说道。 “这样吧,我派车去接你们俩,我正在开发区开企业座谈会,正好有你要的素材。” 江帆特地强调了“你们俩”。 石广生说道:“别说,你们开发区还的确有我认识的一个大老板,是深圳的莫潮岸,听说他也来你们这儿投资办厂了。” 对于记者的能量,江帆并不吃惊,说:“你认识莫先生?” “哈哈,非常熟悉的朋友。” “那好,我安排你们见面,不过他现在不在,我一会和他联系一下。” 江帆挂了电话,就让林岩去接石广生,并把莫潮岸的女助理找来,江帆说道:“黄小姐,莫老板有个记者朋友过来,你想法跟他联系一下,看他能不能回来见一面。” 黄小姐点点头就出去了。 这个莫先生很有意思,自从上次被扫黄打非抓到之后,好长时间都没露面,江帆以为他不会来了,可能转到别处投资去了。谁知有一天朱国庆给他打来电话,告诉他姓莫的又回来了,他看中了亢州的地理位置和开发区的优惠政策,说效益比脸值钱,江帆哈哈大笑,对这件事终于有些释怀了。但是,江帆去了开发区两次,莫先生都不出来见他,都是这个女助理黄小姐接待的江帆,估计在江帆面前脸皮还是有些薄。 江帆觉得他可能是不好意思见他,何况他上次还提出让江帆引见丁一。估计这次是颜面扫尽不会再提见丁小姐了。 孟客和朱国庆走了过来,孟客向他汇报了中午饭的安排事宜,江帆说道:“我等两名记者,你们先去招待别人吧。” 林岩跟着车来到了棉纺厂,姚静走出来把林岩让进了屋里,等姚静给他们做完介绍后,林岩说道:“姚主任,如果您没什么事了,我就把石主任和焦记者接走了,江市长、孟市长都在等着他们两位呢。” 姚静一听,自己整个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尴尬的笑笑,居然说不出话。 石广生说道:“姚主任,咱们改天再会?” 姚静极其不自然的说道:“好……吧。”无论是林岩还是石广生,居然谁都没让她一起去,她的脸有些红。 当石广生和焦杏媛走进饭店的包间时,江帆正在和孟客说着什么,见他们进来了,江帆给大家互相做了介绍后,孟客站起身握着石广生的手说道:“石主任,我一会过来给您敬酒,先出去照应一下。” 石广生说:“谢谢孟市长。” 朱国庆说道:“江市长,莫老板还没到。” 江帆说道:“你们先开始吧,我等他。” 正说着,莫潮岸从外面进来了,他一边和石广生握手一边操着深圳特有的口音说道:“石主任啦,你怎么来啦?” 石广生说:“你莫老板从南方到我们北方投资,我是专程来看你来啦。” “呵呵,别看了,难为情啦。”莫潮岸摸了一下自己脸说。 石广生并不清楚他的“遭遇”,就说道:“有什么难为情的?你又不是待嫁的姑娘?” 莫潮岸知道石广生并不知情,就呵呵笑着说道:“我就见市长有些难为情啦。” “呵呵,我明白了,是不是你看上了北方姑娘被人家拒绝了?” “别揭我老底了,就这么一点业余爱好。”莫潮岸说道。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江帆说:“莫老板,今天石主任如果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啊?” 莫潮岸更加的难为情了,摸着自己的脸说道:“我实在是忙,今天设备安装到了最关键时刻,机械调试我得亲自盯着,不放心啦,比不得市长,一呼百应,所以就没有参加市长大人的座谈会,万望市长海涵。” 江帆知道莫潮岸是从打工仔干起来的,多年养成的习惯,有些事还喜欢自己动手干。 大家坐下后,江帆跟石广生说道:“你呆几天?” “还呆几天?我应该下午回去,明天是周日,要回家陪老婆孩子的啦。”石广生学着莫先生的腔调说。 “那不行,既然你来了,我也就不客气了,你不能甩甩手就走。” 石广生说道:“那怎么着,难道我还要带走亢州的一片云彩?” “不愧是诗社社长,还这么有潮意,徐志摩的诗都敢歪曲,云彩你就别带了,带走亢州的精彩吧。”江帆说道。 “哈哈。”石广生开心的笑了。 江帆说道,亢州的规矩,前三杯喝干,喝的是哑巴酒,就是没有任何含义的酒,第四杯在自由活动,来,共同喝第一杯。”说着,举杯带头干掉。 石广生也是走南闯北天天泡在酒缸里的人,他说亢州的规矩早就领教过了,这样喝不过瘾,我干脆三杯倒一起喝,痛快。”说着就让服务员把三杯酒倒在一个大杯里。 江帆看他倒满后,说道:“服务员,照着这个标准再倒两杯。” 石广生不解其意。 江帆说道:“既然你能一下子喝这么多,那么这样的标准你就得喝三杯。” 石广生赶忙又把酒倒出来,说道:“我明白了,想省事倒惹出事了。” “我知道你是京城名记,能喝酒,海量,但是也不能这样欺负莫老板呀? 莫先生说:“唉,在喝酒的问题上,经常挨他欺负。” 石广生说:“那都是到了你们深圳,过了长江,到了北方,我可是一次都没欺负过你。” 莫潮岸连连点头,他看着自己的酒杯说道:“江市长,我的量你知道,我找个替代的吧。” 江帆看了他一眼,说道:“三杯后再说。” 说着,举起酒杯,大家碰杯后干了。 这时那个焦记者只沾了一下唇,江帆说道:“女同志我就不好死乞白赖让了,由石主任代劳。” 石广生一听急了,说道:“她姓焦,是名词,不是动词的那个性.交。” 焦记者脸红了,狠狠的给了他一拳。 江帆琢磨了半天才纳过闷来,就笑着说:“你们俩商量吧。” 焦记者看了看石广生,说道:“市长发话,由你代劳。”说着,将自己的酒给石广生倒了多一半,最后自己慷慨喝干。 石广生小声跟她说了一句什么,焦记者又是一记狠拳。 三杯过后,孟客带着朱国庆和姚斌进来敬酒。 “孟市长,你们把咱们开发区的资料准备一下,下午给石主任看看,让他先有个了解,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能让他空着手回去。” 孟客说:“朱主任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哦,现在拿过来,给两位记者一人一份。” 孟客笑了,说道:“要不等喝完酒再说?” 061 聪明反被聪明误(二) “呵呵,现在拿过来吧,都是好弟兄,趁着现在没多,先让石主任看看。”江帆说道。 姚斌转身出去,一会就拿回两份打印材料,递给了江帆。江帆看了看说道:“石主任,这材料要是现在看你还能少喝两杯酒,要是下来看的话就得多喝两杯,你自己掂量吧。” 其实,尽管江帆嘴上这么说,他还是不想让石广生喝多,他知道石广生的确能喝酒,但是也经不住这么多人过来敬他,就给他找个词,让他休息一下。 石广生说道:“我还京城名记,到你这儿来就这待遇啊,全国各地走遍了也没有这么对待我的,不过,只要是少喝酒,看就看吧。就知道见到你我捞不到便宜。”接过材料,石广生又说:“我是你们市长手下败将。我堂堂的诗社社长,作诗做不过他,追女孩子追不过他,后来我就拼命练喝酒,喝酒他不是我的对手,这下我才心理平衡了,心想,你总有一样不如我……” “哎,你别抖搂我的老底行不?”江帆说道。 大家就笑了。 江帆招呼过林岩,跟他耳语了两句就出去了。 酒足饭饱之后,江帆带着石广生参观开发区。 石广生问:“怎没见开发区管委会的办公大楼?” 江帆说道:“不瞒你说,他们现在没有自己的办公大楼,临时租用了别的单位一个废弃的厂房办公,东不暖夏不凉,现在开发区百业待兴,他们哪有时间考虑自己的办公场所?” 旁边的朱国庆说道:“市长指示我们先把企业的窝建好,在考虑我们自己的窝。” 石广生点点头。 为了抢工期,这里仍有几处工地在施工中,都在抢工期,有的厂房已经建好,设备安装到位,京州“神骑”汽车分厂已经开工投产。 石广生说道:“我跑的地方很多,见过很多的开发区,尤其是咱们北方,像你们这个建设速度的确是够快的了,说是深圳速度都不为过。而且是当年批准,当年征地建设,当年就有好几家企业入驻的确不多见。” 一直陪同参观的朱国庆说道:“我们市政府把许多项目有意留给了开发区,所以许多企业都是在开发区批准前就谈的差不多了,一旦批文下来,我们立刻就着手搞建设了。” 石广生又了解了失地农民安置等问题,最后跟江帆说:“现在有的地方开发区已经出现了问题,比如引进的企业污染问题,据我们所知,未来国家将会对环境污染问题加大管理力度,不过现在还没有做出明文硬性规定。” 江帆很自豪的说道:“倒是首都大报记者,站位就是不一样,能够看出问题,这样跟你说吧,已经入住和准备入住的企业都没有高污染的企业,我们的原则是宁愿这个地空着,也不盲目引进一些污染企业,到时我们拍屁股走了,后患却留下了。” 石广生欣赏的看着江帆,说道:“没想到你的心中还燃烧着理想的火焰。” “哈哈,别酸了,早就过了做诗的年纪了。”江帆笑着目光看向了远处。 “是啊,过了激情澎湃的年纪,可以不做诗,但是诗人的气质决定了咱们心中永远有理想、有激情、有忧患。” 石广生的几句话就勾起江帆学生时代的美好岁月,他冲动的说:“广生,今天住这儿吧,明天我派车送你们,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再海阔天空一回?” 石广生说:“好啊,我没问题,就怕你大市长忙。” 江帆小声的说:“不瞒你说,我最近还真不太忙了,今年的城市改造的任务目标已经完成,现在干的都是明年预计要干的事了。不准备再搞什么大动作了,就等着过段时间接受代表们的检验了。” “呵呵,你恐怕是史上代理时间最长的市长了。” “哈哈哈。”江帆笑了,目光又投向了远处。 天气也冷了起来。阳光早已经不那么刺眼,几株不知名的野草还不肯枯黄,还想最后享受一下这阳光带来的丝丝暖意。江帆拽紧了外套,说道:“说,想去哪儿玩?” 石广生说:“听说丰县新建了一个温泉城,有朋友回来说不错,一直没有机会去,要不咱们去泡温泉?” 丰县坐落在阆诸境内,和亢州接壤,石广生说的这个温泉城江帆去过,是和樊文良一起的去的,在丰县的东南部,还有一半的路程就到了阆诸市区。 江帆点点头,说道:“好啊,我也想去放松放松了,可是焦记者……” “呵呵,她跟我一起没事,是个很不错的小师妹。”石广生尽管嘴上这样说,他还是转过身问道:“小焦,今天不回去没事吧?” “跟着石大主任出来有事也没事了,再说明天是周日。”焦记者看着他说道。 “那咱们宰江市长,让他带着咱们去温泉城度周末怎样?” “我一切听前辈的安排。”这个女孩子很会说话。 江帆想了想说:“给小焦找个伴儿吧,咱俩侃会冷落了小焦的。” “没事,我就是她的伴儿,我们经常一同出去采访。”石广生说。 林岩说道:“要不我回去看看丁一有没有时间?” 江帆的心一动,他想了想,除去丁一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就点点头。 半个小时后,丁一坐着江帆的车来了。林岩回到单位后,丁一跟高铁燕下乡刚刚回来,他跟高铁燕说来了女客人,市长说让丁一去陪一下,高铁燕没说什么。 林岩在办公室跟丁一说明了原因,丁一很高兴,心想,说不定有时间回家看看呢?就赶紧回宿舍,换好衣服后就跟林岩赶来了。 考虑车内的空间坐不下这么多人,林岩就说自己不去了。朱国庆说“我给你们要辆公务舱吧。” 江帆点点头,他本来也有意放林岩和小许的假,但是想到送走两名记者后,自己开车又要和丁一独处,他担心自己对丁一的保证作废,就说:“好了,劳烦朱主任给我们要辆大车。” 很快,一辆崭新的别克商务舱开了过来,朱国庆的司机从车上跳了下来。小许和朱国庆的司机交换了钥匙,林岩最后一次检查了市长的车,确信没有什么重要东西遗落在车上,拿出市长的公文包和水杯,这才放心让朱国庆的司机把车开走。 头上车前,朱国庆给了石广生和小焦一人一个信封。石广生推辞着不要。朱国庆说:“不成敬意,我们等着在报纸上拜读您的大作。”说完就冲石广生双拳抱拳作了一揖。 江帆上了车,坐在前排,石广生说道:“你看?” 江帆看也没看就说:“和我没关系,那是人家开发区的意思。” 石广生笑一下,就装进了包里,准备上车。小焦坐在了后排,石广生上来后也往后排走,江帆开玩笑的说道:“你跟我坐一起,别往女孩子身边挤。” 石广生说:“这年头,谁不愿挨着如水的女人偏要挨着你这泥做的男人?” 江帆笑了,丁一上来后只能坐在了江帆的旁边。 小许调整好了后视镜的角度,一行人便往丰县县境的温泉城开去。 062 温泉池中的亲密接触(一) 很快,后排座位上便传来了石广生的鼾声。由于中午喝了酒,江帆也靠在后背上睡着了。 这个温泉城里四季如春,占地面积很大,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也是阆诸地区着力打造的一个朝阳项目。 林岩为大家拿过来没有开封的新泳衣,丁一接过看了看尺码,又看了看小焦的那一个,两件尺寸一样,就让她挑了一件,小焦挑了一件橘红色的,剩下那件淡蓝色的给丁一。两个女孩子走到更衣室。等她们穿着泳衣出来时,江帆和石广生早就泡在了泛着水汽的温水池里中了。 由于是周末,许多北京人都跑到这里度周末。丁一双手抱在胸前,赤足走在由细小鹅卵石铺就的甬路上。他见江帆看自己,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在林岩给她们选的泳衣比较保守,不该露的半点都没露出来。她不想往前走了,就说:“咱俩就在这个小池子里吧。” 小焦说道:“去找他们。”说着迈开大步就往前走。 江帆看出丁一的踌躅不前,就知道她不好意思了,故意不看她们,跟石广生说着话。但是他发现这个石广生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走过来的小焦身上。 石广生冲着她们说道:“你们俩简直就是一对凌波仙子,踏着浩淼的烟波走来,走来。” 江帆这才看向她们,的确如石广生所言,她们俩一前一后的走过来,周边弥漫的水蒸气,走在前面的是快乐活泼的粉色凌波,后面的那个则是双手抱在胸前,楚楚含羞的蓝色凌波。 丁一柔美的身体被淡蓝色花纹的泳衣包裹着,洁白的皮肤,肤光胜雪,一束细腰竟不盈一握,一双秀腿水润匀称,就连两只小心翼翼挪动着的双脚都是那么白皙娇嫩。再看她的脸蛋,早就有一层淡淡的红霞轻染,两只漆黑的眼睛清澈无比。“清新的如轻云出岫,娴静的如姣花照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秀绝俗! 太美了!江帆在心里说道,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四周已经有人冲她们吹口哨了,丁一更加不好意思了,红着脸,紧随小焦其后,猫着腰,小心翼翼的进了水中,快速把自己没入舒适的温水中。 江帆看见她的脸绯红,水到她的脖子处,随着身体的起伏,修长的颈下露出一小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清澈的双眼,被雾气萦绕的波光闪闪,羞怯惶恐的样子尽显小女人的妩媚和娇柔,十分的惹人怜爱。 小焦早就滑到了石广生身边,丁一不知她是应该陪在小焦身边还是陪在市长身边,显然在水里没了主意。 这时的江帆,很自然的伸出长臂,丁一半站起身,握住了市长的大手,来到了市长旁边,原来他们是坐在了水下的一个石阶上。 丁一没敢坐在这个石阶上,而是坐在了最底层,水正好到她的下巴处。江帆看出了她的意思,就伸出胳膊,从旁边的竹架上,扯过来一块白色的浴巾,说道:“坐上来吧,水都进嘴里了。” 丁一坐了上来,江帆顺手把浴巾给她披在了肩上,这样她就不会感到太难为情。 其实丁一的难为情主要是在江帆面前,放暑假的时候,她和同学们经常去游泳,那时没有这么强的羞涩感。一是江帆是市长是领导,二是他曾经在车里吻过自己,穿成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不难为情才怪呢? 江帆表现的到很是磊落洒脱,不时跟旁边的石广生说着话。这时林岩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走来,上面放着四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面是嫩绿色的茶叶。小许一手拎着一个暖水瓶,一手也拖着一个这样的托盘,跟在他后面。 林岩把托盘放入水中,然后轻轻悠着池中的水,托盘在水波的推动下,向他们漂浮而来。 小焦一见,兴奋的惊呼:“太好了!好有情调!” 小许如法炮制,把他手中的托盘也放入水中,原来托盘里面有四只小碟,小碟里是四种干果,有开心果、杏仁、腰果和瓜子。 最后,小许又放了两只木盘,是装果壳用的。 两个女孩子感觉很新鲜,丁一四处望了一下,见别人也有这样的托盘,但都是放在岸上的。 林岩和小许完成任务后就离开了。 他们喝着水,吃着干果,江帆本想和石广生聊聊过去的话题,可是石广生只顾和小焦耳语,根本无心跟他聊天,渐渐的就发现石广生那只手在水下不老实了,小焦则嗔怪的笑着。 江帆唯恐丁一看见他们的举动,就半侧过身,企图挡住丁一的视线。 其实丁一早就看见了,小焦刚入水滑到石广生身旁的时候,石广生的一只手就已经不老实了。她正在犹豫该呆在谁的身旁时,市长向她伸出了手,她就坐在了市长身边。 江帆低头跟她说:“喜欢这里吗?” 她点点头。 “来过吗?” 她摇摇头。 江帆给她端过一杯水,又把杯子重新摆布了一下,免得托盘失去重心。 这时,小焦失声喊了一声,传来石广生嘻哈的笑声。丁一喝着水,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去看他们。 江帆觉出了丁一的尴尬,把其中的一杯水喝完,跟丁一说道:“走,我带你去做盐浴。” “盐浴?” “对,你身上的皮肤没有破的地方吧?” 丁一摇摇头。他们把托盘放到岸上,就走出水池。江帆扯下丁一身上的湿浴巾,又重新拿了一块干燥的给她披上,领着她走向一个大玻璃房内,里面早就有几个人躺在那里,身上埋着厚厚的海盐。 他们走进去,江帆用一柄小铁锹在厚厚的盐堆上挖出一个凹槽,说:“躺下,感觉一下。” 丁一就学着别人的样子,躺在温热的盐粒上,江帆就用手中的小锹,把周围的盐粒堆积在她的身上,很快就将她埋在了盐粒下面。 温热的盐包裹在身体周围,丁一感觉特别舒服,她闭上了眼睛,惬意极了。 江帆也躺在了她的旁边,用两只大手把身边的盐粒堆到自己的腹部和腿上,双手垫在脑后,也闭目养神。今天看见了石广生,他想到了妻子袁小姶,当年石广生也是袁小姶的追求者之一。 石广生没有跟他问起袁小姶的情况,估计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之所以不问,是不想让江帆难堪。 江帆又想起了女儿,因为女儿,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这个女人!唉,可怜的女儿,那么一个小人……他使劲闭上了眼睛,努力不去想女儿,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歪头看了一眼丁一,发现丁一还闭着眼睛,就说道:“嗨,别睡着。” 丁一睁开眼睛,说道:“嗯。” “想什么呐?” “在想小焦和石主任?” “想他们干什么?”江帆来了兴致。 丁一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江帆心想,可能丁一看见了石广生跟小焦搞的小动作了,就侧过身,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笑什么?” 丁一睁开眼,也歪头看了一眼江帆,这才发现他里自己的脸是这么的近,脸不由的又红了,赶紧正过头,闭上眼睛说道:“不告诉您。” “哈哈,小鬼头,不告诉我,我也知道。” “您知道什么?” “知道了你知道的事,你不知道的事我还知道。” “那还让我来陪她?人家又有人陪。”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我是来陪你的,还是那句话,我是陪杰奎琳来访问法国的。” 062 温泉池中的亲密接触(二) “哎呀,又是这句话,我怎么敢当呀?”丁一急了,挥了一下手,但是手被埋着动不了。 上次参加雷总女儿的新婚酒宴,市长就跟她说了这句话,尽管从语境中判断,她明白这话的意思,但是不知道出处,回来后就查了资料,这才得知杰奎琳是美国第35位总统肯尼迪的妻子。当年,杰奎琳陪丈夫出访法国,赢得了法国人民的痴迷和爱戴,肯尼迪夫妇所到一处,人们都是这样欢呼着:万岁,杰奎琳;万岁,肯尼迪。其实,对于杰奎琳的痴迷何止于民众,就连当时的总统戴高乐也完全被她的魅力所折服,竟然在杰奎琳面前表现的有些羞羞答答不知所措。对肯尼迪夫妇在法国的访问,《时代周刊》是这样报道的:“自光芒四射的第一夫人杰奎琳.肯尼迪抵达机场的时刻起,她成了比总统更重要的人物。”肯尼迪本人也在发表演讲时自嘲的说:“我是这次陪同杰奎琳.肯尼迪来法国旅游的那个男人。” 在接下来的欧洲访问中,杰奎琳的名字风靡了整个欧洲,据说,就连当年敢在联合国会议上因为菲律宾代表发言指责苏联是一座集中营时愤怒的当众脱下鞋子拍击桌子表示抗议的前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见了杰奎琳后竟然也温顺的变成了一只猫,紧紧跟在她旁边不停的跟杰奎琳说话。还有印度总统尼赫鲁,甚至当时反美的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都成了杰奎琳的崇拜者。后来在肯尼迪遇刺后,杰奎琳保持了第一夫人的风度,带领一双儿女以大局为重,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葬礼上的时候,震撼了美国人民的心,据说,她当时就得到了戴高乐巨大的精神支持。 江帆听丁一这样说,就知道她了解了这话的全部故事了,就笑着说道:“你肯定比她‘当’的还好,在深圳已经见证过了。” 丁一歪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哎呀,你们男人真是的。” 江帆笑了,不好好意的看着她,故意说道:“我们、男人、怎么了?” 丁一脸红了,歪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跟你说了。” 江帆一听她的确是急了,连“您”都改成“你”了,就笑着说:“我知道你指的石广生,他在学校就是出了名的风流才子。” 丁一听到这里,不敢再说话了,就闭上了嘴。 江帆不忍再逗她了,就说:“躺会我领你去游泳。” 丁一来了兴趣,说道:“这里不是温泉吗,还有泳池?” “有啊,是个很大很标准的池子。” 丁一说道:“好,马上就去。”说着就坐了起来。 江帆看见她裸露的白皙娇嫩的皮肤上,被盐粒硌出了一个个的小坑。 他们走出一个玻璃门,来到了一个游泳池边。这是一个标准的室内游泳池,高高的穹顶,波关粼粼的水面,泳池的救生员来回巡视着。池中,林岩和小许早就在里面游着,看见他们过来了,就不停的向他们摆手。 江帆问她:“技术怎么样?” 丁一扶着栏杆刚把脚伸进水里,马上就抬了起来,惊叫:“太凉了呀?” 林岩和小许游了过来,江帆说道:“凉水里泡会再到温水泡,感觉太棒了,你试试。” “呵呵,冰火两重天?” “对呀,就是这个感觉。”江帆边说着边往自己身上撩着水, 丁一也学他的样子往身上撩着凉水,皮肤上立刻就冒出许多的鸡皮疙瘩。说道:“不行,不行,太凉了,我不下去了。” 林岩说道:“下来就不凉了,尤其是刚泡完热水,在到凉水里来,超级感受!” 丁一一点一点的往身上淋着凉水,说道:“游泳池干嘛不用温水?那么多的温泉,太凉了怎么游?”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奥林匹克规定泳池的标准温度在二十五至二十八度中间,这个温度是最安全的。” “哦,是这样啊。”她不敢往身上撩水了,的确太凉了。 江帆说:“看我的。”说着,站在泳池边,躯干前屈,膝关节微微微弯曲,双臂和头部呈一条线,收紧腹肌,轻轻向前一跃,高大的身躯贴着水面飞行了四五米后,轻巧的钻入水中,就像一只白色的海豚。 “太漂亮了!”她几乎脱口而出。 那么高的个子,入水居然是那么灵巧,几乎看不到他是怎么划水的,就到了对岸,往上一窜,带起了无数水花,就坐在了对面的池边上。 林岩和小许不停的鼓励着她,他们冲她叫道:“丁一,下来,没事。” 江帆喘着气大声说:“到水里后就不凉了。” 丁一受到了鼓舞,扶着栏杆慢慢没入冰凉的水中。 林岩护在的她的旁边说道:“动起来,动起来就不凉了。” 丁一狠狠心,也学江帆的样子,把头扎入水中,向前划去。果然,进入水里就不像在岸边那么凉了。她不时的探出头换着气,好不容易扒到了池边,大口喘着气。 江帆伸出手,想拉她上来,她摆摆手,说道:“上面冷。”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你在上边的时候说水里冷,到水里了说上边冷。” 丁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手扒住池边,说道:“太累了,好长时间没下过水了。” 坐在岸上的江帆,看着水中的她,在水里若隐若现,想起送钥匙那天看见了她衣服里的那对小兔,就有些心猿意马,赶紧调开了目光,双臂伸出,以坐着的姿势就又一头扎进水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必须入水,不然身体的变化会让他很丢人、很难看、很尴尬。 丁一刚想说什么还没说呢,市长又钻入水中游走了。她也急忙入水,露在外面的确很冷。她慢慢适应了水的温度,就不愿意出来了。 其实她是很喜欢水的,只是暑假的时候各个游泳场所的人都爆满,许多针对暑假开设的游泳班占据了各个游泳池,所以自从练会游泳后,她还的确没怎么游过。今天这里的游泳池,只有他们几个人,而且很大,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江帆慢慢适应后,就开始和林岩还有小许他们游五十米了。丁一不敢跟他们游,而是在浅水区自己玩。她只会两个姿势,一个是蛙泳,一个是仰泳。 游累了,她就把身体仰在水面上,两只手臂紧贴在身体的两侧,两手轻轻的摆动,只需保持身体平仰在水面上,任其漂浮着,呵呵,惬意极了!她舒服的闭上了眼睛,耳朵里传来嗡嗡的轰鸣,她知道那是水压迫耳鼓产出的耳鸣,远处市长他们的击水声都有些模糊的不真实了…… 随着悠悠的水波,她漂浮到了中间的深水区,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泳池上方大穹顶上,有一个换气的玻璃窗,窗外,居然悬空挂着一轮弯月,时而有淡墨色的云游走在弯月的周围。 太神奇了!居然还能看到外面的夜空,还有月亮!而且她居然是在月亮的注目下游泳!她一激动,此时竟忘了是仰泳的姿势,抬起手想叫他们过来看月亮,刚喊出“看,月……”亮还没出来,身体就失去了平衡,翻进水里,连着呛了两口水…… 她完全慌了,毫无准备,胡乱的扑腾着水,想站起来,才知道已经到了深水区,脚已经够不着地了,又呛了两口水后,人就没入了水中…… 岸边的救生员见丁一沉入水底,赶紧跳水向他游过来。 不远处的江帆早就看到了这一幕,也正急忙地游了过来。 她扑腾出水面,但是无法呼吸,呛进的水到了气管里面,炸的肺生疼,当她再一次沉入水底就要窒息的一霎那,水中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托出出水面,并被快速带离深水区。 出了水面,她仍然无法呼吸,大声的咳嗽着,脸憋的紫红。 来到了浅水区,江帆双脚着地,一手托着她的臀,把她的两条腿放在自己的腰两则,一手不住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希望这样能够帮她咳出肺里的水。 她惊魂未定,不停的咳嗽,震得的头疼欲裂,眼冒金星,嘴唇都憋紫了,眼睛更是通红,无力的瘫在了他的肩上,最后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在喉间呼噜着。她看清了这是在市长的怀里,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双腿缠在他的腰间,双手抱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被他牢牢的抱在怀里。 “坚持一下,继续咳。”江帆喘着气说道,手还在不停的拍打着她。 伏在他的肩上,胸脯大幅度的起伏着,但却不敢大口喘气,更不敢深呼吸,那样肺部就跟针扎一样的疼,只能一点一点的喘气,唯有这样才能不被窒息。随着她又是几声深深的咳嗽,终于能大口的喘气了,她完全瘫了下来,软软的伏在他的肩上。 江帆知道她没事了,就这样抱着她站在水里,一只仍然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那个一直跟着他们左右的救生员刚要说话,被林岩制止住了,他们便向靠近门口的池边游去。 江帆就这样抱着她,慢慢的在水里悠着,如同散步。 丁一很贪恋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在妈妈的怀里,但这终究不是妈妈的怀抱,而是一个男人的怀抱,她的下巴抵在江帆的肩上,有气无力的说:“市长,我……多待会……” “嗯……”江帆很感动,心想,别说你多待会,就是呆上一晚都行。但是他不敢多说话,怕打破了这个美好的时候,惊恐了他怀里的小鹿。 救生员在远处,不时的往这边张望,他相信这是一对亲密恋人并且不会再有危险后,才坐在岸边的躺椅上,继续注视着水中的他们。 丁一的呼吸逐渐变的平稳了,贴在市长宽大的怀里,她感到了市长胸肌的结实而温暖,后面的两只大手也非常有力,让她有了一种很安全的感觉。 063 挺大的姑娘怎么不懂事(一) 她直起身,挣了挣,想下来。 江帆很想保持这样的姿势多呆一会,感受着她的心跳和胸.前的绵软,尽管心里有些异样的冲动,尽管很想把头凑过去,吻住她的嘴,但是他说过了,那天是最后一次,他不会再冒犯她,他强压下内心的冲动,放下了她。 江帆让丁一的两只脚踩在江帆的脚面上,这样她就用不着惦着脚尖站在水中了,江帆没有松开她,感觉她还是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继续揽着她,说道:“还想游吗?” 丁一摇摇头:“没有力气了,不游了。” 说完,头便靠在他的手臂上,闭上眼睛,喘着粗气。过了一会说:“市长,如果你不过来救我,我是不是就上不来了……” 江帆抱紧了她,说道:“不会,即便我不过来救你,还有救生员,还有小林和小许,他们也会救你,你怎么能上不来呐?” 她没敢将头靠在市长的胸前,感觉那样太过亲密,就将头靠在他的臂膀上。江帆感到自己臂膀上有温热的东西,可能她流泪了。 她哽咽着说:“太可怕了……” “呵呵,好了,不怕。”江帆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就感觉肩膀越来越热,越来越湿,就说道:“呵呵,看来吓的不轻……”说着,就想把她的身子板正。 丁一不想正面对着他,就固执的把头继续靠在他的肩膀上,江帆笑了,说道:“没事了,虚惊一场,来,我们上去。”说着就挪动自己的双脚,带着丁一往池边走。 “呵呵呵。”丁一居然笑了起来。 江帆说道:“笑什么,一会哭一会乐的。” “这个动作不错,有点像双人滑。”说着,抬起头,伸出双臂,上身向后仰着,做凌空飞翔状。 那一片的雪白,还有泳衣下的两座小包就这么近的在自己的眼前,甚至他往前一凑嘴就能吻住它们。 江帆激动了,站住,不敢在挪动脚步了。 我们不能说江帆心理龌龊,正当壮年的他,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而且又是这么身贴身的挨在一起,身体有反应是正常的,说明他是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男人。 丁一见市长不走了,就直过身,说道:“对了市长,我看到月亮了,在深水区正中间,本想叫你们一块看,结果就呛水了。” 江帆注视着她纯净明澈的双眼,借故将自己的腹部向后弯曲。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她的目光中有一种轻逸和纯净,如果没有很好的内心修养,是不具备这种轻逸之韵的。 面对这对纯净如水的目光,他不敢有非分之举,就用脑门抵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道:“敢情是月亮惹的祸呀,感谢她让我救了你……” 丁一似乎听出了江帆话中的暧昧气味,看了他一眼,脸就红了,她不再说什么,而是挣开他的双臂,没入水中,向池边游去。 江帆也沉入水中,追上了她,江帆说道:“你像一条美人鱼。” 丁一笑笑,想起他开始入水的动作,就说道:“您刚才入水的时候像海豚。” “哈哈。” 到了池边,江帆来到她的背后,双手放在她胯的两边,然后一用力,就把丁一举到了池上,自己双手一撑劲,也上来了。他见旁边的柜子上整齐的码放着一摞干燥的浴巾,拿过一块给丁一披上,自己也扯过一块,围在了腰间部位,唯恐那个不老实的家伙让他出丑。 这时林岩进来了,江帆说道:“怎么安排的,莫先生他们哪?” “他们吃了点东西回房间休息去了。”林岩又说道:“他说今晚要住这,我就去开了三个房间,本来是丁一和小焦……”林岩往下不好说了,因为丁一凑了过来。 江帆点点头,说道:“咱们也去吃东西。” “好,我去换衣服。” 江帆笑了,说“如果在里面吃不用换,他们在哪儿吃的?” 林岩说:“在里面的餐厅。” 江帆看了看丁一,说道:“咱们到外面餐厅去吃吧,还想玩吗?” 丁一摇摇头,说“不玩了,太累了。” “哈哈,吓的不轻吧。”小许凑过来说道。 “是啊,我现在一直在想四个字,溺水身亡。” “哈哈。”他们都笑了。 小许说:“你那姿势极易呛水的,即便嘴里不进水,也会从鼻子呛水的,因为你毫无准备,完全是放松的状态。” “是啊,不过丁一你那个姿势很好,很高难的动作,下次我学学。”林岩说道。 “得了,还是别学了,你的运气不见得比我好。” “哈哈,好了,咱们换衣服去吃饭。”江帆拍了丁一的肩膀说道。 丁一洗完澡,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将泳衣放在了服务员给的塑料袋中,她从里面出来时,江帆、林岩和小许已经坐在前台等她。小许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就走了出去。 江帆说:“外面冷,穿上外套吧。” 丁一说:“穿不上了,全是汗。” 说着,他们就走出了门。 外面,天早就黑了,已是满天星斗。丁一看了看悬在空中的月亮,说道:“我刚才就是看见了它呛水了。” 林岩说:“那是嫦娥嫉妒你了。” “呵呵,这个像中文系的学生说的。” “错,你没听石主任说吗?他是诗社的社长,咱们市长是建筑系的,可是他写诗居然写不过咱们市长。”林岩说道。 “呵呵,别听他忽悠人了。”江帆笑着走进了温泉城里面一个饭店。 他们坐在了大厅,里面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吃饭。丁一忽然说:“小焦一会是跟我睡吗……” “哈哈——她当然跟你睡了。”江帆说道。 吃完后,林岩领着他们来到了后面一座小院。他把钥匙递到江帆手里说道:“这个院子只有两间空房,我和小许住在前面的院子,有事呼我。”说着,他没有进来,就走了回去。 这里的客房是清一色的三合院,东西各四间客房,北边是八间,全住满了人,都亮着灯。只有东边右数第二个房间黑着,无疑,靠南头的第一间已经被石广生和小焦占据了。 江帆他们从石广生房间窗前经过,他本来想敲门招呼石广生一声,忽然就住了手。 他一惊,赶紧拉着丁一来到第二个房间的门口,开开门后先把丁一推了进去,唯恐丁一听到不该听到的声音。 其实丁一也听见了,她以为是电视里传出的声音,进了房间后,江帆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看了一眼说道:“我真没在这里住过,不错。” 丁一坐在了靠里边的那张床上,然后又蹦了起来,说道:“我去告诉小焦,就说我回来了。”说着就往出走。 江帆正在寻找电视开关,听她这么一说,赶紧伸手拦她,说道:“回来。别去。” 丁一已经到了门口,手已经打开了房门,听他这么说就站在门口,不解的看着他。 他说道:“一会小焦就过来了,咱们先看电视。” 丁一说道:“不告诉她怎么知道咱们回来了?” “一会我去叫。” 063 挺大的姑娘怎么不懂事(二) 丁一听市长这么说就说道:“现在叫怎么了?”其实丁一是累了,她想早点休息。 江帆急了,大声说道:“我说现在不能去就不能去,你怎么这么罗嗦!” 市长突然变得了严厉了,刚才的温柔荡然无存。这是丁一来亢州这么长时间第一次遭到了领导这么厉声的批评,她有些委屈,况且还是和自己比较亲近的市长的批评。她现在终于明白了科长说的那个道理:领导就是领导,伙计就是伙计,无论伙计跟领导走的多近,也千万别不拿自己当伙计。眼下江帆明显就是这样,刚才对自己还像个大哥哥似的,现在说变脸就变脸。丁一心里就有些怕了,她怯怯的说道:“我累了,想休息了。” 江帆也累了,毕竟这么大的运动量不是天天有,丁一想早点休息没有错,何况刚才还受到了惊吓。他有些不忍,就扔下遥控器,走到门口,说道:“累了你可以睡,我在旁边看电视,一会她就回来了,这么大姑娘了,怎么这么不懂事?” 丁一看着江帆,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正在这时,就听那个房间传出了怪叫……。 尽管丁一没有经过男女之事,此时,她也明白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难怪市长跟她发脾气,原来……她的脸瞬间红了,尴尬的站在门口,看着江帆,不知如何是好。 江帆知道她明白了,因为她红了脸,就笑了笑,走过去把她拉进来,关上了房门。 江帆的脸也红了,他也尴尬极了,与一个女孩单独呆在一个房间,听着隔壁的怪叫,谁能泰然处之? 他还是没能将电视打开,不知是他心慌还是电视本身的问题。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他说:“这电视可能坏了,你休息吧,我去找小林他们。” 他没听到她答话,就回过头,发现她红着脸,低着头,搓着自己手。他走过来,拉起她的手,温柔的说道:“呵呵,你一个人呆在屋里也不合适,走,咱们俩出去散散步,我带你看月亮去。” 丁一抬起头,那一刻,她发现市长的脸也红了,也有着跟她一样的尴尬和不好意思。她嗯了一声,就站了起来,穿好外套,随着他走出了房间。 初冬的夜,已经很凉了,江帆把衣领立了起来,又裹紧自己的衣服,拉过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腋下夹紧,挎着她走出了这个院子。 温泉娱乐城很大,占地应该有七八百亩的样子。他们默默的走在甬路上,两旁的景观灯发出暗黄清冷的光。江帆感到很累,腿有些疼,自己好长时间都没有这么大强度的锻炼了,今天居然跟着两个年轻人游了这么长时间。一阵冷风袭来,他感到身旁那个小人在下意识的往他身上靠,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揽过她,说道: “冷吗?” “有点。” 江帆搂紧了她。 丁一抬头问道:“咱们走到什么时候?” 江帆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回去休息,我去找小林他们。” “他们房间里也没有多出的床,你睡哪儿呀?” “我把他们赶到一张床上去,不就多出来了吗?” “市长,我又困又累,要不咱们回去看看他们好了吗?” “他们、什么好了吗?”江帆在发坏。 丁一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忙辩解道:“我是说也许小焦跟石主任讨论什么问题着,这会讨论完了,可能他们结束了,小焦也回房睡觉了,那样咱们就可以各自回房间休息……” 她的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江帆冰凉的唇盖住了,她想推开市长,但怎奈市长反而把她抱的更紧,她嘴里发出了“唔唔”的抗议声,小拳头很想落在他的身上,想想这个人刚刚救了自己,又是市长,就没忍心。 好在江帆很快控制住了自己,说道:“今晚你最好闭嘴,什么话都别说。” 丁一果然不敢再说话了。 在寒冷的夜晚,他们徘徊了很长时间,丁一的确是又困又累,本来是一只手被市长挎着的,最后自己那只手也攀上了市长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胳膊上,摇摇欲坠。 江帆低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走不动了,想起石广生心里就很生气,他快活了,却不管别人的死活。他伸出胳膊,搂过丁一,说道:“冷吧?我们回去。” 丁一疲惫的点点头,她恨不得现在就躺在床上,实在是又困又累。 064 半夜酣战(一) 他们回来后,所有的房间都熄了灯,只有丁一这个房间还亮着灯。丁一抬头冲江帆轻松地笑了一下,就哈着双手猫着腰快速跑进她的房间。 江帆注意到,她这次没有从右侧走,而是绕了个圈,从左则进了房间。这样就不用着从石广生的窗前经过了。江帆的心就一动,越发的喜爱丁一了。 丁一推开门的那瞬间愣住了,两张床仍然整整齐齐,空无一人。也就是说小焦没有回来,她睡在江帆应该睡的房间里了。 江帆见她愣在门口,走了进来,随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道:“你休息,我再去找个房间。”说着,就往出走。 “市长——” 江帆回过头,看着她。 “林秘书不是说这里的客房都住满了,您去哪里找啊?” “呵呵,那我也不能跟你一个房间啊?” 丁一看看表说道:“这么晚了,要不,咱们……咱们……” 江帆明白她想说什么,他走回来,双手重新搭在她的肩上,深深的看着她,坚决的说道:“不行!我怕我……呵呵,你把门锁好,我会找到房间的。那个姓焦的再回来你不要给她开门了,明白吗?” 丁一点点头。 江帆使劲捏了一下她的肩膀就走了出去。 那一刻,丁一觉得市长还是可以信赖的。 丁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实在太累了。到后半夜的时候,她又被那种奇怪的声音惊醒。可能是夜深人静的原因,这次她听的特别真切,女人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似乎在哀嚎,尤其是那啪啪的声音异常清脆,每一次都伴着女人痛苦的哀嚎声和男人沉闷的喘息声。她无法界定那是一种什么的声音,只能用哀嚎来形容。 男人真可恶!男人真无耻! 她用被子蒙住了头,声音变的小了,丁一想起了彭长宜和叶桐的传闻,心想,不知科长是不是也这么可恶、无耻? 直到天大亮,隔壁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丁一才睁开眼睛,原来是林岩敲门让他们去吃早餐。 林岩做梦也没想到,石广生给他开开门后,他看到了床上躺着的焦记者。他红了脸,赶紧低下头,说道:“对不起,早餐开始了。” 关上房门,他看了一眼隔壁的那个房间,无疑,市长和丁一在一个房间里。 丁一被敲门声吵醒,她揉了揉眼睛,拉开了窗帘,就看见林岩从窗前走过。她快速披上外套,开开门,说道:“林秘书。” 林岩回过头,站住。 丁一伸手招呼他。 林岩不敢动,更不敢进来。 丁一走了出来,说道:“看见市长了吗?” 林岩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房门口,摇摇头。 丁一脸红了,说道:“市长昨晚自己去找房子了。” 林岩彻底明白了,说道:“客房爆满,他去哪儿找啊?”说完,恨恨的看了一眼石广生那个房间。 “我跟你去找找吧。” “不用,你去洗脸,我和小许去找。” 林岩和小许找遍了各个院里的服务台,都说没有叫江帆的人入住。 林岩和小许急了,深更半夜的,又这么冷,市长去哪儿了,难道他又回了温泉室?当他,们又来到温泉室的时候,大门紧闭,显然,里面是没有人的。 等林岩和小许从洗浴中心的休息区内找到江帆时,整个大厅里,就他一个人,盖着洗浴中心的几条浴巾,半躺半坐的卷缩在躺椅上,十分的狼狈。 林岩有些心疼,心想:您这是何苦啊?哪怕到我们房间也好啊? 等林岩叫醒江帆后,江帆睁开血红的眼睛,看了看表,说道:“他们起来了吗?” “没有。” 江帆在丁一的房间洗漱好后,刚走出洗手间,丁一就叫道:“天哪,您身上沾的是什么东西?” 江帆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藏蓝色的西装上,沾满了细小的白色绒毛,他想了想,说道:“是洗浴中心的浴巾,掉毛。” 林岩说:“我去找胶带。” 毛料衣服是最容易沾上这些棉绒的,男人们都知道怎么对付这些绒毛。林岩刚要出去,小许就拿着胶带进来了。原来,市长走出洗浴中心的时候,小许就发现了他身上的绒毛,就转到服务台跟服务员要了胶带。 丁一接过胶带,找到头,扯出一截,将胶带反面缠住,套在右手上,在市长的衣服上反复滚动,胶带滚过的地方,那些绒毛便都不见了。她用自己的小刀,割下用过的胶带,继续扯出新的反面缠上,把市长上身和下身统统清理了一遍,直到再也看不见白绒毛了,她才说道:“好了。” 林岩说:“这一沾,跟新衣服一样了。” 江帆很享受这个过程,丁一的动作就像一个小妻子,精心伺候丈夫上班一样,那种温馨很让人感动。尤其是丁一把他的衣服扯来扯去,尤其是她拿着胶带的手,在他的腹部滚过的时候,他的心就一颤。由于前面裤子褶皱多,丁一必须将他裤子抻平才能用胶带去沾。 江帆就在心里运着气,努力不让自己那个部位抬头。丁一终于放过了腹部,当她蹲下用手抻着裤脚,胶带在裤腿上滚着,江帆就微微收缩腹部,自己用力提着裤腰,配合丁一完成这个动作,不然衣服的摩擦也会让他有感觉,从昨天到今天,他感觉到了那个地方的感觉。 吃早餐的时候,石广生他们还没有起床。江帆皱着眉,跟林岩说道:“一会给他们放下五百元钱,就说咱们有急事要赶回去,这里打车回北京五百元足够了。” 林岩点点头,知道市长对他这个同学有了厌恶感。 尽管江帆对这个同学产生了厌恶感,甚至宁愿给他打车的钱也不愿意去送他了,但是石广生还是非常够意思,在中国企业家报的第二版头条的位置,刊登了他采写的一篇长篇通讯,介绍的就是亢州开发区的建设情况。 林岩把石广生寄来的报纸递给了江帆,江帆看后比较满意,作为资深记者的石广生,文字功底还是很过硬的,他尤其满意报道中没有出现亢州市政府这几个字,完全是站在开发区的角度报道的。 两天后,江帆去了省委党校参加为期十天的“加快改革步伐,大力发展地域经济”的专题学习。 彭长宜是在江帆走后的三天知道的这个消息,他有事找他。 那天,他顺便来到了大楼,到了大楼后才知道他没在,秘书林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当他敲开办公室找林岩的时候,才听丁一说市长去党校学习去了。 “林秘书也去了?” “林秘书没去,他刚才还在着,我呼他。”说着,就要呼林岩。 彭长宜说道:“别呼了,等会吧。” 丁一放下电话,忽然觉得跟科长没了话说。 “你今天没事?” “嗯,高市长跟孟市长去张市长家了。” “哦?” “张市长的儿子给他生了个大孙子,后天是满月酒,张市长今天请了人去他家试吃。” 彭长宜明白了,他也接到了请帖。试吃,就是提前请一些人吃饭,对正式酒席上的饭菜进行点评,事主可以根据客人的意见,随时调整酒席上的菜品。像张怀这样领导干部家的喜事,一般试吃也就是正式的了,今天他请到的大楼里的领导,在喜事这天是不会出席酒席的,随礼也就在今天进行了。 丁一又不说话了。 彭长宜说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064 半夜酣战(二) “没有。” “那怎么情绪不高?”这一点,彭长宜才进来那一刻他就发现了,每次丁一见到他,眼里都会放出惊喜的光,这次没有。 “没有啊?”丁一答道。 “是不是又好长时间没回家了?”他还在探寻。 “嗯。” “对了,上次我去听授,本来想去看看你父亲,结果晚上班里有活动,就没有去成。” “哦,谢谢科长。” “谢谢什么,我又没看成。”彭长宜其实想去,但是他害怕丁一继母的目光。 丁一想了想,科长说的也对,谢他什么?她就笑了一下,“哦,那也要谢,你还想着呢。” 彭长宜见他心不在焉就说道:“丁一,我敢打赌,你肯定有心事。” 丁一冲他摇摇头,说:“真没有。” “那为什么连水都不给我喝一口?” 丁一笑了,这才想起来,急忙拿出纸杯,说道:“我去市长屋里拿他的好茶叶。” “你有市长的钥匙?” “有。”丁一说着就从抽屉摘下自己的钥匙,找出其中的一个,冲科长比划了一下,就出去了。 彭长宜的心一沉,丁一都有了江帆办公室的钥匙,说明他们关系应该不错了。 其实钥匙是林岩给丁一的,为的是在她这里多一个备份。 丁一从茶几上找出茶叶,倒入纸杯,看了看桌上江帆的照片,那是前几天政府办搞了一个公开栏,这张照片就是公开栏的那张,林秘书又多加印了一份,放在一个镜框里。 她认为这张照片照的有些老气,尽管严肃中带着一丝微笑,但是她总认为不及市长平日里自然洒脱。 走过去拿起来镜框,看了一会放下,自从从温泉城回来,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理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变化她也说不明白。尽管回阆诸的夜里,市长很那样的吻了她,而且还对她说了那样的三个字,但是她始终认为那是男人的冲动,甚至认为可能是当官的看见喜欢的女孩子后都这样吧?所以,除去见到他后有些不好意思,丁一还真是没多大感觉。 但是,自从在泳池中被市长救起后,她内心的感觉就不平静了,尤其是在池中被市长抱着时的那种感觉,有一种久违的被宠爱般的温暖,她当时的确很迷恋这种感觉。事后他想,如果是科长他会救自己,但肯定不会那样抱着自己,因为他的仕途之路刚刚起步,他时刻要注意自己的影响。 她之所以没有把上次江帆说的话放在心上,就因为科长跟她说过“领导和伙计之间永远都是有距离的,伙计自己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千万不要拿自己不当外人。那是领导最反感的”。所以她也始终没太认真琢磨过市长,尽管他那样的吻了自己。但是,当市长救自己出水后,并没有放下自己,而是始终把自己抱在怀里那样悠着,她心里就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远远胜过他的吻。 “看什么哪?”她正在拿着市长的照片看,冷不丁的传来说话声,吓的她本能的一哆嗦,就像一个小偷,正在偷东西被人发现那样,镜框差点没掉下来。 回头一看是科长,脸就不由的红了。她掩饰着内心的慌乱,说道:“市长的照片,我没见过。” 彭长宜拿过来一看,心想,这不是公开栏里的那张照片吗?每个人都见过,怎么就你没见过?那么只有一种解释,这丫头偷看市长照片被我发现后不好意思,既然不好意思也就说明内心里有活动,但他不会揭穿她,就说道:“嗯,市长这张照片的确很成熟、稳健,而且很有书卷气息,一看就是一个知识型的领导。” 丁一把镜框放回去,冲他淡淡的一笑,说道:“科长也是。” 彭长宜指着她说道:“言不由衷!我可够不上,差远了。”他笑着就往出走,心里就有了一丝酸楚。 丁一锁好市长的门后,端着杯就出来了,这时正好看见林岩回来了,丁一就跟他说:“彭书记,不,彭主任来了。” 林岩进来后说道:“彭主任,是请客来了吗?” 彭长宜愣了。 “您自从高升后还没请客呢?” 彭长宜笑了,说真的,自从宣布他接任北城区主任一职后,他把自己关起来有半天的时间,在这半天的时间里,他琢磨自己这次升迁的意外。尽管在这之前他曾经想过要吃“天鹅肉”和“做梦娶媳妇”这等美事,也去找过部长,但真是被市委看中又被任命的确有点出乎自己的预料。试想,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事,别人又会怎么看呢? 王家栋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尽管两次升迁几乎是和自己同步,但跟自己相比还是略有差异的,那就是任小亮已经是正科了,他当上书记这不过是从政府挪动党委这边来,而且主持全面工作又有一段时间,人们应该感到不算太突兀,但是他就不一样了,刚过元旦就被任命正科,的确有遭人嫉妒的理由。 065 小洋楼的神秘面纱(一) 在专题研究北城班子的常委会上,当组织部提出彭长宜担任北城政府正职这一建议时,范卫东第一个表示反对,说他资历浅,一年不到,就由一名科员上升到正科,而且是在北城这样一个重要位置,张怀和另外一名常委也同意范卫东的意见。 从来都没有在人事问题上发表过个人意见的江帆这时说话了,他说:“彭长宜这个干部我还是有些了解的,尽管他的任职时间短,但在古街改造和莲花村治理整顿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许多事大家都有目共睹。这名干部党性和原则性很强,工作有干劲,有开拓精神。我们家乡有句话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意思是在这个年龄段中,人的自身成长就基本定型了,彭长宜在这两项工作中应该说出手不凡,如果稍加锻炼,会成为一个优秀干部的,况且,北城下来的工作还有许多,需要这样有开拓型的干部担任主要职务。另外,这个同志还是个学习型的干部,现在是京州大学产业经济专业的在职研究生,再有一年多的时间就毕业了,目前在科级干部中,他的学历应该是最高的。” 樊文良说道:“在这之前,市委初步拟定了三名人选,并且责成组织部下去考核,在对这三名干部考核中,彭长宜的成绩是最好的,我也同意江市长对彭长宜的评价。” 尽管书记市长都明确的表了态,在举手表决的时候,十一名名常委仍有两名投了反对票。所以才有了王家栋要求彭长宜低调切不可翘尾巴的告诫。并且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注意跟任小亮的关系,凡事要稳,切不可出现纰漏等等。 所以,上任后,他尽而少的参加这种夸官的应酬,几乎都是别人前来祝贺,也是跟任小亮一起进行的,自己从没单独以这个名义请过一次客。现在听林岩说起请客的事,他就赶快说道: “千万别提高升这事,我可以悄悄请你们,但是绝不能这么说。” 林岩理解彭长宜,有的时候,升迁,带给人们的不全是惊喜。 林岩笑了,说道:“我们都理解您,我也就这么一说,对了,您找我有事吗?” 彭长宜说:“市长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是第三天,还有一周。您有事吗?” “嗯,有点事,不大。”彭长宜现在来找江帆很是有底气了,因为自己现在是政府序列的了。 “如果您打电话说不清的话,咱们就晚上去一趟省城如何?”林岩说道。 彭长宜说:“要是去的话只能晚上,我白天没有时间,年底特别忙。” “你们不是开完人代会了吗?还这么忙?” “呵呵,我这个忙,就没有完全进入角色的忙。”彭长宜说道。 乡镇级的人代会都在市级人代会之前召开完毕,市级这几年都是年后阴历的正月十五左右召开。 尽管彭长宜代表上届北城区政府做了工作报告,而且也顺利当选为政府正职一把手,但是就在大家投票的过程中,他还是莫名其妙的后背冒出冷汗,而是手心里也全都是汗,自己悄悄躲在办公室,后来刘忠敲门进来,问他脸色怎么这么不好,他说自己也很奇怪,不知道是怎么的?刘忠就开玩笑说“不用担心,没有丝毫问题。”彭长宜笑笑说道:“可能睡眠不好,血压低。” 等宣布投票结果时,彭长宜全票当选,尽管他对自己有把握,但不知为什么心里特别虚。后来,这种情况在他的为官生涯中出现多次,他就给自己界定了这是选举综合恐惧症,病因就是周林落选的那次。 林岩见彭长宜沉默,以为他还有事,就说:“您如果不去我想去一趟,给市长送几件衣服,顺便看看他有什么事没有。” 彭长宜说:“晚上到是没什么事。” “您有自己的专车了吧?”林岩问。 “呵呵,就是朱书记留下的老上海。” “没买新的?” “过段再说吧。” 朱国庆留下的老上海,任小亮没坐几天,他就换了一辆新的桑塔纳轿车,这辆老上海大部分时间就归彭长宜用了,任小亮的确让过彭长宜,想给他换一辆新车,彭长宜谢绝了书记的好意,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现在换车。江帆是市长,不是还开着一辆老爷车吗?自己刚当上主任就换车,会让有些人看着不顺眼的。 彭长宜想了想,觉得晚上去趟省城也未尝不可,就说道:“这样,你们先准备,我去趟三楼。”说着,就出去了。 林岩说道:“丁一,你帮忙把市长的衣服熨一下。” 丁一点点头,就去楼上把熨斗拿了下来,跟着林岩来到了江帆的卧室,林岩就将衣橱里江帆的衬衣拿出来。 丁一是头一次进市长的卧室,原想男人的卧室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进来后才发现不但卧室井井有条,还有一种很清爽的气息,很像是市长身上的气息,床上的被褥和床单都是黑白条的花纹,叠放的也是整整齐齐的。 “丁一,我让你看一眼市长的女儿。”林岩说着,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镜框,上面是一个呲着小牙笑着的小女孩。 丁一接了过来,说道:“天哪,她太可爱了,简直就是一个小天使!” “是啊,可惜不在了。”林岩说。 丁一点点头,她已经知道江帆的女儿不在了,但是不知道详情。想不到江帆居然还有这么深的创痛。 彭长宜找江帆的确有事,是关于小洋楼的事。经过半年时间的悄悄调查,小洋楼的神秘面纱终于被揭开了。 这栋小洋楼,的确不归高尔夫俱乐部管,也不归北城管,没有任何部门和任何人知道它的来历,曾经一度成了无法破译的谜。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还是被彭长宜破译了。 陈乐跟彭长宜汇报了他掌握的情况,他说据表妹说,张良的爱人也就是表妹的姑婆说,张主任留下了一封信,说是给市委的,但是现在她不准备交给市委,她说要给某些人机会。 自从张主任爱人上次住院后,身体一直都不好,一儿一女都在外地上学,家里就还有一个老妈,表妹经常去他家照顾。彭长宜知道后跟陈乐说,你让表妹去她家做保姆吧,咱们可以以别的方式给你表妹进行补贴。表妹的丈夫在古街开了一家红狮油漆专卖店,彭长宜说咱们可以帮助他联系销路,就当给表妹开工资了,但是要以陈乐的名义去做。 他们研究好措词后,陈乐就找到了表妹,跟表妹说:“你姑婆很可怜,你多去照顾她一些,咱俩是同一个属性,我算卦了,像咱们这种属性的人,今年必须做一件到两件的善事。这样,咱俩也做件善事,你去姑婆家照顾她,我帮助你们推销油漆,就当每月给你开工资了怎么样?” 表妹听了之后很是高兴,随后两只眼睛一转说道:“表哥,你心真有那么好,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当卧底呀?” 陈乐说:“我现在是人民警察,相信我做的都是正确的事,你只要把有关小洋楼的事打探清楚,将来我也给你介绍一个上班的工作。” 表妹说:“会不会对我姑丈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如果那样的话打死我也不干。” 陈乐说道:“我以党性和人格担保,只能还他清白,不会给他脸上抹任何一点的黑!” 表妹说:“表哥,你说的当真?” 陈乐说:“咱俩是亲表兄妹,我能耍你吗?” 就这样,表妹就天天去张良家,帮助照顾老人和张良夫人,张良夫人一来二去便离不开表妹了。一天,张良夫人出去后很晚才回来,直骂张怀太坏,说死的人尸骨未寒,他翻脸就不认账,把他们该得的独吞了,还说要去告张怀。 065 小洋楼的神秘面纱(二) 当表妹把这一情况跟彭长宜说后,彭长宜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让表妹给张良家属做工作,希望有问题找组织,请组织出面解决。 张良家属本没有什么文化,就是一个农村妇女,张良当上北城区主任后,就给妻子弄了一个集体企业的招工指标,把她的关系放到了北城区综合社,没工作几年就退休了。毕竟见的世面不多。随着对表妹的信任感增加,就跟表妹说出了实情,请表妹给她拿主意,并嘱咐表妹不能跟别人说起这事。 张良头去世时,给妻子说了一件机密的事,再三嘱咐妻子一定要保密。她跟表妹说:你姑丈头走的时候跟我说,这辈子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财富,自己从来也没攒过私房钱,这次引进高尔夫项目有功,政府准备“奖励”他一处房产,这处房产最终能不能属于他家,完全取决于张怀。 在北京住院期间,张良特地回家,领着妻子来到高尔夫的工地,远远的指着那排小洋楼说:“这就是市里‘奖给’招商引资有功人员的,不光我一个人,同时‘受奖励’的还有另外五个人。我之所以提前没有告诉你,是想等房子建好装修后再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的是房子没有建好,又得了绝症。所以才不得不告诉你。如果我不在了,恐怕张怀会变卦,你要盯紧,时不时就来看看,就当散步遛弯,一旦发现装修完了,你就去找张怀要钥匙,如果他把房做价给你钱,不得低于15万,如果低于15万你就不答应。如果他连钱都不给索性不认账时,你就把我写的一封信交给市委,别的就什么都不管了,其他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 张夫人当时就想,既然是市里奖励的,为什么丈夫说这一切的时候一点都不理直气壮,而且主动权在张怀那里,政府也不光张怀一个人,而且他还是副市长,他就有这么大的权力?难道市政府说话还能像放屁不成?但是无论她再怎么问男人都不肯吐露半个字了。 张夫人为了这个小洋楼,第一次找到副市长张怀时,张怀就开始打马虎眼,说道:“你家张良是不是病糊涂了,政府根本就没有奖励这回事?但是她坚信,丈夫绝不会无事生非,弄出个小洋楼安慰她,后来又找了张怀无数次了,有一次张夫人生病住院,在医院里碰上了张怀,就又跟张怀说起这码事,张怀大发脾气,怒喝道:“你这妇人真是无理取闹,什么奖励房?北城是政策的执行者,就该这么干!谁要奖励他?如果给党干工作还有奖励的话,我早就成百万富翁了,真是白日做梦!如果那个房子是他的话,他给你房产证了吗?给你地契了吗?没有吧,就这么红口白牙的来跟我要房子,这不是讹诈吗?” 张夫人当时也没话说了。张怀说的有道理,房产证没有,地契没有,凭什么就来跟他要房子?但是他想丈夫不会是讹诈,他也没有理由要去讹诈张怀呀?想到这儿,她说道:“我丈夫头走的时候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你要是不认账的话我就找地方说理去!”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张夫人心里就在想那封信,想丈夫跟她说的话。 本来她想说丈夫给她留下一封信,就是防止张怀到时不认账的。但是她鼓了几鼓,最终没有说出信的事。因为丈夫曾经反复嘱咐她,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除去市委,还要三人以上的领导,否则这信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哪怕是樊书记也不行。 张怀一听张良把什么都告诉了家人,就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的确有这么一部分奖励房,也的确有你们的,但是后来市政府又调整了奖励办法,这样你们那一套房子就要收回,这样吧,我向市委请示一下,看能否给你们一点补偿。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是开了先例了,市委作出的决定很少有修改的时候,你先回去听信吧。” 张夫人喜出望外,她就更加确信丈夫说的话了。又过了几天,当张夫人再次找到张怀的时候,他说还没有研究,再等等。 就这样,两三个月过去了,眼看小楼已经装修完毕,而且天气也冷了,当张夫人再次找到张怀时,他说道:“市委研究了,决定给补偿一万。” 张夫人一听,这和丈夫估的价差距太大了,当时就说不同意,她去找樊书记。哪知张怀却说道:“如果这事声张的话,甚至你要闹的话,一万都拿不到了,而且市委还要立案查处张良的一些违法乱纪行为,纪检会早就接到过举报信,举报张良有严重的违法乱纪的行为,到时候你们要退赔多少都说不清了,说不定连现在住的房子都要拍卖抵账的。” 张夫人一听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啊,一万块,这个数远远低于丈夫说的价钱,她说考虑考虑再说。回来后就痛哭不止。表妹知道后,劝说道:“这钱不要了,去找市委说理去!” 张夫人哭着说:“说什么理呀,跟谁说去?如果我要去市委闹,就要查你姑丈,要把他贪污受贿的事调查清楚,并且还要退赔,说不定我们现在的住房都保不住了呐?” 当彭长宜得知这一情况后,告诉陈乐,以安抚为主,不让张良老婆去找张怀闹去了,看一段再说。 真要面对实质性问题,彭长宜就不好继续下去了。 彭长宜来到三楼部长办公室,部长门敞开着,人却没在,他想打他电话,一看手机就在桌上,旁边的充电器上有一块薄电池正在充电。那个时候的手机都有一薄一厚两块电池,彭长宜知道部长喜欢用薄电池,厚电池装在手机上分量重,一般情况下当做备用。 他笑了,心想肯定没有走远,就习惯的给部长整理卫生,把抹布浸湿后,擦干净茶几上的烟灰,倒掉烟灰缸里的烟蒂,又把烟灰缸擦净,把散落在桌子、茶几、沙发上的报纸整理好,部长就回来了。 部长一看是彭长宜,边洗手边说道:“当了主任怎么还有时间来我这转悠?” 彭长宜愣了一下,没说话。 “怎么不吭声?” “因为我分辨不出您老这话是批评还是鼓励?” “永远都不要指望在我这里找到什么鼓励。”王家栋立着眉毛说道。 彭长宜小声说道:“哼,从来就没奢望过。” “这几天是不是沉浸在弹冠相庆中了?”王家栋坐下,抽出一支烟,彭长宜赶紧给他点上。说道: “您特地嘱咐过我,我哪儿还敢呀?即便是庆,也都是随别人一块进行的。” “嗯,要夹着尾巴做人。别跟任小亮学。” 据说,任小亮为了庆贺自己升迁,在酒店连着一周时间,宴请各部门的领导,市委办全体人员都参加了,对此樊书记很反感。 “别说夹尾巴了,我从来都不知道还有尾巴?”彭长宜故意委屈的说道。 “哈哈。”王家栋笑的很开心,说道:“见着你小子我就高兴。说,干嘛来了?” 彭长宜就把最近调查的结果前前后后跟王家栋说了,王家栋的脸色变的严肃起来,最后几乎是铁青着脸说了一句:“找死!” 彭长宜说:“我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有什么不踏实?” “总感觉那信要保不住了。” 王家栋说道:“你跟江帆说了吗?” 彭长宜这时才彻底知道是王家栋告诉的江帆,他摇摇头,说:“市长去省委学习去了。” “这样,通过眼线给张良媳妇传话,一定确保那封信的安全,绝不能出现纰漏,如果可能,可以由那个保姆代管。” “估计够呛,张夫人把这封信看的很紧,当做了丈夫的命根子,是不会交给任何人的。能不能让纪委介入?”彭长宜问道。 “还不是时候,这样,我琢磨琢磨,告诉你的那些什么表哥表妹们,要绝对保密,不能打草惊蛇。”王家栋顿了顿又说,“我感觉这些楼有可能还和上边的什么人有关。” “对了,我忘告诉您了,据这个陈乐讲,咱们新城杯检查那天的晚上,张怀领着一个做高级轿车的人去了小楼,根据他的描述,我怀疑是洪副省长。” “那就对喽——”王家栋说了一声,就在屋里踱着步,慢慢的思考着,时而站下,时而移动脚步。半天他才说:“长宜,这事要从长计议了,但是不管怎么样,你都要确保那封信的安全!” 这已经是部长第三次强调信的安全了!看来这信对于各个方面的人来说都是最重要的。 066 刺穿了(一) 彭长宜思忖了一下说道:“我有所安排。” 王家栋说:“没其他的事你回去吧,容我好好想想。” 彭长宜出来后,又重新来到了二楼,进了林岩和丁一的秘书一室。没有看到他们,他就推门进了江帆的办公室,见两个人正在里面忙活着。 彭长宜笑着说:“你们真想去呀?” 林岩一听,说道:“是您找市长有事,我们只是舍命陪君子。” 彭长宜笑了,说:“嘿嘿,明明是你们三天不见市长心里想,还往我身上推,我的事可以等他回来说。” “别呀,您看我们就以为现在就去,都在做准备工作呢?”林岩说道。 “我不去你们照样可以去呀?” “嘿嘿,我们不是想跟您一起去吗?”林岩嬉皮笑脸的说道。 “呵呵,就知道你们是假公济私。好,我打个电话。”他说着就往外屋走,刚想用市长电话打,想了想还是掏出自己的电话,拨通了任小亮办公室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大楼,如果没事的话就不回单位了,任小亮说有事再找他。 彭长宜放下电话后说:“好了,我今天就听你们的指挥了。”他又说:“我让我的车回去。” “您坐着,我去跟司机说。”林岩高兴了。 “别,还是我去吧。”彭长宜说着就往出走,他不希望司机知道他到底跟大楼里的具体什么人在一起,他刚走出门口,司机就把把那辆淡蓝色的“上海”开了过来。 司机姓顾,是个比鬼都机灵的人,原来是在政府办开面包。政办主任跟彭长宜说的时候,彭长宜不想用他,因为他的岁数比较大,担心不好相处,但是他死活要给彭长宜开车,说喜欢跟彭书记在一起工作,痛快,有干劲。彭长宜就只好同意了。 彭长宜跟顾师傅说:“顾师傅,回去给我支三千块钱送过来,有用。” 顾师傅说道:“好嘞,我二十分钟后回来。”然后就开着车一溜烟的走了。 不到二十分钟,彭长宜出去等他,果然他开着车进了大院,把钱交给彭长宜后,说:“用我留下吗?” “不用,你回去吧,明早不用接我。”彭长宜接过钱塞进自己的公文包,里面还有一些钱。穷家富路,带林岩和丁一出门,不带足钱可是不行。 林岩和丁一已经把市长的衬衣熨好,他们用衣架撑着衣服,然后又套了一个塑料袋,看着他们做这些的时候,他不由的说道:“市长真幸福。” 林岩说:“彭主任很快就会有这么一天的。” 彭长宜笑了笑,说:“咱们赶到省城去吃晚饭怎么样?” 林岩说道:“没问题,就怕小丁饿。” 丁一眨着眼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们去了?” 彭长宜说:“你不去还歇了,我不敢两个大老爷们出门。” 丁一看着彭长宜不说话。 彭长宜居然被丁一看的有些心慌,就调开了目光。 林岩说:“对呀,去吧丁一。 丁一说:“我不知道高市长还有没有事?” “她去吃酒席,吃完就回家了,不会有事的。”林岩说道。 “就是,反正小丁不去我也就不去了。”彭长宜看着别处又说道。 “呵呵,我不去您肯定也会去,省城有您最想见的人。”丁一都怀疑自己怎么说出这样尖酸的话。 果然,彭长宜看着她,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丫头,居然猜出了他的心思,他的确想去省城拜见一下靳老师,上次那篇文章要不是他帮忙,怎么可能得到金铭祖的“润笔”?尽管脑海里想着拜见金铭祖,但是在内心深处,也想见叶桐,毕竟有了两次肌肤之亲后,叶桐在他心里还是有些位置的。他奇怪丁一居然能猜中他的心思。 “呵呵,小丁,我敢打包票,这个人你肯定指的不是江市长?”林岩说道。 彭长宜夹起包说道:“那我就回家喝粥去,省城,不去了。”说着,就佯装往外走。 林岩赶紧拉住他说道:“别呀,小丁不就说了一句实话吗?您也不至于认真吧?” 彭长宜笑了,说:“我横竖左右被你们俩涮着玩,丁一不去我就回家了。” 丁一呵呵笑着说:“为了成全您,我怎么也得去。” 彭长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林岩呼了市长,告诉他们晚上到。 上了车,林岩跟小许说:“先去中铁招待所,给市长拿点东西。” 小许点点头,驾着车就朝市长住的宾馆开去,快到门口时,林岩说道:“慢。” 这时,林岩看到市长住的那个楼层的女领班,上了一辆车,那辆车是副市长张怀的旧皇冠车,这辆车是樊文良淘汰下来的,给了张怀,张怀就把自己那辆桑塔纳归了办公室。 由于车窗都被窗帘遮着,他们没有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当小许慢慢绕过了假山,张怀的车早就驶出了门口。 林岩的诧异也引起了彭长宜的警觉,他说:“那不是张市长的车吗?” 林岩点点头,“嗯”了一声。 下课后,江帆破例没跟党校同学们聚,他料定彭长宜找到省城来肯定有事,所以就在饭店提前点好了菜,等着他们的到来。 当彭长宜带着林岩、丁一和小许从外面进来时,省城的夜晚早就是万家灯火了。 丁一哈着手,不时的用眼睛看着他,等和他对上目光时又躲开了,江帆心里就涌起了一股暖意,他知道自己的努力取得了进展,就对丁一说: “不至于这么冷吧,下了车就进门,难道手还冷?” 彭长宜说:“这天气,手只要在外面呆一两分钟,就冻的不行。”他从江帆的目光中看到了关切。 江帆吩咐服务员上菜,首先是一到很滋补的杂菌煲,彭长宜说道:“不上酒先上汤,看来是因为丁一来了,您才没按规矩出牌。” 听他这么说,江帆也愣了,随后哈哈大笑,说道:“是这几天让党校管的,不许喝酒,即便出去吃饭也不许喝酒,到时宿舍还会有检查的来。”不过他心里听了这话却很舒畅快活,随后就想去要酒。 彭长宜说道:“别要酒了,好不容易吃顿舒服饭,喝了酒就忘了自己干嘛来的了。” 吃完饭后,江帆对林岩说:“你领着小丁他们去顶楼歌厅玩吧,我们一会去找你们,现在休息太早了。” 他们三人走了之后,彭长宜就将小洋楼的最新发现告诉了江帆,江帆苦苦想了半天,说道:“连副省长都牵扯进去了,是不是锦安也有人跟这事有关联?” “嗯,极有可能。” “长宜,那封信是关健!不能落入某个人的手中。”江帆严肃的说。 “嗯,我也是那么想。” “越来越复杂了。” “是啊。” 江帆沉思半天,但最后还是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长宜。”他深深的看着他,神情坚定的说:“我的意思是,到此为止。” “嗯?”彭长宜一时没有听明白江帆的话。 “到此为止,你能理解吗?” 彭长宜摇摇头。 江帆说:“如果他不走正道,早晚都会跌跟头,但是,我不想他脚下的坑是我江帆挖的,更何况是眼下。” 066 刺穿了(二) 彭长宜点点头,但是心里有一丝不快,感觉所有的努力就要看到结果的时候,江帆突然说到此为止,就有了一种特别的失落。他甚至在想,如果是部长,部长肯定不会这么说。后来,小洋楼的事彻底败露后,彭长宜跟王家栋说起今天江帆说的话时,王家栋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还是他虑后啊,后生可畏! “长宜,听我的,事关重大,我们不可贸然行事。”江帆真诚的说道。 “嗯,我懂。”彭长宜似乎明白了江帆的顾虑。 江帆听他这么说,才放心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走,去找他们唱歌去。” “您去吧,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回来。” “哦,是那个记者吗?”江帆笑着说道。 “不是,但是和她有关系。” “呵呵,好,去吧,我上去把小许叫下来,你等会。” “我打车去吧,他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了,让他休息一下吧。” 江帆想了想,可能觉着彭长宜是不是带着小许不方便,就说:“那好,省城打车非常方便,你去吧,别太晚了会,我等你,531房间。” 看着彭长宜下楼了,江帆才进了电梯,他在他们头来的时候就已经订好了三个房间,并且自己也跟党校请好了假。 想起刚才自己说“到此为止”时,他看到了彭长宜目光里的失望和怀疑,也有些不忍,但是他只能是这个态度。 到了k厅,里面正好是小许在唱小白杨,林岩在看歌单,丁一则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 江帆走了过去,紧挨着她坐下,在她耳边大声说:“你怎么不去唱?” 丁一见市长进来,科长却没有进来,她也在江帆耳边大声说:“我不会!” 江帆笑了,看着歌单,说道:“外婆的澎湖湾总会吧?” 丁一连忙摆手,忽然说道:“想听市长唱。” 江帆高兴了,说道:“想听什么?” “所有。” “呵呵。”他看了看,然后伏在他耳边说道:“我想献给你一首歌。” 丁一的心一跳,不敢言声了。 林岩这时过来了,四下看了一眼,没见彭长宜,就伏在市长跟前大声说:“您唱什么?” 江帆指了指上面的歌名,林岩立刻就起身去点歌了。 小许唱完后,江帆带头鼓掌,这时,林岩接过话筒,说道:“下面,由江……江先生为我们大家演唱一首《读你》”最后两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丁一的心一动,竟然对这首歌有了一丝期盼。 江帆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浅灰色的毛衣,露出白衬衣和领带,这身打扮是他冬天一贯的装束。 三个人使劲的给他鼓掌。 江帆故意的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掌声。三人都大声笑了,更卖力的鼓掌。江帆说:“你们别这么虚情假意的好不好?” 三人又都笑了,小许拿起音箱上面的塑料花,故意扭捏着走上前去,欲给市长献花,江帆赶紧冲他摆手,说道:“你们还让我唱不唱?” “哈哈。”丁一和林岩笑的前仰后合。丁一没想到,平时闷声不响的小许,今天居然这么活泼。 音乐已经响起,江帆潇洒的一个滑步,转过身,对着题字器唱到: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读你的感觉像三月 浪漫的季节 醉人的诗篇 唔——” 刚唱了几句,小许就走过去,把话筒从市长的嘴边移开后,听了听,又重新送到他的嘴边。坐回到座位后大声说:“我还以为是原声呐,整个一个原版,唱的太好了!” “哈哈——”林岩笑了。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读你的感觉象春天 喜悦的经典 美丽的诗篇 唔…… 江帆慢悠悠的转过身,透过不断变幻着的灯光,看着丁一坐的方向,闭上眼睛继续唱到: 你的眉目之间 锁着我的爱怜 你的唇齿之间 留着我的誓言 你的一切移动 左右我的视线 你是我的诗篇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 “太好了,再来一首……”林岩带头鼓掌。 不能不承认,市长唱的的确太好了,嗓音深沉温婉,浑厚深情,富有磁力。由于之前江帆说是唱给她的,丁一也就用心听了。 曲毕,江帆握着话筒的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冲他们深深的鞠了一躬。 看着那么一个高大的身躯冲她鞠躬,不知为什么,那一刻,丁一有些感动,她使劲的眨了眨眼,居然没有鼓掌。 江帆坐在她身边,说道:“唱的好吗?” 她点点头。 “那怎不鼓掌?” 丁一的脸腾的红了,说:“忘了。” 江帆哈哈大笑。 彭长宜没有见到叶桐,叶桐出差采访去了,他是见了靳老师后才得知她去外地采访了。 彭长宜把给老师买的礼物放下后,又跟老师聊了一会,靳老师就出现了困意,彭长宜知道老师有早睡的习惯,就起身告辞,其实他也早就想出来,想见叶桐,就在楼下给叶桐打了电话,这才知道叶桐不在省城。 叶桐在电话里埋怨道:“为什么不提前打电话,那样我还可以回去,你就是成心不想见我!” 彭长宜笑笑说:“我如果不想见你就不跟你联系了。” 叶桐想想也是,就说道:“那你明天别急着回去,等我,我明天下午就回去了。” “不行啊,明天一早就要赶回去,还有别人。” “哦,那你改天单独来见我,好吗?” “好。”挂了叶桐的电话,彭长宜就回到了江帆说的房间,让宾馆服务员开开后,他没有看到江帆,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是不是江帆在丁一的房里? 他似乎感觉丁一开始疏远自己了,今天在办公室就看出她不像以前那么热情了,以前见着自己眼里都会放出光,那感觉让人特别舒服,但是昨天她眼里没有了见到他的惊喜,他就有些黯然神伤,但是他又无法改变什么,心想这不是自己刻意努力达到的效果吗?有什么不高兴的呐?你自己不是也有了叶桐了吗?而且还跟叶桐发生了关系?江帆身边没有女人,看见丁一还不跟饿虎扑食一般…… 但是,但是……彭长宜在心里“但是”了半天,仍然没有“但是”出结果,就狠狠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倒在了床上。 他刚倒下,就听到门口有嘈杂的脚步声,林岩开开门,探进一个脑袋,随后江帆、小许还有丁一进来了。 彭长宜看着他们,直到他们都进来了,他还躺在床上,江帆说道: “怎么了?发什么愣?” 彭长宜这才坐起来,说道:“你们……刚回来?”说着话,眼睛就打量着江帆后面的丁一。只见丁一衣衫整齐,而且包裹的还很严实,他知道自己龌龊了。 丁一说道:“你们休息吧。”说着,就往出走。 彭长宜说道:“进来坐会吧?” 丁一回过身,盯着他看了那么一眼,说道:“不了。” 他忽然觉得丁一的目光有些犀利,犀利的就像匕首,刺穿了他。 067 安插在宾馆里的眼线(一) 躺在床上,两个人没再谈论小洋楼的事,而是谈论了一下当前的工作,江帆问彭长宜,“长宜,政府工作报告的初稿出来了,有时间你看一下。”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哪有资格看啊?再说政府工作报告那是经过层层修改的。” 江帆侧过头,看了一眼他,说道:“你是我私人朋友,是最有资格看的。” 江帆这么说彭长宜反倒没话说了,“行,谁有?” “曹南,回去后你跟他要,就说是我说的。” “好的,回去我就找他。” “嗯,有不妥的地方可以按照你的意思修改,长宜,不满你说,我心里没什么底。” “呵呵,您跟樊书记有一个共同的不足,就是跟上边沟通不足,我就没怎么见您往锦安跑。” “是啊,你说的太对了,我不能跑的太勤,如果人代会顺利的话,我会注意跟上边搞好关系的,眼下先安内吧。” “呵呵,您不用担心,人代会不会出现任何问题,通过我跟下面接触,您的口碑是历来市长中最好的。”彭长宜琢磨江帆的话说的很有道理,鉴于目前樊文良跟锦安市委的关系,江帆不好太显山露水,毕竟,对于江帆目前来讲,“安内”是至关重要的。想着想着,觉得自己还是和江帆有很大的距离的,江帆远比他更深沉,稳妥。 “长宜,我心里有数,你就别奉承我了。”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尤其刚才林岩悄悄告诉他,宾馆的女领班上了张怀的车,尽管由此还不能断定她跟张怀是否有直接的关系,但是这件事说明张怀没有闲着,难怪翟炳德告诫他,让他注意跟女人的关系,除去姚静,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去过他的房间,就连男人也只有林岩和小许去过,彭长宜都没去过。现在他明白翟炳德说这话也不是无根无据了。 “有件事不知小林跟您说了没,您住的宾馆有个服务员好像跟张怀有些关系,我们来时看见她上了张怀的车。” “嗯,我刚听说了。” “您要留意了。” “嗯。” “您发慈悲了,别人可不见得领情。” “是啊。”江帆动了动,说道:“长宜,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办完了吗?” 彭长宜知道江帆误会自己了,以为跟他说小洋楼的事。关于小洋楼,江帆已经表了态,作为彭长宜就不会再多说一句了,他是非洲知道该怎样跟领导处的人,他想说的是“魇镇”那事。其实彭长宜不让林岩告诉江帆,也是为林岩好,他想由自己出面跟江帆说要比林岩自己说强,林岩当初找自己说这事,也是想得到彭长宜的帮助,有机会跟市长解释清这件事,他正在措着词,想着怎么跟江帆说的时候,没想到江帆却反问起自己来了。 彭长宜不好跟江帆说是看靳老师去了,因为他帮助樊文良发表了那篇文章后,心里总觉得对江帆有亏,就说道:“我找的人出差去了。” “哦,你果真去找那个记者去了?” “您怎么知道是她?”彭长宜心想这能这么认了。 “呵呵,那天小亮来开会,说起了她。” 彭长宜心里一动,要知道他家和任小亮家目前还是邻居,按寇京海的话一个东宫一个西宫,如果任小亮到家乱说的话,沈芳肯定会知道,难怪沈芳最近总是对自己疑神疑鬼的?半夜起来查呼机。想到这里,他心虚的说道:“您别他们胡说,我跟叶桐是不打不成交,这个刘忠他们几个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长宜,我没说什么呀?” “哦?哦。”彭长宜心想真是做贼心虚,本来江帆就没说什么,自己还来了一通解释,真是越描越黑。 “哈哈哈,你心虚了。” 彭长宜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长宜,部长有一句话我不知道你听见过没有,这是那天开常委会,大家逗闷子时说的,他说,如果世上的男女,不发生点什么,是对不住岁月的。” 不知为什么,两个男人此时都沉默了。 还是彭长宜打破了沉默,说道:“这些老同志有时很有意思的,对了,我怎么感觉小丁像有心事?” “哦,你也这么看?” “难道您也看出来了?”彭长宜问道。 “嗯,有那么一点。” “呵呵,如果女孩子有心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恋爱了。” 听了彭长宜的话,江帆的嘴角露出了笑容,说道:“咱两个大男人,在背后琢磨人家一个小姑娘,呵呵,不合适。” 彭长宜说:“您打算什么时候发起攻势?” “嗯?什么攻势?” “呵呵,丁一呀?” “长宜,这事我想过,我确实喜欢丁一,不过我现在还不具备资格,你知道我的情况。”江帆情绪有些低落。 “嗯,这倒是。可是万一有一天她长了翅膀飞走了怎么办?”彭长宜感觉自己特别他妈的虚伪、猥琐,明明自己喜欢的女孩,非要往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推。 江帆说道:“那就是命该如此,徐志摩有句诗说的好,我将在茫茫人海中寻访我唯一之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彭长宜在那一刻感到江帆的确是喜欢丁一,而且喜欢的有点悲壮。他自言自语的说道:“丁一是个好女孩。” “是啊。” 进了腊月,基层政府除去做好访贫问苦送温暖外,几乎就没什么工作了,高铁燕分管的这一块工作大部分是农林口,入冬以后下乡的机会就少多了,丁一前几天请假回家了,爸爸要做腿上钢板拆除手术。 尽管爸爸腿上带着钢板行动不便,但是他居然没有拖欠学生的课程,丁一奖励了爸爸一个大拇指。奇怪的是爸爸人不但没有瘦,反而长了好几斤,她嘱咐乔姨不要总给丁老师大鱼大肉的吃了,要他减肥。乔姨说还真很少吃那些,主要是不活动的原因。爸爸原来天天慢跑,坚持了二十多年了,冷不丁停下不跑了,肯定会长肉。 在小年的头天下午,丁一回到了单位。 刚进门就看到了曹南,曹南说:“小丁回来了,怎不在家过了小年再回来?” 丁一说:“都歇了好几天了,高市长在吗?” “高市长过两天要歇探亲假,估计你也就放假了。”说着,就盯着她手里的军用提包,说道:“从家里带什么好东西了,这么重?” 丁一笑了,说道:“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曹主任,您忙,我上去了。”说着,就跑上了楼。 曹南不由的笑了,心想,倒是年轻,总是那么轻松自在。 丁一上了楼,来到宿舍,蹲身就把提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锁,呵呵,原来提包里“乱七八糟”的竟然是小狗一一。 小狗显然对这个环境熟悉,它跳出来,围着屋子嗅来嗅去,跳上椅子,又跳上桌子,丁一拉开窗帘,小狗就往外看,然后又跳到了床上。 四条腿一趴,就窝在了床上。 丁一笑了,说道:“起来,去你的窝。”说完,她才想起小狗的窝早就让她扔了出去。她笑着就摇晃着它的脑袋说:“呵呵,你这是鸠占鹊巢,懂不懂?” “呵呵,谁鸠占鹊巢了?”这时,雯雯从外面进来,丁一才知道自己的钥匙在外面的门上。 “汪,汪汪汪。”小狗立刻向闯入者发出了警告。 “啊!小狗?”雯雯惊喜的说道,“哪儿来的?” 丁一赶紧关好门说道:“别囔,我从家里带来做伴儿的。” “你真行啊?”雯雯说道。 067 安插在宾馆里的眼线(二) “雯雯,保密啊,反正这几天单位也不会有什么事,过几天放假我就把它带回去了。” “嗯,我不说,保证不说。”雯雯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小狗,小狗冲她立起耳朵,眼睛瞪的溜圆,警惕的看着她。 “哇塞,它太可爱了,还是双眼皮长睫毛呐!”雯雯惊喜的说道,忍不住又伸出手去。 “汪!”小狗再次发出警告。 “一一,住!”丁一下了指令。 小狗赶紧低下头,趴在前腿上,不时的用眼角偷看着主人。 “哈哈。可爱,太可爱了。丁一,借我玩两天吧?”雯雯对小狗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丁一说:“只要它肯我没有意见。” 雯雯蹲下,跟小狗说:“狗狗,我给你骨头吃,给你鱼吃,给你蚂蚱吃,你跟我走吧?” 小狗扫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转到了别处。 “哈哈,看它那样,还蛮高傲的!丁一,哪儿来的?” “是哥哥给我的生日。” “哦,你哥哥的对象怎么着了?” “他们准备正月订婚。” “哦,那么一个帅气的军官就要名花有主了,悲哀呀!”雯雯见过丁一相册里哥哥的照片。 “呵呵,怎么,你感到遗憾了吗?我早就说过,杜蕾把哥哥套牢了,你没有机会了。” “死丫头!” “幸亏哥哥没有机会,不然王总就没机会了。”丁一话题转的很快。 “好了,别王总王总的了,真肉麻。” “呵呵,怎么了?是不是要我改口叫姐夫?” “死丫头。”雯雯说着就抬起手要打丁一,哪知小狗立刻扑到丁一的身上,护住丁一,冲着她呲牙。 雯雯赶紧收回手,吓的愣住了。说道:“丁一,你这哪儿是狗啊,简直是警卫员!” “哈哈哈。”丁一抱着小狗,说道:“一一,你把卢阿姨吓着了,快,跟她握握手。”说着,就伸出小狗的右爪,让雯雯握。 雯雯刚刚握了一下,小狗就抽回手。 雯雯说:“你怎么养它啊,这是机关?” “没事,我们早就摸索出经验来了,是不是呀,一一?” “经验?还早就?” “对呀,只要你保密,保证一一在这里呆半年也不会有人发现。”丁一狡黠的看着她笑。 雯雯茫然的看着她,显然不理解。她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丁一抬头看她,说道:“叹什么气?是不是和王总闹意见了?” 雯雯说道:“丁一,你谈过恋爱吗?” 丁一的脸红了,她低下头说:“没有。” 显然雯雯没有注意她的表情,说道:“我早就想跟你说说,让你帮我分析分析,你说这个王圆吧,要说他对我不上心吧,又委屈了他,要说他对我有多上心吧,又谈不上。总是那么不冷不热的样子。” 丁一笑了,说道:“你是不是彻底爱上他了?” 雯雯说道:“开始的时候还真没啥感觉,只是觉得大人们在一块工作,谈不谈对象的认识一下也无所谓,后来接触了几次吧,我还真是有点动心了。你不知道,他尽管年轻,但是却和他爸爸一样,是个很强硬的男子汉,原来我就以为他是靠父母才有了这样的事业,接触几次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部长除去挑毛病外,几乎对他的事业没有任何帮助。” “呵呵,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两个字,崇拜。”丁一说。 “嗯,的确有那么一点,如果对一个男人没有崇拜的话,怎么能有爱呐?难道你就没有崇拜过男人?” “崇拜过,爸爸,哥哥,还有科长,部长和市长,我都崇拜。” “别捣乱了,我跟你说正事呢?” “嗯,我听着。”丁一认真的看着她。 “我现在的确爱上他了可是他总是对我若即若离的,让我摸不准。你说都到年底了,我妈妈天天囔囔着,什么时候带你对象认门来呀?你说王圆不说去我家,我怎么好让他去我家认门呀?万一他要不满意我,我这不是羞死了?” “嗯,这倒是个问题。”丁一继续说道:“谁让你这么早告诉家里,老人都是那样。” “嗨,哪儿是我说的,是叔叔回家说的。” “不过认门的事我感觉你还真不能提出来,如果王总不去你家可能是他太忙,做生意的,到了年关,哪个庙不得拜到?” “嗯,我理解,他从腊月初十就几乎没在亢州呆着,总往外跑了。” “雯雯,你到底为什么叹气?” “不满你说,我谈过几个对象,这里面有别人不愿意我的,也有我不愿意别人的,但是不满你说,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我总能看清对方的内心,可是王圆我看不透,他太深沉了,深沉的即便是他笑,我都不认为他是因为高兴才笑。感觉他的城府太深了,完全不像他这个年龄段的人。” 这一点丁一似乎和雯雯有同感,就说道:“也可能他当过兵,又负过伤,经历坎坷,又加上他现在管理着一个公司,肯定会比同龄的人要成熟,这一点你要正确对待,你看哪个搞企业的让你一眼就看到底了?” “嗯,倒也是。”雯雯没话说了,这时,她的呼机响了,她看后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说道:“他在呼我,我去打个电话。”说着,就跑了出去。 丁一放开小狗,开始收拾屋子,既然明天是小年,自己也把宿舍好好清洁一下。她换上干净的床单和被罩,又把屋子拖了两遍,这时雯雯又跑了回来,进来后说道:“你把地拖这么湿会冷的。” 丁一说:“增加湿度,太干了。对了,雯雯,你有纸箱吗?” “干什么用?” “给小狗当窝。” 雯雯眼睛一转,说道:“小狗的窝我负责,保证给它一个漂亮舒适温暖的小窝,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王圆他们单位明天有个联谊活动,你陪我参加,另外帮助王圆写个讲话稿,你知道我对写东西向来不行,他提前十天让我写我到差不多能憋出来,现在让我写我实在憋不出。” 丁一笑了,说道:“小狗的窝我自己解决,不用你了,一会我到楼下找曹主任要个纸箱子,里面垫一个坐垫,就好了,哪儿还有你那么多的条件。” 雯雯说,“丁一,我没骗你,王圆办公室有个非常漂亮的狗房子,带阳台的,里面还有沙发床,特别精致。一次都没用过。他说是给一个朋友的爱犬准备的,后来这个朋友始终没来取,估计是不用了。” 丁一心一动,记得王圆说过让她白天把一一放到他公司,有专人照顾,晚上再牵回来,不然在单位没法养。难道那个小房子是给小狗准备的? 想到这样她说道:“这样,小房子我不要,稿子我给你写,但是你不能说是我写的。” 068 嗅到血腥(一) 雯雯一听丁一答应给她写稿子,就高兴的说道:“太好了!”说着,就要向前就来拥抱丁一,小狗这时站起,警惕的注视着雯雯,雯雯呆在原地说道:“这个小狗纯粹就是你的保镖!以后我就叫它保镖。” “那你得给它举办一个命名仪式,要不它不知道你跟它叫保镖。” “好了,一会我负责给你和保镖打饭,你赶紧给我写稿子,明天他就要。” “哈哈,他?才几天呀,都这么称呼了?” “你个死丫头。”雯雯说着就又伸出手,看了一眼小狗没敢打她,就说:“什么时候交稿?” 丁一说:“明天早晨保证给你,一会我还要找纸箱子,还要打几个电话。晚上在写。” “对了,丁一,我还有个事求你。” “什么事?”丁一摆弄着小狗的小爪说道。 “明天,你要陪我出席王圆公司的联谊会” “这个……”丁一想了想说道:“人家公司内部的联谊会,你干嘛去呀?我不陪你去。” “他说如果我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的,我也在想该不该去。” “到时再说,尽量别去,你那么早就亮相不好吧?” “嗯,明天再定。”雯雯说。 晚上,丁一给高市长打了电话,果然如曹南说的那样,高市长正在家里筹备回老家的事,她说:“过几天我们要回山西老家,处理一下手头的事,上班不会那么准时,你就在单位当班吧,有事随时跟我联系。” 丁一放下电话,他想给彭长宜打个电话,想想又放下了。她就呼了林岩,林岩说刚跟市长出了锦安市,正在往省城赶,晚上住在省城,估计过两天才能回来。林岩还说估计高市长也不怎么来了,嘱咐她看好电话,有事呼他。 丁一知道年底领导们都在忙,这段时间机关上班应该不会太正常。正想着,雯雯追了下来,进门就说:“不赶紧写稿子,跑到这里电话打起没完?” 这时,一直被丁一藏在脚底下里的小狗出来,可能它认为雯雯对主人有暴力倾向,就警惕的看着雯雯。 雯雯说,“你敢把它带到办公室来,小心被领导发现。” 丁一说:“领导们都不在。” 丁一认为年底领导们都不在,其实她错了。此时,在三楼的小会室里,坐着三个人,分别是樊文良、王家栋,还有崔慈。 樊文良看完手里的一封信后,就默默的交给了王家栋,然后靠在沙发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北城区去世的主任张良写给市委的那封信。 他的夫人依照他头去世前的嘱咐,当着三个市领导的面交到组织的手里。 张夫人知道政府在二楼办公,市委在三楼,她进来后便直接上了三楼,正好看见马登科,马登科认识张夫人,他的母亲曾经跟张夫人在一个单位,马登科说道:“阿姨,您来找谁?” 张夫人说:“哦,是小科,我来找崔书记,他在哪屋?” 马登科说:“我领您去。”说着,就领她来到了崔慈办公室。 崔慈没在,但是门开着,马登科说:“您坐在这等他一会,估计没走远,不然就锁门了。”说着,给她倒了一杯水就出去了。 张夫人坐在这里,等了半天也不见崔慈回来,她就开开门,站在门口往楼道两边张望。也可能是年根底的过,楼道里居然没有人。她就溜达出来,往前走,就看见王家栋的办公室敞开着。 她试着往前走了几步,见王家栋手拿着报纸在往出扇着里面的烟味。她认识王家栋,王家栋去北京看过张良,也知道他的身份,就走了进去。 王家栋一看进来一个妇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就说道:“你找谁?” “您是王部长吧,我是张良的家属,我来找崔书记,在他屋里等半天,他没回来。” 张良的家属找崔慈?王家栋立刻意识到了这里面有文章,因为彭长宜跟他说过小洋楼和张良、张怀的事,难道…… 他警觉了起来,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坐。崔书记刚从我这屋出去,你找他有什么事?”其实刚从他这屋出去的是张怀,但是他知道崔慈在樊书记办公室。 “我……”她想起丈夫头走时告诉她的话,一定要有三人在场的情况下,才能把这封信交出去,就说道:“我有一样东西,是当家的头走前留下的,他告诉我交给市委,但是要有三个领导在场才能交出来,所以,今天看见您,您也就当个证人吧。” 王家栋意识到冰山露出了水面,他说道:“行,我去给你找他,顺便在给你叫一个领导来,这样,你到接待室来,我这里总来人不方便。”说着,就给什么人打电话,让把接待室的门开开。过了一会,王家栋就领着张夫人来到了市委的小会议室,重新给她到了一杯水后,说道:“你稍等一会,我去给你找他。”说着就走了出来,把门关严。 他没有去找崔慈,而是回到办公室迅速拨通了彭长宜的电话,这小子没在办公室,他又找出通讯录,记得有一次彭长宜把他的手机号码写到了这个本上。 拨了彭长宜的电话号码后,里面传来呜噜呜噜的杂音,那时,模拟信号非常差,只要有这种杂音就说明他可能在离市区较远的地方。果然,彭长宜说自己正在慰问军属,王家栋小声的说道:“张良的老婆来了,你知道吗?” 彭长宜根本就听不清,在那头大声的说着:“您大点声,我听不清,信号不好……” 混蛋!这是大声说的事吗?王家栋赌气挂了电话,心想不能让张良老婆等太久,她能从崔慈屋里出来,就还能从小会议出来,那样唯恐事情出现枝杈。想到这里,他几步来到樊书记办公室,敲门进去了,果然在里面不仅坐着崔慈,还有张怀。 当着张怀也不能说啊?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后什么都没说就又出来了,重新回到小会议室,又给张良老婆倒满水,说道:“等一会吧,崔书记一会就来。” 出于组织纪律,王家栋不能问任何有关信的事,就询问了一些他们生活情况,说如果有困难就找组织,组织会竭尽全力帮助他们的。 张夫人听着听着眼里就有了泪光,她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尼龙绸的布包,说道:“当家的头走也这么说的,我今天这不就来了。” 王家栋没敢问下去,唯恐她说出什么,因为多年官场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在关键时刻,越要保持分寸和原则,否则就容易被人挑出毛病。他想了想说:“我再去看看,马上就回来。”说着,起身又出去了。 樊文良见王家栋出去又进来,就说道:“家栋,你有事?” 王家栋“嗯”了一声。 樊文良跟张怀说道:“你说的再就业的扶持计划很好,我原则上是同意的。这样吧,你们政府先上会研究一下,然后拿出个方案,再报请常委会讨论决议。” 张怀说:“那好,只要您赞成我心里就有底了。” 樊文良笑了一下,说道:“鼓励失去工作的职工再就业,对保持社会稳定是有积极意义的,也是精神文明建设的最终目的,我没有理由不赞成啊?” 张怀站了起来,说道,“如果领导都像您是的就好了!” 王家栋觉得他这个马屁拍的太没水平了,不禁有些可怜他了。这等小事也来书记这里汇报,除去告诉樊文良“我只听哥哥一个人的”外,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反而让领导看轻了你。王家栋知道张怀越过政府又来直接跟书记汇报工作来了,这种情形王家栋遇到就不止一次了,可是张怀就是不长记性,看不清形势,樊文良怎么有可能搀和这等小事? 068 嗅到血腥(二) 樊文良收住笑说道:“不要带着个人成见说话。” “个人成见?别说别人,就是那个曹南都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主儿,有时间我好好跟您磨叨磨叨,我还不怕这话传出去……” “够了,不像话!”樊文良压低了声音但是非常严厉的说道。 张怀双手一摊说道:“您总是不给我说话的机会,那样我会憋出毛病来的。” “有话民主生活会上去说,少在背后瞎嘀咕!”樊文良有了怒气。 张怀看着王家栋,委屈的说道:“看,都不让我说话了,好,不说就不说。”说着,把手上的材料卷吧卷吧就赌气出去了。 樊文良说道:“不让说他也没少说,最近怎么回事,跟个祥林嫂似的,磨叨起没完没了,不分场合和地点,想说就说,一点都不注意影响,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了,就不知道给手下人做个表率!前两天李立特地找我,想出去,这说明了什么?对不处理曹南有意见,有什么意见,怎么处理人家,你当领导的都没做到位?算了算了,气糊涂了。”樊文良这才意识到王家栋找他有事,就赶紧说:“什么事?” 在王家栋的印象中,樊文良很少在背后批评一个干部的,正听的入神,樊文良突然问他,他就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更年期了,您也别生气着急。” 崔慈站了起来,说道:“男人哪有更年期,你就埋汰人吧。” “男人也有,只不过比女人靠后。”樊文良说道。 “呵呵,您说这话应该是有根据的。”崔慈指的是他家里有梅大夫,“既然王部长的事情比我急,我先回去。”说着,就往出走。 王家栋冲他招手,意思他别走,就跟樊书记说道:“张良,您还记得吧?他老婆来了,是找崔书记的,在崔书记办公室等了半天,就到我屋来了,说是张良有封信要交给市委,前提是,要有市委三个领导在场她才能交出来。” 王家栋此话一出,樊文良和崔慈愣住了,半天樊文良说道:“她人哪?” “在小会议室。” 樊文良点点头,说道:“那咱们就去吧。” 王家栋试探着说道:“张良都去世那么长时间了,还能有什么事?” 樊文良回头打量着王家栋,说道:“有什么事咱们也得出去接待人家啊?” 崔慈惊喜的说:“这么隆重,肯定是一起腐败大案!” 王家栋发现崔慈的眼睛里冒出兴奋和贪婪的光芒,就像是猎物嗅到了血腥气息一样,嗜血的本性暴露无疑。 樊文良狠狠的瞪了崔慈一眼,甩袖向门口走去。 长期搞纪检工作的人,都有这个本性,说是职业病也不为过。纪委是党清除自身病灶的一把刀子,肯定要沾染鲜血的,这是其职责所在,本应无可厚非,但是王家栋就是看不惯他这种饿猫见了耗子的贪婪相。 在所有腐败的大小案例中,每一个被查处的干部都是一个悲剧,每一个被查处的干部都有一个内容丰富的故事,这些故事和人性、欲望、道德有关,和原则、规则、命运相连。是查处见证了官场的血腥和残酷,是查处使得仕途如畏途,机关无数,地雷遍布,如飞蛾扑火,如鸠酒止渴。所以王家栋才经常教导彭长宜们仕途需要自律,官场需要智慧。 其实细想想,这么多年来,亢州还真没有认认真真的查处过一个干部,党的这把伸向内部的刀子更多的是起到教育和威慑的作用,这固然跟樊文良爱护干部有关,也跟他的执政理念有关,试想,有哪个当家人愿意把刀子指向内部,牵一发动全身,谁都不愿在自己的任期内处理干部。但是,这并不等于纪检部门的人就可以闲着无事,他们始终都没有放弃寻找猎物的本能。 王家栋就曾经跟崔慈说过:我是戴帽子的,你是摘帽子的,咱俩管着一个干部的两头,尽管水火不容,但目标一致。不过今天这个人的帽子可能崔慈摘着费劲了。因为对县处级干部的查处权在锦安市委,何况,这个案子还有可能牵涉到厅级、省级的领导,你眼睛的光白发,即便这个案子东窗事发,你一个小小的县级纪检会也只是协助上级有关部门的工作,既立不了功,也得不了奖。 王家栋在心里愤愤的想着,最后一个走出樊文良的办公室,他把办公室的门关好后,紧走几步就到了小会议室门口,抢在樊文良前面推开了门,樊文良率先走了进去。 张夫人不认识樊文良,认识崔慈,她站起刚要跟崔慈打招呼,王家栋说道:“这是樊书记。” 张夫人一听最大的官都出来了,就一阵激动,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丈夫为什么要这么大动干戈。 “这是崔书记,我们按照你的要求,三位市领导在场,你有什么需要向市委反映的就请说吧。”王家栋说道。 崔慈也说:“说吧,别怕,什么也不用担心,樊书记在这儿,会给你做主。” 张夫人尽管丈夫当了多少年的干部了,也见过一些世面,但她还是有着那么一种朴素的百姓感情,看见了大官,就有些激动,她颤抖着声音说:“老张头走的时候就跟我说让我把这封信交到市委,特地嘱咐我要有三个领导在场的情况下才能拿出,我没想到樊书记也来了,我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说着,就从那个尼龙绸的布包里掏出一个报纸包着东西,展开后,就是一封封得严严实实的信。 069 真相大白(一) 樊文良接过信后,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给市委”三个字。他翻过来看了看,就交给了崔慈。 崔慈没有立刻打开,而是问道:“他为什么要交给市委这样一封信?” 为什么?这也是王家栋此刻想知道的,他在想,是不是彭长宜做的工作? 其实,王家栋冤枉了彭长宜,引发张良老婆把信交出去的导火索是电视节目里一个法制专题,里面说的是贪污犯的孩子上学遭到别人的歧视,没有伙伴没有朋友的故事,看得她痛哭流涕,想到丈夫告诉她,如果小楼被张怀收回,张怀还不打算给钱或者给钱达不到15万块的时候,就让她把信交到市委。既然丈夫都这么说,那就说明丈夫不一定有贪污的问题,张怀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封住她的口。她知道丈夫不在了,自己斗不过张怀,既然斗不过张怀,那还是按丈夫临终嘱咐的去做吧,相信丈夫把什么问题都想到了。想到这里,她对着丈夫的遗像默默了流了半天的眼泪,这才拿起这封信,去了市委。 张夫人低着头,含着眼泪说道:“他头走的时候跟我说,领导只要看到这封信就什么都明白了,所以我也就不解释了,等你们看完信有什么问题再找我,我先走了。” 樊书记站了起来,跟她握手,说道:“感谢你对市委的信任,你慢走,有什么问题我们再找你,希望到时你配合我们。” 张夫人眼里就有了泪花,她使劲点点头,咬着嘴唇,就走了出去。 王家栋出来,一直把她送到楼梯口,这才回到会议室。 樊文良见他进来后说道:“鉴于当事人让三人共同看这信,那么咱们三人就看看。这封信无论是什么内容,涉及到什么人都需要我们三人保密,不得私自向外扩散,这一点作为组织纪律我强调一下。崔书记,打开吧。” 崔慈打开后,尽管他很想看,但还是交到了樊文良的手里,樊文良仔细的看完后,眉头就逐渐拧成了一个疙瘩,明显感到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看完后,又翻回来看,最后交到崔慈的手里,崔慈看着看着,也震惊不小,他不时的抬头看一眼樊文良,然后又继续往下看信,看完后,就交到了王家栋的手里。 拿到这封传说已久的信,王家栋并没有迫不及待的看了下去,这封信对他来说或许已经不神秘了,他现在考虑的不是信件本身的内容,而是在揣摩此时樊书记的心理,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光落在了信纸上。 市委领导好: 估计你们看到这封信后我已经离开了,原谅我等到现在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向组织坦白我的问题。 首先感谢市委对我的人性关怀,直到现在都没有免我的职。其实我早就写好了辞职信,之所以迟迟没有交给组织,我是有私心的,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再贪恋这个职位了,我的私心主要考虑的我身后的一些事。就是现在,我都难以向组织坦白这一切,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这样做。 我不知道市委是否注意到,在莲花村高尔夫俱乐部的旁边,多出一排小洋楼。是的,这排小洋楼是非法的,尽管是以俱乐部的名义征得的土地,但是却不在俱乐部的名下,但俱乐部没有出钱,也不归俱乐部管,那是非法之物。没错,这六户中有我张良的,还有副市长张怀的,有负责为这个项目牵线搭桥的省政协的一位领导、锦安市政府部门的一位领导,有当时包片干部北城区副书记任小亮,还有俱乐部一位高管的。 上次张怀来北京看我,他看我重病在身,康复希望渺茫,就开始打我这套房子的主意,说是有个省领导的父母想在北京周边定局,但是北京房子太贵,而且老人也不想在大城市居住,他就很婉转的跟我说让我把那房子让出来,可以补偿给我几万块钱。我当时没表态。不过我敢肯定的是如果我真的不在了,我的家人是很难得到这房子的,出于这个心理我也迟迟没有向组织提出辞职,因为我的确想在有生之年给家人留下一套房子。后来张怀又来北京跟我说这事,我当时就想,即便我不同意交出房子,将来涉及到房子产权问题都要经他的手,我家属肯定算计不过他,所以我就想,与其留给家人一个大麻烦,不如交给组织,本来这个房子从占地到建设我一分钱都没掏过,完全是非法所得,交出去我也就踏实了,九泉之下也安心了,也免得给后代留下一个大包袱。 我出于私心考虑,总想死后能给家人留下一笔财富,可能是我错了,因为总是还有比我更贪婪的人,所以,今天这封信才会这么迟的交到市委。 我郑重声明,此事和我的家人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毫不知情,只不过是按我的吩咐交出信件罢了。 张良 一九九一年四月二十八日 王家栋从头看了两遍,就交给了崔慈。 樊文良不说话,在屋里踱着步子,尽管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后腮帮在不停的咬动。王家栋知道这是樊文良为了压抑某种内心的怒火而惯有的动作。 樊书记不说话,王家栋也不说话,大凡在这种场合,王家栋表现的都是特别深沉。 崔慈暗自磨叨了一句,说:“我的权限只能查两个人,还有一个死了的,这……唉。” 王家栋两手撑在沙发上,盯着前面墙上樊文良的书法作品,那是上次全市摄影书法艺术展上的作品,因为市领导的作品不许参加拍卖,展览结束后,工作人员就把它挂在了市委会议室的墙上,这是岳飞的千古绝唱《满江红.怒发冲冠》。 樊文良踱了半天步才开口说话:“既然你们俩知道了这事,拿个主意吧。” 崔慈说:“如果要查的话,只能从任小亮身上开刀。” 樊文良看了一眼崔慈,站住,又把目光落在王家栋的身上,说道:“家栋,你什么意见?” 王家栋能说什么,他当初同意范卫东的意见,把任小亮放在书记的位置上是有自己的私心的,那就是让任小亮给彭长宜先占下这个位置,他早就意识到小洋楼跟任小亮有关。小洋楼,就是张怀和任小亮的一处软肋,想什么时候捏就什么时候捏,等条件成熟后,市委必然会把任小亮从北城书记这个位置上移开,那样,他就腾出了这个位置。所以,他提前把局布好,至于最终结局是什么样,那只能天知道了。但是,眼下这个问题没这么简单了,牵扯出市、省的领导,就显得的非常棘手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封信的真实性我不怀疑,但是从信中给的一些信息来看,无疑还是一个类似于江湖上分赃不均的故事。也就是说张良提前知道了张怀要打他那份利益的主意,才给家人留下这封信,告诉家人在什么情况下把这信交到什么人的手中,而且还要求三人以上,他深知这封信的干系重大,所以才这样做。” 樊文良皱了皱眉头,崔慈说:“你说的这些樊书记都清楚,樊书记跟你要的是意见。” 王家栋没理他,继续说:“连死去的人都知道这件事的干系重大,我想,我们还是冷静处理为妙。”这话说出后,王家栋到现在才有些后悔当初不但没有阻止彭长宜的调查,反而暗示他查清楚这件事。要知道眼下对樊文良来说,稳定,是第一位的,只有稳定,他才能在亢州全身而退,只有稳定,他才能有更好的平台。他很懊恼,自己居然也犯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错误。 樊文良想了想说道:“鉴于目前马上就要过春节,过了春节紧接着就是我们的两会,明年从上到下都要换届,我的意见是暂且压下这事,暂且不向锦安做汇报,等稳定后再说,你们的意见哪?” 069 真相大白(二) 王家栋说道:“我非常同意樊书记的意见,大局为重,稳定第一。” 崔慈心想从亢州牵扯出了厅级和省级官员,对亢州的确没有什么好处,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就说道:“我也同意樊书记的意见,只是,如果张良老婆再来该怎么答复?” “怎么答复你看着办。”樊文良说的很干脆,他清清嗓子说道:“既然我们三个知情人同意的话,那我再强调一下纪律,这事仅限于我们三人知道,不得外传,这信交由纪检会,作为密件封存,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查看。” 三人走出会议室,王家栋刚坐在办公室,想给彭长宜打个电话,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是樊文良,让他过去。 王家栋习惯要漱口,这才想起自己没有抽烟,就放下水杯走了出去。 樊文良说道:“坐吧。” 王家栋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上。 樊文良说道:“这样处理行吗?” 王家栋说道:“目前只能这样,您说的对,稳定第一。” “跟我说实话,你事先知道这事吗?”说这话的时候,樊文良并不看他,而是显得漫不经心的样子。 王家栋心里一动,但脸上不动声色的说:“知道有这样一排小洋楼,但是没想这么多,认为是俱乐部高管自己盖的房子。” “嗯,这事很麻烦,实话说我对那排小洋楼也产生过怀疑,但是也跟你的想法一样,现在情况显然不是这样。”樊文良这才看了他一眼说道。 “您的担心正是家栋的担心。”王家栋的确担心了。 “嗯,我们捂下这件事好说,张良老婆那头怎么说?房子她没得上,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去住而不追究这事吗?” “这……”王家栋一时也没了主意。 “家栋,真烦!别人到你地盘偷东西,你还得给他打掩护,真他妈的……窝囊!”樊文良很少说粗话。 王家栋想了想,说:“我想想办法吧。” 对于王家栋来说,办法有的是,这里需要他动脑筋的是怎么能让自己的势力在每一次变故中取得最大利益,这才是他费心思的地方。 “老板,这事应该让江帆知道。”没人的时候王家栋喜欢这样称呼樊文良。 樊文良见王家栋语气坚定,想了想说道:“应该,找个机会咱俩跟他磨叨磨叨。” 其实,每次遇到重大事件,樊文良还是比较信任王家栋的,有的时候这种信任变成依赖。 部长打电话的时候,彭长宜正在下边“访贫问苦。” 尽管这样的活动每年都搞,但是彭长宜第一次作为地方官员,他决定认认真真的走这次过场。一是自己本来就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对农民生存现状始终都有一颗同情心;二来这也是展示自己一次最好的方式。所以,他请示党委后,加大了今年慰问的范围和资金额度。 他带着副书记刘忠、新上任的武装部长转业军人蔡胜利,还有民政、政办、妇联、团委的人,走村串户慰问那些困难户、五保户、伤残军人以及军烈属,为这些人送去米面和油等生活必需品,还有一百块钱,确保他们过年吃上饺子。 北城,尽管是全市中最富庶的地方,但在撤县建市城关镇分家的时候,又将辖区附近的六个自然村划给了北城,这六个村子农民由于耕地较多,出去打工的人很少,生活水平也普遍较低,在这次走访中,彭长宜看到周林时期留下的空洞的大棚,心里也的确有了些想法。 去年跟江帆去锦安开会,江帆就有盘活这些大棚的意思,如果冬闲时候,引导这些农民把废弃的大棚利用起来,种上一些反季节的蔬菜,不但能增加收入,也能让江帆脸上有光,的确是件好事,于是他就跟柳泉说: “这个任务交给你了,你负责培训出一批种菜能手,到时可以考虑给你们一些补助,带领乡民种菜致富,但是别搞太大,找个基础好点的村子先搞试点,等人们见到效益了,你不用费尽口舌去宣传,自然而然就有效仿的了。” 柳泉是农院毕业的,分配在科委工作,后来国家加大了对农政策的倾斜力度,启动了扶持三农计划,按照上级要求,各个乡镇都配备了科技副乡长,这些农口毕业的学生有点起色的都成了科技副乡长,有的人还因此去掉“科技”两字,正式进入科级干部序列的编制。 柳泉就是其中的一个,她的“转正”得益于彭长宜的帮助,目前分管农村科技普及工作,所以对彭长宜的话也就言听计从。她爽快的说道:“没问题,过了年我就先试试。” “千万不能贪大求洋,先搞好一个村就行。”彭长宜嘱咐道。 从下边村子回来后,快到中午了,彭长宜给部长打了电话,部长劈头就说:“摆花架子的回来了?” 彭长宜一听,就笑了:“您老人家注意用词,我们是真真切切的在访贫问苦。” 哼,真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王家栋心里想着,嘴里就说:“你小子还挺能高抬自己,还访贫问苦?你有什么资格访贫问苦?充其量就是给老百姓送点过年的米面。” “还有钱呐!”彭长宜故意说道。 “你是不是还摸了摸人家炕上铺得厚不厚,掀开锅盖看人家吃得好不好啦?”王家栋讥讽道。 彭长宜扑哧乐出声,说道:“不就是刚才信号不好,电话断了吗?您至于这么损我吗?再说那也不是我的错呀?是电信局的错。” “别贫了,马上过来!”王家栋低声说道,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料定部长有事,放下电话来不及跟任小亮招呼一声,就奔市委市府大楼赶去,果真见部长仍在办公室。 部长见他进来,就说道:“张良老婆来了。” “哦?”彭长宜吃了一惊,说道:“干嘛来了?” 部长认为彭长宜应该知道这事,就盯着他问道:“你不知道吗?” 070 两张健身卡(一) 彭长宜认真地说:“她来我不知道。” “嗯,那我冤枉你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事……我开始可能考虑的比较自私和狭隘了一些,一把有点发愁了。” 彭长宜没言语。 “他把这件事摁下了,不让声张,为了稳定。你知道,他也是……从长远考虑的。”王家栋不能把什么话都点透。 彭长宜似乎听懂了,就点点头。 王家栋见他点头,就说:“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嗯,如果说为了稳定,我想我能明白。”彭长宜说。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张良的确是因为张怀要算计他的房子,才告诉家属在什么情况下把这信交出去的。那排小楼房涉及到了锦安和省里的领导,但是他没说是谁,有二张和任小亮的。估计张良这个家伙事先预测到了市里的态度,所以他没有说出锦安和省里领导的名字,似乎没有涉及到洪副省长。”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张怀想把张良的那套房子送给副省长,从而激怒了张良家属,不然都是提前分好的脏,为什么还要他拿出来?拿出来那套房子只能是给他最用得着的人。” 王家栋觉得彭长宜说的极有可能,根据洪副省长那天来的情况看,他们似乎并不是老早就熟悉,因为王家栋记得当时张怀说了一句话,他说“谢谢您还能记得我”,这种话只有不熟悉的人才能这么说的。 王家栋想了想说道:“有可能。根据张良提供的人数看,那个时候应该没有洪副省长的。” “这事,能压住吗?”彭长宜担心的问道。 “所以把你叫来了。你想办法给他家属做工作,过段再追究这事,眼下不是时候,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嗯,明白。”彭长宜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早知道给一把惹了麻烦,那会不调查就好了。”彭长宜有些沮丧,他突然想起江帆跟他反复强调“到此为止”的话,难道,领导们都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听彭长宜这么说,王家栋在心里骂道:混话!这事对于樊书记当然有些小小的不利,但是看着吧,会有很多人从中受益的,其中就可能有你这个混蛋! 尽管王家栋心里这样想,但是他嘴上不能这样说,作为官场校长,有些可以教给他,有些是不能教的。于是就说道:“在这件事上你没有责任,你就是不去调查,张良家属也早晚会交出那封信,因为他们得到的利益是极其的不对等。放心,不会有大碍的,官场上,多预备几手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彭长宜似乎能意会出他话的意思,却说不出什么道理,有的时候往往就是这样,尽管双方谁什么都没说,却能意会出对方的意图,这种意图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要不怎么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呢? 王家栋站起来,说道:“快十二点了,我可是推掉了所有的饭局,特地在办公室等你,今天可是小年,是你请我还是我请你?” 彭长宜一听,赶紧站起来说道:“我请您、我请您。”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说道:“过年了,这是我孝敬您的。”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跟我还搞这一套?” 彭长宜咧着嘴说:“谁让您把我掫到主任这个位置上了,从来都没像今年春节这么忙,您就心疼心疼我,实在没时间给您去打酒喝了,让阿姨替我劳动去吧。” 王家栋拿起信封,掂了一下说道:“少跟我油腔滑调的,打酒用得着这么多钱吗?你的用意我明白,赶紧把钱给我收回去,省得我骂人。” 彭长宜一听就急了,说道:“您至于吗?我这又不是行贿?我对您的感情您心里应该清楚。再说了,您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表示一下我的心意怎么了?干嘛非得那么清高啊?” 王家栋一看彭长宜说的情真意切,真驳了他的心意似乎又有些于心不忍,就严肃的说道:“那咱们说好了,下不为例,我可不希望你把咱们的关系庸俗化了,你该知道,我对你的奢望很高,远远超出这点打酒的钱,我今天郑重告诉你,培养你我是有私心的,这个私心就是能把你掫到什么位置上就把你掫到什么位置上,等我将来老了,喝不上酒的那一天,希望那个时候你能想起部长,给部长拎两瓶酒来。” 彭长宜听了有些激动,眼圈就红了,他极力眨巴着眼睛,说道:“部长您放心,无论将来您多老,哪怕您老的糊涂了认不出我了,长宜也不会忘了您,也会给您打酒喝的。” 王家栋惦着信封说道:“长宜啊,我跟你说,我不是清高,别人的钱我收过,但是不知为什么拿你的钱心里就是不舒服,上次你们送你阿姨的手链,我就生气了,但是当着芳芳我也不好说什么,记住,咱们的关系跟他们不一样。” 彭长宜使劲的点着头,感觉自己的确是办了一件不该办的事。尽管现在官场离了钱办不了事,但有时候真这么赤裸裸出现的时候,的确让人不舒服。从那以后,彭长宜从来都没再以这种方式给王家栋送过钱,他最后做的远远超出了王家栋对他的“奢望”。他们这种官场上稀有的“忘年交”也曾一度传为佳话,成了许多官场人的一面镜子,这是后话,以后书中自会有交代。 彭长宜听了部长的话后就不再说什么了,他忽然感觉自己很龌龊,觉得部长为自己办了这么多的事,这点钱根本就不成敬意,没想到被部长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顿。但是看见部长最终还是把那个信封装进包里,他才松了一口气,他说道:“咱们去金盾酒店吃淮扬菜吧?我听小圆说他之所以引进淮扬菜,就是因为您爱吃。” “嗯,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了没有?”王家栋突然说道。 “什么事?” “小圆公司的事。” “哦,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了,我采取了极其隐秘的方式打听了,而且获得了最真实可靠的消息。”他故意停住不说了。 王家栋的脸色慢慢变了,变的有些苍白,彭长宜一看,知道部长认真了,赶快说道:“您的担心是多余的。” 王家栋这才转忧为喜,说道:“你小子想吓死我呀?混蛋!” “哈哈!”彭长宜笑了,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因为刚才听了王家栋的话,他的眼里流出了泪水。 “是不是因为王圆是我的儿子,那帮势利眼不告诉你真实情况?”王家栋还是担忧。 “不是,这一点我敢肯定。我不管以后,在这之前的确没有任何偷税漏税的嫌疑,您千万别忘了,税务局的局长是谁?如果小圆真有什么违法行为,他们是不会放过他的。”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如果小圆走正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他走歪了,被人当了活靶子。我嘱咐他无数次了。” 彭长宜说的税务局的局长是范卫东的亲弟弟。范卫东整天虎视眈眈的盯着王家栋,巴不得他早点倒霉呢?所以,王家栋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这年头,打败你最直接的人就是你自己。 彭长宜陪着部长,来到了装修的金碧辉煌的金盾大酒店,领班一看老爷子来了,赶紧把他们让到了最私密的一个高档雅间,不用他们点菜,就按照王家栋的口味给他们安排了几道精致可口的菜品。 王家栋一看上了一道清蒸蟹粉狮子头,他忽然说道:“尽顾跟你着急了,我都忘了一把中午怎么安排的了?这道菜是他最爱吃的。”说着,拿出手提电话就要打。 彭长宜说:“您也不看看都什么点了,樊书记兴许早就吃上了。” 这时,那个领班进来说道:“老爷子,您别打了,樊书记在旁边的小雅间呢,早吃上了。” 070 两张健身卡(二) “哦,还有谁?”王家栋合上电话问道。 “呵呵,就他一人,要了一碟青菜,一份清蒸蟹粉狮子头,一碗米饭和一碗汤。” “哈哈,看到了吧,不够意思,我想着他,他不想着我。”说着,就把一个狮子头一分为二,夹到自己碗里。 在淮扬菜的代表菜品中,这道清蒸蟹粉狮子头久负盛名,它不同于一般的肉丸,其造型特大,特圆,人们就把它喻为狮子头。此外,它的烹制、风味也与众不同,不是油炸的,而是清炖的。烹调时不放酱油,保持原料本色。用料更是讲究,猪肉需扬州产的猪硬肋五花肉,蟹肉需用鲜活个大的清水大蟹,细斩成末后,调以佐料,做成大肉圆,放在砂锅内,上面覆上菜叶炖。待菜熟透,便可上桌了。清蒸蟹粉狮子头色味清而不杂,肉香、蟹香、菜香,鲜嫩可口,回味无穷。所以樊文良最爱吃这道菜。 王家栋问那个女领班:“今天客人怎么样?” “天天爆满,尤其今天是小年,许多餐位都是提前预定出去的。加上今天我们公司联谊会,职工都在大厅用餐,所以显得特别忙。 王家栋他们是从金盾酒店的后门进来的,没有走正门,当然也就看不到大厅的热闹了。 “以后我来还有樊书记来吃饭,你们要保密,不要随便跟外人透露。”王家栋严肃的叮嘱着。 “您放心,王总早就嘱咐过了。”女领班乖巧的说道。 今天,在这里就餐的还有丁一和雯雯。 由于雯雯给王圆写了讲话稿,被王圆邀请来吃饭,雯雯不来,王圆说你可以带个伴儿,雯雯就死活把丁一拉来了。 王圆安排她们和北京来的领导坐到了一起,席间,那位拍走丁一作品的人,不停的夸奖丁一是才女,是少见的才女,并且说如果丁一有时间再给他写两幅,因为那天拍她的作品时,他只是出个名,实际那两幅作品根本没归他。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您拍的不归您归谁?” 这时,王圆接过话头说道:“丁一,我们老总本身就是公司有名的大才子,他是真喜欢你的作品,改天有时间我专门请老总来,和你切磋一下书法艺术,他的书法作品可是参加过北京市书法作品展的,还拿了大奖了!” 丁一谦虚的说道:“那我更不敢献丑了,您才是真正的大家。” 那个人拍着丁一的手说道:“你听着王总把话说完。” “他获得了业余组的鼓励大奖。”王圆说。 雯雯笑出声,赶紧用手挡住了嘴。 那个人的手又拍了一下丁一,并且没有离开,他说道:“我那是生平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赶鸭子上架,为这,王总经常嘲笑我。” 丁一把手抽出来,哪知那个人的身子努力往这边靠,胳膊有意无意的碰着丁一。丁一挪了挪身子,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那个人跟本不管那些,发现丁一离他远了,竟也挪了过来。丁一看了一眼王圆旁边的雯雯,雯雯正瞪着眼往她这边看。 这个人的右手边是王圆北京公司的领导,王圆在另一边,雯雯在王圆的旁边。雯雯见丁一窘的无处可逃,就跟她使了个眼色,两个女孩子便出去上洗手间了。 她们俩是以王圆朋友的身份出席午宴的。出来后,丁一跟雯雯说:“下次再也不跟你来了。” 雯雯说道:“对不起了,谁知道那么大的人物居然这么不自重,我回头跟王圆好好说说。” “别说了,好像就咱们事儿多,以后不来就是了。”丁一赶紧息事宁人。 “那不行,你不陪我来,以后我怎么来?” “呵呵,少来这套,我再也不上你的当了,你爱来不来。”丁一说道。 当她们回去的时候,王圆已经坐在了丁一的位置上,在敬那个人的酒,丁一不由分说就坐在了雯雯的位置上,雯雯坐在了王圆的位置上。 午宴散后,北京公司的人回北京去了,那个人死死的握着丁一的手不撒开,王圆走过来说:“领导,欢迎您常来检查工作。”说着就伸出手。 那个人这才松开了丁一的手,跟王圆握住,哪知王圆握住他再也不撒开了,直接把他送到车里才松开他的手,并且给他关上了车门。 丁一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感到王圆很善解人意。 送走客人后,王圆跟她们俩说:“玩会再回去吧。” 丁一刚想说不玩了,就听雯雯高兴的说:“好啊,你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多了去了,保龄球、游泳、健身、桑拿、按摩、卡拉ok、麻将。” “游泳吧,怎么样小丁同志?”雯雯兴致很高。 丁一说道:“雯雯,你知道我要当班的,要不你留下玩,我必须得回去了。” 雯雯瞪了她一眼,说道:“扫兴。” 王圆笑了,从兜里掏出两张卡,说道:“以工作为重吧,不想玩就回去。给你们俩一人一张卡,什么时候想玩了就来,免费。” 雯雯接了过来,说道:“谢谢,权当劳务费了。” 丁一说:“我不要了,我们俩有一张就行了。” 王圆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丁一说道:“别这么小气,拿着吧。” 丁一看了他一眼,发现王圆眼里的表情很真诚,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接过卡说了声“谢谢王总。” “丁一,别搞的这么生分,我早就说过,我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就想有个扎着小辫的妹妹,一直妈妈没能如我所愿,始终没有给我生个妹妹。你们俩都比我小,就是我的妹妹,以后到这里想吃就吃,想玩就玩,不用客气。”王圆很磊落的说道。 “对,丁一,你以后就别王总长王总短的了。”雯雯说道。 “行,那我就叫姐夫。”丁一调皮的看着雯雯说。 雯雯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偷偷看了一眼王圆,见王圆没什么表情,依然面带微笑的看着她俩,就小声的狠狠的说道:“找死啊你?” 王圆说道:“我让司机送你们。” “不用不用,我们正好散散步。”丁一赶忙说道。 “天太冷,还是送你们吧。”王圆坚持说。 “真的不用王总,就这么几步路,没事的。” 雯雯见丁一执意不让送,就跟王圆说道:“那就不用了,你也喝了不少的酒,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们走了。” 王圆目送着两个女孩子手拉手的走了出去,不由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时,门里面有个女孩子,染着黄色的头发,正在幽怨的注视着这一切。王圆走了进去,一把揽过那个女孩子,上了楼。 071 房间里的秘密(一) 黄发女孩见过丁一和雯雯,有一天晚上王圆带他们吃烤羊肉串的时候,正好碰上丁一和雯雯,因为当时王圆表现的很在意丁一的样子,所以黄发女孩对她们印象很深。那个黄发女孩是金盾公司公关部经理,今天,如果没有雯雯和丁一,她将是午宴上的活跃分子。这会儿,这个女孩子抬头问王圆:“你究竟喜欢她俩谁?” “你说呐?”王圆听出了她话里的酸味,没有正面回答。 黄发女孩说:“我说你还是喜欢那个短发的女孩儿,要不,把他俩都收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王圆就狠劲的推了她一下,黄发女孩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穿着高跟鞋差点跌倒,她转过身,委屈的说道:“就会跟我撒野,怎么在她们面前你装的就跟正人君子一样?” 王圆瞪了她一眼,那个女孩就不敢再说下去了,他丢下她,自己向前走去。 丁一和雯雯嘻嘻哈哈的走在大街上,雯雯看见在一个中直单位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宠物用品商店。雯雯说:“咱们给你的小狗买点小玩意吧,也让它过过年。” 丁一说“好啊”,于是,她们就进了这个宠物商店。 她们就给小狗挑了一红一粉两个蝴蝶结,挑了四只脚套。雯雯说:“再买身小衣服吧。” 丁一说:“不给它穿衣服,那样它并不感到舒服,它自己身上有厚厚的茸毛,不冷。” 进了单位院里,就看见高市长的司机小强从里面气喘吁吁的走了出来,他看见丁一惊喜的说道:“丁一,你出去了?” “嗯,高市长来了?” “是,那个……”他看了雯雯一眼,雯雯跟他们摆了摆手,就自己走了进去。司机小强小声说道:“广电局给的大棚蔬菜,我把你那份搬到高市长屋里了,你去她办公室拿就是了。” 丁一点点头,说道:“谢谢你了。”说着就往里走,到了自己办公室,看见高市长的门虚掩着,她到不是去要东西,只是想问问高市长有什么事没有,刚把自己的门打开,还没进去呐,就看见高市长出来了,她连忙打招呼。 高铁燕看见了丁一,愣了一下,随后说道:“看见小强了吗?” “在院里呐,您有事我去叫他。” “叫他上来帮助季部长把东西搬下去。”季部长是亢州市武装部部长,市委常委。 这时,就听季部长操着一口四川口音在里面说道:“不用麻烦了,你非要给我的话我自己搬下去好了。” 高铁燕就进了屋,丁一赶紧下楼,叫来了小强。小强快步跑上楼后,从高铁燕屋里搬出一个纸箱,和丁一打了个照面,冲她一吐舌头,又用下巴点了点那个纸箱,小声说:“你就装不知道。”说完就快步走了下去。 丁一明白了,估计这个纸箱就是小强说给自己的那箱。她看着小强的背影,心说不给就不给吧,反正鲜菜自己也带不回去。 她进了高铁燕的办公室,季部长岔开着双腿,坐在沙发上,丁一看见他喝的满脸通红,高铁燕脸上也有些红晕,就去给他们沏水。高铁燕说:“别沏了,马上就出去。” “嗯,您哪天走?”丁一问道 高铁燕想了想说:“腊月二十八走,这几天我可能上班就不正常了,有许多事要处理,你就在单位盯班吧。” “嗯,好的。”丁一答应着。 这时季部长说道:“二十八走的话,肯定不是坐火车吧?” “嗨,每年回山西不是大包小包的带,坐火车这些东西拿不回去,开我的车,老牛开。” “就你那老爷车?”季部长撇嘴说道。 “问题不大,刚刚大修过。”高铁燕说道。 “也该换辆新的了。” “市长都没换,谁敢换呀?”高铁燕似乎有些怨气。 丁一说道:“您什么时候回来呀?” “头上班就回来了,还得回我们家一趟呐,唉,这哪是过年呐,纯粹是过钱呐?”说着站起身就往出走,季部长也跟着往出走。 丁一跟在她身后,说道:“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吧。” “行了。”高铁燕说着就和季部长下了楼。 看着高铁燕的背影消失在楼下,丁一有些失落,也就是说今后甚至过年头上班她都很少来单位露面了。 机关里冷冷清清的,一到下午几乎个个办公室都锁了门,大都忙着走亲访友,即便不走亲访友的,也都在下边悄悄活动,年底了,凡是呆在单位上班的都是没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都以各个借口出现在下边单位中了。 丁一回到宿舍,她们在离开的时候,雯雯特地跟服务员要了餐盒,给小狗打包回一个狮子头和一点酱牛肉。丁一用小勺挖了一点,放到小狗的盘中,小狗先仔细的闻了闻,半天才试着伸出小舌头,舔了舔,这才慢慢的吃了一点,然后又一点,就把那小块狮子头都吃了。 丁一笑了,说道:“你还很矜持,我都吃不上耶。”说着,又给了它一点,它这次没了前凑,直接吞下去了。丁一笑了,说道:“是不是比火腿肠好吃?”说着,就将剩下的半个狮子头全都放在盘中,小狗很快就吃完了。” 丁一说道:“好了,到此为止,那些明天在吃。”说着,就把餐盒放在窗台外面,屋里有暖气,她担心变质。 丁一把小狗的盘中拿到洗手间刷干净,又拉着小狗到五层的楼顶转了几圈,小狗在固定的沙堆上方便完之后,丁一用卫生纸给它擦干净,处理完它的粪便后,就把小狗重新关在宿舍里,她就下楼值班去了。 刚到办公室,雯雯就进来了,丁一看到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说道:“你要回家吗?” 雯雯说:“是啊,今天是小年,本来是说好中午回去的,结果去了他那里,只好现在回,晚上在家里过小年了。” “什么时候回来?”丁一问道。 “如果没事的话也许下午,也许上午,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反正现在机关也没什么人上班了。” “你回家也没什么事呀?”丁一说。 雯雯一听,说道:“是不是孤单了,要不你跟我回家,看看我们农村是怎么过年的。” “我不去,高市长让我盯班,万一我走了有人找她就麻烦了。” “呵呵,你真天真,这个时候找市长的人都会直接找她,而且准能找到她,一找一准,谁还会找你个小秘书?”雯雯笑道。 “你怎么知道?” “这个时候找领导除去送礼还是送礼,找你还得给你一份。”雯雯神秘的说道。 丁一忽然想到刚才那一箱鲜菜,就说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哈哈,尽管我来大楼没多长时间,而是却在下边干了两三年,跟你比,我是老机关了。”雯雯得意的说道。 丁一摸了摸自己的头,想想雯雯说的有道理,“呵呵,你自己回去吗?” 雯雯一听,脸红了,说道:“什么意思?” 丁一抿着嘴笑,不说话。 雯雯过来捶了她一拳,说道:“本来让你一人在机关呆着还有些于心不忍,想跟你尽可能的多呆会,没想到你不值得我同情,哼,让小狗陪你吧,我走了。” “小狗比你好多了,走吧走吧。”说着就往出推雯雯。 雯雯说:“跟我回家吧?” “我不。” “那你一人在机关干嘛?” “值班、看书、跟小狗玩。一会我看看如果没有人的话我就把小狗抱下来。” 071 房间里的秘密(二) 雯雯说:“我下去给你侦察一下,如果没人我就给你打电话。” 果然,过了一会,雯雯从值班室打来电话,说道:“曹主任刚刚坐车出去了,下边就有值班的,你可以把小狗抱下来。” 丁一笑了。放下电话后,她就走出来,正好看见副市长孟客夹着包要出去,后面跟着他的秘书小果。她叫了一声“孟市长好。” 孟客一看是丁一,说道:“小丁,回来了?” “嗯,您出去?” “是啊。”孟客说着话就站住了,回头跟秘书说:“小果,给小丁拿点水果。” 果秘书答应着就又往回走。 丁一急忙说:“不要,不要,您留着吃吧。” 孟客说道:“你值班吃。”说着,就独自往外走去。 不大一会,果秘书就给丁一搬来一个纸箱,里面有葡萄、猕猴桃、苹果、雪梨等。丁一说道:“太多了,吃不了的。” 果秘书说:“慢慢吃。” 丁一看着这个纸箱,眼睛一亮,心想,狗窝有了。她将水果留在办公室一部分,然后搬着纸箱子上楼了。 一连两天,丁一都是这么度过的,机关里越来越空旷,上班的人越来越少,每个科室早就自行安排值班了,这些值班的人就早上来一会,煞有介事的转一下,就不见了。丁一索性就放开小狗,让它从东侧的小楼梯跑上跑下。小狗从来都没在机关里这么撒欢过,从来都是被主人装进提包里,所以它特别的高兴,抖着浑身的长毛,蹦下去又跳上来,很美的样子。 百无聊赖的丁一来到办公室,就从抽屉里拿出梳子给小狗梳小辫,将它额前的一撮长毛拢到一起,把从宠物店里买来的一个粉白格的蝴蝶结系在它的脑门上,呵呵,漂亮极了。 丁一哈哈大笑着,小狗见主人笑,就更加的精神,在办公室上蹿下跳的。丁一又把四只红色的脚套给它穿上,说道:“给你穿上鞋就省得洗澡了。” 这时,电话响了,是农业局的那个女副局长,她找高铁燕。她承包了市农业局种子站,据说挣了不少的钱。丁一就说市长没在,您要是有事就呼她。 那个女副局长说道:“小丁,找你也行,我十分钟就到。”说完就挂了电话。 丁一赶紧把小狗抱起,打开江市长的门,把小狗临时放到市长办公室,她拍着茶几底下的地毯说道:“一一,过来。” 小狗非常听话的走了过去,丁一又拍了两下,小狗便卧在地毯上了。她跟小狗说道:“好好在这里呆着,不许上沙发,不许上椅子,就在地毯上卧着。听话!” 小狗知道主人又要把它一人扔下,就低下头,不时的翻着白眼瞧着她。丁一摸了摸它的脑门,说道:“一会就回来,等着我。” 小狗摇了摇尾巴。 丁一回到办公室后,很快那个女副局长就到了,由于高市长分管农口,所以丁一跟这个女副局长很熟。 这个女副局长给了她两张购物卷,特别说道:“一张是给你的,一张是给高市长的。” 丁一说:“谢谢您,我不要。” “傻丫头,给你就拿着,我还有事,就不去市长家了,你给她送去吧。” 丁一谢过了女副局长,在送她出门的时候,丁一顺便来到政府办公室,看见副主任龚卫先在值班,她跟龚卫先要了一辆车,说是去高市长家,一会就回来。 龚卫先看了看表,说道:“好,跟我来。”说着就领着丁一来到司机班的办公室,有两个司机在下棋,他叫出一个小伙子,说道:“跟丁秘书去趟高市长家。” 丁一坐着车前脚走,江帆和林岩后脚就回来了。 林岩首先给江帆开开办公室,哪知江帆推门进来后,冷不丁传来一声清脆的“汪汪”声。 江帆吓了一跳,这才看清茶几底下的地毯上,卧着一只小白狗,站在那里,陌生的、警惕的打量着进来的江帆和林岩。它的脑门上别着一只粉色的蝴蝶结,四只小蹄还穿上了红色的小鞋,睁着两只又圆又亮的眼睛,看看江帆,又看看林岩。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嗨,你是谁呀?哪儿来的?”说着,就半蹲下身,往它跟前凑去。 小狗可能意识到这里毕竟不是它的地盘,而且主人也不在,就躲到茶几底下,任来人怎么逗它就是不出来。 林岩见自己的办公室门没锁,没见丁一,根据丁一桌上的水果分析,她应该没走远。林岩回来跟江帆说道:“估计是丁一的小狗,你看。”林岩手里拿着一个和小狗头上一样的红色的蝴蝶结。 其实,江帆在第一时间里就判断出这个小狗是丁一的,只有丁一能够打开他的房间。他接过林岩手里的蝴蝶结,看了看,不由的笑了。 他进了里间卧室,脱去外套,又洗了洗脸,梳了梳头发,出来后,看见小狗还躲在那里不出来,林岩蹲在它跟前看着它。 “市长,我发现这个小狗长的太标致了,你看,它的眼睛,它的毛发,它的嘴巴,真是又干净又漂亮。” 江帆背着手,面带微笑,也在饶有兴趣的看着它。 小狗除去偶尔察看他们一眼后,对他们的注视几乎视而不见,两只溜圆的大眼睛盯着门口,它在等待主人回来。 林岩拿着那个蝴蝶结说道:“这个也是你的,出来就给你。” 小狗屁股撅起来,两只小爪往前匍匐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敢出去。 “呵呵,跟你主人一样可爱。”林岩说道。 江帆笑了,忽然想起什么,走进里屋,拿出一块苏打饼,蹲下,递到小狗的面前,小狗只瞟了一眼,没有丝毫兴趣,继续盯着门口看。 “呦嗬,蛮清高的,连饼干都不吃。”林岩说道。 江帆说:“不但不吃,都不看。” 林岩夺过江帆手里的饼干说道:“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说着就把饼干塞到嘴里吃了。 江帆笑了,说:“你是不是饿了。” 林岩说:“嗯,有点。” 江帆看了看表,说道:“跟彭长宜联系一下,等丁一回来咱们一块去吃饭。” 江帆伸展了一下腰身,说道:“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还真累了。” “您去里边躺一会,我去打电话。” “不了,估计她的主人一会就回来了。” 这时,曹南推门进来,小狗下意识的往里缩了缩。 江帆看了一眼小狗,不由地笑了。 曹南说:“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有几位老干部您得去慰问一下。” 江帆说:“那就安排明天吧,后天还要回北京。” 曹南说:“您晚饭怎么安排?” 江帆说:“一会随便出去吃点就行。你要有事就回去忙吧,别管我。” 曹南说:“行,有事您再呼我。”说着就走了出去。 曹南走出江帆办公室,刚要下楼,丁一迎面跑了上来,她紧张地问道:“曹主任,江市长回来了?” “刚回来。” 072 江帆最不想见的女人(一) 丁一一听,说了声“糟了”,就急忙往江帆办公室跑去。她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市长的车停在院里。 江帆正在对着小狗活动着自己的腰部,就见小狗突然站起,耳朵随之也竖了起来,尾巴不停的摆着,他正在纳闷,就听身后的门被推开,小狗往前走了两步,头探出茶几,抬头看着来人,身子兴奋的摆动着。 “江市长……”丁一看了一眼小狗,就站在江帆的身后,不知如何是好。 江帆回过身,说道:“是你的吗?” 丁一点点头。 “从家里带来的?” 丁一又点点头。 “呵呵,你胆子够大的,敢在机关里养犬。” “我……”丁一低下头。 这时,小狗想往丁一跟前凑,但见主人低着头,没有招呼它,就坐在了地毯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不停的摆动着尾巴。 江帆看着这一人一犬实在很可爱,便不忍心批评她了,就说道:“你准备长期在这里养吗?” “不,不,不是,我把它带来跟我作伴的,过两天放假就带回去了。”丁一急忙表态。 “那还行,这里长期养肯定不行,一是你照顾不了它,二是不容许在单位养犬。” “嗯,我记住了。” 丁一见市长没有太生气,就走向了小狗,冲小狗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小狗“噌”的就窜了上来,丁一就势就抱住了它。 小狗不停的舔着丁一的脸,嘴里还发出一种呢喃的声音,似乎跟主人分别了很长时间一样。 江帆笑了,说道:“它很漂亮。” 丁一笑了笑,就抱着小狗要回去。 “一会跟我们去吃饭吧,没有外人,你,可以带它去。” 丁一想了想说道:“我不去了。” “怎么了?你一人在机关又没事。”江帆是深深知道一人呆在机关里的滋味。 丁一点点头,说道:“行。市长,您没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 “小……狗……” “哈哈,没有,只是你注意一些就行了,别让其他人发现,尤其是高市长喽。” “嗯,我今天是出去有事了,临时把它锁在您的屋里,它很乖的,没吓着您吧?” “呵呵,我也很乖的。”说完这话,自己居然有些脸红,就转过身去。说道:“它怎么能吓着我哪。” 丁一笑了,“您进来的时候它在什么地方?” “就在茶几底下,一动都没动。” “嗯,这就对了,它从不乱跑,我走时让它卧在那儿,它就不会乱跑了。” “真的吗?” “嗯,您已经看到了?” “训过?” “嗯,在哥哥部队的军犬基地训过。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军犬基地第78期学员。”丁一学着哥哥的话 “哈哈。”江帆看丁一认真的样子,就说道:“有学位证书吗?” “这个,它是旁听生,没有学位证书。” “哈哈,丁一,你不用介绍,我一眼就看出它很乖,不是一般的狗,训练有素。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它还是科班出身?” 其实丁一之所以这样介绍她的小狗,无非就是请江帆放心,她的小狗是不会在机关捣乱的。 江帆非常清楚丁一的小心眼,就说:“放心,我不会举报你的,只要你开心就行。”说着,摸了一下小狗的头,又摸了一下她的头,小狗这次意外的没冲江帆叫。 “嗯,它就陪我这几天,年后就不来了。”丁一说道。 “呵呵,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对了,别动。”江帆说着,从桌上拿起另一个蝴蝶结,把丁一额前的短发顺到后边,把这个蝴蝶结也别在了丁一的脑门上,说道:“这才对头。”说着,又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这一幕正好被林岩看见,他很想退出去,又觉得不合适了,就拍着巴掌说道:“哈哈,真像姐俩!” “这样,我给你们俩照张相,留个纪念。”江帆说着,就去抽屉拿相机。 丁一笑了,说道:“我还没和它照过相呢。” 江帆拿出相机,看了一下室内的光线,又看了一下丁一和小狗衣着就颜色,就把速度定在1/60秒、光圈定在了5.6上,让他们测光站好,找好角度就是“咔嚓”一声。 小狗听到江帆手上相机的咔嚓声,居然“汪”的叫了一声,丁一赶紧说道:“住!” 江帆不时的变换着光圈和速度,按说在没有辅助光的情况下,已经不具备照相的条件了,毕竟是冬天而且已经很晚了,太阳离地平线越来越近了,但是江帆此刻忽然来了创作灵感,对着丁一不停的找着角度。 这时,窗外的一缕斜阳正好透过过来,正好丁一则面站着,头发上透着金色的光,非常有质感,就连她微微向上弯着的睫毛都跳动着光芒。江帆夸张的把光圈设定在了2.8,速度60和125两档上,稳稳的托着相机,对丁一说:“看我。”就在丁一回头一霎那,江帆摁下了快门。也就是在她笑的一霎那,洁白的齿尖上都闪着光。 江帆一直把相机里剩下的胶片用完,卸下胶卷,递给林岩,说道:“明天就送去冲洗吧。” 丁一噌的从江帆手里捏过胶卷,握在手里,说道:“我自己去冲。” 江帆说道:“你自己去冲回来也得让我看看,好几组数据和效果我要比较。” 丁一点点头说:“让您看。” 江帆笑了,摸了一下丁一的头说道:“好,接下来我们去晚餐。林秘书,准备安排我们到哪儿用膳?” 林岩扑哧笑了,市长心情好,他们这些为市长服务的人就开心,他说道:“彭主任说去环宇餐厅。” “晚上吃那些不好消化,丁一,喜欢吃烤肉吗?如果不喜欢我们就去金盾吃淮扬菜。” 丁一想了想说“除去烤肉是不是也能考别的?”丁一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喜欢吃。 “嗯,还可以烤蔬菜、蘑菇、薯片……行,就去环宇吧,有你吃的,还有它吃的。”说着,摸了一下小狗的脑袋。江帆觉得彭长宜不去金盾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 小狗对江帆的印象不错,很友好的舔了一下江帆的手指。 丁一说:“我把它送回去。” 林岩说:“市长让你带着,你就带着吧?” “那可不行。”丁一说着就跑了出去。 林岩说:“丁一很懂事。” 江帆笑笑,这时电话响了,林岩说:“肯定是彭主任等急了。”他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就看着江帆说道:“市长,您的父亲。” 江帆一听,立刻接过了电话。就听父亲说道:“小帆啊,你妈妈让我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哦,爸爸,您和妈妈好吗?”江帆坐了下来,林岩走了出去,给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江帆这几天最担心的就是家里来电话。因为他闹离婚的事家里不知道,前两年的春节他都是找借口没有回家,今年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呢,爸爸就打来了电话。 父母对儿女的依恋和期盼,远远超过儿女对父母的,尤其是在传统节日的时候,无论你平常回去过多少次,春节不回去父母就会觉得不圆满。 爸爸说:“我刚跟小姶通了电话,她说她基本没什么事了,就看你什么时候回。” 072 江帆最不想见的女人(二) 江帆的头就有点懵,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以往两次他都是以她走不开为由,没有回家,没想到这次爸爸直接深入敌后了?他镇定了一下说道:“爸爸,什么时候回去我还不能确定,春节事情很多,还要值班还有慰问还有团拜,能不能回去还两说。” “在怎么忙初一的饺子也得吃吧?” “吃是吃,但是在哪儿吃还不能确定。”江帆只能跟爸爸打模糊战。 爸爸想了一下说道:“我能理解,他们家也很需要你们,但是,我跟你说,过年你们总该回来一趟吧,都两个春节不回来了,再不回来都找不到家门口了,哦,让你妈妈说……” 这时,江帆就听到里面传来妈妈的声音:“小帆,我们搬了新家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认家门口?” 这个情况江帆不知道,就说:“哦,你们搬哪儿去了?” “呵呵,我们搬到了省会。” “啊?西安?” “是啊,我们调到了矿业集团研究所工作。” “哦,您是不是有了新的研究项目?” “是啊。” “爸爸也跟着您调了过去?” “是啊,我一辈子都跟着他调来调去的,只有这一次他随我调了,一肚子不愿意,最近心情一直都不好。”妈妈说道。 江帆就听爸爸在里面说“不愿意我也来了” 妈妈把话筒给了爸爸,爸爸说道:“小帆,我不是不愿意,你说我跟矿山跟矿工打了一辈子交道,冷不丁跟知识分子打交道不习惯,到了研究所闲人一个。” “您可以继续留在矿山呀?” “唉,我是这么想的,可是又想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老了老了再两地分居,何苦哪。” “呵呵,您慢慢就适应了。爸爸,我跟妈妈说话。” “小帆,你说。”话筒里就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妈妈,您研究什么哪?” “老本行呗,稀土。国家在这一地区又探明了新的储量,目前尚属保密阶段呦。” “明白。” 江帆的爸爸和妈妈都是中国矿业大学毕业的,双双分到西北某个著名的矿山工作,妈妈一直在矿山研究所工作,爸爸最初也是搞研究工作的,后来慢慢转行做了行政管理工作。前两年从矿山党组书记位置退下后,又被公司返聘回去做工会工作。 我国稀土储量在世界排名第三,最近一两年才开始稀土出口,由于稀土是不可再生的资源,许多专家呼吁要适量出口,保持我们的稀土储量。妈妈曾经在家里说过不止一次,照最近稀土出口速度,用不了四五十年稀土就被挥霍光了。二十年后,果然印证了妈妈的预言,由于日本等国家大量进口储备我们的稀土,使我们国家的稀土储量有最初的稀土大国变成不足世界储量的百分之三十,这是后话。 江帆说道:“妈妈,你们什么时候搬的家?” “元旦前。” “那怎没告诉我?” “你爸爸说你太忙,搬家的时候你妹妹跟妹夫回来着。” “这下你们离妹妹近了。” “是啊,他们经常来。” “妹妹上次打电话说她快生了?” “是啊,就是过年这几天,是个大生日。你回来兴许能赶上外甥出去。” 江帆很高兴,妹妹和妹夫都在省会医院工作,两个人都是医生,为了事业,一直没有要孩子,江帆的女儿去世后,妹妹才决定要孩子。 “呵呵,妈妈,您没时间给她带孩子吧?” “我哪有时间带呀,课题组刚组建,一摊子事等着呐。” “呵呵,妈妈,你这是在发挥余热啊。我有可能回不去,过了年就是两会,您知道儿子头上还有一个代字呐。”江帆说道。 “嗯,你没时间小姶也没时间吗?” “我不回她怎么回?”江帆心里就有些犯堵。 “好,随你们便吧,” 江帆有些不忍,想想他已经有两年没回家了,就说道:“妈妈,如果春节我不回去,明年也会找机会回去的。” “呵呵,什么时候回来都行,没时间就别回了,太远了。” 挂了妈妈的电话,江帆有了那么一刻的沉寂,也许是春节这个特有的日子,也许是的确想他们了。 他看了看表,彭长宜他们肯定在等他,就双手搓了搓脸走了出去。 腊月二十八,江帆回北京了,他没有回他和袁小姶的家,而是直接去了袁小姶父母的家。他给自己的老领导目前还是岳父,买了他最喜欢的烟和酒,又托同学搞来了正宗的辽参,加上别人送他的东西,乱七八糟拉来了好多,害得保姆和他往返两三趟才将这些东西搬进袁家。尽管退下后,岳父的待遇不变,但是门前显的不如在位时那么热闹了。 袁小姶没在家,老两口见到江帆很高兴,尤其是岳母,那次车祸,她也落下残疾,而且得了抑郁症,总是处在自责中走不出来,尽管家人做了不少的工作,又把她送到疗养院,但是老人每次看见江帆都会抑制不住的激动,浑身颤抖,眼泪汪汪。 江帆便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她的手里,不敢跟她说话,怕她激动。 岳父见他搬进来这么多东西,就说:“在下边要注意影响,不要把手伸太长。” 江帆还是很尊重岳父的,就说道:“值钱的都是我给您买的,不值钱的都是单位发的福利,人人都有。”他特地拿出那包辽参,说道:“您尝尝,绝对是您家乡的味道。” 岳父打开,看了看那黑黢黢的长满小刺的海参说道:“不用尝,一看这品相就是。上次小民请客,在饭店里吃的就是假的,口感不对。” 袁小民,是袁小姶的哥哥,现在在国家土地管理局工作。 岳父放下东西,他说道:“你们那里过了年是不是就该开人代会了?” “是。” “有问题吗?” “这个,我无法预测,原来那个地方出现过选掉市长的事,但是我自认为做的还可以。” “凡事谨慎为妙,千万别在起步的时候跌倒。在基层你需注意两点,就应该问题不大,一是经济问题,一是男女作风问题。” 江帆心一动,怎么这话跟翟炳德的口气一样?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我会注意的。” 江帆想走,岳父说:“在家里吃吧,我新请来一个山西的保姆,面食做的非常地道,你尝尝,小姶一会也就回来了。” 江帆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个人,他说:“我只有这两天的时间了,北京的关系还没有走动,我是先回的家。” 岳父说:“既然有事就先去办事,年后想着回来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好的。”江帆说着就往出走。 这时,妻子袁小姶从外面进来,见到江帆,很意外,也很高兴,就说道:“你,干嘛去?” 江帆说:“走。” 袁小姶立刻失望了,说道:“刚回来就走?” “嗯,还有事要抓紧办。” 岳父在后面说:“到时候了,赶紧转吧,在有两天就过年了。” 袁小姶看了爸爸一眼,说道:“爸,我去送送他。” 江帆皱着眉说道:“不用。”说着摘下外套就走出了门。 袁小姶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爸爸冲她挥挥手,意思是让她出去送江帆。她反应过来后,就追了出去。 来到院里,袁小姶冲着江帆的背影说道:“你等等。” 073 背叛(一) 江帆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袁小姶追上他说道:“过年回来吗?” “没准。” 袁小姶一阵冲动,从背后抱住了江帆,说道:“回来吧。” 江帆伸出双手,毫无表情的板开她的手,默默的上了车。 袁小姶的脸红了,她拉开车门说道:“姓江的,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耿耿于怀?有完没完啊?你不要总是抓住小辫子不放,我知道你又有了新欢,看上更年轻的了,告诉你,我不会跟你离婚,不会让你的美梦得逞的!”说完,狠狠的关上了车门。 江帆不忍看她那张因为羞愤而扭曲的脸,他无法把这张脸和当年那张美丽、优雅、迷人的面孔联系起来,他现在都怀疑当年怎么就这么痴迷于这张脸,痴迷于袁小姶。 她刚才说自己有了新欢,看上更年轻的了,是不是说的丁一?那么,也就是说,石广生把在亢州跟江帆见面的事告诉了袁小姶,不然袁小姶怎么知道自己有了“新欢”,还是“更年轻的” 该死的石广生,自己做了见不得的事,还得把别人拉进去垫背! 江帆恨恨的咬着牙。 就在江帆忙着在北京“走动”的时候,他的秘书林岩又获得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张怀的确想在选举中有所动作,这个情况是秘书李立提供给林岩的,本来李立不想告诉林岩,但是在得知江帆对他的态度后,他彻底改变主意,倒向了江帆这边。 江帆去北京,林岩也就有了自己的时间,妻子小红一人把所有的亲戚都走动完了,林岩就仔细的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和关系,想想除去市长,他还真没有什么关系需要年前走动的,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张怀的秘书李立。 上次收了李立的人参后,按照小红的指示,跟市长去省城的时候,他给妻子小红和李立的妻子丽丽各买了一套名贵化妆品,回来后一直没有时间给他。趁着市长回北京的机会,他邀请李立出来喝酒,就他们两个人。 本来林岩还想去上次那个小饭店,但是年底这样的小饭店几乎都关门了。林岩想了想,他们是绝不能去太明的酒店,因为两个市长秘书相会,而且没有第三者,是很耐人寻味的。林岩就说去中铁招待所吧,那里碰到的熟人几率小。 谁知,他们俩一前一后走进招待所后,一眼就看到了寇京海。寇京海是出来等彭长宜的,他和姚斌、卢辉、黄金和刘忠等人今晚最后一次聚会。没想到出来就看见林岩和李立。 寇京海说道:“两个大秘今天有什么应酬,赶到一块了?” 林岩只好说道:“碰巧了,您怎么在这里腐败呐?” 寇京海说:“嗨,金盾现在火的不行,没有预约,根本就吃不上饭。只好来这里了。” 金盾大酒店目前的确是亢州甚至周边市县最高档的酒店,不光接待亢州境内的客人,就连周边兄弟县市的客人都来这里就餐。如果不预约的确没有位置。 寇京海左右看了看说道:“如果就你们两个腿子尽管吃,抹嘴走就是了。” 李立说:“谢谢寇局嘴下留德,没给我们加上‘狗’” “哈哈哈,我嘴上没德心里有德。说好了,你们俩一人拿两条烟,完了走人。”说着,就甩着两只胳膊走了回去。 “谢谢寇兄。”林岩冲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话,跟领班的要了一个小雅间。 简单点了几样菜,林岩说道:“老规矩,一人一瓶啤酒。” 李立说:“咱们俩要半斤装的白酒吧,冬天喝啤酒太凉了。” 在等待上菜的间隙,林岩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粉色的包装盒,说道:“这次去省城,我奉夫人之命,给小红和丽丽买了一套化妆品,闹了半天,这两个人一直在用这个牌子,我不知道你,反正我是快养不起了。” 李立也没推辞,接过来说道:“是啊,谢谢你们。” 林岩说道:“李兄,上次你跟我说的事,我这次去省城跟市长透露了一下。” 本来,李立见林岩上次不阴不阳的态度,就没对他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这次他主动约自己,送了礼物不说,主动说起这件事,心里就涌起期盼,他说:“市长怎么说?” “市长说等两会过去后再说,他自己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如果他能顺利当选,当然没问题,会在春季合适的时候考虑的。” “谢谢老弟,谢谢市长,只要市长心里想着我这档子事我就满足了。” 林岩看了他一眼,说道:“其实老兄也用不着这么着急,也许在选举中张市长当选呢?那老兄就用不着出去了。” 李立知道林岩在套自己的话,就说道:“即便真有这种情况发生我仍然会跟组织要求出去。” “为什么?” “江市长是最近十年中最有思想最有远见的政府一把手,这样的人不当选就没有天理了,他跟周林不一样,周林是自己作的。至于你刚才说的那种可能,尽管有人不甘寂寞,正在多方努力,但是我感到最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折腾的有多欢,丢的人就会有多大。” 林岩对他说的话警觉起来,故意漫不经心的说:“老兄言重了吧,谁能这么蠢,明知道砸脚还要去搬石头?” 李立看着林岩说道“如果都是你这想法,就没有痛苦和悲剧,也没有贪婪和欲望了。可是,总会有人明明知道要烧死,还要去扑火,为什么?是贪欲,是侥幸心理在作怪。” 林岩点点头,默默的喝了一口酒。 李立神情严肃的说道:“你可能认为去这个人不咋地,最不应该背叛主子,但是,你明明知道跟着一个糊涂的将领去打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役,你还会去卖命吗?生死存亡的关健时刻,为自己提前找条生路,这有错吗?”说完,自己把一杯白酒倒进嘴里。 林岩给他满上酒,说道:“老兄,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可是我还不太明白,这块石头,他怎么搬?” 李立看着林岩,冲着讥笑了两下,说道:“我已经做的够过分的了,你就别让我继续过分了,至于他怎么把石头搬起来,又砸向何处,你老弟慢慢琢磨去吧,如果连这个都琢磨不出来的话,你就白跟着两任市长混了这么长时间了。” 林岩的脸红了,他低头喝了一口酒。 李立又将杯里的酒喝干,跟他说:“老弟,我就不陪你了,年底事多,谢谢小红,谢谢你。”说完,拿起那盒化妆品,夹起自己的公文包,深深的看了一眼林岩,就走了出去。 林岩呆呆的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都没有想起要叫住他,他不由的苦笑了一下,在心里:一个口口声声背叛“主子”人,居然还这么悲壮? 别说,刚才李立那几句话,居然让林岩对他的鄙夷消除了不少,别说是他,可能自己身处他这个境地也会这么干的。谁不向往光明,谁愿意为黑暗献身?趋利避害是人的共性,他不能谴责他做的不对。 秘书如浮萍,是不能左右自己去向的浮萍。他本不想在市长面前为李立说话,他对李立的做法很不屑,但是那天不知为什么他还是跟市长说了李立的想法,当然,他没有说魇镇的事,这件事他准备永远都不告诉市长,他不想让市长因为这件事乱了心智。别说市长是当事人,就是他自己每每想起来心里都堵得慌。既然彭长宜也说这是子虚乌有的事,那就更不该让市长知道了。 当他跟市长说了李立的要求后,市长跟他一样,感到很意外,随后就表示理解,刚才他跟李立说的,的确是市长的原话。 073 背叛(二) 再说李立出来后,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早就把两条烟包好,塞给了他,他知道是寇京海安排的。惦着手里两条香烟,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心想,刚刚背叛了“主子”,现在却又实实在在的享受着“主子”带来的实惠,如果自己不是张怀的秘书,凭他寇京海,怎么可能给自己上供?我他妈的算什么人? 走出饭店,站在门口,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眼睛竟然有些酸痛…… 这一幕正好被进来的彭长宜看到,他一愣,说道:“李秘书,吃好了?” 李立装作眼睛不舒服的样子,使劲揉了揉眼睛,说道:“彭主任,有应酬?” “是啊,有几个朋友在这儿。” 李立心说,如今的人都他妈的这么会装,谁不知道你跟寇京海的关系?没有你牵线搭桥,寇京海在范卫东手下能有出头之日吗?李立心里明白,他正是受到了寇京海这件事的启发,才想到要找林岩的,没想到这个小子开始就跟自己卖关子,还他妈的学会了打官腔,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谁会愿意向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人“摇尾乞怜”? 李立冲彭长宜挥了一下手,走了。 彭长宜进了房间,见大家都在等他,菜都已经上来,杯里已经倒好了酒,他就坐在留出的空位上,说道:“以后这些有名的饭店都不能来了,刚进来就碰见李立了。” 寇京海说:“你看见一个,我看见了两,还有小林子。” “哦,林岩?” “是啊,跟李立一块来的。” 彭长宜有些纳闷,林岩和李立怎么又到一块儿了?该不会是林岩为了套点小情报故意接近李立吧?说道:“就他们俩?” “是啊,我给他们拿烟的时候,问了服务员,就他们俩,没有别人。” 卢辉说:“好了好了,大家等你这么长时间,不说喝酒,竟说没用的。我提议,长宜先自裁一杯,然后大家在共同喝干第一杯。” 彭长宜笑了,就伸手去端酒杯,怎奈,倒的太满,他根本就端不起来,索性低头,嘴凑到酒杯边,“吱”的一声,先喝了一口,最后索性用牙齿咬住杯沿,头慢慢抬起,把酒杯叼起来的同时,杯里的酒也喝干了。 大家都看呆了,彭长宜说:“咱们今天统一个标准动作,都这样喝,怎么样?” 姚斌说:“你岁数最小,还来晚了,这本身就犯规了,还想给我们制定游戏规则?你没有发牌的权力。” 彭长宜一听,就耷拉下脑袋,说道,“可怜。” 坐在最中间位置上的寇京海说道:“可怜什么?等你熬到我这个位置就发牌的权利了。” 哥几个平常在一起喝酒,不按官衔大小排座次,而是以岁数大小定位置。这样就省却了因为座次问题让来让去,谁岁数大谁坐中间,谁岁数小谁坐最下位。无疑,彭长宜每次都是那个最下位,在这个圈里,他的年龄最小。 男人到一起只有两个话题,政治和女人。显然这几个人到一起对政治最感兴趣,话题就集中在年后的两会上了。 寇京海说:“我怎么有一种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感觉?” 卢辉说:“我也有这感觉,好像这次还会出点响动。” “有人不甘心啊!”谁都听出寇京海这话指的是张怀。 姚斌说:“嗨,甘心不甘心历史的车轮都要向前转,如果想扭转不大可能。” 卢辉说:“我研究过一个现象,就是无论什么事,只要当事人头脑发热时,就差不多决定了自己的命运了。 彭长宜说道:“这话太有哲理了。” 寇京海说:“来,咱们边说边喝。刚才长宜自裁了,我们干了这第一杯,作为喝酒协会的会长,我宣布,今天这顿酒是春节前最后一次,我们谁也不站起来,互相拜个早年,年后再聚。干!” 大家就都把杯举起,干了。彭长宜还是用刚才那个动作干的。 寇京海说:“你有本事叼着杯跟我们碰。” 彭长宜扑哧笑出声,说道:“干嘛,看耍猴的,再说了,我如果这样碰杯你干几杯?” “一对一,你以为你掌握了一项特殊技能就可以少喝一杯,门都没有!” 彭长宜说:“要不我喝两杯,你这样跟我碰,一滴不许洒,洒一滴罚一杯。” “真是没王法了,老的总是被小的欺负。”寇京海说道。 刘忠说:“如今就是这世道,要想好,大敬小。来,我先敬比我小的。” 寇京海说:“你干嘛?,抢镜啊?你等我们说清好不好?” 刘忠说:“说清说不清喝酒你也不行。” 寇京海眼珠子一瞪,说道:“要不你和他试试。” 刘忠笑了,说:“我也没那样要求长宜。” 姚斌说:“别惹不起横的惹怂的。” 寇京海眼一瞪,说道:“我知道你们是表兄弟,但是,也不要起哄架秧子,我这孤狼不怕群狗!” “呵呵,你这张破嘴,又开始了。”卢辉指着寇京海说道。 彭长宜说:“喝不喝,不喝我要敬别人了?” 寇京海说:“我知道你完不成这么高难的动作,为了保全你,我还是不跟你喝了。” 彭长宜说:“我不希望你保全,我只是希望你一下子喝两杯。” “暴露出险恶用心了吧。等下再算咱俩的账。”他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说:“尽管咱们弟兄在一起,有个规定,不站起喝酒,作为老大……哦,是岁数大,作为老大哥,我还是要站起来,还有两天过年了,谁都知道我这人平时没什么正形,嘴臭,但是我嘴臭心不坏,今天,我站起来,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祝福我们的老家儿们,长寿、开心!平时,我们装的都他妈的挺忙,好像比国务院总理还忙,其实,都他妈的清楚我们究竟在忙什么,正事忙的少,咸淡事忙的多。我的意思是,过年了,钱不钱的都好说,有钱就多给,没钱就少给,趁着这几天放假,尽可能回去多呆几天,这个时候谁也别找他妈的借口,陪老人,过年!”说着,就把杯高高举起。 大家一听他这么说,就都站了起来,杯举手中的酒杯。 074 残害驴命(一) 寇京海又说:“头喝这杯酒之前,我先声明一下:从今晚到上班之前,凡是喝酒的事别找我,我要回家,舒舒服服的睡几天老妈的柴火炕,吃老妈包的饺子,喝老妈熬的柴火粥。咱们弟兄想聚的话,就等上班,占用共产党的时间聚。来,为了咱们的老人,干杯!” 大家都喝干了杯里的酒。 听了寇京海的话,彭长宜心里很不好受,想想自从妈妈离去后,他只在中秋节回去过,从小到大,每次不论是放学回家,还是工作后回家,只要进了院门,就习惯喊声妈妈,那次中秋节,他是下班后回去的,坐着单位的面包车,看着家家户户房顶上冒出的炊烟,搬着东西,向着自己熟悉的院门走去,推开院门,就见一大堆刚刚收割回来的苞米,散发着谷物成熟后特有的清香,苞米堆的旁边,是一堆刚刚剥出来的玉米,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着黄灿灿的光。苞米堆旁边,有一只小木凳,那是妈妈经常坐的小木凳,是他在熟悉不过的记忆了。爸爸带着儿子们把苞米收回,妈妈就坐在小木凳上,边给全家人做晚饭边剥玉米。看到那个小木凳,他习惯的张开嘴,刚要冲着屋里喊“妈妈”,嘴也张开了,眼圈也红了,等爸爸听到响动后,从屋里出来时,彭长宜的泪水早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父子的心是相通的,爸爸看到儿子眼中的泪水,眼圈也红了。那天,他没有进屋,而是坐在妈妈坐过的小登上,默默的剥完那一堆苞米,一边剥,一边流眼泪。在回来的路上,司机老顾说:“彭书记啊,你的眼泪把我的心都淹疼了。” 想到这里,彭长宜的眼圈又红了,上嗓子就有些生疼,他站起来,端着酒杯冲寇京海说:“大哥,长宜敬你,我干了,你随意。”说着,干了杯里的酒。 彭长宜的母亲突然去世,大家都知道,而且他们也都去了他老家。现在看到他的两眼红润,又破天荒的没跟寇京海搅酒,就知道寇京海的话勾起了他想念妈妈的情结。 卢辉的父亲是去年春节前去世的,他看着彭长宜眼里的泪水,非常有同感,就站起来,说道:“老寇,你看,你总说你最憷的是彭长宜,今天你几句话就把他的眼泪说出来了,我怎么从来都没见他说哭过你?来吧,我敬你,你刚才的一番话也说的我这心里酸疼酸疼的。所以我完全同意老寇的话,我们的岁月还很长,可是我们的老人们就要掐着手指过了,想到就去做吧,不然就来不及了。”说着,眼圈也红了。 寇京海看看彭长宜,又看看卢辉,说道:“我这人平时是不是总他妈的不说正格的话,一年说这么一回,你们至于这么感动吗?”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看似一场春节前“散伙”酒宴,但是大家的心思显然没在酒上,而是春节后的两会。他们若有若无的交换着不同渠道得来的信息,最后汇总在一点,那就是有人会不甘寂寞,以何种形式出现目前还不知道,但是种种迹象表明,这将又是一次不平静的会议。 卢辉说:“江市长是个不错的市长,无论是弟兄情谊还是执政理念,按照过去的话说是个明君,我相信不说大家也都知道该怎么办,互通有无吧。”说着又干了杯。 尽管卢辉的话不多,但是每个人都心里有数,况且,他们几个能坐在一起,本身就都是志趣相投的人。 姚斌说:“如果真像去年那样,几乎没有可能,但是不排除出现一些小插曲,添点小腻味。” 刘忠说道:“也不见得,去年的会,在前期也是没有任何征兆,怎么周林就……” 一直没说话的黄金岔开话题说道:“江帆不是周林,两者之间不能划等号。来,大家喝酒。” 寇京海说:“我们都好几杯下去了,你才开始喝,一句‘来’就把我们都包括了,先说你跟谁喝?喝多少?整明白。” 黄金说:“大家都知道我的酒量,今天是春节前的散伙酒,我不醉不归。”说着,就干了。 寇京海说:“你跟谁干呀?” “大家,你有意见可以不喝。”黄金说。 寇京海端着杯坐在哪儿,他跟卢辉说:“这里我可是最大,你是二大,你评评理,我没说错话吧?” 卢辉说:“老黄也没说错话。” 寇京海把杯子放下,说道:“我说你们这可是欺负人,我就不喝。”说着,就去夹菜。 彭长宜说:“又开耍了,人家都说,这会敬酒的靠语言艺术,善斗酒的靠游击战术,装醉酒的善于玩骗术,灌不醉的肯定防身有术,您老这是玩的哪个‘术’啊?” “是成心耍赖术。”黄金说。 “是流氓术。”姚斌说。 “是浑横不讲理术。”刘忠说。 “是故弄玄虚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谁……术。”卢辉想了想说道。 大家听完了卢辉这句话,又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共同想起了寇京海在三源开会时,跟当时三源县长周林闹的笑话。 寇京海见大家都放声大笑,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急赤白脸的说道:“干嘛干嘛,谁喝多了还没点故事?至于吗?” 卢辉笑着说:“老兄你看啊,这个故事广泛流传很长时间了,这里除去你就是我最大了,你跟我说实话,当时你说周林那句话是喝多了说的吗?” 三年前的夏天,寇京海去三源开了一个全地区的会议,由于三源海拨比较高,都是山区,夏天凉爽宜人,而且风景优美,是避暑的好地方,所以锦安地区的会议多安排在那里召开。周林当时正是三源的县长,他和三源的同志过来敬酒,没想到寇京海劈头就说了一句话,意思是你一个贫困山区的小县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都吃完了还来敬什么酒?当时不光周林,全场的人都愣住了,周林脸色当然难看,但是看在他是客人又喝多了份儿上,没有和他计较,而是歉意的说:对不起,刚才在领导那儿多喝了几杯,我干了,大家随意。没过一年,周林就来亢州任职,这下可吓坏了寇京海,他急忙找人意欲从中斡旋,修复他在周林心目中的形象,没想到周林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后来寇京海说:如果周林不走,就冲他那肚量,腾下手后肯定会收拾他,所幸的是周林走了。 姚斌说道:“别说,这招儿的确能给领导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说寇兄在咱们周市长的内心深处,一定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黄金说,“好了,寇兄,我们大家都很敬仰你,来吧,大家敬老兄。” 几只杯子响在了一起。 这天下午,丁一接到了王圆的电话,王圆邀请丁一出来喝咖啡,说是感谢她。 丁一纳闷,说:“感谢我什么?” 王圆说:“感谢你写的演讲稿。” 丁一愣住了,心想,这事只有雯雯和她知道,王圆怎么知道的? 王圆见丁一在那头沉默了,就说道:“呵呵,小卢已经告诉我了,说是你代写的。” 雯雯?她还特地嘱咐丁一不让丁一说呢,怎么自己不打自招了?她便绕开这个话题说道:“眼下雯雯不在,她有事出去了。”雯雯下午上班的时候就走了,她跟丁一说要回家串亲戚,本来现在机关上班就是那么回事了,这段时间都是各科室只留下值班的。 王圆有些沉闷的说:“我是在请你喝咖啡。” 丁一想了想说:“我在值班呢,走不开。” “那好,晚上下班我接你去。”说完就挂了电话。 丁一就有些犯愁,她知道王圆对自己的心思,眼下雯雯正在跟王圆处朋友,自己单独跟王圆喝咖啡算怎么一回事?她本想说等雯雯回来再说吧,结果王圆把电话就挂了。 074 残害驴命(二) 丁一犯了难。 整个下午她都心事重重的,小狗见她心情沉闷,也就趴在垫子上不说话。随着电话铃声的响起,小狗立刻支起了耳朵。 “您好,政府秘书一室。” “丁一,我是彭长宜。” “哦,科长。”丁一似乎有了些精神,她有的时候还是不由的会叫他“科长。” “你干嘛呢?” “无聊的呆着呗。” “就你一人?” “嗯,整个这一层就我一人。” “呵呵,你什么时候回家?” “哥哥说明天一早就来接我,我们一起回去。” “哦,你等着我,我一会到。”说完就挂了电话。 丁一看了看小狗,冲它笑了一下,说道:“你彭叔叔要来。” 小狗见她跟自己说话,就站了起来,冲她摇头摆尾就要过来,丁一立刻伸出手指,制止住了它,小狗不情愿的坐在了原地,耷拉着耳朵,冲她翻着白眼。丁一笑了,就拍了拍桌子。小狗突然得到指令,立刻跑了过来,窜了几窜都上不去,桌子太高,它上不去,心想主人也太能刁难自己了。它灵机一动,噌的窜上丁一的怀里,然后就上了桌子,冲着她,卧了下来。 丁一笑了,摸着它的小脑袋说:“真聪明!” 很快,她就听到了楼道里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这个声音很重,不像是彭长宜的,所以她也就没动,门很快就被撞开了,是科长彭长宜。他是用后背撞开的门,转过身后,把怀里抱着的一个大纸箱放在地上,喘着粗气。 小狗看见他后一下就蹦了下来,围着彭长宜亲热的转来转去。 彭长宜摸着它的脑袋说道:“又把它带来了,你就不怕被人发现?” “呵呵,该发现的都发现了,明天就把它带回去了。” 彭长宜在脸盆里洗了手后,坐下来,说道:“年后别带来了,哪有时间照顾它呀。” “不带了,乔姨和爸爸也离不开它了。” 这时,小狗就围着那个纸箱子闻着,丁一说:“那是什么?” “驴肉,给你和林岩还有小许的。” “驴肉?”丁一没听说过。 “就是驴身上的肉。”彭长宜郑重其事的说道,“难怪高市长总是批评你。” “我没有见过真驴。”丁一说道。 “哈哈,你见的都是假驴?” “我是说,我只是在文学作品和爸爸的画上见过驴,真的没见过。” 彭长宜笑了,不再逗她了,就说道:“见都没见过,肯定也没吃过了。” “和高市长吃过一次驴肉火烧。”丁一说道。 “哈哈,指不定是不是驴肉呢?” 丁一紧张了,说:“那是什么肉?” “呵呵,驴肉相对于牛羊肉来说,比较稀缺,有些商贩就用牛肉代替,一般人是吃不出来的。” “哦。”丁一点点头。 “这里有一部分是酱熟的,回去凉切,调一点酱计,就可以吃了。还有一部分是鲜的驴肉馅,你放在窗台外面,屋里太暖和。” “驴肉馅?怎么吃?”丁一完全没有听说过。 “包饺子呀。”彭长宜说道:“看来我这驴肉真的送对了,不但填补了你吃驴肉的空白,还要给你普及有关的一些知识,很有成就感。” “呵呵,”丁一笑了,说道:“对于我的确是空白,又一次爸爸他们去太行山区写生,回来画的都是驴,爸爸曾经迷恋上了画驴,特别到北京拜黄胄为师,潜心研究画驴技艺。” 彭长宜说:“黄胄,听说过,画驴的专家,难怪你说没见过真驴。” “更没吃过。”丁一补充道。 彭长宜说:“俗话说的好: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科学测定:驴肉是两高两低;高蛋白,低脂肪;多氨基酸,低胆固醇。对动脉硬化、冠心病、高血压有着良好的保健作用。另外还含有动物胶、骨胶朊和钙酸等成分,能为老人、儿童、体弱和病后调养的人提供良好的营养补充。” 丁一笑了,说道:“怎么讲的这么专业?” “我们县是出了名的驴肉之乡,盛产驴肉。以后我请你,到我们老家吃驴肉。” “呵呵,我对肉……” 彭长宜打断她的话,说:“你可以不吃猪肉和牛肉,甚至可以不吃羊肉和鸡肉,但是我保准你爱吃这驴肉,尤其是驴肉馅的饺子。一吃你就知道了,不油不腻,很少的脂肪,很多的蛋白质,而且味道清香,记住,是清香,不是肉香,完全不像其它肉馅饺子那样浓香。” “呵呵,我现在都想吃了。” “我跟说吧,你知道樊书记家属是搞医的,对樊书记的饮食控制非常严格,但是他家属唯一让他吃的就是驴肉和鱼肉,鸡肉都不让他吃,她说驴肉环保。过一段他就会通过部长跟我要驴肉,尤其是鲜的驴肉馅。” “我看看。”说着就要打开箱子看。 彭长宜说:“你什么也看不出,熟的外表就跟酱牛肉一样,生的肉馅颜色比牛羊肉和猪肉的颜色淡,调馅的时候就跟其它肉一样调,跟白菜配伍效果最佳。” “呵呵,越说越想吃了。” 小狗围着那个箱子转来转去,肯定是闻到了肉香味。 无疑,樊书记和部长肯定也收到了这样的驴肉,丁一说道:“你这个春节是不是得送出一头驴?” 彭长宜笑了,说道:“一头哪够,一头驴才出五十斤左右的肉。” “那得几头?” “不瞒你说,八月节过后,我就定下了六头驴。” “天哪,六头?一个春节你就要残害六条驴命?” “呵呵,要都是你这思想人类就灭绝了。今年用的多,往年用不了这么多。” 丁一理解,今年科长送礼的范围肯定会大,不知他给市长了吗?想到这儿就说道:“这里都有谁的?” “林岩,小许和你的。” “没有市长的?” 彭长宜一愣,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说道:“这里面没有他的,只是你们三人的。” 丁一就不再问了,心想,连市长的司机都有,肯定少不了市长的。想到这里,她为自己的冒失感到不好意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彭长宜说:“市长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今天晚上回来。科长你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下午。” 正在这时,屋里的电话响了,是王圆。 075 我想吃你(一) 丁一听出是王圆的声音后,赶快说道:“王总,对不起,我这里有事,实在走不开……” 电话里传来王圆的笑声,“丁一,别急着拒绝。”说完,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这一拒绝,我下面的话都没法说了,其实我完全可以不说,让你觉得欠我一个人情,呵呵,不过我还是得说,我现在也有事走不开,年后有时间我请你,补上这顿咖啡。” 丁一看了彭长宜一眼,说道:“好吧。” 王圆又说:“如果需要什么年货,拿着那天给你的卡,就来饭店,别客气好吗?” “真的不需要,家里年货的问题不用操心,谢谢王总。” 丁一挂了电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彭长宜说:“是王圆?” “嗯。” “丁一,你要注意,我听说高市长又在给雯雯和他做媒,你跟雯雯关系又不错,千万要注意分寸。” 丁一说道:“是他刚才打电话说晚上要请我,我说等雯雯回来,她说请的是我,您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犯愁怎么退掉呢,还好,他自己有事了。”丁一又出了一口气。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丁一,既然你说不准备在亢州找对象,你就要注意了,你知道部长很喜欢你,你拒绝他们唯一的理由就是这一点,最好不在亢州找对象,我是这么认为的,当然主意还要你自己拿。” 丁一点点头。 彭长宜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张购物卷,说道:“过年随便买点什么吧。” 丁一说:“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用买。” 彭长宜说:“跟科长就不要客气了。”把购物卷塞到她的手上说:“我赶紧得走,还有几个地方要转转,这些肉赶紧让他们拿走,别在室内放着。” 彭长宜说着就站起来,看了丁一一眼,伸出手:“说道,年后见。” 丁一犹豫了一下,就笑着伸出手,说道:“年后见。” 彭长宜看着被自己握在掌心里的小手,只要一用力,眼前这个人就能被自己拥入怀中,平心而论,他现在特别想把这只小手的主人抱在怀里,哪怕不吻她,只是抱一下也好,就又能感受到那个绵软的身体带给自己的美好感受。这是唯一让自己动心的女孩子,他曾经把她抱到过怀里,也曾经亲吻过她,但是,随着她和江帆越来越近,他现在越来越强烈的感到,他对她不能存在任何非分之想了,自己必须要讲规矩、讲政治。 彭长宜有些伤感,他甩了甩头,看着丁一那双清澈的眼睛,说道:“丁一,无论你将来在哪里找对象,嫁到哪里,都希望你别忘了科长,到时想着通知我去喝一杯喜酒。” 丁一听了这话,心里就一阵激动,她故意轻松的说道:“不过您要有耐心等。” “也许我很快就能等到。”说完,彭长宜亲昵的拍了她肩膀两下,说道:“好了,我走了。” 丁一开开门,目送着彭长宜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楼下。她也有些伤感,因为她从科长的目光中看到了隐忍和理智,她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对科长产生了好感,也可以叫暗恋,不然也不会为他写了那么多的日记,她不知道科长是不是她的初恋,也许是,也许不是…… 丁一就给林岩和小许打了电话,他们俩很快就来了,而且前后脚到的。 林岩跟他们俩说道:“看到了吧,彭主任还能想到咱们,这就是差距。” 小许说:“这话应该我说,彭主任想到你林大秘正常,想到我和丁一就是他和别人的差距了。难怪人家还不到对头一年,就升了一级。” “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丁一哧哧的笑了,说“你们也太能发感慨了。” 林岩说道:“不是感慨,是差距,真的是差距,以后你会明白的,小处见精神。” 小许打开酱熟的驴肉,撕下一块儿,就要给小狗吃,哪知小狗不饿,闻了闻就走开了。 小许放进了自己嘴里,说:“现在的狗都当成宠物养着功能都退化了,我小时候在家养狗,不饿的时候给他食物,他就叼走,埋起来,等没有食物的时候在吃。” 丁一听了以后感觉很新鲜,说道:“狗还有这智慧哪?” “是啊,就是农村家里养的狗。” “哦,我没发现一一有过这现象,看来它是太安逸了,所以不知道居安思危。” “哈哈,你是不是准备培养它忧国忧民的忧患意识?”林岩说道。 丁一也笑了。 江帆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机关食堂也已经关门了,年底吃饭的人很少。他很自然的就呼了丁一,给她留言:我回来了。 最近,江帆总是跟丁一报告来去情况,由于跟林岩一个办公室和对丁一的信任,江帆和林岩总是喜欢交代丁一一些事情,进入年底,市长和林岩在家呆的时间明显减少,每次江帆办公室的卫生都是丁一代搞,往往给高市长的办公室搞完卫生,她接着就进入江市长办公室。有一次被高铁燕看见,高铁燕老大不高兴,说闲着小林干嘛去?别管他们。所以,丁一以后再给市长搞卫生的时候,她就提早下来,先把市长屋子收拾干净后,在去高市长那屋,免得被她看到不高兴。 丁一很快就下来了,见江帆疲惫的靠在大班椅上,就说道:“市长,回来了,有事吗?” “嗯,丁一,你吃饭了吗?” 丁一说:“我,晚上不太吃饭,您没吃吗?” “嗯,为什么晚上不吃饭?你还减肥吗?”江帆看了她一眼说道。 “也不是,就是稍稍控制一下。” “你不胖,女孩子减肥影响发育。” “呵呵,我还发育?接下来就是皱纹发育了。”说完就哧哧的笑了。 江帆也笑了,说道:“唉,都不吃我也不吃了,一会回去睡觉。真累。” 丁一看见江帆的下巴上的胡茬都长出来了,知道年前他肯定很累,就说道:“要不我陪市长去吃,对了,食堂大师傅上来问您着,他们说如果您回来要是没吃饭的话就让我告诉他们。” 江帆说道:“不用了,太晚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回来了。” 丁一的心就一动,脸也有些红,为了掩饰自己,她说道:“我有方便面,您吃吗?” “吃。”江帆不客气的说道。 丁一说:“好,我去拿。”说着就跑上楼。 等丁一回来后,拿了两袋方便面,一手拿了两个鸡蛋。江帆刚洗完脸,从里屋出来,看见她拿了那么多就说:“一袋就够,那个鸡蛋也能泡熟?” 丁一笑了,说道:“我给您煮。”说着,又跑了出去,回来时手里居然多了一绺绿油油的菠菜。 江帆笑了,说道:“哪来的这些东西。” 丁一说“林秘书给我的,说是您让给的。” “哦,是。”江帆想起来了,他让林岩挑几样东西给丁一,林岩就把广电局给的蔬菜和鸡蛋给了丁一。丁一当时就想,高铁燕把自己的那份给了季部长,江帆把自己的那份给了自己,这可能就是林岩说的“差距。” “他都给你什么了?” “鸡蛋和鲜菜。” “哦。” “你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上午,哥哥来接我们。” “你怎没把小狗带下来。” “呵呵,市长吃饭不带它。” “可能除去值班的外,整座大楼就剩下咱们俩和小狗了,明天估计就剩下我老哥一个了。”江帆的语气很沧桑。 075 我想吃你(二) “林岩和小许刚走。” “嗯,他们打电话着,我不让他们来了,他们守家在地,春节前事情很多。” “曹主任上来问了您两次。” “哦,也联系上了,这段我尽量不给他们找事。” “彭主任下午来着。” “哦,长宜干嘛来了?” “他……”丁一想,送驴肉的事对市长肯定不是秘密,就说道:“他给我送了点驴肉,对了,市长,一会我去给您拿一块。” 江帆笑了,说道:“不用,我怎么吃啊,总不能吃方便面就驴肉吧?” 丁一想了想也笑了,说“您可以喝酒。” “吃方便面、驴肉、喝酒,你就糟践我吧,传出去就成笑话了。” “哈哈,我不告诉别人。”丁一笑了,调皮的说道:“您不妨尝试一下。” “我知道,那是整块的驴肉,咱们也没有刀子切呀?”江帆动了心。 “我有。”说着,又举起了那把指肚长的小刀。 “哈哈,这可切不动驴肉。” “我拿一块,你就直接咬,直接吃。” “哈哈哈,那我成了什么了?”江帆大笑 丁一也扑哧笑了。 江帆走过来,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在心里说,我想吃你。嘴上却说:“你就捉弄我吧,我还是吃煮面吧。” 丁一说:“我要是用这个小电壶煮面的话,在煮水会不会有意味?” “那还用说,肯定会有异味的。” “那不用了,我去拿锅。”说着就又跑了出去。 江帆看着她的背影,笑了。自从他从水里把丁一救出后,他感觉和这个女孩子似乎拉近了距离,他时常感到,他里美好只有一步之遥了。他摸了摸下巴,从抽屉里拿出剃须刀,就在下巴上来回蹭着。 不大一会,丁一又跑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不锈钢的小锅,还拿着一个比一个烧饼大不了多少的小电炉子。 江帆看了看说道:“我第一次发现还有这么小的电炉子。” “是科长给我买的,还有这个小锅。” “哦。”江帆认真看了一下说道:“想不到长宜还这么心细。” “嗯,这个小锅没少为雯雯效力,她晚上经常煮方便面吃。”她一边说着,一边注入开水,插上电源,把手里那棵菠菜拿出去洗净。 江帆继续刮着胡子,说道:“你这小锅还煮得下两袋方便面?” “我拿两袋是让您选择的,要吃哪一种。” “牛肉面。” “晚上别吃牛肉面了,油太多。” “吃什么?” “海鲜面吧。” “嗯,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面快熟的时候,她打进了两个鸡蛋,然后把那棵菠菜弄断,放了进去,拔下电源后,她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没有碗。江帆的碗放在了食堂,这里也没有。 江帆说道:“没关系,我就用锅吃了。 丁一看了看手中这双一次性的筷子,说道:“我还是去给您拿个碗吧。” “不用,你给我筷子吧,我饿了。本来吃不吃都行,一看见这碗鸡蛋面条和碧绿的菠菜,不饿都想吃了。”说着,就站起身,坐在沙发上,尝了一口说:“味道好极了,煮的就是比泡的好吃,加上绿菜鸡蛋,色香味俱全。你的手艺不错,以后我不吃早点了,就吃你煮的方便面!” 丁一笑了,说道:“不是我的手艺,是康师傅的手艺。” 他们正说着,曹南从外面进来,他看了丁一,又看了看方便面,尤其是看到市长用锅在吃面,就皱了一下眉说,“我给食堂打电话,不像话,我还特地关照过了。”说着,拨出手提电话的天线,就要给食堂打电话。 江帆笑着说:“不用,小丁说大师傅来着,我没有去食堂,觉着太晚了。” “多晚都有人值班,我跟食堂特地强调过了,您就吃碗方便面哪儿行啊,这大过年的,也太寒酸了。” “不寒酸,你看,还有鸡蛋哪?”江帆挑起鸡蛋让曹南看。 曹南扑哧笑了,说道:“是我们的失职。” “是我的荣幸,吃上小丁亲手煮的方便面,其味无穷啊,哈哈。” 曹南见市长很开心,就说道:“真是委屈您了。” “哪儿呀?还有酱驴肉和酒,我却没法吃,没有刀,你猜她怎么说?让我啃着吃,我一想还是得了,这要是被别人看到,以为我是从水泊梁山下来的哪?” “哈哈。”曹南也笑了,说道:“不过彭主任的驴肉的确好吃,我今天晚上已经吃了。” 江帆吃完,丁一将残局收拾好后,把锅和炉子还有方便面拿回,放到自己办公室,回来又给市长和主任沏上一杯水后就离开了。 她躺在宿舍的床上,已经睡着了,这时呼机响了,一看是市长:我回宾馆了,谢谢你的晚餐。江帆。 她不由的笑了,想起市长端着锅吃方便面的样子就可笑。 丁一和小狗是三十上午被陆原哥哥接走的。在此之前,江帆和彭长宜都表示要用车送她,因为她也收了一些年货,包括单位发的,但都被她婉拒了。 彭长宜是二十九的下午回老家的,在头走的时候,他让沈芳把提前蒸好的扣肉、山药、藕、年糕,还有铰好的肉馅,总之家里有的东西都给老胡拿了一些,并跟老胡说,这些东西足够你过年吃的了。 老胡神秘的说道:“吃不着的,我要跟儿子去过年,回来后再吃。” 彭长宜说:“去哪儿过?” 老胡笑道:“不告诉你。” 彭长宜就不再问了。想必老胡有不告诉自己的理由。对于不该知道的,最好不要打听,何况,他一直就觉得老胡和樊文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江帆没有回家,他一人呆在宾馆的宿舍里。 事实是,除去西部省会城市父母的家,他应该是无家可回。自从跟袁小姶闹离婚,自己逃到亢州以来,除去回过几次谈判离婚,他就不再回北京他们的家。他在北京没有其他的房子。所以,他只有躲在亢州的宾馆里,好在也就一晚上的事,年就过去了。他也可能清清静静的想一下年后的事和眼前即将召开的两会。他没有看春节晚会,而是伴着窗外的鞭炮声,看起了市委办主任范卫东给他的政府工作报告修改稿,请他最后审阅。 这时,就听窗外的鞭炮声越来越密集,江帆意识到可能到了除夕的时候,他合上了报告,看了看手表,果然指针正指向夜里十二点正。这时,电话响了。 “市长,春节快乐!”是林岩的声音。 “市长,春节快乐!”是小红的声音。 “市长,春节吉祥!”仍是林岩的声音。 “市长,春节吉祥!”仍是小红的声音。 江帆不由的笑了,说:“你们俩这是在干嘛?” “我们再给市长拜年。”是小红的声音。 “呵呵,谢谢你小红,也祝你们快乐、吉祥!” “谢谢市长!” 林岩的电话之后,就是彭长宜的,小许的,姚斌的……等等。 他很渴望另一个的人电话,心里就涌起一股温馨的期待,但是直到他上床后这个电话都没有来。 076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 也可能她正在和家人团聚,也可能她早就进入了梦乡,她这个年纪,正是享受大好春光的时候,无忧无虑,没有事业和家庭的拖累。江帆最后看了一眼床边的电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有了“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听着外面的喧闹的炮声,偌大的房间里却孤寂无声,他确实感到了孤独,想给远在西北的父母打个电话,夜很深了,还是不要吵他们了。 这时,呼机响了,他赶紧拿过来一看,是一行字:春节快乐!静。 静?姚静! 随后又一条进来,是妻子袁小姶的:帆,回家吧,好想你。 接到妻子的信息,他的心里很乱,努力不想那些令人烦躁的家事,删了这两条信息后,连呼机一起关掉。 躺在床上,关了灯,透过窗帘,望着外面不时被闪光雷映的闪闪发光的夜空,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快要进入睡眠状态下,电话响了。他很后悔没有拔掉电话线,震的他心里突突的。他平息了一下自己,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甜甜糯糯的声音:“市长,春节快乐!” 江帆看了看表,已经快一点了,就没好气的说道:“怎么这么晚?” “看电视着呀?”她的理由很充足。 “你看电视就代表别人也在看电视吗?” “嘻嘻,这么说您是不是睡了?”她变得小心起来。 江帆听出丁一从始至终的声音都很小声,好像怕什么人听到。 的确是这样,丁一是怕被哥哥听到。昨天下午,丁一和哥哥还有杜蕾正在逛街,丁一接到了林岩的传呼,她就左张右望的找电话,哥哥问她:“是男朋友?” 丁一笑了,说道:“哪儿呀,是林秘书,人家早就成家立业了。” 哪知哥哥立刻阴沉着脸说道:“我说你怎么回事呀?怎么总跟这些有妇之夫打交道!” 杜蕾一听,用手拽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声说道:“你瞎说什么呀?” 丁一听了哥哥的话,脸就红了,就说道:“我周围的人都是有妇之夫,我不和他们打交道和谁打交道?早就知道你想早点赶我出去!” 陆原说了那话后也是很后悔,听丁一这么曲解自己的本意,就一甩手,拂袖而去。急得杜蕾不知该劝谁好。 林岩在电话里告诉丁一,市长三十晚上不回家过年,他们几个夜里轮流给他打电话,怕他想女儿。 丁一晚上一直想给市长打电话,但是晚上全家都在看电视,等爸爸和乔姨回房间后,陆原哥哥还在看电视,好不容易把哥哥也熬回房间了,已经是一点多了。她悄悄的把通往爸爸房间的电话线拉开,就把电话拿到了自己屋里,将电话线顺好后,又蹑手蹑脚的在哥哥的门口听了听,直听到哥哥轻微的鼾声,她才回到自己的房门,别上锁,这才给市长住的宾馆房间打了电话。 她这样做到不是有什么隐情,就是不想让哥哥知道自己在大半夜,又在给“有妇之夫”的男人打电话,不然他一说出来,爸爸又该担心了,上次科长来到她家后,爸爸担心了好长时间,唯恐她恋上已婚男人。 江帆坐了起来,披上外套,靠在床头,把被子往上盖了盖,说道:“刚要眯瞪着,就被你吵醒了,你还不睡?” “呵呵,我要是睡了还怎么和您说话?”她的声音依旧很小心。 江帆说道:“你是不是说话不方便?” “没有啊,我在我屋里呢?” “这么小声?” “行,我大声说,咳咳……”她故意提高了声音咳嗽着。 “行了行了,小声就小声吧,反正我能听见。” “嘻嘻。”她笑了,说道:“市长,您为什么不回家?” “小鹿,市长没有家。”不知为什么,说出这话后,江帆心头竟涌起一股酸楚。 “怎么可能哪?总还有父母的家呢?”丁一后来从林岩和彭长宜的嘴里断断续续的知道了一些市长的情况,所以她才这样说。 “是啊,你说的没错,但是我春节不想回去,以后再回去吧。”江帆不能跟她过多的说什么。 “为什么?”她很不理解,过年就该回家。 “为的是等小鹿的电话。”江帆岔开了她的话题,因为他的确不知该怎么解释她的问题。 她“哦”了一声,就想挂掉电话,说道:“市长,那您休息吧,我挂了。” “丁一。”江帆猛然说道:“市长想跟听你说话。” 丁一的心一动,她听出了来自一个男人内心深处的孤独和寂寞,但是又不想勾起市长的心事,本来林岩提醒她给市长打电话就是想冲淡他内心的孤独,如果因为自己的电话反让市长心情烦闷就不好了,她说道:“太晚了吧,您该睡了……” “如果你不困的话。” “哦,那行,说什么?” “说你回去都干什么了?” “呵呵,我呀,回来后和哥哥还有未来的嫂子逛街,买了对联,还买了一个风车,对了市长,我今天才知道风车居然跟我们传统的24节气有关。” “呵呵,是吗?说说看。”其实江帆是知道的,故意让她多说话,在这寂寞的夜里,他喜欢听她说话,尤其是此时她低声细气的说话,在这除夕夜的晚上,有一种特别的温馨袭上心头。江帆发现,她对丁一除去有男女之情外,还有着一种父女之情,这就是他时不时的会涌起对她的疼爱,细细算来,江帆整整比丁一大了一轮。 “在民间,风车代表了喜庆和吉利,有驱魔镇宅降妖之效。所以老话说‘风吹风车转,车转幸福来’。” “呵呵,你还知道老话儿?”江帆笑了。 “嗯,是做风车的老师傅告诉我的。他还说,从前的风车周长365分,象征一年365天,12根辐条表示12个月,24头表现24个气节,风车有四道符,是期求四季安全的。” “呵呵,不错,继续说下去。”江帆鼓励道。 “在说就是神话传说了。” “神话我也想听。” “呵呵,看在您这么渴求知识的份儿上,告诉您。”丁一调皮的说道。 江帆无声的笑了。 她清清嗓子说道:“传说天上有个十头鸟,因为偷吃供品,被贬下凡间。原本是为了让它认真思过,以后好重返天庭。未曾想它却贪恋尘世,非但不悔改,反而四处搞破坏,害得百姓苦不堪言。周文王得知以后,就请姜子牙征服这只罪鸟。姜子牙多大的能耐啊,他掐指一算,发现这十头鸟最惧怕的就是八卦风轮和乾坤竿。于是就用竹条围了圈,代表三百六十五天,又糊上八卦轮,用12根辅条,代表12个月,12根辅条上有24个头,就代表24个节气,并在上面附有春夏秋冬四道驱魔降妖保平安的符,叫做四季平安。做好以后将八卦风轮插在三丈六尺五的乾坤竿上。从此当地就太平了,后来传到民间,百姓们纷纭仿效。但“乾坤”、“八卦”只许皇上使用,所以,将乾坤杆改叫天地杆,并在杆上加上芝麻秸,挂上了红灯。把八卦风轮改叫风车,并在上面加了泥鼓,风轮上贴了红、黄、绿的三色纸条,风一吹,发出清脆的响声,增添了喜庆和吉祥的色彩。后来也就有了‘风吹风车转,车转幸福来’之说。” 江帆笑着说:“嗯,有意思,这些都是做风车的师傅告诉你的?” “他说了个大概,我又回老房子查看了妈妈留下的藏书,才知道的。” “呵呵,你渴求知识的精神也非常让人钦佩啊。” 076 树欲静而风不止(二) “呵呵,我说着玩呢,其实市长早就知道,故意给我一个卖弄的机会。” “哈哈哈。”江帆开心的笑了。 “还困吗?”丁一问道。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柔柔的问候,他心里竟然一阵冲动,说道:“不困了,跟小鹿说话我永远都不困。” “呵呵,可是小鹿困了。” “那我就抱着小鹿睡……”这话说出后,江帆自己都感到脸热了。 果然,丁一在那头不知说什么好了。 江帆后悔的不行,他真担心由于自己的轻佻丁一不理他了,赶紧说道:“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你要是困了就睡,好吗?” “嗯,好,您也早点休息吧,拜。”丁一说着就挂了电话。 “拜。”江帆刚想挂电话,就听丁一又说: “市长,您如果春节没有地方去玩,来阆诸吧?” “呵呵,不去了,明天我慰问,后天回北京,这个年就算过去了。” “嗯,对,您还有许多大事要做呢,对于干大事的人来说,没有节和年的概念的。” 江帆笑了,心想,你才多大的人啊,还来安慰我?但嘴上却说:“呵呵,你这拍马屁的功夫是跟彭长宜学的吧?” 丁一愣了一下,说道:“不是,我是无师自通。” “哈哈哈。好了,睡吧,别惦记我了,乖。”江帆温柔的说道。 丁一挂了电话后,又悄悄的开开门,把电话悄悄的放回原处,支起耳朵在客厅听了听,这才悄悄的回房,轻轻关上门,躺在床上,想了想市长说的话,美滋滋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许是终于等来的期盼的电话,江帆也很快睡着了。 早上,他被一阵电话吵醒,江帆闭着眼摸过话筒后,立刻就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小帆,在睡懒觉?” “妈妈,我还想一会醒后再给您和爸爸拜年,您怎么到先来电话了?” “我刚接到了小姶的电话,才知道你在值班,单位那么多的人,还用你这个市长值班?过年都不回去?”妈妈责怪的说道。 江帆只好说:“市领导都要值班的。妈妈,您和爸爸过年好!” “好,好,我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妹妹生了个大胖小子!” “哦,什么时候生的?” “昨天后半夜两点二十六分。”妈妈说的很精确。 “呵呵,恭喜她,是个大生日。” “是啊,你爸爸说这个孩子生日大,民间有大生日,大富贵之说。”妈妈高兴的说道。 “妈妈,替我祝贺她,我当舅舅了!长的像谁?” “呵呵,大家都说随舅舅,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哦,是吗?”江帆的心里一动,随后,故意轻松的说道:“那我一定要回去看我的外甥了。” “好,我替你转告。” 早上,江帆在机关吃了饺子后,就让曹南招呼值班的班子成员,去看望春节仍然坚守在各个工作岗位上的人员。 至此,对于江帆来说,这个年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彭长宜比江帆心情好不到哪儿去。尽管今年春节可谓衣锦还乡,老婆、孩子、汽车、官位,还有应有尽有的年货,他都带回了家,但是,最应该分享他荣耀的那个人已经去了。 在北方农村,如果家里死了老人,三年不能贴红春联,三年不能出去拜年。所以,彭长宜他们在爸爸的带领下,来到了离商周遗址不远的祖坟上,祭奠了先祖和妈妈。一切仪式举行完毕后,彭长宜没有跟着他们回去,而是自己默默的走向了那个商周遗址。 沈芳在后面说:“你不回家瞎转悠什么?到处是黄土?” 女儿娜娜说:“爸爸,说你呐,没听见呀?” 彭长宜回头冲娜娜伸出手,娜娜看了妈妈一眼,就向爸爸跑了过来。 彭长宜领着女儿,围着这个庞大的土台转了一圈后,就登上了这个土台,站在土台上,望着不远处妈妈的坟茔,他内心很难过。妈妈没看见他的今天,是他最大的遗憾,当年,就是妈妈嘟囔着爸爸,迈着两只小脚,和爸爸一同去找了村支书,给他开了介绍信,他才得以报名考上大学的,才有了今天。妈妈不像爸爸,从不教育自己要怎样怎样,但是,妈妈始终高兴着儿子的高兴,忧伤着儿子的忧伤,他有一点进步,最先告诉的肯定是妈妈而不是爸爸。如今跟他最亲近的妈妈去了。 想到这里,彭长宜哽嗓又是一阵疼痛,眼圈就红了,泪水也流了出来。女儿看着爸爸,摇着他的手臂,叫了一声:“爸爸,你怎么了?” 彭长宜把头转过去,擦了擦眼泪,蹲下身,对女儿说:“爸爸想奶奶了……”说完,泪水又流了出来。 年后上班第一件大事就是一年一度的两会,这项工作是当前压倒一切的工作。 上班后的第三天,彭长宜就得到一个信息,说是苏乾的弟弟苏凡,正在为选举的事悄悄活动着,还听说市政公司经理石亚水也活跃。 尽管没有确切事实证明苏凡和石亚水的活动内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彭长宜却感到,张怀会在人代会上有所动作,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会给江帆制造一些麻烦的。就目前来说,选掉江帆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首先,无论是樊文良还是王家栋,出于政治因素的考虑都会力保江帆当选,这是毫无疑问的。至于有些人不安分出点坏招恶心恶心人也是不能排除的。 当彭长宜把这一消息告诉王家栋时,王家栋愣了一下,随后说道:“你都听说了,看来范围不小。” 彭长宜听了部长这话,就知道部长掌握的情况比他还要早,他说道:“具体内容我不清楚,反正知道有人在活动。” 王家栋说道:“活动是正常的,不活动反而不正常了。什么事都是这样,脓包憋久了必定有破的那一天。有些人就是错误的估计了形势,以为他们有本事制造第二个周林呢?”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还是彭长宜第一次听到部长提到这事。他沉默了一会说道:“您估计这次会有事吗?” 王家栋说:“相信一把的控制能力,不会有事的。有些人就是不知死活,辫子都在别人的手里攥着呢,还想折腾点事,那样死的不是更快吗?” 彭长宜发现,部长说这话时,眼里放射出凌厉的光。 077 敲山震虎(一) 人代会已经正式定为阴历十二召开,这样闭幕的第二天就是正月十五,正好代表们可以回家过节。元宵节过后,全年的工作也就正式开始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彭长宜不敢告诉江帆一些不正常的现象,唯恐自己的不慎影响了江帆的信心。要知道,如果江帆对自己没有信心或者哪怕缺少信心的情况下,都会在他开会的时候尤其是做政府工作报告的时候有所表现出来,除去从老家回来后给江帆打了一次电话后,他再也没跟江帆联系一次,这天,江帆主动给他打来电话,说道:“长宜,是不是特别忙?” 彭长宜说:“没忙正格的,忙喝酒。” “过两天要开会了,怎么这两天我的眼皮总是跳。” 彭长宜笑了,开导他说:“眼皮跳是休息不够,您连着睡满三个夜晚,看它还跳不跳?这和开会没有任何关系。” “呵呵,也许吧。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江帆说道。 “您的担心一点用都没有,有那担心的时间,您还不如想想那天该穿什么衣服更帅。今年又有录像的了,电视台还要播送,你要穿的精神一点,领带的颜色和衬衣的颜色要搭配好,您比我懂穿。另外我小心,别感冒了,您想想,您要是囔着鼻做报告,旁边在放一块手绢擦鼻涕,那会是什么样?” “哈哈,长宜,你越来越会说话了。”江帆轻松的笑了。 “市长,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可能出现的事实而已,这几天您要养好精神,别感冒,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想些其它的完全没有必要。” 彭长宜知道,就凭江帆对政治那么敏感,他肯定也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了,给他打电话,只是想证实一下,如果彭长宜验证了他的怀疑,无意会增加他的心理负担,他可不希望江帆过早的被张怀影响,所以丝毫没有向他透露什么,他相信有樊文良和王家栋保驾护航,江帆当选不会有任何悬念。 “呵呵,好,听你的。”江帆的心情爽朗了许多。 这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樊文良意外的出现在市政协办公的地方。 苏乾正要出门,他是要参加一个饭局,今晚张怀请客。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樊文良的车开了进来,苏乾一愣,心想樊书记干嘛来了? 果然,赵秘书抢先一步出来,拉开后面的车门,樊文良从里面走了出来。苏乾赶紧上前迎接。 樊文良看了看市政协的办公楼,说道:“苏主任,是不是要出去,如果有事你就去忙,我刚从锦安开会回来,顺便到你们这里看看。” “樊书记,我没事,刘主席刚刚走,要不我把他叫回来?”苏乾注意到,樊文良并没有问刘文铎在不在。他说着话,脑袋一刻没停的在转着,由于市人大和市政协都没有在大楼里办公,市政协办公的地方离国道不远,樊文良说是从锦安开会回来路过这里也对,但是,在他到政协上班以来,樊文良还是第一次到政协来,而且还是不速之客。 “不用,我没事。”嘴上说着没事,人就往里走,苏乾不敢怠慢,赶紧跟上,为樊书记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樊文良没有客气,坐在了沙发上,见苏乾的办公室很大,而且靠墙的地方有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铺着白毡,还有斑斑点点的墨迹,旁边放着笔墨纸砚等物,还有练笔废弃的宣纸。 樊文良知道苏乾也是一个书法爱好者,就饶有兴致的说道:“苏主任,你这个小天地不错呀?很清静,可以潜心研究书法。” “樊书记过奖了,我哪儿称得上研究啊,充其量就是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哦,苏主任的时间无聊到需要打发的地步了吗?”樊文良锐利的目光看着他。 苏乾本想发泄一下自己被发配的怨气,不想,刚说出这么一句话就被樊书记抓住了。不知为什么,这个个子不高其貌不扬的男人身上,总是有一种让人感到威慑,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不看你还好,如果认真看你的时候,让人有不寒而栗。不光苏乾这样认为,相信大部分人都有这种感觉。 也可能樊文良知道自己目光的作用,所以,他很少使用这样的目光看人,但是今天,对苏乾,他显然不会吝惜自己的目光,依然很严肃的盯着他看。 苏乾的后背就有些发凉了,他赶紧说道:“到这边来后,事务性的工作没有政府办那么多了,这反而让我有很多宽裕的时间练练书法。” 樊文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站起身,走到了那个大桌子前,打开卷着的宣纸,上面写满了毛笔字。他一张一张的看着,还要往下看,苏乾就赶紧说道:“樊书记,您别看了,我那两把刷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樊文良笑了一下,说道:“的确有长劲。书法这玩意,的确是需要应该用心揣摩、潜心研习的一门技艺。” 樊文良继续翻看着,猛然看到了一张草稿纸上写着好几个“忍”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他饶有兴趣的把这张纸抽出来,在桌子上展开,抚平,仔细的逐一的看着每个字的每一笔。 苏乾的后背就更加的发凉了,他伸手就要去收那张纸,樊文良抬了一下手,制止住了他,说道:“别说,每个字和每个字都略有不同,而且心境也该是有所不同。” 总有那么几个汉字,是书法爱好者们普遍喜欢写的,其中就有这个“忍”字。苏乾赶忙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寓意,就是随手写的,您还是别看了,让您见笑了,我们这些东西拿不出手的。” 樊文良说道:“苏主任,这个忍字不错,写的过程也就是修身养性的过程,也是书法爱好者们比较喜欢写的,就像喜欢写一笔虎,一笔龙那样。俗话说,诗言志,我想说,字言心。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写书法,并不是人人都抱着成名成家的心态去写,而更多的是为了抒发一种心境,一种胸怀。许多人喜欢写这个忍字,我认为大多数的人都是取其这个字的消极一面,而忽视了这个字还有积极的一面。” “积极的一面?”苏乾反问道。 樊文良继续说道:“说文解字里的忍字,是从心、从刃,本义作‘能’讲,;古时‘能’与‘耐’相通,能也,能耐曰忍,坚心应事之称。所以‘忍’,有忍耐之义,又有‘坚心’的解释,乃坚其心以应事之义,故‘忍’从心;又因为这个字中有‘刃’,是刀中最锋利的地方,所以就有了善断物之意。” 苏乾拍了一下手,说道:“樊书记博学,我就知道忍字心头一把刀的说法,可是您却说出了这个字中这么多的意思。” 樊文良看了苏乾一眼,他的目光里有一种很深刻的平静,说道:“我说的只是其中一个意思,这个字的意思还有很多,说文解字在造字法上提出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等六书学,我只是说了其中的一种。你说的忍字心头一把刀,也对,大多数人都会这么认为。但是,大多数人这么说的时候,往往表达的是一种无奈的忍,认为是不得不忍,甚至为了忍而忍。我不这样理解,这个字是个形声、会意的字,从声、从意来讲就是在心上有一把锋利的刀刃,我认为这把刀刃放在心上本义,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心受伤,从而老老实实,一动不动,不要去碰那锋利的刃。这应该是一种积极的心态,一种主动而为的心态,这种心态应该是智者的心态。苏主任,你说我这样的解释有道理吗?” 苏乾赶忙说:“书记博学,真是博学!我等望其项背啊!” “哈哈,所以说光管住自己的心还不行,还要管住别人的心,比如,手足的心,同僚的心。” 苏乾的心,这时就提到嗓子眼,甚至感觉到已经“碰在那锋利的刃”上。 077 敲山震虎(二) 樊文良见该表达的表达了,就说道:“耽误苏主任下班了,我也该回去了。” 苏乾说道:“您别走了,我去安排饭。” “呵呵,不行啊,夫人有令,春节期间严禁慑入过多的脂肪和高胆固醇的东西,最好不在外面吃饭喝酒,对了,我听说最近苏凡的酒喝的很凶,年纪轻轻的要多注意,等身体出现状况就晚了。”他漫不经心的说着,就往外走,走廊里赵秘书和司机看见他出来后,就先他一步走向汽车。 苏乾赶忙说道:“谢谢书记的关心,我会把您的关心转告给他的。” 苏乾目送着樊书记的车出了大门,木讷讷的回到办公室,打量着那几幅习笔之作,回味着樊文良刚才的说的话,后背就冒出了冷汗。 在他的印象中,这也是有史以来樊书记跟他说话最多的一次。在政府办的时候,都没有跟他说过这么多的话,今天他来这里“顺道”没错,但肯定是有意而来。他不让叫刘文铎,意思在明白不过了,就是冲着苏乾来的,确切的说是冲着苏凡来的,他说了那么多,最后一句话落在苏凡身上,无疑,是借书法有意敲打苏氏兄弟来了,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是目的非常鲜明,那就是为了选举! 有着十多年政府办公室主任生涯的苏乾,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领,尤其是对领导的察言观色,有的时候简直是炉火纯青,所以他的后背冒出了冷汗。“为了不让心受伤而老老实实,一动不动,不要去碰那锋利的刃。”这句话明显的传递出一个信息,那就是一切轻举妄动者,不会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他立刻拿起电话,呼了弟弟苏凡:有急事,速速回话!苏乾。 不一会,苏凡就打来了电话,接通之后,苏凡的声音嗡嗡的,并且听不清,苏乾知道这是到了城乡交界的地方。那个时候手机的模拟信号不是太好,只限于城区周边地区,苏乾就放下了电话。 又过了一会,苏凡再次打来电话,这时声音清晰多了,知道他可能已经进了城,苏乾说道:“你现在在哪儿?” “我进城了,快到饭店了,哥,你有事吗?” “有事,你马上停下,不要去饭店了,速回家,就说妈妈得了急病要去医院,我也马上回去,到家再说。”苏乾不由分说就叫他回家。 “为什么?张市长在饭店等着呢?” “不为为什么,让你回你就回,少他妈的啰嗦。”苏乾发火了,挂了电话。 回到母亲的家,弟弟显的非常焦躁不高兴,看到哥哥回来了,皱着眉头说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还拿妈妈说事?” “什么事,你的命运前程的事,我能不急吗?”苏乾梗着脖子说道:“给张怀打电话,就说妈妈犯了心脏病,你我都去不了。” “不行,你知道今天这顿饭很重要,即便妈妈真有了病,咱俩也得有一个出席。”苏凡说道。 “咱俩谁都不能去!”苏乾斩钉截铁的说道。 “怎么了?”苏凡见哥哥表情严肃,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我问你,你最近跟张怀是不是想鼓捣江帆?”苏乾直奔主题。 “是啊,怎么了,你不是也恨死他了吗?如果不是他,我们哥俩能像现在这么窝囊吗?你被发配到了‘正歇’,我被发配到了一个破乡,书记没捞到不说,现在穷的连泡蜜的钱都没有,不鼓捣他鼓捣谁?”苏凡理直气壮的说道。 苏乾压住火气说道:“你这话在外面说过吗?” “没跟外人说过,也就是跟几个知近的人发发牢骚。” “记住,以后跟谁都不准他妈的说,如果你还想活的话。”苏乾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苏凡见哥哥急了,就说道:“您这到底是怎么一码子事,把我搞糊涂了,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一些,我是直脑筋,不会像你们这些文人拐弯抹角,有什么直说。” 苏乾这才就把樊文良到政协跟他说的话,又跟弟弟学了一遍,弟弟本来就是高中马马虎虎毕的业,说他胸无点墨有些夸张,但的确没有什么墨水,他能当上乡长,的确是苏乾和张怀力推的结果。看着这个四肢发达,身材高大的的弟弟,苏乾最后说道:“停止行动,别到时把咱哥俩一勺烩了。为了这件没有结果的事,搭上咱们家哥俩不值得,我们是鸡蛋,不能往石头上碰。” 弟弟尽管不能完全明白哥哥刚才的意思,但是他的每一步都是听哥哥的,他知道听哥哥的肯定没错,就说道:“张市长说跟上边的人都打好招呼了,应该问题不大,即便不能达到目的,寒碜寒碜江帆,让他有所收敛,别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也是应该的呀?” “蠢,应该什么?怕的是你们打不死他,他反过来就会要先打死你们!即便你们把他打死,只要有樊文良在一天,早晚都会收拾你们的。他收拾你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他见弟弟看着他又说道:“江帆不是周林,张怀不是王家栋,这事成功不了,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张怀今晚在饭店秘密请了几个人吃饭,这几个人都是乡镇人大代表团的团长,其中就有苏乾兄弟和石亚水等几个死党。 今晚,是张怀对这些人做最后一次战前动员。 078 再出重拳(一) 年前,张怀特地找到苏乾,跟他商量想在这次选举中做点手脚。当时,苏乾跟他说:如果像周林那样选掉江帆几乎没有可能,您呀,也别白费力气,弄不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张怀跟苏乾说:他见过海大师,海大师说他今年会有一番大变化,所以他想试试。苏乾说:您如果不听我的就试试,但是我跟您说,江帆,不是周林,作为樊文良和王家栋会力保他当选,您无法和他抗衡。张怀见他劲头不大,就没再说什么。 今天下午,他突然接到张怀电话,让他去参加一个晚宴,起先他也没想这么多,因为每年春节张怀都会做东,请他周围紧密圈里的几个人吃饭,这已是多年形成的惯例了。可是,就在樊文良头来的时候,弟弟苏凡突然给他打电话,问需要不需要去接他?苏乾当时就一愣,问接他上哪儿?弟弟就笑了,说“去跟张市长吃饭呀?”苏乾问道:“你怎么知道?”弟弟说他也通知了我,而且弟弟还说出出了今晚参加张怀饭局的另外两三个人的名字,这些人也是最近跟张怀靠上的。 苏乾当时心头就一动,这么多年,张怀请客,从来都没有叫过苏凡,想到张怀曾经给他透露过的意思,苏乾就起了疑心。凭着他对张怀的了解,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难道苏凡被张怀拉下了水?苏凡下水了,就由不得你苏乾不下水,你苏乾在岸上观火门都没有。想到这里,张怀心里就一沉,因为凭他的观察,如果有人想在今年的选举中做文章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但是张怀自从跟洪副省长接上关系后,完全变了一个人,处处高调行事,根本就不把江帆放在眼里,唯一能入他法眼的恐怕也只有樊文良了,所以,在选举的时候最后一搏也不是没有可能。人的脑子一发热就会办糊涂事。 苏凡见哥哥沉思不说话,就安慰哥哥说道:“哥,你还真怕了?”说着,就坐在哥哥对面,说道:“你别担心,张市长跟我说过,我看这次选举十有八九。” 苏乾说:“谁什么十有八九?” “张市长呗,还能是江帆?”苏凡说道。 “张市长什么十有八九?”苏乾紧盯着弟弟的眼睛说道。 苏凡说:“张市长当选呀?他做了许多人的工作了。” “他许给你什么愿了?” “事成之后让我去北城。”苏凡自豪的说道:“凭什么好地方有油水的地方都是他王家栋、范卫东的人占着?再说了,张市长还有洪副省长的关系呢?” 苏乾扑哧乐了。 苏凡见哥哥笑了,以为达到了哥哥的满意,就继续说道:“张市长就是比江帆这个小白脸好打交道,问我最想去什么地方,我就说了北城。” 苏乾见弟弟会错了意,就说道:“小凡,你太幼稚了,张市长再好,有哥哥跟你好吗?听哥哥的话,你先回家,饭店不去了。” 苏凡说道:“哥哥当然是最亲的,只是我没有理由不去啊?” 这时,苏凡的呼机响了,苏凡说:“哥,是石亚水。” 苏乾忽然厉声说道:“别管他。” 苏凡为难了,说道:“哥,这样不好吧,总得跟他们有个交代吧?” 苏乾想了想说:“你就说妈妈突然犯病了,马上要送医院!” 苏凡用家里的电话打通了石亚水的手机,照着哥哥的话就说了一遍,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了张怀的声音:老人病了交给你哥,你们哥俩留下一个就行了,别他妈的到了关键时刻给老子掉链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懂吗?说完,就挂了电话。 苏凡说:“哥,我还是去吧,你可以不去。” 苏乾想了想,这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就说道:“去也行,但是你必须听哥的,多听少说,还有,你回来后到我家,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苏凡一见哥哥容许他去了,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苏乾看着弟弟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他学着樊文良的样子,咬咬后槽牙,他绝不能让弟弟跟张怀再跑下去了,也绝不能让他把他们弟兄俩一勺烩了。樊文良都亲自出马了,想必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动向,樊文良是谁呀,他是绝不能在自己的任期内出现两次市长落选事件的。 第二天早上头上班,苏乾一早就赶到了樊文良办公室,一看门开着,赵秘书正在里面拖地。赵秘书看了一眼苏乾,说道:“苏主任,这么早,书记还没来。” 苏乾说:“没关系,我昨天写了一幅字,想请书记指点一下,他不来我就先放在这儿,你转交给书记就行了。”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折叠的很整齐的纸,放到了桌上,转身就走了。 过了一会,樊文良进来了,他见桌上放着一张宣纸,拿起来刚要看,赵秘书打水回来了,说道:“那是苏主任写的字,说是让您指点一下。” 樊文良说道:“他人呢?” “放下后就走了。” 樊文良打开,只见四尺二对开的宣纸上,用毛笔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写了一个不大的字:悟。他看了一下,觉得苏乾也是很有用意的,且不说这个悟字的本身含义,就是在这对开见方的纸上,单论字的大小和这张纸就不成比列,“悟”字不大,却显得整张纸的空白很多,字就显得很小,一个勤练书法的人,是惯于量纸写字的,他留下这样大的空白,想必也是有着某种的深意的。樊文良明白了苏乾的寓意,他嘴角暗笑了一下,就按原来的折痕重新折好,放进了抽屉。 赵秘书早就看到了这个字,说道:“大早上就给您送来这么一个字?” 樊文良意味深长的说道:“应该说是他交上来的答卷。” 赵秘书往上推了推自己的厚眼镜,没有再说话。 在政协会议召开的前一天下午,樊文良把张怀叫进了自己办公室,他破例的亲自给张怀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说道: “张市长,最近很忙啊,经常见不到你人影。” 张怀一愣,谁都知道樊文良的性格,他不是一个随便和你拉家常的人,即便是工作之外他也很少说家常话,他心里一紧,试探着回答:“没有啊,我一直在单位,就是有的时候早走会儿,您知道,我的家在这里,七大姑八大姨的,正月又是走亲戚的日子,所以……回家早了点。” “嗯。”樊文良没有跟他纠缠这个问题,就说道:“张市长,依你看,今年的人代会,会有什么问题出现吗?” 张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没想到樊文良居然这么直接的问他这个问题,一时竟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樊文良显然不给他过多时间考虑,又接着问道:“根据你的观察,下边的人对江市长有什么负面反应没有?” 张怀还是没有转过来,他似乎跟不上樊书记的思维。 樊文良进一步说道:“你说这次选举,会不会出现不和谐的声音?” 一连三个问题,居然把张怀问懵了,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上一个问题时,樊文良接着又砸下另一个问题,他憋了半天说道:“您……发现什么问题了?” “呵呵,我当然没发现什么问题了,如果要是发现还来问你干嘛?”樊文良靠在沙发上,两眼一刻不停的盯着他看。 张怀想了想,心说,捉奸还得捉在床上,不捉在床上的话,谁都会提起裤子不认脏,他自信樊文良没有捉到自己什么,就梗着脖子说道:“目前我没有听到对江市长有什么不利的反应,也没有听到什么不和谐的声音,有您的坐镇指挥,今年的选举绝对不会有问题。”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樊文良依旧不紧不慢的说着。 078 再出重拳(二)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张怀的心平静了下来。 “那就好,本来由于去年选举的事,锦安市委想派个副书记过来督阵,可是市委考虑到我本身就是锦安市委副书记,再来个副书记督阵没什么实际意义,总不能让翟书记亲自来督阵吧,那我们亢州成了什么了?不就成了选举重灾区了吗?所以我跟市委立了军令状,保证这次选举不会出现问题,如果出现问题,我第一个辞职,是带头辞职!” 张怀说道:“您言重了,怎么可能出现问题呐?去年是周林引发了众怒,他又的确不够格,今天免这个,明天免那个的。尤其是我们的税收,明显的就比前一年征收着费劲,我是管全市财政工作的,深知工作的难度,像他这样的人不选掉的话,人民不答应。江市长不会被选掉,今年选举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樊文良问道。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张怀很坚定的说道。 “那就好,但愿如你所说。”樊文良站了起来,坐在了班椅上。 张怀的两只眼睛始终盯在樊文良的脸上,不错眼珠的观察着书记脸上的表情,就见樊文良依旧不慌不忙的说道: “希望咱们领导们听到什么不利于团结的话及时做疏导工作,确保这次选举顺利进行。如果选举一旦出现了情况,我刚才说了,我会辞职,但是在辞职前我会请示上级,由我负责调查清楚谁在背后捣鬼,揪出幕后黑手后再去辞职。我不会这么不清不白的辞职的,这样也好还当事人一个清白,还亢州人民一个明白。” 他说话的声音跟往常一样,音量不高,没有任何表情,好像说的话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句句却砸在张怀的心上。张怀从一开始就听着这话是冲自己来的,至此,他就更加明白了樊文良的用意了,他这是在敲打自己,如果自己一味的装傻充愣也太窝囊了,搞小动作怎么了,你抓着现行了吗?选掉周林这事,谁不知道是你樊文良授意王家栋操作的?省委调查组还来了,最后怎么样了?还不是不了了之了?这年头,演戏谁不会呀?说人话不办人事的人大有人在,做了亏心事都不脸红的人在机关比比皆是,我算什么?兴你玩,就不兴我玩?即便玩不出什么名堂,我也要给江帆一点颜色看,让他知道知道我是谁,别以为老虎不发威就是病猫!想到这里,他又习惯的一梗脖子说道: “樊书记,我怎么听着您这话是冲我说的,如果是冲我说的,您就不对了。不错,我以前是对江市长有点小意见,但那都是为了工作,纯属工作范畴之内的,是不涉及到原则问题的。这些我也都跟您磨叨过,您也知道。但是,我从来谁都没跟别人说过,怕影响团结,也怕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制造口实。江帆削弱了我那么多的权力,我说什么了,还不是照样配合他工作?为什么,因为我干的是党的工作,不是谁家的工作,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毕竟党培养了我这么多年,把我一个泥腿子培养成为党的高级干部。党性原则我还是有的,这一点请您放心,我会配合市委搞好这次选举的。” 听完张怀这一通信誓旦旦的表白后,尤其是听到他说自己是“党的高级干部”的时候,樊文良差点没笑出来,一个副处级干部,在一个副厅级面前说自己是高级干部,不知是抬举了别人,还是抬举了自己?但是,一直在部队和地方做领导工作的樊文良,尽管心里有多不屑,他也不会在下属甚至同僚面前流露出半点讥讽的神色的,这是他的为人,也是他的原则。他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多心了,我准备重点找几个常务谈谈,你是第一个。接下来我还要找别人,我没有任何的所指,这一点你放心。” 张怀这才明白,这是一次例行公事的谈话,但是他不后悔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明摆着这次选举就要出问题,自己这一番表白也是必须的。既然是例行公事,何不将谈话更深入一步,于是,他问道: “锦安市委对这次选举也这么重视?” 樊文良笑了一下,说道:“你说呢?翟书记对这次选举非常重视,单独找我谈话不说,昨晚又跟我通了电话,非常严肃的说道:如果这次亢州市委再不能很好的体现组织意图的话,那就是亢州整个班子的问题。你想想,这话是什么分量?江帆即便不当选,张三或者李四当选了,这个人能有好果子吃吗?弄不好政治生命就到此结束了,而江帆照样可以去别处任职,你想想玉山县的情况?” 玉山县,是锦安西部一个山区县,前两年也是选举出现了问题,上级拟定的人选没被选上,代表们又重新推荐了另一个候选人当选,事情过去没有多长时间,上级派去的调查组很快查出这次选举暗箱操作的事实,这个人当上县长不到半年,不但丢了县长一职,还把他过去的经济问题查出来了,从此终结了政治生命。想到这里,张怀的后背冒出了汗,他点点头说道:“那是,那是。” 樊文良见张怀的目光有些游弋,就知道谈话起了作用,他站了起来,说道:“好了,就这样吧。” 张怀默默站起来,就走了出去,他刚走出门,差一点撞到了王家栋的怀里,然后愣怔怔的抬头,连句招呼都没打就下楼了。 王家栋跟樊文良说:“您是把他敲醒了,还是敲傻了?怎么愣愣怔怔的?” 079 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一) 听王家栋这么说,樊文良叹了一口气:“唉,如果一次就能敲醒他就好了,就怕痴迷不悟敲不醒啊!”樊文良担忧的说道。 “您出重锤了吗?” “没有,还是自己醒悟的好,靠别人他就被动了,我们也被动。” “您太慈悲了,带过兵的人不该这么优柔?”王家栋小声说道。 “家栋,你是在批评我?”樊文良忧虑的说道。 “不是,我是说……唉,我不说了,也许您有您的考虑,我毕竟无法站在您的高度考虑问题。”王家栋说道,他不能再往深了说,即使他跟樊文良不错,有些话也只是点到为止,樊文良是什么人啊?那是政坛上的高手!有些话你不说还好,说了反而铁定了是废话!你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你没想到的,他也想到了。只是他想的更全面更透彻而已。别人不设身处地站在他那个位置,考虑问题就无法企及到他那个高度,这是客观存在的,是现实,也是事实。 王家栋看了看表,说:“晚上您怎么安排?” “唉,过年吃的东西太油了,都不想吃饭,想起就反胃。”樊文良说道。 “呵呵,那去小圆那里吧,让厨师给咱们煲道汤,其它的就不要了。” “嗯,行。” “叫着江帆吗?” 樊文良想了想没吭声。 王家栋说:“是不是到现在您还没有做安抚工作?” “嗯。” “呵呵,该做了,明天政协会就要开了,我估计他心里肯定没底。” “是啊,我是故意没做。你想想,这是他执政生涯很重要的时刻,如果一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以后的路还怎么走?年轻人,要让他们承受该承受的东西,包括你那个彭长宜。” 王家栋故意一愣,说道:“彭长宜怎么了?那是您栽培的,和我关系应该不大吧?” 樊文良看着他,笑了,说道:“我看你呀,对彭长宜比对小圆都上心,别把什么都给他包办了,你当当校长也就行了,怎么连保育员的活儿都干了呀?” 王家栋暗暗佩服樊文良,他居然能钻到每个的人心里去,就故意装傻的说道:“我没怎么呀?提拔他是您说的,就是让彭长宜本人说,他也不会说是我提拔的他。” 樊文良用手指了指他,笑着说:“家栋啊,家栋,我可是没服过什么人,你,我服了。” “得,您这么说的话,我离死不远了。”王家栋“悲痛”的说道。 樊文良笑了,王家栋那点心思他早就摸透了,当初他力主让任小亮接替朱国庆,担任北城的书记,他还纳闷,怎么这次王家栋和范卫东尿到一壶里去了?细分析后他就知道了王家栋的良苦用心了。 有人说,政府一把手就是真刀真枪干工作,党委一把手的工作就是琢磨人的,这话的确不假。对于这几个常委,樊文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们的性格喜好甚至为人,他一清二楚,做不到这一点,就有愧于书记这个称呼了。 王家栋呵呵笑了,既然书记这么说,想必他也明白自己那点居心了,不置可否的说道:“您说的确实是这么回事,难怪楠楠那么优秀,应该向您学习啊!” “呵呵,优秀什么?这么好的条件不好好学习就只有挨板子了。家栋,你说我怎么觉着对张怀还是有点不放心。” 樊文良的儿子樊博楠被美国斯坦福大学法学院录取,今年暑假就入学。他不愿谈儿子的事,他知道王家栋对自己的儿子并不满意,所以他也很少在同僚面前谈论家务事,尤其是儿子的事。 听樊书记这么说,王家栋也说道:“嗯,我也是。既然您没用重锤,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那个李立没反馈什么消息吗?” 樊文良说:“没有,这小子心眼不少,他不会轻易反馈什么消息的。” 两人说着,就走了出去。 张怀从樊文良屋里出来后,脑袋一刻都没闲着,别说是碰见王家栋忘了打招呼,就是回到二楼看见了孟客都跟没看见一样,还是孟客主动说到:“张市长出去着?” 张怀点点头,“嗯”了一声就进了办公室。 张怀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想着樊文良的话,毫无疑问,他对自己有所察觉了,尤其翟炳德说的那几句话,就像刀刻在心上一样,对他震动不小。看来樊文良今年会死保江帆当选,如果江帆不当选,亢州连续两次出现这样的事故,就像樊文良说的那样,无论是他樊文良,还是锦安市委,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便自己当选也的确不会有好果子的吃的,就像玉山县那个县长一样,最后落个锒铛入狱,反而得不偿失。这年头,谁没点问题呀,如果婆婆要想找儿媳妇的毛病那简直太容易了。看来,原定推举自己当市长候选人的方案不是明智之举,但是计划好了的事,就这样胎死腹中又有些心不甘,于是,他权衡了半天,便给石亚水打了电话,让他通知那几个死党,到饭店继续商议。 等他从办公室出来后,又看到了孟客,孟客说:“张市长出去呀?” 张怀不由的心头一亮,计上心来,说道:“是啊,出去,孟市长不忙?” 孟客就觉得好笑,下班了谁还忙?他感动今天这位常务副市长很可爱,来亢州这么长时间了,他是对一次跟自己笑。 夜里,彭长宜刚刚睡着,电话铃声就把他吵醒了,沈芳推了他一把,说道:“接电话,别让它响了,吵着孩子。” 彭长宜合着眼,顺手拿起了电话,半天才“喂”了一声。 “我说,你到是真能睡着了,天都塌下来了,也不怕砸着你?”是寇京海。 彭长宜皱着眉说道:“老兄,你还让人睡觉不,都几点了?有事明天说,我这心现在还噗通呢。”说着就要挂电话。 “嗨,你什么态度,分明是你给我布置的任务,我都不睡,你睡什么?”寇京海急了。 “什么任务啊?我忘了。” “你说什么任务?又搭出去我许多柔情蜜意,还不认账了?”寇京海抱怨着说道。 彭长宜一激灵,赶快睁开眼,坐了起来,说道:“老兄,你在哪儿?” “能在哪儿,在车里呗!” “有动向?” “太有了,你赶快出来,我到你家门口,我在车里跟你说。”寇京海说着就挂了电话。 原来,自从上次彭长宜知道石亚水和张怀他们,经常去寇京海过去相好的饭店聚会后,他就感到张怀不会平静的看着江帆当选,就让寇京海想办法接近那个老板娘,看能否套出有价值的信息。寇京海当时就表示反对,说我都跟她断了那么长时间了,你再让我找她,老婆知道后会闹翻天的。彭长宜想想也对,就没再坚持,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今天夜里寇京海突然打电话说这事,肯定是他发现了什么。所以,他迅速起身穿衣服。 沈芳问:“什么事呀?大半夜的?” 彭长宜说:“我就到门口,不会走远,一会就回来。”说着,穿好衣服,裹上大衣,就走了出来。他一看寇京海还没到,就继续往外走,免得在家门口碰上任小亮。其实彭长宜知道任小亮也没闲着,但是他似乎没有参与张怀他们的事,毕竟他是党委书记,这事如果玩不好恐怕连乌纱帽都丢了,再有,人大代表团团长是彭长宜不是任小亮。彭长宜不但要确保本团不出意外,还要确保其他关系不错的乡镇代表团不出差错。 彭长宜站在瑟瑟的寒风中,等了一会,寇京海开着交通巡查标志的车就到了。彭长宜迅速上了车,寇京海说道:“果真让你猜着了,的确树欲静而风不止。” 079 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二) “捡重要的说。”彭长宜说道。 “今天晚上张怀紧急给这几个人开会,说上头有察觉,要改变打法。” “改变什么打法?” “具体不知道,她一个妇人,只懂做生意不懂政治,也不可能长时间在那里偷听,这种聚会,谁不加着百倍的小心。” “这算什么情报?”彭长宜有些不高兴。 “我的个妈呀,这还不算情报?你自己分析去呀?脑袋不是聪明着吗?”寇京海又告诉了他今晚参加秘密聚会的人。 “对了,他们提到了孟客。”寇京海说道。 “孟客?” “对,孟客,好像说孟客要当市长?” 难不成孟客也参与其中了?彭长宜心里一沉,说道:“要复杂了。” “所以我连夜告诉你来了。” “嗯,谢谢老兄。” “谢什么,老兄时刻跟你保持一致。” 彭长宜下了车,目送着寇京海的车走远,他掏了掏口袋,想给部长打个电话,才知道没拿电话,就往回走。回到家里后,沈芳没有睡着,她还问大晚上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彭长宜当然不能跟她说,就说是工作上的事,让她睡觉。 彭长宜关上里屋的门,给部长家里打了电话,部长没在家,他就又呼了部长,部长很快回话。 原来部长和樊文良在金盾酒店,正在单独教练乡镇代表团的团长,接到彭长宜的传呼后,他就在另一个房间给彭长宜回了电话。 彭长宜不想让沈芳听到谈话内容,就跟部长说“我十分钟后到,您等我。” 部长说“好,你从小门进来,我在那儿等你。” 彭长宜拿起呼机和手机,对沈芳说,“我出去一趟,如果你睡不着就插上门。” 沈芳说:“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去呀?” 彭长宜说:“工作上的事。” 沈芳说:“如果时间不长我就给你留着门。” 彭长宜想了想就说“好吧。” 彭长宜遵照部长的指示,从金盾大酒店的小门进来。一般人很少走这道门,只有内部人才走这个小门,外面无论是就餐住宿的都走大门。 彭长宜进来后,果然就看见部长站在楼道里等他,然后他们拐进了一个包间。 部长没有坐,彭长宜也没有坐,他就把刚才得到的情况跟部长说了。 部长问:“江帆知道了吗?” 彭长宜说:“我没说,直接就找您来了。” “嗯,你小子是不是采取了非常手段?要不然这么机密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彭长宜笑笑说道:“不能全告诉您。” 王家栋点点头说:“我也不想知道,知道的多我就担心的多。” 最后,王家栋嘱咐他继续关注,是爷爷是奶奶过两天就天下大白了。 彭长宜问道,您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王家栋说:“一把睡不着,现在正在单独教练代表团团长呢?” “一把也知道了?” “嗯,正面交火了一次。” “哦,跟张……”彭长宜没说出来。 王家栋点点头,说:“嗯,今天下午,估计对方没认头。”王家栋说完,就在屋里踱着步,嘴里念叨了一声孟客的名字,他皱起了眉头。 第二天,亢州市政治协商会议如期召开,作为市领导,樊文良、江帆还有狄贵和到会表示祝贺。 第二天,亢州市人民代表大会在庄严的国歌声中正式召开,孙玉龙作为大会主席团执行主席主持了会议,市委书记樊文良致开幕词。头天参加政协会议的全体委员们列席了今天的人代会。 接下来就是代市长江帆,代表上届政府向大会做政府工作报告。 当仪表堂堂的江帆,神采奕奕、步履矫健的走上主席台时,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他扫视了一下全场,然后对着话筒说道:“各位代表:现在,我代表亢州市政府,向大会作政府工作报告,请予代表们审议,并请全市政协委员们提出意见……” 他的语调不高,却铿锵有力,镇定从容,时不时的对报告加以自己的注解。 坐在第一排的彭长宜不敢死盯着他看,他心里很紧张,比江帆本人还紧张。尽管他知道这份报告也凝聚着他的心血,但就是紧张,也可能自己提前知道了一些信息而紧张吧。那次从省城回来后,彭长宜就跟曹南要了报告初稿,仔细看了三遍,并提出一些新的思路,得到了江帆的采纳。江帆从省城回来后,叫上了彭长宜和曹南,他们三人对这个报告整整讨论了半夜。 端坐在主席台前排中间位置的樊文良,注意力似乎没有全在手中的报告上,他不时的抬头扫视着全场,似乎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然后又低头看报告,过会儿又会将目光盖过全场,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江帆做完政府工作报告后,会议就进入对政府工作报告的审议阶段,代表们在下午就开始对政府工作报告进行分组讨论。 接下来,代表们又分别对审查财政预算执行情况和本年度财政预算(草案)的报告、审议市人大常务会工作报告以及法院、检察院工作报告等,这些都没问题,一切都按大会议程平稳的向前推进着。 彭长宜感到奇怪,两天了,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难道情报有误?是张怀知难而退?还是没到出问题的时候?由于亲眼目睹了周林下台的悲壮,这两天彭长宜始终都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香。沈芳奚落他说:“怎么看你一点都不高兴,你的好朋友马上就要去掉代字了,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到家就愁眉不展?” 彭长宜没法和沈芳说明这一切,官场上的事,女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终于,让彭长宜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080 收获了小鹿的吻(一) 在第二天下午的推举市长候选人的议程中,有三个乡镇代表团里出现了推举孟客作为市长候选人的现象,尽管不集中,推举票数也不高,但是毕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所以整个会议局面立刻复杂紧张起来。 首先坐不住的就是孟客。被推举出来当市长候选人,他没有丝毫的惊喜,反而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居然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这些家伙也太恶毒了?他们不希望江帆当选上市长,却把自己架到火上烤?这绝对是个阴谋,对江帆的一个阴谋,是对樊文良的一个阴谋,是对亢州市委的一个阴谋!是什么人在捣乱,居然这样算计自己,算计江帆,算计樊文良,真可谓一石三鸟啊!孟客气的就差立刻蹦起来骂娘了。 这不是明摆着算计人吗?我孟客干嘛来了,是受到翟炳德的重托,来帮助江帆的,不是来给江帆挖坑来的。他的火就往心头上涌,第一时间找到樊文良,见了樊文良那一刻,眼睛干瞪,嘴唇哆嗦着,摊着双手,居然气得说不上话来。 樊文良让赵秘书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别急,坐下慢慢说。” 孟客见樊文良不紧不慢,神色不慌,就说道:“樊书记,这可是天地良心,我孟客来到亢州,干的怎么样?您心里应该清楚。” 樊文良审视着他,说道:“孟市长,找我来有什么事?就是来说这话的吗?”樊文良的目光有些锐利。 孟客听了这话,他的心里就更没底了,从语气中判断,这个樊文良根本就不相信他!是不是他还认为是自己在这里搞的鬼?不管怎么样,孟客可不想被什么人利用,他平静了一下说道: “樊书记,我今天来是向您、向组织表达一下我个人的立场和观点,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江帆争这个市长,也没有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这完全是别有用心人的栽赃陷害,从中制造我和江帆的矛盾,破坏选举,如果您不信任我,我马上回锦安辞职。” 孟客说着,就要往出走,樊文良说道:“孟市长,你坐下。” 樊文良的声音不高,但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量。孟客暴躁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下来。樊文良说道:“你冲我开了一通炮就要走,有这道理吗?” “不是,他……他们……您根本就不信任我。”孟客赌气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信任你?”樊文良依然不紧不慢的说道。 “您,您刚才的态度……”孟客没有把话全说出来。 对于孟客,樊文良欣赏他的工作魄力,对他身上那种先天的优越感有些看不惯,但是樊文良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因为每个干部都有自己的个性,不能求全责备,作为一个班长,要善于隐藏自己的喜恶,只要大方向不错,他还是很能容人的,有几个像周林这样的人? “我刚才什么态度了?”樊文良轻声反问。 孟客想了想,是啊,樊文良有什么态度了?不就是问了一句找他有什么事吗?人家怎么知道你找他有什么事?分明是什么态度都没表现出来,完全是你的主观臆断。即便知道你是为候选人的事而来,但是你不说,人家书记肯定不说,谁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要是真想当这个市长呢? 其实,樊文良对于今天推荐孟客当候选人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昨晚王家栋把彭长宜的消息告诉了他,樊文良正在和王家栋说着话,这时,就见从门缝里塞进了一个纸条,王家栋立刻起身捡起这个纸条,迅速打开,见上面贴着从报纸剪下来的几个字:另推候选人。 王家栋看罢,就要开门去追塞纸条的人。樊文良赶紧叫住了他,说道:“家栋,不要,既然他以这样一种方式提醒咱们,咱们还是不去破译他是谁了。” 其实,细细想想,他们也不难猜出是谁。 孟客看了看樊文良,说道:“反正给我的感觉,就是您不信任我。”孟客委屈的说道。 “你都没让我说话,怎么就判定我不信任你了?”樊文良笑了,说道。 孟客说:“我都急死了,您倒好,看着我还好笑?” 樊文良起身,给孟客倒了一杯水,孟客赶快双手接了过来。 樊文良说道:“孟市长,我首先要向你表示祝贺,代表们推荐你为市长候选人,说明你到亢州工作以来,得到了亢州人民的认可,亢州人民欢迎你这样的市长。” 孟客听了,抬起头,看着樊文良说道:“樊……樊书记,您……您什么意思啊?” 樊文良笑了,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向你表达祝贺的意思。” “樊书记,小孟真没见过这种场面,您……您别看我笑话了好吗?”孟客这话说的很诚恳。 樊文良严肃的说道:“孟市长,你说哪儿去了,我怎么能看你的笑话啊?” “那您怎么不急呀?还来挖苦我?”孟客委屈的看了他一眼。 樊文良说:“这有什么急的?这是好事啊?你也不急,我们都不急。” “樊书记,您说我能不急吗?两级市委会怎么想我?江帆又会怎么想我?领导们还得以为我多想当这个市长、到亢州就是和江帆争夺位置来、故意搅乱选举呢?这不是害我吗?真想揪出那个家伙来拧断他的脖子!”孟客咬牙切齿的说道。 “孟市长,你也别急,我还是那句话,最起码你的工作得到了人民代表的肯定。” “樊书记,您在这样说的话我就钻地缝里去了,我不希望以这种方式肯定我,这是害我!” “嗯,我很欣慰你能有这样的大局意识和这样的态度,稍后我们研究一下。”樊文良看着他说。 孟客站了起来,说道:“樊书记,我听市委的,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会和市委保持一致,这一点您放心,孟客以党性保证。” 樊文良站了起来,说道:“组织相信你,你千万不要有思想负担,既然代表们推举了你,你就要勇于接受人民的检验,振作精神,轻装前进。” “樊书记,我来是跟组织交心的,您要相信我,我不接受什么检验,我要退选。” “你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开会研究之后再定。”樊文良严肃的说道。 “行,但是您再也不要说祝贺我让我接受检验的话了。”孟客痛苦的说道。 “呵呵,好吧,不说了。”樊文良一看孟客的确没有见猎心喜的样子,多少有了些放松。 孟客走了以后,樊文良陷入了沉思。他不得不佩服对手的高明,的确是出了一道很难解的题。对手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干扰选举,肯定也不是他最初的想法。他之所以改变了打发,极有可能是那天他和张怀谈话取得了效果,但是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走了这么一步棋?并不是自己公然站出来参加争选,这就有着很明显的捣乱迹象了。该怎么做,在昨天后半夜他和王家栋就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但是绝不能让孟客退选,不能给孟客和对手造成口实,要知道,在人代会上,稍有不慎就会违逆民意,就会招来各方民众的批评,给今后的事业造成被动,他绝不能把亢州带入一场理不清的怪圈中。 要慎重啊,一招不慎可能就会影响全局! 王家栋进来了,他看到樊文良在沉思,就说道:“老板,摸了摸他什么心气?” “完全不知情,也没有见猎心喜的动机,我们都被算计了。”樊文良说这话的时候,后槽牙又在咬动,说道:“江帆怎么样?” “他当然很出乎意料啊,但是保持住了风度,怪我们之前没给他打防疫针。”王家栋说。 080 收获了小鹿的吻(二) “嗯,先不管他,让崔书记把那封信送来,让赵秘书把张怀找来。” “等等,如果单独叫张怀是不是他早就想好了推辞话,借故不来怎么办?”王家栋说。 樊文良看了一眼王家栋,点点头,说:“有道理。” 樊文良立刻开开门,赵秘书听见书记房门的响动后,赶紧跑了出来,他的门没有关,时刻在注视着书记的动静,他不敢轻易上前,眼下是非常时期。 “把范主任叫过来。” 不一会,范卫东急步走来。 “立刻通知开会,常委扩大会。” 范卫东看了看表,说道:“到饭点了?” “十五分钟后准时开始。”樊文良说着,没有理会范卫东的提示,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率先向市委会议室走去。 赵秘书赶紧拿着杯也出去了。 范卫东一想,这电话也要打一会儿呢?就跟王家栋说:“唉,十五分钟,电话也要打上一会儿呢?” 王家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那是你的事。” 范卫东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十万火急,说什么也得和他呛呛几句。 十五分钟后,与会人员全部到齐。其实大家似乎都预料到会有这么一个会议,就都没有走远,只有张怀不怀好意没在单位,所以他也就迟到了几分钟。平时常委会都没有等人的先例,这次就更不会了。 孙玉龙简单的通报了一下今天人代会上出现的意外情况和明天将要进行的议程,这些都是大家知道的内容。 孙玉龙讲完后,樊文良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滑过,他说:“今天我很高兴的看到了我们民主化进程中的一个进步的表现,就是人民代表,可以自行推举出自己信任的人来当市长候选人,这就是民意,在这里,我向孟客同志表示祝贺!这是代表也是人民对孟客同志工作的肯定和赞扬,既然代表们有这意愿,那我们就要尊重代表们的意愿,今天开会的主要意思就是跟大家通报一下这个情况,我已经跟锦安市委汇报了,翟书记表示尊重我们亢州市委的意见,尊重代表们的意见。市委决定,明天的议程不变,既然代表们推举出自己信任的人,江帆和孟客就要接受代表们的选择,谁胜出,谁当选。” 他没有看江帆,而是看着张怀继续说道:“我希望咱们保持平常心态对待明天的选举,无论怎样,我们都要相信代表们,相信他们会给自己选出一位他们心中的市长的。散会。” 孟客一听散会就急了,他抬了一下手,想要求发言,可是樊文良根本就不看他,坐在他旁边的高铁燕扒拉了他一下,说道:“都散会了,还说什么说!” 孟客颓丧的坐在座位上,低下头,心情灰暗到了极点。当他再抬起头时,发现人已经走光了,正要站起身的时候,就看见对面还坐着江帆。 他一愣。这是自从出了新的候选人后,他第一次和江帆照面。孟客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江市长,你知道我……” 江帆抬起大手,挥了一下,说道:“我明白,什么都不说。无论是咱俩中的任何一人当选,都不是坏事。”他表现的沉稳镇定,没有丝毫临阵慌乱的表情。 “江市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根本就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当市长,记得刚来时候我就跟你说过,翟书记……” 江帆再次挥了一下手,说道:“不要说那么明白,江帆不浑,我相信你。” 听江帆这么说,孟客站起身,走到江帆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和江帆紧紧握在了一起。 其实,孟客比江帆心里还不是滋味,他下了楼,这才想起要给翟书记打个电话,当他接通了翟书记的电话后,跟翟书记汇报了选举中出现的问题,然后说:“请您批评我,我给领导添乱了。” 翟炳德淡淡的说道:“我都知道了,樊文良已经向我汇报了,这里有人成心捣乱。你不要有负担,一切服从亢州市委的安排,服从代表们的意愿。” “翟书记,您怎么也这么说呀?我要退选。” “服从决定,你没有权力退选。”说着,就挂了电话。 孟客沮丧到了极点。他隐约感到由于自己的“横空出世”,无论是给樊文良还是江帆,都带来了麻烦。锦安市委尤其是翟炳德对樊文良是有成见,无论樊文良怎样处理,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亢州政权不稳定,这个影响是深远的。 樊文良暂且不去考虑,就拿江帆来说,这应该是一次不小的打击,代理市长时间最长,几乎整整一年的时间,最后出来一个竞争者,而且这个竞争者还号称是协助他工作来的,好在江帆说理解自己,就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理解自己,还是口头上理解?两级市委不让退选,他也就只有服从的份儿了。 江帆来到楼下自己的办公室,刚进来,丁一就跟了进来。江帆以为是林岩,就说道:“小林,你先去吃饭吧,我打几个电话。” 他没有听到林岩的回话,就转过头,一看后面的不是林岩,是丁一。 就见丁一笑嘻嘻的看着他。 “小丁,有事吗?” “嗯,我也没吃饭,想请市长。” “哦,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江帆问道。 “也没有为什么,就是过完年还没跟市长在一起吃过饭呢。”丁一不好意思的说道。 “就你自己吗?” “嗯,如果市长同意了,我再去招呼别人。” 江帆说道:“改天好吗?我今晚太忙了,你知道我有许多事需要现在处理,没时间吃饭,更没时间吃你请的饭了。”说着就要走过去打电话,他见丁一站住没动,就说道:“改天好吗?今晚不行,或者,等我明天离开亢州的时候你再请我?” 丁一心里有些难过,她说道:“市长不会离开亢州。” 江帆听了这话很舒服,就说:“为什么?” 丁一说道:“市长是最好的!”说着,还把自己的大拇指竖了起来。 江帆心里一阵激动,知道她请自己吃饭是假,安慰自己是真,就走到她的跟前,握住了她的拇指和手,激动的说道:“小鹿,谢谢你。” 丁一使劲握了市长一下,凑到市长跟前,一只手揽过市长的脖子,踮起脚,在他的脸上就亲了一下,随即,自己的脸羞的通红,她看着他,抿嘴一笑,随后转身就跑了。 081 跳进了自己挖好的坑(一) 一切都发生在霎那之间,江帆懵了,他愣愣的站在那里,大脑居然出现了瞬间的空白。要知道,他追求了这么久,这是丁一第一次主动的表现。 摸着刚才被她温热的小嘴亲过的地方,又把手放在自己的嘴边,亲了一下,回味着刚才那幸福的时刻,心里一股温情顿时荡漾开来,他自己都没想到,在目前这种严峻的时候,居然收获了丁一的吻。 他的心情好了许多,立刻打消了打电话的念头,越是在这个时刻越要冷静。他听林岩说,彭长宜告诉他,部长他们早就知道选举要出事,之所以没有告诉他,就是担心他过早知道后,在人民代表面前无法保持一颗平静的心,想到这里,他走出了门,还故意叫了声“小林”。 丁一出来了,说道:“他没在。” “哦,告诉他我去吃饭了。”江帆头也不回的说道,心情轻松了许多。 丁一看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似乎那个儒雅、沉着、冷静的市长又回来了。 在会上,当大会宣布了新增候选人的时候,丁一紧张的手心里都冒了汗。从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江帆,心里就有了那么一种牵挂。 丁一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人代会的场面的,对等额差额这些字眼没有明确的概念,在她印象里,选举就应该有一位以上的人当候选人,不然怎么能叫选举。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对人大代表另行推举出的市长候选人这个问题都如临大敌,她在会议间隙,咨询了人大一位老同志,这位老同志告诉她: 新中国成立后的前三十年,我国实行的是等额选举制。虽然1953年《选举法》并未明确规定采用等额还是差额,但邓小平1953年3月8日在《关于基层选举工作的报告》中谈及候选人的提名方式时,曾明确提出要采用“等额”方式。1979年,与《选举法》同一天被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组织法》第一次以法律的形式明确规定,对地方国家机关领导人员的选举“候选人名额一般应多于应选人名额”,即采用差额的办法。但是由于当时“预选”的存在,当时在地方国家机关领导人员的选举实践中,多数实行的是差额预选,主要是将代表联名提出的候选人预选掉,保证主席团提名的候选人成为正式候选人,然后在正式选举中则采取等额。 1988年前后,全国各地掀起了“差额”选举市长、副市长的热潮,差额选举把竞争机制引入了地方国家机关领导人员的选举中。民主选举自己的执政官员,代表和选民第一次真正拥有了让谁担任领导的权力,这唤起了民众空前的民主参与热情。1986年在修改《选举法》和《地方组织法》时,虽然对差额选举做出了明确规定,但是也重新将“等额选举”纳入法律条文:在地方政府机关领导人员的选举中对采用“差额”还是“等额”取了比较灵活的方式,正职“如果候选人只有一人,也可以等额选举”,而在补选中则无论人大代表还是地方政府机关领导正副职都可采取等额的方式。然而由于等额选举比较保险,便于实现上级意图,上述规定在最近几年选举中,被普遍约定俗成为等额选举,甚至一些地方在选举办法中公然规定正职必须实行等额选举。 听了这位老同志的解释,丁一彻底明白了差额和等额的关系。 那位老同志最后说,目前在亢州,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江帆,不仅他称职,最重要的是组织意图所决定的。 那一刻,丁一就对选举更加关注了。明白了江帆目前所面临的处境。也就对他有了深深的同情心。她不能为他做什么,向她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鼓励他一下还是应该的。 其实她说请刚才吃饭时,心里明明知道市长不可以接受她的邀请,现在是什么时候,市长怎么可能跟她去吃饭,她只是想表达一种心意,跟他说了那句“你是最好的。”而且还吻了他。这就足够了。其实吻完后,心跳的很厉害,尽管只是嘴唇轻轻挨了一下他的脸,但性质是一样的,按着砰砰跳动的心,她坐在座位上,在想着终于把自己的初吻献了出去。 江帆选举遇到挑战,却意外的收获了丁一的初吻,他放下思想包袱,美滋滋的去会上吃饭去了。 他可能不知道,今夜注定会有一大批人在为他忙活,确切的说,在为选举忙活。 樊文良昨天夜里就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的觉,今天这个时候连晚饭还没吃,在散布散会的时候,赵秘书堵住了张怀,把他请进了樊文良的办公室。 张怀满不在乎的坐下了,今天再坐在这里,心里就踏实了很多,因为候选人不是我张怀,任你们怎么着也不会想到我的头上来,即便怀疑也不顶事,在这个尊重证据的法制年代,光靠怀疑是站不住脚的。 张怀今天一天都在为自己的智谋高兴着,内心里就跟开花一样,甚至今天这个结果比自己当上市长还高兴。他觉得自己太了不起了,居然一箭三雕! 他坐在沙发上,从兜里掏出了烟,以往来樊文良办公室的人包括张怀本人,都是不抽烟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樊文良不抽烟了。但是张怀今天高兴,心花怒放,就抽出一支烟,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烟。 樊文良显然不想让他抽烟,趁他还没点着的时候,说道:“张市长,我这里有一封信,讲了高尔夫旁边有一排不明建筑,这个项目一直是你主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樊文良没有用“举报”这个字眼。 张怀放下手里的打火机,脸色就变了,另外一只夹着香烟的手就哆嗦开了,最后脑门就冒出了汗,他看着樊文良,半天才说:“诬告吧?这是诬告吧?” 他用的是疑问语气,明显的是在向樊文良求证到底是不是诬告,甚至连说道这个词时最起码的底气都没有。 樊文良说道:“你连信都没看,怎么就知道是诬告?” 张怀一愣,对呀,自己连信都没看,怎么就知道是诬告,还是他在这个项目中早就有短似的。 樊文良又说道:“不过,是不是诬告这要问以后的调查组。” “您,您打算怎么办?立案吗?”张怀顺杆爬了上来。 “目前还没这打算,但不排除以后。你知道,我们必须还当事人一个明白。” “当事人?” “对,尽管这个当事人不在了,但是,我们早晚也要搞明白这件事。” “你是指……” “张良。” 张怀一哆嗦,说道:“这信是他写的?” 樊文良没有回答他。 张怀的汗就下来了,他的脸变白了,一会又变红了,嘴唇哆嗦着说道:“您打算怎么办?” 樊文良看着他,说道:“目前选举是大事,这件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说能怎么办?” 081 跳进了自己挖好的坑(二) 张怀的心多少踏实了一点,随后又提了起来,无疑,事情再明确不过的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逃过书记的眼睛,只是他碍于稳定,暂时不追究罢了,他甚至再想,如果自己在选举不搞这么一出,可能书记都不会过问这种事。他的后背早就冒出了汗,说道:“我能问一句,江帆,知道吗?” 樊文良依然看着他,他今天之所以把这信拿出来,也是给张怀最后一次机会,樊文良也是有自己的居心的,目前,他不想引爆这个小洋楼,因为牵扯到了上级领导,如果张怀聪明就自生自灭,毕竟眼下稳定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听张怀这样问自己,樊文良就清楚张怀已经认清了形势,于是说道:“你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听了书记的答复,张怀无力的说了一句:“我明白了。”说着,站起身就往出走。 王家栋始终密切关注着樊文良屋里的动静,他的门没有关死,看见张怀蔫头搭脑的走出来后,立刻就来到了樊文良屋里,见樊文良脸色铁青,表情异常严肃,严肃的有些痛苦。他说道: “家栋啊,我真想,真想他妈的把这信捅出去!”说着,愤恨的用拳头捶了一下桌子。 王家栋走过去,收起了那封信,放到樊文良的旁边,说道:“您要冷静,无论是目前还是以后,眼下都只能这么做,也可能我们暂时对不起自己的职业良心,但是没办法,只能这样做。您也就别自责了,无论是上级还是那些混蛋们,会明白您的苦心和善心。” “也可能我的苦心和善心就是对人民的犯罪!”他站了起来,背朝着王家栋,他后面的墙上是亢州的地图。 “这个问题留给后来人吧,您、我都清楚,我们从政这么多年,有许多事都是很无奈的。”王家栋开导着他。 “别人到你地里偷东西,你还得给他打掩护,真他……”他气愤的又要说粗话。 “是啊,相信后来者会解决好这个事情的。” “嗯,只能如此了,也许这是个遗憾了。”樊文良叹了口气,又说道:“你了解到了什么情况?” 王家栋说:“这件事参与的人有石亚水,但是石亚水不是代表团团长,他起到联络作用,主要手段就拉拢关系,许愿。” “一定要把取证工作坐实。听说苏凡请了病假?” “是的,开幕式那天上午还在,下午就请假了,突然拉肚子,来不了了,有人去看他,几乎一两分钟就去趟厕所,整整拉了一天一夜,人都脱相了,现在在医院输营养液哪。” 樊文良点点头。 王家栋说道:“您该去吃饭了,身体要紧。” “嗯。” “他怎么样?” “呵呵,他呀,知道有人给他操心,散会就吃饭去了,据说没怎么发愁,从楼里出来时很轻松,还很美的样子。”王家栋说。 “很美?捡着钱包了?”樊文良皱着眉说道。 “呵呵,不知道,据说是真的很美很轻松,不是装出的。”王家栋说。 “哦。”樊文良皱了一下眉,当得知代表们有提出孟客作为市长候选人的时候,江帆脸上的表情可不是美的,难道他得到了翟炳德什么授意不成? 这就是政治,在官场上呆久的人,都有一种先天的职业敏感,正常的事物也会先往不正常方面考虑。凡事只要和政治扯上关系,人就没有了轻松的时刻,紧绷着的永远都是政治这跟弦。 当江帆吃完饭从饭店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樊文良和王家栋,他赶紧站住。 樊文良特地仔细打量了一下江帆,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美的地方,但是已经很平静了,甚至显的还很轻松,就说道:“听说你捡了钱包了?” 江帆莫名其妙,没明白樊文良是什么意思,王家栋扑哧笑出了声。 江帆又随着他们走进了饭店。 江帆赶紧招呼服务员进来。 樊文良说道:“昨晚喝的是什么汤?” “无花果瘦肉竹荪汤。不过,这个需要一些时间。” “这个抗疲劳,防癌。很好的一道汤。”然后赶紧吩咐服务员说:“你马上去做,我们在点别的。”江帆说道。 樊文良问道:“你吃的什么? “我呀,一份鸡蛋羹。”江帆说道。 “没了?” “没了。” “不会连饭都吃不下吧?”樊文良看了他一眼。 江帆嘿嘿笑了,说道:“能吃下,就是下咽有些困难,所以我要了鸡蛋羹。” “呵呵,年轻人,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就下咽困难了?”樊文良抱着双臂说道。 王家栋说:“樊书记之前不让告诉你就是怕你吃不下饭,你果真吃不下饭了。” “嘿嘿。”江帆低头笑了。 “心里是不是没底?” “对于当选我到不是很担心,因为有你们这些前辈坐镇,就是担心票数多少问题。”江帆说的是实话,在亢州,能翻起选举大浪的只有眼前这两个人,别人做不到。他想拿个好的分数,这一年就跟苦行憎一样,处处谨慎小心,为的就是到这个时候有个完美的分数,哪个学生不希望自己是得满分?但眼下显然是做不到了,考虑清这一点后,加上丁一的鼓励,他也就放松了,何必要求那么完美呢?只要自己这一年在亢州能够毕业就行了,拿不到一百分拿六十分也行,这是他瞬间想明白的事。但是对于饭,他仍然没有胃口。 樊文良说道:“江市长是个要求完美的人。” “呵呵,有点,当学生的,谁不希望自己考个高分,脸上有光。” 王家栋说:“江市长,咱们陪老板喝两杯?” 江帆说:“只要老板喝我没意见。” 樊文良说:“喝点也行,只是最近血糖有些高,梅大夫严禁我喝酒。” 江帆说道:“喝点吧,您要的那汤还得有些时辰。” 于是,服务员端上了茅台,这三个亢州的首脑在剑拔弩张的选举之际,居然在这里轻松的喝起了酒。 他们在这里踏实喝酒了,张怀却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卧不安。原以为给江帆挖的坑,却差点把自己埋进去,为了自己不掉进这个坑,还必须要亲自把这个坑填满土,还要夯实、夯平整,以便江帆能信步通过,不能让他踩着一颗石子。 他现在最盼望的不是江帆落选,而是江帆顺利选上。 这一夜,对他来说注定无眠,他又召开紧急会议,给那几个死党重新下达了任务,要求他们再去做工作,要大家都去投江帆的票,不但不能选掉他,还要保证江帆高票当选。当然,这其中的变故他是不能和任何人说的,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了。 在这个城市一个偏僻的小饭店,林岩约见了李立,也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林岩心想,尽管自己不能做什么,但是替市长了解一些情况总还是能做到的,别到时市长说起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白当了市长的耳目了。 最可怜的还得是苏凡,他自己都莫名其妙怎么突然之间就闹开肚子了,而且泄的他浑身无力,眼冒金星,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向大会请了假,由妻子陪着住进了医院。 082 变成为江帆拉车的驴(一) 可能苏凡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突然闹肚子住院,完全是哥哥苏乾一手导演的。 自从那天苏乾看着弟弟一溜烟的跑出去之后,他就意识到了弟弟已经被张怀洗脑了,他必须采取极端的手段制止弟弟冒险。于是,他让医院的熟人配制了强力泻药,然后偷偷交给苏凡的老婆,告诉她:头开会时,想方设法让苏凡把这药吃下,必须吃,如果想保住目前的生活,你就必须这样做! 弟妹很敬重这个哥哥,刚想问为什么,苏乾就堵住了她的话,说道:“什么都别问,你只要让他开不了会就行。放心,这不是毒药,顶多就是多去几次厕所,如果你不这样做,就是害了他,害了这个家。” 弟妹似乎知道丈夫最近在选举上做的一些事,她就点点头,决定听哥哥的。于是,在他头出门的早餐中,就给他下了足够量的泻药。苏凡到了会场后,刚凑完国歌,他就感到了肚子有些不舒服,坚持着听完樊书记的开幕致辞,就再也坚持不住了,猫着腰跑了出去。自从去了第一次卫生间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不得不请假了。当然,这一切他是不知情的,他不知道哥哥是爱护他给他下了药,所以,原来折腾最欢的苏凡这次居然没能参加选举。 第三天的上午,当江帆和樊文良等一班领导走向主席台的时候,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江帆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什么了。 最先捕捉到他身影的当然是坐在前排的彭长宜,当彭长宜看到江帆依然是那么英俊、洒脱、轻松、自如的时候,他使劲的鼓着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掌声是送给江帆的。 江帆坐定后,看了一眼前排的彭长宜,又将目光在全场扫了一遍。这些代表中,有的他认识,有的他不认识,有的他还能叫上名字来,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今天,当他居高临下坐在台上看他们的时候,目光里就有了审视的意味。 代表们显得很平静,坐在前排的人偶尔会和江帆的目光相对,也许他们无法断定市长的目光到底注视的是不是自己,所以,和他对上后也就移开了。江帆并不能从这些目光中看出什么特别的含义来,但是坐在台上,他必须为自己找点事干。江帆是从大部委下来的干部,他不能像地方干部那么不讲究,剪指甲,抠鼻,挠痒,更不能交头接耳,只有端坐,或者低头看点什么写点什么,但是今天的议程就的选举。他不想低头看什么,也不想写什么,他现在最想看的就是台下这些代表,他在想这里会有多少人投自己的票?会有多少人投孟客的票?或者再出个王客李客什么的来,他猛然看见了边上工作人员座位上的丁一。他的心一动,莫名的就想到了昨天那个吻,手就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右边的脸,被她吻过的地方。可能他这个突然举动只有丁一和他能意会到,再看丁一时,就发现她低下了头,用手撑着脑门,柔顺的短发盖住了她的脸,另一只手在不停的转动着手中的笔。 他的心就一动,此时就在想,如果自己不来当这个市长,肯定会舍下一切去追求她的,追求这个自己心仪很久的小鹿。 投票正式开始了,每个代表的手中都捏着一张轻薄的纸片,千万不能小看了这张纸片,这张纸片将决定着一个人的政治命运,当初周林就是这样被代表们“x”下去的,他的支持者不足半数。今天,这张纸片上出现了两个人的名字,其中的一个将会以“√”超过半数胜出。 江帆感到有些滑稽,今天,自己的命运将不会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是在他们手中的纸片上。 当大会主持人宣布道:“下面,进行下一个程序,选举正式开始!”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偌大的会场立刻变得庄严和凝重起来,这时,会场上空响起了运动员进行曲,欢快的乐曲,缓解了会场上的紧张气氛。 樊文良站起,带头走下主席台,双手握住早已填好的选票的两个角,在就要放进选票箱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给了摄影师拍照的的时间,然后手一松,这张纸片就掉进了选票箱里,随后是江帆,江帆也学着樊文良的样子,重复了一下他刚才的动作,就在手松开的那一霎那,他的心也落到了实处,不是再悬在半空了,似乎推举孟客做候选人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他忽然意识到,这里最滑稽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想当年,自己背负着失女之痛、妻子出轨之辱,逃离北京,来到了亢州,本来是想在这里安静过上一段时间,平复自己的心灵创伤,根本就没想过到在亢州政坛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是机会和命运让自己阴差阳错的成了主政这里的代市长。当时的感觉就跟天上掉下来一个馅饼一样,不幸砸中了自己,那时的意外和惊喜可想而知。 他认真履职,真诚和樊文良相处,尊重同僚,他想做一个让亢州市委满意的市长,让亢州老百姓满意的市长,一年下来后,他自我感觉不错,他认为亢州没有理由不选择自己,但是,就在昨天,这个梦想被现实撕裂了。代表们另外推举出了一个候选人,尽管是少数人,但也说明了他在这部分人心目中是不合格的。他沮丧到了极点。彭长宜第一个给他打电话,跟他客观的分析了形势后说道:“您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当选没有问题,最坏的结果就是会拉掉一部分选票,除此之外不会有什么了。” 彭长宜说这话不完全是为了安慰他,是非常客观公正的,但就是这么客观公正的分析,仍然让他的心理很难受,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这一天,他做了多少,忍了多少,付出了多少。不敢大张旗鼓的离婚,甚至都不再回家谈判,不敢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不敢大胆的提出自己的施政理念,不敢换车,不敢……这么多的不敢之后却是今天这个结局,这让有一贯追求完美天性的江帆的确感到了委屈和心理不平衡。 但是,就在昨晚,来自心爱女孩的一句话和一个意外的吻,忽然就平复了他内心所有的烦恼。连一个毫不懂政治和斗争的女孩子都知道来安慰他,肯定是自己让别人担心了。 也许,世上任何事物,原本就是以不完美方式存在的,所以才有了维纳斯的断臂,比萨的斜塔和蒙娜丽莎的微笑,因为不完美,所以被称为遗憾,因为遗憾,所以有了旷世之美。何必要那么在意满票呢?正因为不是满票,自己以后才会有压力,才会有动力,才会更好的审视自己工作中的不足。 想到这里,他轻松了很多,跟在樊文良后面,登上主席台另一侧的台阶,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落座。似乎此时选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其实江帆知道自己不是热衷于权力的那种人,但是却很看重自己目前的位置,到不是这个位置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实惠,主要是他认为这是自己的一份职业,只能干好,不你干差,从来没得到的时候,他没有向往过,但是一旦得到要是再失去的话他认为就是自己的失败。所以这一年他才这么小心谨慎。 也可能人的权欲都是这么培养起来的吧?从无到有,到不愿失去,到挖空心思得到,自己是不是也走进了这个怪圈,不然为什么昨天一天都这么患得患失啊? 可是,看看主席台上的这些人,哪个不是热衷于权势的人?樊文良?王家栋?张怀?他突然发现张怀的脸很红,而且脑门上居然有汗。 奇怪了,尽管会场有暖气,但是也没到温暖流汗的地步,他的汗从哪儿来呀? 淡定下来的江帆突然发现张怀居然表现的很紧张,不停的擦汗不说,而且目光惶恐不安,偶然和他的目光相遇后,即刻躲闪开了,有一种做了贼的感觉,丝毫没有往日见了自己的趾高气扬和傲慢。 082 变成为江帆拉车的驴(二) 江帆感到好笑,现在被架在火上烤的是自己和孟客,你张怀紧张什么呀?你应该幸灾乐祸应该猫哭耗子才对呀?忽然,江帆脑海里电光石火般的一闪,他明白了,这一次推举孟客出来必定是张怀作祟,既然做了祟,就更加关心结果,所以他才会这么紧张,甚至比江帆和孟客自己都紧张。 江帆想心里感到好笑,心想,无论我俩谁当选,都不会是你张怀最想看到的结果,只不过是为了把水搅浑,他甚至揣摩出了张怀之所以不把自己弄出来做候选人,一定是还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所以弄出了孟客。 江帆又是电光石火般的一闪,他忽然觉得樊文良和王家栋甚至是彭长宜都知道事实的真相,就是没人跟他说,樊文良不跟他说有情可原,可能是出于对权力尊严的考虑,彭长宜怎么也不跟自己说?他甚至怀疑林岩都知道一些情况。这些平日和自己关系最近的人都没有跟自己透露任何消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怕自己乱了方寸。他突然想起彭长宜说的“有那时间,还不如多想想做报告那天穿什么衬衫、带什么领带的好哪。 想到这里,他有了一丝感动,他甚至为自己昨天的惶恐而羞愧。 这样想着,心里也就有了很充实的感觉,不由的嘴角就有了一丝很温暖的笑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表现的更加深沉一些,赶紧收住笑,抬起头,正好和走过的孟客目光相遇。孟客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但却皱了一下眉头,这个目光的含义不难破译,那意思分明是在说你居然还笑的出来? 孟客有些愁眉苦展,而且人似乎显得很憔悴。真是可怜他了,稀里糊涂的被人在背后算计了一次,既憋气又窝火。其实,孟客也的确有自己的野心,这一点从他刚来的时候就显现出来了,但是即便他有野心,也不会野心到这次和他争夺市长这个位置的,这一点江帆心里有数。 他丝毫不怀疑孟客,客观的说孟客还是肯干工作的,他还是非常配合自己工作的,无论是开发区还是城市改造,孟客应该立了头功,受了大累。他应该是真心实意支持自己出任市长的,这一点无须质疑。从昨晚散会后他看自己的目光就能体会出来。 文学家喜欢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的确如此,一个人的内心是能够从眼睛里表现出来的,无论他掩饰的多好,也会在眼睛里暴露出最真实的东西。无论是昨晚还是现在,孟客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更多的是歉意,是无奈,是不知情的愤懑,而他回复给他的目光是理解。 目前,在亢州市领导班子中,真正对自己有敌意,又能从自己落选中获得某些好处的人中恐怕只有张怀了。自己曾经拿下了苏乾,将张怀不待见的曹南扶正,又利用分工削弱了他的权力,兴许他早就恨的牙根痒痒了,说不定积蓄了多久才等到今天这一刻。但是他又没有十足的把握跳出来公然和自己竞争市长,因为在班子中,樊文良不会支持他,王家栋更不会支持他,这两个人如果不支持他,他胜算的把握几乎归零。但是这个机会又不是年年有,几年才有这么一次,他又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所以才整出孟客这个市长候选人,来羞臊自己。 江帆在等待代表们投票的时候,忽然想明白了许多,明白后他为自己昨天的惶恐和内心乱了方寸而感到脸红,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彭长宜,甚至不如丁一。如果丁一没看出他的惶恐,为何特地来他的办公室,跟他说他是最好的,还吻了自己。明摆着就是安慰自己,那天送她回家,他吻了她那么久,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昨晚却突然亲了自己一下,尽管是轻轻的一下,他根本没有体味到的时候就结束了,但这足能说明问题了。 唉,自己还是不成熟。这一次幸好有樊文良、王家栋护航,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不知自己将来是否能独立处理这样的事情? 他没有怀疑樊文良和王家栋,这一点他早就明白,无论是政治原因还是自己个人魅力,他们都没有理由不给自己护航。这一点江帆非常有自信。 唉,一个男人,到了需要女人来安慰的时候,肯定是自己虚弱到了极点。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丁一的方向,见她又在抬头看着自己,碰到他的目光后,又借故躲开了。他决定捉弄她一下,见丁一调开了目光,自己也故意调开了目光,看向别处,然后又不经意的转向了她那边,果然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的卷土重来,目光再次碰上,呵呵,这次她是彻底不好意思,都有点不知所措了。慌乱的低下头。 江帆在心里笑了,是很开心的笑了,他没想到此时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心境。 江帆嘴角的笑意,被张怀用眼睛的余光捕捉到了,他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按说此时他看见江帆哭心里才高兴呢。但是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么诡异,昨天还是那么迫切的希望看到江帆笑话的张怀,今天却完全变了一个人。此时,他紧张的不是想让江帆落选,而是想让江帆当选,甚至票数越高越好。 这一点江帆是绝对想不到的。 083 死人的诅咒胜过活人的憎恨(一) 虽然,张怀昨天晚上已经布置下去,让那些跟自己有关系的代表们转而支持江帆,不要投孟客的票了,但是他还是有一些担心,担心江帆的票数不高,似乎江帆得票多少是和自己的罪恶成正比的。 张怀绝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跟樊文良正面遭遇,要说在亢州,恐怕他最憷的还是樊文良。这个个子不高的男人,蕴藏着无限的政治智慧和个人威力,无论多么难缠的事,他总是轻而易举的化解,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事着过急,表面给人的印象永远都是不动声色,还有那么一点平和和随意,但是他的内心却是非常有厚度和广度,无论是内力还是城府,都是他们这些“农民干部”无法企及的。 张怀没少琢磨过樊文良,但是他始终琢磨不透他,因为他总是不露任何声色。有时感觉樊文良就像武林高手,平日深藏不露,一旦出手,对方非死既伤,他来到亢州后,不动声色的收拾了孙玉龙,让这个不买他账处处跟他作对的市委副书记提前去了人大,而且孙玉龙几次想调到别处任职都不能如愿,最终老老实实的呆在人大,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又不动声色的收拾了周林,尽管收拾周林的手法司空见惯,但高明的是省地两级调查组在亢州呆了一个礼拜,居然什么违规迹象都没查出,不能不说他的高明和缜密;他降服了王家栋和范卫东这两只坐地虎,不但能够让他们和平相处,还有让他们各司其职给他拉车,每当这两个家伙掐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一出面,总有熄灭战火,而且还总能恰到好处的调节他们之间的矛盾,既不让他们的战火影响大局,也不让他们的战火完全熄灭,总是能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冲突。官场不能没有斗争,斗争太过猛烈也不行,太过和谐也不行,他总是能掌握这其间的平衡度,总是能把这个度控制在他认为最舒服的程度。 樊文良是政坛的高手,真正的高手,在亢州市领导班子中,他张怀只服樊文良一个人,所以,他从来都不敢跟他正面遭遇,因为他知道,无论是谁,只要跟樊文良正面遭遇,那必定先完。他张怀是谁,历届市领导中,除去樊文良,他没把任何人真正放在眼里过,尽管他是农民干部,但是经历过历次的政治运动,用过去那个年代的话说,是在大风大浪里锻炼成长起来的干部,是经过无数次政治洗礼而岿然不倒的干部,是政绩累累的干部,是一步一个脚印不断向上攀登的干部,在亢州,有谁比自己的脚步更踏实,更实在? 就连王家栋他也有几分看不起。如果王家栋不是死抱樊文良的大腿,他混的未必比自己好。别人就更入不了他张怀的法眼了,狄贵和他从来都不拿正眼看他,整个一我窝囊废。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樊文良居然早就握着自己的小辫子,自己却浑然不觉,这招,真他妈的够阴险的! 一想到这里,他的后背就冒冷汗。这就跟打靶场的靶子一样,始终都是暴露在别人的枪口之下。甚至还不如靶子,靶子就是靶子,是专供枪手练习射击技艺的。可是自己呢?可悲的是自己始终都认为自己是枪手,别人才是靶子,不曾想,在浑然不觉中,自己到成了别人枪口下的活靶子,人家想什么时候冲你瞄准就冲你瞄准,想什么时候搂锔儿就什么时候搂锔儿,可怕的是,自己居然不知情。 尽管那些小洋楼涉及到了锦安甚至省里的领导,但是真到了关口,他们是不会保护你的,这么多年的官场打拼,他深深知道,炒了豆儿大家吃,你自己不能独吞,独吞就会出事。不犯事还好,一旦犯事,受热的只有你一人。无论是锦安的领导还是省里的领导,都不会出来拉你,早就躲的远远的,唯恐沾染上什么。你说那小楼有领导的,那里写着领导的名字哪?哪个领导来过?洪副省长到是来了,但是那是在黑夜,谁看到了?到时吃不了兜着走的还得是他本人,即便有任小亮他也只能算个陪葬的。 他妈的,死鬼张良,临了临了还给老子玩了这么一手!真是做了鬼都不放过自己。他忽然想到前几天看的一个电影,是外国片叫什么基督山伯爵,里面有句话是“死人的诅咒有时会比活人的憎恨更可怕!”当时听了他的心里还真动了动。要知道,让张良拿出房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盖这些房子就是暗中给领导们的好处,省里领导为这事牵线搭桥,总得有所表示吧,钱是钱,物是物,如今,哪个领导不给回扣给你办事的?他手里的项目可以给你也可以给他,这就要看你的功夫了。功夫到了自然就给你。本来小洋楼分配方案中没有洪副省长的,可是不知道他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不久,他接到给项目领导的暗示,洪副省长父母年岁大了,洪副省长想把老人们接过来居住,但是他的家属和老人一直关系不好,他不能让老人跟家属住在一起,在才在北京周边城市动了心思,于是,想到了他这里的房子。张怀为难了,他是绝不会把自己房子让出来的,也不能要任小亮让,因为房子的许多事情都需要任小亮出面去办。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张良交出房子,因为张良时日不多了,他的家属没有条件住这个房子,尽管他说给他们一定的补偿,那也是自己掏钱垫付,没想到的是,张良和他的家属居然联手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招。 他明白,这封信肯定在樊文良那里有些时日了,但是樊文良之所以没有把它交上去,估计也是考虑了很多,这里顾忌最多的可能就是上级领导,如果没有自己在这次选举上做手脚,樊文良可能都不会把这信拿出来,他也知道投鼠忌器。但是,一想到这封信,张怀就冒冷汗,这封信在樊文良手里,就跟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样,他想什么时候念就什么时候念啊! 想到这里,张怀郁闷极了,这何时是个头啊?妈的,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年头,走的好好,你都不知自己被什么石头绊个跟头。 等他再看到江帆的笑意时,居然觉得有了更多的嘲讽意味,也该他嘲讽自己,现在居然轮到给他卖命拉车了,什么世道啊? 唉,还是求老天保佑,让江帆这次顺利当选吧,最好是全票当选,为了这个愿意,他早晨起来的起来的时候,居然破天荒的给江帆祈福!真他妈的憋气窝火,什么世道啊?要知道烧香的时候,他诅咒最多的就是这个小白脸江帆了。可是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现在被架在火上烤的不是江帆和孟客,倒是他张怀自己了,他甚至感到了自己位置的岌岌可危,别说樊文良,就是江帆出手自己也会招架不住的,如果他和孟客联手的话,估计自己不是滚蛋就完蛋。 代表们投票完毕,会议进入中场休息阶段。主席台上的领导回到旁边的会议室等待结果。代表们则自由活动。 大礼堂的旁边各有东西两个会议室。张怀没敢去樊文良呆的那个会议室。而是来到了西边这个会议室,别人都坐着聊天,只有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并时常竖着耳朵听着唱票的声音,市武装部季部长说:“张市长啊,你坐下行不行,走来走去的晃的我的眼睛都累了。” 张怀瞪了他一眼,没理他,而是走出门,站在主席台厚厚的绒布后面,来回踱着步。 季部长哪里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啊?他是坐卧不宁啊! 绒布的那一面,就是主席台,主席台有六个人在当众唱票,朱国庆作为监票人之一,和其他监票人分别站在唱票人和计票人的旁边,仔细监督,每唱一票,都会有人仔细核实,大黑板上,写满了“正”字。 几乎都是江帆的名字,但是偶尔也会出现孟客的名字,每当孟客的名字被唱一次起,张怀的心里就像被人抽上一鞭子那样机灵一下。他在心里感叹,这哪是在选市长啊,分明是在选自己,比选自己还紧张! 083 死人的诅咒胜过活人的憎恨(二) 东边这个会议室里坐着樊文良、江帆、王家栋、高铁燕、狄贵和、孙玉龙、崔慈等几个人。他们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所说的话没一句是跟选举有关的,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凭白无故多出一个候选人,对江帆意味着什么。 会场里,彭长宜没有离开,而是仍然坐在前排的位置上,一边和别人聊天,一边不时的打量着主席台上唱票的情况。 说实在的,他也紧张,他感觉比江帆还要紧张。在排队投票的时候,他居然有些心跳,不时的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这张选票,感慨颇多,手居然有些颤抖。他知道,在这条路上走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被选举的经历,每一次被选举的过程,其实也就是一次耕心的历程,炼狱的过程,飞跃的历程。但是自己不知为什么,经历了周林事件后,只要一听到选举这两个字心里就发毛。之前尽管他安慰了江帆,其实他比江帆还紧张。 轮到他投票了,幸好摄影师不会对着他们给特写,不然自己颤抖的瞬间就会被摄录下来。 他发现,有一个人也很关心主席台上的情况,那就是姚静。姚静也是他们代表团成员之一,她站在座位中间,是那么出众,任谁只要发现了她,都会回头的,她的确是太漂亮了。 投票结果很快就被统计出来了,当孙玉龙把统计结果递给樊文良的时候,樊文良只看了一眼后就说道:“宣布吧。”然后站起来,就跟江帆握手,说道:“祝贺你,江帆同志!” 江帆赶忙站起,握住了樊文良的手,这是一年以来,樊文良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跟他叫“江帆同志。”他知道这话里面的分量和含义,也知道了结果。 紧接着,狄贵和、王家栋等人都走过来跟江帆握手,纷纷向他表示祝贺。 最后,轮到了孟客,孟客看着江帆,江帆走过去,主动伸出手,被孟客双手握住,孟客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晃动着江帆的手,说不出话。 江帆使劲的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也什么都没说。 当唱票结束,朱国庆从台上走下来,在经过彭长宜身旁的时候,朱国庆悄悄冲彭长宜做了一个“ok”的手势,彭长宜冲他笑了一下,彭长宜知道江帆毫无悬念的当选了。 大会继续开始,代表们重新坐好。主席台上的领导们依次出来,在原来的座位上落座。大会主持人说道: “下面继续开会,请本次大会主席台执行主席、人大主任孙玉龙同志宣布选举结果。” 孙玉龙走向前台,展开那张纸说道:“本次大会应到代表217名,实到216名,一名请病假,大会共收到选票216票。江帆,193票;孟客,23票。江帆当选为亢州市市长,江帆同志,祝贺你!”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坐在边上的丁一也使劲的鼓着掌,她为市长感到高兴。 江帆站了起来,他先向台下的代表们鞠躬表示感谢,然后直起腰,走出主席台,跟主席台前排就坐的领导们一一握手。当他来到张怀跟前,刚伸出的手就被张怀紧紧的握住,还使劲的晃了两晃,连声向他表示祝贺,情之真,意之切,让江帆都感到了诧异和感动。这一刻,江帆都怀疑自己对张怀的猜测是不是错了?如果真是张怀设计的这一切,他不该会对自己这么真诚的祝贺自己吧? 江帆还不知道樊文良给张怀看信的事,所以他对张怀的变化就揣测不准了。 另一个表现很开心的当然是副市长孟客了,选举没出意外,压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他不用再担心没法跟翟炳德交代了,也不必担心江帆对自己会有看法了,因此,脸上的阴霾烟消云散,笑的自然就开心了。当江帆跟他握手时,他的心情比在会议室平静了很多,脸上挂着灿烂的笑,连声说着“祝贺、祝贺!” 讲台边的孙玉龙见江帆的手握的差不多了,就对着话筒说道:“下面,请新当选的亢州市市长江帆同志讲话!” 台下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江帆跟最后一个人握完手后,走向了主席台右前方的讲台,这几步他走的很稳健,也很自信和沉着,经历了仕途生涯的第一次选举,使他感悟很多,从昨天到今天,他经历了来自内心的煎熬和历练,战胜了自己,即便是自己不能当选,他也会很好的理智面对。 他走到讲台前,顿了一下,掌声立刻停住,会场安静了下来。他的目光掠过全场,眼神深邃、镇定。 此时,台下的代表们都感受到了江帆的目光,都认为江帆看见了自己,每个人都感到此时江帆的身上,有了那么一种威严和庄重,人们已经开始相信,经过整整一年的锻练,这个市长是有能力也有信心搞好亢州政府各项工作的。 “尊敬的各位代表: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此时此刻,我既荣幸万分,又压力倍增。我深深知道,每一张选票都是一张考卷,每一份信任就是一份责任。对此,我唯有感动、感恩、感谢,唯有奋发、奋力、奋进,才能不辜负代表的信任和人民的重托!” 他刚一停顿,台下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没有讲话稿,完全是现场发挥,所以每句话也就更加的真实可信。 “我要再次感谢那些把选票投给我的人,我知道,在这一张张选票的背后,是你们的信赖,是你们的期待,是你们的重托;我还要感谢那些没有把选票投给我的人,我说这话不是矫情,你们没把票投给我,说明我的工作有不足,不足就是缺陷,你们这是做是对亢州人民负责!所以我要感谢你们,感谢你们让我对自己一年的工作进行反思,在今后的工作中,我衷心的希望你们对我的工作进行监督。” 084 尘埃落定后的担忧(一) 江帆刚说完这几句话,会场想起一种热烈的掌声。 此时,江帆的眼中,有着一种深刻的平静,他的目光掠过全场,似乎从每个人的头顶上扫过,继续说道: “民心是最大的政治,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我将不辱使命,在亢州市委的领导下,与亢州政府一班人一道,忠实履职,恪尽职守,努力做到务实、为民、勤政、清廉,说好亢州话,当好亢州人,干好亢州事,做一名好公民、好党员、好干部,不愧对‘市长’这个神圣的岗位,不愧对亢州人民,努力建设一个法制政府,责任政府,高效实干的政府!”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这是本届政府的定位,也是宗旨,这是历届政府中最实在也是离百姓最近的口号。所以,下边的掌声非常热烈。 江帆最后说道:“最后,祝愿我们亢州蒸蒸日上、繁荣富强,祝各位身体健康,万事,顺安!” 此时,台下的彭长宜感到江帆已经成熟了,无论是他的坚定和气宇,已经非常像一个市长的样子了。 在亢州金盾大酒店,本届人代会最后一顿晚餐上,樊文良领着江帆和主要领导挨桌敬酒,张怀紧跟在江帆的后面,一副和谐的气象,没有人知道台面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在前来敬酒的领导们中,其实早就发生过一场剑拔弩张的暗战了。 张怀尽管跟在江帆的后面,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瞟着樊文良,他担心尘埃落定后,樊文良会跟他秋后算总账,所以内心惶恐不安。 樊文良根本没有在意张怀,他不停的举杯,象征性的抿着酒,还不时的和代表们说着话。说的最多的就是:“大家辛苦了,提前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事后,王家栋对樊文良说:“多亏了我们有这样一封信,才把张怀这个疯子制止住。” 樊文良说道:“家栋啊,没有这样一封信也能制止住他,他干的事,你我同样能干,相信听你、我话的人多,听他话的人少,即便是听他话的人,最后也得听我们的话,这年头谁有船不坐非要抱块木头漂泊呢?” 樊文良说的太对了,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王家栋说:“还是老板高明,最后让他替咱们去做代表们的工作,让他自己在代表们面前出尔反尔。” 樊文良说:“活该,就该让他自己去擦屁股。” 远在锦安的市委书记翟炳德,接到亢州市委的报告后,他陷入了沉思。 说真的,他不得不佩服老领导樊文良的领导水平和领导能力。本来他想在樊文良控制权力方面做文章,但正是这一点樊文良做的非常出色。去年,成功的把周林选掉,拔掉了自己插在亢州的一根钉子,省市两级调查组也没有查出在选举过程中亢州有什么人违法违纪的事实;接下来,他采取了怀柔政策,就地提拔了江帆为代市长,没想到樊文良很买账,对江帆采取了包容、扶持的策略,党政一把手相处的和谐融洽,这里固然和江帆自己的努力有关,但是也和樊文良的宽怀大度有关。半年后,又把自己的前任秘书派到亢州任副市长,亢州的各项工作稳步推进,江帆也取得了令人欣慰的成就。一年中,亢州没有出现让上级市委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没想到在这次选举中,竟然出现了代表另行推举市长候选人的事件。当他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后,首先想到的是锦安市委不派人去协助,你樊文良本身就是锦安市委副书记,有责任和义务搞好这次选举。他原以为凭樊文良的个性,为了力保选举顺利进行,会对另一个市长候选人孟客劝退,没想到,他不但不对孟客进行劝退,反而采取了包容和接受,向孟客表示祝贺,并肯定了孟客到亢州后的工作成绩,还说让他做好接受代表评议的准备,展现了主政者的自信和风度,顺应了民意,丝毫没有大动干戈,一切都在平静有序的外表下进行着,最后孟客只得了23票。 翟炳德对亢州似乎有些看不明白了,对这位老领导佩服有加,同时,面对这样一个非常具有领导能力的下级来说,翟炳德也的确感觉到了危机。 两天后,当江帆出现在翟炳德办公室时,翟炳德看到了一个和一年前有些不一样的江帆。眼前这个江帆,更加成熟,稳重,气宇中还有了几分老练和深沉。他笑着说:“呵呵,不错,很像一个市长的样子了。” 江帆赶忙说:“多谢您的栽培。” “呵呵,应该是樊文良的栽培才对。” 江帆一愣,随即就笑了,说道:“如果您不把我硬掫到这个位置,恐怕我都不会和樊书记打什么直接的交道。” “嗨,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栽培你还栽培错了不成?” “呵呵,还好,您终于承认了。” 翟炳德想了想,笑了,说道:“真是跟着樊文良长本事了,说话都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会截话了。” 江帆笑了。 翟炳德收住笑,说道:“候选人的事,不是孟客的本意,你要正确认识。” 江帆一听,赶紧前倾着身子说道:“翟书记,我怎么能不正确认识呢,孟客到亢州后,他的工作和能力有目共睹,的确得到了代表们的好评,是我的好帮手,我感谢他还来不及呢。” 翟炳德相信江帆说这话是发自肺腑,就说道:“你们俩以后还要继续合作,共同做好各项工作,别让我失望。” 江帆说:“我会的,孟客也会的。” 翟炳德想了一下突然说道:“春节回北京着吗?” 江帆说道:“初二回去着。” “你老岳父身体怎么样?” “还行,现在基本适应了退下来的生活。” “你岳母是个本分善良的人啊!她对妞妞的事一直无法释怀。” 江帆愣住了,半天才说:“翟书记,您认识他们?” “哈哈,岂止认识,那是我曾经的老领导啊。” 江帆彻底懵了。 樊文良说:“我刚参军的时候,你岳父是我们团长,按说一个新兵蛋子怎么会和团长扯上关系呢?可就是这么巧,有一次团长到我们连队视察,我那时个子小,站在前排,在毒太阳的晒烤下,我们依然保持着端正的军姿,团长不时的向我们挥手,说道:同志们好!我们大声说道:首长好!他又说:同志们辛苦了!我们也大声说:首长辛苦!他来到我们面前,发表了一通讲话后,最后和前排的战士挨个握手,到了我跟前,他没和我握手,居然拍着我的肩膀说道,这小鬼,真可爱。我听后啪的一个敬礼,一本正经的大声说道:首长可爱!他听后愣了几秒钟,随后哈哈大笑,笑完后,就和我旁边的战士握手,我急了,又大声说道:报告首长,你没跟我握手!我身后就有人提醒我,哪知他没有生气,还哈哈笑着又走了回来,重新跟我握手,还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就报告给首长说,新兵一营二排三班翟炳德!他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肯定又想说我真可爱,但是怕我再回复他首长可爱,就笑笑走开了。新兵训练结束后不久,我就被调到了他的身边,当了首长一名通讯员。后来想想,用现在时髦的话说,我那次是成功的推销了自己一回。” 江帆的心有些乱,说道:“您怎么刚告诉我?怎么之前我一点都不知道。” “一年前就想告诉你,你岳父不让,他说你有自己的志向,嘱咐我能帮什么忙就帮什么忙,所以,我就去省委组织部,在多个挂职锻炼的名单中找到你,就把你要来,放在了离北京最近的亢州了。” 翟炳德说完,偷眼打量着江帆,他知道这话对江帆起到了触动,就接着说道:“如果说是栽培的话,你、我都是你岳父栽培的结果。” 084 尘埃落定后的担忧(二) 江帆把该拜的领导拜了一遍后,从锦安市常委楼里出来的时候,林岩发现市长脸色有些不对,没有变点的轻松和欣喜,表情严肃,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林岩很纳闷,来的路上他还踌躇满志神采奕奕的样子,怎么出来后就变了一个人?甚至在回去的路上都是一言不发。 林岩断定江帆肯定有事,是不是遭到了翟书记的批评?翟书记没有理由批评他啊?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和孟客有关? 任林岩怎么绞尽脑计、挖空心思也想不出锦安市委批评江帆的理由和依据,但是市长进去和出来的确像换了一个人。 江帆刚走,锦安市委副书记谢长友就进来了,翟炳德说:“江帆去你那里了吗?” 谢长友说:“刚走。” “你说这亢州出现副市长和市长争选票这事,怎么处理呀?” 谢长友一时没明白书记的意思,半天才说:“我估计是被人利用了,亢州表面铁板一块,其实未必。” “哦,说说看。”翟炳德坐了下来,看着谢长友。 “目前还没有明显迹象,但是两次选举足以说明这个问题,这不过樊文良控制得当,一些不利因素没有真正暴露出来。” “依你看,这次事故谁是幕后操手?” 谢长友没有立刻回答,他是管组织的副书记,尽管几年来他和一把手配合的不错,但是涉及到亢州的问题,他还是比较慎重的。 “但说无妨。”翟炳德伸了一下手,示意他尽管说。 “我感觉是张怀。”谢长友说道。 “哦?” “您想,无论是樊文良还是王家栋,这一年来江帆和他们配合的不错,他们没有理由不支持他。再有,如果江帆落选,明显的他们不但不会受益,有可能还会被问责,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张怀了。因为周林落选后,江帆顶了上来,那么如果这次江帆落选后,按这个逻辑推理,张怀就有可能也顶上来,在头选举前,他上来的次数比较多,所以我分析和张还的可能性极大。” “但是,他完全可以让代表们直接推举他呀,为什么把孟客推出来?而且孟客被推出来后,最后得票并不高?”翟炳德说。 “是啊,这也是让人想不通的地方,兴许只有樊文良本人才知道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谢长友无奈的笑笑。 “诡异!”翟炳德想了半天,才说出这两个字。 “您准备怎么安排孟客?”谢长友问道。 “没想好。”翟炳德实事求是的说道。 “经过了这次事故,江帆会不会和孟客之间产生什么不和谐的因素?”谢长友继续问道。 “按江帆的态度来说不会,我现在担心的不是江帆,这个干部身上有一种理想色彩,稍加锤炼应该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干部。他很有雅量,也很明白。我担心的是孟客,毕竟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尽管得票不多,但也说明了他有一定的群众基础,难免在以后跟江帆合作中,产生嫌隙。”翟炳德也有些忧虑。 “是啊,亢州是经济发达的县级城市,市长和副市长闹意见的话,会影响发展大局的。我担心这次选举会影响两人的关系。” “嗯,我也担心。”翟炳德点点头说。 “我的意思是把孟客调开,往上提一格。”谢长友说。 “他现在分管着开发区和城建工作,别的都还好说,目前这两块工作江帆还有些离不开他。” “开发区需要他协调的就是征地,一期征地工作已经基本结束,二期很快就会进行完,城建工作说是问题也不是问题。”谢长友说道。 “如果没有这次候选人的事,他们两个还真是配合不错。”翟炳德很欣慰的说道。 “亢州目前是什么意见?”谢长友试探着问道。 “樊文良什么都没说,即便有什么想法,他也不会轻易吐露的,我那个老领导,唉——”翟炳德叹了一口气。 谢长友笑笑,没有说什么。 “他不主动提出处理意见,就是想把问题上交。如果把孟客拿走我还真担心那里的政府工作会受到影响。” “看来,您对亢州还是厚爱一层啊。”谢长友说道。 翟炳德不再说话。 谢长友又说:“我还是想再啰嗦一句,尽管目前亢州有些工作离不开,但是要是等到他们俩有嫌隙了再分开就晚了,这可是您着力培养的两个干部。” 翟炳德想了想说:“你说的不无道理,把他放到什么地方呐?” “市直单位一把没问题。” “孟客在亢州表现的不错,有思想,懂配合,肯干事,这样的年轻干部我还是想放在下面,希望他们能够造福一方。” 谢长友点点头。 翟炳德又说:“据你的观察,江帆目前怎么样?” “呵呵,这个您比我心里有数。”谢长友笑着说道。 “我开始让他上来当市长的确有点冒险,担心他挑不起这个担子,担心他太嫩,不能跟樊文良很好的合作,还担心年轻人理想色彩太浓,工作不务实……但是现在看来苗头还不错。”翟炳德轻松的说道。 “您是慧眼识英才啊,我看这个孟客同样不错。”谢长友说这话不是恭维。 “是啊,其实对于孟客我开始也是准备让到直接到下边,总觉得还有些不放心,这样就把他放在政府办了,看来,他到亢州能很快适应角色,跟在政府办的历练是分不开的。” “那是。” 锦安市委一二把手,对亢州这次选举中出现的问题,交换了各自不同的看法,最后达成了一致。 几天后,孟客被翟炳德叫回,寒暄了几句后翟炳德就问道:“这次选举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人到捣鬼,你心里有数吗?” 孟客想了想说道:“这个,我没跟任何人私下探讨过,我怀疑是张怀,并且似乎江帆也这样怀疑。” 翟炳德点点头。 孟客又说道:“但是我后来看出张怀似乎很紧张,当江帆当选的时候,他是真心实意向他表示祝贺,一点都看不出有任何的虚情假意。” “哦?”翟炳德看了孟客一眼。 “是的,而且樊文良从始至终都是临阵不乱,和我谈话的时候也很诚恳。不满您说,这事我也琢磨了很长时间,但是琢磨不出所以然来。”孟客摇了摇头说道。 至此,翟炳德充分相信还是樊文良最后控制了局面。他想了想说道:“嗯,这个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就不要提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孟客说:“我到是没什么想法,只要江帆同志不计前嫌,我会一如既往的好好配合他的。” “是心里话吗?” “是心里话。”孟客说道。 085 考察组来了(一) 翟炳德看得出,孟客说的是真心话,所以他就更加欣赏他们,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要防止可能出现的问题。 翟炳德就没再说什么,又跟孟客了解了一些亢州开发区的建设情况和目前城市建设情况,听了门孟客的介绍,他很欣赏江帆加快城市进程建设的总体规划,说道:“江帆对城市建设有很多点子和想法,你注意多跟他交流,这是以后经济社会的大趋势。” “嗯,我们经常聊天,一聊就到半夜。”孟客并不隐藏自己对江帆的欣赏。 “谢书记担心你们俩以后闹意见,想把你调开,你有什么意见?” “那不行,您现在要是调我走的话,好像我真是存心跟江帆争夺市长似的。”孟客急了。 翟炳德哈哈大笑。 两个月后,锦安市委组织部由一名副部长带领的考核组,来到亢州市,对孟客进行全面考核。 锦安市委突然对孟客进行考核,樊文良多少明白了一些其中的意味,他跟考核组见面后就没再参与,而是由王家栋出面接待。 下午,江帆陪着考核组的人吃的饭,按说他也没必要出面陪他们吃饭,但是看在孟客的面子上,怎么也要表现出自己的热情,而且孟客跟他合作的也不错,他不但要给足孟客的面子,还要给上级来的人一个随和热情的好印象,指不定哪天用到这些人呢?自己在锦安可是没有任何关系,完全在于平时人脉的积累。官场上的事就是这样,看似很小的事情,有时候确有着很大的玄机,这也验证了王家栋那句话:官场没小事。 吃完中午饭后,江帆没有回办公室,坐着车就赶到了锦安,直接就进了翟炳德办公室。 翟炳德正在跟谢长友和刘季青商量什么事,就听秘书进来伏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翟炳德笑了,说道:“江帆打上门来了,你们先回去,我接待他一下。” 谢长友和刘季青都笑了。 江帆进来后,秘书给他倒了一杯水就出去了。 翟炳德说:“考核组去了亢州,肯定还要找你谈话,你不好好配合工作,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江帆看着翟炳德说道:“翟书记,我就是为这事来的。考核组是针对孟客的考核,您不会想把孟客从我身边调走吧?” 翟书记说:“有这可能。” 江帆一听,急了,说道:“书记啊,您不能这样,我现在离不开他,我们俩个一直配合不错,您这么做是拆台!” “怎么说话呐?”翟炳德立刻冷下脸。 “sorry,我道歉。”江帆低下头,举起双手,接着说道:“我跟您说,如果是因为这次选举的事,您就低估了我们的觉悟。” “为什么?” “您想,本来我们俩什么事都没有,这次完全是被人暗算,您如果把他调走,升了还好说,如果是平调,别人就会说这次选举孟客的确是有意而为,还会说我江帆不容人,把孟客同志挤兑走了,那样我们都不好做人了。”江帆委屈着语气说道。 “这么说你不愿意他走?” “我当然不愿意了,一百个不愿意。我现在的工作现状您又不是不了解。” “那如果孟客要是升了呢?” “升了?升了、升了的话,我就不能拦了吧——”江帆沮丧的低下头。 翟炳德笑笑,拿过暖瓶给他的杯子蓄满水,江帆赶紧抬起身双手扶着杯。 翟炳德说道:“我的确有私心,这个私心不是为了我个人利益,亢州刚选举完后,长友书记就和我说,要把你们俩分开,担心你们在以后的工作中,因为选举的事产生嫌隙,我当时也有这样的担心,也找孟客谈过,他的态度跟你的态度一样,都说不会。你们俩是我去年提起来学历最高的县级干部,也是我主政期间提拔的最快的干部,都是很有思想的年轻人,我可不希望这么一次选举,影响你们在今后仕途上的声誉,更不想给别人制造口实,这一点你今后尤其注意。所以后来我又考虑了一下长友书记的建议,才决定调走孟客。” 江帆想了想,觉得作为上级领导,这样考虑问题很正确也应该,如果孟客这次被提拔,他们俩个的确是目前提拔最快的年轻干部了,在这个论资排辈的官场,的确会有人不服的。这也是翟书记总是喜欢敲打自己的真实原因。眼下,孟客真要调走的话,肯定会影响到他目前的工作,但是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孟客升迁,那毕竟是一个人的政治前程,想到这里就说道:“嗯,我想通了,谢谢领导对我们的爱护。我能冒昧的问一下,孟客到底去哪儿呀?” “准备让他去清平市,政府一把,真正定下来还要看他的考核情况。” 清平市,也是锦安北部一个经济强市,跟亢州一起撤县建市的,亢州、清平、督城,号称锦安三强,都是经济比较发达的市县,而且清平的市委书记的年龄已经接近退休,孟客去那个地方很有上升空间。 江帆说,“哦,那还行,我,没得说了,服从市委的安排。” 翟炳德笑了,说道:“你是怕我们亏待了孟客吧?” 江帆也笑了,紧跟着说:“亢州政府的情况您也都了解,想着给我们派个能力强、有工作经验的副市长。” “能力太强你就不担心吗?” “不担心,只要对工作有力,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江帆说道。 “人选还没考虑成熟。对了,给你配备一个女副市长怎么样?” 江帆想了想说道:“翟书记,三个副市长有两个女的,您说呢?” “哦?哈哈,好,这点依了你。” 江帆从锦安回来后,刚进办公室,孟客就跟着过来了。 孟客说:“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是啊。” 孟客说:“想吃什么,我陪你去吃。” 江帆从孟客的神情中看出,忽然看出几分自信和沉稳,这是以前不曾显露出来的,就说:“先坐会儿,吃饭不急。” 孟客坐了下来,江帆看着他,然后笑了一下,说道:“咱哥俩合作这么长时间以来,可以我对你的工作非常满意,而且放心,可恶的是有人搞了这么一出,不瞒你说,我刚从锦安回来。” 孟客抬头看着他。 “考核组来考核你,我想不明白,去找翟书记去了,问他,您是不是要把孟市长调走啊?” 江帆注意到,孟客并没有吃惊,他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江帆想起刚来的时候,他跟雷总手下一个副总早就认识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心想这个人将来前途无量。大凡在官场上,能够恰到好处的隐藏自己的人,都能成就一番气候。于是他继续说道: “你猜怎么着,市委还真是那么想的。我说要是因为这次选举就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们都能正确对待。” 孟客想了想说道:“是啊,翟书记也找我谈过话,担心我因为没选上市长会和你合作不好,我也说过这个意思,本来,那就不是我的本意,我怎么可能和你合作不好?” “是啊,我们是被人耍了。”江帆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他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当我听说让你去清平当政府一把手的时候,我就没得说了。咱哥们感情不错是不错,升迁大事我就不能再拦了。” 孟客没想到江帆会因为考核组来而去找翟书记,他很感动,他说道:“在亢州这段时间,我跟你学了很多东西,翟书记也曾经说过,你在城市建设方面很有思想,我希望到了新的地方,遇到问题向你请教的时候,你别藏着掖着就行了。” 085 考察组来了(二) 江帆走到他面前,说道:“论基层工作经验,我不如你,只是比你早一点幸运罢了,还希望我跟你请教的时候你别藏着掖着了呢。” 孟客说道:“咱哥俩就都不要客气了,总之,我有做的不到的地方还请你多包涵。” 江帆伸出手,说道:“这一段,你让我省了不少的心。我谢谢你。” 孟客紧紧的握住了江帆的手,说:“我走是肯定的了,最后能去哪里还不没最后定下来。有些事我提前跟你磨叨一下,开发区目前的工作可以交由他们自己管理,城建这一块等新来的人也行,另外,如果新来的副市长使不上手的话,你考虑一下找个合适的人做市长助理,尽管市长助理是内部粮票,但可以协助你工作,顶个副市长使,那样会贴心一些。” “嗯,看情况而定吧。”江帆说道。 “还有,石亚水的问题,也希望你在合适的时候考虑一下,这个人的问题很大,却是不孤立的。” 江帆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所指。这个问题比较敏感,他没有表态,而是说道:“对于市长助理人选问题,你看好了什么人没有?” 孟客说:“我也只是建议,连你都不掺和人事,我就更不会了,我是想说彭长宜这个人不错,工作有头脑,有办法,也是个肯干事敢于攻坚克难的干部,给你当个助手应该不错。” 江帆想了想说道:“长宜当然没问题,就是怕到时别人会说他升的太快了。” “一点都不快,再说了,市长助理也只是一个正科,也不是副市长,他现在也是正科,属于平调。” 江帆笑了,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谁都知道,市长助理是为副市长做储备的,早晚是要跨上这步台阶的。” “对有能力的干部,就要大胆使用,你没发现吗?翟书记这两年加大了对年轻干部的提拔力度,缩短了提拔时间,尤其是对有学历的干部更是如此。我原来还想,等我把开发区主任交出去之后,有了时间,我也报考一个在职研究生,或者上个省委党校研究生班,不提高不行。”孟客深有感触的说道。 “是啊,省委党校的不错,对口。” 这时,林岩从外面进来,想说什么没有说。 孟客估计林岩是提醒江帆去吃晚饭,就说道:“你先去吃饭吧,有时间再聊。” 江帆说:“你吃了吗?” “我吃了。” “那你就去忙吧,我吃完就回宾馆。” 孟客走了出去。 林岩说道:“您想吃什么?” “唉,不想吃了,没胃口。”江帆说。 “您经常熬夜,怎么也得吃点东西。” 江帆又坐了下来,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林岩说:“要不咱们去喝粥吧,城西国道旁边开了一间粥棚,品种很多。” “你跟小许去吧,把我送回去,我那里有方便面。”说起方便面,江帆心里就涌起一阵温馨,他想起头春节,丁一给他煮的方便面。 “少吃那东西吧,咱们就去喝粥,丁一也在呢,她也没吃。” 江帆的心一动,最近,他感到丁一的目光里似乎有了某种含义,但是,自从上次听了翟炳德说起岳父和他的关系后,他的心里就乱极了,如同某根供血的血管,被硬生生的堵住了,心脏造的血,不能通畅的输出,堵在心里,工作繁忙的时候不显,一旦自己清闲下来,就觉得拥堵的厉害。 林岩见江帆不说话,就说道:“小丁跟我说,说你被选上市长后,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我说没变呀,市长还是原来的那个市长,她就不说话了。” 江帆的心又一动,女孩子是敏感的,的确,他现在有意疏远了丁一,倒不是他不喜欢丁一了,而是有些事,让他看不到光明,他必须扼住自己对丁一向往的激情,尤其是她吻过自己之后。 想到这里,他说道:“哦,过段我请她吃饭。” “丁一说彭主任打过电话,问您在不在。” 江帆知道,彭长宜如果没有急事要事的话,他一般都给林岩办公室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丁一的关系,江帆最近跟彭长宜的接触也不是很多了。他突然心里很堵,刚要说什么,曹南敲门进来了。江帆问:“你值班?” “不值,您是不是还没吃饭?” “嗯,今天胃不舒服,不想吃,小林,你和小许去吃吧,我跟曹主任呆会。” “那我们就去食堂看看还有什么?”说着,他就走了出去。 江帆问曹南:“有事吗?” “没事,刚刚考核组找我谈话着。” 考核组这次考核的很细,找了不同层次的人谈话。 “是不是孟市长要调走?”曹南问。 江帆点点头,说道:“晚上谁陪考察组的人吃的饭?” “王部长和卢部长,还有范卫东和我,樊书记敬酒来着。” 江帆点点头。 曹南又说道:“下午接到了锦安市的一份明传电报,明天上午锦安召开殡葬改革电话会议,要求各县市政府一把手、主管副县长和民政局、还有土地局、财政局、公安局一把手参加,主管领导参加,乡里乡镇长和分管乡领导参加,还有人大主任参加。” “殡葬改革?”江帆反问了一句。 “是啊,这个可能您没有经历过,说俗一点就是人死后不容许土葬,必须火葬。” “这个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怎么又要开这么一个会议?是不是又要平坟复耕了?” “可能又是农村工作一次运动吧,接到通知后我了解了一下,亢州在八十年代初期大规模的搞过一次丧葬改革、平坟复耕运动,那次效果很明显,后来到了八十年代末又大规模的搞过一次,这项工作就跟计划生育工作一样,尽管难度很大,但是群众应该是有认识了,我让卫先正在收集这方面的一些资料,一会给您,大致了解一下。” 自从曹南当上办公室主任后,他很尽职尽责,所有的工作都做到前头,江帆对他的工作无可挑剔,他的心里好受了一点,说道:“明天参加会议的都通知了吗?” “都通知了。” 这时,龚卫先敲门进来,把一份材料递给了曹南,曹南说:“卫先,没什么事你回家吧。” 龚卫先说:“好,您有事在给我家里打电话。”说着,就走了出去。 曹南看了看汇总后的材料,双手放在江帆面前的茶几上,说道:“您明天头开会时看看就行,晚上还是去吃点东西吧。” “最近胃口的确很差,樊书记回去了吗?” “回去了,但是我刚才看见赵秘书抱着一摞宣纸进来,是不是晚上要来写书法?” “张市长最近在忙什么?我好像有两三天不怎么见他了?” 086 常走夜路总会碰到鬼(一) 曹南见市长问起张怀,就说道: “下午见了,考核组找他,跟他了解孟客的事,我找不到他,就给李立打电话,李立说他出门了,没带他,我又给司机打电话,司机说他们刚从省城回来,刚把他送回家。我就让司机去他家,把他接来。” 江帆笑了一下,“哦,咱们张市长也不闲着啊。” “嗯,事儿比较多,我听说他那个当校长的亲戚,把一个代课老师肚子搞大了,人家家属不干,非逼着让他给转正。” “转正?怎么转正?” “转为正式教师。” “常走夜路,总有碰到鬼的时候啊。”江帆说着站了起来。 曹南也站了起来,说道:“要不我叫丁一给您煮碗方便面?” “不麻烦她了,总是麻烦她高市长都有意见了。”江帆突然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 “呵呵,高市长就那脾气,什么事喜欢抓尖抢上,小毛病不少,大毛病没有。” “那也不好,有一次她刚给我打了开水,我就听见高市长在数落她,咱们还是少给她找数落吧。”江帆活动了一下双臂。 “高市长就那样,把丁一当成她私有财产了,不信,你试试,比如你有事找高市长,跟她说需要丁一帮个忙什么,她保证高兴让丁一去给你办,得是在她批准的情况下。” 江帆笑了,说道:“是这个程序。” 曹南说:“是这个程序没错,那么吝啬有事,让小丁打壶水这等小事也要先请示高市长后再去找丁一吗?有什么必要,如果那么较真的话,那丁一还属我管呐?” “哈哈,你就别抬杠了。”江帆说道。 曹南出去后,正好碰到丁一也出门,曹南说:“丁一,你现在有时间吗?” “曹主任有事吗?” “市长不想出去吃饭,你要有时间给他煮碗方便面。” 丁一想了想说道:“行。” 曹南说:“我这里有。” 丁一说:“我去楼上拿炉子,我也有。” 丁一想了想,先去后面食堂,敲开门后,跟大师傅要了几根香菜和一个鸡蛋,有从楼上拿了炉子和方便面,回到自己办公室,插好炉子电源线,等她端着一碗颜色漂亮的方便面来到江帆办公室的时候,江帆就明白了肯定是曹南让丁一来的,就故意皱着眉,严肃的说道:“你这是干嘛?” 丁一说:“曹主任说您没吃饭,让我煮了方便面给您送来。” “哦,谢谢你丁一,我真的不想吃,如果想吃的话我就去食堂吃了。” “食堂早就没饭了。”丁一笑着就将一碗方便面放到茶几上,说道:“您先吃吧。” 江帆没有动,他看着丁一,说道:“丁一,你信命吗?” 丁一说道:“我对这个没有概念,没想过信不信,对了,您说过带我们去五台山的?” 江帆站了起来,走到丁一面前,说道:“丁一,过段时间吧,过段时间我也许会带你们去。” 丁一笑了,说道:“我是无意说的,您那么忙,怎么会有时间?” 江帆不敢看她那漆黑的眼睛,就掉开了目光,看着那碗方便面说道:“我知道你也没吃,端回去你吃吧,我真的不想吃。” “您,是不是病了?”她关切的看着他说道。 “丁一,听话,端回去好吗?” 丁一有些不明白,他最爱吃自己煮的方便面了,这次怎么忽然没了胃口,正在犹豫的时候,就听江帆低声但很严厉的说道: “我说让你端回去就端回去!你没听见吗?” 丁一听出,市长的口气里有了不耐烦,再抬眼看他的目光,有了冷峻和陌生。她突然很委屈,心想,自己做错了什么?居然对自己这个态度?想到那个总是亲昵的叫自己“小鹿”的市长,突然对自己冷淡起来,而且似乎有意疏远自己,难道就因为那天晚上她吻了他一下被他认为自己轻浮了吗?想到这里,她的脸红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满眼都是委屈,眼泪几乎要出来了,什么都没说,端起那碗面就走了出来。 江帆颓然的坐在沙发上,狠狠的捶了一下自己,看到丁一委屈的眼泪要溢出来,他既心疼又后悔,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丁一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孩子,她没有做任何让他讨厌过的事,想想刚才跟她发火实在有些过分,他有心想追过去跟她解释一下,但是,解释清又能怎样呐?他能给她什么?现在情况变得复杂了,他只能冷却自己对丁一的热情,给自己时间。 忽然,他感到自己很悲哀,尽管他做了很大的努力和牺牲,从北京大部委下到外地基层挂职,这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的,眼看自己刚有了点起色,到头来居然发现仍没逃出如来佛的手心,他陷入了深深的悲哀和孤独中。 初二那天,自己到岳父家拜年,跟他聊了一会儿基层的情况,意味深长的说道:“好好干吧,你在那里会有很好的发展的。”岳父还想跟他说什么,后来袁小姶回来了,她硬拉着江帆去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宴会,说那个同学特地邀请他参加,并且当着他的面拨通了那个同学的电话,那个同学言辞恳切的邀请他们夫妻来。岳父见他们有事,无论有多么重要的话他也不能说了,女儿女婿关系紧张他是清楚的,好不容易看到他们共同出席同学的生日宴会,自己就是再老糊涂也不能冲散了女儿的好事。那么现在想想,岳父没有说出的那些话,是不是就和锦安和翟炳德有关呢? 江帆心乱如麻,索性关了外间的灯,躺进里面卧室的床上,头枕着双手,百无聊赖,慢慢就睡着了。 丁一含着眼泪把那碗面端回来后,坐了一会,也就关上灯,准备上楼。在楼梯地方看见林岩和小许吃饭回来,林岩说道:“丁一,拿电炉子干嘛着?哦,我明白了,给市长煮方便面着吧?” 丁一点点头,没有抬头看林岩。 林岩说道:“他吃完了吗?” 丁一摇摇头。 林岩小声但神秘的说:“我让他出去喝粥,他不去,原来是等着吃你煮的方便面呢?” 丁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快步上楼去了。 林岩看见了她眼里的泪光,心想,怎么了?闹意见了?想着,他回到办公室,就看见了那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方便面,根本就没人动筷,这就说明,市长没有吃。 他推开了市长办公室,见外面黑着,里面的卧室有灯光,就推门进来了,看见市长正闭着眼睛和衣躺在床上。市长苦闷的时候他也见过,但是像现在这么苦闷和痛苦的时候还真没见过。他刚想退出去,就听见市长说: “有事吗?” “哦,没有。”林岩小声说道。 江帆坐了起来,说道:“送我回宾馆。” 林岩说道:“您真的不吃饭了?丁一煮的面还冒热气哪。” “我都跟曹主任说了不吃不吃,他还让她煮,真是多事!”江帆有些生气。 “您是不是为这个说了丁一?” 江帆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了?” “呵呵,就知道您说她了,哭了,眼睛红红的,都没跟我说话就上楼了。” 江帆没说话,就往出走。出了门,他习惯的看了一眼旁边林岩他们的办公室,就看见了那碗面,他实在没有理由跟丁一耍态度,她什么错都没有,好心好意给自己煮了面,还被自己训了,想到这里,有些后悔,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坐在丁一的座位上就把那面吃完了。 086 常走夜路总会碰到鬼(二) 回到宾馆,他想呼丁一,告诉她那碗面他吃了,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了,最终没有呼她。 丁一上楼的时候,就听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是原来宣传部副部长温庆轩。温庆轩调到广电局任局长,副部长就被免职了,但是他还兼着政策理论研究组组长。所以,在市委五楼还有温庆轩一间办公室。温庆轩有时候写点理论文章,还是喜欢到五楼办公室,因为这里面有他需要的大量文献资料。 温庆轩这时也看清了前面的丁一,就说道:“小丁,回宿舍啊?” 丁一说道:“温局长,您又来加班呀?” “是啊,赶一篇文章,上面等着要。” 丁一擦了一下眼泪,恢复了情绪,说道:“您当了局长还有时间写文章,我们真该好好学习。” 丁一此话不是恭维,她经常看见温庆轩晚上到五楼来。在丁一的印象中,温庆轩是一位学者型的局长,中等身材,皮肤黝黑,戴一副近视镜,眼睛不大,但是总闪着明智的光,说话语速不快,逻辑性强,话语不多,但观点独到,这一点和樊文良相像。加上是在明珠湖岸边出生的,说话带着一种天然的水音,嗓音清亮、为人随和、谦恭,从来不和别人抢话说。他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交谈中,如果遇到有人插话,不论是什么人,他肯定会停下自己的话头,静静的听别人说完后,在继续自己的话。他多次列席参加常委会,经常提出一些具有前瞻性的理论观点,深得樊文良的赏识,市委出台的多项政策都要经过温庆轩组织人来论证。可以说,樊文良来到亢州后,倚重一文一武两个人,那就是温庆轩和王家栋,温庆轩既是樊文良理论班底的核心人物,也是政策上的智囊,但是他从来都不参与人事问题,所以也就少了许多结怨者。 面对这样一个理论型的领导干部,丁一表现出更多的尊重和崇拜。 “呵呵,小丁也会说恭维话?”温庆轩高兴的说道。男人,无论多大年岁,得到一个漂亮女孩的称赞总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呵呵,事实也有被夸大的时候。”温庆轩笑了,又说道:“你最近看什么书呢?” 丁一想了想说道:“我都是随便看的。” “随便看的也有书名啊,总不能所有的书名都是叫‘随便看’吧?” 丁一笑了,她抹去了眼角最后一滴泪水,说道:“最近看了绿屋的安妮、海蒂这两本书。” 温庆轩一听哈哈大笑,说“那都是小女孩的书啊?” 丁一也笑了,说道:“我也看大女孩的书,比如,简爱,呼啸的山庄、蝴蝶梦。” “呵呵,怎么都是外国人的?” 丁一喜欢看外国小说,尤其是经典的女作家的小说,高铁燕就无法理解她为什么喜欢看外国的小说,有一次居然说她崇洋媚外。她原以为跟温庆轩说这些他会理解,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质疑,于是赶紧说道: “我也看国内的,比如玫瑰门” “呵呵,怎么都是女作家写的?” 丁一笑了,说道:“可能比较容易沟通吧?” “还看过什么名著?” “看过的不少,有好多都是当做作业完成,有的名著可能有研究价值,但是我认为作为普通读者我会读不下去。” “哦?你这个论点比较奇特,比如说呢?” “比如百年孤独,高老头,甚至战争与和平。” “哦?战争与和平你也读不懂吗?” “不是读不懂,是读不下去。”丁一觉得自己有些狂妄,就说道:“是我自己的感受而已,我在您面前大放厥词了。” “哈哈,你的观点我支持,不是所有的世界名著都有可读性,你说的对极了,有的名著可能会有研究价值,但不一定具有可读性。” “呵呵,我们班有的同学只要抱起名著看就瞌睡,结果好多同学都用名著催眠。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哈哈,不但你有过,好多人都有过,只是没有人愿意承认。” “妈妈就跟我说,不喜欢读的不要强迫自己去看,找些喜欢的读,你不可能把所有的名著都读完。” “嗯,你妈妈说的对,对了,小丁,你看了玫瑰门,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她的这部比较深刻。” “深刻?” “嗯。” 温庆轩说:“她的香雪,没有纽扣的红衬衫就不深刻吗?” “那是一种轻松的深刻,这个是深刻的深刻。”丁一说着,居然抱着电炉子,跟着温庆轩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温庆轩说道:“我正在受人之约,准备写一篇这个书的评论。你刚才说的那两个字,对我很有启发。你认为她这书怎么深刻了?” 丁一想了想,很自然的就坐在了温庆轩的床上,说道:“我感觉吧,您刚才说的那两本,也很深刻,但那种深刻是在一种恬淡的心境下的深刻,而这本书是直击心灵的深刻。” 温庆轩对她的话题很感兴趣,说道:“嗯,有道理,女作家还喜欢谁?” “张爱玲、勃朗特三姐妹、玛格丽特杜拉斯、斯托夫人、阿加莎克里斯蒂娜、玛格丽特米切尔。” “阿加莎克里斯蒂娜你也喜欢?” “嗯,但是我从不在晚上读她的书,不在电闪雷鸣的天气里读,只在阳光明媚的时候才读。” “哈哈。”温庆轩大笑。 “呵呵,在您面前我班门弄斧了。”丁一坐在床上,居然晃动起脚丫。不知为什么,这是她到亢州以来,与所有领导接触中,温庆轩给她的感觉是最轻松的,所以也就胡乱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也可能温庆轩具有学者海纳百川的魅力吧。 温庆轩说道:“我给小丁同志倒杯水,请她继续弄斧班门。” 丁一赶紧从床上站起,接过水杯,连声说道:“谢谢您。”她刚要坐下,猛然看见了书柜里有一本书,书名是《大美民居》,她的心一跳,立刻把水杯放在书桌上,拉开柜门,就将那本书抽了出来。 她把书捧在手上,用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的梅碧馨的名字,感觉泪水就要涌出来了。 温庆轩见她在看那本书,说道:“你看过?这个也是女人写的,只不过不是文学作品。” 丁一点点头。 “呵呵,看来小丁的确对女人写的东西感兴趣,这个梅碧馨不是作家,是学者,应该是学者兼作家,真正的才女,建筑、民间艺术、文学、古文化,没有她不精通的。” 丁一很激动,她极力控制住泪水,小声说道:“您认识她吗?” “我认识她,但她未必记得我,我们都是省民俗研究会的,她是副秘书长,我充其量是个会员,听过她的报告,看过不少她写的东西,可惜,过早的去世了,是我们省文化界的一大损失啊。” 听温庆轩说道这里,丁一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扑簌簌的流下来,温庆轩赶忙说道:“小丁,怎么了?” 丁一看了一眼温庆轩,说道:“她是我妈妈……”泪水,更加汹涌的流出。 087 对她冷淡了(一) 温庆轩一愣,说道:“哦?你是梅碧馨的女儿?” 丁一点点头。 “你爸爸是大学教授?” 丁一又点点头。 温庆轩仔细看了丁一一眼,说道:“的确,你长的像你妈妈,难怪你身上有一种书卷气质,原来你是梅碧馨的女儿。” 温庆轩说着,把毛巾递给丁一,让她擦擦眼泪。说道:“你妈妈是个奇女子,可以说在咱们省美学界很有影响的一个人,不但人长的漂亮,而且性格也好,随和、谦恭。别说,你的性格很像你妈妈。那个时候,省研究会有活动时,只要是梅副会长负责召集的会议,保证人到的齐,没有请假的,她是许多人心目中的偶像呐。”温庆轩憧憬着说道。 “嗯,妈妈也是我的偶像。”丁一慢慢的收住了眼泪。 “你妈妈由于工作出色,就被任命了文化局副局长,这可把你妈妈愁坏了,事务性的工作占去了她大部分时间,从那以后她的文章就少了,但是据说活动经费多了,我现在都想象不出,一个致力于文化美学研究的人,怎么能忍受文山会海的折磨?后来,她可能找到了平衡点,发表的文章就多了起来。” 丁一没想到温庆轩居然这么了解妈妈,就说道:“您最后一次见到我妈妈是什么时候?” 温庆轩想了想说道:“有一年去省里开会,跟省社会科学院文化研究所的人一起去医院看的她,当时你妈妈应该病的很重了,她的床头依然放着几本书,人已经被折磨的很瘦了,可是衣着依然整洁,保持着一个女人应有的美丽和尊严。我们跟她交谈了一会,就被护士赶了出来,给我的印象她很平静,看不出生病的痛苦,依然很端庄、漂亮,一如既往的平静和优雅。呵呵,不瞒你说呀孩子,你妈妈是我见过的最优雅的女人,在死神面前也是。” 丁一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想到妈妈最后拒绝用药物维持生命,坚持出院回到了家中,握着女儿的手,在夕阳下闭上了眼睛…… 温庆轩见丁一眼泪又流下,他似乎也被感动了,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很想念你妈妈。” “嗯,总是会想起。”丁一哽咽着说道。 “你刚来的时候,我还纳闷,一个女孩子,怎么叫‘一’?过去都是花呀朵呀的,改革开放后就是莎莎、娜娜什么的,你的名字连名带姓就三笔,呵呵,现在想明白了,这个名字绝对是你妈妈起的。” “嗯。”丁一点点头,擦了一把眼泪。 “梅碧馨的女儿,起这个名字就不奇怪了。” 丁一含着眼泪笑了一下。 “可是,孩子,你应该留在阆诸市里呀,毕竟是地级城市,而且你妈妈是享受国务院津贴待遇有突出贡献的人才,分配的时候应该得到照顾。” “这个……我也不太懂,当时爸爸说分到哪儿就去哪儿吧,乔姨说我太娇气,锻炼锻炼也好。” “乔姨?” “嗯,我继母。” 温庆轩点点头,说道:“我见过你写的蝇头小楷,后来你做了高市长的秘书,我当时就感觉这个工作不适合你,现在知道了你是梅碧馨的女儿,感觉这个工作就更加不适合你了,你应该跟妈妈一样,做一份和文化和艺术有关的工作,天天跟包就浪费了。” “我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领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喜欢眼下的工作吗?” 丁一很纳闷,这已经是第三个人这样问自己了,科长问过,市长问过,现在温庆轩又问,是不是他们都感觉自己不合适做这个工作?要问自己喜欢吗,她当然不喜欢,但是,这个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就说道:“说不上喜欢,就觉得是工作,就该好好去做。” 温庆轩想了想说:“想不想到电视台来?” 丁一眼睛一亮,脱口说道:“我去电视台能做什么呐?” “我跟你说,你什么都能做,首先,你是中文系毕业的学生,这一点在县级电视台中就是凤毛麟角,现在,咱们那个电视台没有一个本科毕业而且是中文系的大学生,都是原来广播站的人,初中毕业的偏多,电大生都没几个。现在成立电视台后,明显的感觉整体素质偏低。我早就跟市委请示,多给我们分几个大学生来,现在的人都是各局委办安插的后门人,没有一个是经过考核招聘来的。电视台刚成立,各个岗位都需要人,已经送出两批人去进修了。” “哦,去哪儿进修?北广吗?” “北广还没有,不是舍不得钱,是没有合适的人能送去北广进修,现在的人大部分都是锦安台和省台,怎么也要等这些人入门后再送到专业学院去进修。”温庆轩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要来,我马上就送你去北广,怎么样?想不想来?” “想。”丁一老实的答道。 其实,上次跟高市长去电视台的时候,她就对电视台那里的工作氛围很感兴趣,原来毕业的时候,大家都梦想将来从事什么职业的时候,她就说过想当一名记者。 温庆轩说道:“离开政府机关,到下面一个局工作,当一名普通编辑或者记者,你不屈才吗?” “喜欢就不屈才。”丁一说道。 温庆轩笑了,说道:“你还可以当主持人,你的脸型和五官,当个主持人也没问题。” 丁一说道:“我没那么好,你们已经有了主持人了,当个编辑或者记者就行了。” 温庆轩说:“电视最缺的就是全能的复合型人才。你应该没有问题,首先起点在哪儿摆着呢。但是小丁,我必须跟你强调一点,电视台和政府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单位。你在政府工作,又跟着市长,前途无量,可以从政,甚至将来可以像我一样做个局长,甚至都有可能做个副市长什么的,但是到了电视台显然就不同了,最高也就是混个高级记者高级编辑什么的,另外,以你目前的身份,去电视台可是下嫁了,这一点你一定要想好。” 丁一笑了说道:“我当不了局长,更当不了市长,况且,我也不是那性格,我觉得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就是最快乐的,不评高级记者高级编辑的也行,我比较喜欢有创作性的文字工作。” 温庆轩说道:“好,一言为定,如果我到时真的去调你,别打退堂鼓就行。” “不打,坚决不打。” 在当时,电视是一种新兴的艺术,尤其是在县级市,是许多俊男靓女向往的地方,丁一当然也喜欢去,但是想起高市长当初锲而不舍的要自己,她会放她走吗?想到这里,她担心的说道:“领导能同意我去电视台吗?” 温庆轩笑了,说道:“只要你肯去,剩下的工作我去做。” 丁一高兴的站起来,冲着温庆轩一弯腰,居然给温庆轩鞠了一躬,说道:“谢谢您,谢谢您!” 温庆轩笑了,说道:“先别急着谢,等办成了再谢不迟。” “我请您吃饭。” “呵呵,我不让你请我吃饭,你只需给我办一件事就行。” “什么事?” “你帮我找你妈妈的一篇文章,名字叫:文明,正离我们远去。这篇文章没有发表,只是在社科院文化研究所的内部刊物文论报上刊登了,那期文论报大都被学术界收藏了,如果你家里要有的话,可以借给我看看。是一篇很有深度和广度的文章,涉及到了各个领域,体现了文人的忧患意识,批判了现在文化的短期行为和审美取向的偏离。是一篇非常有研究价值的文章。可惜不适合公开发表。” 丁一想了想,说道:“妈妈的东西我都照原样保存着,我见过家里有一摞文论报,等我回家的时候给您找。” 087 对她冷淡了(二) “好,丁一,我尽快跟市里去调你,到时你不许反悔。” “不会的。”丁一笑了。 “好了,我要干我的事情了,你忙你的去吧。”说着,他就下了逐客令。 丁一笑了,把妈妈的那本书给他重新放回去,抱起电炉子,走到门口,又冲温庆轩鞠了一躬,说道:“我等着听您的好消息。” 温庆轩笑了,说道:“暂时保密。” 丁一点点头说道:“明白。”说着就走了出去。 温庆轩笑了,他决定跟市委去调丁一,一来是电视台的确缺少她这样的人才,二来也想为自己崇拜的学者梅碧馨做点什么。 在往六楼跑的时候,丁一就高兴了许多,她有些欢欣鼓舞,把电炉子放到宿舍后,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憧憬未来的工作,完全是一种新鲜刺激的感觉,想起温庆轩刚才说“下嫁”的话,她坐了起来,决定找个人商量一下。 有了这个念头后,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科长彭长宜。 科长彭长宜是丁一走入社会后遇到了第一个很有能力和水平的男领导,原来就觉着大学生走入社会后,在学校时的理想和梦想就会被现实撕的粉碎,尤其是和同事相处的过程中,会有一种洗心革面的过程,但是丁一参加工作后,丝毫没有感到人际关系的凶险和艰辛。恰恰相反,科长对她从来都没有批评她,更没有责难过她,相反还得到了科长很好的照顾和帮助,而且,他对自己很温和,从他身上她学了很多东西,渐渐的,丁一对这个很有能力的领导也就产生了爱慕之情,对,是爱慕。丁一现在确信自己是爱慕彭长宜了。爱慕他的成熟和稳健,爱慕他的会办事。她感到,科长是一个很稳健的男人,没有同学们那样的青涩和幼稚,更没有同学们身上那种夸夸其谈,他成熟、稳健的气质,深深的被丁一迷恋着,以至于在彭长宜调走后很长一段时间,丁一都不能适应没有他的日子。于是,日记就成了自己倾诉心声的表达形式。 但是,最近不知为什么,丁一每当想起科长的时候,立马就会跟着想到另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女人,是最近总出现在人们嘴里的女人,省报记者叶桐。 丁一从高铁燕嘴里经常听到这个名字,说起这个人时,总是和科长联在一起。这就使丁一对科长的印象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尽管丁一在深圳亲眼看见高铁燕和樊书记单独吃饭,但是高铁燕却总是对别人说三道四,尤其是男女关系方面,她往往比别人表现的更加深恶痛绝。听的多了,她就对科长的印象不那么好了,最起码对他的爱慕减少了很多,加上江帆对她的表达,她感情的天枰就有点倾斜了。 从温泉城回来,丁一对江帆比较依赖了,尤其是他救了她以后,我们不能说丁一朝三暮四,作为情窦初开时期的女孩子,对个把优秀男人的暗慕是有情可原的,也是处于这个时期女孩子心理的正常表现。真正让丁一对江帆动心的是在选举时候,当江帆看到代表们另行推举候选人而闷闷不乐甚至患得患失的时候,丁一看得非常明白,所以那天她勇敢的亲了他一下。 但是自从那以后,她感觉市长突然对他就冷谈了好多。 按说,目前在亢州,跟丁一关系最近的应该是这两个男人,可以说丁一有什么困惑的事也都喜欢跟他们两人说,但是现在,面临人生抉择的时候,丁一不想跟这两人商量了,他们似乎变得的不再让她感到亲近了。 她决定给哥哥打电话,想到这里,她立刻走出宿舍,向楼下跑去,等到了二楼的时候,她悄悄放轻了脚步,她不想惊动别的人。悄悄打开办公室,轻轻推开门,在回身关门的时候,她往江帆的办公室看了一眼,就见他的办公室黑了灯,丁一忽然有了某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轻轻关上门后,丁一发现了那碗面不见了,难道他吃了?想想不可能,没准被林岩倒掉了。丁一的心里就很不舒服,她拨通了哥哥部队的电话,等了半天才传来哥哥陆原的声音: “喂,哪位?” 她小声说道:“陆原同志,我是你妹妹,丁一。” “疯丫头,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别人也不睡觉吗?” “嘻嘻,别人肯定没睡,不然怎么还能接到我的电话?” “电话转过来我肯定会接到,这么晚了什么事。” “陆原哥哥,你说话方便吗?我想跟你商量个事,要费很多时间。” “有点不方便,明天吧。”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怎么办,我真的有事?” “哦——很急吗?” “不很急,但是我跟你说了心里就踏实了?” “谈恋爱了?” “没有,要是那事就不跟你商量了。” “嗯,我想想,我明天没课,可以请一天假,我去找你吧。” “真的?太好了。” “你等我,可不许再跟那些当官的出去吃饭喝酒让我傻等了。”陆原哥哥说道。 “我明天什么都不干,就等着陆原哥哥。” “别,工作还是要干的,我估计头中午能到你那里,你要想好请我去哪里吃饭。” “好的、好的,哥哥,我等你了?” “嗯,等,必须等,我肯定头中午到。”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丁一放下电话,高兴的一拍巴掌。自从分到亢州后,她特别希望陆原哥哥来看她,那样就感觉没被家人抛弃。 丁一走出办公室,刚要上楼,就见雯雯走在前面,脚上穿着一双高跟鞋,轻手轻脚的样子,唯恐夜晚高跟鞋发出的声音惊扰了别人。 她悄悄的跟在她后面,然后伸出一根手指,突然顶在了雯雯后腰上,雯雯吓得一激灵,差点没摔倒,回头一看是丁一,气得追着她就打。 丁一笑哈哈的躲开了,说道:“谁让你这么鬼鬼祟祟的,说,干什么去了?是不是跟王总去约会了?” 雯雯看着丁一说:“我们不叫约会,叫见面。” “呵呵,掩耳盗铃,道理是一样的。” 雯雯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么高兴又干嘛去了?是不是跟我不知道的什么人约会去了?” 丁一笑了不说话,她当然不能告诉雯雯准备去电视台的事。就说:“我去办公室打电话去了,陆原哥哥明天要来看我。” “哇,就是那个帅气的军官?” “对呀,我说你眼睛冒什么光啊?我早就跟你说了,杜蕾把他套牢了。”丁一说道这里,凑近雯雯小声说:“王总把你套牢了,所以收起你眼里的绿光。”说完就噔噔跑远了。 088 挑衅(一) 雯雯也不含糊,一直追到她的宿舍,说道:“我告诉你,单位里只有你和高市长知道,还有叔叔,不许你跟别人说。” 丁一赶紧说道:“放心,放心,我不说。” “诶,我说,陆原同志来了让我见见他,我到底看看他真人有多帅!” 第二天的殡葬改革电话会议,丁一跟着高市长赶到的电信局专门的电话会议室。还差几分钟,人还没到齐,彭长宜在和姚斌说话,他看了一眼丁一后,继续他们的谈话。 丁一看到,来参加会议的有纪检、土地、民政、广电报社、公安局、和各个乡镇办事处党政一把手。她看到了坐在前边靠墙位置上的温庆轩,温庆轩正在低头看着什么。 九点差五分,江帆进来了,他穿着一件短外套,高高的个子,进来后跟在座的的各位点点头,然后坐在高市长旁边,林岩跟在他的身后。 丁一在想,如果自己真能去电视台上班的话,就有可能见不到市长了,她甚至在心里想,见不到市长会想他吗?肯定会,科长走的时候她还哭了一鼻子呢,她知道市长喜欢自己,但是不知道突然因何又讨厌自己了,就是因为吻了他吗?他是不是认为自己太轻浮了?不可爱了?对自己失望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又红了,感觉像是偷了东西一般无地自容。不过也没什么,反正自己要离开政府了,以后不见面了,也省去了许多尴尬。 想到这里,她长长出了一口气。 九点,人都到齐了,会议开始。 会议是由锦安一名秘书长主持召开的,主管民政工作的副市长传达了省政府今年23号文件,要打一场全省殡葬改革攻坚战。市长董兴做了重要讲话,从他的讲话里了解到,最近全省土葬和大办丧事又有所抬头,各地继续上演死人和活人抢占耕地的现象。尤其是随着京京高速的既将通车,高速两边的坟头特别醒目,国务院一位副总理在检查通车情况时,从北京出发,沿高速路直达京州省省会城市,沿途看到的是大片返青的麦田中,一座座坟头耸立其中,星罗棋布,他大为震惊,说,搞了这么多年殡葬改革了,怎么还这么多坟头?这项工作京州能干好吗?这话一出,省委书记和省长当时就坐不住了,这才连夜召开紧急会议,要在全省大打一场攻坚战,彻底消灭路两边的坟头和境内的所以坟头,要求各级政府成立相应的领导小组,政府一把手亲自挂帅,要在京京高速公路通车前,完成这项工作。时间紧、任务急,要求各级政府要敢于打攻坚战,碰硬战。 电话会议结束后,江帆、狄贵和、高铁燕、纪委书记崔慈、宣传部长等领导前排就坐。几位领导都分别讲了话,高铁燕讲了具体实施办法。 她说:这次行动共分三个阶段进行,第一是调查摸底,宣传发动阶段。在这一阶段中,对于本辖区内坟头和危重病人要做到底码清,情报准。同时要广泛宣传发动,营造浓厚氛围。通过乡村两级干部动员大会、出动宣传车、张贴标语等多种形式,广泛宣传殡改的重大意义和相关政策,同时将《致农民朋友的一封公开信》印发到群众手中,在宣传上做到先入为主。二是强化责任落实,建立健全网络。对乡、村两级干部实行政绩与考核、任用相挂钩,要求各村民小组的殡改信息员及时提供信息,掌握动态,确保信息畅通。三是强化依法行政。以思想动员、说服教育为主,实行亲属干部挂钩,主动登门做好死者家属的思想工作,严格依法行政。四是强化督查,落实责任。实行班子成员包片、乡干部包村、村干部包组,层层落实责任制,分片、分区域管理,明确工作职责,制定奖惩措施。乡党委、政府把殡葬改革落实情况作为年底评先评优的重要依据,落实“一票否决制”。各乡殡葬改革领导小组采取定期督查和不定期巡查相结合的方式,对各个行政村的殡葬改革工作进行督促检查。对先进行政村进行表扬和奖励,对落后行政村通报批评,以达到保进度、促平衡的目的。要公布举报电话,设立,举报箱,接受群众监督和举报,调动群众参与殡葬改革的积极性。 狄贵和强调了公安力量要配合好这次活动,崔慈宣读了市委在这次活动中对违纪党员干部处理意见,最后江帆总结发言,他解读了上级文件精神,反复强调这是一次攻坚战的含义,要求全市上下同心协力,打好这一仗。他主要强调了四点: 第一要加强领导,明确责任。镇村干部要进一步统一思想,提高认识,增强事业心和责任感。要梳理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寻找差距和不足之处。要“知耻而后勇”,变压力为动力,落实好干部包保责任制,确保全市的殡葬改革工作扎实有序地开展下去。第二要进一步加大宣传力度,再造浓厚的殡改工作舆论氛围。充分利用镇电视差转台、广播、宣传车、召开会议等手段,广泛宣传殡葬改革工作的政策法规和重大意义,积极引导群众破除封建陋习,树立“厚养薄葬”的文明丧葬理念。第三强化工作措施。镇村党员干部要充分发挥模范带头作用,既要当好殡葬改革工作的执行者,又要当好殡葬改革的宣传员、信息员、协调员。对偷埋土葬现象实行有奖举报。发现有偷埋土葬者,一律起尸火化,并对镇村包点包片干部实行责任追纠。第四要加强棺木市场的清理整顿,发现一处,查处一处,对棺木市场坚决取缔。 会议结束后,全体与会人员在市领导的带领下,又实地查看了国道和高速路两边的坟头分布情况。在上次平坟复耕活动中,主要的工作重心在国道两侧,里面看不见的地方治理不彻底,甚至有的还把死去的亲人远葬到如今高速路附近,没想到京京高速纵贯亢州南北,两边的土坟暴露无遗。锦安市长董兴特地强调亢州是这次工作中重点单位之一,因为比邻北京,是京州省的门户,是全市全省的第一站,更要责无旁贷的做好这项工作。 实地查看完后,全体参加会议的人员来到金盾大酒店的会议招待区就餐。 丁一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哥哥应该到了,想起哥哥说不要让他久等的话,她就跟高铁燕请假,说哥哥要来,估计已经到了,她要回单位,中午就不能跟她一起就餐了。 高铁燕皱着眉,眼睛并不看她,想了半天才说道:“你哥哥要来,怎没听你说过?” “是昨晚打电话告诉我的。” “那你早晨怎不说?” 丁一想了想,心说早晨说跟现在说有什么区别,再说早晨说了哥哥万一有事不来怎么办?就不软不硬的说道:“对不起,中午不能陪您了。” 高铁燕想了想,不准假的话说不过去,就说道:“回去就回去吧,早点回来。” 丁一纳闷,早点回哪里来?是回酒店,还是回单位?她没有问,也懒得问,不知为什么,最近高铁燕总是看着自己不顺眼,按雯雯说,她这是秘书更换周期症,一般情况下,她一年换个秘书。 想到这次不是高铁燕换秘书,而是秘书换她,丁一心里轻松了不少,不知为什么,她坚定了去电视台的决心,无论哥哥支持不支持。 她刚刚走出大门,就看见林岩和江帆从侧门进来,她垂下眼帘,想装作没看见走开,这时就听林岩叫道: “小丁。” 她只好站下。 江帆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移开,根本就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而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勉强的冲他笑了一下。 林岩问:“你不吃饭干嘛去?” “我回单位,哥哥来了。” 林岩说道:“哦,你哥哥来了?” “嗯。” 江帆这才说:“那中午你们到贵宾区吃吧,林秘书你安排一下。” 088 挑衅(二) “不用,我还不知道他怎么安排的呐。” 江帆没再言语,就头前走了,林岩说道,一会我和总台打招呼,你们过来吃就是了。”说完就去追江帆去了。 出了大门,看见彭长宜站在松树下打电话,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感到很委屈,狠狠心没跟他说话就走了。快到车旁边了,彭长宜叫住了她,说道:“嗨,你怎么回事,见了我怎不说话?” 丁一转过身,眼睛看着他说:“你在打电话呐?”她感觉自己无论是语调和目光,都很具有挑衅意味,就是吗,你打电话我怎么搭理你,这年头,怎么所有的人都可以拿着自己的不是当理说,却来埋怨她。 彭长宜走到她面前,显然没有理会到她的“挑衅”,就说道:“呦嗬,口气这么挺冲,谁得罪你了?” “没人得罪我,是我得罪了别人。” 彭长宜觉得可以是高铁燕又说了她,就说:“是不是小媳妇又受气了?” “受气怎么了,难不成还能有人为我打抱不平?” “有,你说,受了什么气,我去批评他们。”说着,还故意挽了挽袖子。 丁一很想说,您还是省省力气为别人打抱不平去吧,话到嘴边又改了,就说道:“陆原哥哥来了,我要回去。”是啊,通过江帆这件事,她必须认清自己是谁,再也不能轻意的拿自己不当外人了。 “哦,他来了,那中午我得陪他喝几杯。”彭长宜说。 “他下午还要回部队,你把他灌醉了就走不了了。” 彭长宜笑着说:“走不了就不走了,我让司机送他。你哥哥来了,怎么也得找几个人陪他,不然显着你这人人缘不咋样。”彭长宜故意撇着嘴说道。 “你才知道,我的人缘本来就不咋样?”丁一说道这里,居然感觉自己很委屈,是啊,我的人缘太不咋样了,上赶着给人家煮方便面不说,还要忍受人家的冷脸;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的人,等一旦你喜欢他了亲他一下他立马就变样了;还有高铁燕,自从跟了她那一天起,她对自己就没满意过,不满意当初干嘛要自己?总是冷枪冷棒的;还有彭长宜,哼,说起彭长宜,丁一就更委屈了,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眼睛里就有了潮意,上车后用力关上车门,就走了。 彭长宜一愣,心想,小绵羊也有发威的时候?谁惹着丁一了? 坐在后面,丁一的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所有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司机小强说道:“丁秘书,你怎么了?” 丁一说不出话,双手捧住脸,真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可是几分钟后,汽车就到单位了。刚进市委市政府大院,小强盯着一辆新车看,故意停在新车旁边,自言自语的说:“太棒了,陆地巡洋舰,新款!还是军牌。” 丁一一听说是军牌,立刻抬头看去,但是里面没有人,她跳下车,擦着眼泪说道:“小强,你回去吃饭去吧。” 丁一小跑着就进了一楼大厅,发现身穿一身笔挺军装的哥哥正在窗口跟里面的人说话,她惊喜的叫了一声:“陆原哥哥!” 陆原回头,就看到了丁一,说:“你又失约了,我差点又找不到你了。” 丁一含着眼泪笑了,接过哥哥手里的提包,就领着哥哥上了二楼,来到办公室。说道:“我没有失约,领导差点不准假……”话没说完,眼泪就流了出来。 陆原笑了,说道:“那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是不是领导不准你见我急的?” 不说还好,陆原这一说,丁一的眼泪流的更欢了。 她给哥哥倒了洗脸水,说道:“哥,洗洗脸吧,我给你沏水。” 陆原说:“还是你洗吧,我又没流眼泪,水也不喝,车上有水。对了,我给你带了点水果。”说着,就打开了提包,里面有桃、苹果,还有三个小西瓜。 丁一笑了,说道:“袖珍西瓜。” “温室大棚的。” “我们这里没有卖的,只在酒店离吃过。” “知道没有才给你拿来的。”陆原说着,还是走到脸盆前,洗了洗脸。 “我发现,还是部队腐败。”丁一说道。 “嘿,别这么没良心,好心好意的让你尝个鲜,还挨你批判?这是地方慰问部队的,连长听说我看妹妹来,特地给我装的水果。” 丁一仰着头,看着陆原哥哥笑了。 “哥,你饿不饿?” “不饿。” “不饿咱们一会再去吃饭,我们单位的人知道你来了,都想跟你喝酒,所以咱们晚点去,等他们吃完了咱们再去。” “我们可以另找饭店。” “不行,那个饭店是我们这里最高级的饭店,号称亢州的王府饭店,三星级,我要正正经经的请哥哥吃饭。” “呵呵,还说我们部队腐败,地方才腐败呢,开个基层会议都去三星级饭店吃饭。” “这个酒店本来就是政府招待所,后来承包了,承包人就把酒店全面升级了,但是保留了原来招待所的功能,单有会议用餐区。” “哦,你别跟我说请我吃饭是记政府的账?” “哈哈,你怎么这么聪明。我从来都没沾过政府的便宜,在不沾以后就沾不到了。”丁一垂下眼帘说道。 “对了,你叫我来有什么事?”陆原问道。 丁一也用湿毛巾擦了一下脸和眼睛,就说道:“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我不想在政府干了?” “嗯?为什么?” “总感觉我不适合这里,天天当个跟包的,总是看领导眼色不说,还总是被挑剔。我都不知道怎么做好了。” 089 非撂倒你不可(一) 在陆原的印象中,这是丁一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就是上学的时候,她也很少说同学和老师的不是,参加工作后更是没有过,想了想说道:“你不是说你们科长做的最成功吗?他也是从伺候人开始起步的,给领导当秘书,就是要受许多委屈,有的时候要跟小媳妇一样,你只有现在受气了,才有可能将来把气撒在别人身上,我说的这些别人就是你将来的下属。” 丁一听着哥哥这话和彭长宜的话很相似,就说:“你们男人怎么都是这么认识问题的。” “男人?还有哪个男人这么说的?”陆原故意很介意的问道。 丁一笑了,一说道自己周边的男人,陆原哥哥就警惕百倍,还是哥哥好,知道护着自己。想起昨晚温庆轩说的话,她就说道:“哥哥,你看我是当官的料吗?敢拿别人撒气吗?” “你怎不敢,不是经常拿我撒气吗?不过你就这点本事了,估计跟别人不敢,所以你可能将来当不了官。”陆原说道。 “呵呵,是啊,我也就是跟哥哥的能耐,别人我可是惹不起呀。”丁一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伤感。 陆原心里一动,他对这个异姓妹妹确实存有某种向往和某种好感,从他跟着妈妈进入这个家门后,就对这个16岁的妹妹特别喜欢。那时,她穿着一条棉质的粉色的裙子,长得干干净净,眉清目秀,当继父跟妹妹说“小一,这是陆原哥哥,以后就是你的亲哥哥”时,这个小女孩的眼睛就露出了惊喜,显然,对哥哥的欢迎程度远远超过了继母。从那时起,他就爱上了这个妹妹,他想等她长大,可是,她长大后,他反而不好向她表达什么了,因为从她那纯洁无暇的目光中,除了有对哥哥的依赖,他找不出其他的内容。他一直努力,但总是无功而果。看到她那么热心的希望杜蕾成为嫂子,陆原也就淡然了,如果丁一对自己没有产生男女之情,自己还真不能破坏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不然恐怕连哥哥都做不成了。所以,他把对她的爱压在心头,昨晚听说她有事,他就决定来亢州看看,他是请假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碰巧有假,军人,哪有什么假期啊?他知道她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不然她是不会轻易麻烦别人的,于是上完早操,连饭都没吃,开出连队的车就赶了过来。 换个角度想,能让丁一对自己产生哥哥般的依赖,也是很幸福的事,有这么一个漂亮可人的妹妹,他也就满足了。想到这里,他就说:“你还没告诉我,不想在这儿干,想去哪里?” 丁一眼里立刻放出光芒,她说:“电视台,怎么样?” 陆原显然没她那么激动,说道“电视台是什么编制?” “不知道。” “如果你不想当官的话,电视台倒是也不错,比较适合你。” “哥,我哪能当的了官,目前这个工作我的确不喜欢,想干自己喜欢的工作。” “你问清是什么编制,再有,你去了干什么?政府这边放不放你?” “目前电视台是财政开支,但是局长说以后财政可能会断奶,我如果想去,他们就去跟领导要我,不用自己跑。” 陆原想了想说道:“电视台以后主要就是和官员打交道,如果政府这边不放你,你硬走的话,以后会吃亏的。” “应该不会吧?”说到这里,丁一心里也没底了。 “大多情况下不会,哥哥的意见是——”陆原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丁一的胃口果然被他这句话吊了起来,就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只有喜欢,才能做的出色。与其在这里不喜欢着,不如到喜欢的岗位上去,金鸟笼好,但是扼住了鸟儿的翅膀,山野环境恶劣,但是给鸟儿带来飞翔的天地,哥哥支持你。”说着,伸出手。 丁一咧嘴笑了,她也伸出小手,和哥哥的大手掌用力击了一下,高兴的从椅子上跳起,说道:“走,吃饭去。” 陆原没动,说道:“现在去吃饭,你能确定你那些领导吃完了吗?” “不能,不过他们要总是吃不完怎么办?咱们不就饿坏了,没事,不怕他们,我来保护哥哥。” 陆原笑了,如果她还在16岁,如果自己心里没有障碍,他肯定会在那一刻把这个可爱的小妹妹抱起抡上一圈的。他也站了起来,说道:“好,咱们就去星级酒店就餐。”说着,拿起军帽,托在手上就要往出走。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丁一接通了电话,是林岩打来的,他问丁一什么时候过来,都安排好了,在318房间。丁一冲哥哥一笑,说道:“我们马上就到,谢谢你林秘书。” “林秘书?” “嗯,江市长的秘书,我俩一个屋子办公。” 陆原说:“你在亢州处朋友了吗?” 丁一的脸一红,说道:“我早就说了,丁老师愿意我在阆诸找,他不想让我在亢州安家落户。” “那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男人,爱的死去活来,也不在这里安家落户吗?” “那个,没考虑过,好了,走吧,你怎么跟个唠叨婆似的。” 说着,兄妹二人就往出走,丁一忽然说道:“对了哥哥,雯雯想见你。” “雯雯是谁?” “是我们团委的,我跟她说过你今天要来,她说想见你。” “她为什么想见我?” “我让她看过你的照片,她说看看你本人是不是像照片上那么帅。” “哈哈哈。”陆原笑着摸了一下丁一的头,说道:“你是不是又跟雯雯推销我了?你可不能二次推销我了。” 丁一笑了,就轻快的蹦下楼,到了一楼,看见副主任龚卫先,她高兴的说道:“哥哥,这是我们龚主任。” 龚卫先见丁一领着一个很标致的军官下楼,就连忙伸出手,握住了陆原的手,说道:“难怪小丁长的这么漂亮,原来哥哥也这么英俊。” 丁一听了这话,抿着嘴看着哥哥笑。 陆原赶忙说:“哪里哪里,龚主任夸奖了,谢谢你们对小妹的照顾。” 龚卫先说:“丁秘书敬业又懂事,她经常还照顾我们哪,你们吃饭了吗?” “这就去吃。” “小丁,我给你们安排吧。” “谢谢龚主任,安排好了。”丁一说着就跟哥哥走了出去。 龚卫先站在门口,目送着丁一上了那辆军牌的陆地巡洋舰,并冲他们招招手。 陆原也冲他礼节性的摁了一下喇叭,就开着这个庞然大物出了大门口。 当丁一和陆原在服务小姐的引领下,来到林岩说的318房间时,她惊住了,里面坐着科长和市长,他们正在谈着什么,见他俩进来了,就站起身。 丁一出现了片刻的愣神,这才发现大家都看着他,于是,她极力装出很自然的样子,给哥哥做着介绍: “哥哥,这是江市长。” 陆原一手托着军帽,一手托着军帽,一手伸出跟江帆握手。 “这是北城区的彭主任,我曾经的科长。” 陆原听妈妈和杜蕾说过彭长宜,就特别打量着他,跟他握了手。 林岩这时推门进来,丁一又赶紧给林岩介绍。 林岩说:“江市长,可以上菜了吧?” 江帆点点头。 林岩出去要服务员上菜。 江帆把陆原往正位上让,陆原伸手示意江帆坐,江帆想了想就坐下了,陆原坐在江帆的右手边,彭长宜坐在江帆是左手边。丁一接过哥哥的军帽,挂在衣架上,就在哥哥旁边坐下了,陆原仍然不住的打量着彭长宜,直把彭长宜看的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089 非撂倒你不可(二) 江帆对陆原说:“准备在亢州呆几天?” 陆原说:“下午就得赶回去。” “这么急?” “是啊,还有教学任务。” “你是上大学后参的军吗?” “是的,大学二年级入伍。” “当时不大吧?” “25岁。” 江帆说道:“好年纪啊,毕业按什么待遇?” “本科毕业一般的是副连,我是研究生毕业,正连。” “你们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啊!”江帆感慨的说道。 “哪里,到了地方我们什么都不是。” 这时,菜已经上齐,彭长宜说道:“边吃边聊吧。” 服务员给每人面前都倒满了酒,丁一要了一杯开水。今天当着丁一的家人,无论是江帆还是彭长宜和林岩,都不好让丁一喝酒,江帆端起杯,说道:“欢迎陆原先生光临亢州。” 陆原赶忙站起来,说道:“江市长太客气了,入乡随俗,您就直呼其名吧。” 江帆笑笑,就把这第一杯酒干了。 陆原说道:“江市长,我能不能请示一下,这酒我意思一下,因为吃完饭后还要赶回去,喝了酒不安全。” 江帆说道:“可以,只要大家同意我没意见。” 彭长宜说:“这第一杯酒怎么也得干了,江市长知道小丁哥哥要来,在那边都喝了好几杯酒了,又过来了,我们傻傻的等了你们半天。既然你说入乡随俗,那么亢州酒场上的规矩是闷头酒三杯,抬头酒三杯,然后扭头扬头摇头各三杯,最后才是自选动作。” 林岩扑哧一声差点没笑出来,赶紧放下杯借故咳嗽起身出去了。 丁一一听,心想,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还有这规矩?她就睁大了眼睛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根本不理会丁一的表情,他是生气陆原,什么意思啊,进屋就直勾勾的打量自己,幸亏自己脸皮厚,脸皮黑,不然早就被你看黄了,正连有什么了不起的,按行政级别跟我一样,有我管的人多吗?也太不礼貌了吧?让你用卫生眼珠看我,今天非把你撂倒不可! 江帆也是第一次听彭长宜说闷头酒抬头酒,还有什么扭头酒扬头酒摇头酒什么的?就看出了彭长宜没安好心,但是他不能笑,不但不能笑,还得故作认真的样子,煞有其事的配合着彭长宜,于是就冲陆原点着头。 陆原端着杯,说道:“彭科长果然好口才,我也听出来了,如果这酒我不喝的话,别说闷头摇头了,就是头掉了,也得喝。感谢领导们的盛情,我喝了这第一杯,接下来还请各位领导手下留情,兄弟我还有好几百里路要赶呢。”说着,干了杯里的酒。 “直线距离220公里。”彭长宜说完,装作没事人似的坐下。 丁一感觉科长的样子怪怪的。 林岩过来就要满酒,丁一瞪着他看,林岩说:“不能让你哥的杯子空着。” 丁一也知道哥哥能喝一点酒,如果下午不回去还好,丁一就往哥哥面前的小蝶里夹了一筷子菜。 林岩倒完酒,见陆原吃了两口菜后,端起酒杯说道:“我也要跟您叫陆原哥哥,我已经侦察好了,您比我大一岁,小弟敬你,我现在和丁一一个办公室,我干,您随意。” 陆原为难了,第一次见面,怎么好随意呢?他皱了下眉,说道:“你们太热情了,我也勉为其难了。”说着干了杯。 三杯酒下肚,丁一就发现哥哥的脸有些红了,她很担心哥哥喝多了。就不停的给他夹菜。旁边的彭长宜和江帆装看不见。 江帆见彭长宜没有表示,就说道:“彭主任,别光吃菜,说话呀?” 彭长宜说:“我还说什么,你们把规矩都破坏了,我说闷头酒三杯,刚喝了一杯,就提前进入自选程序了,更别说喝抬头扭头扬头摇头酒了。” 林岩笑了,说道:“彭长宜主任,您没看这小丁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你要是真让陆原哥哥喝了那么多酒,估计她杀你的心都有了。” 彭长宜说:“嗨,你们不知道,我刚才在外边打电话,她看见我蹭蹭的就走,我打完电话后叫住她,跟她说,你怎么不理我就走啊?你猜人家怎么说?” 大家都看着彭长宜,彭长宜故意把嘴一并,学着丁一的样子说道:“不理你怎么了?”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江帆说道:“极具挑战性。” “对呀,我当时就说,呦嗬,都敢挑衅了!”彭长宜说道。 陆原扭头看着妹妹,丁一的脸就红了。 陆原觉得彭长宜这个人还比较磊落,就端起酒杯说道:“我敬彭科长,替妹妹向你道歉。” 彭长宜一听,赶紧站起身,说道:“你别当真,我们都拿她当小孩看。我敬你吧,你远道而来,这杯酒就当给你掸掸轮胎上的灰尘。”说完跟陆原碰了一下杯就干了。 陆原也干了,毕竟是他提议的,没有不干的道理。 江帆觉得今天彭长宜很兴奋,莫名其妙的话很多,就看了他一眼,说道:“长宜,我说你怎么有情绪,原来是被挑衅了。” “是啊。”彭长宜吃了一口菜,说道:“原来她在单位养过一阵小狗,我第一次发现后,没言语,你说我怎么说,等第二次发现了,你猜人家怎么说,科长,给我保密。我是她的领导,还让我给我保密,最后跟小狗说,跟彭叔叔再见。” 大家又都笑了。 江帆说:“我也遭过此遇。” 丁一被他们说的不好意思了,她示意服务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站起来说道:“科长,我敬你,对不起了。” 彭长宜感觉说道:“市长在哪,你别敬我呀?” 江帆赶紧说道:“人家是给你道歉,跟我有什么关系,被挑衅的是你,又不是我?” 彭长宜这才站起来,说道:“刚才跟你开玩笑哪,你只要不再哭鼻子就行了。” “哦?”江帆抬头看着彭长宜。 “嗨,我没说完,气哼哼的跟我说完后,她还委屈了,我当时想可能是不是高市长说什么来了。” 陆原接过丁一手里的酒,说道:“妹妹喝不了酒,这杯酒我代妹妹喝。” 彭长宜说道:“你怎么知道她喝不了酒,我跟你说,65度二锅头咣咣的喝。” 陆原笑了,说道:“她如果是那性格,家里人就不惦记着她了。” 彭长宜也笑了,就端杯跟陆原碰了杯,丁一说:“还是我自己喝吧。”说着,就跟陆原要酒杯。 陆原说:“我替你吧。”说着,就喝干了。 彭长宜跟江帆说道:“看到了吧,这也不怕路途远了。”说着,也干了。 他们边吃边聊,江帆端起酒杯说道:“来,这杯酒我敬你们兄妹俩,你有一个好妹妹,她有一个好哥哥,我干,你们随意。” 陆原苦笑了一下,说道:“您要是干了,哪有我随意的份儿。”说着,也干了。 090 醒酒西瓜(一) 丁一见哥哥又喝了一杯,就小声的说道:“哥,你行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丁一,你别担心,部队出来的哪有不能喝的?我们去部队慰问,他们喝酒都不是用酒杯,是这么大的搪瓷缸。” 陆原笑了,说道:“的确是这样,刚到连队也就是初学喝酒的时候,没有酒杯,都是用搪瓷缸,现在连队聚餐也是搪瓷缸,但是我不行,因为我是从学校过去的,喝酒一直没练出来。如果不开车,喝几杯还能对付,但是今天的确要赶回去,就请了一天假。” “你是请假出来的呀?还跟我说有假期?”至此,丁一知道了哥哥是特地为她来的。 江帆说:“喝完酒你休息一下,睡个觉再走,酒劲就下去了,再说,你是军车,没人查的。” “不行啊,有专门对军车检查的,被抓住是要受处分的。” 彭长宜说:“你就放开喝,真想走的话我们找司机送你,听说来了好几次了,小丁也不给我们引见。” 丁一分辨说:“没有啊,陆原哥哥每次来了就走,根本没有在这儿吃过饭。” 陆原说道:“小妹说的极是,我来不是接她就是送她,都是来去匆匆的。这样,我携小妹敬在座的各位领导,感谢大家对她的帮助和支持,这次,我干,大家随意。”说着,跟每个人碰杯,嘴里说着“感谢”,最后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 几杯酒下肚后,陆原的脸就很红了,脖子都红了。这时,彭长宜又端起杯,要敬陆原,丁一说道:“科长,不能让哥哥喝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为什么?要不你喝。” 丁一想起他头前要跟哥哥喝酒的话,原来他早就算计要把哥哥灌醉,就赌气的端起杯,说道:“既然科长说了,我替哥哥喝了这杯酒。” 江帆愣住了,他看着丁一说道:“小丁,没你的事,彭主任敬的是你哥哥。” “可是哥哥还要赶路,喝多了开车太危险。” 江帆笑了,说道:“今天不走了,呆会林秘书去开个房间。” 丁一看了一眼江帆,刚想说什么,陆原接过酒杯,说道:“我看出来了,领导们盛情,我今天确实要回去,可以晚些时候再走,但是请领导们手下留情,喝了这杯,我就真不能再喝了,我今年28岁了,还没有享受到美好的幸福生活呢,别让我在半路上出错。”说着,和彭长宜碰杯,就干了这杯酒。 大家看陆原言辞恳切,有理有节,也就不好相劝了。林岩说道:“我去安排房间。” 陆原说:“不用麻烦,一会回妹妹的宿舍躺会儿就行。” 江帆说:“就近休息好些。”说着,就冲林岩挥了一下手。 丁一想到以后可能和市长相处的机会就少了,她心里有些不舍,就让服务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站起来,说道:“市长,小丁敬您,以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包涵。”说到这里,忽然有些不好受,眼睛就湿润了。 江帆看了她一眼,心底里升腾出一种柔情,想着这个女孩昨天给自己煮面,而自己却那样对她,心里早有些内疚,眼里也就有了一丝痛楚,他不能什么都跟丁一解释明白,有些东西只能压在自己的心头。他站了起来,深深看了一眼丁一,没有说话,跟她稍稍一碰,就干了。 丁一一闭眼,也喝干了杯里的酒。 旁边的彭长宜起哄道:“丁一今天表现不软,敢喝酒了,看来家里来人就是不一样。” 丁一瞟了他一眼,说道:“您不是说我65度的二锅头都咣咣的吗?” “呵呵,我要不这样说,你能喝吗?” 丁一的杯里又倒满了酒,她站起来,端着酒杯说道:“敬完市长敬科长,小丁感谢您的栽培。”不知为什么,说道这里,丁一的嘴唇居然有些颤抖。彭长宜看出丁一很激动,就不好说什么了,起身干了。 林岩回来后,丁一又敬了林岩,江帆感觉差不多了,就说道:“今天这酒喝的很好,尤其是小丁,从来没喝过酒,今天都端杯了,看来还是兄妹情深,俗话说,上阵亲兄妹,打仗父子兵,吃点主食后,请陆先生到宾馆房间休息一下,喝了酒是绝对不能走的。这一点丁一要把好关。” 丁一的脸也是红红的,她不停的点着头。 江帆和陆原握手告别,林岩说:“我陪陆原哥哥吧。” 彭长宜说:“你跟市长回去吧,我陪。” 丁一看着哥哥说道:“哥,你是在这里休息,还是回我宿舍休息。” 哥哥看着她说:“我看,我还是回部队吧,在这里让大家陪着太麻烦了。” “那不行,要不你就跟我回单位,喝点水,稍微休息一下再走。” 陆原说:“好。”本来就是看妹妹来了,住在宾馆算怎么回事,妹妹又不能在宾馆陪她。 彭长宜一看,说道:“丁一,还是在这里吧。” 丁一说:“回单位吧,在这里你们陪着太麻烦,哥哥走的时候我还得过来。” 彭长宜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叮嘱陆原说道:“兄弟,当心,能走就走,不能走就住在这里。” 陆原点着头,跟彭长宜握手再见。 丁一上了哥哥的车,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歪头看着哥哥,说道:“哥哥,你能开吗?” 陆原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说哪?” “我好担心,你的脸都红了,说话舌头都短了。” 哥哥笑了,说道:“我如果说话舌头不短的话,就你那个科长,还得让我喝半斤。” “嗯,可恶,我以后不理他了。”丁一说道。 陆原笑了,说道:“尽管他们让我喝了酒,但是我很高兴,说明我妹妹在这里混的人缘不错,就是那个彭长宜,感觉他对我有敌意。” 丁一看着哥哥说道:“我怎么感觉你一点都没喝多啊?” 陆原没有听出妹妹的嘲讽,就说:“也多了,头还是有点晕。” “多了怎么还知道忽悠人?还知道别人对你有敌意?” 陆原哈哈大笑,说道:“我怎么看着他们都很喜欢你呀?” 丁一说:“你是在说酒话哪!不理你了。” 陆原说:“我现在强烈支持你去电视台。” “为什么?” “不想让你跟这些已婚男人打交道。”陆原严肃的说道。 “陆原同志,你怎么总是这样说?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跟我打交道的男人都是已婚男人,你把我说成什么了?”丁一鼓着肚子说道。 “我没有恶意,你知道,哥哥是怕你受伤。”陆原说着,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 丁一笑了,说道:“我知道。”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单位,机关的人大部分已经上班了,陆原把车停好后,丁一便领着他从旁边的小楼梯上了楼。打开电扇,调到最小转速,然后放好枕头,给他铺好床,说道:“哥,你躺会吧,我得下去了,不然一会高市长该找我了。” 陆原说:“我不睡,我跟到办公室呆会就行了。” “不行,一定要休息一会,开了那么长时间的车,我一会上来叫你。”说着,又给哥哥倒了一杯水,这才出去。 丁一下了楼,见林岩在办公室,丁一拿起提包里的西瓜,说道:“你给我倒水,我洗。” 林岩说道:“留着你自己吃吧,我们大嘴八叉几口就给你吃完了。” 丁一笑了,“就是要吃完的,放着坏了。” 090 醒酒西瓜(二) 他们洗了两个,林岩从书柜里找出两个玻璃盘,这是上次开春节茶话会他拿回来了的。丁一用水果刀细心的切成小块,放在盘中,然后又切开一个西瓜,居然发现这个西瓜是黄色的瓤。丁一就将红黄两色的西瓜搭配着码放在盘中,说道:“你去给市长端一盘,咱们留一盘。” 林岩眼珠一转,说道:“你去吧。” 丁一想起那碗方便面,就说:“我不去!” 林岩也意识到了,说道:“小丁,你昨晚煮的面,他吃了。” 丁一撅着嘴,没说什么。 “他不是对你,心里肯定有我们无法知道的烦心事,你没见他最近显得很憔悴?而且最近睡眠又不好,你别介意,只有在自己知近的人面前才耍态度,见到张市长,他肯定不会是这个态度。” 丁一想了想,点点头。 “去吧,给他们端过去。” “还有谁?” “彭主任,他们在说事,正好让他们醒醒酒。” 丁一端起果盘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正在跟江帆说着什么,神情很认真的样子,江帆靠在沙发也在认真的听着,见丁一进来了,江帆说道:“哪儿来的西瓜?” “是哥哥带来的。”说着放下果盘就要走。 彭长宜说道:“丁一,别走,这西瓜是哪儿产的?” “我也不知道,哥哥说是地方慰问部队的。” 彭长宜拿起黄瓤的尝了一口,说道:“不错,还真是西瓜味。” 江帆也拿起一块,尝了一口,说道:“温室大棚的。” “嗯,价钱肯定便宜不了,丁一。”他转头说道:“帮个忙,让你哥回去问一下,是哪儿产的?” 江帆说道:“怎么,动心了?” “是啊,我年前下乡,到哪个村都能见着半拉子大棚,一排一排,闹心,就让柳泉搞搞大棚种植培训,想盘活那些大棚。” “哦,想法不错。”江帆高兴了,跟丁一说道:“小丁,听到了吧,他是代表北城的老百姓托你打听。” 丁一笑笑,说道:“我跟哥哥说。” “打听好了,可以派人去参观取经。”江帆又补充道。 丁一冲他们笑了一下,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看着门被丁一关上后说道:“小丁好像有心事?” 江帆看着他,感觉他话里有意味,就说道:“你看着别人都有心事,就你没有?” 彭长宜一愣,随即笑了:“您这是在报复我,别人看没看出来我不知道,但是我太熟悉您了,本来当选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最近看不出您有什么高兴的,就像是有心事一样。”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我修炼的还不够,能让你看出我有心事,说明我道法浅啊!”说着,靠在沙发上。 “这么说我还蒙对了。”彭长宜笑了一下,又拿起一块西瓜,两三口就吃完,他说:“这丁一真是有情趣,切个西瓜还弄得这么精致小巧,一块西瓜还不够吃一口的哪。” 江帆不错眼珠的看着他。 彭长宜见江帆看着自己,就知道自己的心思被江帆洞穿了,说道:“您干嘛这么看我,还让我吃不吃。” 江帆挪了一下身子,把那盘西瓜端到彭长宜跟前,说道:“劳您驾,最好都吃了,一刻不停的吃。” 彭长宜扑哧笑了,赶紧捂住了嘴,说道:“还是您高明,跟您在一起开玩笑都能益智。” 江帆也喜欢跟彭长宜在一起说话的感觉,许多时候,用不着把话说透,但是他就能懂,而且很快就会悟透,返回来的话就更有意思。志趣相投的人,就是在一起闲聊,也能益智,的确是这样。 “长宜,中铁疗养院的项目不行了,最后定在北京北部郊区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但是雷总争取下来一个内部培训基地,这个应该差不多能落在咱们这。我准备下周跟雷总去趟北京。”江帆显然不想跟他探讨“心事”的话题。 “好啊,放我们北城吧!”彭长宜说道。 “北城估计不行,离城里太近。他们看中了亢州西北部桃营一带,那里和北京山区接壤,空气清新,而且都是传统农业耕作区,清静是首选。” 彭长宜眼睛又亮了一下,说道:“那,我能不能争取一下?” 江帆说:“你还是想想怎么把你们现有的企业搞好吧。” “现有的要搞好,也要注入新的活力。” 江帆看他的心气很大,说道:“别做无用功,这个项目肯定不会放在城边附近,以后北城那点地还要数着卖呢,石油物探局准备要搬迁过两万多的家属,他们肯定会要在城区附近建小区,你就别把媚眼抛给对你不感兴趣的人了。” “哈哈,也是。”彭长宜用纸巾擦了擦嘴说道,“咱们还接着刚才的话题聊吧,您说这个小洋楼最后能落到什么地步?” 江帆笑了,他说:“长宜,你比我更清楚最后能落到什么地步,肯定有人会为它买单,但绝不会是张怀,有的盖子能揭,有的盖子不能揭,比如潘多拉的盒子,就目前来讲,樊书记无论忍受多大的委屈,他也不会去揭开这个盖子的,投鼠忌器。最终留给谁揭,怎么揭,都是无法预测的。” “没想到一个粗俗不堪的人,居然办了一件很有水平的事,一个小洋楼,居然从上到下串上这么人。” “呵呵,那是你低估了别人的能量。很多时候,这些看似粗俗不堪的人,往往会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壮举来,比如眼下这件事,你能说不是壮举吗?” 彭长宜连连点头,说道:“您说的太对了。我最近又听说了一个壮举,也应该属于瞠目结舌的范畴,张市长最近让自己年轻了三岁?” “呵呵,那是选举之前的事情了吧?” “您也知道啊?” “哈哈,据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不过你放心,再怎么‘壮举’,他也‘壮举’不到你我这样的年龄。”江帆说道。 关于小洋楼这件事,彭长宜和江帆都明白,樊文良是不会去揭这个盖子的了,尽管这个小洋楼不是什么腐败大案,但是牵扯的人物却比较大,大到远不是他能掌控的了。再有,无论是京州还是锦安还是亢州,樊文良深知本土势力的庞大,他之所以能在锦安和亢州立足,就是因为他能巧妙的利用一些方方面面的关系,能巧妙的权衡一些方方面面的关系。 如果因为一个小洋楼,牵扯出上两级官员,再牵扯出这些官员别的案情,这个后果就太严重了,严重到不是樊文良不是翟炳德所能承担的地步。再说,今年从上到下都是换届年,人人都有自危意识,谁都不愿惹麻烦,樊文良是这样,翟炳德也是这样。所以,放在大气候下,揭不揭这个小洋楼的盖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果因此牵出一系列的人员和案子,那将会是怎样的一场政治风暴?这场政治风暴对不清白的没有好处,对清白的人同样没有好处。 樊文良为了自己能在亢州全身而退不去触碰这件事,对于空降干部的江帆仍然不会触碰这件事,甚至装傻充愣。有的时候,脚干净的人更不愿意去趟浑水,趟了浑水就会举步维艰。至于最终这件事怎么解决,估计现在谁都说不好。 091 暗流涌动(一) 林岩进来了,他说:“赵秘书来电话,樊书记找您。另外雷总打来电话,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雷总什么事?” “没说,只是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江帆想可能是培训中心的事,就说:“明天吧。” 林岩点点头,他用不着市长说明白是上午还是中午或者晚上,因为像这种工作上的外交活动,大部分都是晚上,领导们的酒桌,有的时候就是谈判桌,工作和应酬是不可分割的。 彭长宜站了起来,说道:“您去忙吧,我也会去准备殡葬改革动员大会的事。 “嗯,有事随时沟通。”江帆站起身,拿起笔记本,和彭长宜一起走了出来。 彭长宜刚出市委大楼,就接到了叶桐的传呼,方便让他回电话。彭长宜回到单位后,没有立刻给叶桐回电话,而是先去洗了把脸。 自从朱国庆调走后,任小亮就任北城区街道办事处书记,他的办公室始终没有换,而是从新进行了豪华装修,彭长宜搬到了朱国庆原来用的办公室,因为这个办公室也是装修了不到两年,所以他就没再装,而是保持着朱国庆走时的原貌。 任小亮迷信,在头装修办公室时候,他接来了一个风水大师,关上门在他屋子里鼓捣了整整半天的时间,第二天才让施工人员进来。这个风水大师一直负责盯着装修人员施工,俨然是个工头,经常因为插座放在哪里、空调往那边吹风而跟工人吵架,空调悬挂的位置,都是经过这个大师量好了尺寸,画出精确的位置才能安装。 刘忠跟他说:“长宜,你也找个人看看办公室吧,不行的话也装装。” 彭长宜笑着说:“我不弄那个,没用,朱书记在这个办公室里去了开发区,如果这个办公室真有问题的话,他就升不了官了,所以,我不弄。” 对这些东西,彭长宜是一点都不信,但是有一点他认为应该遵守,那就是你的眼睛感觉最佳舒适程度就好。屋里的摆设,放的不是地方,你看到后就不舒服,那么移走就是。其实,住宅风水也是这个道理。彭长宜洗完脸后,才坐下来,给叶桐回了电话。 叶桐问他是不是在搞殡葬改革? 彭长宜说上午刚开完会,你的鼻子真灵。 叶桐咯咯的笑了,说道:“我鼻子的确灵,但是只朝着一个方向。想我吗?” 面对叶桐这大胆的询问,彭长宜嘿嘿笑了两声,不好应答了。 叶桐显然跟他不一样,说道:“回答我吗?别光笑呀?” 彭长宜小声的说道:“姑奶奶,我在上班。” “就是你上班才敢给你打电话,你在家我还不敢打呢?” “好了,别闹了,你到底有什么事,又嗅到什么素材了?” “唉,京州省挨批了,要在高速路通车前,将所有坟头平掉,这个报道任务给我了,我真倒霉,把我跟死人搅到了一起。”叶桐苦恼的说道。 “你是总编的女儿,不给你给谁,你以为当总编的女儿只有风光的一面呀?还得要做好吃亏的一面呐。” “跟我爸爸一个腔调,以后我就跟你叫彭爸爸得了。” “别,我可没那么老。” “说正经的,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搞,我去采访。” “行嘞,我的姑奶奶,你到别处找素材吧,本来这事就跟计划生育一样,群众肯定会有怨气,我踩在这怨气上出风头,你还让我在亢州怎么呆呀?” “呆不下去就不呆了,调省城来。”叶桐干脆的说道。 “呵呵,你要是省委组织部长就好了,一纸调令,就把我拎上去了。” “我不是部长也能把你拎上来,你信不信?” “行了,我谢谢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到了省城,恐怕给人家提鞋还不够格,你饶了我吧。” “不,我让你给我提鞋,我回头就跟爸爸说,把你调省城来。”叶桐干脆的说道。 彭长宜急了,严肃说道:“你可不能瞎闹,你要是敢瞎闹,我们以后就谁也不认识谁?” 叶桐果然不坚持了,说道:“不说就是了,你干嘛那么凶了,人家还不是想你了……” 彭长宜的心软了,有人说,男女这点事,有了第一次就想第二次,彭长宜也想,在叶桐身上,他可以无所顾忌的纵马驰骋,她总是能最大限度的调动起男人的欲望,不必担心她为一些琐事唠叨你,也不用担心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他们就是单纯的正负两极的关系,只要相遇,就必然要结合,要撞出火花,完事后,各奔东西,无牵无挂。而叶桐也是这样,不用他来负责任,不用他来呵护,只要在一起,可以做的天崩地裂,分开后就会相安无事。所以,闲了就打打电话,调调情,真到一起后,反而会破坏了这种平衡。 听到叶桐在发嗲,彭长宜的心一动,身体某个部位就不老实了,他低声说道:“我也想。” “那我现在就去火车站,今天晚上就能到你那儿。” 彭长宜说:“我说你怎么是西山的猴儿呀。” “怎么讲?” “我们这里的土话,叫西山的猴儿,不让招头儿。” “嗨,你说通俗一些好不好,直接就说蹬鼻子上脸不就得了?” 彭长宜哈哈大笑。 “别笑了,告诉你,把我惹火了,马上就启程,到时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叶桐威胁他道。 彭长宜不敢笑了,他知道叶桐说到就能做到,就赶忙说道:“别,你赶快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去降火吧,我要工作了。”说着,就要挂电话。 叶桐说道:“我把火留着,到时烧死你。” 彭长宜小声说道:“我盼着你烧死我。”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拿起呼机,将叶桐的信息删掉,最近沈芳时不时的就敲打自己几句,还经常偷偷查看他的呼机,千万不能给她落下什么口实。 删掉了叶桐的信息,他走出办公室,敲开了任小亮的门。 彭长宜发现,任小亮这段明显蔫了许多,打不起精神,耷拉着眼皮。党委秘书王学成正在跟他说着什么,见彭长宜进来了,王学成就站了起来,说道:“彭主任,你们谈,我说完了。” 自从老巴那事发生后,王学成在彭长宜面前老实了许多。人啊,就是这样,当你和你嫉妒的那个人,距离越来越大的时候,大到你可能永远都赶不上他的时候,你可能就会认头了,服气了。同时,骨子里的奴性也就出来了。 王学成就是很好的例子,本来在彭长宜头来北城的时候,他也通过关系活动过,努力过,但是没有竞争过彭长宜,所以就对彭长宜产生了嫉妒心理,对这个年轻的副书记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敬,甚至在古城改造的时候,给彭长宜下过暗绊。自从彭长宜拿下老巴后,转过年又升了主任,他就感到了和彭长宜的距离,这种距离可能是自己无法超越的。认清这一点后,对彭长宜恨在心里,但是,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任小亮显然不喜欢王学成这样,所以,又在副书记的这个问题上提前暗示王学成往上跑跑,还说自己已经向市委推荐了王学成,搞的王学成又跟打了鸡血似的的上蹿下跳了一段时间。等市委对北城的副书记再次下达任命文件时,他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想到刘忠居然接任彭长宜当上了北城区街道办事处的副书记!对这个刘忠,他更是一百个不服气,就连那个他一百个看不上的田冲都弄了个副主任,他更加的心理不平衡,几乎病倒。 091 暗流涌动(二) 两次与副书记这个职位失之交臂,按说就应该掂量出自己的分量了,可是他不这样认为,加上任小亮的挑拨,任小亮说他尽管是党委书记,但是任命时间是和副书记一同下来的,所以就显得自己的话有些人微言轻,这次人事任命樊书记没怎么参与,都是组织部长王家栋的意思,王家栋跟彭长宜的关系路人皆知,肯定提前征求过彭长宜的意见,所以,把紧跟随他的刘忠和田冲提了上来,王学成自然就上不来了。 王学成就和彭长宜结下了梁子,但是考虑到他目前的身份,是无法和彭长宜抗衡的,所以也就暂时老实起来,事实上他不老实也不行了,就连任小亮现在一开党委会都挠头,环顾这几个党委委员,除去一个王学成,还真没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每当需要表决的时候,其他的党委成员都偷眼看彭长宜的态度,只要彭长宜表态,这几个立刻呼应,所以他觉得自己的书记当的也够窝囊的。 任小亮曾经试图靠近过王家栋,暗中给王圆公司牵线搭桥,帮助王圆做了几笔木材生意,王圆大赚之后,按照江湖的规矩,也没少了任小亮的好处,这个小子真是王家栋的儿子,机警,办事不留后遗症,一把利落。实在让任小亮抓不到什么,也说不出什么。生意是生意,是双赢,从来都不会提及父亲王家栋,王家栋也装不知道。并不因此对任小亮有半点领情的表示。但是范卫东后来知道他跟王圆做生意后很是恼火,甚至打算清理门户,如果不是任小亮及时进孝心,估计他就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了。 人,有时过于精明,就会扰乱心智。其实,任小亮从来都没有在范卫东这棵树上吊着,他始终都跟张怀紧密来往,在小洋楼的事情上,当时张怀和张良有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于是任小亮就鞍前马后,做了大量的基础工作,成了小洋楼最知情的人,这才有了任小亮的一杯羹。 其实,无论是范卫东还是张怀,在政治上都不如王家栋老辣,不如王家栋深谋远虑。王家栋这次积极附和范卫东,赞成任小亮出任北城书记,也可谓是一石三鸟。其一,还了任小亮的人情,其二,平衡了跟范卫东的关系,其三就是他考虑的最终的结果,给彭长宜站着位置。在人事问题,樊文良越来越尊重王家栋的意见,他也希望王家栋能够在亢州持久的站稳脚跟,那样即便他离去,亢州也不会乱。这也是樊文良主动跟江帆交好的目的所在。没有哪个领导愿意在他离任后原单位乱成一锅粥的,那样会牵扯出许多问题和不是问题的问题。 彭长宜应该是不负王家栋所望,尽管到北城时间不长,但是出手不凡,所担当的工作干得出色漂亮,这让王家栋的脸上很是有光,就是眼下这次殡葬改革他也是心中有数。 王学成出去后,彭长宜看着任小亮的眼睛说道:“是不是没休息好,你的眼睛有些浮肿。” 任小亮用手搓了搓脸说道:“唉,这两天喝酒喝的。” 彭长宜心说恐怕是小洋楼吓的吧。张怀蔫了,任小亮肯定也会蔫。不管怎样,他还是党委书记,彭长宜会一如既往的跟他请示汇报工作的。于是就把上午开会的内容和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一遍,任小亮用他那惯用的目光,依然落在对方眼睛一寸以上的位置,说道:“长宜,这项工作你看着安排,我全力支持,这样,这个领导小组长我担任,这个工作不好干,要加大补助力度,先起草个东西,然后开大会的时候公布出去。一会我给派出所所长打个电话,让他们全力配合一下,车辆不够的话从下边企业协调。这段除去计划生育工作外,集中所有的力量,抓好这项工作。” 彭长宜心想,他担任领导小组组长,肯定他不去干活,真正干活的还得是别人,他到很会表现自己,嘴上就说道:“太好了,书记亲自挂帅,这项工作就没问题,我先让政办拿个方案,到时在上会研究。” 任小亮看着他,语气很温和的说道:“你放心大胆的干,党委绝对支持。”尽管彭长宜无法判断他目光里的真诚程度,但是他温和的语气说明了他这话是真实的。 彭长宜看着任小亮俊气漂亮的脸上长出了胡须,按这个长度来判断,他至少有两天以上不刮胡子了。而且平时那一头又黑又亮的背头,也长了不少。头发是人的第二张脸,如果到了该理发不理发的时候,人就显的萎靡不振没有精神,彭长宜说道:“我看你的气色不太好,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呵呵,你嫂子也这么说,我心里有数,就是喝酒喝的,但是我没敢你嫂子说是喝酒喝的,怕挨骂。” “呵呵,那是肯定的,也可能是该理发了。”彭长宜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这到是真的,一会我到门口先去理个发。”任小亮摸着头发,又说道:“哪天有时间咱两家聚聚,住的那么近,两家都没在一起吃过饭,以后咱两家要经常走动。小沈那人不错,快人快语的,我家晓慧和她很投缘。” 彭长宜心说,太阳这是从哪里出来了,任小亮什么时候正眼看过那排房的人啊!包括他的妻子梁晓慧。他当副书记时,任小亮也没跟说过类似这样的话,梁晓慧还时不时的拿太阳能、空调什么的刺激沈芳,沈芳回到家后就得跟他唠叨半天。就是自己当了主任后任小亮也没有向他主动伸出过橄榄枝,看来,能让他如此看得起他,也只有小洋楼一事了,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栽刺,任小亮更不希望彭长宜落井下石了。 彭长宜说道:“好,对时间吧,这段恐怕咱们都得忙上一阵。” “这是个长期任务,忙上一阵都不行。要在两条路上目光所及之处,见不得坟头,你想想,得多大的工作难度?” “是啊。”彭长宜很赞同他这句话。 北城区很快就召开殡葬改革动员大会,各村、街道支部书记、居委会书记、村主任和居委会主任,各个企业负责人和辖区内派出机构法厅、派出所、工商税务等部门都参加了会议。 北城区党委和政府全体班子成员参加了动员大会,大会宣布了由党委书记任小亮为组长、彭长宜为执行组长,刘忠田冲和派出所所长为副组长、各个单位一把手为主要成员的殡改领导小组,副书记刘忠宣布了具体实施细则和奖励办法,彭长宜强调了抓好四项工作,为这次殡改保驾护航。一是各个单位要建立健全领导组织,由主要负责人牵头,分管负责人具体抓,乡民信息员、包村干部、村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齐抓共管的领导机制;二是明确到人,层层签订责任状,明确责任,落实到人;三是每一个月评比两次,以后纳入正轨后每一个月评比一次,当下兑现奖励资金,前三名的通报表扬,后三名的通报批评;四是严格把关绝不含糊,只要出现一例偷埋的行为,乡村两级对其坚决起尸火化绝不手软,同时根据工作制度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不留情面,增强乡村干部做好殡改工作的责任感和紧迫感。 092 美女如云(一) 为了保证殡改工作的顺利进行,北城区还雇用了两名外地民工,专门起尸抬尸,24小时在岗。 散会后,党委政府在金盾会议餐厅宴请了开会的全体成员,任小亮和彭长宜挨桌敬酒,其中一个村支书说:“任书记、彭主任,这是不是壮行的酒啊。” 彭长宜回答:“不是壮行,是同行,党委和政府跟大家一道,有信心打好这一仗。” 通过一年多的接触,大家已经熟悉了彭长宜的工作作风和性格,只要是他参与的工作,没有干不好的,于是这位支部书记就说:“按农村老话说,我们干的这事可是挖祖坟损人缺德的事,只要出了事,党委政府给我们撑腰,我们就不怕。” 任小亮说:“不但给你们撑腰,最后还要奖励你们!” 彭长宜说道:“什么叫挖祖坟损人缺德的事,你这样认识问题的本身就缺少底气,我们干的是千秋功业的大事,是为了我们子孙后代吃饭的大事,别说是祖宗,就是玉皇大帝他也说不上什么,难道我们能任凭死去的人跟活着的人抢饭吃而不管吗?那样就是犯罪,是对子孙的犯罪!你应该这么认识问题,别自己把自己说没理了。” 旁边立刻有人鼓掌叫好。那个支部书记连连点头,说道:“我就知道彭主任不但能解决我们工作过程中出现的困难,还能解决我们认识上的错误,来,我敬两位领导。” 彭长宜大声说道:“有任书记给我们做坚强的后盾,我们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任小亮本来刚才听了那个支书的话心里就很不舒服,现在听彭长宜这样说,多少找回了一些书记的尊严,他说:“大家共同努力吧。”说着就干了杯。 彭长宜和任小亮特地来到派出所所长和指导员这桌,彭长宜跟所长有过配合,彼此印象很深。所长姓武,指导员姓魏。 任小亮首先举杯敬他们两位,他们干后,彭长宜亲自给他俩满上了酒,说道:“尽管我知道你们刚跟任书记喝了一杯,但是我这杯还要单独敬两位,这项工作,可以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难做,甚至不排除发生恶性事件,所以还要依仗两位,大力配合,大力协助,我先干为敬。” 武所长说道:“彭主任您客气了,这项工作从上到下都明确了公安要无条件的配合,所以,这也是我们分内的事,您放心,在配合工作上保证让您挑不出什么。” 彭长宜故作激动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我在补上一杯,表达我的感谢。”说着,连眼都不眨就喝了这杯酒。 等彭长宜和任小亮走到陈有囤这桌的时候,这位坐在正位上的老书记首先站了起来。 彭长宜说道:“陈书记,怎么样,有信心没有?” 老书记笑着说:“有你在,我能没信心吗?实在不行,彭主任就来村里现场办公不就得了吗?” 哪知,他的话刚说完,立刻就有其他村子的干部说道:“那可不行,尽管彭主任包的是你们村,但是他是整个北城的主任,我还想让他坐阵我们村呢?” 彭长宜笑了,说:“大家放心,遇到麻烦尽管找我,我随叫随到。” 这一圈下来,任小亮明显感到彭长宜的势头盖过了自己,在这些村干部们的眼中,好像他彭长宜就是救世主,无所不能似的,他的心里就有些酸,想想在跟群众打交道这方面,他任小亮的确做的不够,除去当副书记的时候包过莲花村,去了有数的那么两次,其他村子他还真是很少去,倒是城内的企业他跑的很勤,看来以后自己要注意跟群众的接触。他彭长宜能做到的,自己就能做到,好歹自己是北城一把手,影响力肯定要比他大。但是眼下彭长宜不是他要解决的麻烦,他最大的麻烦就是在小洋楼这件事中如何做到自保,这才是他需要迫切考虑的事情。 他偷眼看了一眼彭长宜,心说,对付你不着急,你尽管放僵撒欢,这年头,干的越多,失误也就越多,就怕你不干。 殡葬改革动员大会开完后,北城区的两辆宣传车就开始走村串户宣传,亢州电视台也报道了他们宣传发动的消息和具体办法。 这天,彭长宜就接到了一个乡的乡长打来的电话,跟他取经,问他一些具体细则,彭长宜便把北城的做法告诉了他。最后,这位乡长说,你们有钱啊,可以给补助,可以雇人,我们是穷乡啊。 彭长宜说,“穷有穷的办法,你可以加大罚款力度,钱不就来了吗?” 财政包干后,基层乡镇主要的财政来源就是乡镇企业上交的财税,向农民收取的提留款和各项工作的罚款等等,都能补充经费不足的现象,对于一些乡镇企业不太好的乡镇,经济条件就差多了,这也是为什么北城这个位置炙手可热的的原因所在。 那个乡长说:“穷乡僻壤的老百姓没钱。” 彭长宜说:“穷有穷的办法,没钱交罚款,咱们这项工作就好干了,老百姓只能听你话了。” 那个乡长说:“对了,你们对偷埋的怎么处理?” 彭长宜说:“尽量避免这种事发生,这就需要聘请的信息员高度负责。” “话是这么说,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发现偷埋的,政府知道后,强行起尸火化,还要交付一定的罚款。” 那个乡长又问,“如果碰到一个大款,愿意交钱,交多少都可以,只要让他土葬,针对这种情况你们怎么办?” 彭长宜说:“你说的问题我们是这样看的,因为这项工作肯定要产生费用,比如我们出高工资雇人成立队,人吃马喂都是有费用,还有用于这项工作的奖励资金,光靠单位财政支付肯定是个不小的数目。根据我们自己的实际情况,也酌情定了标准。确实愿意交钱土葬的,就一定的土地补偿费,但是,必须按照统一要求土葬,不能想怎么埋就怎么埋,想埋哪儿就埋哪儿。我们的标准是深埋,必须达到要求的深度,而且上面不许留坟头。” “土地补偿款交多少?” “我们规定的是五千。” “五千?太高了吧?” “对,当初定这个标准的依据就是要高,高到最好他交不起的地步。因为收罚款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手段。但是我们奖励的也高,主动火化的,民政局免除所有火化费用后,我们还单独奖励500元。” “500?这一天全乡要是死几个人,我天,好几个半脱产干部的工资就没了!据我所知,你们奖罚的力度是最大的,现在主动火化奖励,以后哪?” “阶段性工作完成后,只有罚没有奖,老兄,这个工作跟计划生育一样,难度也不低,如果不下点血本,达不到目的。” “彭主任,你说以后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在你那里主动火化的给500元钱的奖励,那以后要是到你们辖区去死,然后主动火化,给不给奖励?” “哈哈,当我们是实傻子呀?早就防备这一手呢,以户口所在地为准。” “哈哈,我也是开玩笑。你们往村里返还多少?” “百分之二十。” “唉,罚的多,奖的多,返还的也多,还是有钱好办事。”那个人口气里有了酸气。 “呵呵,没钱就想没钱的辙。我听说有的乡奖励主动火化的是150元,我们也没钱,虽说所属企业多,但是教师、退休人员也多。” “哈哈,老弟,你就别哭穷了,好了,我咨询的差不多了,一半天我们也该开会了,以后还请老弟不赐吝教啊。” 彭长宜客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092 美女如云(二) 他刚挂了电话,电话就又响了,是另外一个镇的镇长,也是为殡改的事,这个镇回民较多,他是询问北城对回民殡改有什么具体要求。 彭长宜说:“国家从上到下对少数民族殡葬问题都有详细的具体规定。北城对这部分人不再有特别规定,完全按照上级要求做,再有,北城向来就有回民公墓,只要不单独土葬就不在这次清理整顿范畴。” 由于北城是全市第一个召开动员大会的单位,所以咨询电话不断。 同天下午,丁一陪着高铁燕来到了电视台,高铁燕要在电视上发布一个关于全市加强殡葬改革打一场平坟复耕攻坚战的电视讲话。 市广电局坐落在国道旁边一条幽静的胡同里,这个胡同两旁长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到了夏天,树荫遮住胡同上空,太阳照射不到地面,两旁的蓝砖墙上就会长满绿色的苔藓。正对胡同是一面又宽又高的影壁墙,影壁墙前边高高的水泥台上,矗立着毛主席向前挥手的汉白玉雕像。雕像的右边是亢州市委党校,雕像的左边就是广播电视局。 刚从车流不息的国道拐入这个幽静的梧桐树掩映的胡同时,丁一就喜欢上了这里,到了伟人雕像跟前,汽车拐进左边的大院,广电局的四层小楼就在眼前了。 他们来到了三层局长办公室,温庆轩正在开局务班子会议,见高铁燕进来了,他们的会也就散了。叫住了一个四十多岁戴眼镜的男人说:“李局长,高市长做个电视讲话,你去安排一下。” 李局长点头就出去了。 高铁燕站在窗前,往外望着,说道:“我怎么感觉你到这里是修行来了?” 温庆轩笑笑,说道:“说修行也对,清静,对面的党校如果不办班就更清静。” “你这里现在有多少人?” “全部人马是62人。成立电视台后人手明显就不够了,我们刚才还在研究准备向社会公开招聘一部分人。”说道这里,温庆轩看了一眼丁一。 “招聘的话编制怎么解决?” “在找领导商量呗,总不能没人干活吧?我们现在用的播音员都是广播电台那边的,岁数偏大了,而且好几套节目都是这两个人。” “谁不知道你这里美女如云,让她们上啊?” “唉,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平时看着挺好看的,一上镜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不是目光空洞就是表情呆板,要不就是连话都不会说,电视太挑人了,局里培养了两个,这两个人通过关系送到省台实习去了,有点姿色的年轻人我都让他们试镜了。唉,没办法,基础太差。” “谁让你不准备好了就开播?” “樊书记的指示,说先上节目,以后慢慢完善。” “那倒是,要是都等万事俱备,那得多长时间啊。” 丁一发现高铁燕的态度转变的很快,看得出,樊书记的指示在她心目中很有分量。 这时,刚才那个李局长进来了,说道:“温局,准备好了。” 温庆轩说道:“好,我陪市长下去。” 说着,他们就来到了二楼一个演播室。尽管简朴,但是这个演播室也很有模有样的了,这在当时县级台来说已经不错了。 温庆轩说:“政府前期拨的资金大部分都用在购买设备和装修演播室中了,这个演播室是专题用的,你看这几个大板子,一个板子就是一个专题节目,到这个节目组出图像了,楼梯口那边还有一个演播室,是新闻专用,不跟任何节目搀和,以保证新闻的正常使用。” 高铁燕看了看背景,说道:“我做殡葬改革的讲话,是不是你这几个背景太花了,显得不严肃吧?” 这时,旁边一个五十多岁戴眼镜的男人说道:“这个您不用考虑,我们可以抠像处理。” 高铁燕一转头,看着这个人面生。温庆轩说道:“这个是我们特聘的技术人才,孙公,原来是省台工程师,退休后被咱们挖过来了,他们夫妻俩都是专家。” 听了介绍,那名孙公冲高铁燕矜持的点点头。 高铁燕刚刚坐在演播桌前,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准备呢,所有的灯光一瞬间全亮了,吓了她一大跳,她说,“你们这光太刺眼了,太热了。” 温庆轩走了过来,说道:“没办法,现在用的都是热光源,便宜,市里就给那么点钱,所以你得跟市长书记呼吁呼吁,再请示一部分资金,我们就换成冷光源,到时您坐在这里就不烤不热了。” 高铁燕擦了一下脑门的汗说:“那还是想办法让江市长过来试试,到时这么多大灯一铐他,他就给钱了。” “那也得你这主管领导在市长面前鼓与呼啊。”温庆轩说道。 “呼吁没问题,你就想个法子,让他也过来烤烤。” “我们主持人天天在这里烤着,刚化好了妆,汗一出就得重新化。” 丁一走了过来,跟高铁燕说道:“您把里边的衣服脱掉吧,出汗会影响效果的。” 孙公关了灯源,说道:“对,尽量减少衣服,如果出汗不但影响画面效果,还会影响形象。” 丁一说道:“温局,是不是让你们的化妆师给高市长简单化下妆,皮肤本色上镜效果差。” 温局说:“我们没有专业化妆的,都是他们自己鼓捣。” 高铁燕说:“不化不化,化什么妆。这辈子都没化过妆。” 孙公过来说:“即便不化妆,也要往脸上扑些粉,因为人的皮肤表层都有一层我们看不见的油脂,这些油脂平时不显,但是一给光,就暴露无疑了,整个人脸就像一个发光体,另外您的肤色偏黑,如果再给灯光的话,就会黑亮黑亮的,扑些粉的话也会吸光。” 高铁燕说:“那平时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宾还都要化妆吗?” “被摄体在动态的情况下不用化妆,因为会有多种光源变化,您做的是电视讲话,跟主持人主持节目是一个道理,是固定的光源、固定的场景,所以,哪怕您眨一下眼睛都逃不过观众的目光。您想,如果长时间盯着一张脸看的时候,这张脸上有任何的瑕疵哪怕是微小的一粒雀斑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这就是刚才温局长说的,平时见一个人很好看,怎么一上镜效果就不理想了,就是这个道理。在电视这个方寸之间,对出境者是非常挑剔的,所以,您的助手建议您化妆是有道理的。” 093 再遇他的冷脸(一) 高铁燕一听孙工肯定了丁一要她化妆想法,就很高兴,说道:“哈哈,我这个助手也不是简单人物,大学本科,中文系的高材生。那就化化,听专家的。” 于是,温庆轩叫来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同志给高铁燕简单的化了妆,丁一在电视见过她,是目前电视台唯一一个女主持人。 当高铁燕重新走进演播室的时候,效果大大好于化妆前。 孙工又详细的给高铁燕讲了注意事项,例如不能总是低着头念稿子,要不时抬头看镜头,这样显的自然、亲切,要放松,不要紧张,越自然越好。 高铁燕在演播室期间,温庆轩对丁一说:“小丁,参观一下我们其它的地方。” 丁一点点头,就跟着温庆轩走出演播室。 温庆轩领着丁一参观了两个演播室和电台的两个直播间,以及电台的录播室,因为正是上班期间,各个岗位都有人在忙。温庆轩详细的跟她介绍着工作流程,最后回到二楼,在楼梯口,温庆轩指着对面的党校说道: “现在,咱们这里的职工吃饭都去党校食堂,局里没有专设食堂,另外,前面的一排小平房是宿舍,主要就是供值班人员用的,只有两三个职工离家远在单位住宿,将来如果有条件了,可以考虑在南面盖职工家属楼。怎么样小丁,想好了吗?” 丁一就知道他以参观的名义,要问自己这事,想起哥哥交代的她的话,她说道:“我如果来,编制怎么解决?” “呵呵,你来属于正常调动,你本身就带着编制,不存在编制问题,你还会是财政开支,如果将来财政断奶了可能就会归局里了,但是目前不会。”温庆轩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我能胜任电视台的工作吗?“ “呵呵,这个你不用考虑,梅碧馨的女儿,就应该从事这样的工作,没问题,你要是同意,我这一两天就去找领导。” 丁一想了想说道:“行,那就拜托您了。 “好。”他高兴的一拍巴掌,说道:“我终于挖来一个正经大学生。” 丁一伸出手,说道:“温局,对电视我还是外行,希望您多帮助。” 温庆轩握了一下她的手说道:“我这里还有好多初中生呢,没问题,我很看好你。” 丁一又说,“在调动工作这件事上,我没有经验,需要怎么做,还请您多指教。” 温庆轩想了想,说道:“别的事情用不着你,你应该跟高市长说说,但是记住,现在别说,等我找了樊书记和江市长后你再去说,按礼仪来讲,你也该跟江市长说说,樊书记就不用了。还有,你得从大楼里搬出来住。” 丁一看了看那排老式的小平房,“嗯”了一声。 温庆轩看出她的顾虑,说道:“目前职工住宿条件差了点,冬天要自己生火,这样也行,如果政府不往出赶你,你就先在那里住,等办好手续后,我可以给你找找政府办,他们宿舍不紧张的话,你继续留在大楼里住,如果紧张就搬。再有,我那里还有办公室,你冬天可以住我办公室。” 丁一摇摇头,说道:“那不好。我还是搬过来吧。” “这个不急,先办调动手续。” 丁一忽然心里没了底,那一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颗漂在外地的浮萍一样,没有固定扎根的地方,她感到了茫然,甚至有些失落,心里就有了一丝难过。她不知道这样的决定对不对,刚刚熟悉了一个环境,又要换工作,而且这次还换了工作单位。出了市政府,她无法判断对自己的未来有何影响。 温庆轩见她情绪低沉,就说道:“小丁,电视事业是朝阳的事业,是适合你们年轻人从事的事业,现在全国的地方台,都缺像你这样有学历有文字功力的人。电视,是个能让你为之工作一生的事业,我现在深有体会。因为这个工作是个从不重复的工作,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工作,我现在深有体会。我做过教师,搞过理论研究,但是我现在才发现,真正让我赋予激情的居然是电视,尽管我也刚来这个单位时间不长,但是我发现,电视的职业魅力,是任何党政部门任何一个岗位都无法比拟的。它没有墨守成规、没有官样文章、没有一切必须遵守的程式化的思维,是一个每天都需要你不断去发现、去创造、去记录的工作,能够调动你所有的创作激情,能够用到你所有的知识储备,是一个带有创作者鲜明个性的工作,每一部作品,每一篇稿子,都会留下你的印记。就像你妈妈一样,大家记住的是她在美学、在历史文化研究领域里的成就,却很少有人记得她是副局长。艺术成就是不朽的,其它都是过眼云烟。何况,你并不适合搞行政工作,如果你适合,我就不会劝你来电视台了,听我的,没错。” 丁一下定了决心,冲他点点头。 温庆轩又说道:“即便将来你不想在这里干了,回到阆诸,也是非常好就业的,因为你有了一技之长。” 丁一感到温庆轩是可以信赖的,就说道:“好,我决定了,不会改变的。” 正说着,张怀的秘书李立,在一个人带领下,来到温庆轩面前。温庆轩跟李立握完手后说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丁一笑了,说:“我们认识,我们的办公室就隔着一堵墙。” 李立也笑了。 温庆轩说:“我知道你们认识,可是他现在的身份你知道吗?” 丁一摇摇头。 温庆轩说道:“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秘书了,而是广电局副局长。” “啊?真的,你什么时候调过来的?” “刚来报道。” “那以后要跟你叫李局长了。”丁一说道。 “呵呵,惭愧,在温局手下谋碗饭吃吧,跟着温局长学点东西,长点知识和水平。你在干么?” “我在陪高市长做讲话呢。”丁一说。 “殡葬改革吧?” “嗯。” 这时,高市长做完讲话后,从演播室走了出来,她看见了李立,说道:“那不是李局长吗?今天就报道了?” 李立往前走了一步,说道:“您千万别李局长李局长的叫,我是出来谋生的。” “嗨,看你说的多可怜,广电局副局长能是谋生?要饭?得便宜卖乖!” “得得得,您给我留点面子吧?”李立赶忙作揖。 温庆轩说:“做完了?满意吗?” 高铁燕很高兴,说道:“那有什么不满意的,专家在旁边亲自指导。就是我这张脸太老了。” 温庆轩熟知高铁燕的性格,就说道:“曾经有嫩的时候啊,可是那时不是领导啊?” 大家都笑了。高铁燕主动提出请客,温庆轩说:“哪能让市长请呢,我们请你,正好李局长刚来报道,也算我们给他接风。” 李立说:“对不起,我晚上还真有事,约好了。温局,您陪高市长吧,我真对不起了。” 高铁燕说:“你什么意思,我请客你逃?告诉你,张市长管不着你了,这次我该管你了,别忘了我是分管领导。” 李立笑了,又作揖,说道:“晚上小兄弟的确有事,我谢谢您了,改天我请您。” 温庆轩说道:“有事就忙去吧,正是辞旧迎新的关口。” 高铁燕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李立跟大家打了招呼就走了。 李立给丁一的感觉一直是深沉,话语不多,很有心机的样子,没有林岩那么阳光和亲切,她平时跟这个李秘书没有接触,出来做广电局副局长应该是很不错的结果。 093 再遇他的冷脸(二) 吃完饭后回到单位,林岩还没有回家。丁一就问:“怎么还没回去?” 林岩说:“市长屋里有人。” 丁一就跟林岩说了李立的事。 林岩说:“真的,我怎没听说?这家伙,玩深沉了!” 丁一很想跟他说自己也要调走了,但是想了想没说出来。而是问:“吃饭了吗?” 林岩点点头,说“吃了。” 丁一说:“你忙,我上去了。” 说着,她开开门就往出走,这时正好江帆开门,丁一又差点没撞到他怀里,丁一抬头叫了一声:“市长。” 江帆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看丁一,而且对着里面的林岩说道:“小林,拿壶开水。”说完,转身回去了。 丁一尴尬的站在那里,脸就红了。 林岩冲她做了鬼脸,说了声:“等会儿。”赶紧弯腰拎起水壶就过去了。 丁一没等他,而是快步向旁边的小楼梯走去,她不能等林岩,因为她感觉自己的眼泪就要掉出来了,她实在想不出市长为什么这样对他,难道就因为自己当初那个轻浮的吻吗?隐蔽在小楼梯的黑暗处,她听见了林岩进门的声音,抹了一下悔恨的眼泪,便往楼上走去。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市长最近对他越来越冷淡,冷淡到都不肯看她一眼,难道,就因为她亲了他吗?一想到这个问题,丁一就羞愧的无地自容。 丁一当然揣摩不到江帆的心思,她就认为是自己主动亲了他,让他就以为自己是轻浮的女子,不可爱了。每当看到市长那张冰冷的脸,甚至都懒得看她的时候,她就羞愧不已。甚至怀疑,这还是跟她叫“小鹿”的那个市长吗?还是亲切的摸着她头的那个市长吗?还是那个星夜兼程送自己回家在车里吻自己的那个市长吗?还有,那个救了自己、抱着自己还不停安慰她的那个市长?男人,都这么善变吗? 是啊,男人不但善变,男人还靠不住,那些花言巧语海誓山盟还不都是男人说的?最后都是男人当了负心汉! 丁一想到这里,在心里哼了一声,心说,你不就是市长吗?市长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亲了你一下吗?过几天我就要离开这儿了,你再怎么冷脸热脸我都看不见了! 想到这里,她使劲擦了一把泪水。 回到宿舍,就开始收拾自己的抽屉。这时,就看到了一个纸袋里装着的照片,是年前江帆给她和小狗照的合影。 对于照片,丁一还是会欣赏的,她家很早就有相机,因为爸爸经常要翻拍他的画作,拿出去发表,也经常给她照相,在爸爸的熏陶下,她对摄影还是多少懂得一些的。 江帆照的这几张的确不错,无论构图还是用光,以及抢抓人和狗瞬间表情上,都很恰到好处,尤其是江帆别在她头上的那个蝴蝶结,和小狗头上的蝴蝶结相互呼应,自然,和谐。奇怪的是,小狗居然也好像在笑。 由于年前照相馆不收活儿了,所以这些照片她刚刚冲洗出来,本来江帆说一定要给他看,但是鉴于年后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对自己的冷淡,她就没给他看照片,而是把他机子里原有的几张风景照给了他,现在丁一还记得当时给他送照片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看见丁一进来他同样是没有看她,她把照片放在桌上后,就走了。她原以为他会跟自己要那些照片看,但是没有,就好像他不曾记得还给自己和小狗照过相? 想到这里,丁一把照片放进纸袋,收进一个档案袋中,将抽屉里的学习用品装在一个纸箱里,好像明天就要走了似的。收拾好这一切后,她居然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桌上的纸箱发呆。 彭长宜这几天忙的不可开交,不是出入丧葬现场就是坟地,沈芳规定他要是回家的话必须洗澡换衣服才能回来,另外,晚上超过九点不许回来,因为孩子小,怕他把不洁之物带回家。 别的机关干部几乎和彭长宜的待遇差不多,考虑到这项工作的艰巨性和不可预见性,彭长宜和任小亮商量后,在各个办公室都加了一张床,供夜间值班人员用。 这天,彭长宜见可能没什么事,准备下班回家,想在家舒舒服服睡个觉,最近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踏实睡过。刚到家端起饭碗要吃饭,电话来了,是北关村主任老周打来的,说他的老泰山要不行了,岳母背着他,正在和几个舅子商量偷埋的问题,他是无意听到的,要工作队快点拿主意。 彭长宜说:“好,你密切注意,先设法知道老人到底咽气没咽气,我们马上就到。” 彭长宜已经跟市政府签订了责任书,辖区内不能新增加一例土葬。相比于平坟复耕,保证火化的难度要大的多。由于有了以前两次全省范围内的平坟复耕运动,这次平坟工作到不是很难,难的就是确保不新增坟头。 彭长宜说着就开始穿衣服。沈芳嘟着嘴说道:“单位就你一个人吗?别人都死绝了,别忘了你是主任,主任什么事都得亲自去干吗?” 彭长宜说:“这项工作不同寻常,我不亲自盯着稍微出点差错,到时麻烦的还是我。” “北城也不是你一人的北城,我看人家任小亮穿的干鞋净袜的还陪老婆孩子遛弯呢?你到好,看看你成什么了,胡子拉碴,晒的跟煤球一样了?”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特别反感沈芳拿他跟任小亮做比较,好像任小亮怎么着,他彭长宜必定要怎么着。想到这里就没好气的说:“他是书记,我哪能什么事都让书记出头啊。那样工作就被动了。” “那你也是一把手啊,你手下的人哪?” “我手下的人现在都在单位值班,就我今天回家了。”彭长宜生气了,“北关这户是个难啃的骨头,又是村干部的亲属,这事必须圆满解决。再有,我也不是什么事都是亲自去干,但是我总不能别人在前面冲锋,我在家里搂着老婆孩子睡大觉吧?那样的话以后就没人跟你干了,主任和书记的角色不一样。” 沈芳见说服不了他,就嘟噜着脸说:“晚上别回来了。下次再回来,把衣服脱在外面,扔在窗台上,不许穿着进屋。” 彭长宜瞪了他一眼。 “你知道外面都怎么骂你们吗?”沈芳突然说道。 “我不想知道,你也别学。”有些话他早就听说过了,但他不希望这话在经沈芳的嘴学说一遍。 哪知沈芳跟本就不顾忌他的态度,就说:“骂你们是挖坟掘墓的强盗,是土匪,还骂你们断子绝孙……” “闭嘴!” 094 死人都怕的人(一) 彭长宜冲着大喝一声,吓的沈芳一哆嗦,下面的话就没说出来。 “你让我耳根清净点行不行,这种话你还拿回家说,还嫌我听的不够多是吧?”说完,摔门出去了。 沈芳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这话刺激了男人,看着没有动筷的饭菜,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了。 娜娜说:“爸爸又值班去了?” 沈芳呆呆的说道:“是啊,工作比咱们重要。” 当彭长宜赶到单位后,刘忠早就集合好了人等在院子里。彭长宜就和刘忠、田冲等人进了老胡的传达室。 彭长宜问:“情况都知道了?” 刘忠说:“接到信息员的电话,人早就咽气了,他们家里瞒着老周,不跟老周说真话,就等着半夜悄悄埋呢。” “机关干部谁包北关?” 田冲说“我跟妇联的侯主任。” “多叫着几个女同志。”彭长宜往院里看了一下,侯丽霞和柳泉以及计划生育办公室那几个女的都在。 刘忠说:“我跟信息员了解了一点情况,老周媳妇在娘家排老小,上面还有三个娘家哥哥。老岳母当家,由于老周是村主任,老人病危始终都没告诉老周两口子,后来看老人实在不行了,才把老周家属骗回去,偷偷看了老爹最后一眼。老岳母跟闺女说,不许跟老周说人已经咽气了,并把老周家属扣下了。老周见媳妇回娘家后总也不回来,就找去了,这才发现老岳父病了,看样子要不行了,而且发现几个舅子行动诡秘,老周由此判定他们打算偷埋。这才给你、给田主任打了电话。” 彭长宜说:“你刚才说是老太太当家?” “对,老太太七十多岁了,始终把着家庭经济大权,三个儿子都没分家,还都在一块过日子,这个老太太不好对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能人。” 彭长宜跟刘忠和田冲稍微商量了一下,说道:“事不迟疑,田主任你跟殡仪馆联系车辆” 田冲说:“车辆马上到。” 彭长宜说:“殡仪馆的车到了后先别进村,让他们把放哀乐的音响关了,在村头待命。” 田冲说:“我去安排。”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跟刘忠说:“咱们先去老周家,跟老周商量一下,另外做好抢尸的准备,起尸队的人来了吗?” “来了。” “机关干部分两组,女的负责他们的家属,男的负责老周那几个大舅子,老太太我对付。” 刘忠笑了,说道:“你对付老太太有一套。” 彭长宜没有笑,刚才沈芳那几句话搞的他心情很不好,他说:“派出所通知了吗?” “通知了,他们在所里待命呢,咱们出发的时候通知他们一下就行了。” “马上集合吧。”彭长宜说道。 刘忠走了出去,大声喊道:“都出来,集合了,集合了。” 彭长宜刚要出门,老胡叫住了他,从抽屉掏出一个纸包,和一小瓶二锅头,说道:“是不是还没吃饭?这个带上。” 彭长宜接过纸包,知道里面是花生米,说道:“花生米我带上,酒就不要了。” 老胡说:“晚上见死人,胆小了就喝几口。” 彭长宜笑了,说道:“现在死人都怕我,就是鬼见了我都绕着走。哈哈。” 老胡也笑了。 简短的战前动员后,机关干部二十多人,上了两辆面包车,便向北关村挺进。在北城口,派出所两辆警车也等在路边,见他们的车过来了,就尾随在他们后面。 两三分钟,就到了北关村头。 村主任老周正等在路边,焦急的张望。彭长宜让老周上了车。 老周其实并不老,四十岁,因为人长的老,头发过早的斑白,机关干部就跟他叫老周。这个老周在北城村干部中,应该是能力不错,也很敬业的人,但是他有个先天弱点,就是怕老丈母娘。老周从小就是个孤儿,是老丈母娘收养了他,最后把唯一一个姑娘嫁给了他,他对老丈母娘言听计从。在农村,哪听说过老丈母娘打姑爷的,可是老周经常挨丈母娘的打,他有的时候还把这当做一美,逢人便说,今儿又挨打了。似乎小的时候没有机会挨爹妈的打,老丈母娘打他,反而让他找到了母爱。 老周上来后不等彭长宜问话,他就说:“怎么现在才来?坑都挖好了,马上就要往出抬人了?” 彭长宜说:“接到你电话前后也就是二十多分钟,我们还怎么快?不说你没成色,自己家人工作都做不好,怎么做群众的工作,还埋怨我们!” 老周嘿嘿一乐,说道:“我不就是这么一点缺陷吗?” 田冲说:“老周,这次你可不能当孬种,该硬得硬,不然你永远都在他们家低三下四。” “低三下四我到不怕,又不是跟外人。我担心的是老丈母娘受不了,毕竟她也那么大岁数了。” “受不了怎么着,死了一块发送。”这时后面有个机关干部说道。 彭长宜冲后喝道:“怎么说话哪?再拿老周不当外人也不能这么说话,没规矩!” 后面的人不再吱声。 老周并不在意,他说:“谁家死人我都不怕,我就怕老泰山死。前几天我就嘀咕,病的这么重,怎么忽然就说快好了,而且我老婆也说不要紧了,甚至两天都没回娘家去。昨天我还说去看看去呢,老婆死活不让,说好了,不用担心,原来是老丈母娘放的烟雾弹,真狡猾。” 彭长宜笑了,说:“你老丈母娘不让你知道,就是想偷埋。” “他们拿我当贼防着哪。”老周苦笑了一下。 彭长宜拍了一下老周的肩膀,说道:“理解你。这次不用你出面,你见机行事就行了。” 很快就到了老周岳母家。彭长宜让派出所的人和起尸工等在外面,他带着机关干部就进了院。如果在以往,村里谁家死了老人,那是非常热闹的,张罗的,帮忙的早就上了。可是最近殡葬改革叫的比较响,有点的想法的人都想不声张,伺机偷埋,所以,有的家死了亲人都不敢哭。但是安插在各村里的信息员和村干部,总是能提前知道信息,工作队及时进入做工作,也就没有发生一起偷埋的。 院子里,站着两个人,是老周的两个大舅子。他们见到来人后,很不满的看着妹夫,老周说:“没办法,我不能不报。即便我不报,也会有人报的。” 两个舅子没有搭理他,而是要拦彭长宜,不让他们进屋。孙其等人早就抢在前头,提前挡住了这哥俩。 进屋后,就见正对着门口,早就搭好了一个木板床,女眷们正跪在炕上给老人擦身上,穿衣服。她们不敢大声哭,只能小声啜泣着,忽然看见区办事处来了这么多人,就都停了下来。 这时,就听有人说道:“你们该干么就干什么,今天我到要看看,谁敢动老头子一下!” 彭长宜回头一看,才看见里屋的们开了,一个小老太太,倒背着手走了出来。她个子不高,齐耳短发,人很精神,利落,从外貌看,这个老太太没有什么渗人的地方,但是你只要看见了她那双眼睛,就知道这个老太太不好惹。老太太的眼睛不大,有些三角型,非常犀利,两道柳眉向上挑着,就像随时准备刺向敌人的匕首一样。 彭长宜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个善茬儿,就说道:“大娘好,我们来……” “不用介绍,我知道你姓彭,是内鬼把你们引来的,是不是?”老太太的目光刺向老周。 094 死人都怕的人(二) 老周赶忙上前点头哈腰的说道:“妈,不怪我,我就是不说政府也会知道的……” 老周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倒背着的一只手就抽了出来,彭长宜看见她的手里拿着一根很长的烟袋,老周看见老太太把烟袋亮出来了,知道事不好,就赶紧躲到了彭长宜的后面。 这时,老周的媳妇赶忙跑过来,搀着老太太说道:“妈——区办事处的人在呢,您就给他留点面子吧?” 闺女刚说完,老太太的烟袋就冲着闺女砸了下来,幸亏有防备,赶紧躲开,那还是躲慢了,烟袋锅就砸在她的肩上。闺女哭了,揉着肩膀说道:“您这是干嘛呀?” “干嘛?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让大他,就打你!”说着,又要抬手。 侯丽霞和柳泉赶紧向前,劝说老太太。老太太冲着她们囔道:“谁让你们进来的?还有没有王法?敢私闯民宅?兔崽子们都哪儿去了?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三个儿子连侄男孙女的都从外面进来了,但是他们动不了手,因为机关干部人数多,很快就把他们分开围住了。这个战术也是这段时间从实战中摸索出来的,很好使,即便对方手里拿着家伙他都施展不开。 老太太急了,立着眉毛冲着彭长宜囔道:“我限你们三分钟滚出我的家,不然我就碰死在你们面前。” 彭长宜笑了,走到老人面前,说道:“您啊,消消气,容我说几句话,我们再滚不迟。”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往老太太身边走去,连靠再挤再拥,眼看就要到里屋门口了。老太太冷不丁就抽出烟袋,照着彭长宜的脑袋就砸。多亏彭长宜个子高,烟袋锅没砸在脑袋上,砸在肩上,彭长宜疼的一咧嘴,夸张的说道:“我的娘啊,疼死我了!” 老周赶紧上前,说道:“妈,您可别打他,他是政府的大官,打了他儿子就得蹲监狱。” “放屁,少糊弄我。我再打他两下我也进不了监狱。”老太太大声囔囔着。 彭长宜一听,这个老太太一点都不糊涂,心想,你只要不糊涂,我就能把你拿下。他呲牙裂嘴的捂着肩膀说道:“大娘,真下手啊。”边说还边往里挤老太太。老太太一步步的后退着,被他挤进了里屋,她一生气,又举起了烟袋,但是发现彭长宜这次居然没躲,毕竟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儿女,已经挨了一烟锅了,老太太就不好再打他了。 彭长宜嬉皮笑脸的说道:“您老要是还不解气,就接着打,我保证不躲不闪。” 老周夫妇唯恐老太太再打彭长宜,就紧跟了进来,侯丽霞和两外两个机关干部跟了进来。 外面,刘忠和田冲他们在做老太太三个儿子的工作,柳泉和其他几个计生办的女同志在做女眷们的工作。 至此,彭长宜彻底把老太太隔离开来,他搀着老太太做到床沿说道:“大娘,您也打了,您也骂了,该听我说两句了。” “不听,你们赶紧滚出我家。”老太太急了。 “妈,您听听彭主任怎么说?” “怎么说?他嘴里能吐出象牙不成?” 彭长宜心想这个老太太太不好对付了,就说道:“我还没张嘴,您就给我定性了,万一我吐的不是象牙,是金牙哪?” 周围的人都笑了,老太太也差点没笑出来,就说道:“你什么牙都别吐,想吐的话给我咽回去,吐到马路上去,别吐我家。就知道你们是夜猫子进宅,没按好心。” “大娘,您别骂了,省省力气,您看,我们也来了,今个这事您总是骂人也解决不了问题。” “今个这问题你解决不了!”老太太干脆的说道。 “我怎么解决不了?” “我跟你明说,老头子从小给地主抗长活,没过一天好日子,拉扯起这么一大片儿女,他不容易,就是烧我,也不能烧他。”老太太眼睛红了。 彭长宜说:“您这话不对!” 老太太眼睛一立,说道:“怎不对了?” “给地主扛过长活、吃过苦,就不火化了?1956年在中央工作会议上,毛主席、朱委员长、刘少奇、周总理,一共有一百五十多位国家领导人带头签字,声明自己死后火化,而且不留遗体、不留骨灰,他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大爷只是养了一家子人,他们却解放了全中国,人家怎么都火化了,还不留骨灰。” “我就知道你一开口,就会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我没有文化,讲不过你,但是我有一定之归。我老头子,必须土埋。”老太太咬牙切齿的说道。 “呵呵,土埋也行,但您得说出理由。能驳倒我,我去给老爷子打坑去。” 老太太嘴唇哆嗦着,说道:“我想跟他并骨,你们把他烧了,我还跟谁并骨去。”说着,就大声哭开了。 她这一哭可是不要紧,外面立刻就想起了一片哭声。 彭长宜一看这个老太太要耍,就往外看了一眼,给侯丽霞使了个眼色。侯丽霞就出去了。然后跟老太太说道:“大娘,您想想,如今国家建设步伐这么快,今天挖个管道,明天修条马路,后天建个大楼,就是埋在地下,三天两头倒腾您,您也会不安生,火葬了,可以先把大爷的骨灰盒保存起来,您要想并骨,就葬在公墓里,那样多安生。” 老周看见老太太哭了,自己的眼泪也不停的滚了出来,他嘴里连声说道:“妈,我给你们买公墓,到时把你们并在一块。” 老太太哭着说:“那公墓太贵了,你买得起?” 老周扑通跪下了,说道:“儿子买的起,儿子发誓,买得起,我不用他们出钱。” 女儿也哭着过来给老人擦眼泪。 老人看了一眼彭长宜,就说道:“你们比国民党还厉害,公墓公墓,就是公共的,为什么还跟老百姓要钱?真是没王法了!” 彭长宜扑哧笑了,说道:“公共汽车也是公共的,您老上车不还得买票吗?” 老太太恨死眼前这个人了,从来她说话没人驳过她,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时,刘忠进来了,说道:“彭主任,不好了,这个村又发现了一例,现在正在往坟地抬人。” 彭长宜看着老周,老周冲他摇摇头。 刘忠说:“街北李裁缝的母亲。” “哦?难怪李裁缝的老婆上咱们家来了两趟,肯定是看咱们家烧不烧,这会看到区办事处来人了,想趁火打劫,偷偷把人埋了。”老周媳妇说道。 彭长宜立刻跟刘忠说道:“带人把尸体抢回来,埋了的话马上起尸。” 095 出现不同声音(一) 刘忠看了看外面,说道:“那……这边……” 彭长宜知道他的意思,说道:“外面怎么样了?” “已经穿好寿衣好了。”刘忠说道。 彭长宜站起来说道:“大娘,今天怎么都对不住您老人家,您也听到了,村里人都在看着您哪,您是干部家属,得起带头作用。没有时间了,老爷子的尸体我们得带走,改天我给您赔罪来。”说着,走了出去,冲着外面喊道:“进来抬人!” 立刻,雇来的两个起尸工就抬着担架进来了,机关干部早就把老太太的儿子们隔开了,派出所的人也跟在后头。老太太的那些儿媳妇也不好阻拦,事实上她们也不想拦,因为,如果土埋的话,要交5000块钱的土地补偿费,这在当时的农村是不小的数目,尽管还没有分家,但是家里的底子她们都明白,而且还有三个上学的孩子,化肥、农药、籽种都需要钱。如果火化,不但一分钱不花,而且还能得500块钱。这个账她们十分清楚。 老太太一听,见大势已去,她大叫了一声,人就昏了过去。 老周家属大哭了起来,连忙去掐妈妈的人中。 彭长宜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跟老周说道:“老周,对不起了,我们赶紧去那边。” 老周擦着眼泪说道:“我领你们去吧。” “不用,你照顾这里吧。” 等彭长宜走出里屋,外屋炕上的尸体早就被抬走了,老人的三个儿子红着眼,看着彭长宜。彭长宜没有时间理他们,转身就往出走。 孙其这时看见老太太其中一个儿子抄起窗台上一只空瓶子,刚要抡起来砸向彭长宜,孙其就大喝一声:“放下,不放下就铐起你!” 彭长宜回头看了一眼,就走了出去。 外面派出所的人听到孙其的声音,就往里挤,面对着国家暴力机器,这三个儿子终究没敢采取任何过激行为。 彭长宜走出来,看到殡仪馆的灵车已经待命,两个民工已经把尸体抬进车里。彭长宜坐上面包车,带着大队人马直奔村外开去。出了村头,刘忠说道:“信息员跟我说坟地就在万马河的西边。” 大队人马出了村头,驶上国道,快到信息员说的坟地时,彭长宜打开步话机,命令后面的警车拉响警报。立刻,两辆警车上的警报器同时响起,尖锐的声音撕破夜空。 到了桥边,彭长宜跳下车,带头向地里走去。 刚刚浇过返青水的麦地,松软泥泞,众人见彭长宜都走在前头,就谁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坟地,那里有十来个人正在往里埋土,看起来已经下葬了。 彭长宜到了近前,没有废话,说道:“把尸体起出来,是你们起还是我们起!” 这伙人没有停下,继续抓紧往里埋着土。 彭长宜火了,大喊一声:“把他们赶一边去!” 立刻,派出所的民警和机关干部一哄而上,就把这伙人赶到了一边。 其中一个小伙子带着哭腔说道:“不许动我奶奶,你们赶动我就跟你们玩命!” 四个民警和司法科的人一听这话就向他围过去,那个小伙子抡起铁锨就朝一个民警挥来。不等他的铁锨落地,就有一个瘦小的民警趁他不注意,将他扑倒,其他的人上去摁住了他。彭长宜这才看清,这个民警是陈乐。 另外几个死者家属也和干部们动起了手,但敌不过这边人多,他们的铁锨就都到了民警和机关干部们的手里。 这边两个民工和机关干部就开始挖土。本来他们也埋多少土,很快就把棺材挖了出来,两名民工跳下坑,把两根绳子拴好,和另外两名机关干部就把棺材抬了出来。刘忠等人护送着棺材一路小跑,就朝路边的灵车跑去。随后大队人马撤离。 这时,有一个男人说道:“你们怎么跟土匪一样,二话不说,到这里又是打人又是挖坟,就不怕断子绝孙吗?” 彭长宜一听就来气了,他已经失去了讲道理的耐心,把刚才在老周丈母娘家受的气全都撒在这里,厉声说道:“讲什么道理,你懂道理吗?” 那人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懂道理?” “懂道理还偷埋,宣传车大喇叭传单,你敢说你没听到没看到?今天跟你没道理可讲,明天到区办事处,接受处罚!”说完,带着人就离开了。 那个人被噎得说不出话,半天才冲着他们背影说道:“就会欺负我们小民,村主任家的烧了吗?” 彭长宜懒得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后面有人说道:“你跟着过来,看看灵车里是什么?” 那个人不再言语了。 上了车,彭长宜让田冲给北关村的书记打个电话,让他带着两家的家属来殡仪馆签字。打了半天都不通,田冲说:“要不还给老周打吧。” 彭长宜说:“别给他打了,继续给书记打。” 当田冲再打时,电话就通了。田冲就跟村支书说明了情况,那个书记大吃一惊,说道:“一夜死了两个?我怎么不知道?” 田冲调侃着说道:“等你知道就晚了。” 由于信息员身份具有隐秘性,有的跟村干部汇报,有的就不汇报,直接跟区办事处领导小组汇报,这样也不至于将来受到报复。 书记一听,赶紧说道:“好好好,我马上起床,马上带人到殡仪馆。” 彭长宜他们到了殡仪馆后,不大一会,书记的摩托车带着两名死者的家属赶到,彭长宜他们在现场看着家属们办了火化手续后,又监督着把尸体送进火化室才离开。 几名女同志在车上已经睡着了,彭长宜一看,她们两脚满是泥巴,狼狈极了。 田冲大喊了一声:“嗨!醒醒。” 侯丽霞闭着眼说道:“叫唤什么?” 田冲说道:“你们在这个地方睡,也不怕被鬼抓去。” 柳泉说道:“要抓也得捡你这样的抓,块大,肉多。” 大家都笑了。由于最近一段时间,几乎天天跟尸体打交道,这几个女同志的胆子早就练大了,见了尸体就跟平常物一样,一点都不害怕。 彭长宜说:“大家醒醒,我可是没吃饭哪,刚端起饭碗就放下了。你们要是不饿就接着睡,我一会到饭店得来碗红烧牛肉。” 他这一说,大家都睁开了眼睛,纷纷说道:“我们都没吃。” 彭长宜哈哈笑了,因为机关干部中有回族的,他就跟刘忠说道:“给回民饭店打个电话,预备三桌。” 刘忠说:“是不是关门了?” “关门也得让他开开,弟兄们今天这么辛苦,还有饿着肚子的。” 田冲说:“你听他们的哪,都吃了。” 大家都说:“没吃,还没来得及吃,就被你们叫来了。” 计生办一个女同志说道:“我吃了,但是又饿了。” 侯丽霞说道:“大部分都没吃,你们男的到家吃现成的,都没吃上,更何况我们这些女同志,回到家还得现做。” 彭长宜说:“那好,女同志今天一人二两酒,男同志半斤。” 柳泉说道:“让我们喝二两,你们喝半斤,太不公平了吧?” 刘忠说:“那你喝半斤,我喝二两。” 侯丽霞说道:“你承认自己是娘们就行。” 众人都哈哈大笑了。 刘忠就给回民饭店打了电话,还好,他们还没下班,刘忠就说安排三桌,马上到。然后他又用步话机通知其他车辆。 095 出现不同声音(二) 这时,派出所两辆车回话,说他们都不去了,还有人要回去值班。刘忠就说好吧,你们把出勤人员名单记好。 说完,派出所两辆警车闪着警灯就赶上他们,司机冲他们摁了一下喇叭,然后加速,向前驶去。 彭长宜说道:“刘主任,明天给大家一人买双雨鞋吧?” 刘忠说:“去年防汛的时候都买过了。” 彭长宜笑了,“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 立刻,后面就有一个女同志说道:“就是,主任都发话了你怎么那么抠门啊?” 刘忠说:“我不是想能省个儿就省个儿吗?” 侯丽霞愤愤的说道:“省你个头!一人再买把手电,这黑灯瞎火的多不方便。” 大家都笑了。 这时,农委主任说道:“我在这个单位工作了二十多年了,头一次感到,这么难的工作居然大家都乐意干,而且一有情况,没有打退堂鼓的,这些女同志抛家舍业也高兴,看来还是彭主任领导有方,多么难做的工作也不难了。” 彭长宜说道:“什么领导有方啊,是兄弟姐妹们捧场。” 开车的老顾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感觉自个都年轻了,也不困,也不累,也不怕,嘻嘻哈哈就把事办了。” 侯丽霞说:“这倒是,刚才出来的时候,我那口子还说我,又跟彭长宜疯去!也不看看自个什么岁数了?” “哈哈。”大家一听就都笑了。 刘忠说道:“崔老兄这样说你不对,我们加班加点干的是革命工作,怎么叫疯那?他就不怕到时我们给他提意见?” 田冲说:“我听出来了,这崔书记不是反对你干工作,他是反对你跟我们在一块,我们都这么年轻,尤其是彭主任更年轻,怕你心野了,以后伺候不了你,满足不了你了。” 侯丽霞一听,抡起手里的提包就向他打去,说道:“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 彭长宜忽然想起了什么,就把手伸到屁股周围来回摸,因为侯丽霞坐在他的旁边,见他的手摸来摸去的,就打了他一下,说道:“瞎摸什么?”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没摸你,我是在找东西,明明放在这儿一个纸包,怎么不见了?” 侯丽霞说:“别摸了,早没影儿了。” 彭长宜说道:“都给我吃了?” 侯丽霞说道:“不吃还给你剩下?你瞧瞧这车上的人,哪个长着好心眼,还给留下,见了吃的都跟狼一样。” 老顾说道:“彭主任,你没见那阵仗呢,看见你那包花生米,就跟八天没吃饭一样,就差连包装纸一块吃了。” 又都哄堂大笑。 田冲说道:“这个老胡还真是,别看他一个看大门的,来这么长时间了,没见他把谁放眼里过,还就是看着咱们彭主任顺眼。” 侯丽霞说道:“你少说这个,他去年住院,你们谁去看人家了,还不是彭主任两口子照顾他,这叫人心换人心。” 彭长宜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孤身一人,也挺不容易的。” 刘忠说:“我感觉这个老胡不简单,有一天我去他屋打电话,正看见他打开一个布包,里面别着的全是军功章,其中还有一个一等功呢?比你我都强,咱俩当了那么多年的兵,我就立过三等功。” 田冲说:“我就没立过功。” 这时,半天没说话的柳泉说道:“彭主任,你猜我今天在老周丈母娘家看见了什么?” 彭长宜一愣,说道:“什么?” “薄膜西瓜苗。” 彭长宜有些不理解。 柳泉继续说道:“你们都在屋里,我后来出来了,就看见在房根儿有一个暖棚,我问他们家人这是什么,他家老三说是新育的西瓜苗。我问他怎么育的,他说是嫁接的,用冬瓜苗嫁接的。我就让他找了个手电,钻到里面看了一眼,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彭长宜说:“我不懂。” 柳泉说:“我也是在农院的时候学过,但是咱们这个地方我还真没发现,他是第一个。因为大田里的西瓜不能重茬,也就是今年种了明年就不能种了,重茬西瓜几乎没什么产量不说,还易得病虫害。分田到户后,一家就那么一点地,不重茬种的话没有地可种,这样就研究出了用冬瓜和葫芦嫁接西瓜的办法,嫁接后的西瓜不但可以重茬种植,还能增加产量,提高本身抗病能力。” “用冬瓜嫁接?口感怎么样?”彭长宜反问到,他忽然想起丁一给他们吃的大棚西瓜。 柳泉说道:“口感肯定不如传统西瓜地道,但是如果你不是瓜农是吃不出来其中的差别的。关健是它产量高,一块地里可以连年种植。经济价值就大多了。” “你认为这个嫁接西瓜有推广价值?” “太有了。” “你听说过大棚种的袖珍西瓜吗,黄瓤的?” “嗯,听说过,农院早就试验成功了。” “那你说我们用大棚可不可以搞出来?” “当然可以,上次您跟我说了之后,我就想如果大棚种西瓜的话,会比种菜效益高,春节要是上市的话,您都不敢想它会是多少钱一斤。” “行,等咱们这段工作告一段落后,你琢磨琢磨大棚西瓜这事。” “好。” 这时,后面的一个小伙子说道:“求求你们别说吃的了行吗?我都饿死了。” “哈哈。”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等彭长宜他们吃完饭,回到单位后,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 开水工早就给他们烧好了开水和洗澡水,彭长宜洗完澡后,倒头便睡。 随着这项工作的深入和全省的普遍开展,老百姓逐渐认识到了火化的意义,即便认识不那么深刻,最起码也能接受了这件事,从心里和行动上没有那么大的抵触情绪了。到后期就都纷纷主动火化。因为他们的确尝到了主动火化的好处,不仅可以免除全部的火化费用,还能得到一个免费的骨灰盒,更具有诱惑力的是还能得到区政府奖励的500元钱。别的地方最高才给300元。 没有了东突西杀,机关干部们还有点不适应了,总想找点事干。刘忠就说:“怎么一天不出去就有点抓耳挠腮的?” 彭长宜说:“这是好事啊,我们天天追鸡赶蛋的好啊?” 刘忠说:“那倒是,不过工作量下来了,往出支的钱却多了。老百姓都主动火化了,咱们的钱也就出去了。” 彭长宜说道:“我愿意多花钱也不愿天天挖坟掘墓。” “那到是,就是这点人总磨叨,愿意跟你下乡,一天不出去就觉得白过。” 彭长宜笑了,说:“这哪儿跟哪儿呀?对了,今天任书记跟我说,让咱们以后注意方式方法,有人到市委反映咱们态度野蛮,工作方法粗暴,让咱们以后注意工作方法,跟群众搞好关系。” 096 有人背后使绊子(一) 彭长宜刚说完,刘忠立刻急了,说道: “我承认咱们有时候野蛮、粗暴了,可是事儿在那儿摆着呢?谁不野蛮不粗暴谁来干呀?让他来试试!就跟当年计划生育一样,如果不行政干预,甚至不采用一些过激手段,能打开局面吗?群众能这么快就认识吗?基层工作就是这样,手段就得亦正亦邪。你事事讲究,事事办不成!上边给你压任务的时候,他只要结果,不管你工作过程,只有咱们具体办事的人才知道好多工作都他妈的不是人干的。远的不说,就说老周的丈母娘,那还是干部家属呢?你看那天耍的,还把你肩膀砸青了,要是砸在脑袋上,那是非漏不可。还有那个李裁缝,你跟他讲理,讲上三天三夜你试试,他能自己把尸体挖出来?即便最后做通了他的工作,挖出来了,这三天三夜中,谁知道又有几个人死了?我们顾得过来吗?三天三夜的成本有多高?他算过吗?就知道背后挑刺!什么人啊?” 彭长宜见刘忠很激动,就说道:“作为书记,他这样提醒咱们也没错。” “我不这么认为。”刘忠干脆的说道。 “好了,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了。”彭长宜不让他说了。 刘忠很气愤,说道:“我最看不惯的是前方将士在后边冲杀,有人背后使绊子,哼!” 彭长宜不想让他把话说的太露,就说:“你怎么知道有人在使绊子,兴许是哪个群众去市委反映咱们去了。” “能把问题反应到市委的绝不是群众,火葬是大趋势,我不相信哪个群众去市委说我反对火葬。你其实心里比我清楚,别自欺欺人了。”说完,门一摔,走了。 刘忠性情耿直,很看不上任小亮阳奉阴违的做派,几次跟彭长宜说任小亮最会搞小动作,让他注意。他还说,有一次高市长来查看殡葬改革工作进展情况,结果光听了他汇报党委怎么安排怎么部署,就没听见他提一提兄弟们怎么没白没夜的浴血奋战。刘忠说,按说我现在是副书记,应该算党委序列,但就是看不惯有人把别人的功劳往自己头上抢,他那一套也就是表演给市领导看,下面伙计他一个也蒙不住! 彭长宜望着刘忠愤然出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对任小亮有成见,记得还跟部长说起过,部长嘱咐他,有没有成见都要摆正位置,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工作的过程,就是跟人打交道的过程,如今,没有成见的人不多,多半都是在跟有成见的人合作,这就叫历练。还好,彭长宜不是孤军奋战,他的旁边始终有刘忠,有田冲,还有许多同事,这一点让他很欣慰。 就在彭长宜为自己感到欣慰的时候,江帆却为即将失去一个得力助手而神伤,这就是孟客,他真的调走了。 尽管他对孟客调走一事早有心理准备,而且翟炳德和孟客都跟他谈过,但是,真到了孟客走的那一天,他仍然感到了失落。事关一个人的仕途大事,作为江帆他是万万不能留的。 他在心里暗自痛恨张怀,如果不是他在选举中玩了这么一手,孟客绝不会这么快就调走。 孟客没有任何悬念的就任清平市市长,清平市是一个贸易强市,这里有北方地区最大的贸易交易市场,这个贸易市场的带动下,无论是房价地价还是旅游运输,甚至餐饮服务行业都十分繁荣,孟客能到这个地方任市长也的确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但细细想来又不是没有任何道理。首先孟客的能力有目共睹,其次就是在这次选举中他始终保持着高度的党性和原则性,给上级和同僚们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这样的人被重用也在情理之中了。 亢州市领导班子为孟客举行了一个隆重的晚宴,盛情欢送孟客上任,就连张怀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孟客到经济繁荣的地方任市长,这也是将来锦安的一颗新星,前程无量。 更让江帆感到烦心的是,孟客前脚走,后脚丁一也要调走了。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怎么也没想到丁一会调走,而且事先他毫不知情,甚至丁一从来都没跟他说过,更别说人家要征求自己的意见了。 那天,刚刚开完常委会,江帆合上笔记本,刚要起身,樊文良叫住了他,说道:“江市长,温庆轩找你了吗?” 江帆说:“我没见到他。” “呵呵,肯定会找你的。” “什么事?” “跟你要人。” “要谁?” “小丁。” “丁一?” “呵呵,是啊。” 江帆心里就翻了个个儿,随后镇静了一下说道:“您……怎么答复的。”江帆出现了瞬间的犹豫。 樊文良说:“呵呵,我能怎么说,他现在到处网罗人才,我说江市长是编委主任,他说了算,他就找你去了,可能没见着你吧?” “是啊,我今天上午去建委了,对了,我有个设想,跟您磨叨磨叨。”江帆对丁一的问题无法立刻做出表态,尽管丁一是机关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又是从机关里往出调,按说不是个事,甚至都用不着党政一把手在一起议论,在编委正常例会的时候就能通过。就因为丁一是副市长的秘书,又是温庆轩找到了樊文良,樊文良出于对江帆的尊重才这样说起的。但是现在,江帆的心有点乱了,他索性直接绕开了这个话题,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想把建委下属的规划设计院独立出去,想让他们走向市场,您看可以吗?” “嗯,我看别的地方有这么搞的,可以试试。”樊文良赞许的点点头。 “我也没有考虑太成熟,目前还只是一闪之念。”自己都没考虑成熟的意见,怎么就能拿出来跟书记商量呢?江帆的确是心乱了。 樊文良没有在意,他说:“是个思路,可以研究一下。” “嗯,我们先拿个方案,到时在报请常委会研究,看到底是不是可行。” 江帆心情复杂的下了楼,来到办公室后,还没坐稳,林岩就进来了,他说:“市长,温庆轩在等您。” 江帆愣了一下,心说来得真快,简直有些措手不及,正在思量要不要见他,林岩又说道:“来两趟了,您现在见他吗?” 江帆定了定神,说道:“让他进来吧。” 在江帆的印象中,这个温庆轩有着文人的谦恭和官员的讲究,行为做事很有分寸,从不因为樊文良的宠信而自恃清高。樊文良之所以把他安排到广电局,估计也是提前给他找个适合的位置。江帆一直都很尊敬他,但是今天,江帆对这个人却有些反感,因为他知道了他来的目的。 温庆轩果然为丁一而来。 他进门跟江帆礼貌的打过招呼后,就坐在单人沙发上,江帆也从桌子后走出,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林岩给温庆轩端过来一杯水,又将市长的水杯加满水后,退了出去。 江帆说:“我看了电视台的节目,不错,就是有一点,别总是让我们露脸,以后想干坏事都不敢了。” “哈哈。”温庆轩笑了,他说:“谁干坏事我都信,要说江市长干坏事打死我也不信。不过您这么一说,我也挺高兴,似乎这电视又多了一个功能,最起码起到了监督的作用。” 典型的知识分子思维!江帆笑了,说道:“您找我有事?” “有事啊,我找你都是给您添麻烦的事,不是要钱就是要人。”温庆轩说道。 “都是工作,谈不上什么麻烦。” 温庆轩做足了铺垫,这才说道:“我那天跟樊书记聊了一会,前期吧,政府大力支持,社会也支持,总算把电视台这个架子搭起来了,现在的问题是,庙,有了,就是还差和尚,总得有人来念经吧?” 096 有人背后使绊子(二) “我看和尚不少了?” “江市长,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您现在看看,哪个庙里的和尚少啊?都是不拿草料的和尚多,那有学问有素质的人少啊!就拿广电局来说,人少吗,不少,但是能用的不多。真正广播电视学院毕业的人家也不来你这儿,就是来了你也留不住,所以我想面向社会招聘一些爱好电视事业,又有能力做好这项工作的人。” 这完全是单位自己的事,江帆认真听着,没有插话,而且不住的点头。 温庆轩又说道:“目前电视的力量还都是原来广播电台那帮人,这些人到是专业人才,大部分都是电大新闻专业毕业的,不过年龄普遍偏大。抽调到电视这边后,电台又明显人力不足,咱们电台也是省中波电台,是正式的新闻单位编制,每年省里还都给十多万元的专项资金,也不能把它办黄了呀?而且咱们的中波电台在全省很有影响的,锦安地区仅有两个县有中波,有着固定的受众群体,所以我想,总是从电台抽人也不是个事,呵呵,这不,我看上市长您的人了。” 江帆心想这个弯绕的,就笑笑,说道:“是丁一吗?” “您知道了?” “刚才散会的时候樊书记和我说了。”江帆心想犯不上跟他绕弯。 温庆轩说道:“丁一是中文系本科毕业,而且文笔不错,稍加培训就会是很出色的电视专业人才。” “可是温局,丁一给高市长做秘书也是不错的,当时高市长跑到樊书记那里,硬是把她从组织部要出来的呀。” “这个情况我知道,不过如果按人才来讲,我觉得丁一搞电视比当秘书更能发挥特长。” “这个?您征求过她本人意见吗?”江帆问道。 “征求过,她同意。” 尽管江帆甚至彭长宜也这么认为,眼下的工作不太适合丁一,但是此时江帆的心里有些酸楚,想想自己可能不会这么天天都能看到他的小鹿了,心里就有些失落。就说道:“丁一的事,我原则同意,但考虑到她目前做着高市长的秘书工作,所以我们还要研究一下。” “还请市长多费心,我也是为了咱们的广电事业。”温庆轩说道。 “李立干的怎么样?”江帆转了话题。 “不错,很低调,也很稳重。” “分管那一块?” “由于他对一些专业还不太熟悉,暂时分管事业发展这一块,以后准备进入有线电视领域。” “收费电视?” “嗯,但是目前比较遥远,只是这么想的,前期投入很大。” “只要能想到,就有希望实现。”江帆说道。 这时,曹南敲门进来了,他冲温庆轩说道:“温局,现在电视节目不错了,我就跟着市长春节慰问了两次,呵呵,回家后,谁见我都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我一看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一方面是知名度提高,不好的一方面是不能做坏事,甚至排队都不能加塞了。” 温庆轩笑着说道:“那终究还不是好事,领导们没有隐秘性了。” “呵呵,别说,现在咱们这个小电视台还真像这么回事了。” 温庆轩说:“不像那么回事不行啊,市长拨了钱,不干事还行?” 江帆说:“曹主任,温局长看上你的人了。” “我的人?” “是啊,小丁,她不是政府办的人吗?” “您怎么看上丁一了?”显然曹南有些惊讶,他看了看江帆说道:“这李立调走了,刚给张市长配备了秘书,再来个副市长,又得配一个秘书,丁一在调走,我上哪儿再给高市长找秘书去呀?这个有点困难。” 温庆轩说:“曹主任,秘书谁都能干,广播电视工作就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好的了。” “这话让我说正可以反过来说。”曹南说道。 “呵呵,曹主任不愿意了。”温庆轩不想跟他抬杠。 “我肯定不愿意。”曹南压低了声音说:“您又不是不了解高市长,她的秘书不好找啊!” 温庆轩点点头,说道:“这倒是。” 曹南看了一眼江帆,又说道:“您跟小丁沟通过吗?” “沟通过,她没有意见。”温庆轩说道。 “哦。”曹南偷眼看了江帆一眼,见江帆神情淡定自如,丝毫看不出什么,就没再说话。 江帆说:“这事先别往出说呢,等研究决定了再说。” 温庆轩走了以后,林岩进来了,他第一句话就说:“小丁要调走?” 江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刚才听曹南说,平时没听小丁磨叨过,肯定是那个温庆轩死乞白赖要的,不然她绝对舍不得出去。” 按道理来讲,凡是进了机关的人,不会轻易出去,除非出去任职,尤其是领导们的秘书,像李立那样,出去任个副科。丁一调电视台,而且没有任何职务的应该是不多见的,如果只用“爱好”两个字解释似乎也说不过去,那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自己实在不想在这里呆了。想到这里,江帆说道: “平时小丁有没有透露过这方面的信息?” “没有,就是最近她好像情绪不高,总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温庆轩说小丁同意去电视台,我相信。” 江帆没有说话,他不好在下属面前表现出什么,这些秘书,慢慢就都成人精了,他们一天到晚琢磨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们伺候的领导。尽管自己没有表现出什么,林岩还处处为自己制造接触丁一的机会,要是再表现出什么就更不得了了。不过,江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你认为小丁有什么心事,难道这个心事都不想让她在市政府干下去了吗?” 林岩想了想,说道:“我想,有两点,一是跟高市长的关系,她们两个本不是一个类型的,丁一从一开始就不愉快。二是,我说出来您别不爱听,最近您得罪她了。” 江帆心一动,说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岩认真地说:“绝对有关系,自从那碗方便面后,丁一始终情绪就不高。” “呵呵,你太小看咱们的丁秘书了。”江帆尽管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些隐隐作痛。 有些话林岩也不能说太多,况且他也不能说太多,但是他笃定的相信,丁一走,绝对和眼前这个人有关系。 097 到电视台报道(一) 林岩说道:“市长,也可能处的时间长了,我舍不得丁一走,您不能放她走,有她在,小支小用的贴心。” “呵呵,我看你要端正态度了,丁一的志向怎么会让你小支小用的哪?”江帆自己都感觉这话有些酸。 也许,丁一调走,对他们来说不是坏事,尤其是自己眼下这种情况,是不敢跟丁一再发展下去了,那样说不定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他没有任何理由为了自己的私念而让丁一留在自己的身边,那样他总会有心猿意马的时候,万一丁一经不住自己的诱惑,真的对自己产生好感,甚至不能自拔,到头来受伤害最大的还是丁一本人,那他就是最大的犯罪了。 这个女孩子,真是太敏感了,她意识到了自己有意疏远她,所以才会显得心事重重,才会这样没有任何条件的调出市政府,离开自己的视线。他不管高铁燕是怎么想的,反正丁一这样出去他的确有些对不起她。如果丁一但凡有点心机,有点野心的话,都会再等上一两年,将来弄个副科出去,就像李立一样。 可是眼下,丁一显然不想等了,甚至她可能从来都没有想到“副科”这个问题,那么一个心地单**清玉洁的女孩子,肯定不会想到这个问题。他觉得丁一是一个不会利用资源的人,纵观周围,她这样的女子,别说机关,恐怕整个社会都没有了。 “那您准备放她走?”林岩觉得自己这话应该具有某种双重意思。 对于丁一的决定,江帆尽管始料不及,但还是很快就接受了,他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有什么法子?” 林岩很想说您就这样让她出去吗?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超出自己的身份,生生咽了回去, 第二天上班,丁一还是延续了在组织部时的习惯,每天提前下来,先收拾好高市长的办公室,然后把江市长办公室收拾好,最后才收拾她和林岩的办公室。 昨天,她跟高市长下乡,采了一大把的油菜花,插进一个茶杯里,当林岩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油菜花,就说道:“昨天下乡采的吧?” “是。” “你**的时候高市长看见了吗?”林岩笑着问。 “没有,采完看见了。”丁一显然意识到了林岩话的意思。 “她肯定批评你了?” “你怎么知道?” “呵呵,你采了这么一大把,你知道农民伯伯会少收获多少油菜籽吗?如果高市长不这样说你,她就不是高市长了。”林岩笃定的说道。 丁一笑了,说:“真让你猜着了,她就是这么说。” “肯定还说你是资产阶级小姐臭小姐了吧?” “呵呵,这次没带‘臭’字,她说只图个人享乐,不顾农民的辛苦。”丁一笑了。 “唉,她也说不了你几回喽——”林岩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 “为什么?”丁一问道。 林岩看着丁一说:“装傻?这话还用问我?” 丁一垂下眼睛,嗫嚅着说:“你听说了?” “不光我听说了,昨天温庆轩直接来找市长要人来了。”林岩说道。 丁一的心有些乱,低下头,不说话了。 林岩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对面市长的门开了,他赶忙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又回来了,接着刚才的话茬说:“你跟高市长说了吗?” 丁一摇摇头,说:“因为不知道能不能办成,所以谁也没说。” “丁一,你应该再坚持一两年再出去,那样能提个副科。” 丁一摇摇头。 林岩说:“也许你会认为这很俗,但是你想想,我们做秘书的,有这个条件,你这样出去……” 丁一说道:“是不是我这样出去会被人瞧不起?我想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你呀,幼稚。难道你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吗?”林岩说道。 丁一没有说话。 “我知道高市长的脾气,也知道你们女孩子心重敏感,可是关系到自己的前程,怎么也要忍一忍。哎,不过我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林岩忽然想起市长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话,就善意的说道:“你提前也没跟市长商量吧?” 丁一又低下头,习惯性的并下嘴唇,点点头。 “人不大,主意不小。”林岩说道。 “市长他……怎么说?”丁一小心的问道。 “市长什么都没说,但我看出他不大高兴,温庆轩开始跟樊书记要的你,樊书记同意,市长没有理由不同意,这里只有一个人可以不同意,那就是高市长,你如果改变主意的话,就去跟高市长说。” 丁一摇摇头,说道:“不用了。” 这时,江帆推开门,站在门外看了丁一一眼,跟林岩说道:“走,去建委。” 林岩赶紧拿起笔记本,就走了出去。丁一没敢抬头看江帆,直到他们走了,再也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了,她才抬起头,眼里就有了泪水,她知道市长这次是彻底不理她了,她忽然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想到这,她翻开亢州市委市政府机关内部通讯录,找到温庆轩办公室电话,温庆轩很快就接通了电话。 “温局,我是小丁,我想问下我那事办的怎么样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等着编委上会了。” “哦,编委什么时候上会?” “这要看市长的时间,他不签字你调不出来。估计应该很快吧。” “嗯,谢谢温局。” “不用谢,我在给你联系去广院培训的事。” “是不是……早了点?” “呵呵,不早。” “那一切拜托温局了。” “共同努力吧,你守着市长,也可以催催他。” 丁一心说我哪敢催市长啊,嘴上却说:“好吧,我试试。” 江帆下午从建委回来后,他想过几天找丁一谈谈,然后在开编委会,他觉得有必要先跟高铁燕通个气,就把高铁燕叫了过来,跟她说了丁一调动的事。 江帆原以为高铁燕肯定知道了这事,没想到高铁燕丝毫不知情,听说后大发雷霆。说道:“什么意思?这不是拆台吗?温庆轩他有什么特权,就可以到政府挖人?樊书记也是,事先也不给我打个招呼?你们都是怎么想的,根本就没把我放眼里!” 江帆听她说这话,尽管心里不悦,但是看在她岁数比较大,又是女同志的份上,没有和她计较,只是说:“我事先也不知道,樊书记和我说了后,温局就来了,电视台缺人,他现在也很挠头。再说他也不算挖墙角,您可别忘了,电视台可是您分管的范围。” 高铁燕说道:“所以我气,我分管都他都不跟我说,真是没王法了!不行,我得找温庆轩算账去,什么事啊,太不拿人当回事了!还有,那个小丁,你说真是蔫有准,直到现在都没跟我说?白眼狼一个!再说了,人家李立出去,同样是副市长秘书,同样是电视台,人家就是副局长,你什么都不是,这让社会上的人怎么看我?等于告诉全社会的人,我这个副市长不如人家那副市长?气死我了,说着就站起来走了出去,咣当就把门撞上了。 随后,江帆就听道她大声叫道:“丁一,你过来!”又是咣当一声,是高铁燕关自己门的声音。 097 到电视台报道(二) 江帆有了担心,她知道高铁燕的脾气,肯定会摁着丁一数落。果然,就从旁边的办公室传来高铁燕高声训斥的声音。江帆坐不住了,眼见自己最心爱的人在那里承受着高铁燕的训斥,自己却无能为力。他夹起笔记本,推开林岩的房门,说道:“通知编办,马上到小会议室开会。”说完,就走了出去,提前等在政府小会议室。与其不能帮她,那么就减少她在高铁燕身边的时间,快速上会。 坐在政府的小会议室里,江帆闭上了眼睛,他听不到高铁燕训斥的声音了,但是耳朵里还是她哇啦哇啦嚷嚷的声音,想到丁一那样一个女孩子,面对高铁燕的劈头训斥……他有点想不下去了。这时林岩进来了,看到市长的表情,他没有说话,而是将水杯放到他的跟前,悄悄退出了。 当王家栋接到编委会开会的消息时,就愣了一下,最近没听说有人事变动的事,不晌不夜的开什么会?于是,他拿着笔记本,来到了樊书记办公室,刚要跟他说编委要开会,话还没说出口哪,就见背后的门被推开,高铁燕连门都没敲就进来了,说道:“有温庆轩这么干的吗?这不是挖墙角吗?”说着,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 王家栋就退了出来,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来到小会议室,就见市长江帆已经坐在那里,江帆就跟他说了丁一调动的事,说温庆轩这人要的很急,所以临时上会研究一下。 王家栋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就明白了,想起刚才高铁燕的态度,就说:“铁燕知道了吗?” “我跟她说了,有些意见。” 王家栋说道:“去找樊书记折腾去了。” 当初就是她死乞白赖的把丁一从组织部要走了,其实王家栋还是蛮喜欢丁一的,不多言多语,如果高铁燕不横插一杠,丁一在组织部应该会很能发挥作用的,甚至有可能培养成第二个彭长宜或者、或者成为第二个方莉…… 很快,狄贵和、范卫东和曹南陆续进来了。过了一会,张怀端着水杯也进来了,他说道:“我都出了大门了,又被叫回开会。”语气里显然对突然召开这次会议充满了不解。 没人理他,可能除去江帆和王家栋,其余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开这次会议。 由于编委构成的人员有市长、市委副书记、组织部长、市政府常务副市长、两个办公室主任、市财政局局长、市人事局局长和一名专职编办副主任组成。除去财政局和人事局的两位局长外还没到外,机关里的人都到齐了。 江帆看了一下手表,我唯恐樊文良改变了主意,如果那样的话,丁一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编办副主任进来的时候,跟江帆说:“财政局和人事局的局长马上就到。” 编委会议就是走一个程序,完全没有任何争议就通过了丁一调动的议程。散会后,主持工作的编委副主任有些纳闷,单单为一个人调动的事就召开编委会议的情况,还不曾出现过。 为了缩短丁一跟高铁燕相处的时间,江帆在第二天召开的市长办公会上,就通报了编委会议的决定,责令政府办立刻为高铁燕配备新的秘书人选。 高铁燕阴着脸,没说一句话。 孟客走后,朱国庆被任命为亢州政府副市长,兼任开发区管委会主任,主管开发区工作,这也是樊文良一手运作的结果。 没过几天,亢州又迎来了一位新的副市长。 新副市长名字叫魏国才,四十多岁,来自和亢州相邻的一个县,原来是那里的副县长,因为和市长不和,便主动申请调离,是个有丰富基层工作经验的干部,这次调到亢州任市委常委、副市长。孟客分管的那块工作除去开发区外,原封不动的移交到他的手里,而且增加了政府法制工作。 而常务副市长张怀只分管财政、改革、国有企业等宏观经济这块工作,权力再一次缩水。 不经意间,亢州政府格局已经发生了变化。 就在市委、市政府全体班子成员,为新副市长开欢迎会时候,丁一悄悄的出了市委市府大楼,来到了市广电局报道。 她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李立出来送两个朋友,等李立和朋友们告别后,丁一上前和李立打招呼。 李立说道:“早上我们刚开了局务会,听温局说你要调过来。” “这不已经来了。”丁一笑着说。 李立说:“我出来是迫不得已,可你是部长、市长的红人,怎么也出来了,甚至……” “甚至净身出户?”丁一笑了。 李立想了想,说道:“不瞒你说,我是这个意思,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呵呵,没有,目前是正常的。”丁一笑了,继续说:“我比较喜欢电视这个职业。” “嗯,要说,这个职业比较适合你,可是……唉,不说了,只要喜欢就行了,这辈子真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也就满足了。你今天报道来了?” 丁一点点头。 “就自己来的?” “嗯,大家都在开新市长的欢迎会。” 他们一边说着就一边往里走,上楼的时候,李立给她介绍说:“一楼全是采编播人员的办公室,二楼是演播室、录播室、制作室,三楼就行政人员办公的地方。” 丁一对广电局内部格局已经有些了解,上次温局就领她参观过一遍了,但是她还是认真听李立介绍着。 李立介绍完后问丁一:“新市长是今天上午来的吗?” “是。” “锦安市委谁来了?” “我不太清楚,没有上去。” 李立就不再问了,这等事是轮不到他们这种小秘书去关心的。 “温局给你安排具体岗位了吗?” “没有,可能先去培训吧?” 李立点点头,他们就来到了三楼温庆轩的办公室。温庆轩正在打电话,见丁一他们进来,就指了一下座位,示意丁一坐下来。 李立跟丁一挥挥手后就出去了。 温庆轩打完电话后说道:“来了。” 丁一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来了。” 温庆轩笑了一下,说道:“干嘛还长出气,不情愿?” 丁一笑笑没有说话,她直到现在也说不清自己走这一步是对还是错,尤其刚才听了李立的话后,心里更加的翻腾。 温庆轩起身给他倒水,丁一赶忙站起来说:“我以后是您的下级,您千万别跟我客气。” 温庆轩说道:“呵呵,还拿你当市领导看呢?” 丁一赶忙说道:“您这样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说什么都行,就是别说后悔的话,因为说了也不顶用了。”温庆轩很高兴的说道。 丁一感到他是在刺激自己。就说道:“您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会踏实在这里干。” “嗯,这一点我不怀疑,你先在总编室,过几天就先去北京培训。这段不给你安排具体工作,你也可以借机熟悉一下环境和业务。”温庆轩说道。 “嗯。”丁一点着头。 “宿舍搬过来吗?” “搬吧,方便上班。”其实,曹南到是没让她搬出来,甚至还说她可以继续在机关住,但是她觉得还是搬出来好。 “好吧,我给你安排。”说着,开门叫了一声,“董主任。” 一会就进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温庆轩说道:“楼上还能腾出一间房子吗?” 董主任说:“准备干嘛用?” “当宿舍。” “宿舍不都在小平房吗?” 098 没有等到她的电话(一) 温庆轩说道:“你看看面前这个女孩子能去小平房住吗?丁一,这是董主任。” 丁一站起,跟董主任打过招呼。 董主任说道:“也是,女孩子住小平房不方便,到了冬天可能都不会生火。要不,把文印室跟档案室合并吧?” “你安排吧,腾出来后唰唰白,整理一下,女孩子住要讲究一些。” 董主任看了一眼丁一,说道:“我这就去安排。” 丁一最担心的就是住宿问题,那天看见那排小平房后她就有些顾虑,低矮、潮湿,尤其是冬天取暖是个麻烦事。今天看温庆轩特别在三楼给她安排宿舍后,她就很感动,赶忙说:“谢谢温局!” 温庆轩笑着说:“只要你满意,不叹气就行了。” 丁一说:“我没叹气,而且,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呵呵,那就好。高市长昨晚把我一通臭骂呀。”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高市长就是那样的脾气,说完就没事了。” 温庆轩很满意丁一的态度,就说道:“她骂你没?” 丁一笑笑,说道:“骂了,骂我干嘛着急出去,前头有喜糖等着哪?” “哈哈,骂人都带着她的特色。”温庆轩大笑道。 “局长,我能过几天再来上班吗?想回家看看去,好长时间不回去了。” “没问题,对了,想着给我找那本你妈妈的文章。” “嗯,好的。” 温庆轩又领着她来到一楼的总编辑,里面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正在背稿。温庆轩说道:“小丁,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岳主任,国家一级播音员,小月姐姐就是她。” 丁一听过电台的节目,小月姐姐是一档少儿节目,她没想到那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居然是从眼前这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口里发出的,她不由的说道:“小月姐姐就是您啊,太神奇了!” 岳主任笑了,说道:“是不是声不符实啊?” “呵呵。”丁一不置可否。 温庆轩给她们做了介绍,说道:“小丁暂时在你这里办公,以后再给她安排办公室,让她熟悉一下业务。” 丁一看了一下,这个办公室已经有两张桌子对在一起了,如果她再来,只能是在两张桌子外面在加一张桌子,三张桌子凑在一起。 温庆轩跟丁一说道:“小丁,你就听岳主任的安排吧,有什么事跟她说就行了。”说完就出去了。 岳主任跟丁一介绍,这间办公室还有一个人,是总编室副主任,目前兼着电视新闻主持。她除去兼着电台的一个直播节目外,还兼着电视专题节目的配音,另外还有两名男播音员。凡是电台的播音员都有国家级资质。电视台目前还没有自己的播音员。说完后,她盯着丁一说道:“我看你可以往电视播音主持方向发展。” “我不行,电视台的播音主持人都是漂亮、口齿清晰的,我一点都不懂,没有任何专业基础,也就是当个文字编辑就不错了。”丁一丝毫没觉着自己这话是谦虚。 岳主任说:“你太谦虚了。”说着,伸出一只手掌,在丁一的脸上量了一下,说道:“我看你行,你脸小,五官端正,清秀,面部线条柔和,具备上镜的条件,而且保证错不了,至于播音,加强训练就行了。电视除去新闻播音员对声音要求高点外,其它的节目要求不太高,主持人能把话说舒服就行了,主要是形象。前些日子咱们送省台的那两个人,其中女的还不如你呐,那还是中央台男主播xx点的将呢。” “xx?” “是啊,前段公开招聘了主持人,最后剩下三男三女,咱们局就通过关系把xx请来,最后定的他俩。” “xx定的还能有错?” “当时xx就说了,这两个人形象不是太理想,但是稍加培训就能用。” “哦,那肯定不会错。” “但是那个女的尽管不胖,可是脸部骨架大,不如你柔美,如果xx要是看见你,肯定会选你的。” “骨架大上镜不好吗?”丁一对这些一窍不通。 “当然不好了,你像我,再怎么瘦,就冲这骨架,上镜后也跟庞然大物一样,看着吓人,小骨架的人最适合。” 岳主任按着自己的理解,向丁一普及着电视知识。 丁一又和岳主任聊了几句后,就跟岳主任说了要请假回家看看,下周再来上班。岳主任点头应允。 丁一出了广电局的门口,走在梧桐树掩映的水泥路上,她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那座小楼,心想,自己以后就要在这里上班了。想想来亢州两年时间不到,居然换了三个岗位。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 丁一回到大楼后,林岩没在办公室,估计欢迎会还没有散,她把自己的办公桌腾了出来,把自己的东西装进一个纸箱,把市长办公室的钥匙卸下,连同这个房间的钥匙一同放在了林岩桌子上,又打开高市长房门,把她的钥匙放在桌上,带上门,搬着纸箱,从东侧的小楼梯上去,刚上到四楼,就听见楼下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她知道散会了,接下来的议程就是全体班子成员去金盾酒店,参加新副市长的欢迎酒宴。 回到宿舍后,她心里忽然感到很清闲,再也用不着跟着高市长去应酬了,便躺在床上,懒得去吃中午饭,闭上眼,便睡着了。 江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正要洗手,林岩举着两把钥匙进来了,说道:“市长,丁一的。” 江帆一时没理解。 林岩说道:“丁一走了,办公桌都腾出来了,这是两个屋子的钥匙,放在我桌上了。” 江帆低下头,洗着手,没有说话。 这几天,他没有顾上丁一的事,那天,编委副主任拿着丁一调动工作的文件让他签字,他盯着那只有三笔划的名字,居然有些心痛,迟疑了半天都没有签字,即成事实的文件,他还是签了字。 这时,高铁燕打外面进来,进门就嚷嚷道:“你说这个白眼狼,我就那天数落了她几句,今天一声不吭就走了,把钥匙放在我桌上了,真是个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的娇小姐。” 江帆说道:“曹主任已经给您物色好了秘书人选,就等着您验收呐。” “我不要了,这精力都耗在秘书身上了,换了还几个,刚找到一个如意可心的,她到不干了。”说完,气鼓鼓的走了。 江帆擦完手,曹南进来了,说道:“江市长,走吧,樊书记他们在门口等你哪。” “嗯。”江帆走出办公室,下楼的时候跟曹南说:“抽个时间,你们办公室组织一下,送送丁一。” “我昨天跟她说了,她说不用,我还跟她说如果那边住宿条件不好的话,让她继续在机关住,她也说不用,等那边收拾好后就搬过去。” 江帆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是丁一的性格。他去过广电局,所谓的宿舍就是一排低矮潮湿的小平房。他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樊书记和新副市长已经等在门口。 丁一睡醒后,看了看表,已经两点多了。她想了想,决定去车站回家。 收拾好行囊后,本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可是想了想已经把二楼办公室的钥匙交了出去,她又不想到别的办公室打电话,唯恐别人问自己调动的事,总是有人喜欢在背后八卦。想到这里,她拎起小提箱,就从旁边的楼梯下了楼,偶尔碰上一两个机关的人,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从侧门溜了出去。 当她拎着小提醒,经过院子,快步向大门口走去的时候,正好被江帆看见。 098 没有等到她的电话(二) 江帆是刚刚从酒店回来,他刚刚脱去外套,准备上床休息一会,正在这时,无意就看到了丁一急匆匆的背影。他揉了揉眼睛,中午喝了不少的酒,以为自己看花了,等他定睛看时,那娇小的背影正好走到了门口,然后往左边一闪,短发随之甩了一下后就不见了。 江帆心里一阵难受,他知道只要那个小提箱出现,丁一肯定就是回家了。他冲动的拿起电话,想了想,最后还是放下了。 直到现在,丁一都没有跟他说起调动的事,或许是自己跟本就没有给她说这事的机会,丁一猜的没错,他的确有意在疏远她,但是丁一猜错的是,他不是口是心非,也不是因为她吻了自己而认为她轻浮才疏远了她,恰恰相反,他非常珍惜那个吻,那个带着女孩子怯怯的羞涩的吻,时常陶醉着他,他仍然爱她,而且丝毫没有减弱,只是因为丁一不知道的原因,他才不得不停住自己追求她的脚步。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跟丁一说起过自己真实的情况。 丁一消失在大门口半天了,他还站在窗前,目不转睛的看着门口,那个飞扬的短发,那个娇小的孤独的背影,就这样定格在他的脑海中,他心底升起一股怜爱之情,默默呼唤着他的小鹿…… 彭长宜这几天可是忙得不可开交。 北城的殡改工作走在全市的前头,这天,锦安在亢州召开了现场会,会上,作为殡葬改革领导小组组长的任小亮,介绍了工作经验。最后与会者现场参观了北城区的农田,只见绿油油的庄稼地里,没有一处坟头,放眼望去,只有绿色的麦田和黄灿灿的油菜花,间或着还有一片片盛开着桃花的桃林。 在现场会的前一天,高铁燕来到北城区办事处,对于现场会期间要参观的地方,进行检查和布置,确保万无一失。彭长宜忽然发现,跟在高铁燕身后的不再是丁一,而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小伙子。他就有些诧异,想问问又没有机会,等高铁燕走了以后,他就给林岩打了电话。 林岩说道:“你才知道?” 彭长宜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看见高市长换秘书了才知道,丁一去哪儿了?” 林岩说:“我以为丁一跟你说了呢,她调走了,去了广电局。” “什么?广电局?”彭长宜吃了一惊。说道:“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温庆轩挖她走的。” “江市长……同意她调走啊?”彭长宜问道。 “肯定同意,不然她走不了。”林岩说道。 “这个丁一,调动工作都不说声,真是蔫有准儿。”彭长宜恨恨的说道。 林岩说:“别说你,我跟她一屋办公她也没说,江市长和高市长提前都不知道。” “哎,走就走吧,等现场会过去了,请请她。”彭长宜说道。 林岩说道:“据我所知,她只是去广电局报到,然后就请假回家了。曹主任说给她送行也没办呢。” 挂了电话,彭长宜心里还是不踏实,七上八下的。从林岩的话里不难听出,丁一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决定调走的,不然她不会出去。是高铁燕?他早就知道丁一不适合做她的秘书;是江帆?难道江帆他们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想到这里,他呼了丁一。以往彭长宜呼丁一,都是“方便的时候回电话”,这次直接留言道:速回电话!彭长宜。 他气鼓鼓的放下电话,就开始在屋里踱步,很快,电话就响了,他心想十有八九是丁一,就没好气的“喂”了一声。 没想到里面传来叶桐的声音:“呦嗬,领导在跟谁赌气,这么气哼哼的?” 彭长宜说道:“没有,我在等一个电话。” “那是不是我占线他就打不进来了?” “是这个理儿。”彭长宜没有丝毫的喜悦。 “那我放下电话一会在给你打?” “行。” 彭长宜说着刚要放电话,就听叶桐在里面说道:“妄想!”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你自己说的放下电话。” “我可以这么说,你不该这么答应。” “我说大小姐,你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点烟啊?” 叶桐不由的笑了,说道:“别说点烟了,我都不许你有火柴!” 彭长宜耐着性子说道:“好,好,你有什么事吗?我真的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赶快来见我,我在金盾宾馆。” “什么什么,你在哪儿?”彭长宜没有听清。 “我在金盾宾馆,是跟着省殡改督导组下来的,正好参加你们这里的现场会。这下你信了吧?”叶桐得意的说。 彭长宜相信了她的话,说道:“跟省领导下来的,我可不敢去。” “你要是敢不来,我就去单位找你。”叶桐威胁道。 “我正在有事,忙死了都,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 “好吧,我明天再去看你。” “不行,今天晚上我等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看了看表,丁一的电话还没有来。他走了出来,故意把门敞开一条缝,把话机背后的音量调到最大,就来到了党委会议室,他们要召开班子成员会议,是针对明天的现场会的。 对于明天的现场会,他们又仔细的研究了一些细节,并且密切关注各村的动向,防止现场会期间有土葬和上访告状的,沿途都设立了民警。在开会期间,几次电话响起,他跑出去后都不是丁一的电话,心里就有些窝火。心想你这丫头太自以为是了,这么大的动静不但不找人商量一下,连电话都不回了?真是长本事了。 直到班子会议结束,丁一都没回电话,彭长宜就很生气,想给温庆轩打电话询问一下情况,刚拨通了电话,见刘忠就进来了,他想放电话,但是温庆轩已经喂了一声,他只好临时改口,说道:“温局,我是彭长宜,我想问下明天我们这里的现场会咱们电视台是不是要派记者参加呀?” 温庆轩说道:“必须参加,省里的媒体和市里的媒体都来人了,咱们更要参加,而且安排了全程录像,请彭主任放心。”对于彭长宜这颗政界上冉冉升起的新星,温庆轩非常客气。 彭长宜说道:“那谢谢温局。” “呵呵,应该的,如果彭主任对宣传报道上有什么特别要求,可以随时沟通。” 放下电话,他忽然感到自己很莫名其妙,自己算哪根葱啊,居然过问宣传报道的事,要知道这是市委宣传部的事啊?好在温庆轩以为涉及到了北城参观问题,没有表示反感,如果温庆轩要是认为他不知天高地厚可就麻烦了。 099 重温鸳梦 刘忠见他放下了电话,就说道:“今晚你值班,别忘了。另外明天现场会,怕晚上有什么事,我安排了司法科和一部分人值班,老田和我都不回去了,咱们出去吃点饭吧?” 彭长宜站了起来,说:“又该值班了,呵呵,真快,感觉这段没怎么在家睡觉似的。” 刘忠说:“谁说不是呀?我儿子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第一句话就是:爸爸今天回家睡觉了,我和妈妈高兴极了。” 彭长宜正在喝水,听见这话后,一下子就把刚喝到嘴里的水喷了出来,连咳嗽带笑,眼泪都出来了。 刘忠也笑的不行,继续说:“下课后,他们老师就拿着作文本找到我家属,说,刘老师,你家老刘是不是不老实了,他是不是经常不回家睡觉,回家睡一回觉怎么孩子和老婆那么高兴?把我老婆臊的够呛,到家就跟我嚷嚷。” 刘忠的老婆是城区一所小学教师,也姓刘,他们的儿子就在这所小学上二年级。 彭长宜说:“唉,谁说不是呢,我那口子规矩更多,晚了不许回家,去坟地穿的衣服不许穿回家,一连好几天不回去,孩子见着你面就是新鲜高兴。” 刘忠说:“感觉咱们可比下边的乡镇忙多了,不用说别的,就说这这值班,就比其它乡镇干部多。” “是啊,没办法,守着市委。” 的确是这样,北城和市委只有几分钟的路程,遇到防汛等中心工作,市领导晚上检查大部分都会到北城转一圈,另外各项工作北城都必须保质保量的完成,似乎哪个乡镇做不好都有情可原,唯独北城没有做不好的理由。干部们工作量大也在情理之中了。 尽管殡葬改革领导小组组长是任小亮,但是刘忠他们几乎忘了他是组长,因为跟他们冲锋陷阵的是彭长宜,所以凡事都跟彭长宜汇报,甚至有些工作都做在前头。这一点彭长宜很感动。 由于明天召开现场会,今晚殡改领导小组成员几乎都在单位值班,彭长宜的确吃不下,他只喝了几杯酒,就像刘忠说的,就跟有什么事堵住似的。吃完后,彭长宜想去金盾宾馆见叶桐,想了想现在还早,唯恐碰见熟人,就又回来了。 走到门口,他给老胡带来两只猪蹄和一份海蜇丝,老胡高兴的收下了,说道:“我正发愁没有下酒菜呢,就知道你得给我带回来。” 彭长宜知道老胡有喝夜酒的习惯,就说:“以后我给你买个小冰箱吧。” 老胡说:“不要,买了冰箱总是吃剩东西,我光棍一人用不着。”说着,就要给他沏水。 彭长宜惦记着丁一的电话,就说:“别给我沏,我马上上去要打几个电话。” 老胡知道他有事,就说:“那就去忙吧。” 彭长宜到了楼上,一直没有等到丁一的电话,他又和刘忠、田冲商量了一下明天的事,一看时间不早了,就说道:“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有事呼我。” 彭长宜坐着车,刚出了单位的大门口,就见柳泉站在路边等什么人,老顾说道:“柳主任。” 彭长宜没言语,老顾见彭长宜没表态,就也没有减速。没走多远,彭长宜就看见马登科骑着摩托车戴着头盔过来了,尽管他戴着头盔,但是彭长宜认得马登科的摩托车,他就明白了柳泉为什么站在那里了。 汽车开进金盾宾馆的院里,彭长宜下了车,跟老顾说道:“一个小时后接我。” 彭长宜四下左右看了看,没有遇见熟人,这才快速的上楼,敲开了叶桐房间的门。 叶桐穿着宽松的浴袍,头上缠着毛巾,似乎刚洗完澡。彭长宜进来后,她把门关死,一下子就从后面抱住了彭长宜。 尽管彭长宜有些迷.恋叶桐的主动,但还是一时适应不了,就说道:“老实点,别闹。” 叶桐发现了彭长宜情绪不高,就松开了手,说道:“怎么了?” “事情多的走不开,还得被逼来见你。”彭长宜故意说道。 叶桐感到这个男人很冷硬,很无情,既没有对她表示出任何兴趣,也没有对她绽开一丝笑容,进来就抱怨,她有些生气的说道:“你可以走啊!”说着,就坐在了床边,扯下包在头上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彭长宜走到她跟前,说道:“真的?那我走了。”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叶桐见他真要往外走,一下拦住了他,就把他扑倒在了床上,压在他的身上,狠狠地吻住了他。 彭长宜躲着她,说道:“不是让我走吗?怎么又劫持我了?” 叶桐双手抱住他的脸,使他动弹不得,说道:“你现在仍然可以走。”说着,就伏下头,继续亲吻住他。 人活一辈子,有的时候其实很简单,你不能否认,多数的时候,人类是在图一时之快,说逢场作戏也行,说逢场作情也行,却和道德品质优劣无关,和责任无关。 叶桐也腾出一只手,解开了自己的浴袍,同时也把彭长宜的衣服撩了起来……。 彭长宜稍事休息一下,就起身去洗澡。叶桐没有动,而是看着他穿衣服,等彭长宜穿好衣服回头看她时,叶桐的眼里就有了泪光,赶紧把头埋在手里。 彭长宜笑笑,走近她,说道:“好好休息吧,我要走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叶桐一跃而起,搂住了他。彭长宜赶紧扯过她的浴袍,披在她的身上,说道:“别着凉。” 叶桐哽咽着说:“留下来,陪我。” 彭长宜呵呵的笑了,说道:“今天绝对不行,都在单位值班呢,绝对不能增加新坟头,不然明天的现场会就砸锅了。” 叶桐想了想就放开了他,他说的对,他们从省里下来干嘛来了?不就是参加明天的现场会吗?死人的事哪说的准,真要是出现一例偷埋,他们的工作就前功尽弃了。想到这里,她强压下自己的不舍,说道:“亲我一下。” 彭长宜就亲了她一下。 叶桐又说:“想永远跟你在一起。”说着,眼睛又湿润了。 彭长宜笑了笑。 “我要你说话。” 彭长宜说道:“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我该走了。” “你还没回答我。” “回答什么?” “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呵呵,幼稚。”说着,他就要往出走。 叶桐说道:“就幼稚了!” 彭长宜回过身,将她身上滑落的浴袍再次给她披上,说道:“好了,你休息吧,司机肯定在等我了,再见。”说着,就走了出去。 叶桐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她自己有时候都很奇怪,这个彭长宜到底哪儿吸引了她?是他处理哄抢事件的刚硬、坚定?还是在她面前的不卑不亢?反正这个人是那么没有道理的吸引着她,使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不顾一切的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尽管叶桐受过高等教育,骨子里有着一种先天的叛逆心理,并且信奉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的说法,但是,每当跟彭长宜缠绵后他离开的时候,叶桐都会感到悲凉和失落。她现在越来越离不开这个男人了,无论从心灵到身体,自认为拿得起放得下的叶桐,最近竟然也饱受了相思之苦。 想她叶桐,那也是省报的一枝花,多少官宦和富家子弟对她都发起过攻势,自从男朋友背叛她后,她对男人尤其是家境比较好的小男生们再也提不起兴趣了,相反,对彭长宜这样经过基层风雨摔打、甚至皮肤都带着太阳痕迹的男人却情有独钟,这是省城机关里那些在安逸环境下被养的白白净净的男人们无法比拟的。所以,她拒绝了许多追求者,个人的事也是一拖再拖。 唉,也可能是命中注定。 叶桐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才走进浴室。 100 彭长宜被融化了(一) 彭长宜回到单位后,他没有等到丁一的电话,也没有收到她的传呼,他感到丁一是成心不跟他说调动的事了。 也许,丁一不回电话可能有她的理由,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于事无补。他奇怪江帆明明喜欢丁一,可是为什么不把她留在身边?还让她那样调出?这跟净身出户有什么两样? 其实,彭长宜呼丁一的时候,丁一看到了他的信息,当时她正在跟杜蕾逛商场,本来陆原哥哥跟杜蕾原计划正月订婚,后来因为陆原的部队临时有任务,就拖到了五一。 其实哥哥跟杜蕾都不想走订婚这种形式,但是乔姨不答应,说必须要先订婚后,才能结婚。 订婚时,男女双方要交换礼物,杜蕾拉着丁一逛商场,是想让丁一参谋给陆原买个什么礼物好,可是丁一执意不表态,甚至坚决抵制她当着自己的面给哥哥选礼物,理由是这样的礼物应该有足够的私密性和神秘性,不能让第三者知道。其实她也是心情烦躁,怕自己的胡乱参谋,杜蕾买的礼物不可心,再有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丁一不想搀和。 接到科长的传呼后,从他强硬的留言中,她断定科长知道自己调动工作的事了,如果现在给科长回电话,肯定会得到科长的一番狂批猛攻,杜蕾在身边说话也不方便,万一她跟哥哥说起来,哥哥又该不放心了,认为自己和已婚男人纠缠不清了。 直到晚上,丁一都没有机会给科长回话,因为杜蕾始终跟她在一起,杜蕾吃完晚饭走的时候,丁一再想给科长回话已经很晚了,她不知道彭长宜在单位值班。 第二天,彭长宜跟随着检查团,正在国道两边视察,广袤的麦田已经返青,绿油油的望不到边,间或着黄灿灿的油菜花和粉色的桃花,很是养眼,充分展示了大自然的美丽。那一座座土坟消失后,就像是一位美丽的女子,清除了脸上的雀斑,变的清爽怡人。锦安市领导和省殡改办公室督导组的领导视察后十分高兴。 丁一这时才跟彭长宜联系,因为有特殊任务,市里要求乡镇干部们的手提电话全部开机待命。彭长宜接到丁一的电话后,便悄悄的退出人群的外围,说道:“昨天怎么不给我回话?” 丁一说:“跟杜蕾在逛商场,没听见,科长有事吗?” “当然有事,没事干嘛呼你?”彭长宜气哼哼的说道。 丁一“哦”了一声,等着他说下面的话。 “你怎么回事,我昨天才知道,你是不是脑神经搭错弦了,怎么也不找人商量一下,就这么调出去了?我告你说,你调出容易,再想调进来就比登天还难,你知道吗?” 丁一老老实实的说道:“知道。” “知道还那么做?”彭长宜没好气的说:“你看雯雯,千方百计进机关,为什么?为的就是将来有机会好发展,我知道你不想在这个地方干长,但是你如果具备了某种级别,即便有一天回阆诸的话,也算没在下边白混,总比你什么都没混上强吧?自古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倒好……”彭长宜不忍说下去了。 “我往下流钻,高市长早就这么说我了。”丁一接过话茬说道。 “唉,也不能那么说,我也是被你气糊涂了。我不是早就说过,你应该相信科长,希望你遇到事情的时候,能找我商量一下,能给你当个参谋,看来你根本就没拿我当回事过,根本就没信过我,好了,我还有事,挂了。”彭长宜有些气。 “科长,我……” 一句柔柔的“科长”,便融化了彭长宜所有的心结。彭长宜的心软了,不知为什么,他可以粗暴的对待沈芳的无理,也可以不把叶桐放在心里,但就是对丁一无法做到拿得起放得下,这个女孩子,总是能触动他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部分,总是能牵动隐埋在心底深处的那跟线。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话语的冲动,本来已经形成事实了,为什么还偏给她来了这么一通?尽管他不知道她走的真实原因,但是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不然她不会这样做。想到这里就说道:“好了,好了,你也别难过,我昨天也是听说后一时气极了,加上你又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的电话,所以说的对与不对,你也别在意,科长也是为你好,你该懂得。”说完这句话,彭长宜心里居然有些难过,他不禁问自己,她该懂什么? “嗯,谢谢科长。”丁一的语气有了轻松。 “什么时候回来?”彭长宜柔声说道。 “下周一。” “回来后我请客,给你送行,怎么说也要向你表示祝贺,毕竟你又开辟了自己另一条事业之路,说不定你能成为一位名噪海内外的著名记者呢?呵呵。” “科长,不许嘲笑我。” “呵呵,好了,我正在陪着领导检查呢,回来后跟我联系,我请客。还有,我说的话别往心里去,好吗?” “嗯,我懂,拜。”丁一听说他正在工作,就赶紧挂了电话。 彭长宜收线后一转身,吓了一跳,原来叶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在支着耳朵偷听自己打电话。 其实,叶桐的眼睛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彭长宜,即便在听亢州市长江帆现场介绍情况时,她也会把目光偶尔投向人群外围的彭长宜,看到彭长宜掏出手机打电话的时候,凭女人的直觉,她感到这个电话应该不是一般关系的人打来的,因为从他脸上霎那间出现了温柔和笑意就不难判断出这一点,并且,她无缘由的认为应该是女人的电话。 因为,只有女人,才能让彭长宜撇下参观的人群而不顾,躲在人群外打电话。 尽管她没有听清电话的内容,但是从彭长宜那温柔的带着呵护的口吻中,叶桐更加断定是个女人的电话,而且还是个小女人的电话,不然不会让这么一个铁血男人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她可是从来都没有享受到彭长宜这种温柔的待遇。 彭长宜的脸不由的红了,好在脸皮被太阳晒的又黑又厚,掩盖了他的窘色,就吃惊的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叶桐娇嗔的看着他,说道:“在偷听你打电话,是谁?” “呵呵,你不认识,快走吧。”说着,就带头朝前走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在给谁打电话呢?这么温柔,我可从未领略过。”她的语气有了醋意。 彭长宜看到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就小声的说道:“难道昨晚还没领略到?” 叶桐的脸腾的红了,她很想扬手打他,但周边都是人,就小声的说道:“讨厌!” 彭长宜笑了。 在这次活动中,北城为全市挣得了荣誉,市里对北城做出表彰。彭长宜很高兴,跟任小亮商量,决定组织机关干部分期分批出去旅游,说是旅游,其实也就是短途出游,无非就是游览北京的周边景点。 明天,本来是彭长宜带队去八达岭长城,他突然接到部长电话,要他晚上跟着出差。彭长宜只好跟任小亮说自己有点私事,不能去了,让刘忠带队。没想到任小亮却说“刘忠刚从龙庆峡回来,我带队去吧。” 彭长宜感到很意外,任小亮很少参加机关里的这些公共活动,到是很热衷参加市里组织的一些活动。机关干部平时都和书记保持着很大的距离,不像彭长宜这样和群众打成一片。 任小亮的确是看出了彭长宜在机关干部们心目中的威信,远远的超出了自己。在任何一项工作中,彭长宜都身先士卒,和干部们打成一片,就连计划生育到外县追人他都亲自带队,只要是彭长宜带头干的工作,没有人不愿意参加的,大家都觉得有干劲,过瘾,一呼百应。相反,任小亮就显得有些冷清,平时到他办公室汇报工作的人都很有限,经常在他眼前晃动的人也就是王学成了。 100 彭长宜被融化了(二) 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够摆正书记位置的人就会认为这很正常,因为书记的工作就是有别于政府一把的工作。像樊文良,经常是别的领导办公室座无虚席,他这里却冷清的一个人都没有,不是大事要事不会来他这里,他追求的也是这种效果。但是任小亮却没有这样的胸襟,他认为彭长宜有意树立威信,故意孤立自己,再加上王学成的阴阳怪气,他对彭长宜就有了防范之心。所以,在殡改工作开始时,他主动提出自己任领导小组组长,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亲临一线,但还是挂了名,在这项工作中,他一次都没有去过坟地,更别说出入丧葬现场了,但在大小会议的汇报中,他都是去前台发言的那个。 彭长宜对此看得很淡,尽管刘忠和田冲他们对此不满,他还要去做说服工作,他说,位置决定一切,这是规矩,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因为王家栋告诫他,一定要和任小亮搞好合作,凡事大局为重,所以他也就不在乎谁出头汇报这事了。 也可能任小亮意识到了机关干部和他的疏远,也可能任小亮真的担心被彭长宜架空,这次才主动提出带队旅游。 彭长宜带了足够多的钱,跟领导出门,无论用得着还是用不着,他都要做这种准备。赶到部长办公室,部长看了看表说道:“在等一会,车来了就走。” “咱们去哪儿?” “锦安。” 彭长宜就没有再问。凡是部长让他跟着单独出去,大部分都是办私事,未必用他做什么,就是让他跟在身边免得孤单。 很快,车来了,彭长宜和部长走出后,发现是一辆军牌的车,不用问,肯定是办私事,不然部长不会用部队的车。 部长至今用的仍然是一辆212吉普车,出远门这种车坐着不舒服,所以他一般都会单独借车。司机仍然是他的司机,是机床厂一位老工友的孩子,已经跟了他四五年了。 上车后,王家栋说了声“先回家”后,司机就开着车向他的家里驶去,路上,彭长宜说:“您是不是也该考虑换辆车了?” 部长说:“快了,等市长换了,底下就都跟着换了。” 在彭长宜的印象中,王家栋和张怀甚至和范卫东都不一样,他做人还是很低调的,范卫东和张怀都换了新的桑塔纳,王家栋见江帆一直在开那辆老爷车,也就放弃了换车的念头。 彭长宜问道:“市长要换车了?” “嗯,会上已经研究了。” “他那车给谁?” “他那车给谁都不要,只能归办公室用。” “换什么车?” “奥迪100” “哦,早该换了,周林就说,他在三源坐的车就是奥迪100,没想到到了亢州居然坐的的是老爷车。” “呵呵,所以他没当上市长,江帆当上了,这就是差距。小子,懂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跟您在一起必须懂,不懂就是给师傅脸上抹黑。” 王家栋哈哈大笑。到了家门口,彭长宜随着王家栋下了车,王家栋从书房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密码箱,打开后,检查了一遍,彭长宜见是一个画轴,不用说,部长一定是去送礼。 部长夫人追了出来,跟彭长宜说道:“小彭,少让他喝酒。” 彭长宜说道:“您放心,我就是部长的酒桶。” 部长夫人说:“你也要少喝。” “您放心吧。”说着,拎着箱子上了车。 重新坐上车后,王家栋说道:“你说我是要江市长的车还是买一辆国产的桑塔纳?” “买新的吧,江市长那车太老了,出门还得借车。” “嗯,我开始想要他那车,樊书记说怎么也要采购一批桑塔纳车,现在出门办事离不开车,各个部门也都需用车,多一辆和少一辆没有区别。” 彭长宜说:“市领导怎么也要坐帕萨特呀?” “帕萨特都是进口的,现在上边对领导用车有了规定,樊书记那车买的早,如果是今年买也不许可了。” “樊书记是厅级干部,坐那车不超标吧?” 王家栋说:“若论县级就超标。” “以后就是汽车的时代了。” “你小子掌握着财政大权,怎么也没换一辆?”王家栋说。 彭长宜笑了:“您都不换,我就更不敢了。” “嗯,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别那么张扬。” “要不这样,我买辆进口的帕萨特,跟您换着开,怎么样?” “得了,没用,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何况还不是自己的私有财产,看淡一些没坏处。” “现在乡党委书记都坐桑塔纳了,市级领导也坐桑塔纳?” “你不是连桑塔纳都没有吗,还是那辆老上海。” “我不是没敢换吗?小圆公司来了十辆帕萨特,都是进口原装的,任书记我们俩商量想要一辆。” “那是国家罚没的走私车,不过据说手续已经合法化了。”王家栋说。 “是,我们有两个企业已经订购了两辆。”彭长宜说。 “比市场一点都不便宜。”王家栋说道。 彭长宜说:“买进的时候都是要补齐关税的,所以便宜不了,小圆公司做的越来越大了。” “都是北京总公司在背后撑着呢,靠他?早就把裤子赔光了。”王家栋不屑的说道。 彭长宜见司机没有走国道,而是向高速路驶去,就说道:“高速还没通车吧?” 王家栋的司机说:“能走了。” 部长补充道:“可以走,就是收费站还没有建好。” 这个司机也姓王,平时话很少,多一句话都没有,不问到头上不说话,问到头上都是能少说一句绝不多说一句。 上了高速路,部长望了望两边的农田,说道:“这次殡改工作做的不错,你小子露了脸。” 彭长宜说道:“不是我,是任书记,是他指挥有方。” “哈哈。”王家栋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呀?有情绪?谁不知道你彭长宜带着一帮虎狼之师,东突西杀,横扫北城,几天时间坟头就都消失了,罚款的罚款,拘留的拘留,动静蛮大的吗?” 101 又一次较大的人事变动(一) 彭长宜听部长这话,就说:“这是谁跟您说的呀?这么夸张,还虎狼之师?好像他看见了?” 王家栋说:“你说谁说的?是一把跟我说的。” “啊?樊书记……”彭长宜不敢有异议了。 王家栋又说:“他怎么听说的?是吗?告诉你,他听到的,肯定是有人汇报上来的。” 彭长宜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半天才说:“樊书记也这么认为吗?” 王家栋说道:“他当然会正确认识这个问题了,所有的硬性工作都是这个套路,计划生育就是很好的例子,殡改更是如此,甚至将来涉及到的清理宅基地,都是真刀真枪的硬性工作。” “真的要开始清理宅基地吗?” “目前这项工作市里不打算启动,估计会拖到明年。” 省里早就有文件,要求对农村和城市住户的宅基地进行清理,把违法规划的、私自乱搭乱建和侵街占道的违章建筑全部拆除,尤其是在责任田里的违章建筑,一律拆除,恢复地貌,锦安也传达了上级指示精神,只是这项工作难度更大,尤其是在农村,几乎涉及到了家家户户。尽管这项工作会有大量罚款补充财政,较之计划生育和殡葬改革两项工作,更加的不好做。 彭长宜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刮宫流产、挖坟掘墓,再加上要清理宅基,拆房推墙,我的天哪,所有的损事我要做全了,我都怕了!” 王家栋也深有同感,说道:“是啊,我们国家正处在转型时期,各项法律制度都在建立健全和进一步的完善过程中,这个时期的工作肯定都是硬性工作,以后逐步纳入正规后,农村工作就好做了。” 彭长宜沉默了,基层工作就是如此,谁不干也不行。半天,他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部长,书记怎么说?” “书记……什么怎么说?”王家栋显然没跟上彭长宜的思路。 “虎狼之师。” 王家栋一听,笑了,说道:“哈哈哈,还惦记着这事,是不是怕了?” 彭长宜嘿嘿笑了,说:“嗯,有点。” 王家栋说:“放心,他跟我说的时候是带着欣赏的口气说道,如果有问责的意思,我早就嘱咐你了。不过有些话我也得说说你,以后注意一下工作方法,少在第一线冲杀,不要正面跟群众接触,一旦后面有人把路给你堵死,那样的话你连退身步都没有了。” 彭长宜说:“我觉得这么难的工作,书记动动嘴行,我要在动动嘴就显得太那个了,另外我也的确不放心,怕这项工作拖了全市后腿,也怕出事。” 王家栋点点头,他很欣赏彭长宜能有这种大局意识,也很欣赏他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正因为彭长宜具备优秀干部所有的思想品质,他才不得不提醒他、敲打,说道:“指挥员就要有指挥员的样子,你当然不能像任小亮似的不凉不酸躲清静,但也要讲究工作方式方法,毛主席为什么反复强调方**,任何一项硬性工作都是可以完成的,重要的是方法。你有必要你亲自去刨死尸吗?有必要你亲自和老百姓发生正面较量吗?再说了,什么事你都干了,也影响别人的发挥。” 彭长宜点点头,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自从哄抢事件后,他发现,无论是刘忠还是田冲,都不愿独立担当某项工作,对他产生了依赖,老巴就是个例子,每天他们头去找老巴,都要跟他磨叨半天,从他这里讨主意,这次殡改也是这样。是他们不敬业吗?不是。他们值班的天数比自己还多,在这次殡改工作中,他们俩个几乎没怎么回过家,所以才有了刘忠儿子那篇作文的故事。刘忠已经是副书记了,可是,他分管的党委口的工作,却习惯跟自己磨叨,尽管彭长宜不止一次的说过,要他多找任书记汇报,即便刘忠找了任书记,他也还是喜欢跟自己商量,无形中就显得他插手党委的事情过多。 部长这时又说道:“在任何一个单位当领导,有一帮人围着你转不是坏事,但是你要善于引导他们,培养他们,还要善于保护他们,更重要的是要保护自己。” “我明白了。”彭长宜说道。 王家栋继续说道:“长宜,党政一把手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个去说,一个去干,一个挑毛病,一个被挑毛病。可能目前在北城,拥护你的人多,围着你的人也多,但是,决定你命运的不是这些人,懂吗?三爷的道理还让我给你讲多少遍?当然,现在是樊书记主政,政府那边又是你的好朋友当家,暂时别人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但是你想过吗?假如有一天亢州的政治格局变了,或者你调到别处工作去了,你还会这样冲杀无忧吗?要多动脑子,多动政治这跟弦,只埋头拉车不问路的人,是走不好的。” 彭长宜点点头,长长出了一口气。 在目前亢州的政界,甚至是在中国的政界,每当你想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时,都要提前考虑到一个节点,这个节点不是你怎么去达到工作的目的,而是要考虑到冷枪会从什么地方打过来。 “现在的北城,这样的矛头尚不明显,但是等到明显了,你就被动了,懂吗?” “懂。” “我这次之所以叫你来,除去你能给我当个助手外,就是想说说你的这段工作。我感觉除我之外,不会有人这样说你,谁愿意打击一个年轻干部的工作积极性啊?各项工作都是这样,上级只负责把任务压下来,却从不给你方法,但是你就要自己找方法,这里面的有工作方法,还有一些工作之外的方法,这是你需要动脑筋的地方。”王家栋在继续他的校长角色。 彭长宜很感动,说道:“除去您,没人能这么掰开揉碎的跟我说这些话,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 “我不希望听到这种无聊的马屁话,我这番话跟任何一个干部说,都能换来这样的奉承,甚至有人比你说的还动听,但是我只对你说,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您比较看好我,怕我走歪,怕我跌跟头。” “还真不害臊?哈哈,不过你说的也对,你比他们有原则性,这点我比较看好。我希望你走好,不希望你跌跟头,更不希望你毫无头脑的在前面工作,背后中冷箭,那样我就白当了校长了。” 彭长宜老老实实的说:“我以后注意,保证不再让您担心。” 王家栋知道自己的话进到了彭长宜的心里,继续说道:“记住:在中国,办任何一件事,哪怕搬把椅子,都有可能付出流血的代价。这话尽管是鲁迅在他那个时代说的,但是在今天依然符合现实。对老百姓有益的事,你要去做,要责无旁贷的去做,但是做的同时就要多长个心眼,要提防被人利用,被人挑刺,被人放冷箭。按说这些我不该教你,但在官场,这种事屡见不鲜,我必须要提醒你。” “嗯,明白。” 王家栋话锋一转,突然说道:“尤其像那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女人打情骂俏的事更要少干,甚至不能干。” 彭长宜一愣,他瞪大了眼睛,不解的看了看部长。 部长斜了他一眼说道:“冤枉你了吗?深夜宾馆偷偷约会,第二天在现场又和别人眉来眼去的,你敢说没有?” 彭长宜不说什么了,他太震惊了,部长怎么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他很想问问部长怎么知道的,但是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他不能问,向来都是这样,如果你非要去刨根究底,想从领导那里知道消息来源的途径,那你就太幼稚太不懂事了。 “还是那句话,官场需要自律,政治需要智慧。安全第一,那种搬把椅子都要流血的事情少干。”王家栋加重了语气。 101 又一次较大的人事变动(二) 彭长宜点点头,部长今天对他说的话,让他受益终生。 丁一回来后,她没有和彭长宜联系,而是上了几天班后,就去了北京广播学院,接受为期半年的培训。 按道理来讲,像丁一这样没有任何从业经验的人,是来不了广院学习的,但是温庆轩用人心切,不但提前给她找来一些学习资料让她看,还找了关系走了后门。等报道那天,丁一才知道温庆轩找的关系,原来是从京州省电视台调到中视的林稚君。 林稚君应该算是中视第一代节目女主持人了,当年,她凭着资质聪慧、端庄秀丽、吐字清晰、声音圆润,且非常有亲和力的主持形象,被中视挖走,后来偶因一起政治事件,受到不公平处分,正在事业巅峰的她,从中视离开,调到了京城都市频道担当一起文化专题的策划工作,兼着北广的客座教授,近年来,她把相当的精力放在了教学上。亢州最初选拔主持人的时候,就是她帮忙联系的央视名嘴xx,让xx最后把关定的人选。 当丁一第一次见到林稚君的时候,感觉她比电视上更好看,白白细细的皮肤,两只大眼睛通灵俊秀,气质端正,尤其是她的笑,真诚、温馨,你会感到如沐春风般的舒心熨帖,那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是别人模仿不来的。她生来就是当主持人的料,如果不当主持人就对不起这张脸和这真诚温馨的笑容。 温庆轩把丁一介绍给了林稚君,跟她说:“林主任,这也不是外人,我给你说一个人你应该知道,阆诸的文化名人,也是咱们省的文化名人,梅碧馨,你应该认识吧?” 林稚君点点头,说道:“我在省台的时候做过她的专访。” 丁一喜出望外,说道:“您认识我妈妈?” 林稚君点点头,“见过一次。” 温庆轩说道:“林主任,她爸爸您也该认识。” “嗯?”林稚君看看温庆轩,又看看丁一。 温庆轩说道:“京大教授丁乃翔啊。” “哦,你是丁教授的女儿?这么说梅碧馨和丁乃翔是一家人?”林稚君又仔细的打量着丁一。 丁一不停的点着头。 林稚君收住笑,很认真的跟温庆轩说道:“温局,我不得不提醒您,这个小丁同学估计您将来留不住,要白培养了。” 丁一一听,赶忙说:“不会的。” 温庆轩笑了,说道:“林主任这样说我心里更有底了,说明我发现了人才,其实跟您说真的,我根本就没打算长期用她,她早晚要离开亢州的,咱们那个地方太小,只要是人才都留不住。” 丁一叫了一声:“温局——” 林稚君和温庆轩哈哈笑了。 温庆轩又说,“我觉得小丁给市长当秘书的确是屈才,这才把她挖过来,如果哪天她不愿呆了,到大台去了,我无怨无悔,她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说是我终结了她的秘书梦,开创了她的电视梦!” “温局,自信当您啊!”林稚君伸出大拇指说道。 “哈哈。”温庆轩大笑,说:“为这,我把我们那里的市长都得罪了,逢人便说我是挖政府的墙角,挖她市长的墙角,更要命的是,她还分管广电工作,还是个女同志,可想而知,我要吃她多少话了。所以小丁啊,你可要争气了,好好跟着林主任学。” 丁一点点头。 温庆轩中午请客,林稚君又叫了四五人,吃完饭后,温庆轩就回去了。 丁一办好了所有的手续后,带着行李找到了宿舍,这是个四人一间的宿舍,条件比较简陋,都是来自地方电视台,都有从业经验,像丁一这样的白板,是唯一一个。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就在丁一在北京学习期间,亢州市级领导班子,发生了一次较大的人事变动。 在这次人事变动之前,先是一个小序曲,亢州那些善于观察官场动向的人,从这个小序曲中,窥到了人事变动的迹象。 那就是樊文良的司机徐行,就在前不久,徐行被调到市交警大队任指导员,徐行的年纪在市领导的司机中应该算是最大的了,今年四十岁,自从樊文良到亢州来的那一天,就给樊书记开车,冷不丁被任命为市交警大队指导员,就有人分析出樊文良在安排后事,有可能要调走。 徐行到交警大队报道后,并不在那里上班,仍然给樊文良开车,只有单位开会的时候他才露面。 果真,不久后,省委组织部下到锦安、亢州两地,对樊文良进行全面考察。省委组织部走后没几天,锦安组织部又来到亢州,对王家栋进行全面考察。 又过了不到一个月,樊文良被免去锦安市委副书记、亢州市委书记等职,被省委任命为关岛市政府代市长。关岛,是和锦安平级的地级市,是全省经济强市,与滨海市、德山市并列为全省三强地级市。原来还曾传说他要去德山。对于这个任命,樊文良似乎早就心中有数,也很满意。 樊文良带走了目前还是单身的赵秘书,这一点让许多人都看不透,就连王家栋都说:“赵秘书太木,还是找个机灵一点的秘书吧。” 樊文良笑了,只说了一句:“木讷好,省心。” 王家栋明白了,为什么他一百个看不上的赵秘书,却被樊文良带走,原因可能就是他的“木”和“呆”,他可能是最适合樊文良的。这就跟你选伴侣一样,可能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最不般配的一对,但是他们就能走到一起,甚至还有相伴到老,别人认为最般配的到不一定能成为夫妻,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秘书与领导的关系也概莫如此。 据说在省委研究人事的常委会上,洪副省长积极投了樊文良的票。 接任樊文良任亢州市委书记的是南岭县的县市委书记,名叫钟鸣义,南岭县,是锦安南部一个名不经转的经济欠发达的县。 至此,亢州“高配”的帽子被摘掉。 102 难得的温情(一) 与钟鸣义任命文件一块下发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王家栋。王家栋被任命为亢州市委副书记,暂时兼任亢州市委组织部部长。 在接下来的市委分工中,书记、市长权限不变,只有狄贵和和王家栋重新进行了分工。副书记狄贵和负责分管政法、信访和社会稳定、对外开放、统一战线、双拥和涉军工作。负责市委机关工作;副书记王家栋负责分管组织、优化经济环境、宣传、精神文明建设、群团、三农和计划生育工作,负责与市人大、市政协的协调工作。 在这次市级班子调整中,仍然留出一个悬念,那就是组织部长的职务,暂时由王家栋兼任,那么未来的组织部长是从亢州内部产生还是锦安市委下派干部来?这就又成了人们猜测的话题。 原来江帆预测的卢辉没能上位,目前看仍然有可能。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江帆和彭长宜又坐在了一起,江帆轻轻地叹了口气。 彭长宜说道:“您怎么了?” 江帆看着彭长宜说道:“对上级这样安排我没有任何意见,我是说那小洋楼的事,估计要留给这任领导解决了,我担心的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来……” 彭长宜说:“当初您不是也主张到此为止吗?” “唉,我当时也是有私心的,选举结束后我跟樊书记说过这事,他没捡话茬,估计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得到消息自己要走了。” 彭长宜说:“谁解决对于您来说也不是坏事,您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也不能那样说,真弄出事来,谁的脸上都无光,而且工作肯定会受影响。我还可惜的是,错过了一次学习的机会。”江帆说道。 “我认为,这个学习机会您已经见证了。” “怎么讲?” “学习不解决。” “话是这么说啊,哎——”江帆叹了一口气。 彭长宜听出江帆这声叹息中,也有许多的无奈。 直到现在,那排小洋楼也还没有人居住,也可能没有人敢去住了,也可能这小楼也在和当政者比耐力。 但是,张良夫人有些耐不住了,她迟迟未见这小楼的人遭到处理,选举过后她就来找过崔慈,询问调查结果。崔慈答复这类问题当然是行家里手。他说目前还在调查中,前段忙着选举,选举过后刚刚着手调查。张良夫人说铁证如山,你们还调查啥?崔慈说涉及到了好多人,必须搞清楚,并说有消息后会告诉她的,崔慈极其热心、耐心、细心的把她答复走了。 晚上回家,沈芳问他:“听说你们单位要盖家属楼?” 彭长宜有些纳闷,前两天刚刚研究的,她怎么就知道了?就说道:“你听谁说?” “你不跟我说,有人跟我说。”沈芳很得意。 “到底听谁说的?”彭长宜追问。 “梁晓慧。” 彭长宜心说,研究建家属院的那天,就说这项工作尚属保密阶段,先不要声张,因为北城的地皮越来越紧张,城区周边大部分土地都被中省地直单位征用了,他们准备建家属院的两个地方,已经属于边角料,很小的两块地皮。 北城区已经有两处家属院,这两处都是建于原城关镇没有分家之前,成立北城区办事处以后,他们还没有家属院,机关目前有一小部分人没有房,党委成员里有一大部分没有房,任小亮和彭长宜就没有住房。所以,任小亮建家属院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党委成员的全部拥护。 在拿到会上讨论之前,任小亮先和彭长宜商量,彭长宜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个小洋楼估计任小亮住不上了,如果他有房住不会这么着急操持建家属房的事。 之所以要保密,就是防止社会上的一些关系来搭便车,但是任小亮居然把这事跟妻子说了,保密还是他强调的呢? 彭长宜跟沈芳说:“这件事还没有最后定下来,我跟你说也没有用。” 沈芳说:“那你也应该跟我说,让我提前高兴高兴。” 结婚这么多年了,他们始终都没有自己的房,听说有希望建家属房,沈芳当然高兴。彭长宜见她喜上眉梢的样子,就说道:“你千万不能往出说,跟家里人也别说,咱不跟别人比。” 沈芳连连点头,第一次没有对彭长宜的话提出质疑。她紧挨着彭长宜的身边坐下,说道:“你能再给我透漏一些信息吗?我保证不说。” 彭长宜见她那个样儿,就不由的笑了,说道:“一切都在规划中,准备在西关南部和北关东部部各建一个家属院。” “为什么不建在一起?” “因为这两块地方,是规划剩下的边角地带,而且面积都特别小,现在地皮金贵,单位家属院只能选一些没有争议的地方盖,大块的地皮都在市里掌握着。西关那块地皮准备盖楼房,北关那块地皮更小,只能盖四座平房,你愿意住楼房还是平房?” 沈芳不假思索的说道:“我要平房,独门独院的好。” 彭长宜说道:“住平房的话赶上我值班你不害怕?” “嗯,有点害怕。那我也喜欢平房,谁都碍不着,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再说了,真要遇上地震,楼房倒了以后,那地上没有你一寸土地,想重建家园都没法建,平房就没有这个问题。”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真精道。好,听你的,要平房。”其实彭长宜早就决定要平房了,而且几个党委委员要的都是平房。 沈芳高兴的说道:“太好了,那样咱们娜娜就会有自己的房间,咱们也会有独立的厨房,独立的浴室,独立的卫生间,你也会有自己的书房,也会像部长的书房那么气派。” 彭长宜笑了,心说女人还是比较好养活的,跟梁晓慧比,沈芳的欲.望要低很多。他说道:“除去你说的这些房间,我们到时还会有一个独立的锅炉房。” 沈芳眨巴了半天眼睛,说道:“什么、什么?锅炉房?” “对,是锅炉房,烧暖气的锅炉房。” “为什么?为什么要自己烧暖气?”沈芳失望极了。 彭长宜说道:“因为那个地方盖四个小院正好合适,就没有锅炉房的位置了,只能自己烧暖气。” “哦,是这样。”沈芳明显的泄气不少。 “你还要平房吗?”彭长宜问。 沈芳想了想说道,“我还是想要平房,接地气。” “现在土暖气也很方便,不会费太大的事。” “是不是还要有东西配房?” “对,规划的是五间北房,东西各三间配房,东南角开门。” “哇,一共十一间房子,太好了,将来娜娜结婚都可以跟咱们住一起了!” “呵呵,你想什么哪,还有二十年哪,到那时指不定社会变成啥样了?”彭长宜见她的样子就跟孩子得到糖果那样兴奋,心里也很高兴。 沈芳高兴极了,因为即将告别无房的历史,她特地炒了四个小菜,一家三口算是提前庆贺一番。 彭长宜觉得沈芳不胡搅蛮缠的时候还是比较可爱的,家里也有了难得的温馨和轻松。 其实,男人无论在外面怎样调皮,他最留恋的还是这种安稳的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不管这种生活多么平淡无奇,多么波澜不惊,只要他到家能够卸下面具,放松疲惫的身心,一句体贴的问候,甚至一杯白开水,就能让他心满意足。 人们往往习惯于把女人视为弱者,视为需要保护的对象,其实男人有的时候比女人更脆弱。 102 难得的温情(二) 一个聪明的女人,既不会让她的男人追名逐利,也不会阻碍男人前进的脚步,只会在他消沉的时候给予鼓励,在激进的时候给予提醒,在脆弱的时候给予关怀,让他感到这些东西只有你能给予她,非你之外的女人无法给予,这个时候你就等于把他抓牢了,而没有必要天天检查他的呼机偷听他的电话,他基本不会找各种借口赖在办公室或游荡在大街上不想回家!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女人要有能力付出你的理解、你的温柔,才有能力享受真正的幸福。男人就跟孩子一样,有的时候也要对他进行必要的赏识教育,他需要听到自己女人的好话,需要被仰慕,被热爱,让他明白你的需要,他保准就会像烟花一样燃烧自己,然后享受你这个特殊观众的喝彩! 男人外表强悍,强悍到可以瞬间搬来一座山,但是,他的耐力却远不及一个女人,这就是为什么游玩回来,女人照样可以干很多家务,而男人却累的不行。这个时候千万别埋怨他懒,没办法,上帝造人的时候就赋予了他这个特质。与其埋怨,还不如给他一个笑靥,等他缓过劲,就会心甘情愿去为你扛山,哪怕折断腰。男人愿意为了他的女人去谋取一切幸福,然后回到家中享受女人对他的崇拜和热爱。 可是女人毕竟不是男人的全部,男人需要事业,男人从骨子里就有对事业的需求、依赖。事业是每一个男人的灵魂,这是上帝在造人的时候就赋予男人的第一责任。所以,一个心中无事业的男人充其量是一个活僵尸。男人们强壮有力,有创造精神,有拼搏精神,有雄心、有野心,如今,他们仍然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但是,面对残酷的竞争,面对无情的社会压力,大部分男人内心世界是脆弱的。这个貌似强大的群体,也是需要帮助的,在他们内心深处隐藏着许多的需求……这些需求他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也不会轻易在家人面前表露出来,如果你真心想和眼前这个男人过一辈子,那么就要细心的观察他,研究他,然后尽可能多的给他的需要,那样的话,尽管他也会在外面逢场作戏甚至会风花雪月,但最终他还是会回家的,因为这里,记录着一个男人赤手空拳的奋斗史和成长的足迹,在这个足迹中,始终有一个女人从起点开始就陪着他走过来的,他中途可能会顽皮,可能会看路边的风景而放慢或者偏离轨迹,但总归还会走回来,如果这个家不是给她带来太大的痛苦,他不会在中场轻易换人,因为他比女人还要依赖最后那个终点。 所以当沈芳心情愉悦的和彭长宜说着话时,而没有惯用过去的疑问和指责时,彭长宜的心情很不错,毕竟,女人为了他为了这个家没少付出,那一刻他感到沈芳还是蛮依赖自己的,他就有一种骄傲和自豪,有了一种被认知的满足,她没有再复述谁家又添了热水器,谁家又买了空调什么的。 那晚,等孩子熟睡后,彭长宜给了沈芳足够的热情和疯狂,让沈芳得到了久违的心理和生理的满足…… 新书记到任后没几天,在一个周末,丁一就接到了林岩的电话,林岩劈头就说: “你真的与世隔绝不再关心亢州的事了?” 丁一说道:“怎么了?” “樊书记调走了,王部长升了,咱们市长……”林岩故意停住不说了。 “咱们市长怎么了?”丁一急忙问道。 “唉,咱们市长,咱们市长,怎么说呢?”林岩叹了一口气。 “市长怎么了,你快说呀?”丁一着急的问道。 “呵呵,咱们市长还是市长。哈哈,还以为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闹了半天,还是有让你牵挂的东西呀?”林岩说道。 丁一尴尬了,心想这个林岩太坏了,自己被他算计了。她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问道:“樊书记去哪儿了?王部长升什么了?” 林岩在电话这头满意的笑了,他不再逗她,就说道:“樊书记调到关岛市,任关岛市代市长,王部长升任京州省锦安市亢州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部长。” “哈哈,你前面还应该再加上中华人民共和国,然后再京州省。真好,谁来给咱们当书记?” “南岭县委书记钟鸣义,前几天已经宣布到任了。” “嗯,明白,那将来谁接王部长?是卢部长吗?” “这个目前没有明确,暂时还由部长兼着。” “别的呢?还有什么变化?” “你指什么?”林岩问道。 “我指别的领导有什么变化吗?”丁一感觉自己说这话有些底气不足。 “呵呵,你是不是问市长,我刚才说了,市长还是市长。” “哦。” “丁一,在这之前你真的没听说市里的变化?” “呵呵,我是新单位的人认识没几个,老单位的人把我忘了,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是你忘了我们,我们可是没有忘记你,前几天你师傅还说起你了呢?” “说我什么?”她知道林岩指的是彭长宜。 “说市长许过你们,带你们去五台山,结果一年多过去了,他还没有兑现若言,说你都跑到广电局去了,市长再不践诺的话,丁一指不定跑到哪儿去了。”林岩说道。 “呵呵。”丁一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丁一,你周日也不回来吗?” “嗯,不回去,我回去干什么呀?电视台那里就有我的铺盖,一张床,那床还不是我的。人都还认不全呢?在说了,对于电视我还是门外女,要抓紧时间学习。” “也是,你们不放暑假吗?” 丁一笑了,说道:“我们是来接受培训的,又不是北广正式的学生,统共半年时间,再放暑假的话,就剩三分之二的时间了。” “丁一,我、小许、彭主任,还有市长,我们都很想你,聚会的时候没有一次不说到你。”林岩突然说道。 “谢谢,我也想……你们。”说着,心里就翻起了一点小浪花。 林岩又问了她一些琐碎的问题,就挂了电话。 丁一从电话亭里走出来时,正好看见同宿舍的雅娟从前面走过,她就是来自南岭县电视台的新闻主播。跟丁一一样,是参加半年短训的学员。据雅娟讲,他们县尽管经济欠发达,但是电视台成立的却很早,比富庶的县市成立电视台都要早好几年,原因就是县委书记重视宣传工作。现在,这个重视宣传工作的书记到亢州来了,兴许雅娟还不知道呢? 103 小鹿,我在等你(一) 丁一叫了一声:“雅娟姐,你干嘛去?” 雅娟站住了,说道:“我出去一趟,可能晚上不回来了。” “嗯。”丁一点点头。 丁一很喜欢雅娟的两只大眼睛,就跟女演员潘虹的眼睛一样,漂亮、清丽,还有着一种淡淡的忧郁。 雅娟又说:“今天是周末,你不出去玩吗?” 丁一摇摇头。早就听说每到周末,在校门口外面,会排起很长的车龙,据说都是来接恋人度周末的。丁一出于好奇,想到门口去看看,走了几步后又回来了,心想自己真无聊,干嘛来了?再说,眼下是放暑假期间,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车。 想到这里,她就向电教室走,她要到那里去看优秀的电视片。通过三个月的学习,她强烈的喜欢上了电视这门艺术,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海绵,在贪婪的汲取着水分。 林稚君也很关心这个好学上进的学员,经常给她吃小灶,借给了她“百部优秀中外电视片展播集锦”的录像带,让她闲暇的时候看。对她说,如果把这些片子看完,琢磨透,她基本就可以结业了,就像一个不会写新闻报道的人,只要天天捧着报纸琢磨,自然也就会写了。 每天课程结束后,她就会躲在电教室里看片子。就像温庆轩说的那样,没有任何一种艺术能像电视艺术这样,包罗万象、博大精深。如果说枯燥的课程安排是必须完成的规定动作,那么看片子是她最喜爱的自选动作。能够直接去鉴赏一部优秀的电视片,的确是迅速掌握这门技艺的最佳捷径,再结合课堂上老师讲的内容,有针对性的加以分析和研究,绝对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她很感激林稚君对自己的关照,这对于她认知电视、提升欣赏水平,帮助实在太大了,所以,只要一有空闲,她就会泡在电教室。这些片子可能对于雅娟这样有着从业经验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天气很闷很热,丁一拉开厚厚的窗帘,打开窗户,教室里丝毫感觉不到凉爽,没有一丝风进来,反而外面的潮气进来了,好像要下雨,她又关好了窗户,打开了电扇。 这时,包里的呼机响了,已经很少有人呼自己了,林岩今天呼自己她都觉得很新鲜,她赶忙掏出呼机查看:我在北广大门口。江帆。 丁一的心莫名奇妙的跳了起来。江帆,这个名字似乎她已经淡忘了一个世纪了,怎么今天忽然又冒了出来,而且他已经在学校门口了。 尽管这个名字消失了一个世纪,但是一旦冒出来,还是恍如昨日那么熟悉和亲切,她很奇怪,自己看到这个名字时会心跳,而且还是抑制不住的心跳。 她镇定了一下,想到这个人因为自己主动吻了他那么一下,就好长时间不理自己,害得她居然逃出市政府机关,没想到今天居然又想起搭理自己,而且跑到学校门口?她要好好分析一下这条信息的内容,要冷静,千万不能再冲动。他只是说在学校门口,但没说在门口干嘛,更没说是在等她,也没说让她出去见面。她再也不能犯自作多情、自己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错误了,你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跟我没有关系,我完全可以把这条信息当做一次场景记录,就像他们出去拍片要做场记一样,只是一个记录! 她没有动,而是坐在哪儿继续看片子,但是她怎么也看不下去了,更加感到教室的闷热,脑门的汗也就流了下来。 这时,呼机再次响起来,她打开看了一下,还是他,还是那句话:我在北广大门口。江帆。 这是无效的重复记录!场记不需要重复,重复的场记容易给编导造成假象,还像特意有所指。她删除了这条多余的信息。 十多分钟后,又一条信息过来了:我在你学校门口,是否有时间。江帆。 属于我的学校在阆诸,从幼儿园到小学到中学到高学到大学,都在阆诸,难不成我要回阆诸见你? 她按兵不动,眼睛继续观看着大屏幕。 又十多分钟过去了,她的注意力无法放在屏幕上,紧紧握着呼机,不时的看着。没有信息进来,可能他走了,可能他迷路了,不小心走到了这里,才想起,有个似曾相识的人在这里学习。哼,好在自己这次没有犯找不着北的错误。她把电视的音量调的大了一点。 这时,呼机再次意外的响起,她居然吓了一跳,没容它再继续响,立刻摁了查看建:我在等你!江帆。 她注意到,这次寻呼台的小姐在后面加上了感叹号。 你在等我?我们事先有约吗?没约何来的等?愿意等就等吧。在她四五岁的时候,她跟爸爸和妈妈从新华门经过,爸爸告诉她,毛主席和国家领导人都从这个门出来,她说,那我们等在门口,看看他们吧?爸爸说,你等上三天,也不见到能看见他们。现在想来,这句话很有道理,别说三天,就是一年你也未必能见到,因为中间隔着等级和距离。眼下也一样,尽管我不能和新华门里那些国家领导人相比,但是道理是一样的,你等在门口,未必能见到我。 估计片子看不下去了,闷热不说,她的心思很难集中在片子上了,于是退带,关机,关闭屋里所有的电源后,她带上门就出来了。 她没有去校门口,而是回到了宿舍。宿舍没有人,其他室友估计都去外面度周末去了。她锁好录像带,感觉在宿舍也呆不下去,也不想去吃饭,想到门口那个人,心里就有些烦躁不安。 这时,又一条信息进来了:小鹿,我会一直等你在门口。江帆。 典型的语法错误!一点都不像有学问的人。不过一声“小鹿”,似乎叫回了那些逝去的日子和逝去的美好,她的心颤抖了,眼睛就有些酸胀,眼泪几乎在这一瞬间流了出来。 五条信息接连传来,表明了他的执著,她想了想,拎起挎包,锁好宿舍的门就走了出去。 江帆是来北京办事的,他上午接到同学薛阳的电话,让他头中午赶到北京,说有个师兄支边回来了,来北京体检,要住几天,在京的几个经常联系的同学也聚一聚,如果江帆有时间的话就赶过来。 春节期间,江帆和薛阳聚了聚,尽管目前薛阳在中组部只是个一般的处级干部,但是江帆很看好薛阳,他为人低调,说话办事稳重,加上年轻,锻炼几年就会有所发展。薛阳自从离婚后,目前还是单身,江帆也跟单身差不多,两人经常在电话里聊到深夜。 自从江帆知道翟炳德跟岳父的故事后,他的心思就被搅乱了,他感到了悲哀。原来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幸运,才被权力的馅饼砸中,没想到,这天下从来就没有免费的馅饼,只有关系和机巧。从那以后,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出路,思考着怎么再一次逃开。尽管这次升迁得益于岳父的荫护,他在感激的同时,仍然不想跟袁小姶和好,已经碎的镜子即便修补上,也是有道道裂痕的,就像姜子牙暗喻马氏的覆水难收。 在一次全省县市长工作会议上,他得知内陆省每年都有支边任务,后来他打电话详细咨询了薛阳,薛阳说几十年来,党中央、国务院对援藏、援疆的支边工作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对支边的干部制定了一系列特殊政策和优惠措施,为的就是号召鼓励大家积极踊跃去支边。但是具体各个省的情况又都不一样,各省都有自己的支边计划,也不是每个省每年都有,轮到各个市、县,就更不会年年有了。这要看少数民族地区对干部或者其他行业人才的需要情况而定。最后薛阳说“你是不是想再逃一次?我告诉你,不值得!” 103 小鹿,我在等你(二) 也可能是薛阳为了说服他,让他放弃支边的念头,所以上午特地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聚。的确,这个师兄的变化,让江帆大吃一惊。 这个师兄叫付国华,比江帆他们高两届,是当年风靡校园的学生领袖、政治明星,六年前支边去了边疆,由于身体原因,提前回来了。当江帆看到他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他人非常消瘦,头发稀少,当年那双极具热情的眼睛,此刻也了无光彩,手上的青筋暴漏,当江帆跟他握手的时候,都不忍心用力。后来江帆才知道,他热血沸腾的去支边,的确为他捞到了一些政治资本,不但级别上调了一格,而且还收获了爱情。 说起来这个付国华支边很有意思,当时毕业后,他被留校,兼做学生工作。有一年,教育部分配给学校一个支边名额,当时决定由另一名干部去,但是这名干部死活都不去,校领导说如果不服从组织分配,就要被双开。哪知那个干部说双开也不去。结果就被双开了。付国华知道后,主动找到组织,提出自己愿意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校领导二话没说就同意了,问他有什么困难,他说我没有什么困难,就是还没有对象。校领导说你看上谁了,尽管告诉组织。他说我看上女教师吴国华了。校领导一听,两个人都叫国华,说不定真有缘分呢?于是立刻召开全校教职员工大会,在大会上宣布了一项党组决定:付国华、吴国华赴藏支边。 女教师吴国华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冷不丁听说支边人有她,当时就瘫坐在椅子上哭了。旁边的人把她搀回办公室。回到办公室后她继续哭,同事们就劝她,说,你要是不同意去,就去跟组织说明原因,组织会考虑你的困难的。哭了半天,吴国华说:西藏我去。同事说你去干嘛还哭?她说:我就是想哭,我委屈得慌!同事说你委屈就不要去了?吴国华说:我去,一定要去,我爸爸是县委组织部部长,从小就告诫我们,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服从组织的分配,我就是想哭,想把委屈哭出来……据说,那天吴国华一直在办公室哭到了下班。她当时根本不知道,学校只有一个支边名额,多出她这个名额,完全是陪衬,更不知道付国华暗恋她的事。 接下来的事根本不用付国华费心思,完全按照他的所愿发展。周围热心的人们就开始撮合付国华和吴国华,说,你们到那么遥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干脆结婚领证算了,这样互相照应也方便一些。吴国华的家长也特地赶来北京,见了付国华,感觉小伙子人也精神,思想政治觉悟也高,就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二十多天后,当他们踏上支边的火车时,俩人已经登记结婚了。 但是,边疆的艰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付国华的激情和理想,很快就被消磨殆尽,他的身体也毁了,更为严重的事,由于某种政治原因,他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信仰也毁了,就是这次申请调回来的过程,都让他饱受打击,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受到了重创,整个人都变了。 他别开口说话,只要说话,就是牢骚满腹,这和当初那个激情四射,充满政治抱负的学生领袖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聚会也因为他的激烈情绪而很快结束了。 送走付国华后,薛阳问他:“还想去吗?” 江帆说:“付国华是个例,我跟他不一样。” 薛阳笑了,说道:“哀莫大于心死,尽管你们情况不一样,甚至目的都不一样,但是眼前的心境是一样的。” 江帆叹了一口气。 薛阳说:“你不应该逃避,应该积极解决。” 江帆痛苦的说道:“我解决不了,死活不离,我又不敢闹的动静太大。” 薛阳笑了,说道:“你还是有所顾忌。” “我能没有顾忌吗?男人,谁不希望自己的仕途一帆风顺?” “是啊,你现在是一方诸侯,家庭问题向来是官员最为敏感的问题,也许,时间长了,你就会原谅她……” 没等他说完,江帆就抬手制止了薛阳,说道:“薛阳,我做不到。每当想到女儿……我这心就跟被剜一样的疼……” 薛阳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他是理解这个同学的,他也有过妻子出轨的经历,但是江帆显然比他多了丧女之痛。 把薛阳送到单位后,江帆想去亢州驻京办的宾馆休息一下,他中午喝了酒,头有些发晕。那个时候,条件好的县市,在北京都有驻京办。亢州是锦安地区在北京最早建立办事处的,建造了一栋28层的宾馆,这个办事处当时为亢州招商引资工作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驻京办主任是樊文良的前任市委书记的秘书,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好多年了,江帆跟他接触过几次,感觉他是个很有魄力很懂政治的一个人,说话办事极其讲究。他刚刚驶进后院停车场,猛然就看见象征亢州至高权力特征的牌号车,赫然停在那里。 他知道,如今,这辆新皇冠已归了钟鸣义,樊文良没有把车带走,他只带走了赵秘书。江帆没有减速,而是继续往前开,从前面绕出,悄悄驶离了驻京办的大楼。 江帆很是纳闷,这个钟鸣义刚到亢州仅仅三天时间,他一不到各部门,二不到各企业,却先来到驻京办? 驻京办是亢州在北京的前沿阵地,是联系京城各个部委的纽带和桥梁,是亢州政府部门的一个重要机构。难道钟鸣义的工作要从北京做起? 钟鸣义来驻京办江帆不知道,他是为公事而来还是为私事而来江帆就更不知道了,他不能在这里碰上钟鸣义,所以只好悄悄离开。 104 来到宾馆(一) 江帆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北京的大街上转悠,既然琢磨不透钟鸣义到驻京办有何贵干,也就不琢磨了,他知道,任何事情都不是没有缘由的,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知道钟鸣义此次北京之行的真实目的。 不琢磨钟鸣义了,他就反复咀嚼薛阳的话,哀莫大于心死,反复问自己,心死了吗? 的确,自从女儿离开后,他的心死了,是对婚姻的死,对妻子的死,但是他对自己的人生没有死,大不了从头再来。他要求出去挂职,是为了逃避,他想去支边,同样是为了逃避,他想靠自己的实力,真刀真枪的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天地,不受任何人的荫惠,他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也就有了支边的念头,当然,那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是走投无路的选择,眼下,还远没到这个地步。 来到自己当年的大学校门口,远远的望了一眼,眼前就浮现出许多校园里的青春记忆……当然,这个记忆里有袁小姶的影子。他显然不愿想起这些往事,就没有走进校园,而是继续往前走,不由的就拐上了东四环。 当他终于弄清前面的方向时,他又想到了一座校园,一个正在那里接受电视业务培训的女孩子。原来,自己的漫无目的,还是有所目的的。他不由的暗笑了一下,谁说自己的心死了,在这个女孩子面前,他始终都是温情荡漾,尽管大多时间是被压抑的荡漾。 在远离亢州的地方,他的心慢慢复苏了……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对这个女孩子的疏远,想起她的悄悄离开,尽管他目前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机关去电视台的真实原因,但是从她不跟自己的打招呼来看,似乎有自己的原因。这个小鹿,太敏感了,他想起选举的头天晚上,那个小小的吻…… 想到这里,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笑了。 江帆把车停在树荫下,坐在车里,带着一种轻松愉快的心情,呼了她,没想到,她既没出来,也没回电,又连续呼了她三次,她都没有一点消息。看来,她是成心不理自己,因为对于这个校园,江帆并不陌生,无论是教学楼还是宿舍,接到传呼后,最多也就是十分出来,但是眼下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了。 他必须严肃对待了,于是,再一次的呼了她,不见她的人影,又再一次呼了她,这次,如果她不出来,他决定等下去。 第五遍过后,不一会,就见从校园门口,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浅绿色的细花纱裙,短发、裙袂向后飘动着,边走边低头寻找着路边的车辆。 江帆的心释然了,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知道她没有见过自己的新车,就坐在车里,直到她走到自己车的前面,她刚要低头看车牌,江帆突然就摁了一下喇叭,吓的她一激灵。 江帆哈哈大笑,打开了车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丁一惊魂未定,捂住胸口,半天才说道:“江市长好。” 江帆一愣,心想,干嘛正经的问好,要知道她称呼自己的时候,可是从来都不带姓的,他感到了她对自己的疏远,就说道:“热吧?” 她点点头。 “上车吧,车里凉快。” 丁一没动,她不知道他找他有什么事。 “怎么了?”江帆问道。 丁一想了想说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江帆故意一愣,说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我……还有作业没做完呢?”丁一说道。 江帆说道:“今天不是周末吗?” 丁一点点头。 “进来说吧,外面太热。”说着,就给丁一把后面的车门拉开,丁一只好坐了进去。 江帆重新坐在驾驶座位上,说道:“在这里学习的怎么样?” “嗯,挺好的。”坐进车里,尤其是江帆一说话,丁一就闻到了很明显的酒味,她知道市长中午肯定喝酒了。 “住宿条件怎么样?”江帆又问。 “挺好的。” “吃的呢?” “挺好的。” “我说,除去这三个字外,你还会说别的吗?” 丁一笑笑,没说话。 江帆明显感到丁一和自己生疏了,这不怪她,都是自己前一段冷落了她,于是他没话找话的说道:“樊书记调走了,王部长升任市委副书记,咱们那里新来了一个市委书记,名叫……” “我知道了。” “呵呵,谁告诉你的?” “林秘书。” “对了,这是我换的新车。” “嗯。”丁一淡淡的应了一声。 江帆感到丁一对自己都不是生疏了,简直就是冷淡,他有些不高兴,说道:“丁一,你变了。” 听了这话,丁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江帆突然扭过身子,看着丁一说道:“是不是变了?” 丁一看着前面,漫不经心的说道:“江市长说变了就变了呗。” 江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道:“我不希望小鹿变得这么冷淡。” 丁一心想,再也不能有任何表示了,不然会被市长看不起的。除去默不作声低下头之外,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帆回过身,松开手刹,掉头,就把车开了出去。 丁一说道:“市长,去哪儿?” 江帆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你叫我的时候前面应该加上姓。”他的口气里有了明显的怒气。 丁一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说道:“不能走太远,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阵雨,我没有带雨伞。” 江帆说:“你在车里,用雨伞干嘛?” “可是您也送不到我宿舍的门口啊?” 江帆没有理她,而是继续往前开。 丁一不好说什么了,从前面的后视镜里,她看到市长脸色不好,知道他生气了。 天上的云越聚越厚,眼看雨就要来了。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江帆把车开到了二环以里的一个幽静的胡同,这个胡同离路边很近,有一百米的样子,路上铺着青石板,尽头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大门楼,门楣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茗香泰”,一扇双开的朱红色大门敞开着,两边是高大的国槐,许多车停在了国槐下。原来,这里既是一个通道,又是一个停车场。 这时,天上掉下了雨点,江帆只想把车尽可能的停在跟前,但是里面排满了车,他只好把车停在了离门口稍远的位置。 早就有服务人员手里拿着伞,等在车旁边。 江帆下了车,接过服务人员的伞,撑开,就罩在丁一头上。丁一抬头看了看,说道:“不用,这样的小雨,正好可以淋着玩。”说着,借故躲开了江帆的雨伞。 江帆笑笑,就把伞还给了服务员,说道:“那好,我们就在雨中散步。” 丁一淋着小雨,走在湿淋淋的青石板路上,进了朱红大门,她用手摸着大门上的铜环和铜钉,江帆没话找话的说道:“看什么哪?” 丁一说:“这是不是就是京城的朱门?” 江帆笑了,说道:“是朱红色的门,不是朱门酒肉臭的朱门。” “您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这个意思?” 江帆用手遮在脑门上挡雨,说:“凭你的阅历和书本上的知识,你知道的朱门就应该是这个意思。” 丁一笑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这是这次见面以来第一次看他。见他陪自己淋着小雨,她有些不忍,但是没有说什么。 104 来到宾馆(二) 她又对门两边的狮子产生了兴趣,刚想走过去摸摸,江帆说道:“走吧,雨大了。” 丁一转过身,这才看清前面是一座装潢典雅的茶楼,绿色的琉璃瓦,红底雕花的屋檐,通向这个茶楼的是一座小木桥,桥下还有流水,桥头的右侧是一个小凉亭,里面摆放着一张原木茶桌。正院当中,是一个大水池,水池里开满了荷花,大大的荷叶上,居然还有几只淡绿色的青蛙跳来跳去。 在大水池的四周,长满了翠绿色的竹子,真没想到,繁华热闹的京城,居然还有这么一方幽静的天地,而且,在寸土寸金的二环里,店老板居然舍得拿出这么多的空地,来营造这优雅的环境,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扑面而来。 江帆说道:“快走吧,淋湿了。” 哪知,丁一并不急着往里走,伸出双手,接着掉下来的雨点,头发上沾满了雨珠。 江帆紧跑几步,走在丁一的前面,经过一座小木桥,他走进了那个小亭避雨,回头看着丁一,就见她伸着手,不紧不慢的经过那座小木桥时,江帆竟然有一种恍惚,就见她那身淡绿色的小花裙,经过雨水的浸润,更加翠绿,在雨中,显得格外的夺目鲜润,直如雨打碧荷,雾薄孤山,说不出的空灵轻逸,那呵呵的笑声传来,更叫人添了一种说不出的情思。 一个响雷在头顶上响起,雨骤然下大了,丁一没有丝毫准备,立刻被瓢泼的大雨淋湿了,她完全没了淋雨的兴致,急忙跑进亭子里来躲雨。 边擦着脸上的雨水边说道:“真没想到雨下大了。” 江帆没有言语,因为他看见了丁一的衣服湿透了,都贴在了身上。 丁一见他看自己,就说道:“市长,我们进去吧?” 江帆看着她湿漉漉的样子说道:“丁一,这个,咱们不能进去了。” “怎么了?” “你……”江帆说着,用手指指她的衣服。 丁一低头一看,双手立刻抱在胸前,羞的脸通红。只见薄薄的纱裙紧贴在身上,清晰可见,衣服完全是透明状了。 “还进去吗?” “不进去了,我要回车里去。”丁一的脸通红,双手抱在胸前就往外跑。 江帆不由的笑了,紧跟着她也跑了出去。 丁一赶紧钻进车里,坐在后面,再也不出声了。 江帆说道:“看来,我又要破费一笔了,再去给你买件裙子。” “不用,送我回学校吧?” “呵呵,你这个样子回学校也不好,而且还下着雨。我们去买衣服,怎么着也得请你吃顿饭。” “真的不用,送我回去吧。” 他们来到了一家商场的停车场,江帆说:“你在车里等我。”说着,就下了车。 功夫不大,他就拎着一个购物袋跑了出来,坐进来后,扔给了丁一,丁一掏出来一看,是眼下比较流行的一款连衣裙,棉质的,藕荷色,领子是荷叶边。她笑了,说道:“这也太幼稚了吧,我都多大了?” 江帆说道:“你白吃火烧还嫌面黑,白吃烧饼还嫌芝麻少,凑合着吧。” 丁一笑了,说道:“谢谢您!我去哪儿换呀?” “车上。” 丁一看了四周,尽管行人从两侧看不见车里的情况,但是前面的挡风玻璃却看的一清二楚。 “外面的人会看到的。” 江帆回头看了一下后座,又看了一下前面,说道:“找个地方换吧。” 江帆继续开车前行,丁一不认识北京的路,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最后,车子停在了一家宾馆前面,江帆说道:“你先等下。”说着,就下了车,进了宾馆大厅。不大一会儿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伞,给她拉开车门,说道:“下车。” “来这里干嘛?” “换衣服。”说着,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硬壳旅行包,见丁一还在里面磨蹭,就说:“快点,雨太大了。”说着,就把伞罩在丁一的头上。 丁一下了车,推开江帆拿伞的手,说道:“我已经湿了,不用了,我喜欢淋着雨。”丁一的衣服湿了,就更不愿意贴着他和他打一把伞了。 她说完,就跑进了宾馆大厅,把购物袋抱在胸前,装作没事人似的等着江帆进来。然后随江帆进了电梯。 电梯里,江帆打量着眼前的丁一,亲昵的用手摸了一下她的湿头发,说道:“你就跟落汤鸡一样。” 似乎有种熟悉的东西回到两人中间,丁一赶忙掉开了目光。 江帆一阵冲动,他拿开护在她胸前的购物袋,揽过她,刚要抱她,就听她小声的说:“会把您弄湿的。”说着,便挣开了他的手臂,从他手里拿回购物袋,重新护在自己的胸前。 江帆知道自己深深的伤害了她,就摸着她的湿脑袋说道:“我想告诉你,市长还是小鹿的那个市长,没有变。” 丁一不敢激动了,就仰头看了一眼他,冲他笑了一下,就有把目光停在了电梯的门口。 江帆有些心疼,他还想说什么,这时,电梯停下了,他们要的楼层到了。 江帆轻轻的揽着她的肩膀,走进了他们要的房间。 这是一间一人的大房间,里面的设施很豪华,江帆放下提包,打开浴室的门,说道:“你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丁一说:“就为了换衣服开个房间,是不是太奢侈了?” 江帆笑了,说道:“不奢侈,我今天住在这儿。” “哦,您不去驻京办住吗?” 江帆没有解释为什么,就说道:“离这里太远了。” 丁一点点头。 江帆把窗帘拉上,说道:“我出去,你抓紧洗,换完后我们出去吃饭。”说着就走了出去。 听着门被撞开,丁一这才走进浴室,脱下湿淋淋的裙子,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把头发吹半干,裹着浴巾从里面蹑手蹑脚的出来,打开江帆买来的新裙子,才发现她必须还要穿上淋湿的内衣内裤。 于是,她返回浴室,洗好自己的内衣,用宾馆的浴巾包上湿的的内衣内裤,使劲拍打,直到沾干里面的水分,才将潮湿的内衣内裤艰难的穿上,套上新裙子后,站在镜前一看,非常合体,她很奇怪江帆居然买的这么合适。 她把湿衣服放在购物袋中,就开开了房门,走廊里没有江帆,就走了出来,看见江帆在电梯旁的窗前,敞着怀,对着窗户不停的扇着自己的湿衣服。 105 献出初吻(一) “市长,好了。” 江帆回过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道:“不错,不错,我还担心不合身呢?没想到这么合适。” “谢谢您。” 江帆笑了,很自然的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拥着走回房间,他打开那个黑色的硬壳旅行包,从里面拿出一件衬衫和一条裤子,以及内裤和袜子,说道:“我也去换件衣服。” 丁一想,自己洗澡的时候他都回避了,也赶紧回避吧,免得又被他误会,就说道:“我出去等。” 江帆笑了,说道:“你不用出去,你看电视,我马上就好。”说着,把一个沙发椅放在浴室的门口,就穿着衣服进了浴室,一会便见他把裤子扔在椅子上,一会又把内裤和袜子扔在椅子上。 丁一觉得自己呆在屋里还是不方便,就开门走了出去。她也来到市长刚才站的地方,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大雨。 雨下的很大,天空也比平时暗了许多,雨敲在玻璃上,然后又流下来,就像一个小瀑布一般。 不大一会,她听到了开门声,她知道市长洗完了,她又呆了几分钟才走回去,果然房门敞开着,市长已经穿上干爽的衣裤,她说道:“一看您就是常出差,换洗的衣服都随身带。” 江帆说道:“我是没有家的人,这个旅行包就是我流动的衣橱。” 丁一知道一些市长的情况,但是她不能问,就说道:“市长是个有故事的人。” 江帆笑了,笑得的比较苦涩,说道:“是啊,等有机会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嗯,好。”丁一露出了微笑。 江帆把毛巾浴巾什么的放回浴室,说道:“我们去吃饭,完了再送你回学校。” “好的。”丁一说着,就拿起装有自己湿衣服的袋子,拎起自己的包,就要往出走。 江帆说:“我们就在宾馆吃,你先放下,走的时候再来取。” 丁一说:“拿着吧,吃完就回去,省得上来了。” 江帆没说什么,他把提包放好,拿起随身带的手包,把自己的湿衣服包起来,就走出了房间。到了服务台前,把湿衣服交给服务员,就领着丁一来到了餐厅一个小雅间。 这个小雅间很不错,临街是一面落地的玻璃幕墙,雨水正顺着玻璃流下,更像是一面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瀑布前面是一个双人休闲沙发,前面一个可以活动的茶几,靠墙是一张“t”字形的褐色的小长桌,墙壁上两盏泛着橘黄色的壁灯,把室内的气氛烘托的清新、雅致。 丁一站在玻璃幕前,她居然不敢往前走了,怕自己不小心撞破玻璃摔出去。就扶着栏杆,往外张望,只见城市的街道有的地方已经积满了雨水,汽车都亮起大灯,雨越下越大。丁一把手贴在玻璃上,看着雨水流过自己的掌心。 穿着民族旗袍裙的服务员走了进来,把菜谱呈现在江帆面前,江帆便点了几样精致的小菜,服务员填好单子后走了出去。 丁一说道:“市长,你说这玻璃墙结实吗?” “当然结实了。” 丁一低头一看,居然一下子看到了楼底。她有些眩晕,就退了回来,坐在雅致的织锦缎面的沙发上,看着外面的瀑布,置身这样优雅的环境,身心也会变得洒脱而豁达、宁静而淡远。 “这里也可以喝茶吗?”她问。 “这里只能喝酒,不能喝茶。”江帆故意逗她。 “呵呵。”她又想起了刚才那个茶楼,说道:“市长,那个茶楼你经常去吗?” “不经常去,但是去过几次,都是和朋友一起去的。” “你是懂生活的人。” “不行,跟你比还有差距。” “嗯?” “至少我不会让雨淋成那样。”他说着,在身上比划了一下。 想起刚才的透明装,丁一的脸又红了,扭头看着外面的玻璃瀑布。 江帆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温情和冲动,他低头喝了一口茶水说道:“丁一,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丁一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没有。”也喝了一口茶。 江帆看着她,说道:“那为什么要调走?” 丁一的心一跳,想了想说道:“感觉我不能胜任秘书的工作,与其将来让领导开除,还不如自己提前离开,这样自己还有点颜面。” “胡说,你知道没人开你,高市长也不会开你,她就是那么个脾气,对你她总体是满意的。” 高市长怎么回事丁一心里当然清楚,尽管不会开她,但是自从拒绝王圆的事后,高铁燕总是有意无意的讽刺挖苦也很让人不舒服。 江帆又说道:“是不是因为小圆的事,高市长说了你什么?” 丁一抬起头,看着江帆说道:“市长,我人都离开了,别问那么多了好吗?” 尽管江帆不知道丁一最终离开的原因,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里有自己的原因,想到这里,他双手放在桌上,转着手中的茶碗,说道:“丁一,那天,你煮的方便面,我……后来吃了,我当时态度不好,心里很烦,但不是跟你,对不起了……” 听了市长这声“对不起”,丁一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低着头,小声的说道:“不怪市长,怪我自己。” 看来,自己那次的确给丁一造成了精神压力,他说道:“我后来也很后悔,你是不是很伤心……” 丁一的头更低了,看着手中茶碗里几枚淡绿色的茶叶,她没有说话。 江帆起身,坐在她旁边,伸出长指,托起她的下巴,果然,她两眼满是泪水。 江帆揽过她,轻轻的抱住,说道:“对不起,小林后来批评我了。” 丁一就像一个委屈的孩子,眼泪,就流了出来,她抹了一把泪水,挣开市长的怀抱,哽咽着说道:“没关系。” 江帆听了她这话,笑了,说道:“呵呵,谢谢女士不怪。我就知道你是跟我赌气。看来果然被我猜中了,我说我最近总是失眠睡不着觉,原来有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念叨我。” 丁一扑哧笑了,她又擦了一下眼泪说道:“那天市长好凶啊!” “哦,是吗?”江帆明知故问,他何尝不知道自己那天有多凶、对她表现的有多不耐烦?但是他不能跟她说,就是眼下自己想起这些也很烦,只不过有一点自己想明白了,那就是你永远都别跟自己较劲。付国华就摆在那里。生活,不全是阳光和激情,更多的时候是阴霾和平淡,既然自己摊上了难缠的事,在短期内解决不了的时候,就不管它,打长期抗战的准备,何必把自己搞的身心疲惫,让周围的人跟着自己担心,积极的面对,积极的生活,这是他再次看到丁一后,尤其是她刚才淋着雨,漫步在那个小竹桥上,空灵轻逸,超凡脱俗,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让他有所失去,就必然会有所得到。所以,他看丁一的眼神里,就有了一层感动。 丁一吸了一下鼻子,说:“从来都没见市长这么凶。” 江帆心疼的说道:“你当时是不是特恨市长?” “没有恨市长,到有些恨自己。”丁一说的是实话。 “为什么?” 丁一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说了。 江帆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再次用力的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他想低头吻她,这时,服务员端着托盘敲门进来了,丁一赶紧从他的怀里挣脱,坐好。 服务员可能见惯了这种场合下的男女,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往桌上摆了两个小托盘,小托盘里是刚刚蒸好消毒的毛巾。 105 献出初吻(二) 江帆倒是显得很自然的样子,把手放在丁一的肩上,跟服务员说道:“小姐,有鲜榨的果汁吗?” “有鲜核桃汁。” “来两杯,再来一瓶红酒。” “我不喝红酒。” “那来啤酒?或者白酒?” “我不喝,只喝核桃汁。” “那可不行,这酒今天必须喝,第一,给你送行,第二祝贺你在广院学习顺利,第三,第三就有赔礼的含义了,第四,看在我鞍前马后的份儿上,怎么也得喝一点。” 服务员听糊涂了,她只是冲着他们微笑。 丁一说:“那我们喝葡萄酒吧,要甜的。” “葡萄酒,还得是甜的,有吗?”江帆问服务员。 服务员说:“有,您要什么价位的。” “女士喝当然要最好的。” 服务员转身就走了出去。 江帆说道:“我们说到哪儿了?” 丁一想了想,眼珠一转,说道:“说到葡萄酒了。” 江帆明白她不愿意继续刚才的话题,就说道:“好,葡萄酒就葡萄酒。说说,你为什么要喝葡萄酒,还得是甜的,你知道生产厂家为了让葡萄脱糖,耗费了多少研究经费?国内生产干红的厂家,都要从国外进口脱糖设备,咱们国家目前都没有能力生产这样的设备。” “哦,是这样,但是对于我这样的消费者来说,他们恐怕就是费力不讨好了。”丁一说道。 “是啊,那他们就倒闭关门了。”江帆想了想说道:“丁一,说实话,曹主任给你打电话,说给你送行,你为什么拒绝啊?” 丁一没想到他还往回绕,她不愿往回绕,就说道:“如果那天吃了,今天市长就不请我了。” 江帆笑了,说道:“那天吃了市长也请你,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彭长宜知道后,把我好一顿埋怨,说不该让你这样出去。” “科长?他还说什么了?”丁一的眼里露出惊喜。 “唉,尽管没有说什么,但是似乎我亏待了你。” “没有了。”丁一有低下头。让一个市长这样和自己说话,的确有些不好意思。 “丁一,选举那天,我的确应该感谢你那个吻,是那个吻平息了内心的燥乱,真的谢谢你。”说着,握住了丁一端茶杯的手。 丁一瞪大了眼睛,什么?感谢?自己那样轻浮的吻了他,他好长时间都冷淡自己,原来,他不是讨厌自己那个吻啊?那他到底为什么? 江帆见她惊讶的看着自己,说道:“怎么了?有什么吃惊的吗?我说的可都是心里话。” “市长,您……您没讨厌我那个吻呀——” “呵呵,傻丫头,除非我有病,那么甜蜜的吻,谁会讨厌呀,求之不得啊!我恨不得天天都有幸得到呢? “真的?” “真的。” “我,我那么轻浮,也不讨厌?” “别把自己说那么不堪,你不是轻浮的姑娘。” “可是,我还以为……您讨厌我的轻浮,才不理我的?原来不是这样啊?”丁一委屈死了,几乎是带着哭音。 江帆心疼了,原来她是这么以为的哪?他把她的两只小手握在掌心里,不停的拍着,说道:“你以为错了,我不是因为这个。” “那因为什么,要知道那是我的初吻呀?都羞死我了,白白献出初吻,却还落个轻浮的名声,让市长看不起,我当时真的感觉丢死人了!” 江帆深深的看着她,长臂用力,想把丁一拉到自己的怀抱里,丁一抽出一只手,照着他的手背赌气的打了一下,眼泪就流了出来。 江帆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继续用力拉她,把她强行拉了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把她抱在怀里,抬头看着她,说道:“对不起。”扬手给她擦着眼泪。 丁一似乎听到了脚步声,赶紧从他的怀里站起来,走到玻璃幕前,这时,门被推开,服务员又端着托盘进来了,是两道精致漂亮的凉菜。 江帆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说道:“菜上来了。” 丁一没有转过头,江帆笑了笑,起身拿起那块热毛巾,递到她的手上,说,“擦擦眼泪吧,这么贵重的金豆子,可是要省着掉啊。” 丁一扑哧笑了,接过温热的毛巾,擦了擦了眼睛,又擦了擦手。然后坐在桌前,看着刚刚上来的两道凉菜。 江帆给她解说道:“荷兰酱汁淋芦笋、过桥豆腐。” 两道凉菜颜色明艳,清爽养眼,立刻让人的食欲大增。鲜绿的芦笋、整齐有序的排放在盘中,上面用荷兰酱汁淋成一个“z”形。再看那道过桥豆腐,雪白的嫩制豆腐组成一个梯形桥状,两边各自码放着一个农家土鸡蛋,肉沫、酱汁、绿色的辣椒米撒在白嫩的豆腐上。 丁一抿了一下嘴,用手下意识的摸摸肚子。 江帆说:“什么意思?” 丁一说“我再摸摸肚子有多少余量。” “多少?” “很多,早就空着呐。”去除了一块心病,丁一感觉自己食欲大增。 “别急,好吃的还在后头。” 这时,服务员拿进一瓶红葡萄酒和一盒冰块,给他们面前各放上两只高脚杯,一只手倒背着,一只手拿着酒瓶,将瓶嘴轻轻搭在杯沿上,倾斜着酒杯,慢慢倒入半杯酒,微笑着对他们说:“两位可以用餐了。” 他们面对面的坐在t形的餐桌上, 丁一看了他一眼,等着他说话。江帆端起酒杯说道:“祝你现在学习愉快,将来工作顺利。” 丁一也举杯,说道:“祝贺市长顺利当选,将来步步高升。” “呵呵,这话一般人都爱听。” “哦?那祝贺你坐上了新车。”丁一调皮的说道。 “哈哈。”江帆笑了,喝了一口酒。 丁一也喝了一口,江帆发现,她红润的小嘴两边,立刻出现了两弯酒红,那是杯沿留下的,鲜艳极了。 她夹了一根碧绿的芦笋,轻轻咬了一口,又鲜又脆,又想去夹豆腐,哪知嫩豆腐根本夹不起来,江帆笑了,拿起一个小勺,给她弄了一勺,倒在她的盘中。丁一吃了一点,说道:“真爽口!” 这时,服务员又端来两杯鲜核桃汁,丁一把红葡萄酒和鲜核桃汁放在一起,一白一红,说道:“真漂亮。” 江帆看着她,说道:“你这哪里是吃饭,是在吃漂亮。” “呵呵。” 这时,服务员又端上来一盘香辣跳跳蛙、剁椒鱼头、香辣海螺肉、农家小炒肉,最后是一道乳鸽竹荪汤。 服务员边给他们盛汤边抱歉的说道:“对不起,这道汤上晚了,是现煲制的。” “没关系。”江帆说道。 “两位请慢用。”说着,退出,给他们关上了门。 106 绝对隐私(一) 丁一看着这些菜说道:“市长,吃不了的,太浪费了。” 江帆笑了,说道:“现在是一个市长在请你,算是给你的送行宴,尽管有些多,只要你喜欢。” “是的,我喜欢。”丁一喝了一大口酒,又喝了一口核桃汁,说道:“怎么都是辣的?” “这里以湘菜为主,当然都是辣的了,再说,你刚才淋了雨,吃点辣的把寒气逼出来。”说着,又冲丁一举杯。 丁一又喝了一口甜葡萄酒,对着这些菜不敢下筷。 江帆说道:“没有想象的那么辣,湘菜的辣恰到好处,而且我要的都是微辣。有研究表明,人要适当的尝试着去吃些辣的,有助于健康。这几道菜,都是湘菜的经典,吃吧,会终生难忘,听市长的没错。” “是,市长。”她调皮的说道。 江帆看得出,丁一高兴了,刚见到她时那种冷漠没有了,小鹿,还是他的小鹿。 江帆也跟高兴,介绍着说:“剁椒鱼头,可是湘菜的经典招牌菜,不辣。” 说着,他拔开上面的一层红椒,夹了一块白嫩的鱼肉,放在丁一的碟里。 丁一试着尝了尝,说道:“嗯,不辣,好吃。谢谢市长。”丁一想了想,又说道:“市长,刚才对不起了……” 江帆故意不解的说道:“什么对不起?” 丁一不好意思的说:“在学校,让市长等了那么久。” “应该,谁让咱惹着人家了,等的再久人家还是给面子了,毕竟出来了,要是不出来,我这老脸往哪儿放啊?”江帆故作很认真的说道。 丁一笑了,端起杯,说道:“敬您。” “干了。”江帆说。 丁一和江帆都干了。 江帆说道:“这酒怎么样?” “挺好喝的。” “好喝?” “是的,好喝,甜的,不像白酒那么辣。” “葡萄酒有后劲,你小口喝吧。” “嗯,吃菜。” 江帆唯恐她喝多了,就给她的酒杯放进冰块,说道:“稀释稀释。” “能稀释吗?” “能,酒就是靠水降度。” 丁一尝了一口,说道:“不好喝了。” “哈哈。”江帆笑着说道:“你有希望向彭长宜看齐。” 丁一也笑了,说:“科长呀,他是半斤冲喉,八两没事,一斤正好,二斤微醺。” “哈哈,这是谁给他总结的?”江帆笑着说。 “他自己,有一次他请科室的人吃饭,小郝跟他较劲,他自己就这样说的,所以也就没人跟他较劲了。” “哈哈,你暴露了你们科长的秘密,给你小鞋穿。” “呵呵,他的确不让往外说,不过现在没事了,他管不着我了。” “呦嗬,你这意思只有温庆轩能管你,我们都管不着你了?”江帆说道。 丁一想了想说道:“嗯,有那么一点。”说完,抿着嘴笑了。 “唉,悲哀!” 丁一嘻嘻的笑着,调皮的模样可爱极了。 江帆突然问道:“再见到我高兴吗? “高兴。” “我感觉到了。为你干杯!”说着,冲丁一举举杯。“跟我在一起快乐吗?” “快乐。” “这个,我感觉不明显,尤其是刚才你还流眼泪了。” 丁一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脸就有些微红,柔顺的短发便飘散在额前,挡住了她的脸。江帆忽然想起了徐志摩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眼前的丁一,就是这诗的美好再现,坐在那儿,端庄、文静、优雅,那么清纯干净,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江帆就有些激动,心里爱的不行。 “怎不说话?”他问。 “别说那个话题了。” “行,你说。” 她为市长的好脾气笑了,说道:“我想给樊书记和王部长留言,祝贺他们,可是又觉得不合适。” 江帆想了想说道:“也无所谓,毕竟他们都是你曾经的老领导。” “行,我明天在给他们打传呼。” “你现在就可以。”江帆说着,就拿过手包,掏出自己的手机。 丁一从自己包里掏出了市委和市政府机关内部通讯录,找到樊书记和王部长的呼机号,分别给他们给他们打去传呼,对他们表示祝贺。 她刚把手机还给市长,自己的呼机就响了,她一看,惊喜的说道:“是樊书记!‘谢谢小丁,欢迎来关岛玩。樊文良。’呵呵,真快。”显然她没有想到樊书记居然这么快回呼她。 江帆笑了,说道:“你别指望王部长给你回话,他的呼机从不带在身上的。” “嗯,我知道,有好几次他都忘在抽屉里,那时我负责给他办公室搞卫生。” 江帆又说到,“过几天,我和几个中直企业的老总去关岛看他,你跟我们去吧。” 丁一张大了嘴,说道:“我怎么敢?” “呵呵,也没事。” “还是不去的好,如果温局去的话我到可以去。” 江帆很欣赏丁一做事有分寸,就点点头,说道:“温庆轩肯定会去,你跟他去比较好。你是他的属下,又都在市委呆过。” 丁一点点头,她看了一眼满桌的菜,说道:“市长,这些菜剩下怎么办?” “没的办。” “我可以打包回去。” “不行,天气这么热会变质的,你又没有冰箱。” “嗯,是,那歇会接着吃。” 说着,她站了起来,蹦了蹦,来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雨。 江帆听了她的话后说道:“你只要吃好就行了,这些东西你就是撑破肚皮我相信你也吃不完。” 丁一揉着肚子说道:“已经快破了。” “那咱们不吃了,我让服务员撤掉,给咱们上茶。” “不喝茶,喝乳鸽汤。” 江帆呵呵笑了,说道:“你怎么这么吝啬,宁愿把肚皮撑破,也不愿浪费掉。” “以后可不能要这么多了。” “以后就两个菜,这次是特殊情况,有将功补过的意思。” “呵呵,别说了。”丁一听市长这么说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就说道:“咱们换个话题,说个我们女孩子最喜欢谈论的话题。” “恋爱?” “对,最好是初恋,昨天晚上在宿舍她们说了半天。” “哦?”江帆显然对女孩子这个话题感兴趣。 “就是每个人都要交代自己的初恋。” “我对别人的不感兴趣,只想听你的。”江帆说道。 “呵呵,市长说了我就说。” “男孩子的初恋没有意思,当意识到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去追求了,追求到手了就结婚了,至于早期的那应该算好感。你的呢?” 丁一想了想说:“我原来喜欢过给我们军训的一个教官,不光我一个人喜欢,好多女生都喜欢,但是没有恋的感觉。” “你第一次有恋的感觉是在什么时候?” 丁一想了想,脸红了。她始终认为她的初恋对象就是科长,跟科长有过这种感觉,但是她不能说。 106 绝对隐私(二) 江帆看她不好意思,就说道:“初恋这一页可以翻过去,说下一页,初吻是什么时候?” 丁一的脸又红了,看着他左边的脸,娇嗔的说道:“初吻就在不久前……” 江帆明白了,她刚才说过“那可是我的初吻啊”,看来的确是初吻。他想了想说:“那是你的初吻,第一次被吻是什么时候?” “呵呵,应该是出生的时候,妈妈说她是第一个吻的我。” “呵呵,我是说被男人吻。”江帆的脸红了。 “那应该是爸爸。” “被爸爸之外的男人的吻。” “应该是大学的时候吧?那个男生刚吻了我一下,就被哥哥看到,一挥拳头,就把他吓跑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呵呵,现在想起来很有意思。” 江帆愣住了,说道:“大学?刚被吻?” “对呀,悲哀吧,我不可爱,所以没有人追求。” “江帆是第几个?”他有些不怀好意的问道。 丁一伸出手指,说道:“算上那个男生,第……”她很想说第三个,但是不好意思说,唯恐市长问那个人是谁。 江帆笑了,说道:“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喝一杯酒。” 丁一笑了,说道:“真的?” “真的。” “呵呵,那这一瓶要不够呢?” “就再要一瓶。” 丁一想了想,说道:“我只要回答,你就喝吗?” “嗯,但是要经过我的评判,回答对了就喝。” “呵呵,那我回答对了,你也说不对,怎么办?”丁一不傻。 “呵呵,不会的,我能判断出对和错,咱们先试试。” “行。” 江帆就去拿酒瓶,要倒满杯里的酒,丁一说道:“不行,先把里面的喝干。” 江帆看了她一眼,说道:“这招跟你们科长学的?” 丁一笑了。 江帆喝干后,倒上一满杯,说道:“开始,进行第一个问题,也是刚才问你的问题,江帆,是第几个?” 丁一抿着嘴笑了,神出手掌,先压下大拇指,说道“一个”,又压下食指,说道“两个”,再压下中指,说道“三个。” 江帆不错眼珠的看着她的手指,当压下第二个食指时,江帆心里有了期待,没想到她又压下一个中指,说道“三个”的时候,她不说了。 江帆看着她的手指,说道:“没了?” “没了。” “第几个?” 丁一伸出自己的中指,说道:“从哪边数都是第三个。” 江帆伸出长臂,握住她的手,压下她的大拇指,说道:“这是那个男生。”然后又压下她的食指,说道“这是无名氏”,又压下她的中指说道:“这个是江帆?对吗?” 丁一点点头。 江帆举着她的中指说:“不错,的确从哪边数都是第三个,也是最高的一个。”他又把她的食指伸直,说道:“这个是谁?” 丁一脸一红,说道:“这是另一个问题,你先把第一个问题喝了。” 江帆想了想,说道:“嗯,这第一个问题应该没错,我相信。” 是的,他相信,因为丁一的脸红了,说明“食指”那个人是存在的。他当上“中指”这个人也非常幸运了,“拇指”的那个男生,还没有真正领略到吻的时候,就被拳头吓跑了,那么比起第一个吻她的人,江帆实在是太幸福了,他不但不折不扣的吻了她,还得到了她的初吻,现在看来,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人吻过她,应该也是不折不扣的吻,不然她的脸不会红。 他抬头喝了一满杯,说道:“看,喝干了,我再倒上一杯,要开始第二个问题了。” 丁一脸上的红晕还没有下去,说道:“我可以请求弃权吗?” “不可以,请求不予批准,愿赌服输,不能破坏游戏规则。” 丁一红着脸说道:“我可以有选择的回答吗?” “不可以,如果你放弃回答一个问题,就喝一杯酒。”江帆忽然觉得这样跟丁一在一起很愉快,很轻松,身外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眼前只有他的小鹿、美酒、美食和大雨。 丁一想了想说道:“行。” “行?” “嗯,行。”丁一再次确认道。 “好,先把杯里的酒喝干,然后倒满,开始。” 丁一犹豫着不想喝,江帆说道:“想想刚才怎么对待我着?” “您是男的,而且能喝,我们不是一个段位的。” 江帆笑笑,说道:“让你一次。”就给她倒满了杯。说道:“开始,第二个问题……”他故意诡异的看着丁一,说道:“那个食指是谁?” 丁一料到他会问这个,所以刚才就想不玩了,她看了一眼那杯酒,说道:“这个……我喝酒。” 江帆一看,她宁愿喝酒也不愿回答这个问题,看来这个人的确存在,而且还是让她脸红的人,他后悔答应让她喝酒了。 丁一喝干了一满杯红葡萄酒,擦了一下嘴,轻松的说道:“下一个。” 喝了一杯酒,逃过一个问题,看来“食指”的确是这个女孩子心中的一个秘密,他不好逼她,就说:“下一个,请听题——” 丁一咯咯笑了。 “初恋对象是谁?是上学时的还是参加工作后的?你可以不说出真实姓名。” “我都说了,是教官。” “你都说了,那不算恋,只是有好感,不算。”江帆毫不相让。 丁一的脸又红了,两个问题都涉及到了科长,她确实认为她的初恋就是科长,想想说道:“我还是喝酒吧。” 江帆有些受伤了,拦住她说道:“你可以不说名字,用阿猫阿狗代替也行,或者abc代替也行,要不只说是上学期间还是工作期间,也行,必须回答,不能只喝酒。” 丁一想了想,如果是工作期间那市长肯定就能想到是谁,想了想说道:“我还是喝酒吧。”说着,抢着把酒喝了。 江帆无奈的给她的杯子又倒满了酒,说道:“下面进行第三个,请听题:跟那个初恋对象恋到什么程度了?” 丁一的头有点晕,脸红红的,伸出那个食指,说道:“就是到了这个程度。” 江帆紧紧的盯着她那根纤细的如玉葱一般的食指,说道:“仅仅是被吻?” “嗯,对。”丁一红着脸说道。 “我信,这个问题回答正确,我喝酒。”江帆没有理由不相信,之前,他也吻过丁一,她是那么的被动、生涩,不知道回应,凭她的性格,即便是暗恋某个人的时候,也不会去主动表示的,只有被动接受。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端起酒杯就喝干了,放下酒杯说道:“下一个问题……” 丁一指指他的酒杯,江帆笑了,起身跟服务员又要了一瓶酒,丁一说道:“别要了,咱俩喝这杯,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江帆挥挥手,看来他执意要问清楚,就说道:“请听题:这个……”他伸出食指说道:“他知道你‘恋’他吗?” 107 夜雨温柔(一) 丁一想了想,说道:“应该知道吧,我也说不太清楚了。” 望着她通红的脸,他点点头,说道:“什么叫应该知道,除非他是木头人?” “呵呵,你犯规了,这是另一个问题了。”丁一机灵的说道。 “好,我喝。”江帆说着,把丁一的这杯喝完了。 这时,服务员又拿进一瓶同样牌子的酒,丁一说道:“咱们别喝了,已经够多的了。” “不行,我还有问题没问完。”江帆执着的说道,让服务员倒满了一杯酒,说道:“记住,刚才的那个问题我已经喝了,现在继续,既然他知道你‘恋’他,为什么不继续追求你?” 这个问题丁一的确不好回答了,因为她自己也说不清对科长纠结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依恋、还是崇拜?这些情愫该不该有?该不该对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产生这些感情?她也很模糊,市长这样明确的问自己,似乎也能帮助自己梳理一下对科长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但是她无论如何不能回答说“他”是有家室的人。 江帆不想给她更多的时间,说道:“请回答?” “这个……我选择喝酒吧。”丁一尴尬极了,红着脸,抢先端起酒杯,喝干了杯中酒。 江帆在心里说道,她肯定有难言之隐,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都有自己所谓的小秘密,有的时候她们自己能说清,有的时候她们自己说不清,何况丁一又是一个经历极其简单、干净,心地纯洁的女孩子。他决定不再逼问她这层意思,但是作为江帆,有一层意思他必须弄明白,于是说道:“第四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去追求他?现在还恋他吗?” “呵呵,这是两个问题,只能选一个。”丁一用餐巾沾着自己唇边的酒说道。 江帆见她的脸已经不满酒晕,白里透红,灿若桃花,他紧盯着她说:“那就回答后面这个问题,你——还恋吗?” 丁一想了想说道:“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点。” 江帆的心跳了一下,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他紧问道:“那么对他呢?”江帆伸出了自己的中指。 丁一笑了,也伸出自己的中指和食指,说道:“比他要多……而且比较明确……” 江帆抑制着自己的激动,他继续说道:“请注意。”他伸出食指,说道:“你必须弄明白一件事,对他咱们说的是‘恋’,那么对他你是‘恋’还是‘爱’?”他伸着中指说道。 “呵呵,这么不自信。”丁一嘻嘻的笑着,她不想回答的那么明确。 “请回答!” “爱。”丁一说完,抿着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双黑葡萄似的美眸,象一潭晶莹的泉水,清彻透明,鲜红柔嫩的樱唇,小巧娇俏的瑶鼻,秀美尖翘的下巴,显得温婉含羞,楚楚诱人。 “哦!”江帆在心里发出一声欢叫,就把自己的椅子挪到了丁一这边,连她的椅子带人就被夹在自己的两条长腿间了,把她拥入怀中,说道:“谢谢,谢谢小鹿。”说着,就吻住了她,柔软的唇就被他吸入嘴中,他有力的挑开她的双唇,轻轻的去叩她的齿关。 丁一躲闪着他的进攻。 他暂时离开她的唇,在她耳边温柔的说道:“小鹿,给我!”说着,再次含住她的娇唇,再次把它们拨开,舌头在外围游弋着。 丁一躲开他的唇,轻声说道:“别……” 趁她说话的瞬间,他便闯了进去。 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颤动了一下,她的这种颤动是以前吻她的时候没有的,这就说明她有了积极的反应,他心里一阵激动,往深继续探寻着,很快就触到了躲在里面的她的舌尖,他感到了那舌尖上红酒的味道,发现它在颤抖,在往里退缩着。 此时的江帆,从心灵深处发出了一声呐喊:哦,我的小鹿啊…… 江帆沉醉了,他再也不感到孤独寂寞了,因为有了小鹿,有了小鹿的回应和彼此的知晓! 可能是自己吻的太紧迫了,让她感到了不适,该死,要知道她还是个不经人事的女孩子,是个对接吻还没有什么经验的姑娘,哪经得住他这般的深吻。他慢慢离开了她的嘴,看着被自己吻的娇艳欲滴的双唇,他轻柔的印上去,轻轻的抚慰着它们,然后把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丁一几乎瘫在了他怀里,刚才的吻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尽管她以前也被市长吻过,但是感觉不一样,这次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接吻,是一次身心俱颤的吻,原来她是被动的接受,只有慌乱,没有任何感受和体味,这次显然不是,因为自己有了呼应,就有了心灵的颤抖,就有了惊心动魄…… “喜欢吗?” 她没有回答,头埋在他的肩上,她的心跳的好快好快。 “再来一次?” 丁一的脸通红,她伸出小手,捂住了他的嘴。 江帆笑了,握过她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丁一缓缓的抬头来,一触及他那对仿佛能夺人魂、摄人魄的深邃黑眸,她的小脸又是一片通红。那双眼眸里,此时,好像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温柔! 此时的江帆也注视她,他感叹她怎么有着如此清澈干净的目光,宛如美丽迷人而且透明见底的眼睛,让人很想放手一搏,然后深陷其中!他浅浅的弯起一抹笑意,眸底闪着动人的光采,低声说道:“我爱你!” 她的脸上浮现出比酒晕更红的色彩。 他忍不住又吻住了她,轻吮着她的娇唇,眼神炙烈地盯在她脸上。 丁一失神了,脸上的红潮往四周蔓延,耳根、颈项也都布上了淡淡的微晕。 江帆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吧,呆的久了会影响服务员下班的?” 她点点头,说:“我也该回学校了。”说着,站起身,头竟然晕的厉害,她赶紧抓住了江帆的手。 江帆的头也晕,但是他非常清醒,他说道:“葡萄酒的后劲来了,这种酒的特点就是先甜后晕。” 丁一拿起装有自己湿裙子的购物袋,又拿起自己的包,这是,听到了呼机响,掏出一看,是雅娟:今晚不回了,下雨路堵,娟。 江帆问:“有事吗?” “没事,是宿舍的人,她们三人今晚都不回了,她们只要不回就跟我请假,让我给她们打掩护。” “你们培训班的宿舍还有老师查夜?” “有的时候有,有的时候没有,不过今天我回去也会晚了。” “学校几点关门?” “学校的门几乎不关,但是宿舍楼的大门是十点关。” “雨这么大你怎么回?” “我坐出租车,你不用送我。” 江帆把她抱在怀里,说道:“我不放心。” 丁一仰头看着他,说道:“市长同志,你要相信群众的智慧。” 江帆吻了下她的娇唇,双手抚摸着她的脸蛋,深深的看着她,说道:“不回了。” 丁一的脸腾的红了,她的心咚咚跳着,几乎蹦到了嗓子眼,她低下了头。 江帆感到了她剧烈的心跳,知道她害怕了,就赶紧说道:“我睡沙发,你睡床上,相信我好吗?雨太大了,而且去广院要经过好几道地道桥,这么大的雨肯定会积水的,车辆都过不去。” 107 夜雨温柔(二) 丁一捏着手里的袋子,小声说道:“我去试试,如果不行的话我在回来。” “好,我送你。”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江帆挥挥手,说道:“出租车。” 丁一点点头。 江帆拿起自己的手包,拥着丁一往外走。来到吧台,结账后,就和丁一走出宾馆大门,宾馆保安上前询问是否要出租,江帆点点头。 保安招手,这时,排在下面的出租车很有序的驶上来一辆,司机问:“请问去哪里?” 江帆说:“北广。” 司机想了想说道:“不好走,好几道桥都积水了,雨太大了,过会吧,等雨停了水往下渗渗再走。” 江帆跟丁一说道:“等会再走吧?” 丁一只好点点头。 江帆谢过出租车师傅,就揽着她往回走,说道:“我们是继续喝酒还是回房间?” 丁一仰起头,看着他笑了。 看到她俏皮的样子,江帆一阵冲动,说道:“干嘛这么诡异的看我笑?” 丁一说:“再喝我们就会被别人笑话了。” “那好,回房间。” 房间里开着冷气,显得很凉爽,这让丁一清醒了很多。江帆从她的手中拿过那个袋子,撂在一边,说道:“屋里凉吗?” “是的。” 江帆就把冷气关小一档,松开衬衫上的两粒扣子,然后泡上两杯茶,又去洗手间洗了洗脸,漱了漱口,梳了梳自己浓密的头发,出来后,看见丁一坐在沙发上正打量着自己。他重新把自己衬衣的扣子系好,看见丁一还在打量自己,就低头看了看自己,没发现有什么不整的地方,就说道:“看什么?” 丁一摇摇头,说道:“我们接下来干嘛?” 江帆愣住了,是啊,接下来干嘛?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他说道:“你想干嘛?” 丁一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话有毛病,就笑了一下说道:“您是一个很帅的市长。” “等等,说慢点,我脑子喝了酒之后不好使。” 丁一笑了,她也晕,这酒开始喝的时候很好喝,就像江帆说的,有后劲。 江帆坐在她的旁边,他们都感到对方有些局促不安,他拉过丁一的手,板出她的中指,看着,不由的笑了。 丁一抽回手,说道:“市长,我也想问您问题。” 江帆笑笑,站起身,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说道:“请。” “保证如实回答?” 江帆举起右手,说道:“我保证。” “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鹿的?” “见到她的第一眼。” “真的。” “真的。” 丁一笑笑,不说话了。 “问完了?” “完了。” 江帆知道她最想问的绝不是这个问题,就又坐在她的旁边,拉过她的手,说道:“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是的。”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保证回答你。” 丁一想了想,摇摇头。 “是没有了,还是不问了?” “不问了。” 江帆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抚摸着,说道:“江帆喜欢你,很早就开始了,你给我的心灵带来了阳光,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我还有一些家庭问题需要解决,这些问题尽管有些麻烦,但是我会解决好的,即便不遇上你,我也要解决掉的。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丁一点着头。 “江帆爱你……”说着,把她拉近,揽在自己的怀里,亲了她一下。 丁一抬头摸了一下他的脸,问道:“那些问题的解决会有困难吗?” “也许困难也许不。” “我感觉不那么容易。” “只要坚持,什么困难都会克服。何况,我的前方有一只美丽的小鹿,我会不顾一切的。”说着,又在她的樱唇上啄了一下。 “你太自信了,你简直疯狂了,你又莽撞又固执又——我爱你,上尉。” “我爱你,小鹿。”江帆完全沉浸在爱的世界里,说完,觉得她这话有些不对,说道:“上尉?” “咯咯咯,刚才那句话是魂断蓝桥里的台词。咯咯咯,聪明的市长被我骗了——”说着,她挣开江帆的怀抱,刚要跑,江帆一把就把她拉到自己的怀中,说道: “你敢糊弄市长,接受惩罚吧!”说着,使劲吻住她的唇,用力吸吮着。 起先,丁一还在咧嘴笑着,还想挣扎,当江帆那温润有力的舌闯进来的时候,她笑不了,也挣扎不了,江帆紧紧的箍住了她…… 她的头一阵眩晕,心脏腾腾的跳着,两只小手主动环上了他的脖子,仰着脸,更紧密的和他吻在一起。 江帆感知到了她这个动作,一阵激动的热血袭来,几乎使他吼叫出来。他的小鹿,终于知道回应他了,对他的吻有了感觉,他便更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吻着,深深的吻着…… 半天,他才抬起头,以便让自己和她有一个喘息的时间,看着怀里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美丽女孩,看着那张美丽娇、羞、粉若桃花的小脸,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可人娇态,江帆不由得热血沸腾,他再次低头吻住了她,手便不安分了…… “嗯……”一声轻轻的羞、涩的娇哼,丁一芳心一动,浑身便颤抖起来,她又羞又怕,长这么大还从末有过男人如此抚摸过自己,虽然还隔着一层柔软的衣衫,却已经令她羞涩难堪了。她腾出一只手,推开他的大手,但是,她的手刚一伸出,就被他背到了腰后,胳膊用力一夹,便被夹在后面,然后他的手又卷土重来…… 108 他必须自生自灭(一) 她的鼻尖上,已经渗出点点滴滴的汗珠,脸颊更是烧的一片绯红,朱唇似张未张,声声娇喘入耳,胸口向上挺起,不停的起伏着,嘴唇试图躲过他的吻,上半身却向后仰着,弓起如弦月,这更加利于他大掌的侵袭。 江帆的心中漾满柔情,他吻住她的耳垂,她的脖颈,轻声说道:“小鹿,我要爱你。”说完,大手覆盖上她的另一测的娇柔…… “不,不,市长……” 她推开他的手,想从他的怀里坐起,但是浑身没有丝毫的力气,想借助他的脖子坐起来,但是,她刚刚板过他的脖子,却迎来了他的唇,再次被他吻住了。没想到平日温文尔雅的市长,吻起她来居然这么强势霸道,她感到一阵眩晕,在自己胸前游走的大手,每动一下,她都会颤抖一下,周身被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奇异感觉笼罩着,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为什么这样的酸绵无力、喘不过气,就像一汪水,完全化在了他的怀里…… 江帆看着瘫在怀中的小鹿,他感觉自己就要爆炸了,他低声说道:“我们到上面去?” 她没有回答,事实上也不容她回答,江帆双臂用力,抱起了她。 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把头扎在他的怀里,不敢抬头,嘴里呢喃着:“不,市长,不……” 江帆低头吻了她一下,说道:“叫我江帆!” 她极力摇着头,她不敢这样叫。 “宝贝,我愿意你这样叫。叫我江帆。” 她还是极力摇头。 “叫江帆我就放下你。” 丁一睁开了眼,看了他一下,马上躲闪开,说道:“江、帆。” “哈哈,聪明的你也被我骗了。” 他又俯下唇,亲着她的两只眼睛,说道:“睁开,我有话说。” 她睁开了眼,看了一眼他,又赶紧闭上了,因为从他的眼里看出了火焰,那炙热的火焰足以把她化为灰烬。 江帆说道:“小鹿,做我的箭下俘虏吧,给我好吗?” 丁一的脸绯红,就像天边的晚霞,娇羞无比,她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接这么露骨,一点都不浪漫。 丁一哪里知道,对于已经不年轻的江帆来说,既是正值盛年,又独守其身这么长时间,他此时能够控制住自己,压制住自己的感情,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他没有时间浪漫,他恨不得马上就直奔主题。他知道这是丁一的第一次,女孩子都是很看重自己的第一次的。他不但要她的第一次,还想要她的人,要她的一生。 他轻轻的亲吻着她,说道:“回答我。” 丁一摇摇头。 “不给?” 丁一点点头。 江帆又亲了他一下,说道“为什么?对我没有信心吗?” 丁一摇摇头,说道:“太快了,我没有任何的准备……” “不是太快了,是太慢了,我已经等了快两年了,想想每天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而我却不得不忍受折磨,对于我来说,这一天来的太慢了。”江帆说着,加重了大掌揉搓她的力度,同时,又吻上了她的小嘴唇,低哑着嗓音,继续说道:“不需要你准备什么,你只学会接受就行。” 丁一摇摇头。 江帆此时身心都难受,感觉自己要爆炸了,但是,没有她的同意,他不会强来,机会再好他也不会强来。 见他不再说话,丁一睁开眼,双手捧起他的脸,注视着那燃火的深眸,说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乖孩子,听话的孩子……” 江帆一听,痛苦的低下头,他彻底泄气了,看来,今晚注定要自生自灭了。慢慢平复了一下内心的躁动,大手抚摸着她的小脸,说道:“我听小鹿的,我等待着她准备好。” 丁一想起了在温泉城的那一夜,响起了那刺耳的啪啪声,说道:“男人,都愿做那事吗?” “嗯,女人也愿意。” “不对,女人不愿意,小焦就不愿意。” 江帆想了想笑了,说道:“傻孩子,以后你就知道了,起来吧,我去洗澡。” “你放心去洗吧,我就躺在床上,我不看。”说着,一骨碌,就侧过身去了。 江帆的热血又沸腾了,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起身,从自己的旅行包里拿出睡衣,走进了浴室,同样是隔着门缝,把换下来的衣服扔了出来。 江帆洗了很长时间,丁一无法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好半天,他才穿着自己带来的睡衣,走了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这才发现这么长时间,丁一居然还是那样侧着身躺着,头枕在胳膊上,估计是睡着了。 江帆想起丁一那条湿裙子,就从袋子里掏出,拿到浴室,给她洗干净,挂在衣架上,今晚,她肯定是回不去了,他也没打算让她回去,跟她在一起,他很快乐,很美好,这就够了。 他轻手轻脚的躺在她的身边,吻着她的发香,看着衣服裹在她身上不舒服的样子,就轻轻拍了拍她,说道:“起来把衣服脱了,在睡。” 她迷迷瞪瞪的嗯了一声。 江帆想了想,坏笑了一下说道:“穿着衣服睡不舒服,你要是不脱我给你脱了。” 她一听,腾的就坐了起来,揉着眼睛说道:“不用,还下雨吗?” “下的很大,你回不去了,明早再回。” “嗯。”她又骨碌躺下了。 江帆板过她的身子,说道:“脱了那衣服,去穿我的衬衣。”说着,把她扶起来。 丁一看了看他,只见他穿着白色的丝质睡衣睡裤,就说道:“不用。” “去吧,衬衣在提包里,我的衬衣也可以当睡裙穿。你自己去换吧,我累了,我要睡了。”展开雪白的被单,就躺在了床上。双手抱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丁一光着脚,穿着他的拖鞋,从他的旅行包里拿出了一件衬衣,他发现他这个旅行包里的确是个百宝箱,不但有换洗的衣服,还有内衣内裤,包括出门在外用得着的所有东西,看来市长是个很讲究生活的人。 拿着他的衬衣,来到洗手间,看见了自己的裙子被他洗了,挂在衣架上,她就有了感动,这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这样想着,就脱下新买的裙子,里面的衣服早就被体温烘干了,将他的衬衣穿上,宽大的袖口高高挽起,的确如他所说,他的衬衣可以当睡裙穿了。 从浴室出来后,他已经睡着了,发出轻轻的均匀的的鼻息声。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跟前,确认他已经睡着,就关了床头的灯,只留下过厅的一盏小灯,来到沙发上躺下,心想,还说让自己睡床,他睡沙发,唬人。 由于是单人房间,所有的东西都只有一份,她拿过自己的裙子,盖在腿上,就懵懵懂懂的睡着了。 也不知这样睡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中,她被一双手臂抱起,放在了松软的大床上,然后又接着睡着了。 江帆半夜醒来后,发现她睡在了沙发上,就把她抱到了床上,她似醒非醒的样子,侧身卷在床上,像个小猫,江帆给她垫上枕头,又给她抻了抻大衬衣,由于她是卷缩着身子,背冲他躺着的,尽管衬衣穿在她的身上很大很宽松,但是她浑圆曲线还是暴露无遗。 108 他必须自生自灭(二) 轻轻的躺在她的背后,嗅着她的温馨的体、香,江帆很难睡去,要知道他是个男人啊,是个心理和生理都正常的男人,尽管刚才他自生自灭了一次,但是仍然没有满足。 又睡了三四个小时,江帆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表,看了看六点多,天已经亮了,但是他不敢动,唯恐惊醒了丁一。 倒是年轻人,一夜居然未动,他感觉丁一睡觉很老实,也很规矩,他很想看她睡着的身体,就悄悄支起胳膊肘,刚想伸过头看一眼,就见她胳膊抬了起来,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又一翻身,就跟她面对面了。另外一只胳膊解放了,搭在他的身上。 江帆好笑,心想,真不经夸,刚说完你老实,就把胳膊砸过来了。每天这个时候是江帆起床的时间,但是他今天既不起床也睡不着,于是,就睁着眼,近距离的看着她,说实在的,他还从来没有像喜爱丁一这样喜爱一个女子。 只见眼前的小人,娇小的身子,侧着身,安静的躺在他的眼前,短发松乱着,小眉微蹙、息若兰、娇无力的样子,的确让江帆充满了怜爱,暴露在大衬衣下的两截胳膊和胸前的肌肤,有着少女般的润泽和光滑,明洁细腻,洁白如雪,难怪李煜在《玉楼春》中写道“晚妆初了明肌雪”,只不过眼前的人儿没有施任何的脂粉,完全是天生丽质。她的上唇和发际的边缘,居然还有着淡淡的绒毛,江帆的老家跟这叫胎毛,古代就有根据胎毛判断是否是处女的说法。 此时,看着丁一蜷缩着身子,安稳合目睡在床上的样子,江帆心灵也感到了舒适和悠闲,林语堂先生说过“我也觉得蜷腿睡在床上,是人生最大乐事之一”,唉,如果能够得到丁一,与她相伴一生,即便不蜷腿睡在床上,也是我江帆人生最大乐事了。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正如他昨晚跟她说的那样,有些问题解决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但是他一定会克服。 许是他的叹息惊醒了丁一,也许是她本来就该醒了,丁一闭着的眼睛跳动了几下,就睁开了,眼前就看见了一张比平时大很多的脸。 这么近距离的跟市长面对面,丁一脸红了,伸出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又将身子翻到相反的方向。她记得昨晚自己是睡在沙发上的,肯定是他把自己抱到了床上,想起跟他在一个床上过了一夜,脸就又红了。 呵呵,江帆知道她不好意思了,就轻轻把她板了过来,用指肚滑过她的脸颊,说道:“你已经与一个成年男子,同床共枕了一夜,怎么还脸红啊?” 丁一不敢看他,极力缩下头,没有说话。 江帆爱极了她娇羞的小模样,他很想吻她,但又担心控制不住自己,他不能在她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要了她,即便这机会多么的千载难逢,他都不做。他要她从心灵到身体都能接受他的时候,他在与她共度人生的美好,否则,自己即便是饿死也不会强行欺负她。想到这里,他亲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道: “我刚才欣赏半天睡美人了。” 丁一打了一下他的手,头更低了,小脸几乎缩进了大衬衣的领口里。 “你不想知道我的观后感吗” 丁一摇摇头。 “活色生香,哈哈。” 丁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起床,不理你了。”说着,跳下床,拉开窗帘,看了看说道:“雨停了,晴天了。” 江帆说道:“今天周日,你没事吧?” “嗯。” “我带你逛北京城,说,最想去哪儿?” 丁一想了想说道:“你不回单位?” “市长也要歇礼拜。”江帆想到钟鸣义都到北京潇洒来了,我也该歇歇了。 丁一想了半天说道:“我还想不起来。” 江帆说:“故宫?” “哎呀,从小就去。” “颐和园?北海?……” 丁一连连摆手。 “恭王府?雍和宫?天安门?香山?八达岭……” 丁一笑了,说道:“您还是别说了,您说的这些地方我都去过,而且不止一次,就连我最喜欢逛的北京胡同、四合院,都走过无数次了,潭柘寺、卢沟桥,还有各类博物馆图书馆什么的,都不足以吸引我了。” 江帆说:“你?” “是啊,从小就跟爸爸来写生,跟妈妈来历史博物馆,看了许多古建筑,说真的,北京对于我来说还不如五台山有吸引力。” 江帆一愣,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许愿,要带他们去五台山,他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这人不厚道,专揭我的短儿。” “呵呵,没那意思,不过自从听了那个饭店老板的故事后,我还真想去五台山,从来都没去过的。” “行,下来我安排。那我们今天干吗?” “不知道。” “完了,你父母什么都让你知道了、见识到了,估计一块蛋糕哄不走你了。”江帆故意沮丧的说道。 109 狐狸精(一) 听了江帆的话,丁一忍不住“咯咯”的笑了,她说:“难怪爸爸总说穷养儿富养女,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他以前说的时候我一直认为是因为女儿娇气的缘故。呵呵,看来要感谢他们的有意培养了,让我不至于因为一块蛋糕就跟你走了。” 丁一说的情况确实如此,她的父母尽管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却受传统道德观影响很深,在生活最困难的时候,他们自己可以节衣缩食,但从来都不会少了她的,无论是生活用品还是衣物零食,在她的印象中,从记事起,假期就跟着他们到处跑,跟爸爸到处参加笔会、写生,跟妈妈考察古建筑,参观历史博物馆,有的时候还带她参加一些地方举办的文化民俗活动。见识,对一个女孩子成长过程来说的确太珍贵了,只可惜,妈妈走的早,不然,人生中许多的迷惑,妈妈都可以帮助她,尽管爸爸也可以充当这个角色,但是因为有了乔姨,父女俩沟通,的确少了许多…… 江帆唉声叹气的说:“唉,看来,我用小恩小惠是骗不走你的了。” “呵呵,您真逗。”丁一笑了。 “那我们总得干点什么吧?” “我回学校看电视片,你回亢州为人民工作。” “我今天不想工作,就想跟你在一起。”江帆执着的看着她。 丁一想了想说道:“也行,咱们去王府井书店,然后去大栅栏吃小吃。” “嗯,好主意。不过,我可以去请你吃私家菜。” “北京的私家菜太贵了,跟宫廷沾上边后就贵的邪乎,爸爸说还是吃北京市井的特色小吃实惠,而且风味地道。” 江帆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呵呵,我不知道的很多很多。” “说说看,你不知道的都有哪些?”江帆忽然觉得,这样心平气和的和丁一说话,也是一种轻松愉悦的享受,有助于对这个女孩子了解的更多。 “太多了,比如,我不知道怎么跟领导相处,怎么让领导满意,到底该不该离开政府,甚至,甚至……”她看了他一眼,不说了。 “甚至什么?”江帆望着她,微笑的问道。 “甚至吗?甚至……甚至没了,呵呵。” 尽管她没好意思说出来,但是江帆知道,该不该和自己交往,应该是这个女孩子一个最大的迷惑,她之所以不说出来,是她的善解人意,是她怕打击自己,怕刺伤自己,想到这里,他走了过去,握住她的小手,把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你下面的话让我替你说了吧,你甚至不知道对我是该拒绝还是该接受,对吗?”他低头看着她。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江帆说:“你要学会自己独立思考问题,一切跟着自己的心灵感应走,如果对我不讨厌,不反感,如果我值得你信任,如果……如果,我也如果不上来了。”江帆忽然觉得这样对一个女孩子表白,有哄骗的嫌疑,下面的话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终究两个人之间还是有所顾忌的,尽管他们谁都不说,但是彼此都意识到了难度,当爱真的降临时,如果毫无顾忌的相爱,似乎也不是眼前这两个人的性格,无论是眼下还是以后,似乎唯一能维持这种关系的只有信任。 本来是轻松的谈话,最后却变得沉重,丁一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紧闭着嘴,目光看着窗外,神情有些严肃。她伸出手,摸了一下此时显得很坚毅的脸,说道:“对不起,是我把气氛搞沉重了。” 江帆低下头,冲她无声摇摇头,亲了一下她的脑门。 丁一忽然有些心疼,因为她看到了他眼底那抹深深的痛楚,如果没有责任心的人,是不会有这种痛苦的,她搂紧了他,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喃喃的说道:“是的,我相信你。” 江帆一怔,随后抱紧了她,就像抱着他平生最珍贵的东西一样。 他们疯玩了一天,这是江帆来到地方后,过的最轻松最愉快的一天,那种逝去的青春活力,又回到他的身上,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送丁一回到学校,分手的时候,他说:“今天过的真愉快。” 丁一扑闪眼睛说:“你下周日还来吗?” 一抹狡黠的微笑荡漾在他的嘴边,他说:“你希望我来吗?” 丁一点点头。是的,她希望,别人周日都可以回家,而她只能呆在电教室看片子,回家太不现实,回亢州也没意思,当然希望这样和市长度过一天。 那抹狡黠依然挂在嘴角,他凑过来,吻了她一下,说道:“我下次再来,你可没这么幸运了。” 丁一听了,立刻又脸热心跳起来,她挣开他,开开车门就跑了出去,边往校门口跑,边回头和他挥手再见。 江帆笑了,在心里默默的说道:小鹿,我要定你了。 没了丁一,江帆也就退掉宾馆的房子,当天晚上就回亢州了。 樊文良调走后,无论是锦安还是亢州,都有许多人去关岛看他,江帆就带着中直单位的几个老总还有驻军首长去关岛看樊文良。 彭长宜和姚斌、黄金、寇京海等人也在商量,去关岛看樊书记。 自从樊书记调走后,彭长宜一直在观察着一个人,那就是北城的看门人胡力。 樊书记走了有一个多月了,彭长宜没有发现胡力有什么反常的迹象,难道是自己判断失误,他跟樊书记没有关系?不能啊?可是如果有关系,那樊书记怎不把他带走?要知道老胡在亢州可是举目无亲啊?也许樊书记觉得亢州有王家栋在,老胡留下也会有人照顾他? 唉,可怜的老头。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再见到胡力的时候,总觉得有一种被人遗弃的感觉。 所以,在樊文良走后的这段日子里,他怕老胡失落,只要有可能,他就陪老胡喝酒。老胡见彭长宜最近来的勤,五香花生米也就买得勤了。由于天气潮湿,五香花生米容易受潮返性,老胡就把花生米保存在塑料袋中。 这天下班,彭长宜推了别人的应酬,来找老胡,刚一进门,老胡就说:“这么早干嘛来了?” 彭长宜嘿嘿笑着说:“我发现了一个好吃的地方,你保证没去过。” “亢州好吃的地方多了,我没去过的地方也多了。”老胡很不以为然。 “嗨,你亏心不,我请你去没去过金盾大酒店?” “去过?” “去没去过环宇餐厅?去没去过外招?” “去过。”老胡平静的应道。 “那不得了,这都是高级的地方,市领导也就这么两下子了。” 胡力说:“这些地方都不咋的,只有金盾酒店的蟹粉狮子头还像那么回事。” “我说你这老狐狸的口够刁的,市委书记也不过如此,对了,那天给你带回的狮子头一顿都吃了吗?” “没吃,扔了。” “为什么?那可是特地给你打包的?” “唬人,特地给我打包的应该是四个,怎么才给两个,一定是你们吃剩下的。” “不可能,是四个。天地良心,我给你带的尤其是吃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特地给你要的,动了筷子的东西就是再好,我也绝对不会给你吃,你可以打听去,哪样东西是我们吃不了给你带回的?”彭长宜急了。 “我明白了,那就是老顾偷走了两个。” 彭长宜想了想没有说活,他早就发现这个顾师傅有“爱小”(俗语:喜欢占小便宜)的毛病。 老胡说:“你再一个人出去的话尤其是带我出去的时候,最好跟顾师傅打声招呼,不然他总跑到这里来问我,我不喜欢和这种多事的人打交道。” 109 狐狸精(二) 彭长宜脸色有些难看,这个顾师傅跟了他没多长时间他就发现这个人毛病不少,经常在修车加油上捣鼓点好处,这些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领导的司机大都没黑没白没有节假日,揩点油是正常现象,哪个单位都这样,但是你截留给老胡的东西就太不应该了,以前他就发现过,让给老胡两盒烟,他就截下一盒,自古有烟酒不分家的说法,你截就截了,狮子头你也截下两个,太过分了! 另外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嘴碎,上次叶桐来,彭长宜晚上去宾馆见叶桐,就是老顾跟沈芳说的,闹的沈芳跟他折腾了好几天,还找王家栋去给他告状。还有一次,让他跟着岳母去锦安办事,他连家务事都打听,岳母对他这种做派很讨厌,就说了他几句,回来后就让彭长宜换司机,说用这样的司机太危险。彭长宜也一直在考虑这事,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他也在等待机会,别看是个司机,有的时候处理不好也容易生事。眼下,他正在自己学开车,这样就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老胡见彭长宜脸色不好看,就说道:“怎么了,批评你的司机不高兴了?我告诉你,老顾只能当个机关下乡的司机,给你开车不配。你小子眼光不行,开始就不该用他,这个人毛病太多,你要多加注意。” 毕竟是自己的司机,他不能说什么,就说道:“还不都是你闹的,跟你吃个饭,有第三者你还不去,所以他才好奇吗?” 老胡笑了,说道:“我就这么一点要求,不愿意有第三者,我来亢州后,认的人不超过五个,你看不惯拉倒,我又没让你请我。” 彭长宜生气的说道:“我贱,行了吧?缺你,行了吧?” “呵呵,这就对了,所以毛病在你不在我。”老胡得意的笑了,说道:“还是那句话,你今晚请我的话仍然不要第三者,尤其是你那个司机,我可不跟他一个桌子吃饭,蹦跶蹦跶的没个深沉。”老胡不屑的说道。 彭长宜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想起来了,你还记得不,去年我请两个女孩子吃饭,你可是去了?” “呵呵,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我告诉你,今晚有她们我还去,我不是不让你带第三者,我是挑人的。” 彭长宜摇着头说:“我不明白了。” “呵呵,不明白就慢慢琢磨吧,对了年轻人,你刚才说发现什么好吃的了?” “晋中刀削面。” “嗨,那有什么好吃的,早点摊上都有刀削面。”老胡很是不以为然。 彭长宜说:“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我跟你说,这个刀削面可是正宗的山西风味,光卤就有十多种,刚刚开张,天天爆满,去晚了没地,不光刀削面,还有好多种,焖面、烩面、剪刀面,还有拨鱼、饸饹、甩面、扯面、抻面、五彩面。” 老胡笑了,说:“你是不是拿了人家的回扣了?怎么宣传的这么到位,我现在就想吃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看,我为了拍你这狐狸屁,都推掉了好几拨了,你要是再不领情,我就寒碜死了。” “哈哈,好,我去,走。”说着,老胡就关了电视,起身,出来,刚要锁门,电话响了,老胡就又回去了。 彭长宜站在门口,就听老胡说道:“哦,是朱市长啊……” 彭长宜一愣,朱国庆? 老胡又说:“没什么好准备的,我随时听你电话……” 彭长宜离开了门口,老顾隔着政府办的窗户,见他出来,就连跑带颠的走了出来,说道:“彭主任,现在走吗?” 彭长宜说:“顾师傅,把钥匙给我,你早点回家吧。”说着就伸出手。 老顾一听,说道:“我家里没事。” 彭长宜心想这么大岁数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就说道:“我出去办点私事,你不用跟着我了。” 老顾有些尴尬,不情愿的掏出了钥匙,交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接过钥匙,发动了车,来到门口,正好胡力出来,他锁好门后,就上了彭长宜的车。老胡回头看了一眼,说道:“顾司机不高兴了?” 彭长宜没言语,驾着车就驶向了亢州大道,然后向开发区驶去。 胡力说:“在不久的将来,你会有一个换掉司机的好借口。” 彭长宜说:“什么借口?” “换车啊?你换辆新车,把这车给办公室,连车带人,提前找好司机,不就行了。这么点事有什么好苦恼的?”胡力说道。 “换他我有的是借口,就是又要得罪一个人,我苦恼的是这个。”彭长宜目光注视着前方。 “你呀,别考虑那么多了,这个老顾毛病太多,你必须换,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就给你坏事了。” “他是怎么来的?”彭长宜对这个司机,还真没琢磨过。 “他是政府办主任王湃专从食品厂要上来的,当时想让他给朱书记开车,朱书记看不上他,但是人要上来了,也不能往回送了,只好留在了办公室,这次就给你了。现在工资关系还在食品厂呢,据说跟王湃专沾点亲戚,王湃专把他弄上来也是因为食品厂效益不景气。” 彭长宜没想到一个只认识五个人的老胡,居然对这事了解的这么清楚,他就说道:“你说我能换车吗?” “完全可以,现在工作越来越多,一辆面包车还不够计生办用的呢?还有一个法子就是,你也可以先跟企业借辆车开,这样连车带人就都有了,等任书记走了,他自然会把车留下,到时再给企业还回去也不迟。” 彭长宜一愣,“谁说任书记会走?” “我说。” “你凭什么说他会走?” “哈哈,这个不能告诉你,如果顺利的话,他今年就会离开这个地方,最迟也不会迟过明年,所以说,你如果能够继续忍受姓顾的,眼下不买车也行,如果不想忍受你就按我说的办。”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知道他要走?” 胡力见彭长宜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就说:“别忘了你给我起的外号,老狐狸,今天又变成狐狸精了。”胡力说完,自己就笑了。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谁让你总是把自己搞的这么与众不同,一般狐狸精都这样。” “我本来就与众不同。”胡力认真的说道。 “你怎么个与众不同?” “我是看大门的,北城机关里这么多人,就我一个看大门的,这点本身就与众不同。” “这算什么与众不同?”彭长宜笑了。 “当然算了,要不你说说,在你认识的人中,有几个是看大门的?还不都是当官的?”老胡振振有词的说道。 “那倒是。”彭长宜认同了他这种说法。 110 胡力的真正背景(一) 说着话,彭长宜带着胡力就来到开发区路边的一个饭店,门面装修的很朴素,里边干干净净的,一色的长条桌,短板凳。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一个透明的面食操作间,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师傅,正手托着面团,在往大锅里削着面条,根根面条,跳着舞落入滚开的水中,非常火爆。 彭长宜跟服务员要了一个雅间,坐下之后,他看了胡力一眼,忽然心生一坏,就说道:“您老喝什么酒?? “就是一碗刀削面的事,喝什么酒。”老胡故意矜持的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喝酒咱们干嘛来了?” “嗨,你开始可是说吃刀削面,没有说喝酒啊?”老胡反驳道。 “我带你出来,哪回都没说请你喝酒,你怎么哪回都喝了?”彭长宜不客气的说道。 “那是你想喝。” 彭长宜知道老胡喜欢喝一点,但是喝不多,就说道:“嗯,我今天还想喝,如果不喝酒的话,刀削面也别说了,咱们回去吃泡面。” “干嘛,威胁我?”老胡冲他瞪眼。 “不是威胁,是我想喝酒,您老今天就舍命陪小人行吗?” 老胡笑了,说道:“这还差不多。” “那就请您老表个态,咱们喝什么酒?” “分明是你想喝酒,干嘛让我表态?”老胡说道。 “您不表态,这酒怎么要,我可是喝什么酒都行,色干啤全无敌,你行吗?” 老胡一想他说的有道理,万一他冒坏,要了自己最讨厌和的啤酒红酒什么的呢,就说:“非让表态干嘛,如果真表态你能满足吗?”老胡在激他。 彭长宜笑了,说道:“随便你说,饭店没有我去给你买。” 老胡说:“我只想喝不动地方的酒,出去买我就不喝了。”老胡故意说道。 “行,不动地方的,你说。” 老胡转着小眼睛,想了想说:“算了,还是你安排吧,万一我点的这饭店没有你多丢人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老就别羞羞答答的了,说,是喝茅台还是二锅头?” “就这两种选择吗?”胡力问道。 “这里还有山西陈醋、面汤和凉水。” 老胡认真的想了想,说:“后三种你喝吧,我喝前两种的第一种,如果没有二锅头,茅台也将就吧。” 彭长宜忍住没笑,跟服务员说:“来一瓶茅台。” 服务员说道:“对不起,没有。” 老胡笑了,说:“我只喝不动地方的,出去买的话不喝。” 彭长宜说:“不动地方的喝几瓶?” “咱俩一瓶,你多喝点,我少喝点。” 彭长宜说:“那好,你等着。”说着,拿起车钥匙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就回来了,手里果真拿着一瓶标有“特供茅台”字样的酒。 老胡说:“我不喝特供的,凡是标有特供字样的,都是假的,你小子按什么心,敢陷害老革命?” 彭长宜一听,就把酒拿走了,一会又上来了,说道:“这个行吗?” 胡力一看,笑了,说道:“你小子太不地道了,有真茅台不给喝,拿假的糊弄我,幸亏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彭长宜说:“告诉你,这也不是真的,这是我让人灌的敌敌畏,特地对付你这种讲排场穷摆谱的人的,要不咱们要二锅头?” 老胡一把夺过酒瓶,看了看说道:“告诉你,我给茅台酒厂当了好几年的小工,茅台酒的味道我离二里地都能闻到,真的假的骗不了我。”说着,熟练的打开,闻了闻,跟服务员说道:“姑娘,去给这位先生盛一碗面汤,我喝酒,他喝面汤。” 年轻的服务员被这一老一小的幽默逗笑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本身狐狸就不好对付,要是成了精,就更不好对付了。一瓶够吗?” 老胡断定他不会再有第二瓶,就故意说:“够不够就是它了,凑合着吧,欠点就欠点。” 彭长宜嘴一撇,“哼”了一声,就从怀里又变出一瓶酒,放桌上,说道:“跟姓彭的喝酒,什么时候欠着过,不多不归。跟你说吧,这两瓶酒在车里放了好长时间了,一直没舍得喝,知道您老口高,特地给你留的,这样,今天咱俩一人一瓶。” 老胡一看,急了,说道:“干嘛,欺负老年人有罪!喝不了我拿回去。”说着,就把他刚放下的那瓶收了起来。 彭长宜笑了,拿过两只大杯,一人倒了一杯,闻闻,喝了一小口,说道:“真香。” 老胡点了四道小菜,彭长宜说:“再点两个,六个好听。” 老胡说:“这你就不懂了,山西饭店主要就是以面食为主,他们的菜反而不如面好吃,原因就是他们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对面食的研究上了。” 彭长宜笑了。 老胡,说:“看这食谱,还真是不错,光面食就能做好几十种。” 彭长宜说道:“有一道莜面也很好吃,不过你肠胃不好,最好别吃莜面。” 菜上来后,彭长宜拿过来两只小酒杯,说道:“咱们用小杯量,慢慢喝。” 连着三杯酒下肚后,老胡不干了,说道:“你小子今天好像没按好心吧,我多大岁数你多大岁数了?有这么喝的吗?你惹不起你那个司机,就来欺负我吗?” 彭长宜眼皮一耷拉,说:“喝吧,喝一顿少一顿了。” 老胡睁着两只小眼睛说道:“你小子咒我?” 彭长宜笑了,说道:“想哪儿去了,我有那么恶毒吗?不就是让你喝几杯酒吗?” “那你什么意思?” “唉,我只是觉得你在这里呆不长了,最近这种感觉更强烈了。”说着,慢慢把酒杯放在桌上。 老胡放下筷子,说道:“难怪你最近三天两头的找我喝酒,原来是这么想的呀?” “不对吗?”彭长宜看了他一眼,自己喝干了一小杯。 老胡说:“其实,你的心思我知道。不瞒你说,我可能最近真的会走。今天你就是不提,我也准备告诉你,前提是,严守军事秘密。” “唉,不相信我可以不说。喝酒,吃菜,一会吃面。”彭长宜故意不捡他的话茬。 老胡笑了,说道:“少来这套,你小子难道不想知道?” “有关你的故事我都想知道。”彭长宜说。 “呵呵,一顿饭的功夫说不完啊,等咱们吃完回去我在跟你说,其实我也想告诉你我的故事。”老胡神秘的说。 “嗯,告诉我应该说的,军事秘密你留着。”彭长宜没忘了他曾经说过的“军事秘密”。 “那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就觉着我呆不长要走了。” “只是感觉,你喜欢写书法的那个人走了,是不是亢州也就留不下你了?没有根据,完全是一种主观臆想。”彭长宜说。 “呵呵,就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没错,你臆想的很对,我的确是要跟他走。他基本安顿好了,过几天我就走,朱国庆正好要去看他,让我跟着他先过去看看,然后在回来,等他彻底安排好一切后,我在过去。” “唉——果然是这样啊。”彭长宜叹口气,端起酒,自己又喝了一小杯。然后认真的说:“要我说啊,先别跟朱市长去呢,索性安顿好后再去,这样少倒腾一趟,你又有水土不服的毛病,来回倒腾不好。”彭长宜不再跟他斗嘴了。 老胡也喝了一杯,说:“是他安排的,我去一趟也没事。” 110 胡力的真正背景(二) 彭长宜端起酒杯,说道:“一想你真要走,我这心里还真不好受,以后,五香花生米……我是吃不上了。” 老胡见彭长宜眼圈有些红,就说道:“唉,我不能留在这里,一是他不放心,二是说不准哪一天你也走了,我就真成孤儿了。” “那我走也带你走。”彭长宜坚定的说。 “呵呵,有你这话我就心领了,既然是这样,那我还是跟他走不跟你走。”胡力说着,跟他碰了一下,干了。 “嗯,我懂。”彭长宜也干了。 老胡说道:“我有许多过命的战友,但是我只跟着他,知道为什么吗?” “重义气?” 老胡说:“我的战友都重义气,连命都可以过,义气算什么。” “他官大?” “哪个官都不小。” 彭长宜回答不上来了,就摇摇头。 胡力看着他,神秘的笑了。 老胡不说,彭长宜就不好再问了,他频频的敬老胡酒。老胡属于喜欢喝两口,但却喝不了大酒的人,每次跟彭长宜一块都能喝多,本来酒量有限,加上他注定要离开亢州,也就多喝了几杯,彭长宜恰到好处的控制着他的酒量,最后吃了一碗刀削面后就返回了。 回到老胡的传达室后,彭长宜打开了电扇,又给老胡透湿了凉毛巾,让老胡擦了脸后,用他的搪瓷缸沏上水,说道:“您老要走,我知道我留不住您,把您的故事留下吧。” 老胡笑了一下,从腰间掏出钥匙,走到墙边一个旧的铁皮文件柜,从里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六寸黑白照片,递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接过一看,发黄的照片上写着一行小字:欢迎军首长来116师指导工作。然后是密密麻麻的小脑袋。他的眼睛就在前排就坐的人中挨个打量。坐在前排正中的那个人年岁比较大,右边是樊文良,左边是胡力,那个时候他们都很年轻,很精干,樊文良和胡力坐的比较直挺,军容整洁。坐在中间的那个上了年纪的人彭长宜也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 胡力指着后排中间位置上的一个人说道:“看得出他是谁吗?” 彭长宜定睛一看,吃惊的说道:“翟……书记?” “嘿嘿,正确。” “原来你们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啊?” “呵呵,是啊。那个时候他还是团长。” “狐狸,中间这个人是谁?我怎么看着眼熟?” “你不会认识他的,他从来都没来过,而且早就退下来了,电视上都看不到了。”胡力接过照片,细细的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感慨的说道:“我穿军装的样子是不是很精神?” “嗯,的确很精神,像个我军指挥员。”彭长宜说, “什么叫像啊?就是指挥员!唉,这是我最后一次穿军装的照片……”胡力说着,拿照片的手居然有些抖动。 彭长宜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地道,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多灌了老胡几杯酒,并且话题总是有意往这个地方引,现在看到老胡激动的样子,就后悔了,很想制止老胡讲,但是老胡已经拉开了话匣子…… “我那时是师政委,他刚刚当上师长,当时是全军最年轻的师长,是非常有前途的,比我小好几岁,我们有很深的交情……” 在老胡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彭长宜大致知道了有关116师的一些情况。 原来,他们部队驻扎在南方某地,正值汛期,长江水暴涨,长江支流早就超过警戒水域,多处决口。他们师部接到命令,立刻前往抗洪抢险第一线。由于那时通讯不发达,而且沿途到处都是冲毁的农田和房舍,他们还没有到达指定地点,决口的洪水扑面而来,赶在先头的部队官兵许多人都被卷入激流中……其实,早在他们行进的途中,上级就命令他们迅速撤到安全地带,但是他们没有及时跟前方部队联系到,致使多人在这次行进的途中遭遇洪水而牺牲了。 尽管是突发事件,但是通讯不畅导致了不应有的牺牲,胡力主动为这次事故承担了责任,他被送往军事法庭。按说师长是主要责任人,但那是樊文良刚刚升职,而且他已经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胡力由于媳妇怀孕期间在一次突发事故中意外身亡,一直未娶,无牵无挂,他说由他承担责任最合适。审判结束后,胡力变成了一文不值的老百姓,服刑期满后,由于胡力本身就是一名孤儿,是村里老乡们共同养大的他,他没脸回去,就被樊文良暂时安顿在樊文良的四川老家,从此,胡力就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后来樊文良转业到锦安,由于他和自己曾经的下级翟炳德共事感到别扭,就离开锦安,到亢州兼任县级市委书记,后来就把胡力接到了亢州,安顿在北城,等胡力到亢州后,就由一名劳改犯,变成了军转退人员的身份了,不到有工资待遇,还有了工作,当然,是个很不招人眼目的工作。 那些在那次洪水中遇难的人,他们的孩子和家属都得到了樊文良额外的接济,樊文良两口子的工资几乎月月光,一直过着非常简朴的生活。就是目前在北京福利学校中,还有六个正在上学读书的孩子,都是樊文良和胡力在资助,这些孩子都跟樊文良和胡力叫爸爸,胡力打那以后也没有再成家立业,他说自己有六个孩子,到时养老送终没有问题。 胡力语气深沉的说:“他时常跟我说,为了这些孩子的将来,在仕途上,他不能有一点闪失,不然,这些孩子就没人管了。” 彭长宜震惊了,感动了!难怪有一天他喝酒先要祭奠他的战友,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悲壮的故事!他不得不感叹部队纪律的严明,可能在地方这不算个什么重大事故,但在当时那个年代,而且又是部队,就要有人为这起事故负责。无疑,胡力为了保全樊文良,主动承担了领导责任,但是,却赢得了樊文良一生的呵护,这种友谊恐怕也只有那个年代才会有吧,眼下或者未来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应该很少或者几乎没有了。 在胡力的介绍中,彭长宜还知道了那个坐在中间的军首长,也因为那次事故而提前离开了部队。 老胡最后说道:“这就是我的全部故事,整个锦安甚至京州全省,只有你一个外人知道,你小子要保密啊,如果你要是泄密,我就……”他做了一个枪毙的姿势。 彭长宜看着他的小眼睛瞬间就厉了起来,说道:“我没听见。” 胡力笑了,说道:“不过泄密也没事了,十多年了,没人在去追究什么了,顶多把我的工资追究没了。我之所以让你保密,为的是不想给他找麻烦,他麻烦了,那些孩子就麻烦了。” “我懂。”彭长宜使劲的点着头。 “他是一个非常重情守信的一个人,也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他还在连队的时候我就很看好他,嘿嘿,果真出息了,当了关岛市市长,我也跟着沾光了,我们那些孩子也跟着沾光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胡的脸上放出了光彩。 111 突查(一) 老胡继续说: “他头走的那天晚上,到我这里来了,我向他表示祝贺的时候,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老政委啊,官越当越大,心里就越来越怕,唯恐不慎,跌了跟头,你和那几个孩子就没人管了。” 说到这里,老胡的眼圈红了…… 没想到,冷峻强韧、有着高超政治智慧的樊文良,居然还有着这样实在的使命感和这样的柔情!彭长宜被他们的战友情和他们的胸怀打动了,他双手端起茶杯,恭恭敬敬的放在胡力面前,说道:“胡师傅,原来对您多有不敬,您别见怪,我真没想到我的旁边还藏着一名功臣,照顾不周了。” “呵呵,不骄傲的说,在没脱军装之前,我的确是功臣,在脱了军装之后,我就是一名罪臣,地地道道的罪臣。” “胡师傅,你在小彭心中是英雄,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开玩笑了。” “你别这样啊,正是因为有了你的玩笑,我才觉得我是正常人,是一个开心的人。” 彭长宜问道:“您跟他到那边去做什么?” “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干休所,一个是少年劳教中心,我选择了后者。我理解他,让我去干休所,将来也就是在那里养老了,但我觉得早了点,我说如果对你没有什么影响的话,就让我出来做事吧,这样就被安排在少年劳教中心。” “嗯,这个工作很有意义,但是太操心了。”彭长宜说道。 “我没有孩子,所以很看不起少年劳教中心里那些孩子的父母,人,有了后代那是很幸福的事,怎么能不好好培养,让他们走了歪路?我感到很可惜,所以就要求去那个地方。他到没说什么,小梅却不干了,坚决不同意我去那里,还让我去干休所,据说,干休所就是她给我找的地方,呵呵。”老胡很欣慰的笑了。 彭长宜能够感觉到,流淌在老胡和樊文良心中的那种默契、那种肝胆相照,就如同一股暖流,温暖着孤独的老胡,这可能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财富。 老胡又说:“他和小梅晚上只要散步就来我这里,有一次他们来的时候,正赶上你带人出去刨尸体,我就跟他说了你,他对你很赏识,说你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 “谢谢了。”彭长宜谦虚的说道。 胡力又说道:“小沈那人不错,你别太求全责备,我当年就是因为跟老婆吵架,老婆才离家出走,然后就发生了意外,都怀孕三个月了……唉,家和万事兴,国家是这样,单位是这样,自己的小家更是这样,大丈夫千万不能跟女人一般见识。” 彭长宜说:“我怎么听着你像在交代后事?” “呵呵,随你怎么想,沈芳那天来单位找你,我把她叫到我屋,跟我呆了会,说起那个省报记者,我开导了她。” 彭长宜一愣,这才想起有一天是因为叶桐和沈芳吵了起来,他怕邻居听见,就来单位睡了,原来她居然追到了单位? “年轻的时候有资本玩,有资本轻狂,但是注意别殃及到家庭,没有家庭的男人是不完整的,我是这样,你们市长也是这样。” 彭长宜又是一愣,敢情这个老胡什么都知道啊? “过两天我搭朱市长的车去关岛,先过去看看,再跟回来。然后,我就真的要走了,你可别想我?”胡力说道。 彭长宜的眼圈红了,说道:“想,就想。” 老胡笑了,说道:“第一天见你,就跟你小子有缘,我的故事从来都没跟朱国庆说过,他只知道我是樊文良安排过来的人,所以对我很照顾,我怕太显眼,拒绝了他许多好意。” 老胡喝干了杯里的水,彭长宜又给他倒上了一杯,说道:“老胡,你年岁也不忒大,该考虑着找个人了,要不我让沈芳给你查对一个?” “呵呵,不用你操心了,实不相瞒,找好了。”老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啊?你这老家……”他刚要说“老家伙”,想起刚跟老胡道了歉,自己又这么不恭,就赶忙咽了回去,改口说道:“您老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到位啊?” 胡力哈哈大笑,说道:“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我喜欢你这样没大没小的,你一本正经了我就不舒服了。” “嘿嘿,给你找的是哪里的人啊?” “也是一位老战友的家属,小梅前不久介绍的。” “老战友的家属?” “是啊,去年下半年,老战友得了急病走了,留下她和一个上大学的女儿,还一个老母亲,年后小梅就撮合这事,我一直没捡茬,他们调走以后,我才同意接触。” “哪儿的?” “关岛下边一个县城的,我要去的这个劳教中心,就在那个县城。” 彭长宜不得不佩服樊书记行事的缜密和周到,他说:“那你的负担不轻啊?” “我愿意有负担的生活,那才是正常的人生,这家人都是本分人家,很好相处,我已经给小梅回话了,过两天就让朱国庆把我捎过去,跟她见个面。” “原来认识吗?” “见过,但是没有正式见过面。” “我要恭喜你,啥时结婚,我去喝喜酒。” “这个你就别想了,我们不可能大张旗鼓办喜事的。” “嗯,明白。”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胡师傅,你走的时候,我给你送行,请你到我家吃饭,我先提前预约。” “好。我走一定告诉你。” 尽管老胡答应的很爽快,可是,真到了他走的那一天,他没有告诉彭长宜,而是在一个星期天,趁机关干部休息的时候走了。 周一上班,彭长宜从传达室经过的时候,看见老胡的门锁着,他以为他出去吃早点了。到了楼上自己的办公室,就见桌上有一封信,上面是三个钢笔字:彭主任。 估计是有人把信塞进门缝,然后办公室的人进来搞卫生的时候捡起放到桌上了。他打开暖水瓶,果然是新打的水。就打开这封信,一看就愣住了: 年轻人:你看这封信我已经走了,辞职信周六下午我已经交到了政府办公室,你什么时候来关岛,想着把这个月的工资给我捎过来,或者给我寄过来,我可是时刻都在等米下锅啊。哈哈,没给你告别的机会别怪我,这是我蓄谋已久的,我这人最怕的就是告别,有机会来玩,等我安顿好了跟你联系。我屋的抽屉里有包花生米,给你留的,我头天买了两包,带走一包,以后你要是馋了就自己去买吧,想想你吃了我不少的花生米呢?老狐狸精(我喜欢你这么称呼我)。 彭长宜看了好几遍,心里就生这个老狐狸精的气,气他没有跟自己告别就走了。 他把信折好,又塞进那个信封,便锁进了自己的抽屉,站在窗前,望着那个传达室,想着自己第一天上班时看到告状的的人群,胡力不让他管的情景,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传达室的师傅不一般,还真个是有故事的人。想到他离开亢州,自己却没能送他一程,心里就有些怅然若失,以后再值班,就没人陪自己喝酒了。唉,你个老狐狸精,不声不响的走了,不就是想让我怀念你吗?你怕告别,就别给别人告别的机会了? 想起那包花生米,他就气鼓鼓的下楼了,就见王湃专从政府办公室出来,看见了他,叫了一声:“彭主任。” 彭长宜转过身来,王主任递给他一封信,说道:“门卫老胡辞职了,说是回老家,因为事出突然,没有提前打招呼,表示很对不起领导,让咱们另行找人。” 彭长宜接过信,大致内容跟王主任说的一样,就说:“他走时也给我留了一封信,跟财务室打声招呼,把他工资结了吧。” 111 突查(二) “结什么?这个月才过几天?” 彭长宜说:“几天也得结呀。” “不给他结,辞职也不张罗提前说?这冷不丁的上哪儿找人去?” 彭长宜心说,你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可以上自己的人,就说道:“找人不急,传达室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现在都有值班,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不得不要那么个人就是了。老胡干的不错,跟财务说,这个月给他开满支。” 尽管王湃专心里不服,但是,从朱国庆到彭长宜,他们都对这个看大门人的老头很敬重,这个老胡应该是个有背景的人,就说道:“行,我这就跟财务去说,开了给他放哪儿呀?” “放我这儿。你把传达室的门打开。”说着就往传达室走去。 等王湃专拿了钥匙,打开传达室的门时,传达室早就收拾的干干净净,属于老胡的私人物品他都拿走了,只剩下文件柜、光板床、写字台。 彭长宜拉开了一个抽屉,果然里面有一包用塑料袋包裹的严严密密的花生米。 没过两天,传达室就又来了一个人,是一个邋里邋遢、穿衣服走路都不利落的老头,打那以后,彭长宜一次都没有进过这个传达室。 自从新的市委书记来了后,彭长宜最近发现任小亮异常精神,会也开得勤了,参加酒场的次数也多了,这天,他主动约上彭长宜和刘忠,来到两个家属院的建设工地,查看工程进展情况。 为了抢工期,两个家属院已经正式进入施工阶段,征地手续也是一边施工一边办理,由于这两块地皮都是北城的边角地块,所办的手续相对来说比较容易。 这两个工地由刘忠和政府办主任王湃专负责,西城的楼房,承包给了一本市一个建筑公司,北城的平房承包了另一家建筑公司,尽管是独门小院,但都是统一设计,格局也都是一样,砖木结构,红砖、蓝瓦、双檐、高脊,标准的三合院,北房五间,东西各三间配房。 在平房工地,任小亮跟彭长宜说:“长宜,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是一回到咱们住的那排小平房,就心里发堵。架,不敢吵,爱,不敢做,低矮潮湿,连个冲凉的地方都没有,别扭死了。” 彭长宜笑笑,说道:“是啊,好在我比你方便一些。” “是啊,你在紧里面,还可以搭个小凉棚,最起码晚上可以冲凉。我们就受罪了。别说没地方冲凉,天天闻油烟味,我真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你催紧点,争取头春节咱们都搬过来。” 彭长宜想到了高尔夫旁边的小洋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任小亮今年早就应该住进小洋楼了,肯定是张怀觉得事情不好,所以他们谁都不敢贸然住进去了。想着环境那么优美的小洋楼,却不能入住,还要在低矮潮湿的小平房里受罪,搁谁心里都堵得慌,这就难怪任小亮紧盯着工期了,的确如他所说,恨不得立刻搬进去。 沈芳的心情也和任小亮接近,因为每个党委成员手中都有一份家属院的图纸,沈芳没事就端详着图纸,在心里勾画着未来新家的模样,见他进家也没有那么多抱怨了,话题总是离不开新家装修。 彭长宜觉得女人也有可爱的时候,就是比较好哄,只要满足她对物质占用的喜悦就行,让她有足够的优越感,她就不会再唠叨谁家买了热水器,谁家买了空调了。 他们刚从平房工地来到西关的楼房工地时,王湃专就接到了传呼,他赶紧跑过来,紧张的说道:“钟书记来了,你们快点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任小亮包里的电话就响了,他接通后刚喂了一声,马上说道:“钟书记?您好,我们在家属楼工地,对,还有彭主任和刘书记,都在,对。嘿嘿,今天下午觉得没有什么事,我们就一块出来了,以后注意,一定要留下一个看家,我们马上回去,什么?您过来呀,哎呀这工地到处都是土……好好好,我们等您。” 挂了电话后,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说道:“钟书记,马上过来,操蛋,不相信咱们在工地。” 彭长宜笑笑,说了一句:“突然袭击。” 钟鸣义自从上任后,开了一次中层见面会后,接下来就是马不停蹄的到各个单位调研,与其说是调研,不如说是检查纪律。而且都是即兴而为,根本不提前通知基层,司机不把车开到大门口都不知道去哪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如果单位主要领导不在的话,他的火气就冲天,就会大发雷霆。上次在中层见面会上他就说:“我在经济落后的县呆了十多年,早就听说亢州干部素质高,工作作风和思想作风过硬,那个时候就想带着我们的干部来亢州学习,但是你们樊书记一直不同意。今天我能到亢州工作,真是幸运,不过我强调一点,我会不定期的到各个单位走走、转转,我今天在这儿先声明,我不会跟你们任何一个单位打招呼,目的就是想看看你们的作风到底硬在什么地方……” 当时许多干部都对他这一番开场白有微词,寇京海私下就跟彭长宜说:怎么刚走了个周林,又来个‘周林二世’?什么‘你们你们’的,听着真他妈的别扭。 前几天,据说钟书记突然去了距离市区比较远的白马乡,也就是苏凡所在的乡,恰巧那天乡党委书记跟市里请了事假,钟鸣义觉得,乡党委书记不在,乡长应该在吧?车子都驶进了乡机关大院,钟鸣义都下车了,还不见一个干部的人影。 钟鸣义的秘书就紧跑两步,赶到政府办公室,看见里面有两个值班的人在看电视,他进来就说:“你们乡长呢,钟书记来了。” 这两个值班的人不认识他,因为他原来在市委信息科,钟鸣义来了后才被钟鸣义选中,当了市委书记的秘书,其中一个人说:“你谁呀?” 秘书说:“我是市委的,钟书记的秘书。” 那两个人无需在验证什么了,因为钟鸣义已经掀帘进来了,他们在电视上、报纸上都见过这张面孔。 他们慌了,赶紧起身,跟钟书记打招呼,给他让坐。 钟鸣义看一眼正在开着的电视,说道:“让你们乡长即刻过来见我。” 其中一个小伙子赶忙关了电视,另一个小伙子说道:“乡长下村了。” “下到哪个村了,跟他联系!” 其中一个人立刻拿起电话,就要呼乡长苏凡。 钟鸣义说:“你只需说有急事,别的不要说。” 那个小伙子的手就有些哆嗦了,按照钟书记的指示,给苏凡呼机留了言。 112 撞枪口上了(一) 很快,电话就响了,那个小伙子刚要接电话,钟鸣义说道:“我来。”于是,他走到电话跟前,说道:“是苏乡长吗?” 苏凡当然没想到会是市委书记,语气含糊不清的说:“你谁呀?”听声音中午肯定喝了不少酒,似乎还没睡醒。 钟鸣义看了看表,早就过了上班时间,说道:“我是钟鸣义!” 苏凡一听,是钟书记,赶紧说道:“钟鸣……鸣……钟书记!” “是我,你在哪里?”怎么样口气严厉。 “我……我在下乡呢,您等着,我马上回去。”苏凡估计是被吓醒了。 “不用,你在哪个村,我去找你。”钟鸣义丝毫不给他回旋遮掩的余地。 “这个……还是我回去吧,乡下的路不好走。”苏凡支吾着说道。 “你能走我就能走,说,你在哪个村?在干嘛?”他的口气就重了。 “我,我是出来检查计划生育来了,现在……在城里……”苏凡只好说道。 “那你为什么说在村里,你到底在干嘛?”钟鸣义声音提高了不少。 “我,我家里有点急事,这样,我马上回去。” “不用了!”说着,钟鸣义气愤的摔下电话。 旁边两个小伙子吓的大气不敢出。 钟鸣义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是不是分来的大学生?” 两个人共同点着头。 “叫什么名字?” 两个人胆怯的报上了各自的姓名。 钟鸣义生气的说道:“还大学生?我看你们是不思进取!大好时光就看电视吗?看吧,你们最好在这里看一辈子!永远都别回城!”说着,佛袖而去。 两个小伙子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钟鸣义狠劲摔上车门,出了白马乡政府大门,秘书问道:“钟书记,咱们还去哪儿?” “窥一斑而见全豹,回机关,哪儿都不去了!”钟鸣义很是恼火。 秘书回过头,跟司机说道:“回市委。”车子就拐向了回城的方向。 快进城的时候,钟鸣义突然说,“到高速路口看看去。” 高速路口,是这次京京高速路亢州段的路口,为了连接这个路口和城区的道路,亢州修通了城区通往这个路口的公路,高速路通车在既,这条路也到了最后收尾阶段。 秘书一听,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快到修路的工地时,他瞪圆了双眼。当他看到路边停着一辆交通标志的桑塔纳车后,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想,这次老家伙露脸了。 秘书姓康,原来在信息科,是寇京海的手下,别看寇京海嘴不好,但是跟这些小伙计不错,当了交通局副局长后,经常请他们吃吃喝喝,小康当了钟书记的秘书后,就告诫他:“您老要精心了,中午最好别喝酒,咱们这个书记可不是善茬儿,喜欢微服私访,最好您八个小时都在岗。” 寇京海本不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有名的懒散之人。机关有事还不显,没事的时候的确很难熬,他没事也不在机关呆着,除去喝酒就是下工地,今天是正好工地有事找他,他就来了。 寇京海头戴着安全帽,正蹲在地上,跟质监人员还有工地负责人看着前面的图纸说着什么,抬头就看见了钟鸣义从车上下来,他赶紧站起来,刚向前走了两步,不知是起来的急血液流通没跟上,还是天气热中暑了,头一晕,就感觉两眼飞满了金星,身子摇了摇就失去了知觉…… 旁边的人赶紧去拉他,钟鸣义一看,紧跑两步,帮着搀起了寇京海。 寇京海的脸色蜡黄,额头上全是汗珠,半天才敢睁开眼,虚弱的伸出手,说道:“钟书记……好。” 钟鸣义握着了他潮湿冰凉的手。 康秘书赶快给钟书记介绍:“这是交通局副局长寇京海。” 寇京海认识钟鸣义,钟鸣义不认识寇京海,一看四周连个树荫凉都没有,就说道:“你一直在工地?” 那个工程质监人员说:“寇局长不放心工程质量,又怕这段路影响通车,这段时间一直在工地现场指挥。” 钟鸣义一听,打量着他黑亮的皮肤,激动的握着他的手说:“辛苦了!到医院检查一下吧?” 寇京海慢慢恢复了正常,说道:“没事,我刚才可能的起来的急……血流没跟上。” “怎么能没事,你肯定是累的,走,上车。” 寇京海连连摆手,不好意思的说道:“钟书记,我刚才的确是起来的急点,头晕,真的没事。” “我们的事业就缺你这样的好干部,你不能倒下,上医院!” 寇京海很反感,心想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他那些同僚们笑掉大牙,就有些不高兴,说道:“钟书记,我都说了没事,就是起来的急点,上什么医院啊?” 旁边的小康赶紧捅了他一下。 哪知钟书记不但不生气,还跟小康说:“康秘书,今天这事你记下来,我们要宣传这样的典型。” “我操。”寇京海暗暗骂了一声,说道:“谢谢您了,我喝口水就没事了……” 钟鸣义赶紧让小康拿过自己的水杯,亲自递给寇京海,寇京海也不客气,喝了半杯水后,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擦了一把汗说道: “好了,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冷不丁起来的急了。”说着,把水杯还给小康。 钟鸣义见他好多了,就不再督促他上医院了,也和他站在毒日头下,围着工地转了一圈,问了一些工程施工的事,才跟寇京海握手告别,一再叮嘱他,回去好好到医院检查检查,看看是不是血压低? 寇京海说道:“谢谢您的关心,我真的没事。” 送走了书记,旁边的几个人说道:“这回寇局要交好运了,请我们喝酒。” 寇京海拉下脸说:“今天谁他妈的要在外边提这事,让我知道了,别说我翻脸不认人,工程余款一分钱都别想结!” 那几个人都知道寇京海的臭脾气,就偷偷笑了,没人敢再说这事。 钟鸣义上了车后,感慨的说道:“这就是区别呀,小康,下来跟电视台报社联系,像寇京海这样的典型就应该大肆宣传。” “是,钟书记。”小康赶紧说道。 钟鸣义忽然心血来潮,说道:“去交通局,看看其他人在干嘛?” 小康心想,这不是成心找刺吗?但他是一个小职员,对于书记的指示只有服从的份儿,没有反对的权利。车子就不声不响就驶向了路边的交通局院里,传达室的老头探头看了他们一下,没有言语。 看到交通局局长的车就停在院里,小康的心放了下来。 这是个四层小楼,一楼是缴费大厅,二楼是行政办公区,三楼才是局领导们办公的地方。小康敲了局长办公室的门,没有人应声,门锁着,这时,从旁边出来一位穿工作服的女同志,她问道:“你们找谁?” 钟鸣义背对着她,小康说道:“找焦局。” “你们是哪儿的?” “市委的,这是市委钟书记。” 那个女同志一听,说道:“哦,那先请到屋里坐吧,我去找他。”说着,就敞开门让他们进去。 钟鸣义说道:“我们跟你一起去找吧。” 那个女同志笑着说:“您进屋坐,我去找。” 钟鸣义笑着说道:“不用,我们跟你一起去找,借机参观一下你们内部办公环境。” 112 撞枪口上了(二) 那个女同志灵机一动,先带他从一楼参观,每走到一处,都会大声说:“市委钟书记看大家来了!大家欢迎!” 尽管如此,仍然没有人把这个信息传达出去。一直走到三楼,再来敲局长办公室的门,还是没有人。钟鸣义就有些生气,小康小声的跟那个女同志说:“是不是在睡觉?” 那个女同志摇摇头,面有难色的说:“我还是给他打电话吧。”说着,回到自己办公室,打通了手提电话,说道:“焦局长,您在哪儿……” 钟鸣义立刻抢过电话,放到耳边,就听对方说:“我在四楼……”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声。 钟鸣义不等他说完,摔下电话大步走出门,径直上了四楼,挨个敲门,最后敲开了一扇用皮革包裹着门,就在开门的那一霎那,几乎把他呛一跟头,他背过身,不停的咳嗽着。 里面烟雾腾腾,交通局局长焦太强正和另外一个副局长还有几个人在打麻将,桌上都是一摞一摞的钱。 焦局长嘴里叼着一支烟,眯着眼,一边搓着桌上的麻将一边用半边脸夹着电话,正在说着“谁,钟书记……”等他听明白后,也看清了门口站着的那个人,立刻就傻眼了,电话也掉在地上…… 原来,机关里人人都知道焦局长爱好打麻将,自从他听说新来的市委书记喜欢暗访后,就不敢出去打了,就弄了一副麻将在四楼玩,他觉得即便他来单位,怎么也会是办公室的人来找他,不会自己直接上到四楼,哪知,这个钟鸣义就是不按常理出牌,找到了四楼。 钟鸣义气的脸色铁青,心说,真是忙死的忙死,闲死的闲死,他大声说道:“哪个是焦太强?” 这时,焦太强双腿打着颤站了起来,说道:“钟……钟书记,我是……” 钟鸣义手指着他说:“你、你被停职了!明天到组织部报道!”说完,扭头就走了。 第二天,焦太强被停职,交通局的工作有寇京海主持。对于苏凡,还没听到任何处理结果。 钟书记下去了一个半天,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基层干部最近人心惶惶,单位一二把手都跟惊弓之鸟一样,哪儿也不敢去,说不定他什么就来检查了。 所以,任小亮说钟书记不相信他们在工地,彭长宜百分百的相信。 几个人等在工地,他们不敢出去迎接,而是等在原地,很快,就过来一辆车,扬起了一股尘烟。 任小亮带头向前,握住了钟书记的手说道:“这么热的天,您还出来下基层呀?” 钟鸣义锐利的眼睛就看向了他们的身下,发现他们的双脚满是尘土,就相信了他们不是刚赶过来,脸上有了笑纹,在他们的陪同下,围着这栋家属楼转了一圈,问了一些相关情况,说道:“分房的时候一定要做到公正、公开,一碗水端平,不然很容易出现不满情绪。” 任小亮连忙点头,说道:“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办。” 钟鸣义又嘱咐他们注意工程质量的监管,最后在跟他们握手告别时说道:“以后你们别一起都出来,家里留一个,要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单位没有指挥员怎么行?” 任小亮赶紧说:“是是是,钟书记批评的正确,我们以后注意。” 望着书记车的走远后,任小亮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半天才回过头问彭长宜:“钟书记没不高兴吧?” 彭长宜笑笑,说:“应该没有吧。” 钟鸣义回到单位后,就跟小康说道:“通知办公室,召开常委会。” 小康看了看表,说道:“现在吗?” “是的。” “好。”来到三楼,小康直接就进了范卫东的办公室,传达了钟书记的指示。 范卫东看了看表,说道:“没说几点?” “没有,就说现在。” 范卫东叹了一口气,赶快就打电话挨个通知。 钟鸣义刚进屋,江帆就跟了进来,说道:“钟书记,您回来了?” 钟鸣义回过头,说道:“江市长,有事吗?” “如果没事的话,我想跟您告个假,晚上回北京。” 钟鸣义坐下,说道:“别回了,一会咱们开常委会,办公室正在通知。” 江帆心想,这个人也太不拿别人当回事了,有这样现召集人开常委会的吗?但是他脸上依然很平静的说道:“好吧,那我就不回了。”说着,就要往出走。 钟鸣义说道:“江市长,干嘛去?” 江帆一愣,说道:“我回去拿笔记本。” “跟秘书说声,让他给你送过来,趁这功夫咱俩磨叨两句。” 江帆又坐了下来,等着他开口。 钟鸣义边洗脸边说道:“明天是星期天,明天再会吧,我也回去。” 钟鸣义的家属还在南岭县,他刚来的时候,出于关心同志,江帆就征求过他的意见,问需不需要把家属调过来?他说不需要,儿媳快生小孩了,老伴儿在家要照顾怀孕的儿媳。江帆一听,就笑着说:“您今年刚48岁,怎么都有儿媳了?”钟鸣义说我结婚早,有孩子也早。江帆就说起他宿舍的事,说给他在金盾宾馆安排好了房间。哪知钟鸣义说:“就在单位住吧,把旁边那间屋子收拾一下,把里边的门打开就行了。领导干部尽量不搞特殊化。”旁边那个屋子就是樊书记练书法的地方。听了钟鸣义的话后,江帆有些不自在,他心想,这是在批评自己吧,目前,他和副市长魏国才都住在中铁宾馆,很显然是在搞特殊化。打那以后,江帆就不再跟他说宿舍的事,他隐约感到这个人有点虚张声势,即便标榜自己自律清廉,也必要打击别人,这让人很不舒服。江帆不是没在单位住过,当了政府一把后,他深知在单位住的种种不方便,他到要看看钟鸣义在单位能住多久。 江帆默默的坐在沙发,等着他说话。不知为什么,这个人来后,他跟他接触了几次,感觉钟鸣义说话特别虚、特别漂,不务实,喜欢打官腔,私下交流工作也搞的这么一本正经,好像只有他是最讲马列主义的。 开始,他以为钟鸣义瞧不起自己,后来王家栋说跟他也这样,说话喜欢上纲上线,江帆就想,难怪他在南岭干了五年副县长、十年县长、五年书记,南岭都不见什么起色,原来都是被这些虚的东西整的。他也只是在心里这样想,但是对钟鸣义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只是这种尊重是大大的有别于对樊文良的尊重。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林岩从外面进来,见市长在这里,说道:“您的笔记本。”交到江帆手里后,他就出去了,市长可能知道开常委会的事了,无需再告诉他。 刚才,市长在办公室转悠,他想回北京,又不知道书记有什么安排,林岩就悄悄侦察了好几次,都没见书记回来。最近,林岩很高兴市长回北京,上次从北京回来后,高兴了好几天,能够感觉到他心中的那份轻松和喜悦,于是,善于观察领导的林秘书就此得出结论,市长不是跟妻子重归于好,就是跟丁一有了进展,从种种迹象表明,应该是后者,因为他有着一种少年人沉浸在初恋时才有的表情。 113 拒贿基金(一) 林岩发现,自从市长下午说想回北京后,就有了坐不住的感觉,这儿转转哪儿转转,但是钟书记不回来,他也不好走。毕竟,眼下他们合作刚刚开始,市长还是十分小心跟新书记相处的,林岩给他的旅行包放好换洗的衣服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又检查了一遍后,确信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后,看着坐卧不宁的市长,就说:“自从您说要回北京以后,您就一直没坐下过呢。” 江帆一听,腾的坐下了,说道:“你总是歪曲我。”说着,拿出剃须刀刮胡子。 林岩扑哧笑了,而且笑的不行,笑弯了腰。 江帆瞪了他一眼,说道:“笑什么?” 林岩直起腰,说道:“市……市长,您那胡子,都……都刮了两遍了。” “谁说的?”江帆反问。 “哈哈。”林岩大笑不止。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真是的,胡子怎没了。”随后自己也笑了。 林岩笑了,他看市长的感觉就像刚谈恋爱那样,坏坏的笑了一下,就走了出去,他刚出去,就看见钟书记和康秘书上楼,赶紧跑回来说道:“市长,钟书记回来了!小许已经把车加满了油,我去跟他要钥匙。” 江帆稍微愣了一下,放下剃须刀就走了出去。 林岩没想到市长刚出去,曹南就跑了过来,说道:“市长哪?” “去找钟书记了。” “哦。”曹南放下心来,然后说道:“马上开常委会,你把笔记本和水杯给他拿上去吧。” 林岩说:“常委会?现在就开?怎么现在也不提前说了?” “唉,这就是新书记的风格,我刚才往外望了一眼,没看见市长的车,还担心他走了呢。” “小许加油去了。”林岩说。 “小林。”曹南郑重其事的看着林岩,说道:“这个钟书记什么事都喜欢突然袭击,而且不按常规出牌,管的比较宽、比较细,市长如果要出门,你一定提醒他跟书记打声招呼。” 林岩点点头,说道:“我记住了。” “快上去吧。”曹南说着,就出去了。 林岩赶紧给市长沏好水,拿起笔记本,送了上去。 下来后,他有些闷闷不乐,字台上玻璃板底下压着人代会后,市领导和全体工作人员的合影,看着旁边的丁一,以为他们已经约好今晚见面了,就撅着嘴说道:“小可怜,今晚你见不到市长了。” 男女一旦有了私情,就像阳光下的尘埃一样,清晰可见。其实,江帆和丁一的感情,还没到林岩想象的那样。 市委书记办公室,钟鸣义洗完脸后,坐在班椅上,喝了几口水,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包,说道:“这是两万块钱。” 江帆看了一眼那纸包,有些不解。 钟鸣义神情严肃的说道:“是焦太强送来的。” 江帆微微张了张嘴,随即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说道:“您,打算怎么办?” 钟鸣义眼睛一厉,说:“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我只能交给纪委!这是党性问题,是原则问题!我不能纵容这种歪风邪气滋生,更不容许这种糖衣炮弹腐蚀我们的队伍!” 江帆很反感他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心说给你送钱的是焦太强,又不是我江帆,犯得着这样说话吗? 作为领导干部,遇到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樊文良每年都会有上交的钱,但是,他从来都是悄悄的,没有这样慷慨激昂,也没有这样高调和张扬,在他上交的钱中,没人知道是谁送的,更没人知道是为什么送的,他只注明时间和日期。 这种情况江帆也有,尽管他不知道樊文良怎么做的,但是做法却和樊文良一样,也是悄悄的。作为领导干部,不可能两袖清风,尽管两袖清风是官员的最高境界,但是,你一旦做到了,官也就到头了,因为,官场上有许多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左右你。如果你真的那么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你就是大家眼中的怪物,是另类,是被攻击排挤的对象,但是你还要坚持原则,恪守做人和做官的底线,不能什么礼都收,也不能什么礼都不收。送礼需要艺术,收礼需要技术!不能见钱眼开,也不能把送礼的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去年,由江帆主抓的敬老院工程,涉及到招标,一个建筑公司就给江帆送来八万块钱,江帆后来从茶海的水槽里发现了八沓人民币,一个敬老院的工程,送到他手里的就八万,还有主管领导主管部门,不知他要送多少呢?这些钱绝对不会是从建筑商的利润里出的,一定是出在羊身上的,那么,有公开招标报价这一关卡死,这个“羊”就不会是政府了,就会转嫁到工程质量上,无非就是偷工减料。过了几天,江帆把这个建筑商叫到饭店,请他喝酒。建筑商很高兴,以为自己达到了目的,兴冲冲的就来了,一看饭店包间只有江帆一人,他以为因此成了市长的知己。喝完酒之后,江帆就把钱拿了出来,说道:“我知道你正在创业,企业处在爬坡阶段,资金也很紧张,这钱,你先拿回去,如果你能中标,就把钱用在工程质量上,一点都不许偷工减料!如果中不了的话,就用在企业发展上,等你企业壮大了,发达了,我再去找你老兄讨钱花,现在,我花你的钱于心不忍。”那个人尽管也有一些尴尬,但江帆说的非常诚恳,他也很激动,没想到江帆不但没有收的他礼,还给他保住了面子。后来,这个企业成功中标,亢州敬老院在今年被评为“省优工程”。 这事江帆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其实他也想把这笔钱上交,但是总感到有些不忍,那个建筑公司的确是年轻的企业,刚起步,资金紧张,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退回本人。这种情况相信王家栋也会有。上交的钱,都是那些不能退还本人,甚至无法言说的钱,留下是祸,退回也是祸,对于这些钱,上交是最好的办法。 官场上,做人不能不管不顾,也不能把事做绝,要善于给自己留后路,指不定将来你被哪颗石子硌了脚。像眼下钟鸣义这种赶尽杀绝的做法,最好不用。因为你这样做了,跟你对立的不是一个焦太强,兴许有无数的焦太强,甚至是整个基层干部队伍。对于这位强势的市委书记,江帆有了隐隐的担忧。他担忧的不是焦太强、苏凡,也不是跟新书记的合作问题,他担忧的是亢州的政治生态环境,会不会因此恶化? 钟鸣义又说道:“对焦太强,要进行撤职处理,调离交通队伍,不能让这种歪风邪气蔓延,更不能让他败坏我们的党风!还有那个苏凡,降职使用,调到别处任副书记,如果不服,就地免职!任命寇京海为交通局局长,兼党组书记。我提前跟你通个气,如果你没意见的话,一会就在会上宣布。” 江帆心里冷笑一声,这真是地地道道的提前通气,不,应该说是知会更准确,常委会马上就要开了,不得不告知一声而已,这种樊文良时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平静的说道:“人事方面您说了算,我不插手,不过,这样做好吗?会不会打击干部们的工作积极性?”江帆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他本想说你这样做会不会招怨,但是觉得自己这话在很讲原则的书记面前有些猥琐,就临时改了口。他这话表达了两方面意思,一是我提醒你了这样做有可能出现的后果,二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人事方面你说了算,政府方面我说了算,我不插手人事,希望你以后也不要插手政府的事。 哪知,钟鸣义却说:“什么?打击他们工作的积极性?请问江市长,他们有工作积极性吗?我看就是樊文良你们这样的好心肠惯坏了他们!” 江帆对钟鸣义的无理没有理睬,他不能因为这个问题和新书记发生争执。 113 拒贿基金(二) 县级领导中,县长和县委书记这两个职位,是政治场上两个最关键的职位,它是中国官场上的最低端,也是中国官员灵魂最能得到洗礼的地方,不经过这两个职位的锤炼,你在政治场上,就很难有大的作为。亢州尽管是市,但却是县级市,说白了还是县,江帆和钟鸣义其实也就相当于县长和县委书记。县长和县委书记就像博弈中的两个对手,实力旗鼓相当,各霸一方,但是水平高低往往就在相互间的博弈中,暴露无疑。 以前每每涉及到人事,尽管江帆也是这个态度,他都会说:我服从市委的决定。其实市委是谁?还不是樊文良吗?这里不光有心悦诚服,还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而今天跟钟鸣义说的这句话,就明显带着一种情绪,甚至一种倾向,是嘴上服气心里不服气的表现。 钟鸣义不傻,他听出了江帆有怨气,这正是他要的结果,他就是要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他早就知道亢州被樊文良搞成了家天下,不是铁板一块也是针插不进水波进,他孤身一人,从锦安的最南部,来到锦安的最北部,如果不狠狠的烧三把火,不显示一下自己凌厉的作风,是压不住阵脚的,换句话说,不露两手,是没人拿自己当回事的。但是他对亢州情况一点都不熟悉,怎么办?从何处下手?最后他想到纪律。抓作风,抓纪律,这一招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并且被政界反复使用都很灵验的。抓几次纪律,下边的人马上就认得你是谁了,而且马上就会知道樊文良已经远离,钟鸣义的时代来临了。这一招能迅速给这些“樊家军”洗脑,让他们清醒,让他们认得站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樊文良,而是钟鸣义!包括眼前的江帆。 江帆在县级官员中,目前是学历最高的,在大部委见识过,而且又深得翟炳德赏识,他钟鸣义说白了就是一个工农兵学员,如果自己不在开始震住江帆,压他一头,他同样不会拿自己当回事。亢州的干部,的确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这在锦安地区有目共睹。 其实,他根本就不想征求江帆的意见,见他进来请假才不得不这样说,他明显看出了江帆有些情绪,但是无所谓,他就是要以这种方式宣告,如今我是市委书记,我就是要说了算。江帆总算识相,没表示出其他的意见。 钟鸣义这时又拿出一份材料,是手写的,说道:“准备在全市搞一次提高干部素质、整顿机关作风教育活动。这是我起草的方案,你看一下,一会拿到会上研究。” 江帆起身接了过来,看了看,由十多页,龙飞凤舞的钢笔字,很有些功夫。耐着性子看完,无非就是一个套在任何活动都适用的方案。这个方案分上下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的第一步是宣传发动阶段;二是纠摆阶段,这个阶段要在本单位纠正不正之风,摆问题,摆不足;三是总结转段,经过总结评估,合格之后才能转入下一学习阶段,不合格,将继续停留在第一个阶段。下部分就是转段,深入学习认真领会、检查验收阶段,表彰先进鞭策后进等等,另外每一阶段都强调了写学习心得笔记这一项,并且笔记这一项占分数。 尽管毫无新意,尽管是形式主义,但是江帆却感到了字里行间的杀气,无疑,这是一种清除异己巩固政权树立个人威信的活动,不知会有多少焦太强要倒霉呢? 他看完到最后一页,抬起头,一伸胳膊,就放到了他的桌上,说道:“很好,很全面,我没有意见。”说完,看了他一眼。 “那好,你没有意见就拿到会上讨论,接下来就开全市动员大会!”他的声音很高亢,眼睛里燃烧着一种斗士般的火焰。 江帆说道:“没问题。” 这时,范卫东敲门进来,说道:“钟书记,江市长,人到齐了。” “到齐了?”钟鸣义看了一下表,他似乎有些怀疑。 “是的,常委们都在家,就是张市长刚刚出去,一听说开会也赶了回来。” “好,马上开会。”钟鸣义说着,拿起那份材料,把他夹杂笔记本里,就往出走。 来到市委会议室,他刚坐下,却猛然看见对面的墙上,挂着樊文良的一幅书法作品,是毛主席的七律.长征。不由的眉头一皱。 由于他毫不掩饰自己这个皱眉的动作,在座的所有人也就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范卫东就显得的有些不自在了,估计散会后,就会安排人把这幅书法作品摘掉了。 钟鸣义说道:“今天临时动意,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开个常委会,这应该是我来后研究工作的第一个常委会。大家可能都知道,我来了以后,到下边转了三个地方,仅仅三个地方,同志们,说实在的,我感到深深的担忧。”他故意顿了顿,发现与会者都在认真低头的记笔记,就继续说道: “我担忧的是我们这支队伍,是我们这支队伍的战斗力。众所周知,亢州干部的素质在锦安是全市第一,但是我只转了几个地方,给我的感觉却跟传说中的差距如此之大,让我震惊。” 新来的市委书记不高兴了,会议室安静极了,人们都在倾听。 “我看到了一只怎样的干部队伍?中午喝酒,下午不在岗,上班看电视,关上门打麻将,这就是共产党的干部吗?这就是我们亢州的干部队伍吗?眼下正是汛期,如果大水来的话,干部不在岗,怎么能战胜洪水,怎么能带领群众抢险救灾?” 钟鸣义声若洪钟。 “当然,在我走过的这几个单位中,也出现了好的典型,比如交通局的副局长寇京海,冒着38度的高温,为保证工程质量和工程速度,几天连续在工地。我去过那个工地,一个树凉都没有啊同志们,完全是暴露在毒日头之下,他能不晕倒吗?这是我们的副局长,再看交通局的一把手在干嘛?在聚众打牌,在赌博!我去的时候都快五点了,那就是中午喝了酒,下午一直在打牌赌博!” 说道这里,他拿出那个纸包,说道:“更让人气愤的是,出了问题不自醒,居然想到了贿赂这一招。这是他送给我的钱,我看了一下,是两万块。我现在把它交给组织。在这里,我提议,我们成立一个基金,就叫反腐拒贿基金,就是把我们这级的领导干部,收到的贿赂上交,用到需要用的地方。” 江帆看了一眼,大家脸色表情都很凝重,都在低着头往本上写着。 114 鸡永远飞不了鹰的高度(一) 听到钟鸣义说道两万块钱,所有低头写字的常委们都在同一时间抬起头,尽管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惊讶。这惊讶里不光是因为他收到了两万块钱,也有惊讶钟鸣义的。江帆留意到王家栋轻轻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就收回了目光,张怀的脸色铁青、僵硬。 钟鸣义感觉大家惊讶的时间差不多了,就接着说道:“我记得有这样一句名言,人,不能把金钱带入坟墓,但是金钱却能把人带入坟墓,这也是我提议建立反复拒贿基金的初衷。” 他神情庄严,语气严肃,掷地有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有寇京海这样素质过硬的干部,何必要用一个酒鬼,一个赌徒!下面,我宣布,免除焦太强局长职务,调离交通队伍。至于他行贿领导干部的行为暂且不予追究,有纪检委出面,对他进行严厉训诫!白马乡乡长苏凡,擅自离岗,不能说出离岗的理由,我建议,降职使用,调离白马乡,对白马乡政府办两名工作人员,上班看电视的行为提出通报批评,责令写出检查。以上是我对这些人的处理意见,有什么不同的看法一会大家再提。” 所有的人都在那一刻停住了笔,狄贵和想说什么,钟鸣义没有给他时间,紧接着又说道: “这是三天前白马乡和交通局的情况。说良心话,我还想再去转,不敢去了,我担心让我看到更加触目惊心的情况,但还是不甘心,难道这就是我们亢州整体干部水平吗?就在两个小时前,我又去了趟了北城区办事处,谁都知道,北城是全市重中之重的地方,早就有看亢州,就看北城的说法,一路上我都在打鼓。” 提到北城,江帆有了一些担心,他看到王家栋和范卫东的笔也都停了下来,静静的听他说。 “我的心情相信大家能理解,我到了北城后,尽管不是一座空城,但是单位一二三把手都不在,问清后得知他们去查看家属院工地去了。我又赶到工地,果真在那里遇到了他们。还好,让我的心稍微放下一点,最起码他们没在赌博、没在洗浴,好歹是在工作,这是我最大的欣慰。当然了,我也给他们指出,以后注意,尽量不要集体离开,如果遇到突发事件,家里连个指挥员都没有。” “针对以上出现的这些问题,我提议,从下周开始,我们在全市搞一次提高效能、整顿机关干部工作作风的活动,我初步拟了一个方案,这个方案分上下两步,建议为期一年。回头办公室再把这个方案细化,印发给大家,现在我给大家念叨念叨,你们可以记一下。” 钟鸣义就开始低头念自己起草的方案。江帆发现,会议都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了,几乎还是他一人在说。这可真是和樊文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啊。 即便是人事这样重大问题,樊文良通常的做法是先在书记会上研究,遇到敏感的人事问题他还会提前个别沟通,等主要领导没意见、书记办公会通过后,他才拿到常委会上研究讨论,像这样免除一个大局局长的职位,必定是要通过多方沟通才这么做的,而钟鸣义提前不跟任何人研究,上来就发号施令,大开杀戒的做法从来都没有过。把一个基层干部,在众目睽睽之下剥光,这种事,估计只有钟鸣义做得出来。尽管钟鸣义的原则性比樊文良表现的更加纯粹,更加坚定。他的这些举动,是新闻和文学影视作品难得的好素材,是我们党反腐倡廉的好典型,但是总让人感到那么别扭。 江帆记得他和雷总还有几个中直企业领导以及驻军首长去关岛市看樊文良的时候,没顾上说起新书记,但是在江帆上车和樊文良握手的时候,樊文良说道:“钟鸣义党务工作经验很丰富,多向他学习。”江帆当时说道:“您放心,我会的。” 樊书记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他从党务工作入手,以抓机关干部作风为节点,统领全局工作,让全市干部快速聚拢在他的指挥棒下,的确是深谙党务工作之道的人。不过,此时江帆再想樊书记这句话,怎么总像是有一层不明的深意? 江帆相信,此时大家的思想跟他一样,都不在他的什么方案上,一定都在揣摩着他这样做的深意。张怀更是如坐针毡,屁股都来回动了好几次了。 这次处理的这两个人,可以说都是他张怀的人,苏凡不必说,那个焦太强就是原来乡镇企业局的副局长,张怀当上副市长之后,力主提拔的人。要说这个人的工作能力还是有的,到了交通局工作也搞的不错,就是有个毛病,爱赌。这次撞枪口上了,估计张怀也无回天之力了。 钟鸣义好不容易念完了自己起草的方案,喝了一口水说道:“下面就请常委们针对今天这两个议题发表意见。” 半天也没人言语,钟鸣义看了一眼江帆,江帆用余光感到了他的目光,意思是让他先表态,他清清嗓子说道:“对钟书记今天提出的这两个议题我没有意见,完全拥护,尤其是后面整顿工作方案,可以说是提纲挈领,站位高,视角广,的确很有必要搞这样一次活动,消除机关干部疲、拖、惰的工作作风,提高思想觉悟,把精力用在党的事业上,用在工作上。对于人事任免我也没有意见,完全拥护钟书记的决定。另外,在反腐倡廉上钟书记为我们带了好头,为我们树立了榜样,对待歪风邪气,我们就要有敢于守住自己,敢于跟歪风邪气作斗争的勇气。这一点我建议宣传部门要大肆宣传。” 江帆说完后,狄贵和说道:“对于整顿方案我没有意见,完全拥护,搞这样一次机关干部工作作风整顿,对提高效能也是很有必要,我想说的是,对焦太强和苏凡两名干部的处理,他们的确是罪有应得,但是我感觉是不是……”他偷偷瞄了钟鸣义一眼,继续说:“是不是有点重了?” 会场出现了一两分钟的沉默。钟鸣义没有理他,抬头说道:“大家都说说吧。” 狄贵和说完了,王家栋说道:“对钟书记的两项提议我完全拥护,没有意见。” 干脆,果断,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江帆发现,王家栋说的时候,只是抬了抬眼皮,连头都没抬。 轮到张怀了,他放下手里的笔,说道:“对钟书记提议整顿机关干部队伍作风的方案我完全拥护,没有意见,另外对焦太强的处理结果我也觉得太重了,但实在找不着为他开脱的理由,我想说的是苏凡。这个同志的作风还是很过硬的,也很肯干的,他后来找过我,跟我解释说那天他的确家里有急事,他母亲突然犯病了,检查完计划生育工作后,就急忙回城了,如果我们就这样对一个干部一棍子打死的话,是不是严厉了点,我的意见是给他个严重警告处分,通报批评,就不要降职了吧。” 钟鸣义立刻反驳道:“不行,必须处理。如果他开始就跟我讲明情况,我可能会原谅他,毕竟我们都是父母所生,我们的党章也没有规定说父母有病不许回家还要照常工作,我们又有请假制度。他开始就欺骗了组织,说自己在下村,我再三追问,才改口说家里有事回城了,老人生病有什么不好明说的?整个就是自相矛盾!这是态度问题,是政治觉悟问题,是欺骗组织的行为。对这种行为如果听之任之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整顿工作就没法进行,在这里我提醒同志们,就不要为他们说情了。” 张怀被驳回,心里老大不愿意,这是继苏乾之后又折损的两员大将,尽管心疼,但是他没有回天之力。只能在心里暗暗的咬牙骂钟鸣义不是东西。 听钟鸣义这样说,其他几个常委也就没再提出什么异议,都冠冕堂皇的表了态。 会议没有想象的时间那么长,对待钟鸣义的两个方案全部通过。初步拟定下周二召开全市整顿机关工作作风、提高效能动员会。 114 鸡永远飞不了鹰的高度(二) 江帆从三楼下来,看了看表,他想连夜赶到北京,明天早上就能跟丁一见面,不知为什么,一想到丁一,就有一种冲动,冲动的恨不能立刻见到她。 他进屋后,林岩跟进来,关上门后说道:“江市长,樊书记来了,在金盾宾馆等您。” 江帆说道:“什么时候来的?” “具体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知道,你们刚开会没多大会,我就接到了赵秘书的电话,说在金盾等您。” “好,我马上就过去。王部长知道吗?” “我不清楚。” 江帆想给王家栋办公室打了电话,转念一想又放下了,樊文良来他肯定知道,自己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林岩说道:“您回不了北京了吧?” 江帆说道:“还回什么?明天再说吧。对了,樊书记来的事别跟别人说。” 林岩说道:“我懂。” “你把钥匙给我拿来,你和小许都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行,您有事再叫我。” 林岩点点头,就出去了,一会就回来了,把钥匙交到他手里,说道:“钟书记坐车走了。您还是把旅行包放到车上吧,如果想回就不用回来取了。” 江帆点点头,林岩给他拎起包,就走出来。 江帆坐在驾驶座上,调好座位角度和后视镜的角度后,便发动车,驶出大门,进了金盾宾馆大门,从小偏门进去。 王圆手拿着电话,站在门口,把他引进了一个豪华包间的门口,说道,“江叔,您自己进去吧,我等我爸。” 江帆这才知道王家栋没有到。王圆很少出现在这个层面人的面前,他来了这么多次,很少看到他,估计也是避嫌吧。 当初承包政府招待所的时候,王家栋就说道:“一切按原则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许有一点偏向。”王家栋还说:“他想让儿子正正经经做酒店生意,不想让他走南闯北的太辛苦,就在家门口做生意就很好。”所以,在酒店承包的问题上,王圆完全是凭公司资金实力拿下这个酒店承包权的。 进了这个豪华包间,樊文良坐在沙发正中,旁边有朱国庆,赵秘书,再无他人。江帆知道樊文良向来做事低调,已经离开亢州,再回来不会摇旗呐喊召集许多人过来的。 江帆伸出双手,握住了樊文良的手,说道:“您怎么舍得回来看看?” 樊文良说道:“我是去省里办事,又是周末,就顺路过来看看,怎么,不欢迎?” 江帆一笑,说道:“哪敢呀?哎——”说着,江帆坐了下来,朱国庆就给江帆倒了一杯水。 樊文良说:“还说不敢,见我就唉声叹气?” 朱国庆笑着说道:“是不是会上有什么感慨?” 朱国庆不是常委,所以他没有参加会议,对于会上刚刚发生的事,他还不知道。 江帆喝了一口水,说道:“刚来一个多月,就处分了两个科级干部,而且,没跟任何人商量。”于是,江帆就把会上发生的事跟樊文良叙述了一遍。 朱国庆激动的说道:“太……太损了吧,居然这么干?尽管焦太强罪有应得,但是……” 樊文良喝了一口水,说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三天前。” 樊文良说:“只能说焦太强愚蠢。出了事不去反思,不去检讨,反而用钱贿赂市委书记,是他自己硬要往枪口上撞,被抓典型就太正常了。” 樊文良说的对极了,焦太强的确太愚蠢。如果真想保住官位的话,这个时候光靠钱是不行的,应该积极检讨,寻求一些关系的保护。你既没有关系保护,对新来的市委书记也不了解,就敢在事发后给书记送钱,这个时候谁敢要你的钱,谁知道你是什么目的,不把你想歪了那才是对不起你呢?而且,钟鸣义也不傻,他也懂得这么做的厉害关系,他也给焦太强留出了回旋的时间,只是没想到焦太强用的这种方法回旋,的确太蠢。 朱国庆听樊文良的话后说:“如果照他这个打法,突然袭击,到各个单位查岗,我相信,百分之五六十都得有问题。另外,我总觉着他第一天讲话就有毛病,我听着就不舒服,跟周林一个腔调,动不动就亢州如何如何,好像他们原来对亢州既羡慕又嫉妒,哼,如果这么搞下去,也快了。” 樊文良笑了一下,不紧不慢的说道:“没错,亢州这几年的确发展很快,别说别的,就是这些中省直单位的落户,就足以让其他兄弟市县嫉妒了。再有,他跑不来的项目,你能跑来,加上又是高配,的确能办到他们办不到的事,这是客观事实。一个人如果原来对你一直仰视,突然有一天他飞到你的头顶上,想想,这该是个什么心态?” 听樊文良说道这里,江帆突然想起了《克雷洛夫寓言》里的鹰和鸡的故事。一只鹰刚刚飞落在烘谷房上稍稍栖息一会,马上又飞到另一个烘谷房。一只抱窝的凤头母鸡看到了这光景,就跟它的亲家这样嘀咕,说鹰凭什么得到如此的荣光?难道是凭它的飞行本领?亲爱的邻居,老实讲,如果我高兴,我也会从一个烘房顶飞到另一个烘房顶。我们从此再不要这样愚蠢,再去把鹰吹捧得比我们还高明。不论鹰的腿还是眼睛都不比我们更厉害。你马上就可以亲眼看清,它们也在低处飞,同鸡一般高。但是这只母鸡却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鹰有时会比鸡飞的低,但是鸡永远飞不了鹰那么高。人一旦有了嫉妒心,心胸就必然狭隘,目光就必然短浅,虚荣心也随之产生。这种人无真本领又不求上进,只想把别人拉下来显示自己的高度。 江帆发现,樊文良现在说话似乎比在亢州的时候放开一点了,也可能是身不在其中的缘故,就少了一些禁忌吧。 朱国庆接过话茬说道:“您这话让我想起一句老话,叫穷人别有钱,怂人别有权。” “嗬嗬。”樊文良笑了一下说道:“从人性的弱点来分析,大凡一个领导新到一个地方任职,他都有一个习惯做法,就是喜欢否定前任的功劳,否定前任做的任何事,他认为,只有否认了前任,才能显出自己,如果不否认前任,那么他做的任何事都是在重复着前任,很少有人能按照原来的构想继续工作的,这就是我们体制存在的弊病。” 115 耿耿于怀(一) 樊文良说的对极了,上级习惯下级轰轰烈烈,官员习惯于抓政绩,抓属于自己的政绩,所以,前任许多不错的构想被搁置,被遗忘,工作没有了连续性、继承性,这就是体制内普遍存在的一个官一个令。 江帆说:“我还真没这个心理,这不是唱高调。” 江帆说的是事实,直到现在,他都在琢磨怎么盘活那些废弃的大棚,他把希望寄托在北城今冬即将开始的温室西瓜试种上。 樊文良笑着看着他,说道:“你身上理想色彩比较浓,我相信你没有。” 这时,王家栋打外边进来,王圆在外面给他们关好门,没有跟进来。 王家栋跟樊文良握完手说道:“我都知道您为什么从路上下来。” “为什么?还不就是喜欢吃你儿子这儿的淮阳菜吗?”樊文良说道。 “哈哈。”王家栋大笑。 江帆也笑了,他知道樊文良绝对不是为了狮子头才在亢州停留,因为他做每件事都不是随意的,尽管他离开了亢州,但是亢州的政局仍然是他需要关注的。 朱国庆站起身来,说道:“樊书记,我也该撤了,实在抱歉陪不了您了,让王部长和江市长多陪您喝几杯。” 王家栋眼睛一戾,说道:“你干嘛去?是不是觉得樊书记管不了你了?” “呵呵,樊书记管不了我,您和江市长还能管我,我来时就跟樊书记告假了。” 王家栋刚要开口,朱国庆赶忙说道:“行嘞,老爷子,其余的话您就省省呗,一会我没准还回来跟您喝酒呐。”说着,和樊文良握手后就走了出去。 王家栋皱着眉头说道:“他到底有什么事,不知哪头轻哪头重了?” 樊文良笑了,说道:“孟客来了。” 江帆一愣,心想,孟客来了为什么不声不响? “孟客?孟客有什么了不起的?”王家栋说道。 樊文良又说道:“我是不速之客,人家早就约好了,再有,孟客带着女伴儿,跟你们见面不方便,国庆又不能说我来了。” 王家栋说:“带着女伴儿敢见他朱国庆,就不敢见咱们?” 樊文良笑了,说道:“这个,你还真别矫情,有的时候就是这个理,兴许,他朱国庆也有不背孟客但是背着咱们的秘密?你搀和年轻人那些事干嘛?” “什么女伴儿那么神秘,居然于老领导不顾?”王家栋嘟囔着。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说背人的女伴儿能是什么女伴儿?你那么多女伴儿让我们见了几个?是不是江市长?”樊文良说道。 江帆笑了,故意说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年轻人,你着故意装傻的态度容易让人联想啊。”王家栋说道,“樊书记,我得给您提个意见。” “哦,什么意见?” 王家栋看了一眼江帆,说道:“你不能光顾自己,你是从亢州走了,说什么都没事了,但是您是不是考虑一下还得给我留点面子,有些事不能让年轻人都知道。” “哈哈。”江帆从沙发上站起,给他们面前的杯子续满水,说道:“呵呵,恐怕有些事我知道。” “比如?”樊文良问江帆。 江帆就想起了在深圳,他和丁一看见了王家栋和“警花”在一起,但是他不能说,有些子虚乌有的玩笑不伤大雅,如果真是针对什么人就不好了。” “比如?比如,哎,我还是不说的好。” 王家栋笑笑说:“您就是比如一个晚上,他江市长也说不上我什么。” “那是,你隐藏的多深哪?”樊文良说道。 江帆感觉樊文良离开亢州后,的确跟原来不一样,有些玩笑话也敢说了。 这时,赵秘书端进来一盘水煮毛豆,边走边吃,他放在樊文良的茶几面前,说道:“小圆送过来的餐前开胃小点。” 樊文良看了一眼,说道:“这哪是小点呀?在过去就是主食,能吃饱。跟他老子一样会算计,毛豆吃饱了,其他的自然就少吃了。” “哈哈哈。”江帆大笑起来。 樊文良说道:“江市长,我这样说是有典故,没有诋毁他。不信,我给你们讲一个笑话。” “原来,大家都穷,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其中有个人看看头上的太阳,快晌午,中午饭还没着落呢,他想了想得找地方蹭顿饱饭,决定去闺女家串门。闺女婆婆一看亲家爹来了,就赶紧招呼亲家屋里坐,两个亲家就开始拉家常,东拉西拉就是不说吃饭的事,眼看太阳都过去了,闺女的婆婆说:亲家呀,你饿吗?这个人心说,我不饿干嘛来了,嘴里却说,不饿。婆婆说,你要不饿的话我先蒸锅白薯。这人就说行。婆婆就蒸熟了一大锅白薯。其实这锅白薯就是他们家的中午饭。但是人都虚荣,尤其是在亲家面前,婆婆不能说中午没饭吃只吃白薯,她也知道儿媳的娘家爹干嘛来了,边揭锅边说,亲家呀,我先把白薯捡出来,腾出锅咱们再做饭吃。这人一听连忙说好好好,心说你终于提做饭的事了。婆婆掀开锅盖,说道,亲家呀,你先吃块热乎乎的白薯,搪搪心慌儿。这个人赶紧接过白薯,他早上就没吃饭,饿坏了,几口就将这块白薯吃了。婆婆又举起一块,说道,亲家,这块是贴着锅边的,都烤出脆皮来了,焦黄焦黄的,肯定好吃。男亲家又接过这块有焦黄脆皮的白薯,咬了一口,的确很甘,很甜,说道,好吃。婆婆继续往出捡白薯,冷不丁发现了一块红瓤的,过去的白薯在没改良之前,大部分都是白瓤的,红瓤的很少,婆婆就举着这块红瓤的说道:亲家,红瓤的!肯定更甜,你尝尝吧。谁都知道红瓤的甜,这人就又接过红瓤白薯,吃掉了,肚子也饱的差不多了。这个婆婆捡到最后一块白薯时,郑重其事的说道:亲家呀,这块你怎么都得吃了,这是锅底的,你看都拉粘了,糖分都出来了。男亲家说,我实在吃不下了。婆婆说:吃不下也要吃,锅底的白薯最好吃了。说着双手举到他的面前,这个人盛情难却,又见婆婆实心实意,就又把这块锅底的白薯吃了。婆婆捡完锅里的白薯,准备刷锅做饭,她说:亲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这个男亲家说:我吃不下了,你们吃什么你就做什么吧。” 江帆早就憋不住了,等樊文良讲完这个故事后,他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王家栋也笑了起来,说道:“您怎么把我儿子说的这么不堪呀?” 樊文良说道:“我是给你们讲个笑话乐乐,免得你们受常委会的影响,到时喝不下酒去,我这也叫餐前开胃小点。” 女领班手里拿着两瓶茅台进来,说道:“这是王总特地孝敬你们的。” 樊文良说:“谢谢你们王总。”说完,自己就笑了,说道:“跟个小孩叫王总,怎么这么别扭,我来那年,他刚当兵走,一晃大小伙子了,而且还成了‘总’。” 王家栋说:“不小了,快三十了。” “对象怎么着呢?铁燕这媒做的怎么样啊?”樊文良问道。 “嗨,铁燕先后做了两次媒,说的都是咱们眼前的人,前起是小丁,后起是雯雯,要说这两个女孩子都没得的挑。这雯雯是卢辉的亲侄女,成了还好,皆大欢喜,不成的话,就更别扭。铁燕是好心,而且介绍对象是跟他妈妈说的,要是跟我说,我肯定当时就回绝了。” “现在谈的怎么样了?”樊文良问。 “我没问,听他妈说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小丁不错,我也很欣赏那个女孩子,首要一点就是稳重。对了,小丁不愿意后你心里别扭过吗?” 115 耿耿于怀(二) “人都是肉长的,我跟别人一样,看不上我家,看不上我家儿子,我能不别扭吗?前几天还给我发了一个信息,祝贺我荣升什么的,我想了半天,没给她回信息。” “为什么?小丁前几天还给发信息了呢,我就没你那么大的架子。”樊文良说。 “我就是要故意疏远她,一是不让她有什么压力,二是不让别人误解。” “呵呵,你多虑了,看来你还是对小丁没看上你家儿子耿耿于怀。” “呵呵。”王家栋不置可否:“这个雯雯也是不错的姑娘,就看小圆的造化了。不过我听说这小子对小丁没死心。” “他不是正跟雯雯谈着吗?” “所以我觉得没有铁燕这么做媒的吗?丁一和雯雯关系还很好。”王家栋梗着脖子说道。 江帆没有插话。 这时,菜陆续上来了,全是地道的淮扬菜,其中当然有樊文良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菜品不多,但非常精致。 他们坐下后,赵秘书给每人倒满酒就要出去。 江帆说道:“小赵,一起吧。” 赵秘书说:“我已经吃饱了。” 王家栋最看不上小赵这个秘书了,但是樊文良居然带走了他,如果不欣赏是不会把他带走的,再说了,赵秘书现在也是客人,就说道:“喝杯酒在走。” 赵秘书听了这话,就回来,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说道:“我干,领导们随意。”说着,干了杯,又给他们满上后就走了出去。 三人各喝了一杯后,王家栋说道:“其实,今天的会,我和江市长到无所谓,不过有人会相当闹心。” “您说的是张市长?” 王家栋看了江帆一眼,说道:“就是他,你想想,一下子失去两员大将,该会有多疼?” 樊文良说:“这样做也好也不好,好的是能够快速树立威严、树立形象,坏的是容易积怨。” 王家栋说道:“我不看好他,锋芒太露,没必要势头那么猛,谁也没招惹你?” “是啊,他犯了兵家大忌。” “怎么讲?”江帆问道。 “你想想,什么是兵家大忌?就是过早暴露自己,暴露自己的实力和目的。家栋说的对,没必要势头那么猛,水清无鱼,政治上的事,许多都是用党性用原则解释不清的。纵观古今,你看看笑到最后的,往往都是那些深藏不露的人。中国人做事一般来讲很是很中庸的,也很少有这么极端的做法,在封建官场信奉功成身退,在战场上讲究穷寇莫追,在商场上满足见好就收,看似不彻底,但却有很深的辩证法规。” “有道理。”江帆点点头。 樊文良看着他,说道:“我也听到了一些钟鸣义的闲言碎语,所以今天来也有一层特殊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你们,一定跟他合作下去,不是涉及到重大原则问题,不要跟他把关系搞僵。” “说实在的,跟他搞好关系我一点把握都没有,这个人太武断,自己说了算,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江帆直言不讳。 樊文良说道:“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跟他搞好团结,是最大的政治,这一点你以后会明白的。” 江帆不知为什么樊文良总是强调合作团结这个问题,按人情世故说,前任离去,都不大希望自己曾经的同僚把热情转移给后继者。 王家栋说:“我同意樊书记的观点,你眼下正是个人成长阶段,团结、合作,的确是你目前最大的政治,我也不主张你跟他对着干。” 江帆愁容满面,说道:“我对跟他的合作,对未来亢州的局势充满了担忧,不满你们说,我都愁死了,不知该怎么跟这些人合作?” 樊文良笑了,说道:“跟什么样人合作,我们都没有自己选择的机会,你在官场这一生,可能遇到的合作对象都不会太舒服,这是由官场位置决定的,也是体制造成的。我记得在延安保卫战中,毛主席只带了一部分警卫人员在身边,其他能打仗的都被派到了前线,粟裕就担心,要求回来保卫毛主席,结果主席说了一句话,他说,你们好好打仗,你们打的越欢,我越安全。尽管那是战争敌我分明的年代,但谁能说官场不是战场?如果把主席这句话用在时下的官场,也很适宜。有的时候,上级领导确实存在这个心理,他也不太希望你下边一团和气。不过据我观察,翟书记绝不是为了制肘你,才给你派来了钟鸣义。”说到这里,樊文良盯着江帆看。 江帆感到他说了一半的话,于是又说道:“唉,以后的日子,难了——” 樊文良笑了,说道:“经风雨见世面,经验都是从斗争中取得的。等你跟无数人打过无数次交道后,你就炉火纯青了,大功告成了。你是学院派的干部,一定知道老子吧?” 江帆不明白的看着樊文良,点点头。 “老子一生最著名的成就恐怕就是写了《道德经》吧,道德经怎么来的,如果不是函谷守城官员逼他写点东西留下,他恐怕写不出这部不朽之作。所以,即便真是遇到了逆境,也要持积极的心态去对待,有的时候,就该遇到一些对手,甚至是强硬的对手,因为你从他那里能学到许多东西。但是切记,不能意气用事,他给你一拳,你还他一掌。钟鸣义这人的确不太好合作,越是这样,你越要讲究方式方法,如果能跟不好合作的人合作好了,你就磨练的差不多了。” 江帆说道:“如果我一位迁就他,会不会给他造成怕他的印象?当然,现在还没有。” 樊文良说道:“凡人怕果,菩萨怕因,所以菩萨高于凡人,怕,有的时候不是懦弱。” 王家栋说道:“樊书记,您总说我是校长,我看您也快成了校长了。” 樊文良说道:“我可不敢当江市长的校长,江市长有校长,我充其量算个校外辅导员。” 江帆似乎能够明白他们说的深意,他激动的站起身,将两小杯酒倒到一个大杯子里,说道:“我这两杯酒,敬两位老领导,第一,希望樊书记经常辅导,第二,希望王书记时时提醒我,像对彭长宜那样对我。”说完,一饮而尽。 樊文良放下酒杯看着王家栋说道:“家栋,看来你要多上心了。”樊文良十分清楚,尽管他离任了,但是亢州的政局仍然和他有干系。 王家栋很豪爽的说道:“我水平不一定有多高,不过有的时候可能是旁观者清,只要江市长不嫌弃,我会毫无隐瞒的。” 江帆往前倾着身子说道:“您说哪儿去了,在官场上,您是前辈,我们都是小学生。” 樊文良很高兴,说道:“钟鸣义家属来了吗?” 江帆说道“没有”,随后就把他到任后,关于家属和住处的事跟樊文良学了一遍。 樊文良笑着摇摇头。 江帆又说道:“感觉跟他说话要加倍的小心,你都不知道哪句话就被他当了批评的靶子,好像他手里时刻都攥着一把马列主义的尺子,随时都在用这把尺子衡量你,唉,他在南岭是不是也这样?” 116 心有所想(一) “完全不同。”樊文良说道。 “哦?” “南岭,可以说是他的老巢,这个巢里有几窝耗子他一清二楚,他就是家长,他用不着刻意树立自己的威信,亢州就不一样了,他是在以这样一种方式,告诉大家,他才是这里的当权者,他极力树立自己的威严,你们就给他,他要清正廉洁的形象,你们也要给他,在南岭,他并不是个清廉的领导,所以,他高大的形象能撑多长时间,谁也说不清。毛主席早就说过,做一件好事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都做好事。” 江帆暗自称道樊文良的高明,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原来在一起共事的时候,他很少谈论这么深的话题,也可能眼下没了那么多禁忌了,所以才这样畅所欲言。 这时,女领班进来,给他们满上酒后,贴在王家栋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走了出去,王家栋看着樊文良和江帆说道:“老张同志喝多了,在大骂钟鸣义呢。” 樊文良说:“由他去吧。” “我偷听两句去。”说着就往出走。 “家栋,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喜欢看热闹。” “呵呵,哪儿呀,我出去抽棵烟。”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江帆叹了一口气,不无忧虑的说道:“我非常担心跟他的合作问题,您说上级怎么给亢州派了这么一个人来?” 樊文良笑笑,说道:“这可能是翟书记对你厚爱?” “厚爱?”江帆有些不明白。 樊文良意味深长的笑笑,说道,“钟鸣义在南岭是个庸庸碌碌的人,好好事事,没什么大的能水,县长都能把他架空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到亢州后会变的如此强势,这可能是翟书记没有想到的,以后你也可能会理解,总之,你要努力跟他合作好。” 江帆对樊文良的话感到有意外,他觉出他话里有话,本想继续追问,这时,门被推开,孟客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王家栋、朱国庆,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士。 樊文良和江帆立刻站起。 江帆说道:“孟市长,太久太久了。” 孟客笑了,跟江帆和樊文良分别握手,他也在重复着江帆的话:“太久了,太久了。握完手后,赶紧冲他们作揖,说道:“不好意思,因为我有去北京,急着赶路,所以没敢过来讨饶你们。”他又跟樊文良说:“我还说过几天去关岛看您去呢?刚跟国庆说着,没想到就看见您了。” 朱国庆赶紧说:“是,刚跟我说着。” 江帆赶紧给孟客搬来两把椅子,示意他坐下,孟客说道:“我敬老书记一杯酒吧。”说着,接过朱国庆递过来的酒杯,倒满,跟樊文良干杯,又敬江帆和王家栋,最后说道:“我要告辞了,真是不好意思,北京确实有事,不然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也得和老领导们喝个痛快。” 朱国庆赶紧给他们满上,王家栋说:“你先自罚一杯,樊书记您不知道,我要是不出去碰上他,他就悄悄溜了,总不能带着漂亮的女士就不认得我们了吧?” 孟客有些不好意思了,感觉把杯中酒干了,然后又倒上一杯,说道:“这下您肯饶我了吧?” 喝干后,又倒上一杯,说道:“来吧,我敬大家,在亢州工作的这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感谢你们对我的帮助,先喝为敬。”又一口喝干了。 樊文良说道:“如果要去北京,就别耽误了,等到了我那儿再好好喝。” 孟客说道:“江市长,我知道你们都去了,哪天你还得陪我走一趟。” 江帆说:“没问题。” 孟客又说:“放心,我提前跟你约,保证给你腾出请假的时间。”说完,哈哈大笑。 江帆知道肯定是朱国庆跟他说了钟鸣义的所作所为。 大家说着话,就送孟克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孟克拦住樊文良,说道:“您别出去了,都是熟人。” 樊文良就站住了,跟孟客挥手告别。 江帆送到门口,孟客说道:“过两天我来找你,的确是太久太久了。”然后又跟王家栋说:“回头得跟小圆说说,能不能去我们那里开个饭店,省得我总往亢州跑了。” “不行,我不能让他离开我的眼皮。”王家栋说。 “呵呵,您是老鹰护小鸡。”说着,和那个年轻的女士坐进了汽车。 回到房间,王家栋说道:“这个孟客,始终都没给咱们介绍介绍,我看不像是正当关系。” 江帆说:“他根本就没想要给咱们介绍。” 樊文良说道:“唉,年轻人,谁还没点韵事。” 王家栋看着江帆说道:“我看江市长就没有,也许是隐藏的深。” “呵呵,悬,可能眼下没有适合的土壤。”樊文良说。 江帆赶紧作揖,说道:“江帆不敢啊。” “唉,人生啊,苦短,这男女相遇,如果不发生点什么,对不起岁月。”王家栋感慨的说道。 “呵呵,家栋啊,可是不能当着他们说这话呀,不然你就成了教唆犯了,听说那个彭长宜据就对得起岁月了。” “风传,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搞省报的记者,而且还是主编的女儿。”王家栋给彭长宜开脱。 “呵呵,这可不是有胆没胆的问题,你该清楚。”樊文良玩笑的说道。 “您——”王家栋看了一眼江帆,跟樊文良说道:“当着江市长,别这么说了,我敬您。” “哈哈。”樊文良哈哈大笑。 他们又聊了一会当前政局,就散了,因为樊文良明早还要早起赶路。 江帆回到宾馆,已经十二点多了,他洗漱完毕后,习惯的从枕边摸出教材,看了半天,居然怎么也看不下去了,今天,江帆看到了樊文良的另一面,很幽默。尤其他说道自己还没有遇到合适的土壤,呵呵,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不下书了,是心有所想了。 看了看表,他就给她发去一条传呼,尽管知道她肯定睡了,但他还是发了:明天上午我进京,等我。江。 放下电话,他就开始看书,因为他根本就没指望她能回电话。他有一种感觉,感觉他的小鹿已经正在逐渐接受她,他想趁热打铁,完全的射中她,想着想着,心里就有了很强的期盼,有了很美好的感觉,恨不得马上就去北京,见到她。正想着呢,电话响了,他以为是别人,这么晚了,不可能是她回电话。 哪知,正是丁一。 “市长,您明天真的来吗?” 他一愣,心想,这么晚了,她还出来打电话,真是善解人意,就有些不忍的说道:“真的,原想今天晚上回着,后来樊书记来了,走不开,怎么,你明天有事?” “没什么事。” 江帆听出她似乎有事,就说道:“你有事就去忙你的,我先去办我的事。”他去北京没事,就是想去见她。 “没事,就是雅娟说让我跟她逛商场,她晚上出去会朋友去了,现在也没回来,不知道明天还逛得成逛不成。” “哦,没关系,有时间就见面,没时间就不见了。你怎么还没睡?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我还没睡,刚洗完澡,您呼我了,我就出来打电话了?” “你在哪里打电话?” “宿舍门口。” “其他人都睡了?” “呵呵,没有其他人,就我一人,回家的回家,约会的约会。对了,市长,雅娟是南岭县的,她说认识咱们的新书记。” “哦?” 116 心有所想(二) “她是他们县新闻主持人,肯定认识钟书记。” “嗯,那你说话要注意。” “嗯,我知道,我还不认识新书记哪。” “好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我到后再和你联系,方便就见,不方便就不见。” “好的,拜拜。” 江帆就再也看不下书去了,想到上次把她那样抱在怀里,感觉真的很奇妙,很幸福。薛阳说,男人成熟后就不再相信爱情了。但是他现在的心境就跟刚刚谈恋爱时那样,感觉特别新奇、美好,有一种很强烈的向往和期许。 丁一晚上在电教室看完片子后,很晚才回来。每当到了周末和周日,宿舍几乎就剩下她一人。有两个是北京郊区县的,再有就是雅娟和她了。雅娟周末经常出去,而且夜不归宿,她自己说是住在北京朋友家了。她感觉雅娟的朋友应该是关系很亲密的朋友。 上次因为下雨,丁一没有回宿舍,第二天回来后,才知道雅娟也没有回来,原来宿舍一夜都没有人。那天雅娟回来后,很兴奋,她说:“小丁,你们亢州驻京办可真气派。” 丁一跟高市长去过驻京办,听雅娟这么说,就说道:“雅娟姐,你去过我们驻京办?” 雅娟感觉自己说走了嘴,就说道:“哦,没有,我是从旁边路过,看了一眼。” 两个女孩子在宿舍就说起了悄悄话,雅娟说道:“丁一,你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雅娟不信任的看着她,说道:“我不相信,你这么漂亮可人会没有男朋友?” “呵呵,真的。” “上大学也没谈?” “没谈。没遇到可以谈恋爱的对象。” “别说,你这句话我也有同感,我也是在学校里没有找到可以恋爱的对象,总觉得这些男生们都不成熟,青涩稚嫩不说,而且一点也不现实,经不住风雨,我的确很害怕和他们谈恋爱,感觉我自己本身都需要保护,可是他遇到挫折你反而还得保护他。所以,谈了两三个就不再谈了。” “雅娟姐现在有了吗” “嗯。” “谈了几年了?” “呵呵,我们可是时间不短了,有好几年了,从有了电视台就开始了。” “是不是有很多就追求者啊?” 雅娟说道“你也会有许多的,那些慕名的,非慕名的,都来了。电视就是一个最好的征婚平台。” “哈哈,想不到电视还有这功能?” “当然有啊?不光这功能,还有好多呢,就看你怎么去做了。” 丁一笑了,说道:“那雅娟姐第一次是怎么和男朋友认识的?” “这个,我都忘了,当时好像是一次舞会,反正我见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感觉这才是我心目中的男人,成熟,稳重,有知识,有涵养,那些小男生跟本没法比。” 丁一发现雅娟的眼里写满了崇拜和幸福。 “那你们怎么还不结婚?” “哎,我也想结,可是他总说条件还不成熟。” 丁一知道雅娟今年整三十岁,再不结婚就错过最佳年龄段了。能让她等这么久的人肯定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想到这里就说:“我猜这个人,除去你说的那些优点外,肯定还事业有成,而且特别会体贴女人的那种人,不然雅娟姐不会死心塌地等这么长时间?” “是啊,再不结婚我就老了。” 丁一感到雅娟的大眼睛里有了深深的忧郁。 “你们离的很远吗?” “有的时候感觉很远,有的时候感觉很近。” 丁一觉得雅娟所这话像个哲人。 “雅娟姐,结婚吧,再不结婚感情就会变淡的。” “哎,傻丫头,我也想结啊,可是我结不了。” 那一刻,丁一似乎明白了雅娟肯定有难言之隐,她就不再问了。 今天晚上,雅娟又没有回来,想她可能是会男朋友去了。丁一躺在床上,遐想着,每个女孩子都会有一个白马王子的形象,丁一的白马王子却是比较模糊的,她没有像同学们把白马王子量化,许是她性格里天生的随遇而安吧,她总认为能让自己心动的就应该是自己的白马王子来了。 最初,科长让她心动了,是的确的心动,但是后来随着科长有意的疏远自己,她明白了科长的用心,那就是他不能爱她,很显然,他是有家室,这也正是爸爸非常担心的,但是这似乎不影响在她心里暗恋他,直到她听说科长跟那个女记者的绯闻后,才逐渐淡化自己的感情。可能科长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这种比较模糊的感情,所以才对自己一直不上心。尽管这样,在亢州,科长还是她比较知近的人,因为她看出,有的时候科长还是很关心她的,这个关心不是装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 随着江帆对她的进攻,她感情的天平开始向市长转移,不是她嫌贫爱富,实在是江帆很懂她,从回家夜里的猝然之吻,到水中相救,甚至那首温和深情的“读你”,都在她少女的芳心荡起层层涟漪,尤其他亲切的叫自己小鹿,她感觉江帆是爱自己的,尽管她不知道前些日子她因何冷淡自己,但是她还是感到他爱她,尤其是那天夜里,那么好的机会,他都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对自己再做什么。不过从这一点上说,科长也是,那天在她的家里,他也是很好的顾及了她。 想到这里,丁一自己都感到自己脸红了,她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听市长说他明天要来北京办事,她有些高兴,最起码明天有人跟自己玩了。他感觉跟市长在一起轻松愉快,他是个很会生活的人。但愿明天雅娟早点回来,陪她逛完商场后,早点和市长见面。 江帆早上很早就起来了,把自己梳洗打扮一番后,换上了雪白的短袖衬衫,又拿出领带比划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又不是出席正式社交场合,搞那么隆重干嘛?拿起剃须刀,反复仔细的刮着胡子,想到昨晚林岩说自己的话,他不由的笑了,摸了摸胡子,确信没有半点胡茬后,才关了剃须刀。 他拎起旅行包,刚要出门,电话响了。能够把电话打到这里的人应该不是外人,他放下旅行包,就接了电话。 是副市长张怀。他很纳闷,他怎么把电话打这里来了,随后想到那个女领班,也就不足为奇了。他说道:“张市长,有事吗?” “江市长,你今天出去吗?” “是的,我正准备走,回北京。你有什么事能在电话里说吗?” “哎,要不等你晚上回来再说也行。” “我现在不确定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那头张怀沉默了,他知道江帆对自己是有戒心的,尤其经过了选举这件事,他对自己就更有戒心了。他也知道江帆闹离婚闹了好长时间了,是很少回北京的,他如果说回北京的话,多半就是办事,而不是为了回家才回北京。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先回北京,如果回来的早就联系,如果回来的晚就明天上班再说,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 117 未来的爱人(一) 江帆确定张怀找他不是要紧的事,最起码也不该是工作上的事,就说道:“那好吧。”说着,就挂了电话。 他已经猜到张怀找自己干嘛了,无非就是结盟。因为钟鸣义刚来,就拿掉他的两员大将,而且当场驳回了他的说情,从昨晚他喝醉骂人来看,也是气愤到了极点。新书记到任伊始,做为常务副市长他就和书记闹的不愉快,可想而知,也只能跟江帆结盟了。 这就验证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官场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眼下对于张怀来说,只有和江帆结盟,才能保住自己的利益,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不是越来越小。 樊文良告诫自己要和钟鸣义搞好关系,尽管没说那么详细,但是他似乎也听出一些韵味。所以目前,他不会和钟鸣义闹翻的,尽管对他的一些做法有意见,但是还是会以合作大局为重,所以他也不忙着跟张怀见面。 当然了,他也不反对张怀跟他结盟,最起码这样可以增加自己阵营的实力,钟鸣义就不会小看自己,就不会太过分,太肆无忌惮。 其实,他刚才完全可以让他赶过来谈,他知道张怀之所以在星期天找他,说明他也不想在单位跟江帆谈。一来自己不想让张怀这么快就如意,不想造成他江帆也愿意跟他结盟,二来的确是自己想尽快进京,尽快见到他的小鹿,哪怕和她吃顿饭喝杯茶聊聊天也好。 想到这里,他拎起旅行包,就要出门了,他担心一会再有电话打过来,有事拖住他走不了。 呵呵,还真是巧,这时的电话又响了,他以为是张怀改变了主意,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接了,这次不是张怀,却是彭长宜。 原来彭长宜听林岩说他今天回北京,彭长宜也去北京,去北京一家很有名的家居城看装修材料,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在北京见面。 江帆问道:“是你开车吗?” 彭长宜说:“我的驾驶技术还不敢进京,老寇的车。” 江帆就说道:“好吧,到北京后再联系。” 刚放下电话,又有电话进来,他就奇怪了,怎么这个星期天这么多人打这个电话,接过来一听,是丁一。 丁一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接电话,就结结巴巴的说:“市长,您……您,我还以为你出来了……” 江帆心一动,温柔的说道:“等着急了?” “不是,是……雅娟还没回来,我估计我们逛不了商场了,就想试试您出来了没?” 江帆说道:“呵呵,我马上就走,顶多一个小时多一点就到你们学校。” “市长不去办别的事了?” 江帆很想跟她开句玩笑,但是想她太单纯了,就说:“我的事晚会办,我先去找你,不然那个叫什么雅娟的一回来就把你抢走了。” “呵呵。” 江帆说:“如果这期间你有变化,就打我传呼好吗?” “好,您开慢点。” “好的,一会见。” 江帆挂了电话,感觉有一股活力弥漫了全身,他快速拎起旅行包,就走了出去,他不能再接电话了,不然会让她久等的。 江帆开车已经要驶上国道了,才突然想起老领导樊文良还在宾馆,他赶紧把车停在了路边,就打了樊文良的电话,不通。心想可能走了。他又打了王家栋的电话,才知道他们早上六点就走了。 江帆这才重新起步,驾着车就向北京驶去了。 丁一把自己夏天穿的裙子全都铺在床上,一时竟不知穿哪条好了,她比划来比划去,正在犹豫的时候,隔壁宿舍的一个大姐学员来跟她借熨斗。 由于夏天的衣服容易出褶皱,丁一去深圳的时候看见商场在促销一款小巧的便捷式的电熨斗,就买了下来。这次学习的时候就带在身边,结果就成了学员们常借的东西了。那个大姐学员见她摆了一床的衣服,就知道她在为穿什么衣服而犯愁,这是女孩子头出门的通病,就说:“你是不是出去会情郎?” 丁一笑了,摇摇头。 女学员说:“尽管常言说人配衣服马配鞍,其实丁一你是最不需要用衣服打扮的了,简单朴素最能衬托出你的天生丽质和清新自然。” 丁一笑笑,收起自己的衣服,随意拿出一个本白色的宽松针织圆领衫,穿在身上,下身穿了一条露膝的紧身牛仔裙,圆领衫一字领,一直开到肩头,袖子也是那种宽松的样式,这件衣服的样式很卡通,无论是袖子还是身子,都是直线条的,上下一般宽,没有收身,宽宽松松,配上水磨蓝的牛仔裙,的确显得清新自然,洋溢着一种特有的青春魅力。 那个大姐学员说:“丁一,就穿这身,太好了。” 丁一笑笑,她看不见效果,因为所有宿舍都没有穿衣镜,女学员就发明了用门上的玻璃当穿衣镜照。丁一敞开门,站在门前照了半天,她比较满意这个效果,这身衣服还是那天跟雅娟逛商场买的,还没穿过呢,宽松的针眼隐约露出里面的白色胸罩,她说:“大姐,里面的衣服露出来了。” 那个大姐说:“没事,不显,你看北京的女孩子,哪个穿的不比这暴露。” 丁一看着胸前宽松的衣服下,鼓起的两个小包,心莫名的跳了一下,她想起曾经有一只手摸过那里,情不自禁的脸就红了,心砰砰的跳。 那个大姐说:“你这衣服很好,棉麻的,透气效果后,而且轻薄,只有你这样青春靓丽的女孩子穿着好看。” “呵呵,您真会说。” 送走了这位大姐,丁一又穿上了一双白色的网眼的轻便皮鞋。别说,雅娟帮她挑选的这身衣服还真是很适合她,就连这双只露脚趾不露脚后跟的皮凉鞋也是她帮着挑选的。 照完了“镜子”,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包,带着一些擦汗的纸巾,拿出一顶遮阳帽,就准备出门,到门口又回来了,一想时间还早,就又回来了。 丁一有些好笑自己,怎么真跟大姐说的,好像是见情郎似的。 这时,门被敲响了,丁一开开门,外面站着两个学电编和摄像的男学员,其中一个说:“丁一,没事的话的出去玩吧,去逛北京城。” 丁一说道:“不行啊,我在等朋友,一会来接我。” 另一个说:“等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丁一笑笑,正愁不知怎么回答好呢,那个大姐手里拿着电熨斗,从另一个门口走出来,说道:“人家小丁在等男朋友哪,你们没的想喽。” 两个男学员嬉皮笑脸的说道:“大姐,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你看她今天穿的多漂亮,不是会男朋友能穿这么漂亮吗?” 其中一个说道:“大姐,你不是想把小丁给你家的什么人留着吧,我们一约她你就护着。” 大姐一挥手,说道:“你说对了,我弟弟正好没有对象呢?你们俩别想了。” 那两个男学员说道:“完了,丁一,你找谁都别找她家的人,他们家有遗传病家族史,这个病就是多管闲事。” 大姐一听,扬手就要打他们,两个男学员哈哈笑着跑了。 大姐把熨斗给她还回来说道:“这两个臭小子,整天就盯着漂亮姑娘看,不是约这个就是约那个。” 丁一笑了,接过熨斗,说道:“谢谢你大姐,用的时候就过来拿。” 丁一心想不能再呆在宿舍了,她就拿起包,戴上那顶宽边遮阳帽,关好了门说道:“大姐我走了,雅娟要回来就说我有事出去了。” 丁一走出宿舍楼,走出校门口,她站在树荫下。 117 未来的爱人(二) 路上的江帆车速一直很快,能超则超,内心里,始终有一种热望在激荡。他很可笑自己,怎么像一个毛头小子刚尝到恋爱的滋味那样,对即将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充满了渴望和向往。 等真到了校门,远远就看见了丁一,头戴遮阳帽,纯白色的宽松针织衫、牛仔短裙、平底鞋,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他突然有了片刻的犹豫,他再次问自己,是否能要得起她,是否能担当起这个女孩子的一生。他不是随便找个女性玩玩,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他没有那个兴趣和嗜好,他爱眼前这个女孩子,爱极了,他的离婚路不会太顺利,他不知道她是否做好和他面对一切的准备。 他下意识的踩了一下刹车,面对前面的丁一,他有了片刻的踌躇,有些不敢向前了。他这次来,是带着许多期许来的,前面那个女孩不知道他的居心,但是他自己知道,他知道自己是那样不可救药的爱她,想得到她,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否合适? 但是,他现在无法做到掉头回去,一方面她已经看见了他,另一方面,他也对不起自己。 慢慢靠近他的时候,他在心里暗下决心,这个女孩子,他要定了,他不会辜负她。 就在丁一错神的功夫,一辆崭新锃亮的奥迪100就徐徐的停在她的跟前。不知为什么,就像是他们有心电感应似的,她的心在慌乱跳过之后,竟然也有了片刻的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上这个车了,该不该赴他的约? 江帆降下车窗,探着上身说道:“上来。” 她没有理由考虑别的了,更没有理由拒绝了,扶着他从里面开开的车门,坐进了前排副驾驶座上。 当两个欢喜着见面的人,一旦坐进这狭窄的空间的时候,他们都没话说了,确切的说,都在思考着刚才彼此内心的犹豫。 车子掉头,驶向了主街道,周日的北京街头,很热闹,他们谁也不说话,都感动了彼此的紧张和不自然,江帆打破了宁静,就说道:“想什么呢?” 丁一长长出了一口气,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说道:“什么都没想。” “我不信。” “呵呵,那我再去骗别人。” “哈哈。”她太可爱了,可爱的让他心疼。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他感到那只手的手心里有些汗津津的,同时还有些微微的颤抖,这就说明丁一的心里已经有了活动。 江帆有些激动,也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雅娟没回来?” 丁一说:“没有。” “你们俩很好吗?” “我们是一个宿舍,她比我大几岁,又是一个地区的,显得比较亲切。其余的学员年纪都很大,都三十多了,还有一个快四十岁的。” “快四十还来学习?” “是啊,别看岁数大,但却是台里的主力。对了,市长,我跟你在一起,会不会影响你去办事?” 江帆笑了,他没想到自己随意说的那么一句话,丁一还当真了,但是他也不能跟丁一说我没事,主要就是想见你,就说道:“不会。不过我得先去找住处。” “您今天不回去吗?” “不回,我今天一天都在北京,陪你,行吗?”江帆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短发,最后把手放在她的后脖颈。 丁一不言语了。 江帆说道:“怎么了,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不是。”丁一的心跳了,她又长长出了一口气。 江帆看出她的紧张,就转移了话题,说道:“我先找地方住下,中午彭长宜和寇京海来北京,咱们跟他俩一起吃中午饭,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咱俩就陪他们逛家居城,如果不陪他们的话,我陪你逛北京,或者陪你去景点。哦,对了,想起来了,北京的景点对你没什么吸引力,你都逛过了。” “呵呵,咱们可以去公园玩。” “太热,这个季节逛公园的确不好。” “兴许又像那天会下一场大雨呢。” “嗯,再下应该是秋雨了,都立秋了。” “那还这么热?” “当然会热的,还会热上一段时间。” 丁一忽然问道:“科长他们到家居城干嘛?” “呵呵,北城正在盖家属房,到家居城可能是为将来装修做准备吧。” “是寇局长开车吗?” “估计不是。对了,寇京海这次是正局长了,交通局一把手了。” “哦,那得向他表示祝贺,焦局长呢?” “他呀,被免职了。” “为什么?”丁一问道。 “新书记刚来,下去检查工作,正碰上他跟属下打麻将,就被免职了。寇京海正在工地指挥施工,就被提职了。” “哦,是这样啊,新书记这么厉害。”丁一说道。 “嗯,非常厉害。所以你也要小心。”江帆逗她。 “呵呵,我可惹不着他。” “不对,他喜欢微服私访,说不定哪天他心血来潮,到广院来检查你上没上课,学习认真不。” “那我就挥汗如雨,拼命做功课,他一高兴,说不定就让我当局长了。” “哈哈,那我就第一个跳出来坚决反对。” “为什么?” “我可不喜欢我未来的爱人是什么局长。” 江帆这话说出后,自己也意识到有些不妥,这才哪儿到哪儿呀,怎么有诱骗女孩子的嫌疑。 丁一也愣了,他居然说“未来的爱人”,她的脸红了,装作没有在意的样子,因为她知道他是随口说出来的,她可是再也不能自作多情了,拿他的话当真,到时候受伤的还是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跟丁一关系的发展,总是比预想的快,那么快的吻了她,那么快的跟她说:“我爱你”,眼下又那么快的把她定位为“爱人”,如果她能理解还行,如果不能理解还以为自己以“爱人”为诱饵骗她到手呢? 俩人都沉默了,车内安静极了。丁一不想让他尴尬,就从包里掏出一盘磁带,说道:“我们听歌吧,新歌,孟庭苇的,我刚刚买……” 江帆握住了她的手,用力的攥着,说道:“宝贝,别打岔,我说的是真心话,让我们共同努力好吗?” 丁一的心乱了,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就说道:“我不知道……” 118 为你有了第一次(一) 江帆大手一用力,把她的手攥疼了,她倒吸了一口气,江帆才松开,说道:“是我不好,老早就把目标摆了出来,我不是心血来潮才这样说的,你该知道我的心思,我上次就跟你说过的,不过你也别有压力,我不想给你任何压力。” 她轻轻的点点头,如果说市长的心思她不全懂那是骗人,不过骗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有些事不承认也好,免得让自己神魂颠倒,何况,她已经有了一次教训,尽管他后来跟自己解释清了,但那次给自己的警示作用是丝毫没减。 江帆松开她的手,说道:“现在,放你的新歌吧,也让我听听年轻人的歌曲。” “市长不老。” “真的吗?” “嗯。” 江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说道:“嗯,现在还不显,等你30岁的时候我就老了。” “那我也老了。” “你永远都是我的小鹿,永远都不会有老的那一天。” 丁一的心激动的跳了一下,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听这样的表白,她感到市长的确是喜欢自己,脸就不由的红了,把磁带放进了车的卡座里,刚要播放,忽然说道:“对了,市长,你为什么不去驻京办住?雅娟那天还说咱们驻京办很气派呢。” “雅娟?” “就是南岭的那个新闻主播。” 江帆一皱眉,说道:“她去过咱们驻京办大楼?” “没有,她说从外面经过。” 江帆就想起了上次看到的钟鸣义的车,就说道:“雅娟在北京有朋友?” “有,她最近经常去朋友家住。” “他朋友是干嘛的?你见过吗?” “没有。” “她结婚了吗?” “没有,但是有男朋友。您在干嘛,查户口呀?”丁一看着他,但是她发现市长并不像开玩笑的表情,就说道:“市长,您认识她?” “我怎么认识她呀?兴许她男朋友我认识?” “您认识她男朋友……您该不会认为……”丁一忽然捂住嘴,惊的不敢说话了。 “呵呵,怎么了,接着说。”江帆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丁一摇摇头。 “说呀,跟我有什么不敢说的?”说着,又握住了她的手,温柔的拍了两下。 “市长,雅娟说他男朋友离她很近又很远,还说结不了婚……” 江帆笑了,抚摸着她的小手,说道:“你想说什么?” “没有,我没有想要说的话。”丁一慌忙的摇着头,掩饰着自己的胡乱猜想。 “呵呵,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以后说话注意。” “嗯。”丁一使劲的点着头。 江帆摸了一下她的头,最后把手放在她的后脖颈处,拍了一下,说道:“小东西,爱死你了……” 丁一偷偷的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红了,而且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决定试探他一下,就小心的说道:“是真心话吗?” “我从不开这方面的玩笑。”江帆认真的说道,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前方。 “是一时喜欢还是一段时间喜欢?”她问的仍然很小心。 “请注意,我刚才说的是爱,没说喜欢!”江帆比她更直接。 “哦,那是一时爱还是一段时间爱?”丁一换了词。 “是一辈子。”江帆又把话说到了家 “我……不敢信……” 江帆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会信的,这是我的目标,当然,只要你不反对。”江帆又腾出了手,把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口上,说道:“只为小鹿跳动。” 丁一笑了。 江帆严肃的问:“笑什么?” “你会有多个小鹿。” “不会,小鹿只能有一个,不会再有第二个。” “尽管我无法判定这话的真假,但是这话我喜欢听。” 江帆哈哈的笑了。 丁一也笑了。 他们的车停在一处大厦前头,刚停下,立刻有两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过来,给他们拉开车门站在旁边。江帆打开后备箱,拿出旅行包和水杯,然后就把车交给了服务生,服务生就把车开走了。另一名服务生赶紧过来把他的包拎起,丁一感觉出这家宾馆的高档,富丽堂皇的欧式装修风格,扑面而来的是它雍容华贵、大气而精致的异域宫廷风格。 江帆掏出一张卡,交到门口的女服务员手中,立刻有另一名女服务员把他们领导休息区就坐,他们刚坐下,那名女服务员就走过来,把卡还给江帆,笑容可掬的说道:“先生小姐请。” 于是,他们就跟着这名服务员进了电梯,也不知道到了第几层,出了电梯门后,又有服务员等在电梯门口,接过那名服务员手里的房卡,带领江帆他们走到一个房间前,插卡,门开,两名服务员站在门口,女服务员说:“先生小姐入住愉快。”说完,就将他们的提包放在门边,就走了出去。 “他们为什么站在门口而不进来?”丁一好奇的问。 “呵呵,这里所有设施都是经过消毒处理的,一客一消毒,他们当然不会进来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套间,外面是会客区,里面是休息区,浴室和卫生间在门口入门处。丁一四处打量了一番,清一色的欧式古典风格,大气典雅,大型灯池,华丽的枝形吊灯,入厅口两根豪华的罗马柱,壁炉,深褐色的纯木质地板,深色的橡木家具,风景油画,弧形的落地的玻璃窗,轻柔的帘幔,尽显浪漫和优雅。就连里面的大床也是欧式的,宽大松软,气派。 丁一暗暗咂舌,小声说道:“市长,你回北京,住这么高级的地方,太……”她想说太腐败了,觉得这样说市长不公平,就临时改口,说“太奢华了!” 丁一哪里知道,以前,如果必须在北京过夜的话,江帆也是住在驻京办的宾馆大楼,但是,带着丁一显然是不能去驻京办住的,再有,说不定钟鸣义和那个雅娟就在那里,只是这话不能说给丁一听,他就走过去,拥住她,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腐败?告诉你,以前从来都没有过,这是第一次,完全是为了你。” “为我……”她还要说什么,嘴就被江帆堵住了。 “是的,为你。”江帆吻了她一会,抬起头,深情的注视着她。 丁一的脸红了,心突突的乱跳。 紧贴着她的江帆感到了她狂跳的心,他拍着她的后背,希望她能放松自己,就说道:“放松,那么紧张干什么?” 丁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看见了角落里一个展示柜,里面有各种饮料,下面一个抽屉是冷冻室,里面有雪糕。 她说:“能吃吗?” “当然能。”江帆说着,就给她拿了一根。 “你不吃吗?” “那都是小朋友吃的,我是大人。” 丁一看了他一眼,其实她也不是特别想吃,只是想应该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她来到玻璃窗前,才发现居高临下一揽众楼低的意境,她剥着雪糕包装,指着那条宽阔的川流不息的大街说:“这是什么大街?” 江帆来到窗前,揽过她,说道:“这是我们刚走过的大街,长安街。” 丁一扬起手,把雪糕递到他的嘴边,说道:“你咬第一口。” 江帆握住她的手,把雪糕送到她的嘴边,说道:“你给我咬。” 丁一笑了,说道,“我咬就到我嘴里了,你就吃不上了。” 118 为你有了第一次(二) 江帆说道:“你咬,我吃。”说着,就又将她拿雪糕的手往她嘴边送。 丁一的脸红了,她便轻轻咬下一小口雪糕,含住,不知如何是好。 江帆俯下身,凑到她的嘴边,说道:“给我。” 丁一只好把雪糕送到他的嘴里,江帆接过她舌尖上推过来的一点雪糕后,咽下,紧跟着就吮住了她的舌,淡淡的奶香味,就溢满两个人的口腔。 丁一用另一只手轻轻推开他,心跳的厉害,见他没有松开自己的意思,就在他的怀里转过身,让自己的背贴在他宽阔的胸上,长长出了一口气,又低头咬了一口雪糕。 江帆从后面抱住她,低下头,说道:“干嘛总是长出气?” 丁一咽下雪糕,小声说:“不知道。”说完,又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知道。”江帆说道。 “呵呵,你知道什么?”丁一的声音很小。 江帆就握住了她的手,把雪糕送到自己的嘴里,吭哧就咬了一大口,说道:“你怕我像吃雪糕那样吃了你。” 丁一尽管没有经过人事,但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她,此时也知道江帆这句话的意思,她的脸全红了,心儿跳的厉害,自打跟她进了这间屋子,她就觉得今天自己的小心脏特别的不安分,不听话,总是往上蹦着跳,迫使她不得不一次次的长出气,以缓解心脏的压力。 尽管江帆看不见她的脸,但是,从她那白里透红的耳朵、后脖颈,就不难看出,她的脸该有多红。 丁一的确是紧张极了,心一下一下的往上蹦,她连着深深呼吸了好几次,想再次举起雪糕往嘴里送的时候,手已经没了力气,因为,此时的后脖颈,正在被一个冰凉的唇轻轻掠过,拿着雪糕的手就无力的放了下来,一阵眩晕袭来,她赶紧闭上了眼睛…… 她连拒绝都不做,就没了力气。 江帆把她拿着雪糕的手举起,送到她的嘴边,她此时已经心乱如麻,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还是咬了一口雪糕,剩下的就被江帆吃掉了。 江帆继续举着她的手,慢慢来到纸篓旁,把这个小棍丢进了纸篓,他在她耳边说:“还吃吗?” 她摇摇头,手就放在他的手上,慢慢掰开了他的大手,哪知他就势扳过她的身子,让她与自己相对,抬起她的下巴。 丁一看了他一眼,又看见了他眼睛里的火焰,她赶紧低下头,但是下巴被他的大手托着,就闭上了眼睛,是啊,她怕这火焰把自己熔化。 她俏脸羞红,一双美眸紧闭着,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表露出芳心的悸动,柔软饱满的樱唇,娇俏玲珑的小瑶鼻,秀秀气气地生在她那美丽清纯、文静典雅的绝色娇靥上,再加上她那线条优美细滑的腮处曲线,吹弹可破的小红脸,如星丽眸,含羞紧闭,江帆知道她的紧张,就说道:“睁开眼,看着我。” 丁一更紧的闭着眼,摇摇头。 江帆笑了,低下头,亲吻着她紧闭的双眸,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同时使劲把她贴在自己的胸上,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刚吃完雪糕的嘴,凉凉的,很清爽,江帆没有很急切的吻她,而且轻轻的吻着。尽管是轻轻的吻,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从她凉凉的嘴唇处,传来了柔软的轻颤,这美妙触感激荡着江帆,热烈着彼此的呼吸。 江帆看见,她接杯的双手都在颤抖,就笑了,说道:“为什么这么紧张?” 听了他的话,丁一的脸红红的,低下了头,柔顺的短发挡住前额,挡住了他看向她的目光,是那样的娇柔清纯,丽靥羞红。 “哈哈哈。”江帆笑了起来,随后靠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这个人真是可恨,别人紧张的不行,他却看着好笑。想到这里,她娇嗔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江帆忽然前倾着身子,努力弯下腰,仰头看着她。 丁一发现他在看自己,就把头低的更低了,江帆又是一阵大笑,说道:“好了,好了,鞠躬就鞠躬呗,也犯不上鞠这么长时间吧,我不看你了,你抬起头吧,你这个姿势都快跟地面平行了。” 这时,江帆的呼机响了,他起身,从手包里掏出看了一眼,说道:“彭长宜,我给他回个电话。” 丁一直起身,点点头。 江帆掏出电话,在等待开机的过程中,他说道:“咱们中午跟他们吃饭,好吗?” 丁一又点点头。 江帆拨通了彭长宜的电话,说道:“长宜,你们到了?” “是,您现在有事吗?” “我目前有事,中午咱们聚吧,中午我把丁一带上。” “好的,中午再联系,我们这边来了四个人,如果……您没时间的话,我们下来再聚也行,老寇他,他心里没底。” 江帆明白彭长宜的意思,他是因为听到了丁一的名字,才犹豫了。他不想占用他和丁一的时间,他已经在电话里给自己做铺垫了,想到这里,他说道:“也好,回去再聚,老寇的事明天就会下文件了,让他注意在公众场合下说话的尺度,你最近也要注意,尤其是中午,少喝或者尽量别喝酒。” “好的,我记住了。” “你们都谁来了?”江帆问。 “老寇,司机和沈芳。” “哦,带我向弟妹问好,等你们搬进新房,我要去喝乔迁喜酒。” “没问题,那好,市长您先忙,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我们转转就回去了。” 彭长宜在电话里没有提到丁一,估计是不想让旁边的人知道他跟丁一在一起。 事情的确如江帆猜测的那样,本来今天来北京是寇京海他俩头天晚上就想好的,昨天的常委会刚结束,王家栋就给彭长宜打电话,叫他最近老实点,少出去聚众喝酒,小心撞在枪口上,并跟他说了焦太强的事,叫他引以为戒。 彭长宜一听把焦太强免了,就问谁上位,王家栋就告诉了他是寇京海,但是嘱咐他要他保密,尽管常委会结束后,很快就会有消息扩散出去,但是王家栋的原则从来都是这样,不想让别人知道消息是从他嘴里散布出去的,所以才嘱咐彭长宜,不要跟别人说,就连寇京海也不要说。 王家栋又特意让彭长宜通知黄金和姚斌几个人,这段尤其注意,注意自己的言行。 彭长宜放下部长的电话后,很快就有电话打了进来,首先就是寇京海,他是来跟彭长宜求证这个消息的,既然已经有人告诉了他,彭长宜再装不知道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就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跟他说了一遍,并且嘱咐他说:“你千万要小心行事,别得意忘形。” 119 要做一件古老的事(一) 寇京海说:“这话是不是王书记说的?说心里话,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确有些得意,但不是忘形。” 彭长宜说:“这是彭长宜说的,老兄,你不忘形就对了,听老弟的话,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继续保持你勤勉、敬业的工作作风。” “狗屁!我这个人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吗?”寇京海不以为然的说道。 彭长宜听了他这口气有些生气,说:“无论是狗屁还是驴屁,现在这个馅饼你总得接着对吧,既然接着,就好好接着,别得意忘形,也别假不指,总之,别让我瞧不起你。”说完,挂了电话。 刚放下电话,黄金就打来了进来,彭长宜就把王家栋让大家这段需要注意的事跟他说了,黄金笑了,黄金也知道了常委会的精神。打了几个电话后,寇京海又打来电话,再三说自己心里没底,感觉不真实,想跟他坐坐。 彭长宜笑了,知道他心里没底,就说:“刚说完狗屁,怎么,惦记上了?” 寇京海说:“老弟,我的确没底,就这样当上一把,我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要不咱把王书记约出来坐坐?” 彭长宜说:“你真是高兴的糊涂了,这会,王书记不会跟你坐,你老老实实回家喝粥,谁也不要约,谁的祝贺电话也不要应,一切还有变数,要小心谨慎,这也是王书记的意思。” “我明白,就是心里不踏实。” “反正你又不指这顶官帽子,有什么不踏实的?”彭长宜故意刺激他。 “我哪能不指,说不指那是骗人的,咱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升官吗?好了,你就别刺激我了,我现在正是当局者迷的时候,这个时候你醍醐灌顶一下,我会念你的好,别到时说我没给你机会。”寇京海耍起了无赖。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给你灌顶的忠告就是老老实实回家喝粥,今天和明天都别出来,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我知道,就是心里没底。”寇京海反复说道。 彭长宜理解,搁在谁头上,谁心里也会没底,想想当初江帆刚接任市长的时候,心里也是这样,有的时候,超出人们心理的预期或者是努力的结果,都会有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就耐着性子说道:“老兄,听老弟的话,这两天千万要安分,到手的鸭子要是因为你的不谨慎,让它飞了的话,我可是瞧不起你。再说,你干嘛非要感觉到真实了?你管他真实不真实哪。” 寇京海说:“现在一没文件,二没人跟我谈话,一切我都不知情,你说凭空我就听到这消息,我,我能不往心里去吗?许多人都打电话问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彭长宜笑了,说:“你就把刚才那话跟他们照说一遍。你老兄也知道,亢州原来可是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常委会研究决定的事,第二天还都改变了,何况你的第二天是星期天,一切都还不能确定,一定要镇静。” 寇京海说“我跟别人很镇静,也很会装,我把打电话祝贺我的人都骂回去了,可是我跟你装不了呀?晚上咱们坐会吧,王书记要是不出来,看看江市长有没有时间。 彭长宜扑哧笑了,说:“江市长王书记你都别想了,这么敏感的时候谁都不会跟你坐的,他们出于爱护你也不会跟你的坐的,你也不该跟他们坐。老兄,我建议你马上回家,在自个家好好忍着,哪儿都别去,听我的,回家,谁都不跟聚。就冲咱们钟书记任免干部这么随意,你也应该小心,说不定他留出一天时间故意考验你哪?能一句话任命了你,也还能一句话撤销对你的任命,我这样说你该明白吧?” 寇京海说道:“嗯,我懂了,谢谢你,也只有和你说这些话。”寇京海一看费了这么多话,也不能把彭长宜约出来,也就死心了。 撂下电话,彭长宜也推掉了两个应酬,回家,是最稳妥最安全的选择,这个时候最好什么聚会都不参加,什么人都不见,免得无事生非。 沈芳见他这么早就回来了,很是意外,说道:“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我什么都没准备哪?你不来个电话说声?” 这么多年了,彭长宜还是无法适应她这种带着疑问和责怪口气的说话方式,就说道:“我回自个的家,还用提前说什么,再说,你有什么好准备的?” “晚饭呀?” “晚饭有什么好准备的,什么时候让你弄七碟八碗的着,有粥有咸菜就行了。” 两人都是好心,可是这好心变成话语后,彼此听着都这么不舒服,好话也没好说。 沈芳这次首先投降,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转了话题说道:“梁晓慧前两天去北京家具城看家具和装修材料去着,我也想抽空看看去,心里有点数。” 彭长宜想了想,说:“行,我一会安排。” 沈芳没想到男人这么痛快的答应她,就高兴的跟女儿说:“娜娜,陪爸爸看电视,妈妈去做饭。” 彭长宜进来后冷着脸跟沈芳说了两句话,女儿以为爸爸和妈妈又要吵架,所以一直躲在里屋不敢出来,听见妈妈叫她,她才拿着小图书从里屋怯怯的出来。 彭长宜一看,赶紧向女儿伸出手,微笑着说:“来,让爸爸看看,是什么书?” 女儿回身,又从床上拿起一本,这才跑到了宝宝跟前,靠在爸爸的腿上,给爸爸看。 彭长宜起身,把女儿抱起,放在座位上,说道:“等着爸爸,我去换衣服,一会出来给你念故事。” 彭长宜到里屋,换了家居服,之所以这么痛快的答应沈芳明天去北京,是因为他也不想在家呆着,今晚和明天肯定整个亢州政界都会议论焦太强的事,就像部长说的那样,少聚众喝酒。与其挖空心思找拒绝的理由,不如明天陪老婆逛京城。想到这里,他就在里间的卧室给寇京海打了电话,寇京海果然在家里,他就笑笑说道:“明天借你的车用用,去北京。” 寇京海说:“你又不是没车,干嘛用我车?” 最近,彭长宜出门办私事几乎都不用自己的车了,但是他不能跟他说不喜欢司机老顾,只好说:“用你的车是给你机会,你明天也别在家里呆着了,跟我去北京吧,逛逛家居城。一会我看看市长在不。” 寇京海就说:“去北京的话我就要带司机。” 彭长宜知道他的司机是他家的亲戚,复员回就被寇京海按临时工招进了单位,负责给他开车。他说道:“带吧,你那手艺我还不放心呢。” 放下电话后,他给江帆办公室打电话没人接,就给林岩打了电话,林岩告诉他市长和王书记在陪樊书记。彭长宜又问市长明天干嘛?林岩说很可能回北京。” 所以,彭长宜就想陪樊书记肯定会宾馆早不了,就想明天早上再跟江帆联系。 这才有了早上在江帆临出门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这事。 早上打电话的时候江帆没说有丁一,那么刚才打电话时,江帆说有丁一,彭长宜就临时改变了主意。既然市长跟丁一在一起,他就没有理由打扰他们了。再说,有沈芳在,她嘴又碎,到时往外说出点什么不好,他也不希望丁一和沈芳见面。 收了电话,寇京海走过来,说道:“怎么,市长有事?” “是啊,有个同学中午跟他约好了,咱们跟他们在一起不方便,等回来后再说吧。” 沈芳正在看一款沙发,见他们走过来就说:“江市长有时间吗?” “没有,他中午约好了人。”彭长宜说道。 “是不是听说我来了他就不来了?”沈芳说道。 “他怕你什么?”彭长宜问道。 119 要做一件古老的事(二) “怕我数落你们,不让你们喝酒呗。”沈芳得意的说道。 彭长宜没说话,沈芳自我感觉很好。 沈芳指着一套沙发问彭长宜,“这个怎么样?” 还没等彭长宜说话哪,寇京海就说:“不好,因为你们家将来的客厅是两间房,沙发必须选择样式大方气派的,这个太小巧,放在女儿的房间合适。” 彭长宜没参与意见,他转到了别处,他对逛家居城本来就没有什么兴趣,因为房子还没有盖完,现在就看家具实在不得要领,他纯粹就是出来躲酒躲聚会的,刚才又得知丁一会和江帆见面,他的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什么味都有。 尽管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江帆对丁一的感情,并因此封存了自己对丁一的向往,甚至还暗示丁一江帆喜欢她,但是一旦他们真的走到了一起,他的心里还是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这时,有服务员走到他身边,说道:“先生看上哪款了,我帮你参谋,房间有多大,是楼房还是平房……”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彭长宜哪有心思看沙发,就指指后面的沈芳说:“当家作主的是她,你一会给她介绍。”说完,又向前走去。 彭长宜始终认为自己是爱丁一的,但是他是个极其讲究原则的人,他知道江帆也喜欢丁一,甚至江帆将来有可能给丁一婚姻,但这些自己目前给不了丁一,所以才疏远了丁一的感情,他知道自己不是品行高洁的君子,但是丁一他不敢亵渎,一是他爱她,二是江帆爱她,后者是他最大的心理障碍,他无法逾越这个障碍。 尽管他把事情想得很明白,但是,但是心里还是难受,无法言说的难受…… 宾馆里,江帆挂了彭长宜的电话后,跟丁一说:“好了,他们不来了,没人打扰咱们了?” 丁一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 江帆又说:“他们来的人多,就不跟咱们汇合了,他们转转就回去了。” 丁一想了想点点头。 江帆活动了一下双臂,这才看了看室内的摆设,他看见了角柜上摆着一个古典的留声机,就挑了一张黑胶密纹的大唱片放了进去,将唱针轻轻压在第一首的位置上,立刻,抒情、优美的旋律从唱针下逸出。 这是一首英文歌曲,是一首他非常喜欢的友谊地久天长,曾经被多个国家改编,但是那终究不变的旋律却不曾改变过。这首歌还被影片魂断蓝桥作为主题曲,广泛流传在世界乐坛。 江帆背靠在角柜上,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双腿也交叉站着,右脚踝在上,随意而潇洒。看着规规矩矩坐在宽大的布艺沙发上的丁一,那个女孩寄托了他所有的美妙和幻想,听着这具有浓郁苏格兰情调的民歌,抒情的旋律,深情的演唱,他感到自己有些不能自制,那优美的旋律,模糊了他一切行为准则,除了和她合二为一外,他不知道自己眼下是否还有别的选择,他情不自禁的走向丁一,走向他的小鹿…… 丁一看见他深情的注视着自己,她赶忙躲开他的目光,但是很快,江帆就朝她走来,向她伸出双臂,说道:“来吧” 这首歌也是丁一特别喜欢的,因为喜爱魂断蓝桥这部电影,进而知道了这首老歌。魂断蓝桥里许多经典台词她都能大段大段的背诵,听见这熟悉的旋律,她也很激动,放下手里的水杯,就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市长的大手里,被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他们来到屋子的正中央,江帆把她的双臂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双手搂住了她的腰,他们慢慢跳了起来。 她感到市长的个子太高,她双手抱着他的脖子有些费劲,就放了下来,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放在了他背后,但是她搂不过来他,他强健的身体远远超出她的臂围。 他们紧紧的贴在了一起,他感到了来自她宽松的针织衫下的坚挺和柔软。他紧紧地把它们贴向自己,感觉美妙极了。 他低头吻了她,出乎意料,她居然回吻他,哦,他一阵心跳,激动的给了她一个长长的吻,无限温柔的吻,如一江春水般绵长而温存。 他放弃了假装跳舞,左手在她背后腰际,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颈面颊的头发。在浪漫的古典老歌的旋律中,蛰伏在江帆体内的古老的原始的渴望正汹涌澎湃的冲击着他最后的理智,他腾出一只手,带着试探、饱含欣赏的将她的一只娇小握在手中,就像握住了自己最亲爱的东西…… 丁一轻“哦”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头就扎在了他的怀里。 一股久违了的激情再次涌来,江帆难以把持自己了,感觉周身的血液聚集到一个地方后,紧接着就有一种肿胀的感觉,他已多次饱受这种折磨了,这种滋味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他现在不想压抑自己了,双臂一用力,就将丁一抱了起来。 丁一继续扎在他的怀里,不敢抬头看他。 轻轻的,将她放在松软的大床上,慢慢的让她向后倒去,带着一颗跳动不已的心,江帆坐在床的边缘,看着躺在床上的她,伸出手,无限深情的抚摸着她娇俏的羞红的小脸和一头柔顺的秀发,就像抚摸着自己一件珍贵宝物。 丁一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睁开了漆黑清澈的大眼睛,柔软饱满的红唇,娇俏玲珑的小鼻,秀秀气气地生在她那美丽清纯、文静典雅的绝色娇靥上,再加上她那线条柔美的腮和吹弹可破的肌肤,在江帆的眼里,丁一简直就是一件绝世珍宝。 他俯下身,亲了一下她的红唇,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一件事,一件不得不做的事,一件很古老的事情,我要你同意。” 丁一的脸更加红了,她岂能不知道他的话的含义,心剧烈的跳着,胸脯急剧的起伏着。 江帆又问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嗯……”她嘤声说道。 120 绽放(一) 从坦陈在他的目光下的那一刻起,丁一的头脑除了惊心动魄,就是一片空白,虽然紧闭着双眼,可眼前却是一片变幻不定的五颜六色,仿佛只有双手死死搂着他,才有安全感,才不至于迷失在那五彩的世界里…… 丁一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可以挣扎了,就连气息都变得羸弱起来,气若游丝,尽管在迷离中,知道那只手的企图,但是她已抬不起手去制止他,任凭他温热的大掌抚摸自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完全软在他的爱抚之下了。 “宝贝,我想要你,想得都疼了……”此时,他一定要得到她,他无法再等下去了,他感觉他到了就要崩溃的边缘,再忍下去,他就会生生憋死了。 她微微的点点头。 这个微小的几乎不易察觉的动作,被江帆捕捉到了,就像勇士得到了进攻的命令,他一阵激动,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了,随着一个沉重的动作,一股撕裂般地巨痛袭来,像是一条紧绷的弦突然被扯断一般,丁一惊恐的尖叫一声,小手死死拧住了身侧地床单,脑袋一扬,正好顺顺当当的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首古老的乐曲还在响着,在变换着各种器乐演奏着那支古老的苏格兰民歌,婉转、缠绵、抒缓的旋律,催动着丁一内心深处的无限激情,加上江帆深情的吻,使她渐渐放松了下来,她的眼里流出激动的泪水…… 江帆也很激动,他充满无限爱怜的吻着她,在占有她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就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柔情蜜意,弥漫了他整个心灵,身下这个女孩子,他江帆一生要定了! 终于向爱慕已久的女孩释放了自己,望着瘫软下去的小鹿,内心涌起无比的柔情和自豪…… 当江帆把她送到北广校门口时,他习惯性的摸了一下她的头,又将额前的头发背到她的耳后,说道:“洗澡的时候最好淋浴,不干净的浴池不要进去,你现在有伤。” 丁一的红了脸,赶紧推开门钻了出去,江帆哈哈大笑,心情从来都没这么爽朗过,感觉早晨的日出都是为了配合自己的心情出来的。 丁一红着脸,跑进了大门口,等到她认为可以转身的时候,发现他的车还没有走,他在目送着自己,回头,冲他招招手,便拐进了右侧的甬道。过了一会,她又走回来,往大门口他停车的地方看了一眼,他的车就不见了。 回到宿舍,居然一个人都没回来,其他两个人每次都是周一头上课赶回来,那么雅娟呢?她都两夜不回来了。 江帆由于要赶回去上班,所以他们早早就起床了,丁一看了看离上课时间还有段距离,就躺在了床上,身子跟散架子似的的疼,想起昨天他们的疯狂,她的脸不由的又红了,赶紧翻身趴在了床上,把脸埋入双臂中,她不敢想昨天的事了,更不敢想一些细节。想着就这样把自己交了出去,似乎有些不理智,但是她并不后悔,她知道市长是个好人,是不会辜负她的,上次他就说,他要处理一些事情,尽管会有些困难,但是他有信心处理好。对于这个问题,她没有细问,因为她感觉她应该信任他。 迷迷糊糊中,她就睡着了,直到雅娟从外面进来,她才醒过来。 雅娟凑到她的床前,仔细打量她后说道:“老实交代,昨晚干嘛去了?” 她扭过脸,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脸红了,就说道:“没干嘛?” “没干嘛?那么干嘛早上还睡?”雅娟看着她说:“不对,脸红了,肯定你干嘛去了。” 丁一知道她在诈自己,就反问说:“你两夜没回,干嘛去了?” 雅娟看着她,说:“先别说我,先说你。” “我怎么了?” 雅娟围着丁一走了一圈,说道:“我感觉你不对劲儿。” 丁一故作镇静的说道:“分明是你不对劲儿,怎么到成我不对劲儿了?” “我检查一下就知道了。”说着,就向丁一走去。 丁一慌了,不知她要干嘛。 雅娟笑了,她一下扒开了丁一圆领针织衫的领口,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就失望的说:“看来,你的确什么都没干。” 丁一扭回头,不解的说道:“你找什么?” “呵呵,我在找罪证?” “找什么罪证?”丁一有些心虚。 “寻找浪漫的的罪证。” 丁一摸了摸脖子,不解的看着她。 “看来你太单纯了,单纯的连朋友都没谈过。” 丁一不敢看她那两只漂亮的大眼睛,就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谈过朋友?” “呵呵,谈过朋友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我在找什么。” 她坐了起来,下身传来的不适,驳斥了雅娟的话,她皱皱眉说道:“雅娟姐,究竟是什么意思?” “告你说,如果你有男朋友,两人在亲热的时候,就会……这样,”她做了一个亲吻的姿势,“男人比较馋,他情急中就会不管不顾,会在你的脖子上、胸上留下吻痕的。”雅娟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丁一还是不太明白,说道:“吻痕能看见?” 雅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下的那个地方,就说道:“回头让你男朋友吻你一回就知道了。” 丁一突然站起来,冷不丁走到雅娟面前,调皮的拉下她的衣领,天哪,果然有好几个红印。这些红印的颜色深浅不一,看来不是同一时间吻的。她不由的惊呼:“你这里有!” 雅娟笑着就躲开了,说道:“你个死丫头,刚教会你,就在我身上试验。”说完,就追逐着她要打她。 丁一赶快滚到了床上,雅娟开开门,便对着门上的玻璃照着自己。 丁一贴着墙,坐在床上,看着雅娟,哧哧的笑了。她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脖子。她很庆幸江帆没在她的脖子上留下红印,心想雅娟的男朋友不好,夏天女孩子穿的本来就少,不该这样大劲的亲她,要是露出来被人看见,多难为情啊!由此她感到,江帆是真心爱她,也是很珍惜她的。 雅娟看着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就说道:“别美,你也会有那么一天的。” 丁一又笑了,她说道:“雅娟姐,我看你该老实说说,除去这个……”她指着自己的脖子说道:“那么还做了什么?” 雅娟白了她一眼,说道:“干嘛,是好奇还是取经。” “好奇。” 雅娟走到床边,躺在丁一的腿上,说道:“小丁,雅娟姐跟他做什么都不过分,我们好了都好几年了。” “嗯,我懂。”丁一摸着她那一头漂亮的卷发说道:“这么说,你昨晚没去朋友家,是跟他在一起。” 雅娟“嗯”了一声。 “你们……该结婚了吧?”话说出后,丁一忽然想起了她跟市长的猜测,心里一惊,感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他说还不是时候。”雅娟幽幽的说道。 “哦——” “我现在也不逼他了,给他时间,反正我现在岁数也不大,等得起。” “你,爱他吗?” 雅娟说道:“你真弱智,如果我不爱,能等他好几年吗?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我投入了全部身心的男人,在他之前,我也谈过几个,但是他们都不能记起我的爱情,也不能点燃我的激情,可他不一样,我爱他,爱的心都疼,爱的死的心都有。” 丁一感到自己腿上有了湿凉,雅娟肯定流泪了。她知道雅娟是死心塌地的爱上了那个男人,就说:“只要爱过就行了,别想那么多了。” 120 绽放(二) 雅娟说:“我也那么想,但是有时候也说服不了自己,有时候就想离开他,真离开了又想的不行,丁一,你还没真正爱过,你不知道其实爱是一种很折磨人的东西,在我看来,爱对人的折磨,远远胜过她的美好,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话的含义了,有的时候用身心俱焚来形容毫不为过。” 丁一拍着她的肩膀,尽管雅娟背对着她,她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她明白此时她一定的泪流满面,因为感觉自己小腿越来越潮湿了。 也可能,此时的丁一无法理解雅娟的内心感受,也许,她目前被那满满的幸福包裹着,还体味不到她所说的“爱的折磨远远胜过美好”的感觉,更体会不到“身心俱焚”对人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她感到的,是江帆对他无尽的温存和爱恋。可是,当她真正知道什么是爱的折磨和身心俱焚之后,她的心早已是沧海桑田…… 雅娟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坐了起来,说道:“小丁,别笑话我。” 丁一伸出手,替她拢拢头发,她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动作很像江帆,心就跳了一下,说道:“雅娟姐,别想那么多,只要真心爱着就够了。” 雅娟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只要彼此真心相爱,哪怕没有婚姻也满足了,但是,时间久了,我发现,我还想要更多,可是有些东西,可能是他无法给我的,也许是自己贪心吧。” 丁一更加明白,雅娟是为什么而痛苦了,她爱的那个人,可能除去一样东西不能给她外,其余什么都能给吧。丁一不敢往下问,她怕问出所以然来,也怕一个严峻的事实,她甩甩头,说道:“雅娟姐,他,爱你吗?” “这一点我从没怀疑过他。”雅娟说道。 “那他会给你想要的。” “我也这么想。只是,有许多问题,是爱解决不了。”雅娟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忧郁和痛苦。 “我,不明白。”丁一的确困惑了。 雅娟笑了一下,笑的很苦涩,说道:“小丁,记住姐的话,千万不要招惹已婚男人,你懂吗?” 丁一的心跳了起来,雅娟的话就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上,她忽然想起哥哥对自己的担心,半天她才点点头,艰难的说道:“我……懂。” “好了,跟你说会话我心里痛快了好多,小丁,谢谢你,谢谢你听了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给姐保密,好吗?”雅娟握着她的手说道。 “好。”丁一点点头说。 雅娟跳下床,说道:“我去洗洗脸,呆会咱们去上课。” 她似乎轻松了,丁一却平添了一层心事,她不知自己是否会成为第二个雅娟,更不知道江帆会怎么解决他自己的问题,直到收到了江帆的短信,她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江帆在头上班前,赶回了单位,小许早就等在门口,见他回来了,赶快迎上去,伸手接过车钥匙,他要去洗车加油。 江帆来到办公室,坐下,拿起电话,给丁一打去传呼:已到单位,放心,帆。放下电话后,就见林岩站在旁边,他一愣,说道:“有事吗?” 林岩笑了,他似乎猜测了刚才市长的传呼是打给谁的了,心里暗暗高兴,脸上就有了笑意,作为秘书,和领导相处久了,就有一种息息相关的关系,高兴着领导的高兴,幸福着领导的幸福,忧愁着领导的忧愁。他当然希望市长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开心快乐,前一段见市长痛苦,失眠,不开心,他做事也十分小心翼翼。市长很少在北京住宿,他最近连续在北京过夜,估计和丁一有了进展。想到这里,他说道:“张市长一大早就来了,问您回来了吗?” 江帆想起他头回北京的早上,张怀给自己打电话的事,就“哦”了一声,说道:“他有什么事吗?” “我估计是跟您发牢骚,寻求盟友吧?” 江帆嘴角挤出一丝笑,然后说道:“今天咱们有事吗?” 林岩翻着笔记本说道:“今天您应该跟雷总联系一下,跟他定什么时候去北京。” “明天吧。” “不行,明天是全市大会。” “嗯?” “整顿作风,提高效能动员大会。” “哦。”江帆这才想起来,这是周五常委会定下的。他说:“你就今天跟雷总联系吧。” 林岩心说,市长刚从北京回来,是不是太累了,就说道:“今天联系恐怕也去不了,我让他定时间吧。”林岩说着刚要朝外走,江帆又说道: “钟书记回来了吗?” 林岩说:“没有。”说着,看看表,“估计也差不多了,他从来都不迟到。” 江帆走进里屋,对着墙上的镜子看了看自己,不由的笑了,他摸了摸下巴,才发现自己没刮胡子,就坐在办公桌前,拿出剃须刀,开始刮胡子。边刮边看表,心想,她快上课了,估计不会给自己回话了,于是,他就拿起了内线电话,要了张怀的办公室,说道:“张市长,你找我?好的。” 张怀这两天可是一脑门子的官司,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钟鸣义就随意的这么一转,他就损失了两员大将,真是可恶,他可比任何人都狠。事情发生后的当天晚上,焦太强和苏凡就都找到了他的家,大骂钟鸣义不是东西,张怀知道他们是来寻求保护的。 听了他俩的诉说后,张怀不阴不阳的说道:“出了问题知道找我来了,早会干嘛着?你们那精巧伶俐劲头都用在哪儿去了?谁都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而且人家在会上也说了,要到下边去转转,怎么你们就觉得无所谓?非得撞到枪口上不可?” 苏凡明白,张怀这话主要是冲他说的,上次选举一事,尽管后来张怀自己也转了向,舍命的为江帆拉车,但是对苏凡突然住院还是心存疑虑,为此,在选举结束的当天晚上,送走代表后,他就赶到了医院,但是他没有直接去慰问苏凡,而是找到了主治医生,得知苏凡的确是突犯肠胃炎住院的,这才心安一些。但是后来苏凡明显的跟他接触少了,这让他心里很不爽,他知道是苏乾在背后撤火了,心里暗骂苏氏兄弟是墙头草,见风使舵。但是他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也没见苏氏兄弟跟江帆走的有多近,甚至都没看到他们来往过。这次选举风波过后,的确让张怀受到了影响,那些平日里走的近的人,也跟他渐行渐远了,所以,他很是郁闷,眼见樊文良调走了,他的心里刚刚放晴一些,新来的钟鸣义居然闹了这么一出。 要说钟鸣义是针对他的势力开刀可能会有些偏颇,因为他下车伊始,可能还没弄清谁是谁的人吧,再说,他张怀也跟钟鸣义也没什么任何冲突,他也威胁不到钟鸣义什么。人,你不得不承认,要是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本来在亢州权力场中,他张怀的权力份额越来越少,大部分都让王家栋和范卫东瓜分走了,这次倒好,两员大将折戟!作为他是倒霉,作为焦太强和苏凡,更是倒霉。 张怀很生气,尤其是对焦太强,说:“你胆子可真是够大的了,敢在白天上班时间打牌,他当众说了,让你到组织部报道,你让我有什么脾气?他下去干嘛去了?就是下去抓典型去了,不是给基层解决实际问题去了,新来乍到,不抓一两个典型开刀,怎么能快速树立起威信?你们傻呀?” 冲着他俩一顿臭熊,事情该管还得管。作为分管一方的行政领导,还是要维护自己的人自己的势力的。于是在第二天早上上班后,他老早就到了单位,因为钟鸣义在单位住,他就直接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他也不知道新书记的脾气秉性,只能硬着头皮试探了一下,说道:“钟书记,我来哪,有个事想跟您说下,您看白马乡那个乡长苏凡,那天的确是家里有事,他的哥哥是苏乾,现在是政协办公室主任,他们的母亲常年有病,那天下午他是接到电话后突然回家看母亲的。”张怀没敢先说焦太强,因为焦太强的错误比较严重,众目昭昭,这才把错误最轻的苏凡先提出来,看情况再说焦太强。 哪知,钟鸣义听完张怀的话后,坐在桌子后面,神情严肃的说道:“张怀同志,你是再给苏凡说情来了吗?” 121 人心惶恐(一) 张怀一听,他都称呼自己“张怀同志”了,而且口气居高临下,就知道自己这趟是白来了,樊文良还是锦安市委副书记呢,也从来没听见他这样跟属下说过话。因为从这个称呼中和他的神情口气中,就不难判断他要公事公办,并准备跟自己打官腔了。 果然,叫完“张怀同志”后,钟鸣义说道: “如果你是来为这两位同志说情的,就免开尊口,别说我不给面子,这两个干部必须处理!绝不能含糊!我原先一直认为,亢州的干部是最具战斗力的,整体素质是最高的,可是结果怎么样,我就转了两个地方,让我看到了什么?当然,也看到了像寇京海这样勤勉敬业的好干部。” 作为钟鸣义,他也不想下车就处理干部,但是既然发现问题了如果不处理的话,对自己树立威望是不利的,像处理干部这样的戏法只能开始玩,以后一旦跟他们有了某种联系后,就玩不了,时间一长,也玩不动了。所以他坚定信心和决心,谁说情也不行。 张怀的脸色铁青,满腹的不高兴就写在了脸上,苏凡都不行,焦太强连说都别说了。但是,他还是要做最后的努力,就说道:“有必要把他们一棍子打死吗?” 钟鸣义看了一眼张怀,说道:“不能这么理解问题,我新来乍到,跟谁都没怨没仇,对事不对人。你想想,如果我们的干部都像他们似的,工作不认真,缺乏事业心和责任心,缺乏大局意识、责任意识、忧患意识,不能时刻把群众的安危冷暖放在心上,整天不思进取,麻木不仁,不作为不干事,如果任其这种风气继续下去的话,何谈我们的事业?何谈为人民服务?天天上班麻将桌一支,试想,这该是多么严重的后果。如果带不好这支队伍,一味纵容他们,我们就是对党对人民最大的犯罪!” 张怀已经好多年听不到这么慷慨激昂的陈词滥调了,他在心里那个骂呀,心说你才来多长时间呀,我们以前也没对党对人民犯罪,亢州各项工作干的也不错呀?而且一直都是你南岭仰望的榜样。但他嘴上却说:“这些大道理你说的没错,这两个同志也活该,我今天来的确有给他们说情的意思,也有提醒你这么做注意后果的意思。” “张怀同志,你在威胁我吗?”钟鸣义严肃的说道。 “钟书记,你别给我扣帽子,我也是为了工作,也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才跟你说的这些话,怎么做你看着办。”说完,出来了。 回了自己办公室之后,张怀余怒未消,心说你钟鸣义算什么东西啊?来亢州才几天呀?立足未稳,就敢这么大动作处理两个正科级干部,对班子成员这么不尊重,一点面子都不给,樊文良也没这么干过啊?你以为亢州是你们家呀?哼! 他抓起电话,想给江帆打一个,想去他办公室磨叨磨叨这事,但是,想想又放下了,毕竟,经历选举这件事后,他和江帆彻底站在了对立的面上。看到他倒霉,江帆说不定怎么乐呢?他就没打这个电话。没打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他对钟鸣义还抱有侥幸心理,认为他不会这么绝情,钟鸣义可以不顾及焦太强,可以不顾及苏凡,但是不应该不顾及他这个常务副市长吧? 哪知,在常委会上,钟鸣义丝毫没有顾及到他这个常务副市长,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其他常委当然不能表示反对,因为涉及不到他们的利益,涉及到的只有他张怀的利益。 但是有一点,是张怀始料不及的,他没想到焦太强居然去行贿新的市委书记!他的肺都快气炸了,这不是在给他自己凑材料吗?他怎么就不明白,钟鸣义眼下要的不是钱,而是权威!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再说了,人家对你焦太强一点都不了解,谁知道你是什么居心?别说是两万了,就是再摞上两万他也不敢要啊! 这个钟鸣义下手也太黑了,一点都不留情。由此他看出钟鸣义的冷血,就决定向江帆靠拢,跟江帆联盟是在开完常委会后的第二天早晨想明白的事。因为头天晚上他喝多了,据说当时在酒场上他口出不逊,但是他记不起都说了什么,反正没好听的。所以他早上给江帆打电话,决定摒弃前嫌,跟江帆联盟,从而对抗钟鸣义。 他知道,这个时候跟江帆合作,江帆应该不会拒绝,因为这个书记太强势,想必江帆也会有危机意识,所以说,合作的最好的办法。通过观察,他认为江帆这个干部尽管年轻,但是行事很老道,就拿他跟樊文良合作这一年多的时间可以看出,他是非常有水平的人。 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听出江帆回来了,但没有立刻过来,他要给江帆时间,因为林岩肯定要告诉他自己找过江帆,加上那天草上给他打电话,如果江帆不愿意结盟,就会找借口打发了自己,因为跟江帆汇报工作这种事,在张怀身上很少发生。他江帆应该知道自己的意图。 令他欣慰的是,江帆主动给他打电话过来,这就表明了江帆一部分立场。他江帆也不傻,知道眼下只有结盟,才是对付钟鸣义最好的办法,最起码不要互相残杀。 张怀进来后,江帆说话也不客气,就说道:“怎么了张市长,一脑门子官司,是为焦太强和苏凡吧?” 张怀很高兴江帆没跟自己玩太极拳,而是直奔主题,这让张怀很高兴,说明他也愿意结盟。 张怀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说道:“哎,气死我了,你说有这么办的吗?我提前还找过他,那个官腔打的,我从来都没见过。” “呵呵,别生气了,都过去了,再气也不顶事。”江帆劝说道。 “江市长,”张怀说道:“你没觉着他这个整顿机关干部工作作风,提高效能的活动有点目的不纯吗?” “哦?”江帆故意做出不解的神情说道,“怎么个不纯法?” “往大了说,他这是摆花架子,搞形式主义,往小了说,他这是在树立个人威信,清除异己的手段。”张怀气氛的说道。 “呵呵,老张,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江帆笑笑说:“我也认真想过,感觉钟书记搞这么一次干部作风整顿工作还是很应该,也是很英明的决定。干部工作作风的重要性你我都是很清楚的。特别是对那些平常工作作风散漫,不拿工作纪律当回事的同志,加强教育,要引起他们的充分重视,彻底改掉他们工作中存在的坏习惯,坏毛病,还是很有积极意义的。” 张怀对江帆的话似懂非懂,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江帆又笑笑说道:“钟书记很重视这次整顿活动,并且他提前请示过锦安市委,也是经过上级认可了的。所以,咱们政府部门应该全力配合市委搞好这次整顿工作。我想了一下,这一次整顿绝对不能走过场,学习阶段一定要有学习笔记,自查阶段要写出自查报告,这样才能确保对这一次的整顿活动有充分的认识和重视,不然的话,在抽查整改阶段这些同志可能就会很被动,很难过关了。回头我让曹南发个简报,特别要求和布置一下。” 听江帆的口气不像在唱高调,也不是糊弄他,江帆特意指出,钟鸣义搞的这次活动,是经过锦安市委同意的,还特别强调要让同志们充分重视,尤其是在抽查阶段不能被动,不然很难过关,这些,都是对自己的暗示。 江帆明白,钟鸣义下车伊始就大开杀戒,而且又要搞整顿机关工作作风活动,说的是为了提高工作效能,其实就是尽快把权力抓到手,借助整顿让大家都快速向他靠拢,从而完成亢州权力的快速转移,清除政敌,达到全面掌控政局的最终目的。现在江帆已经发现钟鸣义是一个很强势、很爱玩心机,但有些假大空的人,对付这样的人他并不擅长,他需要跟张怀联盟,利用大家的力量来防御钟鸣义。所以也就提醒张怀,这次整顿是上级市委同意了的,不能掉以轻心。 121 人心惶恐(二) 张怀马上就明白了江帆的意思,他笑了笑说:“江市长,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说的真是太对了,我一定提醒下面的同志,要按照您的要求去做,确保整顿活动能够收到最好的效果。” 江帆看张怀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笑了笑说:“实际上这也不算是我的要求了,这是钟书记想要达到的效果,我们一定要尽力做好它,确保钟书记这次整顿成功。” 张怀呵呵笑了起来,说:“是啊,钟书记的这份苦心一定不会白费的。” 江帆忽然张怀有些苍老,两鬓的白发没有及时染,已经露出一公分的白头发了,可能是被苏凡和焦太强这事折磨的吧,就说道:“听我劝,焦太强和苏凡的事别往心里去了,怎么也那样了,要怪还是怪他们自己不争气,尤其是那个焦太强,敢行贿市委书记,如果钟书记想要大做文章的话,那是极其容易的。” 张怀一愣,他立刻明白了江帆的意思,额上就有汗冒了出来,屁股就坐不住了,腾的站起身,说道:“这个混蛋,钱多的没地方花了,干这等蠢事。江市长,改天老兄请你,我还有事,以后我们交流的时间还长着呢。”说着,就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江帆忽然有些好笑,官场,真是变幻莫测,前些日子跟张怀还是剑拔弩张,现在居然为了某种目的站在一个阵营里了?尽管是暂时结盟,但是无论怎样,这对江帆不是坏事,政场上,总比处处树敌好吧。 江帆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腰部,他感到身体有些乏,昨天体力严重透支了,想起她问他,是不是以后每个礼拜天都来北京,他就不由的笑了。 这时,高铁燕推门进来。这是高铁燕的习惯,她来自己的办公室,从来都不敲门,好像她有这个特权似的。高铁燕见他自己在笑,就说道:“自己一人在办公室偷着乐,肯定有好事。” 江帆说:“把坏事剔除掉了,剩下的就都是好事了。” 高铁燕说道:“这话怎么听着耳熟?” 江帆笑了,“当然耳熟,这是樊书记经常说的一句话。” “哈哈哈,我说的哪,听着耳熟。” 江帆说:“这樊书记才走几天,您就听不出他的话了?” “嗨,谁像你们天天咬文嚼字的,我是大老粗。” 江帆其实是想招她说说对新书记的印象,谁知她没有会意,自己也就不在往这个方向引了,就说:“您有什么指示?” “你就寒碜大姐吧,我哪敢指示市长啊?”尽管高铁燕这么说,但是她很高兴江帆这么说,就说道:“有件事跟你汇报一下,省里要召开一次文物保护工作会议,要求旅游文物局和主管领导参加。” “那您就去呗,什么时候?” “下周。”高铁燕说:“还有,锦安要组织一次改善办学条件现场经验交流会议,咱们这里是参观重点。另外,电视台要做一个十来分钟的宣传片,检查的时候播放。锦安的意思想在咱们这里召开现场会。” 江帆想了想说道:“改善办学条件咱们去年和今年都没少投资。” 高铁燕说:“谁都不说自己投钱少。” 江帆笑了,“咱们这是实打实的。” “那倒是。电视台的专题片这个礼拜就要开拍,脚本我看了,还不错,你在看看,最好把把关。” 江帆一看字迹很熟悉,就说道:“是温局亲自写的?” “是啊,现在市里的脚步据说都是他亲自写,教育局提前拿了个初稿。” “他亲自写?” “是啊,他不写谁写,小丁他送走学习去了,李立伏不下心,哎——”说起丁一,高铁燕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一点委屈受不得,就拿小丁来说,谁也没怎么着她,说什么都不干了。同样是秘书,人家李立出去就是副局长,她哪?说真的,现在说起这事我脸上都无光。最可气的是温庆轩,得便宜卖乖,说幸亏我们没有重用小丁。” 江帆没言语,其实在丁一去电视台这件事上自己也有些愧疚,说真的,她也没想到丁一性格里还有倔强的一面,发现他对她冷淡后,居然跳槽不在政府干了,直到走的那一刻,都没跟他说。想到这里就说道:“呵呵,那是,谁让她是您的秘书?” “她是我的秘书不错,天天不是也给你们使着吗?给你们收拾屋子,打水,煮方便面,你还是市长呢,怎么也没安排了她?” 江帆语塞了,本来他就觉得丁一这样出去有些委屈,高铁燕这么一说,他就更内疚了,就说道:“不怪我们,要怪就怪这个温庆轩太会挖人,都挖到市长的墙角了。” “谁也不怪,她自己愿意这样别人也没办法。”高铁燕显然对丁一非常不满。从来都是她辞退秘书,这次居然被秘书辞退,心里想必也是很窝火的。就换了话题,说道:“你还是看看脚本吧。” 江帆说道:“温局是有名的一支笔,你又看了,我就不看了。” 高铁燕说:“人家温庆轩再三强调,让江市长审审,你就看看吧,毕竟对这块工作咱们熟悉,他不熟悉。” 江帆心想,市长管那么细做什么,但是不看好像又对温庆轩不尊重,就说:“如果不着急就先放这。” 高铁燕说:“怎不急,这周就要拍,温庆轩说还要剪辑制作,这个片子在锦安检查之前就得做好,你还是抓紧看吧。” 江帆说:“你看了吗?” “看了。” “那我就不看了,有大姐把关,没问题。”说着,就把脚本递给高铁燕。 高铁燕说:“不看就不看吧,我看他给你安排了一段同期声,另外也给你安排了好几个镜头,你得配合拍了。” 江帆说:“同期声我不出,要出的话让钟书记讲,下基层学校的镜头尽量安排钟书记出,他们什么时候拍让跟办公室协调。” 高铁燕看着江帆说:“钟书记刚来,他根本就没参与这事,他出境哪合适呀?再说这个脚本上安排的是你呀?” 江帆笑了,说道:“合适,他是书记,温局考虑欠缺,咱们不能不讲政治,就让他出吧。” 高铁燕又看了他一眼,半天才说:“你这话似乎有牢骚啊?” 江帆笑了,说:“大姐啊,您就别给我戴帽子了。” 高铁燕咧着嘴笑了,说道:“唉,这几天下乡,从上到下,感觉都怪怪的,全是这个腔调啊?这样搞下去怎么是个好啊!” 122 给树让道(一) 江帆笑笑,没有说什么。 高铁燕又说道:“你不出镜我把本子给温庆轩,让他自己去找钟书记,我不给他找。真烦他动不动就上纲上线,我感觉我就够马列的了,他比我还甚。” 江帆看得的出来,高铁燕似乎对这个新书记也不太感冒,就说:“如果钟书记也不出的话,你就出吧,这块是你分管,你出也是正当防卫。” 高铁燕接过脚本,说:“你就玩心眼吧!”说完,大眼睛瞄了他一眼,还撇了下嘴。 江帆笑了,说:“我哪会玩什么心眼啊,你就冤枉小弟吧。” 高铁燕也笑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就说:“哎,领导一个不出也不合适呀?”说着,拿起稿子就走了。 高铁燕刚走,林岩就进来了,他说黄金在等他,江帆就点点头,示意让他进来。 黄金夹着包就进来了,江帆站起来跟他打招呼,他却回身,把手里的半截烟扔在门口的痰盂里,这才急忙走到市长跟前,跟他握手。 黄金坐下后,“从包里掏出了一封信,交到江帆手上,说:“这是北城一位老居民写的,让我千万转交市长。” “哦?”江帆接过没有封口的信。 黄金说,“周六送到建委的,这次广场拆迁,涉及到了他家,他说坚决拥护政府建广场,他本人对拆迁补偿也没有任何意见,就是听说要把他院子里的古树伐掉,他坚决不答应,声称如果不把这棵树保存下来,就誓死不搬迁。” 江帆看了信,大致内容跟黄金叙述的一样,江帆说:“现在拆迁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快了,这户拖到最后了,他要求修改设计。”黄金说道。 江帆看了看手表,说道:“走,咱们去他家看看。” 黄金说:“先别急着走,咱们先想想对策?” “什么对策?” “他要是以古树相要挟,为的是增加补偿款呢?” 江帆说道:“那也得看看是不是古树,林秘书,叫上文保所的人,咱们去看看。” 黄金没再说什么,就跟着江帆出来了。 等他们来到这户人家院落时,老远就看到了一棵参天老树伫立在一排平房之中,江帆看了看,感觉的确有些年头了。 黄金带头进了院子,大声叫道:“老马,市长来了。” 这时,从屋里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手里拿着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他看到黄金后面的江帆,就赶紧往屋里让。 黄金说道:“老马,我把你的信转给江市长了,他看完就来了。” 老马认得江帆,电视上见过。 江帆说道:“不去屋里了,就在院里坐会吧。”说着,就抬头打量这棵树。 这是一棵槐树,长的很高大茂盛,足有水桶般粗。江帆走过去,双手抱住,勉强能抱住,他说:“这树有多少年了?” “具体年头我也说不上来,我爷爷活着的时候就说过他小的时候常常爬在树上捉知了。那时这树就一抱粗了,所以我估计起码有二、三百年以上了。”老马说道。 老人的家人赶紧搬出几个凳子,又沏上了茶水,放在当院的一个石板桌上。江帆围着树转了几圈,说道:“这树还蛮茁壮的。” 老马说:“那是,我每年都要为它花上一笔钱,打药除虫的。让我拆迁没有问题,但是想到要把这树也伐了,我的心就疼。市长,您围着城里转转,像这么老的古树没有了。” “嗯,是啊。”江帆坐了下来。 这时,文保所的所长也赶来了,进来后赶紧跟江市长握手。 江帆打量着他,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方,名叫方东,是南城区主任方莉的哥哥。他笑着说道:“方所长,见过这棵树吧?” 方东扬头看了一眼老树,说道:“那怎不认识,这是咱们的市保。” 江帆说:“你鉴定一下这棵古树有多少年了?” “应该是在三百多年以上。” 江帆说道:“还能活多长时间。” 方东说道:“千年松、万年柏、死不了的老槐树。您说它能活多长时间?” “这棵树正好在广场北路中间,拆迁涉及到了它,方所长什么意见?”江帆微笑着说道。 方东目不转睛的望着江帆,说:“我说了您会听吗?” “呵呵,你先别管我听不听,先说说你的意见。” 方东赶紧做到江帆对面,说道:“我先给规划部门提个意见行不?” 江帆笑了,说:“叫你说古树,你到提开意见了?” “这意见跟所有的古物都有关系,包括古树。” “呵呵,那就提吧,专家说话最有权威的了。” 方东说:“现在规划部门大手一挥,没马路的地方有马路了,有马路的地方扩宽了,一座座大楼建起来了,城市漂亮了,城市味道越来越浓了,可是我们许多的古迹消失了。我想说的是,以后再有针对老城区的改造了、扩建了、修马路了,盖楼房了,能不能让我们文物部门参与规划,你比如眼前这棵树,它多活了三百年多年了,而且长势还很好,保护的也好,一旦砍了,就太可惜了,如果一个城市没了古迹、少了老树,就跟一个暴发户没什么区别。”方东越说越激动。 江帆点点头,站起来,背着手,看着这棵古树。是啊,方东说的对,我们看惯了逢山开道,遇水搭桥,见树就砍的市政建设模式。现代城市文明以几何级数的速度扩张,侵吞着广袤的农田、绿地、森林。在人类经营的城市水泥森林里,自然界的弱肉强食法则同样是不二定律。如今,在许多冠以优秀旅游胜地的城市,往往都是这样的景色,笔直平坦的大道,从别处挪移来的大树仪仗队般排列着,构成僵硬整齐的风景,整洁、宽阔,但千篇一律、生硬、规范,带来的是视觉的审美疲劳。 方东说的对,楼高了,房大了,路宽了,门前那些给我们留下绿色记忆的大树却不见了。 在时尚典范纽约,炫目的招牌,闪烁的霓虹灯,尼克斯队球员的巨幅海报,嬉皮士风格的装饰并不是其主要风格,纽约这个年轻的城市保留了世界上最古老的森林。麦迪逊广场花园就坐落在这样一个森林里,这里保留着大片的自然林木、野草的空地和飘摇着芦苇的湿地。莫斯科的绿色也是举世闻名的,在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之间,在并不紧密相连的城市小区之间,全是树林,而且相当多的地段是原始森林。身临其境,很多人或许惊讶不已:远离城市的原始森林怎么会这样成片地生长在莫斯科城区?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森林,像一位胸怀博大的母亲,把城镇街道全都拥在自己的怀抱中。 树木,是城市的精灵,没有了树的城市,就是一座荒漠。 其实,江帆在见到这树第一眼时,他就知道了该怎么办,但是如今做出任何一项决定,都要尽量淡化长官意志,他听了方东的话后说道:“林秘书,把交通局和园林局的领导请过来,让他们都各自带着技术人员来。老黄,把你们规划设计院的人请过来,我们商量商量怎么办。” 趁着等人的时候,江帆就和老马聊起了家常,老马曾经做过一所中学的校长,他今天很高兴,没想到周六送出的信,周一不但到了市长手里,而且市长还亲自到他家来了。这时,院里也来了几个邻居凑热闹。当大家知道市长是为老树而来,都特别兴奋,纷纷给市长讲述老树的故事。 黄金说道,拆迁就剩这两三户了。 122 给树让道(二) 江帆看出,这个老马在邻居中似乎威信不低,就说道:“老马,你说不保护老树就不搬迁吗?” 老马笑呵呵的说道:“我是这么说的,不光我这么说,我们这里的邻居都这么说。我们从小,甚至我们的爷爷从小就跟这棵老树玩耍,有了感情了,这么说吧,哪个皇帝就连咱们国家主席谁活过二百多岁了,国可是咱们这棵树却活了二百多岁了,他见识过的,咱们谁都没见过。我们常说,慢慢的历史长河,什么岁月交替,请问谁看到历史了了,谁看到岁月交替了,它却看到了,它身上的年轮、树皮上的纹理就是,所以,它就是历史,它就是阅世的史官,捭阖的帝王,有时还是一个静默的智者。我常常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坐在树底下就想,想啊这树是最无私的,我就是每年给它打打要,防治病虫害,除此之外它不用我们费任何心思。江市长,我跟你说,把它留下根本不费什么事,比文保所那些什么省保和国保的东西都强,不需要你花钱维修,每年就几块钱打打药就行了,要是大马路给它让出这么一小块地方,我保证,每年预防病虫害的工作我来做,我死了我的孩子们来做,不用政府操心,你问问我们这些个邻居,三年困难时期,谁没吃过它的槐花,谁没在它底下乘过凉?” 旁边立刻就有一个人附和着说道:“是啊,留下它也不费事,砍了太可惜了。” “我们之所以都没搬,就是想请求政府能留下这棵古树,如今,政府年年植树不见树,浪费了那么多的钱,这棵树能活到现在,而且活的这么好,既没树洞也没断过大的枝杈,太不容易了。” 江帆打量着这棵树,听着居民们的议论,他问方东说:“咱们市最老的树有多少年了?” 方东说:“最老的树就是清行宫里那几颗银杏和古藤,像这棵老槐树保存的这么好的不多,另外好多老树碍事都给砍了。市长,等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我们院里去看看那几颗银杏还有老藤,我准备申报国保,另外我的确有许多想法想跟您汇报汇报,有好几次想去找您,唉,都没敢去找您。” 江帆问:“为什么?” “一是您忙,二是怕我不够资格,另外我总跟咱们规划和建设部门唱反调,没人待见我。”方东呵呵的笑着说道。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说明你对这些老东西的责任意识不强,你这个文保所的所长,还不如马大爷哪?”江帆故意批评方东。 方东的脸红了,他说:“是是,我接受您的批评。我受过这方面的刺激,原来因为修南城马路的地道桥时候,发现了一个汉代合葬古墓,我找过无数次县长和县委书记,都被言辞驳回,我又往上反应,差点没被处理。他们说,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人保护他们干什么,老百姓还没饭吃呢,要解决吃饭问题,必须修路。国家文物局和省文物局都来人,要求当地保护古墓,就地建个博物馆,因为这个古墓实在太珍贵了,在平原地区发现这么大规模保存这么完整而且没有被盗的古墓实在太难得了,没办法,地方不同意,后来,省文物局就四处给古墓找家,异地保存。京州市的市长知道后,主动申请,接受古墓,并且在当地的博物馆中另建一个展厅,这才让古墓有了安家的地方。在迁移古墓那天,我没敢露面,觉得脸上无光,本来是我们的东西,我们却抛弃了它,迁移工作进行了二十多天,我这二十多天就没到现场去看,病了一场,等迁走后,需要填埋,施工方要文保所签字的时候,我才到现场走了一遭,当时眼泪哗哗下来了,他们迁走的是最精华的部分,许多更加有价值的东西都被破坏了,因为他们不可能把全部都迁走……” 方东的眼圈红,他停了停又说:“京州市为这个古墓建了一个展厅,在开展的那天,全国各地的文物专家都去了,我没去,我不忍心看,被这样移走可以说是野蛮的移走,肯定不是我最初发现它时候的样子了,我担心心脏受不了,始终没去参观。后来省里的同行告诉我,说如何如何保存的好,我才略微欣慰一些,但是一想到古墓移走后剩下的残骸和被破坏被掩埋了的整个墓群,我的心就疼。不瞒您说,我父亲去世我都没像那天那么哭过,因为做儿子的尽了孝心,我无愧,但是对古墓,我有愧,十来年了,每次想到这件事,我都心疼难受。” 江帆被他感动了,他没想到一个基层文保所的所长,对这些文化遗产存有这么深的感情?以至于十多年都念念不忘。 方东继续说道:“后来樊书记来了,有人跟他说起这事,有一天他特地到了文保所,问我还有没有补救措施,我说,没有任何办法,首先,吐出的东西还能再吃进肚里吗?人家京州市能同意吗?现在这个古墓几乎成了京州市的名片,人家肯定不能给咱们了。再有,您能把那路断交建博物馆吗?不能,肯定不能,哪条我们都做不到。后来,他想让我跟着他去京州市去看看,我说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去京州博物馆看古墓,我坚决不去。” 江帆说道:“方所,我理解你的心情。” 得到市长的理解,方东显然更激动了,他说:“市长,我跟您说,尽管我把古墓丢了,但是古墓里挖出的宝贝我一件都没丢。” “哦?” “这个汉代夫妻合葬幕,不仅填补了我们省的研究空白,也填补了中原大地的研究空白,首先夫妻合葬不多见,像保存这么完好,又是帝王之家的夫妻合葬没有过,另外,出土了三件国宝级的文物,这三件宝物在文物界从来都没出现过。是世界级的孤品。没有相同的物品出土过。国家文物局想征收,省文物局想征收,我誓死不答应。” 江帆说:“我们能保护好吗?” “能,我把上面拨的钱盖了一个仓库,自动防盗装置,洲际射线,都是最先进的技术。再有,这几件东西一年在咱们这里呆不了几天,总是被国家和省里的借走去展览,我的原则是借行,但是不给。” 江帆被他的一片赤诚感动,说道:“等你的宝贝什么时候回来,我去开开眼,顺便到你那里看看,我对这块工作还真不太了解,到时你跟小林联系。” 123 机灵的姑娘(一) 方东很高兴,他说:“我太欢迎了。市领导就樊书记去过,其他任何人都没去过。我有许多想法想跟您汇报呢,如果我们只知道拆迁而不重视保护,那我们的城市就跟缺钙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尽管江帆很认同他的观点,但是现在作为主政一方的市长,他是不能助长他这种过激的心理的,说道:“呵呵,方所啊,你说的很好,但也太刻薄了,城市缺钙是不能凭一种现象就能下断语的,包括许多层面。如果我们不发展经济,那这个城市就不是缺钙了,是缺血,缺血的城市就跟人一样,就会没有生机,没有生命,没有希望。” 方东有些尴尬,他忽然想到站在他面前的市长,既不是泥腿子出身,也不是唯我独尊的人,他是首都建筑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是建设部下来的干部,是个知识型的领导。他额上就冒出了冷汗,妹妹方莉曾经多次嘱咐他,要他注意跟领导的交流,别总是卖弄他那一套,在经济社会中,发展和保护天生就是一对孪生兄弟,再说了,现在当官的谁不要政绩,谁会对你那些古董感兴趣。尽管妹妹这么说,但是,天生的性格改不了,第一次跟市长接触,就给市长留下这个刻薄的印象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样于己于工作都是非常不利的。于是他赶紧说道: “呵呵,江市长是学建筑的,想必对城市建设和城市保护比我懂的更多,并且都是深层次的懂得,我有些班门弄斧了。”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江帆笑了,说道:“方所,你刚才说的那些问题的确是每个城市都会遇到的,是现在的普遍现象,作为一个基层文保所的工作人员,很难得你有这样的忧患意识,一个城市的底蕴是和其中的历史文化分不开的,历史,增加了这个城市的底蕴,城市,使这些文化符号得以流传,等哪天有时间,我们单独聊聊,把你的一些想法看法告诉我,也让我长长这方面的知识。” 方东有些受宠若惊,他说:“市长您太谦虚了,您是我见过的最有知识品味,最谦逊的市长。” “呵呵,是啊,谦逊和知识不能让你收回牢骚,真不知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江帆笑着说道。 “市长,您可别这样说了,我都无地自容了。我只是觉得遇到了真人,说了几句真话而已。” 江帆笑了,说道:“尽管你说话很直接,但是很有道理。在城市建设中,我们的确有急功近利的行为,这是文化的短视,如果照此下去,我们留给子孙的将是一个贫瘠的城市,其实,眼下城市的建设者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从我们国家最近这几年的申遗力度就能看出。不过保护和开发本来就一对矛盾,那个方面过犹不及都不好。当政者考虑的是经济增长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问题,这一点也请你们理解。” 方东一拍巴掌说道:“江市长,你说的太好了。” 这时,规划局和园林局和交通局的领导都来了,交通局来了一位工程科的科长和一位筑路工程师,江帆这才想起今天市委组织部要去交通局宣布新的局长任命通知,原来的主管副局长是寇京海,他今天即将被正式任命为局长,肯定是来不了的,江帆说道:“把你们几位领导找来,也是我的临时动意,眼前有个问题我们需要解决,就是这棵三百多年的老树,和咱们的马路发生冲撞,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看看怎么解决。你们说说吧?” 关于这棵老树,这几个部门都知道,当初规划的时候,老马就找过规划局局长,但是在亢州,修了这么多马路,还没有哪条马路给一颗树让道的先例,即便在全国也不多见。 规划局长说:“如果给大树让路的话,两边的马路还要往外扩,这就涉及到了拆迁,另外,影响马路的美观和整体形象。” 交通局的工程技术人员看了后说道:“那样的话肯定修路的成本就上去了。” 这时,园林局的局长和一名技术人员围着树在嘀咕,江帆就说:“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那名技术人员说道:“我们的意见是就地保护,这么一颗古树,如果移到别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它的命。移不活,几百年了,它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的一切。” 江帆看着规划设计人员,说道:“如果不移走,修这条路能增加多大的投资?” 那个人说:“关健不是投资,而是马路和前面广场的设计难度,那样所有的设计都要推倒重来不说,还影响广场整体美观。” 这是方东说道:“我认为丝毫不会影响马路和广场的美观,从这里经过的人们反而对我们会有一种崇敬心里,因为没有悲天悯人胸怀的人,是不会把它保存在这里的,再有了,城市马路干嘛非要这么笔直不可,人家设计高速路时还特别设计了弯道了,为的就是防止旅途视力疲劳,如果我们马路中间有这么一颗大树庇护过往车辆和行人,我认为不是破坏了马路的美观,反而为这条马路增加了人性关怀和自然的魅力。” 规划设计人员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而是跟江帆说道:“具体能增加多大的投资还得进一步预算,我大致估计怎么也得一百多万元。” 江帆说:“如果在辅以周边的基础设施什么的,一百多万元能拿下来就不错了。两边的建筑都要重新规划设计,不然会和这棵树不和谐。” 那个规划设计人员说道:“是啊,目前勘探工作都以做好,如果扩宽马路,广场周边所有设计都要推倒重来,我说的一百多万元没有说多。您是学建筑的,您懂。” 江帆点点头。 老马没想到这么多,他说:“用不着费那么大的事吧?” 江帆笑了,“您老想简单了,如果把这树留下来,周围所有的建筑都得重新改设计,比如,我们的马路在这里成了一个弧度,或者我们把马路再进一步拓宽,您想想,我们还有可能会重新拆迁,那么我们两边的建筑就不能是直线了,就也要设计成弧线型的,您想想,是不是要费这么大的事?” 老马说:“我也没考虑那么多,就是一门心思想留下这棵树,没想到这么麻烦?可是移不活的话那怎么办呀?”老马显然也没想到会这么麻烦,他为难了。 江帆笑了,安慰他说:“我们共同想办法。”说完,他跟几个局长和技术人员又进一步探讨了一番,最后请规划人员重新设计方案,然后跟交通局共同拿出预算造价,他转向老马说:“老马,你们该搬迁就搬迁,这棵树差不多能留下了,但是最终能不能留下,还得多方研究决定,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希望你能理解。” 老马很感动,他说道:“即使最后留不下,我也对得起它了,能把市长和这么多的领导请来,我就知足了,我这就动员大家搬迁。” 方东说:“马大爷,这就对了,该搬迁就搬迁,跟我学,保护不了古墓怎么办?我闹情绪,不干工作,行吗?有些事并不是咱们想要怎么办就能怎么办的。您知道吗?这条路和广场的总投资都是提前预算好了的,那是写进政府工作报告中的,是经过全市人大代表最后审议才通过的,现在要追加投资,钱从哪儿来?只能动用他市长基金,您这一课树,估计就能把他全年的市长基金用完了,他以后在去个学校去个敬老院什么的,就办不了露脸的事啊,兜里没钱了,大爷,理解万岁吧!” 老马因为古树没少和方东打交道,彼此很熟知,他知道这个方东是搞文物出身的专家,从来都不会曲意奉承当官的,今天能从他嘴里说出这话的确很难得。 方东看着几个局领导簇拥着江帆走了出去,就小声跟老马说:“我告诉你,这棵树,砍不了了。” 123 机灵的姑娘(二) 老马高兴的说道:“方所,你才是这棵树的恩人。如果不是你给我出主意,让我给市长写信,我估计我保护不了这棵树……” “嘘——”方东看了看门口,说道:“永远都别说,只要树能保下来就行了,说到底,还是咱们市长有学问、有见识、懂的多,比那些土豹子领导强多了。” 果然,没几天,老马得到消息,规划部门重新改设计,广场的马路给古树让道,至此,老马的一桩心事放下了,附近居民也都拍手称快,称赞江帆是尊重民意的好市长。 北城,任小亮办公室。他接到了市委办通知,说是钟书记一会去到北城中学视察,要北城书记主任立刻赶到北城中学。任小亮放下电话,推开党办的门说:“把彭主任叫过来。” 姚平赶紧敲开彭长宜的办公室,就见刘忠也在,她说道:“任书记叫您过去一趟。” 彭长宜说:“有什么事?” 姚平摇摇头说:“我不清楚。” 刘忠站了起来,说道:“去吧,有空再说。” 彭长宜来到任小亮办公室,就见任小亮正在梳头,他说:“长宜,我们马上去中学,钟书记要到中学去视察。” 彭长宜想了想说:“视察什么?” “电视台拍一个改善办学条件专题片,要去学校补镜头,叫我们配合一下,叫上刘忠和田冲,人多点。”任小亮又对着镜子整整衣领。 彭长宜想想说:“要不你们去,我看家,钟书记一看咱俩又都出去了,该生气了,家里没人不行吧。” 任小亮笑了,说道:“去吧,这次咱们是执行命令。” 彭长宜点点头,出门后,冲着楼道就喊出刘忠和田冲,坐上任小亮的车就赶往北城中学。老远就看到校门口有几辆车停着,任小亮说:“这钟书记作风的确凌立迅速,才几分钟,他就到了。” 他们急忙下车,进了校门口,这是,就见钟鸣义、江帆、高铁燕,还有教育局的局长、副局长陪着,北城中学的老校长正在跟钟鸣义说着什么,两名电视台记者,正扛着摄像机找着角度。 任小亮和彭长宜跟钟鸣义和江帆握过手之后,钟鸣义说:“任书记,你们辖区中小学包括幼儿园校舍,有没有危房?” 任小亮知道这是在做戏,就说:“按照钟书记和江市长的指示,我们在两年前就全部消灭了危房,准备在开学之前再搞一次全面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彭长宜在旁边听着就想笑,这个任小亮,真是巧舌如簧,说的钟鸣义脸上露出笑容,两年前消灭了危房,之前还是按照钟书记和江市长的指示精神,那个时候,钟鸣义应该还在南岭县。他极力忍住,才没让自己笑出来,但是他发现,江帆正抱着架子斜着眼看他,也面带微笑。 彭长宜赶紧扬头,看了看北城中学去年才建好的教学楼,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一行人陪着钟鸣义在校园里边走边说,钟鸣义看见了树上的大钟,说道:“这个种现在还用吗?” 校长说:“不用了,现在有定时的电铃了。” 钟鸣义走过去,解开了系在树上的绳子,走远了几步,扬头看了看高处的铁钟,手里一用力,就响起了嗡鸣的钟声,清脆震耳。拉了几下后,就把绳索交给旁边的校长,然后摸着大树对江帆说道:“看见这口大钟很亲切啊,想起了我们的学生时代。” 江帆笑着附和道:“是啊,很熟悉。” 他们又走进了一个教室,眼下,离开学还有几天的时间,钟鸣义进来后,煞有介事的坐在课桌旁,比划着一个上课听讲的姿势,对着眼前的课桌有左右查看了一眼,说道:“北城的条件的确不错,全市都像你们这样就好了。” 任小亮赶紧说道:“不是有句话叫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我们这几年的确加大了对改善办学条件的投资,别处可以省吃俭用,但是对教育始终都是倾斜的。” 钟鸣义很高兴,说:“是啊,孩子是祖国的未来,教育是民族振兴的基石,不能马虎。” 由于里面太挤,彭长宜没有进去,他站在门口听了这些话后,感到很可笑,心说,这都是应该做的事,有什么好唱高调的。他觉得有些不屑,看了一眼旁边的刘忠,刘忠也正在冲着他笑。 戏做完后,大家准备离开,都快上车了,钟鸣义对校长说:“以后学校有什么事尽管找区里,如果区里解决不了的话,就直接找我。” 校长连忙点头哈腰的说:“谢谢,谢谢钟书记关心。” 摄像机记录下了钟书记和蔼可亲的笑容。 他们一行人又来到了北城幼儿园,幼儿园的老师们今天正式上班,她们都在做手工,美化校园,准备迎接新的小朋友。 与沉静的中学校园比较,这里明显热闹了许多,就见每个教师的地上都铺面了她们做的手工和画的美术作品,教室里,走廊里,被这些二十多岁的幼儿园老师布置的花花绿绿,色彩斑斓,幼儿园校长告诉前来视察的领导们,他们每年都会比学校提前十多天上班,布置校园和教室,为的迎接新入园的小朋友,让他们尽管喜欢上新环境,喜欢上幼儿园。 彭长宜在忙碌的老师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个人就是他的学生李春雪。 这个姑娘非常机灵,在那次城市大检查中,她意外的看见了老师彭长宜,以后就多次借故找到彭长宜,流露出想找份工作的想法,请老师帮忙,正好有一次幼儿园的园长来找彭长宜,申请添置两架大型玩具的事,彭长宜就借机跟园长提了李春雪,园长说可以来当保育员,因为幼儿园的老师都是幼师毕业,李春雪没有经过专业培训,也没有学历,只能当个保育员。彭长宜说,干什么都行,你先试用一段时间,如果不行的话就辞退。 园长心想,凡是领导介绍的人,都是领导的近人,哪有辞退的道理,她就爽快的说道:“那就让她来上班吧,现在没有编制,只能按临时工的待遇。” 124 认真走过场(一) 就这样,李春雪就成了一名幼儿园阿姨。 彭长宜的女儿娜娜就在李春雪负责的班里,每天放学,沈芳就不用去学校接女儿了,都是李春雪送娜娜回家,而且李春雪还有他家的钥匙,即便沈芳不在家,她也能进他家门,还能帮助沈芳做点家务活儿,帮着照看娜娜,有的时候还把娜娜带回自己的家。这个聪明的漂亮的农村姑娘,很快就博得沈芳和彭长宜的好感,没多长时间,彭长宜就给她找来了一个集体企业指标,把她的关系安置在棉纺厂,人还在幼儿园上班,即便她将来不在幼儿园上班了,还可以回到棉纺厂上班。 李春雪来幼儿园上班后,彭长宜从来都没有到幼儿园看过她,今天他发现,在一大群年轻的女老师中,李春雪的发型和装束显得的太过时髦,而且还化了妆,怎么看还都像那个曾经在专卖店卖衣服的服务员,和其他老师们比,总有些格格不入的地方,原来他到没有发现这一点,现在把她放在这些老师们中间比较,她比别人多了洋气和靓丽,却少了一些知性和朝气,在这些青春活波的老师们面前,似乎显得的机械和有些不知所措。 彭长宜看了一眼正在陪着钟鸣义的园长,这个园长姓周,三十多岁,工作作风泼辣,从参加工作到现在,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幼儿园,愣是把一个镇办幼儿园搞的有声有色,无论是编制还是规模,都超过了市办幼儿园,成为省里的先进单位。真不知周园长对自己这个学生印象如何,看来有机会得找园长谈谈,如果李春雪不适合干这份工作,就让她回去,省得让园长为难。 钟鸣义在周园长的陪同下,看望了各个教室后,又来到操场,这里已经有很多家长带着即将入园的孩子们在这里玩耍,钟鸣义抱起一个小女孩,还凑到孩子的脸上亲了一下,彭长宜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他就放慢了脚步,刘忠和田冲一见主任都不往跟前凑,也就落在了“视察”人群的后面。 走在后面的江帆说道:“彭主任,态度有些不积极啊?” 彭长宜笑了,小声说道:“我,有些冷。” 江帆忍住没有笑出声,指着脑袋说:“这里认识出了问题。” 最后,“视察”完毕时,周园长说:“钟书记,江市长,请和我们的老师们合个影吧?” 钟鸣义一听,很高兴的说道:“和这么多的美女教师合影,好事啊,怎么样江市长?” 江帆笑着说道:“没意见。” 于是,前面就蹲下一排女老师,钟鸣义和江帆站在中间,周园长和任小亮站在两边,彭长宜这时发现,李春雪这时反应也不迟钝了,很机灵的往钟书记旁边挤,以至于两个老师都被她挤到了下位,彭长宜就很生气,心说这个李春雪太不懂事了,你是谁呀?他就决定有机会说说李春雪,让她注意一下自己,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平常做事。 照完相后,钟书记和江市长坐车走了,电视台的记者也走了,彭长宜看了周园长一眼,说道:“任书记,我跟园长有点事,你们回吧,一会我走着回去。” 任小亮、刘忠和田冲就上车走了。 彭长宜就随园长来到楼上办公室。 彭长宜没想到园长办公室也尽显幼儿园的特色,孩子做的手工,都被装裱在镜框里,屋顶上悬挂着孩子们用纸鹤做的风铃。彭长宜坐下后,笑着说:“周园长的屋子也像教室啊。” 周园长笑了,说道:“呵呵,职业特色吧,孩子们送给你的时候,就希望你把他们的劳动成果展示出来,所以,我们老师的办公室,也都是这个风格的。” 这时,进来一位年轻的老师,手里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洗好的茶杯,这个老师的打扮就很符合她的职业特色,牛仔裤,白色t恤,梳着马尾辫,而且没有化妆,但是难掩那份青春和朝气,她进来后,跟彭长宜打过招呼,就开始给他和园长沏水,当她把水杯放在彭长宜面前时,说道:“彭主任请喝茶。” 彭长宜欠了一下身子,说道:“谢谢。” 那个女老师刚要走,周园长就叫住了她,说道:“韩老师,等一下。” 韩老师就站住了。 周园长说道:“彭主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这里的园长助理,韩小红,韩老师。” 韩老师大方的伸出手,主动跟彭长宜握手。 园长又说:“他爱人您肯定认识,江市长的秘书,林岩。” 彭长宜恍然大悟,早就知道林岩的爱人在幼儿园上班,但是不知道就在北城幼儿园。他笑着说:“哦,你们是一家子呀,我和林秘书很熟。” 小红说道:“是啊,我目前和他是一家。” 彭长宜一听,说道:“什么叫目前?要永远是一家,小心我给你告状。” “呵呵,我经常这么说,他不会介意的,反而还可以给他增加一些紧迫感。”小红笑着说。 彭长宜笑了,感觉这个小老师很活泼也很阳光,就叹了一口气说:“呵呵,可想而知,林秘书在家里的地位。” 小红笑了,说道:“您别为他叹气,他是我家著名的老爷,到家什么都不来干的,早出晚归,不但指不上他,你还得把你的关心和心疼倒贴给他。” 小红尽管这么说,但是彭长宜丝毫感觉不到她的抱怨,由此可见,这对小夫妻很和谐很幸福。就说道:“多理解吧。” 周园长说:“彭主任,你不用担心,小红是个贤内助,林岩找了个好老婆。我们这里的老师都是贤内助,上班是一把好手,到家仍是一把好手。” 小红说道:“在周园长手下干,想不贤惠都不行,她坚决不容许我们说家人的不是,总是开导我们找自己的毛病。” 周园长说道:“我们这里清一色的女人,而且平均年龄在24左右,有的成家了,有的正在谈恋爱,有时候在家里受了委屈,总喜欢扎堆说家务事,如果不加以引导,天天都能开忆苦思甜大会了,我就要求她们多找对方的优点,多找自己的缺点,如果你不自己找缺点,我就发动大家帮助你找。反正我跟她们也没什么正形,久而久之,她们上班就很少说家务事了。” 彭长宜说:“呵呵,您有真有办法啊,回头,您也教育教育我家属吧,教育好了,我给您开工资。” “看主任说的,主任的家属都是见过大世面之人,哪能用我教育。” “唉,我天天到家挨数落,受气啊。” “哈哈,您说的谁信呀?” “我信。我有体会,天天那么晚回来,差不多天天喝多了,不挨数落才怪呢。”小红说道。 “呵呵,看来你深有体会,是不是林秘书也遭过此磨难?” 园长说:“还别说,真没听小红说过小林,即便是说,也是玩笑着说的。” 小红冲彭长宜自豪的笑了一下,说道:“彭主任,您坐,我出去看一下。”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喝了一口水,说道:“园长,我之所以没跟任书记他们一块儿回去,就是有话想跟说,我介绍来的那个女孩子怎么样?如果她不能胜任,你也别勉强,我让她回去。” 园长看彭长宜说的认真,想了想就说道:“总体来说还可以,毕竟没有经过专业培训,当老师肯定不行,这开始我也跟您说了,保育员对专业素质要求不高,只要对孩子能做到尽心尽责,别出差错就行了。别的老师都是一人两个班,我给她安排了一个班,为的就是让她慢慢熟悉,增长经验。彭主任,您知道,我这里的保育员也都是幼师毕业的,她来时间不长,我肯定不能按专业人员那样要求她,不过她进步还是很快的,对孩子也不错,就是有些……” 124 认真走过场(二) 周园长欲言又止。 “您尽管说,我今天就是想知道真实情况。” “她对外表有些过分讲究,有家长跟我反应过这个情况,我说年轻人有几个不爱美的,这个问题我找她谈过,她还是有所改观的。” 彭长宜到没觉得她有什么改观,就说道:“您该说就说,千万别客气,我不想给您添乱,如果您用着不行的话,也别客气,跟我说声就行。” 周园长说:“总体还是不错的,不怕辛苦不怕累,等有机会我送她去进修学习一下。” 彭长宜说:“您多费心吧,该说就说,年轻人,千万别迁就她,迁就是害。” 园长说:“除去我说的那一点外,还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彭主任请放心,我这里的小老师们,个个都是好样的,还没有发现一个惹事生非的人。” 彭长宜笑笑,起身跟园长告辞。 晚上,彭长宜回到家,就跟沈芳说:“李春雪再来时,你让她注意一下仪表,别打扮的那么俗气,当幼儿园的老师,穿衣打扮要朴素大方,这样对孩子还能有亲和力,让她把那发型改改,孩子们看着不舒服。” 沈芳说:“你怎么不跟她说,她是你的学生。” “我看不见她,你不是能经常看见她吗?再说,这话我怎么说,你跟她毕竟好沟通。” 沈芳说:“你说的倒是这么回事,那天娜娜从她家回来后,我就发现她的嘴唇被染过,我后来问她,她跟我说是春雪姐姐给她化妆着。”沈芳想了想说:“你怎么冷不丁想起说这个?” 彭长宜说:“今天我陪领导去幼儿园视察着,在一帮老师中,她那打扮忒显眼,就像老电影里的那些交际花,少描眉画鬓不说,还一头卷发,说实在的,我看着太扎眼了。” 沈芳说:“我有一次说过她,本来就长的好看,用不着化妆,化妆反而显着假。” 在彭长宜的印象中,姚静就好这样打扮,但是姚静做着企业的办公室工作,她这样打扮还无可厚非,李春雪就不同了,她打交道的对象是幼儿,是幼儿们的家长,这样的装束的确不太搭调,周园长不好意思说,作为彭长宜他今天看到了就不能装看不见。 北城机关会议室,正在组织机关干部学习的彭长宜,接到了丁一的传呼,请他方便时回电话。 自从全市整顿机关工作作风提高效能动员大会后,北城每天下午拿出一到两个小时时间学习,党委成员轮流负责召集机关干部开会,对外讲是两个小时,其实每次会议时间都控制在一个小时之内。 按照市里面的部署,整顿工作作风活动是要分四个阶段的,第一阶段是宣传发动、领会精神;第二个阶段是自查自纠,端正作风;第三个阶段,分片抽查,重点整改,第四个阶段就是转段阶段。如果不符合整改要求的,在这个阶段不能转段,要继续组织学习,认清形势,只有符合要求了,才能转段。一个没有丝毫创意的活动安排,一个完全八股的活动安排。 彭长宜很反感这种形式主义,但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学习,眼下有一个要紧的工作就是迎接全国计划生育普查,该干的工作干不了,下乡干部多忙多远都要赶回来学习。任小亮把这项工作抓的特别紧,跟真的一样。计生办主任几次建议他们派代表参加学习,都被他驳回。田冲分管计划生育,他几次跟彭长宜说:学习是市里组织的,计划生育普查是全国全省的,如果搞砸了谁也负不起责。 由于部长和市长都不同场合的嘱咐过他,要注视这次的整顿学习,所以他只能把对学习的厌烦情绪压下来,给田冲做工作,然后又跟任小亮协商,把集中学习的时间由原来的两点半安排在下午的五点,这样下乡干部中午就可以不回来,能够延长在基层工作时间。 自从这次整顿学习以来,他发现任小亮就跟打了强心剂一样,异常活跃和兴奋,首先,定制了专门的笔记本,全体机关干部每人发一个,黑色的皮革封面,烫的是两行金字,上面一行小字是:整顿作风提高效能,下面一行是四个大字:学习笔记。不用说别的,冲这,就足以证明北城对这次整顿学习是多么的重视,态度是多么的端正,凭这一手北城就出尽了风头,任小亮也深得钟鸣义的赏识。他可以从早上到下午都不在单位,但是到了学习的时候保证会到单位,这一点刘忠和田冲很是有意见。 他可以不管工作,但是彭长宜不能不管,这可能就是党政一把手的差异。如果工作搞不上去,砸了盘子,上级不会因为你把时间用在学习上而原谅你,所以,必须工作学习两不误。更要命的是,市里还会突然袭击,到各单位抽查学习笔记和学习心得。要求学习心得不得低于三千字。这对于那些四五十岁的机关干部来说,简直就是非常饶头的事,别说眼下有要紧的工作,就是没有工作,让他们憋一天都憋不出三千字来。于是,姚平和区报道员还有团委的一个新分来的大学生就成了人们争相讨好的对象了,讨好的目的就是让这几个年轻人给写学习心得。 由于党委成员的学习心得必须要亲自写,别人不能代笔,市里要对照笔迹,防止作假,所以每天给领导们收集报纸信息也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 刘忠和田冲都是大兵出身,彭长宜就交给他们一个招儿,那就是每天开会,从开始就往笔记本上记,领导强调的东西都是心得,这样既丰富了笔记本的内容和厚度,稍加整理就是心得体会。再一个招就是抄报纸,从开始开会的时候就开抄,等会议散了也就抄的差不多了。 刘忠和田冲试验后,这招果然好使。以后就不再为写心得犯愁了。所以每次市里抽查北城班子的笔记,都是得分最高的。 彭长宜不只一次跟江帆抱怨,但是江帆都反复叮嘱他,一定要重视这次学习,不能被抓了典型。别看这次活动没有创意,是新文件旧精神,但是真被抓了典型就有了新内容了。 已经成为市委副书记的王家栋也反复告诫他,让他注意,认真对待这次学习,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算计了。 125 从未用过的剃须刀(一) 王家栋提醒彭长宜,要他认真对待这次整顿学习,尤其要小心被别有用心的算计!如果光是提醒他认真对待,恐怕起不到什么效果,加上后面的这句话就能引起彭长宜的高度重视了。 这一点对彭长宜十分关键,甚至在他以后的从政生涯中,每当遇到这样的政治学习,彭长宜都会认真、谨慎、小心的对待,从未敢掉以轻心。要知道,许多政客都是在发动一次次这样千篇一律的政治活动中清除异己的,这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一个让你说不出什么来的借口,像一把看不见的刀子,却随时能终结你的政治生命。 只有王家栋这样久经政治运动洗礼的人,才能总结出这样的真理,并把它传授给他的弟子们,以避免和防范自己阵营里的人不受冲击,自己的力量不受损失。作为组织部部长、市委副书记的王家栋,他做的不仅是提拔自己的人,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能随时对这些人进行“售后”跟踪,及时对这些人敲打、提醒和单独教练。这也是樊文良佩服王家栋的一个理由。 所以,他在接到丁一的传呼后,尽管很想立刻就离开会场,给她回电话,但还是耐住了性子,直到会议结束,他回到办公室,才拨了丁一留下的电话号码。 丁一自从呼了科长后,就一直等在传达室,久等未果,她刚要放弃,就听见了传达室电话响,有人叫住了她。她赶忙跑过去,接过了话筒,说道:“科长,是我。”她还总是习惯跟彭长宜叫科长,尽管这期间彭长宜早就经过了副书记和主任的职务转变,但她还是习惯于从前的称呼。 “呵呵,你呼我时,我正在开会,你等急了吧?”彭长宜温和的说。 “没急,知道科长会忙。” “你还在北京学习哪?什么时候结束?”彭长宜说道。 丁一调走后,彭长宜跟丁一联系过一次,尽管他不知道丁一因何调走,为这事他也问过江帆,但他还是比较支持丁一去电视台的,他始终认为丁一不适合从政,如果不从政的话,在机关呆着的确是浪费人才。尽管李鸿章说过,这世界上最容易做的事就是当官,其实,彭长宜始终认为,这世界上最不容易做的就是当官,丁一就更不成。 “我再有两个月不到就结束了,科长,托你打听个事,北城永兴庄的邹子介,您知道吗?” 彭长宜听说过这个人,但始终没见过他,搞玉米育种的,是我国几个为数不多的自费育种人之一,据说很有成就,彭长宜的确想过认识一下这个人,但因为他大部分时间在海南育种,很少有认识他的机会。听丁一问起这个人,就说道:“听说过,怎么了?” “是这样,我现在准备毕业作品,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这个人,我原来跟高市长去农业局种子站时,听说过这个人,但是没见过他本人,据说这个人在我国玉米育种界很有名气,我想回来采访他,您帮我打听一下,看看他现在在家吗?” 搞育种的人,是典型的候鸟型,为了缩短育种时间,他们南来暑往,冬天去海南,夏天到北方,一年两季都忙碌在大陆的南北方。彭长宜一听丁一要采访邹子介,就说道:“不错,没白去北京培训,会抓典型了,邹子介肯定能让你一炮走红,我这就问,你就等在电话旁边,一会给你打过去。” 彭长宜挂了她的电话,马上就打给了永兴庄村支书,村支书听说要采访邹子介,就说道:“彭主任,他现在就在家里,前些日子我看见他正在地里授粉,说冬天在走,记者们什么时候来,我跟他说,让他在家里等。” 彭长宜说一会告诉你。说完,又打给了丁一,丁一一听邹子介在家,就说道:“我先回去跟他座谈,然后再定什么时间拍,他最近回海南吗?” “不回。你怎么回来,用我去接你吗?”彭长宜说道。 “不用,明天是周末,我没准明天回去,然后周日去采访他,周一要赶回来上课。” “这么紧张?” “是的,我之所以现在采访他,一是怕他回海南,二是怕他试验田的庄稼收了,那样就没得拍了,还得等到明年。” “呦嗬,看来入门了,说的头头是道,估计,亢州电视台要诞生一颗新星了。”彭长宜为丁一的进步高兴。 “那是了,也不看看我师傅是谁。”丁一这话跟的很快。 “呵呵,都会吹牛了,看来牛吹的比较艺术性,捎带着连别人也给吹了,这也是学习的结果啊。”彭长宜笑着说道。 “哈哈。”丁一也笑了,又说道:“科长,我周日采访他,你能陪我吗?” “能,必须能,正格的了,丁记者到我辖区来采访,我怎么也得做好服务和招待工作,鞍前马后的照应着。” “呵呵,那就谢谢您了。” “不谢不谢,是我该做的。”说完,挂了电话。 不知为什么,自从丁一悄无声息的调到电视台,而且没有和他商量,他就觉得丁一和自己渐行渐远了,或者说有主见了,尽管他一再跟她强调,自己是她在亢州最近的人,但是她却就没跟他说调动的事。那天发现高铁燕换了秘书后,他问过林岩,也问过江帆,而且江帆说他事先也不知道,温庆轩来要人他才知道,这让彭长宜心里多少有些平衡。后来,彭长宜跟丁一联系上后,从她的语气中似乎听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立刻想到的就是高铁燕,似乎她们分开,是他早就预料之中的事。总想给她践行,但是,丁一铁定了心不让任何人欢送她,林岩说他们政府办都没有欢送她,曹主任几次说请她都被她以各种借口拒绝了,林岩还说,江市长说过,她是以这种办法让别人内疚。他似乎从林岩的话里又听出了那么一点弦外之音,似乎江帆有愧疚丁一的地方。彭长宜不止一次的想,江帆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让丁一离开政府机关?但是后来种种迹象表明,似乎江帆和丁一之间又不存在芥蒂,那天和寇京海去北京,本来说好了和江帆在北京聚聚,他就是听江帆说有丁一,就临时改变了主意,他的确认为他们不该打搅他们的相见,这不是自己一直以来压抑对丁一的向往,希望看到的结果吗?江帆人不错,他能够担起丁一的未来,丁一当然更不错了,本世纪最后一朵玫瑰,估计下个世纪找不到这样的女孩子了。 想到这里,彭长宜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朵玫瑰他彭长宜一辈子都不能去触摸,但是,他可以在心里把她珍藏一辈子,自己心里的事,别人管不着。 彭长宜感到自己很好笑,也很阿q,习惯的拉开抽屉,拿出那个深蓝色的剃须刀。每次看见这个剃须刀,他都会想到丁一。可能丁一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剃须刀,彭长宜只是看,但从来都没忍心用过,他固执的认为,只要用一次,就是旧物了,他要永远保持这个剃须刀的新度。 这个剃须刀的确很漂亮,时尚,便捷,直到现在,彭长宜都没有遇到相同的产品,可能丁一直到现在都无法参透他为什么把这款剃须刀复制了无数个,并且当做礼物带给了许多人。除去这个剃须刀本身的价值和实用外,可能彭长宜自己都无法说清这么做的真实原因,但是有一点他心里最清楚,那就是他不希望丁一继续自己的感情,不希望她对自己产生热望,这倒不是因为自己自身的原因,主要他不敢向前,就像在阆诸她的家里,自己吻她时所顾虑的那样,他总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而且对他充满了失望,从此以后,每当自己对丁一有所向往时,这双眼睛都会不由自主的出现,无论是作为兄弟还是下级,彭长宜在知道江帆喜欢丁一的那一刻起,他纵是爱死丁一,也不会做出格的事的,因为他知道,秩序这个东西尽管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却无处不在。有的秩序可以逾越,有的秩序你却一生都不该触碰。他不是正人君子,也不是柳下惠,但是在丁一这个问题,他却固执的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尽管这个原则有时让他饱受折磨,但是必须如此。 125 从未用过的剃须刀(二) 彭长宜感动自己很悲壮,习惯性的甩甩头,他决定不去在想这些,他刚起身,电话就响了,彭长宜接通后,才知道是王家栋,已经成为亢州市委副书记的王家栋,跟彭长宜说话的口气依然没变: “你小子怎么回事,刚才跟谁通红着,打了这么长时间?” “哦,书记您好,没跟谁?” “没跟谁?难道你一人对着电话自言自语吗?” “呵呵,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你还没回答我哪,我必须确定你刚才的电话不是打给某个不该打的人。”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总是寒碜我,我刚才跟永兴庄的村支书通话着,呵呵,您老有什么指示?” “没有指示,想出去透透气,天天这么学习熬死了。”王家栋口气里有了厌烦。 “呵呵,是谁说的这是政治需要,要好好配合,争取转段?” “这话我会一直说下去,但那是对你,我个人知道该怎么做,好了,别贫了,我现在就出去,你下楼吧。”王家栋跟他说话,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遵命。”放下电话后,就走了出去,本来学习完后也就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彭长宜走出单位门口时,等了一会,就看见王家栋崭新的桑塔纳徐徐停在他旁边。今年选举过后,机关新添置了好几辆桑塔纳,王家栋这辆车是他上任后另买的。车停好后,司机降下车窗,彭长宜这才拉开前面的车门,坐在副驾驶旁边。他回头看了一下,后面还坐着江帆。他笑了,说道:“王书记打了埋伏了。” 江帆说:“怎么,是失望中还是希望中?” “呵呵,领导干嘛都那么睿智啊,如果我说是无尽的期盼中,您相信吗?”彭长宜说道。 “哈哈哈,真是什么人教什么徒弟啊。”江帆开怀的笑道。 王家栋说:“我出来,正看见江市长仰头看天想心事,我就把他绑架了。” 江帆说:“我是有先见之明,知道您会来,所以提前等在门口,跟着王书记有饭吃。” 江帆站在门口,的确在仰头看天,最近,整顿,似乎成了压倒一切的工作,晚上,除去必须的应酬外,他很少出入酒场。自从上周回来后,一到晚上,有种思念,总是那么不可抑制的疯长,今天下班后,他正在思量是否回北京的时候,王家栋出来了,问他去哪儿,他说想回北京,王家栋说明天再回吧,明天是周六,说着,就招呼他上车了。 彭长宜感动江帆最近往北京跑的勤了,不知他是跟妻子修复和好还是另有所念,就说道:“那我以后天天等在大楼的门口,你们不知道啊,作为伙计,是多么希望天天领导能给机会啊?” “呵呵,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好长时间都没人理我喽——”王家栋说道。 “太忙了,殡葬改革要时刻绷着弦,计划生育要来检查,还要学习,如果不是整顿学习,马上要清理农村宅基地,许多工作都干不过来了,哪个都是要紧的事,工作一忙,跟领导汇报的机会就少了。”彭长宜诉着苦说道。 “对了,计划生育你还真得认真抓,在国家检查组下来的时候,省里和市里都要查的。绝不能出现纰漏。” “唉,看了吧,业余时间都不让伙计轻松,还不忘布置工作。” “哈哈。”江帆笑了。 彭长宜说:“当着市领导,说句不该说的话,眼下这个整顿学习真是要命,现在干部们都私下拿这个开玩笑,太左了,看着谁不顺眼撤了就行了,真要这么搞半年,我看觉悟提高不了,反而会影响工作。” “只有让你们不间断的学习,才能发现你们谁顺眼谁不顺眼,你小子注意,少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一下子处理了两个正科级干部,这可是锦安地区都不多见的。别以为他不敢剃你。当年在南岭,他由县长升任书记,靠的就是这招才巩固了权力。你不会想做焦太强二世吧?”王家栋严肃的说道。 江帆说道:“王书记说的对极了,长宜,的确要注意。对了,寇京海上任了,你们去夸官了吗?” 彭长宜心说,当着两位领导,还是低调点吧,就说:“哪敢呀,眼下这个关口,我不敢轻举妄动。”其实,他们早就秘密的聚过了。 江帆点点头,说道:“那就好,凡事多注意。” 王家栋说道:“江市长,你怎么什么都信?” 江帆一听,扑哧乐了,说道:“长宜的话我信。” “江市长真是太善良了,他们如今是忽悠你没商量,就是他说的话是真心所想,那个寇京海能让他们太平了?” “呵呵,长宜,给他打个电话,看他在干嘛?”江帆突然来了兴致。 彭长宜掏出电话,开机。那个时候的电话大部分都是为呼机服务的,双向收费,电话费太高,一般都是不到用时不开机。 彭长宜先拨了寇京海办公室电话,果然,他还在单位,就说道:“寇局,还坚守岗位哪?” 寇京海嗓子有些沙哑,声音疲惫的说道:“嗯,你哪位?” “彭长宜,认得吗?” “哦,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彭长宜一听寇京海这么正经说话,就知道他旁边有人,不方便,果然,就听寇京海跟里面什么人说道:“就这样,下周我们开班子会再研究,我刚上来,有些情况还不了解,好吧?”愣了一会,才听到寇京海对着话筒说道:“长宜,你千万别叫喝酒去,我告诉你,我当这个官不容易,别再把乌纱帽弄丢了。” “没关系,丢了再捡回来,大不了再晕倒一次。”彭长宜说道。 “操蛋,说过你多少次,再这么说小心我跟你翻脸。你说我招谁惹谁了,赏个官帽子吧,还以这么一种形式,成心寒碜我,他妈的真……” 彭长宜听出他的嘴要没把门的了,就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行了行了,别得便宜卖乖,我身边可是坐着书记和市长呢,小心让他们撸了你。” 果然这话很管用,寇京海立刻小声的说道:“真的?是王书记和江市长?” “那能有谁,人家钟书记高高在上光芒四射,也不屑于搭理我呀?你还差不多,刚来就垂青于你。” “老弟,你太阴了,当着王书记和江市长,引诱我胡言乱语,不安好心。说吧,什么指示?”寇京海吃过嘴上的亏,一听王书记和市长在旁边,就不敢胡说八道了。 126 成熟的可怕(一) 彭长宜笑了,对电话那头的寇京海说:“领导们请你。” 寇京海小声说道:“你这家伙,想要我的命吗?我敢让江市长和王书记请我?” 彭长宜说:“对命不敢兴趣,对你脑袋上方的东西感兴趣。” “少来,回头再跟你算账,说,去哪儿?”寇京海显然没兴趣跟他逗下去,他要弄清车上到底坐着什么人。 “去哪儿?”彭长宜重复了一句他的话,就看向江帆和王家栋。 王家栋说:“让他下楼,先上车。” 彭长宜说道:“你先下来,别开车了,我们到门口了。” 寇京海听听见了王家栋说话,赶紧说了一声:“好的,马上下去。” 他们刚把车停好,寇京海夹着包就到了门口。 彭长宜下了车,拉开后面的车门,跟王家栋说:“您请前排就坐吧,尽管那是秘书的位置,也比在后面挤着强。” 寇京海一看,说道:“我开车去吧,让领导们挤着不合适。”说着,就往回走。 江帆说,“回来,你开车谁喝酒啊?王书记您前排吧,我们三个挤点就挤吧。” 寇京海回过身,赶忙说道:“我开车也喝酒,大热天跟领导挤着不礼貌,再说了,您那衬衣太白了,我怕给您蹭脏了。” 彭长宜冲着他的背影说:“别把自己秀的跟劳动者似的。” 王家栋笑了,就说:“开就开吧。” 寇京海开着车就出来了,也不问去哪儿,直接就开到了前面,沿着国道向北驶去。 彭长宜说:“嘿,还很自信,也不问问去哪儿,就往前开?”说着,掏出手机就要跟他联系。 王家栋说:“跟着他就是了。” 江帆笑了,说道:“呵呵,的确自信。” 他们跟着他下了国道,然后一路向西。 王家栋问彭长宜:“他这是去哪儿呀?” 彭长宜故意说道:“不知道。” 王家栋显然不相信,说:“你们天天一块泡,能不知道?” 彭长宜乐了,说道:“好长时间没在一块泡了,这些日子,都在认真、深入、深刻领会整顿精神,没有时间聚。” 王家栋说道:“竟是屁话!” 江帆笑了,说:“学习还是有必要的,现在去哪个单位,保证都能找到人。” “是啊。”王家栋说:“有的时候,该敲打也得敲打。” 彭长宜说:“钟书记在南岭县,呆了十多年了,也没有太大的起色,冷不丁就把他弄到了经济发达的地方当书记,也不知道上级是怎么想的?” 江帆说:“不要这么说,钟书记还是有工作思路的,最起码他知道党委的抓手在哪里。” 王家栋看了一眼江帆说:“我希望他抓住该抓的,不该抓的别抓。” 江帆听出了王家栋话里的意思,他笑笑,说道:“哎,书记没有不该抓的。” 王家栋笑了,说道:“江市长,我今天记住你的话了,如果书记抓了不该抓的,你可不许抱怨。” 江帆笑了,说道:“他抓了不该抓的正常,真有了那一天我抱怨一下也正常。” 王家栋觉得江帆比开始的时候成熟多了,成熟的有些可怕。在钟鸣义任亢州市委书记这件事上,他和樊文良有一段探讨的话,王家栋也发出了像彭长宜刚才那样的感叹,谁知樊文良说道:“家栋啊,想想你对彭长宜的用意,人同此心啊。”樊文良这句话让王家栋琢磨好长时间,似乎领悟到樊文良这话的深意,于是说道: “江市长,你能这么想太难得了,他愿意抓就去抓,愿意怎么抓就怎么抓,我们每个人只要做好本职就行了,许多事有人主动抓甚至争抢着抓是好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终究不是坏事。”王家栋一语双关的说道。 “事实是,今天上午已经把我叫去了,询问广场建设项目的事。”江帆说。 在今年的政府报告中,所列出的大事要事中,其中就有完成城市中心广场规划和立项工作。这项工作有关部门正在抓紧做。所不同的是,这项工作是和整个城区改造联系在一起的,年初预定的是以城市中心广场为一个点,辐射周边,预计利用五年时间完成整体改造工程,把亢州建成一个具有中等城市发展水平的经济强市。 当初这个方案形成的时候,江帆聘请了北京专家经过多次论证后,又经常委会反复研究决定才形成的方案,最后报经锦安市委市政府批准后,才决定在今年正式启动。这个项目将成为本届政府的中心工作内容。 王家栋说:“他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看了规划和设计,认为眼下启动这样一个大项目时机和条件还不成熟,这样一个小城市,建这么一个大广场浪费不说,城区改造工程太庞大,牵扯到了各方面的利益,说能不能暂缓启动?” “你怎么答复的?” “我说,这项工作从规划到图纸成型,当时都是经过国家权威设计部门整体规划和论证的结果。是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反复提案的结果,是在广大市民的呼吁声中才立项的,广场的面积都是经过反复测算和按照未来20年城市人口增长需要而定的。我们总不能建了一个广场,十年以后就让它变成街心公园吧,城市建设就要有这种远景规划,这不是头脑发热,这是科学,但是这话我没跟他说,我说这是经过了常委会反复研究和讨论后才形成的最后决议,而且,拆迁工作都快进行完了。” “然后呢?”王家栋问。 江帆说:“然后他说常委会的决议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吗?他这么说我就无话可说了。我从上学到参加工作,是个很尊重程序的人,我认为常委会就是一个地方最高的权力机构,你可以对规划方案进行修改,甚至否定,但不能蔑视常委会的决议。” “你怎么答复的他的?”王家栋仍然紧问道。 “呵呵,王书记啊,我没有答复的兴趣了,他说暂缓启动,那么全年工作就会很清闲,政府工作剩下的就是应付一些日常事务,我能说什么?感觉是两股路上跑的车,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我还是想有时间跟您请教请教呢?”江帆说道。 王家栋笑了,说道:“江市长客气了,你怎么能跟我请教?你有知识有学问……” 不等他说完,江帆就打住了王家栋的话:“王书记,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些虚套的东西吧?” 王家栋笑了,说道:“我也是尊重程序的人,你是市长,怎么好跟我说请教啊?” 江帆说:“您是校长啊?” 王家栋哈哈大笑,说:“那是樊书记挖苦我时才这么说。” 江帆认真的说:“但是为什么偏偏我真就这么认为”。 王家栋说:“在你和钟书记之间,我可能是个旁观者,有些事情可能更清楚一些。我不搀和你们的事,但是我提醒你一点的是,合作,是最大的政治。在一些不触犯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问题上,让让步无所谓。我这些话是拿不到台面上的,完全是关上房门自家人说的话,千万别用党性和原则丈量,其实,你已经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江帆点点头,说道:“合作没问题,只是眼下广场征地即将结束,而且马上要进入招标阶段,怎么个缓法,我想不通。” “以我之见,钟书记内心可能也未必真想缓,也许,过问一下是真。”王家栋说。 江帆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有道理。” 126 成熟的可怕(二) 王家栋这样说也是有所指的,钟鸣义曾经让张怀单独跟他汇报城市总体规划的事,还一竿子扎到建委,了解目前城市建设进展情况。按说书记关心政府工作无可厚非,但就是他这些做法让人不舒服,特别是容易让基层的干部想入非非,造成匪夷所思的影响,这一点,作为班长的钟鸣义就极为的不讲究,如果是樊文良,绝对不会这么做。王家栋刚才说江帆已经在朝着这方面努力,意思是指他后来知道这些后,还劝黄金,说“既然钟书记关心城市建设问题,有事就多跟他汇报,取得他的理解和支持,这样工作才好办”。不管江帆说这话是发自肺腑还是不得不这样说,都表明江帆是个明白人。明了说,是从工作大局出发,有整体观念,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暗了说,江帆也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路该怎么走,怎么才能走好。所以,他感到江帆的确有大局观念,相比之下,钟鸣义就有些小气。 王家栋分析的不错,江帆就是这么想的,尽管钟鸣义来亢州,翟炳德没有单独跟他说过什么,但是自己的梦自己做,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听了王家栋的话后,他深有体会的说道:“嗯,我别无选择,人生哪能都那么幸运,刚一出道,就遇到了樊书记和您这样的政治园丁的栽培,我估计,以后不会有了。” “哈哈,你要拍樊书记的马屁我没意见,怎么把我也捎上了?”王家栋尽管嘴上这样说,但是江帆的话他听了心里很舒服。 江帆说道:“我这是真心的,如果这么说的话,我以后就是受点气也能接受,因为好人哪能都让你遇上?” 王家栋手指着江帆笑了,他笑的很开心,说道:“我这两下子糊弄彭长宜还行,糊弄不了市长你啊!” “您老也别谦虚了,遇到您和樊书记这样的政治前辈,的确是我们的荣幸。要说糊弄的话,江帆希望以后被您多多的糊弄。” 王家栋感觉江帆这话不是虚套,事实也确如他所说,无论当时出于什么动机,在跟江帆合作上,樊王联盟都是支持江帆的,这一点江帆自己也清楚。王家栋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在你面前不敢以前辈自居,要说经历可能会比你多点,这是事实。经历的多,看的就多,体会的就深,不是有句话叫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能吟,这话用在官场上同样适用。我就跟长宜说过不止一次,千万不能因为遇到一个不好合作的人就抱怨,就唉声叹气,甚至消极,这些都是不对的,等将来你总结经验的时候,恰恰需要拿出来好好总结的正是这些你认为不好合作的人,甚至是对手,在跟他们的斗智斗勇中,最能激发你工作灵感和斗志。所以有人就说了要感谢你的敌人,当然,我们现在没有敌人,只有对手。敌我的结果是必须有一个要灭亡,而对手的结果是必须有一方要妥协,妥协,有的时候就是最大的胜利。如果你这样想,你就不会痛苦,不会心里难受,也不会消极。其实对你们年轻人来说,只有多遇到几个难缠的对手,你才能进步,才能快速的进步。少抱怨,这一点一定要注意,抱怨多了,就容易乱了你的心智和步调,就会听到一些许多都不该听的话,有的时候还容易失去正确判断事物的能力。这一点我觉得江市长你做的非常好,如果黄金在跟你汇报中,你只要稍微抱怨几句,后果会是不一样的,现在底下这些人,包括前面那个小子,都是属猴的,甚至比猴还精,他们非常善于察言观色,天天琢磨谁跟谁这么回事,怎么讨好你,不是特别挚交的人,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想法,非常容易让他们钻了空子,到时就会被动。可是官场中的人,尤其是主政一方的人,你周围又不能没有这些人,红花还得绿叶陪呢,何况我们的工作还需要这些人去干呢。” 江帆说道:“的确是名副其实的政治园丁、校长,您说的太对了,听了您的话,我是受益终生啊!” 王家栋笑了,说道:“江市长的园丁在更高层。” 江帆愣了一下,没有完全意会。 王家栋又说:“说个笑话。原来在老县委办公的时候,因为是平房,耗子横行,每年政府灭鼠的钱就是一大笔。但是这些耗子相当精明,只要发现同伴吃了鼠药后,绝不会再有同伴去吃。我就从家把老伴儿养的两只猫抱来了,这两只猫是母子关系,小猫还在吃奶,你就看吧,老猫捉了老鼠后,它并不急于咬死,而是交给小猫玩耍,供它练习本领用,这招近乎我们现在部队的军事演习,既没有危险,也练了兵。所以我说,江市长的园丁在高层。” 江帆听了王家栋的话后,陷入了沉思,尽管他还不能完全认同他的说法,但是他的话开导了他,使他更加清楚自己目前的定位。 坐在前边的彭长宜说道:“真是太精彩了,一不留神,我当了旁听生。” 王家栋说:“刚才的话,同样适合你,你跟那个任小亮也一样,你们面临的都是一个问题,那就是合作。其实,我也是经过许多锤炼和打击才悟出合作的重要。原来,我最不怕的就是斗争,我这人先天就有一种好斗的天生,越斗越兴奋。我跟范卫东从文革斗到今天,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呵呵,现在都没脸说出来了,天天被一种斗争的激情兴奋着。你们跟我叫校长,其实我的校长是谁?是樊书记。我这人怕的就是尊敬,人家一尊敬我,我就没脉了。我斗走了几任书记了,没想到樊书记降服了我,樊书记不温不火,对我一尊敬,我就没脾气了。范卫东就不懂得这点,我曾经跟他主动示好过,但是他不领情,不懂得尊敬,我总想教育他,让他知道官场上有斗争也有合作,估计我是教育不好他了,老朽了,哈哈。” 江帆和彭长宜没有笑,他们都知道王家栋不惜拿出自己多少有些不光彩的一面,目的就是想跟他们阐述一个道理,那就是合作是必须的,斗争是其次的。 王家栋继续说道:“我今天跟你们年轻人卖弄了这么多的道理,不是说我王家栋有多能,有的时候,合作比斗争更重要。我可是不惜牺牲我的隐私我的阴暗心理,就是想让你们俩明白一个道理,这话我跟儿子都没说过,跟你们俩可是掏心窝子了。” 江帆伸出手,说道:“江帆谢谢您。” 127 无以遁形(一) 王家栋笑着握住了他的手,说道:“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这老朽,我愿意跟你们抖落抖落我这点存货。” 江帆明白,眼下王家栋也是向他表明了一种姿态。江帆不傻,他当然不愿失去王家栋的辅佐。就说:“您的存货都是积淀下来的精华,该抖落就抖落吧。”停了停又说道:“我现在就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如果钟书记说暂缓广场建设,我该怎么做?” 王家栋想了想说:“广场建设项目不能更改,更不能取消,暂缓,就意味着你对市民的承诺要打折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这样做的目的……”王家栋顿了一下说道:“我可能是以小人之见度君子之心了,他干预这个项目,就是有自己的目的,这个目的也许是经济上的,也许是政治上的,那么你能做的就是让利不让步,我说的让利包括政治层面和经济层面上的让步,因为这个项目拆迁已经完成,没有暂缓的理由。你们还年轻,要打政治仗,不要打经济仗” 彭长宜说:“他那么马列……”彭长宜没敢往下说,因为在他面前的是市长,是市委副书记。 没想到王家栋听了他这半截话笑了,说道:“呵呵,看问题不能看那么表象,表象的东西往往是不真实的。” “受益匪浅,受益匪浅啊!”江帆感慨的说道,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们到了阆诸市的丰顺县境内,王家栋一看,说道:“这小子把咱们带到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彭长宜笑着,不言声。 王家栋又说:“江市长,看见了吧,不抓整顿行吗,这个地方你来过吗?” 江帆摇摇头,说道:“没来过。” “这不得了,这么远的地方他们都能钻得到,可想而知,平时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研究吃吃喝喝上了。” 江帆笑了,说道:“您说的对极了,我也这么认为。” 说着话,寇京海的车停在了路边一处小店门前。只见这家店面一点都不起眼,普通的平房,铝合金门窗,上面有五个大字:马家特色熏乳鸽,一目了然。 王家栋和江帆都没有立刻下车,显然走了这么远的路,就到这么一家跟街头早点摊没什么两样的饭店吃饭,心里有落差。这时,寇京海来到车前,拉开了后门,说道:“请领导们下车吧。” 江帆刚要下车,王家栋说道:“你小子带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就到这么一家路边店吃饭,你当我们是大车把式啊?” 寇京海赶忙又转到他这边,给他开开车门,说道:“您先下车,看一看,尝一尝,再骂不迟。” 江帆也说:“您刚才说什么来着,他们整天不干正事,就知道研究吃喝,肯定这个大车店有过人的地方,下车吧您。”说着,就下了车。 王家栋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人已经下来了。 进了小店,里面面积不大,十来张餐桌,已经是一个开放的餐厅,里面坐满了人。他们来到后面一排被称作雅间的平房,在外面洗了手后,进到一个八人台的雅间。里面很朴素很干净,多余的东西没有,就连四面墙壁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装饰物,一看这个店家就是不会摆花架子、朴素、实在,心无旁骛做生意的人。 寇京海说:“这个饭店只有一样拿手菜,就是熏乳鸽,其他菜品很简单,也很平凡,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味,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味道,反正到这里来吃,你记住的就是乳鸽,不是装修,不是富丽堂皇,也不是漂亮的服务员,只有一个印象。” 江帆把王家栋让到上座,自己坐在他旁边,听完寇京海的介绍后,说道:“高明。”然后跟王家栋说:“估计您要冤枉他了。” 王家栋说:“嗯,我都想吃了。” 彭长宜赶紧冲外面喊:“上鸽子。” 两只切好、码放的就像振翅飞翔的鸽子端了上来后,江帆和王家栋轻轻闻了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味,只有一股淡淡的肉香味。 王家栋说道:“嗯,不是想象的香气扑鼻,真功夫应该在肉里。” 寇京海说:“喝什么酒?” 彭长宜说:“吃乳鸽,就得喝高度二锅头。” 王家栋说:“你拉倒吧,我儿子孝敬我的好酒都喝不过来,还喝二锅头,去,让司机拿酒去。” 彭长宜说:“呵呵,就知道你车里有货。” 很快,司机拎上两瓶茅台。 江帆把两只玻璃杯往前面一推,说:“书记喝多少我喝多少。我对这鸽子充满好奇,是香味闻不到臭味也闻不到,王书记,我先替您尝尝,好吃您再吃,不好吃您就别吃了。”说着,就要下手。 彭长宜赶紧说:“等等”,他一转身,从旁边的柜里拿出一沓薄膜手套,递给江帆两只,然后每人发两只。 江帆跟王家栋说:“您老看见了吧,长宜还知道用手套?” 王家栋接着说道:“而且知道准确位置。” 江帆又说:“估计这活儿经常练,看来就咱俩没来过呀。” 彭长宜笑了,他看了一眼正在低头点菜的寇京海说:“你别一人把菜都点了,也不让让领导?” 寇京海看着他说:“你看哪有领导点菜的?再说了,领导对这个地方不熟悉,而且,对江市长和王书记的口味我比较了解,怎么能让领导干这累活?难怪你不能进步。” “哈哈哈。”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寇京海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话的毛病,就尴尬的说道:“我这话好像有毛病,刚才说的时候没觉得,幸亏没当着外人,不然人家就得说我不知自己姓什么了?” “呵呵,你现在是不是还不适应新身份,还以为自己是副局长那时候了?”彭长宜这次并没有奚落他,而是替他解释。 王家栋和江帆又笑了,王家栋说:“必须适应,以后注意,别逮着什么就说什么,注意和同僚的关系,说不定有多少人不服气呢?” 寇京海说:“哎呀,还是您理解我啊,今天我当着亲人们说句真心话,早知道我是凭一个跟头当上的一把,当初说什么也不摔那一跟头,不说别人,就是彭长宜我都惹不起,总拿这跟头说事。” 王家栋说:“你这样说我可不同意,彭长宜你们俩总是拌嘴,他巴不得找你的笑料,他绝不是恶意。” 寇京海说:“您老干嘛呀,护犊子不能这样啊?您也不怕我吃醋?” “哈哈哈。”江帆笑了,说道:“京海,这醋你还真别吃,你看我,就不矫情。” 寇京海说:“无论我是摔一个跟头还是两个跟头,那身上的符号也是显而易见的,直到现在我那敬爱的范主任看见我也基本是目不斜视,视而不见。” 彭长宜一听寇京海这么说,就赶紧打岔,说道:“嗨嗨嗨,你看你还正经起来了?”说完,瞥了一下嘴。 江帆说道:“京海啊,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跟头,的确对我们每个人都有借鉴意义,真的。” “对,的确有借鉴意义。”彭长宜附和着说道。 王家栋说:“你也没必要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别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能猫!上位是关健,年岁不饶人。当官,有的时候就是要去求,要想方设法的去求。” 寇京海说:“您这话怎么说的我脊梁骨冒冷气啊?” 王家栋笑了,说:“我对事不对人,就你跟头不足以成为我总结的内容,只能算是机缘,是和钟鸣义的机缘,如果是我,你就是摔十个跟头我也不可能提拔你,所以,是个例,不具有普遍性。” 127 无以遁形(二) 寇京海有些不自然,彭长宜赶紧说道:“我经常在想这个问题,当时你要是就地十八滚,是不是能提拔你为处级干部。” 寇京海冲他挥挥拳,说道:“就是你,经常让我无处遁形。” 王家栋说:“京海,我觉得你应该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现在看你不是这样,你心理负担过重,我刚才就说了,能抓到老鼠的就是能猫,好好干,别辜负领导的希望。一直没有机会向你表示祝贺,来,敬你。”说着,端起酒杯。 江帆说:“咱们共同敬京海,长宜,以后有关跟头的话题不能说了,再说京海心理该不痛快了。” 彭长宜说:“我这是恶治,如果我不说,大家都不说,他心理就更没底,总是瞎琢磨,说出没毒。” 四只酒杯碰在一起,各自喝了一大口。 寇京海擦擦嘴说道:“还真别说,当着外人我不说假话,尽管我坚信自己的能力,但是毕竟是不正当上位,的确想听听别人的意见,听不到时心里真的没底。这一点彭长宜无条件的配合了我。” 王家栋说:“贱气。” 江帆哈哈大笑,寇京海和彭长宜也笑了。 江帆戴上两只薄膜手套后又摘下了,说道:“还是用手吧,这样原生态。”说着,把手套放一边,就捏起一块乳鸽,咬了一口,咂着滋味,跟王家栋说道:“您先尝尝,的确不错。” 王家栋也加过一块,尝了一口后,说道:“不错,不错,没白跑这么远。” 寇京海一听两位领导说不错,心里这才踏实了。 其实,寇京海是个外粗内细之人,无论是从彭长宜的提醒和钟鸣义秘书透露的消息来看,这个新任市委书记都是一个务虚的书记,他审时度势,认为自己比不过彭长宜,彭长宜背后有个校长在时刻校正他,他也比不过黄金,本来他就是半路“反水”,是在范卫东手下不吃香才转而投靠在王家栋门下的,如果机遇相同的情况下,他是竞争不过彭长宜他们的,毕竟他们是嫡系,彭长宜三十多岁就已经是正科了,他四十出头了,还是副科。 所以,在跟彭长宜、姚斌和黄金的接触中,他是有自卑心理的,也从未放弃过仰望星空的机会,钟鸣义来了,他隐约感到这个新书记要在亢州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就必须扶持起自己的力量,所以这段上班非常小心,去工地的次数勤了,跟焦太强他们打牌的次数少了,机会从来都青睐有准备的人,要说那一跟头有身体原因,但也的确有自己心理的原因,这个只有他自己懂,跟别人是无法说清的,尽管彭长宜经常拿这个跟头说事,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说的很在理。 有一次彭长宜把他说急了,寇京海争辩说:感情你有校长呵护,我什么都没有,还不玩点新花招,博得领导的眼球?彭长宜当时笑着说:你还别拿实话当瞎话说。寇京海说:我从不掩饰自己的实话,当年我说周林是贫困县的小破县长,怎么样?你看他那做派,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主儿。所以,不管怎么样,王家栋说的那句话最实在,能抓住老鼠的猫就是能猫。 “的确是美味,京海,我敬你。”江帆打断了寇京海的瞬间联想。 寇京海赶忙站起身,说道:“只要领导们喜欢这口儿,我就踏实了。” 王家栋吃完一块乳鸽说:“我现在终于明白江市长说为什么香味闻不到臭味也闻不到了,原来所有的香味都浸到了肉里,没有一定时间的腌制是达不到这种境界的。” 江帆边吃边回味,说道:“的确如此,您嚼嚼那小骨头,里面都是滋味,的确有一套。” 彭长宜说:“俗话说,鸡吃骨头鱼吃刺。让我说,这小乳鸽的骨头是最好吃的。” 寇京海看着他们笑了,说道:“是不是该喝口酒了?” 王家栋说:“你们喝,我吃。” 他根本就不理酒的茬,彭长宜看了一眼寇京海,说道:“要不,咱俩也吃?” 寇京海笑了,起身出去了,他跟服务员又要了两只乳鸽,手里拿着一沓餐巾纸,每人发了几张,江帆擦擦手,端起酒杯,说道:“来,咱们共同敬王书记。” 王家栋扑哧就乐了,端起酒杯,说道:“别,先敬京海吧,刚才是你提议祝贺他,眼下这杯就当我提议。” 寇京海赶忙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说:“别寒碜我了。”说完,站起身,跟大家碰完后干了一大口。然后说道:“说真的,我从来都没想过这招也能当官。完全是歪打正着,你们想,大热的天,我又蹲了半天了,这冷不丁的一起来,头晕眼黑太正常了,结果,一不留神还成先进了,报纸表彰电视台报道。前两天报社又找我要采访我,让我一顿臭卷,把他们骂回去了。” “哦,你怎么说?”彭长宜问道。 “我说,你们有事干没事干,没事干挠南墙去,别来烦我,还没完没了了!”寇京海又说:“人家都是凭本事上位,就我凭着一个跟头上位,好歹我也七尺大老爷们,再总这么宣传我还在这地方这么混?” 彭长宜认真的说:“习惯就行了。” 江帆和王家栋都不由的笑了。 彭长宜忽然想起丁一托他的事,就跟王书记说:“对了王书记,跟您打听一个人,您知道邹子介吗?” “知道,是你们北城区的。怎么了?”王家栋说。 “呵呵,不怎么,电视台要采访他。” “他是农业局的干部,当过副局长,后来就停薪留职,专业搞育种,很少在家,这个人都快被人们遗忘了,你一提我才想起有这么个人。” 江帆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我去省里开会,听农业厅的人说起过他,这人在家吗?” “在。”彭长宜说。 昨天晚上,江帆给丁一打电话,丁一就跟他说要准备毕业作品,想回来采访邹子介,当时江帆就肯定了她的想法,因为在我国,除去那些拿着国家经费的人,在育种界,活跃着十多个像邹子介这样自费育种专家,并且很有成就。邹子介在在省里很有名气,省外的知名度更高,有一次他去省里开会,农业厅一个领导还问起过这个人,只是在当地几乎没人提起过他,江帆早就有意认识一下这个人,听彭长宜说起这个人,他就说道:“长宜,你联系一下,我很想认识他,据说在全国育种界很有知名度。” 彭长宜说:“没问题,我最近就会和他有接触,到时我给您打电话。” 128 想你(一) 王家栋继续给他们介绍着邹子介的情况,他说:“如果可能政府可以扶持一下,毕竟这样的人不多,咱们省没听说谁比他强。这个人复员后,当上了生产队的农业技术员,有一年全省为了奖励有特殊贡献的科级人才,就转了一批,他就是星火带头人,转干后,还给他提了副局长,谁知他对当官一点都不感兴趣,精力还是放在育种上,根本就不想单位的事,再后来停薪留职去了海南搞育种。” “搞育种的人是不是发财了?”寇京海问。 王家栋说:“哪呀,他不但没发财,连贫都没脱,常年不在家,媳妇都跟别人跑了,孩子也带走了,如今还是光棍一人。” “哦,那为什么?”彭长宜觉得这个人有故事。 “太简单了,如今,你光有技术成果不行,还得想办法转化成生产力,才能有效益。据说他徒弟偷出他的材料,研究了一个品种,经过国家审定后,就投放到了市场,靠这一个品种都发家了。他就是一个典型的埋头搞科研,不懂经营的人。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咱们市的种子站都很少卖他的种子。”王家栋说道。 “为什么?”江帆问。 王家栋说:“为什么?眼下谁不往钱看,市场经济,什么都离不开钱。他本身是农业局干部,农业局下属的种子站卖他的籽种,他不给回扣,谁给他卖?前两年听说,他侄子卖他的种子,都盖了五间大北房,他还住着三间破房呢。” “那他自己不会卖种子吗?”彭长宜继续问。 “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科研上了,哪有时间卖种子,最近几年他的情况我不知道,也很少有人议论他了,原来他每年去海南育种的经费都是借的,现在情况应该好点了吧。” 听了王家栋的介绍,江帆也感到丁一这个选题很好,就说:“如果没有国家经费支持,光靠自费育种的确有困难。” 彭长宜问:“他的钱都花在什么方面?” 江帆说:“首先是往返路费,其次试验田的租赁费,播种收获时的人工费,这对于自费育种来说,没有一定的毅力坚持不到现在。” 王家栋喝了一口酒说:“是啊,有一年春节,他老妈病重,他没有钱回家,急得在海南团团转,后来他的老师,就是当年到他们村下放的农业大学的一个育种专家去海南看他们,知道这一情况后,给他买的机票,才回来,据说也没能见着老母亲最后一面。我说的这些都是原来的情况,现在他怎么样了就不知道了。” 彭长宜点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就这点都够一集电视剧的素材了。” 王家栋听他这么说就问道:“你是不是给那个叶桐提供素材?” 彭长宜一愣,赶紧说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您冤枉我了。” “冤枉?那你打听他干嘛?”王家栋问道。 “他是我辖区的人,又全国有名,我当然要掌握一下他的情况了。”彭长宜说。 “呵呵,你小子,不定是怎么回事呢?”王家栋显然不相信彭长宜的解释。 彭长宜看了一眼江帆,笑了,他不愿在王家栋面前提起丁一,丁一婉拒高铁燕提亲后,王家栋尽管嘴上不说,但心里别扭,他可不想当着江帆让王家栋说出什么有损丁一的话。 寇京海听王家栋说起叶桐,就赶快端起酒杯,说道:“我发现领导就是领导,总是善于发现问题,王书记,我敬您,您太睿智了。”说着,喝了一大口。 江帆笑了,他知道这次的确冤枉彭长宜了,彭长宜肯定是在为丁一打探消息。 王家栋也笑了,说道:“他那两根肠子怎么回事瞒不了我。” 江帆和彭长宜对视了一眼,都笑了。听了王家栋的介绍,他们俩感到丁一在选题上就成功了一半,因为这的确是个有故事的人。眼下,人们可能习惯了企业家、致富能手等千篇一律的事迹,可能习惯了好人好事的八股说教,但是对于育种这个新鲜的平常人接触不到的领域,肯定会充满了好奇,而且又是自己身边的人,一定会有很好的收视率。他们都在心里佩服丁一,可能记者是她最适合的职业。 他们边吃边喝,王家栋又再三嘱咐彭长宜和寇京海,少出去喝酒,要重视这次的学习整顿工作,要扎扎实实走过场,认认真真摆形式,千万别被抓了典型。 江帆感觉到,难怪樊文良称王家栋为“官场校长”,原来他的确起到了校长的作用。不但提拔了你,还会跟踪扶持你,及时提醒你,这对于成长过程中的年轻的干部来说,是至关重要的。难怪在亢州他能一呼百应,想到这里,他举起酒杯,由衷的说道:“来,咱们敬王书记,我这一看啊,服了,您不但把他们提拔上来,还时不时的给他们上上政治课,就像老鹰护小鸡一样,太难得了,也太让我感动了,您也收下我这个学生吧。” 王家栋一听,赶忙站起,说道:“江市长言重了,他们是组织提拔的,哪是我提拔的呀?再说,我哪儿有资格收你当学生啊,我有许多地方都需要向市长学习。我这点能水也就糊弄糊弄他们,还不能长久的糊弄,慢慢他们就超过我去了,我再想糊弄,都糊弄不了。” 江帆说:“我愿意让您糊弄,如果您不愿意接受我这个笨学生,这样也行,您什么时候给他们单独吃小灶,我旁听行吧?” 王家栋赶忙跟江帆碰了一下酒杯,说道:“呵呵,要说我是真的没什么,如果偏要说有什么的话,就是我刚才说的,经的多了,见的多了。另外,年岁又大,从事组织工作多年,有些事情比他们看得透一点。我说的对呢,他们就听;不对呢,他们也都不好意思反驳我。再有,我这人不管你爱不爱听,总喜欢充当校长的角色,其实我说的他们都懂,这不过被我强化一下。有一点我不骄傲的说,就是的确很爱护他们,我走过的弯路,尽量不能再让他们走;我犯的错误,也不能再让他们重犯。水平没有,就是喜欢在他们面前卖弄。” 彭长宜和寇京海见江帆站起来了,也就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等王家栋说完,江帆说:“您老就从了吧,我们三个学生敬您。”说着,一大杯酒喝下三分之一。 江帆心里十分清楚,目前,在亢州,他仍然要依赖王家栋的势力,别看钟鸣义折腾的欢,处处摆出一副强势的样子,其实,真正的政治强人是王家栋而不是他钟鸣义。况且,他们又有过很好的合作基础,江帆是绝不肯失去王家栋的支持的。 晚上,回到宾馆后,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给丁一的宿舍打了电话,一会,丁一就跑出来接电话了,能够听出她的喘息声。江帆就笑着说:“干嘛那么着急,都喘了。” “呵呵,您还没睡?”丁一语气里有明显的惊喜。 “说过你多少次了,跟我说话不许那么客气。”江帆故意愠怒的说道。 “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江帆笑了,想起上次在宾馆她大呼自己姓名的情景,就一阵激动,说道:“宝贝,我喜欢听你叫我——江帆,不喜欢你跟说话总是称呼‘您’。” 丁一心跳了一下,那是在一种情急之中叫的他,以后再也没叫过,就说道:“不能随便叫,叫习惯了,以后当着人也这么叫,就麻烦了。”说完,自己吃吃的笑了。 江帆说:“以后你会习惯的,本来我今晚没事想回北京着,结果跟部长和彭长宜出去吃饭了,彭长宜给你问了邹子介的情况,他正在家,而且今晚还跟部长聊了半天这个人,我觉得你做他,肯定能出彩,你在选题上就胜了一筹。” “呵呵,谢谢您夸奖,我今天把我的一些想法跟林稚君老师说了,她也这么肯定我了。”丁一高兴的说。 128 想你(二) “是不是很是自豪?” “没有,就是得到老师和市长的肯定后,心里有一种创作的激情,恨不能现在就回去采访。” “你到底哪天回来?” “我明天下午下课就想回去,然后第二天就去采访,这样我不会耽误课程,周一还能回来上课。” 江帆想了想说道:“这样,我明天下午回北京,然后后天和你一早赶回,不耽误你采访。” “哦,市长要来北京?” “不欢迎吗?” 丁一迟疑了一下,说道:“市长是来办事吗?” 江帆浑身的血液又往一个地方聚集,他动容的说道:“是的,是去北京办事。” “哦,那行,我就可以搭市长的车回去了。” 江帆觉得自己龌龊了,上次说到办事的时候,就没跟她解释办什么事,想丁一这样的女孩子,就她生活的圈子和接触到的社会知识,恐怕都没有“办事”这一说,也就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了,就说道:“是的宝贝,你整个晚上都可以搭市长的车,我负责车接车送,你看你是否满意。” 丁一的脸红了,心也乱跳了起来,她明白了江帆话的意思,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江帆听出了她的紧张,甚至紧张的鼻息声,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拥入怀中,说道:“怎么不说话?” “没有啊,在听你说呢——”丁一的声音很小。 江帆一阵冲动,说道:“江帆想你,你想他吗?” “这个……” “这个什么?快说!” “这个吗,我还没容得想。” “现在想。” “现在想不出来,等我想出来再告诉您。”丁一调皮的说道。 江帆感到某个部位的昂扬,他的呼吸有些不稳了,说道:“小东西,现在就想吃了你!” 丁一在里面哧哧笑了两声,然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江帆说,“你困吗?” “嗯,有点。” 江帆知道这是学校的公用电话,不能长时间占着,就说道:“那就去睡吧,记住,明天下午早点准备好,我到门口后呼你。” “好的。” 放下市长电话,丁一回到了宿舍,雅娟说道:“接个电话这么长时间,是不是男朋友打来的?” 丁一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说过无数遍了,没有男朋友。” “那怎么这么长时间?”雅娟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是我准备回去采访的事。” “哦,你要回去采访?” “是的。” “可惜,我周末也回家,不然真想跟你去亢州,去你们那里看看去。”雅娟遗憾的说道。 丁一说道:“你要回家,那几天才能回来?” “周末走,周一早上回来,还没最后定。我也好长时间不回家了。” “你坐火车吗?” “不,搭朋友的车回去。” “哦。”丁一知道北京有雅娟的一个朋友,雅娟经常周末去朋友家住。 “对了,小丁,你们电视台有几个主持人?” “新闻的两个,还有两个是中央台xx帮助选的,现在在省台实习呢,专题的主持人都是客串的。” “你不是说新闻那两个主持人是电台的吗?” “是啊,他们原来是电台那边的,不过现在都是共享了,对了雅娟姐,为什么电台那些播音员的声音那么专业又好听?” 雅娟说:“当然了,永远都是电台的播音员比电视的播音员声音好听,全国都是这样。因为电台要的是声音,少了形象和年纪的约束,电视就不同了。” 丁一点点头,说:“他们的声音真是好听,字正腔圆不说,而且音质也是无可挑剔,有个男声,你如果光听声音的话,绝对是张家声,好有磁性,声音真的是收放自如。还有一个女播的声音也是无可挑剔,既圆润又好听,而且长的漂亮,就是年岁偏大一些。” “哦,她现在主持什么?” “新闻,据说是国家一级播音员。” “多大了?” “三十多了。” 雅娟说:“年岁太大了,你们那里有几个一级播音员?” “三个,还有一个也是电台的,她长期主持一档少儿节目,据说这档节目有十多年了,一直是由她主持,那声音稚嫩的就是一个少女,你猜她有多大岁数了?呵呵,都快四十了。” 雅娟说:“她也兼着电视的播音吗?” “有过配音,好像没出过镜。” “我省台实习的那两个人回来是不是要主持新闻?” “呵呵,这我不知道,我对局里的事还不熟悉。你干嘛关心这么细,是不是想调到我们台里去呀?” 雅娟一听,有些不自然了,说道:“我是在关心你,关心你回去干什么?” “那你说我能干什么?” “你干什么都行。”雅娟明显是在敷衍她,然后继续问道:“你说的那个特漂亮的女播今年多大岁数?” “刚说了,三十多快四十岁了,具体多大我不太清楚,没上几天班就来学习了。” 雅娟想了想,说道:“她有多好看?跟我比?” 丁一笑了,说道:“雅娟姐,那不能放一起比的。” “怎不能?” “你们美的不一样?” “怎不一样?” “她美的古典,你美的时尚。她是美,你是媚。” 雅娟一听,立刻把自己的脸凑到丁一的面前,说道:“我媚吗?” “非常。” “好你个死丫头!”说着,就要去收拾丁一,丁一赶紧跳到了床上。 雅娟说:“你回去局里准备怎么安排?你会上新闻吗?” “不会。我不适合上新闻,新闻播音员坐在那里,你看那气场,正襟危坐,我要是往那里一坐,估计就找不着人了。不过,局里既然也让我报了主持人班,估计将来我也就是当个临时出境的记者,或者当个一档节目的编导吧?呵呵,我也不知道,服从局里安排吧。” “你说的对,当一档专题节目的主持人绝对没有问题,因为你长的比较亲和,当新闻播音员吗,就像你说的,气场不够。不过,主持人更适合你,这样可以彰显你的学识和你的内在魅力,而新闻播音员就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了。”雅娟分析道。 “其实,我更愿意搞文字,当个文字编辑。” “哈哈。”雅娟笑了,说道:“如果单纯当个文字编辑的话,估计你们单位就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把你送到广院来学习了,一看你学的专业就知道你们局里把你当台柱子打造的。” 丁一说:“你别忽悠我了,局里那么多人,哪轮得上我当台柱子啊?幸亏我还知道自己有多重,不然早被你忽悠到天上去了。” 129 美丽的女主播(一) 雅娟也笑了,她说:“呵呵,我说的是有根据的。我来广院学习都两次了,第一次就是专门学新闻播音,这一次报的这个班就是全能的了,什么都有,而且时间最长。这在咱们锦安,没有几个县级台舍得这么做。” “哦,那我要好好学习了。”说着,就抱起一本厚厚的摄像和剪辑的教材翻看起来。 雅娟夺过她的书,说道:“行了,你是我们中最刻苦最认真的学员了,连林老师都这么夸你哪?” “我不是刻苦,我是白丁,没有任何从业经验,跟你们不一样,你们不学都够我追赶十年八年的,还别说你们都在学,都在进步,我恐怕这辈子都赶不上雅娟姐呢?” 雅娟也坐到她的床上,说道:“我认为这些业务你了解一下就行,回到电视台后有专职人员做这些。电视是一个需要集体合作的工作,是需要多人来完全的,一个人的本事再大也干不了全部。我不知道林老师是怎么给你定位的,反正我觉得你的重点还是放在主持和编导这两个专业上。” 丁一放下教材,说道:“林老师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要是编导的话,那更该什么都懂,比如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镜头,如果我不懂,我就没法跟摄像的去沟通,比如我想要剪辑出来的画面达到一个什么效果,我不懂同样没法沟通。” “你傻啊,既然有专职摄像和电编,他们就该知道这个画面和片子该达到一个什么效果,你那样当编导太累。编导,就是一个综合协调的工作,是指使别人去干活的工作。” “呵呵,我估计编导我也当不了,我能指使谁去干活,我只能指使我自己,估计我充其量就是当个文字编辑,不惹事生非图个清静就行了。” “呵呵,你倒是低调,不过你没听老师们反复强调吗?如今电视缺少的是专业性的复合型人才,你们单位绝不会让你回去当个文字编辑的。”雅娟点了一下她的脑门。 “只要我能干好,当什么都行。”丁一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雅娟摸了一下她的头说:“林老师说你是一个很好合作的人,这个具备了电视人的基本素质,我真希望能跟你合作。” “跟我合作?除非你调到亢州来。”说完这句话,丁一天马行空的想到,如果雅娟背后那个人真的是钟鸣义的话,合作,到是极有可能。 “我是指这次。”雅娟的话纠正了她的联想。 “这次?”丁一不解的问道。 “对,这次,我们共同合作,共同准备我们的毕业作品。”雅娟的眼睛里闪出光亮。 丁一明白了,她指的合作是这次采访邹子介,就说道:“可以啊,我先去接触一下,等下次正式拍的时候,你在跟我回去,我提前把脚本和拍摄内容拉出来,到时你给我当出境记者。” “呵呵,好,一言为定。”说着,雅娟和丁一拍了一下巴掌。 第二天上午,全是林稚君的课。下课后,林稚君走到了丁一面前,说道:“小丁,你什么时候回去?” 丁一站起,看着林老师端庄美丽的面孔,说道:“如果晚上不回就明天起早回,您有事吗?” “哦,没事,你们局长在北京呢,他说中午一块吃饭。” “啊?温局来了?正好,我跟他汇报一下”丁一高兴的说道。 “呵呵,他会支持你的。”林老师温和的目光中透出对丁一的喜爱。 等上午的课程全部完成,下课的铃声响过之后,林稚君拿着文件夹走下讲台,丁一以为是奔她来的,赶忙站起,等林稚君走到她面前,只是冲她笑了一下,仍然朝后面走去,丁一转过身,猛然看见最后面坐着温庆轩,见林稚君走过来,他合上了笔记本站了起来,跟林老师握手。 她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刚要开口打招呼,温庆轩赶紧示意她别出声。 丁一不由的笑了,赶紧收拾自己的课本和笔记,装进了随身背的大包里,看着同学们走的差不多了,她这才小跑着来到教室后面,小声说道:“您怎么来了,而且还跟着听课了?” 温庆轩笑着说道:“我也不能当门外汉啊,也需要充电,不然将来没法领导你。” 丁一说道:“太有压力了。” 林稚君笑了,说:“呵呵,温局,你让小丁感到了压力。” 温庆轩也笑了,说:“我学我的,你学你的,不要有压力。” 林稚君说:“是啊,你要好好学啊,你们局长是旁听来的。” 丁一说道:“嗯,我会的。” 温庆轩说:“我是个比较挑剔的学生,我只听你们林老师的课。” 丁一说:“您那么忙,还有时间来北京听课,我就更没有理由不好学了。” 温庆轩笑了,说道:“我不常来,所以,对于课堂内容知识掌握的一知半解。” 林稚君说道:“从温局和小丁身上,我看到亢州电视台的未来。” 温庆轩说:“以后还万望林老师多指导,多帮助。” “呵呵,我人微言轻,为你们做不了什么。”林稚君谦逊的说道。 “您多给培养一些人才就是最大的帮助和扶持。” “呵呵,这没有问题,小丁这孩子不错,对电视很有悟性,而且很刻苦,应该是这几期学员最踏实的一个了。聪明,悟性,勤奋,只要具备了这几条,在实际工作稍加锻炼,很快就能上路。温局,你那里就会出现一颗电视新星的。” 温庆轩哈哈大笑,说道:“那还得感谢林老师培养啊,是不是丁儿?” “是,是,林老师经常给我开小灶,把她收藏的资料让我看,真是受益匪浅。” 林稚君说道:“不给你小灶不行,你们温局隔几天就打电话询问你的学习情况,我就总得给她汇报,说你如何如何又进步了,这种询问电话一多,我就多心了,这温局哪是关心下属的学习和进步,这纯粹就是在对他的投资进行跟踪调查,唯恐这钱白交给广院了。” “哈哈哈。”温庆轩哈哈大笑,说道:“林老师啊,您可是太幽默了!” 说着,他们就往出走,来到外面一家面积不大,但是很雅致的一个饭店,要了楼上的雅间,坐好后,温庆轩的司机拿上两瓶酒,林稚君说道: “温局,下午还有课,再说我也不喝酒。”林稚君推辞着说。 温庆轩赶忙说道:“知道林老师不喝,我也不能喝,但是这两种酒想让您品尝一下。” 说着,拿过一瓶,指着上面的包装说道:“您看,这种酒标明的珍藏的字样。为什么叫珍藏呢?这说起来就话长了,对咱们搞电视的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新闻素材。前些日子,我们那里建广场,正好一棵老树挡住了去路,这棵树要是在往常是必伐无疑。可是树的主人坚决不同意砍伐,联系了那一带的居民,以不搬迁为挟,希望政府改变初衷,为树绕行。我们的市长事先不知道这一情况,后来接到了这户居民写给市长的一封信后,他赶到现场,叫来了专家,对古树进行鉴定,又请了园林工程师,寻求对老树的保护措施。叫来了交通、规划等部门的领导,现场办公,最后拿出了解决方案,决定马路给老树让路。这段的马路和两边的建筑都要重新规划设计,因为这一棵树,就要增加一百多万的投资。这条路的工程造价早就预算好的了,是经过人大代表们讨论审议过的,哪来这笔钱?只有动用他市长的储备资金了。您想,我们那个地方,一年的财政收入两个多亿,这一课大树就把他的钱花光了,还有小半年的日子哪。所以附近居民都很感动,说,从来都没遇到这么仁义的市长,从来修路都是逢山开道,遇和搭桥,这次大马路能给一棵树让路,是他尊重民意、尊重自然、尊重环保的表现。这户人家的儿子是市酒厂的勾兑师,深受这件事的启发,把正在调制出的一款白酒名字命名为市长酒,帆树酒,这款白酒的特点浓郁、柔顺、醇厚、甘美,回味悠久。据说,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最成功的一次。厂家认为这种酒可以针对官场喝的酒,具有很大的商业价值,就立刻定制包装,准备批量生产。后来我们市长知道后,责令改名字。但是,已经印好一部分包装,也不能浪费了,五百多件包装出来后,全部被人们收藏了。我也是闻讯后去酒厂批了几件。” 129 美丽的女主播(二) “哦?这是一个好的新闻故事,你们可以好好报道一番。”林稚君说道。 “是啊,可惜我们市长不让报道他自己。如果报道的话,可以报道有这么一件事,将来那棵树也可以当做一个形象大使,但是绝对不能突出他个人色彩,并且当做纪律跟电视台和报社的领导强调了。现在,那棵树附近的商铺都被预售了出去,而且价格明显高于其它地段。更有精明的人提前跑去工商局注册了店铺的名称,老树、老槐树、帆树。不过据说‘帆树’不容许注册。” “嗯,这个市长很有思想,也很冷静,他肯定是见识了官场的风风雨雨。”林稚君赞叹道。 “呵呵,是啊。” “多大年纪了?” “今年应该三十六七岁吧?”温庆轩冲着丁一说道。 丁一盯着那酒包装,心里就升腾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想着她很快就会和这个故事的主人见面,不由的心跳了一下。她说道:“局长,这酒能买到吗?” 林稚君说道:“买不到的,都没让上市。诶,小丁,你可以回去挖掘一下这个素材,做个新闻特写。” “这个,不是市长不让报道吗?”丁一有些犹豫。 林稚君说:“你干嘛要报道市长啊?你报道的是这个城市管理者、建设者,甚至是守护者的一个群体形象,不要单纯的报道市长,这就是地方小台的通病,报道肤浅,目光就会围绕当政者转,离开他们就做不出新闻,局限在为他们歌功颂德上,要通过这件小事,摆出目前城市建设甚至是经济建设中的问题,我们在肯定这种做法的同时,还要提出问题,在城市建设中,涉及到的不光是一条路,一棵树。当然,我们不是提倡所有的马路都要给大树让路,我们提倡的是这种尊重自然、尊重民意的科学态度,而不是行政命令和粗暴的行政手段干预,这里有当权者的执政理念,也有全民参与城市建设的热情,还有商家经济意识甚至是商标意识的苏醒,有许多方方面面的东西,引发人们去思考的东西,我想你这样做出的报道,即便是提及到了你们市长,他也不会感到被宣传的尴尬和由此带来的官场上的不便。当然,既然他不喜欢被提及,还是不要提及,作为记者,还有一个职业素养,就是要保护你的典型,因为官场上的事,许多是咱们无法看清的,有的时候正面公正的报道,都会伤及我们的采访对象,温局应该能理解。” 温庆轩说:“你说的太对了,小丁,好好向林老师学习,这是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 丁一使劲点点头。 “的确是这样,我不能把这些拿到课堂上讲的,我总不能跟我的学生们说,由于你们树立起来的典型遭到打击的事例吧,其实,现实中这样的例子很多。所以,一个聪明的记者,在报道事件的本身,还要学会保护好你的典型。”林稚君说道。 那顿饭,丁一听到林稚君说了许多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她很健谈,而且还喝了一点温庆轩带来的酒,端庄美丽的脸上,泛上了一点淡淡的红霞,更加增添了她柔美秀丽的气质。 丁一始终都认为林稚君是中国最美的电视主持人,端庄、大方、高雅、得体,而且不失睿智和学识,这就无怪乎她离开前台走入幕后,仍然有那么多人喜欢她的原因,她致力于幕后和教学工作,谢绝一切商业活动,丁一对她崇拜有加。 席间,林稚君跟温庆轩说了丁一回去采访邹子介的想法,温庆轩非常高兴,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丁一想了想说还没有最后定下来。 温庆轩说:“这样,我等你下午下课,搭我的车走。” 丁一有了难色,因为她知道市长来北京办事,晚上会找她,而且已经说好了,她也想见他,自从有了上次的肌肤之亲后,一种叫做想念的东西就在她的心底滋长。如果跟局长回去了,就见不到市长了,可是她不知怎么说,想了半天才说:“我明早自己回,您不用管我了,我直接去北城,跟彭主任联系好了,他带我去永兴庄,您如果感兴趣,可以到那里去找我们。” “你今晚回多好,可以养精蓄锐,明早回太赶了。” 丁一想了想说:“我还是明早回吧,这样我就省得回单位宿舍住了。” “你回单位宿舍也不要紧,咱们楼上也不潮。” 丁一没办法了,说道:“我晚上还想跟雅娟研究一下采访提纲的事。” “雅娟?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林稚君问道。 “哦,是这样,我把准备毕业作品的事跟她说了,她很感兴趣,想以我们两人的名义弄。” “呵呵,她很会走捷径。”林稚君笑笑没再说什么。 “她也是想帮我吧,毕竟她比我有经验。” “是啊,她的经验是看出了这个选材的不同凡响。” 温庆轩立刻就明白了林稚君的意思,就说道:“你如果没有底的话,咱们台里的主持人你随便挑,这部片子做好后,要在咱们台里放,何必用别人。再说,你自己做主持也没有问题。” “是啊,创意是你自己的,你采访的时候更自如一些,比她鹦鹉学舌强。同样的话,就是一字不差,都能说出差异,这个你应该懂了。”林稚君说道。 130 梦中情人(一) 丁一听出了,无论是局长还是林老师,都不希望雅娟搀和,可是她已经答应雅娟了,如果不用她会不合适的,就说道:“我已经答应她了,要不这样,我的毕业作品里用她,拿回咱们台放的时候用我或者用咱们自己的主持人。” 林稚君笑了,她温和的说道:“你想做两版吗?你想过没有,被采访者要回答你们两个人的同一个提问,还是在同一个时间,那导演的痕迹有多大?他还能入戏吗?如果你不安排同一个时间,下来在找时间的话,被采访者就要被摄制组骚扰两次。另外,他如果反感这种演戏的采访,再不配合你,那你这次采访可以说就失败了,即便配合你,一切也就不再真实和自然了。” “小丁,林老师说的对极了,你考虑一下。”温庆轩说道。 “那,怎么办呀?”丁一为难了,她小声的说道。 林稚君说道:“交给我吧。” “您……”丁一欲言又止。 林稚君笑了,看了看她,说道:“来,咱们一块敬温局,感谢您这么支持我们的工作。” 三只杯子碰在了一起。 送温局走的时候,丁一说道:“温局,那两种牌子的酒能买到吗?” “买不到,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办公室还有。”温庆轩说道。 “您有多少?”丁一说。 “干嘛?你想要多少,我只是当故事收藏的,只能给你一份。”温庆轩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一份就成,谢谢温局。” 送走温庆轩后,丁一和林稚君走回了学校。途中,林稚君提醒她明天采访时特别注意一些细节,林稚君说,“有的时候,一些不起眼的细节,能起到烘托主题渲染气氛的作用,事半功倍。” 丁一一一记在心里。 林稚君又说道:“无论你采访前准备工作做的多么细致,到现场后你仍然会发现远远不够,这就需要你现场发挥,现场发现,现场创作。怎么才能在现场做好这些工作,要靠你平时的知识储备,关注各行各业,关注时政,关注社会百态,真正做一个‘杂家’,祝你首战告捷。” 由于是周末,下午课程结束的比平时早,丁就回到宿舍,为明天的采访做准备。雅娟早就走了,那两个室友也回去了,宿舍就剩她一个人。 她拿出杜蕾给她买的小录音机,准备了两盒空白带,想了想后,又放下了录音机,她想到了林稚君说过:座谈的时候,尽量不用或者少用录音设备,免得这些东西破坏了采访对象的心情,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因为任何一个人,面对朋友和面对录音设备的心情是不一样的。就是当你不得不用摄像机的时候,都要注意,淡化这些设备,使被采访对象尽快入戏。 她只带了一个小型的采访本和一只笔,她要学会用脑子记。 江帆还没到,丁一的心就有些不安了。也许,市长在北京没有办完事吧?丁一第一次发现,等一个人是如此的焦急、不安。 夜幕降临了,外面的路灯都亮了,丁一的呼机才响起。她立刻从床上坐起,打开,一看,果然是他!她飞快的背起早就准备好的大包,里面装着明天自己日常用品和采访本,快速关好所有电源,锁好门,就跑了出去。 快到学校门口了,她不再跑了,因为她看到了那辆奥迪100。早就调好头在等她。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着急的样子。 刚走到车前,副驾驶座的车门就从里面开了,丁一坐了进去,刚关上车门,还没容得看他一眼,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里。隔着挡把,就被他吻了起来。她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就慢慢的软了下来,任他亲吻着自己。 他们吻了一会,江帆说:“想我着吗?” “没有。”其实刚才她还在想他。 江帆没有计较,而是笑了一下,说道:“太不公平了。” “怎么了?” “我天天都在想你,你却不想我。” 丁一偷偷的笑了,伸出自己的小舌头,轻轻的舔了舔刚才他吻过的唇,这个动作被江帆收入眼中,他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大手就势覆上了她的胸部…… 这一瞬间的悸动,使他们彼此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良久良久,他们才分开,江帆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想我着吗?” 丁一笑了,不说不想,也不说想。 江帆又托起她的脸,唇轻柔地落在她的额头、眼睛、脸颊、鼻尖、最后,停在了她的唇上,最后不动了,他说道:“给我。” 她犹豫了一下,怯怯的伸出自己的小舌,触到了他的唇,可是他并没有接住自己,她又试探着往里伸进,发现他的牙关早就为自己开着,刚要伸进去,就被他迫不及待的吮住了,随后紧紧的抱住了她…… 江帆放开了她,让她坐好,给她拢了拢头发,抚摸着她早已红突突的小脸,说道:“咱们走吧。” 她点点头。 江帆发动了汽车,向前驶去,路上,他说:“想吃什么?” “你安排什么就吃什么。” “那我也要针对你的需要才能安排呀?” “肯德基。” “呵呵,那里人多,太闹。我安排好了宾馆,旁边有个西餐厅,咱们去吃西餐。” 丁一听他说安排好了宾馆,脸就不由的红了,心也跳了起来。 “喜欢吗?” “嗯,只要是你安排的就喜欢。”她说道。 “呵呵。”江帆高兴的笑了,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说道:“等我的时候着急了吗?” “有点,等人的滋味不好受。” “呵呵,我就知道你会着急。我下午去文保所了,在那里听他们汇报,又参观库房,时间就长了,他们似乎还是意犹未尽,我就不得不说先到这里吧,我要去北京约见我的小鹿,他们就不好意思耽误我了。还想留我吃饭,我哪舍得把时间给他们呀,就拒腐蚀了。”江帆说道。 “呵呵,我不信。” “你不信什么?” “不信你说约见小鹿。” “呵呵,是啊,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嘴上没说出来。” “哼,我就知道。” 江帆觉得丁一太可爱了,他不由的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嘴边,吻了一下。 丁一怕影响他开车,就抽回了手,说道:“温局长来了,我差点没跟他回去。” “你敢!” 丁一咯咯笑了,说道:“所以我没敢。” “你们局长干嘛来了?” “我估计他是来北京办事,然后过来听林老师的课,林老师说他总来听课,只旁听她的课。” “呵呵,是啊,如果听别人的课是要交钱的,你们局长很精明啊!” “呵呵,对呀。” “我们上学的时候,林老师可是许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啊,漂亮,端庄,优雅。”江帆说道。 “我也很喜欢她。对了,我们今天中午还喝了酒了。”丁一说。 “哦,你还敢当着老师和局长的面喝酒?胆子不小啊!” 130 梦中情人(二) “是啊,我们都说不喝,可是温局带来了两种珍藏版的白酒,我们就都喝了,而且他还答应给我留两瓶,我准备当做故事珍藏。”丁一说完,看着他。 江帆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酒了,就说:“别跟着他们瞎起哄。” “林老师还说让我琢磨琢磨,报道一下这件事呢。” “no!不许!”江帆认真的说道。 “为什么?” 江帆说:“既然说到这里,我要给你立个规矩,以后,你真正走上这条路后,一定要记住,凡是涉及到我的报道都要慎重。老树这件事不宜炒作,有树立个人形象的嫌疑,再有,一棵树就追加了一百多万元的头,再出来几棵就要我命了。还有一点,本来这就是当今城市管理者们应该做的事情,反而我们的政府部门不及市民对文物的保护意识,宣传的越多,丢的人就越大,会遭老百姓白眼的。” “不会,他都可以把酒弄出来,怎么会有白眼呢?” “傻丫头,他是心血来潮才弄出这么一款酒来,如果我再不知羞耻的顺杆往上爬,给自个脸上贴金,人家就会反感了,甚至会成为笑话,到那个时候就不好了,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丁一想起自己原来吻过他那一下的心理,尽管目前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但是那种滋味她印象太深了,想到这里就说道:“是啊,就像我,自以为人家喜欢,就不顾羞耻吻了人家,以为人家需要,结果,自取其辱……” 江帆听了半天,才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说道:“嗨嗨嗨,这么还提这码事?你这样做不对,我跟你解释过,那个时候,有些事情没法说。我是很珍惜那个吻的,经常夜晚幸福的醒来。就因为你吻了我那么一下,好长时间我都没洗那半边脸,总洗一边,最后变成阴阳脸了,才不得不洗,结果你猜怎么着,搓下来二斤油泥。” 丁一笑了,故意问道:“那二斤油泥哪去了,我同样想收藏。” “我一看这油泥肯定是上好的肥料,如果弃之实在可惜,就让林岩把它埋在院里的松树下了,你没看,那棵树明显的比别的树壮实,都是我脸上肥料起的作用。” “耶——”丁一做出呕吐的样子。 “哈哈哈。”江帆松了一口气,总算把她打发过去了。他想起那个拎着小旅行箱,走出机关大院的背影,那么孤独、弱小,但还是那么倔强的扬着短发。每当想起这一刻,他就心疼。 再次握着她的小手,深情的说道:“对不起,以后不许提这码事了,好吗?” “嗯,看在你诚恳的态度上,不提了。” “哈哈。”江帆舒心的笑了。 他们驶进了地下停车场,丁一问道:“这是哪儿?” “地下是汽车休息的地方,地上,是我们休息的地方。” 丁一的心又紧张的跳了起来,不由的长吸了一口气。江帆停好车后,说道:“你现在保证心跳加速,我都听见了心跳声了。” 丁一低下了头,没说话 江帆搂过她,说道:“宝贝,听听我的。”说着,就把她贴在了自己的胸膛前。 她没有听出来,但还是说:“在跳。” “什么在跳?不跳就完了。”说着,低头吸住了她的唇,说道:“真想现在就要你。” 丁一赶紧挣开,伸手就去后面拿包。江帆哈哈大笑,说道:“吓死你了。” 他们坐电梯,来到了地上,走出宾馆大门,江帆拥着她来到了附近一个刚刚开张不久的名为t.g.i.friday’s的西餐厅,燃烧的红蜡烛,柔和的近乎昏暗的灯光,极具隐秘性的座位,轻松愉快的音乐,让丁一立刻就喜欢上那温馨、休闲、轻松、愉快的就餐环境,典型的美国情调,就连服务员的着装都是很有创意。 江帆给她拉开椅子,请她坐在里面,然后在她旁边就坐。丁一说:“吃西餐讲究很多的,你可不许让我出丑,我可是没正经进过西餐厅,我只吃过肯德基、麦当劳。” “哈哈,宝贝,那不是西餐,那是西方的快餐。” 这时,服务员给他们递过一个羊皮封面的菜谱,请他们点菜。江帆没有征求她的意见,而是擅自做主,给她点了一样纽约辣鸡翅,牛奶蘑菇汤,芝士蛋糕,给自己点了烤猪排、烤玉米。然后又吩咐bartender,给他们调制了两杯佐餐酒。 合着轻松快乐的音乐,看着吧台bartender那夸张的花式调酒动作,丁一笑了,说道:“这样调出来的酒,最后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 江帆说:“味道只有一个,就是有助于消化。” 餐点很快就上来了,丁一说道:“为什么我三样你两样?” 江帆说:“因为我感觉你吃不完,我可以留着一点量,帮你消化。” 丁一说:“你真聪明,我的确是吃不完。我只吃玉米和蘑菇汤,其余的全给你。” 江帆说:“呵呵,那我就成大肚汉了?” 丁一说:“以后,咱们不可以这么奢侈。” “怎么了?” 丁一放下叉子,说道:“我们住高级宾馆,吃高级饭菜,你的工资肯定不够用,不够用的话你会用公款报销,总是这样你就该犯错误了。” 江帆笑了,他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放心,错误也不是那么就容易犯的,一切都在掌控范围之内。” “真的?” “真的。”江帆握住了她的手,说道:“谢谢你的提醒,以后我会注意的。等我下次再来,我们住高级宾馆,喝豆浆,吃油条,要不我就从邹子介玉米地里掰两根玉米煮熟带过来。” “你还是要住高级宾馆?” “那不住高级的了,我们睡在水泥管里或者是桥底下?” “呵呵,那不行。” “是啊,肯定不行,放心吧,我不会犯错误,再说,我以前也没这样过,而且,我就是周周来找你,也找不了几回了,想腐败都腐败不了了。”江帆揽过她,就吻了一下。 丁一放心的点点头,说道:“我相信你。”说着,回吻了他一下。 江帆放下刀叉,说道:“吃不下去了。” “你刚吃了一口,不许浪费,必须都吃了。” “我发现了有比西餐更美的食物了。” “什么?” “你。” “哎呀,又说这种话……”丁一低头吃东西,不理她了。 江帆笑了,他喜欢用言语挑逗她,喜欢看她的娇羞状,更喜欢她的脸红。他端起酒杯,和她轻轻碰了一下。 丁一喝了一口,说道:“没有我想象的好喝。” “哦?你想象的应该是什么味道?”江帆问道。 “我想象的应该有炭火的味道,那个味道应该更热烈才对。”丁一咂着滋味说道。 “哈哈”江帆不由的笑了,说道:“很浪漫很大胆的想象,等会儿我们跟他提提意见,请他给我们调制一杯有炭火味道的酒来,怎么样?” 131 久仰,红粉佳人(一) 她的一只纤手不停的转动着那只三角杯,变换的粉色和淡粉色的液体,更加映衬着她的小手皓肤如玉,一边看着,一边喝着,脸颊出现了两抹酡红,散发着令人着迷的色彩,漆黑的双眸,清澈见底,干干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眉如新月,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那张小小的嘴,娇艳欲滴,整个面庞细致清丽,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的人间烟火味。她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坐在那儿儿,端庄秀丽,文静优雅,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江帆也想起了沈从文的那句话: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想到这里,他有些动情,揽过了她,由衷的说道:“宝贝,你真美!” “呵呵,这是最美的语言。”丁一调皮的冲他一笑。 江帆紧紧的把她揽入怀中,说道:“我是发自肺腑。” 丁一赶忙挣开,从他的腋下探出脑袋,往四下打量。 江帆说道:“呵呵,你那个姿势像袋鼠。” 丁一扑哧笑了,说道:“坐好,现在喝酒,对了,我这酒叫什么名字?” “红粉佳人。”江帆收回自己的手臂说道。 丁一微微张开嘴,说道:“这就是红粉佳人!”说着,就把三角杯放在了桌上,细细的打量着。 “怎么了?” “这酒太有名了,都不忍心喝了。” “呵呵,是谁说应该有炭火的味道?” “呵呵,我那是想当然说的。” “你的想当然很适合和鸡尾酒,鸡尾酒就是随性而为。下次在调制之前,我一定嘱咐调酒师,让他们调制出有炭火味道的红粉佳人。” 丁一看了他一眼,说:“好了,别羞臊我了。” 江帆笑了,说道:“酒最终是要饮用的,来,喝吧,别欣赏了。”说着,手又搭在了她的肩上。 丁一还不习惯江帆在公开场合对她做些亲昵的动作,灵机一动,说道:“在喝酒之前,我要给你上一堂公共场所礼仪课。” “呵呵,是吗?那么比如——”江帆问道。 “比如,你和恋人出去,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恋人勾肩搭背,更不必做出……做出有碍观瞻的事,还不许……” “哈哈,你怎么像个小卫道士。”说着,就又伸出手去。 丁一赶忙说:“还不许动手动脚。” “哈哈。”江帆大笑。 “还不许大声喧哗……” 她在想说什么,就被江帆揽进怀里,嘴就被他堵住了,过了一会,江帆才放开她,她继续说道:“更不许当众接吻。” “哈哈。”江帆开心的笑了,坏坏的打量着她。 丁一意识到了他目光里的危险元素,就赶忙转移他的注意力,说道:“对了,我有一件为难的事,需要向市长大人请教。” 江帆一听,说道:“我最喜欢为女人排忧解难了。” 丁一低下了头,说道:“这个难你不好解。” “哦,说说看。”江帆来了兴趣。 “雅娟看了我这个选题后她想参与,当我们俩毕业作品,昨天温局来了,有些不同意,林老师也有些不同的看法,我有些为难了。”她就把昨天温庆轩和林稚君的意见跟江帆学说了一遍。江帆听后,摸着她的头说: “你是不是认为答应雅娟了,不好跟她解释是吗?” “嗯,所以我才有了想做两版的想法,可是林老师给我否定了。”丁一的食指摩挲着酒杯说道。 “呵呵,你放心吧,林老师不是说交给她吗?相信她会有办法的。”江帆开导着她。 “我怕伤了雅娟。” “不会的,放心。” “你怎么这么笃定?” “哈哈,相信林老师,她只要出个规矩,毕业作品不许合作,或者如果要是合作的话,必须共同完成两部作品,这样的话估计雅娟就不会跟你合作了。” 丁一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江帆说:“怎么了?”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当官了,原来是可以制定游戏规则的。”丁一说道。 “哈哈,你慢慢什么都会明白,不过等你什么都明白了,就觉得会失去许多有意思的东西。”江帆说。 丁一举起杯,说道:“那我也愿意什么都明白,跟雅娟一比,我显得太单纯了,好多经验都没有。” “呵呵,别急,每个人都有成长的过程,这是必然结果。” “急,有时我觉得自己也不适合搞电视,我最适合关起门来,写我的蝇头小楷。” 望着丁一天真的表情,江帆笑了,说道:“是不是林老师很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如果她不喜欢你,在这件事上就不会为你考虑的这么周到了。” “是啊,我自己也这么感觉。平时,她给我吃小灶不说,还给我创造许多实习的机会,经常把我带到台里,有时候还给她打打下手什么的。对了,她的老公是做海外投资生意的,有人说林老师早晚都会移民,我真舍不得她走。” “看来,你也很喜欢她?”江帆问道。 “当然啊,温局长说,她是电视人最高的标杆!谁都喜欢。”丁一为有这样的老师骄傲而自豪。 “希望你能超越她!” 丁一立刻缩下身子,说道:“别说超越了,我能在亢州台站稳脚跟就不错了。” “你能有这样是危机感,就说明你将来还会进步。”江帆摸了一下她的头,继续说道:“电视,是个残酷的职业,是个需要不断超越自己的职业,也是竞争很激烈的职业,这里的竞争,更多的是和自己竞争。如果不是电视,人们认识不了林老师,可能她也得不到全国人民的爱戴,但恰恰还是电视,让她有了最深的伤痛,最后离开了心爱的岗位。” “市长,你也知道……”丁一试探着说道。 江帆冲她嘘了一声,小声说道:“注意称呼,以后在公众场合,别这么叫。” 丁一赶紧捂住嘴,笑了。 吃完饭后,两人来到宾馆房间,江帆推着她的肩膀,围着房间转了一圈后,说道:“喜欢这里吗?” 丁一的心再次跳了起来,她的呼吸急促了,声音颤颤的“嗯”了一声。 江帆板过她的身子,说道:“想你想的心都疼。”说完,闭上了眼睛,紧紧的抱住她,感受着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疼爱。 丁一顺从的贴在他宽阔的胸膛前,听到了他热烈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有力,一下比一下急迫,她抬头看他,就见他仰着头,闭着眼睛。她突然调皮起来,伸出手,就挠上了他的脖子。 江帆笑了,说道:“那里不痒。” 丁一又伸向他的胳肢窝,江帆说道:“那里也不痒。” “那你的痒痒肉在哪里?”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在坏笑,丁一赶忙就捂住了他的嘴,以防他说出什么坏话。 江帆亲着她的手,说道:“怎么是烧烤的味道?” “哈哈,当然,用手吃烤玉米着。” 江帆又闻闻,说:“的确有玉米的味道,我去放水,我们去洗澡。”说着,放开她,走进浴室。 丁一站在那里,听着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很快流水声就结束了。江帆走了出来,说道:“我们还是淋浴吧。” 131 久仰,红粉佳人(二) “怕不干净吗?”她问。 “不是,这种档次的宾馆,浴缸都会消毒的,而且我也闻到了消毒液的味道,我是担心你。”说着,又拥住了她,“担心你感染。” 丁一的脸腾的红了,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不说话。 “好了吗?”江帆温柔的问道。 她点点头。 江帆低头吻了她一会,然后就要给她脱衣服。 丁一赶紧背过身,说道:“你先洗。” “那是不可能滴!”说着,继续给她脱衣服。 丁一躲闪着,并且“严肃”的说道:“江帆同学,你要听话!” “哦,是吗?”说着,就把她抱离了地面,就势倒在了床上。 丁一轻呼一声后,自己就实实在在的趴在了他的身上。 丁一不敢压着他,努力抬起下半身,看了他一眼。她发现,他是一个自信又耀眼的男人,黑眸深沉的就像一潭湖水,深不见底,让人迷惘又难以自拔。高挺的鼻梁,双唇紧抿,天生的儒雅与威严让他更具男人的魅力和领导者的内涵。 “看够了吗?”他突然问道。 “嗯,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还有第三只眼。” 江帆说着,就把她紧紧抱在身上。 她小声说道:“我压着你了。” 江帆按住她的脸,吻住了她,并且腰部在她的身下扭动了几下,她有些紧张,担心自己真的压坏他,说道:“我们去洗澡吧。” 他把她的脑袋抬离一点,说道:“一块洗?” 她笑了,还没有忘了这个茬,就点点头。 江帆一激动,又吻了她,他感觉她的唇好软,她的舌好嫩,他突然不想动了,想现在就要她。说道:“我不想洗了。” “不行,我要洗,我都一百天没洗澡了。”说着,噌的就从他身上起来。 江帆也就势起来,说道:“别动。” 丁一果真不动了。 江帆说道:“我来给你脱衣服。”说着,把她抱在怀里,大手就伸进了他的衣服里面,然后往上一托,就把她的上衣脱了下来,紧接着,又脱下她下面的百褶裙,最后是里面的小衣服……立刻,一个活脱脱的维纳斯就暴露在他的面前。 江帆的眼睛燃烧着火焰。 这样毫发毕现的暴露在异性面前,尽管跟眼前这个人已经有了最亲密的接触,丁一仍然羞的脸红耳热,她的双手赶紧护住胸前,跑进了浴室。江帆笑了,也三下两下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追了过去,刚到门口,反应过来的丁一迅速关上了浴室的门。 江帆急忙敲门,丁一不给他开,江帆说道:“让我进去,我这样呆在房间有碍观瞻。” 丁一在里面说:“那你到床上去,盖上被子。”说着,里面就传来哗哗的沐浴声,他再说什么都听不到了。江帆只好回到床上,按她说的那样,盖上了被单。 等丁一裹着浴巾从里面出来后,江帆已经睡着了,丁一小心的从另一侧上了床,轻轻的撩开被单,钻了进去。她感觉到了异样,抬头一看,就见他身上的被单下有了异样。 江帆毕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翻身抱住了她,把她压在身下。她一惊,说道:“去洗澡。” 江帆说,“不洗。” 丁一笑了,说道:“听话,去洗。” “你吻我一下我就去。” 丁一就亲了一下他的唇,说道:“好了。” “不行,缺斤短两,不到位。” 丁一笑了,觉着他很孩子气,就又吻了他一下,发现他毫无反应,就含住他的唇,吸吮着,他仍然无动于衷,于是又伸出自己的舌,轻轻舔舐着他的唇和牙齿,试图进去,但是他丝毫没有反应,也不配合他。她的小舌就在外面滑来滑去,无论她怎样努力,他都不张嘴。 丁一暗笑,立刻伸出小手,捏住了他的鼻子,使他呼吸不得,迫不得已张开了嘴。 “咯咯咯。”她不由的笑了,随后小舌就进去了,这才松开他的鼻子。 江帆一声闷哼,使劲逮住了挑衅者,深深的吸吮着,使来犯者有来无回。 好不容易挣开他,丁一说:“去洗吧,我都困了。” “困了也不许睡,等我。”说着,跳下床,走进浴室。 听着里面的流水声,丁一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身体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异样,这种异样既有渴望,又有畏惧,心就不安分的砰砰乱跳。她忽然被自己的奇怪反应羞的脸热起来,赶紧用被单蒙上了脑袋。 很快,被单就被揭开了,她一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精壮结实的男性身躯……她惊得的嘴微张,面容羞红,立刻又蒙上了脸。 他再次揭开被单,往她跟前凑了凑,说道:“你该认识一下它。” 她羞的用双手捂住了脸。 他伸手,把她的双手拿开,她紧闭着眼睛,求饶的说道:“我今天先不认识它了,以后再认识,好吗?” 江帆不好强迫她,就说道:“好的。”然后,就上了床,撩开薄被,她就直接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 这样子的姿势好羞人……她伸出双手,护住了那里,脸色晕红如霞,小嘴吐气如兰,一副羞答答的怜人娇态,更助长了他想要彻底欺负她的欲望。 他拿开她的手,说道:“我要看。” “我困了,想睡觉。”她只能这样说。 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他都已经箭在弦上了,她居然想睡觉,想到这里,就覆上她的身,狠狠的吻住她的唇,狂扫着她的口腔,似乎要将她的甜美汁津全部都吸光,要让自己永远记住她的气味,永远贪恋她的甜香。 她的嫩舌稚怯无比,锁在角落不敢与他嬉戏,他只好狂野的缠绕住她的舌,还不忘刺激她的舌根,吮吻她的舌面。 丁一的指尖窜起了战栗,她的脚趾也蜷在一起。 他炽烈的热吻,他滚烫的身体,他清爽的气息,让她的嗅觉世界里只剩下他,有了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132 爱上了 她的肌肤开始泛红,她的身子开始打颤,她感到自己浑身绵软无力…… 她扭了扭身子,想要甩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一阵欣喜,知道她有感觉了,深沉、灼烈的眼神一瞬也不瞬的直盯着她,看得她面紅耳赤,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赶忙用手捂住了双眼。 他再也等不及了,低下头,无限温柔的吻了她一下,叫了一声“宝贝”后:“不用害羞,这是正常的。记住,只有我可以这样对你,因为我是你的男人。” “你……”柔媚的嗓音轻呼一声,听起来动人心弦。 “叫我的名字。” 她摇摇头。 “宝贝,叫我的名字,我喜欢。”江帆亲着她说道。 “江……帆……”更柔的呼唤,就像小女孩在撒娇一般,让人连骨头都快要酥、软了。 哦!他发出一声长叹,那种温暖,那种包容,简直让他感到自己来到了天堂,好想就这样醉死…… 她有一个强烈的直觉,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最终的归属!在这个让她有种莫名熟悉,莫名惶惑的男人身上!寄托着她的全部,那里有无限的期许和向往。 江帆看到她巧笑倩兮,他也毫不吝啬的绽开他那帅气迷人的微笑。 他的目光如丝如棉,柔柔的网住了她悸颤的芳心。她深切的感受到他对她的重视和爱怜,心里填满了感动跟满足,激动的泪水流了出来。 他的心受到冲击,她的泪水令他激动,令他心疼。他温柔的用指腹她揩去泪痕,小心翼翼的举止让她逸出一朵灿烂绝美的笑靥。 她的心感受得到,他是爱她的。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的神情、他的每一个动作,全部都加入了温柔这个元素,让她明白,这就是爱情。 她相信,他会照顾她的─切,也有能力照顾她的一切,面对着这样一个魅力四射、又深情待她的男人,她愿意将自己托付给他。 至此,她的心,已经彻底交给了他,她爱上了他,爱上了这个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确切的说,他们是相爱了。 他吻干了她的泪水,然后相视一笑,从两人凝眸的笑容中,不难感受到那份令人心醉神迷的真情挚爱。 那一夜,他又要了她一次,他很想反复的要她,但是考虑到她明天还有采访任务,就放过了她,最后把她搂进怀里,双双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吃过早餐,江帆没有退房,他说晚上还要送她回来。她心疼他太累,执意让他退房,说自己可以坐火车回来,或者让小许送自己回来,江帆不答应,他在她耳边说:“我偏要送你回来,还要跟你再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她的脸红了,娇靥如花,楚楚动人。 在回亢州的路上,她疲惫的睡着了,江帆没有吵醒她,而是听着她放进卡座里的那盘磁带,是孟庭苇的歌曲,反复听着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丁一告诉过江帆,这是她刚买的磁带,最爱听这首歌了: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慢慢地绽放她留给我的情怀 春天的手呀翻阅她的等待 我在暗暗思量该不该将她轻轻地摘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慢慢地燃烧她不承认的情怀 清风的手呀试探她的等待 我在暗暗犹豫该不该将她轻轻地摘 怎么舍得如此接受你的爱 从来喜欢都会被爱成悲哀 怎么舍得如此揽你入胸怀 当我越是深爱脾气就会越坏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慢慢地同时凋零同时盛开 爱情的手呀抚过她的等待 我在暗暗惆怅竟不曾将她轻轻地摘…… 三遍唱完后,江帆看了一眼假寐的丁一,故意唱道:“我在暗暗庆幸已经将她轻轻的摘。” 丁一听后,猛的睁开眼睛,就打了他一下,猛然发现了他胸前的一个红印,大声惊呼:“糟了!” 江帆吓了一跳,说道:“怎么了?” 丁一捂住嘴看着他,不敢言声。 江帆把车驶离行车道,慢慢停在紧急停车带,慌忙问道:“怎么了?” 丁一用手指着他的胸部,江帆低头看不见,就将前面的后视镜调整好角度,对着自己照了照,这才发现在胸的正中间,有一块淡淡的红印,他知道是她为了抑制自己出声咬的。就把上衣往上提提,说道:“正常,肩上那块刚好,旧疤去了新疤来。” 丁一说:“对不起,让你挂彩了。” 江帆扭头冲她一笑,说道:“这是我的荣幸,我喜欢天天挂彩,你能满足我的要求吗?” 她笑了,没有回答。她也不知怎么回答他,索性给他来个不说话。 “哈哈。”江帆笑了,他感觉丁一就是上天派来安慰他的天使,让他孤寂的生活变得的有了生气和光彩,也更加喜爱眼前这个女孩。 他揽过她,又想吻她,丁一意识到了他的企图,赶紧躲开了,说道:“我要听歌曲,你好好开车,不要三心二意,更不要受旁的诱惑。”说着,就摁了播放键。 江帆立刻又摁了停止键,说道:“记住,在这件事上,你没有决策权。”说着,再次揽过了她,狠狠的吻了她,炙热而狂野的吻了她,她的小嘴就像玫瑰花瓣般的软嫩甜美,他疯狂的汲取她嘴里的甜液,失控得无法停下來……半天他抬起头说道:“我也想给你留下印记。” 丁一突然想起雅娟在她脖子上寻找证据的举动,就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江帆就吻住了她的手,说道:“别害怕,我不会那样做的。” 丁一摸着他的俊逸的脸庞,高挺的鼻梁,说道:“那红印什么时候能消失?” “哈哈,我永远都不希望它消失,我喜欢。”说着,低头又吻了她一下唇,直到被他吻得的红肿晶亮,娇艳欲滴才罢休。 江帆抬起头,深情的望着她,说道:“江帆爱死你了,你爱他吗?” 丁一并着嘴笑了,她想了想,说道:“这个,现在不告诉你。” “为什么?” “看你表现吧。”丁一说道。 “哈哈,会吊我胃口了。” 丁一轻抚着他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摇摇头。她不是吊他的胃口,她爱市长,但是她不能告诉他,因为她知道目前他们只有偷偷相爱的权力,她不能让他对她的爱有丝毫的负担,她不想让他有压力,他说过,有些事情他需要处理,给他时间,她不能把她的爱挂在嘴上。 现在的江帆,可能体会不到丁一的用心,但是他对丁一的渴望与喜爱,使他沉寂的感情细胞被激活了,这段如水般的感情体验,冲刷掉了他灵魂中无尽的黑暗,就如银色的月光洒满一个夜晚,紧接着东方一轮红日照耀下一个美好的白天一样,在繁杂的公务中,他对每个黎明都有了美好的期待,对周末,有了更深的向往。他说道:“我明白了。” 丁一说:“你明白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 尽管丁一什么都没说,但是,从她眼眸中瞬间浮现出来的忧郁表情,他不难看出她的内心真实的思想,他吻着她说道:“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谢谢你,我渴望和你有正常的美好生活,我会处理好所有的问题,相信我。” 丁一点点头,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悲壮的爱上了他。 江帆把她扶好,摸着她的脑袋,深情的看着她。 迎上他盛满款款柔情的眼眸,炯炯的就像暗火,要将她的全身点燃,让她心颤不已。她低下头,不敢看他。 江帆摸着她的头,说道:“我们走吧。” 丁一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 江帆再次摁下了播放键,里面继续传来孟庭苇的歌声。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一朵雨做的云, 云在梦里伤透了心, 不知又将飞到哪儿去, …… 江帆把丁一送到北城门口就回去了。他不能进去,周日市长到基层,会引起基层的人惶恐和不安的,也会招来许多无端的猜忌。 丁一跳下了车,回手跟他再见,就跑进了北城大门院里,江帆这才转身回单位办公室。 丁一来到传达室的窗前,她伸头往里张望,刚想进去,才发现临窗坐的的人已经不是胡师傅了。 她就直接上了二楼,来到彭长宜办公室,敲门,里面传来彭长宜低沉的声音:“进来。” 丁一推开门,亭亭玉立的出现在彭长宜面前。 133 你在给小妖精加班(一) 彭长宜正在低头看报纸,抬头看见丁一亭亭玉立的站在门口,双手拎着包,冲着他盈盈的微笑。只见丁一出落的更加水嫩漂亮,鲜灵动人,如同刚刚沐浴了雨露阳光的禾苗,充满了盎然的青春气息,完全没有离开市政府后的颓丧和惆怅,与他想像的完全相反。 那一刻,彭长宜竟然有些恍惚,他故意揉揉眼,眨巴了几下,看着他,嘿嘿笑着不知如何是好。 丁一也笑了,说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 彭长宜笑着说:“不敢认识了。” “什么叫不敢认识?”丁一笑着说。 “几天不见,你更加的……水灵,漂亮,看来,还是首都的水土养人啊。” “呵呵,几时听您这么夸过人?” “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不是夸你。” 丁一笑了,走进来,坐在了靠墙的床上,说道:“我不得不承认,我很喜欢听您刚才说的话。” 彭长宜笑了,有煞有介事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丁一,你真变了。” “是吗?怎么变了?变什么样了?”丁一好奇的睁大了眼睛问他。 “说不上,首先,更加漂亮,不对,是美丽,更加水灵,其次,感觉你比我想象的要快乐?” “咯咯,那不好吗?”丁一感觉科长的话很有意思。 彭长宜说:“我给你沏杯水吧,你这以后就是记者了,无冕之王,我可是得罪不起啊。” “呵呵,那有什么,无非就是换了个地方谋生而已。”丁一轻松的说道。 彭长宜看着她,说:“你真这么认为?” “呵呵,那还有假。”丁一调皮的冲他笑了一下,而且脚还晃动着。 彭长宜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就说道:“嗯,从你晃动的双脚就能看出你今天的确很高兴。” 丁一脸一红,赶紧把双脚放在地上,不再动了。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很高兴你能这样看问题,也很高兴看到你快乐。” 丁一知道科长这话是发自内心说的,她就说道:“呵呵,谢谢科长,我始终是这么看的。” 彭长宜不再解释什么,而是递给她一把折叠扇,说:“今天停电,热吧?” “不热。”丁一接了过来,并没有扇动。 彭长宜给她沏好水说:“凑合喝吧,味道肯定不如你泡的好喝。” 丁一笑了,说道:“很高兴科长还能记得我的味道。” 彭长宜扑哧笑了,说道:“以后别这么没心没肺,什么你的味道呀?这话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丁一的脸又红了,她想起科长是第二个吻过他的人,是“食指”的那个人,就赶紧端起杯,喝了一口,“哎呀”叫了一声,咧着嘴吸着舌头说道:“怎么那么烫?” 彭长宜笑了,说道:“沏茶就是用开水,你师傅没告诉你水开了不能喝吗?不说你心里长草没注意,赖我水烫。” “我师傅?呵呵,我师傅就在眼前,他没告诉我,渎职。”说完,又笑了,轻轻吹着杯子里的水,一点一点的喝着。 彭长宜觉出丁一心里有些心不在焉,这个女孩子,可能心里真的有了别人,不然不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她就慌成那样? “怎么回来的?”他问道。 “怎么回来的?坐车回来的。”她居然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彭长宜笑了,没继续问下去。他想起昨天黄金找江帆,想约他晚上出来喝酒,才知道江帆回北京了。最近,江帆连着回北京,让彭长宜有些多心,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即便是回北京,也很少在北京过夜,看着眼前的丁一,他的心里忽然酸酸的有些难受,可能江帆已经向丁一发起了攻势,也可能……彭长宜不愿往下想了,他的心有些疼,就摸了摸了胸口。 丁一暗自庆幸科长没问她做什么车回来的,那样她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她有些怪江帆,为什么不提前教好她怎么说?她唯恐科长再问下去,就说道:“科长,邹子介是在家里还是在地里等咱们?” 彭长宜见她转移了话题,就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他尽管痛苦,但是也无奈,这不是自己希望的结果吗?自己明明深爱着这个女孩子,可是他不能表达,他不能把丁一占为己有,更不敢跟丁一有进一步的发展,丁一的幸福,他可能无法给予,但是江帆可以,江帆可以给予丁一一切,尽管可能会需要些时日,但他坚信江帆不会辜负丁一的。江帆自从看见丁一第一眼开始,凭男人的直觉,他就知道江帆爱上了丁一,于情于理,他彭长宜都不能再做对丁一无礼的举动了。他对叶桐可以不管不顾,但是对丁一不能。 听见丁一问邹子介,彭长宜没好看丁一,如果她用心,绝对能发现他此时目光里难以掩饰的痛苦,他抬头望天,想了想说:“在哪儿等?我还真忘了,反正那个村的书记在村委会办公室等咱们,咱们到那儿找他就是了。” “嗯,行,我跟温局联系一下,他说如果我回来告诉他一声。”说着,就用彭长宜的电话给温庆轩留言,告诉他自己已经来到北城,马上去永兴庄采访。放下电话后她说:“科长,咱们走吧。”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你拿水杯了吗?” 丁一摇摇头。 彭长宜说:“以后出门一定要带水杯,记者走南闯北的哪儿都去,不能随便喝别人的水。”说着,从自己柜里拿出一个纸盒,里面有一个双层玻璃保温杯,打开,用开水反复烫了几遍后,又倒满水,盖严,倒过来,抖抖,没有水流出来,说道:“给你,算我代表北城贿赂记者你的。” 丁一笑了,接过水杯后说道:“谢谢科长。这将成为我记者职业生涯中,接受的第一次贿赂。” “你还想有第二次?”彭长宜故意说道。 “呵呵,想要更多。” “不行,女记者出去跟人家要东西,影响是极其恶劣的,你如果想要什么,记着跟我要,千万不要和外人要,那样会被人家瞧不起的。”彭长宜认真的嘱咐道。 丁一笑了,说道:“我会那样吗?”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这倒是,你不会跟他们一样的。我跟你说,现在电视台的人都有个毛病,出去就要纪念品,你可不许呀,别让我瞧不起你!” “呵呵,放心,我缺什么东西一定来跟科长要,绝不跟外人要。”丁一调皮的歪着脑袋说。 “哈哈,对。”他很想伸手去摸丁一的小脑袋瓜,但是没有。 说着,他们就往出走,刚出门,迎面就看见沈芳走过来,彭长宜一愣,跟丁一说:“你先下去。” 丁一点点头,她看见沈芳,以为是北城的工作人员,就冲她笑笑,先下楼了。 沈芳也看见了丁一和彭长宜,她的脸色骤然变的苍白,不错眼珠的看着丁一,见丁一若无其事的跟自己点头微笑,气的手都有些哆嗦了。 彭长宜问:“你怎么来了?” 沈芳很少到单位找彭长宜,她本来是上街买衣服来的,看中一件,钱不够,想到彭长宜早上说值班,就找到单位跟彭长宜要钱,没想到他居然和一个漂亮的姑娘私会,她没有回答彭长宜,而是大声的毫不客气的说道:“她是谁?” “电视台的,你有事吗?” 沈芳嘴唇哆嗦着,大声说道:“把门打开!” 彭长宜知道她误会了,就转身把门打开。 133 你在给小妖精加班(二) 沈芳进来后,眼睛首先扫向了床铺,见彭长宜的床铺整整齐齐,只有刚才被坐过的痕迹,单位发的毛巾被也叠的整整齐齐,上面还有一把折叠扇,那是刚才丁一随手放在上面的。她又走到纸篓前,看见里面只有烟蒂、碎纸片和方便面袋,没有其它可疑之物。 彭长宜很生气,说道:“你干嘛?到底有什么事?” 尽管一无所获,但是沈芳的嘴毫不服软,说道:“你说干嘛?瞧瞧你是不是真的在加班。” “你看见了。” “是看见了,我看见每一间办公室都锁着门,只有主任一人在单位加班,我不知道你加哪门子的班,是不是给刚才那个小妖精在加班?” “不许胡说!”彭长宜怒吼了一声。 “胡说,你告诉我,她是谁?今天你不说明白别想出这个屋子。”沈芳越想越觉得有鬼,气的脸都白了。 彭长宜不想跟她在单位里吵,说道:“她叫丁一,原来跟我一个科室,现在调到广电局,我们要去永兴庄采访邹子介,你不信的话跟着我们去。” 她就是丁一?沈芳听部长夫人说过,给高铁燕当过秘书,还给王圆介绍过,没想到彭长宜科室有个女的,他这么长时间从来都没跟自己说过,就说:“我不信,电视台采访干嘛要选在礼拜天,难道他们不休息吗?分明就是你们旧情难忘,早就捏咕好了今天私会。” 彭长宜不知怎么才能和她说清,就耐着性子说道:“她刚调到广电局,现在在北京培训,平时上课,就是赶在周日回来采访,你不信就跟着我们去,或者你给广电局温局长打电话,跟他核实一下有没有这事。”说着,把机关通讯录扔在桌上,就走了出去,全然不管屋里的沈芳。 彭长宜下了楼,看见丁一正等在门厅,丁一见他脸色铁青,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嫂子呀?” 彭长宜说:“你怎么知道?” “嘻嘻,猜的。” 彭长宜冲她一瞪眼,说道:“嘻嘻什么?”说着,就开开车门,也不让丁一,就自顾自的坐了进去。 丁一见他不高兴,赶紧拉开后面的车门,也坐了进去。彭长宜发动着车,那个门卫老头赶紧从里面用遥控打开栅栏门,彭长宜的车出去后,又遥控关上。 沈芳站在彭长宜办公室的窗前,看得一清二楚,她又仔细的检查了彭长宜的床和纸篓,这才拿过那本通讯录,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她索性找出温庆轩的电话,打了他办公室,没想到温庆轩在办公室,她怯怯的说道:“是温局长吗?我是彭长宜家属。” 温庆轩很纳闷,彭长宜家属找他干嘛?他们互不认识,就是跟彭长宜本人跟他也没什么交集,就客气的说道:“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奥,是这样,他早上说和你们那里的一个记者要去采访,我有急事找他却联系不上。” 温庆轩有些匪夷所思,就说道:“对对,是的,他陪我们的丁记者去永兴庄了,去那里采访一个搞玉米育种的人。” “哦,是这样啊,谢谢您,可能那里没有信号,才联系不上。”沈芳说道。 “我一会也过去,你要是有事的话我见着彭长宜可以告诉他。”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急事,麻烦您了,谢谢您。”说着就挂了电话。 看来彭长宜没有说瞎话,沈芳的气消了不少,她给他带上门后,才想起找彭长宜是跟他要钱来的,钱没要上,还喘了一肚子气,就悻悻的走了出来。 再说彭长宜,开着车,一路无话,丁一就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她试探着问道:“科长,是不是嫂子误会你了?” 彭长宜没好气的说道:“她从来就没有理解过我,误会太正常了,不误会反而不正常了。” 丁一一听,知道被自己猜中了,就说道:“回去好好解释一下,说明他在乎你,不希望你被别人抢去。” 彭长宜没有接丁一的话茬,而是说道:“怎么采访邹子介,你心里有数了吗?” 丁一知道他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就说:“嗯,有点数。” “这是不是你第一次采访?” “是第一次单独采访,林老师带着我们实习过。” “在北京学习有收获吧?”彭长宜语气轻松了一些。 “太有收获了!我是一块白纸啊。”丁一说道。 “有收获就好,说明单位没白花钱培养你。” “是啊。” “丁一,你哥哥说的那个温室西瓜,我们过几天就去人学习,你不顺便看看你哥哥去吗?” “你们联系上了?” “是啊,按照你哥哥给的地址,柳主任联系的,柳主任说他们农院的老师也建议去你哥说的那个地方学习。” 陆原哥哥前些日子打听到了种植温室西瓜的地址,丁一就告诉了彭长宜,她说:“我可能没时间去,要抓紧时间准备毕业作品。” “你哥哥什么时候结婚?”彭长宜问道。 “预计是国庆节结婚,主要是看哥哥的时间。他们订婚的日子都推了三次,才订成。” 彭长宜驾着车,说道:“是啊,军人的时间不属于自己,什么时候军事行动,都是不提前通知的,军令如山。” “是啊,好在杜蕾比较理解他,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还以为他不想订婚呢。” “你是不是跟哥哥感觉比跟爸爸还亲?” “陆原哥哥很关心我,在我去电视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特地从部队赶来,还骗我说有一天的假期,根本就没有,他担心我有事。爸爸经常把我遗忘,但是哥哥却总能想起我。”丁一撅着嘴说道。 “呵呵,怎么会,还是爸爸亲。” “我到没说爸爸不亲,只是哥哥让我感到了依赖。”丁一说。 “你这是典型的小女孩性格。”彭长宜对丁一的家庭情况有些了解,知道丁一过早的失去母爱,后来爸爸再婚,陆原就是继母带过来的。 “我才不是什么小女孩呐,就是觉得爸爸有了乔姨后,对我不那么在意了,我也不好有什么事就缠着爸爸拿主意。” “你是担心乔姨吃醋?” “我到不担心这个,我不想因为我让他们闹生分。妈妈走后,爸爸再婚的机会很多,但都被爸爸拒绝了,最后他选择了乔姨,我不能成为他们的障碍和麻烦。上大学的时候,开始我是住宿的,是爸爸不让我住宿,他说离家几步路,用不着住宿。我能理解爸爸的用心,如果妈妈在世,他可能不会管我生活上的事,唯恐照顾不到我。乔姨跟爸爸很好,照顾爸爸很周到,家务活从来都不让爸爸干,尤其是杀鸡杀鱼这些事就更不用爸爸干了,她说爸爸的手是全家重点保护对象。” 134 育种人(一) “所以,你就认为乔姨把爸爸抢走了?”彭长宜说道。 丁一说:“要说这样的心理一点没有也不对,想到将来陪伴爸爸一生的是乔姨这个事实后,看到乔姨对爸爸好,心理还是很欣慰的,杜蕾就说过我,不让我嫉妒他们好,应该希望他们好,这样想也就释然了。不过还好,乔姨抢走了爸爸,却给我带来了陆原哥哥,呵呵,还算公平。”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很爱这个哥哥?” “当然。”丁一说道:“我估计他也是觉得爸爸抢走了他妈妈,才在我这个妹妹身上找平衡吧,呵呵。” “我不这么认为。”彭长宜说道。 “呵呵,怎么认为?” 彭长宜不说了,既然丁一这么喜爱这个哥哥,他不能给她注入别样的想法,从男人角度分析,陆原对这个妹妹的爱,远不止是哥哥之情,只是丁一没有意识到而已,陆原自己肯定明白。难能可贵的是,陆原珍惜这个妹妹,所以没有跟丁一释放这种感情,放着这么个妹妹不爱,除非他是傻瓜。 “你很懂事,很乖,能够跟他妈和平相处,他肯定要喜欢你,你们处的才像亲兄妹那样好。”彭长宜悄悄转移了他的原意。 “哥哥也很懂事,去年爸爸车祸住院,哥哥请了好几天的假,所有的主意都是他拿的,包括车祸处理结果和赔偿什么的,要是我估计就蒙了。爸爸说,家里还是有个男孩好,女孩就知道哭,关健时刻顶不上劲,呵呵。”丁一说完自己就笑了。 彭长宜说:“你们相处的真不错,你为什么不跟乔姨叫妈?” 丁一说:“开始的时候,爸爸就跟乔姨说,双方孩子都不小了,他们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所以,我就叫乔姨,哥哥管爸爸就叫丁叔。” 彭长宜感到,丁一的确有着某种让人心疼的特质,善解人意,不去跟别人争什么,连爸爸都可以放弃,就说:“你这性格也好也不好,好的一面是容易相处,不好的一面是不知道去争取自己的权利。” “呵呵,又批评我,我没觉得我失去什么呀?” 彭长宜感到丁一的确很单纯,没经过什么事,好像是个永远需要去疼爱、去呵护的小妹妹,他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说的不是你在家里,到了社会上,尤其是到了新的工作岗位上,属于自己的权力一定要去争取,你看美国种族歧视这个问题,现在这种歧视观念不那么强烈了,为什么,那都是黑人们自己争取的,如果不去争取,哪有现在的平等,我的意思是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包括将来恋爱。” “呵呵,你的口气这么跟哥哥一样,哥哥也总是这么说我,恐怕我会吃亏。”丁一歪头看了一眼彭长宜。 彭长宜笑了,说道:“因为我也是你哥哥。” “呵呵,不是。” “是什么?” “是朋友加哥哥加领导。” 彭长宜笑了笑,说道:“你继母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 “没了?” “没了。” 彭长宜说:“从你这句话里我感觉不到她好。” “为什么?” “因为你就说了一句挺好的,究竟好在哪里你说不出,一说哥哥好,你就能列举出实例来证明哥哥有多好,这其中的好是有差距啊!” “呵呵,不愧是教师出身,我就说了三个字你就能分析出这么多内容。乔姨也有很多好,比如,她跟爸爸好,这就够了,还有,她跟我也很好,最主要的是她给我带来哥哥,我很知足的。” 彭长宜说:“主要是你好,你这么懂事,就是多么难处的继母也会跟你好的。因为你的要求太低了。” “呵呵,爸爸也这么说我,他说我相融性很好,一般不会和别人闹意见,林老师也说我是个很好合作的人,我自己觉得我也不错。” “呵呵,看来很得意。”彭长宜说道。 “那是了,总比被人骂强吧?”丁一望着窗外说道。 “丁一,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回来的哪?” 丁一愣住了,她没想到科长仍然没有忘记这个话题,就说道:“我搭车回来的。” “搭谁的车?” 丁一不能把江帆暴露出来,他要给江帆注意影响,在彭长宜面前也一样,不能让江帆的形象受损,就说道:“您干嘛非得问这个?” 彭长宜发现她又用了“您”,就不好在追问了,就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希望你能幸福。” 丁一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这个问题。 “我还希望你不受任何伤害,能够保护好自己。” 丁一脸红了,心也慌了,听科长的口气,他似乎已经猜到她是怎么回来的,也似乎猜到了她和市长的关系,既然他猜到,那么说这话无疑是告诉自己要谨慎,只是,他哪里知道,她把自己都交出去了,她的心跳了几下,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谢谢。”声音小的很。 彭长宜越发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他不再追问下去,唯有在心里祝福丁一,祝福江帆。 到了永兴庄,他们直接来到了村委会办公室,村支书和村主任都在院里,见彭长宜的车进来了,支书说:“主任,您怎么亲自开车来了,老顾哪?” “谁礼拜天没点事,我没惊动他。”说着,就给他们做了介绍,这些村干部大部分都见过丁一,因为丁一和高铁燕经常下乡。 丁一简单的跟村干部了解了一下邹子介的情况后,就说:“现在邹子介在哪儿?” 村主任说:“应该在庄稼地里。” 彭长宜说:“这样吧,你们也都别陪着了,今天丁记者主要是来采访邹子介的,你们有一个人把我们领到邹子介面前就算完成任务了,然后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不用陪着我们。” 支书说:“那行,就让主任带你们去,我一会去给你们安排中午饭。” 彭长宜说:“中午饭不用你们管,今天丁记者是我的客人,我来安排。” 支书说:“那不合适,到我们村来了,怎么也要在我们这里吃中午饭。” 彭长宜说:“你们别跟我抢风头了,今天中午说不用你们管就不用你们管,丁记者我来招待,要不你们中午也参加?” 支书见彭主任这样说,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他说:“既然彭主任这么说,我们也就不参加了,地里现在的确有活儿,咱们两便。” 彭长宜说:“咱们之间没这么多客套,我不会跟你们客气,你们也就别跟我客气,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 书记点头称是。 主任说:“我骑摩托车前面带路,您在后面跟着就行了。”说着,就踩着摩托车,驶到前面。 摩托车行驶在庄稼道上,七拐八拐的,丁一就有些担心,说道:“科长,你行吗?” “没问题。” “你为什么不用司机?” “礼拜天尽量不用他,再有我那司机比较讨厌,爱打听事,爱琢磨领导心理,经常做些自作聪明的举动,嘴不言,所以办私事的时候我不愿用他。” 科长把她正当的采访称作办私事,这让丁一感到很温暖,她感觉科长还是跟看重她的。 他们驶进了一片玉米地,彭长宜有片刻了犹豫,他有些踌躇,这条路刚刚能走一辆车,进去就出不来,没法掉头。这时,前面的村主任见彭长宜没有跟上来,就停下,支好车,走了过来,彭长宜探出头问道:“能过车吗?” 134 育种人(二) 村主任忙说:“没问题,里面是一个大场院,能掉头。” 彭长宜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带路。 他们穿梭在一人多高的青纱帐里,走了十来分钟后,果然前面豁然开朗,一个水泥大场院,一排红砖北房,院里有三条土狗,比着齐的冲着来人叫唤。 村主任支好车后,过来给彭长宜开门,彭长宜不敢下车,说道:“他这些狗咬不咬人?” 村主任笑了,说道:“呵呵,放心,他养的狗没有咬人的。”说着,又去拉车门,彭长宜使劲关上了车门,说道:“把狗圈上,我们在下。” 村主任说:“好,我去叫他。”说着,站在院中央,双手在嘴边握成一个桶状,冲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叫了四声“邹子介”。 一会儿,从青纱帐里钻出一个人,中等身材,头戴草帽,身穿长袖衣裤,见了村主任就摘下草帽和他握手。 村主任说:“把你这些狗圈起来。” 邹子介说:“没事,不咬人。” “那也圈起来,还有女同志,怕狗。” 邹子介说道:“我没地方圈,真的没事,他们就是瞎咋呼,叫几声一会就不叫了。” 村主任一看,说道:“直说有女同志,怕狗怕狗的,你怎那么拗!” 邹子介笑了,说道:“真的没事。” 村主任一看这个书呆子教条,也就不跟他在这件事上费口舌,嘱咐道:“你看紧点。”说着,来到彭长宜车前,彭长宜和丁一就开门出来了。 邹子介赶紧冲他们走过来,那些狗也跟了上来,其中一条小狗立刻就扒上丁一,丁一吓得叫了一声,一下子就躲在了彭长宜的身后。 “小花!过来。”邹子介喊道。 那个叫小花的小狗,立刻撇下丁一,向邹子介跑了过去。 丁一的脸白了,低头一看,自己的白裙子印上了几朵小梅花。 村主任冲邹子介嚷道:“你把他们圈起来不行啊?” 邹子介赶忙将这些狗赶到一间空屋子里,然后关上房门,对丁一说道:“对不起,来我这里的女同志都不怕狗。” 主任没好气的说道:“来你这里的女人都比狗还厉害,她们当然不怕了。” 邹子介笑了,丁一发现,这个邹子介的脸晒的黑亮黑亮的,但是笑的时候却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和他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反差。 村主任说:“我替你沏水,你去洗把脸,换身衣服。” 邹子介拿出茶叶,就出去了。一会穿了一件白衬衣,洗了脸,并且将头发也梳了梳。 这是一个中等身材,体格健壮的男人,淡棕色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有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笑的时候还有几分率真和腼腆,也可能是刚才换衣服的原因,见了丁一居然有些局促。丁一发现,他居然光着脚穿着一双皮鞋,当丁一主动伸出手,要和他握的时候,他赶忙在身上擦了擦手,很有分寸的轻轻握了一下,尽管他没有用力,但是丁一依然感到那双手的粗糙和有力。 丁一记住了林老师说的话,遇到性格内向的采访对象,千万不要用那种记者式的提问,要先跟他拉家常,淡化你的记者身份,要向初次见面的朋友那样,先了解他一些无关紧要的情况,切不可直接进入主题,这看似不是主题的谈话,却都是在为主题服务的,要谈他最感兴趣的话题,慢慢他就不紧张了。另外,能够让他拉开话匣子一个行之有效的途径就是尽快熟悉采访对象的生活和环境,这样容易找到共同语言。一句话,你千万别拿自己当记者,只有这样,你的采访才能成功。 丁一很快发现一个有趣的事,靠北墙的旧沙发上,铺着一块洗的发白的干净军用帆布,有一条沙发腿,是用报纸包着两块砖垫起来的,尽管屋里摆设简单,甚至有些寒酸,但却干净有序。丁一还看见,靠墙的写字台上,有一个红木托,上面是一块类似矿石的东西,乌金色。她走了过去,仔细看后,才发现里面闪着许多金色的矿物晶体。丁一没见过,但是她隐约觉得应该是金矿石,就说道:“这是不是金矿石?” 邹子介走过来,说道:“是金矿石,而且是含量较高的金矿石,你掂掂。”说着,把这块石头放在丁一手上。 丁一感到这块石头很凉很重,就说道:“金子是不是就从这里面提取的?” “是的。” “你是搞玉米育种的,对矿石也有研究吗?” “呵呵,没研究,这是老师给我的。” “哦?是什么时期的老师。” “育种界的老师,原来在我们村下放劳动,住在我们家,我育种就是跟他学的。” 丁一很高兴这么快就扯上了育种,但是她并不急于进入主题,而是说道:“老师给你这块矿石是不是有某种含义?” “他没说过,前两天,老师来我的试验田转了一圈后就走了,头走给我留下了这个东西。” “给你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吗?” “说了,他说,这个给你,算我没白看你的玉米。”说着就给我放这儿了,当时是装在一个纸盒里的。 丁一把矿石放回原处,说道,这个木托也是老师给你的?“ “不是,是我把别的纪念品撤下,换上了这个。”邹子介很老实的说道。 丁一见他说得尽管漫不经心,却能从他的话语里,感觉到他很看重老师给他的这块石头。 “你老师叫什么?” “炎午胥。” 丁一点点头,她头来的时候,查了一些资料,知道这个炎午胥是农业大学教授,研究生导师,在我国玉米育种界有相当的名望,是泰斗级的人物。他选育成功的“农京”系列品种,改写了中国玉米种植的历史。 “你知道炎老师吗?新闻界没有不知道他的,他可是被媒体追逐的明星级人物,上次就是躲避记者采访,扎到玉米地里,在我这里过了三天农夫的生活。”说起老师,邹子介的眼睛都放射出自豪的光芒。 135 温馨陪伴(一) 丁一说:“知道一点,我算不上新闻界的人,充其量还是个新兵,但是采访你之前,我恶补了一下育种知识,知道这个人。” 邹子介很满意丁一的谦虚,他说:“炎老师培育成功的农—098,打破了世界纪录,因为就是在全世界,也没有一个玉米品种被广泛种植达十多年之久,而且种植面积达到十来亿亩,增产百亿公斤。这说明,这个品种非常适合我们国家的国情,优质、高产、高效。” “他是怎么培养成功的?”丁一感觉到老师在他的心目中的位置,另外,说起老师,他特别兴奋,尽管他的老师不在本次采访范围之内,但着对于了解邹子介这个人也至关重要。 果然,邹子介说道:“老师了不起啊!”他淡棕色的眼睛露出崇敬之情,“早在六十年代初,美国科学家就发现隐性突变基因,能使玉米籽粒赖氨酸含量提高80%以上。于是,很多国家都相继开始了这种玉米的研究工作,选育了许多自交系和杂交种。但是,由于这种基因在提高营养价值的同时,也使籽粒胚乳粉质化,带来了一系列缺点:籽粒千粒重降低,脱粒时易破碎,易遭虫鼠危害,而且在成熟时易生穗腐或粒腐病,难以在生产中推广。为了克服这些缺点,美国、西班牙等国的科学家进行了长期研究,收效甚微。但是,这个课题被老师攻克了,他用了12年的时间,将美国高赖氨酸和墨西哥带有优质蛋白质基因杂交,又连续自交,终于培育出玉米籽粒硬、抗病能力高的早熟和晚熟两个系列品种,我田里就有老师的自交系品种。” “这个098品种有什么特点?” “根系发达,茎杆坚硬,穗下叶片平展而穗上叶片上冲、紧凑,籽粒成熟后,秸杆不枯不萎,仍是青株绿叶,收获后,整株秸秆可以当做青储饲料。” 丁一又问:“你是怎么认识老师的?” “嗨,那说来话长了,文革期间,他遭到迫害,被下放到我们村接受劳动改造,那个时候他住在我家,用我家的自留地当做玉米试验田,他有个铁皮箱子,走到哪儿扛到哪儿,里面全是玉米粒,有的玉米粒还不如我们家地里种的个大饱满,我就说,您还是搞育种的,这个玉米粒还不如我种的粒大,他告诉我,这是父本,跟母本一结合,就是种子,这个种子种出来的玉米不但会比我的粒大,而且营养价值高,赖氨酸和蛋白质都比普遍玉米高很多很多。从哪儿开始,我迷上了育种,开始跟在他屁股后面学。” “那个时候,我已经是生产队科技小组成员,我们主要任务是小麦选种,后来因为小麦品种稳定,更替慢,我就转行跟老师学玉米育种。那个时候,国家尚未解决温饱问题,粮食高产是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但是,从科研的角度考虑,玉米的品质问题迟早会提到日程上来,而要改进一个作物的品质,难度很大,所需的时间也很长,必须早做准备。正是这种超前意识的理论,使老师一开始就把研究定位于质、量并重,从改良品质入手和大力搜集种质资源,扩大遗传基础,下大力气培育有突破性的优良自交系品种。” “你的第一个独立培育的品种是什么?”丁一必须把他的话题拉回来。 “亢单1号、2号、3号。” “表现怎么样?” 邹子介听丁一问的很专业,他就欣赏的说道:“你居然知道我们的行业术语,你比中央台那些记者可是强多了。” 丁一坦率的说道:“我是临阵磨枪。” “我的亢单系列在北方地区表现非常好,在京津唐地方种植广泛,产量高,穗大,秸秆通绿。甚至最早长出的那片叶子到成熟时都是绿的,这是炎老师所有学生共同的特点。老师就说,搞育种的人,必须要有远见卓识,因为一个品种的成功,会持续几年的种植时间,期间不能落伍。” “你有老师的照片吗?” “有。”邹子介说着,找出一个小相册,里面全是玉米的照片,翻到最后是他和老师的合影。 丁一看了看说道:“你老师很年轻啊。” 邹子介笑了,说道:“你猜猜他的年纪。” 丁一说:“从他灰白的头发判断,也就是五十多岁,如果从他的面相判断,也就是四十多岁?” “哈哈,你什么眼光?他都快七十了!” “啊?”丁一怎么也不相信,照片上那个人居然快七十岁了。 “没错,这张照片是前几年的,目前也老了,有白头发了。不过搞育种的人要天天劳动,出大汗,排大毒,老师快七十岁了,没上过医院,身体倍儿棒。”邹子介兴奋的说道。 “你也很棒。”丁一看了一眼他健壮的身材。 “呵呵,搞育种的人,想不棒都不行,天天在太阳底下照着,不缺钙。” 丁一说:“去你试验田里看看?” “好,不过你得戴顶草帽子,太阳很毒。”说着,去里屋给他找来一顶新的草帽。 丁一见科长和村主任在院里说话,就说道:“我们去地里看看?” 彭长宜点点头。 丁一看见这个场院四周,都长满了一种一人高的花,节节开花,叶大花大,层层叠叠的,颜色艳丽,如果单看花朵,跟牡丹没什么区别。这种花在北方农村司空见惯,房前屋后到处都是,却无人知道它学名叫什么,而且邹子介院子开的花,明显比别处的大,形状快赶上牡丹了,她说: “这是什么花?” 邹子介说:“这种花的学名叫蜀葵,属草本花卉,有‘花生奇态,开如绣锦夺目’之誉,郭沫若描述为‘箭茎条条直射,琼花朵朵相继’。叶大、花繁、色艳,花期长,老百姓非常喜爱。花的红色素,在酸性时呈红色,碱性时呈褐色,可作中和的指示剂。你说我种的花比别人的大就对了,我种的是经过特殊改良后的品种。” “你难道也给这种花杂交了吗?” “嗬嗬,算我选育的吧。” “神奇,你搞玉米育种,难道还研究花卉?” 邹子介显然比平时更健谈,他说道:“用不着特别研究,我就能培养出蓝色的玫瑰和绿色的玫瑰,不过你别写进报道里。” “为什么?花卉的经济价值也很高的。” “是高,比玉米还高,但是人不能吃啊。我们研究的是能让人吃饱吃好的玉米,被饿怕了。”邹子介说道:“我父母去世的早,是奶奶把我拉扯大供我上学读书,这种花农村老太太特别喜爱,但是种出来的多是单瓣,花朵小,有一天奶奶就问我,能不能把那花培育大点,像牡丹那样?我说能啊,你孙子都能让玉米穗变大,当然也能让花朵变大,但不能跟牡丹一样,牡丹是国花,我不能混淆人们固有的审美眼光。奶奶说,那你就把它给我改良一下,花朵大点,要重瓣的。就这样,我每年去海南,都带着这种花的种子,往返两年,经过四次选育,终于达到了奶奶的要求。” “呵呵,奶奶高兴了?” 邹子介扭过头,半天才说:“她,没看上。去年冬天,我正在海南育种,村里打电话,说奶奶病重,我当时没有钱,无法回来,后来还是炎老师知道后,给了我钱,我才回来,但是奶奶已经下葬了,我只能跪在奶奶的坟前赎罪。” 旁边的村主任说:“大冷的天,在坟前都跪了多半天了,谁叫都不起来,最后还是我和支书我们俩硬把他架回家。” 丁一有些过意不去,没想到自己的好奇心触痛了这个汉子的悲痛,她说道:“对不起,我不了解情况。” 135 温馨陪伴(二) 邹子介眼圈红了,说道:“没关系。我原想今年把这种花种在奶奶坟前,赶上平坟,没办法,咱得响应号召,就把坟平了,我就把这花种在我家周围,也种在了这个场院。” 邹子介边说边和丁一往玉米地里走去。 彭长宜跟村主任说:“主任你回去吧,咱们要给记者自由采访的空间。” 村主任见彭长宜态度坚决,另外头来的时候彭长宜也声明了态度,就说:“那我先回村里,有什么事您在招呼我。”他推起摩托车,坐好后跟彭长宜小声说道:“丁秘书不简单,能掏出他这么多的话,往日这个人的话很少。” 彭长宜笑笑,目送着村主任骑着摩托,驶入青纱帐那条小路。他这才发现丁一和邹子介不见了,他就沿着其中的一条小路走去,走到一大片花生地也没见着他们,他又原路返回,坐在院中的葫芦架下,自己进屋,把沏好的水端出来,坐在一个小方桌旁,看着邹子介的报纸。 这时,他的呼机响了,一看是江帆,他这才想起上次吃乳鸽的时候,江帆说想认识邹子介,就急忙掏出手机,给江帆回了电话。 “长宜,你在什么地方?” 彭长宜感到丁一是“搭”江帆车回来的,他心里有些异样,但是江帆这话问的一点毛病都没有,既不是明知故问,也不是抛砖引玉,直接就问他在什么地方。彭长宜说道:“市长,我在陪丁一采访邹子介。” “采访到什么地步了?” “我们刚到,刚开始座谈,我现在找不着他们了,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刚坐在葫芦架下,正准备告诉您呐。” 江帆又问:“都谁在哪儿?” “目前就丁一我俩,村主任刚走。” “具体在什么地方,我过去找你们。” 彭长宜给他指了具体地址,说道:“我去接您吧,反正我在这儿也没事。” 江帆说:“不用了,我开车过去。” “好,您到了路边后,就摁喇叭,我出去接您。”说着,就收了线。 这时,传来了一阵狗吠声,原来,从他们来时的青纱帐掩映的庄稼路上,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一会,温庆轩坐着车赶来了,村支书从车里面钻了出来。 彭长宜站起,迎着温庆轩走过去,温庆轩说道:“彭主任亲自陪同采访,太支持我们工作了,感谢。”说着,向彭长宜伸出手。 彭长宜握过温庆轩的手后,说道:“温局过奖了,你们这是宣传我们基层,求之不得。” 温庆轩没见到丁一,就说:“小丁哪?” 彭长宜说:“他们去试验田了,正在座谈,咱们就在这儿坐会吧,一会江市长来。” “哦,惊动了市长?” “是啊,上次小丁给我打电话,说要回来采访,正好我那时跟市长在一起,他听了这件事后对邹子介这个人很感兴趣,嘱咐我,什么时候有机会要见见邹子介,认识一下,他说这是咱们亢州籍的科学家,无价之宝。你们来的时候,我刚给市长汇报完,他说马上就过来。” 村支书说:“市长是到大队部还是来地里?” 彭长宜说:“来地里。” 村支书就急忙到邹子介的屋里,拿出几只圆凳,说道:“这市长来了,要不要通知区里?” 温庆轩笑了,说道:“区主任在这儿,你还想通知谁?” 支书不好意思的笑了,彭长宜明白他指的是任小亮,就说道:“江市长也是来找我的,不是公事。” 支书尴尬的笑笑,不再说什么。 来到北城后,彭长宜一直对自己比较自信,即便他对任小亮表现出尊重,那也是在自信的基础上的尊重,是角色决定他必须这样,所以,他丝毫没有感到过差距,但是从这个支书的眼神中,他第一次感觉到他和任小亮之间的距离,确切的说是和党委书记之间的距离,这种距离让他有了一丝不满足感。 很快,青纱帐外,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彭长宜立刻起身,往出走,温庆轩和村支书等人跟在后头。 果然,江帆的车停在路边,江帆探出头,说道:“能进去吗?” 彭长宜说:“没问题,我给您引路。”说着,就倒退着往里走。 江帆仔细看了这段土路,除去两道车辙外,路边都是杂草,半空是玉米叶子,这些都对他的车漆够不上危害,就放心的往里开。 彭长宜给他拉开车门,江帆出来后,一一和他们握手,他笑着对温庆轩说:“你是亲自督阵啊。” 温庆轩说:“不是督阵,是想学习一下,对小丁找的这个人物很感兴趣。” “那就说明她在选题上成功了一半。”江帆肯定的说道。 温庆轩说:“市长都这样肯定了,应该错不了。” 江帆说:“温局长带的兵不会错。” 温庆轩很高兴,说道:“哪里,我们都是江市长的兵。” 江帆说道:“要那样说的话,我们都是钟书记的兵。哈哈。” 大家都笑了,江帆问:“他们人哪?” “彭长宜说,在里面,但不知在哪块地里。” 村支书说:“我去找找去。” 江帆说:“别打扰他们,让他们聊吧。” 村支书就给江帆递过一个圆凳,又从屋里拿出几只茶杯,彭长宜把茶杯洗过之后,支书往里倒满水,彭长宜分别递到江帆和温庆轩的面前。 温庆轩的司机打量着院子里的蜀葵花说道:“倒是搞育种的,这些花都比别处的大。” 彭长宜笑了,说道:“刚刚介绍过,这些花也是经过选育后栽培出来的。” 村支书因为事前听彭长宜说,市长是有私事找他,所以不好在这里继续打扰他们,就说道:“彭主任,您说中午怎么安排,我去准备。” “我刚才就说了,不用你们管,温局长带人来咱们北城采访,江市长也来督阵,中午我安排,你要是有事就去忙,要是没事就一起。” 村支书听他这么说,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就说:“这么多领导来我们这里视察工作,我就是再忙也不忙了。” 江帆说:“你该忙就去忙,我真的没事,是找长宜来了,不是视察工作。” 支书说:“我也没啥事。”说着,就又去给他们倒水。 他们坐下后,话题自然围着这个邹子介,支书就给在座的领导介绍了邹子介的情况。 通过介绍,在座的无论是江帆还是彭长宜和温庆轩,都深深的感到邹子介是个人才,而且有着朴素的观点,他最初搞育种,首先追求的就是高产,高产是他的终极目标,他研究培养的亢单1号,曾经创下亩产1260公斤的记录,刷新了老师的亩产1120公斤的记录。 136 青纱帐里的约会(一) 彭长宜问道:“这个亩产量是不是要经过有关部门的核准?” 村支书说:“是啊,都是经过农业部专家组测产验收得出来的结果,当时这个亩产量报纸上都有报道的。” “哦?那我们也要增加报道力度了,温局?”江帆看着温庆轩说:“咱们不能墙内开花墙外红。” 温庆轩说:“是啊,自从小丁有了这个选题后,我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这是外宣的一个好素材,所以我今天就追来了。” 村支书说:“邹子介的确是墙内开花墙外红,他的种子在别的地方卖的就好,可是咱们本地种子站就不卖他的种子。老百姓愿意种他的玉米,知根知底,而且产量高,抗病性好,有的就从他手里买种子,农业局知道后还找家来罚他。” 彭长宜说:“为什么?” 支书说:“种子专营,其实这话我不该说,种子站卖外地的种子,都是有回扣的,可是这小子太拗,不给回扣,也不会说好话,更不会搞关系,按说他本身就是农业局出来的,哪有攻不下这个关的,就是性格的关系。” 对于这个问题,旁人不好表态。 江帆说:“他现在能有点收入吗?” “能,不过,所有的收入都用在育种上了,每年去海南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两年能自给自足就不错了。” 支书说到这里,看着江帆,说:“市长,咱们市里真该好好扶持一下他,全省搞玉米的就他一个人出了成果。” 江帆点点头,说道:“是啊,我不太了解情况,而且对这个领域一窍不通,不知怎样帮他。” “市长,您只要把属于他的钱给他就行。” 江帆皱着眉,说道:“怎讲?” 支书说:“省里每年都给他一笔研究经费,可是每次他都没有得到过。” “哦?为什么?”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一会问问他就知道了。”支书显然有顾虑,不愿多说。 此时,在一片玉米地里,丁一对套着纸袋的玉米很是新奇,她只在书本上见过,实际生活中还是第一次见到,就问道:“套纸袋起什么作用?” 邹子介说:“能够保持籽种的纯度。” “我明白了,是人工授粉?” “对,你很聪明。”邹子介冲着她率真的一笑。 “呵呵。”丁一也笑了,她感到这个邹子介很有意思,又问道:“按你掌握的信息看,咱们和育种业最发达的国家比,有多大的差距?” 邹子介说:“我掌握的信息应该是最前沿的了,世界玉米育种甚至所有的育种,最发达的应该是美国,他们都是市场运作。如果单凭技术层面来讲,咱们比他们并不落后,你像炎老师的品种赖氨酸含量就超过了美国,其中还有高蛋白、高淀粉、高油的含量,都超过了美国。但是,咱们落后的是手段,他们育种手段很先进,而且一年达到了三季育种甚至四季,我跟你说,你要保密,我目前有一项研究成果,如果培育成功的话,就填补了世界空白。”邹子介的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芒。 “哦?什么成果?” “但是你不能报道,更不能往外说,没有研究成功的东西绝不能往外讲的,那会被人笑话。”邹子介憨厚的笑着说道。 “我不讲,只想了解一下。” 邹子介想了想,说:“这真是个秘密,我都没跟老师说过。”他为自己无意暴露了不成熟的技术而有些不好意思。 丁一笑了,她觉得邹子介是个很朴实很纯净的一个人,就越发想知道,“你放心,无论从哪方面讲,我都无权暴露你的研究秘密,我会遵守规矩。” 似乎她的表白起了作用,他说:“你跟我来。” 说着,邹子介就往青纱帐深处走去,他在前边细心的给丁一开路,一边走一边嘱咐她:“你把胳膊抱起来,这样叶子就划不着你了,我们常年在玉米地钻,无论多热,都是长袖长褂,如果被叶子划伤,再一用汗腌,生疼生疼的。” 丁一已经感觉到了疼,她白嫩的胳膊上,已经有了几道血印。 邹子介说:“怪我没想周全,应该给你穿一件长袖的衣服就好了。” 丁一拍了一下胳膊,说:“没事。” 邹子介领着她来到一条没有水的小垄沟里,垄沟两边的地头,插着一个个的木牌,上面写着玉米的英文字母和代码。邹子介站住,摘下草帽,他指着里面两行玉米说:“丁记者,你看看里面的这两行玉米和其它的有什么不同。” 丁一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里面有两行玉米的确与众不同。别的玉米植株都是碧绿的,这两行的植株却是淡紫色,而且越接近地面就越紫,她没有看见任何的标记牌,知道可能这就是邹子介的秘密吧,所以才没有标记。 邹子介走过去,拨开地头掩护的几株普通玉米,给丁一指着说道:“你看,整株都是淡紫色,越往根部,颜色越明显,穗都是紫色,往上颜色就淡了,你再看。”说着,他摘去玉米穗头上的纸袋,剥开玉米穗,里面的玉米粒也是淡紫色的。 丁一有些不解。 他又仔细的把玉米穗的包衣弄好,重新套上纸袋,有些兴奋的说道:“这是我从海南地里带回来,第四次种植了。” “只是颜色不同吗?” “对呀,我当时在成片的植株中,偶然发现了这棵变异株,你不知道,如果发现一棵变异株,对育种人来讲,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当时她才这么高,还不到我的腰部,兴许知道自己长得和别人不一样,羞羞答答的样子,我当时喜出望外,对它就多加注意了,几乎每天都去看它,等他长到一人多高的时候,我就发现它的气根都是紫的了,成熟的时候,它的籽粒也是淡紫色,只是不太明显。我后来查阅了大量资料,都没有紫玉米这个品种。我就把它的种子专门保存,经过选育和培育,让它自交,慢慢的,紫色越来越突出,你现在看到的就比当初我发现它时紫多了,而且颜色相当明显。我经常幻想着这是上帝赐给我的紫姑娘。我就给她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紫婷,你看她是不是像一个紫衣姑娘那样亭亭玉立,婀娜飘逸?” 邹子介几乎是带着一种迷恋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紫婷玉米,目光痴痴的,就像面前站着他的恋人。 丁一就在想,在一望无际的青纱帐王国,玉米王子邹子介,每天都赶来和紫婷姑娘约会,每天都会有一半的时间忙碌在这个王国里,枯燥、寂寞。因为有了紫婷姑娘的陪伴,才让他的生活充满希望和生机。这是一个很美好的童话故事,想到这里,她捂着嘴笑出声。 她的笑声,打断了邹子介的遐想,他问:“笑什么?” 丁一就把刚才想象的童话故事告诉了他,他说:“不愧是记者,思维太活跃了。” 丁一停止了编故事,看了看他,又看看“紫婷”,问道:“这个品种如果培育成功,有什么影响吗?” “影响大了。”邹子介退了出来,说道:“你知道辣椒红吗?” 丁一摇摇头。 邹子介笑了,说:“隔行如隔山,不知道很正常。目前食用的植物色素主要是辣椒红,当年发明辣椒红的这个专家可以说是为全世界做出了贡献。植物色素无毒无害,而且应用广泛,食品、药品、化妆品中都有应用。但是它的产量低,供不应求。如果我的紫婷研究培育成功,你可以想象,整株的玉米,成片的播种,到时联合收割机成片成片的收获,哈哈,不敢想了!太激动了。”说完,他自己居然很幼稚的笑了。 136 青纱帐里的约会(二) 丁一感觉邹子介笑的很纯粹,完全是一名科学工作者,沉湎于自己研究领域里的那种心无旁骛的纯粹的笑,发自内心的笑。 “那你要经过几年才能使这个美丽的姑娘全身变成通紫?”丁一受了他的影响,也把眼前的玉米植株拟人化了。 “按一年两季育种计算,保守估计也要十多年的时间。一想到这些,我恨不得一年四季都能育种,天天追着太阳的屁股后面跑合适,呵呵,不过这想法不现实,每年去海南,已经把育种时间提高了一倍。有人说我们是夸父逐日,有时我就想,我们育种人就是夸父,就是追赶太阳的人。” 追赶太阳的人! 丁一心一动,这个比喻太贴切了,她突然对自己的作品有了定位,这个定位的中心就是追赶太阳的人,甚至题目都可以用这个。她很激动,激动的心情不亚于邹子介发现了变异株那样兴奋! 有了这个主题,她的采访就有了方向,就有了灵魂,于是接下来的采访更加顺利,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最后丁一问道:“有没有不顺心不如意的地方?” 这个问题出来后,丁一有些后悔,典型的记者式问话!刻板、机械、生硬,毫无创意,而且很容易让人产生反感。好在他们交谈了大半天,彼此熟悉了,邹子介并没有介意他问话的方式,他说: “不如意的地方很多,比如经费不足,比如最后结果达不到预期……等等,太多了,都记不清到底是什么不如意了?” “遗憾吗?” “遗憾的地方太多太多了,第一就是父母去世的早,那个时候我要是有现在这成果,就饿不死他们了,他们是因为没饭吃饿死的;再一个遗憾的就是没最后见奶奶一面;还有很多很多,我都无法具体说了。”邹子介看着丁一说道:“我记得作家高玉宝到一所小学校去做忆苦思甜教育,当他讲到饿的两眼发黑的时候,就有一个小朋友说,高爷爷,你为什么不吃一块巧克力?你不会也问我这么幼稚的问题吧?” 丁一这“记者式的提问”,终于让邹子介反感了,她觉得邹子介的目光里,有了些冷漠,就说道:“尽管我没有经过那个年代,但是我听老人说过,知道那个年代对我们整个国家,都是一个刻骨铭心的记忆。” 邹子介的目光变的温和了,他说:“是啊,你说的很对。我刚接触育种,一个首当其冲的目标就是提高产量,无论是小麦还是玉米。只有产量提高了,人们才能吃饱饭,才能不被饿死,解放军站岗放哨,饿着肚子不行,老师教书,饿着肚子不行,科学家搞科研,饿着肚子不行。最初我不管玉米的营养含量什么的,只要它能够穗大,粒重。后来,我的玉米一度达到百粒重七十二克!七十二克可能对你没有概念,当时最高纪录是百粒重52克。老师说我疯了,说我为了追求产量到了不管不顾的份儿了,奶奶也说我的玉米不好吃,嘿嘿,后来就注意营养价值的含量了,保证各种营养含量提高的基础上,我的玉米仍然创下了亩产一千二百多公斤的记录,嘿嘿,超过了老师。我屋里有个标本,那个穗大的就像一个小炮弹。呵呵。” “所以,老师给了你那块金矿石?” “可能吧?” 邹子介腼腆的笑了,丁一能感到他的笑的很欣慰也很自豪。 邹子介说:“我也有短板,而且是无法变长的短板,那就是我不懂市场运作,我徒弟卖的种子都发财了,给我买了这块金表,我却年年还在为去海南的经费发愁。” 丁一说:“能改变现状吗?” “难,因为搞科研的人,是没有时间去搞经营的,你不知道,我去年送审了两个品种,那些材料的准备工作就做了大半年,都是利用晚上的时间,白天几乎都交给了玉米地,没有时间做其它的工作。” “送审是什么意思?” “送审就是国家鉴定,所谓的国家鉴定就是由顶尖的专家组成,只有通过国家级的鉴定,你的品种才能称得上品种,才能大面积推广播种,才能在市场销售。”邹子介耐心的给她解释。 “你送审的那两个通过了吗?” “呵呵,通过了,没绝对把握的品种我不送审,一是耽误自己的时间,二是耽误专家们的时间,这些专家都有自己的成果,他们也都有自己的育种基地,时间宝贵的很。” “你那两个品种上市了吗?” “呵呵,人穷志短,我是真正体会到了这话的含义。我今年一狠心,就把他们全卖了,唉,没办法,不然我都没有钱去海南。”他说着低下了头。 “卖了多少钱?” “一个三万,共六万。” “没关系,反正你会有许多品种问世。”丁一安慰他。 “不成比例,一个普通品种我要至少培养六七年的时间,需要种植十多个季节,卖三万不多呀,但是没办法。”他的目光明显黯淡了下来。 “也许,你以后可以找人经营你。” “嗯,倒是有许多人来找,但是你知道吗?搞科研的人是不能和利益为伍的,那样会变味的。” “但是那样至少你可以活着呀?” 邹子介听了丁一这话,看着她,说道:“你说的一针见血,让我无地自容了。也许我以后会尝试着改变,但现在做不到。事实上,我这两年好多了,许多十里八乡的人都找到家门口来买我的种子,我相信以后会更好。” 丁一又问道:“育种是不是分的也很细?” “你指什么?” “品种。” “对,有专门研究培育饲料品种的,有专门研究高淀粉、高蛋白和高油的,等等,很多……我的目标和希望就是将来那个紫婷能有超级的表现。” “你会成功的。” “呵呵,说真的,我也这么认为。不过,需要时日。”邹子介自信的说道。 这时,从场院方向传来彭长宜的高呼声: “收工了——” “该吃饭了——” 邹子介说道:“咱们回去吧?” 丁一点点头,跟着邹子介穿过玉米地,往回走。 邹子介很绅士,每次都会给他扒开玉米叶,防止她被叶子划伤。 等他们走出来后,丁一就看见了江帆和温庆轩也坐在院子的葫芦架下,她摘下草帽,走到葫芦架下,跟江帆和温庆轩打了招呼。 彭长宜就给邹子介介绍了江帆和温庆轩,邹子介和他们一一握手后说道:“江市长我认识,在电视上,温局长是第一次见面。” “温局长是管电视的人。”江帆说道。 邹子介嘿嘿的笑着,不知说什么好。 支书说:“小邹,市长和局长都来了,你准备怎么招待这些领导和贵客?” 邹子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笑着说:“去饭店。” “刚才彭主任说不去饭店吃,就在你家吃。”村支书说。 “那怎么行,我除去老玉米什么都没有。”邹子介急忙说。 丁一说道:“那就煮玉米吧,最喜欢吃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也太奢侈了,你吃这里的玉米,吃一根等于吃了一亩地的庄稼。” 137 脸红得像晚霞(一) 邹子介认真的说道:“呵呵,让您说着了,我这里还真种着鲜食的玉米,是专为美国人研究培育的,试种了一部分,我去掰。”说着就要走。 支书说:“傻小子,你还真信,难道就给领导们吃玉米吗?” 邹子介又摸着后脑勺说:“那怎么办呀?” 丁一感到这个邹子介的确很纯粹,纯粹的有些人情世故都不懂,也可能是和他长期躲在玉米王国里,从事玉米研究有关吧,不谙世事。 “怎么办?我正要问你呢?你在搞几年研究就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了,好了,一会儿你嫂子就来了,去看看碗和筷子够不够吧。”支书数落着他。 邹子介嘿嘿的笑着,说道:“呵呵,嫂子做饭最好吃了。”刚要进屋查看碗筷,扭头看见丁一满脸通红,就说,“我先给丁记者弄点井里的凉水,洗洗脸。”说着,就合上电闸,从井里抽上一盆凉水,放在丁一面前的凳子上。 江帆早就注意到丁一晒的通红的脸,薄薄的嫩皮,简直一触就破,就会有血渗出来。他说:“小丁,你憋气,把脸扎在水里,这样可以迅速降温,还可以治疗晒伤。” “嗯。”丁一双手捂住头发,刚要把脸扎进水里,邹子介说:“那我就把脸盆的水加满。”说完,就将刚才抽出来的水倒满了一脸盆。 丁一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真把脸扎在水里,立刻,凉凉的水抚慰着灼热的皮肤,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冰爽舒适,她连续做了几次,直到感觉脸不那么疼了,才抬起头。 邹子介早就给丁一预备好了新毛巾,丁一把毛巾浸湿,敷在脸上。 这时,温庆轩的司机小高开着车回来了,大包小包拎了两袋子东西,还有两捆啤酒,原来,他去采购食物去了。 坐在葫芦架下,几个人临时动意,不去饭店吃饭了,就在这里吃,因为邹子介这里种了好多时令蔬菜,从玉米授粉之日起,邹子介就会雇一些人帮助干活,授粉,除草,浇地。这些菜就是这些人种的。 丁一见小高买来熟食,就说道:“我去切菜。” 小高说:“不用切,都切好了,只需找盘子装上就行了。” 邹子介回屋去找盘子,丁一也随后跟着进屋了。 邹子介打开一个橱柜,揭开一块白布,露出了盘子和碗筷。 丁一发现,尽管邹子介和庄稼打交道,但是他的屋子却收拾的井井有条,这些碗筷洗的干干净净,而且那块白布也是纤尘不染,不由的暗暗敬佩。 邹子介搬过来一张大圆桌,摆放好八个小圆凳,丁一把所有的空盘子空碗都放在桌上,最后数了数,筷子不够。 邹子介说道:“筷子不够好说,我们用树枝。” “树枝?”丁一反问道。 “对,树枝剥掉皮后最干净的了。”邹子介说道。 小高说,“我去弄树枝。” 这时,温庆轩摘下一个嫩葫芦,说道:“我一会来个素烧葫芦片。” 江帆把啤酒打开,放进刚才的凉水桶里。 彭长宜去地里摘了黄瓜和茄子,还有苏子叶和香菜,嫩萝卜缨,彭长宜可能是闻到了香菜的味道,不停的打着喷嚏。 江帆笑着说:“既然闻不了那味道,就不要弄了。” 彭长宜说:“我这不是为人民服务吗?”说完,又接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丁一和小高把已经切好的熟食装在盘里,丁一数了数,说道:“不能把空盘子全都用完,呆会还有凉拌菜和炒菜,就没盘装了。” 邹子介说:“好办,我去找盘装熟食。”说着,他来到地边,扯了几片嫩玉米叶,在泡啤酒的水桶里洗干净,然后从屋里拿出一把剪刀,将玉米叶剪成四片,对折后,用草梗围着穿成一体,又用牙签固定住,一个玉米叶的方盒子就做成了,丁一就把羊杂肉装进这个玉米叶的盘子里,邹子介又做了三个这样的“盘子”,四个凉切肉就都装进了这样的盘子里。 众人打量着这四个玉米叶“盘子”,立刻,餐桌上就有了一种返璞归真的田园风情。丁一笑着说:“这个你也应该去申请专利。” 邹子介说道:“这不是我的独创,我们在海南,经常带着酒菜就地聚餐,谁都不带盘子不带筷子,就用这个办法装熟食,用树枝当筷子,既干净又环保。” “呵呵,真有办法。”江帆说。 这时,支书家属骑着自行车赶来了,她用一块屉布兜来了十个金黄色的玉米面的菜团子,说是刚出锅的。 支书说:“好了,咱们就等着吃了,一切交给她吧。来,小丁,快坐下歇会,邹子介这个小子也真不懂事,带着丁记者站在地里那么长时间,看把她人晒的。” 邹子介看着丁一,嘿嘿的笑着说:“你的脸明天就会脱皮了。” 丁一瞪大了眼,说道:“真的?” “嗯,你回去买点烫伤膏抹上。” “有那么恐怖吗?”丁一摸着脸说道。 “有,你的脸皮太嫩了。” 丁一感到脸非常烫,她又将毛巾浸在凉水里,敷在脸上。 江帆说:“你说你有鲜食玉米,现在能吃吗?” 邹子介说:“鲜食玉米下来的早,我种的晚,所以现在吃最合适,我这就去掰。”说着,拿起一个篮子,就去掰玉米,小高说:“我跟你去。” 彭长宜这时走了过来,说道:“地里的花生是你家的吗?” 邹子介笑了,说:“你问着了,那片花生的主人在这儿呢。” 支书笑了,说道:“总吃这些,太对不起领导了。” 彭长宜说:“这才好吃呢,咱们去刨花生。” 丁一说:“我也去。” 彭长宜看了江帆一眼,说道:“你别去了,凉快会吧,跟市长汇报汇报工作。”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你这话让温局听见就有意见了,别忘了,丁记者不归你管也不归我管了,她现在的直接上司是温局。” “哈哈哈。”彭长宜笑着就和支书刨花生去了。 温庆轩正在西头地边摘毛豆,他没有听清他们的对话。 丁一看了江帆一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脸不由的又热了。 江帆关切的说道:“你的脸的确晒伤了,很疼吧?” 丁一说:“不疼,就是烫,跟被火烤着一样。” “对了,好像他屋里有冰箱,我看看有没有冰块,你用冰块敷好点。” 江帆说着就迈开大步走进了邹子介的屋子,两手空空的回来了,说道:“没有,接着用凉水敷吧,我去给你抽凉水。”说着,把盆里是水倒掉,又来到电动水井边,合上电闸,等塑料管里的水流了半天后,才把脸盆放在水管下,这样接的水最凉。 江帆把脸盆给她端了过来,放在凳子上,说道:“把毛巾给我。” 丁一看了一下四周,就见温庆轩还在往簸箕里摘毛豆,小声说道:“注意影响了,你是市长……” “哈哈。”江帆大声笑了,然后小声说道:“怎么这么不仔细,把脸晒成那样?”说着,递给她凉毛巾,然后又说道:“采访完后记着跟我走。” 丁一“嗯”了一声,就用毛巾捂住了脸。 江帆笑了,他知道,她的脸上肯定又增加了红度和热度,为了不让她紧张,就问道:“采访的怎么样?” 丁一拿下毛巾,说道:“太出乎意料了!” “哦?” 137 脸红得像晚霞(二) “这个邹子介太不简单了。”随后,就把她了解到的情况,简要跟江帆介绍了一番。 江帆不住的点头,暗暗佩服。 丁一说:“我真庆幸能找到这么一个素材,我对这个毕业作品充满了自信和期待。” “那就好,祝你成功。” 这时温庆轩端着簸箕走了过来,说道:“小丁,咱们周围有许多的新闻素材,都有深挖的必要,比如,江市长从自己的市长基金里拨钱,让马路改道,为老树让路,我上次跟你说过,这个就很有报道的价值。” 江帆说:“温局,千万别再炒这事了,到此为止,回头大家都知道我有市长基金就不好办了。这本来就是一个城市管理者该干的事,如果反复炒作就会让人生厌的,这一点你们一定要把握好尺寸,我记得上次我就说过了。” 温庆轩很欣赏江帆这种态度,他说:“我知道,我是跟小丁在介绍一些咱们这里发生的新闻事件。” 丁一说道:“市长,您能不能给邹子介点钱,支持他一下?” “看看,来了吧,刚说完,刚才的话还没被风吹干呢?”江帆说道。 温庆轩也笑了,说道:“我们小丁好心肠,同情弱者,不过小丁啊,一会这话千万不能当着支书和邹子介的面说,不然市长就被动了。” “我知道。”丁一看了江帆一眼,心里有些忐忑,她后悔不该提这么一个问题,让市长为难。” 这时,邹子介的嫩玉米掰了回来,支书和彭长宜的花生也刨了回来,小许拿出一个大盆洗花生,邹子介就剥玉米。 很快,邹子介就点燃了外面一个灶台,他烧开半锅水后,就把剥的光光的玉米穗放入开水中,煮了十多分钟后,把熟玉米捞出,把锅里的水掏干净后,又舀了半锅水,把花生放进去,添加了花椒、八角、茴香、桂皮、盐等调料后,用大火煮开后,填进一灶干树枝后就不再管了,而是小火慢煮,为的是调料能够入味。 江帆看着散发着诱人清香的煮玉米,说道:“这就是你为美国人培育的鲜食玉米?” “是的。是的,鲜食的品种有很多,但是我这个最糯,最甜,甜度超过美国的同类,所以这个品种是他们比较品种,想要买断。” “好吃吗?” “当然好吃了,您尝尝就知道了。 “那是不是你就可以缓解一下困难了?” 邹子介苦涩的笑了一下,说道:“永远搞发明的人赶不上经营的人,他们想买断,我目前还在犹豫。” “为什么?”江帆有些不解。 “呵呵,我思想有些迂腐,可以说有着时代的烙印,这也可能是我不善经营的一个致命弱点。我之所以犹豫,是觉得将来这会是一个很大市场。”邹子介说道。 “会有多大?” “无法想象,以后的人们会越来越崇尚健康自然的生活方式,你们在肯德基、麦当劳吃的烤玉米,都是这种鲜玉米,经过保鲜技术处理过的,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我不想给美国人的原因就是想将来国内能够开发这个市场,尽管研究者赚不到什么钱,但是经营者却可以赚到丰厚的利润,呵呵,我还有点老思想,不想让美国人占领这个市场。”邹子介说道。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能够研究培育出来,美国人也照样能够研究培育出来,只是时间的关系,再有,在现阶段的中国,人们刚刚解决了温饱,这种鲜食的粮食作物会不会有市场?会有人来做你这个项目吗?还有,你如果错过了这次合作的机会,是不是就意味着永远失去机会?因为,把科研成果转化成生产力,是每个科学工作者的终极目标,尤其对于你这样自费搞育种的人来说,我觉得生存才是万全之策。”江帆说道。 邹子介说道:“江市长,你说的很对,老师也这么说我,这也是我目前犹豫的原因。不错,正如你说的那样,目前在国内,这种鲜食食品的确还不被人接受,另外也需要有技术和资金的支撑,我联系过国内几家大的食品公司,他们都看好这个项目,但是撬动市场却很难,难不在资金和技术,主要是人们的消费观念和市场营销上。我为什么搞了这个品种,就是小时候的饿肚子的记忆,那个年月,每当到了这时,都是口粮青黄不接的时候,有的时候就去地里偷跟苞米,夜里偷偷煮了吃,呵呵,现在还留恋煮玉米的味道。又去吃了肯德基的煮玉米,口感太差了,这才捎带手培养了这个品种。” 他说着,就递给他们每人一根玉米,说道:“尝尝这个,口感很好,我增加了它的糯度,也就是黏度,美国人看中的就是这个糯。您可能体会不到,一个品种从研究培育到通过国家审查鉴定,这其中经历的艰辛外人是体会不到的,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你听说过哪个父母愿意卖自己的孩子,换那么一点微薄的银两?不过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这种情况也有,我不是也卖过专利吗?这个粘玉米我不愿卖的原因就是看到了它的市场前景,不然我研究它干嘛?可是,没人认可,没人肯做这个项目,这种痛苦有时比卖孩子还难受。” “是啊,我能理解,但是你如果现在不卖,兴许明年就会被同行或者美国人超越,可能还会比你这个品质更好。” “这个暂时不会有人超越,因为育种这个活儿不是在实验室能够完成的,必须经过日夜交替时间积累才能完成,即便有人现在拿走我的材料,马上培育,也是需要一定的过程的。美国同行的确在搞,但是美国人买他们自己人的品种,价钱会比我们高出好多,他们是最讲效益的国家,我准备再等等,如果能在国内给它找个婆家是最好的了。至于您说的个人生存问题,最起码我今年的经费已经凑足了。”邹子介很满足的说道。 138 赤子之心(一) 江帆很佩服邹子介,这是一个没有被市场利益浸染的纯粹的科学工作者,不但有一种朴素的价值观念,还有着一颗赤子之心,这样的人恐怕在国家供养的科学家队伍中,也是不多见的吧?邹子介,有着农民的朴实,有着科学工作者的敏锐研究方向,还有着纯净的没有被利益熏陶的内心。想到这里,他说: “我听支书说,省里每年都给你拨专项资金?” 邹子介笑了,说道:“我哪有什么专项资金啊?是省厅的领导可怜我,连着两年给了我两笔钱。” “这两笔钱你都没有收到过吗?” 邹子介显然没有料到市长会问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说道:“我目前不缺资金,尤其是今年,卖了两个品种,而且种子卖的也不错,东北辽宁也跟我订购种子,但是我不敢应,一是数量太大,我保证不了,二是我没有种子经营权,至于省里给拨的资金,我早就不惦记着了。” “这么说你的确没有收到过?”江帆继续问道。 “嘿嘿,没有。” “多少钱?” “前年是两万,去年是三万,今年据省里说会多给点,但是还不知道多少钱。” 江帆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帮你,就是给你的钱市里不会截留的,更不会挪用你这点钱,以前的我不管,今年只要到账,无论多少,都会给你。” 支书听到了这话,高兴的说道:“太好了,子介,快谢谢市长。” 没想到,邹子介不但没高兴,反而表现出了惶恐,他说道:“市长,别。” 江帆一愣,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为什么?” 邹子介为难了。 江帆断定他有顾虑,就继续问道:“那是你的专项资金,就应该给你。” “我钱够了,您就把那钱给农业局吧,让局里支配。” 江帆决定弄清楚邹子介的顾虑,就追问到:“除非你说出理由,不然这事让外人知道,会笑话我这个市长的,这么一个大市,居然还挪用你这点可怜的经费。” “市长……”邹子介欲言又止,半天才说:“现在农业局每月都给我开工资,我又不在单位上班,那钱就当我对单位的补偿吧。再说,我有个虚荣心,到外面一说,我不是纯粹的农民育种人,我也是国家干部,有正式身份的,不比别人低多少。” 江帆感到这不是他的实话,就说道:“你不是办了停薪留职?” “是办了,就因为这个,省厅领导心疼我,才给我挤出这笔经费,后来有了经费,单位就又给我开工资了。再有,我经常私下卖种子,许多事还需要局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来他的担心在这里。 江帆很同情他,说道:“种子是不许无照经营,你可以成立一个公司,不就合法化了?” “哪有时间干公司啊?现在籽种方面总是出事,我要是成立了公司,就得负责,就得监督,顾不过来啊!”邹子介说道。 旁边的支书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咱们种子站卖他的种子。” “这个倒不是问题,问题是真该有个团队来经营你。” “嘿嘿,现在还不值得经营,等将来我搞出大动作,那个时候找市长去帮忙。”邹子介说完,冲丁一挤了一下眼。 丁一立刻就知道他说的大动作是指什么了。 支书说道:“他这个人太实诚,说白了就是傻,是实傻!搞了这么多年了,别人都能靠着他脱贫致富,他哪?说句不好听的,媳妇带孩子跑了后,他到现在连家都成不上,还要每月给孩子抚养费。我早就给他出主意,让他去找江市长,最起码属于你的钱能给你吧,可他倒好,总是说我能过去就过去了,找了市长就好像给局领导告状。市长你听到了吧,又说你今年钱够了,明年哪?后年哪?再有你还要生活哪?到现在媳妇跑了,连个家都成不上。人家谁跟了你,就是不享大富大贵,基本生活也要维持吧?这些他都不想。你爱国,你好面子,你不卖专利,你就饿死吧!”说道最后,支书竟然有些咬牙切齿。 也可能是当众被揭了伤疤,也可能觉得自己的确太失败,邹子介听了这话,默默站了起来,走到灶台边,拨弄着里面的灶火。 “唉。”支书谈了一口气,小声说道:“只要一说媳妇和孩子,他就闷了,我也是替他着急。” 江帆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彭长宜拿着一把带着绿叶的花生走到灶台前,蹲下,将花生塞到快要熄灭的灶火里。 丁一看了觉得新鲜,就走过来问:“花生还能烧着吃?” 邹子介说:“确切的说应该叫烤花生。” 彭长宜说:“一会你就会吃到原生态风味的烤花生了。” 丁一说:“我只吃过煮的,炒的,还没吃过烧的。” 这时,给邹子介干活的人陆续回来了,邹子介说:“你们该做饭就做饭,这锅一会就腾出来。” 大家一见老板有客人,就说:“不忙,不忙。” “开饭了,开饭了。”支书夫人招呼大家吃饭。 丁一回头一看,只见大圆桌已经摆满了盘盘碗碗,包括他们自制的玉米叶盒子。 邹子介说:“花生也熟了。”说着,就拿过事先准备好的一个搪瓷盆,把花生捞出,端了上去。 支书夫人就将花生分装两个小盘放在桌上。 彭长宜抬头见丁一还等在这里,就说道:“你还没晒够?回去吧,等烧熟后,少不了你的。” 丁一笑了,说道:“我只是想看看熟了什么样?” 彭长宜说:“样子肯定不好看,黑不溜秋的,但是会好吃。” “那以后我也可以这样烧着吃。” “不可以,只有鲜花生才好吃。” “哦,还有这讲究?” “当然了,你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这时,就听村支书招呼他们去吃饭,彭长宜说:“好了,马上来。”他说着,拿了一根小棍,在早已熄火的灶膛里拨拉着,立刻,一个个黑黑的椭圆形的小黑球被扒拉出来,彭长宜拿起一个,用嘴吹着气,掰开,里面是白白的散发着诱人清香的花生米。他说:“你自己拿着吃吧,我手黑了。” 丁一张开手,彭长宜将掰开的花生放在她的手心,刚挨到她的手心,烫的她手一抖,花生就掉在地上,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躲什么呀?” 丁一说:“太烫了。” “呵呵,为了吃,应该不怕伤身。” 丁一笑着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花生,里面的花生仁居然没掉出来,她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了,说道:“太好闻了,从来都没闻到过这种香味。”说着,就把那两粒白白的花生仁放到嘴里,说道:“好吃好吃,比平时吃到的好吃多了。” 邹子介来到他们旁边,说道:“其实,这才是花生本来的味道,我们的祖先都是这样把食物烧熟了再吃,经过调料腌制的煮花生,肯定不如烧花生地道正宗。” 他蹲下身,把彭长宜拨拉出的烧花生,一个个捡起,放在树叶折叠的盒子里,说道:“走吧,吃饭去吧。” 彭长宜站起来,自己也剥开一个,吃了。他看到丁一看着,又弯腰捡起一个,剥开,放到他的手里。 丁一连连说:“好吃。” 邹子介说:“好吃的话,一会吃完饭,我再去拔点,给你烧些带回去吃。” “行。”丁一爽快的说道。 138 赤子之心(二) 彭长宜笑了,说:“哼,你到不客气。” 这是一顿别具风味的午餐,煮玉米、煮花生、煮毛豆,凉拌茄丁尖椒苏子叶、黄瓜蘸酱、蒜末烧葫芦片、素烧丝瓜、韭菜炒鸡蛋、还有邹子介做的一道拿手菜——酥炸玉米粒。 邹子介说,这道菜是献给丁记者的,大家立刻鼓掌。 彭长宜打趣说道:“那进献者和受献者得喝一杯。” 邹子介立刻端起一杯啤酒,跟丁一碰了杯,说道:“丁记者,我敬你,你是咱们本地第一个来采访我的记者,看到你,比看到中央台的记者都高兴。”说着,他一饮而尽。 丁一说了一声谢谢,就喝了一小口。刚要放下酒杯,就听彭长宜说道:“不行,干了。” 丁一瞪着他。 彭长宜说:“你还想深入采访不?还想获取更多的素材不?想的话,就拿出诚意来,干掉。” 邹子介说:“呵呵,女士可以不干。” “女士就可以不干?”彭长宜盯着邹子介问道。 邹子介笑了,说道:“这是常识,尊重女士的意愿,她可以不干。” 彭长宜说:“你太书呆子了,除去酒,她哪样都不比咱们少吃。” 邹子介笑了,说道:“彭主任真幽默,我替她干吧。”说着就要拿她的杯。 彭长宜说:“等等,跟女士套什么近乎,我还想替她喝呢?你的杯倒满了。” 小高一听,立刻就给邹子介倒满了酒。 支书说:“据我所知,喝啤酒不是子介的长项。” 彭长宜说:“育种是他的长项,别人都不会,要比就比短项。” 江帆笑了,心想,彭长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老实的邹子介喝多。 邹子介笑笑,不说话,看得出,他不善于在酒桌上的应酬。 彭长宜见邹子介的杯子满了,就低下头,伸出手,示意他们喝了。 邹子介端起就要喝,支书发话了,说道:“子介,哪有一人喝的道理?” 邹子介看了看丁一面前的酒杯,说道:“自己喝就自己喝吧。”说着,就喝了。 彭长宜示意小高,继续给他满上,然后又是低下头,伸出手示意他继续喝。 邹子介笑了,说道:“我不明白?” 彭长宜这才看着他,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 邹子介说:“我一人都喝了两杯了。” “你愿意,喝八杯也白喝。” “哈哈哈。”江帆和温庆轩都笑了。 支书笑着说:“你个傻小子,就知道你得是这个结果,彭主任的意思是接着刚才那个意思喝,你敬丁记者,你们俩都得干了,丁记者也干,不然你喝多少都白喝。” 彭长宜冲着邹子介,认真的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邹子介为难了,问丁一:“喝得了吗?” 丁一摇摇头。 邹子介说:“丁记者喝不了。” 彭长宜说:“那不是我管的事,我只是负责监督你们俩的杯子见没见底。” “那我还是自己喝吧?” 支书这时站起来,刚要说话,彭长宜不客气的说道:“你坐下,别搀和,要不你陪着。” 支书说:“我不搀和他们的事,我想敬彭主任。” 彭长宜示意他坐下,说道:“有这么办的吗?心疼他了?不就是在你们家吗?”彭长宜白了他一眼。 江帆和温庆轩又都“哈哈”大笑了。 支书悻悻的坐下了,他早就知道彭主任的酒量,也知道他在酒桌上不是善茬,只好看着他们,不敢在给邹子介解围。 邹子介又端起酒杯,看着丁一,说道:“丁记者,这样,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行吧?” 丁一点点头。 彭长宜说:“她喝剩下的谁喝?” “我喝。” 彭长宜扭过头,心想你个犟驴,我非让你喝多了不行,你以为谁的酒你都可以喝吗?这个桌上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喝她的酒,我惹不起那个人,还惹不起你? 邹子介果然又把一杯酒都喝了,他连着打了两三个嗝。 丁一有些气科长,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这样瞎搅,况且,邹子介一看就是实在人,估计只要他不趴下,彭长宜让他喝多少他就会喝多少,而且只要不趴下,他是不会攀丁一喝酒的。 这时,彭长宜看了丁一一眼,伸出手,向上挥挥,意思是让她喝了。 丁一瞪着他,没动。 彭长宜说道:“该你了。” 丁一说:“您要陪着我就喝。” 彭长宜连连摇头,说道:“这里只有一个搞育种的,我不陪。” 江帆和温庆轩哈哈大笑,温庆轩说:“彭主任,女士都发出邀请了,你就陪一杯吧。” 彭长宜说:“我刚才都说了,这里只有一个搞育种的,我不陪。” 邹子介问支书:“什么意思?” 支书说:“你真是愚钝到家了,这还听不出来,搞育种的,傻。” “哈哈。”大家哄堂大笑。 彭长宜自己也扑哧笑了。 邹子介说道:“我的确傻,不过傻点挺好的,省心,如果什么事总琢磨得与失,会浪费许多时间的。”我不是真傻,是没有时间精。” 彭长宜一听,端起酒杯,说道:“你这话我听出是什么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傻,是没时间精,对不对?我很佩服,我敬你,还有丁记者。” 丁一说:“没有我的事。” 彭长宜说:“你别耍赖了,人家邹育种都喝了三杯了,你那一杯还摆着呢?自点觉吧。” 江帆说:“我说一句公道话,这杯酒,的确没有小丁的事,是你有感而发敬的专家,和小丁没关系。” 彭长宜一听,没脾气了,江帆说任何话在他心里都是有一定分量的,他说:“我接受市长的批评,这杯没你的事,刚才的账一会再算。” 说完,跟邹子介碰杯,两人就都干了。 支书起身给他们俩满上,然后又端起杯,要敬彭长宜,彭长宜白了他一眼,说道:“趁火打劫?” 支书笑了,说道:“我还没敬彭主任酒呢?” 彭长宜说:“咱们是一家人,先敬客人。” 在喝酒问题上,彭长宜是眼里不下沙子的主儿,刚才江帆来的时候,支书说要跟区里领导汇报他就有些看法,明明主任在这儿,还跟区领导汇什么报?所以,对支书敬酒,他当然就不积极。 支书说:“客人我都敬了,该敬自家人了。” 彭长宜吃着煮玉米,用手指指丁一。 支书就端起酒杯,跟丁一说道:“丁记者,我看你还是把这杯酒喝了吧,我敬你。” 丁一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杯,也就是还半边多,她说道:“我喝,不然总是有人惦记着。”说着,一饮而尽。 支书到倒满了酒,这才端起来,走到彭长宜面前。彭长宜说道:“等等,我把这玉米啃完。庄稼人,见了这些东西就亲。”说着,对着手里的那根玉米,连着咬了好几口,对邹子介说道:“这口感的确不一样,神奇,你是不是什么种子都能育?” 邹子介说:“应该是这样。” 139 私情(一) 这时,支书夫人来给大家倒酒,她说,我们子介的确是什么种子都能培养成功,你们看到篱笆上的白豆角了吗?我们村的人种的豆角就比其他地方种的又大又好,为什么,就是我们守着育种专家。” 彭长宜说:“你这是不务正业吧?” 邹子介说:“呵呵,不影响我搞育种,都是闲暇时间搞着玩的。白豆角的发明人是我一个穷哥们,也是自费搞育种,我是在他研究的基层上,加以改良的。他前两年得了绝症,没钱治病。这种豆角遍布全国,口感好,漂亮,就是生长到最后都不老,可以说是豆角领域里的一次革命,可是有谁知道这个发明人却一贫如洗,病魔缠身……唉,不说了。” 彭长宜本来对邹子介就没有恶意,除去江帆,他看不惯任何人对丁一卖弄热情,尤其是邹子介为了丁一,居然连续喝了三杯酒都不攀丁一喝,而且还冠冕堂皇的说不要强迫女士喝酒,好像这里的男人只有他才是绅士,其余的都是粗人一样?不过,邹子介的确让彭长宜肃然起敬。就说道:“我可不可以在老家,卖你的种子?” “完全可以。” 彭长宜又说:“我琢磨一下,来,刚才欺负你多喝了好几杯,这杯我敬你。” 支书急了,说:“彭主任,我可是还站着呢?” 彭长宜一听,也赶忙站起,说道:“不好意思,要不咱仨一起?” 支书知道他酒量大,自己恐怕还不及他一半的量,无论如何也不敢跟他较劲,就好脾气的说:“行,我先干为敬。” 彭长宜和邹子介也都喝干了。 重新满上酒之后,彭长宜看着丁一,说道:“人家专家可是为了你喝了好几杯了,怎么你就不兴表示一下?” 丁一站起身,端起酒杯,由衷的说道:“皱先生,感谢你的配合。” 邹子介说:“丁记者,我喝的不少了。” 彭长宜说:“这次我不挤兑你们了,随意吧。” 没想到邹子介喝干了,坐下后,说道:“我喝不了。” 支书说:“小子,喝不了了也得喝,你刚才敬丁记者,说是这么多年,她是咱们当地第一个采访你的记者,那么还有咱们市长,咱们局长,咱们主任,是不是都是第一个,反正我没过你的地里来过咱们这么多的领导。也许他们来我不知道。” 邹子介端起杯,说道:“支书说的对,江市长是第一个来我这里的大官,而且是不请自来,还关心我,真的给我解决问题,我敬您。” 江帆站起来,说道:“你喝了不少了,这样吧,一块吧。” “一块。”温庆轩也站了起来。 彭长宜、丁一和支书都站了起来,邹子介就有些站不稳了,他嘿嘿笑着说:“江市长心疼我,怕我喝多了,那行,我就一块敬各位领导了,今天我就是喝多了也高兴。说句酒话,我到别的地方去,真是很受欢迎的,但是,在家门口不敢摆谱,有句庄稼话说的好,骡子大值钱,马大值钱,人大不值钱,我知道为什么在家门口不值钱,是因为我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甚至小时候尿了谁家的炕都一清二楚,我不抱怨什么,谁敢在家门口装大呀?今天我太高兴了,终于有领导重视我了,这样,我连干三杯。以表敬意。” 邹子介说着,咕嘟咕嘟几口就喝了,小高从旁边赶紧有给他满上,江帆说:“好了,大家一块儿吧。” 邹子介说:“别,市长,请成全我,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到咱们县里的大官。农业部专家组来我地里三趟了,鉴定我的品种,我每次都跟咱们市里打招呼,可是没一个领导能来,弄的专家们以为我跟当地政府的关系搞的不好,好在我老师理解我,给他们做些解释工作,一想起这些,我也伤心。支书总说我傻,我有时不全傻,知道谁好谁歹。” 江帆说:“你是亢州的骄傲,亢州为有你这样的科学家自豪,我今天也说个大话,以后需要政府出面解决的问题,你尽管找我,如果找我不方便,你就找彭主任,好吧?” 邹子介激动的手都有些颤抖,他弯着腰,说道:“太感谢了,终于有了靠山的感觉了。”说着,又喝干了。 大家也都喝干了,邹子介又要给自己倒酒,彭长宜拦住了他。说:“刚才市长也说了,不方便找市长的事,你就找我,我能解决的,咱不找市长,我解决不了的,咱再找市长。说真的,如果不是丁记者,我都不知道北城还藏着个专家,要说采访这点事,让我们宣委领着来就行了,为什么我送丁记者来了,一是丁记者我们从前是同事,再有主要就是想结识你这个专家,刚才我又有了一个想法,将来让老家卖你的种子。刚才让你多喝了两杯,别介意,我这人喝酒好闹。” 邹子介听后连忙抱拳感谢。 温庆轩也说:“小丁,你要和邹先生建立长期联系,以后他的宣传报道任务你就包了。” 丁一点点头,说道:“好的。” 江帆跟温庆轩说:“也可以联系一下上级媒体,加大宣传力度,这样的人值得我们宣传。” “我们听市长的,下来就联系。”温庆轩说道。 谁知,这话被邹子介听到了,他说:“中央台农业栏目组的记者刚走,在这呆了两天。” 江帆说:“温局,我们反应滞后了。” 温庆轩说:“是啊,责任在我,我没能及时掌握情况。” “我觉得小丁这个片子做好后,可以往上送送。”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那天她说同学想跟她一起做,我就给她否了,尽管她是为毕业准备的作品,但我觉得这个有很大的新闻性和报道价值,值得往上送。” “可以别太着急,趁着季节先把素材拍了,至于后期的东西好好磨磨,应该有往上送的价值。” 温庆轩说道:“江市长不愧是首都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怎么什么都懂?对电视也很在行啊。” 江帆笑了,说道:“我今天也是喝了酒,乱说的,你们才是行家里手。” “哪里,我也是门外汉,也在积极充电。”温庆轩说道。 “温局是学习型的领导,我敬您。”说着,端杯跟温庆轩碰杯。 温庆轩赶忙欠起身,江帆摁住他,说道:“您千万别起来。”说着,把自己的杯沿往下移,跟温庆轩碰了杯,不等温庆轩反应过来就喝了。 温庆轩歉意的冲他笑笑,说道:“多谢江市长支持我们的工作。”说着,也喝了。 彭长宜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跟温庆轩说:“您先吃口菜。” 温庆轩站了起来,说道:“彭主任敬酒哪有吃菜的道理。” 彭长宜说:“感谢您亲自带着战士来我们北城采访,我干,您随意。”说着,两三口就喝完了杯里的酒。 温庆轩说:“彭主任好有战斗力。” “他呀,半斤……”江帆刚要说他是半斤冲喉,八两正好,一斤合适,二斤微醺,话到嘴边才意识到不能说,就急忙改口说道“半斤八两的白酒就跟玩儿似的,这啤酒吗,您看了吧,两口就灌下去了,嗓子眼就跟下水道一样,直给。” 彭长宜正站哪儿吃着手里的玉米,听了江帆这话,“噗”的一口,把玉米粒全喷到了身后,边咳嗽边说道:“您原来说我嗓子眼相当于四寸泵,现在又扩展到下水道,估计以后还能变成大眼井。” 大家都笑了。 彭长宜说:“我也不行了,晕了,晚上跟老寇他们还要吃羊肉串,又得喝。” 已经快坐不住的邹子介,听了彭长宜这话,就口齿不清的说道:“那个羊肉串……绝对……不能吃。” 139 私情(二) “为什么?”彭长宜问。 邹子介认真的说:“羊肉串里上的肥肉,不可以吃,都是羊尾上的肥油,羊尾上的肥油是饱和脂肪酸,人吃下去永远都不会被吸收的,走到哪里就会依附到哪里,肠子,胃,最怕的就是到肝上,非常容易得脂肪肝,而且容易导致动脉硬化。我不是瞎说,我是有科学依据的。” 彭长宜说道:“太可怕了,我以前吃的时候,还就爱吃肥的,你这一说我可是不敢吃了。” “针对这个问题,专家是做过试验的。”邹子介说道。 想不到,大家喜欢的美味小吃,居然隐藏着健康杀手! 邹子介又说:“羊肉串的确是美味,但是太不卫生了,首先是穿肉的签子,反复使,不知上面沾上多少人的唾液,更不知道这些唾液中有多少肝炎等传染病菌,其次是这种烧烤的东西偶尔吃一次还行,不可长吃。现在社会这么好,还是关注健康多活几年,好好享受美好的生活吧。” 支书见他舌头都不利落了,怕领导反感,就说:“好了,你面前的这些领导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哪个不比你懂的多,别说了。” 邹子介一笑,说道:“是是是,我卖弄了。” 江帆说:“话不能那么说,如果别人说这番话我可能不太信,但是他说的我信,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严谨的科学工作者,所以长宜啊,你要提高警惕了,不是少吃,是尽量不吃!” “嗯,我要好好享受美好生活。”彭长宜重复了一句刚才邹子介的话。 “还有内脏的东西,也要少吃,美国人从来都不吃动物内脏。”邹子介说道。 支书说:“照你这么说,什么都不能吃了,咱们喝酒,别听他的。” 邹子介低下头,笑了。 吃完饭后,温庆轩问丁一,采访的怎么样了?下午还接着进行吗? 丁一看了看邹子介,他喝的满脸通红,眼睛都是红的,不但口齿不清,似乎意识也不清了,这种情况是没法再跟他谈什么了。就说:“暂时就这样吧,我先拿出个脚本来,如果可能的话,最好现在先拍一些资料。” 温庆轩问道:“玉米什么时候收割?” “还有二十多天吧。”支书说。 温庆轩说:“等你弄好本子后再拍吧,时间来得及。到时你回来跟着拍两天,其余的再让别人来补镜头。” “也行,我尽快把脚本拿出来,邹先生最近出远门吗?”丁一问道。 邹子介听见问自己,就愣头愣脑的说:“出,下周去黑龙江,有个品种在那里试种,看看在高纬度地区的表现。” “几天回来?” “一周左右。” “好吧,我到时跟你联系,给我个电话号码。” 邹子介摇晃着步子回屋,拿出一张名片,丁一发现,尽管他身处农村,直播电话,传真机,呼机,手机等通讯工具都有。 支书说:“你真是个书呆子,就给丁记者一张,你给每个领导一张。” 邹子介不好意思了,他说:“我不敢给领导。” 江帆说:“给我们一张,以后有事好联想,最起码知道怎么找你。” 邹子介一听,高兴的就跑回屋里,又拿出了三张,分别发给现场的人。 温庆轩又问丁一:“你怎么着,是回局里还是回北京?” 丁一不好意思了,说道:“我回北京,明天还有课。” “直接去车站?” 丁一的脸红了,她说:“您不用管了,我再办点私事,就回去。” 彭长宜说:“温局,您要有事您就忙,小丁交给我们您就放心吧。” 温庆轩觉得彭长宜是丁一的老领导,可能他们还要叙叙旧,就说:“那好,我先走,你有什么事再打电话。” 江帆说:“咱们都走,小丁如果回北京的话可以搭我车,我也回北京。” 彭长宜说:“你就更好了,可以搭便车,还能省几块嫁妆钱。” 温庆轩说:“那的确不错,如果江市长顺路的话,可以坐市长的车回去。不过市长喝了酒要注意安全。” 江帆说:“这点酒没事,长宜喝的多。” 彭长宜扭了一下身子,说道:“呵呵,只有我喝多了,领导才喝不多。” 温庆轩说:“那就这样,我们都上车。” 彭长宜小声跟丁一说:“要不,你晚点走,让市长休息一下,毕竟他喝了酒。” 丁一面露难色,看着江帆,江帆正在跟温庆轩说着什么,见丁一看他,就说:“怎么小丁?” 丁一说:“您什么时候走?” “我什么时候都行,对你时间,我只要晚上到就行。” “要不,您先休息一下再走吧?” 江帆说:“你有事?” “我没事,您喝酒了……”丁一担心的说道。 “行,那让彭主任安排咱们。” 彭长宜笑了。 温庆轩说:“别让彭主任安排,我安排。” 彭长宜说道:“温局,您忙您的,要不您也参加?” 温庆轩说:“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参加了,我下午也还有事。” 江帆说:“我们都走。” 说着,就向自己的车走去,彭长宜也向自己的车走去,丁一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彭长宜回头说道:“去吧,坐市长的车吧。” 丁一这才向江帆的车走去,她突然感到很别扭,心里有些不舒服。 跟邹子介挥手告别,江帆的车跟在彭长宜的后面,出了青纱帐后,彭长宜驶到古街路口的时候停下,他下了车,来到江帆窗前,神色慌张的说道:“我不能陪您了,娜娜肚子突然疼,怕是痢疾,我得赶紧回去,你们最好休息会再回去。” 江帆一听,说道:“那好,你赶紧回吧。别管我们了。” 彭长宜点点头,顾不上多说,就驾车迅速往家驶去。 江帆也踩着油门往前驶去。他说:“咱们是现在回北京还是休息一下再走?” 丁一没回答。 江帆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两眼直勾勾的冲前发愣,就说:“想什么呢?” 半天,丁一才说:“在想科长。” “想他什么?” “感觉他似乎是有意躲开似的。”丁一心情有些别扭,从刚才上车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140 红杏出墙(一) 彭长宜的离开,使丁一感到了别扭,没想到江帆却说:“行啊,有进步,知道想问题了。” 丁一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早就知道想问题了,尽管不像你们那样有大智慧,但是小心眼还是有的。”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知道用脑就好。” 长宜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江帆说:“你们科长不会没事装有事借故离开的。” “你肯定?” “肯定。” “为什么?” “如果他故意躲开,我就不跟他交往了。” 丁一不解的看着他。 江帆继续说:“他孩子的确是病了,这从他的神态可以断定。另外,可能别人会这么干,认为咱俩可能会有私情,故意离开,给咱们留下单独相处的机会,但是他不会。首先,他是个很讲政治的人,也是很讲义气的,他不会借故离开。如果那样的话,他把我置于何地?把我们至于何地?至于一会我带你回北京,那是另外的事了。在亢州,他不会撇下咱们,让咱们单独相处的,放心好了。” 丁一想起彭长宜平时对她的暗示,就说:“我不信,他肯定是有意躲开的。” “呵呵。”江帆笑了,说道:“绝对不会,他用不着以这种方式拍我的马屁。” “要不,你一会打电话问问。” 江帆想了想,说:“嗯,关心一下到也应该,一会吧,一会等他到了医院再说吧。现在,咱们去哪儿?” 丁一叹了口气,说道:“在亢州,我没有地方可去,除非去喝咖啡。” “那可不行,这样吧,回我那儿。” “是单位还是宾馆?” “宾馆。” “不行,宾馆有人监视你。”丁一忽然想起上次碰见的那个上了张怀车的女服务员,从彭长宜和林岩的交谈中,她明白了这是个眼线。 江帆笑了,说道:“呵呵,的确有进步,知道提高警惕性了。那个人已经走了,不在这里干了。”的确如此,就在张怀找江帆交谈后的第二天,那个服务员就辞职了。那天晚上,江帆回来时,那个女服务员好像故意等在前台,见江帆进来,就迎上去,叫住了江帆,跟江帆告别,说是明天就不来这里上班了,当时江帆很纳闷,她辞职为什么特意跟自己说,随后便明白了这是张怀的故意,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江帆表示结盟的诚意。想想这事的前因后果,江帆现在都感到好笑。 “走了?为什么?”丁一问道。 “哈哈,恐怕只有张市长能回答你这个问题。”显然,江帆不好跟她说过多官场上的事,一个单纯的女孩子,对官场,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哪知丁一也不傻,她说道:“居然你知道张市长可以回答我这个问题,说明你也知道答案,就是不想让我知道。” “哈哈。”江帆以笑代答。 来到宾馆的高台阶上,江帆:“你先下车,进去后要目不斜视,直接上电梯,进房间,这是钥匙。”江帆从手包里掏出钥匙给她。 丁一下车后,果然目不斜视,直接摁了电梯上去,总台两个昏昏欲睡的女服务员只拿眼瞟了她一眼,这里,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他们丝毫不在意她的进来。能来这里的客人几乎没有亢州本地人,大部分都是中铁系统外地的客人。当时江帆选择这个宾馆为的就是清静。 过了一会,江帆停好车后,也走了进来,两个服务员站起来,齐声说道:“江市长好。”江帆冲他们点头笑笑,大步向电梯走去。 来到房间,刚要伸手敲门,门就开了,原来丁一一直守在门口,由于走廊铺着地毯,脚步声不明显,直到跟前她才听见。 江帆随手关好门,说道:“你怎么像个小偷?” 丁一白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她想说自己就是小偷,但是,与生俱来她就不会用话伤人,也就没有说出口。 江帆没有意识到这话有什么不妥,就说:“我给你放水,你赶快洗个澡吧,另外我这里有冰块,可以给你敷脸。”说着,就去浴室放水。 丁一没动,她坐在外面的圈椅上,打量着这间屋子,感到很整洁,很干净,屋里也很凉爽,不像一个单身男人住的地方,估计有专职服务员为他整理房间。 江帆顺便洗了把脸,出来后,就说:“水快好了,去准备吧。” 丁一坐着没动,说道:“可以给科长打电话了。” 江帆笑了,估计不打这个电话,她的心是放不下的,就走到电话机旁边,直接拨了他的手机号,遇到事他应该开着手机。果然,电话通了,彭长宜答一声后,江帆说: “长宜,我是江帆,孩子怎么样?” “已经送到医院来了,正在做皮试,估计是急性痢疾。” 这时,江帆就听到嘈杂的声音和孩子的哭声。他说:“你安心照顾着吧,有事打电话。”说着,就放下了电话。他向丁一张开双手,说道:“放心了吧?” 丁一笑了,没有投入到他的怀抱里,而且从椅子上蹦起,“我去洗澡。”说着,就进了浴室,然后咔嚓,就把门别上了。 江帆笑了,他换上拖鞋,躺在床上,闭上了眼,他也有些累了。 丁一洗完澡后,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从浴室里面出来后,发现江帆已经在里面的床上睡着了。这个男人为了陪她,从昨天到现在,一会还要把自己送回去,真是辛苦他了。想到这里,刚才的别扭就消失了,她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就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拿起一个轻薄的被单,给他盖上,刚要往出走,就见他伸出长臂,一用力,就把她拉倒在了床上。 她惊呼一声,就被他抱住了,说:“别走开,躺会儿,太累了。”说着,就把身子翻到了她这边,搂着她,睡着了。 丁一不敢动,知道他喝了酒,听着他平静的心跳,也就安静了下来,慢慢的,她也闭上了眼…… 江帆在送丁一回去的路上,征求她的意见,是回宾馆还是会学校,丁一惦记着脚本的事,就说回学校,江帆说,“明早再回好吗?” 丁一扭头看着他,也学他的样子,用手摸了一下他的大脑袋,说道:“乖,你今天太辛苦了,不能太累。我回学校,抓紧弄稿。” 江帆感到她的小手好柔软,就说:“好吧,听你的,但你要先跟我回宾馆退房,我可不想独守空房。” “嗯,好的。”丁一歪头看了他一眼。 江帆就把她的小手拿下,握着,说:“不想再跟我共度良宵了?” 丁一听了,噌的就抽回自己的手,脸红的就如同染了胭脂一般。 “哈哈。”江帆大笑,不用看,就知道她红霞满天了,这个比她小一轮的女孩子,焕发出了他无限的深情和欲望,他喜爱的不行。就说:“你完全可以不那么脸红,因为,我们已经是不可分割的了。” “是吗?”她小声问道。 “是的,除非你和我分割。” 丁一的心跳了,她看了一眼这个男人,俊朗的脸部侧影,很是让她迷恋,她伸出手,盖在他握方向盘的大手上,说道:“我也是。” 江帆有些激动,反握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嘴边,亲了一下,点点头,然后伸出长臂,将她揽过来,看了看前方,冷不丁就亲了她一下。 丁一吓了一跳,赶紧挣开,说道:“小心了——” “哈哈。” 他们又来到了宾馆,刚在停车场停下,丁一刚要下车,江帆一下就拉住了她,说道:“等等。” 140 红杏出墙(二) 丁一还以为他要有什么动作,就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她看到了另一个表情的江帆。只见他紧闭着嘴,表情异常严酷,攥着她手的手,在微微用力,眉头紧皱,目光里有了少见的戾气。 丁一顺着的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前面一辆豪华车上,一个戴着大墨镜、穿戴不俗的男人下了车,很绅士的拉开后面的车门,立刻,一个光芒四射的女郎下了车。这个女郎一身异域风情的打扮,一条颜色艳丽的纱笼,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一条薄如蝉翼的应该是泰丝纺织的纱巾,似隐似无的罩着裸露的双肩,戴着一顶似乎没有收边的草帽,长发飘逸,脚上趿拉着一双类似于木屐的鞋子,整个人看起来婀娜多姿,摇曳生辉,风情万种,她边下车,边戴上和那个男人同款的大墨镜,然后挽上男人伸出的胳膊,向酒店门口走去,后面的服务生为他们拎着旅行箱,这一对,似乎是刚从泰国度假回来。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来出入宾馆的人们艳羡的目光。丁一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那个男人似乎还和女士私语着什么,便招来女士的一记小粉拳,然后两人嬉笑着进了宾馆的大门。 再回头看江帆,他的目光没有追逐他们的背影,而是仍然停留在他们下车的地方,那里,只有那辆黑色的豪华轿车。 丁一这时感到他在狠劲的攥着自己手,甚至攥疼了自己,她想抽出来,却被他死死的攥着,丁一从没有见过江帆这种骇然的表情,她动了动,感到他攥的自己很紧,而且腮帮子在微微颤动。 丁一感到骨节都被他攥裂了,她疼的挣扎了一下,这才把那个人惊醒。他扭头看着她,她看到了一对痛苦和屈辱交织着的目光,这对目光,凌厉而深邃,终于在自己惊恐和不解的注视中慢慢放松下来,他低下头,看着被他攥在一起的手,轻轻的揉了几下,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疼了?” 丁一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冲他笑了一下。 江帆伸出手,摸着她的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说道:“你等我,我去拿东西,我们退房。” 丁一点点头。 房间里,没有丁一的东西,只有江帆的提包,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确信没有东西遗漏后,就走出房间,来到前台,办清手续后,大步走出宾馆大门,向停车场走去。 此时,他可能没有意识到,他背后的楼上,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 这双眼睛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个美丽的女郎。她来到楼上的总统套间,刚刚拉开房间的窗帘,她就被外面一个矫健的背影吸引住目光。那正是江帆,手里拎着提包,正在大步走向停车场。她站在窗前,久久的注视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直到江帆坐上车,直到江帆的车开走,直到刚才那个墨镜男凑过灼热的嘴唇,她才收回目光,躲开了那张嘴,坐在床上,她忽然沉着脸说道:“走,送我回家。” 墨镜男说道:“咱们不是说好明天在回吗?” “是说好了,但是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想回家住。”她语气平静的让他感到惊讶。 墨镜男诧异的看着她,不知所措的说道:“宝贝,你怎么了,刚才还开开心心的?怎么上来就变卦了?” 女郎依然平静的说道:“出来半个月了,我想回家,不想在这儿住了。” “可是……”男人显然欲言又止。 女郎看了他一眼,腾的站起,走向自己的旅行箱,摘下挂在衣架上的草帽,扣在头上,又扯下那条纱巾,往肩上一围,看都不看他一眼,拉开门,就往出走。 男人急了,也赶忙去拿自己的东西,急忙去追女郎。 等女郎出来后,江帆早就不见了踪影。 女郎使劲咬住下唇,看着刚才江帆停车的那个位置发呆,直到那个男人出来后,才闷闷不乐的看了他一眼。男人殷勤的说:“你等在这里,我去开车。”说着,便小跑着奔向那辆豪华的轿车。 当那辆豪华的奔驰轿车徐徐停在女郎旁边的时候,早就有服务生为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等女郎上了车,这对刚开了房间不到五分钟的恋人,就离开了这个宾馆。 女郎坐在车里,一言不发。那个男人似乎已经习惯她喜怒无常的脾气,依然很有绅士风度的说道:“宝贝,回你家还是妈妈家?” “我家。” “这么急着回去,原来是回你家,回去也是你一个人,要不,我们去吃西餐?” “不了,回家。”女人懒懒的说道,就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似乎有泪溢了出来…… 半天,男人才说道,“那个度假村的工程,你让老爷子再给搭句话,所有方案我已经全部做好。如果这个事能在十一月份搞定的话,我们这个冬天可以去夏威夷。还有,那个广场工程……” “你是大小工程通吃啊?” “当然了,有钱一定要赚。” “要是搞不定呢?” “搞不定我们也照样去夏威夷,怎么样?” 女人沉默着,没有理他。 男人继续说:“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回家?” 女人想了想,爽快的说道:“我看见他了。” 男人一慌,居然忽视了前面停着的车,眼看就追上了,这才想起猛的踩了一脚刹车,恰在这时,绿灯亮了,前面的车又往前驶去,男人又慢了半拍,一踩油门,咯噔,车憋灭了,才知道是高档起车,这时,后面的车纷纷向他发出了抗议的鸣叫。 重新启动后,车子迅速向前驶去。等拐上一条比较清静的公路时,男人问道:“你还想着他?你不是说他也有了个女孩子吗?” “那是石广生随意说的,我后来又仔细问过他,他说那是他的推测,不过那个女孩子的确很可爱,不过他也的确没看见他们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141 他生理不正常(一) 男人说:“他是官员,不可能在公众的目光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我同意石广生的推断,一个身边没有女人的男人,是很难熬的,我接触过基层的官员,他们的生活是很烂的。说不定那个女孩子早就被他拿下了,像什么妇联主席、女局长什么的,多了去了,不用他费心思,只要稍微表示一下对女人的好感,就会有女人主动把身体给他送上门,谁不希望能巴结上市长,将来飞黄腾达?” 女人说:“他跟你不一样。” “哈哈,男人都一样,都是耐不住寂寞。” “你敢!”女人厉声说道。 “亲爱的,我当然不敢,因为我不寂寞,哈哈。” “我告诉你,原来那个琳琳,我看对你就没死心,你要是敢在跟她眉来眼去的,小心我不理你。” “自从你上次说了之后,我就把她调到下边办事处了,她就是想跟我眉来眼去的,我也看不见了。再说,守着你这么个大美女,我哪还看得上别人?” “哼,量你也不敢。”女人很自信的说道。 “放心,我不但不敢,还不能,因为我,你……”男人欲言又止。 “好了,别提了,发生的终究是发生了,只要你心里有我,也算我没有白认识你。”说道这里,女人有些伤感,跟在宾馆时那个谈笑风生的时髦女郎判若两人。 他拍了拍女人的手,说道:“我需要你,我们俩是最合适的,要不改天我去求老爷子?” “你敢吗?” “呵呵,你太低估我了,告诉你,多么懦弱的男人,他都有最勇敢的时候,那就是他求婚的时候,为了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赴汤蹈火也会在所不辞。” 女人的心情好了许多,说道:“不行,爸爸会打折你的腿的。” 男人笑了,说道:“他为什么不让你离婚?” “我们说点别的吧。”女人尽管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失去了很多,但是,和他谈论自己的事仍感到别扭,就说:“你别问那么多了,我想爸爸肯定有他的理由,再说,我即便是离婚,也未必跟你,你太让我不放心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单论这一点,自己的丈夫远比他规矩。 “我承认我比他更不老实,但是自从有了你,我没有再跟任何女人有过来往,这你知道。”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因为我,才给你造成这么大的身心痛苦,我不会辜负你的。” 女人感到了一种欣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男人也有些动情,说道:“今天我能留下吗?” “不行。” “唉,我们在外面过夜还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 “那,你晚上你不许难受,不许想孩子……” “好了,别说了。”女人打断了他的话,孩子,是她永远的痛点,她不希望被他提起,尤其是现在。 男人又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他始终认为最难琢磨的,也是最难破译的就是女人内心深处的情感。 女人沉默了,一路无话。她始终恪守着一条原则,那就是从不容许这个男人进自己的家。她自己也说不清对他是什么感情,因为他,自己失去了女儿和丈夫的爱。正因为这些失去,反而把她跟他牢牢的拴在一起,使他们有了某种共同的东西和情感的默契。他的确因为她改变了许多,甚至是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是,他到底能为自己改变多少,她仍然心里没数。 这个女人就是江帆的妻子袁小姶,那个男人,就是袁小姶的旧日追求者,北京某大型建筑集团老总,京城众多新贵人物之一,尤增全。 由于受季节影响,丁一采访回来后,抓紧写脚本,题目就是邹子介说的那句话“追赶太阳的人”。她开头设计了黑场,淡出题记:如果你把脚步交给了太阳,那么,留给世界的只有脊背。 她决定把脚本让林老师看看,她觉得这个题记有可能会被老师拉掉,因为太文艺,和纪实性很强的电视片有些不般配。 她先让雅娟看了看,看完后,雅娟说:“小丁,说真的,我是搞新闻播音的,对专题片没什么感觉,不过,如果从配音的角度上看,很容易引起共鸣。不过不适合女声播,适合男声,最好是赵忠祥那样悠远略带一点忧郁的风格。 关于毕业作品,老师宣布了一项纪律,就是每个人必须要单独交上一份毕业作,如果是合作,只能算半份。所以,雅娟对丁一的专题片就不上心了,也不参与了。 丁一把脚本交给了林老师,请她把关。过了两天,林老师就把本子给了她,说:“我看了,整体布局很好,自然,事迹也很感人,个别地方转场有些生硬,我已经给你标出来了,你在琢磨一下。另外,十五分钟的片子,要注意运用一些现场的同期声,比如,他授粉时原野那种自然的声音和他的专注的表情,比如,主持人跟他聊天,甚至狗吠声,都能带出你想表现的主题,都能用做转场上,起到衔接的作用。另外,这个题记很好,应该是这个片子的点睛之笔。” 丁一笑了,说:“我犹豫了半天想删掉,觉得太文艺了,和新闻片有点不搭。” “呵呵,新闻片也可以做的艺术一些,谁规定新闻片就是枯燥刻板,就是说教的?有很多表现形式嘛?可以说理,可以叙事,也可以抒情,但要恰到好处,不可滥用。” 丁一点着头。 林稚君又和丁一交代了一些注意的细节,最后问她:“你们台里的摄像机是什么型号的?” 丁一说:“这个,我还不太清楚,我只上了一周的班,就来学习了。” “回头问问温局,这个片子最好用bateconm摄像机拍,如果可能的话,可以把素材保存下来,另外,也可以往上送,这个片子,不应该局限在你们地方台播放。” “邹子介说,中央台采访过他,也播送过。” “视角不一样,你这个采访的从容,会跟真实,容易引起共鸣。” “嗯,我跟温局联系一下。” 丁一从林老师办公室出来后,就接到了雯雯的传呼,她要来学校找她,让她上午等她。丁一就用学校的投币电话,给雯雯发了传呼,告诉她,她哪儿也不去,死等。 丁一随后又给温局打了电话,跟温局说了林老师的意思,温局高兴的说道:“设备没问题,前两天,市长领着我化缘去了,咱们买了一台bateconm摄像机,标准的广播档,为的就是往大台送东西。” “太好了!这个片子可以用新设备拍了。” “那是,再有,转告林老师,有时间的话,到咱们乡下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现场指导。” 丁一说:“我一定转告。” 丁一明白,林稚君不会去的,因为她很少出头露面,不参与社会上的任何活动,除去在幕后策划着一档文化专题,就是教学,完全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果然,当丁一赶回林稚君办公室,向她转达温局的邀请时,林稚君一口回绝了,她说感谢温局的好意,她走不开。 下课铃声响过之后,丁一看了看表,心说,雯雯也该到了,快中午了。当她和雅娟走出教学楼,在回宿舍的路上,远远就看见雯雯等在宿舍门口,丁一高兴的跑了过去。 雯雯说:“急死我了,等你半天了。” “那你不呼我?” “呼你管什么用,你能不上课吗?” “能。” 141 他生理不正常(二) 雯雯说:“赶紧把东西放回去,我请你吃饭。” 丁一说:“你看我来了,哪能让你请。”说着,就要带雯雯回宿舍。 雯雯说:“我在外面等你,到你宿舍还要废好多话。” 丁一看了雯雯一眼,说道:“怎么情绪不高呀,是不是王总欺负你了?” 雯雯说:“一会跟你说,你赶紧回去放东西。” 丁一回到宿舍后,雅娟问她:“来朋友了?” “嗯。” “亢州的,叫她进来吧,中午我请客。” “不用,谢谢你,她找我有别的事,雅娟姐,我走了。”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跑了出去。 雅娟很想再说什么,丁一早就没影了。现在,亢州的一切,对她都有诱惑力,她的确很想请丁一和那个小姐妹,但又不好表现出太那个,看着丁一跑出去,也就没有往回叫她。 雯雯见她出来了,就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丁一说道:“雯雯,想死你了。” 雯雯白了她一眼,说:“一听这话就是假的。” “为什么?” “如果真想我,上次回去怎不来见我?” “时间太紧了,当天打来回,来不及。诶,你听谁说我回去了?” “我那天看见温局去机关,我问他着,他就说你回来采访着。” 她们边走边说,丁一就把雯雯领到上次温局请林稚君的那个饭店。她们坐在大厅最里边的一个临窗的二人台,两人点了自己各自喜欢吃的菜后,要了一壶菊花茶。 丁一看出雯雯似乎有心事,而且有些清瘦,就说:“雯雯,你瘦了,是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呵呵,这话想想的确有意思,为什么谈恋爱不能使人增肥呢?” 丁一想了想说:“能,对于那些少心没肺的人可能会增肥。” 雯雯说:“多么少心没肺的人,只要爱上了,都会消瘦和憔悴。” 丁一探出脖子,往她跟前凑凑,说道:“你是不是爱上了?” 雯雯看了她一眼,没有心思跟她开玩笑,就叹了一口气。 服务员过来给她们倒茶,丁一越发感到雯雯有心事,也知道雯雯想跟自己倾诉心事,就没有直奔主题,说道:“你自己来的吗?” “不是,我搭他的车来的,他来北京办事,把我放这就走了,办完事再来接我。” 丁一笑了,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 雯雯白了她一眼,说道:“猴年马月。” “呵呵,怎么了?” 雯雯喝了一口水,说道:“丁一,你来北京学习,损失最大的是我,我有许多心里话想跟你说,实在憋不住了,才找你来。” 丁一问道:“怎么了?是你们俩的事吗?” “嗯。”雯雯又喝了一口水,愁容满面的说道:“我跟你说,我开始没太上心,等我真上心的时候,也就陷进去了,王圆在我的眼里,不是一个坡脚,也不是一个公子哥,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自立,要强。可是,等我真坠入情网后,我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他,根本就走不进他的内心世界,我在他面前是纯净透明的,可是他在我面前,完全就是神秘的,就像罩着一层纱,我无法看清他的真实的内心世界。” 丁一感到了雯雯很苦恼,就说:“你很爱他吗?” “是的,很爱,很爱,爱的心疼。”雯雯眼圈红了。 “他爱你吗?” 雯雯想了想说:“如果说不爱,也是冤枉他,不过用在乎我比较准确。” “那不得了,在乎就是爱呀?”丁一笑了。 雯雯没有笑,而是认真说:“丁一,你还没有恋爱,没有体会,真正恋爱的人是笑不出来的。” 丁一收住笑,脸微微有些热,雯雯这话说的很有哲理,如果认真想想她跟江帆的相爱,的确有笑不出来的理由。 “我也能感觉他爱我,但是我感觉他还有比爱我更重要的事情,这也是我苦恼的原因,他那么年轻,却那么不知疲倦的工作,叔叔就说,在小圆身上,看不出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该有的快乐,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我有时候经常问他,你会笑吗?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已经没有笑的资格了。丁一,听了这话我有些害怕,害怕跟他在一起,我也会变得没有笑声了。” 丁一回忆了一下自己跟王圆的接触,说是他少年老成到是对,但是没有雯雯说的那么严重,就说:“雯雯,你是不是想多了,我看王总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能理解他的意思,尽管他的家庭很优越,但是好像部长并不溺爱他,他那么年轻,就独挑这么一个大公司,的确不轻松,生意上的事,肯定会比爱你更累,你要多理解他。” 雯雯说:“你说这些我都明白,也理解他,叔叔也说他很累,他不是一个居家型的男人,也不是能和我花前月下的男人,你知道吗?我苦恼的不是这些,我苦恼的是我走不进他的内心,我无法把他看透!你明白吗?” 丁一摇摇头,说:“我不太明白,你干嘛要走进他的内心?干嘛要将他看透,你要看透他什么?” “全部,他的全部我都想知道。因为,我越来越觉得,他应该是我相伴终生的人。” 丁一笑了,雯雯一方面纠结看不透他,一方面又要和他相伴终生,的确很苦恼。就说道:“你不可能知道他全部,也不可能看透他的全部,首先,他生意上有些事,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我指的不是这么具体的事,我是想了解他的全部,包括他的情感世界,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跟他在一起,他突然接个电话,因为我在身边,他就会感到不方便,就会跟对方说,我一会给你打过去。既然是恋人,有什么话当着我不能说的,是他的生意不正当,还是不相信我?不然,干嘛要隐瞒我?” “这个,我不懂了。”丁一对这一点的确不敢妄自菲薄。 “我都不懂,你当然就不懂了。有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难免有些亲热的动作,可是,你猜他怎么着? “他怎么着?” “他,往往是……唉,……怎么说呢……”雯雯的脸红了。 丁一坏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就别说了。” 雯雯说:“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要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也就不苦恼了。” 丁一不解的看着她。 雯雯继续说:“你的意思我懂,按照常理,恋人到一起,会有一些亲热的举动,甚至是一些过分的身体接触,这无可非议,是很正常的现象。可是他不是这样,他总是能克制自己,克制自己的情绪,有的时候感到特别特别的不正常,要知道,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怎么就能做到……做到……那么理智,你说这正常吗?” 丁一摇摇头,有些听不明白,说:“他能克制自己不好吗?非要对你做什么还好吗?” 雯雯尴尬的脸更红了,她说:“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觉得,觉得他不正常,每次……每次他都发乎情,止乎礼,他才二十多岁,三十岁不到,所以,我就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生理疾病?” 142 心猿意马(一) “哈哈。”丁一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的笑出了声。 雯雯被丁一笑的不好意思了,捶了她一下,“坏东西,笑什么笑。” 丁一想到自己跟江帆,脸也不由的红了,就说道:“也许他是真君子哪。” “他是君子我不否认,这一点从开始决定跟他交往我就发现了,但是,我不得不怀疑他……他是不是……有病。” 丁一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说完这话,赶快跳开,唯恐雯雯又捶她。 雯雯四下看了看,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丫头,怎么来北京学习后变坏了,什么都懂了。” 雯雯这句无心说的话,让丁一的脸红了,她心虚的说道:“我怎么懂了?是你瞎怀疑,我才这么说的……” 雯雯说:“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两个人的感情到了……到了那个时候,唉,不跟你说了,你不懂,我有两个女同学,都是,都是婚前有了那个,我不是说他不跟我那个就是有病,但是的确她们都那个了,或者都曾经想那个……因为他曾经受过伤,我不得不想他其他部位是不是也受到过伤害……” 丁一眨巴着眼睛,想起了她在体育场跟小狗跑步时,王圆跟在他们后面慢悠悠走路的情景,就说道:“他是脚病。再说了,如果他真有那方面的毛病,凭着他的财富和条件,能不给儿子看病?还给儿子张罗说对象?再说了,即便他父母不知道,他自己肯定知道,他又不是没钱,自己能不去治疗?你不能因为人家不往下发展你就说他有病,我觉得这样不公平。他是珍惜你,不忍伤害你吧,或者……或者他认为还没到那一步吧,或者他还没想好要那样做。” 雯雯的脸红了,说道:“嗯,可能我缺少那样的魅力,但是,一个你爱的人,你是很渴望……跟他能有进一步发展的,即便彼此不突破那道底线,但是,但是,彼此也会……唉,我不知该怎么说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懂你的意思。” “你懂什么?你经过?” 丁一的脸腾的就红了,照着她的就给了一拳。 雯雯笑了,随后说道:“你可能想象不到,这样的动作如果换了我跟他,他会很一本正经的,我们根本没有打情骂俏这一说。跟他在一起,我总觉得是跟一个二婚的人谈恋爱,理智的不真实。该有的快乐和甜蜜享受不到。他会毫不吝惜的买礼物给你,你要星星他不会给月亮,但是就是感受不到那种相亲相爱的感觉。你要说他心里没你,也不对,两天不给他打电话,他就会问,怎么好几天没有消息?病了吗?前段我感冒,他出差去上海了,知道后,就遥控他的司机送我上医院,而且不断的给我打传呼,我就给他回复了一个:以事业为重。” 丁一说:“这不挺好的吗?你还希望他怎么样?他不可能像社会小青年那样,天天跟你卿卿我我,花前月下,他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抱负,而且我感觉他比同龄人都成熟,有责任感,你要多理解他。” 雯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我有点怨他,怨他跟我花前月下的时间少了。” “呵呵,怨,就容易生是非。” 雯雯抬起头,说道:“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跟我一样。” “我才不会和你一样呢,不跟你亲热,就怀疑人家有病;不跟你闲扯,就以为自己走不进他的内心;他少年老成,你又说人家太成熟,稳重的就像已婚者。人家关心你,你又觉得要以事业为重,你不觉得你太不好伺候了吗?” 雯雯脸红了,说道:“别说我,以后你也会这样的,等你谈了恋爱,一句都不许跟我抱怨,到时我可是八句话等着你哪!” 丁一不言声了,她可能永远都不会跟雯雯抱怨,因为目前,她还不享有这样的权利,想到这里,她感觉到,自己也有些心事重重了,不过,这不能怨谁,江帆已经跟她说了,他会把所有的问题解决掉。她相信他,相信他会处理好一切,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吃完饭后,丁一没有去上课,她陪雯雯回到宿舍,宿舍其他人都去上课了,她们两个一直在说着悄悄话,她感到,雯雯彻底爱上王圆了,从她痛苦、迷茫、幸福又神往的复杂表情中,不难看出这一点。 丁一好奇的问雯雯:“你老实交代,你跟他是不是难舍难分了?” 雯雯不以为然的说:“什么难舍难分?刚才都告诉你了,发乎情,止乎礼——” “呵呵,你真龌龊,我指的的是精神层面上的。” “不怕你笑话,我是这样,不知他是不是这样。他总说我还没有完全接受他,所以他不能做冒犯我的事。” “那你完全接受他的时候,他是不是就可以了?”丁一问。 “干嘛?取经呀?你自己谈一个去呀?” “讨厌!”丁一打了她一下。 雯雯凑到丁一跟前,说道:“问那么仔细,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丁一的心莫名的跳了起来,心里既甜蜜又幸福,但是她却不能让好友和她分享这些,就白了她一眼,说道:“我早就说了,我不会在亢州找对象。” “这和在哪儿找没关系,说,是不是学员中有人追求你?” “怎么可能,我是学习来了,哪有时间谈恋爱啊?再说,来这里学习的,大部分都是工作了好几年的,未婚的少。” “少也不是没有。” “就是有我也不可能谈呀?你就别瞎猜了,倒是你呀,要好好想想,快点结婚吧?”丁一说道。 “我不知道他是否想结婚,不过叔叔倒是跟我说,如果都没什么意见的话,也别拖着了。可这话我怎么说呀?” “让高市长说呗。” 雯雯垂头丧气的说:“唉,高市长让我们认识了,因为她,也许我们会分开。” “啊?为什么?” “你不知道,在她眼里,王圆简直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王子,好像我跟他处朋友,就会沾多大的光似的,言谈话语中,总是说些让人不舒服的话。” 丁一太了解高铁燕了,当初她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好像找了王圆,女孩子就跟攀上高枝一样,可能别的女孩是这样,但雯雯,不会这样。看来,雯雯也领教了高市长这一点,就劝道:“别说傻话了,你将来嫁的是丈夫,又不是媒人,她怎么样你别计较。” 两个女孩子,躺在床上,就像一对燕子,喃喃细语,直到雯雯的呼机响起,她才跳起来说道:“他来了,我该回去了。” 丁一也站了起来,就送雯雯出门。 来到学校大门口,并没有见王圆下来,而是只有司机,司机说:“王总让我过来接你。” “哦,他在哪儿,还没办完事吗?”雯雯问道。 “可能吧。”司机的话不多。 雯雯坐上了车,跟丁一告别。 丁一目送着她的车走远,这才回过身往学校走去。丁一感到,王圆经历了部队和商场上的历练,他成熟的程度肯定要超过他的同龄人,可能在恋爱中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理智和冷静,才使得雯雯迷茫和苦恼,看来,雯雯彻底爱上了。哪个女孩子不希望与自己心上人花前月下呀?自己不也是这样希望吗?尽管江帆时常来北京和她见面,但是这种日子不会有多长时间了,她结业后就要回去,他们再见面就会有诸多不便了。 丁尼生说过:只要男女真心相爱,即使终了不成眷属,也还是甜蜜的。 丁一不去想以后的问题,江帆说过,那是他该考虑的问题,她眼下只想享受江帆的爱意,她就知足了。 142 心猿意马(二) 北京,一家享誉全国的饭店,在这个豪华包间里,雯雯万万没想到,王圆送给了她一个礼物,一条镶嵌着璀璨钻石的项链,从那晶莹剔透和璀璨的光芒中,就能看出其奢华和价值不菲。雯雯有些激动,这是王圆第一次郑重其事的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她惊呼一声:“太漂亮了!”随后又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收受不起。”说着,就又递给了王圆。 王圆很绅士的笑了一下,把她的手掌连同项链一起握住,说道:“雯雯,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意,也知道你的心,我平时太忙了,很少有时间陪你,早就该送你个像样的礼物,这个不成敬意。”说着,他把雯雯带到面前,紧紧抱住了她。 雯雯有些心猿意马,试着想推开他,但是王圆箍的她很紧,她便像以往一样,依偎在他的怀里,听到了他平静而有节凑的心跳。 王圆抱了她一会,看着她羞红的双颊,说道:“来,戴上。”说着,打开雯雯的掌心,把项链给雯雯戴上,后退两步打量着雯雯,说道:“对了,还忘了一样东西。”转身,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一条银色连衣裙,说道:“把这裙子换上,看看整体效果。” 雯雯看了看,有些难为情。 王圆说:“我出去抽烟,你换吧。”说着,就往出走。 雯雯说道:“我去洗手间换吧,你不用出去。” 王圆一挤眼,坏笑着说:“还是别太相信我。”说着,就走了出去。 雯雯的脸立刻通红,她赶紧脱下衣服,快速将这条裙子套在身上,然后走到镜子前,自己都不由的窃喜。 银灰色的闪着丝绸光亮的裙子,合体舒适,把她的肤色都映衬的白皙了许多。尤其是颈间那条铂金的钻石项链,闪耀着一种大自然的纯粹之美,萦绕于颈间,使她即刻变得光彩夺目。 雯雯正陶醉在自我欣赏的时刻,王圆悄悄来到她的身后,双手从背后抱住了她,看着镜中的人儿,说道:“雯雯,没想到你这么美。” 雯雯听了,转过身,说道:“现在才知道?” “以前没这么仔细打量过。” 雯雯大胆的问他:“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王圆板过她,又紧紧的抱住了她。 雯雯闭上了眼睛,抬起头,她在等待,等待着一种醉心的吻…… 王圆低头看着怀里的雯雯,轻柔的在她的额头印上一个吻,说道:“我们去吃饭。” 雯雯正憧憬着,听王圆这么说,就感到自己刚才漂浮的心,被抛到了地上,她有些不解,为什么每次王圆都将激情扼杀在半路中?她就说道:“你……为什么?” 王圆问道:“什么为什么?” 雯雯脸红了,硬着头皮说道:“为什么每次都这么的……理智?” 王圆一愣,随后笑了,拍着她的肩膀,说:“傻姑娘,我不能不理智,难道你愿意被我伤害?” 雯雯羞的脸更加红了,把他的手从肩上拔下,说道:“你才愿意哪?” “哈哈,这不结了?”王圆再次把她揽过来,说道:“雯雯,你是一个好姑娘,对于我来说很难得,我们都给自己一些时间好吗?” 雯雯有些听不懂,她感觉到王圆就像一个谜一样,琢磨不透,但是,这个深沉的男人,却对她产生了无限的吸引,她想去探究,但是,每当她往前走一步,他似乎就往后退一步,似乎很怕她走近他,想到这里,雯雯说道:“你难道非要这样神秘吗?” 王圆笑了,说道:“傻姑娘,对我千万别好奇,那样你会后悔的。” 雯雯刚要问为什么,王圆就把她重新拉入怀中,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即离开。 每次王圆都到此为止,雯雯有些不甘心,以为自己没有魅力,王圆不爱她,就低下了头。 王圆看出雯雯的失望,说道:“怎么了?” 雯雯半天才抬起头,难过的说道:“也可能我无法让你动心,所以我也不想耽误你。”说着,就去摘脖子上的项链。 王圆笑了,把她的手拉过来,说:“不对,我已经动心了。” 雯雯看着他眼睛里隐隐的笑意,说道:“你今年多大了?” 王圆说:“二十八岁。” “我怎么感觉我在跟一个已婚男人谈恋爱。” “嗯?”王圆不解的皱下眉,随后哈哈大笑,说道:“好奇怪的想法!” 雯雯摸着他明俊的脸说:“不奇怪,你口口声声说没有真正恋爱过,但是你表现出来的冷静让我叹服,尽管你脸上很年轻,但是你内心却很沧桑,王圆,我想走进去,想听到你的心跳,想触摸你的气息,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想了解,想跟你一同心跳,我真的被你……被你迷住了。”说着,她的眼里有了泪水。 王圆握住她的手,把她抱紧,说道:“你是个好姑娘,遇到你是我王圆的福气,你不嫌弃我,我已经很知足了,雯雯,你也可能不知道……我……是生意人,生意人沉浮不定,别看我现在很风光,但是说不定哪天就会在风浪中翻船,在我不能带给你稳定的生活之前,我不会做让你恨我的事,我这么说,你会理解的,对不对?” 尽管他的话说的很绵软,但是无论神态还是语气,却有着王家栋式镇定和霸气,雯雯对这一点很是痴迷,她说:“是不是生意人都不成家立业?都不谈恋爱?”雯雯问道。 “我的情况特殊,跟他们有区别。”王圆深深的看着她。 雯雯发现这个男人眼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东西,这种东西是她破译不了的。如果说,她开始同意高市长的提亲,跟王圆见面完全是出于抹不开面儿的话,那么在接触几次后,她感到这个年轻人不温不火,稳重老成,说话办事有礼有节,完全没有家庭的优越感,和其他干部子弟有很大的区别,这一点让雯雯对他增添了许多好感,如果不是他的跛脚,这个男人就应该是十全十美的男人了,帅气多金,事业有成,出身又好,但是雯雯绝不是嫌贫爱富的姑娘,王圆以他特有的魅力,深深吸引了她,慢慢的,她感到自己真的爱上了他。 “王圆,我很想知道你的故事。”雯雯深情的说道。 143 钓鱼执法(一) 一抹痛苦和不安掠过王圆的眼睛,他双手捧着雯雯的脸,半天才说道:“我的故事亢州城人都知道。” “我想知道他们不知道的故事。”雯雯看着他。 王圆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眼睛里有了一抹痛苦,他说:“我的故事里没有阳光,别对黑暗好奇,对你没好处。” 雯雯断定这个男人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经历,她也双手捧着王圆的脸说,说道:“雯雯愿意和你分享一切,痛苦、快乐、富有、贫穷。” 王圆的心激动的跳了起来,他紧紧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圈就微微泛红了,他深情的说道:“谢谢你,雯雯。” 雯雯也被感动了,她似乎感到王圆的心跳剧烈了起来,她的脸慢慢红了,渴望的目光,凝视着王圆…… 王圆就是王圆,他没有因为彼此的感动而表现出得意忘形,依然在雯雯的唇上,印上一个吻,只不过这次力度稍微重了一些,时间久了一些。 雯雯知道,他们可能还会需要一些时间,恋爱的过程,就是一个相互了解的过程,现在,王圆的一切对她都充满了好奇,本该信马由缰的年龄,何来这么深重的成熟,是什么让王圆能这么约束自己?这可是王家栋的儿子啊!雯雯在他离开自己唇的瞬间,也在他的唇上,印上了自己的一吻,说道:“我等你。” 王圆一怔,说:“等我什么?” 雯雯眨巴着自己的眼睛,说道:“等你爱上我,是不是我很没出息?” 王圆笑了,把她抱紧,说道:“这个问题让我解释多少次你才相信?” “可是,我感觉你的心没在我身上,你好像不爱我……”雯雯不好往下说了。 “呵呵,雯雯,我快三十岁了,早就过了随心所欲的年纪了。给我时间,等我了清所有的事后,我们就开始新生活,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雯雯感到王圆的确有很重的心事,她一时半会走不进去,就说道:“别让我等成老太婆就行。” 王圆笑了,说道:“呵呵,即便你真成了老太婆,我也会娶你。” 这是王圆第一次对雯雯说这样的话,雯雯有些感动,她一下子抱住了王圆,眼睛就湿润了。 王圆笑了,说道:“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激动成这样,你要做好准备,我可是有好多甜言蜜语哪。” “我只听这一句,其他的不想听了。” 王圆说:“你是个傻姑娘。” “我还想做你的傻老太婆。”雯雯抽泣着说道。 “哈哈哈。”王圆大笑,然后又捧着雯雯的脸说:“为了你这句话,我要尽快把你变成为老太婆。 今天王圆很兴奋,他开开门,冲服务员打了一个响指,说道:“上菜。”然后回身,居然吹起了口哨。 雯雯说:“你今天是不是做成一大笔生意?” “怎么讲?” “要不干嘛那么高兴?” “哈哈,我今天的确很高兴,但不是做成生意高兴,而是看到别人失败了高兴。” “哦,是因为你,别人才失败吗?” “当然,能够看到对手惨败,比自己赚钱都高兴。” “所以你才给我买这些礼物?” 王圆说:“这个,是我早就有的想法,只不过今天有点空闲,就给你买了。” 雯雯坐下,说道:“你这样做不会违法吧?” 王圆哈哈大笑,说道:“生意场上,你来我往,明争暗斗,无所不用其极,打击对手,是很正常的,我也经常被别人打击,不属于违法的范畴。” “哦,那就好,只要不做违法的事,我就放心了。” 王圆坐在她旁边,说道:“你怎么跟我爸爸一样,他就总是拿这话来敲打我。” 雯雯想了想说道:“因为我们都希望你能平安。” 王圆冷了脸,说道:“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以后这种话少说,我在家听腻了,不希望咱俩在一起还要听到这些话。” 雯雯见王圆有些不高兴,就点点头,说道:“我享有说这话的权力,特别是提醒你的权力,别忘了,我是你的老太婆。” 王圆愣住了,在公司,当他表现不高兴的时候,他周围的人就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眼前的雯雯,根本无视他的不高兴,还进一步重申了自己的权力,在那一刻,他忽然想放弃自己的复仇计划,想跟雯雯过平静的生活。尽管雯雯开始不像丁一那么强烈的吸引他,但是随着交往的加深,他感到雯雯是个阳光、快乐,而且心地善良的姑娘,这个姑娘,以她的执着,慢慢照进了自己的内心,使他孤独死寂的心灵,有了一份淡淡的暖意,他有了想真实活着的冲动,就说:“是,老太婆,我记住了。” “哈哈。”雯雯大笑,笑的很开心,很爽朗。 北城,彭长宜办公室。今天他刚上班,政办主任王湃专拿着一沓发票让他签字,几乎都是修车的发票,他接过来后,翻看着,不有的皱了下眉,说道:“这修车钱都快能买一辆面包车了。” 王湃专嘻嘻笑着说:“可不是吗,老爷车,没办法。” 彭长宜没有抬头看他,但他知道他脸上的表情,司机老顾是他亲戚,所有修理费都是经过老顾的手。不光是彭长宜,所有的领导对司机这点小把戏都清清楚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这次报销的钱实在超乎了彭长宜的想象,油钱也超乎了想象。 北城区车辆加油,都在辖区内指定的地点,是本辖区内一名民营企业家自己开的加油站,为了支持辖区企业,几乎所有车辆都在辖区加。不过,彭长宜发现,也有到外面加的,他瞄了一眼,没太较真,水清无鱼,他不会在一两个小钱上跟个司机计较的。 签完字后,王湃专拿着票走了,彭长宜就呼了陈乐。很快,陈乐就回话了,彭长宜说:“小乐,你在忙什么?” “我在所里值班,您有什么吩咐?”陈乐说道。 彭长宜说道:“你上次说金华汽修厂老板是你的同学,是吗?” “是的,我们哥们最好。” “好,你有时间问问他,我坐的那辆车现在值多少钱?” “您想卖车?” “还没考虑好,你当做闲话问下,别特意问,也别说是我让问的。不急,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问。” “我明白。” “你表妹的姑婆咋样?” “我现在值班室,一会给您打过去吧。” 彭长宜笑笑挂了电话,这个陈乐说话办事很有分寸,前些日子,市公安局有一批转正指标,彭长宜通过运作,把陈乐正式招为正式干警,陈乐除去感恩戴德以外,什么话都说不出,他说,这辈子除去父母,最亲的人就是彭主任了,以后就是掉脑袋也在所不辞。彭长宜笑了,说道:脑袋你给我好好留着,当了人民警察,一定要注意遵守警察纪律,如果发现你乱来,我能让你当警察,也能开除你。 陈乐连忙说“不敢、不敢。” 这时,姚平进来,有两个会议通知让彭长宜看,彭长宜说:“这么这么多会?让田主任和柳主任参加。 姚平说:“这两个会都要求您参加。”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天天给他们开会,开不过来。” 姚平抱着文件夹走了出去,彭长宜就给财务科科长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正是科长本人。他让科长把他接手上海车以来所有的花销做一个汇总,然后告诉他。 143 钓鱼执法(二) 财务科长姓朱,是朱国庆一个堂兄,在企业搞过多年财务工作,后来朱国庆就把他从企业抽调上来,当了财务科长,这是一个沉默寡言、非常谨慎的老同志,他听完彭主任的话后,只“嗯”了一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很快,陈乐就打来了电话,彭长宜说:“说话方便了。” 陈乐压低声音说:“彭主任,我把指导员办公室开开了,在他屋里给您打电话。前两天,表妹的姑婆说,怎么没见市里处理贪官啊?说还要来找。我跟表妹说,尽管没见处理结果,但是那排楼房都闲置一年了,那些贪官也不敢去住,说明那封信起了作用,我让她把她稳住,先不要去闹。” 彭长宜说:“你做的非常对,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定稳住她。” “主任,我们夜间执勤的时候,发现任书记在一个夜店找小姐着,我没看见,是回来时别人跟我悄悄说的。” “哪个夜店。”彭长宜问道。 “国道边的长白山洗浴中心。” “那也不是夜店呀?” “您不知道,洗浴中心旁边又开了一个饭店,他们去那里执行任务,偶然看见他也在那里,并且,并且赤裸着。” “就他一人吗?” “旁边还有一个小姐。那个小姐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把他当需要服务的人举报了。” 那个时候,派出所为了缓解经费不足的现象,常有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收入,暗中和这些小姐勾着,等嫖客和这些小姐要行好事的时候,就会有警察突然闯进来,嫖客明知道被算计,也无处说理。 这就是典型的钓鱼执法 彭长宜皱皱眉,他实在想不出任小亮居然去那个地方找小姐,就厌恶的说道:“知道了,别往外说。” 陈乐说:“明白,所长说谁泄密就开除谁,他们不知道我知道这事。” 彭长宜说:“嗯,好好干,有事在找我。”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知道这个长白山洗浴中心,是今年新开张的,坐落在国道旁边北城区域内,是任小亮的一个林区老乡开的,这个老乡早年间干走私,挣了钱后洗手不干了,想搞实业,就从遥远的北方来投靠任小亮,一时半会也选不到什么好项目,就开起了洗浴中心,那块地皮是北城一街的,原来是一街的街道印刷厂,后因不景气,就一直出租。任小亮的老乡过来后,和一街签订了一个租用20年的合同,盖了这个洗浴中心,任小亮自然也就成了那里的常客,洗浴中心紧挨着饭店,饭店老板应该认识任小亮,小姐怎么还举报了他?也可能小姐不认识他,看他有几分气宇,油头粉面的像个大老板,有钱,以为逮到了一条大鱼。 彭长宜对陈乐很满意,这个小伙子非常机灵,而且忠诚,不惹事生非,做事有分寸,的确是个好苗子。想到陈乐,他想起了老家大哥家的侄子,今年已经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前几天大哥说让他在亢州给找份工作,他想了很长时间,如果安排到下属企业,就是自己一句话的事,但是现在这些企业都不太景气,他就把目光瞄准了市直单位的二层机构,最理想的就是北城工商所。 上次,他跟寇京海说起这事,寇京海说:“你别把侄子安排在你眼皮底下了,来我这里吧,咱俩交换,我有亲戚了再安排到你的辖区。” 彭长宜想了想,说,“你那交通局没意思。” 寇京海说:“怎没意思,我安排他去稽查,那可是肥缺呀?” “你越这样说我越不同意。” 其实,彭长宜想把侄子安排在工商局北城工商所,也是有自己的用意的,他们的家在北城,户口在北城,他和江帆的房产在北城,将来即便他调走了,这里也有人能照应。想到这里,他就给工商局的局长宋局长打通了电话,说道:“老兄,我是长宜。” 局长一听,立刻来了热情,说道:“呵呵,彭老弟,怎么想起你老哥来了,这样,过两三分钟我给你打过去,我这里有点事。” 彭长宜说“好”,就挂了电话。 果然,过了一会,工商局宋局长电话就过来了,说道:“老弟,刚才说话不方便,这会好了,你有什么事指示你老哥?”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太客气了,中午有安排吗,我请老哥吃饭。” 跟这位宋局长的交情还是在组织部的时候,彭长宜到工商局进行年度考核,发现考核有些不尽人意,就稍稍做了一点技术性的工作,使他大为感动,而且彭长宜又一直处在权力上升阶段,每次见到彭长宜,宋局长都是非常热情。这会,听到彭长宜说请他,就说道:“哪有让老弟请的,这样,十一点半,金盾。你愿意叫谁就叫谁,我就一个人去。” 彭长宜说:“行,那我叫两个人陪老哥。” “悠着点,中午喝了酒小心撞到枪口上。”宋局长故意说道。 “呵呵,行,咱们点到为止,不大喝。这样,老哥,我因为有点私事找你,十一点到。” “也行,十一点准时见。”宋局长爽快的答应到。 挂了电话,办公室门被推开了,老巴腆着个肚子进来了,他嘻嘻的笑着说:“我还担心您没在呢?” 自从因为上次拆迁后,这个老巴居然跟彭长宜不打不成交。彭长宜在后来他哥几个的拆迁问题上,不但没有较真,反而给予了相应的照顾,使老巴很受感动,事后他说:“我连我爹都没服过,这次算是服了你。” 彭长宜起身让老巴坐下,给他倒水,老巴连忙站起,说道:“我就几句话,不耽误领导工作时间,北头有一家门脸房想转手,你接不接?” 原来,彭长宜跟老巴说过,如果有转手的门脸房,让他给打听着,这个老巴果然上心,他说道:“多大面积?” “上下两层,下面四十,上面四十,估计五万块钱能拿下来。” 彭长宜想了想说:“这样,我先跟朋友磨叨磨叨,你知道,我是没钱买的,今年盖房借了好多债,我是帮朋友问的。” 老巴笑了,说道:“行,你尽快,盯上的人不少。” “为什么要卖?” “这个房主在北京做买卖,亏本了,只好卖房子了。” “好,有消息我尽快告诉你。” 老巴出去后,彭长宜就给部长打通了电话,因为后来古街改造好后,门脸房的租金比过去翻了一倍,非常抢手,王家栋无意说了一句“将来这个古街就是聚宝盆”的话,彭长宜听了有些过意不去,因为他和江帆都悄悄在古街买了房子,当时他并没有想到王家栋,王家栋说这话,是不是也想在古街置办房产?打那以后,他就拖老巴,请他留意,看看有没有要转手的房子。 144 不倒翁(一) 由于古街的门脸房十分紧俏,事不迟疑,彭长宜就给王家栋打了一个电话,正好他在,彭长宜就跟说:“您老要是没事,我就过去一趟。” 王家栋说:“你如果过来我就没事。” 自从樊书记走后,王家栋明显清闲了许多,以往该他管的不该他的管的,樊文良都喜欢征求他的意见,所以有时他比市委书记还忙。新书记来了以后,当然不会像樊文良那么倚重王家栋,尽管他仍然兼着组织部长,但是人事权都被钟鸣义收走了,人家在会上就能免掉一个局长,然后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又提上一个局长,任何组织程序都没有,更别说在干部微调这些小事上了。好在王家栋这人经多见广,知道自己到了该收敛锋芒的时候了,对钟鸣义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你给我多大的权力,我就办多大的事。所以,除去自己分管的那块工作之外,基本不找事干,毕竟此一时彼一时。 人,有时候要懂得取舍,懂得进退,换句话说,就是要善于保护好自己的政治羽毛。在这一点上,王家栋永远都是高手。 放下电话后,彭长宜就要出去,刚要开门,传来了敲门声,他喊了一声进,门开了,姚静从外面款款进来。 在彭长宜的印象中,姚静只来过一次他的办公室,还是他刚到北城召开的企业座谈会时,姚静到他办公室坐了一会。 姚静看了下彭长宜,说道:“是不是你要出去?” 彭长宜说:“是啊,正要出去,姚大主任光临,有何指示。” 姚静笑了,露出两排晶莹洁白的牙齿,她笑靥生辉,说道:“请你们来了。”说着,就把请柬放在彭长宜的桌上。 彭长宜说道:“喝喜酒?” 姚静脸一红,尴尬的说道:“什么喜酒,我呀,嫁不出去了。” 彭长宜说:“等你真想嫁的时候言语一声,我呢,站在当街吆喝这么一嗓子,保准许多人都会打破脑袋。” “讨厌,什么时候练的嘴皮子这么损,我就是再不济,也还没沦落到你站在当街给我吆喝要嫁的份儿吧?” “你看,这就是你认识问题的偏颇了,你不广而告之,谁知道你要嫁人,谁敢求你嫁呀?”说完,他还挤了一下眼。 “行了,别转着圈损我了,以为我真傻听不出来呀?” “诶,说到这儿了,我要告诉你,你还真不精。” 姚静瞪了他一眼,脸色有了尴尬之色,就说:“好了好了,别说我了,看看这个吧,到时多讲几句。” 彭长宜这才拿起请柬,看了看,是他们厂新上马了一条生产线,专门生产镍网的。彭长宜说:“好事,一定参加。给任书记了吗?” “他不在,我放在平儿哪儿了,说你在,我就过来了。”姚静说道。 姚静依然那么漂亮,漂亮的让人炫目,彭长宜从来都不好意思盯着她说。这时,姚静从坤包里又掏出一份请柬,说道: “我打算去请江市长,不知他能否参加?” 彭长宜想,这么一个小事,江帆肯定不会参加,再说了,按礼制,真要请市长参加,那也要区政府请,也不是你们一个小小区办企业就能请的,他就说:“算了,市长哪有时间参加这些活。 “可是,我也就写好了。”姚静说。 彭长宜似乎从姚静眼里看出点什么,就说道:“你可以以企业的名义去请,估计白费劲。”彭长宜一语双关的说道。 姚静想了想,说:“我还是想让江市长出席,因为这条生产线没有他的帮助,我们就不可能上马。” 彭长宜笑了,说道:“就看你的本事了。” 姚静见彭长宜一直站着跟自己说话,就说道:“你有事?” “是啊,我要去市委。” “那好,我们一起走,我去请江市长。” 彭长宜开开门,先让姚静走了出去,随后自己就锁死了门。 也可能是听到了脚步声,司机老顾急忙从政办走出来,见彭长宜下来了,就说:“彭主任,出去?” 彭长宜说:“去市委。” 老顾急忙走到彭长宜的前头,这时,财务科朱科长在走廊里叫了一声“彭主任。” 彭长宜站住,老朱紧走了两步,把手中一张小纸条塞到彭长宜手里后,扭头就走了回去。 彭长宜低头一看,是刚才打电话要要统计的修车费用,他放进手包里,等闲时在细看。 姚静是坐着他们厂部的新帕萨特来的,彭长宜知道,这是王圆卖的那批合法化了的走私车。说道:“这车怎么样?” 姚静说:“进口原装,当然好啊。” 彭长宜笑笑,点点头,就坐进了自己的老上海,他们两辆车一前一后进了市委市政府的大门。 每次进这个大门,彭长宜都习惯往房顶上看一眼,尽管他知道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习惯一旦养成,就不好改,况且他也不想改,事实上也改不了。他想起了丁一,想起了在楼顶上人、狗、夕阳的美好影像,是那么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中,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尽管他们都先后离开了这个地方,但这里,留下了他对一个女孩子的美好印象,他甚至希望有一天他们都老了的时候,他会告诉她,告诉在她最好的年纪中,一个男人曾经偷偷的看过她,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画面,深深的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彭长宜突然有些伤感,无论是姚静和叶桐,都让他无法找到对丁一的那份美好和向往。如果,如果不是他发现有人也喜欢她,保不准他彭长宜会和丁一发生点什么的,他始终这么认为。唉,丁一啊丁一,你该回来拍片了吧?想到这里,他有了片刻的失神。 下来车后,彭长宜和姚静一起走进大楼。姚静去了二楼,彭长宜上了三楼,他敲开王家栋的办公室,王家栋仍然在原来的部长办公室办公,只是门牌改成了副书记。 王家栋优哉游哉的样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报纸。彭长宜进来后扑哧笑了,说道:“您老好悠闲啊?我怎么不习惯您这么悠闲?” 王家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让你习惯干嘛?悠闲好,干嘛要那么忙?太忙有人会不高兴的,我现在开始研究养生了。” 王家栋说的很对,现在整座大楼只有一个人最忙,那就是钟鸣义,其次是范卫东,偶尔孙玉龙也会过来凑热闹。人们都以为,亢州政坛又会出现一个政治联盟,那就是钟范联盟,但是后来发觉,范卫东也慢慢生出了怨气,估计这个钟书记不太好伺候。 彭长宜笑笑,自己倒了一杯水,说道:“您老心态真好。” 王家栋笑了,说:“这叫到哪山就唱哪山的山歌,如今,山大王都换了,你就不能再唱旧山歌了,那样新大王会不高兴的。该靠边的时候,必须靠边,该缩头的时候,必须缩头,不然脑袋就掉了。这就跟谈恋爱一样,是两情相悦的事,无论是单恋还是暗恋都不管事,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什么时候王八看绿豆,对眼了,那就成事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真幽默,冲您这么精辟的比喻,我中午也要请您吃饭。” “不,我现在尽量不在外面吃,少在公众场合下露脸,人,必须知道进退。你也一样,任小亮最近跑的很勤,北城在这次整顿中表现不错,那假造的,比真的还真!我看钟书记很高兴,所以,你以后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小心,酒可以少喝,场合可以少参加,说话就要多注意一些分寸,别人能发的牢骚你不能发,知道为什么?” 彭长宜笑了,说道:“知道。” 144 不倒翁(二) “知道什么?” “呵呵,反正我知道就是了,我跟别人不一样。”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对,你的身上有王家栋的烙印,有樊文良的的烙印,甚至还有江帆的烙印,这三个烙印哪个都不是钟鸣义喜欢的,同样的错误,别人犯了没事,你兴许就有事。这一点,你那朋友,做的就不错。” 彭长宜知道部长说的是江帆。 “有的时候,越是在动荡中,越要保护好自己,从来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在上朝得宠了,就不要指望在这朝也得宠,有几个人能做达到冯道的境界?做到几朝不倒?没有。所以,只要把这些看明白,你就心里平衡了,坦然了,想比那些默默无闻的人来讲,自己终究曾经风光过。人,最难做的就是满足,只有满足了,才不会有那么多的欲望。任小亮在这次学习整顿中出了风头,你记住,千万不要嫉妒,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少出现失误,有的时候,这项工作宁愿不做,也别把步子迈张,隐忍,但不失优雅,谦让,但不失原则,能听懂吗小子。” 彭长宜笑了,说:“懂,不过您的话说到我心坎上了,最近看他春风得意虚头八脑的样子的确不舒服,听了您的话我就释然了。您总是能在我最需要点拨的时候点拨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彭长宜由衷的说道。 王家栋停了停又说,“肉麻的话省了吧。我知道,北城的工作,是全市的标杆,说白了,北城的工作就是政府的工作,我想说的是,目前工作都暂且放一放,缓一缓。小子,记住我的话,干的越多,失误也就越多,在政治生态好的时候,多点失误没事,在政治生态不好的时候,一定要收敛锋芒,藏锋收器,永远都是智者的首选。干不动的事,可不能硬来了。跟任小亮要搞好合作,别意气用事,该妥协就妥协。按说,这些东西我都不该教你,但是没办法,保存实力,别让人家抓了典型。” 彭长宜点点头。最近,无论是打电话还是见面,王家栋都是这样不厌其烦的叮嘱,这一点他很感激。 是啊,官场上,不只是进取和出击,更多的是周旋和妥协,没有周旋和妥协,就构不成千百年来全部的政治生活和政治技巧,也造就不了全部历史生活的光怪陆离。 虽然官场如战场,升沉迁徙都是难以捉摸,作为帝王手下的人臣,一般都有一种“朝承恩、暮赐死”的恐惧,但是,在中国古代历朝中,都有这样一种人物,他们对面是仕途险恶,任凭宫廷争斗甚至内忧外患改朝换代,都不忧不虑,稳扎稳打,即为各种势力所接纳,而且还能不断升迁,这就是典型的官场“不倒翁”。 这类不倒翁中,很少有精明强干的济世之才,世界常有这样的事,干事多的失误就多,不干事的人,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失误或者错误。在官场上,如果真能看都了这一点,把为人处世的智慧,掩盖在痴呆木讷的外表之下,他就已经明白了人生三昧了。 王家栋见他不说话,就说:“我刚才提到了冯道,知道这个人吧?” 彭长宜点点头。 王家栋说:“我现在在研究这个人。很有启发啊,原来觉得他没有节气,现在一看不是那么回事,这个人非常了不起,有时间你好好研究研究他,会让你受益匪浅的。” 冯道,五十年的仕途生涯中,历经四朝八姓十个皇帝,是历史上著名的不倒翁。他为官处事最大的特点就是见风使舵、投其所好、装傻充愣、不急不躁,他是聪明透顶且有着大智慧的人物,遇事少说话,不轻易发表自己的主张,尽量逢迎别人,但是,心中的主意却其坚如铁,历久不变,做事目的性极强,每走一步都朝着一个固定的目标,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是他的原则。所以,他尽管也不时受到谗言的攻击,但在宦海中几经沉浮,却能位至宰辅,死后获得“文忠”的美谥。 王家栋继续说道:“古今中外的政治,总是非常现实的,政治圈中的是非纷争也总是不可避免的。如果说太平时代,这个人能够在政治风浪中屹立不摇,倒还不足为奇。但是,在那么一个大变乱的八十余年的时间里,他能始终不倒,这确实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第一,可以肯定,此人至少不贪污,使人家无法攻击他;另外不贪色,而且其他的品格行为方面,也一定是炉火纯青,以致政敌对他无懈可击。” 王家栋见彭长宜不说话,就说道:“小子,半天没说话了,是不是走神了?” 彭长宜一愣,说道:“没有,我在听。” 王家栋说:“我把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别到时吃亏埋怨我没告诉你。”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在消化,哪有时间说话。” “呵呵”王家栋笑了,说道:“好了,不说了,见面就说这个,你总会有烦的时候,说,找我干么来了?” 彭长宜的确在认真听他说话,还真忘了自己干嘛来了,怔了怔才说:“听您讲冯道来了。” “屁话!” 彭长宜笑了,说:“古街有一处门脸房准备转手,估计五万能拿下来,如果您有闲钱的话,我去给您办。” 王家栋看了他半天,说道:“你小子买了几处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通饥荒买了一处,我要是不盖房,要是有实力,这房轮不到您。” 王家栋说:“这研究生到是没白上,知道投资了,学的是产业经济对吧?” 彭长宜笑了,说:“您就别打趣我了。要不要说句痛快的,不要我好去借钱,这房我还接着要。我跟您说,您置办了一处门脸房,等于您多养了一个儿子,等您退休后,这个儿子每月都会孝敬您,就等于共产党每月给您多开一份工资,您的生活质量不会下降。可能这个儿子每月给您的钱不如小圆的多,但是绝对有保证,而且这个儿子只挣不花。” 王家栋哈哈大笑,说道:“听你的,这个儿子我要了,你去办吧,我回家让你阿姨去取钱。人无远虑,必有后忧,是该为自己多准备两手了。” 彭长宜的呼机响了,是陈乐,他说道:“我用下您的电话,省省我的。” 145 疑人也要用(一) 王家栋笑笑就把电话推到他跟前,彭长宜按上面的号码打了回去,就听陈乐说道:“主任,我正在汽修厂。” 彭长宜说:“情况怎么样?” “比较吃惊。回去我在细给您说吧。我问了,您现在那辆老爷车值不了几个钱了,总是这样修修补补的,到费钱了,我同学说可以给您踅摸着卖出去。您再添十多万买个新桑塔纳,不然您两年的修车钱也快到十万了。” “行,让他踅摸着吧,有给钱多的就让他给卖了吧。” 挂了电话后,王家栋说:“买旧车换新车?” “是这么想的,每年的修车钱都快顶上半个车了。买新的,反而是节约。” “不是不可以,你跟任小亮商量,别自作主张。” “我到时把这条子让他看后,他保证同意我买新的,而且以前也说过。”彭长宜说着,掏出了朱科长给他的纸条,王家栋接过一看,说道:“有点邪乎。” “有点?太邪乎了。我准备把这个司机开了。”彭长宜气愤的说道,无论是语气还是目光,都流露出了坚定。 王家栋看着他,把纸条给他,说道:“就因为他从中揩油?” “难道这个理由还不成吗?” “成,没说不成。”王家栋肯定了决定,又说道:“不过,开了他,你再找一个,还是这样,你还能再开吗?” “不会,小伙计哪能都跟他一样,我也当过小伙计,从来都没在这上面动过心思。”彭长宜说。 “所以,你当了官,他给你开车,这就是区别。” 王家栋一句话居然让彭长宜说不出什么来了。 “水清无鱼。再说,你换辆新车,修理费就不存在了,如果只是在加油上做点手脚,那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不要太较真,就当是你给他谋的福利,有的时候,在可能的情况下,要善于为身边的人谋福利,不然他凭什么给你卖命。这个司机,如果还没到你一天都不能用下去的时候,能不动就不动,他能给领导开车,肯定也有一些关系,投鼠忌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话尽管有道理,但也要活学活用,有的时候,疑人也要用,因为如今这个社会,能让你不疑的人太少了,作为一个单位的领导,手下总是要有些形形色色的人为你所用,就当他是你进入官场后一个处级教材吧。”王家栋语气深长的说道。 彭长宜明白了部长的意思,但他还是有些不甘的说道:“他嘴不言,总是打听我去哪儿了,这让我很讨厌。您知道那个胡力吧,早就让我开了他。” 王家栋说:“这也需要你换个角度看。说好听点,他是你的司机;说不好听点,他是你的跟班,跟班的把领导跟丢了是他的失职,他打听一下你的行踪也很正常,可能方式方法有欠缺的地方,这还需要你调教,尽量让他做到你能满意的程度,能给领导开车的人都不是愚蠢之人。” 说心里话,部长早就说服了他,但是彭长宜还是决定继续探讨下去,因为他感到部长的的确确是他官场上园丁、校长,就故意执拗的说:“他背着我多开发票,还是觉得这个人贪心太重。” 王家栋耐心的说道:“刚才我就说了,就当是你给伙计谋的福利。领导的司机是最辛苦的,这谁都知道,如果不让他占点便宜,你晚上喝酒那么晚,他凭什么陪着你?早上那么冷,他凭什么早起半个小时去接你,凭什么你刚要出去他就得把车调好头等着你,冬天还得提前暖车,为的是你进来的时候车里不冷。” “这是他的工作。” “是工作,但这都是相互的,工作中没有哪一条规定在领导上车前提前打开暖风,再有,你这七尺身躯还掌握在他的手里哪,有些话只是意会的事,没法说太明白,也没法说得明白。但是,他有问题绝不姑息,这一点你一定要找他谈,让他明白这些问题足以开除他,但是你不开他,就像一个犯了死罪的人,可他的主人并不杀他,这个道理是一样的,还用我这么像给小学生上课那样掰开揉碎了给你讲吗?至于你说胡力让你开了他,那是胡力的军人思维方式。胡力长期在部队带兵,部队的等级和纪律是非常严格的,他有绝对的行政甚至生杀大权。但是,他说的那一套到地方尤其是在地方的官场行不通,且不说你是否有那么大的行政权力,就是有,你能见一个杀一个吗?再说了,哪个的背后不是有一大串盘根错节的关系,有的时候牵一发的确动全身。” 彭长宜听出,部长是知道胡力这个人的,他不住的点头,激动的说:“精彩,太精彩了,部长,您就是我的政治园丁,受益终身。” 王家栋笑了,说道:“其实你没那么笨,知道你想套我话,反正我现在也比较清闲,多说几句无妨。” “谁让你闲了,谁受损失。” “呵呵,别这样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到现在这份儿,还要感谢老板,临了临了还让我上了这么个台阶,我很满足。” 彭长宜发现,部长总是在私下跟樊文良叫老板,哪怕他调走了也是这样,就像他总是习惯没人的时候跟王家栋叫部长、丁一跟他叫科长一样,这是人与人之间最初的感情,也是最难忘的。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中午我请您吃饭吧。” “呵呵,语气都不坚决,别真拿当老人家,以为我听不出来,就你们,中午能有闲着的时候,说不定头三天就约出去了。” “约是约了,不过今天是我请别人。” “哈哈,说实话了吧。你请你的,我今天也有人请了,一会就走。”说着,站了起来,活动着腰肢。 彭长宜也站了起来,说道:“那好,房子的事我回去就办,您放心,不用你们出面。” “行,办好了你就把‘儿子’给我领回来。”说完,自己哈哈大笑。 彭长宜也笑着走了出来,到了二楼,他想去江帆办公室,但是想到姚静可能还在哪儿,再说也快到十一点了,他要去金盾酒店,跟工商局宋局长见面,就没去江帆办公室。等他出来时,姚静的车已经不在了,也就是说姚静没在江帆那里呆多久。 他开着车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南城区主任方莉的车,但是方莉没在里面,部长说今天有人请他,这个人是不是方莉?呵呵,十有八九。 姚静在江帆办公室的确没有呆多长时间,她过来的时候,林岩看见了她,就把她让到了自己办公室。林岩问她有什么事,她说要给江市长送请柬。林岩就说“姚主任要是信得过就给我吧,我转交给市长。” 姚静说“谢谢林秘书,我跟市长还有事要说,我等会吧。” 林岩不喜欢姚静,而且他也明显看出江帆不想招惹这个姚主任,就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您等,我写个材料。”说着,就低头写东西。 姚静有些百无聊赖,等了一会,仍然不见江帆的客人出来,就说道:“市长在会什么客人?” 林岩笑笑,没告诉她,就又起身给她续了一点水,说:“您多等会儿吧。” 姚静又等了一会,有些坐不住,就说:“我能不能进去,就给市长说两句话,然后就出来。” 林岩说:“您再等等吧,市长有很重要的客人,要不,您看杂志吧?”说着,就递给了姚静一本《共产党员》刊物,姚静翻了翻,就有些不高兴,心想,你一个小秘书,凭什么不让我见市长,你知道我跟市长是什么关系?想到这里,她把那本刊物扔到林岩桌上,说道: “林秘书,我真的还有事,临来时,受厂长委托,一定要当面把请柬送到市长手里,请你告诉我,市长在会什么客人,我掂量一下,不行我改天再来都行。” 145 疑人也要用(二) 林岩说:“姚主任,不是我不让您见,的确是市长在谈事,我不好打扰他们。” 姚静一听,拿起自己的包,腾地站起,一步就走了出去,她并没离开,而且直接推开了江帆办公室的门,林岩一看,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姚静已经进去了。 江帆办公室的确有个人,是农行的一把手,施行长。 江帆正在跟他咨询有关成立基金会的事,前几天,江帆和钟鸣义去锦安参加了发展地方经济,成立农村基金会的大会,会上传达了省政府的通知,要求各个市县,都要成立农村基金会,目的是规范乡镇企业的融资行为,解决地方乡镇企业资金短缺的问题。这项工作由当地的农行做技术指导,正好农行的施行长到政府找江帆有事,谈完正事后,江帆就和施行长探讨起成立基金会的事。本来江帆就对这项工作持怀疑态度,但是钟鸣义显的很是热血澎湃,他说了一句话,更加重了江帆的担忧,他说:成立基金会就好了,政府终于有了自己的银行,再也用不着看那些钱老爷们的脸色了。江帆是个做事非常稳妥的人,他对政府能不能管好基金会,甚至对这项工作本身就心存疑虑,就有意识的跟施行长探讨这件事,施行长也表明了自己和江帆同样的忧虑,他们正在说着这件事,姚静破门而入。 江帆皱了一下眉,看了一眼后面有些惊慌的林岩,林岩赶紧说道:“姚主任等不及了,就……” 本来姚静对自己闯进市长办公室心里也多少有些顾忌,一看市长的客人是施行长,立刻就眉开眼笑的说道:“施行长,我也正准备去找您,不想在这里碰见了您。”说着,伸出手。 施行长握着姚静的绵绵小手,说道:“你进来的时候我不以为是进来一个人。” 姚静握着行长的手说:“不是人,是什么?妖怪?” “妖怪也对,一般妖怪长的都出奇的漂亮,但是说你是妖怪有些不妥,应该是牡丹,一朵艳压群芳的牡丹。”说着,手就用力,使劲的握着姚静的手。 江帆笑着,不说话。 姚静说:“呵呵,您的本意就是想说我是妖怪,我一问您才临时改口说是牡丹,哪有移动着的牡丹啊?” “有啊,牡丹仙子,你就是牡丹仙子?”施行长说道。 姚静跟施行长很熟,起因还是江帆让孟客给他们厂协调的那笔贷款,孟客找的就是施行长,一来二去,北城棉纺厂就跟农行建立了很好的关系,当然,主要还是姚静和施行长的关系。 姚静坐下后,盈盈的笑眼就瞄向了江帆,说道:“江市长,见您一面好难,我是给您送请柬来了。”说着,将请柬送到江帆面前,然后又拿出一份,递到施行长的手里。 江帆看后,说道:“好事,祝贺。” 施行长也说:“是啊,不错,如今的乡镇企业都在自己找出路。” 江帆说:“是啊,不找出路就是死路。” 施行长说:“棉纺厂有姚静这么漂亮的厂领导,一定不会错的。” 姚静笑盈盈的看着施行长,说道:“还要感谢市领导和施行长的大力支持,到那天还请领导们赏光。” 江帆笑笑,就把请柬放在一边,他每天都会收到这样那样的请柬,一般办公室就帮着处理了,怎奈这次姚静直接送到面前,他就说道:“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会尽量参加。” 施行长的眼睛就离不开姚静了,怎奈姚静的眼睛却始终在江帆的脸上有意无意的滑过,江帆感到今天跟施行长的谈话进行不下去了,就站起来说道:“施行,就到这里吧,哪天我们再聚,专题探讨一下。” 施行长说:“关于政策层面的事,江市长还是咨询一下人行,毕竟他们是掌握政策的,据我所知,人行在八八年就有个通知,要求对农村基金会进行清理,说基金会搅乱了金融市场,高息揽储,但是不知国务院为什么还要求成立农村基金会。” 江帆说道:“嗯,我是有这个打算,今天看见你了,就先跟你探讨一下。” 姚静见江帆似乎是在下逐客令,就对江帆说:“江市长,施行长,你们有事就忙,有时间到我们厂去指导工作,我们把全部家底都投在新产品上了。” 施行长说:“好啊,我现在就没事。” 姚静一听,就说道:“那您现在就去视察视察吧,看看您的钱都用在什么地方了?” 江帆也说:“是啊是啊,施行长有必要对你们的资金进行跟踪,姚主任,好好招待一下施行。” 姚静如水的秋波就落在了江帆的脸上,她娇嗔的说道:“也请江市长一同前往吧?” 江帆不敢看她,说道:“有施行就行了,我一会还有会,你们去吧。” 施行长见姚静进来就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就说道:“好,我正好也没什么事,就看一眼,毕竟是我们支持的企业。”说着,就和江帆握手告别。 姚静随后也跟江帆握手,江帆只是用手搭了她一下,就顺势把她的手往外轻轻推了一下,算作握过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江帆看了看桌上的请柬,就拨了彭长宜办公室的电话。 彭长宜刚好进屋,侄子进工商所的事宋局长大包大揽下来,他也了却了一桩大事,所以中午喝了不少的酒,他叫来的陪客寇京海和黄金却不敢喝太多,象征性的喝了一点,他们都怕成为第二天焦太强。但人是他请的,他不喝就有些说不过去。由于有纪律,喝酒就有了节制,他们的酒场在上班前也就散了。他听出是江帆的电话,就赶忙说道: “市长您好。” 江帆说:“长宜,棉纺厂把请柬送到我办公室来了。” 彭长宜说道:“嗯,我知道。”他只能这样说。 “你在干嘛?”江帆也不好说什么,就转了话题。 “我……我刚从家里来。”彭长宜支吾着说道。 江帆本来就不相信彭长宜是从家里来,刚要说什么,就听彭长宜打了一个嗝,他笑了,说道:“你喝酒了吧?” 146 醉翁之意不在酒(一) 彭长宜本不想告诉江帆他中午喝酒了,没想到一个酒嗝出卖了自己,就呵呵笑着说:“就喝了一点,中午请客着。” “你请?” “是的,请工商局的宋局长,想把我侄子安排到北城工商所。” “哦,说妥了吗?” “说妥了,先上班,干临时工,然后等有了编制在转正。” “哦,编制的事我替你想办法吧。” 彭长宜赶紧说道:“这等小事不用麻烦市长,宋局说他去办,您装不知道就行了,您这资源我得省着用,到时有难事特事的时候再找您,呵呵。” 江帆笑了,说“行,听你的,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你就说话。” 彭长宜从刚才江帆的口气里感到似乎对姚静送请柬的事不太高兴,就说道:“市长,棉纺厂那天您来吗?” 江帆再怎么反感姚静,也是不好表现出来的,就说:“看情况吧,长宜啊,你那个同事很有一套啊。” 彭长宜知道江帆的为人,他这样说想必对姚静行为上有些不不满,就说道:“是不是让您讨厌了?” 江帆说:“倒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应该是你们企业一个很不错的公关人才。” 彭长宜听出江帆这话绝不是褒奖,肯定姚静有些过分,由于江帆的为人,他不会说些有损同志尊严的话的,尤其姚静还有自己这层关系,于是就说道:“我们以前是同事,不过那个时候她不是这样,现在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连我都感到惊讶,她上午就和我说要去给您送请柬,我说您肯定没时间参加,可是她偏要去试试,您就多多理解企业的心情吧。” “那到没什么。” 彭长宜突然说道:“市长,是不是我这个曾经的同事对您有些意思?” 江帆尴尬的笑了,说道:“你是知道我的为人的,我不会和企业有什么瓜葛。” 彭长宜暗暗佩服江帆,尽管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话,但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且把跟姚静的关系上升到跟企业的关系,从这一点上看,姚静没戏。他说:“长宜明白。”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听说成立基金会的事了吗?” “听说了,有的地方正在筹备。” “你最近有没有面授去?” “最近没有,国庆节去面授。” “你们有金融老师授课吗?” “没有。” “如果要是成立基金会,北城会是第一个,你要有些心理准备,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信息和政策。” 彭长宜知道,北城,是全市最有实力的乡镇,也是乡镇企业最多的地方,在这里成立农村基金会是最具备条件的,就说:“行,这是好事。” 江帆笑笑,“是啊,从积极的一面看的确是好事。” 许多人都看到了基金会积极的一面,但是由于江帆之前看了一个著名经济专家写的一篇文章,阐述了对农村基金会的担忧,也可能是这篇文章的先入为主,所以,他对成立基金会就有了一些顾虑,但这是上面压下来的工作,必须完成。 彭长宜听江帆这样说,就问道:“市长,你担心什么?” 到底是志趣相投的朋友,彭长宜总是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就说:“我目前也说不太清,等有时间咱们好好探讨一下吧。” “好,对了市长,你现在有事吗?” “目前没有。” “我给您送租子去?”彭长宜压低声音说道。 江帆笑了,说道:“我目前用不着,你盖房如果需要就先用吧。” “我目前不用,钱张罗的差不多了,等用了再找您。” 朋友间是用不着虚假的客套的,江帆就说,“也行,你什么时候用钱尽管来取。” “要不我头下班过去?晚上怎么也得蹭顿酒喝呀?” 江帆笑了,说道:“晚上我不敢定。” 彭长宜说:“那我现在过去。” 江帆笑了,说道:“没必要那么急吧。” 彭长宜说:“给了您我心里就踏实了,有钱看着还不能花,也是折磨。” 江帆说:“哈哈,谁不让你花了?是你怕我跟你要高利息,要来现在就来吧。”说着挂了电话。 彭长宜挂了江帆的电话,就从抽屉拿出一个纸包,放到手包里,站起来刚想出去,电话就响了,他接通后一连喂了好几声,都没听到里面有人应答,嘴角一咧,就笑了,说道:“狐狸?” 话筒里传出哈哈大笑,胡力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彭长宜一听果然是胡力,就说道:“我会闻味。” “哈哈,这么远都闻到臭味?我有那么臭吗?”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说臭是抬举您了,您老好吗?” “哈哈,好。”老胡朗声笑着。 彭长宜觉得老胡的语气很开心,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就问道:“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老胡呵呵的说道:“你太能喝了,我怕管不起你,所以,办喜事就没有告诉你,等你什么时候再来,我一定给你补上。” “这么说你把婚都结了?” “呵呵,结了。” “嗨,真是老狐狸,总是办些偷偷摸摸的事。” “诶,这可不是偷偷摸摸,是明媒正娶。” 彭长宜笑了,说:“就是偷偷摸摸。你说你这狐狸精,怎么不会算账,我再怎么能喝,也喝不回我给你的红包,唉,看来,狐狸精也有失算的时候啊!” “哈哈哈,你这臭小子。”胡力开心的笑着。 “什么时候办的?” “三天前,没办事,就领了结婚证,然后全家吃了顿饭,就算办喜事了,谁都没告诉,本来我也什么可告诉的人。” “哦,是简单了点,您,也没告诉他吗?” “结婚前一天,他俩和我俩在一起吃的饭。” 彭长宜明白胡力的用心,一来,他不会大张旗鼓的办喜事,二来他也不会让樊文良夫妇出现在人们面前,于是就说:“老胡,咱俩这么好,我没给你送红包,心里不好受。” “那你改天给我送来。” 彭长宜说:“行,甭管怎么说,我替你高兴。白天,有人给你做饭,晚上,有人跟你做伴。祝贺你,新郎官。” 胡力在那头也感慨的笑了,说道:“谢谢你,年轻人。你给我捎的工资我收到了,谢谢给了我满支。” “年轻人就这么一点小权利,不值得谢。诶,你上班了吗?” 老胡笑了,说道:“上了。” “什么单位?” “我跟你说过,忘了?”老胡故意不高兴的说。 彭长宜说:“你是说过,但是我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个单位,是干休所还是劳教所。” “劳教所,我不想这么早就养老。” “呵呵,怎么样,累吗?” “今天第一天上班,本来想来到这里就上班,梅大夫不让,结婚后才来上班。” “这个工作责任大,操心,不如去干休所。” “你想想,我去干休所,整天面对的是一帮老革命,天天听他们诉说自己当年的丰功伟绩,想想都烦。”老胡孩子气的说道。 “呵呵,你也是老革命啊?” “我不是,我在这里就是普通一个工作人员。你如果来关岛,想着过来看我,我要工作了。”他突然小声的说道,估计办公室有人来了。 146 醉翁之意不在酒(二) 彭长宜说:“好的,对了,你告诉我的电话号码。” “呵呵,不用了,你想我时,也是我想你了,到时我给你打。” 彭长宜一听急了,说道:“嗨,你这老狐狸,以为我真找不着你吗?” 胡力笑笑,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自言自语的说道:老狐狸,狐狸精,不信我找不到你的电话。他一边磨叨,一边拿出电话号码本,像跟胡力赌气似的,马上就拨通了关岛市114查号台,询问了关岛少年劳教所的电话,只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就得到了劳教所的电话号码,但是拨通后,才知道是劳教所的警卫室,彭长宜好说歹说人家也不告诉他号码,无奈,他只好又问了114,114也没办法,说一些特殊单位的电话都是没有登记,是查询不到的。彭长宜有些气了,挂了电话。 他刚要走,田冲进来了,田冲说:“要出去?” 彭长宜说:“我去市委,你有事吗?” “没要紧的事,上午我不是去开会着吗,想跟你汇报一下。你先去吧,有功夫再说。” 彭长宜这才想起田冲上午是替自己开会去了,就说:“上午是什么会?” “张市长给开的,要开展财税大检查,清理小金库,就这些。” 清理小金库年年喊,但是无济于事,自从财政办公经费包干后,清理小金库就成了一句空话,也成了华而不实的口号。 彭长宜说:“那我先出去,检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估计过了国庆节后吧,先让单位自查。” 彭长宜点点头,就和田冲往出走。 彭长宜自己开车出去的,他没有用老顾,当车子行驶到老巴的门脸时,正好看见老巴坐在门口,彭长宜就停在旁边,老巴就走了过来,他降下车窗说道:“去谈那个房子吧,我亲戚要了。”说着,从车座上拿出一条红塔山烟,塞给他,说:“多费心,尽量把价钱往下谈,办成后请你喝酒。” 老巴高兴的接过烟,说:“谢谢,我知道您不抽烟,以后有烟我可以帮您消化。” 彭长宜说:“你先把房子事给我办好。” 老巴说:“没问题。” 彭长宜说:“有消息给我打电话。”说着,就开车去了市委大楼。 彭长宜从林岩办公室经过,林岩知道他找市长,笑着给他开开门,又给他沏了一杯水后出去了。 江帆正在打电话,见彭长宜进来,示意他坐下,说了几句话后便放下电话,来到彭长宜对面的沙发坐下,彭长宜拉开手包拉锁,拿出一个信封,说道:“这是未来半年的房租。” 江帆接过来,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说道:“你盖房需要的话就来拿,反正我也花不着什么钱。” 彭长宜说:“暂时还不需要,如果真的需要我再跟您借。” 江帆说:“侄子的事说妥了?” “说妥了,过几天就上班,先干临时工,他说他去给跑指标。” 江帆笑笑,心想,宋局长跑指标,说不定会有几个人搭车哪?但是他没有跟彭长宜说。 彭长宜说:“您不忙?” “唉,忙也不管用,有事干不了,他干预的太多。” “政府的事他也管吗?” “嗯,就拿这次要成立的基金会来说,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这几天正在物色人选,并且想亲自担当小组长,而且酒厂改制也想插一腿。” “呵呵,那就让他管呗?” “昨天魏市长跟我说,特地把他叫上去,问酒厂改制的问题,并且亲自出谋划策。” 彭长宜说:“我原来以为他只管整顿学习,闹了半天,政府工作也管,这不是乱打家伙了吗?” “我也是这么跟翟书记发的牢骚,结果翟书记跟我说,鸣义同志还是很朴实很厚道的一个干部,要我多跟他学习,搞好团结,遇事多沟通,我无语了。” 彭长宜说:“下边人都很讨厌他唱高调,不过他愿意管什么就让他管,您还清闲了呢。” “唉,话是这样说,谁心里都别扭。” “对了市长,我突然想,咱们钟书记那么的高大,能不能找媒体宣传一下他,这样有助于树立他高大的形象。” 江帆想了想说:“还是别找事了,忍着吧。” 彭长宜说:“我觉得行,你看,他一手抓整顿,一手抓工作,这样廉洁奉公勤勉自律的领导不宣传一下的话,您这个搭档就太不够意思了,新书记来了这么长时间了,进行了一系列的作风整顿,这可是大手笔啊!宣传他,往大了说是为了整个亢州的环境,往小了说,是您的个人姿态问题,您说,我说的对吗?” 彭长宜说完,就冲江帆笑,嘴角微微上弯,江帆怎么都觉得他笑的背后有一些讽刺意味在里面,就说道:“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主意够馊的。” 彭长宜说:“您这就不对了,他日理万机,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正可以大力宣扬一番,多好!再有,谁都知道酒厂要改制,把这件事捅给社会,还省得那些关系来找您,您何乐不为啊。” 彭长宜说的没错,市直企业,今年要开始改制,这是写进政府工作报告中的大事要事之一,由于受市场经济影响,原来计划经济模式下运转的国有企业,显然都不适合市场的需要了,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就是,都是糖果厂,市直的糖果厂早就半死不活,从去年开始就全面瘫痪,职工开不出工资,大批工人做起了小买卖。可是作为北城区的处办企业也有一个糖果厂,目前生产经营良好,为什么,就因为这个厂早就承包给了个人,无论是生产还是经营,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和约束,市里早就有心让处办企业兼并市直企业,就是有许多人转不过弯,工人不同意,说北城这个糖果厂原来就是市里糖果厂分离出去的,厂长也是原来市糖果厂的业务员,他早就有心另立山头,把所有的业务都拉过去了,拆市厂的台。 工人从捍卫国有厂的尊严出发,不同意被兼并。市酒厂到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靠着强大的研发力量,仍然有市场,目前衣食无忧,但是,无论是管理还是销售渠道上,明显落后于市场,这同样是国企的弊端,与糖果厂不同的是,无论是管理层还是职工,他们是自愿改制,但是怎么改,却意见不一,因为酒厂目前还能运转,换句话说就是还能创造效益,盯上的人自然就不在少数。 从去年开始,就有许多前来洽谈合作的单位和个人,但是都鲜有合适的。这其中,上级领导打招呼的就不在少数,今年酒厂作为改制的试点企业,将要举办一次公开招标大会,钟鸣义把手伸到酒厂,就不能不引发人们的深思了。 147 假道伐虢(一) 彭长宜说宣传钟鸣义,也就等于告诉社会,这项工作是书记在抓,别人也就不会来找江帆了,不来找江帆,江帆自然耳根就清静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作为市长的江帆,心里还是有些东西放不下,比如,市长的权力,如果都知道市长不做主,他这个市长当着也就失去意义了。所以,他没有立刻同意彭长宜的意见。 彭长宜可能是看出了江帆犹豫所在,就说:“我知道您担心的是什么,尽管对于外界来讲,似乎书记的权力过大、过于强势,但是从对敌斗争来讲,这也许是个策略,以后他就会有所顾忌,有所收敛。目前放摆着有两个项目,他不能什么都抓吧?您可以试试,另外,他的形象将来高大全之后,万一哪天掉下来了,是不是会更疼。” 江帆目不转睛的看着彭长宜,彭长宜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就说道:“您这么看我,我心里发慌呀。” 江帆说道:“你这招跟谁学的?” “这可没有可比性,再说了,如果有参照物,那还叫招吗?只能叫拙劣的模仿。再再说了,这还用学呀?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以逸待劳、假道伐虢、借刀杀人,呵呵,其实我说这些您都知道,只是不屑于用罢了。有的时候,您不能太过于理想化了,官场不需要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反而更能吃得开。”彭长宜狡黠的看着他笑。 江帆看认真的看着他,点点头,说道:“我怎么忘了你是谁的徒弟了?改天我也得拜师求艺啦。” “这可是和师傅没关系,我刚才完全是坏想的,不过可以操作。我说句话您放着,即便您去拜师,有些东西您学不来,信不信?” 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江帆笑了,说道:“信。” 彭长宜的确这么认为,江帆具有超凡的政治敏感性,却也有理想的书生气,有的事他能想到,但却不屑于做,从这一点来说不能算是老辣的政客,但也正是这一点,使他具备了一种让人赏心悦目的魅力,这也是他彭长宜在追随王家栋的同时,也和江帆保持着一种很真挚很纯粹的友谊,这种友谊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地久天长的,彭长宜不想利用这种友谊,使其沾染上灰尘。 中午因为侄子的工作问题,他请了工商局的宋局长,宋局长说,你和江市长关系不错,要是着急的话就去跟他要个指标,弄好了今年就能转正。彭长宜当时说“转正的事没必要今年办,追着他屁股后面要指标的人肯定不少,再说今年的指标恐怕上半年分配的差不多了,侄子的事我谁都找,就麻烦你老兄办了。”宋局长一看彭长宜这么说,也很激动,表示他去给跑指标。 彭长宜看江帆说“信”时的那种笃定,不由的笑了,狡黠的说道:“市长,我的确认为咱们应该帮帮钟书记,来了没多长时间,极力树立自己高大全的正面形象,除去咱们电视台和报纸外,不见有任何一家上级媒体宣传他,某种程度上说是您这位搭档的失职,我认为,应该帮帮他,这事我来做。” “怎么‘帮’?是找叶桐吗?” 彭长宜扑哧笑了,这么长时间,江帆还是第一次当他面提起叶桐,就不好意思的说道:“市长,您该不会也认为我跟她有一腿吧?” 江帆笑了,说,“长宜,你的话,就把你暴露了,有一腿没一腿就不言而喻了。” 彭长宜不自然的笑了,说道:“没有啊?”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长宜啊,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心虚啊?” 彭长宜也笑了,心说,我跟谁都可以有,只要跟丁一没有就行,尽管自己喜欢丁一的程度超过其他女人。 江帆对彭长宜的建议没有明确支持,但是也没有表示强烈反对。 彭长宜从大楼回到单位,就给叶桐拨了电话。叶桐一听是彭长宜,就有些喜出望外,说道:“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我倒要试试我不理你,你理不理我。” 彭长宜说道:“这么大的姑娘,在单位说话怎么这么不注意?” “我现在升官了,有单独办公室。” “哦,升了什么官?” “记者部二组组长,主要任务就是县域新闻,外面是大办公室,我在里面一个小办公室,只要门关着,外面听不到。” “呵呵,恭喜你,叶二组长,以后我就叫你叶二吧。” “你敢,本来就嫁不出去,再这样二呀二的叫,我就更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就嫁你!”她把声音明显的压低了。 彭长宜不敢在这个问题上跟她扯皮,就说:“说正经的,我给你提供一个好素材。 “什么好素材?” 彭长宜就把钟鸣义来到亢州后,以身作则、大刀阔斧的整顿机关干部作风的事迹说了一下,最后特别强调说:“记住,千万别说是我给你们提供的信息,至于你们以什么由头来采访,怎样来才使钟书记最欢迎,那就是你的事儿了,你是行家,你想词儿好了。” 叶桐想了想,没有对他提供的素材进行评判,沉默了一下说:“为什么不能说是你提供的素材?那样说不定还能得到书记大人的喜欢,一高兴提拔你了?” “别别别,千万别,绝对不能把我暴露出来。我可不想拍领导的马屁。” 叶桐说道:“那就是你没安好心。” “什么意思?” “这样在省报上宣传一个基层县委书记,你知道影响会有多大吗?将来会有多少人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他走到哪儿就是哪儿的焦点时刻。当然,对于我们新闻工作者来说,钟鸣义的事迹的确有料,但是对于他本人来说未必的好事,他会寸步难移,说不定还会众叛亲离,这就是我们在报道先进人物后,对人物本身引发的不良后果。” 彭长宜心说,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但他嘴上却说:“同志,作为新闻工作者,你这样认识问题偏颇,诚然,你是个有良心的记者,能够感同身受的为采访对象考虑,但是你想想,钟书记不是百姓,他是我们学习的偶像,是我们崇敬的神,我们大家崇拜他,他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有原则的人,这样的人如今太少了。我觉得作为党报的你们,放着这样的典型人典型事不去采访,不去宣传,甚至不去弘扬这种精神,就是不作为了。” 叶桐咯咯笑了,说道:“我不管他是不是纯粹的人,如果你坚持让我去采访,我就去。” 彭长宜急忙说:“不行不行,我的姑奶奶,你可不能来。” “为什么,这么难得的典型,我不去谁去?”叶桐显然不理解。 “谁来你都不能来,你可以让别人来。” “偏不,我偏要去!”叶桐有些任性的说道。 彭长宜想了想说:“我跟你说,是这样,我说了你就会理解了,尤其是你那么聪明的人,一听就会明白。如果你要是来,大家都知道一定是我提供给你的这些素材,那样大家就会认为我在拍新书记的马屁,那样我就不好做了,就会被孤立;二来,你采访市委书记来,肯定会前呼后拥众星捧月,我们又没时间见面,还是别来了。” 叶桐突然说:“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是想把你弄省城来。” 彭长宜说:“你这想法太奇怪了,我一家老小都在这里,怎么能拍屁股就走呢?这样吧,如果你认为这些素材有新闻价值,愿来就来,如果认为没有新闻价值,就当我没说,我还有事,挂了。” 147 假道伐虢(二) 叶桐知道自己试探失败,就不再说彭长宜调省城的事,就针对他提供的素材说道:“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别那么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跟你说,如果谈到新闻价值,你提供的这些既没价值也有价值。没价值的表现在于,他是党的干部,人民公仆,就应该为政清廉,有什么好宣传的,这都是他该做的事。既然你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崇敬之情,也就说明有一定的新闻价值,最起码能代表一些民意,也说明眼下这样的干部太少了,少,也就是比较稀缺,什么东西都一样,稀缺了就新鲜了,新鲜,就是我们追逐的目标。谁都知道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在如今正常的被视为不正常,不正常的被视为正常的审美趋势下,你提的这个,还是有那么一丁丁点的价值,看在你面子上,我们可以去报道,但是我必须去,对于采访县级以上是干部,组长必须亲自去,这是我们的纪律。” 彭长宜见她还是要来,就有些生气,说道:“那你看着办吧,再见。”说完,砰的一声,挂了电话。 他刚挂了电话不一会,电话就又响了,他想,肯定是叶桐追了过来,他就盯着电话,直到响了块一分钟了,他才接了电话,刚喂了一声,里面就传出王家栋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 彭长宜赶紧说:“刚才占着手,没顾上,您老有何指示?” “钱预备出来了,这样吧,就交给你全权办理吧,我们就不出面了,名字写你阿姨。” 彭长宜想了想说:“还是写家里其他人吧,尽管这个房子以普通人的实力也买得起,但是作为养老用,您又不会一时半会儿转手,还是用其他人的名字吧。” “呵呵,我知道你的用意,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心里有数。” 彭长宜沉默不说话,也不否定他,也不肯定他。 王家栋乐了,说道:“你小子怎么不说话,无声抗议?” “呵呵,我也不知道,我刚才说了,这个房子您买得起是很正常的,我也说不太清楚,我也没法说清,反正我就是那样想的。” 王家栋哈哈大笑,说道:“行,听你的,写我老父亲的名字吧。你晚上过来把钱和户口本拿去。” 彭长宜乐了,说道:“好的。” 无论是王家栋还是彭长宜,可来谁都没有想到,在后来审查王家栋的财产时,这套门脸房幸免于难,成了王家栋那一段时间的主要经济来源。 两天后,省报记者叶桐和另外一个男记者,在锦安市委宣传部的陪同下,来到亢州,对钟鸣义进行了个人采访。 彭长宜知道这个消息还是江帆告诉他的,江帆打电话说:“长宜,你动作真快。” 彭长宜愣住了,说道:“什么动作?” “省报叶记者来了。” “哦?真的,我不知道?” “是你不知道这件事还是你不知道她来?”江帆也学会调侃彭长宜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市长,我不知道她来?” “哦?”江帆显然不相信。 “市长,是真的。”彭长宜没法跟江帆解释。 “嗯,我信,长宜,我怎么总感觉有些……有些那个。”江帆说道。 彭长宜知道他指的是请记者这事,就说道:“呵呵,您多虑了,人家是新闻自由,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再说了,记者的鼻子都是非常敏感的,他们是省党报记者,像钟书记这样的典型是求之不得的,再说了,钟书记也的确有的宣传,您就别想别的了。” “长宜,你是怎么跟叶记者说的?” “我也没特意说,只是闲说话说起来了,她很感兴趣,他们无孔不入,我就是不说,他们也能发现这个典型,您放心好了。” “你们平时还能闲说话?”江帆反问道。 彭长宜说道:“到也不常说。” 江帆说:“他们这次来,是以收到了一封群众来信为由来的。” “哦,明白了。” 彭长宜的确不知道叶桐已经到了亢州,这次叶桐真的很规矩,没有给彭长宜打电话,也没有骚扰他,叶桐出奇的懂事,居然让彭长宜有了一种内疚。有了想主动跟她联系的冲动,他想了想,还是把伸向电话的手缩了回来,也许,叶桐知道这次采访的不同之处,才没跟自己联系,再说,自己在电话里也嘱咐她了。他感到,尽管叶桐做事有不管不顾的时候,但在原则问题上,还是比较懂事的。 可能,对叶桐的到来,钟鸣义不会想到什么,他甚至还感到了自己无上荣光,要知道,在南岭,省报记者来采访,这样的时候很少很少,有两次都是跟着省领导视察来的,那还是南岭出现了特大雹灾,其次就是南岭发生一起小学生食物中毒,省报去了记者,除此之外,省报记者几乎没去过,更别说单独采访他了。 148 私房话(一) 当锦安市委宣传部的同志跟钟鸣义介绍说,省报收到了一封群众来信,了解到钟鸣义到了亢州之后,很抓了机关干部工作作风整顿,并且坚决抵制不正之风,并且敢于和歪风邪气作斗争,为全市领导干部树立了廉洁自律的好典型,这和省委目前抓的廉洁建设很合拍,所以,报社领导对这封信产生极大兴趣,特意派出精干力量前来采访。 钟鸣义听后非常高兴,立刻满面生辉,仿佛自己忽然高大了许多,说话腔调也登时慷慨激昂起来,他说:“这本来就是一个领导干部应该做的事,没有什么好宣传的。” 本来谈话的切入点是从整顿作风提高工作效能说起的,但是说着说着,叶桐就发现,钟鸣义自己就介绍起自己来了,包括到亢州后的一切,如安排家属、拒绝市长安排宾馆的建议、加快国企改制、敦促基金会成立等等工作,一个高大全的优秀领导干部跃然纸上,叶桐在心里嘲笑到,这个人可真够能唱高调,如果不是彭长宜所托,她才懒得在这听他夸夸其谈呢。 省报两名记者又采访了江帆、寇京海和其他有关人员,直到采访结束,叶桐都没和彭长宜联系。 彭长宜还真有些坐不住了,想起对叶桐的态度,内疚的同时,竟然有了些许的失落。也许自己对叶桐态度太过强硬,伤了叶桐,所以叶桐才不理他了。 彭长宜第一次对叶桐有了患得患失的感觉,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接到了寇京海的电话。 “老弟,你在干嘛?” “我在工作。” “我不信,肯定在思春。”寇京海坏坏的说道。 “我一个爷们,有什么好思春的。”彭长宜说道。 “哈哈,你是爷们我信,正在工作我也信,但是肯定不投入,人家来两天都没打个照面,心里是不是有百爪在抓?” 彭长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就故作认真的说道:“没有,我的确在闷头工作,我必须要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争取进步,谁像你那么幸运?” “操,真扯淡,以后再这样说小心我跟你急。” 一句话就把寇京海打败了,彭长宜笑了,说:“我什么都没说,你急什么。” “有时间再跟你算账,告你说,那个女记者要走了。”寇京海说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彭长宜漫不经心的问道。 “呵呵,别嘴硬了,我刚才接到钟书记电话,他指示我,让我亲自陪护,负责把他们送回省城,怎么样,陪我走一趟吧?” “你是奉书记之命,我陪你去名不正言不顺,我算老几呀?”彭长宜说道。 “你算陪同还不行,我怎么陪你去省城着呀,作为回报你也应该陪我去一趟,不然我把人卸下后,回来的时候就我和司机,多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道你就忍心让我一人回来?” 彭长宜说:“我不去你们四人正好,我一去你那车就坐不下了。” “别忘了,我们有依维柯,再说了,按照书记大人的指示,还给记者和报社的领导准备了许多土特产,小车哪装得下啊?怎么样,去还是不去,给个痛快的,别腻腻歪歪像个娘们。” 彭长宜犹豫了,说真的,他也想见叶桐一面,毕竟叶桐是自己请来的,尽管他不希望她来,但是既然来了,而且也没像以往那样缠着要见他,他反而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了,就说:“什么时候走,我还有工作要安排一下。” 寇京海说:“吃完中午饭走,这样,头走的时候,我去北城接你。” 彭长宜想了想说:“好吧。” 中午,钟鸣义特地陪省报两位记者吃的饭,在这期间,始终都没陪记者们吃饭,都是王家栋或者狄贵和陪着,江帆没有陪。 钟鸣义最后一顿饭陪记者,给人的印象是避嫌,但还不失他的热情,这一点,让叶桐感觉到这个书记果然很会装。 由于纪念品是交通局送的,所以,别人也说不上是亢州市委什么,钟鸣义也没有贿赂记者们的嫌疑,对于记者来说,也不算收受贿赂,因为报社会有很多领导受到这些礼物。对亢州的好意,叶桐只有笑纳。但是,叶桐还比别人另外多得到了一份礼物,那就是寇京海悄悄塞给他一个信封,叶桐说:“谢谢钟书记的美意。” 吃完午饭,他们没有耽搁,坐上了交通局的依维柯,就出了金盾宾馆大门,到了古街路口,寇京海说道:“叶记者,我要叫上一个朋友陪我去,耽误几分钟。” 叶桐一下子就明白了寇京海说的这个朋友是谁。果然,车子拐向古街,停在了北城院里,寇京海就在车里给彭长宜打了电话,很快,彭长宜便出来了,坐进了车里,司机就将车驶出了北城。 彭长宜上车后,伸出手,先跟坐在后排的男记者握手,刚想伸出手跟叶桐握,就见叶桐根本就没有跟她握手的意思,而是把头扭向了窗外,他呵呵笑了两下,坐在了叶桐旁边,说道:“记者们这么快就走了,怎不多呆两天,亢州可是有许多新闻素材啊。” 叶桐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们一天不走,就会在这里讨饶一天,主人心里会不踏实的,所以,活儿干完了,还是知趣尽早离开。” 尽管寇京海不知事情的原委,但是他知道彭长宜和叶桐的事,所以这次才叫着彭长宜,对于他们的对话,他装作没听见。 彭长宜听到叶桐这样说,就说道:“怎么会哪,叶记者能来,是亢州的幸事,怎么会有人不踏实哪,高兴还来不及哪。”说完,就看了旁边叶桐一眼。 叶桐看见彭长宜嘴角流露出的坏笑,就想给他一巴掌,但她还是有所顾忌的,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这一夜,寇京海和彭长宜没有回来,他们在省城住下了,彭长宜顺便说要去看老师,本来寇京海就多给彭长宜准备了一份礼物,叶桐就陪着彭长宜到了靳老师的家,在跟靳老师的闲聊中,才得知靳老师的书准备出版,由于寇京海之前说过了大话,所以书号的费用彭长宜就大包大揽了下来。 彭长宜回到宾馆,自然叶桐也就跟了过来,晚上发生的一切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一番风雨过后,叶桐抚摸着彭长宜的脸说:“我能要求你做一件事吗?” 彭长宜闭着眼,不假思索的说道:“不能。” 叶桐一愣,显然她没想到彭长宜回答的这么直接、这么干脆,就说道:“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回答不能。” 彭长宜说:“你要求我的我都做不到。” “真的?” “真的。” 叶桐不再说话了,躺在他的旁边,说道:“也许,你该听我说说。” 彭长宜翻过身,把手搭在她的身上,说道:“什么都不说好吗?” 叶桐有些心寒,他居然不听自己想说什么就拒绝了她,看来,自己真不该爱上这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但是,似乎彭长宜越是这样,就越能吸引他,她说:“你老师正缺一个帮手,你能不能调到省城来,也可以把家……带过来。” 彭长宜说:“不现实,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这个身份到省城没有任何作为的,感谢你瞧得起我,以后不要提了好吗?”说着,起身就走进浴室去洗澡。 叶桐叹了一口气,趴在床上,她还真拿彭长宜没办法。 锦安,市委书记办公室。当翟炳德把《京州日报》递给面前的江帆时,他说道:“这篇文章你看过吗?” 江帆接过来,见是叶桐和两外一名记者写的长篇通讯:一个共产党人的追求。他说道:“看了,那天记者们来还请我介绍了一些情况呢。” 148 私房话(二) 翟炳德看着江帆说道:“你对钟鸣义这个人怎么看?” 江帆不假思索的说道:“正像这篇报道里说的那样,党性强,立场稳,作风硬,事必躬亲,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翟炳德笑了,说道:“没几天,怎么练的也和他一样了?会表演了?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 江帆一听,诧异的看着翟书记。 翟炳德说:“看我干嘛?你自己不觉得你这话很虚伪很不负责吗?” 江帆笑笑,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篇报道里那句‘有的同志主动建议把他妻子调到身边照顾他,另外给他安排了宾馆住处,他都一一拒绝了同志们的好意’,对于这句话,你怎么看?” 江帆说:“那是事实。” “这么说,你应该就是那位好心建议的同志了?” “没错,正是我。” 翟炳德盯着他。 江帆笑笑,说道:“您不要用怀疑的眼光看我,这的确是事。” “什么事实,你态度有问题。”翟炳德突然厉声说道。 “我?”江帆一愣,充满疑惑的目光看着翟书记。 “对,就是你,你别给我装无辜!我不明白你在装什么?明明你们都看不上他这一套,为什么还要说违心的话?为什么还要推波助澜,让他在省报上丢人现眼!”说着,气愤的把报纸往桌上一扔,站起身,在屋里踱着步。 江帆委屈的说道:“您冤枉我了,那是记者主动找的我,问起的这事,肯定是钟书记给记者提供的信息,我必须实话实说,我只能实话实说。” “哼。”翟炳德气哼哼的哼了一声,江帆不明白是在哼他还是在哼钟鸣义,翟炳德又说道:“我听说他插手政府工作,有这事吗?”翟炳德说这话时,并没有看江帆。 江帆一愣,随后说道:“钟书记是个务实能干的书记,再说他是书记,他统领全面工作,抓任何一项工作都是正当的,不存在插手问题,是正当防卫……”江帆看见翟炳德慢慢把头扭向自己,而且还斜着眼看自己,便把下面的话收了回来,他被翟书记看的有些心虚,就不好意思的说道:“您干嘛那样看我?” 翟炳德这才把身子转过来,面对着江帆,由衷的说道:“不错,跟樊文良、王家栋学的的确不错,会冠冕堂皇、虚与委蛇了。” 江帆脸红了,说道:“哪有哇?我说的是事实,人家钟书记是班长,班长抓任何工作都是正当防卫,不存在插手的问题。” “你真是这么看?”尽管翟炳德眼睛是眯着的,但是目光却犀利、尖锐。 江帆说:“翟书记,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如果我不这样想,我对钟书记就会心生缝隙,就会闹意见,就会出现不和谐的局面,那样,工作就没法开展了,所以,我必须用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说服我自己。我是小学生,无论是樊文良王家栋还是钟鸣义,他们都是我学习的榜样。” 由于江帆知道了翟书记和岳父的关系,不知为什么,江帆不但没有感到安全,反而感到了一种别样的危机,说话难免要小心谨慎。 翟炳德见江帆语气真诚,解释的也很实在,尽管听着有些虚情假意,但也合情合理,挑不出什么毛病,就点点头,说道:“嗯,你这么想也对,小江,你要记住你今天跟我说的话,如果有一天真的出现不和谐的声音,我会把你今天说的话拿出来跟你对质。” 江帆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似乎验证了樊文良的某种说法,他点点头,说道:“我会记住的,也知道该怎么做。” “尽管你是在迁就他,但是我很高兴,你能够以团结这个大局为重,实属难得。不过,涉及到党性和原则问题,我不希望你迁就他,我希望你据理力争。这一点你给我听好。” 江帆注意到,翟炳德用了“迁就”两个字,他隐约感到,似乎钟鸣义的表现,并没有得到翟炳德的多少赞许。 翟炳德坐在了正中的沙发上,说道:“咱俩说句私房话,你对钟鸣义这种做法怎么认为?要说实话。” “您指……” “我指的是对焦太强和苏凡的处理。” “您都知道了?” “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跟我说了吗?” 江帆笑了,说道:“这个事我想过,关健是看钟书记想达到一个什么目的了,如果要达到整顿队伍、提高效能这个目的,尽管狠了一些,但是您知道,有的时候带兵不能军纪不严,那个焦太强也的确让人同情不起来。我当时也想过是不是处理太重,尤其是他下车伊始就处理干部,但是,我找不出阻止钟书记这样做的理由,也找不出为基层干部开脱的理由,所以我当时也没反对。” 翟炳德知道江帆也没有反对的余地,他点点头,又说:“苏凡呐?你认为对苏凡的处理怎么样?” “我刚想说,如果说有什么不妥的话,我个人认为,对苏凡处理重了一些,完全可以换一种处理的方式,比如,让他停职反省,或者训诫、警告。” “苏凡是苏乾的弟弟,而是张怀一手提起来的人,而且在选举问题上是做过手脚的人,对吧?” 江帆笑了,他说:“这个?”江帆有些犹豫。 “今天的谈话是纯粹私人之间,我开始就说了是私房话,你尽管说。” “呵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说真的,我事后也在给自己找理由为什么没有进一步给钟书记建议,您也知道,如果说我没有一点私心也不对,但当时也的确无法建议,钟书记很坚决,那个时候提出不同意见就是等于跟他对着干。况且,他也不会听别人的意见的,他意已决,是一定要处理这两个人的。” “他决意处理的他的事,关健是你要怎么做?” 江帆恍然大悟,是啊,当时为什么没有提不同的意见哪?尽管钟鸣义不会采纳,兴趣还会因为自己的反对而更加坚定处理他们的决心!他有些感激的看着翟炳德,想起刚才和他虚与委蛇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很多时候,有些话都是说给人听的,有些态度,都是做给人看的。 “据我所知,他可是提前跟你通过气。” 江帆笑了,说:“确切的说,是在开会前几分钟跟我说的,我可以理解为告知,或者用外交辞令来说叫知会,我并没有感觉到他是征求我的意见。再有,我们刚刚合作,而且这个时候常委们已经都到齐了,等在会议室,我也不想因为这个闹什么摩擦,这是我的心里话。” 149 想想都后怕的事(一) 翟炳德笑了一下,他又开始在屋里踱着步,说道:“小江,你别紧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跟我说说最真实的心理活动,同时我也想检验一下你究竟成熟了多少?你所有的这些想法都是可以理解,有一点我很欣慰,那就是你很有大局意识,这一点很好,一个官员,以后会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合作意识,大局意识很重要。不过这个钟鸣义的确让我有些吃惊,刚下车就处理了两个科级干部,恐怕全锦安都找不出第二人了,这一点我真没想到,他的工作套路跟在岭南县,完全是两样。” “另外,这样在报纸上大张旗鼓的宣传个人也不是一个官员的明智之举,把同志们善意的关怀当做自己炫耀的政治资本,这样不但会伤了同志们的心,也会把自己抬到一个虚幻的理想的高度,别人抬你行,你自己抬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我相信,以后他还会做出一些让人惊奇的事。你们是搭档,是荣辱与共的合作者,必要的时候,你可以适当的提醒他一下,尽管你比他年轻,但是,在这些问题的处理上,你比他还稳重。” 他见江帆想说什么,就用手势制止住他,继续说道:“当时把他放在亢州,想他的性格温和、宽厚、稳重,容人,又有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而你年轻,有学识,有进取意识,你们应该是一对不错的搭档,他跟你合作我是放心的,你会有机会成长,有机会得到锻炼。现在看来人的性格随着环境的改变也会变的,说真的,我很忧虑,尽管他这样做也无可指责,但总有欠妥之处,如果那样到下面去找毛病的话,估计要有一半以上的干部不合格,如果置同僚的感情而不顾,突出自己,宣扬自己,我担心他在亢州会弄不好,今天跟你说这话的意思,也是提前给你打防疫针,希望你在你们今后的合作中,尽量多提醒,多补台,以大局为重,如果闹不团结,或者互相拆台使绊,别到时我不饶你。” 翟书记的话,就像一把小锤,不轻不重的敲在江帆的心上,每次落下,都让江帆心里嘀咕、翻过。难道,翟书记从对钟鸣义的报道上,看出自己的态度?还是他已经猜测到了是他们在这件事上的推波助澜?不会呀,彭长宜明明说叶桐是以一封群众来信为线速,前来采访的,难道翟书记已经洞察出这一切,才这样敲打自己,防微杜渐吗?再有,对钟鸣义,翟书记似乎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些都是因为那篇报道吗? 江帆对钟鸣义的以前是不了解,但是从樊文良和翟炳德口里,他知道钟鸣义以前不是这样的性格和作风,那么,是什么让他变得的如此凌厉、强势?难道一个人在两地任职的表现,还可以做得这样前后分明,判若两人?他感觉到也许钟鸣义压根就是一个不好打交道的人,翟书记所谓他的温和、宽厚、容人,也许本身就是个假象,是他没有合适的时机和土壤,发挥不出本性里的强势、暴戾和不近人情。跟这样一个人搭班子,江帆有了很重的担忧。 翟炳德见江帆不说话,就又说道:“什么是搭档,就是要互相理解,互相补台,互相支持,尽管钟鸣义这个合作者过于强势,但是你记住,如果你们要是合作出现问题,我会拿你试问,这是官场常态。” 江帆点点头,说:“请您放心,我会以大局为重,跟钟书记搞好团结和合作。” “刚才我也试探了你半天,知道你是一个磊落、诚实、本分的人,你能有这样的姿态我很放心。好了,换个话题,小江,最近我可能会去趟北京,如果有时间想顺便去看看你岳父,有时间的话你跟我一起去吧。” 江帆想了想说道:“好,您什么时候去,通知我一声就行。” 翟炳德点点头,说道:“好多年不见了,不敢想象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还行吧。” “如今离任了,更应该去看看他了,你岳母恢复的怎么样?”翟炳德问道。 江帆说:“应该不错,前阶段我听说疗养去了。” “对了,我记得老首长有个儿子在国土局工作吧?” “是的。”江帆答着。 “我记得是个副处长吧?” 江帆笑笑,说道:“现在是处长了。” 翟炳德问了一圈,就没问妻子袁小姶,估计他是故意遗漏下这个人吧,过了一会,他说:“小江,现在你的事业刚起步,许多事都需要你谨慎处理,包括个人问题。年轻人容易犯冲动的毛病,许多事一旦做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这话你懂吗?” 江帆点点头,没有说话。 翟炳德知道他没有说服江帆,就笑笑说:“许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智者,不光要善于保护自己的政治羽毛的,还要善于让自己飞的更高,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力量,为自己所用,我这话你能明白吗?” 江帆点点头,说:“谢谢您的提醒,我明白。” 江帆不想跟他探讨自己的个人问题,他相信,只要自己认准了,他会得到解脱的,他在等时间,等到了法律上认可的分居时间,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起诉离婚。 尽管翟炳德说的有道理,但是,自己也不能因为官位而将就一段本来已经死亡了的婚姻,何况,死亡婚姻在前,官位在后,他之所以离开北京,到基层挂职,为的就是离婚,何况自己有了小鹿,他是要她一辈子的那个人,他不能辜负了丁一。所以,翟炳德的话他只是礼貌的听着。 这时,已经升至锦安市政府秘书长的戴隽茹进来,江帆连忙站起,说道:“戴秘书长好。” 戴秘书长一看江帆在这里,就冲他点头微笑,并伸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站在翟炳德桌子的旁边,说道:“翟书记,客人们都到了,您看……” 翟炳德看了一下手表,跟江帆说道:“我去会见一下乌兹别克斯坦的客人,他们想跟咱们搞皮毛贸易合作,你自便吧,我没事了。” 江帆说道:“有事您随时召唤我,我去董市长那里看看,看他有什么事没有?” 翟炳德皱了一下眉,没言语。 戴秘书长说:“董市长也参加会见仪式。” 江帆站起来,笑笑,说道:“那我去趟金融学院。” 已经走到门口的翟炳德,听他说去金融学院,就回过头说:“去哪儿干嘛?” “我想咨询一下农村基金会的事,有些政策方面的界定比较模糊,我想听听专家们的意见。” 翟炳德站在走廊里,说道:“成立农村金融基金会,是国务院、省政府的下发的文件通知,不是咱们锦安市的主意,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不明白也得遵照执行,董市长跟我说,他以为亢州动作最快,因为你们经济基础好,没想到你们到现在都没有动作,怎么回事?” 江帆笑了,说:“执行是肯定的,我只想搞清楚一些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以便以后在实际操作中,能够提前规避风险,尽量少出差错。” 尽管翟炳德从内心里很赞赏江帆工作的科学性和严谨性,但嘴上却说:“什么事都听那些专家的就什么都干不成了,再说,那个学校是刚刚由专科学校改的金融学院,能有什么专家?” 江帆笑笑,没有说什么,看了一眼翟炳德的背影,江帆就下了楼,坐上自己的车,直接向锦安金融学院驶去。 果然如翟炳德所说,那个金融系的教授知道的还不如自己多。但是这个教授是曹南给他介绍的,并且曹南在他头来锦安前已经跟教授打好招呼,出于礼貌,他也要去拜会一下。教授对眼下农村基金会这个新生事物,知道的并不多,而且没有研究,简单的聊了几句后,江帆就起身告辞。 149 想想都后怕的事(二) 出来的时候他就想,一个搞经济和金融的教授,不和社会发展同步,怎么能教出适应形势需要的学生?想到这里,他给同学薛阳打了电话,让他帮忙找个这方面的专家,了解一下眼下农村基金会的情况,特别嘱咐他一定要找了解当今经济形势的人,要和现实社会接轨的人。 薛阳笑了,说道:“你的要求还蛮高的,好,我想想,有消息告诉你。” 江帆刚回到单位,曹南就过来告诉他,锦安市长董兴要他回来后给他打电话。江帆一愣,心想,自己刚回来呀,而且本来想去请示工作,因为他也要接待外宾,才没去找他。想到这里,他赶紧给董市长办公室打了电话。 秘书接的,秘书说,董市长刚出去,一会回来转告。 江帆放下了电话,他在想,是不是自己没有去市长那里,市长挑理了?江帆心里有了一丝不安,最近,他也听到一些消息,说翟书记和董市长出现一些摩擦,自己刚才去了翟书记那里而没去市长那里,市长会不会有其他想法?看来,以后自己要在这些细微处注意了,尽管知道市长也要会见国际友人,自己就不能等吗?或者哪怕在他面前露一面,表示一下诚意也好,再说了,来一趟锦安不容易,连市长都没见一面就回来了,的确自己有点那个了。 江帆坐在办公室正在反省着,电话响了,他接过一听,是董市长,赶紧解释到:“市长,从翟书记屋里出来后,本想去您那里,后来听说您也参加会见仪式,我就回来了,您有什么指示?” 董市长说:“我也是听翟书记说你来了,我们会见仪式二十多分钟就结束了,我想说的是,成立农村基金会的事,已经有六个地方要在这几天挂牌营业,亢州可是落后了。” 江帆不知道翟书记是否和他说了自己去金融学院的事,就说:“我们也正在积极筹备,我想把工作做细一点,做扎实一点。” 董兴市长说:“你们可以先在北城搞试点,北城经济实力好,融资应该不成问题。” 江帆说:“是这样想的,这项工作我们抓紧进行。市长,还有一事,就是上次我跟您汇报的酒厂改制的事……” “有时间过来说吧,电话说不清。” 江帆赶紧打住,说道:“好好,我尽快过去找您汇报。” 挂了市长电话,江帆的心稍稍放下一点,似乎从市长的语气中,没有听出什么不满之处,但这次也给他敲了警钟。 酒厂改制和城市中心广场建设这两个项目,按照年初的政府工作报告,都应该是在今年进行的项目,就是因为钟鸣义插手,速度慢了下来。酒厂还好,慢也不耽误什么,但是广场建设就不一样了,涉及到工期和投资问题,目前,这项工作进行到招标阶段,想到这里,他打电话把主抓这两项工作的副市长魏国才叫了进来。 其实,目前酒厂的生产形势已经很难维持了,由于之前的老品牌,被四川一家酒厂注册了商标,双方并不知情。前年,被对方酒厂一纸诉状告上法庭,亢州酒厂败诉,结果是立即停止侵权,由于没有主观上的故意,只是被判停止使用商标名称,没有赔偿。 自己的老品牌被别人抢注,反而成被告而且被判侵权,酒厂不服气,又悄悄生产了两年,毕竟被法院宣判侵权,不能光明正大的参加糖烟酒交易会,接不到订单,也不敢做广告,市场逐渐萎靡,他们曾尝试换了多个品牌,但都没有打开销路,甚至今年还用“帆树”“市长酒”做品牌,结果被江帆叫停。今年初,四川那边的厂家再次把亢州酒厂告上法庭,索赔300万元,异地执行了两次,由于得到地方保护,两次执行未果。鉴于酒厂目前情况和企业亏损,今年也被列入改制范围之内。 魏国才进门说道:“您回来了?” 江帆离开办公桌,坐在魏国才的旁边,说道:“刚回来,我想问一下,酒厂改制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我也正想跟您汇报,上午,钟书记跟我说,有家企业,有意和咱们酒厂合作,这家企业曾经成功兼并了一个县的酒厂了。” “哦,什么企业?” “方州酒业集团,是北京一家私营企业。” 江帆想了想说:“看来应该很有实力。” “对这个企业,钟书记知道的也不多,他说是一个朋友介绍的,让我们不要顾及他的面子,到时该怎么谈就怎么谈。” 江帆点点头,又说:“广场招标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魏国才说:“上午,钟书记还介绍了锦安的一家建筑公司,他说也是朋友介绍的,这家公司参与公开招标活动。” 江帆点点头,按说有企业参与投标是好事,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些别扭,感觉到钟鸣义已经渗透到了政府工作当中了,但是,作为江帆,他不会在其他任何人面前流露出对钟书记的不满的,就说:“那就在同等条件下考虑钟书记介绍的企业吧。” 送走副市长魏国才,江帆走了出来,来到了张怀办公室。 张怀正在低头写着什么,秘书站在他的旁边,一看江帆进来了,赶紧站起身,把江帆让在沙发上,秘书去给江帆沏水,张怀接过水杯,亲自送到江帆手里,江帆笑了,说道:“老张,你那么客气干嘛?” 张怀记得,这是江帆第一次来自己的办公室,也是第一次叫自己老张,原来都是张市长长张市长短的,他从这微妙的改变中,似乎看到了江帆诚意,就高兴的说道:“您有什么指示,让秘书叫我一声就是了。” 江帆笑了,靠在沙发后背上说:“你太客气了,我能有什么指示,我是想听听你对成立农村基金会有什么具体想法没有?” 张怀收起脸上的笑意,说道:“您不来我还想去找您说说呢,上午,他跟我说,尽管基金会是基层乡镇的金融组织,但是市里一定要严格把关,尤其是基金会主任人选问题,应该又市里推荐,不能让他们一拍脑袋就弄个二不混子来管事,这一点市里必须要把关。” “哦?”江帆做出吃惊状,还故意把“哦”字尾音的疑问语气加强。按说,成立基金会是基层乡镇的事,对这样一个金融组织,市委市政府给予一定重视是必然的,但要重视到了这个基金会主任的人选问题,就不能不说他是不是有什么具体的用意了。 “我当时就想,按照分工这应该是政府的事,一个书记不好好管人事,抓那么具体干嘛?我很反感,没给他好脸,也没捡他这茬。” 江帆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说道:“基金会这事我还在考察,有些政策层面的东西还没摸透,这项工作不宜冒进,已经有地方的基金会出现问题,央行对地方成立这种形式的金融组织一直持反对意见。” “那,咱们还成立不?”张怀担心的问道。 从张怀担心的语气中,江帆似乎还听出了那么一点失望,是不是他也盯上了基金会主任的位置?就说:“成立,但要准备充分,建立健全完善的规章制度,规避一切可能出现的问题,这项工作不宜太急。” “行,我听你的。”张怀想想又说,“如果成立,您看让谁干?” 江帆笑了,说道:“这项工作是人家基层的事,咱们不好插手,再说了,这块工作是你分管,我不考虑那么细。但是,对于基金会的一些章程,市里要把关。” 江帆明白,尽管基金会是基层的事,但是如今,基层已经没有自由选择主任这个权利了,很明显,钟鸣义和张怀已经盯上了这个位置,他是不会和他们抢夺这块蛋糕的,就让钟鸣义和张怀去争吧。但是,他会帮助基金会建立健全一整套制度和贷款严格的审批制度,他不希望这个基金会走偏,避免将来造成损失,这才是他最关心,至于局部利益的纷争,他没有这个兴趣。 张怀说:“下边对成立基金会热情很高,都有这个打算。” 按文件要求,有条件的乡镇都可以成立基金会,但是显然这个精神不适应基层的实际情况,亢州有21个乡镇办事处,如果放开了,谁都会说自己最具备条件,怎么可能一个县级市就成立21个农村基金会?尽管江帆在心里已经内定了北城,但还是说:“别急,等咱们考察好了再定不迟。这项工作不宜普遍开花,咱们先搞一个试点,如果运转的理想,就发展下一个,但也只是城区,不准备往乡下发展。” 张怀说:“您是不是过于谨慎了?” “不是我过于谨慎,是有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很多问题,和钱打交道,咱们地方军不行。可是一旦出现问题,就是大问题,大麻烦,就需要用钱去解决,想想都后怕。” 张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又聊了一会,江帆就站起来准备出去,张怀也站了起来,说道:“市长晚上要没事咱们出去喝两杯。” “呵呵,昨天就定出去了,以后吧,咱们互通有无。” 张怀说:“那是,那是,以后还仰仗市长的帮助。” “呵呵,老张,这话过了。” 张怀笑着,非常客气的给江帆开开门,将他送出门外。 150 一篇报道引发多重效应 江帆坐下后,林岩进来了,说道:“彭主任来电话着。” “什么事?” “没说。” 江帆就抬手拿起电话,拨了彭长宜办公室,电话响了一会,彭长宜并没在办公室,他就打了他的手机,按逻辑推理,既然林岩跟他说市长去了张怀屋里,那么就不会耽误时间太长,彭长宜肯定会开机等自己的,果然,彭长宜很快就接通了电话。 “长宜,找我着。” “呵呵,好几天没见您了,比较想念。” “哦,真的?” “真的,您不用怀疑。” “你在哪儿?” “我在三楼,王书记办公室。” “有事吗?” “您晚上没事的话,我请您和王书记吃点小饭。” “呵呵,好啊,我上去。” 就听王家栋在里面说:“别上来了,一会咱们下去。” 江帆就说:“好吧,头下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开我的车吧。” 不大一会,林岩就推开了门,彭长宜打外面进来,江帆说:“现在就走吗?” 彭长宜说:“呆会吧,钟书记把部长叫过去了。我就下来了。”彭长宜有时还是喜欢跟王家栋叫部长。 江帆说:“问,你开车来了吗?” “没有,司机把我送过来就回去了。” 彭长宜是来给王家栋送房产证来的,王家栋很高兴,说请他,彭长宜说哪敢让领导请呀,我请领导吧,王家栋就说,那你看看你那位朋友回来没有?就这样,彭长宜才给江帆打了电话。 彭长宜说:“您去锦安着?“ “是啊。”江帆说:“对了,你看省报那篇文章了吗?” “看了。”彭长宜嘴角勾起笑容,说道:“篇幅还不短呢,看了报纸我有些内疚。” “内疚了吧,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合适。” 彭长宜说:“我内疚不是因为歌颂了书记,我内疚是叶桐写了这样一篇文章,她写的文章我很喜欢看的,可是这篇是她有史以来写的最虚的一篇。” “哈哈,原来你内疚的是这个呀。”江帆笑了。 彭长宜的嘴角也勾起笑意,他说:“对钟书记我没有内疚,反而沾沾自喜,默默为他做了一件好事,据说,他很高兴呢,拿着报纸看了半天,就跟中了头彩一样,估计有这样一篇文章在头上照耀着,恐怕想不高大都难。” 江帆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也未必,今天张怀就跟我说了,他看中了基金会主任的位置。” 彭长宜说:“您放心,即便他看中了这个位置,也是要有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他不会凭空就把谁谁谁安排在这个位置的。” “是的。” “我想好了,下次再召集机关干部学习的时候,不学别的,就学一个共产党员的追求这篇文章,掀起一个讨论的高潮,既给任小亮凑足了拍马屁的资本,也让咱们钟书记高兴高兴,说不定被省委领导看中了,树立个全省重点学习的典型,很快就会被提拔重用的,到时您就能接班了。” 江帆笑了,说道:“你以为上级领导都跟他一样的水平?今天翟书记就拿着这篇文章训我。” “训您什么?” “训我推波助澜,让他在全省人面前丢人现眼,甚至怀疑是我让记者这么干的?” 彭长宜吃惊的看着江帆,说道:“真的呀?怎么......怎么这领导都这么神啊!他不为有这样的部下而高兴,反而担忧这篇报道的负面影响?难怪人家能当大官啊,高啊!市长,对不起,这是我没想到的,给您找麻烦了,我本意是......”彭长宜有些不知所措了。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你这是干嘛?检讨吗?没必要。我跟你说,领导的水平的确高,对一件事的看法,从来都不停留在表面,这种宏观的思考问题的方式值得我们学习。他从这件事上,不仅洞察出我的态度,还能洞察出钟鸣义以后的走向,而且,提前给我敲警钟,在给我敲警钟的时候,对我也能感同身受,他肯定知道是我就是那个关心钟鸣义生活的同志。” 彭长宜不好意思的说:“无论怎样,我都感觉这次是弄巧成拙。” “不是,这篇报道的好处也很多,最起码我能看出翟书记对钟鸣义态度的转变和认识上的更新,这样,即便以后我俩真在合作上出现问题,他也会一分为二的看待了。从这点上说,是这篇报道最大的成功。尽管他敲打了我,但也说明了他的一种态度,如果我是他那个角色,也会这么做的。” 彭长宜说:“看来翟书记也不喜欢他这样高调张扬吧?” “嗯,显而易见。”江帆此时觉得彭长宜这招比较精明,有妙不可言之处,想到这里,他就笑着说:“长宜,我感觉这篇报道实在不错,尽管喜忧参半,但是让领导的态度明朗了许多,我心安了不少啊。” “没给您找太大的麻烦就好,刚才真是吓坏我了。”彭长宜说着,抹了一下自己的后背,里面居然潮湿了。 江帆看着,说道:“长宜,不怕,我们都还年轻,有些事是必须经历的,这都是财富。” 彭长宜自从周林落选那天起,就落下一个毛病,别紧张,一紧张后背就冒汗,他感觉自己的确不太成熟,就嘿嘿的笑着说:“说不怕是假的,长宜的将来还指望您提携呢,万一您......” 江帆看着他笑了,说:“呵呵,你的未来不会错的。长宜,你给咱们钟书记扬了名,为全市干部树立了榜样啊,尽管我挨了批,但是想想的确有许多妙不可言之处啊。” 彭长宜说:“是啊,远的不说,就说即将来临的中秋节吧,估计书记家里会冷清一些,许多卯足劲想给书记送礼的人,看了这篇报道就会有些顾忌。” “哦,哈哈,那你去他家添添热闹呗?” 彭长宜发现,江帆并没有得到翟炳德的敲打而灰心,反而有些开心,就赶忙摆手,说道:“我可不敢,再把我交到纪委就瞎了,我才不当送礼先驱者呢。” “哈哈,你已经不是先驱了,焦太强才是先驱。” “呵呵,是啊。” 两个未来的官场宿将,在这里开心的谈论着,这时,王家栋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在金盾酒店等他们。 放下电话后,江帆就说:“王书记这么快就结束跟钟书记的谈话了?而且还到了金盾酒店,看来他不想出去吃。” 彭长宜说:“他刚才还说去和甸吃海鲜,这会又变了,这样吧,我也出去,酒店见。” 当服务员为江帆推开金盾酒店的长城包间的门时,他看见,王家栋和彭长宜正在摁着一瓶洋酒研究,见江帆进来了,王家栋就说道: “本来想去和甸吃海鲜,结果小圆给我打电话,说他这里有一瓶正宗的xo,江市长看看,是不是真货?这上面的鸟语我们都不认识。” 江帆接了过来,从商标上看这是一种干邑白兰地酒。所谓xo,在白兰地中表示“特陈”的意思,是年份的意思,类似于我们国家的5年陈、10年陈,白兰地在法国被认为是一种烈性酒,是由葡萄酒或水果发酵后蒸馏而成的,但须放在木桶里经过相当时间的储藏,时间越久越好。凡是有xo字样的白兰地,蕴藏期都会在8年以上。那么也就是说这瓶酒最起码有八年以上的时间了。 王家栋说:“是真的吗?” 江帆说:“真假我无法断定,但是判别洋酒真假还是有些规矩可以遵循,从商标上看无论是原产地、罐装日期、保质期、进口经销商及其地址、电话等,都一应俱全,再看酒瓶的封口。真品金属防伪盖做工严密,塑封整洁,光泽好,而假酒瓶盖做工粗糙,塑封材质不好,且偏厚,光泽度低,商标模糊,立体感差。三是看防伪标志。一般洋酒的瓶颈上都有商标,刮开商标,内有各式各样的防伪标志。真品防伪标志在不同的角度可出现不同的图案变换,防伪线可撕下来。假酒的防伪标志无光泽,图案变换不明显,防伪线有时是印上去的。四是看液体。真品液体透亮、光泽好、无沉淀,反之有可能就是假的了。另外最近国家海关有要求,洋酒标签上必须要有中文标识及卫生检验检疫章。而中文标识是必须经过国家相关部门多个证明及样品抽查合格后才能获得的。因此没有中文标识及卫生检验检疫章的洋酒可能就有两种情况,一个是假的,另一个就是走私的。” 王家栋皱着眉说:“你这么说吧,这瓶到底是真是假?”显然他对江帆说的这些听着有些懵。 “从能够看到的迹象看,除去没有中文标识外,应该的真的。” “这就对了,小圆说是他朋友出国带回来的,开了,喝洋酒!”王家栋搓着手说道,显得有些兴奋。 彭长宜盯着那酒说道:“小圆给您拿了几瓶?” 王家栋看着他说:“就一瓶,怎么了?” “不过瘾。”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你好贪心啊,这一瓶就可以了。” 王家栋也说:“就是,你以为喝二锅头哪,可以一瓶两瓶的喝,告诉你,今天这酒不管够,姑娘,拿几杯凉水来,给他兑着喝。” 江帆又笑了,说道:“即便兑水,那也要兑冰块,您别逗我了。” 王家栋说:“那冰块化了是什么?” “水。” “这不得了,道理是一样的。” “哈哈。”彭长宜和江帆都笑了。 服务员把酒打开后,把他们面前的杯里倒了半杯,立刻,干邑白兰地那清亮透明的琥珀色,吸引了他们的目光,王家栋喝了一小口,咂着滋味,又喝了一小口,说道: “怎么有股陈年皮革的味道。” 江帆说:“您太了不起了,连这都能品尝出来,高手!” 彭长宜:“不是高手,是高口。”说完,他也喝了一口,又说:“感情我原来喝的所谓的xo都是假的呀,怎么跟我以前喝的味道不一样?” 江帆尝了一口说道:“嗯,这个酒的品质应该不错,有一股胡椒的辛香气息,丁香的温和辛辣,还有就像您老人家说的,陈年皮革的清香。” 王家栋咧嘴说道:“皮革还清香?歇菜吧,你们喝吧,我喝不惯这个味道,我还是来二锅头吧。” 彭长宜说:“那不行,您把我们叫到这儿来,还不是因为这洋酒吗?要喝都喝。” 王家栋笑了,说道:“江市长,看到了吧,这就是绑架,就是强奸。” 江帆笑了,说道:“您就培养一下口味吧,这酒的确不错。” 彭长宜说:“就是,口味都是培养出来的。”说着,又尝了一口,说道:“的确跟我以前喝的人头马xo什么的不一样,看来这才是真的。” 江帆笑了,说道:“王书记,如果这酒不喝了,让长宜拿回去,估计他就没意见了。” 王家栋笑了,冲彭长宜说道:“我没教你这么食亲财黑过呀?” 彭长宜说:“事情都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人也是这样。” “嗯,这是实话,比如……”王家栋故意不将下面的话说出来。 “您……您老人家喝水。”彭长宜似乎担心王家栋会说出什么,赶紧端起水杯,递到他的手里,就差没送到他嘴边了。 “哈哈哈。”王家栋大笑,说:“江市长,看到了吧,管不了,我刚一张嘴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好,不说,不说。那我今天就赶赶时髦,跟你们一起喝洋酒。对了,喝洋酒,是不是得要来点音乐什么的。”王家栋故意把音乐,说成了“音le”。 151 借 种生子案(一) “哈哈。”江帆和彭长宜大笑。 王家栋也很开心,他喜欢彭长宜的原因之一就是能够让他开心,目前他那个年轻的秘书就无法做到这一点,只是机械小心的围着他转,没有丝毫乐趣,想想当初彭长宜总是能给他找乐子逗他开心,有的时候一句话也能让他开怀大笑。 作为领导,尽管希望手下懂规矩,但是,有的时候适当的给领导调节一下气氛,让他死气沉沉的机关生活有点乐趣,也是秘书必须修炼的功夫。 提前点好的菜很快上来了,三人共同举杯,示意了一下,但不碰在一起,共同喝了一口,王家栋说:“还是喝不惯那个皮革的味道。” 江帆赶忙给他夹了一点菜,放在他的盘中,说道:“这一瓶下去,您就习惯了。” 彭长宜说:“我是什么酒都能对付,色干啤全无敌,真酒假酒倒肚就中。” 江帆说:“这一点我的确很佩服你,感觉你的肠胃就是一个万能的处理器,什么酒都能处理。” 王家栋说:“还是身体素质好。对了,省报那篇文章你们都看了吗?” 彭长宜看了一眼江帆,点点头。 “文章写的很好,这是我们党一直致力培养的干部,如果钟书记按照这个路子走下去,会有一个很光明的未来。” 江帆和彭长宜又互看了一眼。 “如果钟书记真能够照着这个路子走下去,他的确是个可堪大用之人。”王家栋又重复了一遍。 “那要是他不按这个路子走呢?”彭长宜问。 “结果正相反。”王家栋答道。 江帆和彭长宜点点头。 彭长宜说:“上级不会因为这么一篇报道就对他委以大用吧?” “那不一定,要看上级领导的个人喜好了,上级领导如果喜好这样的人,就会立刻大用,如果不喜好,你结局就说不定了。”王家栋说。 “那依您看,上级领导喜欢这样的人吗?”彭长宜小心的问道。 王家栋看看江帆,不出声的笑了一下,说道:“问问江市长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彭长宜立刻愣住了,难道他知道这篇报道另有隐情?难道他知道了翟炳德和江帆的谈话? 王家栋说:“这个不难分析。咱们翟书记是行伍出身军转干部,他和樊书记原来是上下级的关系,有许多共同之处就是务实。务实的干部是否喜欢务虚的下级,这个已经就不言而喻了。”王家栋看看江帆说道:“如果他真能被上级委以大任,将是江市长的福气,就怕他任不了大任,腻歪在这里,就不好了。” 江帆点点头,他暗暗佩服王家栋的老道,几句随意说出的话,都这么耐人寻味,有些意味居然和樊文良甚至翟炳德有异曲同工之妙。 彭长宜不住的点头,说道:“还是您的站位高,看得远,学习了。”说着,举杯敬王家栋。 江帆也举杯,说道:“正如您所料。” “其实,有的时候书记和市长是分立两端的铁轨,只有各司其职互不越位才是最好的,一旦对方偏离自己的轨迹,觊觎对方的领域,就会出现不和谐,这里有许多事,没有谁对谁错,有的时候是双赢,有的时候是双输。我说的是正道。道理谁都知道,但是做起来却很难,坚守正道是为官为人的宗旨,给对手以还击也是本分,但必须讲究方法和策略。江市长是大学生,懂的自然比我多,我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了。” 江帆说道:“您说的太对了,江帆受益匪浅,我们敬您。”说着,双手捧杯站起,彭长宜也随着一同站起。 王家栋也赶忙站起,说:“江市长,你过奖了,我们都非常看好你,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你们能听进我的话,是我王家栋一生的荣幸,樊书记说我好为人师,我也的确有这个毛病,总是想把自己的经验告诉你们这些年轻人,免得你们走弯路,如果我说的对你们能有启发,在你们行事的时候有一点参考价值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和他们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咧嘴嘴说道:“怎么这酒这么烈。” 江帆和彭长宜都笑了,也都喝了一大口。 江帆明白,王家栋所说的“我们都看好你”其中“我们”中包括的人,他很庆幸自己当初对樊文良和王家栋采取的合作共赢的策略,不过,无论是樊文良还是王家栋,他们都是官场中的明白人,是很豁达高明的人,眼下这个钟鸣义显然不是这样的人,王家栋的话里也有提醒江帆的意思,无论是忍让还是还击,都是本分,只是要视情况而定。想到这里,放下筷子,说道:“王书记,我想马上开始广场项目招标,现在找的人很多,您知道,这个项目从始至终我都在参与,我也是学建筑出身的,我不是怕别人插手,别的工作他愿意怎么插手就怎么插手,我不在乎,我怕这个项目弄砸了,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王家栋感到今天江帆就像有心事,他也放下筷子,说道:“既然你这样说,就说明你信任我,我也不藏着掖着。这样说吧,既然你不想让他插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做在他的前头,另外可以把他的注意力引到别处,比如,酒厂,比如,基金会。这些政府工作你都可以提前安排。当然了,凭你在亢州的实力,如果政府工作不想让他插手,他就插不了手,甚至完全可以强势的跟他对着干,他捞不到便宜。但是这样对你不利,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双输的意思。稳,对你有利,乱,对别人有利。” 江帆感到王家栋说的很实在,的确是这样,如果跟他对着干,钟鸣义不会捞到便宜,他江帆也不会捞到什么便宜,再有,市长和书记毕竟是有差别,如果书记没有大错,一般被责罚的都会是市长,他钟鸣义可以胡来,而江帆则不能。由于自己刚出道,落下个不好合作的名声也不好。这也是樊文良和翟炳德反复告诫自己的。响鼓不用重锤,江帆即刻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端起酒杯,说道:“王书记,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家栋和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冲他笑笑。彭长宜赶紧给两位领导满上。 “你看过钟书记的履历吧?”王家栋突然问道。 “看过。”江帆答。 彭长宜盯着王家栋,心想,书记市长的履历他也看过,他记的清清楚楚,他甚至记得市里每个干部的履历,包括锦安市主要领导的履历,也曾经用心研究过。由于在干部科工作,彭长宜具备过目不忘的功夫。 王家栋又说:“研究一下他的履历,你能找出他对什么感兴趣。” 彭长宜恍然大悟,钟鸣义是当年锦安金融专科学校毕业的学生。 江帆也明白了王家栋的意思,他似乎知道了该怎么做,但是,基金会和广场建设,甚至所有的政府工作,他都不希望别人插手,他不是护权,而的的确确他想贯彻自己的执政理念,想把亢州政府工作夯实,打下一个好底子。看来,彭长宜说的对,自己有时难免过于理想,现实永远是现实。 “有一点你仍然要注意,书记可以把插手政府具体工作,他可以把事情搞砸,但是你还要做好收拾烂摊子的准备,有些事不能全靠书记,你也不能因为这件事是书记主抓而你当甩手掌柜的,有些事情该干预也要干预,不然最后损失的还是政府的工作。”王家栋进一步说道。 江帆点点头,他刚才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王家栋即刻就说了出来,他担心的说:“既然他管了,我在插手合适吗?” 王家栋说:“我相信对一些政策的出台,他会在会上征求意见的,到时你只要出于公心,提出自己的意见,大家会支持你的,不会有大碍。” 151 借 种生子案(二) “有道理。”江帆若有所思的点头说道。 不得不说王家栋的老道,他在彭长宜的成长过程中,的确扮演了园丁校长的角色,这些也无形中影响了江帆。 这天,彭长宜刚刚上班,孙其就敲开了他的门,进来后说道:“彭主任,莲花村来了一个上访户,想见您。” 彭长宜一皱眉,说道:“怎么回事?” “他执意不跟我说,一定见到您才说。”孙其说道。 彭长宜想了想说:“带他过来吧。” 彭长宜始终还包着莲花村,他并没有像任小亮当初那样,把所包的村子转给自己的下任,而是继续由他包着。另外,彭长宜跟莲花村的村民也是不打不成交,村民对他也很信任,经常因为一些家务事和邻里纠纷直接找到他,他也的确解决了多起这样的事件,化解了许多矛盾,只要是莲花村的人来找他,他都会直接接待。 不一会,孙其就带进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彭长宜没见过他,示意让他坐下,和颜悦色的说道:“是您找我。” 那个人见彭长宜说话客气,扑通一下,就给彭长宜跪下了。 彭长宜一愣。 孙其一步上前,就去拉他,哪知这个人执意不起来,声泪俱下的说道:“彭主任,你今天不给我做主,我就不起来。” 彭长宜最反感动不动就给他跪下的人,脸上立刻有了怒色,厉声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你如果不起来,我什么主都不给你坐,我数三下,你要是不起来,我就让孙科长把那抻出去,你信不信!” 孙其也呵斥道:“起来,有什么事说什么事,你跪在这里影响领导办公!” 那个人一听,吓的立刻就起来了,他坐在刚才的椅子上,弯下腰,双手捧住脸就痛哭了起来。 彭长宜看了一眼孙其,孙其说道:“别哭了,彭主任还要工作,你抓紧时间说吧。” 那个人抬起头,接过彭长宜递给他的纸巾,擦了擦了眼泪,这才跟彭长宜诉说了自己的冤情。 原来,这个人叫陈二喜,三十六七岁,是陈乐的远房堂叔,老实巴交的一个庄稼人。陈二喜年轻的时候,多次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积极报名参加根治海河的行动,成了远近闻名的劳动模范,并且成家立业。成家后的陈二喜,又连续五年去了海河工地,后来,妻子怀孕后,他才不去海河工地。妻子产下一个儿子,陈二喜很高兴,等孩子长到四五岁的时候,他发现儿子越来越不像自己,就对孩子的身世产生了怀疑,他就想起乡亲们的议论,说妻子在他去海河期间,和村里一个男人也是他的去海河工地的弟兄来往过密,他儿子有可能就是那个人的种。 他这才想起自己结婚第五年妻子才怀上孩子的事实,于是自己就悄悄的到医院进行了检查,医生告诉他患有先天疾病,生育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排除例外。这个消息如当头一棒,几乎把他打蒙。那天,老实的陈二喜一人在小饭馆喝了酒,回到家后,把媳妇暴打了一顿,但是媳妇死活不承认自己有出轨行为,一口咬定孩子就是他的,那个时候,亲子鉴定的知识远没有普及到当今的程度。陈二喜没敢把自己有病的事告诉媳妇,因为他也有私心,一旦告诉媳妇自己不能生育这个事实,就会把媳妇逼走,到时他就会鸡飞蛋打。 中国人有句名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农村,没有后,好像就是祖上没有积德,是辱没门庭的事,既然媳妇不承认跟别人有关系,那么他就不敢声张了,就默认了,一家人仍然和睦相处。日子久了,陈二喜并没有发现媳妇有什么不轨的地方,儿子长到十多岁,越来越像媳妇,一点都不像传说的那个男人。他甚至就认为这个孩子就是自己亲生的,可能自己在有生育疾病的前提下,瞎猫碰上死耗子,再放了无数空枪之后,就有一次命中了目标,种下了自己的种。如今,庸医太多,大夫的话也不能全信,渐渐他也就把这事忘记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声称自己就是孩子父亲的人找上门来,又把陈二喜拖进了屈辱的深渊。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一块根治海河时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刘成。刘成在最后一年没有跟他一同上海河,他得了严重的坐骨神经痛的病,也就是在那一年,媳妇怀的孕,看着自己患难的好兄弟,对比着儿子的长相,陈二喜确认儿子是刘成的种。 刘成由于家里贫困,又是地主的儿子,一直没有说上媳妇,后来,坐骨神经痛的病看好了,自己就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离开莲花村,离开了亢州,“嫁”到了外地。他这次回来,是来跟他要儿子的,他在那边生了一个女儿,他们夫妇俩商量再生一个儿子,可是总也不能怀孕,他们就想抱养一个,刘成这时就想到了这边的儿子,跟媳妇商量后,决定回来要儿子。 陈二喜一听,狠狠的踹了他两脚后,说道:“孩子是我的,你休想要走。”回到家后,陈二喜又把媳妇暴揍一顿,把刘成来要孩子的事跟媳妇说了,呵斥道:“这回你还有什么说的,你该承认偷汉子了吧?” 哪知,媳妇承认儿子是刘成的,但就是不承认自己偷汉子,半天才说“儿子的确是刘成的,但我没有偷汉子,就算是偷汉子,也是你妈让我偷的。” 原来,陈二喜的妈见媳妇的肚子总也鼓不起来,就悄悄带着媳妇进城检查,检查结果是媳妇没有任何生育上的疾病,那么问题就出在儿子身上,于是,老太太私自做主,决定给媳妇借种,这才有了刘成和媳妇发生性关系生子的事实。后来,老太太给了刘成一袋粮食,并让他写下保证书,不许追究孩子的事,并且立了字据。 彭长宜听到这里问道:“那份字据还有吗?” 陈二喜说:“没有了,我妈前几年去世了,我媳妇说,当时刘成摁了手印后,不要那袋粮食,是我妈强行给他的,为的就是不让他以后追究孩子的事。” 彭长宜说:“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刘成说:“村里早就没有了他房子,他倒插门后就把户口迁走了,他的老妈后来也被他带走了,他家的老房子就充公了,盖上了大队部,他这次回来住在了城里的浴池。” 彭长宜说:“你先回去,我们研究一下。” 陈二喜又要下跪,孙其说道:“不许跪!” 吓的陈二喜就不敢跪下了。 “陈乐是你什么人?”彭长宜突然问道。 陈二喜一愣,赶紧说:“是我一个远房侄子,我求求您,千万不能告诉他,也不能让我们村里人知道,我们全家就没法在村里呆了,尤其是孩子。” “这一点请你放心,我们是给你解决问题的,不会给你扩大知情范围,也不会给你扩大不良影响。”彭长宜说道。 陈二喜连忙哈腰致谢。 152 对成立基金会的担忧(一) 孙其把陈二喜送到楼梯后,又回到彭长宜办公室,彭长宜刚要打电话,见孙其进来,彭长宜就说道:“孙科长,你在北城工作多长时间了?” “七年了。”孙其说道。 “之前在哪儿?” “武警部队。”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七年,遇到过这类事吗?” “没有,陈二喜今天要是不说,打死我都不相信。” “是啊,也不知他家老太太当初是怎么想的,居然用一袋粮食,换了一个传宗接代的孩子?她老人家与世长辞了,不知道给后世留下多少麻烦和隐患,这事如果不妥善解决,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啊。”彭长宜说道。 “您说的太对了,那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孩子不能让这个刘成带走。你琢磨琢磨,看看有没有相同的案件参考一下。” 孙其想了想说:“彭主任,如果咱们解决不了的话,就让他们上法庭去解决吧,许多法律上的东西,咱们掌握不好。” 彭长宜说:“如果移交给司法部门当然好,咱们省得麻烦,可是你想想,陈二喜为什么找咱们而不去打官司,一是他相信咱们,二是他不想把这事公开化,你想想,如果公开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们一家都没法在村里呆下去了,尤其是对孩子成长相当不利,这个孩子应该上小学了,他还不能承受这样的心灵打击。” 孙其点点头,说道:“您考虑的很周到,我听您的,马上去咨询专业人士,找找有没有相同的案例。” 孙其刚走,陈乐就到了。 “主任,您找我?” 彭长宜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小乐,祝贺你,我听你们所长说,你当上片长了?” 陈乐摘下帽子,摸摸头,不好意思的说道:“还不是您栽培的结果,没有您,我可能还在工地干苦力呢?” “呵呵,还是你自己有出息。”彭长宜接着说:“你认识你们村的陈二喜吗?” “认识,是我一个远房叔叔。” “他刚走。”彭长宜就将陈二喜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直把他听的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呵呵,傻了?”彭长宜问道。 “主任,我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事。” “是啊,你什么意见?” “什么意见,当然这个孩子不能给他了!我马上就找人把他拘起来。”陈乐站起就要往出走。 “呵呵,刚夸完你就出息了,我问你,凭什么拘他?” “他,他……他当初的行为应该算是强奸!”陈乐梗着脖子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白在派出所干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学的这法律知识?什么叫强奸你都不懂吗?” “懂是懂,我只是想这样吓唬他,这个孩子,是我二叔家的命,绝不许他带走,还反了他了!”陈乐激动的说道。 “就因为他是你二叔?” “不是,他是我们村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样做,向理不向人!”陈乐理直气壮的说道。 彭长宜说:“别冲动。按说这件事你叔叔不愿让你知道,但是为了不扩大范围,有些事我只能交给你去做,你呆会去找孙科长,跟他合计一下,先接触一下刘成这个人,探探他的口风在说。” 陈乐点点头。 “还有,记住要冷静,知道吗?你这样子我对你有些不放心了。” 陈乐低下头,半天抬起头说道:“对不起,我刚才是不太冷静,想想他刘成,睡了人家的媳妇,要了人家的粮食,不能因为人家老太太不在了就来要孩子,哪有这样的事?” 彭长宜说:“不许带着自己的感情色彩办案,这是你们一个民警的大忌,懂吗?” “懂。” “你认识刘成吗?” “我岁数小,对他可能会有印象,但是他肯定不会认识我。” “嗯,那好,你去找孙科长吧。” 彭长宜的电话响了,接通后,是江帆。 江帆说道:“长宜,放下手里的活儿,跟我去北京。”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多长时间能回来?” “下午吧。” “好,我安排一下。” 彭长宜放下电话后,看了看学习排班表,一看今天正是自己召集学习的日子,这几天,他们学习的主要任务就是省报那篇文章,一个共产党员的追求,这几天一直在对照文章,做有针对性的发言。想到这里,就就拿起手包,走出办公室,敲开了刘忠的门,刘忠不在屋子,他就来到了任小亮的办公室,就见市委信息科的两人在跟任小亮座谈什么,彭长宜进来后和他俩握过手之后,就跟任小亮说道: “任书记,我有点急事,去趟北京。” 任小亮抬头看着彭长宜,又低头看看学习表。 彭长宜说:“今天是我组织学习,如果我回来的晚,你就帮我调个班,我估计差不多能赶回来。” 任小亮说:“好吧,如果赶不回咱俩调换一下,你去吧,他们就是来给咱们总结学习经验来的,本来还想让你介绍一下情况呢。” 彭长宜说:“任书记都代表了吧,不凑巧,我的确遇到点急事。” 任小亮说:“你去吧,我们接着座谈。” 彭长宜又跟那两个人打了一下招呼就出来了。他走出单位,没在大门口等江帆,而是往前迎了一截,就见江帆的车过来了,小许降下车窗,冲他笑笑。 彭长宜上车后,见江帆一人坐在后面,他回头看了一眼江帆,说道:“林秘书没来?” “哦,我让他替我去开了会。”江帆答道。 “呵呵,我还担心出不来了呢,市委办来人,总结我们学习经验来了。” “哦,你们要成为典型了。”江帆笑着说道。 “估计是我们选择的教材好。”彭长宜的嘴角弯起一丝笑。 江帆没有继续和他讨论“教材”的事,说道:“长宜,咱们今天去见经贸大学的一个金融教授,是去咨询有关基金会的事。为什么叫上你哪?就是让你了解一下这里面有可能出现的问题,我最担心这个了,因为其他地方已经出现问题了,所以想让你了解的多些。” “呵呵,我了解管用吗?”彭长宜说道。 “当然管用,基金会是政府的事,北城是试点,你提前了解一下有可能出现的风险,到时在管理上好引以为戒。” “估计不管用,市、区两级书记对基金会都很上心,这么一块大蛋糕,肯定是书记做主。” “你态度不端正,我们只做我们该做的,至于结果不去管他。”江帆淡定的说道。 彭长宜感觉江帆很有理想主义色彩,放着市里的会议不开,去北京见什么专家?如果以彭长宜的性格,这个基金会早就该成立了,甚至从上级有精神有文件那天起就该成立。他已经听到不止一家企业跟他抱怨,说市里为什么迟迟不见动静,北城运输公司的经理甚至直接跟彭长宜说:文官就不能抓经济,因为懂的多,顾虑就多,一有顾虑,机会就错过了。甚至彭长宜也认为江帆有些过于谨慎。前几天,他就听说亢州有些有钱人,就到外县去入股基金会了,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亢州的资金就都外流了,想到这里他说: “您过于谨慎了。” 江帆一愣,他一直以来,都认为彭长宜最理解他,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彭长宜却不温不火的说了这么一句。要知道,北城,将作为第一个农村基金会的试点单位,如果北城政府一把手不能和他达到共识,那他所有的努力也就白费。 152 对成立基金会的担忧(二) 想到这里,江帆说道:“长宜,你在温和的批评我动作慢?” 彭长宜笑了,说道:“哪敢呀?” 江帆说道:“我最近也听到了不少要求成立基金会的呼声,你不知道啊,上周开通了市长热线,就接到了好几个询问什么时候成立基金会的电话。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思想保守?” 彭长宜嘿嘿笑了,算作回答。 “你看看这个?” 彭长宜回头,接过来江帆递过来的一张报纸,他说:“这是什么?” “这是我让小林搜集的一个学者的文章,咱们今天就去见这个人。” 这是一张金融时报,在二版头条位置上,刊登着一篇署名文章:农村基金会发展初探。 彭长宜有个毛病,那就是坐车的时候不能看东西,晕车,他就说道:“我看不了,晕车,您给我简单说一下吧。” 江帆说道:“这个人叫毕格金,是经贸大学金融系博导,是很有名的经济学家,与其他三位新近鹊起的年轻经济学专家并列为京城四少,曾经参与许多经济金融领域里的政策制定工作,从一开始,他就跟踪研究农村基金会这一金融组织形式,可以说目前是我们国家对农村基金会最门清的学者了。我们去听听他的意见,没有坏处。”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太注重政策层面上的东西了,在基层,都是先做了再说。” 江帆笑了,说道:“是啊,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是明明看到了风险,在那么做的话就有些揣着明白使糊涂了。” “明白不明白也要做,这是上面要求的。”彭长宜很少有反驳江帆的时候。 “上面是这样要求的,我们也必须做,但是咱们可以做的更加科学一些不更好吗?省得到时留下许多后遗症。”江帆说道。 彭长宜想了想说:“这项工作是基层的事,市政府只是起到一个审批作用,即便真有了问题,与市政府也没多大关系。” 江帆说:“长宜,考虑问题不能那么狭隘,真是出了问题,凡是涉及到钱的都是大事,将来都是政府的事。我们提前了解一下,对这项工作做到心中有数,不是更好吗?” 彭长宜显然没太懂,他嘿嘿的笑着说:“我搞不懂了。” “有什么不懂的呢?将来做具体工作的是北城区政府,政府一把手是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了,您这是从娃娃抓起呀?” 江帆也笑了,他说道:“也可能我做的是无用功,但总是小心没过,长宜,你知道那天说起基金会的事,钟书记说我什么吗?” “他说您什么?” “嘿嘿,说我怎么跟小脚女人一样,还说南岭县你们穷,都成立了三家基金会了,亢州这么富裕,居然这项工作落后了。” “呵呵,也是,难怪他会这么说您了。” “如果不是广场项目,我还不会着急呢,我想等到明年。看来,这项工作在不做的话,不但上级不满意,同僚不满意,兴许啊,下边人也不满意呀。”江帆偷偷看了一眼彭长宜。 彭长宜笑了,说道:“到没什么不满意的,这毕竟是好事,有利于乡镇企业发展。” “嗯,所以我也想明白了,不能因为别处出了问题,我们就因噎废食,有些风险是可以规避的,这也是我为什么执意要见毕格金的缘故。” “您怎么认识的他?” “我不认识,是我同学介绍的。我们今天中午跟他吃饭,边吃边聊,听听学者怎么说,我昨天和人行的梁行长呆了一会,他把农村基金会抨击的体无完肤,说是地方政府滋生政绩的怪胎,是扰乱金融市场的杀手,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彭长宜笑了,说道:“他们当然要抨击基金会了,因为抢了银行的市场份额,谁让他们门坎那么高,企业想贷款,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不说,还要请客送礼,如果按照他们的规定贷款,许多企业都达不到他们的标准,所以,这里就有了潜规则。我突然想起阿q正传里,阿q说的话,他说:不是我不想姓赵,是赵老太爷不让我姓赵。现在银行体制,远远不能适应改革开放形势的需要,所以才会有农村基金会这样一种民间融资载体的出现,其实,在南方,民间融资早在十年前就出现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银行服务意识的缺失和服务意识的淡漠!” “你这身歪理邪说,银行有银行的操作流程,有银行的管理体系,哪能谁想用谁就用?对了,你这样说是不是将来有了基金会就可以随便贷款了?”江帆说道。 “呵呵,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有了基金会,肯定会有一些违规行为了,不瞒您说,我对基金会也关注很长时间了。” 江帆高兴的说:“哦,看来你也上心了。” 彭长宜也笑着说道:“是啊,您几次在我面前流露出对基金会的担忧,我再不上心就属于冥顽不化了。” 江帆笑了,说:“好啊,好,上心就说明用心了,用心做的事和不用心做的事结果就不能一样。这件事上,你用心,我就会省心。” “但愿我将来能有让您省心的资格。” “嗯?什么意思?” “只要我能做主,就怕到时我做不了主。” 江帆不言语了,他知道,他们是两个不同级别的政府一把手,但是,他们前面都有一个主事的书记。 其实,尽管彭长宜也感觉江帆在这个问题上思虑过于谨慎,但他还是很佩服江帆严谨的态度,已经有几个县成立了农村基金会,但是作为经济条件做好的亢州,却在这项工作中落了后,彭长宜知道主要是江帆还在顾虑。按说,这件事对地方政府是很有好处的,许多行政长官为能有这样支配资金的权利而欢欣,毕竟这是政府部门的金融机构,支持地方企业,再也用不着求爷爷告奶奶仰头看那些国有银行老爷的脸色了。 其实,对市里迟迟不成立基金会,彭长宜也有看法,自从知道了江帆的顾虑后,他也理解了江帆,有些事,如果操作不好捅娄子,莫不如不做,尤其是基金会这类金融性质的领域,跟政府一般工作还不一样。所以,江帆严谨的态度也让他有所长识,对于新鲜事物,任何冒进和蛮干都将付出代价,这已经被多次实践验证过的道理。但是,在基层,行政长官的命令往往取代一切科学的论证,早就是不争的事实,江帆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想到这里他就说道:“也可能您现在费了半天心思,等到了具体运作的时候,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这就是我叫叫来的初衷。” “我能顶那么大的作用吗?” “按照文件要求,都是基层政府牵头,行政一把手参与。审批贷款也应该参照专有银行那样的程序,不然就会出问题,甚至是大问题,这是我最担心的。” 153 有朋自远方来(一) 彭长宜又说:“以您的了解,都有可能出现哪些问题?” “根据毕格金教授的分析和多方面汇总来的消息,有这么几方面,一是高息揽储;二是无序放贷,你细想想,这两条哪一条出了问题都是大事,这也是我迟迟不往上报的原因所在。” 彭长宜说:“不对吧,我看文件是只许入股,不许吸纳存款。” “你说的没错,如果光靠入股,是根本解决不了庞大的资金需求量,慢慢的就都会面向社会吸储了,面向社会吸储,基金会肯定不如专业银行有竞争力,为了提高竞争力,就高息,有的地方甚至贴水,扰乱了金融秩序不说,有些行为还是违法,这就是人总行对国务院这一决定强烈表示反对的原因所在,你想想,如果金融秩序要是乱了,那就会影响整个社会秩序,林家铺子你看过吗?这样的事保不准在当今社会出现,是很后怕的一件事,这些都在那张报纸阐述的明明白白。”江帆忧心忡忡的说道。 彭长宜下意识的拿起那张报纸,但是他看不了,就说道:“这张报纸我回去好好看看。”他把报纸折好,放进手包里,又说道:“既然您很清楚了,咱们干嘛还要见那个学者?” 江帆说:“我同学约好了他,当面聆听一下他的意见,会更好,再说,文章所反应的东西都是有局限的,可能有些东西他不便公开说,我们可以跟他深入探讨一下,如何能做到规避风险,或者把风险降到最低。” 彭长宜还想说什么,这时,他包里的呼机响了。他掏出一看,说道:“市长,是王书记。” “有事?”江帆问。 “没说,就说让我回电话。” 江帆明白彭长宜说这话的意思,就说道:“没事,你跟他说吧。” 彭长宜掏出手机,拉出天线后开机,回拨了王家栋办公室的电话。 “你小子跑哪里去了?” 彭长宜笑了,说:“在去北京的路上。” “去北京干嘛?” “我跟江市长一块来的。” 王家栋语气变缓了一些,说道:“江市长也去了,那你们先忙。” “您,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来个客人,想让你陪一下。” “呵呵,谁呀?” “不是咱们本地的,是从外地来的,你陪不了就别打听了。”王家栋不耐烦的说道。 “呵呵,我知道了。”彭长宜想到了谷卓。 王家栋说:“你知道个头。” “呵呵,我绝对知道,是不是我上次陪……?” “不许当着市长的面胡说。”王家栋训斥道。 彭长宜笑了,说:“我懂——不过,有些客人您要大胆去陪。”彭长宜故意说道。 “混蛋!”王家栋骂了他一声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收线,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 江帆笑着说道:“挨骂了吧?你敢开校长的玩笑。”江帆知道王家栋和谷卓的事,而且在深圳的时候,跟丁一参加完雷总女儿的酒会后,在回来的路上,他们亲眼所见谷卓很亲昵的挽着王家栋的胳膊。 彭长宜也想到了这个客人十有八九应该是谷卓,他还想到了弥漫在部长办公室里的脂粉味。按说,王家栋这样的人,有一两个女友是不足为怪的。他忽然想起部长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女人,是上帝安插在男人身旁的一个诱饵,拒绝开来你就是圣人,拒绝不开你就是一只比飞蛾还要低级还要愚蠢的虫子。 显然,彭长宜做不到,江帆做不到,王家栋也做不到,兴许,大凡男人都做不到吧?也许,只有古代那个男人能做到。 彭长宜突然想到今天自己遇到的上访户,就说道:“市长,我头来时,遇到了这么一件事……”于是,他就将陈二喜的事跟江帆学了一遍,最后说道:“我原来一直认为借种这事只是传闻,没想到还真有这事,而且还让我碰上了?” “呵呵,听着稀奇,却也不稀奇。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指出:农民平素在性方面也比较的有自由,农村中三角关系及多角关系,在贫民阶级几乎是普遍的。” “哦?我看过毛主席这篇文章,不记得里面有这么一句话?”彭长宜说。 江帆笑了,说:“现在的版本当然不会有,我在图书馆里看的是东京北望社的《毛泽东集》以及初版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 “哦,难怪。” “我刚参加工作时,部里组织一批年轻人去大西北体验生活,我们住的那个村就发生过你说的这种事。” “哦,那是怎么处理的?” “呵呵,不存在处理问题,两家一直和睦相处,而且有协议,孩子不知情。” 彭长宜点点头,说:“如果和睦相处到也罢了,用不着官方干涉。” “是啊,这件事你如果不好掌握就交给司法部门处理吧。” “不行,那样孩子就知道了,而且我已经答应陈二喜了,不让孩子和外人知道。” 江帆笑了,说道:“那个老太太要是活着就好了。” “对呀,那个老太太这么重视传宗接代的问题,肯定有当初的协议。” “这个协议陈二喜应该不知情。” “当初是瞒着他的,不过我想他媳妇肯定知道,可是,市长,即便有协议的话,能有法律效应吗?” 江帆说:“这个协议是民间的行为,那你就用民间解决问题的方式解决。” 彭长宜一拍手,说道:“太对了!” 江帆突然笑了。 彭长宜回过头说:“您笑什么?” 江帆说:“我突然想起叶德辉这个人来。” “叶德辉?” “对呀,也在组织部工作过,说来跟你还是同门哪。” 彭长宜皱着眉想了想,摇摇头。 “他在清朝吏部工作过,是不是你们同门?”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把我弄糊涂了,我在心里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不记得组织部出去过这么一个人。” 江帆也笑了,说道:“这个人嗜书如命,他说过这样一句话,书和老婆概不外借。听了你说的那件事后,我忽然就想到这话了,老婆不外借,可是男人的种却可以外借,哈哈,笑话,纯粹是笑话。没有任何根据,脑子里就胡乱想到这话了。” 说起吏部,彭长宜突然问道:“市长,咱们组织部长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江帆一愣,说:“怎么,你有想法?” “您别折煞我了,我哪有资格啊,只是感觉这段卢部比较低调,几次约他出来喝酒他都借故推辞掉了。” 彭长宜说的这个问题,江帆也注意到了,想当初他们三人喝酒聊天无话不谈,如今,江帆和彭长宜都不同程度的有了进步,只有他还原地踏步,更不可思议的是,王家栋升为副书记,还兼着组织部部长,明显的就是挡住了卢辉的进步,卢辉低调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卢辉低调,却不低落,他除去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外,减少了参加聚会的次数,可想而知,他似乎也在等待什么。 对于卢辉这个问题,江帆总感到樊文良似乎给他吃了什么定心丸。江帆非常佩服樊文良,他能平衡各方面的权力关系,能使不同性格不同道路上的人去共同支撑亢州的局面,这才是真正的政治智慧。想到这里,江帆说道: “他的事我跟翟书记提过,但是领导没表态,不过,从上级迟迟不任命新的组织部长来看,他应该还有希望。” 153 有朋自远方来(二) “上次我见着他,问他怎么打算的,他跟我说,反正他不到外县去,我说你也走走关系,他说没有关系可走。” 江帆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其实,对于部长人选问题,似乎锦安市委一直都是晦暗不清,亢州组织部长被王家栋兼任了这么长时间,没个明确的人选,的确有些让人琢磨不透。要知道,全锦安有许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在锦安市委市政府中,又有多少有职没权的人?正处级干部挤疙瘩没位子安排,而这个炙手可热的职位却迟迟没人来,的确不正常。 但有一点至少能说明问题,即便卢辉最终不能上位,眼下,他也是具备一定的竞争力的,因为江帆知道,他并没有守株待兔等待天上掉馅饼,也在四处活动,他跟他们聚会少了,明显就是在跑动。升迁,哪有不跑之理,尽管当初自己没跑,但不代表没人替他跑,想到这里,江帆的心就有些堵。他决意不去想他的问题了,就说道: “你应该为他提个醒,该跑就得跑。” “嗨,我跟他说过,你猜他怎么跟我说?他说我不地道。” “哦?怎么讲?” “呵呵,他说,我这是给王书记减负,因为只有这个位置被盯紧了,王书记才会早一天卸下部长这个权力,他手中的权力就会削弱,好像我建议他跑动是存心跟部长过不去?”彭长宜委屈的说道。 “呵呵,他是在刺激你,这个部长不会让一个副书记长期兼任的,这个道理王书记懂得,谁都会懂得,只是他认为你不该说这话。” “他当时也这么说的,我说你这么说我纯粹是成心。”彭长宜笑着说。 由此可以断定,钟鸣义在锦安市委确切的说是在翟炳德心目中的分量应该不是很重,如果很重的话,早就任命钟鸣义提议的人选了,钟鸣义肯定会安排自己的人,亢州的盘子,早就被樊文良王家栋提前瓜分完毕,可以说除去即将产生的组织部长这个位置,还没有可供他取用的蛋糕。他现在有不好动人,因为目前这个盘子,是最新定制的,早已经严丝合缝,没有合适的缝隙可以插针。 对于未来基金会这个人选,江帆不准备和他争,因为自会有人和他争,那就是张怀。如果从大局出发,他只要把握住彭长宜,使他将来在基金会运作上有足够的忧患意识,就有可能防止可能出现的违规问题。不知为什么,对这个基金会,江帆充满了忧虑,他希望尽自己可能,把这件事干好,因为,如果一旦出事,无论是谁的责任,政府都脱不了干系。 他正想着,呼机响了,他打开一看,是驻京办主任发来的信息:市长,您什么时候到,我已经派车去接毕教授去了,午宴已安排妥当。 江帆看了看表,又往外看了看,他们已经进入了北京二环,估计再有十多分钟就到了,就没给他回话,他说:“长宜,我不知道这个教授能不能喝酒,我那个同学可是能喝,你开始悠着点,还不知道他会带几个人来。” 彭长宜说:“没问题,您负责咨询问题,我负责跟他们拼酒。” “你也不能光喝酒,我叫你来也是让你宏观的了解一下目前基金存在的问题,这是正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就放心吧,我一边知识入脑,一边烧酒入肚。” 江帆哈哈大笑。 彭长宜说完这话,就在心里琢磨刚才自己打给王家栋的电话。他搞不准,如果是谷卓来了,她是冲着王家栋来的还是冲着王圆来的?去年在深圳,王圆秘密约见谷卓,从他们熟络的迹象看,王圆跟谷卓肯定有生意上的来往,如果真是那样,他忽然想到了那一批被合法化了的汽车,是不是与谷卓有关系?如果王圆在生意上真的和谷卓有往来,那么彭长宜敢打赌,王家栋肯定不知情。 想到谷卓的海关干部身份,彭长宜有了一些担心,他不知道是否要提醒一下王家栋,但是怎么提醒?也可能有些事情王家栋不知道更好。但是,他总感到王圆之所以和谷卓往来神秘,是为了避免王家栋知道。尽管他现在做了亢州宾馆的生意,但是在亢州,几乎见不到他。据说王圆的北京总公司,也是这种经贸性质的,既然是经贸性质,肯定离不开海关。 但愿王圆别出什么差错,如果出了差错,首先连累的就是王家栋,那么就会有一串人跟着受连累。彭长宜又想到,部长曾经让他暗自留意王圆公司的情况,还让他暗自调查王圆在税收上是否有违法的地方,那么一切都说明,王家栋对儿子是不放心的,在承包亢州宾馆这件事上,就是王家栋力主王圆拿下承包权,他的用意显而易见,希望儿子能在自己掌控范围内做生意,他不希望儿子出什么闪失,想到这里,彭长宜居然后背冒出了冷汗。 下车的时候,江帆望着他苍白的脸,说道:“长宜,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不舒服吗?” 彭长宜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说:“没有,可能是早上没吃饭,也可能有点晕车。” 江帆一听,就跟小许说:“你一会安排一下,看有什么吃的,先给彭主任垫补点,不能空腹喝酒。” 亢州,王家栋得知彭长宜跟江帆去了北京后,他就给高铁燕打了电话,说:“铁燕,没事的话上来一下。” 高铁燕说:“老兄有事?” “嗯,上来说吧。”王家栋就挂了电话。 在高铁燕的印象中,王家栋这样私自找她的电话很少,她觉得可能是王家栋要跟她谈王圆和雯雯的事,就放下手里的文件,腾腾腾几步上了楼梯,推开了王家栋办公室的门。 王家栋见高铁燕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反而不急于说事了,笑了笑,“你还是这个风风火火的性格,也就是两分钟就上来了。” 高铁燕笑笑,说:“那是啊,老兄招呼能不麻利吗?” 王家栋给她倒了一杯水,在琢磨着措词,说道:“我昨天晚上跟你嫂子看了个动画片,里面有一句话,是什么豹的速度,狼的眼睛什么的,你这速度快赶上豹了。” 高铁燕咧开嘴也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看起来真是老了,开动看动画片了,嫂子是不是着急抱孙子了?” 王家栋笑着说:“孙子问题她早就急了。” 高铁燕一听,果然跟亲事有关,就说道:“要不把小圆他们的事定下来,早点结婚,孙子不就有了?” “呵呵,我说了哪儿算数啊?这要看他们自己的意见。” 高铁燕想了想说:“嗯,回头我催催他们,如果他们自己没什么意见,您这边也没有意见的话,就先把亲定了,然后在结婚。” 王家栋见她扯到了这上面,就说道:“这事,我不搀和,你回头跟你嫂子商量,我今天叫你来,想让你中午陪个人。” “陪谁?” “唉,小谷回来了,是路过,中午我想招待她一下。” 高铁燕笑了,说道:“我陪合适吗?” 王家栋说:“那有什么不合适的?” “呵呵,我陪没问题,关健是人家要是想单独跟老兄呆会儿呢?我不是碍事吗……”高铁燕还想说什么,见王家栋慢慢收起笑容,就咽回了后面的话。 王家栋耷拉着眼皮,平静的说道:“别拿你老兄开涮了,啥事都没有。” 高铁燕有些尴尬,王家栋就是王家栋,那种威严都是藏而不露的。尽管眼下钟鸣义不如原来樊文良那样器重他,但是他在亢州的影响和眼下的位置仍然不能让人小视。想到这里,她也收起玩笑,说道:“小谷什么时候来的?她,是回北京还是回深圳?” 王家栋说:“我也没见着她哪,是听小圆说她来了,刚才又接到了她的电话,才知道她已经到了。”王家栋没有说谷卓什么时候回来的,目前住哪儿。他没有见到谷卓,也不想在亢州单独见她,但是他非常清楚,她肯定住在了金盾宾馆。 “嗯,行,咱们什么时候走?”高铁燕爽快的说道。 “下班吧,我走时叫你。”说着,就站起身,准备送客。 高铁燕只好站了起来,说道:“行,我回办公室等,小圆的事您也琢磨琢磨,回头我问问他们再说。” “你多费心吧。”王家栋客气的说道。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王家栋第一次在这个问题上,跟高铁燕说了一句客气话,高铁燕明白,王家栋这么说,就等于表了态,对卢雯雯是没有意见的。她也很高兴,就下楼去了。 高铁燕走后,王家栋陷入了沉思,他也在琢磨谷卓干嘛来了,上次,她也是路过亢州,要他去车站接她,王家栋没有去,而是以出差的名义躲了,让彭长宜代为接待。但是今天他是推辞不掉了,因为今天打电话的时候,谷卓已经在金盾宾馆了,他是无论如何撒不了谎了。再有,上次跟樊书记一起见秦书记,多亏谷卓帮忙,就是她事先给樊书记透露的信息,才有了帮秦书记买玉佩的事,尽管秦书记后来坚持还给他们的拍卖款项,但是樊文良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一万块钱。秦书记很是高兴,这次樊文良能出任关岛市市长,除去樊文良北京的老关系支持外,与秦书记在省委力挺不无关系,捎带着王家栋也跟着沾光。官场上就是这样,要不怎么有句古话叫朝里有人好做官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在这件事上,谷卓还是有功之臣,如果王家栋再不见她,就显得自己太过小气了。但是,在亢州,自己又不能单独见她,他就想到了彭长宜,知道彭长宜指不上的时候,才想起高铁燕。 154 久别的人(一) 王家栋送走高铁燕后,反锁上了门,拨掉了电话线,他躺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眼里就出现了当年那个青春美丽,充满灵气的姑娘。记得张怀第一次带她来见他的时候,张怀说:“这是咱们亢州的大官,能办你想办的任何事,你把他哄乐了,你的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哪知,那个姑娘捂着嘴嘻嘻笑个不停,张怀莫名其妙的问道:“你认识他?” 姑娘说道:“当然认识了,他做过我们厂领导。” 王家栋这才知道谷卓的父母都是机床厂的职工,而且是中层干部,只是不知道他的老工友还有这么一个漂亮机灵的女儿。 很快,谷卓便被调出了乡镇企业局,成为城区派出所一名副所长、指导员、所长、公安局副局长,政委。后来,她又攀上了大领导,步步高升,直到离开亢州,离开京州,到了目前的南方海关。 这个个子不高的小女子,身上蕴藏着无可估计的能量,自从她攀上省领导后,王家栋对她就望而却步了,她太厉害了,似乎每走一步,都有自己的明确目的,他曾经问过她,说:我不管你都跟了什么人,跟了多少,我只想知道你对我有过真的吗?没想到,谷卓凤目含泪,说道: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也不管我跟了谁,你都应该清楚,我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此话一出,王家栋立刻没了下联,因为,尽管张怀在外面说,谷卓跟他如何如何,甚至那个时候张怀只要到外面应酬,必把谷卓带在身边,成为他炫耀的资本。但是,自从谷卓认识王家栋后,便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了王家栋,那时,谷卓22岁,而且,还是处子之身,王家栋要了她的初夜,成为这个美丽姑娘的第一个男人,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家栋瞧不起张怀,对谷卓却更加喜爱了。 王家栋给了谷卓自己能够给予的一切,直到她攀上更高的高枝,从他的视线中消失,王家栋的心里都无法忘记谷卓。常常在心里默默的想念她,想念她的乖巧和伶俐,想念她千方百计哄自己高兴时出的小花样,那个给了他纯洁第一次的姑娘,也给了他无限的美好记忆,使他得到了男人最大的快乐。尽管老伴儿因为谷卓没少跟他吵架,但是依然无法断绝他和谷卓的交往,直到他发现谷卓有了新的目标,才断然割断了两个人的情谊。尽管谷卓因此死去活来的申辩过,但是,尊严,在王家栋的性格中突显开来,哪怕是天仙,他王家栋也不要了,他绝不会和别的男人共同分享她的美丽,于是,他们一刀两断。 后来,王家栋才得知,其实谷卓早就为自己准备了后路,跟王家栋断绝关系后,她自知在亢州混不下去,也意识到亢州无法满足她更大的愿望,给王家栋留下一封情意缠绵的信后,便去了省城,投靠了那个省领导,后来,那个省领导调到深圳,谷卓也像小鸟一样飞到了深圳,被安排到了海关,成了那里一位正处级且掌管实权的一个部门领导。 一人得道,全家沾光,据说,谷卓把弟弟和妹妹都弄到了深圳做生意,父母退休后也去了深圳,从此,谷卓和他的家人就和亢州没了联系。 如果说谷卓是个玩弄男人感情、对男人有利可图,王家栋也不完全相信。也可能是他得到了谷卓宝贵的第一次,相反,他比谷卓本人都看重这份感情,谷卓也就这样被王家栋珍藏在内心深处了,尽管他对她爱恨有加。在深圳,谷卓给他打过电话,也想跟他叙叙旧,但都被他拒绝了,过去就过去了,那个美丽的姑娘现在已经不再属于他王家栋了,他也就没必要让这些儿女情长扰乱自己的心智。何况,谷卓也已嫁人,据说,他的丈夫是某部委一名副厅级干部,是那个省领导做的媒,从那以后,谷卓也慢慢和那个曾经的省领导疏远了关系,后来,听说她又认识了秦书记的老伴儿,进而认识了秦书记,并认了秦书记夫妇为干爹干吗。 美丽的风景总有枯萎的那一天,正可谓花无百日红一样,再见到谷卓时,王家栋内心便波澜不惊了,他的心里只珍藏着过去的那个纯洁的精巧伶俐的姑娘,而深圳的谷卓,只是一名海关工作人员,是一个有着资深背景的女人,除此之外,对于谷卓,他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了。 但是,从谷卓幽怨的目光中,他知道,她没有忘记他,抑或还能念起他曾经的好。樊书记曾经私下跟他说:家栋,怎么你在小谷面前这么镇静?王家栋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说的:该飘散的早晚都要飘散,该留下的风也吹不走,事事物物,总会有糟糕的和美好的事共存,只需留住属于我的美好,仅此而已,不会在波澜翻动了,玩不起了。 在深圳,他不得不接受了谷卓的邀请,和她单独去喝了一会茶,前后也就是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他就借故自己老了,必须早睡,执意回到了宾馆。因为他不想重温旧梦。梦这个东西,一旦走出虚幻,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再继续做同一个梦了。就像赫拉克利特说的那样,“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一样,尽管他是在谷卓含泪的目光下离开的,尽管他的心也丝丝疼痛了好长时间,但是他没有回头,他必须堂堂正正的离开,这就是王家栋式的尊严。 只是他没有想到,谷卓今天这么高调的给自己打电话,难道是她再一次路过?同样,他不能给自己任何机会,也不能给谷卓机会,他不能单独跟她吃饭,也不能公开高调的接待她,只能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作陪,他王家栋能做的只有这些。 王家栋不缺女人,谷卓离开后,他的确空虚了很长时间,自己都感到自己消瘦了许多,这个时候,方莉出现了。尽管方莉依然美丽出众,但是,就少了谷卓身上那样的精巧和伶俐,那样的调皮和可爱,也少了王家栋许多心动的体会,慢慢的,方莉执着的追求,终究使王家栋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王家栋始终认为,女人,光有漂亮是不够的,女人是尤物,对于尤物,就应该还有那么一点机灵和乖巧,那么一点聪明和伶俐,方莉和谷卓相比较,就显得有些木讷了,甚至她的眼神也比不上谷卓的聪慧和机灵。谷卓,是王家栋无法忘记的女人。 这时,呼机响了,他拿出一看,上面显示一行字:领导,什么时候到,我肚子早就饿了。卓。 王家栋从沙发上起来,走到镜子前,梳了梳头发,整整衣服,就走了出去。 当他和高铁燕来到宾馆后,王家栋看见谷卓在王圆的陪同下,从楼上走了下来,他的眉头不由一皱。 高铁燕抢先一步走向前去,说道:“哎呀,你看你终于舍得回来看看了,都想死我们了!” 谷卓的双手握住了高铁燕的双手,说道:“铁燕姐,您真是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年轻啊,我如果到您这个岁数,还能保持您这样的身材就烧高香了!” “哈哈哈,你还这么会说话!”高铁燕开心的合不上嘴。 女同志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快速活跃气氛,使气氛升温,达到一个相对融洽的程度。尽管谷卓握着高铁燕的双手,但是漂亮的大眼睛却在王家栋的脸上忽闪着。 谷卓游弋的眼神当然逃不过高铁燕的眼睛,她赶紧闪到了一旁,松开了谷卓的手。 谷卓伸出小手,盈盈的说道:“部长,哦,王书记,您好,我来给您添麻烦了。” 王家栋握住了谷卓那只肌肤如玉的小手,看着那曾经熟悉的明眸皓齿,尽管心里有些不平静,但依然镇静自如,他客气的说道:“谷处长客气了,小圆,给我们安排的哪间屋子?” “哦,谷处长自己选的,西湖厅。” 王家栋心里一震,西湖,就是谷卓把女孩子第一次交给他的地方!西湖厅,难道谷卓有什么寓意?王家栋不经意的说道:“那个厅在阴面,你给我们换个靠阳面的房间吧。”说着,便朝西湖厅相反的方向走去。 154 久别的人(二) 谷卓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高铁燕,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王家栋的后面,边走边和她拉着家常。 王家栋带头走进了平素他经常来的长城厅,说道:“这间房子大,痛快。我们就在这里吧。” 这间房子的确很大,也很豪华,休息区和就餐区是分开的,谷卓看了看说道:“咱们人少,用这个房间是不是太浪费了?” 高铁燕拉了她一把,说道:“坐下吧,浪费就浪费吧,这是他们家开的,管他呐?” 谷卓忽闪着大眼睛,看了王家栋一眼,目光里有了一丝淡淡的哀愁。 尽管王家栋知道有一对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但他装作没看见,他也不敢看她,坐在那里,低头看着菜谱。 谷卓扭捏着坐在了高铁燕的旁边,高铁燕赶紧站起,把她往王家栋身边让。见谷卓坚持不坐过去,高铁燕就站起来,一步跨到了王家栋另一边,说道:“咱俩也别争了,一人一边,把红花夹在中间。” 服务员过来,把多余的椅子给他们撤掉。王圆这时进来,说道:“这桌子是不是太大了?” 王家栋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什么意思?这间屋子安排别人了吗?” “哪敢呀?”王圆咧嘴笑道。 王家栋又瞪了他一眼,说道:“量你也不敢。” 谷卓轻启朱唇,笑了一下,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说道:“为什么?难道这个房间您独占了?” “当然,他当初说是给我预备的,既然是给我预备的,我不来也得给我留着,接待了杂人后,再进来味都不对了。”王家栋低头说道。 本来王家栋说这些是无心的,但是话说出后,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对劲儿,似乎他是故意这样说给谷卓听的。既然话说出口了,再解释就更加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这话听了后不会有什么联想,但是对于机敏聪慧的谷卓来说,不往别处想是不可能的。他似乎感觉到了谷卓的脸上有了难堪之色,却又不敢看她,也不好再解释什么,就低着头继续看着菜谱。 谷卓的脸果然红了,她尴尬的笑了一下,便不说话了。 高铁燕说道:“你也太霸道了,这个房间只许你用,你不来也得给你留着,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呀,就会欺负儿子。” 王家栋笑了,说:“那可不,不是老子哪儿有这样的特权,他当初说是给我留的……”王家栋停住不往下说了,他发现,在这个问题上,无论怎么说都不合适,就跟王圆说:“你看着给我们安排吧,两个阿姨的口味你都知道吗?” 王圆毕恭毕敬的说道:“我知道,高阿姨喜欢浓香的,谷姨喜欢小甜品,对了,我们新请来一个专门做甜点的师傅,非常地道,我先去弄一盘来。”说着,就走了出去。 王家栋又皱起眉头,眼神里就有了锐利之色,本来是调节气氛的一句话,居然发现了问题。谷卓喜欢甜品,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这个人嗜甜如命,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刚才挂在衣架上的包里,肯定有巧克力。只是,王圆怎么知道谷卓喜欢甜品?谷卓在亢州的时候,王圆已经当兵走了,即便复员回来见过,那也只是认识,他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且,你看他在谷卓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难道王圆和谷卓有更深的交往? 想到这里,他把目光投向谷卓,说道:“小卓,难道回来一趟,见你一面也挺不容易,喝点酒好吗?” 谷卓听王家栋叫她小卓,刚才的尴尬和不快很快就消失了,她冲他灿然一笑,说道:“征求一下铁燕姐的意见吧?” 高铁燕说:“别别别,今天,我的主要工作是陪你,把你陪好了,我就完成任务了,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谷卓说:“那就听王书记的吧。” 王家栋说道:“听我的就是白酒。” 高铁燕说:“还喝白酒?下午上班咱们就都成包公了!” 谷卓笑了,说道:“包公就包公吧,又不是没当过。” 高铁燕说:“现在不许中午喝酒,有纪律,新书记来了后定的规矩。” 王家栋听她这么说有些不高兴,高铁燕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大家都比较反感钟鸣义的做派,尤其是王家栋这样的亢州老政客,对钟鸣义就更加有看法,就连忙改口说道:“要不您多喝点,我和小谷喝饮料,谁让我们是女同志呢?” “不行,领工资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女同志少领那五块钱?”王家栋面无表情的说道。 高铁燕笑了。 谷卓说:“为什么少领五块钱?” “嗨,你怎么不明白,咱们工资表里,有一项补助他们男人没有。” “哦?是吗?我没注意。” “卫生费。每次说起喝酒,他都会矫情这五块钱,有一次连樊书记都看不过去了,一个劲的给我做工作,让我把那五块钱拨到他身上。”高铁燕说道。 “呵呵呵。”谷卓捂着嘴笑了,她说:“什么时候部长变得这么幽默了?” 王家栋也笑了,说:“这还真不是我幽默,我是听彭长宜说的。他刚参加工作时,有一个跟他一天分来的女教师,他的工资居然比那个女教师少了五块钱。他有些不理解,就找到校长,校长说因为她是女的,自然就会比你多几块钱。彭长宜说,凭什么她就比我多五块钱?植树造林的时候,她的树坑还是我给挖的哪?校长说,那是国家补给女同志的卫生费。彭长宜又说,国家的政策不平等,女同志讲卫生,男同志就不讲卫生了?校长急了,说道:你要是能来例假,也给你五块钱!” 谷卓正在喝水,听到这里,一口水没咽下去,噗的一声就喷到了地毯上,然后一边咳嗽一边大笑。 高铁燕也笑的趴在了桌上,就连旁边站着的服务员也都扭过身,用手捂着嘴,偷偷的笑。 高铁燕笑着说道:“都说有什么师傅就有什么徒弟,看来你们是正好反过来了。小谷啊,你不知道这个彭长宜是谁吧?是他徒弟,一个脱了毛的孙猴子,猴精猴精的。” 谷卓说道:“我知道。” 王家栋心一动,以为她会说上次来的事。 “你们去深圳考察时,我见过这个人。” “对,就是跟你搅酒的那个人,是个姓亏不吃、百味不绕的主儿。”高铁燕说道。 王家栋说:“铁燕,你这话有毛病,不是我袒护彭长宜,我怎么听着你对他似乎有成见啊?” “哼,有没有成见你还不知道?” “哦?看来成见还很深的,你说说,你到底哪点看不上他?” “改天单独交流。”高铁燕说道。 这时,王圆端过来一盘小甜点,各种形状、各种风味的都有,很漂亮,很精致,也很养眼。 高铁燕说:“看看,就是待遇不一样,我来好几次都没给我上甜点,你谷姨一来,你这甜点也上了。” 王圆笑了,说:“这个师傅刚来三四天,我哪敢慢待您呀?” 高铁燕抓过一块宝塔形状的点心,咬了一口,不但酥脆,而且里面是甜甜的菠萝味的果酱,边吃边说:“嗯,这话我信,不然媳妇不给你说了。” 谷卓拿起一块梅花形的小点心,里面是她爱吃的豆沙馅,她听了高铁燕的话,就说:“您给他说媳妇了?” “是啊,很不错的姑娘。” “哪个单位的?” 王家栋刚要说什么,王圆抢先说道:“谷姨,您别问了,我结婚那天一定请你回来喝喜酒,爸,你们商量好喝什么酒了吗?” 谷卓显然对这个话题比对酒感兴趣,就说:“铁燕姐,您这媒是不是已经做成了?” “成了,俩人都谈了快一年了。” “哦?那要祝贺小圆了,把女朋友叫来,让谷姨认识一下?” 王家栋赶紧说道:“别起哄了,年轻人的事,不到入洞房那天都说不好。小圆,你把我上次放你这里的酒拿过来,让你谷姨尝尝咱们家乡的酒。” “您是说咱们酒厂的酒?”王圆有些怀疑的问道。 “当然,你谷姨身处全国经济最前沿的城市,什么国酒洋酒都喝过,咱们拿什么好酒她都不觉得新鲜,还是用咱们本地酒招待她吧。” 王圆显然有些犹疑。 谷卓到很善解人意,我笑笑说道:“听你爸的吧。” 王圆就示意服务员去拿酒,不大一会,服务员就拿来一瓶酒,谷卓一看,说道:“市长酒,还有叫这个名字的?” 王家栋说:“呵呵,这种酒市面上买不到,是我们酒厂一个白酒勾兑师的心血来潮之作,品质的确不错,错就错在不该迎合官员的口味,刚一出来,就被我们市长叫停了。” “哦?为什么?”谷卓扑闪着两只大眼睛说道。 “说来话长,有时间让铁燕告诉你吧。”说着,就把面前的酒杯放在转盘上,让服务员倒酒。 “哦?看来还有故事?” “是啊。”高铁燕应和说道,就把那块点心吃完了,然后把嘴角沾着的芝麻抹掉。 王圆说:“高姨,再来一块?” 王家栋说:“别吃了,端走,再吃的话就真的成了你樊伯伯说的那个亲家的白薯了。” “哈哈。”高铁燕和王圆都笑了。 “你们,不要当着我打哑谜好不好,怎么每句话我都感觉到有故事,而且还是非常有趣的故事,我很想听,在深圳,很少有这么开心的时候。”谷卓幽幽的说道,眼睛就在王家栋的脸上扑闪着。 155 刚硬的男人(一) 这时,六道地道的淮阳菜被端了上来,王家栋一看,都是很符合谷卓的口味。他见谷卓有些伤感,就赶忙说道:“我们这些笑话都是下里巴人,上不得台面,来,端杯,为谷处长接风洗尘,有时间常回来看看。” 谷卓也端起酒杯,说道:“我倒是经常回北京,每次都想回亢州看看,我是个恋旧之人。”说着,和王家栋高铁燕王圆碰杯,干了杯里的酒。 高铁燕发现谷卓的眼睛有些湿润,就说道:“我们也都想你,说起你,我们都很佩服,一个人在深圳打拼,二五眼的男人也没你这两下子。来,姐敬你,什么时候路过,就来亢州看看,毕竟这里也是你的第二故乡哪。” 谷卓站起来,眨巴着大眼睛,说道:“谢谢铁燕姐没有忘记我。” 高铁燕喝了酒坐下,说道:“哪能忘呀?我们都没忘,是不是王书记?” 王家栋板着面孔,没有接她的话茬。王圆觉得自己呆在这里不合适,就站起来,端起酒杯说道:“我敬两位阿姨,我干了这杯,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那边还有几桌客人,我要去照应一下,姨们随意。”说着,喝干,然后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酒瓶,给谷卓和高铁燕满上酒后,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走了出去。 王家栋感觉出谷卓内心的不平静,如果不是碍于高铁燕在场,估计谷卓的眼泪就会毫无顾忌的掉下来,他暗自庆幸叫来了高铁燕,才使谷卓没有机会宣泄情感。 毕竟,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很难忘的过去,他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是,旧梦是不能重温的,他极力说着一些谷卓无法参与的话题,以便不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徒增彼此的伤感。他出乎意外的和高铁燕说着目前亢州的形势,还和高铁燕议论起钟鸣义,这些话题,对谷卓都是陌生的,倒是高铁燕觉得说这些冷落了谷卓,时不时的和谷卓聊上一两句。 王家栋想尽快结束这顿饭,哪知,高铁燕的呼机响了,她从腰里掏出一看,赶忙说道:“书记,对不起,老牛回来了,他没带钥匙,我得回家给他开门,这个死东西,总是这样,把家当成旅馆了。” 王家栋一听,就说:“我们杯中酒吧,一块结束。” “别呀,还没吃主食哪,我给他开了门马上回来。” 王家栋说:“那你把钥匙给司机不就得了?” “不行,他要的就是这个劲,得我亲自回去给他开门。” 谷卓笑了,说:“姐夫很有意思,那就快去吧,别让他在门口等太久。” “是啊,是啊,你们先慢慢喝,我去去就来,小谷,等着我,我不回来你们不许散。”说着,又把呼机别回腰里。 王家栋看到她这个动作很滑稽,就说道:“女同志的呼机不能往腰里别。” 高铁燕笑了,说道:“怎么跟樊书记一个腔调,他总说我掏手机的动作像女特务掏手枪,我这样习惯了。”说着,拍了一下腰部,拎起包就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王家栋和谷卓两人了,这对曾经的有情人,突然单独相处,都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们谁也不说话,王家栋低头摆弄着酒杯,谷卓看看他,又看看别处,也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王家栋打破了沉默,他看着谷卓说:“你,挺好吧?” “你说呢?”谷卓秋水般的大眼睛幽幽的看着他。 王家栋摇摇头,笑了,说:“来,我敬你。”说着,端起酒杯,象征性的举了一下,就喝干了。 谷卓没有端杯,王家栋看了一眼她面前的酒杯,没有说话,而是伸手去够酒瓶。 谷卓抢先拿起酒瓶,站起身,就要给王家栋满酒。王家栋刚要站起,被谷卓按在了座位上,双手握住酒瓶,给王家栋的杯里倒酒。 王家栋见她双手颤抖,无法握稳酒瓶,本来四钱量的小酒杯,倒在外面的酒就够一杯的了。 谷卓放下杯子,拿起餐巾纸,沾着倒在餐布上的酒,王家栋说道:“不用管了,没事的。” 谷卓放慢了动作,王家栋看见她白皙的手背上,居然落下一滴滴泪珠,他有些心软了,说道:“呵呵,好了,咱们喝酒。”说着,也不管谷卓是否同意,就端起那倒的满满的酒杯,去碰向谷卓桌上的那杯酒,然后又一口喝干了,拿起筷子就去夹菜,嘴里正说着“这酒的确不错……”不想,去夹菜的手就被谷卓握住了…… 王家栋的手一哆嗦,心里骤然跳了一下,他毫不犹豫的抽回了手,他放下筷子,半天,才故作平静的说道:“小卓,你看……”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谷卓用手堵住了嘴。 此时,谷卓的眼里满是泪水,她冲着王家栋摇摇头,意思是什么也不要说。 王家栋点点头,果真什么也不说了,他掏出烟,点上了一支,站起身,走到窗前,慢慢的吸着烟。 谷卓望着他的的背影,这是一个坚刚的男人,是任何人都不能夺其志的男人,她也不能,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她爱这个男人,直到现在都爱,而且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白天,当她周旋在这个以男人为主导的世界里,游刃在各色男人中间,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经常想起这个他,想起他的一切。张怀比他猥琐,而且见了女人走不动道,她不喜欢;提拔她的那个省领导比他欠缺的就是男人的责任和担当。那个人的老婆发现了他们的私情之后,把他们约到了一起,拿出他们俩秘密约会的照片,放在桌上,公开问他俩,谁追求的谁?那个领导为了保全自己,居然说是她主动勾引他,他是经不住诱惑才和她好的。那个人老婆显然比他有水平,说道:既然这样,我什么都不追究了,只要你们从此一刀两断,我们三人相安无事。然后,那个鼎鼎大名的省领导,被老婆牵着手从她面前骄傲的走过,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了。她现在都很感谢那个人的老婆,没有说一句有伤体面和身份的话,尤其是她说“谁追求的谁”,而没有用“勾引”两个字,这一点很令谷卓感动。她认为,自己不对在先,可是人家老婆还给自己保全了面子,想比之下,那个男人倒显得不足为重了。尽管事后那个省领导多次和她联系,都被她拒绝了。 后来,她在深圳办事处举办的新春联谊会上,遇到了省委的秦副书记,尽管秦副书记也对她发起了攻势,但是她不想再跟这些官员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了,便很巧妙的认了秦夫人为干妈,这样,每当秦书记欲火焚身的时候,都能较好的控制住自己,使自己从而不失干爹的身份,并且,她也很会利用秦书记,办一些不违背省委副书记原则的事,从而达到自己的某些小目的。秦书记原则性很强,即使对她有非分之想,也能保持住底线和原则。后来,由秦夫人做媒,她嫁给了秦夫人一个在北京某部委工作的远房内侄,但是,新婚之夜,她才发现这个男人是一个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趣的人…… 从此,她的婚姻生活可想而知,她的感情世界一片荒芜,但是她不能离婚,她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她的丈夫公开对他说:我们不要离婚,你的一切我不过问,我的一切你也不过问,我会满足你一切要求,除去性。 这就是这个美丽女人是故事,这也是她之所以迟迟不能忘了王家栋的原因所在,但是,王家栋显然不会再接受他,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就像刚才他比喻的那样,他的房间即便他不来也不能接待别人,尽管王家栋没有所指,但他就是这个霸气的性格。开始,王圆是把他们安排在了这个大房间,谷卓看了一眼,觉得两三个人太浪费了,主动要求坐西湖厅,西湖,寄托了她的全部,她想和他在这个房间共饮,但是,梦想却被王家栋粉碎了,他不但带来了陪客,也拒绝进西湖厅。从他的表情中,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用意,在深圳,她就想和他重修于好,但是这个坚刚的男人只跟她坐了半个小时都不到,就回宾馆了。 155 刚硬的男人(二) 她知道他们可能无法再续情缘,她努力帮助王圆做事,她知道今天的一切都离不开王家栋当初的提携,唯有以这种形式,来寄托她对王家栋的感情。但是,王圆怕父亲为他担心,也怕父亲唠叨,始终都不敢把他们的交往告诉父亲。她理解王圆这样的做的用心,也就给他保守着这个秘密。今天不但是路过亢州,也赶巧王圆想飞到深圳去找她,这样她下了飞机,没有回家,直接从机场就来亢州了,她的确想来这里了,想见见这个人,但是她只能对他说是路过。 其实包括上一次谷卓“路过”,王家栋也从不认为她是路过,因为去北京,无论是坐飞机还是坐火车,都会是直达,只有她刻意所为,才能说是“路过”。王家栋岂不知她的心思,但是,王家栋的确不想再去撩动早已经平复的水面,谷卓早已不是亢州时期的谷卓了,他们已经无法再回到过去了。 王家栋已经连续吸了两只烟了,这个过程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沉默着,王家栋掐灭了烟,说道:“小卓……” 谷卓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盼着他能说点什么。 “你告诉我,小圆是不是跟有生意上的往来?”王家栋的语气深沉凝重。 谷卓没想到他半天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擦了一下眼泪,赌气的说道:“我又没做生意,他能跟我有什么生意往来?” 王家栋转过身,坐回原处,看着谷卓说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他是不是有些要经过海关的事,求你帮忙?” 谷卓苦笑了一下,说道:“这很正常。” 王家栋一听,往前坐了坐,说道:“小卓,我不知道你帮他干了什么,但是有一条,你一定记住,如果他的生意有违法的地方,你不但不能帮忙,还要加以提醒,明白吗?你要替我把好这一关。” 谷卓不敢正视他的目光,低下头,说道:“不明白,我给谁帮忙都是帮忙,何况是你的儿子。” “小卓。”王家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你必须听我的,不能帮助他做违法的事,不能毁了他,也毁了你自己。” 谷卓看着王家栋那只握着自己手的手,那种温厚的力度,是那么的熟悉,那一刻,她竟然有些忘情,刚要伸手握住他,他却及时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她一阵心酸,说道:“部长,我想帮助他做大。” 王家栋又往前凑了凑,说道:“做大可以,但绝不能做违法的事,小卓,你的心思我懂,你想报答我,但是,如果要是你帮了不该帮他的,就是毁我,你懂吗?” 谷卓看着王家栋,说道:“你是怕小圆威胁到你的官位吗?” 王家栋一愣,随后严肃的说道:“我怕失去我的儿子。” 谷卓点点头,说道:“我懂了,就知道你心里没有我。” “小卓,你是个好女人,我给不了你什么,也不想我的儿子将来连累了你,所以,听我的话,你帮他我感激你,但是一定要按你们海关的规章制度办事,千万别做违背原则的事。” 谷卓看着他,说道:“您该知道,在中国办事,如果按照原则什么事都办不了的,我目前不但是在帮他,也是在帮自己。您放心,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王家栋端起酒杯,郑重其事的说道:“小卓,小圆是我的儿子,我太了解他了,这个小子的野心很大,再次请求替我把好这一关,好吗?拜托你了。” 谷卓心里震动了一下,她迟疑的端起酒杯,心情复杂的和他轻轻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从王家栋那严峻的目光和低沉的语气中,谷卓看到了他平静的表情中,有一种陌生的东西,这是她不曾熟悉的,她似乎感到,他们有可能永远也走不到一起了,想到这里,她有些悲伤,重新给他和自己的杯里斟满酒,哽咽着说道:“部长,小卓祝福您……” “嗯,谢谢。”王家栋有些生硬的说道,端起酒杯,也不和她碰杯,就一口干了。 “部长,小卓有个请求,万望部长批准。”谷卓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 王家栋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这句话唤起了他和她无数次的美好回忆。每当王家栋不顺心的时候,谷卓保证都会说这句话,而且神情庄重、严肃、认真。记得有一次王家栋和范卫东在常委会上吵了起来,散会后,他见了谷卓,当谷卓看出王家栋不高兴的时候,就说了这句话:部长,小卓有个请求,万望部长批准。谷卓还是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跟他说话,语气、言辞十分恳切,王家栋当时还真的被她的样子唬住了,以为她真的有什么重要的请求,就说了一句:请讲。谷卓的大眼睛灵闪着,仍然认真的说:小卓请求拥抱!随后,她脸上便笑靥如花,灿烂的就像早上的朝阳一样,张着两只胳膊,等待着王家栋的批准。王家栋烦躁的心,立刻就像沐浴了春风一样神清气爽,他看着谷卓,语气也同样认真的说:请求被批准。谷卓立刻就像鸟儿一样,扑进他的怀抱。他激动的吻过她之后,说道:如果请求不被批准呢?谷卓摸着他的脸,盯着他说:那就强迫你批准。所以,每次王家栋不顺心的时候,谷卓都会说这句话,逗他开心,也有赶上王家栋说“请求被驳回”的时候,那种时候很少很少,是在王家栋非常烦的时候。请求被驳回的时候,谷卓就会像被遗弃的孩子那样,一点点往他跟前凑,直到“请求”被批准、被接纳。 多么美好的记忆,人的一生能有几次这样的美好和欢乐?此时,想必是谷卓见他半晌不说话,情动之际,说出了这句他们熟悉的话语。 怎奈,王家栋已经说不出“请求被批准”或者“请求被驳回”的话了,他绝不容许自己再去冲动再去激情,谷卓已经不是过去他那个谷卓了,既然心不再相属,就没有重温旧梦的必要了。 他慢慢的坐下,不去看谷卓,他知道那眼泪会让他刚硬的心变软。默默的拿过酒瓶,给她和自己的空杯倒满酒,然后看也不看她,端起酒杯,跟她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说道:“小卓,我们这酒还可以吧?”说完,一口干了。 谷卓泪流满面,转过身抽泣。 王家栋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说道:“小卓,部长祝你幸福。这样吧,我让小圆给你找个房间休息一下,我下午还有个会。”说着就往出走。 “家栋......”谷卓叫了一声,声音颤抖而柔软。 王家栋的身子僵了一下,走了出去,是在谷卓盈盈泪光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谷卓走了,她没有在亢州停留,走的时候也没有和王家栋告别,只是让王圆代她向他妈妈问好。 王圆当然不会代她向妈妈问好,他也知道谷卓只是礼仪上的问候。想当年,他遇到难题,有一单贸易无法通过海关,他第一次找到谷卓的时候,就是妈妈无意跟他说起爸爸的事,提到了谷卓,他才知道谷卓居然在海关工作,所以才冒昧的找了去。商人,追求利益最大化,他深知这句话的含义。没想到,谷卓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她帮助他做了许多人无法做到的事,他公司实力的壮大,离不开这个女人的帮助,所以,王圆对她也由开始的利用,变成真心的尊重,他知道谷卓对爸爸的情谊,也知道谷卓想见爸爸,这才告诉了爸爸谷卓来亢州的消息,但是万万不能告诉妈妈的,更不能转达谷卓对妈妈的问候。 这个多情的女子,满怀伤感离开了亢州,也许,有些人和事,该忘却就忘却,生活,毕竟是要继续的。 156 坐怀不乱(一) 彭长宜和江帆下午就赶了回来,因为江帆接到翟炳德秘书的电话,说是翟炳德要去北京,路过亢州,准备在亢州小憩后在进京。 如果江帆没记错的话,这是他来亢州后,翟炳德第一次来亢州。所以,他不敢怠慢,送走了毕格金和薛阳后,没有进驻京办安排的房间休息,就抓紧时间赶了回来。他直接去了中铁外招宾馆,翟炳德已经到了那里。 江帆下车后,彭长宜就坐车回到了单位,他很纳闷,钟鸣义居然没把锦安市委书记安排在金盾宾馆,是不是有何用意? 彭长宜冤枉了钟鸣义,翟炳德来亢州,他目前仍不知情,是翟炳德自己到的中铁宾馆休息。他头来的时候,通知了江帆,没有通知钟鸣义,因为中午在锦安,他是接待完省委领导后才赶来的,自然喝了酒,他想先休息一会在通知钟鸣义。 江帆进了走廊,秘书赶紧迎了出来,告诉他翟书记正在休息,江帆便走进了秘书的房间,说道:“钟书记知道了吗?” 秘书说:“老板只说让通知您。” 江帆点点头,他不知道翟书记的意思,也不好自作主张的告诉钟鸣义老板来了,就和秘书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等待着翟书记醒来。 彭长宜回到单位后,就给王家栋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王家栋果然在办公室,他就笑着说道:“您怎么在办公室?” 王家栋心里乱糟糟的,就没好气的说道:“我不在办公室在什么地方?”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可思议。” “你小子想说什么,别气我,我正烦着呢。” 彭长宜说:“好啊,我去给您解解烦去?” “算了,你能按什么好心?” 彭长宜嘿嘿笑了笑,说:“您太压抑自己了,这样会出毛病的。” “少来这套。” “部长,中午……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你跑北京去了,我只好让铁燕坐陪了。”王家栋没好气的说道。 彭长宜一愣,想了想,不能再和他开玩笑了,就说道:“我太佩服您了,坐怀不乱,这么好的机会都放过了,再一次冷落了温柔。” “混蛋,别给我添堵了。”王家栋骂道。 彭长宜不再跟部长开玩笑了,他说道:“部长,您知道吗?老板来了?” “哪个老板。”王家栋警觉的问道。 “锦安的。” “哦?你们就因为这个回来的?” “是。” “住哪儿了?” “中铁外招。” “都谁在哪儿?” “我知道的就是市长去了,没见到钟书记的车。” 王家栋想了想说:“明白了,别跟江帆说我知道。” “那是自然。” 王家栋挂了彭长宜的电话,想了想,他走出门去,来到了副书记狄贵和的办公室,推开门后,见人大主任孙玉龙坐在沙发上和狄贵和聊着天。见王家栋进来就站起身,和王家栋握手。人大没在市委大楼里办公,他们在外面有独立的办公楼,孙玉龙来肯定是有事。王家栋说道: “孙主任什么时候过来的?” 孙玉龙说道:“过来会儿了,找钟书记有点事,他屋里有人,我就在狄书记这里等他。你们有事就说,我到别处等。” 王家栋赶忙说道:“哪儿的话?我们有事什么时候都可以说,再说也没有背你的话,我是来跟狄书记磨叨一下今年军转退人员安置的事,什么时候说都行,又不是着急的事。” 孙玉龙一听,的确不是背着他的事,就又坐了下来,问道:“今年多少人?压力大吗?” “压力大啊,现在企业都不景气,对这些人企业不愿意要,这些人也不愿意去,都想进中直单位,中直单位接受的名额又有限,每年这事都很挠头。” 狄贵和说道:“的确很挠头,这样,咱们还是跟钟书记磨叨磨叨,看看他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还想说什么,这时,秘书进来告诉他有电话,王家栋就赶紧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他担心是谷卓的电话,就低声问道,“谁的?” 秘书说:“您的儿子。” 王家栋这才拿起听筒,“喂”了一声。 王圆说:“爸,谷阿姨走了。” “哦。”王家栋答了一声,问道:“她走时说什么了?” “没提您,就说让我问妈妈好。” “嗯,别跟你妈说。” “我知道。” 王家栋刚要挂电话,就听王圆又说:“爸,谷阿姨走的时候流眼泪了。” “那就是眼睛进沙子了,小圆,今天你早点回家,我跟你有话说。” 放下电话,王家栋寻思开了,上一级市委书记来了,钟鸣义居然不知道,翟炳德这是唱的哪一出了?对钟鸣义不满意?可那不是你翟炳德给亢州选的市委书记吗?喜欢江帆,为什么不让他直接接任市委书记?是江帆资历浅吗?单独召见江帆,有些不和套数啊,如果这次翟炳德不见钟鸣义,钟鸣义事后知道了就有些不好了,想必会给江帆和钟鸣义之间造成误会。钟鸣义必然会想,翟书记他可以不通知我,你江帆也不通知我?按的什么心?如果真是那样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他起身,将房门反锁上,给远在关岛的樊文良打了电话,哪知,他刚叫了一声“樊市长”,樊文良就说道:“家栋啊,中午这重逢酒喝了多少?” 王家栋一愣,随后就知道有嘴快的人告诉了樊文良谷卓来的事,就呵呵笑着说:“看来我还真不能做坏事,原想您走了,没人能管我了,看来算盘打错了。” “唉,当个小官,实惠不多,禁锢却不少,少了许多平常人该有的乐趣,有的时候我也常常感慨啊!” 王家栋深有体会,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唉,都是您教导的结果,我以前可是没这么自律啊。” “哈哈,一不留神说了实话了。”樊文良笑道。 “是啊。” “怎么,你没陪小谷?” “她走了。” “哦?她对你,没有放下啊!”樊文良感慨的说道。 “唉,过去就过去了,认命了,老了,对了老板,翟书记来了。”王家栋转了话题。 樊文良听王家栋说翟炳德来了,就“哦”了一声,他对此并不感到吃惊,他早就料到他走后,翟炳德会踏上亢州的土地的,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王家栋继续说道:“叫去了江帆,没有通知钟鸣义。” 樊文良想了想说道:“嗯,那要看江帆的态度了,可能他也是在观察江帆吧?” 王家栋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有可能,还是您睿智。” 因为都是在上班时间,他们简单的互相问问候了彼此一些近况,就挂了电话。 刚放下电话,就听有人在敲门,王家栋开开后,朱国庆站在外面。 朱国庆说:“您老人家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干嘛?” 王家栋说:“一人在屋里可以做许多事。你干嘛来了?是排队等待接见吗?” 朱国庆似乎从王家栋语气中听出了对自己的不满,就说:“我最近正忙着二期招商,如果政府不开会,我都没时间到大楼里来拜访领导,哪有什么等待接见?我今天是特地有事想请您老人家帮忙的?” “帮什么忙?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大小事都是书记一人说了算,别说我了,恐怕你们市长有些事也不好自己拿主意吧?”王家栋没好气的说道。 156 坐怀不乱(二) 朱国庆说:“我什么都知道,以往是樊书记屋里清闲,别的领导屋里人多的推不出去,现在是所有领导屋里都清闲,就一个人的屋子热闹,不过我今天这事就得您帮忙。” “什么事?” 朱国庆说:“我听说北城马上要成立农村基金会。” “是,我也听说了。” 朱国庆笑笑说:“想让您保举一个人。” 王家栋想了想,说:“有意思吗?” 朱国庆说:“太有意思了!相当于银行行长,掌管着放贷大权。像小圆他们这些经商的,从国有银行贷款条条框框太多,而且难办,基金会就没有那么多章法了,人情因素会占很大比重。” 王家栋从来都没琢磨过这个基金会,在他印象中,这个基金会就是基层的事,市政府包括江帆,都管的太多了。什么时候成立,怎么成立,完全由基层说了算,可就因为江帆顾虑太多,迟迟不上报成立基金会的事,以至于这项工作落在了其他市县的后面,被锦安市通报批评。但是王家栋相信,既然江帆犹豫,居然他对这项工作有顾虑,肯定有他的理由。江帆不同于别的市领导,做事比较认真,考虑的也比较仔细,完全不像年轻人的性格,有时过于谨慎。这种性格的人适合当大官,不太适合在基层主事。 听了朱国庆的话,似乎他对这件事上过心,就说道:“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北城是你的老巢,你是副市长,用得着我保举吗?” 朱国庆笑了,说道:“我哪有什么老巢啊,只能说在那里呆过。” “你有事找任小亮,他能不给你办?”王家栋反驳道。 “呵呵,此一时彼一时,再说了,我这不是先跟您商量来了吗?尽管基金会是基层的事,但谁都知道市里相当重视,基金会领导班子,肯定要经过市里专门研究的,我的意思是开会研究的时候,还请您多多关照。” 王家栋乐了,说道:“我关照什么,你还没跟我说是谁哪?” 朱国庆笑了,说:“您上来就劈头盖脸给了我这么几句,我都忘了,是唐宝祥。” “唐宝祥?” “是。” “他是农工部部长,基金会应该在他那条线上,隶属于他管辖的范围,怎么?你把我弄糊涂了。”王家栋说道。 朱国庆说:“您说的没错,的确隶属于他管辖的范围,可是明年他就到限了,他的意思是想提前找个养老的地方。” 王家栋明白了,唐宝祥想到基金会去挂职,是在提前找退路,真够精明的,这叫退位不退职,他说:“这个,有两方面,一是看北城党委政府的态度,二是看市委主要领导的态度,估计我起不了什么作用,顶多就是开会研究的时候我举手就是了。另外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不比从前,什么事都是书记亲自拍板儿,你应该知道。” 朱国庆说:“我知道,其他工作让唐宝祥自己去做吧。”朱国庆说:“您今晚要是没约出去的话,叫着长宜,咱们坐坐?” 王家栋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们聚吧,我不参加了,中午喝了很多,头疼的很。” 朱国庆说道:“这样,等您头不疼了,我在请您。”说着,站起身告辞。 基金会的领导权在基层,北城作为亢州试点单位,对基金会有绝对的领导权,按理说,基金会主任应该有政府一把手兼任,朱国庆来找王家栋,很大程度上是想取得彭长宜的支持。参照别处基金会的领导形式,基层政府一把手兼任基金会主任,然后配备一个常务副主任和一名副主任,还有办公室其他成员组成。唐宝祥到基金会兼职,肯定不会当副主任,但是主任似乎又不大可能,彭长宜当仁不让他什么脾气都没有。想到这里,他给彭长宜打了一个电话,半天没有人接,于是就呼了他,出乎意料,半天都不见彭长宜回话,他想到可能他们正在组织学习。 过了半个多小时,彭长宜打回了电话,王家栋没好气的说:“彭大主任,好忙啊。” 彭长宜笑笑说道:“呼机响的时候正在念报纸,念完报纸才看是您的,说了几句就散会了。您有什么吩咐?” “基金会将来会是你管吧。”王家栋单刀直入。 “部长,我还是想跟您探讨一下哪,我不想管,今天跟市长去北京,见了一个专家,了解了基金会许多内幕,害怕了,我不想挑这个头。” “呵呵,你小子够超脱的,人家都在钻营这个位置,你偏偏看不上?这个位置会有很大权力的,跟银行行长一样。那么多贷款,想给谁就给谁,难道你就不动心?” 彭长宜说:“呵呵,我记得您跟我说过:香饵之下,必有死鱼。基金会主任权力会很大,也可能会有很大的实惠,我怕我自己经不住香饵的诱惑,做了吊钩下的死鱼,我不想就这么快的完蛋。” 王家栋听了,心里很是欣慰,彭长宜能记住他的话,已经让他满足了。一切诱惑,只能满足你当前的需要,却在未来妨碍你取得更大的成功或享受长久幸福,彭长宜果然孺子可教,他高兴的说道:“长宜啊,当诱惑来临的时候,你能感到恐惧,这很难得,说明我没看走眼。” “呵呵,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受了市长的影响,我就也越来越不看好基金会了。” “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你能这样想也不错,但是你知道吗,这是一块很大的蛋糕。”王家栋说道。 “再大再甜我也不想吃。” “如果,这个主任非你莫属你怎么办?” “呵呵,我这样跟您说吧,即便我想兼任,人家也未必让我兼,您比我看得更透。刚才您还说已经有人在钻营了,这么可口的蛋糕,还能没人惦记?” 王家栋说:“你是不准备兼这个职了?” 彭长宜说:“您想想,这么重要的岗位,能是兼任干得好的吗?兼任,本身就不科学,再说,市委对成立基金会比政府还感兴趣,到我们北城,也应该是这个套数吧。” 在其他地方,农村基金会工作开展的早已经如火如荼,经济发达的亢州,居然落了后,市委已经着急了,钟书记在最近一次列席市长办公会时,已经明确必须在国庆节前完成基金会组建工作,并准备近期到北城召开一次调研会。政府工作的被动,造成了市委钟鸣义的主动,这就不能怪人家插手政府工作了,这一点,不知江帆到底是怎么考虑的,要说他不是不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听了彭长宜的话,王家栋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说:“小子,行啊!知道进退取舍了,不错,冲你今天这个态度,改天我请你。” 彭长宜在里面说道:“部长,今晚吧。” “今晚不行。”王家栋还想要说什么,就见范卫东推门进来了,他说:“好吧,就这样。”说着放下电话看着范卫东。 范卫东见他放下电话,就说道:“钟书记叫你过去。” 王家栋一听,习惯的拿起笔记本。 范卫东说:“不用拿本,又不是开会。” 王家栋听了就想放下本,想了想又拿起来,说道:“我干嘛听你的?”说着,就白了他一眼。 范卫东笑了,说道:“通常情况下,我没那么坏。” 王家栋说:“通常情况下,我不相信你的任何话,就像你不相信我一样。” 范卫东说:“我早就甘拜下风了,而且现在老了,斗不动你了。” “呵呵,你明显就是不服输,斗不过就是斗不过,什么叫斗不动?” “好了,咱俩老东西别练贫了,赶快去吧。”范卫东说。 王家栋进来后,狄贵和也在,他和范卫东坐下,钟鸣义满脸带笑兴奋的说:“今晚都别安排事儿了,翟书记来了,在金盾等咱们,江市长已经去了。” 王家栋一听,似乎和他的某种猜测比较吻合,只是不知翟炳德为什么又从外招移驾到了金盾。 金盾有一个顶级豪华包间,专门是为了接待贵宾的,名字是香山厅,原先樊文良的客人一般都安排在这个厅,钟鸣义也喜欢把客人安排在这个房间,这个房间比王家栋经常去的长城厅还要大,而且服务设施一应俱全。 钟鸣义进来时,只有江帆坐在沙发上,并没看见翟书记,他本来对江帆先他一步过来见翟书记就有些不快,也不知道为什么钟书记没有告诉他,而是告诉了江帆,他就一皱眉头说道:“老板呢?” 江帆见大家进来,就从沙发站了起来,他微笑着用手指了指卫生间。 众人就明白了翟书记在里面方便。 157 接待翟炳德(一) 范卫东马屁似的拉出一把椅子,请钟鸣义就近坐下来,钟鸣义看了一眼卫生间,没有坐。 翟书记不出来,众人谁也不好坐下,几个人就杵在房间里,王家栋站在外围,看着墙上的那幅香山风景画。 狄贵和倒是显的比较随意,他走到江帆面前,小声说:“什么时候到的?” 江帆看了一眼钟鸣义,发现钟鸣义也看向他,目光和神态就有了些异样。江帆笑笑说:“刚到。” 江帆说刚到也对,他们的确是刚到金盾酒店。江帆感觉翟炳德到中铁外招不合适,因为亢州市委市政府接待基地就是亢州宾馆,翟书记住进中铁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也会让王家栋心里不舒服,作为江帆,他要权衡这里面方方面面的关系,他知道翟书记是老家是江苏的,就说道:“晚上去金盾酒店用餐吧?” “就是王家栋小子那个酒店?”翟炳德说道。 “嘿嘿,也是市政府接待中心。”江帆笑着说。 “你什么意思,难道不在金盾你就不管我饭吃了吗?”翟炳德口气里有了怒气。 江帆仍然嘿嘿的笑着说:“看您说的,我哪敢呀,我是想让您尝尝您老家的菜,那里主营淮扬菜,非常地道,厨师、面点师都是专做淮扬风味的,我不是看不起锦安,锦安全城都没有一家正宗的淮扬饭店,这里的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文思豆腐汤、淮安笼包,绝对正宗,口味鲜美,对了,还有您的家乡之家乡菜,平桥豆腐,嘿嘿,怎么样?是不是已经……” 翟炳德听着听着,脸上的怒色渐渐消失,他说道:“你是不是在给王家栋做广告?” “嘿嘿,您吃了满意才是王道。” 翟炳德没好气的说:“一个小小的亢州城,不做北方菜,做什么淮扬菜,分明是取悦樊文良,我不去。” 江帆一听事儿有点不好,就壮着胆子小声的说:“樊文良是四川人,按您的说法应该做川菜。” 翟炳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后说道:“我算看出来了,我如果不去金盾吃家乡菜,估计今晚会成为亢州不受欢迎的人啦,兴许要饿着肚子进京喽。”说着,就往出走。 江帆赶紧说道:“您来钟书记知道吗?” “我只跟你说了。”翟炳德没好气的说道。 江帆说:“您来应该让他知道啊。” “那是你的事。” 江帆笑了一下,心说还是大官好,怎么说怎么有理,他赶紧掏出手机给钟鸣义打电话。 翟炳德说:“让他叫上贵和,王家栋。” “人大孙主任哪?”江帆小心的问道。 翟炳德想了想,说:“让他安排吧。我是路过,到你们这里讨个便饭,别搞那么复杂,不喜欢前呼后拥那一套。” 江帆从来都不认为领导只是简单的路过。上级领导做任何事任何举动都是有一定用意的,从来都不是天马行空的。翟书记到亢州,能先通知自己,甚至自己不回来他宁愿躺在宾馆的床上也不去通知钟鸣义,显而易见就是想让江帆知道他的心思,尽管给他派来了一个钟鸣义,但是在翟炳德心里,他江帆是有一定位置的,如果这时江帆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脸,甚至独享“皇恩”,估计翟炳德就会是另一种态度了。 他到了宾馆后,发现钟鸣义不在场,刚要给钟鸣义打电话,翟炳德就醒了,把他叫了过去。于是,他询问了亢州目前的工作现状,最后说:“基金会要快速成立,不能再拖了,广场建设和旧城改造项目,钟鸣义不懂,你是行家,别让他搀和了。你能顾大局识大体我很欣慰,我进京有时间见到老首长也好有个交代。记住我的话,无论谁当领导,无论这个领导有多大私心,他在提拔干部的时候,也希望提拔那些有大局意识,有合作意识的干部,那些心胸狭隘,私心重的人是不易被提拔上来的。” 江帆听到他提起岳父,就不做声了。 翟炳德说:“怎么,跟小姶还没和好吗?” 江帆笑笑没言声。 “八一建军节那天,我正在北京开会,晚上拜访了老首长,见着了小姶,买了一辆私家车,打扮的花枝招展,老首长很生气,当着我的面就批评了她,我劝他说,年轻人都是爱美的,何况小姶又长的漂亮,她有展现美的自由和权力,真到老了那天,想美都没有资本了,劝了半天,老首长才消了气。小江,你岳父对你还是很器重的,别意气用事了,常言道,小两口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你总不回家,不利于和解啊。对于官员来说,有一个稳固的家庭做后盾,是很幸运的事。” 江帆想,可能到现在翟炳德也认为他们只是单纯的“小两口吵架”,岳父是不可能把女儿出轨的事告诉他的,也可能岳父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没有跟岳父谈起过这事,倒是大舅子袁小民找过他,他比较含蓄的跟袁小民说过,袁小民应该跟岳父说明真相的。他不希望组织搀和他的私生活,就说:“翟书记,关于我个人的事,等忙过这一段,我会单独向您汇报。” 翟炳德笑笑,说道:“以大局为重,家庭也是大局的一部分,当然了,我也只是替老首长关心一下你,毕竟是你们的私事,只要不影响工作组织上是不搀和的。” 江帆感到翟炳德的话给自己留了余地,他笑笑说:“不会的,您放心。” 好半天,卫生间才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又过了一会,门才开开,翟炳德搓着刚洗的手,从里面出来了,打头的钟鸣义刚想跟他握手,他装作没看见,就转过身,打量了一眼大家,说道:“你们怎不坐下?唉,自从到北方工作后,就落下这个毛病了,每次时间都很长,让你们久等了。” 江帆注意到,他跟谁都没握手。 钟鸣义赶紧说:“可能是北方气候干燥的过。” “是啊,听江市长说,这里主营家乡菜,而且非常地道,就勾上馋虫了,来,坐,大家都坐下。”翟炳德尽管没跟大家握手,但却很随和、热情的招呼着大家,并且率先坐了下来。 钟鸣义坐在翟炳德右边,江帆坐在左边,狄贵和坐在钟鸣义旁边,王家栋坐在江帆旁边,范卫东坐在了狄贵和的旁边。 坐定之后,钟鸣义说道:“翟书记,按照您的指示,没有叫过多的人,在座的您都认识吧?” 翟炳德看了看,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了范卫东身上。 钟鸣义连忙说:“这是市委办主任范卫东。” 范卫东急忙站起,双手放在身前,点头哈腰的笑了一下,说:“范卫东。” 翟炳德冲他点点头,又把目光落在了狄贵和身上,他说:“贵和,最近身体怎么样?” 狄贵和有老寒腿和风湿的毛病,他见翟书记问自己,就往前欠了欠身子,说道:“谢谢翟书记惦记,眼下没事,最难过的是冬天。” “注意保暖,你这毛病冬天睡火坑最合适。” “是啊,楼房弄不了火坑。” “可以搞,把床下弄成水暖,电加热。”翟炳德说道。 “那跟电褥子有什么区别?”江帆说道。 翟炳德说:“有区别,电褥子一是不安全,二是容易上火。搞成水暖,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狄贵和说:“我现在就是用电褥子,提前预热,上床的时候拔掉电源,就像您说的,插电的时候不能离人。” 钟鸣义见翟书记隔着自己,总和狄贵和说话,他夹在中间,极为不自然。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不说老寒腿的话题了,钟鸣义身子往翟书记这边扭了扭,说:“翟书记,我跟您汇报一下我们整顿作风、提高效率的工作吧……” 157 接待翟炳德(二) 翟炳德挥了一下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了大家一眼,说道:“我今天是路过,亢州的工作我向来是放心的,今晚咱们就想吃家乡菜,不想谈工作。” 钟鸣义一听,有些尴尬,赶忙说道:“江市长,安排好了吗?” 江帆说道:“安排好了。” 这时,服务员端上茅台酒,刚要给翟炳德满上,翟炳德突然说:“听出你们亢州出了一种名酒,叫什么市长酒、帆树酒,咱们今天就喝你们亢州生产的酒吧。” 江帆赶紧双手握拳,冲翟书记作揖,说道:“求求您了,您就别寒碜我了。” 翟炳德认真的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难道市长指的是你?” 江帆不解释,只是一个劲的作揖。 钟鸣义说:“翟书记,这事我知道,自从这酒出来后,江市长立刻就叫停了,一瓶都没有上市,完全是商家的行为。那个酒厂的勾兑师是古树人家的儿子,他也是出于感激之情,把这酒命名为市长酒、帆树酒,也是想炒作一下吧。” 翟书记看了一眼钟鸣义,说:“你能这样维护同志很难得,你是班长,也不能一味纵容。我就听到了不同的说法,说江市长是在树立个人威信,取悦于民,而且贸然追加了一百多万的投资?” 这件事是钟鸣义跟谢长友汇报的,当然,他汇报的时候尽量以很客观的口气说的,但是,还是起到了他希望看到的效果。不过今天听翟书记的口气,似乎有些为江帆鸣不平的意思。他有些不自然了,干笑了两下,说道:“是有这样的说法,那是不了解事实真相的人瞎说的。” 翟炳德又说:“但愿如此。江帆同志能够认识清醒,及时叫停,才使这酒没有上市,这样做很对,我们干的是工作,是人民的工作,不该让老百姓心存感激,这本来就是该干的事,要淡化个人色彩,摆正自己为人民服务的位置,不要动不动就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要勤勉低调做事,老百姓不是瞎子,他会知道谁在给他们做事,谁在唱高调。” 江帆赶忙说:“翟书记批评的对,以后定会注意。” 其实,在座的谁都听出了翟书记的话指的不单是江帆,而是似乎还有其他所指。 听到江帆表态,翟书记说:“好了,好了,倒酒,是我把气氛搞紧张了,今天立个规矩,谁也不提工作的事,谁涉及到了工作上的事,罚酒。” 陪上级领导吃饭,不谈工作,就不会有什么有趣的话题,大家都放不开,只有狄贵和不时的和翟炳德说着话,这顿饭很快就结束了。翟炳德很满意,他对王家栋说道:“没想到这里的淮扬菜做的的确很地道,我下次路过,一定还来吃。” 王家栋说:“谢谢翟书记夸奖,欢迎您常来。” 翟炳德站起身,说道:“大家散了吧,我也还要赶到北京,鸣义留下,其余的你们早点回家休息去吧,别陪着我了。” 江帆一听,就赶紧吩咐服务员把一间小接待室打开,请翟书记和钟鸣义进了小接待室,又吩咐服务员上了几种南方水果拼盘,这才把接待室的门关上。 尽管翟炳德说让大家回去休息,但在座的谁也没敢走,王家栋命服务员把餐桌收拾干净,给大家泡了一壶好茶,他们就在这个房间边喝茶聊天边等那边谈话结束。 狄贵和不敢喝茶,他怕晚上睡不着觉,江帆知道他有早睡的习惯,就说,“要不您回去休息?” 狄贵和摆摆手,说道:“哪能啊?翟书记第一次来咱们这,我哪能回去睡觉。” 好在他们谈话时间并不长,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就听到了旁边接待室的门开了,江帆带头迎了出去,果然,就看见翟书记和钟鸣义走出接待室,后面的钟鸣义脸色有些深沉。 翟书记一看大家都没走,就说道:“你们这是干嘛?都在这儿熬着,看来我得赶紧走了,不然谁也休息不好。” 江帆说:“您在这儿过夜吧,明早再进京来得及。” “算了,我还是住到北京吧,住到那里不用起早赶路,踏实。” 江帆也就没再挽留,而是对翟书记的秘书说道:“北京都安排好了吗?” 秘书点点头,说道:“安排好了。” 江帆说:“那就不留您了,路上注意安全。” 送走了翟炳德,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江帆是坐翟书记的车来的,他想坐钟鸣义的车回去,狄贵和和范卫东是坐钟鸣义的车来的。哪知,送走翟书记后,钟鸣义竟然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自己一人坐车走了,被丢下的几个人,站在院中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王家栋跟江帆说:“让我的车送大家吧。” 江帆苦笑了一下,点点头。这时,小许开车过来了,江帆说:“王书记送范主任,我送狄书记。” 狄贵和说:“我跟范主任同路,我坐他们的车吧,你也跑了一天了,早点休息。” 江帆说:“也好,那就上车吧。” 江帆刚坐进车里,他的呼机就响了,一看是彭长宜的留言:时间还早,喝会茶在回宾馆吧。江帆笑了笑,知道彭长宜肯定在这里,而且看见了自己,他看了看表,时间不晚,就跟小许说:“你回家吧,我还有点事。”说着就要下车。 小许说:“我等您。” “不用,我能回去。”小许愣了一下,这才开车走了。 他刚进门口,就见彭长宜等他,江帆说:“就知道你看见我了。” 彭长宜嘻嘻的笑着说:“我刚要出去,一看院里站着这么多领导,没敢出去,这才在吧台呼了您。时间还早,回去也是睡觉,我刚叫服务员泡了茶,是部长私人的茶,咱们不喝白不喝。” 158 打狗看主人(一) 江帆笑了,就随彭长宜来到一个小雅间。江帆问道:“你有客人?” 彭长宜说:“嗯,就是去北京路上我跟您说的那个借种案子,除去那个老太太我请不回来了,我把双方当事人都请到了一块,达成了初步协议,刚才请他们在一起吃个饭,本来解决的差不多了,那个刘成突然提出想见见儿子,我们不让,就把孩子的母亲找来了,这会,他们三人在一起谈呢,我刚出来就看见了你们正在送领导。” 江帆皱了下眉说:“长宜,你有必要什么事都亲自管吗?” “唉,您没在基层呆过,要说这事我可以不管,交给司法科或者是民调就解决了,再不济是派出所或者法庭。可是,我包着莲花村,而且当事人只信任我,不愿扩大影响。再说,尽管这个事不大,处理不好也会影响安定团结。” “你这么快就把事情处理完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江帆问道。 “不会,我们今天找出了许多法律条文,驳倒了那个刘成,他很服气,表示放弃要回孩子,并且永远不再追究这件事。” “哦?你是怎么办的。”江帆来了兴趣。 彭长宜说:“基层有些工作方法可能上不得台面,但是管用。”说着,他就跟江帆大致介绍了一下他们处理这起借种案件的情况。 原来,彭长宜走后,孙其去找律师,咨询有关这方面的法律问题,陈乐去城里浴池,见到了刘成,由于陈乐属于小辈儿,而且莲花村又是有名的大村,刘成和陈乐尽管是一个村的,却各不认识。刘成见派出所来人了,也就老老实实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基本和陈二喜说的情况比较吻合,但是刘成说他没有要陈家那麻袋粮食,说无论花多大代价也要要回自己的儿子,还说前两天电视里演过这样一个案例,最后男方就要回了孩子。 下午,彭长宜回来后,陈乐就把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孙其带来了他找的律师,律师说,按照婚姻法,刘成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有对孩子实行监护权,如果陈家不想给他这个孩子,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做文章。一是看这件事构不够成强奸罪;二是构不构成买卖人口罪;三是刘成是否有抚养孩子的能力,四是孩子跟着谁最有利于成长。 在法律还没严密到滴水不漏的时代,律师的嘴是可以偏向任何一方的。 彭长宜多年养成的工作习惯就是今天能办完的事,绝不能拖到明天。于是他决定立刻解决这件事,否则夜长梦多。他叫来了莲花村支书陈有囤,把刘成从浴池请到了司法科,当律师以陈二喜请来的律师的名义,把提前商量好的几条意见一摆出来,刘成显然就没了底,语气也软了许多,不过他坚持说他没有强奸,是陈家媳妇同意才和其发生性关系,并说没有要他家那麻袋粮食。 彭长宜说:“你说陈家媳妇是自愿的,男女之事谁说的清楚,人家就诬告你是强奸,你能找出证人?” 刘成说:“我有证人。” “谁?” “他们家老太太。”说完这话,刘成自己也低下了头。 陈二喜的媳妇来了,她手里捏着一张发黄的字条,原来,老太太临死的时候,把这个字条交给了媳妇,并嘱咐媳妇,别让二喜看见,还说保存好这个字条,免得有一天刘成反悔。 这是当时刘成和老太太签订的协议,写这个协议的是村里一位老秀才,兼做证人,如今也作古了。 看到这张摁有自己手印的字条,刘成双手捧着脑袋低下了头。 彭长宜暗示陈乐,让陈二喜做东请刘成吃顿饭,然后各奔东西。没想到,他们二人几杯酒下肚后,居然诉说起过去的情谊,刘成提议看望孩子,陈家媳妇坚决不同意。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彭长宜就让孙其和陈乐进去,以免局面失控。 他正在外面徘徊,就看见了江帆他们在院里,这才用服务台的电话,给江帆呼机留言。 江帆说道:“长宜,看来你很了解乡情民情啊,这可能是我的缺陷。”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不用了解这些,当大官的,懂得决策就行了。” 正说着,陈乐进来了,他一看市长在这里,赶紧给市长打招呼,竟然不知该怎么说了。 彭长宜笑笑,说道:“市长,这就是陈乐,北城派出所的,目前是个小头目。” 江帆冲他点点头,陈乐显得很拘谨。 彭长宜说:“说吧,情况怎么样?” 陈乐连忙说:“他被我二婶骂的狗血喷头,认头了,表示明天一早就走。” 彭长宜说:“别一早了,马上送他走,让你二叔破费点,打个车,送他离开。” “好,我去办。”说着,就要往出走。 “等等,让孙其把现场的录音给他听听,告诉他,这份录音将作为证据,在派出所备案,以后陈二喜全家和孩子有什么闪失,他将被作为第一怀疑人被传讯。” “知道了。”陈乐走了出去。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有你的。” 彭长宜自豪的笑笑,“真真假假把事解决就完成任务了,白睡了人家媳妇还想要孩子,哪有这样的美事?” 江帆笑不出来,他想起了翟书记说他的话,他现在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找到解决自己问题的最佳办法,今天听了翟书记的话,似乎比原来预想的还有难度…… 彭长宜把江帆送到宾馆,回到家后,见妻子沈芳和女儿娜娜都没有睡觉,他就说:“你们今天怎么都没睡,娜娜,明天不上幼儿园了吗?” 娜娜撅着嘴,一副伤心的样子。 彭长宜说:“呦,怎么了?什么事让我闺女不高兴了?” 女儿扎在妈妈怀里,要哭的样子。 沈芳说:“春雪刚走,等了你半夜。” “怎么了?” “春雪姐姐被幼儿园开除了……”女儿说完,就咧嘴要哭。 彭长宜听女儿说姐姐被开除了,就问道:“怎么回事?园长没跟我说呀?” 沈芳说:“唉,也怪春雪自己,今天中午,有个孩子不睡觉,可能是捣蛋来着,她就打了这个孩子一巴掌,正赶上这个孩子的奶奶偷偷来幼儿园看孙子,老太太一看,冲进教室,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个嘴巴,两人就打了起来,把园长气的够呛,立刻就开除了他。” 彭长宜说道:“太不像话了!我早就看她不像那么回事。”彭长宜说完,不解的问道:“幼儿园午休的时候,怎么还容许家长进来看孩子?” 沈芳说:“不是刚入园吗?许多孩子都会哭闹,家长也不放心,这段时间是容许家长探园的,但是不能让孩子知道,只能在外面偷偷看,你没管过娜娜,你当然不知道了?” 彭长宜瞪了她一眼,他很反感妻子见缝插针的指责自己,就说:“她等我干嘛?让我给她说情是吗?告诉她,在这件事上,她别想,早知这样,真不该管她这等闲事!” 沈芳说:“你说这些我能理解,但是你需要做通你女儿的工作。” 彭长宜看了一眼女儿,见她正撅着小嘴,偷偷的白他。他扑哧一笑,说道:“娜娜,来,爸爸抱。” 女儿躲进妈妈的怀里,不理他。 沈芳笑了,说:“看到了吧,你女儿已经和春雪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了。” 彭长宜说:“你别起哄了,小孩子知道什么是深厚友谊?” “我知道,春雪姐姐走了,就没人接我了,你们都忙。”女儿撅着小嘴仰着头冲他嚷道。 158 打狗看主人(二) 彭长宜说:“爸爸忙,妈妈接你呀,再说还有姥爷。” “我谁都不用,就用春雪姐姐。”女儿眼里有了泪花。 彭长宜蹲下身,抱过女儿,说:“春雪姐姐犯了错误,她不该打小朋友,还和小朋友的奶奶打起来,这是不对的,你想想,如果老师因为娜娜不睡觉,打了娜娜,还打了娜娜的奶奶,你说这个老师对吗?” 娜娜趴在爸爸的肩上,不说话。 彭长宜继续说:“娜娜说,对吗?” “不对——” “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不然,谁的爸爸妈妈都不敢把孩子送到幼儿园了,你说对吗?” “那让姐姐给小朋友还有奶奶道歉,就说对不起,园长就能原谅她了吧?” “好孩子,你真懂事,道歉也不行,家长们都会把孩子领走,怕他们的孩子挨打,你说园长怎么办,幼儿园还开得下去吗?”彭长宜耐心的跟女儿讲着道理。 娜娜再次趴在爸爸肩上,说道:“妈妈让姐姐买东西去园长家送礼,说这样园长就可以原谅她不开除她了。” 彭长宜看了一眼沈芳,沈芳说道:“我是这么说的,让她买点东西,给园长认个错,写个保证书什么的。” 彭长宜瞪了她一眼,就跟娜娜说:“娜娜,你要是园长,老师打小朋友,你会原谅她吗?” 娜娜摇摇头。 “看,我闺女多有正义感!好了,睡觉去吧,姐姐不接娜娜,娜娜也有人接。” “姐姐经常带我玩,带我逛商场,给我买好吃的。”娜娜撅着嘴说道。 “以后妈妈也可以带你玩,爸爸也可以带你玩。”彭长宜语气坚定的跟女儿说。 “骗人,爸爸从没带我逛过商场。”女儿白了他一眼。 沈芳抱过女儿,说道:“爸爸都没带妈妈逛过商场,你算老几?”说着,就把孩子抱进里屋睡觉去了。 彭长宜想,今天一天都没在单位,学习完后就处理陈二喜这码事,园长就是想跟他说也找不着他的。按说,园长这样做也无可指摘,如果不开除她,可能也无法平息家人们的愤怒,但是彭长宜总觉得园长该和他通个气,电话打不通还有呼机哪? 彭长宜不是浑人,在这件事上,他肯定会支持园长做出的任何决定。他知道园长是个有严格治园理念的人,对教职员工要求很高。她们整天面对的幼儿都是独生子女,是家长的心头肉,管理不严也不行。 李春雪原本就不符合幼儿园招聘老师的标准,就因为是彭长宜的关系,园长才收下她,让她当了一名保育员,如今闹出这事肯定会被开除的,就是园长不开除她,彭长宜也不会让李春雪再去幼儿园上班了。 这个幼儿园,是北城区属幼儿园,彭长宜不会不支持园长的工作。如果园长跟彭长宜通个气,说明情况,由彭长宜领回李春雪,这样做,既给了彭长宜的面子,大家以后见面也没有尴尬和不好意思。再说了,上次钟鸣义来幼儿园视察的时候,彭长宜就看出了李春雪不适合这个工作,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就是园长不开除李春雪,他也会在合适的时候让李春雪离开幼儿园的。园长在众人面前,公开开除李春雪,的确让彭长宜感到有失颜面。 第二天下午,园长来到单位找到彭长宜,跟彭长宜说了李春雪的事,同时也历数了李春雪种种不是。 彭长宜听后,给园长郑重其事的倒了一杯水,说道:“大姐,真是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您就是不开她,我也不会让她再去幼儿园上班了,上次陪钟书记去幼儿园视察,我已经给您交了底,表明了我的态度。出了这样的事,对幼儿园的确影响不好,就像您说的那样,幼儿园还从来都发生过老师打孩子的事,真是给您脸上抹黑了。我不但理解也完全支持您这样做。” 听了彭长宜的话后,园长反而到感觉有些过意不去,就说:“当时没有办法,那个老太太指着我鼻子让我开人,不然就到教育局去告状,我也是一气之下,就开了她,这样,等过了这段,平息一下,您在让她回来上班,我好好培养培养她……” 彭长宜摆摆手,说道:“您的心意我领了,李春雪不是那块料,她也绝对不能再回去给您添乱了,您放心,我会正确对待的,再说了,幼儿园搞砸了,于我脸面也不好看。” 园长见彭长宜话语恳切真诚,也就放心的回去了。 迫于多方形势和压力,市政府终于批准北城区成立农村基金会的请求。至此,北城基金会正式进入筹备阶段。 这天,任小亮把彭长宜叫到办公室,等彭长宜坐下后,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长宜,市里已经批准咱们成立基金会了,文件你看见了吧?” 彭长宜点点头。 任小亮又说,“叫你来是咱俩先商量一下基金会领导班子的事,嚷嚷了这么长时间,市里总算批准了,长宜,你是怎么想的?” 彭长宜怔了怔,说道:“呵呵,我心里没有数,对金融一窍不通。” 这话任小亮很喜欢听,他说:“你说的没错,我们谁都不懂金融,隔行如隔山,我叫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主任人选问题。” 159 半路杀出女黑马(一) 彭长宜没言声,他在等着任小亮下面的话。 “不瞒你说,为这个事钟书记多次把我叫去,他怕咱们不懂金融,犯外行领导内行的错误,跟我建议,是否聘请一个专业人士来任职,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任小亮话说到这里,彭长宜已经知道了他甚至钟鸣义的意思了,就故意说:“钟书记考虑的很周到,跟钱打交道咱们的确是外行,聘请专业人士来任职,我没有意见。” 任小亮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彭长宜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就进一步说道:“参照其他地方的做法,这个基金会主任应该有你担任,但是有的地方也有聘请专人任职,我想听听你什么意见?” 彭长宜从任小亮的口气中明显感到他不希望自己当这个主任,本来自己就从来都没打算兼这个职位,这也不是兼职干的事,自己也干不好,任何一个兼职的人都不可能干好。既然钟鸣义是这个意思,也正合他本意,就说道:“我听任书记的安排。” “实话说,我这段也费了不少心思琢磨这个事。咱们北城政府工作太繁重,而基金会这个工作又是跟钱打交道,如果你兼恐怕两头的工作照应不过来,这也正是钟书记所担心的。所以……” 任小亮都这么说了,彭长宜就不能在打哑谜了,他爽快的说道:“任书记,你我共事这么长时间了,你该了解我的脾气,有话直说,我绝不会让你在这里为难。” 任小亮笑了,说道:“长宜果然是痛快之人,我就跟你和盘托出吧。钟书记的意思很明确,基金会主任由市里推荐,他也让我征求一下你和其他党委成员的意见。” 彭长宜说:“呵呵,是这样啊,没关系,在这个问题上我绝对跟你保持一致,本来我们就不懂金融,搞乱了还得市里给咱们收拾。这个基金会主任,相当于信用社主任,哪是兼职就能干好的?专职都不一定能干好,兼职就更不用说了,别说我,恐怕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好,我完全同意。” 任小亮松了一口气,又说:“按照上级文件要求和参照其他地方的做法,都是基层乡镇政府一把手兼任,然后聘请一个业务副主任,说真的,钟书记跟我说了以后,我的确很为难,不知该怎样跟你说,今天你能有这个态度,真是卸下我心里一个大包袱啊。” “嗨,你多虑了,我真是不懂,即便让我干,我也会推辞的。”彭长宜很乖巧的说道,其实他早就知道,江帆和他都看出了这里的风险,其他人却看出了这里的油水,这样的肥缺,早就有人在暗地里竞争了,即便他想当这个主任,也当不上。 任小亮又说:“推掉好,不瞒你说,很多人想着这个位置了。” “哦?” “张市长,咱们的朱市长,都跟我打过招呼,好像他们都预料到这个主任市里会推荐似的?如今,只要有个肥缺,就会有许多人削尖脑袋钻啊。”任小亮的口气里有些酸葡萄的味道,恐怕他心里也想得到这个位置吧? 彭长宜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说什么。 “你如果没意见,我一会就去大楼,向钟书记汇报这事。” 彭长宜有些纳闷,这件事应该是政府江帆管的事,怎么他向钟鸣义汇报? 任小亮似乎看出彭长宜的疑惑,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每做一件事,上边都有很多婆婆管着你,哪个不汇报到都缺理,按说基金会是政府管辖的事,可是市委管着人事,唉——” 没过两天,常务副市长张怀,带着农工部部长唐宝祥和副部长师小青来北城调研,听取了北城有关基金会的筹备情况。 由于任小亮和彭长宜提前的谈话,在会上,彭长宜提出,将基金会独立出去,组建独立的领导班子,独立承办管理事宜和各项业务,不受政府的任何行政干扰,这样会有利于基金会健康规范的发展。 张怀知道江帆不看好基金会,彭长宜肯定是受了江帆的影响,他说道:“就是独立出去,将来出了问题,北城政府也脱不了干系。” 彭长宜笑了,他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这些行政官员谁都不懂金融,金融有着它本身运作的规律和风险,聘请专业人士担纲这个金融组织的领导,可以规避许多风险,成立一套专门的领导班子,有利于开展业务。” 张怀点点头,说道:“有道理,可以考虑。” 张怀从北城调研回来后,直接奔了江帆办公室,副市长魏国才正在跟江帆汇报广场招标的事,见张怀进来了,魏国才站起来,说道:“一听张市长脚步声,就知道直奔市长这来了。你们谈,我汇报完了。” 江帆站起来,说道:“魏市长,招标工作要严格把关,你多用心。” 魏国才说道:“市长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如果您同意,我马上就广而告之。” 江帆说:“好。”说着,就伸手请张怀坐。 张怀说:“我刚从北城回来,了解了一下他们筹备基金会的事。” 江帆点点头。 张怀说:“北城把这块肥肉推了出来。” 江帆笑笑,作为市级领导,张怀语言艺术的确有待提高。 “我的本意是彭长宜兼任基金会主任,可是他不但推掉了,还要求成立独立的领导班子。” 江帆说:“也对。” “这就涉及到了人选这个问题,江市长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到时我好在会上提出来。”张怀语气很是铿锵、义气。 江帆知道他在讨巧,就说道:“我没有这方面的人才,这应该是懂金融的人来干。” “那不一定,懂金融的是业务人员,管理者没必要都懂业务,只要懂管理就行。”张怀说道。 “这么说张市长手里有合适的人?”江帆笑着问。 “你要是没有我到时可以提一个。”张怀搓着手说道。 “我没有。”江帆摇摇头。 “国庆没找过你?” “哦,是这个呀?找过。”江帆恍然明白。 “我们到时提一下。” “没问题,不过恐怕书记心里有人了。”江帆说道。 “他有人也要少数服从多数。” “那要看咱们钟书记是否采纳。” “那也要尊重我这个主管副市长的意见吧?” 江帆笑了,心说,恐怕我这个市长他都不会放在眼里,何况你这个副市长?就说道:“按道理是这样。” 张怀看了他一眼,说道:“江市长,你就是知识分子气太浓,我不怕他,反正我也不想往上继续爬了,副市长我也当到头了,不合理我就要说。”说着,站起身就要走。 江帆说道:“老张,别这样,以大局为重,你这个爆脾气得改改。” “改,怎么改,他什么事都搞一言堂,你看现在开会有人发言吗?都是他一人在那里唱高调,受不了你这文人好脾气。”他嘟囔着走了出去。 江帆笑笑,摇摇头。 半个月后,北城基金会成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基金会主任不是朱国庆他们保举的农工部部长唐宝祥,而是农工部的副部长师小青,一个三十六七岁的女子。 师小青这个原本名不经转的干部,一夜之间,被亢州各界人士反复提起,密度之高超乎想象。的确,亢州社会各界尤其是企业界,都在密切关注北城基金会主任人选问题,师小青就像一匹黑马,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情况下杀出,一时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159 半路杀出女黑马(二) 本来,王家栋、张怀,甚至江帆,都是准备同意唐宝祥来担任这个主任人选,结果,在开会研究的时候,钟鸣义直接抛出,他说:“在头开会的时候,北城区党委政府经过多方物色和筛选,推荐上来一个他们认为各方面条件都具备的最佳人选——师小青,我看咱们就尊重基层的意见吧,其他人选就不要提了。结果,唐宝祥这个名字都没容大家说出,钟鸣义就定了人。张怀气的脸色都泛青了,他不仅是生钟鸣义的气,很大程度上是生任小亮的气。明明是自己主管,而且前几天还去北城调研了,任小亮居然不跟自己通个气,擅自推举人选,看来,巴结上大领导,眼里就没他这个副市长了?” 不过,张怀这次冤枉了任小亮,师小青这个人是钟鸣义向他推荐的,任小亮再有私心,也不敢违拗市委书记的意愿。钟鸣义想到了会在常委会上遇到阻力,就玩了这么一手。 这一手玩的实在是太高明了,直让老道的王家栋暗暗叫绝,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直奔结果。 由于事发突然,人们几乎搞不懂钟鸣义怎么就对师小青垂青了? 彭长宜也不知道师小青怎么杀了出来,他只记得那天任小亮跟他说:钟书记为咱们推荐了一个懂金融的人,是农工部副部长师小青。” 彭长宜愣了一下,机关干部的档案和履历他都清楚,师小青,几年前毕业于锦安金融专科学校,那时候还不叫学院,是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在锦安创办的一所专为银行培养技术人才的学校,面向锦安本地区,去年才晋升为京州金融学院。两年的金融专科毕业生,从来都没有从事过金融工作,也叫懂金融?就连任小亮都问彭长宜,“长宜,这个师小青,什么来头?”彭长宜摇摇头,他的确不知。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很快,师小青祖宗三代就被挖了出来。 师小青,原籍三源县,毕业后分到三源农业局,周林调到亢州后,她也调到了亢州,在市科委上班,后来组织部下文,强调基层女干部的比例,被提拔科委副主任,后又调农工部任副部长。 让人们感到不解的是,平时也没看到师小青和钟鸣义有什么走动?怎么就成了钟鸣义重点栽培的人了?不过没过几天就有人发现,在锦安,有人看到师小青、周林还有钟鸣义等人在一起吃饭。 迷雾揭开了,难怪钟鸣义对亢州的干部有着很深的成见,甚至说话的语气和腔调都和周林一模一样,他和周林曾经是党校很要好的同学,据说是同一个宿舍,还是上下铺的关系,而师小青也锦安金融专科学校毕业的学生,跟钟鸣义还是校友,有周林从中斡旋,师小青取得钟鸣义的信任就在情理之中了。 周林,一个已经被亢州遗忘的人,居然又被人们重新议起。 王家栋晚上回到家,给樊文良打了一个电话,跟他说了这件事。 樊文良想了想说:“这个情况我的确不了解,呵呵,家栋,看来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如果那样的话,你就安心当你的副书记吧,闲来没事的时候研究一下养生,寂寞了到下边检阅一下黄埔军校学员的情况,呵呵。” 王家栋笑了,说:“您可真会说话,我已经在那样做了,只是检阅还是不要了吧,回头在给他们找了麻烦。” 挂了电话,儿子王圆进来了,他看了看表,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儿子乐了,说道:“您要是嫌我回来的早,我出去溜一圈再回来,成不?”说着,就假装往出走。 王家栋感觉儿子的确长大了,笑着说:“我还真不习惯在我头睡觉时看见你。” 王圆坐在他身边,说道:“爸,您一定要习惯接受各种新鲜事物,比如农村基金会。” “基金会怎么了?” “今天基金会的师主任带人找到我,说是在北城辖区的企业都要入股,只有入股了,才有资格从基金会贷款。” 师小青仍然是农工部副部长,主抓北城乃至其他乡镇基金会的工作,这个基金会就设在北城综合社两层楼里,任小亮的意思是想让基金会就在楼里办公,彭长宜坚决反对,他说办公性质不一样,互相干扰,再说,好歹也是一级政府,办公的地方要有一定的严肃性甚至是私密性,和基金会在一起办公会给外界的印象不伦不类。这样,基金会才租赁了北城综合社临街的两层楼房做为办公地点。 王家栋早就听说师小青正在遍访各个企业,就连别的辖区的企业她也光顾到了,只有十多天的时间,入股资金很快飙升到了八位数,而且还在不断飙升。人们的确是托着钱排队交款。 “那你打算入多少?”王家栋问儿子。 王圆说:“说实在的,我没钱入股,我本身就在其他银行有贷款,如果在基金会入股,其他银行会怎么看我,以后没法打交道了。” “你把这情况跟师小青说了吗?” “说了,而且她也知道。再说了,我也不属于北城区办企业,只不过是在他们辖区内。” 王家栋想了想说:“你能入多少?” “一分都不想入,流动资金很紧张,哪有钱入股。”王圆说道。 “可是有一点,你现在不入股的话,将来就别想在基金会使贷款。” “到时再说,现种豆也能结角,什么规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王圆说道。 王家栋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话是典型的商人嘴脸。” 王圆笑了,说:“谢谢您夸奖,我就是商人,难道您希望我是什么人?” 王家栋没得说了,商人追求利益最大化,没毛病,就说道:“不入就不入吧,但是把该说的话说到,摆明你的困难,也别把路走死。” “嗯。” “还有,基金会的钱你不能使,江帆和彭长宜暗中对基金会都考察了好长时间了,怎么回事他们最清楚,少跟他们打交道,有时间你可以跟彭长宜聊聊。” “呵呵,您这话不对,我必须要跟各种组织打交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目前,我不会从基金会贷款的,利息太高,也备不住以后会用的着,即便用也是应急,不会长期使用。” 王家栋把自己的空杯子递给儿子,王圆赶紧起身给他倒满水,看着儿子一跛一跛的样子,王家栋说道:“小圆,你跟雯雯的事怎么着呢?” 王圆笑了,说道:“老爹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个人问题了?” “混蛋,我不关心你,你怎么长大的?” 王圆赶紧往爸爸跟前坐了坐,说道:“我跟雯雯目前正在谈着,报告完毕。” 王家栋看着儿子调皮的样子,心里很舒服,好长时间父子没有这么近的挨着坐了,他说道:“我感觉雯雯那个孩子不错,稳重大方,举止得体,性格也不错,差不多就定了吧,赶紧结婚,让你妈赶紧抱孙子,你看她现在闲的一愣一愣的。” 王圆笑了,说:“在等等,等我忙过这段,我会考虑这件事的。” “唉,你也悠着点,钱是挣不完的。你就做这个酒店生意就挺好,将来把那个贸易公司还给北京,别往外跑了,也三十的人了。” “爸,我刚三十您就让我养老呀?太残忍了,您不是还在干,还没退休着吗?我怎么也得干到您这个岁数。”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听明白,你做贸易,甚至还有进出口的生意,我不放心,跟海关打交道是有许多潜规则的,上次小谷也跟我说了,按正规手续什么事都办不了,我是担心你在这方面有闪失。我们老俩这后半辈子还指望你哪。” “爸,您又来了,我跟您说了多少次了,我不会有闪失的,也一定会让您和妈妈指望上。官场上的事我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您不懂。我们互不干涉好吗?”王圆双手放在爸爸的肩上,给爸爸揉捏起肩膀来。 160 难得的天伦之乐(一) 王家栋很受用的闭上眼睛,说道:“小圆啊,你可能抱怨爸爸管你管的少,可能不如妈妈那样细致入微,因为你是男孩子,男孩子对家庭对社会的责任是有别于女孩子的,你能走正道,我很欣慰,想想让你当兵是正确的,部队的确锻炼人……” 王家栋说到这里,王圆突然停住了手的动作,他僵硬的站在爸爸的背后,刚才的欢喜表情立刻烟消云散。 王家栋半天不见儿子动作了,就说道:“捏呀,我正在享受呢,使点劲。” 王圆继续给爸爸揉着肩膀,动作比刚才机械了许多。 王家栋哪知儿子的心理活动,他继续说道:“唉,什么事都是有利有弊呀,你的意志得到了锻炼,可是……唉,想到这一点,我有后悔的不行,别人都说母子连心,可是谁知道父子也是连心的呀,所以儿子啊,听老爸的,钱挣得的差不多就行了,咱们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全家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将来你把雯雯娶进来,再生个一男半女的,我们的日子就很好了,知足吧。” 王圆闭着眼睛,听着爸爸说话,他的手心里,有了冷津津的潮湿,半天才睁开眼睛,说道:“爸,您的心我懂,我长大了,知道该怎么做。” 王家栋继续说道:“小圆,生意上的事,爸爸是不懂,但是在中国,生意场从来都不是单纯只有生意上的事,上次小谷走的那天,我本来想跟你说,结果让你妈妈给搅了……” “我把什么搅了?”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妈妈进来了。 王家栋低下了头,心想,又谈不下去了。 “我把你们什么搅了?”妈妈继续问道。 王家栋在谷卓问题上是心虚的,就说:“你把我们谈话搅了。” “你们谈什么哪?” 王家栋说:“在谈你怎么关心儿子,我怎么不关心儿子。” 妈妈冲着儿子说:“你爸不关心你怎么长这么大?真是没良心!” 王家栋躲开了王圆的双手,身子倾靠在书桌前,耷拉下眼皮,低头喝了口水,就不说话了。 老伴儿说:“怎么我一进来你们就不说了?对了儿子,你高姨问我着,如果咱们对雯雯没有意见的话,中秋节就把雯雯接来过节,你是什么意思?” 王圆说:“您别操心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说完,就走出书房,回他房间了。 老伴儿一看,指着儿子后背说:“看看,一说这事就躲。” 王家栋看了她一眼,皱了一下眉头。老伴儿有个毛病,平时听不见她教育儿子,王家栋一旦开口,她的话也就来了,而且没完没了。谷卓走的那天也是,本来跟儿子约好,让儿子早点回来,就是想谈谈儿子生意上的事,也想试探一下儿子到底跟谷卓有具体的生意,刚跟儿子说了两句,老伴儿就进来了,往下的话也就没说,今天也是,还想接着上次的话题跟儿子谈谈,也被老伴儿搅了。他叹了一口气,开始坐在书桌前看书。 老伴儿一见,没人理她了,就起身往出走,出门的时候抱怨了一句:“不回来都不回来,回来了就都成哑巴了,我还是瞧我的电视去吧。” 丁一在台里的大力支持下,用了两天时间,完成采访邹子介的前期拍摄工作。温庆轩给她找了最好的后期制作人员。这既是丁一的毕业作品,也要在台里播放,丁一头走的时候,跟温庆轩说这个片子要赶在毕业前两周制作出来,因为学校也要组织评审。温庆轩让她放心回学校,没有问题。 丁一回亢州的两个晚上,都是跟雯雯住在一个宿舍的,雯雯不让她回单位住。丁一得知,雯雯在团市委举办的换届选举中,已经被提升为团委副书记,成为一名年轻的副科级干部。 丁一向她表示祝贺,并让她请客夸官。雯雯当下表示就要请她,丁一知道她会去金盾酒店请她,就说等她学习结束后再说吧,拍了一天片,晚上再安排活动太累。 两个女孩子挤在一张床上,就说开了悄悄话,丁一问雯雯:“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什么怎么样?” 丁一说:“当然是和王总的事了。” “我也说不太好,不过好像比过去亲近了不少。” 丁一笑了,说:“别告诉我亲近到什么程度,我不听。” 雯雯说:“你误会了,我说的亲近是心理上的亲近。” “哦,那我龌龊了。” 雯雯笑了,说道:“他送给我很贵重的项链,但是我没戴。” “为什么?” “预备将来还给他呀?” “那何必呀,人家就是给你的,是不是你心里有了别人?” 雯雯打了她一下,说:“不是。我们家乡有这习俗,如果两人分手,就把礼物还给对方。” “你一直有分手的打算?” “我没有,我怕人家有。”雯雯说道。 “不会,要有早就有了,你们谈了这么长时间了,不会的,关健是你的态度,你要大胆跟他说出来,王圆身体有缺陷,可能怕你嫌弃,人家不好主动向你表白,这个时候你就要大方点。” 雯雯说:“你说还真奇怪了,随着交往的加深,我还真没觉着他有什么不正常,完全忽视了他身体因素,看惯了他走路的姿势,再看正常人走路反而到不顺眼了。” “呵呵,你无药可治了。”丁一说道。 回来这两天,丁一没有和江帆联系,也没跟彭长宜联系,她直接和邹子介联系的。等第三天早上走的时候,她站在火车站旁边的公用电话亭前,想给江帆打了一个电话,想了想还是算了,不打扰他了。 丁一的毕业作品获得了巨大成功,在毕业仪式上,她的作品获得了本期学员毕业作品一等奖。当她从林老师手里接过获奖证书的时候,她感到自己深深爱上了这个职业。 与此同时,亢州电视台也在国庆前的前夕,开始高密度的播放这部专题片,获得了极高的收视率。 结业那天,距离国庆节还有三天的时间。 典礼仪式结束后,丁一送给了林老师一件礼物,是一个放在盒子里的画轴,当丁一来到林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许多同学都在跟老师含泪告别,她坐在角落里,直等到他们都离开后,才双手托着那个画轴,来到老师面前,激动的说不出话。 林稚君挤挤眼睛,之前被前来告别的学员招惹出来的泪水还没有风干,这会看到丁一眼含泪花,自己的眼圈就又红了,她像拥抱孩子那样抱了一下丁一,说道:“小丁,这是什么?” 丁一使劲眨着眼睛说:“这是我跟爸爸合作的一幅作品,送给老师留作纪念。” 林稚君一听很感兴趣,她双手接过来,放在桌上,展开画轴,居然是林稚君的一幅水墨写意肖像画。端庄秀丽的容貌,亲切优雅的笑靥,清秀干练的短发,这个形象,在全国电视观众的心中不可磨灭。 “天哪,太珍贵了!”林稚君激动的说道:“这太难得了,你知道吗?在我们国家,这种风格的肖像画是很少的,因为成画的难度太高,尽管我们也有工笔风格的写真肖像,但水墨写意肖像则少之又少!” “您对美术也有研究?”丁一说道。 “呵呵,我跟你说,我自从离开中视后,也经历了一段人生低谷时期,后来就拜师学画,几年下来,对美术就懂了一些,我们的肖像画为什么不像欧美的油画肖像那样历史悠久,是因为我们作画是在宣纸上,他们作画是在油布上。在薄如蝉翼的宣纸上作画,尤其是水墨画难度很高,它有一个自然渗化现象,不易控制,而且无法修改。这真是难得的精品。” 160 难得的天伦之乐(二) 在做这幅画时,爸爸也跟她讲过这个道理,中国画讲究笔墨,以书法入画,笔墨不象色彩,色彩有客观的参照,而笔墨则是工具文化与画家内心的体悟结合而成的一种绘画语言,笔墨在书写的过程中,深受中国书法的影响,以书法的笔法渗入画法的表现中,具有深厚的文化感。但是,笔墨对于造型的表现是相对困难的,因为书法性的直抒胸臆,需要的是相对自由形状,这样的形状才不会束缚笔墨的表现。这就意味着,一幅水墨肖像画,既要和所表现的主人公形似神似,又要以书法用笔水墨写意,既不能模仿对象的体积明暗来限制笔墨韵味的发挥,同时又要控制住宣纸的渗化程度,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技术难度,同时宣纸上又不能修改,所以,相对来说,水墨写意肖像画比同样的油画肖像画要难得多,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好的水墨写意肖像画少之又少的原因所在。 林稚君的目光又落在了几行小字上,她这才发现,画是丁乃翔所做,几行蝇头小楷却是出自丁一的手,她不由的惊叹道:“天哪,小丁,这是你写的?” 丁一笑了,点点头,说:“这是我和父亲一同完成的,是送给老师留作纪念的。” 林稚君又重新打量了一下丁一,说道:“难怪,丁乃翔、梅碧馨的女儿,就应该与众不同,我不该这么大惊小怪。”说着,她仔细看着这几行娟秀、清丽、隽永的蝇头小字。 原来,这几行蝇头小字,记述了林稚君从事电视事业的主要成就和工作历程。从这些表述中,林稚君似乎也感受到了人生的跌宕起伏,她的眼睛再次湿润了,说道:“这是我收到的最有纪念意义和收藏价值的礼物了,本身丁乃翔三个字就值得收藏,何况还是这么珍贵难得的水墨写意肖像画。”她爱不释手,想了想,就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一个文件柜,从里面拿出了一盒东西,放到桌上,打开,说道:“这是我前几年收藏的一盒宝斋笔庄制作的限量版的湖笔,要说多金贵也谈不上,不过对于爱好的人来说,也是一盒难求,只有你这个学生配得起这几只湖笔。” 丁一受爸爸的熏陶,对于湖笔尤其是眼下这盒四只装的湖笔来说,还是知道它的名望和价值的,就推辞说:“林老师,那可不行,您也正在学绘画,这么有价值的笔,还是您留着用吧。” 林稚君笑了,说道:“我那是涂鸦,什么笔都能对付,这笔就送给你们父女俩吧,感谢你们父女送给我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书画作品,要说价值,丁乃翔的画才有价值呢。”说着,就把那盒湖笔塞到了丁一手上,然后说:“替我谢谢丁教授,以后有时间一定去拜访他。” 告别了林稚君,丁一又回到了宿舍,宿舍的人昨天晚上就走了,本来雅娟说好结业后随丁一到亢州玩一天,然后再回南岭,可是陆原哥哥国庆节这天结婚,她要随哥哥一同回阆诸,雅娟只好买了回南岭的火车票。 丁一推开宿舍的门,雅娟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她在等丁一。这次,她搞的街头即兴采访的毕业作品没有获奖,雅娟本来就是应付之作,也没有费什么心思,不得奖是她预料之内的事。半年的朝夕相处,俩人已经有了很深的友谊,一旦分别,彼此都有些难舍难分。 丁一说:“雅娟姐,几点的火车?” 雅娟笑了,说道:“你都问的三遍了。” 丁一笑了,说道:“说明我舍不得你。” 雅娟也笑着说:“我也舍不得你,丁一,做我妹妹吧。” “我本来就是妹妹。” “我想说做我干妹妹。” “你是说咱俩拜把子?” “对。” “哈哈,你别逗了,那是男人们干的事。”丁一笑了。 “女人们也行。怎么样,如果你同意的话,等过了国庆,我去亢州找你,我们去你们那里的忠义寺去烧香磕头。” “呵呵,你还知道我们那里有忠义寺?” 雅娟脸突然红了,说道:“那么有名的古迹,谁不知道?” 丁一说:“雅娟姐,你我做好姐妹,我没有意见,烧香磕头就不要了吧,搞那么隆重干嘛?” “那就是不想认我这个姐姐。” “胡说。” “那为什么不同意?” “我是不同意你烧香磕头,又没说不同意做姐妹。你说的那些我不了解,我们只要心里有,就不要拘于那种形式了。” “行,听你的,等你什么时候想要那种形式了,我们再拜不迟。”雅娟觉得丁一虽然很好相处,但是她有自己的个性,只是这种个性她平常不善于彰显罢了。想到这里,她说:“丁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俗?” 丁一赶忙说:“雅娟姐,你真的别误会,我对这些没有概念,只是从水浒里了解一些,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 雅娟见她说的真诚,就点点头,说道:“我是真心喜欢你。” “我也是,以后遇到问题,我还要向你请教呢,别到时不理我。” 雅娟笑了,说道:“说不定不久后我们就会见面。” 送走雅娟后,丁一没有直接回宿舍,她来到电话亭旁,拨了江帆办公室的电话,想告诉她自己的安排,刚响一声,她就挂了电话,因为昨晚他们刚通了电话,她把自己的安排都告诉江帆了,这会正是上班时间,唯恐他不方便说话。 放下电话,她又遇到了两个男学员,带着行李离开学校,丁一就和他们打着招呼,刚要转身回宿舍,眼角的余光就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挺拔,英俊,她笑了,回过身,叫了一声:“新郎官,这么早就来了!” 陆原赶紧嘘声说道:“什么新郎官,瞎囔什么?” 丁一看了看四周,这才缩着脖子笑了。 陆原走到她跟前,又回头看了看那两个男生,说道:“你同学?” “是的,他们回去了。” 陆原打量了一下她,说道:“广院的伙食不错,脸蛋儿都炸起来了。” 161 红颜知己(一) 丁一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说道:“真的?完了,要减肥了。” 陆原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笑了笑,说道:“你回去帮我们张罗婚礼的事,几天就会累瘦了。” “我懂什么?”丁一边说边往宿舍走。 “杜蕾还不懂呢,可是这场婚礼几乎都是她一人在忙活,唉,我算是把我的新娘累惨喽——” 丁一看着哥哥笑了,说道:“呵呵,心疼了吧,谁让你不早点请假回家?” “春秋两季是我们训练飞行员的黄金季节,哪请得下假。” 丁一说:“我昨天晚上给杜蕾打电话着,我说,你给我和哥哥留点活儿,别都一人干了,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你哥那个大懒蛋,回来也不干。” “哈哈,谁说我不干,脏话累活都是我干。” 两人回到宿舍,拿起自己的行李箱,从床上抱起两个系着彩带的礼品盒,陆原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丁一笑笑说:“给我嫂子买的。” “怎么两盒?是不是还有我的份儿?” “呵呵,都有,就是没有你的,嫂子这份你别看了,早晚你会看到的,这个是送给你们将来的孩子的,你这个爸爸可以提前看看。”说着,解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漂亮的布娃娃,有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和一头棕色的卷发。 陆原笑了,说道:“不错,挺漂亮,照着这个模样生一个。” 丁一摁了下娃娃腹部,立刻,她的大眼睛便动了,忽闪着,稚声稚气的叫了一声:“爸爸。” 陆原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我默认了,没有我的?嗨,白忙活了,什么都没捞到。” 丁一笑着,扣上盒子,重新扎好,便往出走。 陆原拉起行李箱,又抱起一个纸箱,说道:“什么东西这么沉?” 丁一说:“书。” “我看你都成书虫了,那天我跟妈妈去西城老房子给通风晾晒被褥,一进去都是书味。” 陆原哥哥结婚没有占用西城的老房子,杜蕾分到了新房。丁一上次回家,把自己攒下的两千块钱给哥哥,让他装修新房。起初哥哥不要,但是拗不过丁一,便说算借。 坐上哥哥开来的巡洋舰,兄妹俩便驶出了京城,奔向回家的路。 丁一参加完哥哥的婚礼,便回来上班了。从此,她便在亢州电视台这个广阔的舞台上,丰满着自己的羽毛。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这一年的春天,对于彭长宜来说是最繁忙的,因为市里在去年秋天,就拉开了清理农村宅基地的帷幕,按照市里统一部署,亢州将用一年时间,全面完成农村宅基地清理工作,并统一下发新的宅基地使用证。北城从去年秋天到今年春天,为自查自纠阶段,所有有问题的村子,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侵街占道、私搭乱建者,如果在这之前自己不拆除违章建筑,那么将由区里统一拆除,对于侵占和多占宅基地和批少占多者,将按统一标准,缴齐宅基地使用费,并接受相应的处罚。 无疑,这是一次难度更大的农村工作。 尽管给村里留了一秋一冬的时间自行清理,然而,基层工作的特点决定,各个村子除去建立了详细的宅基地清理台账外,没有自行清理一户。都在等待观望。 4月一号,按照全市统一部署,北城派出两支清理整顿农村宅基地工作组,率先进驻了问题最为突出,也是最严重的里河屯和三家店。 里河屯是属于典型的人多地少的村子,这里紧靠亢州腹地素有鱼米之乡之称的稻乡,是北城相对较富裕的村子,由于耕地很少,大部分剩余劳力都出去打工去了,在农村,经济条件好转的最大表现形式就是改善居住条件——建新房。这个村人均宅基地使用面积是全市最少的,只有两分半。但是许多建在村边的房子,都往外扩建,侵占耕地、自留地盖房现象也比较普遍。这个村子应该是无序使用宅基地、私建最严重的村子,也是这次清理任务最重的村子。 彭长宜吸取了王家栋和江帆的建议,不亲自带工作队下乡了。而是由副书记刘忠和副主任田冲两人各带一个工作组,分别进驻这两个村子。为了便于工作,要求这些工作队队员吃住在村里。 尽管彭长宜没有亲自带队下乡,但是习惯什么事都想亲自参与的他,在单位也是坐卧不宁,尤其是许多机关干部知道彭主任不亲自带队下乡,都很失望,这也让彭长宜有一种“脱离群众”的感觉。彭长宜之所以到北城后,得到干部和基层百姓的认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始终都是和群众打成一片,凡是艰巨的工作他都是冲在第一线,这不但丰富了他基层工作的实践经验,使他在错综复杂的农村工作中得到锻炼,也赢得了基层干部的信赖。他这次所以不安,是因为在这项更为艰巨的工作中,没有亲临第一线,心里着实没底。 他尤其不放心田冲那一组。据了解,田冲这一组之所以选择今天进驻里河屯,正是因为有一户村民,无视多次劝告,私自在自留地里违章建房,今天工作组动用了铲车等工具,就是要强行制止违章建房行为。 北城工作队早在一周前就给这户人家下了不得私自盖房的通知单,但是这户不但不停止,反而加紧了盖房的速度,夜间都在施工。秋季,是农村建房的季节,许多准备盖房的人家都在跃跃欲试,如果对这户不采取有力措施,那么就会有许多百姓效仿,清理工作便成为一句空话。 这户人家姓白,不但有钱还有背景,三个儿子都是国家干部,大儿子在外县当副县长,二儿子在开发区刑警大队,新近被提拔为副大队长,最小的儿子是村里小学国办教师,房子实际是给这个小儿子盖的。 工作组先后三次到这家做工作,也对他们建房的行为下达了三次停建通知,还通过城里的二儿子做家里工作。谁知,这一切措施都无效,这户人家不但不听,反而加快了盖房的速度,不到两天时间,就把老台垒了起来,又过了三天时间,三面墙也垒了起来。在他们刚开始动工的时候,彭长宜就让田冲他们下通知单,并且隔一天一次,先后下了三次通知单,眼看就要封顶了,这才派工作队进驻村里,实施强行拆除。 对于这样强硬的钉子户,彭长宜不亲自到第一线是极为不放心的。他今天派了刘忠这一组协助田冲,两组汇合。 对于这样置若罔闻而且强行盖在耕地里的房子,必须拆除恢复地貌。 彭长宜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走出办公室,其他办公室的门都紧闭着,机关干部绝大多数都下乡了,只有党办的门虚掩着,他又推开党办的门,看见姚平正在低头写着什么,见他进来就连忙合上本子站了起来,说道: “彭主任,有事吗?” 彭长宜笑笑说:“没事。”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后,无所事事,就看见了姚平合上的笔记本,说道:“写什么呢?” 姚平不好意思的说:“没写什么。”说着,就将笔记本锁进了抽屉。 彭长宜笑笑,就往出走,快到门口时,他回头说:“小姚,如果有田主任的电话,马上告诉我。” 姚平说道:“您是不是没亲自下去有些不放心?” 彭长宜笑了,觉得这个小姚有点意思,居然猜中了他的心思,就回过身说道:“你怎么知道?” “您都在楼道走了好几趟了,显然是不放心田主任他们。” 161 红颜知己(二) 反正回办公室也是干等消息,不如坐在这里跟姚平说会话,他就走了回来,坐在姚平对面的办公桌前,说道:“说说看,我怎么不放心他们了?”说着,就看着姚平,尽管她不及姐姐姚静长得漂亮,但是也有一种朴素自然的美。 姚平说:“侯主任头走的时候,就跟王秘书说,别看彭主任不下去,咱们都走了,他心里还空落呢。” 王学成这次也被编入工作组,他和刘忠一组。 彭长宜笑了,长时间在一起摸爬滚打,这些人已经把他的脾气秉性摸透了。就笑笑说:“是啊,还真有点空落。”说着,起身就要走。 姚平说:“要不,我呼下王秘书,问问情况?” “呼刘书记或者田主任吧。” 姚平呼了刘书记,半天不见回话,又呼了田主任,也不见回话。姚平还想继续呼他们,彭长宜摆摆手,走了出去。他扭头往里面的房间看了一眼,看见任小亮的房门虚掩着,就咳嗽了一声,推开了任小亮的房门,就在房门打开的一霎那,他发现,里面居然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 他迟疑了一下,冲那个美女点点头,任小亮首先说道:“长宜,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请来的高尔夫开杆仪式的主持人,电视台的美女主播,邢雅娟。” 彭长宜一愣,他天天看电视,从没见过这个叫雅娟的人啊? 这时雅娟站起身,很优雅的冲他一点头,冲他伸出一只小手。 彭长宜笑笑,没敢死盯着美女看,握了她的手,说道:“彭长宜,欢迎、欢迎。” 任小亮说:“有事吗长宜?” “哦,我有点不放心,想去里河屯去看看。” “嗯?”任小亮没反应过来。 “刘书记和田主任带着两个工作队去里河屯拆房去了,我不放心,也联系不上他们。”彭长宜解释说。 任小亮恍然明白过来,赶紧说:“哦——对对对,美女主播一来我把这事忘了,好,好,我也去。” 彭长宜奇怪,任小亮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也往一线跑了?他很少下乡。接下来任小亮说的话就让他明白怎么回事了。任小亮说道: “邢记者,跟我们到基层去看看吧?看看我们是怎么工作的。如今啊,老百姓的工作是难做的了,今天我们的机关干部几乎倾巢出动,全下去了。”说着,就站了起来。 雅娟犹豫了一下,任小亮说:“哦,一会我跟书记给你请假,就说你刚来亢州就下到基层采访去了,你户口办好后,他们自然就送过来了,先跟我们下乡视察去吧。” 彭长宜听了任小亮的话后,在心里琢磨道,跟书记请假,跟哪个书记? 雅娟不好再说什么了,就拎起自己的小包,跟在彭长宜后面往出走。 彭长宜回头说道:“邢记者什么时间调过来的?” “今天正式报到,还没有到单位去呢,就先来你们北城落户来了,刚到这儿任书记就给我派任务,让我主持你们的高尔夫开杆仪式。其实,我连电视台的门口还没进呐。”雅娟笑盈盈的说道。 “呵呵,我们任书记很有眼光,前几天高尔夫俱乐部老总来,他们还为主持人发愁呢,今天你就给任书记送来了曙光,他肯定要抓劳工了。”彭长宜现在也很会说话。 雅娟说道:“任书记和彭主任真会说话,我发现,从任书记和彭主任身上,我看出了我们南岭干部和亢州干部的差别了。” 彭长宜立刻明白了刚才任小亮说的“书记”是谁了。感情这个雅娟是南岭调过来的,钟鸣义的老乡,难怪任小亮这么热情,不但自作主张,请雅娟担任高尔夫开杆仪式的主持人,还派人给她办户口,从任小亮讨好雅娟的态度来看,彭长宜知道这个雅娟肯定是通过钟鸣义的关系调过来的。 对于雅娟来说,初来乍到,能在这样一个大型活动中,公开华丽的亮相亢州,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所以,让她跟着下乡,见证一下基层干部的辛苦,通过她的嘴告诉钟鸣义,也是任小亮取悦领导的一种手段啊。呵呵。 想到这里,彭长宜在心里暗笑了一下,就带头下楼了。司机老顾赶忙出来,小跑着走在彭长宜的前头。 彭长宜换了一辆桑塔纳新车,但是没有换司机,他没采纳老胡的建议,而是听了部长的教诲,他也在有意识这样做,他要学着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水清无鱼,投鼠忌器,这是王家栋教他的。 “彭主任,我们得坐你的车。”任小亮说道。 彭长宜四下看了看,没看见任小亮的车,就想起任小亮在屋里说的那句话,可能他的司机给邢雅娟办户口去了,说:“好吧,邢记者前排就坐,我们坐后面。” 走到半路,彭长宜掏出电话,说道:“我问下派出所,看看他们派警力了吗?” 彭长宜要通了派出所所长的电话,所长说已经派出了警力,是副所长带人去的。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十多分种就到了里河屯,老远就看见派出所的警车闪着灯,村头围了好多人,彭长宜就知道遇到了阻力。 这时,刘忠低着头走出人群,掏出电话想打,看了看,又甩了甩了电话,估计是没有信号,他想打电话,刚一抬头,就看见彭长宜的车来了,他赶快收起电话,急忙向他们跑来。 原来,他们强拆的确遇到了阻力,由于提前做了工作,这些阻力没有来自三个儿子,却来自他们的老父亲。 这个白家老爹,带着全家女人和孩子,还有闺女和亲戚,一共十来口子人,围在新房的四周,就是不让拆,刘忠他们怎么做工作也不行,老人索性躺到了地上,工作陷入了僵持状态。 刘忠试图联系老人的儿子们,才知道当教师的小儿子请假出门了,开发区刑警队的儿子也不在本地,明摆着就是家里的明白人都不在,只留下老人妇孺和工作队较量。 任小亮显然没料到形势这么紧张,按照他以往的做派,早就找借口溜了,但是今天不能溜,记者在这看着呢,而且这个记者还不是普通记者,是刚刚调到亢州的市委书记的红颜知己。她在跟前,就如同市委书记在跟前一样,不能光让彭长宜出彩,自己也要表现表现。于是,他说,“把老人叫进屋里,我和老人谈谈。” 刘忠有些好笑,就说道:“叫不进来,在地上躺着呢。” 任小亮想了想,就走了过去。果然,在堆土机跟前,躺着好几口子人,有妇女和孩子,还有一个白头发的老人。任小亮走到老人跟前,蹲下,说道:“大爷,起来,我们好好谈谈。” 那老汉睁开眼,瞟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任小亮说:“您在耕地里盖房,已经违法了,必须要拆除,懂吗?” 好汉仍然不理他。 他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拆除您的房子,不是北城的行为,也不是亢州的行为,是根据省政府、国务院的指示拆的,您起来,我们好好谈谈。”说着,就去拉老汉,没想到老汉的胳膊用力甩了他一下,任小亮没有防备,一个趔趄摔了个仰八叉,旁边围观的人们一阵哄堂大笑。 彭长宜问田冲,“跟他的儿子们不是提前都打招呼了吗?” 田冲说:“是啊,都打招呼了,他们嘴上都说的很好,坚决支持咱们,可是现在找谁都找不着了。” 162 巧妙攻坚(一) 彭长宜撇下任小亮,来到这户人家的老房子里,要说的确很狭窄,只能盖三间正房,东西两边都搭了棚子,但是里河屯家家户户的宅基都是这样,没有特别宽敞的,所以,这里的村民盖房事能向外侵一寸就侵一寸,守着马路边和村边盖房的就理直气壮的往外侵,里面占不到便宜的就有意见,宅基纠纷在这个村子表现的最为突出。 这户人家盖房子的其实是在村里当教师的小儿子,老人另外两个儿子都在外面买了楼房,墙上挂着一幅全家福照片,上面写的日期是今年春节期间照的。彭长宜就将他的三儿子长相记在了心里。 彭长宜出来站在院子中,刘忠这时也进来了,彭长宜问:“怎么样了?” 刘忠说:“真他妈的操蛋,这哪是做群众工作,分明是作秀,当着记者作秀,照他这打法,一户都清理不了,大爷大爷叫的我只想吐。” 彭长宜说:“你们的意见哪?” 田冲说:“我看今天不好继续了。”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刘忠说道。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这样,今天能做耗到什么时候就耗到什么时候,别硬来,下午咱们合计合计。” 田冲不满的说:“现在全村百姓都看着哪,这户进行不下去,咱们再撤回去的话,以后谁家都动不了,工作就没法干了!” 彭长宜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大好几岁的武装部长兼区副主任,说道:“谁说进行不下去?他在那里软语安抚,还带个记者,你这里一举一动都会到钟书记耳朵里,只能耗着,12点以后收工,最后再给他一天的时间。一天以后再来。”说着,就走了出去。 田冲很不理解彭长宜怎么变软了,就嘟囔了一句,随他走出院子。 任小亮见彭长宜过来了,就低头说道:“我看他们要死抗了,长宜,我还有事,高尔夫司徒先生打来电话,叫我过去,我带邢记者先离开,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招呼邢雅娟就一同上了车,走了。 彭长宜看了看,问道:“任书记的车什么时候来的?” 旁边一个人说“刚来。” 彭长宜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一家子人,跟田冲说道,“这个村的支书和主任哪儿去了?” 田冲说:“书记和主任的宅基也在这次的清理范围之内,他们说不方便出面,回避了。” 彭长宜立刻就火了,他故意大声说道:“什么不方便出面,还不是自己缺理吗?先把村干部的问题解决了,再说老百姓的。叫他们躺着的人起来,先清理村干部的宅基!” 田冲一听,想小声跟彭长宜说什么,彭长宜故意不理,大声说道:“通知书记村主任,下午到区里报道。”说着,也坐上车,扬长而去。 田冲想说什么,刘忠制止住了他。这时,书记从旁边出来,说道:“田主任,我的情况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怎么……” 刘忠说:“什么也别说,彭主任让你们下午去你们就下午去。” 说着,他也走了。 彭长宜回到单位,就接到了任小亮打来的电话,他说:“长宜,你回去了?” 彭长宜说道:“是,我回单位了。” “最后怎么说的?” “书记和主任的宅基也在清理范围,我让咱们的人撤回来了,下午把书记和主任叫来,先把村干部的宅基说清楚,再说其他人的。” “对,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情况,那个老头跟我讲,如果别人都清理,他也清理,我说别人是谁,他不说。” “明白。” 任小亮又说:“中午你过来吧,司徒先生邀请你过来,一会张市长也过来,商量一下开幕式那天的具体情况。” 彭长宜说:“我不过去了,谢谢司徒先生的美意,我等等刘书记和田主任,我们商量商量下午的事,那边有您就行了。”说着,就挂了电话。 高尔夫历时三年的建设,已全部完工,即将交付使用,过几天,将举办港澳两地的高尔夫邀请赛暨高尔夫俱乐部落成典礼。由于这个俱乐部坐落在北城,而且司徒先生又是港商,市里责成北城全程参与这个典礼仪式,做好服务和招待工作。 司徒清源是张怀招来的最大的客商,这个项目也是张怀一手主抓的项目,捎带着还抓出了一排小洋楼。 那个小洋楼已经住进了第一户人家,那就是洪副省长的父母,但是没人知道这一对老夫妇是谁,但是他根据陈乐提供的情况分析,确认就是洪氏父母,因为在他们入住前,张怀往这个地方跑的特别勤,沙发家具都是亲自押运过来的。 陈乐比较重点关注这个小洋楼,因为他知道,他完全是凭借这个小洋楼,结交了彭长宜,才有了今天的身份,所以对小洋楼和张良的家人就多了一些留意。 彭长宜觉得,这个小洋楼自从盖好那天起,已经闲置了两年多的时间,没人敢公开去住,即便是洪副省长,也只能偷偷让父母来住,他到现在都没有露面。随着知情人对它的淡忘,这个小洋楼即将跟高尔夫俱乐部一起热闹起来。 这时,刘忠推开了门。彭长宜说道:“都回来了?” 刘忠说:“我们组的人回来了。老田有些不高兴,以为凉他哪。” “唉,这么大的阵势去了,最后灰溜溜的出来,没有动他家一块砖头,总得给咱们自己找个借口吧,要不怎么在老百姓众目睽睽之下出来?他有什么不高兴的?为什么不把工作做细?去了那么多人,结果无功而返?”彭长宜有些生气。 “是啊,我发现老田一味模仿你,又模仿不像,瞎咋呼。”刘忠笑着说。 “唉,现在农村工作不好做,必须把困难想足,不然老百姓不买你的账。” “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把他陷在那儿吧?”刘忠说道。 “嗯,咱们下午去高安,找他当县长的儿子去。” “去高安,那么远,下午能回来?” “下午回不来半夜回,必须下午去,我不是说了吗,先清理村干部的,其实就是想稳住他们,给咱们自己赢得时间。中午吃完饭就走。”彭长宜坚定的说。 “那村支书和主任要是来了呢?” “不管他们。” “他们两家也在清理范围。” “我知道,不就是多占了村边的地了吗?交罚款就是了,已经盖好了,没法恢复地貌,按要求罚就是了。” “那咱们走了,他俩就白跑一趟了?” 彭长宜瞪着眼说:“你还心疼他们白跑一趟,尿炕还没挨揍哪!你一会告诉老田,让他们抓紧交罚款。没钱找基金会贷款!” 彭长宜看了看表,对刘忠说:“你给老田打个电话,看他什么时候回来。” 刘忠想在他这里打,但看见彭长宜已经拿起话筒,就回自己屋去了。 彭长宜这个电话是打给如今已经是锦安市政府秘书长戴隽茹戴阿姨的,他跟戴阿姨说下午路过锦安,问她出去不? 戴秘书长说:“我哪里出得去呦,天天忙的跟个陀螺似的,长宜有事吗?” “没事,我给您稍点土特产,是靳老师最爱吃的。” 戴秘书长说:“长宜,你把他惯坏了,自从你们给他出了那本书后,现在变本加厉还想接着写,长宜,你可不许再助纣为虐了。” 彭长宜笑了,上次老师那本书是他和寇京海两人帮忙出的,最后还给他卖了一部分书,老师很高兴,尽管戴阿姨嘴上这样说,实际心里也是很知情的。彭长宜就装作很听话的说道:“好,我听您的,不过这个东西得给老师拿起,马上就到周末了,等他回来就能吃到。” 162 巧妙攻坚(二) 戴秘书长笑了,温和的说道:“好,我就当个地下交通员,负责给你转交,你们师生情谊我是不好违拗的。” 吃过中午饭,彭长宜带着刘忠和田冲就出发了,他们绕道从彭长宜的老家县城,买了两袋酱熟的驴肉,他没有让老板把这两袋驴肉放进包装盒,那样太显眼,就直接装进一个普通的食品袋里,然后就向锦安市里驶去。 田冲有些不解,说道:“彭主任,你不是想贿赂白老头的儿子吧?” 彭长宜一听,撇着嘴说道:“我贿赂他?他小名叫白糖!” 田冲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愣住了。 刘忠也没纳过闷,重复着说道:“他小名叫白糖?” 正在开车的老顾笑了,说道:“长得甜!” 田冲和刘忠终于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哈哈哈”大笑起来。 彭长宜也禁不住笑了,说道:“亏你们想得出,我还给他送礼?哼。”他嘴角往上弯,习惯的露出讥讽的笑意。 将近两个多小时,他们才到了锦安市政府办公楼,彭长宜拎着东西进去了,其他人等在车里。过了半个多小时,彭长宜笑眯眯的出来了,说道:“继续前进。” 高安县在锦安的西南部,紧邻南岭县,是锦安比较贫困的地区,多丘陵,是早期的国家级贫困县。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才到了高安县政府所在地。下了车后,彭长宜四处看了看,果然看见了县政府东侧,有一面墙大的公开栏,上面有县领导班子成员的照片,他佯装活动筋骨,就走了过去,目光就落在了一个叫白中林人的身上。由于事先在他家里见过他们全家福的照片,彭长宜便记住了这个人。 按说现在正是上班的时间,可是整个院子冷冷清清,不见有人出进,直到他们进了县政府的两层小楼,才看见一个人夹着皮包走了进来,脸红乎乎的,估计刚从酒场上下来。彭长宜赶忙伸出手,单刀直入的说道:“白县长您好。” 那个人一愣,看了看他们三个人,都不认识,但是口音不是本地人的口音,就客气的伸出手,说道:“你好,你们?” “白县长,我们是亢州北城区政府的,特地来找您。”彭长宜说道。 那个姓白的人一听,就收起了笑容,说道:“我一会还有会,眼下没时间。”说着,就低头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彭长宜紧跟他身后进了办公室,那个姓白的人回头一看,他们三人居然跟进了办公室,就气呼呼的说道:“我说,你们怎么回事,我直说一会还要开会,没有时间!”说着,他站在门口,冲外喊道:“来人!” 喊了半天,也没人出来,估计其他人都没来上班呢? 彭长宜说道:“我知道我们是不受欢迎的人,但是,既然我们千里迢迢的找您来,就一定要跟您谈谈家里的事。您可以去开会,我们在走廊里等您。” 彭长宜说着,就要往出走。 那个人急了,喷着酒气说道:“我说你什么意思?威胁我?你长着几个胆儿?” 彭长宜知道他是借着酒劲说大话,就回过身说道:“我胆儿不多,就一个,不敢威胁您,您最起码是副处,我充其量是个正科,他们俩个就更提不上了,都不具备威胁您的资格。您也是政府的领导,您最该了解政府工作的难处,我们只希望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 那个人跟本就不吃这一套,说道:“你们带着身份证明了吗?” 彭长宜一愣,摇摇头。 “没有身份证明,我知道你们老几?一个科级干部,这样跟我说话,你还不够资格!在这样无理取闹下去,别说我不客气。” 彭长宜气的脸都白了,他说道:“好吧,我见见你们县委书记或者县长,请他们给我们验明正身。” “哈哈,见他们,他们三天前就被锦安市纪委请去交代问题走了。你敢这样跟我说话,哼!”说着,就冲楼道里大声囔道:“来人,都死绝了吗?”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女同志,说道:“白县长,有事吗?” “去门口叫保安,多过来几个人,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彭长宜一听,这整个一个混蛋!真不知这样的人怎么混到了副处,还是副县长?他刚想说什么,就听那个人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生气的说了一句:“谁呀!” 可能里面的人报了家门,这个姓白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说道:“秘书长,怎么……怎么是您啊,您……您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完全是换了一副嘴脸,卑躬屈漆的谄笑着。 彭长宜静静的听着。 “什么,您……您的学生?哦,是,是。我错了。是。我一定给家里打电话。是,配合,一定配合。支持,绝对支持。好。好。照办,一定按秘书长的指示照办!您放心,我这就跟家里联系。是,是。秘书长,我们县的两位领导怎么个结果了?哦,对不起,我又犯错误了,好,不打听了,谢谢秘书长提醒。好,再见。” 他断断续续说完,这才挂了电话,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抹着一把汗说道:“你们谁是戴秘书长的学生?” 彭长宜说道:“我。” 他站了起来,赶紧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说道:“怎不早说啊,让我挨批了。” 彭长宜见他话里有缓,就说道:“您哪让我们说话了。” “唉,请坐吧。”说着,伸手让他们三人坐下。 他又重新坐在老板椅上,摸了半天脑袋说道:“你们真要扒房子?” 彭长宜说道:“是的,就因为看着您的面,我们才没扒,您知道,我们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想把这个面儿给您。因为从你家垫底盘垒老台开始,我们的干部就去制止,根本不听,这个房子建在自留地里,您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论政策,您比我们懂得多,清理宅基地这项工作的精神您也比我们领会的深,按规定,必须拆除恢复地貌。本来我们这次是准备去找您的二弟,市纪委有明文规定,在这次清理整顿农村宅基地的运动中,凡是国家干部,不得纵容包庇亲属干预这项工作的开展,对违纪干部,将严肃处理。您二弟新近提拔的副大队长,我们没有去找他,怕给他带来什么政治影响,所以就直接到您这来了,没想到刚一见到您,您就……” 姓白的喝了一口水,说道:“你别说了,我明天回家,给老父亲做工作,另外你知道,我们现在还没有分家,弟兄三人都得听老爹的,而且这房子也不是盖给我的,我尽量做工作,保证支持你们。” “好,我们等您一天,希望您也想周全。既然您要开会,我们也不打扰您了,告辞。”说着,就往出走。 那人说道:“吃了晚饭走吧,好歹你们也是家乡来的人。” 彭长宜笑了,说道:“饭就不吃了,我明天等您好消息,如果想跟我们这几个科级干部喝酒的话,明天亢州见,北城政府宴请您,答谢您支持我们的工作。” “哪里的话,应该的。”说着,伸出手就要跟彭长宜握,彭长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带头走了出去。 刘忠觉得不好意思,跟他握了握手。 那个人直送他们出了大门口才回去。 163 新来的女主播(一) 回来的路上,彭长宜一言不发。田冲说道:“彭主任,行啊,太了不起了!原来……” 刘忠也说:“长宜,你能答疑解惑吗?” “不能,天机不肯泄露。”彭长宜知道他们要问什么,就微笑着说道。 刘忠说,“还想跟你学两手呢,这倒好,直接回绝了。” 田冲说:“你说你比我们俩小好几岁,怎么主意比我们还多呀?想的做的都这么周到。” 刘忠也说道:“是啊,就拿上午来说吧,长宜看白家的照片,我也看,到这里我还纳闷,他看人家公开栏干嘛,取经吗?也该着露脸,刚进门就看到了姓白的,而且单刀直入,不容对方回避,再有,看那小话儿说的,软硬都有,而且摆明了今天找你来是给你脸,如果不配合,拿你是没办法,但是有办法对付你的家人,市纪委有权追究你弟弟的责任,而且,还是个刚刚提拔上来的副队长。”刘忠也兴奋的说。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们说得我胳膊都起鸡皮疙瘩了,这些让我牙酸的话少说点吧。” 田冲说:“不服不行啊。” “是啊,不服不行。”刘忠附和了一句。 田冲说:“你是怎么……”其实,田冲很想问彭长宜,他是怎么让秘书长打的这个电话?但是碍于司机在此,他也就不便多问了。 彭长宜非常清楚田冲和刘忠到底想知道什么?就是没有司机老顾在,有些话他能说,有些话他不能说,许多事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王家栋说过,人在官场上行走,要善于网络各种信息,哪怕在街头早点摊上都能听到有用的信息,这也是彭长宜善于交际的一个目的。沈芳经常说他,总是出去喝酒,有什么意思?在家就不能喝吗?其实,喝酒,只是获取信息增加感情联络的一种手段,他彭长宜就是再馋,也不会馋那几口酒的。他喝酒的目的,就是获取信息,增加人脉,了解社会各方面的关系。有时候,他的确把喝酒聚会看做比回家重要,原因就是在酒场上,你能迅速分辨出谁和谁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关系,谁是谁圈里的人,这些关系在工作中是看不出来,可是在酒桌上很快就能做到一目了然,而且百试不爽。 彭长宜天生就对酒场的事物敏感,而且无师自通,别人一顿酒下来可能晕晕乎乎,但是他尽管喝多了也能对酒桌上发生的一切记忆犹新,况且,他也很少有喝多的时候,大都情况下都是他让别人喝多了。寇京海他们常说他是酒桌上的天才。 有的时候,有些信息暂时是没用的,对于这些没用的信息,他暂时储存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包括那个姓白的在锦安工业局呆过这个信息,就是他从酒桌上获取的。戴阿姨是高安县人,姓白的曾经是她的手下,他能出任副县长,肯定戴秘书长帮过忙。 酒桌,能反应出许多东西,官场和社会百态,都能在酒桌上表现出来,哪怕细微的形势变化,也能从酒场百态中折射出来。 他不嫌麻烦,绕了好几十里路,给戴阿姨送去靳老师爱吃的驴肉,见了戴秘书长,就把自己要去高安的事跟阿姨说了,不曾想,她主动说要给姓白的打电话,不曾想,电话打了两次居然没人接,她就让他们先去赶路。尽管这一切都在自己策划之中,他还是有些欣喜。 酒桌,的确能提供给他许多有用的东西,对于基层官场的小人物来说,酒场,是万万不能冷落和忽视的地方。 田冲没有问出他想知道的信息,就说:“像姓白的这样人,居然能当上副县长?” “请注意,是贫困县的县长。”刘忠补充道。 田冲说:“贫困县就有理啊?我现在觉得,贫困县的干部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傲,好像他就该贫,而且贫的有理,即便有些历史原因不好逆转,那也不能拿贫说事,也不能因为你贫就不要脸吧?” 刘忠说道:“难怪寇京海说周林,你一个小贫困县的县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刚才在他屋子,看他那耀武扬威的劲儿,真想说这句话着。” “呵呵,估计你就是说出来,也不足以打击他的嚣张气焰,还是领导的电话好使,你看他那个谄媚劲儿,恶心!”田冲厌恶的说道。 “不过咱们正科级干部说的那几句话也够他脸红三天的了。”刘忠笑呵呵的说道。 田冲说:“如果他要是脸皮厚或者不打算要脸的话,这几句话也没用,对这样的人可能不起作用。” 他们俩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彭长宜没有说话,他在琢磨下一步,如果白中林不回亢州老家做工作怎么办?或者攻不下白家这座堡垒怎么办?难道,这项工作刚开始就陷在里河屯? 早晨,丁一刚上班,就被温庆轩叫到了办公室,她开开门的一霎那,就看见了在广院一块学习的好朋友雅娟,笑嘻嘻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惊喜的睁大了眼睛,说道:“雅娟姐,你怎么时候来了?” 温庆轩说:“小丁啊,邢雅娟从今天开始,就是咱们亢州电视台的正式员工了。” 丁一有些惊讶,说道:“真的呀?太好了!” 雅娟握着她的手说:“欢迎吗?” “当然欢迎了!” 温庆轩说:“小丁,让雅娟先给你一个宿舍,一会我跟办公室说,加一张床。” “不用,温局,我……找好了住处,不麻烦您了。”雅娟说道。 温庆轩想了想,就点点头,说:“那好,住宿的事我就不惦记着了。”说着,他就给楼下打了电话,叫上了新闻部主任宋嘉玉。温庆轩说道:“小邢,这是咱们台电视新闻部宋嘉玉,是咱们亢州人民广播电台国家一级播音员,也是亢州电视台第一位新闻女主播。” 雅娟握住了宋嘉玉的手,说:“在广院学习的时候,就听小丁说,他们台有位漂亮的新闻女主播,果然名不虚传。” 宋嘉玉主任淡淡的笑了一下,从小到大可能早就听惯了这些赞誉的话,她显得的有些波澜不惊,握着雅娟的手,淡淡的说了句:“你好。”就看着温局长。 温庆轩说:“宋主任,这是新来的邢雅娟,放在你们科室,具体分工下来再定。” 宋主任点头,冲雅娟说道:“欢迎你。” 雅娟见这个宋主任淡淡的样子,也就收敛了一些热情,说道:“请多多关照。” 温庆轩说:“宋主任,你领小邢下去吧,我跟小丁有点事。” 宋主任说:“安排在哪屋办公?” 温庆轩说:“这还问我?你看着安排吧。” 宋主任点点头,跟雅娟说:“咱们下去吧。” 雅娟拉了下丁一的手,说道:“我先下去,一会再找你。” 丁一点点头,把雅娟送到门口。 温庆轩指了一下沙发,说道:“坐下说。” 丁一坐下后,温庆轩又说:“这个雅娟,是不是要跟你合作毕业作品的那个?” “是的。” “她的业务怎么样?” “她干了五六年了,一直都是南岭电视台的新闻主播,肯定很棒。” “嗯,我不想让她上新闻,她长的有些苦,我的意思是你主持两档专题比较累,拿出一档来,给她。” “没问题。”丁一点头说道。 163 新来的女主播(二) 温庆轩说的是实话,丁一自从去年学习结束后,就先后主持着两档专题节目,一档是十五分钟的社会专题“记录”,一档是四十分钟的访谈类节目“今日话题”。这两档节目从策划到采访、撰稿,甚至剪辑,她从头参与到尾,的确她的负担很重。前一档节目就是温庆轩为她量身打造的,也体现了温庆轩对社会一些观察与思考,有着温庆轩鲜明的特色。后一档节目是市委宣传部要求上的,当时让丁一接受这个任务时,丁一有些抵触,认为自己不适合做这类节目,因为时政性太强,她还是偏重社会专题,这档节目能不能让别人上。温庆轩说没有别你再合适的人选了,而且其他主持人都兼着两三档节目。 眼下,听温庆轩要拿走一档节目,她很高兴,说道:“太好了,把今日访谈给她吧?” 温庆轩笑了,说:“就知道你会说这个,告诉你,我的意思正相反。” 丁一失望的说:“为什么?您知道,我不太适合做这类节目,我……” 温庆轩摆摆手,说道:“你是从你个人喜好的角度出发,我则是全盘考虑,好了,你下去吧。”看着丁一失望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温庆轩满意的笑了。 丁一最大的优点,听话。通过半年的工作表现,温庆轩觉得把丁一挖来是自己作为一局之长最英明的决定,尽管得罪了副市长高铁燕,也值得。她不但工作态度好,通过在广院半年的培训,业务也是单位众多采编播里最优秀的人才,不但力挑两个专题,还多次参与大型节目串联词的重任,而且干活从不挑肥拣瘦,从是很能出色的完成任务,这样的人的确一个顶俩,甚至顶三,即便有一天她真的会阆诸,培训她这半年,也值了。 温庆轩记得有一次高铁燕来台里做访谈,当她问谁来主持的时候,温庆轩说了一句:小丁。高铁燕一听,就拉下了脸,说道:换一个,我不用她。温庆轩说:她是台里目前最好的主持人,许多人都点名要她做访谈呢?高铁燕说:别人是别人,我不稀罕。温庆轩知道高铁燕心里还有芥蒂,就说:市长这是打我的脸,当初要不是我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挖高市长的墙角,亢州电视台不会出这么一个优秀的电视从业者,现在想想,即便您记恨我一辈子也值啊!高铁燕瞪了他一眼,说道:得便宜卖乖! 事实证明,丁一的确挖对了,只是,丁一没了自己的业余时间,丁一感到,电视这个职业,就值得为之痴迷,为之搭上所有时间还觉得时间很紧迫的职业,一天24小时全部用来工作都有的干。 温庆轩之所以不把今日话题交给雅娟,而是继续让丁一做,原因很简单,就是这档节目打交道的人大部分都是政府官员,各局委办的领导,如果这个节目的主办人不是一个稳重自尊,事业心强的人,是很容易给台里带来麻烦的,这是温庆轩没有从业务角度考虑的主要原因,毕竟,雅娟他还不熟悉,尽管她是钟书记介绍来的。 十多天前,亢州在北京举办了一次招商会,这个招商会是由驻京办筹备的。电视台加以大力宣传是职责所在。一天,钟鸣义给温庆轩打电话,要温庆轩汇报邀请上级媒体参与的事,汇报结束后,钟鸣义让温庆轩陪他进京,又听取了驻京办主任做的会议筹备情况汇报. 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一个漂亮的姑娘作陪,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雅娟。驻京办主任说,“让我们的形象大使陪两位领导用餐吧。” 温庆轩不认识,钟鸣义就跟驻京办主任说:“你给温局介绍一下吧。” 驻京办主任就说道:“温局,这是我们的形象大使邢雅娟,小邢,这是咱们亢州广电局的温局长,你今天只要把温局陪好,你的问题自然而然就解决了。” 温庆轩不明白驻京办主任为什么这么说,就看着钟鸣义。 钟鸣义说:“温局,你看小邢怎么样?” 温庆轩看了一眼雅娟,觉得她的气质不错,长的也漂亮,尽管大眼睛有些忧郁,但是更有一种哀婉的美,就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美啊!” 钟鸣义说道:“小邢原来是搞电视的,做过新闻主播,是个金牌主持人,后来调出电视台,现在还想做电视,毕竟她是学电视专业的。” 温庆轩尽管书生气,但是多年在官场上的摸爬滚打,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才是书记叫他来北京的真实目的,只是,钟书记一没有说她在哪个电视台,二没有说她跟他是什么关系,但是这都无需多问,他隐约的感到,这个姑娘应该跟钟鸣义关系很好,于是他就问道:“小邢在哪儿电视台呆过。” 姑娘立刻说道:“我在南岭电视台,工作了六年。” 温庆轩无需在打听什么了,他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钟鸣义说:“怎么样温局,收下吧?” 温庆轩说:“书记发话了,我哪敢不从,没问题。” 钟鸣义说:“她的确主持的不错,小邢,一会把你主持的录像带给温局一盘,让温局把把关。” “好的。”邢雅娟痛快的答应着。 温庆轩说:“不用把关,钟书记看上的不会有问题,我们现在正缺你这样的专业人才,你就说什么时候上班吧?” 钟鸣义显然很高兴,说道:“小邢,快谢温局长,我和主任陪着。” 雅娟赶忙端起一小杯酒,跟温庆轩碰杯,干了。 温庆轩心里十分清楚,这是钟鸣义早就计划好的事,他只有同意的份儿,再说,电视台目前也的确缺主持人。 就这样,邢雅娟就成了亢州电视台一分子,但是钟鸣义特别指出让雅娟播新闻,他说现在那个女主持人目光游离,而且说话的时候五官动作幅度明显,还不如做访谈的那个主持人。 温庆轩笑了,说道:“现在这个主持人当初是请著名新闻主持人xx给敲定的,当时就说她稍加锻炼,就能拿过来用,声音宽厚,圆润,非常具有穿透力,会是不错的新闻主持人和大型活动的主持者。因为考虑到咱们这里是个发达的县城,将来会有许多户外活动,而她的声音是非常适合户外主持的那种。做访谈节目的那个主持人,偏向于稳重、知性、自然、大方。” 雅娟说道:“那么温局,您看我要是去了担任哪档节目的主持?” 温庆轩刚要说,钟鸣义就说道:“下来让温局安排吧。” 温庆轩说:“对,咱们现在正缺主持人,哪档节目都缺,别说来你一个,多来两个才好呢。” 就这样,邢雅娟追逐钟鸣义的脚步,离开南岭,到驻京办过渡后,来到了亢州电视台,开始主持“记录”专题节目,显然,她对于主持这个专题节目有些不满足,一周后,又开始主持收视率更高的亢州新闻节目。 对于电视,雅娟果然是熟手,无论是形象还是气质,甚至声音,都盖过了原来那个新闻主持人,得到了亢州各界的好评。对于电视,人们更多关注的是新鲜面孔,温庆轩开始还担心她“哭”相,怕不为观众所接受,通过化妆后便被掩盖了起来,使雅娟迅速脱颖而出。而雅娟真正亮相的是在莲花高尔夫俱乐部落成暨港澳三地春季高尔夫邀请赛的仪式上。 对于辖区内这个盛大仪式的举行,彭长宜可以说是几乎没怎么往前凑,市里的常务副市长张怀,北城区党委书记任小亮,为了这个仪式,没少呕心沥血,几乎天天往那里跑。尽管是企业行为,但是对两眼抹黑的司徒清源来说,如果没有当地政府的支持,这个项目也是很难完成的。亢州也将这个高尔夫作为一张靓丽的名片加以宣传报道,邀请了各大媒体前来参加这个仪式。那个年代,高尔夫似乎只有出现在国家大中城市中,而对于亢州这样的县级城市来说,的确不多见。所以,对于企业来说是盛事,对于亢州来说也是一件大事。协助企业搞好这次庆典和两岸三地的赛事,也就成了北城党委和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164 小洋楼里神秘的住户(一) 这天,亢州市委市政府,荣幸的邀请到了省里洪副省长和原省政协的领导,锦安来了市长董兴和主抓招商引资工作的一个副市长,亢州几大班子成员则全程陪护。 据说,司徒清源先生想邀请调走的樊文良参加,不知后来为什么没有给樊文良发请柬。 开业那天的盛况自不必多说,是这几年来中亢州最大的一次活动。 据说,司徒清源发的纪念品都是几费周折才运到亢州的。这个纪念品是司徒在香港早就定制好的,一只黑色的金笔,由于笔杆、笔帽、鼻尖等全是黄金打造,香港航空公司按照海关黄金管理条例的规定,是不许大批带出境的,正因为这批金笔无法到达内地,所以,庆典仪式才往后推迟了一周的时间。 亢州电视台选择精锐的摄像记者,奔赴这个庆典仪式,丁一没有去,因为没有她这个节目组的任务,但是,她却得到了这次盛会早就被传的神乎其神的纪念品——金笔,而且是两只。 雅娟当仁不让的成了这次活动的现场主持者,她美丽热情、优雅得体的主持,为这次盛会增色不少,从而,也使亢州的人们记住了邢雅娟这个名字。 雅娟获得了成功。 仪式结束后,送走了所有的上级领导,江帆喝的东倒西歪,当小林和小许把他扶上车后,江帆从屁股底下抽出了那个精美的笔盒。他打开,借助车内仪表盘微弱的光,看到了那个光璨的金笔,他笑了,说道:“给小丁打电话,把这支笔给她,只有她才配用这么好的笔。” 小许看了一眼林岩,林岩回头说:“太晚了,小丁可能睡了,明天再给她不迟。” 江帆说:“晚了也去,过了明天就是旧物了。” 小许说:“电视台来了好多人,是不是小丁也来了?” 江帆说:“她没来,再说她就是来了,也不可能有这个纪念品,都发亏了。” 林岩暗笑,他也注意到了,丁一的确没来现场。他知道市长喝多了,就不好违拗他,小声跟小许说:“那就去吧。” 江帆靠在后背上,手里拿着那个笔盒,想着丁一,欣慰的闭上了眼。 等丁一披着一块薄披肩,穿着便服从广电局院里跑出来的时候,借着月光,看见小许已经把车掉好了头,停在梧桐树的路边等着她。 在她快要走近的时候,林岩从前边开门出来,丁一来到他跟前,说道:“林秘书,什么事?” 林岩赶紧打了个手势,小声的说道:“刚把领导们送走,市长喝多了,非要来给你送礼物。” 丁一心一动,说道:“这么晚了,不回去休息,送什么礼物呀?” 林岩说:“小心挨批,我刚才就被批评了。就得把礼物送给你,过了明天就旧了。”说着,就给她拉开了后车门。 丁一闻到了很呛鼻的酒味,她唯恐江帆在属下面前,做出什么有失优雅的举动,就弯腰把头探进车厢,轻轻叫了声:“市长。” 江帆头仰在后背上,没有应声,喉咙里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丁一笑了,说道:“送市长回去吧。” 林岩说:“那好,你也回去吧,等市长醒后再说吧。” 丁一刚要关车门,就听江帆含糊不清的说道:“谁说我喝多了,我没多。” 林岩笑了,小声说:“市长,小丁来了。” 江帆直起身子,就看见了丁一,他伸出手,把她拉进车里,说道:“看,我给你送礼物了。”说着,就把手里的那个笔盒给了她。 丁一看了看,故意说道:“这哪是礼物,分明是高尔夫发的纪念品,人手一份,用纪念品当礼物糊弄我们小百姓,哼。” 江帆听了,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哈哈大笑,说道:“还挑理了,那好,这个纪念品给你,希望你写出更好的文字,林秘书,记住提醒我,我欠小丁一个礼物,记住了,这个礼物一定要具备唯一性,哈哈。” 林岩也笑了,说道:“市长,送给小丁什么礼物,我有建议权吗?” “当然有了。” 林岩看着丁一说道:“小丁,听见了吗?我可是有建议权,想要什么可以提前贿赂一下我。” 丁一唯恐江帆说出什么暧昧的话,就举着笔盒说道:“这个礼物我要了,太晚了,赶紧回去吧。” 江帆看着她,尽管有着强烈的不舍,但还是说道:“林秘书,咱们走吧,人家在赶咱们哪。” 丁一笑了笑,就钻出汽车,给他们把车门关好,冲他们摆摆手,目送着尾灯消失在路口的拐弯处。 握着那个笔盒,丁一回到了院里,她没有上三楼,而是来到了楼下办公室,开开灯,打量着那支华丽精美的金笔,仔细回忆着,他总算没有什么不雅的举动和话语,想着大半夜他怕礼物变旧,而是连夜给自己送来,不由的有了一种温馨的感动,拿起电话想给他的住处打个电话,又担心林岩夜里陪他,就放下了电话,关上灯上楼了。 躺在床上,她仍然欣赏把玩着这支笔,这是一支很男性的笔,由于笔帽笔杆和笔环等金属处含金,这支笔就比其他的钢笔重了不少,有一种很压手的感觉。 自从去年丁一从北京学习结束后回来,他们见面反而不那么随便和经常了,很少约会,在亢州地面实在很不方便,尽管他们也偷偷去过北京,但毕竟很少很少了,今天晚上,她能感觉得到江帆的心,也能感觉得到他想她,不然大半夜的送什么礼物?想起江帆许诺的并让林岩监督执行的另一个带有唯一性的礼物,她不由的笑了。 令丁一没有想到的是,第二下午,他接到了彭长宜的电话,让她方便的时候过来一下。 丁一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放下电话后就赶到了北城,当推开彭长宜办公室门的时候,彭长宜并不在屋里,她就坐在办公室等他,随手拿来一张报纸看着。这时,门被推开,进来一个打扮很艳冶的女人,她抬起头,冲来者点头微笑了一下。 那个年轻的女人在进来的那一刻也愣住了,她杏目微骤,收起刚才进来时的笑容,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走到办公桌旁边,也拿起桌上的报纸看了看,但大多时候她的目光是在打量着丁一,而且眼神直接毫不掩饰。 丁一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不友好和不礼貌,她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看着报纸。 那个女子放下假装看着的报纸,抓过电话,伸出长长的且染着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键盘上熟练的摁着几个号码,然后放下,她用的是自动寻呼,不用说,呼的肯定是彭长宜。 果然,走廊里传来科长那熟悉的脚步声,彭长宜满脸含笑从外面进来,他显然没有料到屋里会有两个女人在等他,就是一愣,随后说道:“春雪,你怎么来了?” 李春雪显然不满意他这话,就瞟了丁一一眼,说道:“沈姨来电话,问咱们俩谁有功夫去接下娜娜。” 彭长宜说道:“你别管了,我安排吧。” 说着,就扭过头,刚要跟丁一说话,李春雪又说道:“你要是有事我就去接,反正我这会没事。” 彭长宜看了看李春雪,说道:“你就是为这事来的?” 李春雪有些尴尬,她说道:“我是跟着送款车来送款的,顺便到您这来了。” 自从李春雪从幼儿园失业后,她的爸爸和妈妈就拎着礼物几次来到彭长宜家里,给彭长宜和沈芳赔礼道歉,由于棉纺厂现在效益也不太好,而且一部分工人已经放假,既是李春雪的关系放在了棉纺厂,彭长宜也不能将她硬塞给厂子,又过了两个多月后,基金会成立,彭长宜就让李春雪到基金会当了一名储蓄专柜的工作人员。由于基金会没有金库,只能把当天的存款放在信用社的金库里。 164 小洋楼里神秘的住户(二) 彭长宜不客气的说道:“工作时间别到处乱跑,赶快回去吧,孩子的事你别管了。” 李春雪尴尬的脸红了,低头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盯了丁一一眼。 李春雪出去后,彭长宜起身,把门关好,回头跟丁一说道:“来多大会儿了?” 丁一说:“刚来。” 彭长宜犹豫了一下,就打开抽屉,拿出和一个精美的笔盒,说道:“送你一个小玩意,是高尔夫给的纪念品,想了想,还是你配用它。” 丁一接了过来,是和江帆送给他的一模一样的笔盒,里面的黑金钢笔也一模一样。她的心一动,没想到,他们俩个居然送给她完全一样的礼物,而且理由也都一样。她有些感动,放到了桌上,说道:“科长,这是金笔,还是留着你用吧。” “你有了吗?”彭长宜较真的问道。 丁一当然不好说市长给她笔了,尽管说出来也没什么,但是她不好说出口,如果跟江帆没有任何关系时,她可能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市长给过她了,但是,男女一旦有了私情,不用说外人,就是自己都感到别扭,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自然。她心虚的说道:“没有,我没去那个仪式。” 彭长宜笑了,说道:“知道你没去,所以才送你,只有你最配使用它。” 丁一拿出笔来,比划着,说道:“领导最配使用它,签同意的时候,最有力量感,还是科长用吧。”说着,把金笔装进笔盒,推到他面前。 彭长宜说:“既然你没有,就收起来吧,我这里总来人,让别人看见不合适,好像我贿赂你多么贵重的东西,其实就是人手一份的纪念品而已。”彭长宜说着,就把笔盒塞到了她的手上。 丁一没办法,只好把笔装进了自己包里,说道:“那就谢谢科长。” 彭长宜看着她,温和的笑笑,说道:“工作顺心吗?” “嗯,顺心。” “那个雅娟主持的不错,很熟练。” 丁一说:“她都干了好几年了,一直是南岭的新闻主播。” “一看就是老手,但是也有人说她长的是哭相,主持庆典用这样的人会不吉利。” “呵呵,还有这种说法?”丁一好奇的问道。 “嗨,都是人们瞎说的。你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吗?” “真实的情况我不知道,可能跟钟书记有关吧。” “哦,你这么肯定?” “是的,你想,如果咱们市长去一个地方当县委书记,我想去那个电视台,我能认识谁,就认识一个人,还是那里最大的官,我还用找别人吗?”她忽然觉得这样比喻有些不妥,就忽闪着睫毛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到没有觉得她的比喻有什么不妥,就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他想了想说:“当初商量用谁主持的时候,我想提你着。” 丁一笑了,说道:“我不行,温局长也征求过我的意见,我的声音太柔,没有爆发力,镇不住这样大的场面。” “要说她的嗓音也有欠缺,主持到最后,嗓子也沙哑了。” “如果从声音层面来讲,冯冉最合适。” “她长的不好看,听说还是著名的xx给定的。” 丁一笑了,说道:“我看可以,新闻主持人只要长的没有明显缺陷,气质端庄声音中正就行,长的漂亮的人未必能上新闻。” “嗯,不过我看雅娟肯定会上新闻。” “是的,已经定了,只是这几天她忙着这个高尔夫的仪式没有上新闻。我们新闻主播正好是两组。” “我们这儿的人都说,就你好看,声音也好,你怎么不上新闻?” 丁一笑了,说道:“那是他们不懂,我往台上一坐,就是一个受气的小媳妇,而冯冉往台上一坐,立刻就不一样了,将来雅娟更棒。” 彭长宜看着她,笑了,他知道丁一说的尽管很有道理,但也有明显的言过其实,这就是她的性格。想到这里,他突然问道:“雅娟住在哪里,跟你一个宿舍吗?” 丁一笑了,说道:“你怎么这么关心雅娟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周围的一切我都要关心,这很正常,防止别人欺负你。” “哈哈,怎么会?” 彭长宜这样“关心”雅娟,不是没有来由的。前两天,陈乐突然告诉他,有一个年轻的女人住进了那排小洋楼。是最后边的一家。根据陈乐的描述,他基本断定是雅娟,所以,给丁一金笔的同时,他更想知道雅娟住在哪儿。他见丁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又说道:“俩人一宿舍方便吗?” 丁一笑了,说道:“科长,你认识雅娟吗?” 彭长宜摇摇头。 “那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说道:“我都说了,是关心你。” “呵呵,那我告诉你,我和她不在一个宿舍,而且她也不在单位住,具体在哪儿住她没告诉我,只说在外面住。” 彭长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至此,他基本断定雅娟住进了小洋楼。但是,随之而来的疑问就是,雅娟是怎么住进去的?是张怀还是任小亮?钟鸣义根本不可能和这些小洋楼有什么瓜葛,他更不知道这些小洋楼的前世今生那么,他为什么要让女友住进那个地方?他很想让丁一设法打听出雅娟的确切地址,但是又不好跟她说明,他不想牵扯上丁一,如果继续追问雅娟的情况,又会被丁一误会,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电话响了。 165 江帆拒绝接见的客人(一) 彭长宜接通了电话:“喂。” “彭主任,我是小乐,您说话方便吗?” 彭长宜犹豫了一下,捂紧了听筒,“嗯”了一声。小乐说:“我知道那个女的是谁了,就是昨天在高尔夫主持的那个女的,我认出来了……” 作为辖区派出所,他们肯定会到现场维持秩序的,彭长宜说了句“我知道了”,就挂了。 彭长宜顿生疑窦,不明白钟鸣义为什么敢蹚这浑水?他知道洗钱的事,莫非任小亮或者是张怀,也想通过钟鸣义的权力,把小洋楼洗白吗?想到这里,他说:“看来,雅娟跟钟书记的关系很铁,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大劲把她调到亢州来,以后你要注意跟雅娟的关系,说话办事都用心。” 丁一点点头,江帆也这么嘱咐过她,尽管她不清楚为什么科长和市长都这么嘱咐她,但是有一条她知道,因为雅娟跟钟鸣义的关系,也因为她和市长的关系。其实,即便他们不嘱咐她,她也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自己在市委和政府机关呆过,自知在与人交往上,还是有分寸的。 这时,丁一的呼机响了,她低头一看,不由的笑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彭长宜从她的表情中,也判断出七八。果然,丁一看了一眼彭长宜,发现彭长宜正盯着她手上的呼机,就说道:“是雅娟。” 彭长宜笑了一下,就站了起来,说道:“给她回吧。” 丁一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拨了回去,雅娟说:“你没在单位吗?” 丁一说:“是的。我刚出来。” “是采访吗?” “不是,我出来办点事。” 彭长宜发现,丁一还是有些心眼的,她没有告诉雅娟自己在哪里。 雅娟说:“还回来吗?” “马上就回去。” “好,我等你。” 丁一理解雅娟为什么找她,因为自从她那天来单位报道后,几乎没怎么在单位,一直都是在高尔夫,今天也算是她第一天正式上班吧,她肯定要找丁一,除去丁一,别人可能她还不认识几个呢。 丁一拿起包后,说:“科长,我要回去了,谢谢你的礼物。”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等等。”说着,就拿起电话,给部长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得知部长在单位后,彭长宜就放下电话,说道:“我也出去,跟我一块走,我送你回去。” 丁一说道:“不用,我走不了几分钟。” 彭长宜说:“几分钟也要走。” 他们说着就下了楼。 司机老顾早就熟悉了主任下楼的脚步声,他等在门口,彭长宜下来后跟他说:“我出去一会,你不用跟着了。” 老顾看看丁一,又看看彭长宜,就点点头,走了回来。 把丁一送到电视台门口,彭长宜来到了部长办公室,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跟部长汇报了。 王家栋听了他反应的情况后,在屋里来回踱着脚步,半天才说:“在这件事上你能始终有所警惕很好,人在官场就应该这样,丁点的事都不是偶然的,我们可以不害人,但是留一手却至关重要。” 彭长宜发现部长的眼里有了凌厉的目光。这也可能就是他自卫的法宝。官场中人,的确如王家栋所说,掌握别人的把柄,就如同自己多了一件护卫的武器一样,这件武器可以永远呆在鞘里不用,但是不能没有,一旦出鞘,必是锋利的,甚至是致命的。 只是,他想不明白,钟鸣义为什么会让雅娟住进这个小洋楼?于是说道:“依您看,这个电视主持人住进的会是谁的那一份房子?” 王家栋笑笑,说道:“你说呢?” 彭长宜想了想说:“以我分析,不大会是张怀,他和钟鸣义上不来,不会做这等低三下四的事,上级领导更不会把自己那份房子拿出来,再说了,他们也犯不上讨钟鸣义的欢心,十有八九是任小亮。” 王家栋点点头,说:“分析的对,就是他。从现在的情况上分析,他有可能是借给那个女人住,不大可能送。要是送的话,对他同样有很大的风险,他想把小楼尽快洗白。” 可是,有一点彭长宜想不明白,钟鸣义把自己包装的那么廉洁无私,他又是怎样接受任小亮的这番好意呢? 王家栋说:“长宜,有个问题,凭什么断定这个雅娟跟钟鸣义的关系不一般?” “她是南岭的,这一点就足以说明问题。” “不对,不能说明问题,你不能因为他们都是南岭的,就认定两人有什么关系。如果要是任小亮和雅娟的关系呢,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不可能。”彭长宜笃定的说道。 “我也知道没这种可能,我是想怎么能证明雅娟和钟鸣义的关系。”王家栋说。 彭长宜明白部长的用意,想了想就说道:“凡有果,必有因,弄清这个问题不难。” “你说的对。” 彭长宜想丁一在广院学习的时候,和雅娟是同一个宿舍,她们两个关系很好,无话不说,弄清这个问题的确不难,但是他不能在部长面前提丁一,知道部长对丁一拒绝王圆还是心存不满的,这是人的天性,再有,他不希望丁一的名字将来会和哪件政治事件沾在一起。 政治,是残酷的,这是千百年经过验证的道理,彭长宜对此从未怀疑过。 从部长办公室出来,他又来到二楼江帆办公室,见林岩屋里门开着,就走了进去,说道:“林秘书,市长有客人吗?” 林岩小声说道:“市长的客人在小接待室,他就见了一面没有几分钟就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把客人晾在那里就回办公室来了,还跟我说不让别人打扰他。” “哦?哪儿的客人?”彭长宜有些奇怪。 “星光集团的老总和副总。” 彭长宜知道,北京星光建筑集团是这次广场工程建设中标企业,据说还是翟炳德介绍的关系,江帆冷落了翟书记的客人?彭长宜有些诧异,问道:“谁在接待室?” “没人。” “市长出来几分钟了?” 林岩想了想说:“有十多分钟了。” “你让魏市长去接待。”彭长宜给他支招。 “魏市长被堵在路上了,遇到了交通事故。”林岩说道。 彭长宜也有些纳闷,心想,这可不是江帆的性格,他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怎么这次把客人撂一边了不管了?就说道:“曹主任呢,让曹主任陪客人去呆会。” “我说了,他不让,彭主任,要不,你进去看看?”林岩示意彭长宜去看江帆。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既然他不让人打扰,我们还是谁都别进去了,你知道星光客人干嘛来了吗?” “是为几天后的奠基仪式来的,他们老总始终都没有正式露面,这次也算是跟市长正式会晤吧。” “这样,你去陪客人,就说市长临时有点急事,正在处理。” “他没说让我陪,恐怕……”林岩有些担心。 彭长宜做过秘书,他知道秘书的规矩,看来,江帆对这个客人有成见。彭长宜说:“我觉得你还是进去提醒他一下,咱们别失礼。” 林岩想了想说:“等等再说吧,可能这样做有他的道理。” 彭长宜说:“那你忙,我回去了。”说着就往出走。 林岩叫住了他,说:“我本来正想找您,有点私事请您关照一下。” 165 江帆拒绝接见的客人(二) “哦,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你尽管说。” 林岩说:“我有一个同学,是莲花村的,这次他家的宅基地也在清理范围之内。” 彭长宜面带难色,这也是他最近不愿往大楼里跑的主要原因所在,尽管纪委有文件,明确规定,谁也不许为清理户说情,但还是有人通过各种渠道跟他打招呼。林岩是最知道这项工作的艰巨性了,他都能说这样的话,何况别人哪?他想了想就说:“林秘书,你知道这事的透明度是相当高的。尽管也有些领导给我写条子打电话,你知道我可是都驳了回去,原因就是这项工作做不了假,谁家的宅基怎么回事都一清二楚,要照顾的话确实有难度。” 林岩说道:“彭主任,我理解,我说的照顾是筹款期限,能不能多延长几天,他正在四处借钱。” 彭长宜说:“如果是那样的话,就让他直接找工作组,到时我安排,叫什么名字你给我写下来。” 林岩就坐下给他写了个纸条。 彭长宜揣进手包里,他刚要走,就见江帆把门打开,说了一声:“林秘书,你过来一下。”他看见彭长宜,就走了过来,说道:“长宜,有事吗?” 彭长宜说:“没什么事,我去三楼着,顺便过来看看,林秘书说您有客人。”彭长宜旨在提醒一下江帆,没想到江帆一皱眉,说道:“先说你的事吧。” 彭长宜也没有要紧的事,他只想和江帆念叨一下小洋楼的最新情况,但是看江帆脸色凝重表情严肃,知道他可能有事,彭长宜的话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完的,再说江帆还有客人。就说道:“我的事什么说都行,您先忙要紧的,我走了。” 彭长宜猜测的没错,江帆今天的心情坏极了。 本来是星光集团提前跟他约好,今天他们老总来,商量广场工程奠基仪式的具体事宜,想跟市长江帆见个面。 这家公司是通过翟炳德的关系来亢州投标来的,公司的掌门人不是别人,正是跟袁小姶有染的那个男人——尤增全。 但是江帆之前并不知道这一切。 去年,翟炳德给江帆打电话,说是北京一家大型建筑工程公司,对亢州广场项目和未来的旧城改造工程很感兴趣,这家公司具备房屋建筑二级资质和市政一级资质的企业,愿意来竞标。翟炳德说,按照你们的规则办事,不给任何照顾。 当时江帆很高兴,能吸引到北京这样有着双重资质的建筑企业参加竞标,对本地建筑企业是一个促进,同时也是一次挑战。就这样,通过层层竞标,评标,最终,北京这家星光建筑工程公司中标。 其实,当时在制作标书的时候,就资质问题,江帆要求的确有些高。必须三级以上建筑资质和一级市政资质的企业才有资格投标。当时,在亢州地面上只有中直单位两家企业有这种资质,建委下属的两个建安公司也具备条件,其他民营企业大都不具备这种资质。为了照顾本地企业,亢州市政府把广场和旧城改造项目分系列招标,这样,本地企业也就有了一定的竞标机会。最后,北京星光建筑工程公司最终拍得广场及周边房屋改造工程项目。尽管所有程序都是阳光操作,但是亢州两个国有建筑企业,只拿到了很小一部分工程,仍然有人说江帆收了北京这家公司的回扣,并且有具体数目。对此,江帆只是一笑了之。 过几天,广场就要举行奠基仪式,北京星光建筑集团公司的老总今天才正式露面,之前一直是公司一个姓候的副总负责这个项目。 今天刚一上班,曹南就过来告诉江帆,北京星光集团的客人到了,在政府小接待室等着。江帆就让他通知副市长魏国才,才知道魏国才被堵在了半路。 江帆在林岩和曹南的陪同下,走进了小接待室。 在江帆的印象中,北京的大老板各个都是前呼后拥的,可是走进来后才发现,尤增全只带了一个助理和侯副总两个人,可以说是轻车简从,衣着也是普通的西装,比较低调,一副谦恭的笑脸,江帆只感到他有点面熟,但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当江帆和他握手的一霎那,他的脑海突然出现了宾馆见到妻子袁小姶和那个男人打情骂俏的一幕,他的手一僵,立刻松开了握住他的手,紧盯着眼前的这个人,自己都觉得此刻眼里的目光一定是充满了杀意,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估计此刻这个人早就碎尸万段了。 那个人有明显的心虚表现,不敢和他凌厉的目光对视,左右躲闪着,嘿嘿的装作十分谦恭的表情微笑着,赶紧从助手的手里接过名片,微躬着身子,双手捧送到江帆的面前。 有可能是身高的天然优势,江帆再看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男人时,目光就有了低视和轻蔑,他的嘴角里现出一丝冷笑,没有去接那个人的名片,旁边的林岩也很诧异,赶紧替市长接过名片。 那个人尴尬的退后半步,双手交叉握着,放在腹前,不时的偷眼打量着江帆。 江帆神色冷峻,刚才的热情顷刻间被冻成冰,他没有和这个人寒暄一句话,也没有请他坐下,凌厉的双目盯着尤增全那张奶白净的面孔,对侯副总说道:“候总,我还有要紧的事需要处理一下,一会魏市长就到。” 说着,一只手揣进裤兜,扬长而去。 166 冲动是魔鬼(一) 林岩有些错愕,但是没办法,他歉意地冲他们笑笑,也跟了出去。 曹南也有些莫名其妙,给客人满上水,寒暄了几句后,也出来了。 星光的客人,站在原地,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尴尬极了。 侯副总有些不悦,他看了一眼尤总,就见尤总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他有些奇怪,现在的天气还远没到出汗的时候,他端起茶杯,淡淡的吹去上面的浮沫,想喝没喝,又放下了茶杯,明显的看出,他也在极力的保持着一份镇静,对亢州的态度没有不悦,到有些不安。 他有些纳闷,他这个老总,虽然面相和蔼白净,但在商场上却是叱咤风云杀伐决断,从没有心慌的时候,怎么,到了亢州居然有些不自信了,没什么不自信的啊,这个项目就跟煮熟的鸭子,早就被星光收入囊中了,他还有什么不踏实的呐?难道,他们认识?不能啊,如果认识的话,为何他不亲自出面,而是一直都躲在这个项目的后面,由自己一个副手在前台抛头露面?无论如何,他也想不明白,抬表看了一眼,对尤总说:“我出去看看。” 尤总一挥手,说道:“政府事儿多,咱们不急,多等会。”说着,继续喝茶,但分明手有些微抖。 侯副总说:“咱们是提前预约好的,他事儿太多,也不能把咱们晾在这儿吧?太没诚意了!您为了跟他见面,特地从外地赶回来,再怎么说,您也是京城著名企业家,他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市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侯副总在哪儿发着牢骚,他这样说也有他的目的,因为亢州这边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手办理的,包括投标,包括公关,包括和各个部门的接洽,都是他在运作。今天老总好不容易有时间来亢州,想和市长见面,而且又是提前约好的,结果被晾在这儿,他能不气吗?如果老总真要怪罪他办事不力,恐怕他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哪知,尤增全不但不怪,还很善解人意的说:“基层就是这样,理解万岁。” 再说江帆把林岩叫过来后说道:“魏市长回来后,你要他和曹主任接待一下他们,我出去一下。” 林岩说:“那奠基的事?” “那是小事,曹主任就搞定了。” 林岩觉得市长有些不对劲,就说道:“您去哪儿,我跟着您吗?” “不用,让小许跟着我,你一会和魏市长一起会见那几个人吧。”说着,就往出走。 林岩紧跟在他后面,把小许叫出来。 这时,曹主任从楼上下来,看着市长的背影,跟林岩说道:“市长出去了?” “嗯。”林岩点点头。 “那楼上的客人?” “市长说等魏市长来,让咱俩参与。”林岩无奈的说道。 这时,副市长魏国才的车驶进了大院,一直驶到了门口,他急忙从车上下来,曹南迎上去,说道:“魏市长,江市长临时有事,出去了,他说让我们陪着你接待一下星光集团的客人。” 魏国才看了一眼他们俩,说道:“出去了?有什么特别的指示没有?” 林岩摇摇头。 魏国才说:“好,客人在哪儿?” “小接待室。”曹南和林岩同时说道。 “咱们上去吧。”说着,就大步向楼上走去,曹南和林岩跟在他的后面。 再说江帆,坐上车后,也不告诉小许去哪儿,小许驶出了大门口,才问道:“市长,咱们去哪儿?” 江帆闭着眼,说道:“往前走。” 小许此时车头向南,如果往前走的话就是马路对面的一家饭店,他犹豫了一下,就把车头打向左侧,向开发区的方向缓缓驶去,眼看就快到高速路路口了,他又问了一句:“市长,还怎么走?” 江帆睁开眼,向外看了看说:“去锦安。” 小许就驶向了去锦安的高速路口。 江帆的确有些乱了,尽管他刚才极力保持镇静,但还是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而耍弄他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目前的合法妻子袁小姶。 他不明白,以星光的实力,为什么要来亢州这样的小县城做工程,而且全部是垫资,正因为全部垫资,星光才摘得广场工程和广场周边房屋建筑工程建筑权。要说这里有翟炳德的影响,那就是体现在对工程方资质的选择上和垫资的问题上,这两个硬件一压,就有许多小企业或者实力差些的企业知难而退了,亢州本地的两家公司也只是买了标书,在投标中走了过场而已。 据魏国才的考察,这个星光公司的确在京城做了许多标志性的工程,也曾多次参与国家重点工程的建设,在北方两个二线城市中,做过两个大型广场。 他现在终于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样一个具有双重资质且实力雄厚的公司,为什么也会青睐亢州这个小工程?这不得不让他心存疑虑。难道,是妻子耍的鬼?还是另有隐情?如果是妻子耍的鬼,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给自己添堵这么简单吗?还是翟炳德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江帆又反过来想,就是他现在知道了星光公司的背景,就是再重新招一次标,他仍然会选择星光,如果单从这个层面想问题,他的心里似乎安静了不少。但是啊但是,作为男人,不闹心是不可能的。 江帆下定了决心,既然你敢来,就别怪我铁面无私,工程质量差一点都不行,严格按合同办事,别说我不给你开绿灯,也别说我心胸狭窄。我到要看看你袁小姶和这个尤增全唱的是哪一出? 他又想到了翟炳德,不知是袁小姶找的他还是岳父找的他,无论是谁找的翟炳德,按常理来分析,他应该不知道这里面的微妙关系,他应该不知道这个星光的老总和他江帆有夺妻之恨!但是也不排除他知道,反正现在感到受到侮辱的是江帆不是翟炳德。他只要见到翟炳德,一切都会问清楚,这也是他去锦安的唯一目的。 自从春节过后,江帆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他早已经习惯这种生活。对袁家,他只保持着最起码的礼仪,毕竟岳父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他只有在过节过年的时候,才回到袁家,看望袁父袁母。至于他和袁小姶的家,只在谈离婚的时候他才回去,现在即便和她谈离婚也不回家了,而是把她约出来谈,他一辈子都不想登那个家的门了。 还有半年的时间,就到了他们法律的分居时间,到那时,江帆就准备起诉离婚,袁小姶即便不离也没有脾气。这期间,江帆准备在跟她谈最后一次,如果她再坚持不离,那他只有诉诸法律。不过,这对于一个官员来说,上法庭上离婚,的确需要有一定的勇气,需要有付出点什么的勇气,所以他必须小心行事,这也是他目前不能给丁一婚姻的主要原因。 想到丁一,江帆就有来自心灵深处的温暖,这个女孩子,以她的无限美好,给他孤寂的生活带来了生机和活力,也给他的生命带来了希望,他时常想到上帝待人还是公平的,让他有所失就有所得。 “市长,到市区了,我们去哪儿?”小许打破了他的思绪。 “市委。”是的,去市委,找翟炳德,他一定要弄清事情的真相,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人当猴儿耍。 汽车一路疾驰,径直停在锦安市委常委楼的门口。 当保安前来登记证件号码的时候,当江帆看到楼前飘扬的五星红旗和庄严的市委常委楼时,他突然泄气了,想要弄清事情真相的想法也突然不那么强烈了。 166 冲动是魔鬼(二) 心说江帆啊江帆,你也是有两三年执政生涯的市长了,而且也经历了一些事,怎么还这么幼稚和冲动呢?居然跑到锦安来向市委书记兴师问罪!是不是活腻味了想找死呀?是,翟炳德是比较欣赏你,但是如果没有岳父这层关系他欣赏程度又有多大?这种打上门讨说法的做法简直就是愚不可及!你把领导的威严置于何地?你以为你是谁?你只不过是翟炳德伸出两根指头就能捏死的人!要知道,官场上从来都不会有真正的上下级友谊,有的只是等级,是规矩!将心比心,如果彭长宜这样不管不顾的找上门质问他,他心里会舒服吗?他已经习惯享受彭长宜的尊敬和听话,习惯他随叫随到,可能,彭长宜比他更加懂得如何跟上级相处,才跟王家栋和他江帆一直保持着很融洽也很有分寸的关系,看来,彭长宜比他更懂事啊! 想到这里,他后背冒出了冷汗,他几乎犯了官场之大忌。 但是,此时已经到了常委楼下,他总不能这样就打道回府吧?当然不能,作为下级,总会有许多工作要向领导汇报的,即便没有可汇报的工作,请示一下工作还是很必要的。 要请示的工作很多,即便没有具体的工作可以请示,领会一下对当前的工作指示也是应该的,跟领导见面,不管有没有实质性的内容,总比躲着领导让领导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你要好。 有事没事的到领导面前晃一下,让领导记住你,即便没有背后的关系,在领导面前混个脸熟也是好事。这有点像时下的过气或者是末流演员们,不甘寂寞,没有角色上,就去参加一些地方电视台的娱乐搞怪节目,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写几个比幼儿园小朋友强不到哪儿去的字,或者参加一些商业庆典甚至出席大款儿子的婚礼等等,旨在提醒人们别忘了我,观众,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决定着票房。 下级官员也是这样,所不同的是,下级官员的衣食父母不全是百姓,很大程度上是他们的上级领导,上级领导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所以,在繁忙工作的同时,还要时不时的到领导这儿混个脸熟,早请示晚汇报,让领导知道你在干什么、忙什么,这种机会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领导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这就需要艺术,需要手段,需要时不时的打点领导周围的人,拍好领导身边的马,如今,领导身边的马就是他的秘书,这项工作江帆很早就渗透其中了。 不过他今天来,除去“兴师问罪”这个初衷外,他还真有事需要请示,那就是增补曹南为市委常委的事。 这件事从去年他就开始运作。由于锦安给亢州市委下派了一位新的组织部长,名叫李宝华。组织部长是常委,他的到来,结束了王家栋“双天官”的历史,他不再兼任亢州市委组织部长职务,这样,常务就由过去的十一名变为现在的十二名,不符合建制,为这个问题,他多次和钟鸣义建议,增补政府办公室主任曹南为市委常委,因为市委办主任是常委,随着社会的发展,政府工作越来越繁重,而作为政府的大本营办公室,就越来越显得的至关重要。 钟鸣义原则上也同意了,但就是总拖着不上报,为此,江帆多次找到他,他才让上报。上报后有段时间了,却有迟迟不见锦安正式任命文件下发,既然来了,就过问一下这个事,权当没白跑一趟锦安。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包,就下了车,向楼里走去,脚步轻捷神情镇定,刚才路上的浮躁和怨气基本上自生自灭了。 刚进门,就看见卢辉和另外一个人从里面出来,江帆一看,主动和卢辉打招呼:“卢部长,这么巧,来办事?” 卢辉见到江帆的表情,远没有江帆热情,他冲他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江市长来了,我到组织部有点事,刚办完了,马上回去。” 也可能他们站的地方不对,正好是门厅,总会有人来来往往,反正卢辉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江帆觉得很无趣,就跟他挥了一下手,说道:“那好,回头见。”就走了进去。 卢辉现在是和甸市委组织部部长,他没能留在亢州,也经过了多方努力,甚至江帆也给他跑过,但还是没能如他所愿。和甸比亢州在各个方面都差着一截,但终归是组织部的一把手,副处级,只是他孩子身体不太好,这也是他想留在亢州的主要原因。 卢辉调走后,据彭长宜说,他为没能留在亢州有些不满意,甚至对曾经的朋友也有些疏远,尤其是对江帆,尽管面上很过得去,但过去喝酒时,那种酣畅淋漓的劲头没有了,多了一些闪烁、客气和冷淡。 江帆有时就想,在卢辉这个问题上,自己的确做过努力,这卢辉应该知道,但是从锦安尤其是翟炳德的角度来考虑,樊文良走后,组织部长这一重要职位不会让给亢州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有时候就是这样,希望和事实,总是会有距离,但你必须接受,没有选择的余地。 卢辉走后,江帆曾带人去看过卢辉,作为市长和曾经的好友,也给他挣足了面子,至于他要怎样认为就是他的事了。 按理说,亢州组织部部长空缺了好长时间,一直是王家栋兼任,空着的这段时间,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仍然很耐人寻味。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吗?要知道,中国最不缺的是官员。但是,为什么能空这么长时间,坊间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这个位置在待价而沽,有的说尽管这个位置闲着,但是跑官的人却一刻都没闲。 来锦安,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江帆有个好习惯,就是喜欢从低到高的逐级请示工作,这对于那些来了就奔书记市长办公室钻的人来说,显然更具人气。今天显然有时间,而且目的不太明确,他首先来到了政府秘书长戴隽茹的办公室。敲开门后,就见戴隽茹正在跟秘书交代什么事,见江帆进来了,热情的从坐上站起,吩咐秘书上茶。 戴隽茹就是靳老师的夫人,如今已经是锦安市委常委、政府秘书长。本来她已经决定调到丈夫身边,结束两地分居的生活,结果在去年年底换届中,她升任为政府秘书长,这才放弃了调走的念头,继续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 戴隽茹当过副县长、县委副书记、县长和工业局局长等职,其中县长一职是在南岭县工作期间担任的,钟鸣义当时是县委副书记,接她县长一职,后来她调回锦安任工业局局长,后回政府,任副秘书长、秘书长,对政府工作非常熟悉,由于彭长宜的关系和给靳老师出书的关系,戴隽茹对亢州也就多了一些关照,自然江帆就和她走的比较近。尽管她没有什么绝对的权力,但是透露一些信息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每次来锦安,江帆必定到她这里转一圈。 戴隽茹的从政经验比丈夫要丰富的多,对于江帆这些基层的实权人物而且是年轻的实权人物,自然就高看一眼,何况还有彭长宜这一层师生关系。她从桌位上离开,请江帆坐在沙发上,自己也坐在旁边,说道:“怎么,今天亢州党政一把手都来请示工作来了?” 167 袖珍西瓜(一) 江帆一愣,随后就知道钟鸣义也在这儿,就说道:“我事儿不大,是顺路来请示工作的。” 戴隽茹一伸手,请江帆喝茶,说:“要搞奠基仪式了?” 江帆又是一愣,随后一笑,说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领导啊!” 戴隽茹笑着说:“我刚从董市长办公室出来,看见你们书记了,恐怕你要在我这里多坐会儿了。” 无疑,钟鸣义去了翟炳德办公室,也可能是作为亢州市委来请领导们去参加奠基仪式的。 江帆比较反感钟鸣义独断专行,本来应该互相通气的事儿,可是他从来都不跟自己商量,好像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家长,拥有着绝对的权力。其实,权力不是自己紧握住就能握住的,江帆不愿意跟他闹掰,因为从江帆这个角度来讲,忍,才是自己的上策。听了秘书长的话后,他无奈地笑了笑。 戴隽茹见他有难言之隐,就说道:“是不是有些不愉快?” 江帆笑了,说道:“唉,您跟他共过事,应该比我更清楚。” 戴隽茹说:“你错了,我跟他共事的时候,他就跟个小学生一样,据说他在南岭当县委书记的时候,跟在亢州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江帆听出,对于钟鸣义,最起码人们是有共识的,因为往往一个人的观点,能代表一部分人的观点,这让他感到了一丝欣慰,他说:“难道人真会变?” 如果别人说这话,戴隽茹会认为虚伪,人肯定会变的,但是对于从政经验不是太丰富的江帆来说,戴隽茹相信他说的话是由衷的,就说:“不是会变吗,而是巨变。” 无论如何,江帆不太愿意在领导面前议论自己的搭档,不敢说些太过于是非的话,只说了一句:“秘书长这样说,让我得到了一些安慰。” “呵呵,其实主要领导也知道,只是不说罢了,我看你应该多些欣慰才是。” “呵呵,太感谢领导体恤了。” 戴隽茹能说的也就仅此而已了,她又问了彭长宜一些情况,这时,刚才那名秘书进来了,凑到戴隽茹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戴隽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等那名秘书走出去后她说道:“小江,你可以上去了,你们班长走了。” 江帆不得不佩服戴隽茹,谁来谁走她居然掌握的一清二楚,他就站起来,说道:“秘书长,那我先上去,您忙,如果中午您没安排的话,我请您吃鱼头泡饼。” 锦安开了一家谭氏鱼头泡饼,过年时,他和彭长宜一起给他们夫妇拜年,请他们吃过。戴秘书长一笑,说道:“泡饼好说,你先上去吧,如果你是为曹南的事,多跟董市长沟通。” 江帆太佩服戴隽茹敏锐的判断力和观察力了,她怎么就知道他是为曹南的事来的?而且省略了许多环节,直接就给他点明了曹南的事迟迟不见回音的症结所在。如果是董兴从中设阻,那么就不奇怪了。 董兴在苏乾被贬之后,对樊文良和江帆很有微词,后来对苏凡降职使用,通过张怀的嘴传回来过不满,他始终怀疑那个小洋楼应该有董兴的份儿。但是张良没有在信里故意没说明白,只说这不难查到。自从樊文良把张良的信作为密件封存后,时至今日,已经没人想这件事了,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小洋楼也就更具隐秘性了。 告别戴秘书长,江帆往楼上走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一些要说的话,果然,董兴的秘书正在收拾茶几,见江帆进来,董兴皱了一下眉,说道:“今天你们怎么回事,怎么都往锦安跑,亢州唱空城计了吗?” 董兴随着任职时日的增长,说话也和最初不一样了。 江帆笑了一下说:“我是来办事的,顺便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们种的大棚西瓜熟了,不过就熟了几个,让我给摘了,请市长尝尝鲜。” 那个时候,大棚西瓜还算是新鲜事,果然,董兴眼里就露出喜色,他说:“西瓜呢?” 江帆说:“我去拿。”说着,就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江帆很高兴自己的急中生智,其实,他早就把车里彭长宜给他的西瓜忘了,还是在敲开董兴门之前想起来的。彭长宜给他送了三箱,一箱两个,一个红瓤一个黄瓤的,在后备箱放两天了,他早就忘在了脑后,如果不是找个由头见董兴,他还想不起来西瓜的事呢。 他急忙走出楼,来到车前,小许正在车里睡觉养神,江帆敲了一下车门,小许机灵一下坐了起来。 小许打开了后备箱,江帆让他给戴秘书长办公室送一箱,江帆拎起一箱带到市长董兴办公室。 董兴很有兴趣的打开纸箱,看着两个圆乎乎的带着墨绿色花纹的西瓜,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不错,不错,稀罕物儿,就是不知味道怎么样?” “您尝尝就知道了,一个是红瓤,一个是黄瓤。” 董兴拿起一个小西瓜,看了看又放回去了,说:“舍不得尝。” 江帆笑了,说道:“过几天就会成熟一大批,您先吃,我再送来。” 董兴把西瓜放进去,说道:“现在不吃呢。”说着,合上纸箱,问道:“种了几个大棚?” “我们先搞的示范,就种了三个大棚,准备后秋的时候多种几个。” “好啊好啊,有机会去亢州一定去参观大棚西瓜去。” 江帆忽然说道:“我这里拍了几张照片,您看看。”说着,从手包里掏出两张照片。 董兴接过照片,说道:“呵呵,真不错,充满生机。给我留下一张吧。” 江帆一听,说道:“都给您,我再去洗。” 董兴叹了一口气,说道:“唉,那些大棚啊,终于能派上用场了,我这心里总算好受些了。” 江帆笑了,说道:“我们进一步考察了,今年还准备种大棚桃,大棚双菌菇,这些比蔬菜价值高多了。” “好,好啊。” 江帆继续说:“我准备跟市长汇报个事,最近我想把苏凡恢复原职,您到时要支持我啊。” 董兴诧异的看着他,点点头,说道:“这你要和钟鸣义商量,苏凡毕竟是他树立的反面典型。” “我跟他说过,没表示反对,另外我准备继续一些工作。” 董兴说:“按说,这人事应该是党委管的事,但是,我们政府口的人,能保护还是尽量保护,我就准备跟市委建议,涉及到政府部门的人事问题,在变更之前,最好征求一下我们的意见。” 江帆笑笑没有多嘴,不过,他已经断定,董兴和张怀、苏乾关系应该是不错的。 江帆紧接着说道:“还有一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我们现在是十二名常委,我们已经打过报告了,准备增补曹南为常委,现在政府的工作越来越繁重了,尤其是政府办,那就是市长的大本营,是政府工作的核心,前两年感觉政府没这么多的工作,现在可好,越来越忙了,什么都和政府挂钩。” 董兴说:“哦,我好像知道这么一码事,回头在开会的时候我提提。” 江帆的目的达到了,他说:“那两个西瓜您先尝着,下来新鲜的我再给您送来。我去翟书记哪儿转一圈就该回去了。” 董兴说:“哦,你还没去?赶紧去吧。”董兴很满意江帆先到自己这里,心说尽管江帆是翟炳德提上来的,但是政府口的,能先到自己这里来,说明他是个有分寸的人,不像钟鸣义,眼里只有书记一个人。 江帆给小许发了传呼,让他把那箱西瓜抱到楼上,他接过后,敲开了翟炳德的办公室。 167 袖珍西瓜(二) 翟炳德正在低头写着什么,见江帆托着一个纸箱进来,就说道:“江市长给我送什么贵重礼物来了?” 江帆笑了,说道:“西瓜。” “西瓜?” “对,是我们那里种的大棚西瓜,提前成熟了几个,我带来给您尝尝鲜,刚才给董市长放下两个。” 翟炳德看到两个碧绿溜圆的西瓜,笑了,说道:“现在市场上买多少钱一斤?” “大概四五块钱吧。” “嗯,不错,你把这事干好了可谓是一举两得。” “我们今年还准备种反季节桃和双菌菇。” “嗯,的确不错。”翟炳德见江帆坐下,就问道:“来锦安就为了给我送两个西瓜?” “呵呵,当然不是,我是来问问曹南常委的事。” 翟炳德耷拉了一下眼皮,冷着脸说道:“近期就会开会研究,少过问人事方面的事,那不是你该管的。” 江帆原来也那么认为,尤其是跟樊文良合作的时候,他总认为管好自己的事,尽量不搀和人事问题。但是跟钟鸣义合作以来,他感到有些不同了,樊文良会做事,这个钟鸣义却不会做事。 不搀和人事,尽管是明智之举,有利于合作,但是他也发现了弊病,那就是你不搀和人事的事,就没有提拔人的权力,不提拔自己的人,身边就没有可以为你效力的人,你就没有自己的权力和势力范围。 原来樊文良在的时候这种情况好些,因为他会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关系,可是这个钟鸣义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尽管他高调掀起学习整顿的热潮,甚至微服私访得罪了不少人,但也让他的身边聚拢起不少的人。比如师小青、寇京海,尽管寇京海对自己这样上位不齿,但他的内心还是对钟鸣义抱有感恩的心的,范卫东、孙玉龙包括崔慈,也都对钟鸣义俯首帖耳,唯马首是瞻。 反观自己,尽管没有得罪什么人,除去彭长宜和眼前几个人外,他也没有交下什么过硬的人,当然,曹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除去他之外,自己提的人几乎没有,他准备在合适的时候,把林岩放下去,在官场上,没有自己的权力网的确不行。 听翟书记这么说,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原来还真这么认为,甚至也是这么做的,不过有时候,不提拔个把的人,有些工作也真玩不转,没人肯为你卖命。” 江帆的话很实在,他翟炳德焉能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当官为什么,还不是手里的权力吗?而这个权力最能体现魅力的地方就是人事。他想了想说:“别太张扬就行,我相信钟鸣义对你看上的人不会太为难,有些时候,要善于争取书记的支持。” 翟炳德这话说的很艺术,许多意思只有江帆自己才能意会的出,这就是党政一把手最微妙也是最妙不可言的地方吧。 最后,江帆才说道:“广场要奠基了,您去参加吗?” “刚才钟鸣义也说了这个意思,我现在还不能定,如果我去不了,看看董市长和其他人能否有时间。”他停了停又说道:“这个星光的确有些实力吧?” “实力不实力,他最起码有资质,这是他这次胜出的先决条件。” 翟炳德知道他们修改了条件,也知道是减少星光竞争对手才这么做的。就说道:“一定要加大监管力度,保证工程质量,在这个问题上不能含糊。” 江帆咬着后槽牙说道:“会的。”说这话的时候,他在心里叫着劲。 头来的时候,他很想弄清楚,想知道翟书记到底知不知袁小姶跟尤增全的关系,但是现在他不想知道了,有些事彼此装装糊涂也是最明智的选择,尤其江帆面对的还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上级领导,很大程度上就不是只装装糊涂这么简单的了,不但要把糊涂装好,还要装的跟孙子一样,越入戏越好,越入戏对自己越安全,想想他还想找书记要说法,多么幼稚?什么时候耗子跟猫要过说法?什么时候耗子跟猫讨论过生存的权力? 没过几天,锦安市委批准了亢州市委关于曹南进市委常委的申请,至此,亢州市委常委增至十三名。 又过了一段时间,苏凡被官复原职,重新回到白马乡任乡长。他曾经几次约请江帆,都被江帆以各种理由婉拒了。 这次,江帆以一个苏凡,换取了董兴支持曹南,也使自己和董兴的关系得到进一步发展。 在钟鸣义越来越多的插手政府工作的情况下,江帆也把手伸向了自己原来很少问津的人事领域。亢州,也因此失去了樊江时期的平稳和谐的政治局面。 这天下午,彭长宜给江帆打来电话,问他是否有时间。江帆说现在不行,一会要开一个全市纳税大户座谈会,晚上要宴请这些人。彭长宜知道,这些纳税大户前五名都是中直单位,后五名才是地方民营企业。对于市长,这些单位就是市财政的钱袋子,他肯定是不能离开的。 江帆问:“有什么事长宜?” 彭长宜说道:“等您有时间再说吧,一两句说不清。” 江帆感到彭长宜直接打电话找他,一般情况下都有事,如果是闲聚的话他就会给林岩打电话,就问道:“离开会还有半小时,有事就说吧。” 没想到,彭长宜在电话里嘿嘿的笑,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人之托,想跟您坐坐。” 168 收买人心(一) 江帆笑了,说道:“谁呀?” “既然……您晚上有应酬,要不……就等您有时间再说。”彭长宜支吾着说道。 江帆见彭长宜说话掩饰,似乎他旁边有人,极有可能是想请他的人,就说:“那好吧。”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几乎没有给他找过任何麻烦事,类似有人托他请市长这种事都很少,今天他能打电话估计也是推不开了。 江帆估计的没错,此刻坐在彭长宜办公室的人正是一心请他的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是约请了江帆好几次都未果的苏凡。 按说苏凡和彭长宜不是一码事,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往来,被钟鸣义降职后,苏凡的的确确老实了很长时间,也低调了很长时间。 人,就是这样,如果原来没有的东西不显怎样,一旦有了又失去,不光脸面上不好看,心理落差也是很大的。尽管白马乡经济条件不太好,但是再穷也穷不着乡长,再苦也苦不着乡长,乡长的日子还是蛮滋润的,出门有车,电话费有公家报,饭店能签单,就连洗浴都不用自己掏钱。自从乡长没了,无论是权力和实惠相差千里,就连节日都很少有人给他送礼了。 这可憋坏了苏凡,他几次找张怀商量,张怀说:“我已经在会上跟钟鸣义这个混蛋闹的半僵了,我不说你可能还有希望官复原职,如果我跟他说的话,你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现在唯一能救你的人就是市长江帆。” 苏凡说:“找他?他能救我就怪了,我们几乎让他下台?” 张怀听他这么一说,立刻神情严肃,唬着脸说:“谁说的,我挨个给代表们做工作,让大家投他的票,这是有目共睹的,以后说话注点意,你这样子就是官复原职了,说不定哪天又撞枪口上了!” 苏凡自知理亏,赶紧点头。晚上,他去了哥哥家。苏乾自从调到政协后,除去做好本职工作外,深居简出,很少过问政事,更很少与人交往,潜心研习书法。苏凡把张怀的话跟苏乾学说了一遍,苏乾说:“你的事我也想过,目前张怀指不上,也不可能去求钟鸣义开恩,那样说不定你也成了反面典型,眼下,只有江帆能帮你。” 苏凡说:“他巴不得我死呢,怎么可能帮我?” 苏乾说:“眼下形势不一样了,政治格局也发生了变化,但是有一点你记住,自己去找,别让张怀带你去找,另外,你还要找江帆,我离开政府办的时候也把你托付过他,据观察,江帆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他可能会帮你。” 苏凡说:“我差点没把他拉下来,他不恨我?” 苏乾说:“你那天有病,投票的时候请了病假,这一点,他心里有数。” 苏凡后来从妻子的口中,知道了他在选举当天突然闹肚子的事,就说:“还是哥看得远。” 苏乾边写着大字,边说道:“不对,我还是目光短浅了,这一点,远不及王家栋。当初我们哥俩就不该摁着张怀这一个热灶烧,应该有一个人去烧江帆的冷灶,结果,一块受热,这是教训啊!” 苏凡说:“是我不开窍,选举的时候没有听哥哥的话。” 苏乾说:“如今说这都晚了,你混好了,官复原职,将来回城找个不错的局,当个二把手,混不好就这么两下子了。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可自暴自弃,如果自暴自弃的话,你的下场会更惨,俗话说,牙掉了往肚里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千万别再把副书记弄丢了。” 就这样,苏凡听了哥哥的话,来到江帆办公室,找到了江帆,跟江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江帆说的很冠冕堂皇,说人事是书记管,他向来不过问人事问题。再有,乡长一职是书记免的你,别人不好管。 苏凡低下了头。 江帆又说:“现在正在组织学习宣讲团,作为副书记,正是你该参与的,好好学习一下钟书记是讲话,下下功夫,整出几篇有影响的文章。” 苏凡说:“我这文化底子……”他想说他水平太低,整不出理论文章,还没说完,就被江帆拦下了。江帆说: “我还有事,就这样吧,你的事我记下了。” 明显就是在下逐客令。 苏凡灰溜溜的走出市长办公室,感觉自己颜面扫地,他回到家后,把见江帆的过程跟哥哥学说了一遍,灰心丧气的说道:“他太高傲了,根本就没瞧得起我,都不拿正眼看我,他妈的小白脸。” 苏乾呵斥了他,说道:“胡说!他已经在帮你了,你是猪脑子呀?” 苏凡愣住了。 “你仔细想想他说的话。” 苏凡想了想,说道:“宣讲团?” “唉,这不怪你,你的水平当个副书记就已经是高抬你了,是我和张怀硬把你掫到了乡长位置,现在被打回来,也未必是坏事。”苏乾叹了一口气说道。 苏凡赶紧给哥哥倒了一杯水,说道:“哥,别这么说,如果我没当过乡长也好,这当了让人家给降下来,也有丢您的脸不是?” 苏乾说:“如果我还是政府办主任,我会脸上无光,现在无所谓了。” “哥,你在往上争取争取吧,这朝里没人的日子不好过。” 苏乾看了弟弟一眼,说道:“怎么跟你说呢,我如果去争取,可能你就更没希望了,我就呆在政协,不去再争什么,你还是有希望的。” 苏凡终于理解了哥哥话里的意思,他感动的说道:“哥,我太笨了,你以后多说着我。” 苏凡按照江帆说的那样,积极报名参加宣讲团,而且写了两篇学习心得,发表在亢州报上,在一次会上,宣传部部长汇报宣讲情况时,特别提到了苏凡,江帆就坡下驴,说道:“如果不是钟书记下猛药,估计警醒不了苏凡,他这次表现不错,钟书记是不是该考虑撤销他的处分了,还是挽救为上吧!” 江帆说的挽救为上,就比张怀说的一棍子打死好听,也容易引起钟鸣义的共鸣,他本来也和苏凡没有什么交集,威风也树立了,该拉拢还是要拉拢的,想了想就说:“嗯,也好,江市长说的有道理,这个同志能够认识自己的错误,不自暴自弃,还是有希望的,这样,组织部派人下去考察一下,如果没有其他的什么问题,就让他上来一下,我跟他谈谈。” 就这样,苏凡在聆听钟鸣义慷慨激昂的教诲后,官复原职了。 张怀特地嘱咐苏凡,让他好好感谢一下江帆,这次多亏了他,苏凡的事,如果江帆不提,谁都不方便提,包括他张怀。 苏凡从副乡长、副书记、乡长,一路走来,他的为官体会就是送礼,别人都发愁送礼,尤其是给当官的送礼,只有他对这件事乐此不疲,他认为,当官不打送礼的,即便像樊文良那样,把给他送的礼物上交,也还是顾及了送礼人的面子,谁远谁近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但是,经过选举到自己官复原职这几件事,他对江帆有了深深的敬畏,他琢磨不透该怎样和这个市长相处,更琢磨不透该怎样感谢他?送礼肯定是不行的,请吃饭感觉自己又不够档次。 无奈,他又去请教哥哥,哥哥说:“我还都管?自个看着办去吧,不过我提醒你,这次多亏了江帆,他不计前嫌,拉了你一把,以后无论到哪儿,你都要烧江帆的灶,这一点不可动摇,但也不能冷落张怀。” 苏乾这样说是有他的根据的,通过曹南这件事,他也看出了江帆的用意。的确如此,政治斗争中,必须要有交换和妥协,这是政治智慧,看来,江帆已经深谙此道。 168 收买人心(二) 苏凡他来到了江帆办公室,感谢的话说了一篓筐,最后把江帆都听乐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好了,只要你好好干,干出成绩,谁都会支持你的。” 苏凡说道:“我是政府口的人,我会效忠您的。” 江帆笑了,说道:“我们都是党委的人。” 苏凡不善于咬文嚼字,就说:“我想请您给我一个感谢的机会,让我请您吃顿饭。” 江帆说:“你该感谢张市长和钟书记,我只是说了一句该说的话。”说完,就去打电话,明显就是在下逐客令。 苏凡无奈,只好站起身,他连进一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连三天,苏凡都给林岩打电话,让林岩代约江帆。他也请张怀帮助约江帆,但是张怀没有给他约。张怀想,他现在跟江帆的关系很微妙,谁都知道苏凡是他张怀的人,江帆帮助苏凡和拒绝苏凡的宴请,都是在给张怀的面子,你一个苏凡是入不了江帆的法眼的。 所以,江帆这样做是很有分寸的。既然江帆讲究分寸,他张怀也不能不懂事,更不能以苏凡家长而自居。所以,他也没有给他约江帆。 约不成江帆,苏凡吃不香睡不下,求人办事,就得给人回报,这是他的处事哲学,江帆不吃请不收礼,他就放不下心,无奈,他只好硬着头皮找到了彭长宜。 苏凡知道彭长宜跟江帆的关系,跟彭长宜套了半天的近乎后,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彭长宜笑笑说:“我和市长关系是不错,他开始到亢州来我们就不错,但是我请不合适,他来与不来都为难,我看,我们还是安心工作,少让他操点心就行了,什么请不请的,他不会在乎你这一顿酒的。” 苏凡说:“彭主任,我肯定会安心工作,而且还会卖命的工作,但是,人总得讲点良心吧,市长给我办了那么大的事,我也不敢给他送礼,连顿酒再不表示,太说不过去了,我也是没法,才找你老弟帮忙的,我都打听好了,他现在没事,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说你请。”说着,就拿起电话,交给彭长宜。 彭长宜实在抹不开面,这才给江帆办公室打了电话。 苏凡见请不到江帆,就说:“我这乡下干部,跑趟城里也不容易,晚上我请老弟,你招呼人吧。” 彭长宜笑了,很不客气的说:“你这老兄也太霸道了,你说什么就什么,哪有这道理?我晚上都约出去了,改天。” 苏凡一听,无论真假,也不能强求,何况,跟彭长宜的关系还没到了强求的份上,就说道:“这样,不管市长了,明天中午我还进城,咱们中午再聚,你总不能天天有事吧?”苏凡想约不成江帆,约了彭长宜也行。 彭长宜说:“老兄呀,如果在城里,你不能请,我请你,什么时候出城,你再请。” 苏凡想不能太纠结这个问题,就说:“行,咱哥们谁请都一样。” 苏凡走后,彭长宜想起今晚自己值班,他准备下班回家拿换洗的衣服。刚一出门,就看见女儿娜娜在单位院里玩,彭长宜说道:“娜娜,你怎么在这儿?” 女儿看见爸爸,就跑了过来,说道:“今天没去幼儿园,和姐姐上班着。” 北城去办事处的院里,驻扎着两个派出机构,一个是法庭,一个是信用社,各据南北,信用社临街是两层小楼,是在古街改造中统一翻盖的,院里就是信用社的金融重地。李春雪是基金会的出纳,每天都要坐专车,和押款人员一起,来这里送款。核对清后,才能下班。 彭长宜想起来,今天是周四,周四下午,幼儿园放假半天。 这时,孙其和侯丽霞从信用社的前门出来,彭长宜问:“今天存了多少?” 孙其说:“没什么大数了,接近尾声了,一万多。” 他们说的是清理宅基地所收上来的款项,有的是罚款,有的是清理过程中补交的多余的宅基地使用金。 侯丽霞说:“田主任那组今天才两千多。” “你们还回去吗?”彭长宜问道,他指的是他们下乡的村子。 孙其说:“不回去了,今天全都撤回来了,明天再去。” “那你们赶紧回家休息吧,这项工作总算快完了。”彭长宜感慨道。 孙其说:“天天有现金进账,您还盼着完?” 彭长宜笑了,没说什么。 不错,无论是罚款还是补交的宅基地使用金,的确丰盈了区财政,但是,彭长宜宁愿没有钱进账,也不愿天天抠着老百姓要罚款。 169 我们只有一种可能(一) 看着孙其和侯丽霞疲惫的背影,彭长宜感慨万千,这些乡干部,一人身兼多职,所有的中心工作,都是这些人来完成,面对面的和老百姓打交道,这中间的每一个人的祖宗八代都被老百姓不知骂了多少遍了。 这次清理宅基地,尽管他没有具体负责哪个组,但是他却充当了救火队长的职责,哪里有险情,他保证冲到哪里,他可不敢跟任小亮一样当甩手掌柜的,唯恐出现一起群殴事故,到那时就不好收场了。如今,基层工作越来越不好做了。 想到任小亮,彭长宜就想晚上要跟江帆联系,有个情况得让市长知道。想到这里,他就跟娜娜说:“去告诉姐姐,咱们回家了。” 娜娜就碰碰跳跳的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彭长宜看见李春雪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赶快回去了,估计她的事儿还没办完。 彭长宜已经搬到了新居,新房去年盖好后,他们就都着手装修,终于赶在春节前搬进新居。本来他不想这么急着搬进来,但是沈芳愿意搬,天天泡在新房催着师傅干活。 任小亮比沈芳更急,装修完工后,就搬了进来。沈芳说:“不搬暖气也是浪费,索性在新房过一个痛快的暖和的新年。” 说来也怪,他们六家全部在三十前搬进新居。彭长宜搬走后,他的房子就让给了组织部的小郝。 尽管盖这个房子,他们背上了几万块钱的债,但是沈芳明显的心满意足,住进新房,由于房间多了,院子大了,许多家务活她就忙不过来了,天天围着几个屋子收拾,就连水磨石板的院子,也都用拖布拖,彭长宜说她没累找累受。 刚进了院子,就看见沈芳拿着水管冲洗院子,彭长宜接过来,说道:“我来吧,你去准备饭,我值班,把换洗的衣服给我找出来。”说着,接过水管,把院子角角落落的灰尘冲洗干净。 沈芳喜欢摆弄花花草草,院里养了许多开花的不开花的植物,很是赏心悦目。彭长宜在院里载了两颗龙爪槐,沈芳不喜欢院里有树,她好干净,担心树长虫,秋天掉树叶,彭长宜执意载上,他说夏天可以乘凉,日子过不好了可以把树伐掉卖钱。 其实,彭长宜坚持种树,是因为爸爸给他们找了风水先生看了整个宅子的图纸后,让他在南墙也就是北屋正门往前一左一右的地方种两颗树。他担心沈芳嘴不严,没有把种树的真实意图告诉她。 沈芳进了屋,自从搬进新居后,她一直处在一种很满足的境界中,这是一个典型的大宅子,三合院,各个房间都有用处,十分宽敞明亮。 彭长宜也喜欢呆在家里,本来他不是爱干家务的人,就是因为搬到新家后,凭空多了许多伙计,沈芳一人忙不过来,所以倒垃圾、倒煤渣、扫院子,基本都是彭长宜包了。 由于沈芳要求院子整洁的程度不亚于屋内,所以,彭长宜晚上和早上的时间基本都交给了院子。彭长宜不止一次的说:“院子不可能做到一尘不染,别要求太高,赶上老天爷跟你过不去,一天刮两次沙尘暴,你就收拾去吧。”沈芳说,“收拾也愿意,什么时候要求不高了再说。” 饱受老县委那排小平房的低矮潮湿和拥挤,甚至不敢大声说话之苦后,彭长宜和沈芳的确有了鲜明的幸福感,只是彭长宜回家的时间依然有限,尤其是他晚上值班的时候,这么一个空旷的大院子,沈芳就有点害怕,夜里睡不着觉。 开始的时候,就让李春雪过来跟她作伴,久而久之,彭长宜不值班了,沈芳也就不让李春雪走了,无论是她还是娜娜,都对李春雪产生了依赖,特地给李春雪单设了一间屋子,李春雪接完娜娜后,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帮助沈芳干家务,跟她作伴。一来二去,居然成了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员了。 为此,彭长宜经常告诫沈芳,说李春雪有家,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总是在咱家,这样好说不好听。沈芳说你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她住在咱家好,我心里踏实。 彭长宜无法说服沈芳,为此还跟岳母说过,但是沈芳说混熟了,自己不好说不让她来了,况且,娜娜也离不开她。 彭长宜决定有机会找李春雪谈谈,请她不要来他家了,但是,机会有,这样的话自己也难说出口。吃完饭后,彭长宜坐在餐桌上,正在看着女儿练习写字,李春雪开始洗碗,这时,他的呼机响了,彭长宜一看是江帆,心想,他晚上不是有应酬吗?难道是叫自己陪酒吗? 他起身出了东房,来到了北屋,拿起电话,就打了江帆的电话。 江帆说:“长宜,吃饭了吗?” 彭长宜说道:“刚吃完,您还没吃吗?” “吃了。” “这么早。” “是,没有喝酒,你今天为谁请我?” “呵呵,是苏凡,他找到了我,坐着不走,没办法我才给您打电话。” “哦,呵呵,我想到是他了。” “市长,我正好找您,有点事想跟您反应一下。” “好吧,来我办公室,要不来宾馆吧,我现在回去。”江帆说道。 “好,我马上就到。” 彭长宜放下电话后,将换洗的衣服收进袋子里,刚要往出走,沈芳进来了,说道:“等等。”说着,走进他们里面的卧室,拿出一个纸包,说道:“你捎着这个,明天给妈他们存到基金会。” 彭长宜说:“什么?” “钱,咱们还妈他们的一万块钱,他们用不着,说如果咱们不用就给他们存到基金会,现在存五千往上当时就给利息。” “谁说道?”彭长宜问道。 “春雪说的。” “把她叫过来。” 沈芳就把李春雪从厨房叫了过来,娜娜也跟在她后面。 彭长宜说:“你们那里存钱当时就给利息?” “是,五千块钱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都实行好几天了,这几天存款的人都排队。” “你们家有人存吗?” “有,我家的钱都存这儿了,我们村里也有许多人往这里存。” “是你做的工作吗?” “不是,他们听说后自己来的,还有的把在别处银行存的钱取出来,存到基金会。” “好,知道了,以后你回家别给人家做工作,让把钱存你们这儿来,听见没?” 李春雪点点头,说道:“听见了。” “好了,跟娜娜回房间吧。” 李春雪领着娜娜回到她们的房间后,彭长宜跟沈芳说:“那钱我不给存,要存你自己去存,如果听我的,别存基金会,存到银行去。” “银行利息少,基金会利息多,你还是教数学的呢,怎么这账都算不明白?”沈芳白了他一眼。 “我原来怎么跟你说的,不能往基金会存钱,你怎么不听?” “你只是说不能存钱,又说不出理由,谁听你的呀?反正咱家也没闲钱存,但是好多人真是把钱从银行取出来,存到基金会的,我们单位几个人都是那样做的。” “这才是最危险的,他们这叫贴水,是人民银行不容许的,风险太大。我回来再好好跟你解释,总之,听我的就别存哪儿,咱也不要他们的高利息,不听我的你就去存,反正这钱我不给存。另外,我跟你说的这些话绝对不能跟春雪说,影响不好,你也别跟孩子姥姥说,这是秘密话。” 沈芳知道,作为区政府主任,他这些话嚷嚷出去的确影响不好,就点点头,说道:“我也不管了,明天我给妈,她要存就让她自个存去。” 169 我们只有一种可能(二) 彭长宜说:“这就对了。” 沈芳皱着眉说:“你说咱们入股那两万块钱怎么办?老寇帮了咱们,可不能让人家受了损失。” 沈芳说的是北城领导干部的入股资金,当时北城区领导班子每人入股两万,中层干部一万,普通干部五千。由于当时彭长宜盖房,的确没钱,这样就让寇京海入了股,红利归寇京海,彭长宜只是应了名。 彭长宜知道沈芳财重,刚才的话吓着她了,就说:“我是指他现在这么做不和规矩,如果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是非常容易出现问题的,不要贪图那点小便宜,便宜害人。但是你现在放心,目前不会有事,基金会融资两千多万,不差那两钱。我先走,去找江市长,明天再细跟你解释。”说着,他就走了出去。 沈芳紧随其其后,将大门反锁牢固后,这才回屋,心里就七上八下起来。 彭长宜开车来到江帆住的宾馆,门虚掩着,估计是故意留给彭长宜的。 彭长宜很少到江帆的宿舍来,尽管他住的是套间,外面有一大间的会客和办公的地方,但终究是宿舍,还是有一定的个人私密性的。不知何故,每次一来这里,他就像走进了江帆的内心世界,他贵为市长,可只有彭长宜知道,宾馆里的市长应该是孤独寂寞的,一个长期没有家庭琐碎生活的男人,是不健全的男人。 尽管这里收拾的一尘不染,但毕竟是宾馆,少了家的生机和温馨,多了程式化的东西。真是难以想象,一个大男人,长期以这里为家,非得憋闷出心理或者生理疾病不可。 江帆从洗手间里出来,说道:“值班?” “嗯。”彭长宜点头应道。 江帆见他站在正中间,就说道:“坐吧,还急着回去?” 彭长宜坐下,嘿嘿的笑了笑。 江帆坐在茶几前,坐上电壶,摆好茶阵,说道:“想喝什么茶?” 彭长宜说:“您会泡什么茶就喝什么茶。” “我现在什么茶都会泡,我发现泡茶的确能养人的心性,尤其是晚上回来后,给自己泡一小壶茶,闭着眼,听着音乐,养脑养心养性还养身。”江帆边说边洗茶杯。 彭长宜感到,尽管他说的很轻松,但是内心里却是有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就说道:“您该调节一下,别太强求自己……” 江帆笑了,用竹镊子夹出茶盅,放在茶海上一个摆好的小托盘里,彭长宜感到他的动作很熟悉,就想起了丁一他们三人一起喝茶的情景。 “我调节的很好啊,回到宾馆后,把所有的烦心事关在门外,干自己想干的事,看看书,喝喝茶。不过,我看书喝茶的时候,有时想起你,想你是不是喝酒回来又被弟妹数落。” 彭长宜笑了,他说:“常有的事,不喝酒都挨数落,更别说喝了酒了。” “我很羡慕你,老婆孩子热炕头,抬抬杠,磨磨嘴皮子。”江帆把茶盅放在他面前。 彭长宜摇摇头说:“羡慕什么啊,天天吵,毫无乐趣。” “小吵怡情,大吵伤情,别吵大了就好。”江帆笑着说。 “您说的太艺术了,也许,您也可以尝试新的开始……”他小心的说道。 “唉,哪敢呀——” “离婚真的这么难?” “对于我来说难,我准备过段时间直接起诉。”江帆喝了一口水说。 “起诉?不太好吧,动静太大。”彭长宜担忧的说。 “是啊,我也这样想,一直有顾虑,才没那么做。” “这么长时间了,您就没有试着复合……” 没容他说完,江帆就摆摆手,说道:“我们只有离婚这一种可能,没有其他的可能。” “但是起诉离婚会不会对您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说不好,如果袁家认头还行……唉,喝茶,不说了。”他边说往洗好的茶叶里注入热水,稍微泡了一下,就把茶水倒在烫好的茶盅里。 “诶,您漏掉了一项,怎么没给我上闻香杯?”彭长宜故意说道。 “哈哈,那是女孩子喜欢玩的花活,咱两个粗老爷们就算了。”江帆看彭长宜矫情他泡茶的程序,就说道。 彭长宜也笑了,说:“您这是偷工减料。” “哈哈,你凑合喝吧,都是小丁把你的口味养刁了。”说着,自己端起茶盅喝了一口。 彭长宜笑着说:“您还别说,同样的茶,小丁那样泡出来就好喝,咱们平时把茶叶放在杯里长期泡着就不好喝。” “是啊,我现在杯子里装的基本都是白开水,很少那样泡茶喝了。”江帆笑着说道。 彭长宜发现说起丁一,江帆的神情有了明显的愉快,他突然说道:“小丁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也二十好几了,不小了,上次我说不小了,该考虑嫁人了,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不知道该怎么嫁?多么幼稚。呵呵。” 江帆感到,彭长宜也是喜欢丁一的,不过像丁一这样的女孩子,哪个男人不喜欢? 江帆说:“她应该不会在亢州找对象,当初拒绝王圆的理由就是不在亢州找……” 彭长宜打断了他的话,说:“那不一定,她现在当了记者,接触面广,见的优秀的人多,年轻人的心思哪说的准,再说了,她所谓的不在亢州找对象,是不找亢州的人,那中直单位、部队,优秀的人才多了去了,她那个理由本来就是借口,是没有看上王圆才这么说的。我前天就看见她的节目,在采访一个大漠诗人,是中油公司的一个诗人,全国都小有名气,由于他们常年在野外作业,被人们叫做大漠诗人。三十多岁,未婚。还采访了一个,是中铁医院的青年医师……”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绕来绕去的了。” “我没想说什么,只想说,她的眼界宽了,个人的事选择范围就广了,说不定就有能让她留在亢州的理由。” 江帆听了后,站了起来,他走到窗前,撩开了窗帘,望着外面的星空,说道:“长宜,你我是好兄弟,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别再给我施加压力了好吗?有些事不能强求,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江帆这话,等于间接承认了跟丁一的关系。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公开的而且目的性很强的谈论丁一,看得出,江帆并不轻松,这就说明丁一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 尽管和另一个男人谈论自己喜爱的女孩,对于彭长宜来说也不是什么轻松愉悦的事,但是至少可以说明,江帆爱丁一,从那天晚上他请客江帆第一次看丁一的眼神,就不难发现,他爱上了她,尽管他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到了何种地步,但从刚才江帆刚才的举动中,看出,他爱的也很苦,很沉重。 这就够了,作为好友,谈谈隐私不足为怪,但是如果从下级这个身份说,和领导谈这样的话题,有打探领导隐私的嫌疑,是大忌,于是就连忙说道:“没有给您压力,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 170 危机显现(一) 江帆回过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别解释,我懂。”重新坐下后,一口喝干了自己的水,把空杯放在茶托上,给他们俩人的茶盅倒满水,靠在沙发上,看着他说道:“先说说刚才下班找我什么事?谁要请我?” 彭长宜说:“嗨,是苏凡。” 江帆嘴角浮起一丝笑,他猜到了。 “泡在我那里不走,您晚上有事他非要请我,我也就推了。” 江帆感到彭长宜还有事,就说:“就这事?” 彭长宜意识到,江帆不想和他说丁一的话题。尽管是好兄弟,但他们毕竟还是上下级关系,按过去的说法就是君臣关系。而且,以目前江帆的身份,毕竟不敢光明正大的爱,也就不敢光明正大的和他一起谈论这个话题。听江帆问自己,他才想起今天找江帆的目的,就说道:“是这样,去年,招来的那个客商,我感觉好像有点问题。” 江帆一愣,说道:“什么问题?” “感觉不像做事来的,到像是跑马占地套钱来了。” “这不奇怪,去年招商的水分谁都知道,就像一个美丽的肥皂泡。”江帆把身子向前倾了倾。 那个时候,招商是硬性指标,是考量班子政绩的主要内容,各地招商也就花样百出,一年搞两季,要的是阵势和数字,谁会在意招来的是真商还是假商,各地都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似乎上级也不太关心你到底招来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只在乎你招没招,一级糊弄一级,都是这么一路糊弄下来的。 彭长宜说:“咱们市的招商会是在去年十月份吧?招商会结束后,这个客商就来,开始圈地盖房,地也圈了,院墙也垒起来了,从去年开始就弄进来几台破车床摆在那里,养了有数的那么几十头牛,这半年都过去了,还是那几台破车床和那几十头牛,贷款没少用,事业却不见有什么起色。难道那几十头牛就是最大的农业产业项目?那几台旧机床就是东方最大的旧货交易市场?” 这事还得从去年说起,钟鸣义来后,除去学习整顿外,把很大精力放在了秋季招商上,为此有段时间几乎常住北京办事处,而且亲自挂帅,任招商组委会总指挥长。去年那个招商会是亢州历史以来少有的一次,声势浩大,影响铺天盖地。当时亢州宣传部向外发了一篇通稿,从这篇通稿中就能看出当时的盛况: 金秋十月,硕果飘香,亢州,在结束了为期五天的秋季招商会。记者从亢州市招商会组委会办公室了解到,今年这个招商,创下了亢州历史最高记录,呈现项目大、投资多、结构精的特点。使亢州招商工作迈上一个显著台阶。 据了解,本届招商会共落实签约内外资项目58项。在利用外资上,共签约外资项目9项,总投资48777万美元,利用外资10423万美元,填补了没有外资的空白;协议投资2项,总投资1376万美元、利用外资470万美元;意向2项,总投资2450万美元、利用外资1250万美元。 利用内资方面,共签约内资项目49项,总投资78.68亿元,签约成果较去年38亿元的水平有了显著提升。其中合同项目39项,投资总额62.8亿元;协议项目4项,投资总额5.3亿元;意向项目5项,投资总额2.15亿元。 亢州今年签约的外资项目涵盖热力发电、汽车、电子、物流、机电、养殖等行业,招商项目呈现出一系列新的特征。其中一个内资大项目就是东方大世界,这个项目是农业产业最新项目,将以完整的产业链条模式出现,集养殖、乳品加工、旧货贸易等多种形式并存,它的出现将会带动全市农业产业项目和贸易活动再上一个新台阶,成为新的增长点。 市委书记钟鸣义表示:“亢州将一如既往地为广大客商提供一切方便,拿出最好的资源、最优惠的条件、最优质的服务,全力打造优质的投资环境,让海内外客商在亢州生活舒心、投资放心、工作开心、兴业顺心。” 这里提到的东方大世界,就是彭长宜说的那个企业,是任小亮一手操作、钟鸣义非常看好的一个项目,以最低的租金,征用了国道旁边五百多亩土地,涉及到莲花村等三个村。 当时征地的时候,彭长宜和任小亮各带一个组,到这三个村挨家挨户的做工作,总算使这个项目落户了。围栏圈起来后,始终不见这块土地上有什么大的动作,只盖了两个大型牛棚,两层办公的小楼,临近国道建了一个交易展厅,摆了些旧车床和一些机加工零配件。并没有出现人们所期盼的那种火爆的养殖场面和旧货交易场面。 老百姓普遍都有惜地如金的心理,看着自己被征用的土地这样闲置,就纷纷跳过围栏,在自家原来的地方种地,被东方大世界管理者发现,他们出面阻拦,就发生了争执和摩擦,东方大世界一个副总找到了彭长宜,要求解决周边百姓偷种问题,还他们一个良好的投资环境,不然就往上反应。 彭长宜把这一情况向任小亮反应后,任小亮很气愤,当时就把这三个村的支书和村主任叫来,训斥道:“租金一分也没少给你们,村民每户都签字画押了,凭什么还到里面捣乱?你们回去召开村民大会,绝不许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种了庄稼的一律铲掉!”就这样,这件事平息下去了,老百姓也可能知道自己理亏,没有再闹事。 由于这个项目是任小亮一手操办的,彭长宜没有过多的过问,他不想插手书记管的事,但是,北城信用社主任蒋小芬跟他无意说了一个情况,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天,南城区基金会召开成立大会,这是自去年北城成立基金会后,又一个基金会问世。本来江帆不想成立第二个基金会,无奈,钟鸣义看到北城基金会搞的红红火火,就要求南城也成立,南城也的确给市政府打过报告,申请成立基金会。尽管南城的经济实力和总体经济水平不像北城那么雄厚,但是,樊文良在任时,有意倾斜南城,将两个外来的大企业放在了南城,经济发展的也很快。南城也具备一定的实力。乡镇企业也得到了很好的发展,相比北城,更具活力。尽管江帆顾虑重重,但是,没有理由不让南城成立基金会,所以,就批准了南城的申请。 南城的模式和北城的一样,他们聘请的是农工部下个月就要离任的部长唐宝祥担任基金会主任,唐宝祥去年争北城基金会主任没有挣上,被副部长师小青抢了先,朱国庆再次运作,唐宝祥终于去了南城基金会任主任。 北城信用社主任蒋小芬也接到了南城的请柬,在头去南城的时候,她来到彭长宜办公室,说是要搭彭主任的车走,她的车在给各个储蓄点送款。话题自然就聊到了基金会上。蒋小芬担忧的说:“咱们现在基金会运作的就够乱的了,又出了南城基金会。将来都是问题。” 自从基金会成立后,彭长宜从没干预过基金会的事,当年,作为成立时期的副组长,随着基金会的成立,他也就完成了历史使命。蒋小芬和柳泉为基金会副主任,另外还有财会科等五名成员,组成贷款审批小组。由于一正两副主任都是女的,社会上就戏称她们为“财神娘。” 彭长宜听蒋小芬这样说,就问道:“怎么乱了?如果要真是乱,蒋主任就是没尽力,这里你最懂金融。” “我懂不假,关健是没人听我的。都是长官意志,领导一支笔。”蒋小芬的语气满是抱怨。 蒋小芬今年四十五岁,当过联社信贷科副科长,后任北城信用社任主任,有丰富的管理经验和从业经验,但是,作为资深业内人士,每笔贷款审批的时候师小青并不听她的意见,后来发展到她不再去参加审批会了,她不去参加审批会,柳泉是外行,完全是摆设,审批也就被师小青一支笔代替,而师小青的那支笔,大部分时候是握在任小亮的手里的。这就难怪蒋小芬抱怨他们审批贷款是“长官意志。” 170 危机显现(二) 彭长宜说:“长官意志肯定会有,但是技术上大姐要把关,不然放出去的钱没影儿了就坑大伙了。” 蒋小芬起身,把房门关严,小声说道:“彭主任,你说的这个问题极有可能发生。远的不说,小笔贷款不说,就说最近批的一笔金额较大的款,就是东方大世界,没有任何抵押,没有任何担保,就一张字据,就出去了二百二十万,还不算年前的80万,说真的,您没搞过金融可能没有体会,我听了以后直冒冷汗。”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说道:“谁批的?” “肯定是师主任。如果贾东方要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怎么办,前后两笔三百万,您想过吗?” 贾东方是东方大世界的董事长。 彭长宜说:“跑不了,那么多机床和牛还有一大片地摆在哪儿了,他往哪儿跑。”说这话的时候,彭长宜也没底。 蒋小芬说:“彭主任应该清楚,那地是怎么回事,北城卖给他了吗?没有,只是租用,他不是土地的主人。至于那牛、那些旧车床,还有那栋二层小楼,值几个钱?土地租用期写的是二十五年,但是租金只是三年一付。您算下,贾东方投在亢州地面上的钱有多少?将来我们能变现的又有多少?您想过吗?” 彭长宜脸色凝重了起来,他说:“贾东方是任书记的朋友,他跟俄罗斯和韩国做生意好多年了,还是有一定的资金实力的。” 蒋小芬苦笑了一下,说道:“正因为是任书记的朋友,我才没有说什么。不过,像他这样的公司,我们可是见的多了,所谓的海外生意,说白了,好多都是走私,搞农业产业项目是假,骗钱是真。” 彭长宜一怔,说:“以他在当地的影响,不至于从银行贷不出钱来吧?何必要跑到我们这里来?” “远来的和尚好念经,再有,在当地信用差,没有抵押,专业银行是不可能给他贷款的。而我们这里还拿他当祖宗供着,谁了解他是哪尊神?”蒋小芬不屑的说道。 彭长宜说:“年前那八十万审批的时候蒋主任知道吗?” “知道,我提出了没有抵押不能放款,并且不给签字,为这还和师小青犟了两句,她说要大力支持这些招商来的企业,为他们的发展保驾护航,就是从那以后,集体审批就逐渐取消了,我这个业务副主任形同虚设,再放什么款我根本就不知道了,这样也好,省得将来有责任。” 彭长宜有些坐不住了,他又问:“据你所知,这样的贷款多吗?” 蒋小芬说道:“您这话太幼稚了,什么叫多吗?他们懂金融吗?存款和贷款的比例、贷款的先决条件,这些都是有严格的行业要求的,他们不懂,简直视国家金融政策为儿戏!这哪叫什么金融机构?当然,基金会本来也不是正式的金融机构,按专家的说法就是非法的金融组织。所以,打那以后,我几乎很少参与基金会的事了,都是师主任一人说了算。” 彭长宜知道,所谓师主任一人说了算,实际是任小亮说了算,甚至有时是钟鸣义说了算。蒋小芬说的情况,早就被专家们提前预测到了。彭长宜跟江帆去北京拜会的那个专家特别强调了放款抵押问题和存款和入股是问题,一旦在这一点上疏忽大意或者把关不严,极有可能造成经济损失。 彭长宜又把刚才的问话进了一遍,说:“你说的那种情况的贷款占了多大比重?” 蒋小芬笑了,说道:“您怎么还问这个问题,我都说了,他们不懂,长官意识,既然不懂,放的都是人情贷款,几乎都没有抵押,有抵押的贷款户都去专业银行贷款去了,基金会贷款利息高,谁傻呀?” 彭长宜仍然问道:“这么说,大部分都是这种情况?” 蒋小芬郑重的说道:“我跟你说主任,不是大部分,是几乎的全部。” 彭长宜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171 他房间里有女孩子痕迹(一) 之前,由于江帆对基金会充满了忧虑,并且有意识的把这种忧虑灌输给彭长宜,就是希望他能树立忧患意识,起到积极的作用,现在显然他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反而对基金会的业务不闻不问,照此下去,很难保基金会能正常健康的发展。 今晚听妻子沈芳又说基金会搞贴水储蓄,更加验证了蒋小芬的担忧,如果真出了问题,就像江帆说的那样,早晚都是政府的事,擦屁股的事还得他们这些人干。他总想找一个单独的时间,向江帆汇报这一情况,但不是他忙就是自己忙,今晚要不是江帆主动打电话,问他白天找他的事,他还不好晚上打扰他休息呢? 江帆听了这个情况后,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他说:“长宜,你跟任小亮建议一下,以后严格杜绝无抵押贷款,杜绝人情贷款。”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现在不是基金会成员。” “所以我让你建议,并没让你直接干预。” “人家哪会听我的?”彭长宜苦笑了一下。 “你听我说完,你不要私下建议,应该在党委会上提出,甚至是有针对性的提出,提请党委注意,加大对基金会的监管力度。” “没有用的,师小青一支笔就批了,我管不了的。” “你怎么这么笨,你左右不了她那支笔,你还左右不了自己的嘴吗?这个建议你必须提,必须反复的提。党委秘书会把你的发言记录在案的。必要的时候,你可以以政府的名义,往上打个报告,申明一下立场和观点。现在控制还来得及。” 彭长宜忽然明白了江帆的用意,尽管他没有直接说明,但是能感到他的良苦用心,江帆唯恐他听不明白,特地指出“发言记录在案”这一点,使彭长宜意识到了他话的意思,即便以后真的出事追究责任的时候,彭长宜提出过加大监管力度的建议,至少到时责任会轻好多。 这就是智者,用不着把话说那么明白,即便是好朋友,有些话也不能说太明白,在这一点上,他很感激江帆,就说:“市长,我明白了,明天上班就找任小亮,不行的话我再写请示建议。” 江帆说:“长宜,我的意思你可能明白了另一半,固然,作为咱们个人,要规避可能出现的政治风险,但是工作一定要做,北城政府,要敦促贾东方,尽快把这个项目落实,不能占了地,拿了钱就走了,另外,最好能查清这家公司的底细,以防万一。如果你感觉自己力量不够的时候,可以找个说法,协调人大、政协或者市长调研,看能不能给他们敲敲警钟,回头我跟铁燕说一下,让她抓抓农业产业项目工作的落实情况。” “是啊,我也担心他一拍屁股走了,留下烂摊子还得别人去收拾。” “不是没有可能,我打个电话。”江帆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给高铁燕拨了电话。高铁燕接通后,江帆说:“大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高铁燕说:“没休息,还早呢,江市长有事吗?” “今年省里的三农扶持资金项目,咱们报了吗?” “马上就报,怎么了?” “先等等,咱们再研究一下。” “好的。” 放下电话,彭长宜说道:“您应该让报,骗了省里的钱,还基金会的,不是坏事。” 江帆说道:“省里的钱有的是,不要白不要,但是我这钱不能落到他的手里,如果这钱都了政府手里,我们的风险不是小点吗?” 彭长宜笑不出来,他不无遗憾的说:“市长,您之前白教练了我半天,没想到在具体运作中,我根本没有起什么作用。” 江帆叹了口气,说道:“不怪你,是长官意志太强了。再有,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知道了风险的存在,也有意识逃避。” 彭长宜脸红了,他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会加以弥补的,明天上午开党委会,我在会上就提出监管的建议,就是不知能不能起作用。” “尽力而为吧。”江帆长长出了一口气,事情果然向着他担心的方面发展,他说:“我们是该要重视这件事了,研究一下具体措施,看怎么能监管到位。” 彭长宜感到,江帆是个极其负责任的市长,如果一个地方能有这样的行政主官,应该是这个地区的幸事,只是有的时候,如果没有书记的支持,一个人的执政理念是不好在这个地方实施的。 他跟江帆呆到很晚,相互沟通了许多情况。彭长宜觉得太晚了,就起身想走,江帆说:“忙什么,你去单位睡又不是回家,弟妹今晚不管你。” 彭长宜笑了,说:“呵呵,怕影响您休息。” 江帆笑了:“好长时间没有这么丰富的聊了,多聊一会呗,你要是饿的话,我有方便面。” 彭长宜说:“您要是饿您吃,我不饿。” “呵呵,我这里还有许多好吃的。”说着,他就拉过一个储物盒,打开后,简直就是聚宝盆,什么零食都有,坚果、梳打饼干、锅巴等。 彭长宜说:“我不喜欢吃零食,您什么添这些毛病了?” “呵呵,晚上看书,闷了就喜欢吃点东西。”江帆笑着说道。 彭长宜一看,江帆绝不会去超市买这些零食来,分明是女孩子所为,说不定是丁一给他买的呢,自己刚才还觉得他孤独寂寞,其实他内心正丰满着呢。彭长宜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不对劲,但是嘴上没说什么。 江帆见他不吃,又扣上了,说道:“那我去泡方便面,还真有点饿了,吃的不舒服,我吃完你再走。” 彭长宜笑了。 江帆泡好方便面后,边吃边说:“长宜,我那天去锦安看见卢辉了,你们最近有联系吗?” “没有,自从他走后,我们去看他,以后就再也没见过。” “电话也没有?” “唉,我倒是打过电话,可是人家爱答不理的,以后也就没什么兴趣打了。”彭长宜说。 “哦?跟你也这样?” “难道跟您也这样?”彭长宜抬头看着他。 “呵呵,有点,在锦安见着他时,感觉他不太热情,也不知什么原因?”江帆边吃边说。 “唉,无非就是他想在亢州就地提,没提起来,怨这个怨那个呗。”彭长宜把话说到了家。 “是吗?他怨谁?”江帆问道。 “嗨,人啊,都是这样,一不如意,无论是怨得怨不得的,统统都怨,您呀,也别往心里去,理解万岁。”彭长宜搓着手说道。 “去外县提,应该不错了。在亢州的确有难度,今非昔比,如果樊书记不走他有可能提起来,樊书记这一走,一切都发生了变数。” “是啊,他有情绪就有情绪吧,总会有情绪消除的那一天,慢慢就想明白了。”彭长宜为卢辉开脱着。 “卢辉这个人一直以来都很小心,的确是默默干事型的干部,不太善于钻营,更不会跑官,能到和甸当组织部部长,县常委,应该是不错了。” “嗯,部长也这么认为。您以后也要注意跟上边的关系,适当的时候也提前跑跑,市长不能干一辈子,亢州不能呆一辈子。”彭长宜说到这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江帆不在亢州了,丁一会怎么样? 江帆笑了,说道:“我可是没有想那么远,能当好我这市长就不错了,就咱们这位钟书记,唉,平稳的把这届干下来,至于以后的事,谁知道呀?” “大家都说翟书记很器重您的,您该好好利用一下这层关系。” 171 他房间里有女孩子痕迹(二) 江帆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岳父跟翟炳德的关系,就说:“翟书记说过,以后会侧重提拔年轻的有学历的干部,我再想,咱们在职研究生读完了,是不是再混个博士读读?” “我可不想读了,哪有精力呀?您还好说,没人打扰您,我那个时候家里地方狭窄,天天晚上到单位,回去晚了老婆还别门,太苦了,不读了,不读了。”彭长宜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读了?”江帆反问道。 “不读了。”彭长宜回答。 “真不读了?”江帆又进一步问。 彭长宜笑了,说道:“真不读了。” “好,到时看到我升官你可别眼热。”江帆用当官诱惑他。 “不眼热,我本来就和您有距离,您研究生毕业的时候一次就过了,我考了两次才过。” “是啊,你连书都不看,弟妹一句话说的好,书还倍儿新呢,临考试了你才磨枪,不考你两次难道要考我两次?” “嘿嘿,真是静不下心,回到家后,不是喝多了就是累的贼死,孩子再吵,老婆在唠叨,哪有心情看书啊,再读个博士,老天,想想都累。不读了,不读了。”彭长宜进一步表明态度。 “如果说将来博士可以破格当市长你读不读?” “读。” “哈哈,这不结了。” “可是现在当官都凭关系,谁凭学历。” 江帆说:“你说的没错,但是你有硬件总不那些没有的有优势吧?就是在同等条件下,肯定有学历的人比没有学历的人机会多,学历高的人比学历低的人机会多。” “那是将来。”彭长宜有些不以为然。 “你是不是觉得眼下这个研究生,至少在亢州的科级干部里还没有,你就满足了?” 彭长宜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的确有那么一点。” “可是,再往上看哪?”江帆说道:“县级干部可能也不太多,地级、省级哪,就不太新鲜了吧?现在上边的人都在弄学历,以你这个年龄,读了博士,那就是凤毛麟角了,趁着现在应付得过来,我建议你还是读。如果你以后到了市里或者将来到了锦安工作,恐怕想读都没时间了。” “关健是我看不到自己有什么前途?”彭长宜说。 “如果看到在学就晚了。” “我跟您不一样,您是消磨时间,我是真没时间。” 江帆想了想,说道:“这话也对,不过,如果你不跟我一起读,我兴趣也不大,再说,博士太难了,基本上要三至五年的时间,没有相当的毅力是读不下来的。” “就是,您都认为难,我就更难了。”彭长宜说。 “我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想想再说吧,不过现在不读,以后就更不好读了,你还行,我岁数就大了。” “您只比我大四岁。”彭长宜看着他吃完一碗方便面,就又说:“不过,您还是尽快结束眼下的生活吧,苦行憎的日子不好过啊。” “唉,遥遥无期,我已经习惯了。”江帆吃完后,起身把窗户打开通风,说道:“每次吃的时候还行,吃完后再闻到这种牛肉面的味道就想吐了。” “所以小丁每次煮的时候都不用方便面的汤料,她都是自己配,那样吃着还是很不错的。” 江帆看了他一眼,彭长宜笑了,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种办法好。” 江帆哈哈笑了,彭长宜发现他笑的很开心。 从江帆哪儿回来,彭长宜翻看着值班表,他在看柳泉是哪天值班,偶然发现,今晚农委主任老赵跟他一班,他就拿起电话,想打给农委主任,问问他东方大世界养殖的事,想了想又放下了,还是别那么着急,容易被人误会,以为出了什么事似的。要知道,领导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琢磨,尽管自己是个屁大的官。 第二天,彭长宜召开了政府口中层例会,听取了各个科室的工作汇报,当然,他重点听取了农委主任老赵的汇报,当老赵汇报说,东方大世界准备搞农户加基地的养殖方式,发展乳制品的计划时,彭长宜说:“怎么个农户加基地?” 老赵说:“这是目前一个农业产业项目的新模式,就是让老百姓交一定的保证金,从基地领养奶牛或者育肥的牛,产了奶交到基地,由基地制出奶制品,育肥牛也交到基地屠宰场,统一加工,然后进入冷库排酸,在供应市场。” 彭长宜在职研究生读的是产业经济,产业经济对推动当时的经济发展的确起到了生力军的作用,但是,他记到老师特别指出,如今在产业经济领域特别是种养殖领域里,最容易出现问题的。原因就是许多不法分子,利用当时信息不对称和农民迫切致富的心理,搞所谓的基地加农户的养殖种植模式圈钱,其它地方已经出现蝎子、海狸鼠等多起诈骗事件。 眼下这个东方公司怎么有点像老师讲的那些案例。他用亢州基金会的贷款购进奶牛和育肥牛,然后分摊给农户饲养,公司负责收购奶牛和成品肥牛,建立终乳制品和肉制品生产基地,按说这个链条无可挑剔,似乎风险均摊利益共享,但是从整个链条分析,农户是最脆弱的一环,万一他们的牛奶和育肥的牛不合格或者是没人收购,投入就没有保障。而最大的受益者则是东方公司,他们把买来的奶牛和育肥的牛高价转给给农户,充当了二道贩子的角色。如果这个生产加工环节建立不起来,那他们就干赚不赔。如何鉴别他们是真想做产业经济还是假做,到时等这些农户领养这些牛需要回收的时候,就知道了,不过,农户由此产生的损失也就注定了。 他越来越感到这个贾东方的目的不是要在亢州做实业,似乎有其他的目的。彭长宜暗暗下决心,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让你轻易骗到钱愚弄人,生产加工车间一天不建立起来,一头牛你都别想转嫁给老百姓,想捞一把就走没门。 172 深入东方公司探虚实(一) 无论是从蒋小芬和农委主任老赵提供的信息,彭长宜在心里已经基本给东方公司定了性,带着这个框框,他怎么看东方公司怎么就是来圈钱的,说白了就是来骗钱。想到这里,他就平添了一种使命感责任感,有了想接触贾东方一探虚实的豪情,于是,他故意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说道:“这是个好主意,怎么没早说?” 老赵说:“还没有形成报告,您就开会了,我也就提前汇报了。” 彭长宜说:“我很感兴趣,这样,一会散会咱们去看看。” 老赵说:“好的,我一会联系。” 散会后,农委主任老赵告诉彭长宜,贾东方正好在,是不是现在就过去看看。彭长宜说好,叫着柳主任和刘书记,马上走。 大家都出来后,老顾看了一下这么多人,而且都是大块头,柳泉肯定要坐在前面,彭主任会跟他们挤在后面不舒服,他看一眼彭长宜,想说什么没说。刘忠笑了,说道:“柳主任前面请,彭主任您就将就和我们坐后面吧。” 彭长宜看了看,说道:“挤了点。” 老顾赶忙说:“要不您开车,我跟他们挤在后面。 彭长宜说:“没关系,你开吧。”说着,就坐进了车里。 桑塔纳就向东方大世界驶去。 他们径直停在了一个新建起的三层办公楼前。下了车,农委主任老赵在前,领着他们进了进去。直接来到三楼西头倒数第二个门口,门上用中英文标识的董事长办公室。 彭长宜记得他只来过这里一次,还是在剪彩那天来的,贾东方是亢州招来的唯一一个农业产业项目的客商,他的到来和他的项目,得到了市委钟鸣义书记的欢迎和首肯,而且钟书记亲自参加了剪彩仪式。那天,彭长宜只是和贾东方握了握手。 他们刚上楼,立刻就有一个身着工作服,身材曼妙且画着淡妆的漂亮的年轻女子,从董事长助理办公室走了出来,叫住了他们:“请问,你们找谁?”显然,这个女子不认得眼前的来人。 农委主任老赵说:“我们是区政府的,这是我们彭主任,来找贾董事长。” 女助理问道:“没有预约是吧?” “头来的时候给你们郭副总打了电话,他说贾总在,就让我们过来了。你看这样行吗,如果还需要什么见面手续您提出来我们再去办。”老赵很反感女助理这种口气。 女助理很职业的说道:“贾总有客人,你们先到他办公室等会吧,我去通知他。”说着,把他们让进董事长办公室,就进了最里边那间没有挂牌的房门,估计是贾董事长的休息室兼会客室。 四人没有坐,彭长宜对墙上大大小小的镜框里的照片发生了浓厚兴趣,他挨个打量,除去贾东方和当地领导两张合影外,几乎都是和影视明星、歌星的合影,也有一部分是中央电视台节目主持人。让人新奇的是,大世界落成典礼那天的照片也有,贾东方和钟鸣义、江帆还有任小亮的合影,彭长宜没有参加拍照。 柳泉说:“那天也跟我照了,怎么没有我?” 刘忠笑了,“还没有我哪。” 不知为什么,就冲他这满墙的明星照,而且还都是不怎么入流的明显,彭长宜就把他看低了不少。一个搞实业的企业家,有几个热衷于追逐这些明显们的,真正搞实业的人,是不用这些明显们抬高自己身价的,且不说这里有许多绯闻明星、偷税明星和打人明星,还有吸毒明星。另外,屋子还挂着真假难辨的原国家领导人给贾东方的题词,这些信息无不在进一步验证彭长宜的猜测。 刘忠在彭长宜背后说:“欺负我们小地方的人没见过明星。” 彭长宜的嘴角往上弯起一个弧度,没有说话,继续挨个打量。他指着当下一位经常露面的歌星问柳泉,“柳主任,喜欢这个歌星吗?” 柳主任看了一下门口,说道:“说实话,如果闭着眼听他唱歌还差不多,就一首歌还行,其余的没有能够流行的,经典的更没有。” 刘忠说:“现在这些男人,怎么都是一副娘娘腔,走路说话都不像男人,唱的歌就更不像男人了,你说这以后要是把咱们的后代都影响成这样,就不得了了。” 柳泉笑了,说道:“刘书记的担忧过了。” 刘忠说:“没过,一点都没过。现在追星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的模仿这些影视剧里的人,穿衣、发型,甚至将来的思想意识,你目前没有孩子你当然不担心了。” 柳泉结婚后,一直还没有生育,本来她当初往城里调的时候,就是想生孩子,但是一直怀不上。 彭长宜说:“刘书记说的对,你眼下没有孩子你不知道,连我闺女那么一点,都知道剪女影星的画报,最可恨的是,现在媒体对这些明星们的报道也是无微不至,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格言,等等,无形中就是引导。她妈妈领她去打防疫针,她不打,说香港的歌星谁谁谁生病了就不打针,怕疼,要求输液,你说这不是胡闹吗。” 刘忠说:“你闺女还小,我那儿子正好是这个年龄,十二三岁,就唱情啊爱啊的,别让我听见,我只要听见就给他叫停,我说,我不反对你唱歌,但你好歹是个男人,学学我们男人的歌。” 柳泉笑了,说道:“那么小他知道什么叫男人的歌?” “知道,我教他,唱我们军营的歌曲,打靶归来,咱当兵的人,这些唱着就带劲,有朝气和活力。” 彭长宜说:“我看电视剧平凡的世界里那首歌就很好,是孙国庆唱的,很震撼。” “那是。”柳泉说道:“平凡的世界这部作品本身就震撼。” 彭长宜说:“歌词也很好,我是从小山村出来的,听着很亲切,也很能打动人心。” 柳泉说:“改天到歌厅,听彭主任唱这首歌。” 彭长宜笑了,说:“唱不好。” 刘忠说:“小柳,不管彭主任唱的好赖,保证你听了后会和我们有一样的感受。” “什么感受?” “心惊胆战。” “哈哈哈。”柳泉笑的弯了腰。 他们三人看着照片说笑着,农委主任老赵却表现的坐卧不宁,他不时的站在门口向西边那个房门张望,都过去二十多分钟了,把领导们凉在这说不过去啊。想到这里,他咳嗽了一声,向东面那间房子走去,推开女助理的门,对着里面的那个年轻女子说:“麻烦你去看看贾总忙完没有,领导们都还有公务,总这样等着算什么事?” 那个女子想了想,就站了起来,摇曳着腰肢,再次走进西面那扇门,一会出来后,跟老赵说:“马上。”就又回她的办公室了。 老赵进了屋,他说:“彭主任,坐下喝水吧,贾总正在忙,马上就过来。” 彭长宜冲老赵笑着说:“没关系,搞企业的都忙,咱们多等会儿不算什么。” 刘忠说:“现在时兴政府官员等企业家,很正常,招来的都是祖宗。” 彭长宜说:“赵主任,你跟谁联系的?是贾总吗?” “不是,是跟他们这里主管的副总,这个副总去北京了,他说往回打电话了,贾总在,叫咱们马上过来。” 彭长宜点点头,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里面那个房间的开门声,有人出来了,随后就听他咳嗽了一声,然后是吐痰的声音。柳泉看了一眼彭长宜,做了一个呕吐状。 172 深入东方公司探虚实(二) 贾东方进来了,这是个个子不高,却很精瘦的男人,脸上明显挂着宿醉和熬夜的征兆,他操着一口东北口音说道:“咋都站着呢?快请坐。不好意思了,让各位领导久等了,刚才那边有点事缠住,脱不开身,彭主任不要怪罪呀?” 彭长宜说:“我们提前也没预约,突然登门,贾总日理万机,能有时间接见我们已属万幸。” 贾东方听出了彭长宜话里的不满,就点头哈腰的说道:“彭主任过奖了,我们落户到了北城,就是彭主任的子民,您要来,怎么还要提前预约呢?喝水,喝水。”他走过来倒水,只给彭长宜倒了一杯后,放下暖水瓶,就走到门口,冲着东面喊道:“你们办公室的人都死绝了吗?怎么不出来招待客人?” 这时,刚才那个年轻的穿着职业装的女助理和一个男人出来了,他们赶忙走进来,分别给客人们倒了水。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那个年轻的女助理接了电话,说道:“喂,你好,东方公司,李涛,好的,稍等。”说着,转身就要出去喊人。 贾东方说:“谁的电话。” “找李技术员的。” 贾东方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把电话扣上,怒气冲冲的说道:“这是总裁办公室,不是传达室,更不是公用电话,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不相干的人不要管他,猪脑子!” 女助理赶紧低头走了出去。 刘忠看了一眼彭长宜,彭长宜笑笑,站起身,说道:“贾总,今天我们来的的确冒昧,这样,我看您今天的确很忙,就不打扰了,我们改天再来。”说着,就要往外走。 其他人见彭长宜站了起来,也就都站起来往外走。 贾东方急了,赶忙拦住彭长宜,说道:“对不起,不是冲你们,这些手下的确不懂事,才惹得我发脾气,我这人是行伍出身,最见不得手下没规矩。” 彭长宜依然笑着说:“我们今天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贾总的牛进栏了吗?还有加工车间建好了吗?” 贾东方赶紧说道:“昨天进了一百头牛,我领彭主任去看看,老百姓的工作还望彭主任帮助去做。” 话说到这儿,彭长宜也不好提走的事了,就跟着他往出走。下楼梯的时候,他见这个贾东方居然还用手扶楼梯,就说道:“贾总当过兵?” 贾东方笑笑,没有说话,在彭长宜的印象中,当过兵的男人,身体素质也都是不错的,而且喜欢炫耀这段当兵的历史,可是眼下这个贾东方却没有答话。一个连跟绯闻女影星合影都敢挂出来的家伙,居然不提自己当兵的事。 刘忠最感兴趣的就是当兵的话题,他问道:“贾总,在那个部队当兵?” 贾东方没想到,自己不经意说出的这话,却令客人们感兴趣,就说道:“边疆。彭主任,你们今天来都是想视察哪块工作?” 彭长宜说:“主要就是看看存栏情况和加工车间什么时候建立,至于你们贸易那块我们不太懂。” “加工车间正在谋划,您看,准备在靠南的位置见一排厂房,那边是冷库的位置,我们正在找专家设计图纸,图纸设计好后,就能立刻开工,现在当务之急的是,发展农户养殖,这块工作还得依靠政府的帮助。” 彭长宜笑笑,说道:“我看当务之急还是把厂房盖起来,只有盖了厂房,上了生产线,老百姓才敢养,你说回收牛奶和育肥牛,他们凭什么相信你?” 贾东方显然没有料到彭长宜会说这样的话,脸色阴沉了下来,说道:“他们不相信我,还不相信政府吗?” “他们当然相信政府了,但是你老兄不知道,自从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老百姓的日子怎么过,种什么养什么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政府就很少干预了。你只要把车间建起来,我相信,不用我们做工作,他们自然就会养,别说您这一百头,就是一万头,也会消化掉的。” 彭长宜发现,贾东方瘦弱的脸上,明显有腮帮子咬动的动作,他笑笑,进一步说:“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贾东方不言语,低头往前走,他说:“只要当地政府支持,车间很快就能建起来。” 彭长宜说:“东方公司不是刚从基金会贷了二百多万元吗?难道资金还成问题?” “嗨,不满彭主任说,那笔钱有一部分我用在贸易上了,另外一部分准备把这块地皮买下,建车间的钱还短缺着,还望彭主任大力支持。” 彭长宜在心里直骂,什么狗屁客商!居然一点资金都没有,完全指望在亢州的贷款,买下地皮,就又可以当做抵押物,向专业银行贷款了,算计的真好。贸易,谁不知道贸易是个无底洞,凭什么拿着我们的钱,去做你的贸易生意?他想了想说道:“我认为你只有盖了产房,添置了设备,才能良性循环,釜底抽薪,会发展不起来的。” “彭主任说的极是,我会尽快把车间建立起来的,眼下可以发动农户来养牛了。” 彭长宜笑笑,没有理他,心说你做梦吧,如果你是居心不良的家伙,我是绝不让你把黑手伸到老百姓的兜里的。基金会的钱我做不了主,老百姓的钱你连想都别想。 173 招商招来假洋鬼子(一) 彭长宜煞有介事的跟着贾东方转了一圈,尤其是看见那些牛都饿的无精打采,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指着那些牛,不客气的说道:“这牛,你们喂吗?” 贾东方一愣,说道:“不喂就饿死了,这可都是钱啊,彭主任真会说笑话。”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那为什么这么瘦?” “这些是刚进栏的,是育肥牛,如果我这里喂的滚瓜溜圆,农户还怎么养?他们就没有利益空间了。”贾东方振振有词。 彭长宜说:“贾总心善,把这都想到了,企业定能做大做强。” “不想到不行啊,我是真心来投资的,就是要和这里的人达到双赢,只有老百姓发财了,我才能发财。” 彭长宜笑着,不住的点头。 回到单位后,彭长宜对柳泉说道:“柳主任,交给你一个任务,凡是涉及到东方大世界的贷款,如果你参与的话,不管该不该,需要表态的时候你都要投反对票。” “彭主任,怎么了?”柳泉不解的说道。 “我看这家伙悬。” 柳泉吃惊的说:“您刚才不是一个劲的点头称赞他吗?” “那是两回事,你照我说的话做就是了。” 柳泉点点头,说:“好,我记住了,不过您的担心和小芬主任的担心是一样的,她也这么说。” 彭长宜说:“你想想,如果他是骗子的话,那后遗症可就大了,将来还得咱们收拾这个烂摊子,再有,你们基金会领导成员可都是要承担责任的,所以,你和小芬主任商量一下,要求恢复贷款集体审批制度,另外,对贾东方的贷款,严格审查,他目前他能按时缴纳利息吗?” “现在能。” “你一定替咱们政府把好关。” 柳泉想了想说道:“彭主任,不能吧,如果他是骗子的话,那么任书记能不知道吗?再有,钟书记去他们公司好几次了,能没发现问题?” 彭长宜笑了笑,说道:“领导不太在意细节,这就需要咱们时刻帮助领导留心留意,如果他是真投资,我们就是头拱地也要帮助他做成这件事。如果不是,我们就要多加警惕。” “对了彭主任,我看见任书记了。” 彭长宜一愣,说道:“在哪儿?” “就在他里面的那间屋子,咱们下楼的时候,我走在最后,回头给他关门的时候,无意就看见任书记了,他在里面正隔着窗户看咱们,看见我了,就闪开了,我就装没看见他。” “嗯。”彭长宜点点头,没有说话。 柳泉走后,彭长宜刚想给江帆打电话,向他报告“视察”东方大世界的情况,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彭长宜抬头一看,王圆笑嘻嘻的从外面进来。 “小圆?你怎么有时间闲逛?” 王圆说道:“我特地来看彭叔儿,怎么能是闲逛?” 他们的辈分早就乱了,彭长宜和沈芳跟王圆的母亲叫阿姨,王圆却总是跟彭长宜叫彭叔,不管怎么称呼,都彼此透出了一种亲情般的尊重。 彭长宜起来就要给他沏水,王圆说道:“您别沏了,你那茶叶肯定不如我的好,回头我给您一包好茶。” 彭长宜嘿嘿笑了,说道:“我给你沏,你鉴定一下。” 说着,就给他泡了一杯铁观音。王圆放在鼻子底下闻闻,说:“嗯,味道还是满纯正的,兰花香气浓郁。我看看。”他说着,打开茶罐,又说:“的确不错,应该是铁观音的上品,蜻蜓头、螺旋体、青蛙腿,有天然馥郁的兰花香,很浓的音韵。” 彭长宜笑了,说:“既然你这么在行,那你再尝尝,除去你说的这些,还能尝出别的味道吗?” 王圆刚要低头喝茶,忽然说:“您喝茶太不讲究,这头泡茶应该倒掉。” 彭长宜说:“我没有茶具,只能这样喝。” “您看,不用专业的茶具,也能洗茶。”说着,把杯盖篦住杯口,把茶水倒在脸盆里,再重新冲上水,说道:“这就好了,乌龙茶必须要先洗后喝。” 彭长宜说:“这么简单,我跟你学了一招。” 王圆喝了一口,说道:“不错,的确不错,好茶。” 彭长宜笑了,说道:“喝出贼性味了吗?” “贼性味?您这茶是偷来的?” “哈哈,是你爸的。” 王圆一听,哈哈大笑,说道:“那不叫贼性味,是熟悉的味。” 彭长宜说:“有事吗?” “您是不是刚从牛场回来?” “牛场?” “东方大世界?” “你怎么知道?” “您甭管我怎么知道,是不是遭遇了冷板凳?” “你消息够灵通的?是不是你刚才就在哪儿?”彭长宜问道。 “哪儿呀,人家是大企业家,是咱们亢州八抬大轿抬来的,我一个小商人哪有资格结交人家呀?” “那你怎么知道我去那里了?”彭长宜仍然问道。 “呵呵,商业秘密,您就甭管我怎么知道的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彭长宜点点头:“的确如此。” “考察一圈后您有何感想?” 彭长宜不知道王圆是何意,就说:“没什么感想,就记住了他和演员合影了。” “那是他的精神财富。” “小圆,你真不认识他?” “我都没去过,就在电视上见过,那也不算认识啊?” “嗯,不认识最好,没有瓜葛也最好。” “您担心什么?” “我感觉这个人不像是在这里搞实业,好像心思没放在这上面,你别往外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我跟他没有任何瓜葛,也彼此不认识。您放心,我不会说的。” “转了一圈,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刚贷了款,就说没钱,闹了半天把钱拿去做贸易了,建车间还要贷款?真不知从哪儿引来这么一尊神。”彭长宜叹了一口气。 王圆笑笑,说道:“我也嘱咐您,如今招商中竟是这些假洋鬼子,如果我愿意,也能摇身一变,变成外地客商,到一个地方也会大受欢迎。所以,您以后少往那个地方跑,免得倒是落不是。” 彭长宜说:“我必须跑,以后还有跑勤些,我不能让他骗了我们还得帮他数钱。” 王圆笑笑,说道:“您跑多勤也不管用,您知道您去的时候谁在哪儿吗?” 彭长宜想起柳泉说的看见了任小亮,就装糊涂说:“谁?” “大官。” “任书记?” “比他还大?” “高市长?”高铁燕是管农业口的,莫非她在哪里? “如果是高市长,她有什么不好见您的?”王圆说道。 “那是谁?” “您再往大了猜。” 江帆?不可能,江帆不会以这种方式去的,那么……彭长宜几乎脱口而出:“钟书记?” 王圆笑了,说:“所以,您以后去那个地方要注意,别动不动就常去常去的,小心撞枪口上。” “撞枪口上”已经成了亢州的专有用词。 彭长宜奇怪王圆怎么知道,而且这么及时,就说道:“小圆,你是……” “彭叔儿。”王圆制止住了彭长宜的话,“您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您只需相信这是事实。” 173 招商招来假洋鬼子(二) “嗯。”彭长宜点点头,他不再追问,而是说:“你和那个姓贾的有瓜葛?” “没有,您怎么跟我爸一样,总是不放心我,唯恐我沾上违法两个字,闹得我都不敢跟他呆着。” 彭长宜想起部长让他暗暗调查王圆的事,就说道:“他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是最不希望你出事的人,是最疼爱你的人,所以,他当然要时刻敲打你。别说你了,我也是经常被他敲打,昨天又给我上了半天课,不过,的确受益匪浅。圆啊,有的时候听听他的意见,是绝对没错的。可能你烦他唠叨,但是,他的唠叨,是为了让你规避风险,少走弯路,这个风险有事业风险和人生风险,听听有好处。”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但是彭叔儿,您不知道,商场和你们的官场是有区别的,我和您也是有区别的,所以他的教育大多对您管用,对我意义不大。” 彭长宜严肃的说:“我不这么认为,比如,他说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走正道,正道,就是做人做事最大的道,这句话应用到商场同样适用。” “我走,本想找您呆会,没想到您成了王家栋二世。”王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彭长宜乐了,说道:“多待会,我不说了。你从哪儿来?是公司吗?” “不是,我刚从交警大队来,找老徐办点事,顺便看您在不在。” 王圆说的老徐叫徐行,是樊文良的司机,樊文良头走把他安排到了交警大队任指导员。 “你们公司怎么样?” “您指什么?” “各方面。” “很好。” “小圆,听我的,有的时候你可以把生意上的事和老爷子说说,免得他为你担心。有的时候,适当的和他探讨探讨,你还能得到教诲呢?” “我不是不和他说,您不知道,生意上的事,你如果今天和他说了这件事,他明天甚至后天大后天还会记着,就会问你一个底儿掉,就会把这笔生意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全给你分析处来,等他分析完后,可能你的生意早就结束了。弄的你都不敢做事了,以后我就不和他说了,免得他担心。” “哈哈哈。”彭长宜仰天大笑,说:“我信,我绝对信,他呀,总想当老母鸡,总怕你有闪失。” 王圆也笑了。 彭长宜想起谷卓,他就说:“小圆,你和海关经常打交道吗?” 王圆一愣,说道:“您问这干嘛?是不是我爸跟您说了什么?” “没有,我是随便问问。” 王圆想起上次谷卓来亢州,她走后的当天晚上,父亲就把他叫回了家,两人在书房里,谈了半天,但是王圆始终都没告诉父亲他和谷卓生意上的关系,坚持说谷卓路过。现在彭长宜也这么问,是不是父亲跟他说了什么? “彭叔儿,做生意,尤其是贸易,肯定要和海关有关系,不然谁都别想赚钱,但是请您相信,我都是正当的生意,没有违法的,因为海关有关系,可能同等条件下我会得到照顾,仅此而已,您可以转告我爸,让他放心。” 王圆果然和谷卓有关系,如果告诉王家栋,他是绝对不会放心的,无论是谷卓帮他也好,还是利益共赏也好,王家栋度不希望他的儿子跟谷卓有什么来往,想到这里他说道:“小圆,上辈儿的事你可能不知道,凡事还是小心一些吧,你爸真的担心你,可能这种担心你感受不到,我能感受得到,真的,听我的没错。咱们只做正当生意,不正当的生意即便有再大的利益,咱也不做,你爸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他的的确确在心里为你担心。” 王圆笑了,说道:“您怎么了?我做的是正当生意,您尽可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差不多够用的就行了,别做什么贸易了,你就做酒店生意就很好了,够吃够花的就行了,赶紧结婚生子,一家人在一起最好。你跟雯雯怎么样了?” 王圆说:“正谈着,彼此印象不错。” “差不多就行了,你也不小了,早点结婚吧,也让他们踏实了。” 王圆说:“等过了这段,我会考虑的,现在顾不上。” 彭长宜感觉王圆很有主意,他跟他的老子一样,是个不会轻易就被说服的人,就说道:“钱是挣不完的,你太累了,也该有个媳妇照顾你了。” “哈哈,我看我还是走吧,这凭白无故的,我又多了家长。”说着,就往出走。 彭长宜笑了,说道:“别走了,我请你。” “我开着酒店还用您请,改天吧。对了,彭叔儿,东方大世界是个幌子,您多注意,他不是真心来投资的,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说,相信我没错。”王圆郑重其事的说。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已经注意到了,谢谢你。” “什么好处都别沾他的,当然,如果那好处是班子成员人手一份您就要,不要白不要。”说着,还坏笑着向他挤挤眼。 彭长宜说:“知道。” 王圆走后,彭长宜给信用社主任蒋小芬打个电话,说道:“大姐,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说完,就把王圆的那杯水倒掉,正在洗杯的时候,蒋小芬上来了。 “彭主任,干嘛摁着个杯子这么卖力气洗。” “我给大姐沏茶,必须把杯子洗干净。” “得,就冲你费了这把力气,我今天也要喝茶,豁出去晚上失眠了。” 彭长宜笑了,捏了几颗茶叶,放进水杯,他没有学王圆的样子给她洗茶,就说:“据说喝铁观音不会失眠,放心喝吧。” “谢谢。”蒋小芬端过茶杯。 彭长宜坐好后,说道:“我刚从东方回来,转了一圈,很是担忧。蒋主任,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就是下次再涉及到东方公司或者其它地方的贷款时,能不能按照你们的要求去做,您是专业人士,把关要严些才对,我听说南城那个信用社主任就很强势,不符合贷款审批政策的绝不批准。” 蒋小芬听了彭长宜的话后尴尬的说道:“我听出彭主任这是在批评我,我也跟南城信用社主任有沟通,他之所以说话算数,一来他的资格老,二来南城区的书记主任很民主,他们从不干预基金会的业务。目前他们放的几笔款子,可以说都是安全的,都是有抵押和担保的,书记和主任还没为一笔贷款说过情,另外,南城聘请的那个主任不懂金融,业务上也听他的。咱们北城这个行吗?她能听我的吗?别说是我,就是你彭主任说话算数吗?为这个问题我曾经就跟师主任说过,有时候她也很难,基金会主任谁在当家,也不完全是师小青。所以,在这种情况,我唯一能做的是,不参加审批,不签字,不负责。” 174 色心不改(一)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目前也没为一笔贷款说过情,就像你说的,我说也未必有人听,不过咱们都别赌气,真出了事,都有责任。” 蒋小芬说:“我没赌气,客观事实就是这样。我说不能放,不符合规定,任书记说必须支持,师小青听谁的?肯定不会听我的,所以也不能全怪她一人。我不是驳您,没有集体审批这一说了,人家想放就放,我还把什么关?建什么议?”蒋小芬越说越激动,“我跟您这样说吧,目前,咱们基金会放款几乎处于失控状态,我的力量微乎其微,如果彭主任亲自出面干预,情况可能会稍稍好些。我为什么用稍稍两字,因为恐怕彭主任说话也未必起作用,所以要我说啊,你也别管了,管多了会让人家有想法。”蒋小芬一边摆手一边摇头说道。 彭长宜点点头,他意识到,最初他们担心的问题已经显现了,就说道:“大姐,这样,你把目前基金会存在的问题,给我拉个文字的东西,开会的时候我反应一下。” 蒋小芬说道:“没问题,这些我也跟我的上级汇报过,但是没有办法,基金会是地方政府的事,换句话说也是北城政府的事,别的部门是不好干预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嗯,我们尽量努力吧,你那东西争取下周一给我。” “没问题。”蒋小芬说道。 蒋小芬走后,彭长宜给林岩打电话,问市长有空吗? 林岩说:“市长回北京了。” “哦,什么时候回去的?” 林岩说:“下午,彭主任有事需要我转告吗?” 彭长宜说:“呵呵,没有具体的事,不用了。”挂了林岩的电话,彭长宜就想,江帆是回去跟妻子谈判去了,还是……他很猥琐的想起要给丁一打电话,还没容他打呢,就有电话进来了,他一听是王圆。 王圆说:“彭叔儿,来我这里吧,我今天请到了一位贵客。” “哦,谁呀?” “我让她跟您说。”王圆说完,稍停了一会,就听见听筒那边传来一个轻快的、甜糯的声音: “科长,是我。” 丁一,怎么是丁一?她没跟江帆去北京?彭长宜一时居然不知说什么好。 “科长,我是丁一。”也许半天听不到彭长宜答话,丁一又重复了一句。 听到丁一的声音,彭长宜的确有一种身心都愉快的感觉,那柔柔的声音,就跟春风拂面一样舒服、熨帖。他笑了,这才说道:“小丁啊,我还以为是谁呀?你怎么在哪儿?” “呵呵,是王总公司要做一个宣传片,我就来了,我和雯雯在这儿,您要是忙就别来了。” 彭长宜就听到雯雯说“嗨嗨,怎么说话哪?有你这么请领导的吗?一点诚意都没有?” 丁一笑了,说道:“科长,你忙吗?” 彭长宜被她们这一闹,不知什么好了,他说:“目前不忙。”彭长宜很想去,他喜欢跟丁一在一起,看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只是,每当想到丁一的时候,总是感到背后有一双眼睛默默的看着自己,人,有的时候可以放纵,有的时候就不能放纵,就像他对丁一,明明心存向往,却不能靠近,彭长宜也知道,丁一并不反感他,甚至最初也是对他有些感情的,但是,自从他喜欢上丁一那天,也就有另外一个人喜欢上她了,并且他们的感情是有所发展的,他彭长宜再怎么不管不顾,这个也是必须要高度注意的。 “科长,要是不忙的话就过来吧,我跟他们俩在一起,就跟电灯泡一样,咯咯咯……” 想必丁一说这样的话遭到了雯雯的袭击,她气喘吁吁的说道:“科长,雯雯在欺负我……” 彭长宜听见了两个女孩子的嬉笑声,这时,就听王圆接过了电话,说道:“彭叔儿,来吧,没有外人,您再叫一两个知近的,我这里有好酒。” 彭长宜说:“我现在还定不了,一会再说,把电话给丁一。” 丁一接过电话,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科长,是我。” 彭长宜乐了,说:“真疯。我现在还不能定,不过也差不多,你如果不走再给我电话好吗?”彭长宜都发现,自己跟丁一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他对叶桐就没有这样温柔过。 “好的,一会联系。”说着,就率先收了电话。 彭长宜对着话筒看了一眼,也学着丁一的语气,默默的说了一句:好的。 从丁一的口气中,她希望自己去,又担心自己走不开,这个女孩子,处处都能透出她的善解人意,从不强加于人,透出一种让人心疼的懂事。也许,你不该这么懂事,女孩子这么懂事是很容易吃亏的,即便有一天你将来真的吃了亏,兴许都不会去维权。真不知道江帆能爱丁一多久,他能有多久的持续性,他能够克服一切困难,给丁一一份灿烂的爱情吗? 坐在办公室旁,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是寇京海,问他中午去哪儿腐败去? 彭长宜说:“一般都是交通局的领导腐败堕落,别人,恐怕没有这个胆子。” 寇京海说:“操,不说话是不说话,说话就往别人七寸上咬,真他妈的损。” 彭长宜乐了,说道:“你有事吗?” “就因为没事才找你呢,有事谁找你呀?”寇京海没好气的说。 彭长宜说:“那好,你跟我去小圆哪儿吧。” “他有什么事,我去方便吗?” “他什么事都没有,叫丁一去给他做片,说没事找几个人过去,你要去的话就咱俩。” 寇京海说:“你跟丁一也有勾搭?” 彭长宜很反感他这张臭嘴,说道:“龌龊!我警告你,你永远都不许开她的玩笑,到时小心我跟你急!” “呵呵,你已经急了。好,我什么都不说,怎么跟捅了你肺管子一样。”寇京海嘟囔了一句。 “什么肺管子?她是我的兵,是我干部科的人。”彭长宜特别强调了这一点。 “要那样说她也是高铁燕和江帆的兵,是政府办的人,套什么近乎?”寇京海反讥道。 彭长宜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一会见着她不许嘴边没有警察胡说八道。” “我不去了。酒还没喝上呢,就挨你狗屁呲儿。”寇京海委屈的说。 “嘿嘿,我跟你说,你谁的玩笑就可以开,她不行,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她还是个女孩子,跟你那些女人不一样。” “跟你那些女人一样吗?” 彭长宜说:“操蛋,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在背后议论一个女孩儿很龌龊吗?” “我们又不是没议论过女孩子们。” “好了,好了,半个小时后金盾见。” “嗨,我还没说去呀?” “你看着办。”彭长宜说着就挂了电话。 其实,就像寇京海说的那样,他们经常在一起说女人,甚至议论彼此的女人,但是今天这样说丁一他感到很不爽,就像是谁抹黑了他心目中的女神一样,心里特别不痛快。他明明知道是自己的私心作怪,也不许别人对丁一不敬。也许,这个世界上,除了江帆,彭长宜是最在意她的人,甚至在背后议论也不行。那么,江帆是不是她最终的归宿哪? 哎,自己这是怎么了?干嘛拿早就想明白的事跟自己较劲?彭长宜甩甩头,他就给黄金打了个电话,因为王圆请客,还有两个女孩子参加,尽管两个女孩子不是官场中人,而且也是非常比较简单清纯的人,但是她们背后的背景就不容人小视了,叫什么样的人必须仔细斟酌。 174 色心不改(二) 在酒桌上,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到一个干部的关系网,一个干部请人喝酒,一定是请和自己关系好的干部陪酒,而这里面也许多的艺术,那就是一点要避免关系不好的人在一个酒桌上,避免说不到一块的人在一个酒桌上。所以,到了喝酒请人的时候,不仅需要熟悉自己的关系网,还要理解别的干部的关系网,谁和谁的关系好,谁和谁有矛盾,必须要灵活安排,如此才能尽欢。 寇京海没有问题,无论是跟王家栋还是江帆,尤其是他中途投靠王家栋,被下派到交通局任副局长,如果没有当初的安排,是不会有他最后一个跟头跌出个局长的,如果他仍然在信息科,再怎么幸运,也难碰上这样巧的机遇。黄金也没问题,黄金唯一的问题就是比较“色”,喜欢盯着女孩子看,如果有可能,还喜欢借机握女孩子们的手,尽管无伤大雅,但是如果他对丁一这样,彭长宜肯定心里会不舒服。 据说他到了建委没多长时间,就把财会科的女会计拿下了,后来被任命财会科副科长。科长,掌管着整个建委的财政大权。如果说他当时把女会计扶上科长宝座有取悦心上人之外,还有着某种政治需要,这些甚至都有情可原,但是不久后,他又盯上了新来的一个女大学生,并且很快到手,这就不能不说他“色”了。 想到这里,彭长宜竟然有些后悔给黄金打电话了,想想第一次黄金来干部科看见丁一时眼都直了,以后在一起喝酒他经常有意无意的打听丁一,并几次提出让彭长宜带着丁一,如果他真的对丁一有什么冒犯,彭长宜还好说,那么江帆呢?他会容忍吗? 彭长宜可不想因为一时不慎,在自己关系圈中有什么不和谐的因素存在。想到这里,他刚要挂断电话,哪知黄金很快接通了电话,所幸的是,他晚上已经约出去了,说是答应了星光公司的宴请,他想了想,就没再坚持。 挂了电话,彭长宜不想再给任何人打了,就他和寇京海也很好。这样想着,就拿起蒋小芬给他的材料看,这是目前基金会的现状和存在的主要问题。他准备在明天的党委会上提出来。所以今天要做些功课。 这时,姚斌打电话过来,姚斌前阶段去省委党校学习,三个月,刚刚回来没几天,这个点应该是吃饭攒人的点,他笑笑,说道:“师兄,学习回来了,我还说过两天叫几个人,给你接风呢。” “呵呵,晚上我请,叫着京海、黄金他们几个,到我这里来。” “呵呵,师兄,晚上一起吧,王圆让过去,没别人,就京海和我。” 姚斌想了想,说道:“你们有事吗?” 彭长宜知道姚斌的毛病,他向来都是问都有谁,什么事,都问到了才决定参加不参加,这次仍然不例外,这也可能是官场中人必须要谨慎的,彭长宜就说:“什么事都没有,是电视台的丁一去给他们搞宣传,卢雯雯也在哪儿,王圆要我叫着一两个不错的,凑到一起热闹一下。” “哦。”姚斌想了想,很爽快的就答应了,说:“行,我去,几点?”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半小时后到金盾。” 挂了姚斌的电话,彭长宜也看不下那份材料了,就把它折好装进了手包里,晚上回家看。 老顾听到了他下楼的脚步声,就迎了出来,彭长宜说:“我自己开车吧,你早点回家吧。”说着,开起车直奔金盾而去。 丁一是下午过来的,雯雯早就跟她说,王圆公司要做一个企业宣传片,不在电视台放,只在跟客户谈判时用,这样给客户一个形象的直观的认识,请她帮忙。今天上午王圆又给她打电话,请她过来,她下午才被雯雯坐着王圆的奔驰车接到了酒店。 雯雯把她送到金盾贸易公司顶层总经理办公室,没有看见王圆,雯雯从冷藏柜里拿出一瓶饮料,递给丁一,说:“他正在开个小会,你在这里等会他,我先回单位上班,如果没有什么事,我提前就溜回来。” 丁一说:“你太不够意思了,把我接来你到走了。” 雯雯说:“比不得你们记者,我得坐班,乖,好好等他,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的。” 丁一只好点点头,说道:“快去快回。” 丁一把雯雯送到门口,这才转过身来,打量着这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很大,也很气派,有着鲜明的老板特色,跟官员们的办公室明显的区别就是摆设多,各种玉的、玛瑙的、琥珀材质的招财的吉祥物,如貔貅、麒麟等摆满了大班台。 在班台右面的墙上,悬挂着两只竖幅镜框,里面镶嵌着两幅蝇头小楷,立刻吸引了丁一的目光。那是她参加书画作品展的作品,是诸葛亮的两篇出师表。丁一记得这两幅作品是被王圆公司的北京老板拍走的,怎么挂在他的墙上了? 她正在看着,背后传来了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她赶忙回过头,王圆拿着笔记本从外面进来了。 175 找不到我你怎么办(一) “丁一,来了。”王圆很大方的直呼起名,而不是像别人那样叫她丁记者。 丁一微笑着说:“王总,散会了?” “没有,他们还在继续开,我哪能让记者总是等我?” 王圆进门的时候看见丁一在看她的作品,问道:“你现在还写吗?” “嗯,有时间就练练。” “现在造诣是不是越来越高了?” “哪里,我只是爱好。”丁一谦虚地说道。 王圆点点头,说道:“来,这边坐,尝尝我泡茶的手艺。”说着,就把她带到一个小茶台前,伸手示意她坐下,就开始烧水。 丁一连忙说道:“不用沏水,雯雯给我拿了饮料。” 王圆不动声色地笑笑,就坐在茶台前,平静地说道:“还是好朋友哪,她难道忘了你不喜欢喝饮料?” 丁一一怔,她印象中,只是刚来亢州时,科长欢迎她,还是在当时的亢州酒店吃饭时候,王圆过来挨个满酒,只有丁一喝的是白水。 她没有去探究,笑笑,就坐在了王圆对面的小藤椅上。 王圆开始烫茶杯,不动声色地做着这一切。 丁一忽然感到有些沉闷,这样和王圆面对面的坐着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自己曾经拒绝过王圆,尽管他不计前嫌,尽管他已经和雯雯在处朋友,但丁一的心里也有些别扭。 王圆把沏好的茶,倒进她面前的白瓷茶盅里,说道:“请用茶,尝尝我泡的茶味道如何?” 丁一三根指头端起小茶盅,轻轻啜了一口,说道:“不错,很好。” “比你的手艺差远了。”王圆笑笑说道,也端起了茶盅喝了一小口。 丁一不记得王圆见过她泡茶,就笑笑放下茶盅,说道:“王总,这个宣传片你想怎么搞?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王圆向她摆了摆手,说道:“不急着谈工作,一会有人专门跟你谈,先喝茶,说会话。” 丁一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就又端起杯喝了一口,他们都不说话,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直到第二泡茶的时候,王圆才说:“小丁,亢州真的没有让你留下来的理由吗?” 丁一愣住了,她看了一眼王圆,他正在低头往一个碗里注入开水,然后将碗盖虚扣在碗边,四只握着茶碗,食指扣住碗盖,明黄清亮的茶水就从碗边的缝隙中泄了出来,那个神态,老成的就像一个长者,不动声色,波澜不惊,就更见显出他刚才的话说的随意,没有任何居心和目的。 但是王圆越是显得漫不经心,丁一就越发觉得王圆话里有话,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就说道:“也不是,只是父亲年纪大了,他希望我以后能陪伴在他身边,将来把家安在阆诸。” 王圆这才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沉静,语气平和,他说:“呵呵,我明白,铁燕阿姨跟我说过你的情况,但愿如你所说,而不是嫌弃我是个废人。” 丁一有些坐不住了,她不知如何是好,就说道:“王总怎么会是废人?你这样说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王圆又平静地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平生突遭拒绝,心里有些不平衡,总想搞清真实的原因,今天总算听你亲口告诉我了,我心里也就划上句号了。现在没事了,我们依然是朋友,你说对吗?你别介意我这样问你。” 丁一勉强笑笑,点点头,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 “你什么时候回阆诸?” “早着呢,我也不知道,好像当初分配的时候说必须在基层呆够三年。” “我们也早着呢。”王圆叹了口气。 丁一说:“那怎么行,你已经不小了,部长会不答应你的。” 王圆双手抱在胸前,身子靠在椅子上,目光深邃而平静,看着丁一不说话。 丁一有些慌,如坐针毡,她不敢看王圆,低头就去端茶杯。 王圆笑笑说:“丁一,你别紧张,我承认我喜欢你,从见你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但是我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不管你是何种原因没同意我,既然你不愿意,我不会强求你,何况我现在有了雯雯,我会记住我对你的承诺,拿你当妹妹看,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的话吗?遇到困难的时候,只要你瞧得起我,我会尽全力去帮助你的。” 丁一感动地冲他一个劲的点头,说道:“谢谢,谢谢王总。” 王圆站起,走到班台前,拿起电话,说道:“你和李总过来一下,记者来了,把所有的材料都带上。” 丁一总算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再和王圆独处了。难怪雯雯说跟王圆在一起,就跟一个成熟男子在一起的感觉差不多,鲜有恋人的乐趣,他的行为举止,的确老成的不像他的年龄。 这时,门被推开,一个黄发女郎进来了,她的手里拿着一沓材料,看了丁一一眼,走到王圆桌前,说道:“王总,这是你要的材料。” “李总呐?” “马上过来。” “你坐在这听听吧。” 黄发女郎这才转身,冲丁一很职业的笑了一下,过来给她添满了水。 又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长得的面相敦厚,慈眉善目,进来先跟丁一打招呼,也走到王圆面前,说道:“王总有事吗?” 王圆走过来,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说道:“这是咱们电视台的丁记者,这是我们公司的李总和黄主任。” 丁一站起来,和他们握了手。王圆继续说:“你们俩位也坐下,咱们和丁记者汇报一下思路和目的。” 丁一采访有个特点,她喜欢倾听,不喜欢问,有的时候一个询问的眼神就代替了问话。她记得的林稚君讲过,只有用心倾听,对方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她还不喜欢往采访本上记,有的时候,采访对象一看你要落笔了,反而想说的话便不说了,何况,低头记录也影响交流,她更不喜欢用录音设备,容易给被采访者造成心理压力。 她的采访本大都是摆设,只记一些数字,由于她做的节目是访谈栏目,数字再这里都被她有意淡化了,因为工商和税务部门,只要听到被采访者说了产值或者利润什么的,就会立刻找上门,核实数据,大都情况下都会给被采访者造成一些麻烦和经济损失,这也是许多被采访者不愿向记者吐露真实利润的原因所在。所以,她的文稿中,就有意淡化了数字,甚至在访谈中,也有意用模糊的语言代替对数字的解读。 久而久之,她形成了自己的采访风格,那就是轻松,随意,慢慢让被采访者接受她,从而心无遮拦的向她倾诉。不过眼下王圆公司的宣传片显然不是这个风格,在这个片子中,处处都应该体现的是企业的诉求,而没有创作者的痕迹。所以,不停的询问,不停的记录,就成了她座谈的主要句式和动作。对于这种服务型的片子,她必须问清诉求者的意图和最终目的,从而达到他们的满意。 座谈的时候,王圆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的倾听,偶尔插上一两句话,倒是那个黄发女郎始终注视着丁丁一和王圆。 座谈结束后,丁一的小本也记得麻麻烦烦了。王圆说道:“丁一,千万别搞太复杂,这个片子不是给领导看的,也不是给观众看的,是给客户看的,简单、明了,客观,真实,不要拔高,也不要夸大,只是让人们认识公司,认识公司有发展后劲就ok了。时间不要长,控制在六七分钟最好。五分钟太短,十分钟太长,就七分种吧。” “那就八分钟吧,取‘发’的意思。”李总笑着说道。 175 找不到我你怎么办(二) “七分钟,我不喜欢‘八’,七上八下,呵呵。”王圆边说边站了起来。 丁一点点头,说道:“好的。王总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了,我知道你们做这类片子是需收费的,完后我们照章交费。” “这个……我可以跟局里建议一下,金盾公司也没少为电视台做善事,看能不能……” 王圆打断她的话,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要为这点小钱跟局里张嘴。”他看了看表,跟李总说:“就这样吧,我带丁记者去那边,你们提前安排下去,到拍摄那天必须统一着装,佩戴胸牌,没有的赶紧补齐。” 李总和黄发女郎就走了出去,那个女郎临出门的时候,特地看了王圆一眼,王圆正在给雯雯打电话。 “雯雯,你可以下班了吗?我们这边结束了,我带小丁去酒店,让车去接你吧,一会见。” 王圆离开大班台,向丁一做了手势,丁一就走出门去。 上了车,丁一说:“王总,送我回单位吧。” 王圆说:“别,雯雯一会也到酒店,你回去也下班了,我今天上午去彭叔儿哪儿了,呆会把他也叫来。” 丁一不好再推辞了,这么多的附加内容,她再推辞的话就有些造作了。 彭长宜和寇京海、姚斌先后来到,王圆把他们让进了长城厅旁边的昆仑厅。彭长宜进来后问道:“小丁和雯雯呢?” “她们在唱卡拉ok呢。” “嗬,很会生活!” 王圆说:“几位叔叔也去唱会儿吗?” 彭长宜说:“师兄你说吧。” 姚斌说:“让女孩子们唱去吧,咱们说会话。” 王圆说:“好,我去安排菜。” 姚斌见王圆出去了,跟彭长宜说:“长宜,我想咨询一下你,你们基金会目前融资有多少了?” “确切的数目我不十分清楚,有两千多万了?你们也想成立吗?” “是啊,北城和南城都成立了,朱市长的意思是让我琢磨琢磨,如果可行的话,给市政府打个报告,也成立个基金会。据我观察,全市经济条件最好的就是北城,北城的基金会不但吸足了北城范围的资金,就连各乡镇的资金也都涌向了北城,南城是原来的老底子,我们要成立的话优势不大,城区内的资金都被北城和南城吸纳的差不多了。” 寇京海说:“开发区更有实力,那么多大型企业,资金更没问题。” “开发区的企业的确不少,但是对地方所有的政策参与的积极性不高,甚至没有,你让他们入股,他们都会异口同声的说要请示董事会,跟咱们所属企业不一样,再有,开发区的企业,都是银行重点扶持的企业,对从基金会得到资金支持他们不感感冒,况且,基金会贷款利息还高,靠他们入股,几乎没有希望,农民入股就微乎其微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师兄,如果你想听我的意见,就缓缓再说,目前北城基金会已经出现问题,闹不好将来就是个瞎疙瘩。” 姚斌有些吃惊,说:“不会吧,我昨天去南城,吕华和方莉说,他们运转情况很好,目前没有出现问题,放出的款安全系数非常高。”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是的,你说的情况跟我了解的一样,但是北城不行,听我的,最好别找事,看看再说吧。” 姚斌点点头,说道:“我私下和江市长也探讨过,他也是你这个意思,所以我今天就想找你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这时,彭长宜的呼机响了,他一看是江帆,而且留的是办公室电话,他很奇怪,江帆去北京这么快就回来了?心里想着,嘴里说道:“我去打个电话。”边说边往外走。 他掏出手机,来到旁边一个空的包间,拨通了市长办公室电话。 “长宜,你在哪儿?” 彭长宜听出江帆的声调不高,似乎很疲惫,就说道:“市长,我在小圆这里,今天他请小丁给他们做宣传片,我和京海姚斌作陪,还有雯雯,您有事吗?” “哦,没事,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市长,要不您也过来?没有别人,正好姚斌跟我咨询基金会的事。” “不去了,有点累,我回去休息。” 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不知江帆为什么情绪不高,他有心打回去,但是江帆已经说回去休息了,再追问过去有点不合适。他收起电话,回到包间,这时丁一和雯雯都已经回来了,菜已也上来,见他进来,丁一和雯雯都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彭长宜惦记着江帆,就没有了什么兴致,他见桌上摆了两瓶白酒,就说道:“喝不了两瓶,一瓶就够了。” 酒桌上,如果彭长宜不闹酒,姚斌不会闹,寇京海没有彭长宜呼应也闹不起来,何况有两个女孩子在场,王圆敬了一圈酒后就出去了,这顿晚餐,也很快就结束了。 雯雯想送丁一,彭长宜说:“小丁交给我了,你回去陪小圆吧。” 雯雯脸红了,小声嘀咕道:“还叔叔哪?”说完,白了他一眼,又跟丁一挥挥手,就和王圆转回去了。 坐上彭长宜的车,丁一笑着说:“雯雯不好意思了。” 彭长宜没有接她的话茬,说道:“咱们去看看市长吧?” “怎么了?”丁一紧张的问道。 “不知道,给我打了个电话,好像情绪不高。” “咱们去哪儿看他?” “宾馆。” 丁一想了想说:“那还是跟市长说好了再去吧,万一他真有事,咱们……” “他有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 丁一的确不知道。自从丁一去年学习回来后,他们见面的机会反而少了,江帆几次约丁一到他的住处,丁一都不敢,怕被熟人看到,只有深夜两人电话聊一会,偶尔他们去北京相聚。 最近,江帆忙,丁一也忙,忙不清的工作,采不完的访,写不清的脚本,她都好长时间不回家了,杜蕾上次不小心流产,她晚上回去了一趟,第二天早上就赶回来了,整天转的跟陀螺一样,自然也就淡了相思,这会听科长说他有事,她的心也就提起来了。 彭长宜说:“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我们过去,看看他的意思。”说着,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丁一。 丁一拨通了他宾馆的电话,没人接。她又拨了办公室电话,仍然没人接。眼看快到宾馆门口了,彭长宜把车停在路边,说道:“给小林打。” 丁一拨了林岩的电话,没想到林岩也不知道市长去哪儿了,只知道他下午回北京了。 丁一看着彭长宜,说道:“呼他?” 彭长宜也看着丁一,说道:“呼他?” 丁一又说:“合适吗?万一他有什么事,咱们呼他好吗?” 彭长宜看着丁一,说道:“嗯,也对,我送你回去吧。” 丁一说:“要不,给林岩留言,让他有市长的消息告诉咱们。” 彭长宜看得出,丁一对江帆是既担心又恐打扰了他,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行。” 丁一就给林岩的呼机留了言。 彭长宜说:“要不,我请你去喝咖啡,然后咱们等市长的消息。” 丁一想了想说道:“还是回去吧,他也可能有事。”丁一真的担心江帆了,但是他不想和科长一块等他的消息。 回到单位宿舍,丁一又分别往江帆办公室和宾馆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她几次想呼他都放下了电话。宿舍这个电话是从办公室串过来的,晚上下班办公室就将电话转到她屋里,以防晚上有紧急采访任务,单位没人接电话误了事。 丁一又重新看了下采访记录和王圆公司的材料,洗漱完毕,换上睡衣,刚躺在床上,呼机响了,是林岩:市长在宾馆。丁一的心放下来了,想闭灯睡觉,电话这时就响了。她笑了,肯定是他,大凡晚上这个时候打电话,多半是他,他们常常在深夜打电话。为了慎重起见,她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您好,找谁?” 那头沉默了半天,才传来一个沧桑疲惫的声音:“是我。” 果然是他,就说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嗯,有点。” 丁一听出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就说:“你没去看看吗,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只是累。” “哦,那就早点休息吧。” “听小林说你找我?” “嗯,我们吃完饭,科长说你情绪不对,我们就去找你,结果哪儿都找不到你。” 江帆有沉默了,半天说道:“宝贝,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找不到我了,你该怎么办?” 江帆说这话的时候,他也没想到,后来,他真的忍痛悄悄离开了她,到边疆支边,和她,和亢州的一切失去了联系,而且一别就是五年......更要命的是,所有这一切,丁一并不知情,他在她的生活中,就真的这样硬生生地消失了...... 176 悲情勇士(一) 也可能是江帆这话说的比较自然,也可能是丁一太单纯,单纯的无法往深处去意会江帆此时这话的含义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心灰意冷。她急切的说道:“肯定着急啊,刚才还想呼你着,又怕你有事影响你,就没呼你,你到底怎么了?” 江帆长长出了一口气,丁一的回答也许出乎他的意料,却符合她的阅历,他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没事,我刚才洗澡,没听见电话响。” “哦,是这样啊,害得我和科长到处打电话找你。”丁一松了一口气,随后说道:“要是累就早点休息吧。” “我想你。”这话一出,语气沧桑的就连自己都感到了悲壮。 丁一心一动,说道:“呵呵,你怎么了?” 一旦丁一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江帆反而紧张了,他故作轻松的说道:“没什么,就是想见你,我去接你,我们都好长时间不见了。” 丁一笑了,说:“谁说的,上次开会还看见你了呢?而且,我天天面对电视,天天不知见你几遍呢?” “别调皮了,我马上下楼,你收拾一下出来。”江帆坚定了见她的决心。 “太晚了,我们没地方去……” “我们就坐着车兜风。” “嗯,行。” 丁一放下电话,换上白天穿的衣服,收拾停当后,就走出了电视台办公楼,她悄悄的出了院,从铁栅栏的边上蹭了出去,刚走到梧桐道上,就见江帆的车正退着进来,她快速走了几步,上了车,随后,车子便驶了出去。 “冷吗?”江帆握住了她的手。 “不冷。” 尽管已经是春天,早晚温差还是很大,刚才出来的时候,丁一感到有点冷。她歪头看着江帆,他倒是知冷道热的,一件轻薄的外套,里面一件衬衣,脖子上还搭着一条小围脖。 “看什么?” “你洗澡洗了这么长时间?我后来又给你住处打电话,怎么没接。” 江帆握着她的手,用了一下力,说道:“我在单位躺了一会。” “可是……” “我有点倦,听到了电话,懒得起来接。”他的嗓音明显沙哑。 丁一看着他,摸了摸他额头,说道:“你嗓子有点哑,是不是感冒?” “没事,春天干燥,今天没有喝水,说话多了,嗓子自然沙哑。” “哦。”丁一相信了他的解释,说道:“小许没跟你去北京吗?” “没有,他小孩病了。” “你心里装的事儿多,以后出门别自己开车,还是带着司机吧。” 江帆又使劲握了一下她的手,点点头。 他们围着市区转了一圈,车子也没地方可去,的确如此,市长小号牌照的车子,谁都认识,停在哪里,都会有人认出,最后,江帆还是把车开进了中铁外招宾馆。 丁一说道:“我晚上到你这里来不好吧?” “没事,我有了旁边小门的钥匙,我们不走大厅。” 丁一笑了,说道:“地下工作手段日臻成熟了。” “哈哈。”江帆发出了今晚第一次的笑声,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 江帆把车停在宾馆东侧的小门旁,下车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前面草坪的灯光。他开开门后,让丁一先进去,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这才进去。江帆说:“如果坐电梯,咱们就从二楼坐,如果不坐电梯,就爬楼。” 丁一抬头看了看黑洞洞的楼道,估计这会不会碰到人,就小声说:“爬楼。” 话音刚落,江帆即刻挽起她,迈开长腿,便蹬上楼梯。 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听到走廊里有人说话,丁一便撩开江帆的外套,钻进他的腋下,江帆就势搂住了她,快速跑上楼。 丁一偎在他的衣服,时刻探出脑袋往每一个楼梯口张望,如果没人,他们便小跑着快速通过。爬上六楼的时候,走廊里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江帆小声说:“有情况。”丁一便赶紧缩进他腋下,拉过他外套遮住自己。直到灯自然熄灭,他们才快速跑上去。 江帆喘着气说道:“你说,咱们像什么?” “像什么?” “摸炮楼的。” “哈……” 她刚笑了一声,就被江帆用手堵住了嘴,赶忙冲她“嘘”了一声,“不许大声喧哗,小心暴露目标。” 好在这个宾馆是中铁内部的招待所,一般情况下是不对亢州本地的,遇到熟人的几率微乎其微,只要躲过大厅,其余的地方应该是安全的。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坐电梯了,只是这种新鲜刺激的感觉带给了江帆无限的快乐和开心,他继续夹着丁一往上爬。 他们就像是一对偷袭者,战战兢兢、气喘吁吁的爬了一百五十多节台阶,总算到了房间,丁一累的完全走不动了,几乎是被他挟裹着进了房间,来不及换鞋,便双双倒在了床上。 他们大口喘着气,谁也说不上来话,上半身仰倒在床上,下半身耷拉在床下。半天,江帆才侧过头,看着丁一,说道:“想什么呢?” 丁一闭着眼睛,说道:“在想摸炮楼。” 江帆笑了,伸出胳膊,垫在她的脖子下,把她搂了过来,说道:“很好玩吗?” “是,很刺激,很有意思。” 江帆伸过另一只手,摸着她的脑袋说:“以后我们经常摸炮楼。” “经常摸就会踩着地雷。” “哈哈。”笑过之后,他摸着她的头,亲了一下她额头,说:“那我们就炸在一起,你愿意吗?” “愿意。” “真的?” “真的。” “跟我一起被炸?” “是的。” “为什么?” “只要跟你在一起,怎样都行。” 江帆把她搂的更紧了,说道:“如果有一天你要是找不到我会怎么办?” 丁一想起今天,就把头往他的怀里扎了扎,说道:“不知道。” “会想我吗?” “会。” “会等我吗?” “会。”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所有的人都不再把你等待。”不知为什么,丁一觉得江帆今天有点反常,他从来都不说这样的话,于是仰起头,看着他说:“怎么了?干嘛说这样的话?” “没事。只是有感于你刚才找我。”江帆长出了一口气。 丁一撑起上半身,摸着他的脸说:“如果你今晚不和我联系,我会一直给你打电话,除非你有意不让我找到你,我就没办法了。” “不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不会从你眼前消失的。” 丁一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喃喃的说道:“我信,你是不是遇到了困难,是那个问题的困难。” 江帆很惊讶她的敏感,故意没言声。 丁一又说:“你不说话我也能感觉得到。” 江帆双手抱着她,说:“是,但请相信我,我最终会解决掉的。” 丁一抬起头,深情的看着他,说道:“我信,我希望你不要受太大的影响。” 是啊,有些问题,是要他们共同面对的。 江帆说:“只是委屈你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没觉得,真的没觉得,就像我们刚刚恋爱,还不能像亲朋好友公开那样,挺好的,我没觉得有什么委屈。” 176 悲情勇士(二) 江帆笑了,说:“你还小,还没到那个年纪,再大几岁你就知道了。” 丁一重新趴在他的胸前,说:“我懂,再大几岁也会是这样,只要你不嫌我人老珠黄就行。” 江帆把丁一抱上身,说道:“你是我的小鹿,永远不会有老的那天,只有我这个猎人老,拉不开弓,射不出箭。”说着,用力抬起头,吻住了她娇柔湿润的唇…… 那一夜,江帆极尽温柔,对他的小鹿倾注了无限的激情和缠绵,尽管丁一仍然显得青涩和羞怯,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爱她,江帆给了她无尽的温存和爱意,恨不得把她化成水,吞进肚里……一次次的予取予夺,一次次的激情缠绵,江帆就像一个悲情的勇士,在他心爱的女孩身上,最大限度的发挥着自己的能力,带着她,一次次步入情欲的天堂…… 那晚,丁一没有过多的追问江帆,这也是江帆感激的地方。在这个问题上,丁一从来都不问他有关这方面的事,也许她年纪轻,比较单纯,许多复杂的问题还想不到。可江帆不这样认为,他认为丁一所以这样说,只是不想给他压力而已,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不想让他受太大的影响。尽管丁一年纪小,但却有着一般女人无法比拟的包容和善解人意,比起袁小姶的自私、刁蛮和不说理,真是天壤之别,这和年龄大小有关吗? 江帆却怎么也睡不着,搂着她温热的小身子,听着她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亲了一下她光洁的小额头,把她还潮湿的头发背到耳后,用指肚抚摸着她柔嫩的脸蛋,轻轻叹了一口气。 彭长宜和丁一猜测的没错,他的确情绪不高,有心事。他昨天和妻子袁小姶约好今天下午见面的,他没有回家跟她见面,而是约好了在一个咖啡厅见面,这是他的失策。他不想进自己曾经的家,一是那里有女儿的影子,二是不愿和已经不再爱的人独处一室。 袁小姶已经等在了指定的咖啡厅,这个时候是下午比较冷清的时候,人比较少,袁小姶选择了一个很僻静的角落里,见他来了,就站了起来,欲接过他的外套,但江帆随手把外套放在自己座位的旁边,服务生很快送来了咖啡。 袁小姶用小勺慢慢的搅拌着咖啡,不时的打量着他,说道:“路上好走吧?” “嗯。”江帆点点头,喝了一口咖啡,双手放在桌上,说:“我想你该知道我今天约你干嘛,我们已经分居好长时间了,不要再拖下去了好吗?给彼此一个自由的空间,而且你还年轻,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袁小姶很是恼火他的无情无义,见面两句话,就又谈离婚的事,但是她压着自己的火气,眼睛看着外面说道:“咱们好长时间都不见面了,为什么一见面就谈这个?我不喜欢这个话题。” 江帆说道:“我也不喜欢,可是没有办法,有些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何况我们已经这么久了。” “如果我永远都不同意呢?”袁小姶的语气充满了挑衅。 江帆镇静的说道:“如果你不同意,我会起诉,我们已经到了法律规定的分居时间。” 袁小姶的脸渐渐白了,她盯着江帆说道:“我说这一年你怎么没搭理我,也没和我谈离婚的事,原来你在等时间,等到了法律认可的分居时间,你可真有心计,我还以为你回心转意了哪?” 江帆说:“是的,总和你谈不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如果你不同意协议离婚的话,我只有走法律这一条路。” 袁小姶的脸涨得红了起来,她眯着眼,说道:“谁能证明我们分居了,谁又能证明我们没有在一起?” 江帆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他低声说:“我们自己知道。” 袁小姶冷笑着说道:“我也研究过婚姻法,上面所说的分居时间是双方认可的,但是如果我不认可,我偏说你没和我分居,你怎么办?” 江帆一怔,她这样说是他没有想到的。 袁小姶继续说道:“我可以举出你许多没有和我分居的证据,在如今这个注重证据的法律社会,我想你拿不出证据就会失败。” “你怎么证明我没和你分居?你有什么证据?” 袁小姶冷笑了一声,说道:“当然有,你别忘了,男女之事是说不清的,我有的是办法,在如今伪证遍天下的年代,我要制造个你和我发生性关系的证据,实在太简单了,何况我们本来就是夫妻,你信吗?要不要试试?” 江帆厌恶的看着她那张扭曲的脸,这张脸,曾经是那么阳光灿烂,美丽优雅,而今却是这样粗俗、丑陋不堪,“我真没想到你变的如此……”他不好说下去了,毕竟,诋毁别人尤其是个女人,还是他曾经妻子的话,他说不出来。 “变得如此恬不知耻对吗?别不好意思说,我知道你脸皮是很薄的人,你不好意思说的话,我替你说出来吧。”袁小姶接着说:“如果我无耻,也是你逼的,想想,女儿的死,为什么要怪我一个人,你就没有责任吗?我们家也付出了代价,妈妈瘫了,还得了抑郁症,你离家三年多了,我独守空房,你干嘛要这么赶尽杀绝,非要逼我?” 江帆使劲的闭上眼睛,半天才睁开,他说:“你明明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要往别处扯好吗,讲点理好吗?” “不好!”袁小姶突然提高了嗓门,江帆看到,座位上,已经有几个人朝他们这边张望。 江帆低声说道:“你必须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已经感情破裂了,已经分居三年多了,我完全可以起诉离婚。” “放屁?谁说我们分居了?拿证据来。”袁小姶大声嚷道,就连吧台上飞服务生都在朝这边张望。 江帆看了一下四周惊讶的目光,说道:“有理不在声高,我希望你能冷静的对待我们之间出现的问题,这个问题是原则问题,是不可调和的。”江帆实在搞不懂,袁小姶凭什么对自己这么颐指气使,明明是她自己的问题,却还这么振振有词。 “江帆,我告诉你,离婚别想,你现在位高权重了,就想抛弃我了,把女儿的死怪在我一人头上,我们家完成了你跳板的作用,你就想把我一脚踢开,告诉你,没那么便宜的事。” 江帆忍住火气,说道:“你明明知道不是为这个,分明是你……” “是我什么?” “是你另有所爱,背叛了家庭,背叛了我。”江帆几乎是牙咬切齿的说出这几个字。 “哈哈哈。”袁小姶哈哈大笑,然后收住笑,恶狠狠的说道:“你别我好不到哪儿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事,跟我离了,好去娶年轻的,妄想。” “你别胡说。” “胡说,哼,你说我出轨,有证据吗?但是,我有你的证据。”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两张照片,啪的一声,摔在他的面前。 江帆一看,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 177 惊天秘密(一) 袁小姶摔在桌上的两张照片,是他和丁一坐在对面喝咖啡,而且神情暧昧,正在说笑着。江帆不记得他和丁一单独喝过咖啡,每次去都是有林岩、小许,甚至还有彭长宜,那么这照片怎么来的? 他想起刚才袁小姶说的伪造证据的话,就慢慢镇静下来,说道:“你这是诬告,制造伪证,照片的事你别跟我说,这完全可以通过技术鉴定出来,再有,这照片上都显示着日期,到时候一调查就知道我是不是和这个女孩子单独喝过咖啡了,真要取证的话,会还我清白的。” 袁小姶冷笑着说道:“是,我承认是照片取景的问题,只取到了我所需要的内容,但是你想想,谁会以为你们是清白的,谁会去给你证明,再说了,等你技术鉴定出来后,说不定早就闹的满城风雨了,你,还有这个女孩子,说不定早就身败名裂了,共产党的官员,摊上桃色事件,不管真假,谁能幸免于难不受影响?何况,你们根本就不清白。” 江帆气得端杯的手都抖动了,他放下杯子,恶狠狠的冲她说了一句:“你真卑鄙,而且不可救药!”然后,啪的拍了一下桌子,直震得那杯咖啡溅出来,拿起外套,愤然离去。 他气的直哆嗦,握方向盘的手一个劲的颤抖,他搞不懂,袁小姶为什么变成这样,居然派人跟踪他,拍不到他别的,就在取景上做文章,看来,以后跟丁一在一起还真要注意。他曾经多次邀请丁一来他的住处,只是,丁一很少答应,除非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她才肯来。尽管她不会想到有人会偷拍他们,她只是有个朴素的想法,就是不能惹事,不能给他惹事,亢州呆不下了,自己还可以回老家,但是对于官员来说,就要一辈子背上这个污点。 只是,袁小姶的手怎么那么长,居然伸到了亢州?难道,是那个建筑商派人干的?没想到,处心积虑精心筹建的广场项目,到为自己引来了鬼! 目前那个建筑商已经把江帆周围的人都收买了一遍,今年开春的时候,张怀和魏国才就一块过来找他,说是广场项目一期工程追加投资的事,江帆很纳闷,一期工程就要追加投资,那么二期三期呢?他坚决不同意,魏国才说,从去年年底,建材出现了全国性的大涨价,不追加投资,尤增全肯定干不下。江帆说,合同写的明明白白,乙方垫资,我们必须按合同规定予以拨款,不能因为他而乱了我们财政大纲。难道,这个小子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给自己施加压力? 想到这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袁小姶,你居然勾结他来整我!气愤的同时他也为袁小姶感到悲哀,这个女人,完全被人家以爱情的名义利用了。 整,是整不倒的,因为目前他们没有掌握他和丁一的任何把柄,他也不怕他们在照片上做文章,这完全能够查清楚的,就像袁小姶说的,谁去给你查,我也知道是角度和剪裁问题,但是,等你调查清的那一天,恐怕早就满城风雨了,大家关心的是事件本身,谁会怀疑它的真假?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倒是不怕他们拿这件事做文章,只是……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人,只是怕他的小鹿受到惊吓。看来,自己也应该想些对策,不能被动挨打。 江帆几乎一夜没睡,他本来就有失眠症,心里一有烦心的事就更睡不着了,他轻轻的抽出胳膊,唯恐惊醒了她。她睡的很死,一夜没动,到是年轻,觉好。 江帆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的进了洗手间,没有洗脸,只是梳了梳头发,就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他记得丁一说过喜欢吃古街的豆腐脑,自己也喜欢吃。他大摇大摆的夹着包下了楼,故意在车前转了一圈,然后打开车门,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观察了一下四周。他知道,搞偷拍的人,都是没什么摄影技巧的,顶多就是拿个傻瓜机子,随时偷拍,这从那两张照片不难看出,成像质量很次。就凭他们那技术,晚上是绝对偷拍不了的,没那设备,即便有设备也未必会用,一般都会选择在白天偷拍的,因为丁一一会要出来,如果有目标,他一定要引开的。 他慢悠悠的将车开出,驶出外招门口,眼睛观察着后面和左右,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车辆,来到古街,排队买了一碗豆腐脑,吃完后,又要了一碗,紧扎在食品袋中带回。这次,他从另一个方向进了宾馆大门,把那袋豆腐脑藏了起来,确认安全后,才故意急匆匆的上了楼,给人的感觉就像忘了什么东西回来取一样。 等他开门进来的时候,丁一已经起来了,并且梳洗打扮好了,在等他,见他进来后,撅着嘴说:“我找不到你了。” “呵呵,又找不到我了?放心,我跑不了,会自己回来的。给,趁热吃。”说着,就把食品袋放在一个空碗里,给她拿了小勺。丁一说:“吃不下,我拿回单位吃吧,早点走,不然会碰到熟人。” 江帆同意,重新给她扎紧袋子,打开门,说,“我先一步出去,你下楼还从那个偏门走,里面没锁,我在外面等你。”说着,笑了一下,摸摸她的头。 丁一也笑了,说:“继续摸炮楼。” 江帆点点头,就走了出去。随后,丁一也走了出去,她从二楼下了电梯,然后拐到东侧步行楼梯,果然,偏门里面的门没锁,开门后,正好江帆的车就旁边,她就坐在了后面。江帆就开了出去。 偏门处很隐蔽,这个地方是个死胡同,只能容一辆车进来,还必须要退着进来,因为无法掉头和通过,只要驶出这个地方,即便有人盯梢,也无法看清里面坐着的人,何况,如果刚才有尾巴,估计也被调开了。 回到办公室,江帆给彭长宜打了电话,让他抽空过来一趟。刚放下电话,张怀又进来了,这次,是他一个人进来的,他又跟江帆说起给广场项目拨款的事,江帆这次已经心里有数了,没有断然否定,而是打起了太极拳,玩起了“拖”的策略。 有的时候,拖延,也是领导的一门行为艺术,拖,有着妙不可言的意境,有点像太极八卦掌里的推手,不搪不架,不离不散。 当领导面临抉择时,应该善于评估自己需要多长时间作出决定,等待最后可能出现的契机来达成所愿。当人们憎恨领导推诿和踢皮球的时候,也是领导对自己权力进行评估的最好体现。当今社会发展迅速,现实要求领导者必须克服拖拉作风,高速度、高质量地把事情办好。但是另一方面,由于信息量的增加,社会关系错综复杂和各项工作千头万绪,增加了工作难度,弄得不好,就会顾此失彼,得不偿失。 因此,就要求领导者对有些事情要有计划地拖延一下,给寻求妥协和重新评估这件事一些时间和过程,有的时候拖到最后就会发现许多妙不可言的作用,许多开始急切解决的事突然变的不那么重要了,许多难以解决的事情,也都水到渠成。这样,就能使领导者在繁忙中不乱套,把工作做得井井有条,日臻完美。所以说,拖延也是一种领导行为艺术。从积极角度讲,一个领导者的工作非常多,他不可能把所有事情一下子办定,因此,就要分清轻重缓急,将轻的、可以缓办的事情拖延一下,搁置起来,腾出时间把重要的、较急的事情办好。 江帆笑了,不慌不忙的说:“张市长,不急,你急也没用,你有地方给他弄钱去吗?我们有许多需要用钱的地方,首先就是学校的危房改造,要在雨季来临之前,全部改造完毕。相信星光集团的实力,这么多年你和这些客商们打交道,还没摸透他们吗?别被他们一两句哭穷的话就生出怜悯之心。既然当初敢接这个工程,他就有金刚钻,相信他们吧。” 张怀低头想了想,然后扑哧笑了一下,说道:“有道理,你说的太有道理了,尽管我分管财政,但是当家的仍然是你啊,我看管的只是一个钱匣子,具体到多少人花,该怎么花只有你最清楚。” 177 惊天秘密(二) 江帆说:“行了,你也别谦虚,咱们这个钱匣子怎么回事你更清楚,就是被他们的假象迷惑住了。” “嗯,有那么一点,我星光集团是上级领导介绍来的,有些事还是要照顾的。” 江帆笑了,说道:“你太低估咱们领导的水平了。” 张怀也笑了,说道:“我心里有底了。” “学校危房改造的事回头让高市长协助你开个调度会,抓紧进行,这才是我们的大计。” 丁一到单位后,已经有人上班了,大都是早晨送孩子的职工,送了孩子后就不在回家,直接在单位等着上班。她回到宿舍后,懒得吃东西,浑身筋骨酸痛,刚躺在床上,闭着眼养神。脑海里就响起了江帆说的那句话,“找不到我你怎么办?” 她不知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有什么寓意,她也不想探究,反正从昨天他的情绪中,她感觉他心里有事,最起码遇到了令他烦心的事,她隐约感到和自己似乎有些关联,所以她没有进一步追问。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找不到他怎么办,她相信,只要她去找他,总会找得到的,问题是,真要有那么一天自己怎么办?想到这里,她有些难过,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了双臂之间…… 江帆打电话的时候,彭长宜正要准备开党委会,彭长宜说如果事情紧急,他马上就去,如果不急开完会再去。江帆说不急,抽你的时间。 放下市长的电话,刘忠和田冲进来了。每次党委会前,刘忠和田冲有个习惯,就是习惯在开会前和彭长宜碰碰,有些事提前沟通,提前达成共识,这个习惯在彭长宜还是党委副书记的时候就开始了。 彭长宜拿出蒋小芬写的材料,跟他们俩个简要谈了基金会目前出现的问题和有可能将要造成的后果,并且也谈了自己将要在会上提出的一些改进建议和对一些不良贷款的补救措施。 刘忠和田冲对基金会没有研究过,他们曾经为贷款户说过情而不同程度的遭到师小青的刁难而心存妒忌,尽管他们还无法站在彭长宜的高度看待基金会在发展过程中的问题,但和彭长宜在党委会上保持一致是多年的做法。这次,彭长宜特地嘱咐他们要发言还要表态,并做好会议笔记。 这个会是党委扩大会,柳泉和农委主任以及经委主任都参加了会议。 刘忠主持会议,他首先请武装部长汇报了春季征兵工作,武装部长是去年新转业的干部,对这块工作还不太熟悉,他汇报了今年春季征兵工作具体的实施纲领和措施以及市武装部分到北城的兵种和名额,具体怎么操作再提请党委专题研究。 农业方面:抓好春耕春播工作,不许有撂荒现象出现,责任田可以向种植能手转移;组织好辖区内的植树造林,确定各村、街、企业和市直派出机构的植树造林任务;巩固以前的殡葬改革成果,防止土葬死灰复燃;做好清理整顿农村宅基地的收尾工作;计划生育工作要坚持育龄妇女上站检查,杜绝出现一例大月份超生现象。工业方面:协助区办企业做好转轨、改制工作,扶持上马新项目,寻找新的出路。 这些工作都安排完后,彭长宜打开了笔记本,他环顾了一下大家,说道:“任书记,各位,大家都说完了,我有个事,需要在会上和大家交流一下,提请党委会引起高度重视。” 任小亮听彭长宜口气庄重认真,就看了他一眼,自从他接任党委书记以来,最不愿开的就是党委会,因为,彭长宜总是能左右每一次党委会的决定,尽管出于公心,他们没有明显的争持,但是每当遇到讨论和表决意愿的时候,他总是占去多数,这一点让他很不爽。 他总想拆散彭刘田这“三人帮”,但总是没有机会,眼见钟鸣义对自己越来越欣赏,越来越重视,他便想今年有合适的机会,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一个党委书记,做出什么决定总是看主任的脸色行事,实在有些窝囊,彭长宜总是在会上出些幺蛾子,给自己摆道。 前几日他没跟自己沟通就带人到东方大世界转悠,正赶上他和钟书记在哪儿,听说彭长宜来了,钟书记什么也没说,但脸上表现出来的神情却很不满,尽管有党政分工,但是在基层,几乎都是党委书记一人说了算,他没跟自己打招呼,就随便到一个企业瞎转悠,从小事就能看出,他眼里没有他这个书记。好在听说他只是询问了一下情况,看了一下养殖场就走了,对去年招来的这个企业,钟书记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希望通过这个企业的龙头作用,带动起亢州养殖业的发展和壮大。不知彭长宜想说的是不是和他前几天到东方大世界调查有关,如果他是挑刺,就有他好瞧的了。 想到这样,他冲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彭主任有什么事请讲。” 党委秘书王学成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178 布网捉鬼(一) 彭长宜说:“基金会成立快一年的时间了,为我们辖区经济发展起到了助推器的作用,运转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发现有些问题还是要提请党委注意,切实起到对其监管职能,下面我就把我这些日子听到看到的问题反应一下。” 于是,他结合蒋小芬提供的材料和自己通过观察发现的问题,详细的讲了一遍,特别指出要加强对基金会的监管力度,敦促基金会恢复集体审批贷款程序,防止长官意识和人情贷款的泛滥,最后,他严肃指出,基金会如果出现问题,将直接引爆社会安定这个大问题,希望党委进行专题研究。 另外他还举了东方大世界的例子,不过没说那么深,只是指出将来有可能出现的后果,对于真心来投资的客商,他们会竭诚做好一切服务,但是也不容许这些客商做出损害老百姓利益的事。作为北城区党委政府,应该具备这种意识,他最后强调,对已经放出的贷款,应该采取有关补救措施,手续不健全的要健全,要及时跟踪资金使用情况,做到监管到位。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彭长宜明知道有些话是白说,但是他也要说,因为说不说是他的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刘忠和田冲也都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坚决支持彭长宜的建议。 任小亮请柳泉谈了一些基金会目前的情况,柳泉表示目前审批委员会形同虚设,基本上是师主任一人审批。 其实,谁都清楚,造成师主任一人审批的主要原因就是任小亮,几乎大部分贷款都是任小亮在背后打招呼放的,还有市领导,包括钟鸣义。 彭长宜也有两笔,都是在情理宅基地时介绍的,数额很小,今天任小亮听完彭长宜一席话,只感到彭长宜是冲着自己来的,是想在基金会里分一杯羹,他脸色暗淡下来,说道:“彭主任反应的这些的确是个大问题,我们下来要和基金会沟通,专题研究一下,还要做深入的调查,各位如果有好的建议也可以向党委提出,下面散会。”说完,站起身,就走出会议室。 刘忠看了彭长宜一眼,彭长宜若无其事的也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水杯和笔记本,走回了办公室,他刚要出门去找江帆,刘忠和田冲相继进来,刘忠说:“他不高兴了。” 彭长宜笑笑,没说话。 田冲说:“肯定不高兴,彭主任直轰他的钱袋子,向他开炮,他能高兴吗?” 彭长宜说:“那么理解问题就狭隘了,你们想想,如果基金会将来出现问题,我们都是有责任的。往小了说,是对全体股民负责,往大了说是关系到社会稳定,我不是吓唬你们,这的确是涉及到社会稳定的大事。对了,今天的会议记录你们都好好保存,说不定有用到的那一天。” 彭长宜就像有先见之明。 刘忠和田冲都点点头。 彭长宜说:“我马上出去一下,有事再找我。” 当彭长宜来到政府二楼时,他从林岩门口过,林岩说黄金刚走,现在工业局局长在里面,可能是在谈酒厂明天公开招标的事。彭长宜知道,酒厂改制进入到了最后时刻,明天举行公开招标会。他问:“有几家来竞标。” 林岩说:“据我所知一共九家,本地两家,但都不是搞酒业的,锦安一家,还有北京和外县的,岭南有一家。” 彭长宜说:“岭南?” “对,是这次最有希望中标的。” “哦?为什么?” 林岩起身把门关上,只留下一条缝隙,能听到市长门开的声音就够了,他低声说道:“您听说过方州酒业吗?” 彭长宜点点头,方州酒业是锦安地区很有名的一家企业。 “方州酒业的大本营在岭南,目前在北京注册了分公司,是钟书记介绍来的,而且,还是咱们电视台美女主播的哥哥的企业。” “雅娟?” “嗯,但是,这次是以雅娟的嫂子的名义来投标的,据说这个小嫂子很有一套,是岭南酒厂的会计,后来傍上了厂长也就是雅娟的哥哥,逼迫她哥哥离婚,自己转正成了正式夫人。” 彭长宜笑笑,说:“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听他们说的,你想,那么多竞标的人,都巴不得了解对手更多内容,这些情况当然是最好掌握的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的确如此。” 眼看快十二点了,林岩说:“我进去看看。”说着,就起身进去了,他给工业局局长倒了一下水,看了看江帆。 江帆说道:“几点了?” 林岩说:“快十二点了。” “哦,这么晚了,好了,就这样吧,你回去后,再把工作做细一些,尤其是要妥善安排职工的事,确保这些职工有饭吃,有工资开,退休后生活有保障。” 工业局局长不停的点头,跟市长再见后就出去了。 江帆活动了一下肩部,说道:“长宜来了吗?” “都等您半天了。” “哦,你怎不早说?” “他不让打扰您。” “嗯,你安排我们先去吃饭吧,肚子有些空了。” “还去金盾?” 江帆想了想说:“去中铁外招吧,吃完饭我休息一下,昨天又失眠了。” “钟书记不在家,您自然就忙了。” 钟鸣义去中央党校学习去了,是为期一周的短训班。 吃饭的时候,江帆问彭长宜,说:“长宜,你培养的那个小民警都负责什么范围?” 彭长宜一愣,他没明白江帆是什么用意。 江帆继续说:“昨天,我回去谈判,你猜怎么样,居然有人把那天咱们几个去咖啡厅喝咖啡拍了照。拍就拍,也没什么,最可恶的是,居然只剪裁了我和小丁两个人,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有人在注意我的一举一动。” 彭长宜皱了眉,说:“有这事?” 江帆点点头,说道:“是啊。” “我们都可以为您作证的。” 江帆笑了,说道:“谁给你机会作证,这种事也没人去调查的,等真调查清楚了,恐怕影响早就造出去了。尽管没有什么,但是总有种不安全的感觉,你看你能不能秘密安排一下,查出是什么人干的,不宜声张。” 彭长宜说:“我明白了,下午就去安排。” “不要暴露,暗中留意就行,尤其是我的住处。” 彭长宜点点头,她很担心把丁一牵连进去,就说:“我办事,您放心,本来您的住处就在北城的治安范围,我们有责任做好维持治安的工作。” 江帆笑了,说道:“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彭长宜顿了顿,小心的问道:“您昨天下午回去是谈离婚去了……” 江帆叹了一口气,从眼底里闪现出一抹忧郁,说:“是啊——” 江帆不愿往下说,彭长宜也就不再往下问,估计这次不但无功而返,肯定心里还添堵了,就说道:“市长,我们上午开了个会,我提出加强对基金会的监管力度,并且说明了这样做的必要,其他常委都没意见,任书记说过两天专门研究这个问题。” 江帆点点头,说道:“太有必要了。” 彭长宜说:“你之前担心的问题,有的已经显现出来,所以我也害怕,不过许多人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说别人,就说刘忠和田冲就没意识到,反正我说什么他们拥护什么,严重到什么程度,他们感觉不出来。” 江帆点点头。 178 布网捉鬼(二) 彭长宜接着又把了解到的东方大世界情况跟江帆汇报了一下,最后说:“我看钟书记很重视这个企业。” “怎讲?” “我们去那天,据说他在那里,但是我没看见他的车。” “肯定任小亮也在那里。” “嗯。也没见他的车。” “也可能司机开走了。但愿这个贾东方不是我们引进的一个肥皂泡。” “是啊。” 他们很快吃完饭,江帆就回到楼上休息,彭长宜驾车回到单位,呼了陈乐,让他有时间过来一趟。 陈乐很快就过来了,彭长宜这般那般的布置一番后,对陈乐说:“好好干,干的要漂亮,要隐蔽,尽管任务艰巨,但对你来说也是机遇,说不定市长一高兴就把你提起来了。” 陈乐说道:“市长不市长的倒放一边,我只知道您交代的事我必须要干好。” 陈乐的态度很令彭长宜满意,他又再三叮嘱了一番后说:“随时保持联系。” 陈乐点点头,走了。 彭长宜在屋里踱着步子,说实在的,他倒不担心江帆,毕竟这套小儿科的把戏对江帆来说构不成威胁,张怀当初不还在宾馆安插了一个眼线吗?也没获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对丁一则不然,一个女孩子卷入到这些事里面,即便再清白也是说不清的。他真的有些替丁一担心了,但愿别把丁一卷进去,她是不具备任何防御能力的。不知为什么,彭长宜明明知道丁一将来会属于江帆,但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惦记她,替她担心,这一点,他无法释怀。 两天后,丁一被温庆轩叫到了局长办公室,林岩和主管业务的李局长在,丁一进来冲林岩微笑着打招呼,温庆轩示意丁一坐在春秋椅上,说道:“小丁,来任务了,下周访谈安排了吗?” 丁一说道:“安排了,已经做好了,周一就要播了。” “哦。”温庆轩看了看桌上的日历,说道:“对于,今天是周六,来不及了林秘书。” 林岩欠欠身子说:“没关系,下周拍,下下周再播也行。” “只好这样了。下周拍也很紧张。小丁,是这样,南城基金会搞的不错,市里的意思是宣扬一下他们成功的经验,向全市推广一下。你下周的访谈节目就做这个吧,记住,提前跟他们座谈一下,拟好访谈范围,有什么不懂的问林秘书。” 林岩说:“我对电视是外行,我的任务就是配合你们,市里的意思是,尽管宣传了南城基金会,但是也要把全市基金会发展情况系统的展示一下,也可以讲一些存在的问题,到时在采访一下张市长,目的就是规范基金会职能和作用,使这一新生事物健康发展。” 丁一点点头,从江帆的口中,她对基金会是有些了解的,也知道江帆的担忧,就说道:“采访张市长时谁来协调?” “林岩说,由政府办安排,到时你跟曹主任说就是了,南城会主动跟你们联系,你们也可以打电话催催他们。” 温庆轩说:“小丁,提前跟张市长约好,免得领导有事出差,要保证下下周的播出。” “嗯。”丁一冲他点点头。 林岩问:“形式由你们定,内容让基金会提供。江市长的意思就是敦促这个新生事物健康发展。”林岩再次强调了“健康发展”四个字,这也是本期内容的宗旨。 丁一领了任务出来,回到办公室,刚要给雯雯打电话,林岩就敲门进来了,他站在门口,说道:“丁一,我回去了,下午南城会跟你联系。” 丁一赶忙站起,走到门口,说道:“坐会再走吧。” 林岩见她办公室没人,就进来了,说道:“就你一人?” “嗯。” “待遇够高的?” “呵呵,是按节目组分的办公室,我们这个节目组采编播就我一人,也就一个办公室了。” “也就是说你一人干三人的活?” “呵呵,也不是,主要是写稿任务重,就给了我一个单独的办公室。” 林岩说:“干的不错,小红最喜欢看你的节目,说你是最漂亮的主持人。” “呵呵,那是感情作怪,其他人都很漂亮。” “你还是这个脾气。” “那还能改?” “李立现在管什么?” “他原来管事业发展和设备采购,今年又分管有线电视了。” “哦,真要上有线电视吗?” “开会时说要上。” 林岩说道:“你忙吧,我得回去,今天事情比较多,市长最近休息不好,今天还点感冒。” 丁一说:“哦,那你快回吧。” 送林岩走后,丁一对江帆有了牵挂,就想给江帆办公室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想起林岩说今天事多,就给他留了言:去看看医生吧,别硬抗,注意休息。丁。 179 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一) 嘱咐完江帆,丁一就接着给雯雯打了电话,对雯雯说:“稿子我写好了,你告诉我传真,我给你传过去,让王总修改,最好快些,因为这周会很忙。” 雯雯说:“你直接传给他吧。” 丁一想了想,觉得还是给雯雯比较合适,况且,当初也是雯雯找的她,就说:“传给你的目的一是让你先把把关,二是给你一个接触别人的借口,连这都不懂,还卢副书记呢?” 雯雯现在是团委副书记,她笑了,说道:“死丫头。好吧,传过来吧。”说着,告诉了她传真机号码。 丁一记下后,拿着稿子来到总编室,对里面的岳秀仙主任说:“岳姐,我传篇稿子。” “来吧。”岳主任起身,拔下电话线,插在传真机上,起身让她坐在那儿。 丁一说道:“都去录节目去了。” “雅娟没来,今天本该她出新闻的,宋嘉玉替她去了。” “雅娟怎么了?” “不知道,宋嘉玉也没办法,她想不出就不出。” “哦,冯冉呢?”冯冉是另一位女主播。 岳主任说:“冯冉说今天感冒了,嗓子疼,宋嘉玉没办法,只好自己顶上去了,都没怎么化妆。” 宋嘉玉是新闻部的主任,跟岳秀仙主任一样,是亢州人民广播电台第一代国家一级播音员,人长得漂亮,相貌端正,吐字清晰圆润,字正腔圆,电视台刚成立的时候,局里就让她担任新闻主持人,后来又招进了冯冉和徐小新一对年轻的男女主播。雅娟来后,提出一个首要条件就是上电视新闻,这样,宋嘉玉就以自己年龄大为由,退出新闻主播的位置,由雅娟和另一位也是曾经的电台男主播孙冬一起主持。 两组主持人,交替主持亢州新闻节目。亢州新闻也是台里着重打造的电视节目,温庆轩就有个口号叫新闻立台,丁一还在北京学习期间,就调换了新闻部主任,任命当时的总编室副主任宋嘉玉为新闻部主任。温庆轩听从了林稚君的建议,让丁一担钢专题主持。 雅娟跟同事们处的不太好,人们都说她有些傲气,并说她背后有后台,还没正式上班,就担当了高尔夫俱乐部落成典礼这样大型仪式的主持人,本来局里最初定的人选是宋嘉玉和孙冬,宋嘉玉说他们这组年龄偏大,还是让冯冉和徐小新主持。后来冯冉换成了雅娟。 当时台里包括局里绝大部分的人都还不认识雅娟,纷纷打听邢雅娟是哪路神仙。 冯冉失去了一次在公众面前露脸的重要机会,对雅娟也就心存不满,找局领导反应,说凭什么刚来就让她上,而自己为这个仪式准备了多长多长时间,而且还花钱定制了衣服。 冯冉不仅是央视著名主持人xx为亢州亲定的主持人,也是人大主任孙玉龙的外甥女,据说为此事,孙玉龙还给温庆轩打过电话,温庆轩只好说是北城和高尔夫俱乐部自己定的人。尽管冯冉当时没有主持这次庆典仪式,局里却给她报了三百多块钱的服装费,总算对冯冉做了补偿。所以雅娟今天不来,冯冉是不会替她班的。 丁一说:“宋姐天生丽质,不化妆也好看。” 岳主任说:“好看是好看,怎么也有些老了,没办法,谁让她管不好她的兵,就该她上。诶,对了,小丁,你家在阆诸什么地方?” “市区。” “我知道是市区,市区什么地方?” “大学旁边。” “我家那位今年想转业,他想回老家,弄不好我还得跟过去。” “哦,您婆婆是阆诸的?” “对呀?” “怎么从没听您说起过?” “那是咱们呆的时间短,你刚来时,咱们在一个办公室,没呆几天你就学习去了,回来后你也不跟我们一个办公室了,没有机会说这些。” 的确是这样,开始来广电局的时候,丁一还记得她的桌子就靠在岳素芬和宋嘉玉两张桌子旁边,临时呆了几天就学习去了。回来后就重新调配办公室,因为只有新闻部是一个大办公室,宋嘉玉不愿和他们在一起办公,就没有离开总编室。 丁一发完传真,又跟雯雯确认后,才跟岳素芬说:“那岳姐就可以调到阆诸电视台或者电台去了。” “呵呵,阆诸是地级市,我这两把刷子估计够呛。到那里也就是给他们打扫打扫卫生还差不多。” “不会,小月姐姐名声在外,到了阆诸台,也一定是顶呱呱。” 丁一只知道岳素芬的爱人是军人,在锦安市军分区,似乎是个师级干部。就说道:“怎么不转业到咱们这里,那您就不用动地方了。” “呵呵,咱们这里是县级市,他来没法安排。再说,老人们年岁大了,他愿意回阆诸照顾老人。” “老家在哪里?” “也在市区。” “哦,那好,以后我回家可以去找岳姐玩。”丁一高兴地说。 岳素芬又说:“还没有最后定,但是他回去是定了。我不想跟他回去,我的家也在这里呀。” “夫唱妇随,估计你早晚得跟过去。” “呵呵,我昨天还跟他说呢,阆诸的姑娘都跑我们亢州来了,我还是不回去了吧。他说,我们阆诸姑娘跑到你们亢州,你们亢州姑娘咋就不能跑到我们阆诸来呢?” “呵呵,岳姐真幽默。”丁一笑了。 “小丁,你将来在哪儿成家立业呀?” 丁一脸微微红了,说道:“我还小,对这事还没有考虑呐。” “呵呵,二十多了,也该考虑了,女孩子过了最佳年龄,就不好找对象了,据说那个雅娟,直到现在还是单身呢?” “她不大,还不到三十岁。” “还不大,我二十二岁都有我家大姑娘了。” 丁一说:“不能那么比呀。” “小丁,我的意思你没听明白,岳姐想给你说一个。” 丁一脸红了,拿起桌上的稿子说:“谢谢您,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谁让你结婚了,是让你先谈着,哪儿就到结婚的时候了?” “我,我不想在亢州找对象。” “不是亢州的,是……” 岳素芬本想继续跟丁一说,这时,总编室另一位工作人员叫她去审今晚播出的广告,岳素芬说:“小丁,我先去审广告,一会我去找你,慢慢跟你说。” 丁一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见雅娟紧随其后进来了,丁一瞪大眼睛说:“雅娟姐,今天是你播新闻,是不是忘了?” “没忘,家里来人了,我跟宋姐说好了,让她替我上。”雅娟四处打量着丁一的办公室,说道:“小丁,说不定我会搬到这里和你一起办公。” 丁一笑着说道:“你是新闻部的人,怎么会跟我一块办公。” “那个大房间太吵了,打个电话都不方便。你先说你同意不?” “同意,谁来我都同意,你什么时候来?” 雅娟神秘的说:“会很快吧,你先别说哪,我可能会被提新闻部主任,我没别的要求,就想要一间办公室,温局说这不可能,现在总编室主任和新闻部主任都是在一间办公室办公。所以我就想,如果不能单独办公室,我就跟你一个办公室吧。” “好啊,恭喜雅娟姐高升,请客,请客。”丁一说道。 雅娟说:“好,不过现在还没宣布呢,要不我中午请你吧,我哥和嫂子来了。你正好帮我陪陪他们。” 丁一想了想说:“行。不过我下午要采访。” 179 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二) 雅娟说:“初步定中午吧,我哥他们中午也可能会请别人,如果他们中午有事咱们俩就单独,正好我那里有别人给的新鲜的螃蟹,我们俩吃完还可以眯瞪一小觉。”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住哪儿了?” 雅娟神秘的一笑,说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丁一点点头,说:“好吧。” 雅娟说:“一会我叫你,你先忙,我出去了。” 丁一坐下来,心想,雅娟刚来几天,就当上了新闻部副主任,看来的确背后有根基。其实,尽管雅娟从来都没跟她说过,但是丁一确信这个后台就是市委书记钟鸣义。不过她刚来,就抢主持人的风头,又当副主任,不见得是好事,会遭同事们嫉妒的。 想到自己以后不可能独自一人在这间屋子办公了,丁一有些淡淡的失望。当初给她安排单间办公室,温庆轩就考虑到她写稿任务大,办公环境相对要安静,看来,这样的安静的环境就要被打破了。 丁一有些纳闷,她听雅娟说过,哥哥在岭南开着一家酒厂,嫂子在北京负责营销,怎么到亢州请人来了? 她学着科长的样子,摇摇脑袋,不去想自己不明白的事了,看了一下表,就想给江帆打个电话,想问问他感冒的事。电话响了几声后没人接,丁一又给林岩打,林岩屋里也没人,她在心里说道:肯定又出去应酬去了,感冒了还不老实休息? 这时,雅娟进来了,说道:“走,你跟我回家吃螃蟹,哥哥他们中午有应酬。” 丁一看了看电话,就跟雅娟出去了。 她和雅娟来到院里,没想到雅娟径直向一辆崭新的红色小摩托走去,丁一说道:“新买的车?” “是啊,我住的地方离这儿太远,骑车上下班太累了。”说着,就从车把上摘下一个红色的头盔,说道:“你趴在我后背就行了,戴着这个头盔防尘,路上太脏了。” “你住的很远吗?” “呵呵,一会你就知道了。” 一直以来,雅娟都不邀请丁一去她的住处去看看,今天看来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想到这里,丁一边坐上摩托车的后座,边扶着雅娟的肩膀,说道:“雅娟姐,你不怕我知道你住哪儿了?” “死丫头,我从来都不怕你知道,是一直没有机会带你去,昨天别人送了我几只螃蟹,现在还在水池里扣着呢,到处乱爬,我今天是让你帮我去消灭它们。” “呵呵,幸福的差事,没问题。” 她们从亢州大道,驶进了古街,一直沿着古街又驶上了国道,最后出了亢州城,丁一伏在雅娟的肩头,大声说道:“你到底住哪儿呀,这么远啊?” 雅娟撩起头盔的面罩,说道:“闭着眼,一会就到了。” 行驶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摩托车下了国道,沿着高尔夫大道,向高尔夫俱乐部驶去。 雅娟果然在高尔夫里住。 进了高尔夫大门,又拐向了东侧的一排小洋楼,停在最后一栋小洋楼前,雅娟掏出钥匙,开开门,将小摩托车推进院里,又关上了门,这才摘下头盔说道:“请吧。” 丁一站着不动,雅娟说道:“走啊。” “我不走。” “怎么了?” “你先让里面的人躲躲我在进去。” 雅娟哈哈大笑,捶了她一拳,说道:“里面没有人,就我一个。走吧。” “我不信,你肯定金屋藏着娇呢。” 雅娟又笑了,说道:“什么娇了,我是自己藏自己。” 丁一进了屋子,换上了雅娟递过来的拖鞋,当雅娟把所有的窗帘拉开,立刻,一个装修不俗的客厅呈现在眼前。 客厅面积很大,几乎占据了一楼大部分空间,里面有两个单独的房间,楼梯后面,是一个很大的厨房和餐厅。丁一也不等雅娟发话,就到处参观了起来,她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二楼同样是一个大客厅,两侧是单独的房间,她推了推,见其中两个房间都锁着,只有一个房间推开了门,是一个小卧室,一看就是雅娟的卧室,有很强烈的香水气息,阳台很宽很长,摆满了绿色植物,从阳台往外看去,西侧是高尔夫的绿荫场,东侧是农田,阳台上有两只精巧的皮沙发,从铺在上面的坐垫上看,不像只有雅娟一人在这里住。 她转了一圈后下了楼,说道:“雅娟姐,你太腐败了,一人住这么大房子。”丁一没有问房子的事,她知道,这个房子肯定不会是雅娟的,也不是她租住的。 雅娟说:“呵呵,我是给别人看房子。” 丁一笑笑没说话。 雅娟说:“是哥哥他们买的,平时他们不来住,我就住了。那两间锁着的一个是卧室,一个是哥哥的书房。” 丁一点点头,也没有追问下去,反正她感觉雅娟说的不太是事实。哥嫂都不在亢州,在这里住有些勉强。 雅娟大概看出了丁一的心思,说道:“哥哥要买断亢州的酒厂,明天就是招标会。” “哦。”丁一仍然没有说什么,她不愿让雅娟难堪。她哥哥要买酒厂,是最近的事,可是雅娟都来了好几个月了,难道她哥哥在那个时候就有先见之明?即便有先见之明,酒厂有那么多投标单位,他就能稳操胜券?而且提前在亢州置办了房产? 她不想让雅娟再煞费苦心的解释,就说:“真是不错,那以后你们兄妹就可以在亢州大展宏图了,你也就不孤独了。” 雅娟的眼里闪着喜悦的光,她说:“借你吉言。” 180 狭路相逢(一) 很快,雅娟便炒好了两个素菜,四只肥美的大螃蟹,趴在一个大白瓷盘里,丁一洗手后,对着它们就挽起袖子,说道:“你还有几只?” “还有四只,在水池里,还活着。” “准备什么时候吃那四只。” “你先把这吃完,就你那个小胃,估计两只螃蟹就填满了。” “那可不一定,对于螃蟹,我先天能吃。” 两个女孩子很快就将四只螃蟹消灭了,其余米饭和素菜她们都吃不下了。丁一挺着肚子站了起来,说道:“我可是再也不吃了,那四只你愿意给谁吃就给谁吃吧。”说着,就去洗手间洗手。 雅娟也进来洗手,然后把餐厅门关上,说道:“走,咱们楼上眯会去。” “还没洗碗哪。” “不洗了,先去楼上躺会,现在阳光最好。” 的确如雅娟所说,躺在阳光照耀着的床上,浑身松软舒服,丁一闭上了眼。 雅娟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说道:“真睡呀?” “不睡干嘛?”丁一问道。 雅娟侧过身,看着她:“你说,我这么短时间当上新闻部副主任,会有人说闲话吗?” “不会。” “你怎么见得?” “你在你们那里也是副主任,应该算是平调,这有什么奇怪的。”丁一给出了一个让雅娟心安的理由。 果然,雅娟松了一口气,说道:“我算什么平调,又不是组织部管的干部?不过,要都是你这样认为就好了。” “放心,没人会说什么的,好好当你的副主任,到时候拉兄弟一把。睡吧,我吃饱就困。” 丁一有午睡的习惯,哪怕睡半个小时也好。 躺在雅娟的床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似乎听见了汽车引擎的声音,一会又听见了开院门的声音。她知道有人进来了,但绝不是雅娟的哥哥,如果是雅娟的哥哥,会有哥嫂两个人的脚步声。此时,分明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按彭长宜的分析,这个脚步声比较重,应该是体积很大的人。 没一会,就听见有人上了楼梯,然后听到对面的开门声。 由于她们这个屋子的门虚掩着,就听来人轻轻的开了这个屋子的门,雅娟立刻起床,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也可能是怕关门声吵醒丁一,她轻轻把门虚掩上,小声说:“你怎么回来了?” 一个男人低声说:“今天周末,党校学习结束,就赶回来了。” “也不来个电话,家里有人。” “谁?” “小丁。” “你怎么让她来了?”那个人口气严肃起来。 “任小亮送来了螃蟹,我哪里吃得了……”后面的话听不太清了,他们进了对面的屋子。 丁一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尽管这个声音很低,但是她分明听出是市委书记钟鸣义! 果然像她预料的那样,雅娟爱的人就是钟鸣义!而且中午的螃蟹是任小亮送来的。 很快,里面的屋子传出雅娟吃吃的笑声。丁一再也睡不着了,又不敢起来,也不敢动,只能一动不动的僵硬的躺在那里。小脑袋飞快的转了起来,雅娟来亢州工作、哥嫂来亢州兼并酒厂、任小亮送的螃蟹?难道钟书记和雅娟不怕任小亮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丁一躺在床上,如芒刺背,这时,她包里的呼机响了,她正在犹豫要不要看的时候,雅娟从对面屋里出来,开门走了进来,丁一故意翻了个身,故意闭上了眼。 雅娟将她的包递给她,说道:“别懒了,呼机响了,快起来,我们该上班去了。” 丁一揉着眼说道:“你什么时候醒了?” “哥哥回来了,我就醒了。” 丁一一听,立刻起床,先掏出包里的呼机看了一下,是林岩,问她在哪儿,方便回电话。丁一心想肯定是下午座谈的事,就赶快穿上裤子,说道:“快走,下午还有任务呢。”说着,就往楼下跑。 雅娟见她下了楼,又回到那个房间,好像跟“哥哥”说了什么,也下楼了。 她见丁一着急穿外套穿鞋,就说道:“别急,要不从这里先回个电话。” “不了,咱们马上走,来得及。”说着,在门口穿上鞋,一抬头,看见了衣架上挂着一个绛色的外套,那是钟书记经常穿的,她装作没看见,就走了出去,然后提前把外面的大门打开,等着雅娟推摩托。 丁一不敢往楼上看,她感觉有一双眼睛肯定躲在窗帘后看着她们。 雅娟带着头盔出来了,她们推出摩托车,雅娟回身重新关上院门锁好,就带着丁一离开了。丁一没有发现过道里有钟鸣义的汽车。 回到办公室,丁一先给林岩回了电话,林岩说:“怎么这么长时间,你没在单位?” “没有,刚回来,是不是去座谈?” “座谈改周一了,我让他们提前拟好提纲,你周一再和他们碰下,周二上午采访南城,下午采访张市长。” “哦。那好吧。”丁一刚要问市长感冒的事,还没问就听林岩又说道: “你现在有空吗?” “如果不座谈了我就有空了,怎么了?” “市长发高烧了,在输液。” “啊?在哪个医院输液?” “他没去医院,怕大家多事,在宾馆呢。你要是有时间就去帮我陪陪他,下午他给我安排了好多事,我走不开。” 丁一想了想说:“没有护士陪吗?” “他没让,说是住处去个护士不方便,现在小许在哪儿,我派车去接你吧。” “不用,我坐电蹦子去。” “别别别,求你,千万别坐电蹦子,坐那玩意的好像没好人。”林岩赶忙拦住她。 丁一笑了,亢州经济繁荣后,各种服务行业也跟着繁荣起来,一时之间,大街小巷出现了许多人力三轮车和电动三轮车,这些三轮车被装潢的花枝招展,拉着同样花枝招展穿着暴露性感的女人在路上游荡。 林岩说:“你等着,我去找车去接你。” “你找车那功夫,我早就到了,好了,我不等了。”说着,就挂了电话,拿起包就出了单位大门。 她走到国道上,边走边回头看,看看有没有出租车经过,又往前走了一段,后面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她回头一看,汽车停在她身旁,从上面下来一个人,丁一一看,是邹子介,就说道:“是你啊,你没去海南吗?” 邹子介说:“刚回来,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丁一说:“哪儿的车?” “是我山东朋友的,他们过来看我。” 丁一一听是外地的车,就上来了。里面还坐着一位比他年龄略大的一个人,邹子介说:“小丁,这也是我的同行,比我强,都有私家车了。” 丁一回头笑着说道:“您好。” 那个人冲丁一点头微笑。 他们很快就到了中铁宾馆大门口,车子径直开上了宾馆门前,丁一跟邹子介挥手再见,就快速跑进了大门里。她目不斜视,直接上了电梯,一直来到了江帆所在的房间,轻轻敲了门,小许开开门,小声说道:“小丁,你怎么来了?” 丁一进来,也小声说道:“是林秘书让我来的。市长怎么样?” 小许说:“睡着了。” 丁一说:“还烧吗?” 小许说:“现在没量,刚才大夫走的时候还烧。” “什么时候开始烧的?” 180 狭路相逢(二) “上午,今天太忙了,好几拨人,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我们才把他送进医院。” 丁一褪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她轻轻地来到里面卧室,就见江帆躺在床上,正在昏睡,嘴唇爆着皮。床头的衣架上,挂着一个输液瓶,她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脑门,又怕惊醒了他,就惦着脚出来了。 小许说:“你是从大街上来的吗?” “不是,从北面过来的,怎么了?” “他刚才说想吃石榴。不知大街上有没有卖的。” 丁一摇摇头,说:“没看见过。这个季节还有石榴吗?” “难,对付劲兴许能碰上。要不,你在这儿,我出去转转,呆的我也快困了,正好醒醒神。” 丁一想了想,自己来也是照顾市长来的,就说:“好吧,你最好到古街上转转,小贩有的时候沿街叫卖。” “嗯,我去碰碰运气,现在石榴树都该开花了吧?” “呵呵,是啊。” 小许换上了鞋,又叮嘱她,这瓶液输完好,按照顺序换药瓶,教给她怎么操作。丁一笑了,说道:“走吧,我会。” 小许刚要出去,丁一说道:“等等,如果大街上没有卖石榴的,你去冷库看看,我见过那个冷库,冷藏着许多水果,好像见过有石榴。” 小许点点头,出去后,带紧了门。 丁一换上了一次性拖鞋,到洗手间又洗了洗手,放在嘴边闻闻,还是有一点螃蟹的腥味。她板过一个沙发椅,坐在江帆的旁边,静静的看着江帆那爆了皮的嘴唇,就找出一个棉签,沾上水,想给他擦拭,又恐惊醒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爱着自己的男人,如今却躺倒在床上。 一个堂堂的大市长,给外人的印象高不可攀,却过着形同光棍的生活,女儿没有了,妻子耗着不离婚,有爱的人不能公开去爱,有谁知道他内心的苦? 只要他是真心爱她,丁一愿意等他,等他处理好一切问题,因为,她也是那样的爱上了他,她愿意就这样陪着他。 想到这里,她抿了一下自己嘴唇,低下头,用自己温润的唇,贴在他干裂的唇上,轻轻的润着他的干燥,然后抬头看了看,又再次抿湿了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唇上,当她再一次抬起头时,江帆另一只手突然抬起,摁住了她的头,同时,丁一的唇便被他的大嘴掠住,同时,刚刚缩回去的小舌,被被他吸入了口中…… 丁一挣扎着想抬起头,但是他的那只手紧紧的箍住自己的头,使她动弹不得,直到他吸吮的累了,才松开了她。 丁一脸红了,睁着两只漆黑如墨的眼睛,忽闪着两排长睫毛看着他。 江帆笑了,沙哑着嗓子说:“看什么?” “你在装病?” “怎讲?” “病着的人,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呵呵,原来你是想趁我生病欺负我呀?” 丁一笑了,伸出小手,摸着他的脸和青须的下巴,说道:“烧那么重,怎么不去医院,还是医院的条件好,有专人护理。” “我现在也有专人护理。”江帆的大手摸着她的头说,“你怎么来了?” “是小林叫我来的,说他下午很忙,让我过来替他。” “呵呵,这个小子。”江帆笑了。 “我给你发信息了。” “哦,我没看到,是不是那会已经去医院了?”他抬起头,说道:“递给我包。” 丁一摁下他,说道:“不用看了,我听他说你感冒了,就给你发信息,让你去医院看看。别的没说。” “嗯。”江帆有些无力地躺下了。 丁一摸着他的嘴唇说:“我去给你倒点水,润润嗓子。” 江帆点点头。 丁一起身给他倒了半杯水,他喝了两小口,就放下了。 丁一这才拿起桌上的棉签,将水倒在杯盖上几滴,沾湿后,在他的唇上轻轻的沾着。江帆闭着眼享受着她轻柔的动作,沾着沾着,心疼的眼泪就涌了上来。 江帆从她不稳的呼吸中感觉出了异样,就睁开了眼,看到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他又伸出那只手,摸着她的后脑勺说:“怎么了?没事,很快就会好的。” 他不说还好些,这一说,丁一的眼泪索性奔涌出来,她抱住了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啜泣着。 江帆抬起她的下巴,吻住了她…… 过了一会,丁一抬起头,擦干了泪水,冲他笑笑,说道:“好了,没事了,眼泪流出来就痛快了。” 江帆凝视着她,他似乎悟透了她的泪水,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沙哑着声音,深情的说道:“不哭,去洗洗吧。” 丁一使劲并了一下嘴唇,冲他点点头,向卫生间走去 江帆看着她走进洗手间,感觉嗓子眼有些涨痛,他使劲捏着自己的鼻子,才没使鼻子发酸。 丁一洗好脸后出来,江帆伸出另一只手,丁一便握住了他的手,丁一说:“在喝口水吧,润润喉。” 江帆松开她的手,接过水杯,又喝了两小口。 丁一给他重新换上了一个药瓶,仔细观察着输液管,没有发现异常。她看了一眼有些无神的江帆,说道:“你中午吃饭了吗?” 江帆皱了一下眉,说:“忘了。” “饿吗?” 他摇摇头。 “小许去给你买石榴去了,你是不是嘴里没味?” 江帆点点头,说道:“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这个季节哪有卖石榴的。你把他叫回来吧,指不定他转到哪儿去了。” 丁一又用棉签给他湿润了一下嘴唇,说道:“既然他出去了,就让他去转吧,转不到自然就回来了。” 江帆握过她的手,说道:“别弄了,来,你躺在旁边歇会吧。”说着,他就往里挪了挪身子。 丁一说:“我不困,中午去雅娟哪儿吃的螃蟹,我们还眯了一小会。” “雅娟?你去她哪儿了?她没在单位宿舍住吗?”江帆问道。 丁一说道:“没有,她在高尔夫住。”说完,就想起了钟鸣义。 “哦?”江帆皱了一下眉,说道:“高尔夫?” 丁一感觉自己说走了嘴,连忙说:“是她哥哥在那里买的房子。” “她哥哥?” “嗯,她哥哥来亢州了,明天参加酒厂的投标。” “酒厂投标?”江帆有些惊讶。 “是的,所以买了房子,让雅娟住。” 江帆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宝贝,你把我弄糊涂了,能说明白一点吗?” 丁一说:“已经说完了,你还不明白吗?” 江帆摇摇头,说道:“这样,我问你,你答。” 丁一想了想点点头。 “你说雅娟住在高尔夫,是不是高尔夫俱乐部东侧那排小洋楼?” 丁一点点头。 “你说她哥哥是干什么的?” “在南岭开酒厂,她嫂子在北京也有公司,他们今天到亢州来了,参加明天咱们酒厂的公开招标会。”丁一尽可能详尽的表述着。 江帆点点头,又说:“你怎么知道房子是她哥哥买的?” “雅娟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买的?” “这个她没说。” 江帆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你去她家,看见她哥哥了吗?” 丁一调开目光,尽管雅娟说那个人是她哥哥,但是她知道那不是她哥哥,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江帆说,想了想说道:“我跟你说,你要替雅娟保密,另外……” 181 现在就要你(一)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另外什么?” 丁一想了想,她爱的人是江帆,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江帆,让他掌握一些这样的信息可能会有好处,这也不叫告密,不叫出卖朋友吧,犹豫了一下说:“也许,我应该告诉你,让你知道。” 江帆笑了,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说道:“你要是觉得不该说就不要说了。” “其实,你知道一下也好,因为你是市长,有些情况掌握了不是坏处。我们中午正在睡觉,我听见有人进来了,然后就去了对面那个屋子说话,那个人是……是钟书记。”丁一看了江帆一眼,唯恐他不相信,又说道,“我下楼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他经常穿的那件绛色的外套,还听她小声跟钟书记说,这螃蟹是任小亮送过来的。” 江帆点点头,他全明白了。 丁一见他一点都不感到吃惊,就说道:“你怎么一点都惊讶?” 江帆说,“对哪点惊讶,是小洋楼,还是钟鸣义、任小亮?” “都有。” 江帆摸摸她的脸蛋,又摸摸她的小脑袋,笑了,说道:“小同志,这些对于我来说早就不是新闻了,不过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的信任。” 丁一有些失望,说道:“我还以为我提供给你的信息具有唯一性和宝贵性呢?原来你早知道了。” “哈哈,但是,这丝毫不能说明你提供的信息不具备宝贵性,你犯了逻辑错误。” 丁一笑了,就把头伏在他的身上,江帆一激灵,说道:“不好!” 丁一吓了一跳,赶忙抬起身,就见江帆抬起两条腿并在一起。 丁一以为刚才自己的胳膊压疼了他的肚子,赶紧伸手摸他的腹部,并且轻轻的揉了两下。 江帆大叫:“别动!” 丁一诧异的住了手,看着他,就见他正紧皱着眉,故作痛苦的说道:“快,我要起来,上卫生间。” 丁一扑哧笑了,原来他憋着尿,就调皮地伸出两只手,冲着他的腹部就要摁下去,江帆吓的赶快侧过身,说道:“不许调皮,别摸我,快躲开,内急了。” 呵呵,丁一笑了,暗暗佩服江帆的确够能忍,两瓶药液下去了,他才想起卫生间,就不再逗他,给他摆放好拖鞋,扶他坐起,摘下药瓶,高高举起。 江帆微微弯着腰,急忙往卫生间跑。 丁一发现针管处有血回流出来,就惊叫:“回血了!”然后努力举起药瓶,她再怎么努力,也高不出江帆多少。 江帆坏笑了一下,说道:“药瓶我自己举着,其余的事儿你帮我干。” 丁一的脸红了一下,白了他一眼,踮起脚尖,高高举着输液瓶,背过身去…… 江帆笑了,他方便完后,长长舒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床上,丁一挂好药瓶,用温热的湿毛巾给他擦着手,耐心的将他的每根长指都擦拭一遍。江帆很享受她轻柔的动作,就说:“你再给我擦擦脸。” 丁一拿着毛巾回到卫生间,用稍热一点的水,将毛巾洗干净,坐在他的床边,给他擦着脸,边擦边说了一声“真乖。” 江帆笑了。 丁一极其细致的给他擦着额头和脸庞,鼻子和耳朵,当温热的毛巾,轻轻抚拭着他的眼睛时,他激动的一手揽住她的脖子,抬起身,吻住了她…… 他们吻在了一起,那种来自体内原始的冲动,澎湃着江帆,使他有些头晕,他喘着粗气说道:“小东西,真想现在要你。” 丁一一手抱着他的脖子,一手托着他的头,把他放到枕头上,说道:“不许胡思乱想,闭上眼,休息一会。” 说着,拿起毛巾就要起身,一只手就被江帆拽住了,并且把她拉倒在他的身上,说道:“这叫抽抓挤一切时间也要温存”,说着,让她压在自己身上突起的地方…… 丁一的脸红了,腾的起身离开,娇嗔的说道:“听话啦,一会要来人了……” 她这句娇娇嗲嗲的声音,更加唤起了江帆心底的欲望,他再次伸出手想抓住她,被她轻盈的逃开了,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 等小许回来时,瓶里的药液已经全部输完,丁一弯着腰,正在用医护人员留下的药用棉签,轻轻摁住江帆手上的针头,然后轻柔的快速拔出,江帆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摁住了棉签。一转头,就看见小许进来了。 丁一说道:“买到石榴了吗?” 没容小许回答,后面一个声音响起:“石榴没买到,买到了西瓜。” “科长?呵呵。”丁一看见彭长宜手上拖着一个小西瓜进来了,随后,她又看到外面的茶几上,已经有了一个西瓜,应该是小许放在那里的。 彭长宜把手上的西瓜也放在了茶几上,进卫生间洗了手,这才来到江帆的床边,说道:“市长,听说烧的不轻,您该去医院的。” 江帆一手摁住棉签,靠在床上,说道:“没有大病,就是嗓子发炎,输输液就好了。” 说着,就扔掉棉签,穿上拖鞋要去卫生间,小许急忙过来扶住他。 丁一把空瓶和废弃的棉签扔到了外面的纸篓里,把卧室收拾好后,就来到外面的客厅给科长沏了一杯水,彭长宜看了一眼丁一,说道:“辛苦了。” 丁一笑了一下,说了声“不累”,随后看了看那两个小西瓜,说道:“科长,是你们那里大棚种的?” “对呀,改天我给送两个,说起来还有你的功劳呢。” 丁一笑笑了,说道:“是你的功劳,是你一心想为百姓办事,才有了这西瓜的诞生。” 彭长宜哈哈大笑了,说道:“这应该是上级领导说的话。” 江帆正好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笑了,说:“小丁这话没毛病。”说着,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小许给他拿了一件外套披上。 彭长宜说:“小丁,把这西瓜切了,市长烧了一天,肯定想吃清凉爽口的东西。” 丁一抱起西瓜就去洗了,切好后,装在一个玻璃果盘中,端了上来。 江帆拿起一块,说道:“还的确想吃清凉的东西。你上次给我的那三厢,我一个都没吃上,送人了。”说着,拿起一块,两三口就吃完了,又拿起一块放到嘴里。几块西瓜下肚后,他有了些精神,说道:“把这个也切了,大家都吃,只有把两个西瓜都吃光,彭主任才有可能接着给咱们送。” 彭长宜笑了,伸手也拿起一块西瓜吃。吃着吃着他突然问丁一:“你中午干嘛去了?” 丁一一愣,看了市长一眼,说道:“去吃饭了,怎么了?” 彭长宜放下西瓜皮,用手指着丁一,跟江帆说道:“心眼多了,不说实话了。” 江帆笑笑,接过小许递过来的毛巾,擦着手。 丁一眨着眼说:“就是去吃饭了,说的是实话。” 彭长宜说:“去哪儿吃饭了?” 丁一笑了,说道:“你问这么详细干嘛?” 彭长宜冲江帆一撇嘴,说道:“看见了吧,都学会敷衍了,到了电视台后练狡猾了。” 江帆笑了,说道:“那是跟你,跟我小丁就全招了,你白当了她那么长时间的科长了。哈哈。” 彭长宜一听,故作失望的点点头。 这时,小许的呼机响了,他看完后说道:“林秘书让我去接医生,市长,我去了。” 江帆点点头,小许就出去了。 彭长宜又说:“小丁跟您招了?” “招了。” 181 现在就要你(二) 丁一说:“我怎么听不明白你们的话,什么招啊招的,好像我是叛徒?对了科长,您怎么知道我中午出去吃饭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有眼睛监视着你。” “呵呵,不可能。” “不可能?我给说说看,你中午坐着一辆红色的木兰摩托车,进了高尔夫,然后一点多出来的,是不是?” “是。” “你进了最后一排的小洋楼里,中途是不是碰到一个不速之客?” 丁一睁大了眼睛。 “这个不速之客你还认识?” 丁一继续睁大眼睛。 “他进去后不大功夫,你就出来了,是不是?” 丁一点点头。 彭长宜说:“这个不速之客跟你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耳朵就没那么长了。” 丁一笑了,说道:“那个不速之客没有跟我说话,我们根本就没碰面,他回他的房间,我在另一个房间睡觉。” “那你出来的时候也没碰面。” “没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千里眼,就是没长着顺风耳。” 丁一不再问了,她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 江帆说:“长宜,有一点你没掌握吧,任小亮往那个房子里送了螃蟹。” “这个,不知。”彭长宜摇着头说道。 丁一感到他们的谈话很诡秘,就不再插话了。 “只是螃蟹让小丁吃了不少,哈哈。”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咱们这个书记肯定不知道这个房子的前世今生。” “这个可以肯定。” “对了,小丁,你的同事没说这房子是谁的吗?” “说了,是哥哥的。” “哥哥?” “嗯。” 彭长宜笑着摇摇头。 丁一说:“是他哥哥买的,他哥哥要来亢州投资。”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可以这么听,但是千万别这么认为。” “长宜,明天是星期天,没事的话带着女儿去酒厂投标现场看看去吧,你学产业经济学的,应该多参加一些经济活动,顺便还哄了孩子。”江帆说道。 彭长宜没有理解。 “咱们美女主播的哥哥,也就是买房子的人,明天会参加酒厂招标,应该很热闹的。” “呵呵,明天还真没安排别的事,行,去看看。”彭长宜笑着说道。 第二天,彭长宜果然领着女儿,穿着一套休闲便装,出现在酒厂的投标现场。 招标现场就设在酒厂办公室楼前的大院里,围满了人。此次共有七家企业参加竞标,其中最具实力和竞争力的是北京方州酒业有限公司和亢州原酒厂。彭长宜在现场见到了由亢州酒厂原副厂长,他的背后是一百多名酒厂职工,其他代表队都坐在中间的座位上,围观的人们站在座位外围。主席台两侧坐着这次评标委员会的全体成员和公证处的两名同志。 这时,一辆气派的高级奔驰轿车停在场院旁边,从里面走下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将近四十岁,高大的身材,披着一件银色外套,仪表堂堂,女的也就是二十**岁那样,尽管相貌平常,却仪容不俗,一身银色的职业套装,头发高高挽起,脚上的高跟鞋发出有节凑的声音,周身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精明和干练,脸上略施脂粉,这对男女一出现,人群立刻出现了一阵骚动。不只是他们那得体讲究的衣着,主要是他们那高贵的气质,吸引了人们关注的目光。 就见女的挽住男人的胳膊,向工作台走来,他们不停的和周边的人点头微笑,最后将装有标书的档案袋交到了工作人员的手上,然后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坐在了前排座位上。 竞标开始了,经过组委会唱标、评标,一路下来,先后淘汰了另外五家竞标者,最后,只剩下了原亢州酒厂和方州酒业公司。 双方代表一男一女,形成强烈反差。酒厂代表是副厂长,衣着普通,且年龄较大,而且不太善于言辞,说出的话没有任何新意;方州酒业公司代表就是刚才那个气质高贵、精明干练的年轻女人,口齿清晰,说话有理有据,每句话都离不开现代的管理理念,而且极富于表情和煽动性,不时博得阵阵掌声,就是原来支持亢州酒厂这方的许多职工,也把掌声送给了那个年轻的女人。而和她同来的那人男人,始终面带微笑的注视着主席台,不时的把掌声送给每一位竞标人,显得沉着,镇定,一副志在必得的深沉表情。 进入最后的一轮较量,以女士优先的原则,那个年轻的女人,走上台,这次,她的手里没有拿着任何文字资料,也不再重复刚才讲过多遍的己方优势,她不紧不慢的环顾了一下全场,最后只陈述了一个故事,一个和这次投标没有任何关系的故事—— 她说:十年前,在远离南岭县城的小山村,有个极其普通的农村姑娘,她两次高考都没有考上,落榜把她打倒了,她心灰意冷。有一天,她去同学家玩,这个同学也高考落榜,闲在家里,她们正在互诉苦闷心情的时候,同学的姐夫来了,姐夫让她去他承包的酒厂上班,当她得知同学的姐夫硬是把一个连续亏损几年的县酒厂扭亏为盈时,她认为他遇到了英雄,同时被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吸引了,她当下就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嫁给这个男人,而且要不择手段。 回到家里,她开始给他写信,几乎一天一封,当然,不会有回信。一年后,在她认识同学姐夫的那个日子,她用糊纸盒挣的钱,买了一张去城里的汽车票,找到了县酒厂的厂长办公室。当她站在他面前时,这个厂长根本就认不出长相平平的她,于是,她就自我介绍,说:“我就是给你写了一年信的那个人,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出远门,也是第一次进县城,还是第一次单独面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我知道你有家室,也知道你会拒绝我,但是请你陪我在城里玩三天,以后我再也不打扰你了。”男人想不出拒绝她的理由,就答应了。三天后,这个男人决定离婚,娶她为妻。 人们静静的听着,当她讲到这里的时候,人群响起了一阵“嘘”声,随即,迅速恢复了安静,纷纷把目光投向台上的那位女士,等待着她下回分解。 女士平静的说道:“那个故事的女主角,就是后来成为他第二任妻子的那个人,就是我。” …… 听了她的故事,原酒厂代表当场宣布退出,那个女士竞标成功! 彭长宜把娜娜送回家,开车来到江帆的住处,江帆还在输液,林岩和丁一都在,当彭长宜把这个故事告诉江帆的时候,江帆说了两个字:“精彩!” 林岩也说道:“估计她的酒很快会脱销。” 丁一有些不明白,说:“就这么一个故事,就让别人自动退出了?” 彭长宜说:“你想想,她讲这个故事用意何在?谁还敢跟她竞争?她认准的事会不择手段的,并且什么都会干的出来,谁敢惹她?只有退出。” “哦,雅娟嫂子太厉害了!”丁一佩服的说道。 182 秘密同居 这个故事在亢州引起了轰动,雅娟也没想到嫂子会讲出这个故事出来。 周一,她搬来桌子和椅子,和丁一同处一间办公室办公。由于昨天竞标会,有记者参加,今天刚一上班,这个充满戏剧性的故事就传播的到处都是了。 雅娟跟丁一说:“幸好我从大办公室出来了,不然人家说什么我都得听着。” 丁一说:“没人知道他们和你的关系,说就说呗。” 雅娟说:“过不了多长时间就都知道了,咱们记者的消息是最灵通的。” 丁一说“过些日子人们就会淡忘这件事的,会被下一个新鲜的话题所吸引,那个时候知道跟不知道一样。 此时,丁一对雅娟充满了神秘感,她的身上有太多待解的迷团,她甚至幼稚的想,当初没跟她拜干姐妹算对了,她有着太深的背景和过去,她一点都不了解她。螃蟹、小洋楼、钟鸣义、任小亮,还有她的哥嫂。 其实,丁一有些冤枉了雅娟。雅娟和钟鸣义相好不假,而且从她刚参加工作在南岭第一次采访市委书记的时候就开始了。雅娟真心爱这个人,爱的心都疼。钟鸣义调走后,雅娟心里非常失落,她再三要求钟鸣义给她在北京找工作,干什么都行,只要能离他近,能时不时见到他就行。这样,钟鸣义就把雅娟调到了亢州驻京办事处,开始,他没打算把雅娟调到自己的眼皮底下,可是,一切都得从任小亮说起。 自从钟鸣义刚一到亢州,任小亮就盯了他,因为樊文良在任,可能是出于种种考虑,没有追查小洋楼事件,但是这个钟鸣义来了之后,大刀阔斧,处理了两个科级干部,的确在亢州官场引起不小的震动。尽管这些小洋楼的户主中,哪个户主的身份都比他任小亮硬,正因为如此,任小亮才感到了危机。凡是和领导一块干坏事,领导没错,最终错都会在自己身上,弄不好,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可能还会搭上自己的政治生命,给别人当了替罪羊。寻找新的靠山,就成了他的首要任务。 他最初把目光放在了钟鸣义的身上,但是他铁面无私,为政清廉,几次对他表示都被他拒绝,要从他身上下手还真不容易,而且张良家属如果要是找到钟鸣义,那么凭钟鸣义的做派,肯定会追查小洋楼。到那个时候,恐怕张怀也顶不住。既然钟鸣义令他无从下手,他只有改弦易辙,借学习整顿的机会,高举拥护大旗,挖空心思搞好北城的学习活动,讨好钟鸣义,引起钟鸣义的重视和好感,等待时机。 时机很快就来了,有一次去北京办事,在驻京办歇脚的时候,驻京办主任是樊文良前任的秘书,也是东北林区的“木头人”,平素他们都有来往,他在主任办公室,见到了前来给送文件的雅娟,眼睛立刻就亮了,待雅娟出去后,任小亮跟驻京办主任说:“你老兄艳福不浅,在京城滋润的享受着山珍海味灯红酒绿的生活,还有美女相伴,恐怕神仙也未必如此吧?” 这个人一听,赶紧关上房门说道:“老弟可别信口开河,那个美女我是不敢碰一下的,她是书记的心尖,我不想找死。” 于是,任小亮终于找到了攻破钟鸣义的缺口,他就在雅娟身上动起了心思,多次请驻京办主任和雅娟吃饭,跟雅娟逐渐相识,时不时送一些无伤大雅的礼物给雅娟,最后又抛出了高尔夫主持人这个诱饵,进而诱惑雅娟到亢州电视台工作,他还振振有词的说道:“你本来就是搞电视的出身,在驻京办做整理文件的差事,简直就是浪费青春和生命,女人,要有自己的位置和价值,只有工作着的女人,才是最美丽的。”一席话,说得本来就想去亢州电视台工作的雅娟更加心动,她发挥了枕头风的效能,以给高尔夫俱乐部主持落成仪式为由,向钟鸣义再次提出去亢州工作。 在一个周末,任小亮私自把雅娟接到了亢州,转了一圈后,以熟悉高尔夫为由,把她接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栋小洋楼,当然,小洋楼也在雅娟到来之前提前装修好了,他和司徒清源共同请雅娟吃了晚饭,共同敲定了由雅娟主持高尔夫的活动。在一顿温馨浪漫的酒宴后,雅娟飘飘然了,任小亮把一个大红包给了雅娟,说是高尔夫提前支取的薪酬,完事后还会再支付另一半。雅娟推辞不掉,就接了过来,她认为这是自己劳动所得,收下无妨,而且自己现在也不是亢州电视台的人,是他们请来的特邀主持人,所以没有什么纪律约束她。后来,她就随任小亮到了休息的地方,起初雅娟不敢住下,任小亮说你等着,我去给你叫一个朋友来,雅娟还以为是叫丁一来呢,就等在小洋楼,谁知,半个多小时后,钟鸣义走了进来…… 钟鸣义是怎么来的呢,当然是任小亮一手导演的,他找到钟鸣义在市委的宿舍,简短几句汇报完高尔夫落成典礼仪式的筹备工作后,就跟他汇报了高尔夫俱乐部特邀了一位美女主持人,想让他去过目一下,借机到高尔夫去看看,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整天窝在办公室里,工作休息分不开,人都会亚健康的。钟鸣义正好也没事,就随任小亮一同来到了高尔夫,在夜色下,任小亮以让钟鸣义视察为由,进了最后那栋小洋楼,自然,他只要进去了,对任小亮的用意就会心知肚明,想要怪罪任小亮都做不到了,因此,钟鸣义就这样走进了任小亮为他精心设计的情色局当中了。 人生,特别是官场中的人,总会时常陷入这个局和那个局中,有时身不由己,有时稀里糊涂,有时明知道是当也得上,很少有全身而退的。此时,钟鸣义就陷入了情色局中了,而且事先任小亮收买了雅娟,他自然就不能自拔了。 事后,钟鸣义居然没有对任小亮慷慨激昂、大发脾气,反而将他视为心腹,他一人独闯亢州,许多方面已经感到了压力和危机,如果自己一味的高大全下去,势必就会四面楚歌陷入绝境,到时有可能会比周林更惨。任小亮处心积虑的向自己示好,如果再不接受就会让他心生怨恨,那样反而又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敌人。所以,钟鸣义前思后想之后,决定安心享用任小亮提供的一切,开始和雅娟过起了秘密同居的生活,当然他做的十分隐蔽,以至于时刻关注这个小洋楼的陈乐很长时间都没发现。 接下来的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任小亮用雅娟和小洋楼,套住了钟鸣义,从而给自己寻找了新的靠山,类似送螃蟹这等事都是小儿科,雅娟的吃穿住行几乎任小亮包了,还有那辆红色的小木兰。任小亮准备把这房子送给钟鸣义或者雅娟,并许诺,过些日子,把这个房子办了房产证,直接写雅娟或者钟鸣义的名字。 任小亮下了血本,原因是这个房子在自己手里就跟个烫手山芋一样,与其这样,不如把它送出去讨好钟鸣义,以便自己这个政治靠山更稳。有人说,给领导做十件好事,不如跟他一起做一件坏事来的快。任小亮是好事坏事都做了,很快就融入到他的势力范围内,成了钟鸣义在亢州的近臣和心腹。 自从上次彭长宜在党委会上提出,加强对基金会监管建议后,彭长宜始终不见任小亮召集专门会议,对基金会目前存在的问题进行专项研究。彭长宜再次找到任小亮,要求开会研究基金会的工作,任小亮说再过些时日吧,这个工作不急。 彭长宜无奈,后来又以文字的形势,给党委写了一个书面建议,这个建议也被压在了任小亮一摞文件中了。彭长宜便把复写的一个备份交到了党委办,王学成看后便让姚平保存。在这个建议中,彭长宜提出基金会每个月向党委政府汇报一次工作,以便全面掌握基金会的情况,便于对基金会进行监管,并要求基金会贷款审批严格手续,必须集体审批,不可一人说了算。 又过了一段时间,彭长宜的书面建议还没得到回应,他便召开了政府工作会议,除去政府班子外,列席会议的还有基金会委员会成员师小青、蒋小芬。 参加会议的人早就到齐了,就差师小青还没到,彭长宜问政办主任王湃专:“通知师主任了吗?” 王湃专说:“通知了。” “是通知到她本人的吗?” “是呀,她本人亲自接的电话,我在去给她打。” 彭长宜摆摆手,说:“再等等。” 又等了十多分钟,师小青还没到。彭长宜就让王湃专去打电话催她。一会王湃专回来了,说:“没在单位,我呼了她,给她留言了。” 彭长宜想到了师小青们对付监管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也想到了她可能会借故不参加会议,但是没想到她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说道:“我们等了师主任十八分种,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不等了,咱们先开会。” 他说着,低头打开了笔记本,拿出一份复印的材料,说道:“前几天,我给党委写了个书面建议,要求加强对基金会的监管力度,至今党委还没有对我这份建议作出任何答复。鉴于目前我听到和看到的有关基金会的情况,有必要咱们坐下来研究一下。既然师主任没到会,下面就请蒋主任和柳主任就你们掌握的情况汇报,知道多少谈多少。我强调一下,咱们主要谈问题,对事不对人,师主任没来,你们也不要有什么顾虑,北城政府对基金会有绝对的监管权力,所以,你们只需汇报你们掌握的情况,有什么说什么,我们本来就研究问题的,最终目的是使基金会健康安全的发展。下面先请蒋主任说。” 蒋小芬就把自己掌握的情况汇报了一下,最后说:“我掌握的这些数据只是上个季度的情况,以后我就不清楚了。” 彭长宜问:“怎么以后就不清楚了?” “以后我们就没开过一次集体审批会。” “那是不是没放款?” “一直在放,只是不在集体审批罢了。” 柳泉汇报的内容跟蒋小芬汇报的基本一致。 田冲也对基金会目前存在的问题谈了自己的意见。 由于师小青没到会,许多内容无法继续下去,彭长宜说:“这样吧,今天的会暂时到这,等师主任来了后再召集大家,从前段基金会的工作来看,基本上是比较规范的,目前我认为最大的问题有两点,一是贴水揽储,二是贷款审批制度没有照章执行,最近两个月的情况两位副主任也不掌握,那么是不是这两个月中放的贷款是安全的呢?这个问题可以划个问好。还有,希望蒋主任和柳主任切实负起责任,敢于管事,善于管事,共同把这项工作做好。” 散会后,田冲说道:“我就猜这个师小青不会来开会,人家是什么身份,能听咱们的吗?” 彭长宜没有说话,他不喜欢听这种风凉话,更不喜欢在公开场合听这种话。他看了田冲一眼,田冲便咽回后面的话,不再说什么了。 这种话对工作没有任何意义,只会火上浇油。回到屋里,他对随后跟过来的田冲说道说道:“以后少在公开场合说话注意,祸从口出,我们可以认认真真的做一件我们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事,牢骚话、风凉话少说,没有任何意义。” 田冲脸上有些尴尬。 183 女黑马受到彭长宜冷遇(一) 这时,刘忠进来了,说道:“怎么了,都脸上不高兴?是不是师主任没开会?” 田冲说:“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和武装部长去市里开征兵工作会议,我看见她去大楼了,心里还纳闷你们不是要开基金会的专题会议吗?她怎么没参加呢?” “唉,我什么都不说了。”田冲说完,拿起桌上的本就走出彭长宜的办公室。 “老田怎么了?”刘忠问。 彭长宜说道:“我说了他两句,说话不注意,本来我们开这会党委甚至是市委未必支持,再公开说牢骚话,会落下把柄的,祸从口出。师小青今天开不开会是她的事,作为监管的一级政府,管不管是咱们的事。” 刘忠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回头我开导开导他。看来,以后这个基金会还是少沾。” 头下班的时候,师小青来到了彭长宜办公室,彭长宜抬头看了她一眼,冲她点了一下头,便继续低头写字,也没说话,也没请她坐。师小青尴尬的笑了一下,便坐在他的床沿,保持一个很矜持很优雅的姿势,等着他写完。 彭长宜仍然在聚精会神的写着,不时还抬头思考一下,然后低头再写,全然忽视了屋里还有个会出气的人。 一个姿势拿捏久了,会很累的,师小青又换了一个坐姿,翘起腿,腰板儿笔挺,双手对扣放在腿上,仍然保持一个很矜持很优雅的姿势。只是她这个公关礼仪培训出来的姿势坐着并不舒服,随着彭长宜写字的时间加长,她变换坐姿的频率也就勤了,怎奈,彭长宜还在低头往笔记本上写着,她那优美的坐姿一点也不实用,渐渐的她就累了,逐渐放松了下来。 但是无论师小青对彭长宜的怠慢多么有意见,她也不能起身离去,尽管基金会目前是任小亮一手操控着,而且上面有钟鸣义罩着,但是彭长宜作为北城政府一把手,她也是不能得罪的,时至今日,彭长宜只介绍过两笔贷款,数额很小,这两笔还都是交付宅基地的罚款,对于这样一位没有染指基金会的领导,师小青是怀有一丝敬畏心情的,所以,尽管他迟迟不抬头说话让她做冷板凳,她也没有怨言,谁让上午的会她缺席了呢? 师小青不是不想给区政府汇报基金会的事,也不是有意不参加这个会,是任小亮不让她参加,任小亮说,基金会是一把手负责,一把手就是党委,他彭长宜出什么幺蛾子?瞎审查什么?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捞到好处鸡蛋里挑骨头?你就不去开会,我看他还能怎么着!今天一个建议明天一个专题汇报会,他还折腾欢了!当她把这话告诉钟鸣义的时候,钟鸣义没表态。 有时候,领导对一件事不表态,不发表任何意见,很大程度上就是支持和默认。很明显,钟鸣义是支持任小亮的,但彭长宜这样做又没有错,所以他只能不表态。 师小青最近也感到了危机四伏,经她手出去的贷款她最清楚是怎么回事,基金会目前放款几乎失控,她也不是没有担心,但是利益把大家绑在了一起,好在北城有地域优势,吸纳资金是不成问题的。任小亮不让她给彭长宜汇报,事实上,有些事她也不能汇报,只能不参加会议。但终究是不占理,所以才选择在这个时候来跟彭长宜解释。没想到他把自己凉在一边这么长时间。 直到彭长宜认为写完了,他才抬起头,合上本,站起身,拿起暖水瓶。师小青还以为彭长宜要给她倒水,急忙起身,但是彭长宜只往自己的杯里倒了一杯水,转身就把暖水瓶放下。他没有回自己刚才的座位,而是做到了办公桌前边的座位,这样,就和师小青保持了一大截距离。他端起杯,喝了一口水,这才说道:“师主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师小青这才又把腰板挺直,说道:“我是给彭主任赔礼道歉来了。” “哦,是哪个姓彭的这么大胆,敢受你的道歉?” 师小青有些尴尬,她当时很不见外的坐在床上,就是想离彭长宜近些。这会儿见他坐在那里,就更加挺直了腰板,说道:“彭主任这话本身就是生气了。” 彭长宜笑笑,慢慢收起笑容,说道:“不管师主任何种原因没有参加会,但是你会很快看见会议决议的。” 师小青一愣,说道:“什么决议?” “关于对基金会监管的决议,我不知道你看没看电视台对南城基金会的访谈,如果没看的话,有机会看一下,今晚应该还有。” 其实,师小青从头到尾都看了,但是她故意说道:“哦?彭主任可以介绍一下精华部分吗?” 彭长宜说:“坚持每笔贷款集体审批,坚决杜绝人情贷款,另外,只入股,不到时间不许支付,可是咱们却不是这样,大量吸收存款,而且还随时支取,这样不好,有很大的潜在危险。另外人情贷款比重多,尽管你们没有上报过具体数字,但从你们上个季度的数字中,不难分析出这一点。所以,鉴于目前基金会运作中出现的问题,我几次跟党委建议,要求召开专门会议,具体研究一下,看怎么能规避将来的风险,显然,我这个建议不太讨大家喜欢,不过以后大家就会明白这样做是多么的必要。” 师小青听说他说起南城的基金会,很是有些反感,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南城已经把揽储之手伸到了北城,并且也在贴水吸储。彭长宜说的这些问题的确都存在,而且他说的也很科学中肯,但她不可能做到,比如人情贷款,这个她永远都会杜绝不了,目前放的贷款,没有一笔不是人情贷款,大都是领导一个电话,她谁也不敢违拗,谁也得罪不起,再说了,放这样的贷款,从上到下都能得实惠的,连国有银行都这么干,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农村基金会了。如今办事,有几个是照章办事的?还不是人情在起作用。再说了,她能当上这个基金会主任,也是有人情在里面,不然能轮的上她吗?别说人情贷款,有好几笔贷款,她都放到了南岭,这也是她不便公开汇报的原因所在。 彭长宜说的情况她不是没想过,但是没有办法,领导的话总要听吧,领导的指示总是要照办的吧。只是有一点,如今的领导也都很会办事,他们打电话,当面打招呼,就是从来都不会给你签字画押,哪怕一个小纸条也不会给你写,从这里她似乎又能嗅到风险,所以,慎重起见,她也有自己的一本明细账,只是这本帐是永远都不可能公开的,这账,才是最真实的。 想到这里,她说:“彭主任,我知道您是出于公心,但是现在哪有什么纯粹的公心啊,您说谁来说句话我不听?我敢不听吗?这一点还请您理解我。您说,哪个领导没有个仨亲俩好的,他们说了话都得照顾,再说,当初动员大家入股的时候,有些领导也都是帮忙做了工作的,您要汇报不难,只要党委同意,我没有意见。集体审批贷款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些事,我不说您也应该知道。” 师小青的话软中带硬,既倒了自己的苦水,也把责任推给了领导。彭长宜低头摆弄着茶杯,也可能自己真的不该搀和基金会的事?想到这里,他严肃的说道:“你越这么说,我就越担心了。” 师小青说:“担心没必要,什么事都有个过程,都是在以后工作实践中逐步完善的,以后我们严格审批,在技术上操控上严格照章办事,即便有风险也是可以规避的。再有,我们根据你提的这些,回去再仔细筛查一遍,如果有手续不健全的贷款,尽快完善手续,尽量不让领导担心就是了。” 彭长宜觉得,这个师小青根本就不懂金融,更没有风险意识,没有风险意识,也就没有了恐惧,想到这里,他说道:“你刚才说的话很对,我的建议再怎么合理,也要经过党委的同意,如果党委不同意,我拿基金会也没办法,不过到时真要出现了问题,我是不是就可以说我不负责?”彭长宜希望这话她能传给应该传的人。 183 女黑马受到彭长宜冷遇(二) 师小青笑了,换了一个坐姿说道:“您别总盼着出事呀?” 彭长宜看着她,非常严肃的说道:“师主任此言差矣,我怎么能盼着出事呢?” 师小青红了脸,说道:“我是开玩笑呢。” “这种玩笑不好开。”他站了起来,说道:“我理解你的苦衷,有些人情是需要照顾,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杜绝得了的,但是,我希望你们继续集体审批贷款,这该不难吧?即便将来出了问题,也是集团决议的,责任也不能落在你一人头上,这点师主任总会该明白吧?” 师小青点点头,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只是后来几笔贷款的确集体审议不下去,不说别人,就是蒋小芬一人就够师小青饶头的了,什么要抵押要担保了,如果都有抵押和担保,人家就去专业银行了,谁还找你基金会?基金会成立的目的,就是方便这些乡镇企业,为乡镇企业能得到长足发展,是为乡镇企业服务的。这些企业目前都处于发展壮大阶段,许多企业根本不具备贷款资格,如果真要那样较真的话,估计基金会就该关张了,也就失去了成立基金会的意义。她想了想说道:“中途中止了集体审批也是有许多原因的,蒋主任不想参与,后来也就这样下来了,如果恢复应该不难,我尽快召集人先开个会,说一下这个问题。” 彭长宜点点头不再说话。 师小青站起来,说道:“对于今天我没到会,再次表示歉意。” 彭长宜嘴角微微往上翘了一下,说道:“以后我会习惯师主任不到会的。” 师小青撒娇的说道:“彭主任,看你,这么得理不饶人,还要让人家说几遍道歉的话你才肯原谅?” 彭长宜扭头笑笑,说道:“好的好的,过去就过去了。” 师小青伸出手,说道:“不管怎么说,我要感谢彭主任对基金会的关心,谢谢你。” 彭长宜没有看她那张娇笑的脸,而是笑笑扭头看着别处握了一下她的手,就放开了。 师小青收回手说道:“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请您说话,我一定照办。” 最终,彭长宜的建议也没有经过党委会开会研究过,任小亮对此不置可否。这让彭长宜很是窝火,他下发的决议也就如同空文,不过好在师小青采纳了他的建议,开始集体审批贷款了,说是集体,几乎还是师小青一人说了算,而且重要贷款根本就不上会,上会的全是差不多手续合格的贷款,而且数目不大。 彭长宜跟江帆抱怨,说他人微言轻,能做的也就如此了。江帆笑着说,“这些就足以引起别人的“高度”重视了,必须要有不同的声音,才能起到警醒的作用,你不要气馁。”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估计我早就引起别人高度的另类重视了。” 江帆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笑,说道:“长宜,你以这样的方式引起别人的重视,即便是另类重视,也不见得是坏事。”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有的时候,他觉得江帆过于理想化,也许,正是他身上的某种理想化色彩,才使得彭长宜对他多了几分追随和欣赏。 其实,官场中的人大都是有些理想色彩的,他们心中有自己的抱负,理想和目标,只不过,有些理想和目标,抱负和责任,实现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首先要将自己融入到这个圈子中,然后把自己涂上迷幻色彩,隐蔽起来,等时机成熟,再渗透自己可能的理想和抱负。如果你上来就大展宏图,多半就是找死。这一点,江帆做的就很好。 彭长宜完全知道此时他的做法是在和任小亮甚至是钟鸣义对着干,也完全知道后果,但是没办法,他明明看到了问题,也深知其害,如果自己再不站出来说话,一味的求自保,就有些对不起市长之前在这方面对自己的有意培训了,他目前还不能悟出江帆说被另类重视“不见得是坏事”的深意,他只有一个朴素的想法,就是基金会不能出现问题,他不担心任小亮他们对他有意见,因为他相信自己做的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事不对人。 184 矛盾爆发(一) 江帆见他不说话,就笑着说:“怎么了长宜,害怕了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没什么好怕的,我是担心我这样反复提意见,他们都不采纳,是不是将来真要出现问题?” 江帆走过来,拍了他一下肩膀,说道:“长宜,别太沮丧,真要出了问题,也不见得是坏事。” 彭长宜疑惑了,在这之前,江帆对成立基金会充满了忧虑,基金会出现问题了,他反而到不急了?反而说不是坏事?他迷惑的说道:“市长,长宜愚钝了。” 江帆哈哈大笑,说:“这个,我也无法用语言表述明白,我只是一种感觉,无法把这种感觉物化,关门大吉这句话总可以理解吧?” 只有彭长宜才知道,江帆为了这个基金会,的确没少费心思,当时在锦安市出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那就是最贫困的高安县是最早成立基金会的,最富裕的亢州是最晚成立基金会的,以至于亢州还挨了领导的点名批评。不是江帆干事拖拉,而是这个过程他一直都在调研,甚至还带着彭长宜去北京会见专家。 基金会成立后,为了起到“警醒”作用,江帆让电视台给南城基金会做报道,全面介绍他们开业以来的情况,介绍他们的经验,尽管他们融资不多,也不像北城动静这么大,但却一步一个脚印,发展苗头非常好,也很健康,严把放贷这一关,党委和政府领导至今为止,没有为一笔不合格的贷款说过情。目前所有放出去的贷款,都是安全的,而且符合行业规则的。 江帆鼓励彭长宜提不同的意见,尽管不遭人待见,但还是要用这些不同的声音,来提请有关人员的注意,只有这样,才能对基金会有所约束,不能认为他们听不进去就不说了,那样会更糟。 彭长宜遵照江帆的嘱咐,经常把蒋小芬或者柳泉叫去了解基金会的情况,有的时候也把师小青找来,这一点,他丝毫不避讳,都是公开的。而且,他在配合东方大世界动员农民养牛这件事上也表现的相当不积极,几次任小亮找他单独谈话,说东方已经存栏了一百多头肉牛和两百多头奶牛,如果再不把这些牛派发到农户手里,会把他们拖垮的。但是彭长宜始终坚持己见,不上加工车间,他不去给农民做工作,到时农民养的奶牛产出的奶没地方销售怎么办?育肥牛达到标准东方公司不回收怎么办?他还说,如果这些牛到了农民手里,到时贾东方人间蒸发了怎么办?损失谁来负担? 连续召开了两次党委会,由于彭长宜态度坚决,刘忠和田冲等人的呼应,始终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在最后一次党委会上,任小亮先是软语温声的跟彭长宜商量,彭长宜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任小亮失去了耐心,突然“啪”的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彭长宜高声说道:“彭长宜,你是怎么回事,今天说清楚,你这样做到底是冲东方还是冲我?” 其他党委成员一见书记发了火,都低下头,不敢看他们,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一对搭档还从来都没有公开闹过意见,尽管任小亮对彭长宜有时显得有些阴阳怪气,但是他们没有在会上公然争执过,即便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也都是私下交流,从来都没有这样直接面对面的叫板。 眼下,任小亮这句话显然就是在对彭长宜公开责难。 刘忠和田冲偷偷的用眼扫了彭长宜一眼,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就是再拥护彭长宜,也是不能站出来说话的,这是规矩。 谁都清楚,以彭长宜耿直的性格,任小亮这句话完全可以引爆两个当家人的大吵,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彭长宜却扑哧笑了,他抬头看着任小亮,说道:“任书记,你发那么大火干嘛?” “你说我干嘛!你说,咱们合作这么多年,哪项工作我没支持你?怎么在这件事上你就不能跟我保持一致?”由于气愤,任小亮的脸更白了。 彭长宜尽管脸上不显,但心里很生气,哪项工作都是集体工作,都不是我彭长宜个人的工作,怎么把这种支持当成了恩赐? 他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而是收起笑,说道:“任书记,这本来就是工作上的事,你干嘛非要往你我关系上扯呢?若论你我的个人关系,咱们私下谈。今天咱们讨论的是工作,我之所以不同意把这些牛派发下去,就是不想给老百姓造成损失,前几年的蝎子、獭兔就是很好的教训吗?再有了,他东方用了那么多的贷款,应名是筹建厂房和加工车间,为什么钱到手不去做?老百姓从他手里领养一头牛,少说也要两三千块钱,育肥的速度会很快,牛养好了,奶挤出来了,交给谁?老百姓的利益谁来保障,我们天天跟老百姓要这罚款要那罚款,到维护他们利益的时候,我们也要维护,反正我不能看着他们的钱打了水漂。” 任小亮见彭长宜并没有跟他吵,而是心平气和的继续阐述他说了一百遍的理由,他就更加来气,也不坐下,指着彭长宜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不维护老百姓的利益?我跟着贾东方骗老百姓的钱了?” 彭长宜抬头看着他,说道:“你干嘛非要这么理解问题?” “我怎么理解问题难道还要你来教我这个党委书记不成?”他特别强调了自己是党委书记。 大家都看出任小亮失去了理智,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彭长宜压住火,他想起王家栋告诫自己一定要跟任小亮搞好合作,就说:“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干嘛非要逼我——”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他强迫自己必须冷静。 “我逼你还是你逼我,这件事我私下跟你说没说、沟通没沟通?你不就是因为我没开党委会研究你那个什么基金会的意见,心存不满吗?反过来就在这件事上刁难我?”任小亮脸红脖子粗地说道。 彭长宜压住火气,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 “你说,你说呀?”任小亮激动地冲彭长宜嚷道。 彭长宜站了起来,他看着任小亮那张漂亮的变了形的脸,说道:“这样吧,等你消了气,冷静后咱们再谈。”说完,他合上笔记本就走了出去。 任小亮气得指着他的后背说道:“你少跟我摆忙,有什么了不起的,离了你……离了你我照样做!我就不信、不信你……”他看了一眼众人,终究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也合上本,气得走出会议室,随手把门“啪”地摔上。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两位一把手走了,大家也都站了起来,端着杯拿着本走出会议室。 彭长宜回到办公室,打开杯子想倒水,忽然发现暖瓶居然是空的,他一使劲,把放下在地上,就听暖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瓶胆裂了。 他来到窗前,想着跟任小亮的争执,仔细回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检查是否有不妥之处,毕竟他是书记,并且年纪比自己长几岁,必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如果说自己哪里做的不对的话,就是不应该提前出来,这样也就等于把他凉在那里了,可是如果不提前出来的话,就会继续和他争执,在同志们面前,难免会说出去一些不负责任的气话。 这时,身后的门开了,刘忠进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暖瓶,又看了看桌上空着的水杯,就退出去,从自己屋里拎来暖水瓶,给他的杯子倒上水,然后把暖水瓶放在桌子旁边,看了一眼仍站在窗前的彭长宜,说道:“他坐车走了。” 彭长宜转过身,点点头,示意刘忠坐在床边,说道:“我今天说错话了吗?” 刘忠一怔,心想,人家都指着你鼻子训话了,怎么你还在想自己错没错?就说道:“没有,我认为你今天表现的很理智,因为意见不同,争执两句很正常,都是为了工作,又不是为谁家的事。” 184 矛盾爆发(二)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没说错话就好,毕竟他是班长。” “不过有句话我也总想说了,你那么较真干嘛?他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呗?出问题有他负责。” “唉,你也这么说。”彭长宜叹了一口气,掰着手指头说道:“你想想,自从我来后,咱们干过的事,一是殡葬改革,二是清理宅基地,就这两项工作,还不算年年的提留,年年的计划生育,咱们从老百姓手里刮出多少钱了?尽管那时所谓的罚款,但那也是钱啊,也是真金白银啊!他们一年又挣多少钱?计划生育、宅基地,咱们追鸡赶蛋追得他们非颠烂跑,他们又有多少外出做工经商的时间?这一年,他们又挣了多少钱?反过来,咱们除去收罚款,拿‘大月份’,咱们又为他们做了什么?哪项工作是让他们挣钱的?噢,我明明看出这个东方公司是来圈钱的,为什么还要昧着良心帮着他们伸黑手,去掏老百姓本来就瘪了的口袋!感情他们圈了钱后人间蒸发了,遗留下来的后患谁管?谁又能管?政府什么时候为自己的错误买过单?什么时候给过老百姓赔偿?有过吗?丰县的獭兔,几乎全县的老百姓都受了损失,政府临了说什么了,如果不是当初政府大张旗鼓的号召养獭兔,老百姓干嘛家家养?我就怕到头来我们重蹈覆辙啊!” 彭长宜激动的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只把刚倒满水的杯子震出水来。 刘忠能感动彭长宜内心的气愤,他说道:“你说的我都理解,我也是农村出来的,农民,向来都是弱势群体,没办法,你一人扭转不了这个局面,我的意思是,以大局为重,在这个问题上,反正你也争取过了,也斗争过了,就别跟他较量了,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彭长宜知道刘忠说以大局为重的含义,这个大局就是党政一把手和睦相处的大局,他点点头,说道:“只怕我依了他,也晚了,现在说不定正坐在书记屋里给我告恶状呢?” 这次,彭长宜冤枉了任小亮,他坐车出去后,没有去市委,而是直接到了东方大世界,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楼后面的一处空地。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从西侧的铁制楼梯上了二楼,敲开了门,进去后,就把手包摔在沙发上,指着坐在大班台后面的贾东方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北城,不是我一人说了算,让你注意跟彭长宜搞好关系,这下好了吧,我们俩为你的事公开闹掰了,他死活不同意,今天居然在党委会上跟我吵了起来。” 贾东方靠在老板椅上,咪咪地看着他笑,不说话。 任小亮见他不说话,就说:“你笑什么?” 贾东方这才站起身,坐在任小亮对面的沙发上,说道:“没想到任书记这么稳重的人也着急了,看来是被气得不轻。”说着,便冲里面打了一个响指,从内室走出来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任小亮认识她,是贾东方的助理秋月。 秋月一步三摇地走出来,冲任小亮笑了一下,给任小亮倒上一杯水,送到他身边。 贾东方冲她一挥手,她便走了出去。 任小亮看着女助理走出后,说道:“好啊贾总,你倒是很会享受,这大白天的就和女助理在内室厮混,也不怕被员工看见。” 贾东方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这屋子是有绝对私密性的。” 任小亮一听他这么说,脸不由地红了一下。 贾东方话题一转说道:“对了,我昨晚从北京回来,特地给你带来了一件礼物。” “嗨,事儿都给你办不好,我要什么礼物?”任小亮端起给他倒的那杯水,刚要喝,立刻就闻到了杯子上弥留着一股很浓的脂粉气息,他皱了下眉,放下杯子,没有喝。 贾东方跟本就不捡他的话茬,说道:“走,咱们去看看我给你带回的礼物?” 任小亮坐在原地没动,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什么礼物,在哪儿?” “呵呵,在老吴哪儿。” 老吴,就是任小亮林区的老乡,也是通过任小亮来的亢州,在国道旁边开了一家洗浴中心,这个贾东方当时就是老吴介绍过来的,然后通过招商会,来到了亢州。 任小亮一听礼物放在了老吴那里,他的心就一动,凡是能放在老吴那里的礼物,多半是个尤物。 “没心思。”他说着,靠在了沙发上,闭起眼睛。 贾东方点上一支烟,说道:“这个礼物你要是不要的话,我可就送给别人了,你别后悔。” “不后悔。” “真的?”贾东方狡黠的笑着。 任小亮睁开眼,看了他一下,说道:“别闹了,还是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吧。” 贾东方说:“不急,这也不是急的事,我那么长时间都等了,不在乎这一天,到是你该看看这个礼物。”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到了任小亮面前的茶几上。 任小亮直起身,看了一眼,立刻就热血沸腾。他拿起照片,笑了,说道:“哪儿搞到的?” “当然是北京,你们这个小地方没有,纯种的,原装的。” 185——186 临危受命(一) 任小亮仔细打量着照片。 这是一个身穿比基尼的典型的东欧美女,站在海边的沙滩上。 任小亮抬头看了一眼贾东方,说道:“贾总,你,你还真搞到了,呵呵,不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贾东方说:“什么话,任书记想玩个新鲜,我当然要满足了,有什么不一样的还得您亲自去尝一下。” 任小亮笑了一下,他想起上次贾东方请他和老吴去北京一家很有名气的夜总会潇洒,等他们志得意满的出来后,任小亮看见了两个俄罗斯姑娘被两个男人搂着进了电梯,他无意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知洋妞怎么样?”老吴当时就说:“改天让贾总给你找一个不就知道了?”三人笑笑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个贾东方还真搞到了洋妞。他把照片重新放在茶几上,笑着说:“说正事吧,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你那个加工车间到底什么时候想搞起来,钱我给你办了两笔,可是你这车间连个模样都没有,你总不能让我空口说白话吧,就因为这个,彭长宜才和我较劲,合作这么长时间了,我俩第一次公开闹掰,你说怎么办吧?” 贾东方心想,你上班时间吃喝嫖赌什么没干过?装什么正经?但他嘴上却说:“已经到了快下班的点了,晚上我们喝点,然后请你验货。不瞒你说,那两笔钱我的确挪作他用了,不过资金很快就能周转过来,抽出资金后就能立马建厂房,厂房好盖,加工设备给钱人家就给你送货到家,而且免费安装,负责调试,放心,用不了多久,就能盖起来。您要是实在着急的话,就再给我一笔钱,我保证不出一个月,这个车间就能建好,并且投入使用。” “贾总说的轻巧,彭长宜已经盯上了你们,他现在查基金会查什么,说白了就是再查你这两笔贷款,好在提前放了出去,再给你估计没门。” “基金会他也管?” “唉,他要是想管,就能管。”任小亮白了他一眼。 “这个姓彭的,要不教训教训他,总是跟我作对,上次来这里视察我就知道他没按好心,是挑刺来了。”贾东方的小眼睛里露出凶光。 “好了,别拿江湖上那一套对付官员。”任小亮不屑的说道。 贾东方说:“用江湖的办法对付官员更管用。” 任小亮一听,脸就白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当初,就是这个贾东方,趁他喝醉了,往他的床上塞了个女人,尽管今天贾东方说这话是无意的,但还是等于揭了任小亮的短。任小亮当然听了这话当然不高兴了。 贾东方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过分,就说道:“您别多心,我当年就是因为脾气暴,说话有口无心才在部队上犯了错误,至今有许多战友都不来往。我是说,教训一下姓彭的也是可以的,只要不做的过分,让他有所收敛一些,别再坏我们的事,也给任书记你出了一口气。” 任小亮越来越反感贾东方这幅地痞无赖的嘴脸,说道:“别惹事了,你现在教训他,明摆着就是你干的,弄不好让大头子反感。” “那怎么办?” “我想想办法吧,对了,上次你买的那个小摩托,回头哪天把票给我。” “要票干嘛?” “你说干嘛?钟书记说不能白要我的东西,摆明了就是跟我要票,将来有人查的时候,他好当做凭证。” “唉,这有什么用?” “有用没用你把票给他不就得了。”说着,把茶几上的照片翻过来,又扣在了茶几上,站起身,就往出走。 贾东方阴鸷的笑了一下,也跟着他往出走。 长白山洗浴中心的老板吴海强,此时正在饭店里等他们,自从上次任小亮在这里栽了跟头被小姐举报后,老吴就从基金会贷了一笔款子,把饭店老板赶走,自己承包了这个饭店,从此,长白山洗浴中心旁边的这家饭店改名叫东北饭荘。主营东北特色饭菜,贾东方成了这里定点客户。 老吴把他们让进里面一个临窗的大包间,说道:“咱们这里进了一个特色菜,黑龙江铁锅鲢鱼头,很不错的。” 任小亮惦记着照片上的那个人,故意装作没心情的样子说:“今天喘了一下午气了,别那么麻烦了,将就着吃点就行了。” 老吴知道晚上他们要来,就说道:“我早就让人提前弄好了,就等咱们吃呢。”说着,就出去安排。 任小亮没有喝太多的酒,中途,贾东方接到一个电话就告辞了,老吴便将任小亮领进了一个豪华包间,任小亮刚进去,不由的揉揉眼睛,定睛一看,里面站起来一个身材高挑的东欧姑娘,跟照片上的人一样,笑盈盈地注视着他。 任小亮那一刻有一丝恍惚,他睁着猩红的眼睛,看着这个洋妞,洋妞冲他笑了一下,便走了过来,伸手扶住他,说道:“为什么非要喝的跟醉猫一样?” 任小亮一愣,说道:“你会说中国话?” “当然,我在中国上的大学。” 任小亮没有想到,居然还是个留学生,他便搂过了她,手便开始不老实起来,直到把这个姑娘抱倒在床上,压在了身下…… 任小亮坐车出去后,彭长宜和刘忠交谈了一会,彭长宜便想起王家栋跟他讲的“三爷”的故事,就跟刘忠说道:“我也出去一下,有事咱们在联系。” 他来到市委三楼,没有见到王家栋,便来到市委书记秘书小康的办公室。由于寇京海的关系,彭长宜和这个小康的关系自然也就不错,当秘书很辛苦,彭长宜非常理解,平时也没少帮助他消化一些饭费什么的,所以小康见彭长宜进来,就非常热情的站起来,让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说道:“彭主任来找钟书记吗?” 彭长宜笑笑说:“书记屋里有人吗?” “没有,孙主任刚走,用我给您通报一声吗?” 彭长宜想想说:“你跟我一块进去吧。”说着,就往出走。到了钟鸣义办公室门前,彭长宜往后站了一下,让小康走在了前面。 秘书小康推开了书记办公室的门,说道:“钟书记,北城彭主任来了。” 钟鸣义“嗯”了一声,没有抬头,小康重新给他倒了一杯水后,又给书记杯里加满水,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打量着这个个子高大粗壮,脸庞宽大黝黑的中年男人,此时,他正在低垂目光,看着一份文件,他有着一对黝黑的剑眉,总是习惯性的皱在一起,给人的印象冷峻严肃。半天,这对剑眉才舒展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有什么事吗?” 彭长宜欠了欠身子,说道:“我是来向您做检讨的。” “哦?怎么回事。”钟鸣义显然来了兴致,把文件丢在一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双手握在一起,注视着彭长宜。 彭长宜赶紧起身拿起暖瓶,给他的杯里加了一点水,这才坐回去,把下午在党委会上和任小亮的争执跟他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请您批评我吧,我不该跟任书记在会上吵,没有做好助手的工作。” 钟鸣义看了半天彭长宜,面带微笑的说“你怎么没有做好助手工作?我看你做的很好吗?坚持原则,维护百姓的利益,这有什么错?” 彭长宜似乎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些意味,说:“这的确没有错,我是说我不该当着同志们的面和他吵,应该私下进一步交流意见,他也是出于公心,才急着把这些牛让老百姓领回去。” 彭长宜反正也不想在钟鸣义这里获得什么同情和支持,他能赶在任小亮前头跟钟鸣义汇报他们双方争执的事,就是想抢占先机,他不想沦落到滦平的下场。 没想到钟鸣义不但没有怪罪他,反而从桌子后面走过来,坐在彭长宜的旁边,说道:“我没觉得你有什么过错,因为工作发生一些争执很正常,我们党向来提倡这种公开提意见的方式,毛主席在反对自由主义这篇文章里就指出过‘开会不说,会后乱说’的危害,反对无原则的团结,我看你们能就工作上存在的不一致意见展开讨论,甚至是争论,很好吗,这样有利于今后的工作,也有利于对这项工作进行正确决策,我不认为你有什么错。” 彭长宜早就料到他会唱高调,就笑着说:“总之我不该跟他公开争执,他毕竟是班长。” 也许钟鸣义觉得王家栋这个学生比他谦虚多了,就说道:“你能及时把跟党委一把手闹意见的事跟我汇报这很好,说明你信任我,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下来你们再好好沟通一下,尽量统一思想,争取把这件事做好,毕竟我们把人家引来了,也要保证人家企业的利益,这样我们才能做到双赢。” 彭长宜不停的点头,谦恭的说道:“您指示的非常正确,我们下来再商量商量。” 钟鸣义说:“现在,你给我说说你的担心是什么?” 彭长宜就将自己在会上说的那一套又一五一十的跟钟鸣义说了一遍,钟鸣义不停的点头,最后说:“过一两天我去东方看看,咱们具体问题再具体商量,好吗?” 彭长宜赶紧点头,说道:“钟书记出面肯定问题迎刃而解,我们静候您。” 说完,跟钟鸣义握手后走了出来。他知道,自己终将拗不过任小亮的,但是又不肯向他低头,毕竟,自己还有刘忠和田冲他们这些追随者,再说,也不能让任小亮太过得意。他把准了钟鸣义的脉,知道好坐大轿的钟鸣义会下基层调研这事,他也知道钟鸣义和任小亮还有东方公司的关系,也知道这项工作最终会做,只要让老百姓知道自己努力了就行了所以,他索性借尸还魂,通过书记,弥补跟任小亮的关系,这样也就将钟鸣义和任小亮甚至贾东方拴在了一起。 事情果然按着彭长宜预想的那样发展,第二天刚刚上班,任小亮就推开了彭长宜办公室的门,笑容可掬的说道:“长宜,昨天我有些激动,别介意。” 彭长宜赶紧站起,殷勤的陪着笑,说道:“是我不好,你走后我就去找市委承认错误去了。论哥们感情说,你是老兄,论工作关系说你是班长,论私交咱俩是邻居,怎么说我都不该和老兄争吵。” 任小亮一屁股坐在了彭长宜的床上,直把他的床压的响了一声。他昨晚在那个俄罗斯姑娘身上用尽了力气,发泄出了最原始最赤裸的男人的欲望和激情,直到筋疲力尽,现在腰还酸痛呢。一大早,他就从家里出来,来到了大楼,敲开了钟鸣义办公室的门后,才知道彭长宜抢在他前头了。在他的印象中,彭长宜很少有跟领导汇报的习惯,这次他一反常态主动示弱,可能觉出跟自己对着干的后果了,也可能觉出钟鸣义对王家栋一派势力的不感冒,从而产生了危机感。总之,昨天下午的不快烟消云散,这才没进自己的办公室,先来到彭长宜的办公室,来表明自己友好态度。 坐下后任小亮说:“可能今天钟书记要来调研,上午和下午还说不好,咱们都别离开就行了。” 彭长宜认真的点点头。 钟鸣义上午到的东方大世界,北城党委成员全部陪同,钟鸣义在东方公司的会议室里,做了一通程式化的问询后,说道:“贾总啊,为了你这个项目,我的党委书记和主任在会上都争执起来了,你今天就表个态吧。” 贾东方说道:“呵呵,实在不好意思,让领导们操心了,不过请领导们放心,我就是不把车间建起来,农民的育肥牛和生产出的牛奶,只要检测合格,我照样负责回收。” 钟鸣义说:“你没有建工车间没有冷库,怎么回收?” “是这样,其实加工车间我们一直在做,只是目前企业周转出现一点小问题,不过我可以在这里表个态,今年底,我们保证会上马加工设备。就是我们加工车间没建好,我也照样回收,兑现承诺,我已经和北京几家乳品企业和肉联厂联系好,他们会回收我们的产品,另外我准备购进一个无菌罐车,每天负责运送农民交上来的鲜奶,保证做到照单回收,不会有问题。”贾东方信誓旦旦的说道。 钟鸣义又询问了几个细节后说道:“任书记,彭主任,你们说说吧。” 任小亮唯恐彭长宜发表反对意见,就赶忙说:“既然贾总这样说,而且有钟书记做证,我看没有问题,就按贾总说的去做吧。” “彭主任呢?”钟鸣义笑着问道。 彭长宜说:“我同意任书记的意见,不过领养牛的事先不要大面积铺开,先在各个村搞示范户,有了规模效应了,在大面积推广,另外,也可以让农民先预交一半的保证金,既然是保证,就是双方的事,也不能让农民一头承担保证。” 任小亮的脸渐渐阴沉下来,没想到这个彭长宜仍然没有全部放弃他的想法。 贾东方也在心里恨,暗暗咬着牙,但是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装出来的笑显得有些阴冷和虚假。他说道:“彭主任多虑了,显然是对我东方公司放心不下。” 彭长宜说:“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事,我已经在党委会阐述过我的观点,也跟钟书记汇报过,在这里就不多赘了。其实,稍有基层工作经验的人都知道,老百姓比我们可要实际多了,他们不见到实际效益,是很少掏出本钱的,如果光凭干部们动员,而没有甲方的诚意,我估计工作难做。我说的搞试点是可行的,钟书记有着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他最懂得试点的作用,有的时候强过十句行政命令。” 钟鸣义见彭长宜说的有理,尽管不符合他们的初衷,但是强按牛头不饮水,就说道:“彭主任的两项建议可行,怎么样贾总,你不会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吧?” 贾东方僵冷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只好说:“没问题,没问题。” 钟鸣义很高兴,没想到他来后,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他高兴的留在东方公司吃饭,贾东方说去饭店,钟鸣义坚持在东方公司的内部食堂吃。 席间,贾东方又说他们的冷库如果建成,不仅可以解决本公司的需要,还可以吸纳本地众多的生猪屠宰户,使亢州生猪屠宰规模化、规范化。他说:“屠宰和冷库是紧密联系的,一旦建起来,不但自己企业可以储存鲜牛肉,还可以为十里八村的蔬菜种植户提供便利条件,为当地百姓服务。” 钟鸣义说:“你说的对,我们准备将来大力发展大棚菜,利用原有的大棚搞蔬菜种植,甚至蔬菜物流,到时你的冷库就会派上用场了。” “所以,到时还请钟书记多多支持啊!”贾东方不失时机的说道。 钟书记笑着指着任小亮和彭长宜说道:“你的父母官都在这里呢,他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尤其是彭主任,是学产业经济的研究生,目前是所有科技干部队伍中学历最高的了,你呀,就不要找我了,找他们两个就行了。” 贾东方听到这里,削瘦的脸上露出笑意,他连忙站起,端起杯,说道:“彭主任,小弟来您这一亩三分地发财,万望以后多多支持。” 彭长宜没有站起来,不知为什么,他感到这个贾东方尽管个子不高,而且略有驼背,人长得也不壮实,但不知为什么,此人眼里的目光总是给人阴鸷、捉摸不定的感觉,而且他刚才的话听起来总是让彭长宜感到有点软中带硬,于是冲贾东方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贾东方看看他,又看看钟鸣义和任小亮,不情愿地把酒杯撂在桌上,坐了下来。 彭长宜却面带笑容,说道:“贾总,不是我驳你的面子,你刚才的话不对。” “哦,彭主任请指教?”贾东方皱了一下眉头,锐利的目光射向了彭长宜。 钟鸣义和任小亮也都放下筷子,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一,这不是我的一亩三分地,如果偏要说是谁的一亩三分地的话,首先是共产党的,其次是钟书记的。再有,最能给你包括全市外来企业最大支持的是谁呀?是钟书记,我哪能上升到这个层面,另外,我受钟书记的领导,他指向哪儿我们就打到哪儿,所以,这酒,我是万万不敢喝的。” 贾东方一听,这才松弛下来,他说道:“我看出彭主任的意思了,这酒我得先跟钟书记喝呀。”说着,又站了起来,端起那杯酒,冲着钟鸣义,双手举杯。 钟鸣义哈哈大笑,说道:“早就听说彭长宜喝酒有一套,果然名不虚传,两句话就把这杯酒转嫁到我这来了,这样吧,贾总喝的也不少了,我们也快到了上班时间了,大家共同举杯吧。” 两桌的人都站了起来,喝干了杯中酒,钟鸣义的调研圆满成功。 至此,彭长宜在农民领养“东方牛”这件事上做了让步,东方公司也做了让步,同意每头牛只收取一半的保证金。 只是这些工作推进的速度相当慢,为此,贾东方多次找到彭长宜协调,彭长宜嘴上都是积极支持,但就是工作力度不大。任小亮也急,好几次亲自下乡,还请来雅娟现场报道,电视新闻播出后,农民主动咨询的多了,但实际领养的效果并不明显。 贾东方按任小亮的暗示,也曾在彭长宜身上想尽了办法,每次邀请彭长宜到公司视察的时候,彭长宜不是带着田冲就是带着刘忠和柳泉,农委主任更是少不了的,而且从不在他这里吃饭,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辞掉了。显然彭长宜对他是有戒心的,贾东方对彭长宜就更加的恨之入骨,认为彭长宜阻挡了自己发财的道,暗骂彭长宜给脸不要脸,并且多次跟任小亮建议拿掉彭长宜。 任小亮也急,俗话说的好:吃人家的手软,拿人家的手短。贾东方的牛派发速度慢,而且公司资金吃紧,最近这几天总是找他,想再从基金会贷一笔款。任小亮说:“我不是不给你,彭长宜要求集体审批,你的款根本通不过。” 贾东方说:“要不这样吧,我们把公司租用的地皮买下,请任书记抓紧给我们办这事。” 任小亮说:“你资金吃紧,有钱买地皮。” 贾东方露出一丝冷笑,说道:“任书记,我资金吃紧是暂时的,地皮买下来就解决问题了。” 贾东方想用地皮套国有银行的贷款,任小亮岂能不知道他的用意,就说:“这块地皮涉及到三个村子,要挨家挨户做老百姓工作,不是你说办就立马能办的。”至此,任小亮对贾东方也有了戒心。但如今,他也被贾东方套牢,贾东方的困难就是他的困难,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所以,对彭长宜就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了。 有一次,任小亮跟钟鸣义建议,鉴于目前党政一把手合作不顺利,能不能调走一个人? 钟鸣义当时没表态,其实,他也在心里琢磨这事,彭长宜明着来跟他承认错误,可是对错误悔改的诚意却不大,处处制肘贾东方不说,还处处制肘基金会,这才是最令他反感的,只是王家栋在亢州根深蒂固,势力范围渗透到各个领域,动彭长宜,势必捅了王家栋的肺管子,而且王家栋和江帆目前联系也很紧密,他不得不考虑到这些政治因素,所以,一时半会也就没动彭长宜。 这年入冬,亢州的邻居阆诸的丰顺县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殃及到了和它相邻的周边市县,亢州也受其影响,成了重灾区。 中央电视台对京州省境内的土法熬油污染环境进行了连续曝光,此时,正值国家取缔十五小期间,这一组的连续曝光,无疑于一枚重磅炸弹,引起了国家环保总局和国务院的高度重视,责成省委省政府限期取缔。省政府专门抽出一位副省长任总指挥,并与省政府立下军令状,对这些土法熬油的窝点重拳出击,坚决彻底的予以取缔。 当这条新闻播出的时候,彭长宜正在和寇京海、黄金等人在金盾喝酒,彭长宜立刻挥手请大家安静,等新闻播完后,寇京海和黄金都不约而同的放下酒杯,从各自的包里掏出手机就开门出去了。 彭长宜笑了,他知道,寇京海和黄金都有乡下的亲戚或者家人在熬油,由于土法熬油工艺简单,投入极低,而且暴利。万马河沿岸的村子,几乎家家都从事这个职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还曾经被当做庭院经济的典型报道过。但是,随着国家对环保工作的逐渐重视和全民环保意识的增强,京州省对土法熬油的打击力度加强,土法熬油的行为便由公开转成了地下,并且大都是晚上偷偷干。亢州也一直致力于打击,但是,往往是执法人员刚走,身后就又开始冒黑烟。 这次被中央台曝光的尽管是丰顺县,但是紧邻丰顺县的亢州也不逊色,据说,导致这一曝光现象发生的是北京一项安居工程,由于用了丰顺县土法熬制的沥青膏生产的卷材,致使这项工程质量出现问题,溯本求源,记者就追到了丰顺县,随后对这一地区进行了多次暗访,从生产源头到销售区域,都摸的一清二楚,包括土法熬油对环境所造成的污染也给了重头报道,当记者问正在熬油的人,说“你们这里干这个的多么?”那个人说:“多的是,几乎家家都干。”记者又问:“当地政府不管吗?”那个人干脆的说:“管,但是塞给他们钱后就不管了。”记者又问:“除去你们丰顺县,其他地方有吗?”那个人说:“有,沿着河套往上走是亢州,那里更多。”至此,亢州也榜上有名。 185——186 临危受命(二) 一时间,省电话会、锦安市电话会高密度召开,锦安市天天早上都要开半个小时的电话会,通报情况。亢州也成立了由副市长魏国才任总指挥,各乡镇长、环保、电力、公安、工商、土地、监察、质监等部门为成员的领导小组。 可是,作为这次重点清查取缔的县市之一的亢州,这项工作从一开始就出现阻力,这个阻力主要来自于魏国才被非法熬油的人打伤住进了医院。 在一次夜间行动中,魏国才亲自带队,环保公安等各个执法部门相继查抄了四个熬油窝点,就在起吊大锅的时候,人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起吊上,丝毫没注意从后面冲出十多个人,抡起棍棒,就将魏国才等几个执法队员打伤,于是执法人员和这些人一片混战。江帆得到报告后,带领二十多名干警快速赶赴现场,将参与袭击执法人员的人全部带走,交由公安机关处置。副市长魏国才重伤,被送进医院,经诊断,颅骨骨折,亢州医院无法救治这么重的病人,连夜,魏国才被送进北京天坛医院。 魏国才住院,群龙无首,江帆连着两个夜晚亲自带队深入河套地区,现场执法。一干就是一夜,别人白天还能休息,但是他不能,他还有许多别的工作。其他的副市长中,朱国庆没有分管额外工作,只有一个开发区,张怀也有他那一摊事,高铁燕是女同志,更不宜打打杀杀了,这天,在开专项整治汇报会的时候,江帆当着全体常务的面提出,把彭长宜调上来,任这次整治行动的总指挥,他例举了这样做的多种理由,其中之一就是彭长宜敢于碰硬,熟悉乡情民情,办法多,另外本身他就是小组成员之一,提请常委会审议。 江帆说出这话后,众人都沉默了,王家栋看了一眼江帆,他感觉到很突然,倒是张怀率先打破了平静,他说:“这个办法可取,彭长宜干这事没问题,肯定有能力干好,他在北城几次硬性工作中就曾经表现很突出,目前,纵观环保局和全市干部中,担纲这项工作还就是他最合适。” 王家栋不说话,谁都知道他和彭长宜的关系,所以他采取沉默。 狄贵和说道:“还别说,这个事交给彭长宜肯定没问题,肯定还能干好。跟这帮熬油的人打交道,就得斗智斗勇,亦正亦邪才行,只是,单纯的让他当个总指挥,恐怕不能服众。” 张怀紧接着狄贵和的话题说:“我看,我们可以内部任命他为市长助理,让他专门负责这项工作,同时还兼任着北城的工作。” 钟鸣义微微皱了一下眉毛,他偷偷看了王家栋一眼,就听王家栋坚决的说道: “我反对。” 哪知王家栋第一个反对,江帆一愣,就听王家栋说道:“彭长宜在北城干的好好的,冷不丁担任这么重要艰巨的任务,我担心他做不好这项工作,到时拉了全锦安乃至全省的后腿,那样我们的工作就被动多了,所以,我坚决反对。” 武装部季部长说:“我看也没问题,只要给他尚方宝剑,保证能做好。”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钟鸣义不时认真的倾听着,但是他的脑子里却浮现出昨晚任小亮再次跟他说的话,任小亮说:这个彭长宜最近越来越不像话,党委许多意愿无法在党委会上体现,尤其是他干预基金会和东方大世界的事过多,就拿动员农民养牛来说吧,本来我们应该积极劝他们多养,他到好,反而做一些相反的工作,本来可以全额收农民的保证金,可是他坚持要农民交一半,我现在越来越跟他合作不到一块了,还请市委考虑一下,能不能把我们两人分开,不然到时闹到不可开交,对谁都不好,市委也难摆布。 任小亮这样说,作为市委当然要尊重一个党委书记的意见,这些日子,钟鸣义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是他碍于江帆和王家栋的势力,始终没有轻言调离彭长宜,他也不喜欢彭长宜,主要是因为他身上有着江帆和王家栋的印记。市长助理也不是不可以,今天让你助理你就是助理,明天不让你助理了,你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把你挪到别处也有可能。北城,是亢州的经济和政治文化的中心,这个地方的当家人,必须是跟市委书记关系最近的人来占据,而不该让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人占着地方。 但是,随之又一个顾虑跟着就出来了,如果任命他为市长助理,又怕犯了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错误,那样岂不是倒帮了江帆和王家栋? 钟鸣义陷入了两难。这时,就听王家栋又说道:“我仍然反对,谁都知道市长助理是个内部粮票,是不在市领导编制之内的,我们用完傻小子了,再把人家退回去,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钟鸣义一听这话,马上拉下脸来说:“王书记这话诧异,什么叫用傻小子?都是党的工作,人民的工作,现在工作需要他,他就应该义无反顾,不能挑三拣四,这项工作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如果到期完不成,我和江市长都要被处分。我看这事可以定下来,马上由市委组织部起草文件,任命彭长宜为市长助理,下发到各个单位,彭长宜即刻到位!他原来的工作由北城党委安排人临时主持。” 王家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漫不经心的看了江帆一眼,只见江帆正若无其事的跟钟鸣义耳语着什么。他非常清楚,正是自己的极力反对,甚至指出市长助理是内部粮票这一尴尬事实,目的就是在促进钟鸣义下决心同意彭长宜任市长助理,尽管江帆有权提出要一个市长助理,但如果钟鸣义硬不同意也不好说,甚至将来还涉及到转正的问题。彭长宜这样“上位”,既给众人一个临危受命天降大任的感觉,也走了许多捷径,只是要苦了这个小子了,因为他没有了退路,只有往前拱卒,把这项工作完成的漂漂亮亮的,才能为以后的转正打好基础,这也是在江帆提出这个建议提出后,他瞬间就想明白的事,而且和江帆张怀等一唱一和,居然在会上就促成了这件事。 187 王家栋的精道之处(一) 当天,对彭长宜的任命就下达了。 当彭长宜接到任小亮的电话时,他正在村里,东方大世界的副总核对农民领养奶牛和肉牛的事。任小亮打电话说有紧急任务,让他速回单位。彭长宜回来后,直接奔了任小亮的屋子,任小亮就交给他刚刚接到的市委组织部的任命文件。他拿到文件后,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半天没说话。 任小亮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尽管这个市长助理是内部粮票,但是谁都知道将来就是副市长人选,他是既嫉妒又暗自幸灾乐祸。嫉妒的原因就是彭长宜有可能直接转为副市长,幸灾乐祸的原因就是彭长宜被架在了火上,有可能这把火把他烧得面目全非,谁都知道这项工作既艰巨又危险,魏国才已经领教了,如果那棍子下手再重那么一点点,他的小命就没了,即便不丢小命,这项工作几乎涉及到了亢州所有的乡镇和村干部,绝对是个得罪人的事。 还有一点他庆幸的是,无论彭长宜当得上当不上副市长,他都不会再回来了,这一点,已经从刚才跟钟鸣义的通话中听了出来,所以,看到彭长宜垂头丧气的样子,他的心里暗暗高兴,心说:老搭档,你走好吧。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任小亮嘴上却说: “长宜,祝贺你荣升!以后就该跟你叫彭市长了。” 彭长宜半天没说话,呆呆的看着组织部的红戳文件,半天才哭丧着脸说:“别,任书记,谁难受谁知道。” “呵呵,我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不高兴?”任小亮用他那一贯抬高的眼神,看着彭长宜说。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这算,这算啥差事吗……”他显得为难极了,想发几句牢骚又顾忌自己的身份不敢发泄出来,呆呆愣了半天,说道:“我还是去找钟书记去吧,求他开恩,收回呈命吧。”说着,就往出走。 任小亮一听,赶紧起身叫住他:“长宜,回来,别走。” 彭长宜回身,两眼无神的看着他。 “你坐,先冷静冷静,我给你倒杯水。”说着,就去给彭长宜倒水。 彭长宜呆坐在椅子上,还在低头看着那份文件。 任小亮说:“长宜,听我劝,别去找钟书记,谁都知道这项工作层层订立军令状,省长跟国务院订,锦安市长跟省政府订,咱们市长跟锦安市政府订,如果不是重要,能让你去主持这项工作吗?魏市长负伤住院,这项工作总得有人干,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你这样就去找钟书记的话,你想过后果吗?” 彭长宜显然泄了一部分气,他哭丧着脸说:“关健是我干不了,让我去协调公安局局长,环保局局长,电力局局长,土地局局长,等等,还有好多好多的这个长那个长,我一个小科级,谁听我的呀?再有,这项工作下来后,我估计全市的人就都让我得罪光了。” “你这样说就是觉悟太低了,你想想,市委就是怕没人听你的,才给你弄个市长助理,市长助理就是在行使市长的权力。” “你别安慰我了,谁不知道这其实就是空头支票,是地方上自己设的这么一个头衔,上边根本就不认可。”彭长宜显得有些打不起精神。 “你放心,到时江市长会给你安排好的。” “但愿吧。”说着,他站了起来,走出屋子。 任小亮冷笑了一下,拿起了电话,要通后,说道:“钟书记,我是小亮。” “小亮,彭长宜看见文件了吗?” “看见了。” “反应如何?” “愁死他了,要去找您请辞,让我拦下了。” “哦?说什么了?” “我向他表示祝贺,他说谁难受谁知道,担心把人都得罪光了,另外还说市长助理是空头支票。” “什么话?就是空头支票那也不是随便开的!好了,尽管他是市长助理,会抽调上来一段时间,他还是北城区的主任,这个时间不会给你们派去新的主任,所以政府的工作你先一肩挑着,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别影响目前的工作。” “好的,您放心,我不会耽误任何工作,一会我们就开班子会。” “我基本上听从了你的建议,你可以放开手脚了,但是不能胡来,不能违反原则,管好基金会,做好东方公司的事。”钟鸣义说道。 “是,小亮明白,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开展工作。” “酒厂那笔贷款你看着办吧,该跟他们要什么手续就要什么手续,在不破坏你们规矩的前提下,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能给解决就给解决了吧。”钟鸣义又在给任小亮下指示。 什么规矩?什么原则?按规矩,酒厂的贷款不符合任何放款的规矩,按原则,就不在基金会扶持的范围之内,但是你书记大人说了,谁能不给呀?谁他妈的敢不给呀?领导就会唱高调,怎么唱怎么是。任小亮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嘴上却不敢这样说出来,而是说:“好的,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办,保证不违反原则,我办事,您放心。” 挂了电话,他又给师小青打了电话,说道:“师主任,酒厂那笔贷款批了吧,他们只是周转,等银行贷款下来了就还咱们。” 放下电话后,任小亮神清气爽,浑身轻松,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愉悦,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蜗居在长白山洗浴中心的小洋妞来,已经有两天不去了,还真想那个小妞子了,看来,得把她另行安排一个住处,这样每次去的时候,就用不着跟老吴打招呼了,尽管彼此熟到一起干坏事的份儿,但自己的身份是官员,跟他们还是有些区别的,所以,他就给老吴打了电话,告诉老吴一会自己过去。 再说彭长宜,从任小亮办公室出来后,路过田冲和刘忠的门口,他们俩个都敞着门,看见他回来了,都不约而同的尾随进来,纷纷给他道喜。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仍然是那句话:“唉——谁难受谁知道。” 刘忠说道:“反正这事肯定不好干,好干的轮不上咱们,你就向前冲吧,用我们配合的时候,就说话,我还愿意跟你干打打杀杀的事哪。” 田冲也说:“就是,咱们弟兄在一起,多难的事不是也挺过来了?你还怕这事。再说了,这是全市行动,有市长支持你,没问题。” 彭长宜示意他们坐下。 田冲说:“你这一走,就回不来了。” 彭长宜说:“回不来能去哪儿,到时他们使完傻小子,我自然要回来的。” “到了市里面可千万不许这么说。”刘忠嘱咐道。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然后跟他们俩说:“我走后,可能有些工作就要落在你们的头上,记住,农民领养东方牛这事,绝不能大面积推广,绝不能交给他们全款的保证金,另外,你们没事就多找借口勤去,时刻注意贾东方的动向,还有,这项工作能拖就拖,能耗就耗,时间越长越好,到时他的尾巴就露出来了。有情况及时跟我沟通。” 刘忠和田冲都点点头。 彭长宜又说:“唉,这个得罪人的差事我是推不掉了,到时候真难免需要你们出面帮忙呢?” 刘忠和田冲都说:需要我们帮忙你尽管说话。 彭长宜看了他们俩个一眼,说道:“咱们家亲戚里面有从事炼油熬油的,就请两位老兄帮忙做做工作,提早收手,另谋其它营生,这个行当肯定会取缔的,一年多的时间,国务院下发了两次文件,可见取缔和打击的决心,如果你们能帮忙做做工作,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田冲说:“我妹夫两口子在干,回头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别干了。” 187 王家栋的精道之处(二) 刘忠也说:“我们家你嫂子有个亲戚也在干,回头我也给他们说说。” 彭长宜说:“太感谢了,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田冲说:“这不算什么,你要是真到了市里,有权力了,想着拉我们一把就行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还用你们说吗?刚来的时候,你们谁都没说这样的话,我不是也办了吗?” 彭长宜指的是那次在中铁招待所他和部长定班子的时候,部长当时调了柳泉过来,并没有提拔他俩,而是等彭长宜当了政府一把手之后,部长这才采纳了他最初的建议,把他们各提了半格。当时任小亮是准备再要个副书记,没打算让刘忠顶上来,但是他的要求被驳回,通过了彭长宜的提议,只不过这些都是私下进行的。 寇京海早就把这个情况透露给了刘忠,刘忠也透露给了田冲,两人对彭长宜自然是感激。其实彭长宜在心里暗暗佩服的是王家栋的老道。如果当初听了彭长宜的建议,提了刘忠和田冲,那么他们感激的朱国庆,后来再提他们俩,他们感激的肯定是彭长宜而不是任小亮,因为任小亮本来就不欣赏他俩,而且他还跟市里单要副书记,足以证明在提拔他俩这个问题上,他是不情愿的,而彭长宜却是真心推荐他俩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彭长宜第一次在他们面前买好,尽管在他们提升的问题上,他起到了绝对的作用,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也是他的精明之处。如果一个人总是把为别人做的好事挂在嘴边,总是提醒别人唯恐别人忘记他的好,那就很令人生厌了,也是不成熟的表现。彭长宜不傻,即便他不说,就这么大的地方,他们也都心知肚明,这从他们俩人全力配合死心塌地维护他就能看出他们是非常领情的。 看来,在官场上,同样一件事,什么时候做,该怎么做,却有着不一样的效果。 在古代官场上,常有这种现象出现,前一任君主为了给新君铺路,有意思的贬损一些有能力的官员,然后新君登基,在对这些被贬官员进行大赦,从而达到收买人心的目的。王家栋的确深谙此道,而且也掌控自如,运用自如,他担心彭长宜在北城玩不过任小亮,因为彭长宜原则性强,对自己的工作真诚,对同僚真诚,不太善于耍心计,而且性格比较耿直,往往这样的官员都有一个共同的通病,就是只顾往前冲,不善于提防背后,他担心彭长宜到时吃亏,所以提拔刘忠和田冲,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想稳定彭长宜的脚跟,增加他在北城的势力,从而稳健的走好在基层的路。 尽管王家栋的用意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包括彭长宜他都没有说过这么细,但是这逃不过樊文良的眼睛,所以樊文良在背后都会叫王家栋为官场校长。 彭长宜最后真正领会校长意图的还是有一次江帆对其现象的解读,所以让彭长宜更加领会到了部长的苦心和用意。 这次调他来任市长助理,王家栋事先一点都不知,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江帆的用意,所以才和江帆一唱一和,散会后,王家栋第一时间通知了彭长宜,并且嘱咐他不要得意,要装的跟面对刀山火海和下地狱那样的艰难和悲苦,如果稍微流露出得意,会立刻成为泡影,这也是散会后,江帆以万分火急为由,催促组织部立刻下文的原因所在。 在这个问题上,江帆和王家栋尽管提前没有进行过沟通,但是他们配合的天衣无缝,这不得不说是彭长宜的幸事。不过仔细一想,彭长宜在最初密切江帆和王家栋的关系上,也起到了润滑剂的作用,也从侧翼帮助了江帆,使他迅速摆脱了势单力薄的窘境,又通过自己的忍耐和努力,依靠樊王联盟,迅速在亢州站稳脚跟,取得双赢甚至是多赢的局面,在这里,细细分析,其实,最大的赢家还是彭长宜。 刘忠和田冲两人又跟彭长宜分析了一下目前取缔土法熬油的情况,最后彭长宜再次嘱咐他们说:“我走后,两位老兄费心,尤其盯住东方,尽管不欢迎咱们,去勤些,总是没有坏处的。”说完,他就告别了刘忠和田冲,下了楼。 老顾听到彭长宜的脚步声,赶紧出来,彭长宜说:“去市委。” 老顾开着车,送彭长宜去市委,半路彭长宜说:“老顾啊,恐怕你又得跟我没白天没黑夜了。” 老顾高兴的说:“您放心,我愿意,跟您在一起,就是再苦再累也不觉得,反而是一种享受。” 彭长宜笑了,拍了他肩膀就下去了。 他刚进来,曹南就迎出来了,说道:“我都没敢出去,市长让我等你。” 彭长宜笑了,说:“哦?” “市长指示,让你先去书记哪儿。” “好的。”彭长宜点点头,直奔书记办公室走去。 他先来到秘书小康的办公室,小康见他进来了,站起来,就说:“彭主任,是来找钟书记的吧,进去吧,范主任在。” 彭长宜伺候过领导,知道领导的规矩多,何况是市委书记钟鸣义,自己已经知道书记屋里有人,在贸然进去就不好了,就说道:“这样,还是麻烦康秘书通禀一声吧。” 小康笑了一下,彭长宜是秘书出身,他深知这里面的规矩,就说道:“行。”随后就进了书记办公室。 很快,小康就出来了,说道:“进去吧。” 彭长宜刚出秘书的屋子,就见范卫东手里拿着笔记本从里面出来,他微笑着和范卫东打招呼,就见范卫东蹦起脸,矜持的冲他点点头,说了一声:“来了,进去吧。” 由于王家栋的关系,范卫东看见彭长宜从来都是这样趾高气扬,而且不苟言笑。彭长宜已经习惯他这样了,如果哪一天他突然对彭长宜有了笑容,他反而会觉得别扭。 进了书记屋,彭长宜叫了一声“钟书记”后,就站在他的面前。 钟鸣义倒是少有的面带笑容,热情的说道:“长宜来了,坐。” 彭长宜没有坐,说道:“不敢坐。” “为什么?”钟鸣义抬头望着他。 188 即刻上任(一) 彭长宜说:“钟书记,我知道组织对我的任命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是这个担子确实很重,长宜深感责任重大,怕辜负了钟书记您对我的信任和栽培。” 钟鸣义说:“哦?怎么我听着有点畏难情绪呀,江市长可不是这样介绍你的,他说你是善于攻坚克难的好干部。” 彭长宜故意苦笑了一下,说道:“那都是小打小闹,这次是全市的大行动,而且事关重大,要说一点都不畏难是瞎话。” “畏难也要干,我们党的哪项工作都不是轻松的,不都得干吗?不然要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干什么?就是难,才让你上来干这事!你要有信心干好这项工作。”钟鸣义正襟危坐,声音铿锵有力。 彭长宜赶紧说道:“是,我接受您的批评,只要有领导的信任和支持,只要您肯做我坚强的后盾,我就尽量努力。” 钟鸣义说:“不是尽量努力,是必须努力!你放心,既然让你做这项工作,我们就会支持你,全力的支持。” 钟鸣义又对彭长宜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训导和指示,才把他放了出来。 由于之前和王家栋进行了简要的电话沟通,彭长宜在经过王家栋办公室时,他想了想,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下了楼,因为江帆在等他。 其实,从北城区出来后,他最想见的人不是钟鸣义,也不是江帆,而是王家栋。但是,官场上向来都有近人远之的道理,眼下在这极其微妙的关口,他还是按规矩办吧,迈开大步走了过去。 此时,里面的王家栋也在静心倾听着彭长宜的脚步声,凭感情来说,他很希望这脚步声停下来,但从理智上讲,他又极不希望他停下来,要知道,他的羽毛还很稚嫩,任何一个微小的闪失,都有可能伤及他稚嫩的羽毛。 他久经官场,看了太多的官场悲喜剧,许多官员都是输在了细节上。记得原来有个副书记,他曾经的属下过了几年后,当了他的顶头上司县委书记,在新书记开过第一次会后,散会的时候,他走过去,拍着新书记的肩膀说道,小刘啊,欢迎你回来。就这一个动作,那个副书记的屁股就挪了位置,当然,理由绝不是因为这个,无非就是工作需要什么什么的,官场上,从来都乏冠冕堂皇的整人理由,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是极其不希望彭长宜因小失大。 但当这脚步声终究远去了的时候,他的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从彭长宜那毫不犹豫的脚步声中,他似乎听出了这个年轻人的自信、沉着和稳健。 彭长宜来到二楼,林岩看见他,便赶快把他引进市长办公室,里面坐着张怀、高铁燕、朱国庆还有曹南。见彭长宜进来了,江帆带头站起,率先伸出手和他相握。说道:“长宜,这次要卖把子力气了。” 彭长宜故意苦笑着说道:“您客气了,只要我能干好,卖多大力气都无所谓。”说着,就和张怀、高铁燕、朱国庆和曹南握手。 张怀不客气的说:“什么话,怎么叫你能干好?是一定能干好。” 朱国庆也说:“长宜老弟还是有这份实力的。” 彭长宜赶紧抱拳冲各位作揖,说道:“大家别抬了,再抬就掉下来了。” 江帆跟曹南说:“咱们去小会议室,开个简短的市长办公会。”他特地强调了市长办公会几个字。 曹南点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张怀、高铁燕和朱国庆走了出去,江帆对站着的彭长宜说道:“长宜,坐两分钟,你看看这个。”说着,递给他一份材料。 彭长宜接过来一看,就市长们的最新分工。顺序是市长,主持全面工作,紧接着就是常务副市长和三位副市长的分工,由于魏国才正在住院养伤,这样,他分管的工作分别由张怀和高铁燕负责,朱国庆仍然是主抓开发区的工作,最后是市长助理的职责范围,只见上面注明:负责清理取缔土法炼油专项工作。受市长委托,按照分工,召开市政府相关专题会议;研究处理须由市政府出面协调、解决的专门问题;按照分工,对以市政府名义印发的有关专项工作一切相关文件进行审核;督促、指导、检查此次专项工作目标和市委、市政府关于此项工作重要决策及上级指示落实情况;参加市长办公会,完成市长交办的其他工作。 其实,这里面最后一句话看似漫不经心,却颇有深意,为彭长宜在此次专项工作结束后,继续担任市长助理埋下伏笔,也为他后来升迁奠定了基础。 江帆说道:“你看这样分工行吗?” 彭长宜说:“有您把持,我什么心都不操,我只要清楚我该干什么就行了。” 江帆接过这张纸,说道:“如果你没意见,会后就印发下去。长宜,”江帆郑重的说道:“这是件不轻松的差事,你要把困难想足,让你干这事,我是有私心的。” 彭长宜感激的说道:“市长,您的心长宜明白。您放心,我一定做好这件事,不给您丢脸。” 江帆说:“你的能力我不怀疑,只要你做,肯定能做好,我是担心你有畏难情绪。” “有您支持,多难我都不怕!”彭长宜说话的口气跟在钟鸣义屋里有了明显的不同。 江帆笑了,说:“你放心,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什么给什么还不行吗?” 彭长宜呵呵笑了,说:“多谢市长支持,那我只有一个心眼,就是干好这件事。” 江帆说:“咱们市已经落后于全锦安了,你看,已经连续三天被通报批评了。” 江帆递给彭长宜一份“锦安取缔土法熬(炼)油专项治理通报”,彭长宜看了看,果然倒数第一。 江帆继续说:“由于时间紧,任务急,就不给你设欢迎宴了,晚上王书记咱们三个单独聚。” 其实彭长宜岂能不知江帆的用意,他不想让彭长宜这么高调上任,招来无谓的麻烦。他点点头,说道:“长宜明白。” 江帆看了彭长宜一眼,俩人彼此心照不宣,江帆很喜欢跟彭长宜说话的这种感觉,什么话不用说透,彭长宜立刻就能心领神会,他拍了一下彭长宜的肩膀,说道:“走吧,咱们开会,然后我跟你一起参加下午两点的调度会,接下来你就要正式进入角色了。对了,晚上,王书记咱们三人聚下。” 彭长宜点点头,紧随其后,走进了政府小会议室。由于彭长宜来时匆忙,没带笔和本,曹南这时递给他一个和大家一样的崭新的黑色皮革封面的笔记本和一支笔,随后,又用纸杯给他倒了一杯水,彭长宜赶忙站起,谦恭的弯了一下腰,说道:“曹主任,折煞我了。” 曹南笑笑,没有说话。 江帆说:“咱们开个短会。自从魏市长住院以来,工作明显就忙多了,也没有时间开会。魏市长受重伤住进医院,致使这次专项整治行动受阻,被迫停了下来,我在常委会上建议,增加彭长宜同志为市长助理,专门负责这项工作,常委会采纳了我的意见,并当即下发了文件。咱们是全锦安的重灾区,任务非常艰巨,这项工作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牵扯到了方方面面的人,执法大队下去,很难有收获,往往还没出发,那些人早就得到消息了,多次扑空,好不容易捣毁一个大户,还把我们的副市长打伤了,从而使这项工作进展不大,拖了锦安的后腿,连续三天受到通报批评,形势非常严峻、被动。这样我们才从下面把彭长宜同志调上来,行驶这项工作的绝对权力。希望长宜同志不负众望,打好这一仗,扭转我们被动的局面,变落后为先进。这是场硬仗啊!希望在座的各位,如果这项工作涉及到你们分管领域的人和事,要无条件的支持,我再次强调,如果你们有亲朋好友从事这一行当的,要立刻劝其住手,另谋其它出路。下面,我们欢迎长宜讲两句。”说完,带头鼓掌。 188 即刻上任(二) 彭长宜很得体的表了一下决心,感谢市委和市政府的信任,把这么重的胆子交给他,他将不负众望,做好这项工作。众位市长也对彭长宜在基层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 最后,江帆又说:“根据和张市长和铁燕市长沟通,办公室新拟了一个分工表,刚才我在办公室也征求了几位市长的意见,如果大家没意见的话就下发。看看大家对这项工作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提出来,给长宜做个参考。” 于是,大家纷纷提出自己的建议,彭长宜都一一记下。张怀说:“晚上曹主任安排一下,我们内部摆个欢迎宴乐呵乐呵怎么样?” 江帆说:“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恐怕给不了他乐呵时间,他一会还要主持召开调度会,还有了解情况熟悉情况,我看还是等这项工作结束后,咱们欢迎宴和庆功宴一起召开,怎么样长宜?” 彭长宜说:“同意,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肯定吃不下喝不下的,反而会坏了大家的心致。” 见他们这样说,别人也就不再附和了。 江帆又说:“曹主任,你考虑一下,抽个人,给长宜打打下手。” 曹南想了想说:“我怎么样?” 彭长宜赶紧给他作揖。 大家都笑了。 曹南说:“我是认真的,从部队转业后,总想深入基层,长点基层的工作经验,我上次就跟魏市长说,我说我也想跟你去端黑点,可是他不带我去。” 江帆说:“你就当过过嘴瘾吧。” 曹南想了想,说道:“要不把龚卫先抽过来,他也是军人出身,估计应该能使上手。” 江帆说:“大家的意见呢?” 这本来不是什么原则的事,大家都同意了。 江帆最后又说:“曹主任,给长宜腾间办公室,摆张床,估计他以后夜间执行任务,就没有时间回家睡觉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龚卫先正带着人整理小会室旁边的那间屋子,就是紧挨着魏市长办公室的那间。” 江帆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这个会很快就结束了。 由于政府办提前下发了通知,要求专项整治领导小组成员四点准时到环保局开调度会,这就为彭长宜节约了时间,为了提前掌握情况,了解目前工作现状,市长办公会散后,江帆带着彭长宜和龚卫先,提前半小时赶到环保局,听取了环保局局长对这项工作的近期汇报。 听着他的汇报,彭长宜深感肩上担子的重量。 也有令他感到欣慰的地方,由于市纪委下发了针对党员干部在这次专项整治行动中的一些纪律约束,有一些干部的亲属,提前关闭了熬油黑点,这使彭长宜看到了希望。 市长江帆在调度会上宣布了市委市政府对彭长宜的任命决定后,又再次重申了这项工作是眼下最当务之急的工作,强调了其重要性和战略性,授权彭长宜在这项工作中,行驶市长一切权力,又提了几点要求就提前离开了会场。 送走了江帆,大家重新落座,彭长宜看了大家一眼,说道:“在坐的各位局长都是我的老前辈,有的还是我的好朋友,论基层工作经验尤其是眼下这项工作经验,你们比我丰富,也比我懂得多。我呢,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市里让我干这个差事,我就要干好,我们现在是背水一战,这项工作有多重要,任务有多艰巨不用我说,想必众位这段已经了解的非常清楚了,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需要各位局长在人财物上全力支持和配合。” “眼下这项工作已经落后于全锦安市了,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赶上来。我看魏市长原来这个方案的分工就挺好,我们继续遵照执行就是了,我唯一需要提出的就是各单位抽调的这些人员,要落实到人,然后在本单位脱产,到环保局上班,环保局要腾出专门办公室,配备床,供值班时休息。再有,这里要求出车的单位,要把车辆专门调出来,由环保局统一协调和管理。我强调一点,有越野车的不要面包车,有面包车的不要小轿车,要保证车辆车况良好和足够的燃油,一句话,就是我们遇到情况时,冬天,要保证汽车能打着火,遇到有人追杀我们的时候,要保证汽车能发动起来,好让我们跑的快。” 说到这里,人们发出一阵笑声。 彭长宜没有笑,他表情严肃的说:“一句话,要求各单位,落实的人和车辆,从明天起,到环保局报道,环保局今天要把这些各单位抽调上来的人员和车辆登记造册,天天点名。这样我们就能做到快速反应,快速出击。”他看了一下各单位的局长们,说:“看看各位领导们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这项工作本来就是全市的工作,别看他们可以搪塞魏市长,却不敢搪塞彭长宜,因为彭长宜在北城干出了名,对于这类攻坚克难的硬性工作,他非常有经验。 再有,彭长宜尽管眼下是市长助理,但是从他快速升迁的过程来看,他不是等闲之辈,是亢州官场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有着巨大的潜力和活力。年轻,有学历,他目前的学历比他们在坐的都高,就是在市委市政府班子中,除去江帆,他是最高的了,这个人官途无量,所以,从趋利避害的角度分析,人们都愿意捧着他干,而不是给他摆道,他跟在座的没有任何恩怨,相反,在组织部干部科工作期间,这些科局长们或多或少都得到过他的帮助,所以,对几乎是一张白纸的彭长宜来说,他们只有支持而没有其他的选择。 各位局长纷纷发言表了态,工商局宋局长说:“彭市长,干脆明天我也过来跟你一块并肩战斗吧。” 公安局局长尚德民说:“老宋啊,你不行,还不够给彭市长添乱的呢,真要是和这些人发生身体冲突时,你是保护彭市长还是彭市长保护你。”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兄们,我今天拜托大家,叫什么都行,就是别叫市长。我今天可是郑重声明了,到时候叫我市长的我可一律不搭理。” 189 过河的卒子(一) 土地局今天来了副局长,一把手请假住院了,这个副局长说道:“那我们怎么叫您呀,总得有个统一的官方叫法吧?” 彭长宜说,“叫什么都行,就是别按官方叫法叫我,因为干完这件事后,我还是要回北城,你们市长市长的叫,万一把我叫馋了怎么办?所以,如果非要官方称呼的话,就还按我北城的职位称呼,在座的恐怕都比我年纪大,你们叫我彭老弟、小彭是最好的了,这样我听着亲切,舒服。” 公安局长尚德民平时跟王家栋关系不错,自然也就跟彭长宜关系不错,他说:“好,我们就叫你彭老弟。” 彭长宜忽然说:“对了尚局长,把你们那里的警棍什么的给我们配备一些吧,真要是发生冲突了,这也是一个自卫的武器。” 尚德民说:“这个……警具的使用是有严格规定的,你看……” 旁边立刻有人说道:“刚跟人家称兄道弟了半天,现在遇到实际问题就开始‘这个’起来了。” 尚德民笑了,说道:“这样,我变通一下吧,但是用完了必须如数交回,哪怕损坏了都没关系,数目一定要对上。”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尚局长您放心,这些东西到了我们手里,顶多就是告诉对方别轻易动手,动手我们也不怕,我们手里有家伙,仅此而已,不会有事。郭局长,这个事你想着,尽快落实。”他又转向了环保局的郭局长。 环保局局长是个上了年岁的老局长,这项工作的重头戏在他这个局,为了这个工作,他都掉了几层皮了。他点点头说:“好的,我尽快安排。” 调度会结束后,彭长宜又跟郭局长详细的了解一下目前工作现状,并跟他要了一份详细的炼油点的分布图,按照魏市长之前布置的那样,分黑白两班巡逻,严密监控。 郭局长看了一眼周围,只有龚卫先他们三人在,他就低声说道:“彭主任,今天晚上我们应该组织一次出击,保证不会落空,这个消息绝对准确,是一个大窝点。” “哦?”彭长宜说“说详细一点。” 郭局长就详细说了一遍。原来,在这项工作之前,环保局在各村秘密设立了信息员网络,而且,这个网络只和郭局长联系,其他副局长都不知道。因为这些非法炼油的人,都是土财主暴发户,横行乡里,这些人的法律意识非常淡漠,所以保护好信息员是工作的首要条件。由于熬油和炼油是暴利,他们挣了钱后,首先是盖深宅大院,养狼狗,按摄像头,然后就是吃喝嫖赌肆意挥霍,也有的用赚来的钱开饭店的,但这些饭店大都是他们的“消息树”“联络站”,互相通风报信,所以,这些信息员的身份非常隐秘。郭局长说今天要大干一晚上的就是三关乡三关村的张二强。这个人的哥哥是三关乡的乡长张学松,最早开黑砖窑,前几年转行做起了这个行当,他算准了彭长宜新官上任,而且不熟悉情况,今天执法队肯定不会出动,早就憋足了劲,准备几台大炉同时点火。 彭长宜看了龚卫先,嘴角往上一弯,说道:“龚主任,干一票?” 龚卫先干脆的说道:“我听彭主任的。” 彭长宜抿嘴一笑,说:“那好,郭局长,挑选得力干将,提前安排吊车……” “彭主任,”郭局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咱们经常是消息准确,但却见不到人。原因就是现在通讯太发达,而且有人收买了我们的队员,所以我不发愁别的,我发愁的是泄密……” 彭长宜挥了一下手,打断了他的话,他嘴角勾着笑,看着龚卫先说道:“这个不难,龚主任是侦察兵出身,这事交给他办。” 郭局长说:“不管用,按正常思维对付不了他们……”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我们就按非正常思维对付他们,你放心,别说还有我们的侦察兵在,就是没有侦察兵也没有问题,哈哈,好玩。” 郭局长看着彭长宜,心说市委就给我们派了一个来玩的领头人吗?这又不是看耍猴儿,有什么好玩的?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了,魏市长不就是造暗算了吗?本来他对彭长宜还是有好印象的,就冲他这一句“好玩”,让他大跌了分数。 彭长宜可能看出了郭局长的心思,就往郭局长旁边倾着身子,低声说道:“您按我的要求去做,一会让侦察兵出身的龚主任,给咱们队员进行必要的培训……” 三人在会议室耳语了半天,最后,郭局长露出了笑脸,说道:“果然名不虚传,还是彭主任有办法,叫你这样一布置,我都来了精神,就按你说的办,我配合龚主任,唱好这出戏。” 这时,龚卫先的电话响了,他起身站在角落里,捂着嘴,接听了电话,就听江帆在里面说道:“龚主任,长宜哪?” “哦,市长,彭主任就在我旁边,好的,好的。”龚卫先边说着,边把电话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这才想起江帆下午说不为他举行欢迎仪式,但是晚上和王书记单独聚的话,就接过电话,说道:“市长好,我是长宜。” 江帆说道:“长宜,呼你不回,手机也不开机?” “哦,忘开了。”彭长宜这才想起刚才开会,一直没有看呼机,也没开手机。 江帆说:“我和王书记在等你,你过来吧。” 彭长宜犹豫了一下,想想即便是夜间行动的话,也要等到夜里十点多种,就说:“好吧,我安排一下。” 彭长宜把电话交给了龚卫先,说道:“郭局长,咱们工作用餐怎么安排的。” 郭局长说:“一般就在我们食堂,晚上如果有行动就让大师傅提前准备好。” 彭长宜笑了,说道:“难怪总是会走漏消息,这都是不严密的地方。这样吧,以后找个小饭店,跟他们定点定额。”他又扭头跟龚卫先说:“市长找我有事,我回去一趟,你们先安排,一会给我打电话。” 龚卫先点点头,说:“好的,你把手机开开。” 彭长宜笑了,说道:“今天晚上,这个……”他冲龚卫先比划着手机说道。 龚卫先笑了,说:“放心。” 彭长宜出了环保局办公楼,就见老顾早就等在车里,他靠在座位上听音乐,车里暖气开着,彭长宜说道:“去金盾,” 老顾重新调好座位,他刚要放手刹,就听彭长宜说了一声:“这是什么?扎我裤子了!” 老顾一听,就笑着说:“你们开会的时候,我回单位领油票去加油,正好看见蒋主任的司机抱来几只狼牙棒,说是上面配备的,原来他们用的是钢制的,这次换的是胶棒的,我就跟蒋主任要了一个新的和一个他们淘汰下来的,放在车上,防身用。以后经常和这帮人打交道了,不得不妨。” “我今天在会上还跟公安局要了呢。” 老顾说:“现在公安配备的都是最新式的了,您应该要求配备一个催泪弹枪。” “那还行,别说他不给,就是给都不能要。”彭长宜笑了。 彭长宜今天才觉得这个老顾顺点眼,用了这么长时间了,头一次发现他的司机还有一点可贵的地方,最起码知道护主。于是说:“只是又要连累你了,干这个大部分都是夜间,我怕你吃不消,要不我跟王主任说说,白天你跟着我,晚上换个年轻的司机。” 老顾说:“我不,白天夜里我都跟着您,没问题,别看我岁数比你们大,要论精气神,你们年轻人未必比我强,再说我跟您跟熟了,您一个眼神我就理解了,换了别人不行,到时误事。”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那就辛苦你了。” 189 过河的卒子(二) 老顾说:“您千万别这么说,您是我遇到过的最宽容的领导,我不说你也知道,我前段孩子老婆病了,家里有些吃紧,的确在修车上做了不太见光的事,但是您既没开我,也没追究我,我就非常知足了,我这人毛病不少,王主任也说过我,但我没有大毛病,现在跟着彭主任也学了很多,懂了很多,您放心,我以后不会给您找一星点的麻烦,绝不让您再因为我而为难,既然眼下您担着危险辛苦的工作,我肯定不会当逃兵,所以,您谁也别找,黑白就我一人伺候您,换了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这么长时间,老顾还是头一次说这样的话,难怪沈芳嘱咐他,让他对司机别太凶,因为你的命掌握在他手里,王部长也不主张他换司机,原来得罪一个人和收买一个人都是在一念之间。彭长宜听了他的话,也很感动,说道:“是啊,那段时间我的确对你在修车问题上有意见,你有困难可以跟我说,以后要注意。我之所以没换你,就是因为你老顾人不错,最起码跟我彭长宜不错,我彭长宜不是冷血动物,我知道你可能有难处,所以也没搭理你。” 老顾感激的说:“是啊,我看出来了。所以在我老顾眼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您,彭大主任。” “这话仅限于咱俩之间,不许对第二个人说,好坏心里分。”彭长宜嘱咐道。 老顾说:“那是,这点道理我懂,您放心,不会给您找事的。” 说着,他们就来到了金盾酒店,彭长宜说:“你愿意吃什么就要什么,完了找个房间休息一下,我走时再叫你。” 老顾说:“您去办您的事,别管我。” 彭长宜夹着公文包就走了进去。 女服务员为他推开了长城厅房间的门,江帆和王家栋早就等在那里,他们正在低声聊着什么,看见他进来了,两人都站了起来。 彭长宜不习惯他们对自己的礼貌,赶紧点头哈腰的说道:“快坐下吧,我怎么不习惯领导站着迎接我呀?” 王家栋笑了,说:“你小子话里有话呀,好像当了市长助理我们才这样,原来我们有那么无礼吗?”说着,就坐了下来。 彭长宜又是一通点头哈腰,赶紧说道:“唉,官大压死人,我哪是那个意思呀?” 江帆笑着坐下,说道:“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是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功臣。” 彭长宜说:“功臣不敢当,不过我已经做好当孤臣的准备了。” 江帆说:“王书记,听出来了吧,有情绪——” 王家栋笑了,说:“嗯,听出那么一点。” 彭长宜坐下,他忽然想起当年爱因斯坦发布狭义相对论时,有人问他预计公众会有何反应,他说:很简单,如果我对了,德国人会说我是德国人,法国人会说我是欧洲人,美国人会说我是世界公民;如果我错了,美国人说我是个欧洲人,法国人说我是个德国人,德国人说我是个犹太人。想到这里,不由的苦笑了一下,说:“我不是对你们有情绪,你们是真心往上掫我,给我尽可能的创造成长的空间,我是对大头子说的话有点情绪,人家都说三句话不离本行,他是两句话就不离本行,没见把我叫去那阵仗,唉——” 江帆看了一眼王家栋,笑着说:“是不是又给你上了政治课?” 彭长宜嘴角咧了一下,说道:“这次到没怎么上政治课,到是把我捧成了攻坚克难的英雄,言外之意就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王家栋说道:“他如果这么说就说对了,这也是我今天想跟你说的意思,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一仗非同小可,往大了说,是关系到全锦安甚至全省,往小了说,是你小子何去何从的大问题,你现在没有退路,只能学过河的卒子,往前拱,钟书记的意思我完全拥护,因为在棋谱中,就没有给你设计退路的程序。” 彭长宜故作痛苦状,他说:“怎么听得我后背发凉啊!” “后背发凉就对了。你没来的时候,我和江市长正在磨叨这事,今天我俩在没有互相通气的前提下,达成默契,实属难得,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和江市长都比较看好你,都希望你快速成长。” 这时,林岩从外面进来,他看见彭长宜,说道:“恭喜老兄荣升。” 彭长宜赶紧站起,说道:“林秘书,千万别这样说,当着领导的面你想羞煞我呀。” 林岩笑笑,跟江帆说道:“江市长,他们那里人齐了,您可以过去了。” 江帆站起身,说道:“王书记,我先过去敬杯酒,长宜,你和王书记先聊着,我一会就回来。” 江帆说着,就和林岩走了出去。 这时,他们点的菜上来了,彭长宜无心吃菜,说道:“这活儿不好练。” 王家栋严肃的说:“不好练也得练。小子,这回你得正正经经的露两手,北城,你早晚都要出来,你就是不想出来,任小亮也不会容你了,与其那样,不如这样出来,原来樊书记不走的时候,我让你们俩都各自前进一步,为什么,我当时就感觉任小亮早晚会栽在小洋楼上,将来小洋楼肯定要有说法,如果有糟糕的情况出现,那么就会有人对此负责,这个人有可能就是任小亮,他肯定会当了替罪羊,这样想来,如果让别人来当北城这个党委书记,就不如让任小亮给你占着这个位置,等任小亮一倒,自然就是你顶上去,樊书记看出了我当时的布局,但是他没有反对,那次人事调整,他几乎完全尊重了我的意见。樊书记走了,而且现在的情况是任小亮在小洋楼这件事上,把钟鸣义套了进去,这是神仙也料不到的,这种情况下你在北城崛起就不容易了,而且,因为基金会和贾东方,任小亮也认准将来要把你踢出北城,正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江帆才这样安排了你。你小子幸运啊,我安排的路眼看走不通了,江帆又为你安排了这条路,这样很好,你要抓住这个机会。” 彭长宜至此才明白王家栋在上次人事调整中对自己的安排,也明白了江帆跟他说的那两句“未必是坏事”话的含义了。他低着头,沉思着,努力思索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领导都看那么远?王家栋不用说了,就说江帆吧,这个外表儒雅气质卓群的人,也有着如此深的心机,不到最后一刻,你都不会悟到他的用意。 190 部长跟他交底(一) 彭长宜想不明白,可能任何在彭长宜这个位置上的人都想不明白,因为站位不同,必然决定了视角的不同,这也是为什么在君权时期就有“圣心难测”的说法。 上级永远是发牌的人,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人,而下级没有选择玩法的余地,这也是古今官场中人为什么削尖脑袋也要往上钻的原因所在。 权力,的确有着女人和财富无法比拟的魅力,是一种凌驾于一切魅力之上的魅力。当官的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攫取和使用权力,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官场更突出地体现权力的至高无上和魅惑无穷。同样,也没有什么人能比官员更知道和熟悉如何使用和赎买权力,权力的赎买频繁地发生在当今的官场上,是一点也不奇怪的事。 有些事,彭长宜也是日后想明白的,如果从职业官僚的角度去思考问题,那么官场中的一切就都不是“谜”了。 彭长宜很庆幸自己今生遇到了王家栋和江帆,他开始的时候还很担心王家栋吃醋他跟江帆的关系,但是如今看来,王家栋的确是真心为他好,从刚才的话中,没有听出吃醋的意思。这也是王家栋作为官场校长该有的风范和气度。 按说,官场上比较忌讳一人靠二主的,王家栋是他当之无愧的“主”,但他跟江帆是从友谊开始,他从一开始跟江帆接触的时候,就不瞒着王家栋,尽量做到光明磊落,如果跟江帆偷偷摸摸的接触,反而会让王家栋产生误会和反感,正因为彭长宜的忠诚和磊落,也就有了王家栋在背地里称江帆为彭长宜“朋友”的说法,每当部长一说“你那朋友”如何如何的时候,彭长宜就知道他指的是江帆。 但是从彭长宜这个角度上讲,无论是王家栋还是江帆,都是他的伯乐,对他都有知遇之恩,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有可能将来彭长宜自己没有把路走好,但是当初这两个伯乐的确为他的成长费尽了心思。无论将来彭长宜是腾达还是落魄,他都会铭记于心的。 有人说官场上没有真正的友谊,这句话总是遭到彭长宜的唾弃,如果你不把别人当朋友,别人肯定不会把你当朋友,这是互相的,尽管官场上的友谊也存在着互相利用,但那利用是客观存在的现实,毕竟,多么高尚的人,也不能把友谊束之高阁,友谊,也是有其现实的意义。 今天,王家栋跟他表白对他的安排,是不是他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让部长感到失望了,这么长时间,他可是从来都没向他泄露过天机呀?王家栋可以什么意思都没有,但是作为彭长宜不能不自我反省。 想到这里,他真诚地说道:“部长,您对长宜的心,长宜明白,而且至死都不会忘,长宜最大的幸运就是这辈子遇到了您,您对长宜的教诲,会让我受益终身。呵呵,好话说的太多就该肉麻了,来,我敬您,祝您身体健康,多多的陪伴扶持长宜。”说着,就干了一杯。 王家栋也有些激动,他端起杯,说道:“别说的那么肉麻,没用。听我的,这次就是头拱地,也要打好这一仗,争取就地转正。” 彭长宜摇摇头,说:“我都没敢想这个问题,只想把这个任务完成了就行了。” “呵呵,你当然不用想,也不能想,但是你朋友会给你想的,尽管他没有跟我说,我感觉他也在规划你。没别的,你只有好好干,才能让他到上边有说话的资格。”说完,也喝干了杯里的酒。 彭长宜点点头,给部长满上了酒。 部长说:“长宜,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了,樊书记调走后,我基本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但是维护你还是不成问题,好歹还是市委副书记。不过现在不比从前,你一定要走好每一步,我恐怕陪不了你几年了。”说着,向他一举杯,又干了一杯。 彭长宜有些激动,要知道,在他心目中,王家栋就是山,是一座不倒的山,刚硬的山,从不低头的山,这一刻,王家栋流露出的伤感把彭长宜的心都击碎了,他两只眼睛泛红,低着头,说道:“部长,您在我心目中是神圣不倒的,您跟长宜说这样的话,是在戳我的心啊!” 听着彭长宜声音里的沙哑和哽咽,王家栋笑了,揉了揉了眼睛,说道:“长宜,咱爷们这是干嘛,今天是你值得庆贺的日子,来,喝。”说着,一仰脖,又喝了。 一连喝了三杯,彭长宜不敢给他倒了,说道:“您别喝了,呆会江市长回来还要喝。”不知为什么,他感到部长今晚有些伤感。 王家栋就是王家栋,他时刻都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平静了一下说道:“任小亮不会有太大的出息了,而且太功利,他自以为用洋楼美女就会被钟鸣义收在麾下,其实他不知,尽管钟鸣义长着一副重义的憨厚相,但他的两条法令线却暴露了他贪婪的本相。按面相看,男人如果把自己的两条法令线吞入嘴中,那就说明他本性是非常贪婪的,掩藏一时,掩藏不了一世。看吧,任小亮会非常惨的。” “当然,我这是迷信的说法,不过事实也会往这个结果发展。因为他们的关系是非常不牢靠的,是互相利用的,一旦钟鸣义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他回头就会收拾任小亮,他们自己就会互相残杀。记住,握有别人的短处,总会比对手能更多的赢得先机,樊书记那时不引爆小洋楼,是因为稳定,他必须在亢州善终,但这不等于我们不可以打这张牌,我们可以握着不打,但是不能没有打算。就跟我们发展核武器一样,我们可以不用,但到使用的时候我们不能没有。所以你要有自信,关健就是你要快速成长,顺利安全地成长,这是你目前和今后的主要任务。你朋友给你出了一个很好的主意,让你读了在职研究生,小子,这就让你比别人多了一层实力。” 彭长宜被他说得心服口服,不住地点点头。 部长又说道:“如果你那朋友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在三年之内就能上位。” “怎讲?” “哈哈。”王家栋笑了,说道:“樊书记早就分析过了,钟鸣义就跟任小亮的作用一样,你说怎么讲啊?” 占位子?彭长宜似乎悟到了什么。 王家栋又说:“目前来看,翟炳德对江帆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如果他执意离婚的话,翟炳德的态度就很难估计了。所以江帆的未来也是不容乐观的,作为朋友,有些事你也要劝着他,不要因小失大。” 彭长宜有些不明白,说:“他离婚和翟书记有什么关系吗?” “你真不知道?”王家栋反问道。 彭长宜点点头,说:“我真不知道?” 王家栋想了想,彭长宜不知道有可能,官场中人,是不可能将自己的关系那么清楚的告诉别人,何况眼下的江帆,正在和妻子闹离婚,凡是和妻子有关的人和事,他就更不愿示人了。 他说:“翟炳德刚参军的时候,曾经给江帆的岳父当过勤务员,后来就把他送到军校读书,在他成长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江帆的岳父转业后,他们的关系一直没断。” “哦,那是不是樊书记也认识他?” “樊书记不认识他岳父,他们没在一个部队呆过,翟炳德上完学,就没回原来的部队。” 彭长宜想到了胡力的那张照片,前排中间坐着的那个上了年纪的人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是谁,当时他还以为是江帆的岳父,不过从樊书记不认识他岳父这一情况分析,那个人应该不是江帆的岳父,况且,彭长宜也没见过江帆的岳父,也不存在眼熟的可能,也许天下似曾相识的人太多了。 想到这里他说道:“江帆闹离婚是在来亢州之前就开始了,难道翟书记也管这事?” 190 部长跟他交底(二) 王家栋看了他一眼,说道:“官员的婚姻变化组织当然要掌握,尽管他闹离婚是在亢州之前,但是毕竟没离,再有,他目前是市长,从公众形象来讲,也是要注意的。更为关键的是,他要离婚的对象是老首长、恩人的女儿,于公于私来说,翟炳德都不会视而不见的,最起码也要做弥合的工作。” 彭长宜的心揪了起来,不只是为江帆,还有丁一,江帆离婚的道路从一开始就不顺利,妻子死活不离,而且还鼓捣出几张照片来,可想而知,江帆的感情生活注定不会一帆风顺。想到这里,他脱口而出:“他妻子有了外遇,被江帆撞上,难道就因为他是市长就不能离婚吗?要是翟书记的妻子有了外遇,而且感情破裂,他也不离吗?” 王家栋笑了,说道:“一般情况下,组织是不管的,但是如果有一方不同意离婚,而且想方设法拿他的官位要挟,一哭二闹三上吊,天天跟组织闹,也会影响官员政治生命的,试想,一个连家庭都治理不好的人,怎么能治理好一个县,一个市,后院不太平,势必影响工作的,组织可能管不了你离婚,但是能管你的官帽子,所以,家庭稳定,有的时候也是考量一个官员综合能力的一项内容,只是这项内容不会写到条例里。” 彭长宜替江帆感到了悲哀,他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那他可就惨了。” “所以,一个聪明的官员,有的时候,要敢于牺牲幸福,为自己的政治成熟赢得时间,尽管这很残酷,但是在官场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你小子要引起高度注意。一个人要想在外面花心的话,就要想好,你有没有能力和把握保持后院稳定,如果没有能力和把握,最好还是收起色心,老老实实做人,这一点尤其要注意。还是那句话,女人啊,都他妈的是上帝安插在男人身旁的诱饵,拒绝开来,你就是圣人,拒绝不开,你就是扑火的飞蛾。” 王家栋有些伤感,他刚要去端杯,被彭长宜拦下,而是递给了他水。 他笑了,冷静了一下,就换了话题,说:“关于这项工作怎么干,你比我更有办法,这一点我相信你的实力。”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早就说过,只要大鸟儿教会小鸟儿的找食方法,具体到怎么找,它就不管了,教会方法是最重要的。” “呵呵,是啊,是这个道理,今天,我和狄书记、崔慈又起草了一个文件,明天就会下发到各乡镇区和各局委办,就是以纪委的名义,再次重申所有的党员干部不得参与炼油这项非法活动,不得为亲属提供一切便利条件,更不许为其说情,逃避制裁,如果出现这种现象,定加严肃处理,另外,在党员干部中,有亲属从事这一非法活动的,要迅速关停取缔,否则也要受到严肃处理。打魏市长的人调查清楚了。” “哦,是哪儿的人?” “是赵三柱的弟弟雇的人。” “弟弟?” “对,他弟弟在附近村子租用的民房,专门从事这个行当,打人的人,就是他雇的人。” “哦?” “那怎么处理?” “已经抓了起来,赵三柱也暂时被停职了。” “哦。” 彭长宜认识这个赵三柱,是公安局的副局长,有一年扫黄打非,把深圳客商莫先生扫了进去,彭长宜带着林岩去看守所去保莫先生,和这个赵三柱接触过,赵三柱和常务副市长张怀的关系一直不错。 “长宜,这项工作尽管会得罪人,但是从上到下已经认识到了它的严肃性,所以别畏手畏脚的,开个好头,做出个样子,把倒数的名次扭转过来,现在每天头下班前,锦安都要统计24小时工作进度,这几天都是零蛋,所以你那朋友着急。” “您放心,今天晚上我们有一次大的行动,明天再报就不是零了。” “哦,你打算今天晚上就行动?你了解情况吗?” “呵呵,不需要特别了解,您就看好儿吧。” “我看个屁好,今天夜里我肯定睡不踏实了,无论多晚,你得向我报告。” “呵呵,没问题。” 王家栋审视着他,说道:“你小子有多大的把握?” “七八成吧。” “七八成你就敢行动?” “嗯,敢。如果消息准确,胜算不成问题。” “我告诉你,只要你保证内部没人走漏消息,就能胜算。” 正说着,江帆端着杯回来了,他显得有些兴奋,脸颊有些红,不难看出,他喝了不少。 彭长宜连忙站起,说:“您喝了多少?” 江帆摸摸脸说:“是不是脸红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不太红。” 江帆伸手去够酒瓶,彭长宜拿过酒瓶,说道:“少喝吧。” 江帆说:“那不行,我还没敬你哪,你临危受难,怎么我也要表示一下,王书记您说对不对?” 王家栋说:“那是你们政府的事,我不搀和。”说着,低头就吃菜。 江帆笑了,说道:“您在将我啊。” 王家栋茫然地看着江帆,故作迷糊地说道:“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哈哈哈。”江帆开心地大笑,说道:“长宜,听见了吗,校长唯恐亏待你,在将我的军啊,我听出来了,哈哈。” 彭长宜似懂非懂地样子,笑了。 江帆握过王家栋的手说,拍了一下说道:“王书记啊,您放心,放心。来,长宜,满上,咱们俩敬王书记。” 彭长宜没有给他倒满,江帆说道:“倒满倒满,酒不满心不实,敬校长你敢不倒满酒?” 彭长宜笑了,给他倒满,也给自己倒满,然后站起,双手捧杯。 江帆说道:“王书记,我和长宜敬您。” 王家栋也站了起来,说道:“干嘛,干嘛,你们这市长和市长助理干嘛?” 江帆和彭长宜微笑着看着他。 王家栋端起杯,说道:“不就是喝吗,谁怕谁呀。”说着,伸出酒杯,和他们碰了一下,干了。 191 战前收缴通讯工具(一) 彭长宜分别给王家栋和江帆的杯里倒了半杯酒,给自己的杯里倒满了。 江帆端起酒杯,说道:“王书记,这杯酒我要敬长宜,长宜,我今天很高兴,今天没有外人,我说句私房话,终于实现了我的一个夙愿,那就是你能和我并肩战斗,这次尽管你是临危受命,也是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的机会,不满你说,孟客调走的时候我就有此意了,所以我今天很高兴。来,在王书记面前,咱哥俩干了这杯酒。” 彭长宜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双手端杯,碰了一下江帆杯的下半部分,然后一口干掉。 他们坐下后,王家栋说:“这感情酒是越喝越深,不过我今天要拦你们了,江市长,他夜里还要去执行任务,咱们喝酒有的是时间,还是少喝些吧。” “哦?你今晚就安排了?”江帆问道。 彭长宜点点头,就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和今晚布置情况跟他们说了一遍,江帆双手叉腰,说道:“王书记,我一听都想跟他们去了,您不知道,我连着两夜带人出去,别说,还真跟坐办公室的感觉不一样。” 王家栋笑了,说道:“是啊,是啊,长宜,你们要布置周密一些,把问题想足,把有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想足。” “嗯,是,一会回去我们再详细布置一下……” 彭长宜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他掏出手机,接通后,是龚卫先打来的。龚卫先告诉他,一切都布置好了,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彭长宜看了一眼王家栋和江帆,对着电话说道:“我马上就回,你们等我一会。”合上电话,他端起酒杯,站起来说:“江市长,王书记,我再次敬两位老领导,谢谢你们的帮助和提携,我干了这杯,然后……我就得走了,他们在等我。” 江帆笑了,站起来,说:“呵呵,好,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王家栋也站了起来,他并不急于跟他们碰杯,而是冲着门口站立的服务员说道:“赶紧上主食。”然后才跟他们碰杯:“喝了这杯,别急,吃点主食,夜里肚子没食更容易冷。” 江帆也说:“对,你穿这衣服肯定不行,晚上就被风打透了,要穿棉大衣,我办公室有,叫小许给你拿去。”说着,就要打电话。 彭长宜说:“有,他们预备了。” 三人喝完了酒,彭长宜吃不下,他惦记着今夜的行动,就跟两位领导告辞走了出来。 彭长宜赶到了环保局,大门口有三个人,一个人负责开门,两个人负责登记。彭长宜的车进来后,大门又紧闭上。彭长宜知道,凡是今晚进得这个院里的人和车辆,都不得擅自离开了。院里已经停满了车,执法队全体队员全部到齐,这些人,是以彭长宜要开见面会的名义召集过来的,他们早就等在了会议室。 龚卫先和环保局的郭局长等在外面,见彭长宜进来了,他们便进了旁边一间办公室,彭长宜问道: “怎么样了?” 龚卫先说:“按照咱们商量的那样,车辆、人员都到齐了。” “没走漏消息吧?” “没有,只说利用晚上的时间开见面会,刚才说你去市里领会精神去了。” 郭局长说:“没有,他们的通讯工具一会宣布任务的时候再收不晚,另外局里所有的电话都拆掉了,只剩下我和执法队长的两部电话,不过也采取了措施,只能接不能打。” 彭长宜点点头,说:“警力协调好了吗?” 龚卫先点点头,说:“协调好了,他们在等我们的通知。” “没跟他们说咱们去哪儿吧?” 郭局长说:“没说,他们也没问。” “好,那咱们进去?”彭长宜说着就要往里走。郭局长又说道: “等等,刚才环境执法大队长问我是不是有行动,我说目前没接到通知,其实走漏消息的大部分都是我们内部的这些执法人员,他们长期跟下边这些人打交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彭长宜点点头,问道:“你的执法队有多少人?” “全算上有二十多位,是分片区的,不过现在都是统一调配了。” “今晚来了多少人?” “算上工商、电力、等各单位抽调上来的一共三十五六人吧,公安那头也得有十多名吧。” “够了,我们进去吧。” 彭长宜说着就带头走进了会议室,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一进去,会场响起了热烈地掌声。彭长宜笑着跟大家点头致意。 等彭长宜坐下之后,郭局长说:“大家安静了,下面我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市市长助理,也是清理土法熬油指挥部总指挥长彭长宜同志,大家欢迎。” 会议室又响起了掌声。 郭局长说:“这个见面会原定是下午召开,可是彭总指挥开完调度会后,又回市里去开会了,所以这个会只有推迟到晚上召开了,下面,请彭总指挥讲话。” 彭长宜站起来,向大家鞠了一躬:“他说,本来晚上不想召集大家开会了,但考虑到眼下任务重、时间紧,就临时动意把大家召集来,不过请大家放心,补助不会少的。” 笑声和掌声一同响起。 彭长宜继续说道:“有人说我是临危受命,我开始没觉得这么悲壮,后来想想,觉得又有那么一点,副市长的脑袋都被打进了医院,我的脑袋挪个地方也是极有可能的。说不畏难有点自欺欺人,可是我又一想,再难也得干。我们的环境稽查队员,哪个不是天天跟这些人打交道?哪个不是冒着被打的危险在工作?据我所知,你们往往有的时候都是单入虎穴,一个人骑摩托弄好了会有辆汽车,经常在黑灯瞎火半疯野地里巡视,你们都不怕,我又怕什么?而且我不是孤军作战,我上面有市委市政府,甚至是省政府、党中央和国务院,我下面有你们这些战斗经验丰富的稽查队员,而且,我们还有公安干警的配合,所以我不怕。” “没别的可说,就是一句话,坚决彻底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我不瞒大家说,接到这个差事,政府办已经安排好了欢迎酒宴,但是让江市长给取消了,他说,我如果完成任务了,这顿酒席不会少,我如果完不成任务,别说酒席,兴许就上了审判席了。所以兄弟们呀,我彭长宜没有退路,在座的各位也没有退路,说到这里我忽然有个想法。”他环顾了一下会场,笑着说:“你市长不是把酒席给我放在最后了吗,如果我完成任务,你请我一人我还不去了,要请,就请在座的各位,一个都不能少!这次我还牛一把了,就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决心跟我一起去市长哪儿讨酒喝?” 全场没有人说话。 郭局长说道:“大家说,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有!” “有没有信心跟着彭总指挥讨酒喝?” 大家都笑了,有人说:“这个,信心不忒足。” 也有的人说:“我不认识市长。” 郭局长说道:“放屁!江市长连着两夜跟咱们出去行动,要说他不认识你有可能,你怎么能不认识他?” 哄堂大笑。 那个人说:“我的确不认识,那两天我请假了,老婆正生孩子。”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彭长宜也笑了,他说:“我看出来了,我们这支队伍是非常具有战斗力的,完成任务没得说,说到喝酒就打退堂鼓了。我今天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句大话,只要我们赶上锦安市的步伐,不拖后腿,圆满完成任务,市长定会给咱们开庆功宴,到时候,你们就给我死乞白赖的灌他,把他灌趴下,最好灌得的他不省人事,让他三天起不了炕,这才不枉我跟你们并肩战斗一场,你们敢不敢?” 191 战前收缴通讯工具(二) “哈哈,敢!” “有没有信心夺取这项工作的胜利?” “有!” “好,我今天在这里私自做一个决定,那就是,在座的每人每天的补助加一倍,另**与夜间行动的人另外单有补助,我让你们干活,该谋的福利肯定少不了大家的,但是,该干的活儿你们也必须给我干好,怎么样?” “好。”大家不约而同的鼓起了掌。 郭局长暗暗叫苦,心想你不过了,往后的日子我还得过哪!既然彭长宜说出来了,他也不好反驳,谁让他是总指挥呢? 龚卫先在旁边暗暗佩服彭长宜,这个家伙果然名不虚传,工作的确有一套。不说别的,就说他的开篇讲话,软中有硬,高度赞扬了稽查队员的辛苦,特别指出往往都是一个人在战斗。 谁都知道他们一个人“战斗”的奥妙,一个人捞好处的时候总比两个人要好。他点出这一点,无非是让在座的各位明白,他彭长宜对这项工作知根知底。当他讲到把市长灌醉的时候,龚卫先忍不住低头笑了,这可能就是彭长宜的魅力,他能迅速和这些队员打成一片,融入他们当中,从而更好的掌控他们,让他们为他所用。要说最没有新意的就是临阵收买人心,但却是最管用的,只不过他如果超支,会不会给别人造成口实,要知道当初的补助可是魏市长定的标准,彭长宜是不是高兴的过火了? 彭长宜继续说道:“今天把大家请来,没有别的事,反正也是晚上的时间,这么早你们也不会回家去睡觉,我给大家安排了另一个节目,旁边的这位是咱们市政府办副主任龚卫先,大家可能认识,但是你们还不知道,他是正经的侦察兵出身,今天,让他给大家讲讲怎么反侦察。这可是非常实用的,因为我们以后天天面对的人,都是跟我们打游击的人,他们无孔不入,而且是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掌握一下这样的知识有好处。下面请龚主任给我们讲讲,郭局,找块黑板来。” 郭局说:“去两个人,到我屋里抬黑板。” 许多人都纳闷,今晚把大家这么隆重叫来,原来是让转业兵给大家讲课,立刻就有人泄气不少。 彭长宜看在眼里,却笑在心里。 趁龚卫先讲课的时候,彭长宜起身出来,随后,郭局长也跟了出来。他们来到旁边一间办公室,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十点半准时出发。” 郭局长说:“嗯,好。” “除去咱们三人,还有别人知道今晚要行动吗?” “不知道,我连稽查大队长都没说。” “好。” 郭局长又说:“彭主任,不是我多虑,关于涨补助的事,当初是魏市长定的,咱们要是给涨了,会不会到时会有人说闲话,我到不怕,我是担心您……” 彭长宜料定郭局长会说这事,他笑着说:“你想想,我们名义上是涨了补助,但是,如果大家热情高,本来一个月要完成的工作,我们二十天甚至半个月完成任务,补助是多了还是少了,再有,攻坚任务结束后,我们就可以把各个单位的人退回去,只有我们的队员,这是不是又省了一笔开支?这个差事的确辛苦,多补助一点不亏。” 郭局长一听他说得有道理,也就不再坚持了。 陆续就有人出来抽烟上厕所,彭长宜站起来,说道:“我们回会议室吧。” 郭局长说:“您先去吧,我再跟线人联系一下。” 彭长宜走进会议室,会议室里,除去龚卫先操着外地口音的讲话声,还有就是大家嘈杂的说小话的声音,显然,大家对他讲的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讲下去,反正他知道,安排他这个节目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糊弄视听,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这时,郭局长进来了,他坐在彭长宜旁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彭长宜扫视了一下会场,并点点头。 龚卫先停住了话头,看着彭长宜,彭长宜说道:“外面的同志进来,刚才谁坐哪儿还坐哪儿。” 外面抽烟的几个人听见了,就掐掉了烟头进来,坐在原来的座位上,彭长宜跟郭局长说:“看看有没有走的人。” 郭局长起身,打开阳台的窗户,冲着下面传达室大声喊道:“李局长,有走的人吗?” 下面有人应道:“没有。” “好了,你们都上来吧。” 等郭局长坐回来,刚才那个副局长和另外一名办公室成员上来了,彭长宜说道:“今天真是对付了,刚刚接到报案,有人夜里起火,正好众位都在,我们就今晚行动一次。我这人向来干事是先小人后君子,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下面,请在座的各位把手机呼机交上来,龚主任,你收一下。” 郭局长说:“办公室的王主任,你帮助收一下。” 这时,龚卫先从墙角里拿出一个纸箱子,里面有一沓牛皮纸袋,他把纸箱放在桌上,说道:“大家交一下手机呼机放心,我们保证给大家妥善保管好,不会磕不会碰。” 这时,大家才发现这是一次提前预谋好了的行动。会场上安静极了,显然他们提前没有料到会有这个节目内容。 郭局长说道:“怎么了?你们不交出手机和呼机,是不是想落个通风报信的嫌疑,今天,我们只留彭总指挥一部手机,其余全部上交,从局班子开始。”说着,掏出自己的呼机和手机,放在桌上。 立刻,龚卫先就把郭局长的呼机和手机装在一个信封里,写上了郭局长的名字,然后,有另一名工作人员用订书器把纸袋封上。 紧接着,龚卫先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和呼机,装在信封里,写上自己的名字,放在纸箱里。李副局长也交出了自己的手机,环保局其他班子成员也都把通讯工具交了上来。 局领导都交出通讯工具,其他人也就没得的说了,尽管里面有多少不情愿,但是大势所趋,也都只好全部交出。 彭长宜发现,凡是穿环保局稽查队员的手机,都很高档,而且有的还用上了超薄手机,如果靠他们的工资收入,是不可能买这么名贵的手机的,这其中的猫腻自然不用说也都明白。 192 深夜出击(一) 龚卫先又再一次核对了人数,清点了纸袋数量后,冲彭长宜点点头。 彭长宜说道:“为什么让你们交出通讯工具,说白了,就是洗刷你们身上的不白之冤,我早就听说过,稽查队刚一出动,那些人就得到情报,十有八九我们的行动就扑空。今天,我在这里强调一下纪律,今后,只要发现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的,一律严肃处理,至少你要离开环保队伍!我不论你有多硬的后台,在这件事上,我彭长宜可是翻脸不认人,绝不含糊!” 他顿了顿又说道:“以前你们都做了什么我不管,在我主持这项工作期间,决不容许有出卖组织出卖行动的行为发生!更不容许一只耗子坏了一锅汤!如果有这样的现象发生,我会追查到底!该为同志们谋的福利,我彭长宜就是头拱地也要为同志们去谋,如果有人做了破坏工作的事,一句话,后果自负!下面,由郭局长讲具体分工。” 分工方案都是彭长宜和龚卫先他们三人提前研究好了的,郭局长布置下去后说道:“谁还有什么意见?” 稽查大队长说:“能不能让公安的来帮助一下,上次被打就是我们没来得及叫公安的人参加。” 彭长宜说:“已经安排了足够的警力,咱们负责清剿,拆除熬油设施,他们负责治安。以后也要加强我们自身的执法力量,不能什么事都仰仗着公安帮忙。当然了,这是后话。” 彭长宜又说道:“我特别强调一下,今晚,任何人都不得单独行动,不得脱离大部队,理由就是避免发生人身意外事故,还有,我还是那句话,防止走漏消息。这一点希望同志们理解。” 郭局长说道:“大家到下面集合,按分好的小组乘坐车辆,去办公室领手电,另外没有穿棉大衣的到一楼办公室去领棉大衣。” 大家一听,又发手电又发棉大衣,便纷纷下楼去了。 原来,彭长宜他们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棉大衣,是从民政局协调过来的备用的救灾物资,因为临时把大家召集上来,有许多人没有穿棉大衣,就是防止有人以回家穿大衣为借口,防止走漏消息。还有这个手电,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手电,是尚德民特地配备给他们的照明工具,其实就是电棍,它比普通的最长的手电还要长,是充电的那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时,就听龚卫先说道:“大家领了手电不要乱按开关,这是个两用的手电,你按上边这个纽就是照明,按下面这个纽就是电棍,是高压电棍,大家看到前头的四个尖刺了吧,这个是传递电流的,只要挨到人的身上,按电钮,就会产生好几万伏电压,所以,是很危险的,千万不要拿着它开玩笑。另外,这只是我们的防御工具,是用来防身和自卫的,是很严肃性的,不可轻易使用。每次行动结束自动交上来,统一充电,统一维护和保管。” 龚卫先的话刚说完,立刻,周围就响起了一片“吱吱、吱吱”的声音,大家都按了最下面的开关。 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对这个神秘的手电筒充满了好奇,尽管龚卫先强调不要拿着它开玩笑,仍然有人把手电捅向了同事,就听一声惨叫,那个被电的人脸色煞白,随后额头就出了一层冷汗。 彭长宜听到后立刻进了屋,厉声说道:“谁干的!再三强调不许拿这个东西开玩笑,怎么不听!这不是玩具,是你们手里的武器,是防身的武器!说不好听一点,是用来对付违法分子的,不是让你用来对付自己同志的。如果再发现有人用这个东西开玩笑,就没收,以后执行任务时,取消你的使用资格。” 大家都鸦雀无声,再也不敢用这个东西开玩笑了。 由于提前布置得严密,而且没有走漏一点风声,他们兵分两路,直取线人提供的窝点。果然,远远地就闻见了很浓的熬油的味道,顺着车的缝隙和底盘钻进车里,呛的人无法正常呼吸,大家都捂着嘴。趁着夜色,几辆执行任务的汽车刚一进入乡间土路,就全部熄了汽车灯,慢慢地向前摸索着。 快到河套边了,彭长宜命人下车,徒步前行。 夜里,零下十多度,滴水成冰,彭长宜穿的棉大衣早就冻透了,他大步走在前头,龚卫先紧随其后,老顾把车停好后,也将他跟信用社要的那根橡胶狼牙棒揣在棉大衣里,紧跟在众人后面。郭局长负责在后面断后,他防止有人溜号去传递情报。 没有人说话,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的声音。很快,就到了现场周围,现场临时支起来的灯泡发出清冷的光,彭长宜问:“他们从哪儿接的电?” 一旁的稽查大队长说:“从附近电线偷的电。” 这时,现场有三四个民工不紧不慢地干着活,旁边停着一辆三马车和越野车,有一个穿皮夹克的人在现场正在打电话。 彭长宜小声问稽查大队长,说“你认识穿皮夹克的人吗?” 稽查大队长说:“认识,叫张二强,他哥哥是三关乡的乡长,张学松。”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说“这个人就是张二强,张乡长的弟弟?” “没错。” 张二强,是这里的一霸,前几年因为打架打出人命,被判刑,为此,张学松没少为这个弟弟操心费力。 “这个熬油点是他开的吗?” “我知道他也在偷偷熬油,但是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他的。”稽查大队长措着词说道。 彭长宜和龚卫先还有公安带队的一个负责人,他们简单商量后,决定凡是现场人全部带回市里审问,不管是什么身份。 这时,彭长宜发现穿皮夹克的张二强开开车门要走,彭长宜大喊一声,“上!”随后带头冲了出去,同时,几十支手电筒同时打开,也有慌忙中按错了的,发出吱吱的响声,在夜里闪着蓝色的电弧光。 显然,现场的人没有意识到这个时候执法队员们突然出现,他们都下意识地放下家伙就跑,立刻就被执法队员和带来的公安干警扭住了,那个穿皮夹克的张二强反而没动。直到彭长宜他们到了跟前,他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彭长宜说:“张二强,这是你的点?” 那个人拧着满脸横肉,说道:“我叫张二强不假,但我和这里没有关系?” 彭长宜冷笑了一声,说道:“是吗?我看你在现场忙活一阵儿了。” 张二强说道:“我在现场就能证明这是我的吗?我是路过这里看热闹的。” “深更半夜的有什么热闹好看的?” “深更半夜怎么了?我出门路过这里就下来看看,这也有罪吗?” 彭长宜说:“不管你有没有罪,这里的一切都将被收缴,人员都必须带回市里。你还是跟我们回去说清楚吧。” 张二强梗着脖子瞪着眼说:“去哪里我也不怕,没关系就是没关系。” 郭局已经在指挥执法队员们把他们刚刚点着的火熄灭。然后二三十人对着新沏好的砖塔和现场一通猛攻,顷刻间,就把现场捣毁了。 张二强从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和那几个民工蹲在地上,公安的人专门看守他们,现场的车辆将被暂时没收。 一切进行得太顺利了,以至于彭长宜觉得一点都不过瘾。他觉得顺利的不真实,就走过去,把郭局长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情报说的是这个地方吗?” 郭局长说:“没错,就是这里,三棵烧焦的老槐树。” 192 深夜出击(二) 彭长宜果然看见有三棵烧焦了的老槐树。他说道:“我怎么感觉这个地方好像是原来废弃了的坑,是不是这里是个幌子?你们见过老板出现在熬油现场吗?如果张二强硬是说他和这个地方没有关系,一口咬定是路过,我们是不是什么法子都没有?再有,你发现了吗,我们下车的时候闻到了那么刺鼻的味道是从哪儿飘来的?这里显然刚刚升上火,而且还没有开始熬?” 郭局长想了想说:“有道理,这样,我再打个电话问问。”他说着,就去摸手机,才发现手机上交了。 这时候,龚卫先跑了过来,偷偷把手机给了郭局长,原来,他把所有手机收上来后,就把郭局的手机稍稍塞进了兜里,正巧,这个时候郭局的手机响了,他就跑了过来。 郭局接过正响着的手机,接通后,声音就压了下来,他只说了一句话:“知道了。”然后收线,跟彭长宜和龚卫先说:“我们上当了,这里的确是个幌子,往北二百米。” 彭长宜说:“这里留下几个人,其余的跟我往北走。” 龚卫先立刻大声招呼着执法队员们往北走。 这个时候,谁也没注意那个张二强和几个蹲着的民工,张二强一使眼色,说道:“奶奶的,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活……”话还没说完,从腰里抽出一个大片刀,腾地跳起,就冲从身边经过的彭长宜扑去。 与此同时,几个民工也从腰里抽出大片刀,向没有防备的队员们冲去。龚卫先大喊一声:“小心!” 反应过来的公安干警和队员们立刻参战,他们手里的手电筒发挥了作用,一时间,电光,弧光亮起,一片混战。 再说那个张二强,就在他快追上彭长宜时,刚刚举刀要砍彭长宜,说时迟那时快,就见老顾从腰里抽出那个橡胶狼牙棒,用力一挥,就把张二强手里的片刀打了出去,随后扑向张二强。 张二强丝毫没有注意到老顾是从哪里窜出来的,因为彭长宜和郭局长走在最前头,后面的人跟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双方已经交手,就在他快到彭长宜近前的时候,就被老顾扑倒在地。 张二强无心跟这个老头恋战,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爬起来又去追彭长宜,躺在地上的老顾死死抱住他的脚,把他拽了一个跟头,这时候后面的队员和公安干警跑了上来,张二强被制服了,被铐在了三马车上,冲着他们大声喊骂。 一场交战下来,一名干警手臂受了轻伤,其余的人无恙。队员们的棉大衣起到了护身的作用,有两个人的棉大衣被砍出了棉花。另外几个“民工”也很快被制服,被分别铐在附近的树上和一辆三马车上。 郭局长说:“幸亏我们带的人多,不然又吃亏了。” 这时的张二强停止了叫骂,而是直接面向北方,高声喊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显然,他想给那边的人通风报信。 龚卫先摘下手里的手套,塞进了他的嘴里,他才发不出声。 彭长宜这才走到老顾身旁,把他拉了起来,说道:“顾师傅,多谢你了。” 老顾喘着气,嘻嘻地笑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地说道:“唉,老……老了……谢、谢这个东西。”说着,指了指遗落在不远处的狼牙棒。 刚才,他的力道太重,而且紧张得不行,狼牙棒把张二强的刀打落的同时,自己手中的狼牙棒也脱手了。 彭长宜帮他掸掸衣服上的黑土,顾不上跟他说别的,大声对周围人说道:“跑步前进,晚了他们就跑了。”说着,迎着凌冽的寒风,带头跑在前头。 今晚的风向是北风,张二强再怎么喊,北边的人也听不到。等彭长宜带着人赶到的时候,他们干的正欢。三四十多人一起扑向这个有着十多口大锅的窝点,如大兵压境,这里干活的人才是真正的民工,他们没有任何抵抗就束手被擒。 由于有了刚才的经验,民警们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铐了起来,手铐不够,就两人铐在一起。 这的确是个大窝点,现场缴获了二十多吨的原料和四个大池子已经熬好的沥青膏,十多口大锅。 彭长宜叫过检查大队长,说:“我看这个现场不像是新的,而且应该有些时日了,你们以前没有发现吗?” 稽查队长说:“我们的确没有发现这个地方,这里太隐秘了。” 彭长宜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就没再追问,而且跟郭局商量后,这里留下一小部分人看守,其余的继续去寻找,今夜,说不定还会有人钻空子,加紧熬油。 果然,派出去的队员回来报告,在这个窝点北边,又发现了一处熬油现场。彭长宜立刻赶了过去,这个窝点只有两个外地民工在干活,问他们老板是谁,他们说不知道,每次干活都是有人打电话通知他们。原料有人负责给他们运送。 彭长宜奇怪的说:“你们能不知道老板是谁?那谁给你们工钱?” 郭局长说:“他们说的可能是真的,我们以前查抄过许多这样的现场,大部分不知道老板是谁,他们的工钱都是通过别人或者用别的方式转交的,很少有老板亲自出面的。 彭长宜说:“会不会也是那个张二强?” “值得怀疑,不过这个审起来并不难。” 这时,郭局长的手机又响了,原来是线人报告,在万马河北岸又发现了一处。立刻,这里的人又奔向北岸。 这天,丁一刚上班,就看见雅娟也进来了,雅娟在路上买了早点,是黄桥烧瓶,她进门就说道:“不知今天怎么了,古街上那份卖豆腐脑的没出摊。” 丁一说:“哈哈,你受我的影响,也爱吃那份豆腐脑了?” “是啊,我们那边没有,我吃上瘾了。”她边说边摊开包装袋,递给丁一一个黄桥烧饼,自己拿起一个刚要吃,电话响了。 丁一拿起一听,是温局长,温局长说:“雅娟来了吗?” “来了。雅娟,你的,温局。”丁一就把电话给了雅娟。 雅娟接过电话,在电话里“嗯”了几声后,放下了电话,撅着嘴说道:“来任务了。” 丁一说:“什么任务?” “唉,能有什么好任务,让我带着一名记者,去三关乡熬油现场,昨晚上执法队干了一夜,捣毁了三四个窝点。” “哦?” “你不知道吧,北城的彭长宜当上了市长助理,专门负责这项工作,他昨天下午刚刚上任,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雅娟口气里有些不满,显然是大冷的天让她采访才不满。 193 战地女主播(一) 丁一已经知道科长当上市长助理了,昨天晚上是江帆在电话里告诉她的,本来她还想今天上班后就给他打电话向他表示祝贺呢,没想到他夜里就首战告捷。 听雅娟这样说,丁一赶忙说道:“那你赶紧吃,不然就来不及了。”说着,给雅娟的杯里倒上一杯热水。 雅娟只吃了一个烧饼就匆忙走了出去,刚出去又回来了,她从柜里拿出一双平底靴,把脚上的高跟皮靴换下来,然后围上一条厚厚的毛围巾,才走了出去。 江帆凌晨醒来后,惦记着彭长宜,在四点多的时候给彭长宜打了个电话,知道了他们夜里的一些情况,他向他们表示了慰问。等到六点多的时候,他起来就给温庆轩打电话,告诉他上班立刻派记者前往三关乡清理现场,要加大对这项工作地报道力度。 雅娟是新闻部副主任,宋嘉玉支配不了她,她只听温庆轩一个人的,所以大多情况下都是温庆轩直接给她下派任务。 局里的车一直把雅娟和另外一名摄像记者送到市政府,江帆早就等在办公室,曹南进来说:“记者们到了。”江帆才起身出来。 上了车,雅娟他们已经坐进了车里。江帆坐在了前面,他回头冲他们笑了一下,说道:“记者们辛苦了。” 雅娟说:“市长辛苦,您亲自去现场啊?” “是啊,他们这仗干得漂亮,我去看看。” 这时,江帆的手机响了,是林岩,林岩说:“市长,我们都办好了,准备启程。” 江帆笑着说:“好,我带着记者出大院了。” 早晨,江帆给彭长宜第二次打电话时,彭长宜那边正在向有关单位要车,因为缴获了大量原材料和熬制好的沥青膏成品,要把这些拉回去。江帆说“你们是不是干了一宿?” 彭长宜说:“是的,我们现在是又冷又饿又累又困。” 江帆说道:“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送早点去。” 于是,他就给林岩打电话,要他安排三四十个人的早点,送到三关乡现场。林岩接到市长指令后,老早就爬起来,赶到古街,还没等那份卖豆腐脑的人卸摊,就直接把两罐豆腐脑装在了政府那辆面包车上,然后又从古街三个卖烧饼的摊位,一共买到了一百多个烧瓶,又买了一部分香肠和二锅头酒,连同卖豆腐脑的桌子凳子,装满了整整一车,等凑齐这些东西后,也到了上班时间。 江帆的车行驶到开发区时,追上了政府那辆面包车,然后两辆车便向城外疾驰而去。 等他们赶到现场时,江帆心疼了,整个一副残兵败将图,大家有的还在现场指挥吊车工作,有的装车,还有一部分暂时没事则蹲在背风处。他们身上新穿上的军大衣,早就肮脏不堪,还有的翻着棉花,那是昨晚片刀的功劳。再看彭长宜,脸上全是黑灰,浑身是土。听到汽车喇叭响,大家不约而同的放下手里的活儿,因为彭长宜早就说了一会市长给咱们送早点来,所以看见市长的轿车和面包车来了,就纷纷迎了过去,折腾了一夜,早就饿了。 林岩赶紧下来,帮助卖早点的师傅把两罐豆腐脑搬了下来,然后把装有调料的大桶也搬了下来,小许过来帮忙,他拎出了两大袋子烧饼,还有一袋子香肠、鸡蛋和榨菜,一箱子小瓶装的二锅头,把这些东西放在地上,让大家自己来取。但是这些人嗓子太干,他们一夜都没喝到水,这些东西暂时咽不下,就都围在了豆腐脑师傅周围,有的人等不及,就自己动手就去盛,彭长宜一见大声嚷道:“嗨嗨嗨,干嘛哪、干嘛哪?再饿也得忍着点,一个一个的来,当着市长的面,别装的跟饿狼是的。” 立刻就有人说:“彭总指挥,现在我们就是饿狼,您总不能让狼再装成别的吧?” “哈哈哈。”现场一片大笑。 江帆也受了感染,拧开一瓶小二锅头,说道:“弟兄们,辛苦大家了,先喝口酒,暖暖身子,来,我敬大家。”他说着,举起酒瓶,就喝了一口。 彭长宜也拧开一瓶,举起酒瓶,说道:“弟兄们,还记得我昨晚跟你们说的话吗?” 立刻就有人大声附和:“记得——” “那就赶快拿酒。”说完,还冲大家诡笑了一下。 于是,大家纷纷去拿酒,拧开了酒瓶。 彭长宜又说道:“我昨晚说什么来着,还没到开庆功会的时候,市长就给咱们送酒来了,又是稀的又是干的,又是素菜,又是荤菜,市长这么关心、支持、体贴我们,我们冷点累点还怕吗?” “不怕!” 有人突然说道:“我们也不怕挨打!” 彭长宜一听,扑哧笑了,大家也都笑了,他继续说道:“我们什么都不怕,还怕敬市长酒吗?” 这下没人敢应了。 彭长宜一看,继续说:“我昨天怎么教给你们的?我的话都忘了吗?” 有人小声说道:“忘是没忘,就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人家市长自己刚才都敬了大家了,又给我们送来了吃的喝的,下来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我怎么听着你这话有阴谋啊?” 彭长宜没有正面回答他,而且冲着大伙说道:“你们说,我有阴谋吗?” “没有。” “有。” “哈哈。” 江帆笑了,他说:“你们告诉我,你们彭总指挥昨晚说什么了?” 立刻就有人说:“他说让我们把市长灌趴下。” “不对,彭总指挥说,等我们完成任务那天,市长要给我们摆庆功宴,说那个时候再把市长灌趴下。” “哈哈。”江帆大笑,他高高举起酒瓶,说道:“不用等到那天,今天我就先把自己灌趴下,这样,这瓶里的酒我全干了,你们彭总指挥说的话有效。”说着,咕咚咕咚就喝干了一小瓶二锅头。 彭长宜一看,赶紧要拦,但被江帆挡了回去。 大家一看,市长一口喝了一瓶,这一瓶就是二两,相当于一大玻璃杯,群情振奋,也都纷纷举起酒瓶,说道:“谢谢市长,谢谢市长。” 彭长宜说道:“谁让你们让市长喝的?尽管我那么说,但是他哪儿喝过这么多的白酒,这样,手里有白酒的,全喝干,喝完,吃饭,吃饱了回家睡觉。”说着,自己仰头也喝干了。 江帆哪有早晨喝酒的习惯,一小瓶二锅头下肚,感觉胃里跟着了火一样,翻江倒海的难受,小许急忙给他端来一碗豆腐脑,他接过来,装作寻找背风的地方去吃,来到面包车后面,一张口,刚才喝下去的酒就都吐了出来。 彭长宜和小许都知道他干嘛去了,但是他们没有过去照顾他,过了一会,江帆边走边喝豆腐脑地样子又过来了。他冲着雅娟和另一个摄像记者说:“你们也喝口酒,管用。” 小许立刻转身,给他们拿来两瓶酒,雅娟摆摆手,说:“我想喝豆腐脑,今早去买才发现卖豆腐脑的没出摊,原来是卖到这儿来了。” 听她这么说,那个豆腐脑师傅苦笑了一下,说道:“今天指不定多少人要扑空呢?明天肯定会挨骂喽。” 雅娟乖巧的说道:“师傅,你放心,如果大家知道你把豆腐脑卖到了这里,不但没人会骂你,反而还会称赞你。” “邢记者,给。”小许端着两碗豆腐脑,给雅娟和另外一名男记者一人一碗。 那个男记者下车就拍了一些现场的画面,等林岩给他送过豆腐脑后,他跟雅娟说:“邢主任,不好了,机器冻住了。” 193 战地女主播(二) 雅娟边喝豆腐脑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工作了?” “是的。” “以前遇到过吗?” “没有,以前没在这么冷的天气中出来过。” 雅娟不慌不忙地说道:“先把机器放市长车里,暖和一下,别声张,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你就扛着机器放空枪,然后在说。” 放空枪,是记者们调侃在录像带或者电池用完的情况下,在不破坏现场气氛和情绪的情况下,假装扛着机器比划,其实是根本没录。 雅娟到底是有实际工作经验,本来吗?市长大清早地赶来,好几十人在这里奋战了一宿,结果摄像机出了故障,绝不能让市长和现场的人知道这个情况。 那个男记者就跟让小许开开车门,把摄像机放在车里,自己就装作喝豆腐脑的样子,心神不宁地来回转悠。 这时,郭局长又跟着车回来了,他刚才是跟着运送现场缴获的物品车回去的,远远就看见市长来了,跳下车后,握住了江帆的手说道:“市长,慰问我们来了,您这一来,我们都不冷了。” 江帆笑了,说道:“跟夜里比起来本来就上升了好几度,当然不冷了,呵呵,你们辛苦了。” 江帆连着两夜也跟着他们出来执勤巡逻过,所以跟他们也算很熟了。 彭长宜说:“老郭,不是不让你回来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嗨,大家都在这,我回去也睡不着觉。” 龚卫先给郭局长递过来一瓶酒,说道:“喝口,暖和。” 江帆说:“林秘书,一会把这次的成果统计一下,上报。” 自从全省拉开取缔土法炼油熬油战役以来,锦安市天天要各市县上报数字,报进度,而且天天发通报,这些通报都是直接发到各级党委、政府一把手的手里。亢州早就落后于其它各市县,这次终于打了一个漂亮地翻身仗,江帆当然高兴。 彭长宜说:“一会儿让龚主任给你,数字都在他那里,已经统计出来了。”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想了,他接通后,是黄金。 黄金受三关乡乡长张学松的委托,打听张二强的情况,黄金说:“兄弟,我知道这项工作的严肃性,也知道市纪委反复发文强调,任何人不得为涉案人说情,你只需记得我跟你提过这事就行了,都是弟兄情谊,别到时人家一问你,我连说都没说就不合适了,别的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彭长宜说道:“谢谢老兄体谅,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挂了黄金的电话,彭长宜这才把张二强的事跟江帆汇报了。 江帆严肃的说:“必须严肃处理!绝不姑息!这些人太嚣张了!伤魏市长,这次又带着家伙袭击执法队员,简直无法无天!你放心,市政府做你的坚强后盾,绝不开口子,移交司法机关,该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该怎么制裁就怎么制裁!你最好告诉黄金,让他转告张学松,少往里搀和,到时连他一块办!” 彭长宜见江帆态度坚决,就放心地点点头。 打扫完战场后,已经接近中午时间了,随着温度的上升,雅娟他们的摄像机也开始工作了。 一连十多天,执法队分成两班,白天和夜间天天出动,又接连捣毁了五六处窝点,通过和交管部门协商,在主要公路和乡村路上,设立了专项检查站,只要发现运送熬油原材料和成品的车辆,连人带车,一律没收,从两头阻断了土法熬油的生存空间。在河套搭建了瞭望塔,设立专人看管,只要发现有黑烟冒出,立刻报告。随着对两起袭击执法人员不法分子的公开批捕,大大地打击了这伙人的嚣张气焰,在多种措施并举、多记重拳地打击下,亢州,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发现冒烟现象了。 彭长宜多少松了一口气。 这天,彭长宜来到他在市政府的办公室,自从第一天上任他来办公室看了一眼后,近二十天以来,他这是第二次来这间办公室。曹南已经命人把办公室粉刷一新,新的书柜,新的办公家具,新的沙发,就连桌上的电话机、日历、文件夹,书柜里的书,屋里的绿色植物,饮水机、纸篓等等都是新的,不知他是否能在这间办公室里开始新的旅程。 坐在大办公桌后面,他四下看着,这间办公室可比他北城的办公室气派、宽敞多了,对于从政的人来说,办公室是一个直达官阶的黄金通道,这里埋藏着丰富的政治资源,只要善于开采和发掘,路就会顺。彭长宜不知道他能不能在这间办公室为自己挖掘和开采到政治资源。 曹南不愧是军人出身,命人干这一切的时候,都体现出他军人的严谨和对他这个市长助理的尊重,因为他办公室所有的设施,都是跟其他的副市长一模一样。 这时,他发现,在电话机下,压着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本机的电话号码,彭长宜拿起电话,按了自己呼机号码,很快,呼机上留下了和纸条上一模一样的电话号码。 他笑了,忽然想起好长时间不跟刘忠他们联系了,前几天,刘忠他们还给自己打电话,只是当时正带人在外面巡逻,没顾上都说话,现在还真想他们了,于是,他就拿起电话,给刘忠办公室打了过去,没人接,他又给田冲办公室打电话,也没人接,想了想,他就给党办打去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姚平。 194 不能主动退出历史舞台(一) 姚平一听是彭长宜,就激动地说道:“彭主任,你怎么也不回来了?是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 彭长宜笑了,他说:“回去,等这项工作结束我就回去。” “他们都说你不回来了,留在市里了。” “谁说的?市里才不会要我呢。” “呵呵,王主任说,你好歹都会高升,北城肯定是回不来了。” 彭长宜一愣,随即说道:“别听他们瞎说,我这水平升不了,刘书记和田主任呢?” 姚平小声说道:“他们正在开党委会。” “哦?”彭长宜一愣,按说自己还是北城政府一把手,最起码开会也应该通知我一声啊,我没时间参加是没时间参加,但是不能不让我知道,这么快就把我踢出来了?想到这里,他又问道:“开什么会?”由于跟姚平的姐姐是同事,姚平自然也跟彭长宜近一些,就小声说:“我刚才进去倒水,听他们在说东方牛的事,任书记发火了,说进展太慢。” “开多长时间了?” “刚开。” “好的,小姚,回头见。”说着,挂了电话。 又是东方牛,而且任小亮还发了脾气,肯定是因为这项工作开展的不符合他们的意愿才发火,难道要把这项工作强压下去?眼看到了年关,作为企业,年关,也是他们生存的一个关口,贾东方肯定着急,他着急任小亮就会着急,说不定钟鸣义也会跟着急。想着想着,彭长宜就坐不住了,对,不能主动退出历史舞台,我还是北城政府主任,堂堂的一把手,这也是时下为什么许多老干部退职不退岗的原因所在,何况,职位的本身是有着极其的尊严,是不能任人忽视的。想到这里,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老顾正在楼下的政府办看报纸,看见彭长宜下来了,赶快端着杯出来,彭长宜说:“回单位。” 回到单位后,他先把自己办公室门打开,然后故意敲了敲刘忠和田冲的门,又往前走,敲了敲任小亮的门,这才推开了会议室的门,他看见班子成员都在,故意愣了一下,显然没有心理准备,吃惊地说道:“开会哪?”说着,就欲出去。 刘忠和田冲一见他进来了,就站起来,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 任小亮一见,皱了一下眉,随后也站了起来,说道:“长宜,你回来了,今天大家都在,就开个小会,觉着你那边工作紧、任务重,就没通知你。” 刘忠说:“既然回来了,就进来吧。”说着,就把任小亮旁边空着的椅子拉了出来,柳泉赶紧起身,用纸杯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放在座位前。 任小亮一见这架势,不得不说:“长宜,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就进来听听吧。” 任小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彭长宜已经进来了,他心说,我回来就开会的,当然要进来听听,但他的嘴上却说:“我到是没什么事,就是回来向任书记请示工作的,看看这段时间有什么事需要我。”嘴上这样说着,就朝座位上走来,坐在他以往坐的座位上。 任小亮老大不高兴,但是也不能表现出什么,等彭长宜坐好后,就说:“长宜,是这样,我们正在研究派养东方牛的事,这项工作在你走后这段时间里,进展的一点都不理想,为此钟书记几次问我,我都搪塞了过去,你回来的正好,咱们共同研究一下,看怎么办。” 彭长宜故意说道:“目前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什么程度?是几乎没有进展。贾东方几次找到党委,还找到了钟书记,说这样就会把他拖垮,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就准备撤资,到别处去投资。” 彭长宜嘴角往上一弯,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说道:“任书记,我说句话,您别不爱听,他来到这里,说是投资,他投什么了,就是前期那点投入,也是咱们基金会的钱,他几乎怎么投钱,还恶人先告状。说建厂房,到现在也不建,我早就说过,老百姓是最实际的,你不让他们看见兔子,他们才不撒鹰呢,都被蒙怕了。” 任小亮一听彭长宜上来就给贾东方定了调,心里很是气恼,但是又不能为这事总跟他发生争执,就说道:“长宜,不能这么说,既然他贾东方敢到钟书记面前给咱们告状,就有他的理由,你在带头说这个,他就更得理不饶人了。” “哼。”彭长宜从鼻眼里发出这个声音后说道:“钟书记调研的时候,他说的好好的,我听说最早领养的奶牛,已经下了小牛犊,而且产出了鲜奶,他哪,怎不见他买罐车,也不见他回收鲜奶呀?” 任小亮说:“咱们老百姓现在的鲜奶经过人家检测不合格,北京乳品厂不要,再有,就那么一两户产了奶,你总不能让他为这一两户也要买罐车往北京送奶吧?” “那他怎么不派出技术指导,来指导农民怎么生产合格的鲜奶。” 任小亮说:“他指导也没问题,买罐车也没问题,现在关键是形不成规模,你总不能让他的罐车,拉着几斤牛奶天天往返北京和亢州两地吧?这也不现实。再说了,他现在给产奶户每天每头牛补助20元钱,用以补偿农民的损失。” 彭长宜严肃的看着任小亮,说道:“任书记,你说这样下去是个事吗?他掏钱补助,农民产出的鲜奶倒掉,这是做产业经济的人该有的做法吗?” 任小亮压住火,说道:“长宜,我们也要理解企业的难处,他们已经在做了,前两天购进了许多钢材,准备建车间了。” “哦,有这事?”彭长宜反问。 “那还能假,我骗你干嘛,咱们可以去看看吗?” 彭长宜心想,总不能把任小亮挤兑的下不来台,更不能把他将在尴尬的地步,就故意露出喜色,说道:“哦,那还不错,不错,他总算动真格的了。” 刘忠刚要说什么,彭长宜赶紧截住他的话茬,说道:“任书记,与其咱们在这里为贾东方发愁,不如到他那里看看,把老百姓的担忧以及他建厂房的事互相沟通一下,这样,咱们再去做老百姓的工作也就顺利一些,不然咱们在这里为他着急,他贾东方不急也没用啊,你们说对不对?”彭长宜看着其他班子成员说道。 刘忠附和道:“对,任书记这几天为养牛的事上了大火了,他贾东方不凉不酸的跟没事人似的,得让他知道咱们工作的难度,也让他加快厂房建设进度。” 任小亮对刘忠这几句话是感同身受,鬼知道他为贾东方**多大心、非了多大力,可是贾东方非但不领情,还时不时的给他脸子看,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来刺激他,某种程度上让贾东方知道自己的难处也有好处,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笑意,说道:“柳主任,你去联系一下,看看贾总在不在?” 柳泉看了一下彭长宜,说:“任书记,我……好像联系贾总不够资格吧?” 彭长宜说道:“这话怎么说?任书记让你联系你就联系,你就说是任书记说的,难道他连任书记的账也不买了吗?” 柳泉吐吐舌头就出去打电话了。 任小亮也听班子其他成员抱怨过贾东方比较牛,别说机关干部,就是班子成员去了他也是爱搭不理,北城机关,他只认得任小亮。为此,任小亮暗地里没少说他,让他注意跟机关干部尤其是班子成员搞好关系,他就是不听,现在用到这些人了,我看你还这么牛不?这些个商人,怎么做事总是这样顾脸不顾屁股? 随着交往的深入,任小亮越来越觉得贾东方有点像假大空了,真不知老吴介绍来的是什么人?不过他现在已经身不由己,不管对贾东方多么的厌恶,他也没办法了,因为贾东方已经将他套牢了,甚至捎带着套牢了钟鸣义,唉,这个贼船真是他妈的好上不好下! 194 不能主动退出历史舞台(二) 这时,柳泉从外面进来,她说:“任书记,我跟贾总联系上了,他出差了,在青岛,说改天邀请班子成员过去视察。” 瞎话,明摆着是瞎话!昨天晚上他们还在一起喝酒呢,也没听他说今天去青岛,而且中午还给自己打电话,说来了几个客人,想让自己去陪一下,他不想接触贾东方的什么朋友,就说自己中午有应酬没去。难道几个小时的时间,你贾东方现在就到青岛了? 这个贾东方,真是不懂事,这哪是解决问题的态度?你以为你摆平了我,工作就能开展下去了,北城,不同于其他乡镇,这里的老百姓离城里近,获取信息渠道多,这里的机关干部个个都手眼通天,也不是好命令的,为什么就不能放下你那臭架子,好好跟这些干部沟通一下,取得他们的理解和支持?这项工作,还要指望他们替你去完成呢,总不能我天天下去给你做工作去吧。 想到这里,他既生气又窝火,但是还不能发泄出来,就问柳泉:“他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他没说,我也没问。”柳泉说道。 “知道了。”任小亮转向彭长宜,说道:“长宜,你看,咱们还是接着议吧,他不在,但是工作还得咱们这些人去做,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想想办法,毕竟我们前期投入了那么多,老百姓也领养了有百十来头牛了吧,不为别的,也要为我们的百姓着想。” 彭长宜说:“任书记说的有道理,我的意见是继续给老百姓做工作,加大养牛好处的宣传,我看现在电视对东方公司的报道力度很大,我们也可以借助媒体的影响,敦促东方公司实现回收的诺言。要说这是一个好的农业产业模式,课本上管这叫订单农业,是一种很稳固的链条式经济,这项工作做好了,对发展地方经济是很有益处的,农民没有后顾之忧,公司回收产品,非常符合眼下中央对扶持三农的政策,应该是一个多赢的产业模式。” 彭长宜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很有唱高调的天赋,想想,这都是让贾东方之流逼的,没有办法,只能以这种形式拖延,就像他走时跟刘忠、田冲说的那样,拖的越久,贾东方的尾巴就越容易暴露。 他在心里已经暗暗下了决心,如果东方牛真的是一个骗局的话,那受的损失就不能让农民一头承担,北城区必须要为自己的行政命令买单,即便不补助农民现金,也要减免他们的提留款,北城又不是没有这个经济实力,也不是买不起这个单,如果不这样做,以后的工作就没法做了,谁还听你政府的话?政府的信誉何在?他不管别人,反正这项工作他参与了,他就要负责到底,能为农民争多少就争多少。 任小亮说:“长宜说的对,那这样吧,你既然回来了,咱们班子成员聚聚吧,第一,给你祝贺,第二,还是给你祝贺。” “行嘞,任书记,你就别拿我开心了,我都愁死了。” 刘忠说道:“第一祝贺我理解,第二怎么也是祝贺啊?” 任小亮说:“第一祝贺长宜荣升市长助理,市长助理就是备用市长,这一定要祝贺,第二祝贺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长宜打了大胜仗,扭转了这项工作在锦安的落后局面,锦安通报表扬了亢州,说咱们在这项工作中措施得力,组织有方。长宜为咱们市挣得了荣耀,你们说,当贺不当贺?” “当然是当贺。”田冲是积极响应。 其他人也都响应。 彭长宜赶紧作揖,说道:“别、别、别,可别,今晚可能会有行动,我不能喝酒,如果我不喝酒,咱们还聚什么劲?你们说是不是?” “不行、不行,正好今天大家都没事,你别扫了大家的兴了。”任小亮坚持着说道。 彭长宜想了想,说:“那行,你们让我少喝点,晚上的确有行动。” “行行行,你们听见了吗?咱们都不喝酒,上来就闷头吃菜,行不?”任小亮冲着大家说道。 柳泉扑哧笑出声,其余的人也都笑了。 彭长宜跟着大家下楼,老顾听见动静后就出来了,彭长宜说:“老顾,走,任书记请客。” 老顾一听,迟疑了一下,说道:“彭主任,我不去了,我回家看看去,反正都是咱们单位的人,您也用不着我。” 彭长宜一想,老顾这几天很辛苦,连着好几天都没回家,就说:“行,那你开车回去吧,在家吃完饭再去找我。” 老顾说:“我不开车了,刘书记他们肯定坐您的车,还是您自己开着方便,我吃完饭就回单位等您。” “不用,你吃完饭在家等我,如果有事我就去接你,如果没事你就安生跟嫂子睡觉。” “好吧,我在家等您。”老顾说着,就把手里的钥匙给了彭长宜。 刘忠、田冲还有柳泉等下来了,他们纷纷走向彭长宜的车,彭长宜接过老顾手里的钥匙,人心都是肉长的,那天晚上老顾奋不顾身的救了自己,才使张二强的片刀没砍着自己,他就对老顾多了一些亲切。 以前,尽管面上过得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打心眼里就没拿正眼瞧过老顾,他最讨厌沾小便宜的人了,但是那天老顾跟他表白以后,甚至救了他以后,他就不这么看老顾了,该让老顾得的实惠一点都不少。这观念一经转变,言谈话语都能透出近乎。 任小亮还没有下来,他们几个人就站在院子里等任小亮。 任小亮回到办公室,穿上外套,刚要出门,就听手机响了,他便接通了电话,是贾东方,就听贾东方在电话里说道:“任书记,今天下午什么意思呀?你明明知道厂房我现在不可能盖起来,还要带人来参观,是不是成心寒碜兄弟呀?” 任小亮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他很反感贾东方的痞气,就反锁上门说道:“什么叫成心寒碜你?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今天下午我们正开党委会研究这事,彭长宜回来了,就把会给搅了,是他提出去你哪儿参观的,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怎么好赖不分了。”说完,一堵气就扣上了电话。 195 被人追杀(一) 刚扣上电话,电话就又响了,任小亮没好气的说道:“你还干嘛?” 贾东方连忙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也是着急,最近贸易做的也不顺心,折进去大几百万元钱,心情不好,请任书记不要见怪。那个彭长宜怎么回事,他怎么总是跟我过不去?” “我哪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早就跟你说要跟他搞好关系,跟班子成员搞好关系,你听吗?你根本不听。他要出来制肘,我还真拿他没撤。”任小亮说道。 “他不是去市里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贾总,他去市里不假,可是他还是北城区政府一把手,市里又没免他的职,他当然要回来了。”任小亮没好气地说道。 贾东方恨恨的说道:“明白了,您晚上有事吗,没事过来吧,我请客。” “你请个屁!你不是在青岛吗?” “唉,那不是糊弄那个小娘们吗?” “不许胡说,她不是小娘们,是北城副主任。” 贾东方乐了,说:“是是是,我是粗人,您别见惯,看来我今天气着您了,这样,我让车去接您,您别开车了。” “今晚不行,我们刚散会,全体班子成员现在去酒店,给彭长宜祝贺。” “你们去哪儿?” “我们能去哪儿,金盾呗。” “那好,我不勉强您了,下来给您赔礼道歉。”说着,率先挂了电话。 任小亮愤愤地骂了一句“流氓”,扣上电话走了出去。 他们来到金盾酒店,尽管彭长宜事先说了要少喝,但往酒桌上一座,他就不是彭长宜了,尤其旁边坐着任小亮,就显得有些兴奋,什么老兄啦、书记啦、邻居啦,说了好多,直把任小亮弄的五迷三道,跟他喝了好多的酒。 论酒量,任小亮喝不过彭长宜,几杯下肚,任小亮白白胖胖的脸上通红,眼珠也红了。 柳泉岁数最小,每次都是她第一个敬大家酒,今晚也不例外,挨个敬了大家一圈后,才到任小亮这。柳泉端着杯,站在任小亮的面前,笑盈盈的说道:“任书记,感谢对小柳的帮助,我敬您。” 任小亮睁着红红的眼睛说道:“你还没敬彭主任呢?” 彭长宜一听,说道:“人家小柳在打圈哪,从我这里转过去的,第一个就是跟我喝的。” 任小亮说:“我没问你,小柳,是吗?” 柳泉说:“没错,我本来想先从您这开始,您不同意,让我从彭主任哪儿开始,现在转到您这儿了,来吧您,我敬您。”说着,就端起任小亮的酒杯,递到他的手上。 任小亮说:“不行,得让彭主任陪咱俩一起喝。” 彭长宜说:“我不喝插足酒,要喝就单练。” 任小亮跟柳泉说:“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他不插足,让咱俩单练。” 柳泉也是有着几年乡镇工作经验的女干部了,对于这类的话,她早就有了免疫力,她大方的说:“行,咱俩练就咱俩练,您只要喝了,怎么练都行。” 立刻彭长宜就带头鼓起掌来,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鼓掌。 大家都知道任小亮的毛病,喝多了就开始耍赖,彭长宜见柳泉总是也让不下这杯酒,就端起杯,说道:“你们俩先慢慢商量、慢慢沟通,我是等不急了,我敬其他的人。”说着,就举起杯。 任小亮一看,就说道:“你逞什么强,我等着跟柳主任喝交杯酒呢。” 彭长宜一听,又带头鼓起掌,起哄道:“哦,交杯,交杯。” 他这一起哄,大家也都跟着起哄。 任小亮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柳泉,说道:“怎么样柳主任,敢交吗?” 柳泉说:“我敢交,不知道任书记敢不敢交?” “哦——”彭长宜又带头起哄。 任小亮说:“我有什么不敢的,来,是大交,还是小交?” 大交杯,指两人环脖而绕,然后再喝各自杯里的酒,这种交杯方式必须紧搂着对方的脖子,不然喝不到杯里的酒,两人就会脸贴脸、嘴对嘴;小交杯就是两人胳膊互相缠绕,然后喝干彼此杯里的酒。 柳泉听他这么说,脸不由的红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彭长宜说道:“小柳,跟他交。” 刘忠他们也起哄,喊道:“大交,大交。” 任小亮色迷迷的看着柳泉。 柳泉狠狠心,说道:“大交!” 任小亮一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小柳,你怎么上他们的当呀?” 柳泉一看任小亮是纸老虎,就来了精神,鼓足勇气说道:“没有,我没上他们的当,我就是想和任书记大交。” “哦——”大家又是一阵起哄。 彭长宜双手伸到任小亮的屁股下,用力一掫,就把任小亮从椅子上掫了起来。柳泉决定“乘胜追击”,给他端起杯,送到他的手上,然后自己也端起杯,伸出胳膊,就要去搂任小亮的脖子,任小亮吓的一缩头,就逃出柳泉的胳膊。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彭长宜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说道:“任书记,我看你是叶公好龙,有贼心没贼胆呀——” 任小亮毕竟没有喝醉,公众影响还是要注意的,就说道:“我任某就这点能耐了,光说不敢练,来吧小柳,我认输,咱们也不大交也不小交,才不让他们看西洋景呢,干。”说着,和柳泉碰了一下杯,干了。 彭长宜一看,沮丧的说道:“没劲,雷声大雨点小。” 任小亮吃了一口菜,说道:“要不你去交。” 彭长宜说:“我也没跟人家说要喝交杯酒,还假模假样的征求人家的意见,是大交还是小交?” 任小亮扑哧一声笑了,大家都笑了。 官场的普遍现象就是,不管私下有多么的不和谐,不管彼此恨得有多么的咬牙切齿,但是一坐到酒桌上,大面上还是相当和谐、友好的,有的时候还会是快乐、多趣的。 等喝完酒后,彭长宜一个一个把他们送回家,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冬天夜里的马路上,漆黑清冷,车辆很少。他在车上给龚卫先打了电话,龚卫先说他带人已经出来了,正在河套两岸巡视,没有发现偷熬油的,还说郭局长在单位值班,他如果喝了酒,就回家休息吧。 彭长宜绝不是那种让别人干活他回家睡大觉的性格,他说:“我去环保局等你们,有情况及时联系。” 彭长宜又给顾师傅打了电话,告诉他放他一宿假,让他睡个安稳觉。老顾听出彭长宜喝了酒,就劝他开车注意安全。彭长宜大着舌头说“没事的啦”,就收了线,往城北方向的环保局开去。 这是一条新开通的马路,路上几乎没有车辆,彭长宜打开大灯,降下车窗,慢慢的前行。今晚的确喝了很多,也很开心,想起任小亮被他们整的那个样子,不由的笑出声。 这时,后面一辆没有牌照的车超过了他,但却不开快,而是靠着他走。 彭长宜心说这个司机八成也喝多了,就不停的按喇叭,以提醒司机注意。但他渐渐发现,这个司机没有喝多,完全是有意而为,因为彭长宜的车已经被挤到了外手的路边,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此时,前面的车已经停下,彭长宜立刻意识到了不妙,酒也醒了一半,他赶紧踩住刹车,随后右手到副驾驶座下边一摸,就摸到了那只狼牙棒,随后,立刻开门下车,因为他看见前面车两边的车门已经同时打开,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他不能躲在车里挨死打。 195 被人追杀(二) 这时,前面的车上同时跳下两个人,手里提着亮闪闪的片刀。彭长宜双手举着狼牙棒,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大声喝道:“你们要干嘛?离我远点!” 其中一个人比划着手里的刀,说道:“你是彭长宜吗?” 彭长宜尽量保持内心的冷静,说道:“我是彭长宜没错,请问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吗?” 其中一个人说道:“你到是没得罪我们,但是你得罪我们老板了,今天我们不要你的命,只想要你的一条胳膊或者是一条腿,你是自己砍下来还是我们帮助你?” 彭长宜一听,怒火中烧,他吼道:“妈的,谁指使你们来的,告诉你们,老子是劳动人民出身,身强体壮,血管里有的是血,真打起来指不定谁吃亏哪!”说着,手握狼牙棒,虎视眈眈的看着来人。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显然不想跟他磨嘴皮子,慢慢靠近,其中一个率先挥动着片刀,向他砍来。彭长宜晃动着狼牙棒,使劲的挡了回去,但是,另一个人又挥动着刀向他扑来,彭长宜一想,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按着一个死打,即便今天自己被他们砍死,也要找一个垫背的。于是他挥着狼牙棒,一转身,躲过了这一刀,随后,就向第一个挥刀的人打去。这时,另一个再次冲他袭来。彭长宜边打边往路中央跑,希望这时能有汽车经过,但是路上黑乎乎的,就连附近都没有店铺和人家,他知道对方选择这个地方动手是预谋好了的,索性他也不后退,豁出去了,就挥着狼牙棒反而冲这两个人杀了过来。就在这时,一辆汽车疾驰而来,从上面跳下来三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米多长的棍子,直奔他们冲来,彭长宜脑袋“嗡“的一声,心想,我命休矣! 哪知,这三个人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追杀他的那两个人来的,很快,后来的人抡着棍子,对那两个人一阵猛打,那两个人被他们追的弃车而逃。 这帮人不再去追他们,其中一个矮个的人从怀里掏出匕首,对着他们留下的那辆车的四条轮胎一通猛扎,彭长宜这才看清,那辆没有牌照的车,是一辆红色桑塔纳。 彭长宜双手抱拳,喘着气说道:“多谢弟兄们相助,能告诉我你们是谁吗?将来彭某定会报答。” 那个矮个子说道:“是老板吩咐我们来帮你。” “你们老板是谁?” “你别问了,走吧,你去哪儿,我们护送你。” 彭长宜知道自己最近得罪了那帮熬油的人,即便是眼前的人也敌友难辨,他没敢说去环保局,就说道,“我回家,不用送了,谢谢你们。” 那个人也不强求,就说道:“那好,你受伤了吧?去医院包扎一下吧,对了,最好别报警。”说着,就招呼人上车走了。 彭长宜摸了摸,没觉得那里疼呀,双臂晃动了一下,这才发觉右肩凉嗖嗖的,用手一摸,黏糊糊的,是血,而且衣服也开了一个大口子,但不怎么疼,他这才知道自己受伤了,赶紧钻进汽车,当他用手拧动钥匙时,才感到臂膀疼,他咬牙坚持着发动着车,一手把着方向盘,直接向医院开去。 路上,他担心那两个人不死心,再追他到医院,就开着车兜了几个圈子后,来到中铁医院,他不能去市医院,因为岳母的原因,那里的人都认识他,那样他被砍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沈芳就会大呼小叫,所以他才来到了相对清静一点的中铁医院。他确信后面没人追赶他,才跳下车,捂着胳膊,跑进了急诊室。 彭长宜伤的不太重,那一刀砍在了臂膀肉多的地方。小护士在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没好气的数落他说:“看你年岁也不少了,怎么还酗酒闹事?”显然,她闻到了他口腔里的酒味。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没闹事,是他们闹事。” 小护士懒得跟他理论,这种人她见的多了,就没拿好眼看彭长宜。 彭长宜被送进手术室,他的伤口需要缝合。他头进手术室的时候,给陈乐打了一个电话,陈乐正好在所里值班,彭长宜没有时间跟他解释过多,让他带人到北城路东段去,那里停着一辆红色桑塔纳,让他去查看车辆情况,看看是哪里的车,即便没有牌照,也会有发动机号,也能查出车主是谁。 陈乐一听彭长宜负了伤,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熬油那帮人干的,他迅速带着两个人,来到北城路东段,果然发现一辆没有牌照的红色桑塔纳车趴在那里,轮胎已经被扎破。他们把车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又用手电照着,查看了发动机号,只见发动机号码早就模糊不清了,根本看不出。眼下已到了后半夜,陈乐留下另外两个人,让他们联系拖车,把车拖回所里,安排好这一切后,陈乐赶往医院。 医生给彭长宜缝好伤口后,没有让他走,为防止感染,让他必须输液。他没敢通知沈芳,而是把在工商所上班的侄子叫来。侄子工作了一段时间,已经很懂事了,当他知道叔叔被人暗算,唯恐有人再追杀到这里,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始终支愣着耳朵倾听着一切动静,当他听到陈乐的脚步声后,立刻起身,双手攥住一把椅子,以防不测。 陈乐穿着一身警服出现在门口。 侄子不认识陈乐,他见陈乐进来了,就紧握着那把椅子,随时准备抡起来,他站在门口,警觉的问道:“你是谁?” 陈乐笑了,他听彭长宜说过他侄子的事,就说道:“你是彭松吧,我是陈乐,是彭主任叫我来的。” 彭长宜睁开了眼睛,示意侄子让陈乐进来。 陈乐进来后,看见彭长宜肿胀的胳膊,眼睛立刻瞪圆了,他说道:“主任,谁干的?” 彭长宜摇摇头。 “伤到骨头了吗?” 彭长宜又摇摇头。 陈乐握紧了拳头,恶狠狠的说:“我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 彭长宜摇摇头,疲惫的地:“不急,那个车你去看了吗?” “看了,发动机号码估计在几年前就被做了手脚,模糊不清,我让人拖到所里去了,天亮的时候在仔细查看。” 侄子彭松见他们说正经事,就出去了,站在门口守着。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 陈乐说:“是那帮熬油人干的吗?” 彭长宜说:“不好判断。” “那有什么不好判断的,你又没得罪过别人?” 彭长宜笑了一下,心想,我得罪的人不少了,眼前明摆着就有两路人对他恨之入骨,一是贾东方,一是这帮炼油的人。在彭长宜的潜意识中,前者比后者更有可能。从他见到贾东方的第一眼,他就感到这个人不像是做实业的,无论是他那满屋的明星照还是他的行为做派、言谈举止,都和一个实业家不相符。对于一个心怀不轨的人来说,你堵住了他发财的道,他当然对你要红眼相见了。 陈乐又说:“那几条轮胎是您扎的吗?” 彭长宜摇摇头,今晚的事他一直都琢磨不透,有人追杀他,有人救他,还不让报警,于是他就跟陈乐说了这一情况。 196 谁是真凶(一) 陈乐沉思了半天说:“应该是对方的仇家救了你。” 彭长宜不解地问道:“对方的仇家?” “对,根据我们办案的经验,大都情况下是这样。”陈乐说道。 彭长宜皱紧了眉头,如果是熬油那帮人干的,他们能有什么仇家?如果是贾东方干的,他来亢州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能跟什么人结仇? 陈乐说:“后来的那帮人说了什么没有?” 彭长宜想了想,说:“听口气对我还很尊重,而且说不让报警。” 陈乐说:“可以判断,保证是暗算您的那帮人的仇家。” 其实,彭长宜也基本认同了这种说法,但他就是想不明白,对方能有什么样的仇家?他忽然问道:“偷拍的人一直没出现吗?” 陈乐说:“据我掌握的情况,没再出现。” “那个小洋楼又有新住户吗?” “没有,还是那两户。” 彭长宜尽可能的展开想象的空间,但还是不得其解。 临近快上班的时候,老顾给彭长宜打了电话,彭长宜让老顾打车到医院。老顾来到医院后,看到彭长宜时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彭长宜让陈乐和侄子回去上班,这里有老顾陪着就行了。再三嘱咐他们要保密,他特地嘱咐侄子不要跟婶子沈芳说。 老顾见他们俩走了,就赶紧问道:“怎么回事?就一宿的时间?” 彭长宜闭上了眼,大致跟他说了经过,但是他隐去了有人救他的情节,然后同样嘱咐老顾,不许跟执法队员们说,更不要跟单位里的人说,有人问就说他喝多了,自己摔断了胳膊。 彭长宜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士气,两个主帅相继被打、被暗算,大家会怎么对待眼下这项工作?又怎么能有信心和勇气夺取这项工作的胜利? 彭长宜眯了一会,这时龚卫先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 彭长宜说:“龚主任,你过来一趟,我在医院有点事。” 龚卫先听郭局长说彭长宜一夜都没露面,就说道:“你病了?” “没有,你自己过来,先不要跟郭局长说。” 龚卫先感觉出有问题,答应后就过来了。同样,看到彭长宜胳膊上缠着绷带,绷带上渗出的血迹,跟老顾的表情一样,目瞪口呆。 彭长宜简要跟他描述了一番,同样隐去了有人相救这个情节,最后嘱咐说:“别跟弟兄们说,我怕影响士气。” 龚卫先点点头。 彭长宜说:“夜里情况怎么样?” 龚卫先说:“没有发现新的冒火点。但是我听郭局说,丰顺那边有人在交界处,在偷偷垒灶,估计是想在那里支炉,我想白天带人看看去。” 彭长宜说:“嗯,等我输完液,跟你们一起去。” 龚卫先赶紧说:“不用,你安心养伤,我们先去摸摸情况,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说:“那就辛苦你了。” 龚卫先笑了,说:“哪里的话,这是咱俩共同的任务,别忘了,我是来协助你工作的。” 彭长宜说:“那你就回去吧,有情况及时沟通。” 龚卫先又嘱咐了老顾,让他好好照顾彭长宜,然后就走了出去。 龚卫先刚走,江帆就打过来电话,急切地说道:“长宜,怎么样?伤的重吗?你这个家伙,怎么不告诉我?”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睡眠不好,我可不敢惊动圣驾。” “混话!我马上过去。” “市长、市长,您千万别声张,我不想搞得大家都知道,另外这里还有许多隐情。等您来了我在跟您细说。” 江帆说:“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江帆给王家栋打了电话,跟王家栋说了彭长宜晚上被暗算一事,也跟他说了彭长宜的顾虑。 王家栋沉默了半天,说道:“江市长,我的意见咱们先看看再说,看看他究竟顾虑什么?反正这事早晚都得让一把手知道。” 江帆说:“好吧,我们马上去医院。” 江帆和王家栋就来到了医院。老顾给两位领导找来座位后就退了出去。 彭长宜便将前后经过跟两位领导毫无隐瞒的汇报了一番。 江帆看着彭长宜肿得溜圆的胳膊,气愤的说道:“立案、立案,让公安局刑警队介入,一定要严惩凶手,这还了得,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伤了我两个市长!” 王家栋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你怎么想?” 彭长宜想起最后这帮人走时说不让他报警的话,就说:“我没有根据,但是我总感觉不能只怀疑是这帮熬油人干的。” 江帆坐了下来,说道:“你是说……” 尽管江帆没有把话说明,但是王家栋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人,不由皱起了眉头。 彭长宜点点头,说:“我只是猜测,没有任何根据和证据。所以,我不想立案的原因就是不想把视线往取缔炼油这项工作转移,那样影响士气不说,可能还会给全局工作造成不利。” 王家栋说:“你考虑问题能从当前工作出发、从大局出发,这样很好,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不立案,有可能就是一个无头案,你这一刀就白挨了。” 彭长宜说:“白挨就白挨吧,反正也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我琢磨着,如果不立案,可能会使真正的对手尽早暴露。” 江帆点点头,他说道:“要加大对这项工作的打击力度,向纵深发展。绝不能被他们的嚣张气焰吓倒,我还不信这个邪了!”显然,江帆气愤难忍。 彭长宜说:“您也别太生气,这很正常,肯定我是得罪人了,所以人家才报复我。我彭长宜命大福大,上次张二强没伤到我,这次也只是受了皮肉伤,没事的。” 江帆看着他说:“唉,你不可能总是这么万幸,我真后怕,你说你要真落个残疾,估计弟妹不会饶了我。” 彭长宜笑了。 王家栋说:“江市长你也别内疚了,他比国才幸运,毛主席早就说过:要革命就会有牺牲,他这点皮肉伤不算什么,这对他也是个警醒和教训,以后路还长着呢,干工作就会得罪人,挨了这一刀,以后就会注意,知道自己得罪人了,就要少走夜路,时刻警惕。我同意长宜的分析,这件事未必就是那帮熬油人干的,我这样说也没有任何根据,不过我相信长宜的感觉。” 江帆看着长宜说:“这种感觉在你心里占多大比重?” 彭长宜说:“各占一半。” 江帆说:“那辆车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 “我根本就没注意,喝多了。”说着,他偷偷看了王家栋一眼。 王家栋没好气的说:“这次他们没要了你胳膊,反而吃了亏,估计以后不敢轻举妄动了,因为他们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暗中保护你,所以,你继续放心大胆的喝。” 彭长宜感觉用手捂着脸,说道:“不敢了。” 江帆笑了,他突然说:“如果是另一帮人干的,那是不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王家栋说:“这个可能性不大,那样就真是丧尽天良了。” 彭长宜也说:“可能性不大。” 江帆又说:“王书记,这事不能瞒着,得让书记知道。” 王书记说:“嗯,只需让他知道长宜负伤的事就行了。” “对,别让他知道有人救我。”彭长宜赶紧说道。 196 谁是真凶(二) 江帆说:“如果立案,从扎轮胎来看,就知道现场还有第三方在。” 彭长宜说:“救我的人走时说不让我报案,我想我应该尊重他们的意见,尊重江湖的规矩,他们既然这么说,就有他们的考虑。”彭长宜心想,如果这事是贾东方干的,那么钟鸣义知道了会怎么想? 江帆明白他的顾虑,说道:“也许钟书记知道你光荣负伤,不是坏事。”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担心他知道后,又要唱高调,再给我来一通报纸电视的宣传就不好了。” 王家栋眼睛一亮,跟江帆说:“江市长,撇开这件事不说,我觉得应该加大对外的宣传力度,一是威慑这些人不要再从事这一违法行当了,二是也应该给咱们自己造造势。” 江帆点点头,说道:“我下来安排。” 彭长宜说:“先别造势呢,等过几天,等不再冒黑烟再宣传不晚。” 江帆说:“冒烟也属正常,这个行业是暴利,那些人肯定不会死心,关健是我们怎么做。对了长宜,昨天锦安通报表扬咱们了。” 彭长宜乐了,说道:“那好。” 江帆又说:“万里长征我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了,接下来就要常抓不懈,防止死灰复燃。” “嗯,对于这一点,我有些想法,等有时间我再两位领导汇报。” “不急,你先养伤。”江帆说道。 尽管彭长宜要求这事要保密,但是这事很快在亢州的官场不胫而走。钟鸣义特此召开常委会,要求公安局限期破案。 任小亮知道彭长宜被砍后,他的脑门就冒出了冷汗,随即就把电话打给了贾东方。 “贾总,你在那儿?” “我在公司。” “这次没去青岛?” “我昨天晚上就跟你说了,那是糊弄彭长宜的。” “彭长宜昨晚被人砍了,你知道吗?” 贾东方一愣,说道:“我为什么要知道,他被人砍活该,我还想砍他呢,他天天带人端炼油窝点,不得罪人才怪呢?” 任小亮冷笑一声,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像是那帮人干的,到像别人干的。” “任书记,你什么意思呀?” “我没有意思,昨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喝酒,我只跟你一人说了在哪儿。” 贾东方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他说:“你们在哪儿喝酒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们喝酒又不是秘密聚会,也不需要保密,任何人知道都属正常。也不是我一个人知道,他们不回家吃饭,想必都会给家里人打电话,告诉家里人他们在哪里喝酒,跟谁喝。” 任小亮懒的跟他较真,就说:“好了贾总,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希望你在这里踏踏实实做生意,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那样到头来大家都不好看。” 贾东方说:“任书记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我们的确是一个船上的货了,风险与共。” “你在威胁我?”任小亮很反感他说这话。 “任书记啊,我哪儿敢呀,除非我不想活了,您怎么总是给我扣大帽子呀,我不就是眼下资金周转出现了困难,一时有些棘手吗?不然车间什么的早就弄起来了,还至于让那个姓彭的把我捏住。” 任小亮一听,真不是一道上的车,就说:“你那样认识问题也不对,怎么会是他捏你呢?有些事就是你该干的。” “对,你说的对,是我该干的,我他妈的就该下地狱!”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任小亮一阵厌恶,心想,你他妈的跟谁耍呀?一生气,就把电话打给了老吴,老吴接通后任小亮劈头就说道:“老吴,你介绍的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怎么那么混蛋!刚说了没两句就开始犯浑,好像别人都他妈的的欠他的不成?” 老吴一听,就连忙说:“怎么了?干嘛生那么大的气?” “你赶紧给我滚过来。”说着,就把电话放了。 二十分钟后,老吴从外面进来,任小亮还坐在电话边生气呢。老吴一看他脸都气白了,就说道:“是不是那个混小子惹你生气了?” 任小亮站了起来,吼道:“你说我招谁惹谁了,就问了他一件事,干就干了,没干就没干,你看惹出他一堆的混账话,我还不是担心他吗?要不是你老吴的关系,他的烂事怎么也轮不到我管!” 老吴连忙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说道:“他这几天气不顺,又折了一批货,扔进去了好多钱,不然他早就建冷库盖厂房了。” “你别总是给他打掩护,彭长宜说的对,他根本就没打算做这些事,给了他那么多钱,是让他做贸易吗?贸易,本来就是个无底洞,难怪人家彭长宜说他,我看他如果不真正做点实事的话,他快在亢州混不下去了。” 老吴说道:“那个彭长宜就不是个好东西,两级党委书记都支持的项目,他就敢设阻,难道他的后台比任书记你还硬?” 197 密谋(一) 任小亮听了老吴的话很反感,他看着老吴说:“你怎么也这么说?这不是后台硬不硬的事,彭长宜是学产业经济的,他当然懂得这里的事。再说了,人家说的又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老吴笑了,说道:“我说任书记,你怎么长他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就他那个学位证,你信不信,我就能跟你办一摞。” 任小亮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别整没用的了,说正经的,老吴啊,我跟你说,那个贾东方你得说着他点,别到时整出点什么事,那样我救不了他。” 老吴心想,这些官员真他妈的够黑的,遇事先想到自己,唯恐自己丢了官帽子,他低头想了想说道:“他目前的确困难,不行你再给他二百万吧,帮助他把冷库和车间弄起来,怎么你也帮到了这个份上,就再帮一把。你现在帮他一把,让他站稳脚跟,把事业发展起来,大家都有面子。况且,你已经帮到了这个份上,在帮一把有何妨?商人的嘴脸阴晴不定、说变就变,有时候,与人方便的同时,咱们自己也方便,不是老哥我说你,你干嘛那么较真呀?” 任小亮看着老吴,说道:“老吴,你我多年的关系了,你怎么也这么说,我还怎么帮他?之前给他的那几百万,他都打了水漂,你还让我怎么跟大家伙说?以什么理由说,彭长宜现在盯基金会盯的特紧,动不动又是建议又是开会又是汇报,真要出事,我付不起责任呀!” 老吴说道:“不用你负责任。” “怎么不用我负责任,到时钱收不回来,用你负责任呀?”任小亮没好气地堵了他一句。 老吴笑了,说道:“看来任书记真是不懂金融,你看信用社和银行,放出去那么多贷款,呆账坏账那么多,哪个主任、哪个行长负责任了,顶多就是投放失败,主任行长还不是照样当着,那个主任和行长是因为放出去的不良贷款被免职的?银行也是企业,他们放款也是投资,是投资就有风险。国家大银行损失了那么多钱,把哪个行长拉出去枪毙了?你是不是让彭长宜吓破胆了?” “笑话,我干嘛让他吓破胆。”任小亮白了他一眼说道。 老吴给任小亮点着一根烟,自己也点着了一根,他抽了一口,说:“娜塔沙这几天不想在我那里住了,嚷嚷要出去租房子。我看那个小妞对你着魔了,我也在想,我那里人太杂,一是不安全,二是诱惑也多,你不如给她买个房子,这样既安全又放心。” 任小亮何尝不知道老吴那里不安全?但是,高尔夫的小洋楼给别人养小蜜了,自己的小蜜反而无处安放。他赌气说道:“我拿什么买房呀?” “我有个朋友,是中直单位的,他们要调到外地工作,家属院的房子想卖掉,要不我给你打听打听盘下来。”老吴试探着说道。 任小亮说:“中直单位的房子不许买卖吧?” “是不许买卖,但是不愁转卖。”老吴纠正着他说:“咱们地方上多少人都梦想有一套中直单位的房子,人家物业好,环境好,暖气好,你卖它干嘛呀?自己住呗。再有,把娜塔沙放在中直单位的家属院,保证没有人认识她,再有,他们单位住着许多中东国家地区的工作人员和留学生,所以娜塔沙在那里出现,保证不会有人感到奇怪,在我那里不是个事,她不是鸟儿,圈不住。” 任小亮的心动了,说实在的,他还真离不开那个洋妞了,最近几次,娜塔莎见了他爱理不理的样子,对他地热情也减掉不少,原因就是她缩在老吴的房间里,白天也不敢露脸,晚上也不能出门,的确她有些腻了,吵吵着要回北京。老吴说地有道理,如果娜塔莎住进了中直单位的家属院,无论白天和晚上,都可以自由出入,没人看到她会感到奇怪。想到这里就为难地说道:“我现在没有钱买房子。” 老吴笑了,说道:“别人说没钱的时候我信,要说你没钱我不信。” 任小亮说:“我骗你干嘛,钱都在老婆手里,跟没钱一样。” “呵呵,你手里的权力就是钱,这点事还用我教你吗?好了,我也该走了,那个贾东方你别跟他生气,改天我说说他,他的事,你该帮还是得帮,都是自家弟兄。”老吴意味深长地说道。 任小亮说:“我考虑考虑再说吧。” 此时,贾东方也十分郁闷,他憋在自己的休息室里,就跟一个困兽一样,走来走去,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在亢州,他没有任何对立面,他的生意只跟农民有关系,那么,是什么人救了彭长宜?既然有人救彭长宜,那就是我贾东方的敌人。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清楚,亢州有谁跟他有交集,甚至是冤仇?而且据现场回来的人说,后来这帮人,似乎跟事先得知彭长宜遇难一样,关健时刻杀了出来,而且根本不用分辨敌友,目的明确,出手迅速,如果不是派出去的两个弟兄跑得快,估计小命都会没了。 最近,贾东方经常感到有一只神秘的黑手,伴随他左右,两次码头生意泡汤,损失惨重,而且看不清对手是谁。一船的走私货物,提前谋划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海关该打通地关节都打通了,可是,两次货物都被查缴了,一次是在陆路,一次是在水路,如果不是自己计划周密,使用金蝉脱壳逃身,恐怕早就进局子了。 以前,他做这些从来都没有失过手,不知为什么,这两年是做什么,什么不顺,大小生意都不顺,原想把大本营转移出老家,到亢州来,结果又遇上了彭长宜,处处跟自己作对,看来指望在农民们身上捞点钱是不可能了,还得把目光转向政府,转向那个基金会。 彭长宜不滚出北城,自己再想从基金会弄钱就更不易,好不容易盼着彭长宜调到市里,没想到他又回来主持工作了,而且还要来公司视察,他气得咬牙切齿,本来想教训他一下,在他身上发泄出没有地方发泄的窝囊气,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有人在暗中保护?一个乡镇长级的干部,难道还能雇佣到黑道上的人保护他?想想也有可能,他彭长宜再横,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怕死,再说他现在从事的这项工作就是得罪人的事,收买一两个手下暗中保护自己倒有可能,只是,他能有这么大的道法? 贾东方百思不得其解,看来,亢州,也不是好混的! 冷静下来后,贾东方才想起刚才自己对任小亮态度不好,毕竟眼下任小亮是唯一能提供给他救命稻草的人,再把他得罪了,自己的日子岂不是雪上加霜?想到这里,他给老吴打了电话。 没想到老吴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小子怎么回事,你嘴里塞鸡毛了吗?说话怎么那么难听,你脑子进水了吗?我告诉你,你这次可是气着他了!” 贾东方说:“唉,是我不对,我觉得也有些不合适,这才给老哥你打电话商量一下,怎么把关系拉回来,这样,晚上我做东,把他约出来,我请他到北京潇洒去。” “潇洒个屁!你威胁了他半天,他再也不会跟你来往了。”老吴恨恨地说道。 “那怎么办?”贾东方没主意了。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贾东方不敢怠慢,急忙出门,坐上车,直奔老吴的洗浴中心而来。 到了老吴面前,贾东方满脸堆着笑,说,“不瞒大哥说,我也想收手,可是这两次亏得太惨了,我想翻本,再干一票,就停停再说。” 老吴看了他一眼,此时的贾东方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估计好话歹话他都听不进去,就说道:“唉,吸取我的教训吧,该收手就收手,有的时候,越想翻本,亏得越多,弄不好连自己都栽进去。” “我知道。” 197 密谋(二) 贾东方原来跟着老吴干的,后来老吴被人暗算后,亏得血本无归,妻离子散,他这才想起林区的任小亮,所以就投奔任小亮来了。毕竟自己年纪大了,早过了提着脑袋冒险的年纪,所以此时看着贾东方,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当年那样,这个时候任何规劝地话他都听不进去,只好由他去了。 贾东方说:“大哥,你帮助我一次,最后一次,然后我就在亢州,老老实实地做我的东方大世界,做我的农业产业项目。” 老吴站起来,走到窗前,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是那话,你们的事我不搀和,你挣多挣少和我没关系。他现在急于买房子,想把那个俄罗斯小妞转移出去,我给他介绍了一套房子,说是朋友的,你把那个房子买下来,再给他一笔安家费,估计你这也是最后一次从这里贷款了。” 贾东方说“谢谢大哥,我港口还压着一批货,如果顺利的话,我就会赚一大笔,但是现在打点海关需要钱,我手头的确很紧了,只有从他那里弄出一笔公关费,把货物运回来,我就洗手不干了,就在这里陪你老哥。” 老吴说了一句“但愿吧”,就闭上了眼睛。 彭长宜只在医院住了两天,他就跑出来了。每天只是去医院定时输液,输完液就继续工作。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一个月的艰苦努力和浴血奋战,亢州,已经连续二十天不冒黑烟了,受到了锦安市和省政府的通报表彰。 叶桐又嗅到了来自亢州的新闻线索,她从省城到锦安,一路追来。她在锦安就听说了亢州这项工作的艰巨性和残酷性,知道了彭长宜在担纲这项工作,所以,在锦安只采访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亢州。 亢州由重灾区变成了先进单位,钟鸣义很高兴,决定对彭长宜提出表彰。他正在和江帆磨叨这事,看怎样加大宣传力度。 对于表彰彭长宜,江帆当然没有意见,但是对宣传报道,江帆似乎有不同意见,他说目前还不宜大肆宣传,一来过去刚刚二十天,还不能保证从此不再冒“黑烟”,二是彭长宜有一个系统方案,就是准备明年开春,把河套沿岸的地方,全部栽上树木,只有到那时候,才能说是告一段落。 其实江帆这样做也是有着他的用意的,他不愿这么早就向外界宣布这项工作圆满完成,也不愿钟鸣义对这事这么乐观,那些熬油的人,从事了那么多年这个生意,哪能说取缔就取缔了。钟鸣义说他保守,正说这件事,叶桐就推门而进。 钟鸣义见到叶桐,立刻满脸堆笑,说道:“叶记者,你真是及时雨宋公明下凡呀,我们正在说你,你就到了。” 叶桐笑着说:“这么说我在亢州还是有些人缘的呀?” 钟鸣义大声笑着说:“是非常有人缘,我和江市长正在商量着怎么加大这项工作的宣传力度,就接到锦安市委宣传部的电话,正在这里等你呢。” 叶桐说:“非常感谢。”说着,就跟钟鸣义握手。 江帆和叶桐握手后说:“就自己来了?” 叶桐说:“是啊,我们部的记者都下去了。” 钟鸣义给叶桐倒了一杯水,说道:“叶记者,你们掌握的材料最多了,给我们介绍一下全省取缔小炼油工作的进展情况。” 叶桐接过杯子,坐下说道:“太详细得我也不太了解,不过据我所知,京州省的力度还是蛮大的,在这次活动中,有三个官员丢掉了县级官帽子。” “三个?”钟鸣义问道。 “是啊,阆诸市丰顺县的县长和一名副县长被免职,还有德山的一个副县长也被免职。” “为什么?”江帆问道。 “在中央台曝光前一个月,据说丰顺县的县长还专门视察土法炼油作坊,大力称赞是投资小,见效快,产出高的地方经济,并号召以此为龙头企业,另外,丰顺县紧邻油田,据说他地讲话发表后,油田就接二连三地被盗,在破获了十多起偷油案件中据说跟丰顺的土法炼油都有直接关系。” 江帆忍不住笑了,他说:“却有此事?” 叶桐说:“嗯,的确如此。另外,在这次清理取缔中,这个县进度不大,主要是县政府积极性不高,有抵触情绪,因为这项每年都会给县财政带来不菲的财政收入。还有个副县长的家离就从事这个行当,所以,省督导组在暗访中,直接就勒令阆诸市,把县长、副县长停职了,最后处理结果我还不太清楚。” 钟鸣义一听,赶紧说道:“叶记者,你来的正好,你应该好好给我们宣传宣传,我们特别成立了一个专门指挥部,特地增设了一名市长助理,专门抓这项工作,十多个单位协调联动,共同作战。市委市政府全力支持指挥部的工作,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人给人,另外,我们为这项工作付出了代价,一名副市长被不法分子打成重伤,至今还在北京医院躺着,我们的市长助理夜间遭到报复,被人砍伤,但是,尽管这项工作艰难,我们仍然要干,敢于碰硬。不瞒你说,我们已经有二十天不冒黑烟了,目前在亢州境内所有的土法熬油都被取缔了,再也见不到踪影了。我们还和交警部门联手,在路上设立了五六个检查站,专门检查运输熬油原料和成品的车辆,一经发现,连人带车一律没收。” 198 晚上去我哪儿好吗(一) 叶桐听了钟鸣义的介绍后说:“你们的经验很有推广价值,难怪你们开始排名在锦安最后,现在一跃排到了锦安前面,原来有独到的地方。” 钟鸣义一听,高兴的笑了,说道:“我们也是坚决贯彻省委省政府的精神,做好份内的事。” 叶桐说:“我刚一到锦安,锦安的有关领导就把我介绍到你们这来了,还说亢州是全锦安这项工作的缩影,看来我来对了。” 钟鸣义说:“当然来对了,叶记者什么时候来都是对的。” 江帆发现钟鸣义见到叶桐很兴奋,一直都在滔滔不绝,叶桐听得很专注,不时地往本上记,最后说:“我发现钟书记的介绍就是一篇很有分量的文稿,我几乎不用怎么费脑筋,稍加整理一下就可以当新闻稿发了。” 钟鸣义一听,更加兴奋,他说:“别别别,我说的都是我们做的,这点事都是装在肚子里的,因为熟悉所以给你介绍起来就不费劲,你还是要遵照你们新闻的五要素也就是五m去写吧,我说的都是流水账,具体做法让江市长再给你介绍,他在副市长受伤后,亲自带人连着两夜去过现场。” 江帆一听钟鸣义说新闻要素是“五m”,差点笑出来,好在他一直保持着微笑在听他给叶桐介绍情况,所以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并不生硬。 想必叶桐也是见惯了场面上的事,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还很礼貌地点点头。最后叶桐提出要去现场,钟鸣义说: “那就让江市长安排一下,给彭长宜打个电话,看他们现在在哪儿?” 江帆站起身,说:“好,我去安排。”说着就站起身要出去。 叶桐说:“钟书记,那我和江市长一起去吧。” 钟鸣义看看江帆,又看看叶桐,就站起身,说道:“也好,中午我陪叶记者喝酒,上次都没好好敬你酒,这次我要弥补过来。” 叶桐跟着江帆来到他的办公室,关上门后笑着说道:“笑死我了,五m?呵呵。” 江帆看了一眼叶桐,说道:“钟书记说得没错呀?” 叶桐看着江帆,问道:“怎么没错?” “你想想,m倒过来是什么,是不是w?” 学过新闻写作的人都知道新闻五要素是什么,即新闻的五个“w”,指一则新闻报道必须具备的五个基本因素,分别为何时(when)、何地(where)、何事(what)、何因(why)、何人(who)。这是新闻中不可缺少的五个方面,是对新闻稿件最基本要求,现在也有六要素的说法。 江帆的这一解释,引得叶桐笑得更欢了,她说:“江市长太幽默了,不过钟书记更幽默,更显伟大,他的伟大不亚于当初总结新闻五要素的那个人。” 江帆知道,叶桐肯定是受了彭长宜的影响,所以和自己说话才比较随便。这时,林岩过来给叶桐沏水,叶桐起身谢过。 江帆说:“林秘书,看看咱们彭市长在哪儿?” 林岩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叶桐说:“现在可以这么叫他吗?” 江帆听叶桐居然用了“他”,就不动声色的笑了,说道:“我们有的时候没外人就这样称呼他,当然,他不答应。” 叶桐笑了,端起杯,低头轻轻的吹开了漂浮在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小口。 这时,林岩推门进来,他说:“江市长,和彭主任联系上了,他们正在集合,准备去巡逻。” “你跟他说叶记者来了吗?” “没说,我不知道您怎么安排的。” 江帆说:“好,你去忙吧,我给彭长宜打电话。”说着,就要通了彭长宜的电话。彭长宜接通后,说道:“市长,有什么指示?” 江帆说:“省报的叶记者来了,要去现场看看,你过来接一下。” 彭长宜显然没料到叶桐会来,他犹豫了一下说:“市长,我们马上就出发了。” 江帆说:“晚几分钟走,要不我让小许把叶记者送过去,你们在环保局吗?” “是的,对了市长,如果叶记者是专门报道这事来的,我看没多大必要吧,我们现在还不能说取得胜利。” 江帆笑了,说道:“刚才钟书记就批评我了,说我保守,你怎么比我还保守,我告你说,叶记者是从锦安过来的,是锦安市委让她到亢州来的,所以,你要全力配合她完成报道任务,我们就说取得阶段性的胜利。” “市长,胜利这词就不能用。” “哈哈,怎么用是人家记者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对了,你中午要把叶记者送回来,钟书记中午要陪记者吃饭。” “那好吧——”彭长宜有些不情愿。 江帆放下电话,跟叶桐说道:“叶记者,我让司机把你送过去,彭长宜那里要什么材料有什么材料,另外这项工作怎么做的全都在他的脑袋里,你采访他就行了,我就不陪你过去了。” 叶桐站了起来,伸出手说道:“谢谢江市长。” 江帆握了一下她的手,说:“我和钟书记等你回来吃饭。” “好的。”叶桐说着,拎起自己的包就跟着林岩出去了。 送走叶桐,江帆忽然想丁一了,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丁一了,确切的说自从上次他病了以后,他们还没有单独见过,江帆不是不想,是他有了顾虑,这个顾虑就是袁小姶拿到偷拍的照片后,他就不得不注意了,他们唯一的联系方式也就是在夜里通通电话,想到这里,刚想给他打电话,张怀推门进来了。 江帆便放下电话,张怀说:“你有事?” 江帆说:“没有,坐。”说着,便起身离开座位,陪张怀坐在了沙发上。 张怀说:“星光集团的尤总给你打电话着吗?” 江帆一愣,心说,这个尤增全自从承包了广场项目后,就跟他见了一次面,以后再也没见过面,更没有给自己打过电话,江帆几乎很少去工地视察,能绕着走就绕着走,他只去过一次,那是今年市人大组织的五大班子领导成员,检查年初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的十件大事要事落实情况去的,钟鸣义倒是很兴奋,在现场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江帆则一句话都没说。不是他小气,而且钟鸣义说的非常全面非常到位,他怎么说都是重复市委书记的话,所以没发表任何讲话。想到这里他说道:“没找我,他要干嘛?” 张怀说:“无非就是一期工程款的事,他们想一次性结清。” 自从魏国才住院后,张怀就暂时接手了他分管的这一块工作,江帆一听,就靠在沙发上,说道:“合同怎么说的?” “合同当然没这么写,不过他们说魏市长应了他们了,说年前给他们结清一期工程款项。” “哦,那等咱们跟魏市长核实一下再说吧。老张,哪天咱们再去北京看看老魏去吧,也不知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张怀说:“我这几天也没跟他联系,手机有辐射,上次他老婆说多讲手机不好,我就再也没给他打过电话。” “是啊,他头总是疼,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江帆担忧的说道。 “听说省报记者来采访了?”张怀问道。 “嗯,是。” “彭长宜干的不错,应该加大宣传力度。” 江帆笑笑,又说:“那两个拖欠教师工资的乡镇,现在怎么样?” “据说发了一部分,不过他们承诺头放寒假前给清。” 198 晚上去我哪儿好吗(二) “这事你盯紧点,年底用钱的地方很多,尤其是教师工资,我们不能拖欠。回头你问问铁燕,看其他的地方还有没有这种拖欠教师工资的现象。” “嗯,好。”张怀很纳闷,每次一跟市长说星光集团的事,市长总是漫不经心、左右而言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市长对这个尤增全似乎不太热心。张怀最近和江帆合作的不错,尽管他也得到了星光集团的一点小实惠,但是他可是不愿因星光的事,再跟江帆出现裂痕,既然江帆不积极,自己也不好积极了,所以又扯了几句闲话就走了。 张怀走了以后,江帆就没有心思给丁一打电话了,是尤增全破坏了他的兴致。 自从上次和妻子闹僵后,江帆没有再见袁小姶,他准备春节回去跟岳父公开谈谈他们离婚的事,争取岳父的理解和支持。当然,在这之前,如果做通袁小姶的工作,就用不着去找岳父了。唉——江帆深深叹了口气,袁小姶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靥。 这时,门被推开,丁一探进了小脑袋,随后就进来了。 江帆愣愣的看着她,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难道是上帝可怜他,才把丁一送到他的眼前?还是他们心有灵犀,彼此都想对方了? 丁一进来后,不解的看着他,说道:“怎么了?难道见到我就这么吃惊?” 江帆笑了,他不敢在办公室跟她调情,温和地说道:“你怎么来了?”在江帆的印象中,丁一自从走后,很少到大楼里来。 丁一说道:“找高市长来了。” 江帆笑了,说道:“她不在吗?” “嗯。” “呵呵,你来时给她打电话了吗?” “打了。”丁一撅了一下小嘴说道。 “哈哈,那就是高市长还没有原谅你,所以故意不等你。”江帆火上浇油的说道。 丁一白了他一眼,心说,还不都是你闹的。 “哈哈。”江帆大笑,他岂能不明白她目光里的含义? 江帆给丁一倒了一杯水,放到她的面前,自己又重新坐在办公桌后面,他晃着椅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丁一喝了一口水,抬头见他正盯着自己,脸就红了,小声说道:“看什么呀?” 江帆的心一跳,恨不能将她立刻拥入怀中,看着她娇羞的神态,自己的脸也有些热,他刚要说话,就见丁一也正要开口,他们俩人就都笑了,他说:“女士优先,你先说。” 丁一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她忽闪着大眼睛说道:“我进来的时候,听到了你叹气声,为什么?” 江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这个小东西这么敏感,就笑着说道:“还说哪,进领导的屋子不敲门,悄悄就摸进来了,不懂规矩。” 丁一痴痴笑了,说道:“下次我还不敲门,那样能看到领导最真实的一面。”她不是不敲门,是林岩说市长屋里没人,她也想给他一个惊喜,就故意没敲门进来了。 江帆看了看房门,往前倾着身子说道:“你还想怎么看真实的……” 丁一的脸腾得红了,她赶紧低下头,端起杯子,佯装喝水的样子,不去理他。 “哈哈。”江帆看见她羞涩的样子开心极了,随后,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深情地注视着丁一,他不清楚自己何时才能和这个美好的小家伙在阳光下畅谈?想到这里,心里有些难受。 丁一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说道:“现在,你说吧。” “我说什么?”江帆一时没反应过来。 “说你刚才想说而没说的话呀?” “哦,是这样,你找高市长干嘛?” “我们接到了几封教师来信,说是他们有半年的工资没开了,局里觉着我跟高市长熟悉,就派我过来了解情况,我来前给她打了电话,可她还是走了。”丁一又沮丧的撅起小嘴。 “你怎么知道她走了?” “曹主任看见她出去了。” “呵呵,谁让她给你说的对象你不愿意,而且还敢炒市长的鱿鱼。” 丁一看着他,眼睛往上翻了一下,又转了下来,没理他。 江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最后小声说:“晚上去我那儿好吗?” “不好。”丁一干脆地说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其实丁一只是赌气这样说,但是江帆没有再强求,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狩猎者,收获了小鹿的一切美好,可是连一句虚假的承诺都不敢给她。想到这里,他痛楚的闭上了眼睛。 丁一见他不说话,而且还把眼睛闭上了,以为他生气了,小声说道:“怎么了,生气了吗?” 江帆摇摇头,心有些疼。 丁一想了想说,红着脸说:“要不,行——” 江帆睁开了眼,他拧紧了眉头,冲她摇摇头。 丁一不知道他真实的内心活动,以为他就是生气了,说道:“真小气。” 江帆闭了一下眼睛,说道:“不是,也许我的确不该……不该要求你什么。” 听了他这话,丁一知道他的确在乎自己刚才的态度了,没想到那么一个大领导,心眼这么小,明明刚才自己并不是有意要拒绝他的,怎么他连玩笑都不懂?本想有心跟他解释一下,似乎觉得没有必要,如果恋人之间连这一点理解和默契都做不到,那岂不是枉交往了一场?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江帆,就说:“市长,我走了。” 江帆一愣,知道丁一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想跟她解释什么,但是又无法说明白,就眼睁睁地看着丁一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江帆十分懊恼,懊恼好好的见面怎么变成了这样一个结果,他使劲眨着眼,抬头望着天花板,刚才见到她的高兴劲儿一扫而光。 199 撒谎的妻子(一) 丁一也是愁肠百转,她低头从林岩办公室经过,居然忘了跟他打招呼就过去了。林岩追了出来,站在门口,他想叫她,想了想还是没叫,作为秘书,林岩十分清楚江帆对丁一的感情,刚才还是乐呵呵的丁一,为什么出来后明显得就不高兴了呢? 他想了想,就推开了江帆办公室的门,只见江帆也是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他收起丁一的纸杯,把水倒掉后,刚要开门出去,就听江帆说:“看看她怎么来的,用送吗?” “嗯。”林岩答应了一声就快步出去追丁一了。 江帆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站身,走到窗前,紧盯着大门口,一会,就见丁一走出院子,可能是林岩追了出去,就见丁一回头站住了,果然林岩走到她跟前说了什么,然后就见丁一就转身指了指一辆桑塔纳轿车,就跟林岩摆摆手,向轿车走去。 江帆认识那车,是温庆轩的车。 一会,楼道就传来了林岩的脚步声,江帆赶紧离开窗户,林岩进来了,气喘吁吁地说道:“坐他们单位的车来的。”说着,给江帆杯里倒满水后就走了出去。 江帆坐不住了,他的心难受极了,有一种想哀嚎又无从发泄的感觉,他回到里屋,往脖子上搭上围巾,穿好外套,夹起手包,就走出办公室。 林岩一看,赶快站起来,刚要问,就听江帆说道:“我回北京,钟书记中午要是找我的话,你就随便说吧。”说着,迈开大步就走了出去。 林岩赶紧给下面的小许打电话,说:“小许,市长要用车,你赶快看看油。” “好。”小许放下电话就跑了出来,正好看见江帆也下楼了,他说:“市长。” 江帆说:“我出去一下,车里有油吗?” 小许说,“有,今早上刚加满。” 江帆点点头,小许就掏出钥匙,江帆说:“我有。”说着,夹着包就往出走。 小许紧随其后,一直跟他到车边。 江帆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开。” 小许说:“您注意安全。” 江帆点点头,就上了汽车。 小许一直目送着汽车消失在大门口。 江帆一路狂奔,直接开到了袁小姶单位的办公楼下,他给袁小姶办公室打了电话,没人接,他又呼了她:我在你单位办公楼下。很快,袁小姶回了信息:我在三亚。江帆一看,恨得他有些牙痒,赌气把手机摔在了车座上,以至于弹出老高。 他懊恼地呆在车里,木呆呆地注视着这个曾经熟悉的办公楼,这里,也曾是他工作过好多年的地方。如今,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已经很陌生了。他靠在座椅上,没了脾气,袁小姶说不在,自己总不好找上门去吧,如果再碰到以往的同事,说什么好呢。自从离开这个单位后,和他保持关系的几个不错的人也都渐渐疏远了,不是人家要疏远他,是他主动疏远了别人,他不想和这个单位里的人再有什么牵连,至少目前不想。 他刚要打火,就见从大门外飞奔过来两辆摩托赛车,嗷嗷怪叫着停在他车的不远处,这时,从楼里出来一个身穿长款皮衣、染着棕色头发的高挑女人,就听一个车手说道:“袁姐,上车,我们去飙车,给。”说着,就将一个头盔扔给了女人,这个女人一伸手就接住了头盔,然后还往四周打量了一圈。 江帆立刻认出,这个烫着棕色头发身穿皮衣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妻子袁小姶。江帆睁大了眼睛,没错,就是她。就见袁小姶戴上头盔,一抬腿,就坐上其中一辆摩托车,然后两辆赛车呼啸而去。 江帆看呆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袁小姶,你究竟要干什么?居然这么疯了!还敢撒谎说自己在三亚!他立刻拧开汽车钥匙,发动了车,就追了出去。出了大门口,那两辆车早就没了影子,想想即便是追上他们了,又能怎样,她要是成心耗着你,你还真没脾气,难道,非要走法律这一条路吗? 江帆有些心力交瘁…… 他慢慢的往前开着,就给同学薛阳打了电话,哪知薛阳到西北一个省出差了。他想给石广生打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既然来北京了,就再去看看魏国才吧,想到这里,就向天坛医院驶去。 走到门口,他买了一只果篮,不巧的是,这会不是探视时间,于是他就在外面给魏市长打了电话,是他家属接的。一会功夫,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江帆立刻迎上去,说道:“嫂子。” 魏国才家属说:“江市长,你那么忙,就别老跑了,他的情况好多了。”说着,接过了果篮。 江帆说:“我是来北京办事的,顺便看看他。情况有好转真是太好了,我总怕他落点后遗症,那我就对不起嫂子了。” 魏国才家属说:“是那些人太嚣张,这和江市长没有关系。来吧,上来吧,我跟大夫们混熟了,你可以来探视。” 江帆跟着她坐上电梯,来到魏国才住的病房,这是个单间病房,兴许知道江帆要来,魏国才早就在盯着房门看。江帆伸出手,握了一下他的手。魏国才就要起来,江帆赶紧制止住。他妻子走到床尾,拉出摇把,就把他上半身升了起来,这样就可以和江帆说话了。 江帆说:“头还疼吗?” 魏国才说:“好多了,站起来还有点疼。”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属正常现象,头疼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好好养着,只要一天比一天好就行。” “我想出院,回家去养着。” “别,你还在治疗,怎么能出院?” 他妻子在旁边说:“最近这几天总是念叨要出院,住烦了。” 魏国才说:“的确烦了,总这样住下去,我这脑袋好了,别的病又添了,这医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哈哈,你呀,好好呆着吧,脑袋受伤和胳膊腿受伤还不一样,比须要观察,别急,好好呆着,烦了让嫂子给你讲笑话,给你唱戏。” 魏国才的妻子是锦安地方戏剧团的演员,可是偏巧魏国才不喜欢地方戏,听江帆这么一说,他赶紧说道:“快别提了,她要是给我唱戏,保证我立刻就得病情加重,弄不好还会昏迷不醒。” “哈哈。”江帆不由的大笑了。 魏国才的妻子白了他一眼,说道:“当着你们市长的面,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说着,就给江帆拿出一瓶矿泉水。 魏国才摸摸自己的头,说道:“听说长宜也被暗算了,市长,这帮人怎么这么猖狂,等我好了,出了院,我跟他们斗到底!” 江帆同意彭长宜对自己受伤的分析,是不是这帮人干的,目前还不敢断定,就说:“是啊,长宜上任第一夜,就遇到张二强,他们都揣着片刀。如今张二强他们已经被批捕,还有上次伤你们的那些人,都一块被正式逮捕,现在司法部门正在对他们进行量罪定刑。” 魏国才想了想,说:“张二强是张学松的弟弟吧?” 江帆说:“谁也不行,敢拿刀出来伤我执法人员,别说是张二强,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魏国才说:“嗯,不能怕,我这段也在想,就得把这帮人打疼、打趴下,打得他们再也起不来了,他们才能认头。” “是,长宜写了一个长效管理措施,我看了看,比较可行,等你好了,咱们研究一下,明年开春就实施。” 魏国才点点头。 江帆又说:“省报记者来了,听说咱们搞的不错,是锦安让她来的。” 199 撒谎的妻子(二) “还是长宜有办法,终于使这项工作有了起色,长宜是个不错的苗子,应该重点培养。”魏国才想了想又说:“你这个点来,是不是没吃午饭?” 江帆这才想起自己没吃饭,就说:“不见到你,心里不踏实,你逐渐好转,我吃饭也就香了。你一说我还真是饿了,这样,我不呆了,你说话多了也不好,别着急出院,好好养着。”他站起来,跟魏国才妻子说:“嫂子,辛苦你。”说着,就和他们告别。 出了医院,看到魏国才恢复的不错,江帆感到一丝欣慰。他不想吃饭,就开车回亢州了,回到亢州,已经两点多了,他直接来到金盾酒店,在一个小雅间里,要了一碗手擀面,吃完后就走了。 江帆刚走出金盾,就被从歌厅里出来的丁一和雅娟看见了。雅娟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江帆,雅娟说:“刚才出去的那个像是江市长。” 其实丁一也看见了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就说道:“在哪儿?” “刚刚出去。” “你眼花了,市长怎么可能这么晚吃饭?” “不会吧?诶,服务员。”雅娟叫住了刚从旁边雅间里出来的服务员说道:“刚才那个是江市长吗?” 服务员点点头。 “他这么晚才吃饭?”雅娟多事的问道。 “是的,就吃了一碗面条。”服务员确定说。 雅娟跟丁一说道:“我说的没错吧,是江市长。” 丁一上午从江帆屋里出来后,就回到了单位,快下班的时候,雅娟告诉丁一,她哥嫂来了,上次就想介绍她认识哥嫂,后来因为哥嫂有事就取消了,这次让她陪着哥嫂吃顿饭,也借机向哥嫂介绍她在广院学习时候的好朋友、现在的同事丁一。 在吃饭的时候,丁一感觉雅娟这个嫂子的确不简单,不仅把他哥拿捏的服服帖帖,而且精明、干练,要命的是,她从来都是不苟言笑,永远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而且说话滴水不漏,显示了极强的职业素养。丁一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她也有嫂子,她跟嫂子杜蕾和哥哥吃饭的时候,就没有这么拘谨,而且非常融洽,就像跟自己的好朋友一般。 吃完饭后,雅娟嫂子很职业的握了一下丁一的手说:“小丁,谢谢你照顾我妹妹,希望你们永远好下去。” 她说话时的表情认真严肃,她的口气更像是对她的职工在发号施令,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态,同样的话,放在杜蕾嘴里肯定会是不一样的效果。丁一觉得很别扭,也就跟她没有了客气的兴趣,就笑着点点头。 雅娟说道:“行了嫂子,你怎么向是命令人家跟我好似的。” 雅娟的嫂子看了雅娟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她的哥哥,就说道:“那好,小娟,我们走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抓紧落实。”说完,就向那辆奔驰走去。 雅娟哥哥走到她面前,嘱咐雅娟道:“就按你嫂子说的办吧,毕竟是咱家自己的事。” 雅娟点点头,说:“我尽快办,办不成也没辙。” 目送着哥嫂走后,雅娟说道:“咱们玩会,释放一次吧,我请你唱歌。” 于是,丁一又和雅娟来到一个小点的ktv包房,两个人不停的唱,不到一个小时就累了,付款后就走了出来,刚一下楼,就看到了江帆出去的背影。 丁一感到雅娟很神通,为了验证是不是江市长,她居然去问服务员,但是从服务员嘴里,她知道他只吃了一碗面条后,上午的不快被担心取代了,回到单位后,丁一想起自己上午在他办公室自己的态度有些任性,就有了歉疚,想给他打个电话,始终也没有机会,自从雅娟跟她一个办公室后,她白天几乎不给他打电话。 回到单位后,雅娟拿起电话,拨了一通号码,等对方接通电话后,说道:“任书记,我是小娟,上次跟您说的事怎么样了?嗯,我现在没事,好,我马上过去。”说着,放下了电话,冲正在低头写稿的丁一说:“我有点事,提前走了,要是有人问我,你就说我刚出去。” 丁一点点头,尽管雅娟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她的活动能力却很强,最近给台里拉来了五六笔广告业务,而且都是签一年的合同,她的提成都超过她一年的工资了。上次雯雯跟她说去帮她拉王圆的广告,哪知王圆说赞助可以,他们公司不需要在亢州做广告。赞助是没有提成的,而且赞助也不需要她丁一去拉。 200 绯闻女友(一) 上次台里召开广告创收大会,给每个科室都分配了任务指标,丁一不像雅娟他们新闻记者那样,可以接触到社会方方面面的人物,丁一的节目面向的大都是市委市政府的权力决策机构,她的节目,几乎成了市委市政府发布决策的平台,这个平台是没有广告资源的。估计今年她的节目创收除去王圆那笔宣传片的费用外,几乎又接近零了。 副局长李立主抓全局的创收,他上次为广告和创收的事单独找到过丁一,让丁一广开思路,想想办法,明年争取有一个大的飞跃。眼下已经是“明年”了,元旦早就过了,这里的人们习惯把春节过了才叫真正过年。 快下班的时候,丁一接到了温庆轩的电话,让她去他办公室。当丁一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她看到了叶桐在里面,陪同她来的还有宣传部的一个宣传干事。 温庆轩给她们互相做了介绍后,跟丁一说:“叶记者这次是针对取缔非法熬油这项工作来采访的,她想看看雅娟他们那天在现场的录像。” 丁一说:“新闻的资料都在新闻部,我没有他们的资料呀。” 温庆轩说:“这部分资料雅娟自己保管着,就在她右手的抽屉里,刚才跟她联系了,让你给拿一下。” 丁一明白了,说道:“好,我去找。”说着,她就出了门,来到自己办公室,拉开了雅娟的抽屉,有十多盘素材带,她终于找出上面标有“清理土法熬油”字样带签的录像带,送了上去。 温庆轩说道:“你带着叶记者他们去制作室看吧。” 丁一点点头,就领着叶桐和宣传部的干事,来到制作室,制作室的人已经下班,丁一重新合上电源,将录像带插入卡座里,立刻,画面上就出现了捣毁窝点的现场,正在起吊的大锅和分解罐,疲惫的执法队员,黑花了脸的彭长宜。 “哈哈”,看到这里,叶桐居然笑出了声,很快,又出现了队员们在现场吃早点就镜头,还有江帆跟彭长宜站在一起的一个侧影,但是很快镜头就跳转到清理现场,很显然,中间大部分都没有。这时,新闻部主任宋嘉玉手里拿着几盘带子进来了,她冲叶桐点点头,跟丁一说道:“小丁,这里还有几盘,麻烦你给放吧,我要去接孩子去。” 丁一笑着说“好的”,就把这几盘带子接了过来。 这时,叶桐对丁一说:“小丁,麻烦你往前倒一下。就是许多队员花脸的那个地方。” 丁一心想她可能是还想看科长,就给她回卷到了彭长宜的一个花脸大特写,随后就是江帆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叶桐没说什么,看了几眼后说道:“快进吧。”丁一就按了快进纽。 看完雅娟这盘带后,丁一又给她换上了宋嘉玉拿过来的一盘带子,按照索引,找到了清理熬油的素材处,这个画面是魏市长在现场指挥。 叶桐看得同样很认真,丁一对叶桐认真的态度很是佩服,一般报社的记者,只要听听汇报就可以写稿了,没想到这个叶桐还要亲眼看一下现场,她感觉还是大报的记者,工作态度和地方小报就是不一样,不能亲临其境,也要看看录像素材,这一点让她对叶桐有了好感。 这时,丁一的呼机响了,她低头一看,是彭长宜,让她回电话。丁一笑了,推开里面演播室的门,关死,打开了一盏顶灯,就给彭长宜回了电话。接通后,不等彭长宜开口,她就笑嘻嘻的说道:“科长,不放心了,你的人在我这里呢。”说完这话后,她忽然有些瞧不起自己,她感到自己有些不怀好意,而且还有那么一点酸溜溜的味道。 好在彭长宜没有她想得这么复杂,彭长宜只认为她在开玩笑,就说道:“不许调皮,你在干嘛?” “嘻嘻,我正在陪你的绯闻女友看资料带,尤其是你在现场的画面,被人家都翻看两次了。” “胡闹,我哪有什么绯闻女友,你就糟践科长吧。”彭长宜故意生气的说道。 “咋没有,正在看素材呢?” “别胡说,让人家听见多不礼貌!” “呵呵,放心,我在演播室里面打电话呢,多大的声音外面都听不到,我们这是专业的隔音材料装备的演播室。” “好了,别卖弄你那点可怜的电视专业知识了,看完后,你跟着一块过来。” “那怎么成?我可不去。” “这是市长的命令,让你陪着上级媒体的记者,这是工作。” “我,我晚上还有任务,要加班的。”自从来到电视台后,丁一学会了用这句话来搪塞那些她不愿出席的饭局,屡试不爽。 果然,彭长宜说道:“我不管,你自己跟市长说,好像他还要安排你任务。” 丁一想起江帆对自己的态度,就说:“我的任务是局领导安排的,市长给我安排任务有些不和套数。” “嘿!还管不了你了,是吧。好,你等着。”说着,挂了电话。 丁一也把电话放在了地毯上,拔下电话线,因为演播室的电话一般情况下都是拔掉电话线的,她关上了灯,走了出来。 很奇怪,直到他们看完了所有的素材后,也不见有电话打进来,她的呼机也没想,可能是市长信了她加班的说法,不再强求她。 叶桐看完带子,冲丁一笑了笑说道:“比我想象的真实。谢谢你小丁。”她又转向宣传部那位干事,说道:“你和温局说下,咱们走吧。” 宣传部干事就从制作室给温庆轩打了电话,温庆轩屋里没人接,估计是下班了。 送走了叶桐,丁一把带子收回来后,没有心情去党校食堂吃饭,她就回了宿舍。 在市政府二楼彭长宜办公室,龚卫先在他的房间里,他们正在说着工作的事,叶桐从外面进来了,彭长宜果真没有看到丁一。 龚卫先赶忙站起,给叶桐倒水,说道:“叶记者,今天一天太辛苦了,没得休息。” 叶桐说道:“你们更辛苦,而且还很危险,不看电视台的录像带,我想象不出这项工作有多辛苦,看了才知道,基层工作的确不容易。”说着,看了一眼彭长宜的胳膊。 彭长宜的伤还没有痊愈,臂膀上还缠着碰带,尽管也穿着衣服,但是明显的就比另一条胳膊粗了很多。他穿不了钻身的毛衣,只能穿一件保暖衬衣,外面穿一个黑色的呢外套,如果去现场,就在穿一个棉大衣。自从不输液后,彭长宜晚上必须回家,因为没有人帮助,无论是穿脱衣服还是脱衣服都很费劲,为此他多晚也要回去,需要沈芳帮他完成这项工作。 彭长宜发现叶桐的目光少了以往的大胆和泼辣,多了往日少有的温柔,他的心就一动,连忙调开目光,看着龚卫先说道:“龚主任,接下来怎么安排?” 龚卫先说:“接下来吃饭,然后晚上叶记者就别跟着了,黑灯瞎火的太冷。” 叶桐收起了温柔,眼睛在彭长宜的脸上扫着,说道:“我没事,伤病员能去我就能去,他的伤口都不怕冻,我怕什么?” 彭长宜笑了,说道:“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说,我给市长打个电话。” 中午,叶桐和彭长宜他们从现场回来后,钟鸣义设宴招待叶桐,由于江帆临时有事缺席,所以他答应晚上陪叶桐吃饭。叶桐一看彭长宜要给市长打电话,就说:“领导们都忙,还是不要了,我们随便吃点便饭就行。” 彭长宜说:“这你就不明白了,便饭是我请,宴饭是市长请,三多俩少我还是清楚的。” 龚卫先见彭长宜跟记者说话比较随便,知道他们有交情,便偷笑了一下说:“我先下去,有事您叫我。” 200 绯闻女友(二) 彭长宜说:“别呀,别这么干,你走了,谁管我们饭?” 龚卫先笑了,想想也不合适离开,就又坐了回来。 彭长宜就给江帆打了电话,江帆说他已经在宾馆等他们。 彭长宜放下电话,就带着叶桐和龚卫先去了宾馆,等在那里的有宣传部长和曹南。彭长宜跟丁一说市长叫她一同过来,其实这是假传圣旨,江帆根本没有这样说过。 由于彭长宜他们晚上还有行动,晚宴很快就结束了。 叶桐跟着彭长宜和龚卫先走了,江帆回到宾馆,不知为什么,他每回一趟北京,不管见着还是见不着袁小姶,总是身心疲惫,无精打采,这样的状况有的时候还会持续的到明天。离婚,真是一场折磨人的拉锯战。想起丁一黯然离开,他的心就有些堵,想给她打个电话,但还是控制住了。 叶桐穿着彭长宜给她的棉大衣,坐在彭长宜的车上,跟着他们在黑灯瞎火的冬夜里,从万马河的北岸转到南岸,又转了几个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熬油的地方,没有发现新的冒烟迹象,也没有闻到呛鼻的气味,直到凌晨三点多,他们这拨人才返回去休息,因为六点,就会有白天执勤的人出现。 这几天,彭长宜都是由老顾接送,他开着车,把叶桐送到了宾馆,出于礼貌,而且又是后半夜,彭长宜送叶桐到了房间,刚关上门,叶桐就抱住了他,和他吻在了一起,彭长宜也很激动,马上就有了反应,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能做,一是自己胳膊有伤,二是老顾还等在下面,叶桐这次出乎意料的懂事,吻了一会后,叶桐放开了他,说道:“回去吧,记住,以后干工作,别那么不要命,工作的党的,命可是自己的。” 彭长宜摸了摸她脸蛋,笑着说:“心疼了?” “我才不心疼呢,你自然会有人疼,快回去吧,抓紧时间你还能睡几个小时。” 彭长宜忽然有些不想走了,他说:“你不想我?” 叶桐依偎在他的怀里,说道:“想,但是我不想要你的命,快回去吧。”说着,就轻轻的转过他的身,往外推着他。 快到门口,彭长宜突然转过身,紧紧的用一只胳膊搂住了叶桐,深吻了她,最后说道:“好,你也早点休息,我走了,明天过来陪你吃早饭。” 叶桐点点头。 彭长宜觉得叶桐也有善解人意的时候,只是平时为什么都表现的那么强势、主动?他彭长宜不喜欢那么强势主动的女人,他喜欢性格温柔、乖顺的女人。 回到家,他轻轻的开门,轻轻的关门,她看到女儿房间门前,有李春雪的长筒高跟靴,这些日子,李春雪几乎天天回这里,她的家反而倒不回了。 彭长宜换上鞋,蹑手蹑脚的进了他们的卧室,沈芳早就被惊醒了,最近一段时间,彭长宜如果不回来,她根本就睡不着,经常做噩梦,梦见男人被追杀。只要他回来了,她也就睡踏实了。 沈芳头晚上就把脸盆、脚盆和暖水瓶拿进了卧室,彭长宜不让她起来,只让她帮助自己脱掉保暖衬衣,沈芳给他披上了一件睡衣,他往脸盆里兑上热水后,一只手洗脸,洗脖子,这是沈芳的规定动作,说他浑身都是沥青味。洗完脸后,又往脚盆的凉水里,兑上足够多的热水,就坐在小凳子上,把冰凉的双脚放在热水里,不由的说道:“真舒服呀。”说着,靠在床头边沿,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沈芳半天听不到动静,就抬起头,看见彭长宜靠在她头前的床沿上,仰着头,张着嘴,居然睡着了。她赶忙坐起来,说道:“快洗呀,洗完再睡。” 彭长宜没吭声。 沈芳就去摇晃他肩膀,彭长宜“嗯”了一声,睁开眼睛警觉地瞪着她,说道:“什么事?” 沈芳一看他那空洞和错愕的眼神,就知道他刚才的确睡觉了,既心疼又生气,戳着他的脑袋数落道:“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你走火入魔了吧?快点洗,洗完上床睡。” 彭长宜使劲摇了摇头,洗了几下后就上床睡了。沈芳看了看表,快五点了,天要亮了,她说道:“又熬一宿?”彭长宜没有言声,很快,呼噜声传来了,她叹了一口气。 彭长宜睡的沉沉的,直到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他一激灵,睁开眼,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打开,刚喂了一声,就听陈乐在里面说道:“主任,我是小乐,您在哪儿?” 彭长宜以为有什么突发情况,一听是陈乐,他就闭上了眼,说道:“小乐,我在家。” 陈乐说道:“您晚上又出去了吧,我是不是吵醒您了?” “没事,你说吧。” “我去家里找您。” 不等彭长宜说话,陈乐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感觉可能有事,就四处看了看,床上已经没了沈芳,看了看表,已经八点了,他伸出双臂,想伸个懒腰,刚一用力,立刻疼的他就缩回了右臂。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昨天就该去医院换药,叶桐来了他没空去。想起叶桐,他突然记得还应着陪她吃早饭,想到这里,赶快起床,拉开窗帘,外面早就阳光灿烂了。 他起身刚要穿衣服,才发现昨晚的衣服不见了,是一摞叠放整齐的内衣。上面有字条:起来擦擦身子,有热水,浑身都是沥青味,臭死了。 彭长宜笑了,披上睡衣,跑到院里把门提前打开,然后一头钻进西房的浴室。 201 金屋藏娇(一) 等他从浴室出来,回到北房的时候,果然看见陈乐坐在客厅里,自己找茶叶正在沏水,茶几上摆着他买来的早点,小笼包。 陈乐说道:“您的伤还没好,沾水就会感染。” 彭长宜说:“就简单擦了擦,没事,你等会,我去穿衣服。” 陈乐说:“用我帮忙吗?” 彭长宜说:“一会再说。” 彭长宜很费劲的穿上下身的衣服,然后披着沈芳给他新拿出的另一件保暖衬衣,让小乐帮忙穿上了。 陈乐说:“小笼包子,趁热吃了吧。” 彭长宜穿好衣服,陈乐也给他倒了一杯水。彭长宜喝了两口水,一口一个包子,连着吃了三四个才说道:“不瞒你说,昨天夜里就饿了。” “怎没吃点?” “没有,太冷。对了,你找我有事吗?” 陈乐说:“任小亮在和一个俄罗斯女人同居。” 彭长宜正在往嘴里塞进一个包子,听了他的话,包子卡在嗓子眼,差点没噎着。半天,他才咽下包子,喝了一口水,说:“什么什么?俄罗斯女人?” “是的。” “你怎么知道?” “最近因为查偷拍的事,跟中直单位派出所联系紧密一些,听他们说最近有个俄罗斯女人,住进了单位一个工程师的房子,有一次看到一个油头粉面的人抱着一只漂亮的蝴蝶犬进了楼,后来就没出来,我问那个油头粉面的人是谁,他们说好像是北城的任书记。后来我就秘密布置,果然是任书记。”他说着,就掏出了几张照片,果然,是任小亮不同时间出入这个单元楼的照片。 彭长宜皱着眉头说:“小乐,你怎么也干这个了?” “这不是我干的,是别人。是我安排调查偷拍市长的人干的。” “这个人可靠吗?” “您放心,派出所都会有许多这样的所谓线人,您不用担心。” 这个彭长宜倒是知道一些,有的时候你的钱包或者摩托车被盗,只要派出所愿意给你出力,有时候破案是很容易的。你只要说出是哪条街,民警们大部分都知道是谁干的,这些小偷也有地盘之分,有的时候,这些小偷还会主动帮助民警们做一些事情,可以说,每个民警背后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两个这样的人。 这种看似奇怪的现象,某种程度上说是相克相生的关系,有点像动画片里猫和老鼠的关系,他们和警察的关系很微妙,上不得台面,但却客观存在。举个例子,亢州早年间有一位管政法的县委副书记的妻子,她的办公室被小偷撬了,声称丢了许多东西,还有现金。这位副书记很是震怒,给公安局下令限期破案,负责这个片区的刑警队队长很快就破了案,因为有“线人”知道是哪帮人干的,但是却不敢说破案了,原因就是这个小偷不但偷了她全部的钱财,还有一个小本,上面记着她收受贿赂的清单,尽管这个妻子用了只有她知道的拼音或者代号写的,但是对于搞刑侦工作的人来说,破译这些符号易如反掌,这个刑侦人员不是别人,就是当年的尚德民。 尚德民很有一套,对在亢州“混饭”吃的各路人马都有一些暗处的关系,由于总是破不了案,副书记夫妇寝食难安,一再催促尽快破案。最后,尚德民单独约见了这位妻子,那个小本始终没见天日。打那以后,副书记再也不提破案的事了。这个案件给外界的印象就是不了了之了。受理这个案件的尚德民,却一路升迁,最后官至公安局局长。后来听说那个副书记退下来后,跟尚德民谈起当年的事情,尚德民一口咬定,他得到的全部归还给了他的妻子。这位副书记退休后,便举家迁往儿子工作的城市,没有再回来。 其实,彭长宜最初让陈乐调查偷拍的事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是,他坚信江帆也就丁一一个女人,不会再有第二个,另外,他也相信江帆既然知道偷拍一事,就会高度注意,不会让他们抓拍到什么的。毕竟,偷拍的人不会只拍那一次,肯定会有无数次,他让陈乐做这一切,目的就是揪出是什么人指使的,是有“正道”在里面的,但是没想到偷拍的事没有调查清,却拍到了任小亮的不轨行为。所以,他很严肃的告诫陈乐,这件事务必保密。 陈乐说:“这一点您放心,我找的人绝对可靠。” 彭长宜又看了看照片,说道:“消息可靠吗?” “可靠。” “这个俄罗斯女人哪儿来的?” “不知道,但是那个房子好像是长白山洗浴中心的老吴帮着搭钩的。” 彭长宜心一动,老吴?贾东方?他立刻想到这里面肯定又有不正当的交易!说道:“小乐,你很机警,警惕性也很高,办事牢靠,这一点我很欣赏你,还是把精力放在调查偷拍的事上吧。” “我明白。对了,我听表妹说,张良一家人分到了一套住房,是北城家属楼。” “哦?”彭长宜吃惊的看着陈乐。按说,他不该吃惊,因为开始分房子的时候,他就跟任小亮提过要不要考虑张良的家属,哪知任小亮坚决的说道“离退休和死去的人一概不考虑!”所以彭长宜也就没再提这事。 “什么时候的事?” 陈乐说:“好像房子早就买了,只是一直没装修,最近他儿子要娶媳妇,开始装修房子,表妹才知道。” 彭长宜陷入了沉思。北城家属楼都是现在机关里的无房户,当时预留了一部分作为机动房,为的应付市里和一些关系户的,这部分房子都在任小亮手里掌握着,通过彭长宜的手,只给了卢辉和黄金各一套,价钱跟机关干部一样,是顶着机关干部名字买的,后来彭长宜没再过问房子的事。 “他家花了多少钱?” 陈乐说:“这个,表妹不让说,据说只花了很少的钱,其余都是北城给的补助,但是不让说,如果说了就会遭到别人的反映,如果有了反映就会让他们补齐房款,甚至收回房子。” 彭长宜明白了,这是张怀和任小亮使用的安抚手段。他说道:“小乐,最近工作怎么样?” 陈乐高兴的说道:“还不是有您的关照,所长对我很好,那天跟我喝酒的时候说,准备提我当副所长,又说我资历浅,怕遭反映,我说你别为难,有这心我就领了。后来到家跟媳妇说,媳妇说人家是不是在暗示我,让我给他送礼。” 彭长宜说道:“别什么都跟媳妇说,你这个毛病可不好,要知道男人在外面干的事,不能什么都让媳妇知道,女人有的时候不了解社会上的事,有些事当好话就说出去了,往往坏事都是坏在家属身上,你一定要注意。”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那天是媳妇总说我卖给派出所了,跟个臭苦力没什么区别,我跟她吹牛时说的。您交给我的事,我一个字都没跟第二个人提过。” “嗯,那就好。所长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他很认真的样子,他表扬我干的不错,还说就我跟他贴心,说现在的副所长不太配合他工作。” “嗯,这到有可能。但是你不要对他这句话太上心,也不要送礼,好像你当官心切似的,你只要好好工作,任劳任怨,他会看在眼里的,送礼要送在节骨眼上,不可冒昧送礼,有的时候送不好还能起反作用。”彭长宜嘱咐道。 “我是这么想的,当前我主要的任务就是干好本职工作,其他的太遥远,我不敢想。” 彭长宜很满意陈乐的态度,他应该是个可以栽培的人。就说道:“你放心,你这个人始终放在我心里的,好好工作,办好领导交给的大小事,尽量少树敌,打好人生的基础。” 201 金屋藏娇(二) 陈乐点点头说:“您放心,绝不会给您丢脸。” 陈乐走后,彭长宜给叶桐打了电话,半天,叶桐接通后小声说道:“一会我给你打回去。”说完,就挂了。 这时,彭长宜接到了三关乡乡长张学松的电话。张学松说道:“老弟,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在哪儿呢?”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张学松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可能也是有市纪委的文件约束,张学松才没有找彭长宜,也就是上次黄金和他说了一下他弟弟的事,以后再也没有消息。 彭长宜想过,张学松早晚会找他,自己避而不见也不合适,毕竟这项工作结束后,大家还要在这个地面上混,张二强的事,自己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越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他越不能装清高,那样有可能自己就真的成了孤臣了。于是他说道:“老兄,有事吗?” 张学松说道:“打搅老弟了,想跟你呆会,不知老弟什么时候方便。” 彭长宜想了想,索性就让他到家来吧,因为到哪儿都不方便。就说:“我刚起,昨晚巡逻着,你到家里来吧。” “好的。”张学松便挂了电话。 彭长宜放下电话后,打开了电暖气,因为他们烧的是土暖气,沈芳走的时候,已经将火封好。由于彭长宜的胳膊受伤,这几天,都是侄子彭松经常下班来帮忙,干点力气活,比如倒炉灰和垃圾什么,沈芳推不了独轮车。 很快,就传来了敲门声,以至于彭长宜都怀疑张学松是不是在他家旁边打的电话。 张学松进来后,彭长宜让他坐在沙发上,一只手给他沏水。 张学松赶忙起身,说道:“老弟你放手,我自己来。”说着,接过杯子,自己沏了一杯水。坐下后,他说道:“老弟,说真的,我都不好意思见你,早就该来,就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才没来。” 彭长宜笑笑,说道:“老兄太客气了。” 张学松说:“长宜,我的确应该来,说句私心话,你如果不是后来遭人暗算,我早就来了,我为什么没来,是怕落嫌疑,所以才拖到现在。今天我来,一是替那个混蛋赔礼道歉,二是也顺便跟你磨叨磨叨,你哪,能帮忙就帮忙,帮不上忙给我出出主意也行,本来我不想管他这事,可是弟媳妇三天两头坐在我家抹眼泪,我知道他这次是罪不能赦,但是人都有这么个投机心理和侥幸心理,所以,你老弟也别见怪我来找你。” 彭长宜笑着说:“老兄,你想哪儿去了,我遭人暗算再怎么着也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再说了,我怎么能怪你呢,上次黄局长就跟我说了,你知道,这事不能怪任何人,本来这项工作抓得这么紧,别干了不就得了,他倒好,顶风作案不说,怎么还对我们来了这么一出,幸亏当时我的司机机灵,不然的话兄弟我可能都坐不到这跟你说话了。前有魏市长,后有我,你想想,老兄,你让我怎么办?我怎么去跟书记和市长去说这话?再有,这两起事件,早就报到锦安市了。” 张学松说:“这个情况我都知道,我今天来也是到你这里碰碰运气,也想做做最后的努力。” 彭长宜说:“你听我的吗?” “瞧老弟说的,我怎么能不听你的,不听你的我干嘛来了?” 彭长宜心里清楚,他弟弟之所以敢顶风作案,很大程度上认为他的哥哥能够保护他,所以才有恃无恐,彭长宜甚至都怀疑,张学松也参与其中了。 于是他说:“听我的,你谁都别找了,这个当口别找事,到时连你也牵连进去。我听说案子已经移交到了检察院,犯罪事实也清楚,锦安对亢州这两起袭击执法人员的事件也高度关注,多次催问案件审理的进展情况,你如果托关系的话,这个时候恐怕关系不太管用吧。你还不如把功夫用在后来,让他好好表现,安心改造,争取提前释放。再有,你这个弟弟也该接受教训了,你不要心疼他,如果不让他接受惩罚,他是学不会做人的。” 张学松点点头,说:“唉,我这个弟弟算是废了,他早就受到过惩罚了,上次要不是我给他找关系,现在恐怕还在里面呆着呢,唉——”张学松长长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说道:“兄弟,我也不说什么了,这个,算给你压惊。” 彭长宜立刻冷下脸来,说:“你这是干嘛?这绝对不行,我什么都没为你做,再说了,论老黄那里,咱们是弟兄,你这样做可不行。”说着,就将信封给他塞到了包里,并且死死摁住包,不让他再动。 “兄弟,我是……”张学松想说什么,被彭长宜打住了。 彭长宜说:“你什么都别说,如果这样以后咱俩就谁都不认识谁了,你要是拿我当兄弟,这钱你收回,留着给二强用,以后需要打点关系的地方会很多,你要是不拿我当弟兄,你马上夹起包走人。” 张学松一看,彭长宜的态度非常坚决,如果硬给他钱,恐怕俩人都会很尴尬,他说:“好,我听你的,你松开手。” 彭长宜松开了手,张学松拿起包,说道:“兄弟,别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彭长宜说:“我理解老兄的心情,不怪你,也希望你理解我,别怪我。” 张学松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我就走了,你能说上话就给二强美言几句,不能说上话我也不勉强老弟。” 彭长宜说:“你放心,有机会我会的。” 202 姑奶奶,求你了(一) 先后送走陈乐和张学松,彭长宜没有了睡意,坐在沙发上,脑子里想的是陈乐说的俄罗斯女人的事,凭直觉,任小亮和俄罗斯女人同居,肯定和贾东方甚至和老吴有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是否意味着他们又完成了某种交易?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易?也许,他们眼下最大的交易有可能就是贷款。 想到这里,他就给柳泉打了电话。柳泉接通后说道:“彭主任,您好。” 彭长宜说:“柳主任,说话方便吗?” “方便,我在办公室,就自己。” “那好,我问你,最近又给东方公司贷款着吗?” “据我所知没有,怎么了?” “没事,我就问问。” “对了,主任,田主任给您打电话着吗?” “没有。” “他说给您打电话,还是为了领养牛的事。这几天任书记亲自下乡做村干部们的工作,让村干部发动大伙儿养牛。” “哦,那好啊。”彭长宜的嘴角处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柳泉说道:“好什么?昨天东方公司一下子就出去了七八头牛,而且先不收保证金。” 彭长宜愣了一下,心说,不收保证金给他喂牛,兴许贾东方连饲料都买不起了,就说:“有这样的好事?” “是的。” 彭长宜说:“永远都不收了?” “不是,说是过了年再交。 “那之前放养出去的牛怎么办?” “这也是我们担心的。” 彭长宜不再说什么了,干工作,尤其是基层工作,怎么能这样干!顾脸不顾腚,顾前不顾后。哪能说别人先领养的牛你收了一半保证金,后来领养的反而一分不收,即便是过年再收也不能这么干,以后的工作就没法开展了。跟老百姓打交道最忌讳的就是工作前后不一致,待遇不一样,一碗水端不平。 看来,任小亮他们是急红眼了。 放下柳泉电话后,他又给老顾打了电话,老顾已经到了他家外。 彭长宜穿好外套,抱起夜间穿的棉大衣,他刚要往出走,电话响了,是叶桐。彭长宜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叶桐说:“领导,不好意思,刚才我在你们书记屋里,还好,他终于慷慨激昂完了,我才有时间给你打电话。” 彭长宜说:“你吃早饭了吗?” “呵呵,早吃了,如果我要是傻傻的等着某些人来陪我吃早饭,恐怕早饿死了。” “呵呵,对不起,我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如果不是电话把我吵醒,恐怕这个时候还在睡呢。” “那是我的英雄太辛苦了。” “呵呵,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不用了,我马上要走。” “走?” “是的,赶紧回去发稿,如果被别的记者抢了先,你就出不了风头了,咯咯。”她在电话里笑了起来。 “姑奶奶,求你了,千万别写我,多写写我们书记,他喜欢这些,把他写高兴了,我的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姑奶奶?哈哈,多么熟悉的称谓,长宜,好想和你单独呆会。”说到这儿,叶桐的声音就绵软了下来,气息也有了异样。 彭长宜的心动了一下,说道:“下次吧,随着你受欢迎程度的越来越高,估计你不想来,亢州都会邀请你来的。” “我到哪里都受欢迎。”叶桐说道:“可是,为什么总是我来?” “呵呵,傻丫头,你不来怎么能抓到新闻,难道让我抓了给你送去吗?再有,你来有什么亏吃吗?”彭长宜相信钟鸣义这次会大大酬谢叶桐的。 “那好,以后每十天我来一次。” “别,来那么勤干嘛?” “哈哈,你说干嘛,我来会情郎呀!” 彭长宜一听,她又要没正形了,就说:“好了,注意影响,你怎么走?” “你们宣传部的人去送我。要不,你送我?”叶桐的口气充满了挑.逗。 “我……你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任务,我不敢走开。” “我理解,我是故意吓你的,胆小鬼。对了,以后别那么不要命,天天这样太辛苦了。”她关心地说道。 “不这样不行,谁让我是小伙计,小伙计就得干。”彭长宜故意抱怨着说道。 叶桐说道:“总之,多注意,你说那一刀要是砍在脸上,落个大疤,你就是电影里的刀疤脸了。” 彭长宜说:“那要是砍在眼睛上,我岂不变成独眼龙?平时再戴个眼罩,以后向书记市长汇报工作时,把眼罩摘了,给伙计们布置任务时,再把眼罩戴上,这个形象怎么样?” “哈哈,不怎么样,黑社会老大。”叶桐说道:“我要挂了,他们来了。” “好,一路平安,到了给我发信息。” 叶桐说:“好的,你多保重。” 扣上电话后,彭长宜笑了,心想,如果叶桐不撒娇的时候,还是蛮有女人味,也蛮温柔的。 这样想着,他就走出了家门。 几天后,省报头版位置,刊登了标题通讯:为了蓝天白云。然后下转第三版,是叶桐写的长篇纪实通讯。 当彭长宜接到叶桐的电话,说是明天省报就会刊登她来亢州采写的通讯时,彭长宜不敢看报纸,唯恐叶桐下笔不知深浅,带着个人的感情色彩,那样就有失客观公允了,而且这项工作是那么地令人瞩目。尽管他不敢看报纸,但还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揣度着人们看后的反映。 按照惯例,他应该到市政府来报个到,然后再去环保局。但是今天他有点有意躲大楼里的人,尽管之前他也上过报纸,比如处理哄抢事件,比如殡葬改革,但那都是在北城。这次来到市里,又干了一项这么敏感的工作,得罪了那么多的人,如果叶桐再感情用事说些过头的话,说不定会令他很尴尬。所以,他没有去市政府报到,而是直接去了环保局。 刚到环保局,就见郭局长拿着报纸走来了,满脸都是灿烂地笑,脸上的皱纹都开了。彭长宜冲他点点头,低头走进会议室。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彭长宜他们都是在这个会议室办公。 郭局长进来后就说:“快看快看,我们上报纸了,好大一个篇幅。” 彭长宜扫了一眼,刚想去拿报纸,郭局长说:“我先看。” 这时,龚卫先也进来了,手里也拿着报纸,满脸的喜悦。说道:“我的名字是头一回出现在报纸上。” 彭长宜想,他的名字都上去了,估计叶桐这次报道的人和事比较均衡。他伸手就去要龚卫先手里的报纸,龚卫先说:“我先看。” 彭长宜乐了,说:“你们俩是不是商量好了,怎么都说一样的话。”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是曹南,曹南让他回来开市长办公会。 彭长宜收起电话说道:“郭局、龚主任,我回去开会,你们先商量一下咱们下一步的任务。” 郭局长说:“快过年了,我的意思是咱们不扩大工作范围了,巩固现有的成果,保证不再冒黑烟就行了,一切等过了年再说。” 彭长宜说:“那也要拿个方案出来,说不定市长一会让我汇报呢。” 郭局长和龚卫先点点头,龚卫先说:“就按那天咱们议的那样汇报就行,回头再出具体文字材料。” 彭长宜说:“就那样,我先去开会。”说着,就往外走。 202 姑奶奶,求你了(二) 他来到了车上,老顾递给他一份报纸,说道:“您看看,叶记者写的,我还没看完,我开慢点。”老顾知道彭长宜在车上看不了文字的东西,头晕。 彭长宜这才拿起报纸,匆匆看了起来,还好,写的比较客观,没有给彭长宜拔高,突出表现了市委和市政府对这项工作的决心和部署,也突出表现了江帆、魏国才和彭长宜,还有稽查队员们,由于叶桐是以纪实的形式写的,所以现场感非常强,上到钟鸣义、江帆,下到稽查队员,都有笔墨。 应该说,这是一篇很有分量、很真实、很客观的报道,感染力非常强。彭长宜的心就放了下来。 来到政府二楼,彭长宜先回到自己的屋里去拿笔记本,然后就进了会议室,发现江帆他们已经全部到齐,大家正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见彭长宜进来了,江帆说道:“长宜,看过报纸了吗?”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道:“看了个开头。” 江帆说道:“不错不错,还是大报记者,写的东西就是经得住推敲。” 彭长宜发现高铁燕撇了一下嘴。 等他做好后,江帆说道:“咱们开会。本来明天才是市长办公会的时间,今天提前召开。因为明天要召开政府政务工作会议,我后天还要去锦安参加明年经济工作会议,回来后要制定我们自己经济工作总思路,要定经济的盘子,所以,咱们这个会也就提前召开了。咱们今天会议主要议程就是请各位市长汇报近期工作情况,并对自己分管的工作提出意见。年终岁末,从上到下各种会议较多,咱们的汇报也简明扼要,围绕全局。” 他扫了一眼众人,继续说道:“在头开始汇报之前,我通报一个情况,由于咱们省针对中央电视台曝光土法熬油、土法炼油现象以来,在全省开展了严厉打击这种破坏环境的违法行为,并且取得显著成果,最近省政府作出决定,为了巩固这次专项打击和治理工作取得的成果,把这项工作深入下去,要在全省范围内,继续开展这项活动,并取缔全省的十五小,扭转我们省在这次曝光事件中的影响,还大家绿水蓝天。咱们亢州涉及到的就是土法炼油和熬油,还要就是土法生产石棉制品这三项。前两项工作难度最大,后一项相对容易一些,但是也要做,我们境内土法生产石棉的大小企业就有一百五十多家,工作量也很大。鉴于这次专项治理活动范围的扩大和延长,咱们这个指挥部继续行驶权力,彭长宜继续担任总指挥。我还要向大家通报一个情况,咱们亢州在这次专项治理工作中,由于成绩突出,锦安市决定现场会在咱们这里召开,到时我们要在会上介绍经验,曹主任你下来和长宜他们总结个材料,材料出来后交市委定稿。” 曹南点点头,并在本上记下这个任务。 江帆拿起桌上的报纸,举着说道:“今天的报纸想必大家也都看了,写得不错,可以说很真实、很客观地反映了我们这项工作的实际情况,希望长宜组织你们全体队员看一下,有几个队员的名字也在上面,鼓舞士气吗。钟书记也很高兴,让我代其向指挥部全体成员表示慰问。再有,锦安市政府决定下周对各县市这次分管的市领导集训,集训地点在锦安市委党校,可能也是为了明年大范围的治理工作打基础,我们市参加集训的是彭长宜同志,长宜你提前准备一下,下周一报道。” 彭长宜点点头。 接下来,常务副市长张怀汇报了他近期的工作,并对下一年公用经费定额、强化部门预算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汇报了城市主要街道和各个单位在春节期间的亮化工作,以及今年的重点工程项目进展情况。本来这部分应该是魏国才汇报,但是由于他还在养伤期间,这部分工作暂时由张怀代管。 高铁燕汇报了春节前关于加强食品安全工作检查的情况,另外根据省政府要求,提出明年在全市建立乡镇动物检疫站的意见,准备在七个乡镇建立中心检疫站,每站八人,为行政事业编制,收支两条线,共计五十六人,从现有的人员和大学生中选用,省规定的是四至六人。 张怀说:“既然省里规定是四至六人,我们为什么要八人?” 高铁燕说:“省里说的四至六人是要求每个乡都有,咱们没必要每个乡都建立,我和江市长商量后,我们就建中心站,所以人员就多了两三个。” 朱国庆也汇报了开发区最近的工作情况,另外,他说:“目前,开发区已经进入正常运转状态,锦安其他地方的开发区已经和政府脱离,我们是不是也该脱节了,交由他们自己管理。” 彭长宜知道,朱国庆之所以这样说,也是迫不得已,谁也不会轻易放手开发区的,如果开发区不再由政府代管,朱国庆就会失去相当大的一块蛋糕,但是朱国庆和姚斌合作已经出现不和谐的想象,所以江帆跟钟鸣义商量后,决定让朱国庆撤出开发区,回归市政府,所以才有了朱国庆今天的提议。 朱国庆说完后,江帆说道:“对于这个问题我说两句,按照当初省政府和市政府的要求,开发区在组建初期,由于涉及到征地等许多问题需要政府出面协调,所以就有了我们一名副市长兼任开发区管委会的主任,当开发区能自己正常运转了,政府就要交出管理权,这项工作有的地方已经完成交接了,我们相对来说滞后了一些,所以我同意国庆的意见。” “我也同意。”张怀现在紧跟江帆身后。 高铁燕、曹南、彭长宜都表示同意。 江帆说:“那好,近期市政府会提请常委会最后做出决定。” 彭长宜心想,朱国庆撤出,也就意味着姚斌扶正,以后就可以独立行使对开发区的管理权了,姚斌,也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了。 203 留给他(一) 轮到彭长宜汇报了,他的汇报尽管单纯,只有目前这一项工作,但是却很丰富,把这项工作从头至尾总结了一遍,各种数字非常详实,条理性非常强,江帆对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彭长宜针对这项工作提出了明年的构想,他说准备在河套那一带,植树造林,彻底摘掉“黑烟帽子”。另外,他希望明年开春植树造林的时候,这个地方算一个绿化带,也希望机关干部义务植树的时候,那里能是一个植树点。 张怀又提出春节前做好慰问工作,条件好的乡镇可以加大慰问金额。 最后,江帆要求市长们,切实增强责任感和压力感,认真谋划好工业经济发展思路,采取有力措施,全力抓好工业经济运行。要全力推动重点项目建设,按照“新上项目抓开工、开工项目抓进度、在建项目抓投产”的思路,加强督导调度和协调服务,确保重点项目建设顺利进行,争取早投产、早达效。 要继续做好招商引资工作,严把新上项目效益关,做好考察论证。另外,就规范政府运转,提高效能工作,江帆还要求政府班子成员要团结一致、密切配合;要规范政府运转程序,严格落实工作补位制度、重大活动报告制度、上级领导来临报告制度和请假报告制度;要规范政府决策程序,凡事关全局的重大决策、重大项目或政府重大支出等事项,都要通过市长办公会议、市政府常务会议和市政府全体会议等进行集体决策,充分提高决策的科学性、透明性和民主性。 会上,没有研究广场的二期工程问题。张怀想提一下,但是没有提。 彭长宜觉得现在的江帆,掌管政府工作已经到了驾轻就熟的地步,坐在那里讲话的时候,沉着镇定,与当初相比,老练多了。 散会后,江帆留下了彭长宜,说道:“长宜,这次去党校学习,要把你那摊子事布置好,另外,这次党校学习的都是副县级干部,你也别有什么自卑心理。” 彭长宜笑了,说道:“明白。” 江帆又说:“戴秘书长应该是你师母,你要多接触,多联络。我前几天去锦安开会,她还跟我问起你的情况,我跟她介绍了你现在的工作,她很高兴,还说你是可塑之才。”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道:“市长,谢谢您的鼓励,我知道自己的分量,以后还望您多多提携。” 江帆也笑了,说道:“长宜,怎么离我近了反而跟我客气了?” 彭长宜不好意思了:“没有啊。” “长宜,偷拍的事有进展吗?”江帆突然问道。 彭长宜说:“目前没有,不过倒发现了别的情况。”于是,他就把任小亮和俄罗斯女人同居的事说了,最后担忧的说道:“市长,我不是对他的私生活感兴趣,我是担心这里面是不是又会有什么交易。” “哦?你是担心基金会?”江帆问道。 “是啊,市长,我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他别说是养一个俄罗斯小妞,他就是养俩养仨的也和我彭长宜没关系,我是真的担心……担心这里又会……”彭长宜有些激动,也有些气愤,看得出,他的确想到了更深的一层,也有理由这样怀疑任小亮。 江帆点点头,说道:“长宜,我理解你,按照常规来讲,你的担心不久就会兑现,你能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很好,具备一个官员敏锐的思考能力,而且很有责任心,这一点我很高兴。” 彭长宜似乎受到了江帆的鼓励,情绪有些激动:“不瞒您说,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个贾东方是个假大空,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基金会是老百姓的钱,跟国有银行不一样,国有银行有国家做后盾,基金会呢,就一个北城,北城一年的财政有多少,我心里最清楚,真要是……真要是……” 彭长宜不敢说出他们最初担心的那种情况,就说:“真要是有不好的情况发生,市长,我怕呀!” 江帆起身,给他的杯里蓄满水。江帆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坐在他的旁边,笑着说道:“长宜,我也怕。不过,你能这样考虑问题我很欣慰,可是,以后你考虑问题不能囿于北城了,要放眼全市、全局,不能再为一个贾东方患得患失了。” 彭长宜一时还不能认同他这种说法,心说我毕竟是北城的主任,出了事我也逃不了干系的,我不考虑北城,难道放眼全世界?彭长宜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让任小亮和贾东方搅得很坏,而且又是在江帆面前,他很担心自己继续流露出真实的情绪,那样即便是政治知己,也会有不敬的嫌疑。想到这里,他暗暗咬了下嘴唇,甩甩头,没有说话。 江帆看着他,换了话题,说道:“长宜,利用这次学习的机会,多结交一些朋友,有些关系,能走动一下,就走动一下。” “嗯。”彭长宜点点头,他没有完全领会市长的意思,心绪还在任小亮和基金会上纠结着呢。 江帆又说:“叶桐的这篇报道写的不错,我仔细看了看,钟书记也很高兴。” 彭长宜由于心虚,弄不清江帆的意思,只是笑笑说:“我还没看完。” “我的意思是对于这块的报道你也别羞羞答答的了,该怎样报道就怎样报道,对于这项工作,你不要低调,懂我的意思吗?” “嗯,长宜明白。” 正说着,彭长宜的电话响了,是丁一。 “科长,我是小丁,你现在忙吗?” 彭长宜看了江帆一眼,笑了,说道:“我正在跟市长汇报工作,有事吗?” “有事,我们刚才例会,我都挨批了。” 彭长宜看着江帆正在低头喝水,就说:“谁批你了,跟我说,我给你练他!”接到丁一的电话,彭长宜的心情好了许多,也活跃了许多。 “呵呵,是局长,说我的访谈没跟上,省报登了那么一大块,居然我的节目没动静,为这个挨批了。”丁一在电话里说道。 “是这样啊,那你就往我身上推不就得了,是我不让你采访的。 ”彭长宜说的的确是这样,丁一两次给他打电话,想做这方面的访谈,都被彭长宜拒绝了,而且还跟丁一说自己干这事是得罪人的事,遭到了报复,再上电视露脸就更招骂了,就回绝了丁一。最后一次是亢州得到锦安的通报表彰,江帆给丁一打电话,让她可以找不同的人座谈,丁一又给彭长宜打电话,彭长宜又给推了。 丁一说:“我往你身上推也逃不过批评,您老人家赶紧让我将功补过吧,这次应也得应,不应也应,就算您老人家支持我工作,不然我就被打回老家去了。” 江帆听到这里不由的哈哈笑了。彭长宜早已悄悄调高了手机音量,江帆完全能听见。 彭长宜说:“我说市长怎么批评我宣传不主动了,原来是你给我告状了?好好好,你现在过来吧,我就在会议室呢。” “我现在走不开,明天行吗?” “不行,明天我们有会,下周一我要去学习,就这会有空,愿意报道就来,不愿意报道就别来了。” 丁一在那头想了想说:“好吧,谁让俺求着您老人家了,现在就现在,不过你要派车来接我,天太冷了。” “好,没问题,中午你请客就行。”如果不是江帆刚才的话,彭长宜可能还会推脱掉丁一的采访,居然江帆不让自己“羞羞答答”,就有他的理由,于是,很痛快就答应丁一采访的要求了,他扣上电话,跟江帆说:“小丁要来。” 江帆感觉丁一跟彭长宜说话很随便,也很近乎,不像跟自己,她跟自己说话往往都是很被动,从来都没跟自己提出过任何要求,哪怕类似派车接她这样的小事,都从来没有过。 203 留给他(二) 他忘了是谁说过,如果你爱的女人,对你没有任何需求的话,你就应该有危机感了。想想,自从上次丁一从他办公室离开后,他们好像还没有联系过,更别说见面了,果然“危机感”袭上心头,他站起身,就说:“那是你们的事,和我没关系。”说着就要走。 彭长宜说:“您帮助策划一下,有些问题我怕拿捏不准。” 江帆说:“她是先来跟你座谈,你们拟好提纲后才能正式进入电视采访。” “那您也别走啊,您要是走了我心里就更没底了。”彭长宜站起来说道。 “放心,她现在已经是非常老练的新闻工作者了,不会让你心里没底的。我还有别的事,对了,去锦安,把你们的大棚西瓜多带些。” 彭长宜点点头,说:“好的,不过我不知道这会有没有熟的。” “必须有。”说完,就起身走了。 彭长宜知道江帆对周林遗留下的那些大棚的情结,也明白江帆“必须有”的意思,无论如何,拜访市长董兴,是必须要带上西瓜的。 北城的大棚西瓜今年又发展了五六个大棚,董兴很感兴趣,他春天去三源县视察雹灾的时候,特地来亢州看大棚西瓜,而且经过柳泉他们的技术公关,能够让大棚西瓜在春节前上市。 彭长宜已经下了死命令,这棚春节前上市的西瓜,一个都不许外卖,政府包了。柳泉死心塌地的执行彭长宜的命令,她甚至把这个大棚的西瓜第一批成熟多少个都记在了小本上,防止农民偷偷卖掉。她再三给这些果农们说,政府一分钱都不会少你们的,绝不许外卖,会按市场最高价收购的,一句话,就是怎么也不许他们外卖。 江帆出去后,彭长宜给楼下办公室打电话,让老顾去电视台接丁一,接电话的是政府办公室的另一位副主任,他说曹主任做老顾的车出去了。 彭长宜又问还谁在,这位副主任说小许在。 彭长宜想了想,如果论私交,他让小许去接丁一肯定没问题,但是他不能越位,官场上的事就是这样,必须讲程序,懂规矩,这也是彭长宜最大的优点,跟领导的关系再好,也不能不拿自己当外人,必要的尊重和规矩是一定要遵循的,有时候,官场上的等级尊严,远胜于弟兄友谊。 于是他挂了电话,拨了江帆办公室的电话,待江帆接通后,他说:“市长,老顾跟曹主任出去了,您这会儿用车吗?如果不用让小许帮我去接下丁一好吗?”彭长宜这样说,肯定是办公室目前没有别的车了,不然曹主任也不会用彭长宜的车。 江帆说:“好,你跟小许说吧。” 彭长宜又给下面办公室打了电话,这次他让人直接叫了小许,小许一听去接丁一,就高兴的答应了。 彭长宜心想让小许去接丁一,比较招摇,为了不给丁一惹不必要的闲言碎语,他就又给丁一打去电话,让她早点出来。 哪知丁一嘻嘻笑着说:“我等顾师傅来了我再出去,外面太冷了。” 彭长宜说:“太冷你多穿点,赶紧出来,小许接你去了。” 丁一一听彭长宜口气认真,就说道:“好的。”说着,急忙放下了电话。 彭长宜知道丁一意会到了他的意思,丁一能够意会到他的意思,说明丁一心里明白他的意思了,丁一明白他的意思,也进一步证明她的心里的确有了江帆。 彭长宜有些不是滋味,但是经历了这么久、这么多事,彭长宜也淡化了跟丁一的关系,有些感情必须要深埋,何况丁一已经和江帆好上,处理好跟丁一的关系,就是他跟江帆交往过程中最大的政治,这一点他必须严肃认真的对待,不能有半点的含糊和闪失。他把跟丁一的关系上升到政治层面,这就是彭长宜成熟的表现,对于官场中人,没有什么比政治更能压抑住自己的欲望的,也没有什么比政治更能激发人的欲望的。 丁一出来后,正赶上小许的车倒退着进来,市长的车太显眼了,几乎全市的党政干部和新闻媒体,没有不认识市长车的,彭长宜让她提前下楼太对了,要知道,电视台这些女人们,在一起不说别的,都是一些八卦新闻,雅娟没来几天,已经被人们在背后扒得的体无完肤,加上雅娟嫂子高调夺标,这姑嫂俩在亢州的知名度早就尽人皆知了。 本来,雅娟来亢州电视台上班,就凭她和钟鸣义同是南岭人这一条就让人们联想丰富,还别说她行事诡秘,出手阔绰,一身名牌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高尔夫住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尽管丁一没有给她透露,电视台的人无孔不入,电视台多女人,真的假的、有的没的,闲言碎语一时鹊起。 尽管丁一也和江帆有关系,但是丁一和雅娟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丁一低调,而且不惹事,不搀和事,任劳任怨,自然也就少了许多嫉妒。丁一在亢州没有亲属,也没人需要她帮忙办什么事,没有闲事和欲望的本身就少许多麻烦。 而雅娟则不然,她嫂子不在的时候,厂里有许多事都是她帮着跑,尤其是前期的一些变更手续,加上平时酒厂的广告、酒店推销等等许多事她都搀和,自然就比丁一更多的和职能部门以及社会上的人打交道的机会,为此丁一劝过雅娟,让她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要管。雅娟说,她嫂子北京有公司,她哥哥南岭有公司,尽管这里聘请了专门的厂长,但是人生地不熟,许多事她不能不管。 开始雅娟做这些事的时候,大都情况下都是找任小亮帮忙,所以,关于雅娟和任小亮的传闻也风靡一时,后来渐渐的人们发现,原来雅娟真正的后台不是任小亮而是钟鸣义,大家这才验证了最初的猜测。猜测归猜测,但是谁也没有看到他们俩单独约会过,高尔夫的小洋楼的确地处偏僻不说,许多人根本走不到那里,即便走到那里也不知道雅娟具体在哪里住,真正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丁一跟江帆的关系仅仅局限于几个最知近的人知道,这几个人谁都不会给他们扩散影响,而且这几个人都是真心希望丁一和江帆好,都是善意的维护他们俩的关系,没有人在背后八卦他们。所以,丁一和江帆的关系一直是比较隐秘,外界的人几乎不知道。 彭长宜不再想丁一,他下周一要去锦安党校学习,许多事都需要安排,北城的、市里的。尽管江帆让他多想想大局,不能囿于北城,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一直被揪着。 记得在面授的时候,老师就讲过: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许多企业家可能没有注意到,我国的法治也在不断进步中,市场经济就是法治经济,国家对于经济活动的管理越来越依赖法律法规,与此同时,企业家这一特定群体的法律风险也同时大大增加,这点在现实生活中表现的非常明显。老师还说,如果要预防企业家犯罪,就必须首先搞清楚企业家最容易触犯的是哪些罪?从而才可以对企业家犯罪的向往有一个清楚的人生。 彭长宜现在还记得,教授当时说的话,他说:官员和国企高管最容易犯的罪大多是受贿、贪污罪,而民企老板犯罪排行在首位的就是诈骗罪,其次是行贿罪。而诈骗罪又包括合同诈骗、贷款诈骗、集资诈骗、信用证诈骗、金融凭证诈骗等多项,当然还有涉黑方面的犯罪。教授特地指出有些不法分子,利用当地招商引资和农民发家致富心切的心理诈骗,已经有多地政府和农民上当受骗。 彭长宜理解江帆说的话的意思,是想让他跳出北城来思考问题。由于从始至终彭长宜都在关注着贾东方,甚至他还把这种忧患意识传递给别人,让他不去关注不去操心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他就要给刘忠打电话问问东方公司最近有何动向,这时,丁一进来了。 彭长宜发现丁一进来时,似乎眼神有些失望,可能是她没看见江帆的原因吧。彭长宜感觉自己心里有些酸,越来越有点那个了。 204 别样的深情(一) “科长,一个人在这里是遐想呢还是构思呢?”丁一笑嘻嘻地说道。 彭长宜感觉丁一现在性格略显开朗了些,也许是电视台特定的职业,对她的性格有些影响,这样也好,在那个地方经风雨见世面的机会多,多磨练磨练,总比逆来顺受好。 他看着丁一,说道:“我正在想,你怎么得罪市长了?” 听了这话,丁一脸一红,随即收起了笑容,她小声说道:“您可真会开玩笑,市长哪是我这等小民想得罪就能得罪的。”说着,眼睛看着别处。 彭长宜笑了,说道:“呦嗬,看来对市长还真有意见?” 丁一说:“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意见,何况对市长,科长为什么说这话?” 彭长宜决定逗逗她,就说道:“没意见?没意见为什么我一说丁一同志要来,市长站起来就走了,他不见你。” 丁一有些尴尬,脸就更红了,小声说道:“我又不是来采访他的,他当然没必要见我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丁一,你看你还当真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人家市长什么都没说,我逗你哪,就说中午要请你吃饭。” 丁一出了一口气,说道:“又假传圣旨,到时市长不请我吃饭,看你怎么说?” “呵呵,这难不住我,我就说市长有事。” 丁一白了他一眼,说道:“当官的人怎么都这样。” 彭长宜笑了,说:“都怎样?” 丁一说:“不跟你闹了,咱们说正事吧。” “说正事不急,一会我给你一个材料,里面什么都有,就跟我给你汇报一样。” 丁一笑了,说:“咱们还是定定调子吧。” 彭长宜说:“调子上级早就定了,严厉打击,坚决取缔!” 丁一又笑了,他发现今天科长很健谈,就说:“我说的是我访谈的调子,访谈,是要出镜的,也就是说,你必须要面对我,面对广大的电视观众。” “那可不行,本来认识我的人不多,你再让我到电视上曝光,以后说不定我去吃个早点啥的,都敢有人拿茶叶蛋砸我呢?” 丁一扑哧笑了,说道:“哪有那么严重?” “有,当然有了。” 丁一想了想,说道:“伤好了吗?” 彭长宜说:“这可是你第一次关心我。” “不可能,我听说后就给你留言了。”丁一说道。 彭长宜说:“信息是死的,不算。” 丁一笑了,说:“要求还高了?是不是当了官都这样?” “我说你怎么又这么说,当官的怎么样了?”彭长宜故意逗着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彭长宜始终都紧绷着弦,今天的确显得的有些轻松。 丁一说:“怎么都这么……这么官僚。” 彭长宜说:“市长也跟你官僚了?” 丁一脸红了,随后严肃地说道:“彭长宜同志,采访现在开始。” 彭长宜一愣,随后哈哈哈地大笑,眼泪都出来了,说道:“对,丁一,以后你就要这么厉害,不管对谁!厉害了,就没人敢欺负你。”彭长宜现在对丁一尽管喜欢,但是他是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了,因为他感觉江帆和丁一完全恋爱了,但是从感情上来说,他不希望丁一受气挨欺负,他更不希望江帆辜负了丁一,他希望丁一能跟江帆有一个幸福的未来,他对丁一的感情,恐怕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丁一也是这样,尽管她开始很崇拜也很喜欢科长,但是科长始终对自己若即若离,随着江帆对自己的追求,她似乎明白科长对自己理智的原因了,三个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但是三个人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也可能是他们始终都保持非常友好关系的主要原因所在。 在亢州,丁一遇到的这两个男人,始终都伴随她左右,从没有失去过,友谊也好,爱情也好,都将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幸运的。 既然和江帆坠入爱河,丁一也就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确切的说,是她知道该和科长保持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无论如何,科长还是她知近的人,跟江帆有可能形同陌路,但是跟科长已经有一种亲情在里面了,所以科长说不能采访他的时候,丁一就没有坚持,她知道,如果科长没有顾虑,他不会跟自己摆花架子的,既然他说了不能采访,肯定有他的理由和顾虑,这也是今天温庆轩批评她的原因所在。 温庆轩说,咱们当记者的,哪能听他们的,如果听他们的,咱们节目就办不下去了,他说不采访你就不采访了?年轻的干部,肯定对自己要求严格,不愿意宣传,这是可以理解的,这也正说明了他们年轻务实,这么一项重要的工作,访谈栏目却没跟进,实在是不应该,省报捷足先得,在怎么宣传都滞后了,都有跟风的嫌疑。 这么长时间以来,温庆轩从来没有批评过丁一,他对丁一的工作非常满意,而且交给丁一的任务,丁一总是能圆满的完成不说,很多时候都超过心理预期,所以,这次对丁一的批评也是迫不得已,正因为如此,丁一才感到了压力。 丁一这次也就下定决心要采访彭长宜。尽管彭长宜不愿上镜,但是由于节目性质决定,他也必须要上镜,丁一觉得彭长宜说的也有道理,她也不能让科长一人上镜,那就有宣传个人的嫌疑,她根据他们的工作性质,决定宣传他们整个集体,根据采访需要,选取不同的人上镜。 彭长宜说:“你忘了一个最为关键的人物,这个人是必须要上镜的,这样你的节目才有力度。” “谁?” “钟书记。” 丁一说:“这个……” 彭长宜说:“因为你的栏目是为咱们市委市政府服务的,谁不上都可以,但是钟书记必须要上,你开头让他慷慨激昂几句,然后别人就都好说了。” 丁一有些为难,因为她的初衷没有这一项内容。 彭长宜说:“必须要讲政治,你只有把他摆在前头,我们的工作才好干。” “但是,这似乎不太合乎套数。”丁一说道。 彭长宜说:“政治,就是宣传报道的最大套数,你听我的,就这么办。你可以把这期节目做成一个综合性的节目,也不要光有访谈,也不要光有画面,可以夹述夹议吗。” “呵呵,四不像了。”丁一笑了。 彭长宜说:“又没让你去参加节目评比,什么像不像的,领导满意就是好节目,就是优秀的节目,你搞了这么长时间的电视,怎么不明白这一点?没有纯粹的新闻报道。” 他说得这些丁一都认可,的确如此,没有纯粹的新闻报道,更多的是为政治服务,为党的各项方针政策服务,为当前工作服务,所以彭长宜说领导满意就是好节目,就是优秀的节目,尤其是对丁一这档访谈节目来说,更是如此。其实丁一让他们集体出镜,本身就是弱化了对彭长宜的个人宣传,就是想分散人们彭长宜的关注度,如果把市委书记放在里面,肯定对彭长宜的宣传了就会更加弱化,似乎跟采访的初衷有些背离。 彭长宜似乎看出她的顾虑,说道:“不要宣传我个人,这也是政治,是我个人当前最大的政治,我这样说能懂吗?” 丁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彭长宜又说:“宣传了这项工作,就是宣传了我个人,不光市委书记要出镜,市长也要出镜,你可以让市长换一种形式出镜,比如让别人说出来,这个别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钟书记,也可以是郭局长,就不要他讲话了。” 204 别样的深情(二) 丁一看着他说道:“你怎么什么都懂啊?” “当然了,当了好几年秘书呢,说好听一点,那也是意识形态领域里的工作,不信,咱们一会把构想跟市长说,市长保证赞同。”彭长宜得意的说。 丁一笑了,说:“我说的懂,不光是指你懂电视,是指你懂政治。” 彭长宜说:“你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你也懂了,必须要懂政治,搞电视的不懂政治怎么搞,就是搞了能有什么大出息?” 丁一点点头,说道:“行,就按这思路进行,可是,你什么时候去锦安学习?” “下周一。” “那要先采访你。” “来得及,我全力配合,保证帮你完成任务,你拟好要提问的问题,我来回答。” 丁一说,“咱们马上就拟提问。先从钟书记开始。” 彭长宜说:“钟书记是市委书记,当然要让他讲这项工作的重要意义,让他高屋建瓴,让他慷慨激昂,让他吐沫星子横飞,你说行吗?” “咯咯——”丁一开心的笑了,说道:“行。” “江市长不要同期声,突出市长的实干精神和分工的性质,要他现场的镜头,那天雅娟去现场录过。” 丁一说:“没有几个画面,如果剪辑的画,估计也就是两三个镜头能用,加在一起也就是十多秒的时间。” “不对,那天他们一直在录?”彭长宜说道。 丁一说:“没错,是一直在录,那是糊弄人的。省报记者看完后,锦安电视台要发一个各市县清理取缔工作的综合新闻,也来复制这盘资料,就剪了市长一个侧面的,后来温局长问摄像员,才知道那天机器冻住不工作了。” “哦?闹了半天糊弄洋鬼子哪?”彭长宜有些生气,说道:“市长给我们送早点,那么珍贵的资料没留下?她怎不早点说,我们大家想办法,就是用胸膛捂也要把机器捂热。再说了,放在市长车里,可以让司机打开暖风,也是可以的吗。” 丁一也觉得很遗憾,说道:“所以只能换一种形式了,改用你介绍吧。” “市长这个情况让郭局长和队员介绍,更能体现市长的亲民。”彭长宜说道。 丁一在本上飞快的记着,同时脑子里也在构思着。 “我就讲讲具体情况,比如怎么开展工作的,具体怎么做的,各个部门是怎么协调联动的,这个我讲最合适。” 彭长宜说的同时,丁一就拟好了提问的问题。 彭长宜又分别安排了郭局长、龚卫先、环境稽查大队长、甚至普通执法队员的同期声。最后他说:“采访这么多人,怎么衔接,这么串联就是你的事了,我不能抢你的饭碗。” 丁一笑了,说:“这是我最省心的一次采访,你把什么都想到了,在节目最后我要打上字幕:编导,彭长宜;策划,彭长宜。” “呵呵。”彭长宜笑了,他说:“我配合得怎么样?” 丁一说:“完美,感谢。那下午或者明天上午我们就开始录像。根据目前这个框架,不适合在演播室,室外又太冷。” 彭长宜说:“你就去环保局吧,环保局有明显的环保特色。” 丁一点点头,他也不想让彭长宜在他的办公室接受采访。 他们把所以细节都商量好后,彭长宜说:“下一个节目,吃饭,我看看市长干嘛呢?” 丁一说:“你们去吃吧,我要回去,抓紧时间写脚本。” 彭长宜说:“别呀?我之所以表现得这么好,这么积极,就是希望你能赏脸吃饭。这样,我看看市长有没有时间,他如果有时间,就一起吃,他要是没时间,我就叫上龚卫先和郭局长,你正好还可以和他们事先沟通一下,把你的问题提前给他们,让他们酝酿着,你看怎么样?” 丁一点点头。 彭长宜就给江帆打了电话,征求他中午吃饭的事。江帆说目前他还不敢定,过一会再说。 彭长宜说:“领导就是事多。” 丁一笑了,说:“不久以后你也会。” “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都这么说你也别说。” “我知道。” 彭长宜想想又说道:“最近又去雅娟那儿着吗?” “没有。” “少去,有的时候知道的多了是一种负担,也是一种危险。”不知为什么,彭长宜总想把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想告诉她,唯恐她将来陷入危险。 丁一说:“我怎么感觉你像个护雏的老母鸡呀?” 彭长宜一听,也笑了,说道:“你能知道这一点就行了,我这老母鸡就没白当。”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和呼机同时响了,彭长宜先接了电话,这个时候的电话响,多半是约出去喝酒的,果然,他说今天中午不行,改天。又有电话打进来,他说:“看起来我要回屋去打几个电话,你先坐在这等会。”说着,他就站起。 丁一说:“把您刚才说的那份材料给我找出来。” “好的。”彭长宜说着就走出会议室。 过了一会,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丁一以为是彭长宜回来了,头也没回,继续低头在本上写着什么。 渐渐地,她停住了笔,她似乎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猛然一抬头,脑袋就磕在一个人的下巴上…… 205 我很好,只要你好(一) 那个人显然没有准备,下巴生生的磕在她的头顶上,就听得来人“哎呦”一声,赶紧捂住了下巴。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帆,他正在低头弯腰看丁一在本上写着什么,不曾想,丁一猛然抬头,他们就硬碰硬的碰到了一起。 丁一的脸有些红,她也揉着脑袋,疼的皱着眉头,怪嗔的看着他。 江帆揉着下巴,笑了,说道:“磕疼了?” 想起几天前他对自己的冷淡,丁一没有回答,见到他的惊喜渐渐黯淡下去,慢慢垂下眼睫毛,合上了采访本。 江帆坐在她的对面,微笑着看着她,不说话。 半天不见他说话,丁一抬起眼帘,正好和他的目光相遇,急忙调开目光,佯装揉着脑袋。 “哈哈。”江帆又笑了。 丁一嘟着嘴说:“有什么好笑的?” 江帆喜爱极了丁一那种小女人的娇羞和柔弱,他真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一下子把她揽在怀里,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禁锢多好,如果自己能够和丁一自由自在的多好,如果能够毫无顾忌的和心爱的女孩独享幸福时光多好。他有些心疼,定定的看着丁一,语气深沉的说道:“还生我的气?” 丁一到底是一个明事理、善解人意的姑娘,听他这么说,那天的不快就烟消云散,想想自己也不好,太敏感,本来也没什么,却让自己和他都沉重了好几天,想到这里,眼圈就有些红,她赶紧低下头,小声说道:“没有啊——” “真的吗?”江帆的语气温柔极了。 “嗯。”丁一低着头,不敢说太多话,这里毕竟是会议室,说不定科长什么时候就回来。 江帆搓着手,看着她。眼前的女孩,的确有着太多的美好,柔顺的短发,遮住了她的额头和半边脸,尽管看不清她的眼睛,但是从那不停颤动的睫毛中,不难发现,她也在极力掩饰着什么,江帆有些激动,他迷恋着这个正值美好年龄的青春女孩,就像他见到她第一次后写的那样,他的心灵被洞穿了,她给了他太多的美好,而自己连一句虚假的承诺都给不了她,想到这里,心里隐隐作痛。 丁一半天不见江帆开口说话,借着理头发的机会,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就足以震撼了她,就见江帆的目光里,有一抹很深沉的痛楚,微皱着眉头,正在凝视着自己,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表情如此凝重和痛楚,心里不由一颤,忘记了掩饰自己眼中的湿润,也定定的看着他。 江帆回过神来,两只大手在脸上搓了搓,半天才说道:“怎么了?” 丁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澈的眼里更加的湿润,慢慢蓄满了泪水,她沙哑着低声反问道:“你怎么了——” 江帆激动的伸出长臂,大手握住了她放在桌子对面的手,另一只大手也覆了上去,使劲握着,半天才说:“我很好,只要你好。” 丁一抽回自己的手,低头拭去眼角的泪水,说道:“我也很好。” 江帆冲着她点点头,说道:“很好就好。” 丁一扑哧笑了,从包里掏出纸巾,把眼睛里的泪水沾干,使劲眨着两只眼睛,看着他,冲他一缩头,就笑了。 江帆的心有些疼,他转移了话题,说:“采访完了吗?” “差不多了,下来就是录像了。” “跟长宜定好时间了吗?他下周要去学习,所以你要抓紧。” “嗯,定好了。” “你很能干。” 丁一看着他,说道:“我不行,今天局长批评我了,说我滞后,访谈没跟上,让省报抢了先。” “报纸和电视是有区别的,不存在抢先的问题。” “那也不行,保证宣传的那么全面,我就是再怎么弄,也有跟风的嫌疑了。” 江帆笑了,说道:“电视有电视的优势,这一点,报纸比不了。” “嗯。”丁一点点头,问:“你没事了吗?” “有事,你来了我就不想干事了。” “呵呵,那可不行,你赶紧回去工作吧,我们又不是不见面。” 江帆小声的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丁一捂着嘴,无声的笑了,几天徘徊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她笑的灿烂极了,清澈的眼睛,没有一丝不快。 江帆的心情也随着见到丁一好了很多,说道:“长宜怎么还不回来,他想把你饿到什么时候?” 丁一说:“没事,我回单位,你快回去忙吧。” “我不忙,眼下该忙吃饭了。” “嗯,那你快去吧。” “我不去,我要和你吃。”要说江帆的饭局还真没有彭长宜多,彭长宜是三教九流、点上的、面上的,喝酒吃饭几乎占了他全部的业余时间。江帆如果不是上边来人,即便是上边来人,有些人也不需要他出门陪的,除去这些政治性和工作性的饭局,他几乎很少跟人吃饭,大都情况下,都是跟林岩、小许他们两个吃,曹南倒是经常代表他去参加一些饭局。 听了他的话,丁一赶紧看了看身后的门,冲他皱皱眉,小声说:“注意影响啦——” 江帆笑了,说道:“我已经很注意了,不然……” 丁一赶快用眼睛使劲看他,他才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江帆笑着站起来,说道:“我去看看彭长宜同志,怎么把记者一人放这儿不管了。”说着,他就走了出去。 丁一这才松了一口气,忽然想,对呀,科长干嘛去了? 这时,江帆很快又进来了,说道:“彭长宜不见了。” 丁一看着他诡秘的样子说:“不会,他说回办公室打几个电话,还要给我拿材料,怎么会不见?” 江帆说:“没关系,我们等他,如果他实在不回来,我就把你拐走。” 丁一脸又红了,她知道他说“拐走”的意思,就不敢跟他斗嘴。 此时彭长宜正在市委副书记王家栋的办公室,他回自己办公室打完电话,王家栋的电话就到了,让他上去一趟。 彭长宜进屋,就见王家栋正在看菜谱,研究厨艺。彭长宜往他跟前凑了凑,说道:“您老这是在培养第二技能哪?” 王家栋笑了,说道:“是啊,我最近迷上了厨艺。” 彭长宜有些心酸,想威风八面的王家栋,什么时候办公室冷冷清清过?什么时候有过时间研究厨艺?自从樊文良走后,他就像一只孤独的鹰,独自盘旋在亢州的政治舞台上,尽管贵为市委副书记,而且是管政法的市委副书记,尽管凡人也不可小视,但是比起以前的威风也渐弱了不少,而且他也清楚自己的位置,凡事不找上头,他绝不主动工作,韬光养晦,他研究冯道、研究曾国潘,不曾想又开始研究厨艺,怎能不让彭长宜心酸?彭长宜说道:“您研究它干嘛,小圆开着酒店,您想吃什么吃不到?” 王家栋说:“不满你说,有一天你阿姨有点感冒,不想做饭,我俩就坐车去了酒店,特意要了一道乌鸡汤,你猜老伴儿喝了两口后说什么?” 彭长宜说:“说什么?” “她说,怎么没有鸡香味?光是味精的味道?说什么也不喝了,回到家后,到底我们又熬了小米粥。这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饭店的菜,都是用味精调制出的香味,过去咱们家自己杀只老母鸡煲汤,煲上几个小时,那个味道既香浓又醇厚又地道,这是酒店做不出的味道。打那以后,我们就自己买老母鸡,让卖家杀好,回来自己煲汤,呵呵,不瞒你说,打那以后,那个臭小子都不爱喝他饭店的鸡汤了。” 205 我很好,只要你好(二) 王家栋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慈祥的微笑。他又说:“我昨天给老伴儿做了一道海蜇丝腌白菜心,半盆,居然全部吃净。那天是小圆的生日,正好赶上礼拜天,他妈就说在家给儿子过生日,让我下厨,儿子也说检验一下我的手艺,我那是第一次下厨,嘿嘿,把那小子吃美了,一个劲的说好吃,那天雯雯也来了,我也表现了一下,弄了四个小凉菜,两个热菜,每人一碗长寿面,那小子高兴死了,说比他们酒店做的还好吃,吃完后跟我说,爸,您干脆在我的酒店当个兼职厨师,就做您的王氏私家菜,怎么样?我说美的你,就你那么一个破酒店,就想聘请我当大厨,你的庙小了点。” 彭长宜的眼睛有些湿润,他避开王家栋的目光,也随着他嘿嘿的笑了。 王家栋又说:“我发现,自己鼓捣几个小菜,喝着小酒,那感觉的确不一般,将来当个家庭煮夫不错。” 彭长宜心里有些堵,佯装翻看着他刚才看的菜谱,低声说道:“您别说了……” 王家栋说:“怎么了?你别看不起这做饭,这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民以食为天嘛,孔老夫子虽然说‘君子远庖厨’,却也自相矛盾地对美食颇为挑剔,他就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而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你看看,他是不是也口是心非呀!” 彭长宜不知说什么好,就是感觉难受。 也可能王家栋感觉出彭长宜的异样,就转移了话题,说道:“你要去党校学习了?” 彭长宜低声说道:“是,刚才开会跟我说的。” “我刚才问了一下锦安,说是这次学习的都是副县级,可能只有你一个科级干部,你那朋友的心思显而易见。” “哦,那您说我去吗?是不是不够格?” “这次培训的是这项工作的负责人,你干着这项工作,当然要去了。” 彭长宜点点头。 “胳膊好利落了吗?”王家栋盯着他的胳膊问道。 “差不多了,就是动起来有点别扭,另外这块肉比较麻木。” “没事,恢复一段就好了。”王家栋又问:“你真的觉得不是熬油那帮人干的?” “嗯,是。” “那就是贾东方?” “嗯,我是这么想的。”在王家栋面前,彭长宜并不想隐瞒自己的怀疑,他说:“熬油那帮人尽管也干的出来,但是他和你面对面直接冲突有可能,真要是下功夫跟踪我似乎不太可能,因为我干的这项工作不是针对哪个个人,是针对一个群体,全市、全省都在取缔,要说他们真和我个人有多大仇,不太可能,犯不着追杀我。而贾东方就不是那样了,他和任小亮甚至钟鸣义,本来就认为他挡了他们的道,认为他们该办的事办不了,甚至办的不痛快不顺利。尤其是那个贾东方,此人眼神凌厉,性情急躁、乖戾、易怒,有一次我们去他那里,有个职工的电话打到了他办公室,他的女助理刚要去叫,他就把电话挂了,而且对着女助理大骂,感觉是个很混的一个人。我怀疑他,是没有任何根据,完全是第六感觉在作怪。” 王家栋点点头。说:“我理解,那你认为又是谁救的你哪?” “这个,我还真没感觉了,一直是个谜,百思不得其解,我还让人暗中调查过,也没有结果,也许早晚会明白。” “的确是个谜。”王家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又说道:“当了一个多月的市长助理,感觉怎么样?” “嘿嘿,没什么感觉,就是每次来政府这边上班的时候,内心感觉有点跟原来不一样。” 王家栋笑了,他知道,彭长宜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环保局,如果夜间不行动,也就是早上上班到政府这边报个道,除去开会,他很少在大楼里呆着,这一点王家栋很是赞赏,尽管叫市长助理,但毕竟是助理,他能不把自己当市领导看,这一点很好。人,就要低调,就要藏器待时,有人说:政治的全部智慧在于圆滑,在于藏着锋芒的事故,藏着理想的低调,只是很少有人能耐住性子,保持低调。 其实,说穿了,有时候政治就是在玩一种信号,聪明者往往在信号发出前,就已选择了对策了,每个干部,当你在台上活跃时,就贴上了一种标签,不论你走到哪里,你都是带着某种信号的,这就是你的风格,也是别人认识你判断你的一种尺度,尽管彭长宜没有让上级对自己被伤这件事调查,甚至立案,但是不能就此说明彭长宜认头了,不调查了,许多人尤其是熬油的那些人,都通过各种方式向彭长宜表示友好,并且主动处理或者上交熬油用的材料和工具,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就是唯恐惹恼了彭长宜,担心彭长宜怀疑到自己头上。江帆在彭长宜受伤后,一怒之下,命令哪怕是老百姓家里闲置着的熬油工具和设备,即便不再使用,也要无条件清剿,一连伤了两个市领导,江帆的确怒了。所以,从种种迹象表明,这次追杀彭长宜的都不像是这些熬油人干的。 206 风雨后的温暖(一) 王家栋说:“我已经让尚德民在秘密调查你这事,但是目前没有任何线索,你也没有一点线索吗?” 彭长宜说:“唯一的线索就是现场留下的那辆车,但是那辆车的发动机号已经被破坏,而是乱刻上了其它的号码。根本就不知道车主是谁,说不定是哪儿失窃的车。” “你不是说那两个人说话的腔调是东北口音吗?” “是。所以我才不让调查。” “你是保护救你的人吗?” “是,因为我觉得他们当时说不让我报案,是针对我的情况说的,不像为他们自己考虑的,所以我才决定不报案,不调查,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自己就会暴露了。” 在这件事上,王家栋毕竟同意彭长宜的意见,亢州对彭长宜夜间被追杀这件事没有立案调查,许多人都不解,钟鸣义在常委会上都要求王家栋让司法机关介入,王家栋都以没有线索为由搪塞了过去。就连范卫东私下都刺激王家栋,说:徒弟被人追杀,老师无动于衷,你真够冷酷无情的。王家栋不以为然的说:没有线索怎么查?要不你来查,给你一个收买我徒弟的机会?范卫东说:你这老狐狸都查不了,我就更查不了了。眼下听彭长宜又在反复强调他的理由,就说道:“你能感觉出后来那帮人说这话是善意的?” 彭长宜想了想说:“最起码没有恶意。他们并不怕暴露自己救我,本身就没有恶意,您想想,如果报复我的人真的是贾东方,那么后来这帮人就是贾东方的仇家,看到贾东方杀人,他们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不必出手相救,因为一出手,势必会引起贾东方的警觉,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再有,我们不调查,真正的凶手就会麻痹,兴许自己就会露馅的。” 王家栋点点头,转移了话题,说:“对这次去锦安学习有什么想法?” 彭长宜笑了,说:“没想法,肯定明年还得接着干。” “当然接着干了,即便这项工作干完了,你也得接着干。市长助理,是市委任命的,不是闹着玩的。” 彭长宜呵呵笑了,说:“您怎么也忽悠我呀?” 其实,王家栋从彭长宜去党校学习这件事上,已经窥到了江帆的用意,他很欣慰,他听说后,怕彭长宜有想法,担心自己不是县级干部,到时打退堂鼓,还好,彭长宜没有动这个心思,看来这个小子也想往上爬。不过话又说回来,官场中的人,哪个不想往上爬,哪个不想爬的更高更远,可是,你见过有谁高调往上爬的,可能会有,大都下场会很惨,这就应了那句老话:出头的椽子先烂。他既担心彭长宜有自卑心理,也担心彭长宜翘尾巴,取得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那样就糟了,恐怕到时江帆都会反感他,尽管王家栋对彭长宜的了解,比对自己的儿子都清楚,他也知道彭长宜不是那样的性格,但适时敲打还是必须的。因为在权力场中,藏器待时,远比高调进取更有机会,也会更加稳妥。只是如今的人,基本没有那种耐心了,逮着机会就努力冒头,急功近利、不择手段是官场上每天都在上演的故事。好在彭长宜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成长起来的,对他,王家栋还是有信心的。 其实,叫彭长宜来,王家栋最大的目的就是看看彭长宜对这次学习的态度,尽管去锦安党校学习这样的机会很多,但是作为校长的王家栋,是时刻不能懈怠自己的责任的,一个年轻干部,在成长过程中,每一步都很重要,所以,在彭长宜还没来及跟他汇报这事的时候,他便主动把他叫来,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没想到这小子表现的很自然,很淡定,也许他不知道这次学习对自己意味是什么,不管怎样,他的轻松和淡定,都让王家栋很满意。 王家栋说:“我用得着忽悠你吗?你也太能抬举自己了。说正经的,到了锦安后,自己该走的关系也走走,如今,上面没人真是不好办事。” 彭长宜一愣,江帆也这么嘱咐他,看来,领导们的套数都是一样的,其实,他也是这么认为,但是有两位领导的强调,他就会认真的对待这事了。他点点头说:“嗯,我准备看看师母,上次帮我摆平那个姓白的后,我还没向她表示感谢呢?” 王家栋说:“省里的一些关系也要时常维护,别用完了人家就忘了,以后这些关系都会用得上。” 彭长宜脸红了,部长是不是指叶桐? 王家栋说,“以后,你要往上走了,也要有意识的培养上层人脉关系,这些很重要,看问题的视野就不能局限于亢州了。” 彭长宜还以为王家栋会点出他和叶桐的关系,没想到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他不住的点头称是。江帆说不让他囿于北城,部长说不让他局限于亢州,看来,领导都是正确的,人的成长到了一定阶段后,就要寻求突破,不能原地踏步。 王家栋又说:“有人看见任小亮最近总往中直单位的家属院跑,他在那里买房子了吗?” 彭长宜一愣,说道:“您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您还知道什么?”说完这话,彭长宜突然意识到,方莉在那个中直单位的那个家属院住,方莉的老公就是那个央企的中层管理人员,肯定是方莉看到任小亮了,真应了那句老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家栋说:“我就知道这些,难道你还知道别的?” 这就是官场,官场中的任何迹象,都不是单纯的,都有可能有着不为人知的内幕。这也就是为什么官员时刻小心、如履薄冰的真实的生存状态。任何一个不拘小节的人,都会终将败在小节上。 彭长宜刚想说什么,他的手机响了,是丁一。 丁一说:“科长,你去哪儿了?在不回来我要走了。” 彭长宜看了王家栋一眼,说道:“我在王书记屋里,你别走,材料还没给你哪,你再等会,我一会就下去。” 丁一一听,就知道他有事,赶忙说:“没事,我不急。”说着,就挂了电话。 王家栋说:“你中午有事?” 彭长宜不好意思的说:“是电视台的丁一,上午和我座谈着,我是出来给她找材料,被您老人家叫上来了。” 王家栋想了想,说道:“你你去吧,有时间我们再谈。” “没事,让她多等会,一会请她吃饭,既然您问到这了,我也顺便跟您汇报一下,您说的没错,他在那里确实买了房子。”彭长宜说道。 “他有小洋楼,还有你们新盖的家属院,要那么多房子干嘛?看来,他到北城后,实力渐长。”王家栋说。 “这个,是不是他出钱买的还不一定。” “怎讲?”王家栋反问道。 看来,部长的确不知道细节,于是彭长宜就说:“他在那里金屋藏娇。” 王家栋皱了一下眉。于是,彭长宜就将俄罗斯小妞的事跟王家栋说了一遍,王家栋冷笑了一声,说道:“我看他这是找死!” 彭长宜说:“这个小妞的来历,我怀疑跟贾东方有关系。因为有人在长白山洗浴中心见过这个洋妞。我在想,是不是老吴和贾东方给任小亮的诱饵,如果那样的话,基金会就又会有一笔贷款不翼而飞。” 王家栋说:“我听说贾东方准备把目前占着的土地买下来。” “有这意向,以前任小亮也在会上提过,只是还没有正式运作这事。” “你小子也要注意,我警告你,这个当口,你要老老实实干几年,听见没有,什么歪的斜的都不能想。”王家栋突然对彭长宜说道。 显然,彭长宜没有想到王家栋话转的这么快,而且转到了自己头上,就说:“怎么又转到我这儿来了,我老实着呢。” 206 风雨后的温暖(二) 王家栋笑了一下说:“老实不老实你自己知道,如果出了什么闪失,别到时真应了范胖子那句话,别怪我冷酷无情。” 彭长宜知道部长这是在警告他,就赶紧说:“不敢、不敢,我可没那么大的胆。” “嗯,那最好,你记住,我会经常敲打你的,烦也不行。” 彭长宜连忙陪着笑,说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王家栋笑了,说:“别贫了,你有事就去吧。” “您中午……” “你别管我了,办你的事去。”王家栋干脆的说道。 彭长宜见王家栋态度坚决,点点头,说了声“好吧”,就走了出来。下楼后,他先回到办公室,找出那份材料,又来到了会议室,进来后,奇怪地说:“江市长没来吗?” 丁一吃吃地笑着,眼睛就看着他的后面。彭长宜扭头往后一看,就见江帆站在彭长宜的背后,正看着他笑。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我还以为您中午没时间呢。” 显然,江帆的心情很好,他说道:“跟你们在一起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说吧彭市长,我们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你请我们吃什么?” 彭长宜说:“得嘞,您可千万别这么叫我,这要是让外人听见,人家会怎么想?” 丁一也笑了,说道:“我也想这么叫。” 彭长宜说:“你跟着起什么哄!” 江帆坐下后,说:“你从王书记那儿出来?” “嗯。” “他在干嘛呢?” 彭长宜不动声色的说道:“在研究厨艺。” 江帆一愣,说:“什么,厨艺?” “嗯,南北大菜、满汉全席,都在研究。” 江帆笑了,说道:“这个老同志,有意思。” 彭长宜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就问丁一:“小丁,想吃什么?” 丁一说:“随便,两位领导想吃什么我就想吃什么。” 彭长宜说:“这样,咱们去吃饺子吧,环宇餐厅新添了饺子,有二十多种馅料,非常不错。” “他们那里不是主营烤肉吗?”江帆说道,因为丁一不大喜欢吃烤肉。 “对,他们最近新扩建了一个饺子餐厅,前两天老板给我打电话说是一个全国有名的老家饺子连锁店,都是客人点了以后,现做馅、现包、现煮,非常新鲜,冬天正好是吃饺子的季节,我们去尝尝。” 江帆跟丁一说:“小丁,看到了吧,对于亢州地面上的饭店,他比我都清楚,可是比我腐败多喽,我经常没处吃饭,自己一人吃泡面吃手擀面,唉,差距呀——” 丁一只管笑,不说话。 彭长宜说:“罪过,一不留神暴露了,本来想拍领导的马屁,没想到拍错地方了。” “哈哈哈。”江帆大笑,就带头往出走。 三人走下楼,这会,早过了下班的时间,楼道里没有一个人,他们出来后,才知道小许和老顾早就在机关食堂吃了饭,只有林岩没敢动地方,在等着市长。彭长宜跟老顾说:“既然你都吃了,就找地方眯一会去吧,我自己开车。” 江帆也没用小许开车。 彭长宜让丁一上了江帆的车,林岩就上了彭长宜的车,两辆车便向城东方向的环宇餐厅驶去。 彭长宜到锦安学习去了。周一下午,丁一看完做好的访谈节目,晚上就要播出了,她给彭长宜发了一条信息:访谈节目今晚播出。 彭长宜便打来了电话,说:“我太幸运了。“ 丁一有些不解,说道:“幸运什么?” 彭长宜说:“你的节目播出第一天,我正好第一天来锦安学习,在我在全市人民面前出丑的时刻,而我凑巧不在,也看不见我的丑态,别人看完后,愿意怎样指指点点就怎样指指点点,而我,听不见,你说幸运不幸运?” 丁一笑了,说道:“哈哈,您怎么能这么理解党的宣传工具,这么理解我们的工作,当了官了,思想意识可是没有进步,幸亏您不管宣传,您将来要是管了宣传,估计我们就都下岗了。” 彭长宜笑了,说:“不错,练得伶牙俐齿了?和我彭长宜有一拼。我不是曲解你们的作用,我不是胆子小吗?怕出丑。” “我还以为您老人家夜战匪徒,说不定当时有多威风多英勇呢,原来胆子不过如此。” “哈哈,失望了吧?我可比不得市长,他天天面对镜头,神态镇定,潇洒从容,谈吐自如,我可不行,那天你们真是把我搞紧张了,大冬天的让我出了好多汗。” 丁一笑了,她想起那天在环保局给彭长宜录像,彭长宜紧张的的确直冒汗,旁边的龚卫先一个劲的给他递毛巾,让他擦汗,而且还跟他打趣,分散他的注意力和紧张感,但是彭长宜还是紧张的直冒汗,还自我解嘲的学赵本山小品里的那句台词:我叫不紧张,我叫不紧张。直把两个摄像员逗的偷偷的笑。 想到这里她说道:“科长,我们录的你擦汗的花絮和我叫不紧张等等,我都专门收藏了,等你当了大官,面对镜头侃侃而谈的时候,我再让你看看,做个比较。” “得嘞,你别出我的洋相了,赶快抹掉,不能留。” 丁一嘻嘻笑了,说道:“这个问题估计你要付出点什么才能解决。” 彭长宜说:“回去我请你吃大餐,怎么样?” “那要看吃什么样的大餐。” 彭长宜说:“好了,我要上课了,拜拜。”说着,挂了电话。 丁一笑了,房间正巧这时被推开,温庆轩从外面进来,丁一赶紧站起。温庆轩坐在对面雅娟的座位上,说道:“小丁,今晚播出的节目我刚看完,你的确下了功夫,非常不错,我刚才已经通知了宣传部,让市有关的领导看看。” 丁一说:“是您策划的好。” 温庆轩笑了,这是丁一一惯谦虚作风,他又说道:“雅娟病了,你抽时间去看看她吧。” “什么?病了?”说到这里,她才想起上午雅娟没来。因为雅娟最近事情比较多,好像她在为嫂子的酒厂忙什么事,雅娟不在岗她早就习以为常了,为此,同事们对她颇有微词。 温庆轩说:“是的,病了。上午给我打电话请假着,局领导想去看看她,但是她就是不告诉在哪儿住,有人说她在高尔夫俱乐部住,既然她不愿说我也就不能细问。” 丁一点点头。 “小丁,你知道她住哪儿吗?”温庆轩看着她问道。 丁一想了想,既然雅娟让她保密,她也不能把雅娟的住址透露出去,因为雅娟信任她,才让她去家里玩。除去江帆,她没跟任何人说过雅娟的住处,彭长宜也是从别处知道后问得她,她才说的。所以,面对局长的问话,丁一只好摇摇头。 温庆轩说:“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看她在哪儿。” “嗯。”丁一一边答应,一边拿起了电话,好半天,雅娟才接通了丁一的电话,她的声音里,明显透着虚弱。 丁一说:“雅娟姐,听说你病了,你现在在哪儿,身体怎么样了?” 雅娟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在北京嫂子这里,过一两天就回,你别担心。” “什么时候去的?” “上周五的晚上。” “你到底怎么了?要紧吗?” “呵呵,傻丫头,不要紧,如果要紧的话我就说不了话了,等我回去跟你联系。” 丁一又嘱咐了她几句,就挂了电话。跟温局长说:“她在北京嫂子哪儿,说过一两天回来。” 温庆轩说:“嗯,等她回来你去看看她,多关心一下她。”说着,他就走了出去。 丁一想不明白,为什么温局一再强调要自己多关心雅娟,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 晚上,江帆给丁一打来电话,告诉她刚刚看完她的节目,很满意,超乎他的想象。 丁一笑了,调皮的说道:“谢谢江市长夸奖。” 在电话的那头,江帆似乎能够感觉出她的微笑,就说道:“不错,温庆轩果然有眼光,把你挖走了,你的确很适合这个职业。” “呵呵,谢谢领导表扬,不胜荣幸。” 江帆笑了,小声说道:“你在干嘛?” “我刚洗完脚,准备上床睡觉。” 江帆的呼吸声粗重了起来,说道:“我想见你。” 丁一心跳了起来,说道:“不许调皮,马上睡觉。” 江帆说:“十分钟到你单位门口,赶快下来。”说着,也不等她表态,就挂了电话。 丁一想说什么,但是他已经挂了电话,丁一知道他说到做到,也就赶紧穿好衣服,等把自己收拾完毕后,电话就响了,丁一刚“喂”了一声,就听江帆说道:“我到了。” 丁一赶紧拎起包,飞快的关灯下楼,出了办公楼,照例放轻了脚步,悄悄的侧着身溜出大门,她回头看了一眼黑着灯的传达室,这才放心地往前跑去,江帆的车早就停好,她紧跑几步,就上了车。刚关上车门,身子就被里面的人揽进怀里,随后,嘴唇也落入了一个温润冰凉的嘴下了…… 江帆吻了她一会,猛然松开,一踩油门,车子便向前冲去,很快就到了宾馆侧门,为了方便丁一下车,他照例先掉头,停在了小门旁,丁一下车直接进门。他把车停好,熄火后,也快速冲进了门里,大外套往丁一头上一蒙,拥住丁一就跑上了三楼,然后坐上电梯,直奔他住的楼层,到了他的房间后,丁一才看见他只穿一件外套,里面是一件单薄的衬衣。 丁一说:“你不冷吗?” 江帆脱掉外套,就把他抱住,用着力量,说:“见你不冷。”说着,拥着她向床边走去,很快,丁一身上的衣服就都不见了。 当丁一如维纳斯一般,亭亭玉立出现在面前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起她…… 207 爱的绽放(一) 她感觉自己被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包围着,被淹没,被融化了,意识也随之飘散出去,在一个不知是宇宙还是什么混沌的世界里漂荡…… 半天,她才在他温柔的吻中复苏过来,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他,伸出两只小手,为他抹去额头上的汗。 他太爱她了,爱她柔情的性格,爱她的一颦一笑,爱她的前世今生,超过爱自己,即便一同毁灭,他也无怨无悔。 他在继续努力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瞬间爆裂开来了,那是美丽而璀璨的烟火,是为他心爱的女人绽放的烟火,好美!如花团般锦簇,光彩夺目,动情的泪水,湿润了他的双眼,直到自己绽放…… 在锦安学习的彭长宜,遵照江帆和部长的嘱咐,带了几箱北城温室大棚产的袖珍西瓜,当做见面礼和敲门砖,分别给市里几个主要领导送去,外带着家乡的特产驴肉。尽管礼物不多,但都是土特产,对于初次拜见锦安领导的彭长宜来说,也是比较得体和恰到好处。 彭长宜下课后,在党校食堂吃过饭,利用晚上的时间,把这些礼物分别送到了几位主要领导人的家中。说来,在选择先给哪个领导送礼的时候,彭长宜跟自己打了一个赌,他最先选择了市委书记翟炳德。因为他这是第一次给这么大的领导送礼,而且自己还是个科级干部身份,差距太大不说,人家给他开不开门还都两说。他之所以跟自己赌,就是要锻炼自己的胆量,锻炼自己送礼的胆量,他给自己定了标准,如果翟炳德家的门敲不开的话,那么接下来他就谁都不给送了。有了这个目标,在党校开班的当天晚上,他就自己开车,直奔翟炳德家。 彭长宜每年都会跟着部长如今已经是亢州市委副书记的王家栋来锦安给领导送礼,尽管他没进去过,但是早就知道了领导们各自的家庭住址。 翟炳德的家就是早期的常委家属院,这里有一片两层小楼,都是独院,有着一种古朴的美,比那些现代的高楼大厦多了威严,少了浮华,尽管简朴,但从周边的环境以及严格的进门审查登记来说,这些不入现代人眼的小楼,却有着至高无上的尊严,这里住着曾经离岗的几位老干部和现任的常委们。 彭长宜顺利的经过了门岗的登记程序,眼下已经到了腊月,临近春节,门岗们早就炼出了一副火眼金睛,他们一看就知道彭长宜是送礼的,登记后就放行了。 来到翟炳德家的小楼前,把东西搬出,透过矮矮的花砖墙,往里望了一眼这栋两层的陈年小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按了门铃,立刻,有一位六十多岁的妇人打开门出来,她操着外地口音说道:“谁呀?” “阿姨您好,我是彭长宜。” 这位妇人彭长宜认识,是翟炳德家的老保姆,每次来,都是部长摁完门铃,这个保姆出来开门,而彭长宜和司机只是低头搬东西,把东西搬进院里后,他们就不声不响的退出去。 “我是他家的保姆,你找谁?” “我来看看翟书记。” 老保姆看着彭长宜,不认识,又看看他手里的东西,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彭长宜觉得自己是不是带的东西太寒酸了,他见保姆还在犹豫,就说道:“阿姨,翟书记在家吗?您让我进去呀,手都冻僵了。” 记得刘忠说过,彭长宜最会博得老年妇人的好感,那个老保姆听他这么说,才侧过身,让彭长宜进来,随后又关好了院门。 彭长宜唯恐保姆拦他,径直走进了客厅,他把东西放在沙发旁边,保姆示意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彭长宜接过水杯,没敢坐下,而是满脸带笑的看着保姆说:“阿姨,我是亢州的,麻烦你跟翟书记说一下,我是来党校参加学习的,今天翟书记刚给我们讲了课。” 保姆点点,随后解下了腰间的围裙,上楼了。不大一会,保姆跟着一位身材不高,但长相温和的中年妇女下了楼,想必这位就是翟夫人了,彭长宜连忙冲他微笑,说道:“阿姨好。” 翟夫人说道:“坐吧,老翟一会就下来。” 翟夫人坐在彭长宜的对面,就给彭长宜剥桔子,彭长宜接过她剥的桔子,捧在手里,没有吃。 翟夫人是典型的南方人,短发,微胖,尽管快五十岁了,但是皮肤保养的很好,要想讨得领导开心,夫人也是一道关,想到这里,彭长宜就说:“我是不是叫错了,不该跟您叫阿姨,您这么年轻?” 夫人果然笑了,说道:“呵呵,你没叫错,我快五十了。” “不像,真的不像。” 翟夫人笑着说:“可能南方人比北方人长得显年轻,同事们也这样说。” “是啊是啊,曾国潘就曾说过南方女子多灵秀、柔顺,易于相处,性格好,这性格好的人天生就少是非,就心态好,人就不易老。” “呵呵,你真会说话。” 彭长宜心想,我什么时候练就一副巧舌如簧的功夫,居然这么会恭维一个女人了?不过翟夫人的确是个性情温顺的人,她浅浅的笑着,眉梢和眼角都跟着一起笑,彭长宜早就听说,翟夫人在党史办工作,平时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也的确很少有是非,所以彭长宜说的这几话,也是有的放矢才这么说的。 这时,翟炳德从楼上下来,他走到楼梯半截时,就打量着彭长宜,彭长宜赶紧起身,手里还拿着没吃的几瓣桔子。翟炳德坐在正坐的沙发上,看了彭长宜一眼,说:“你从亢州来?” “不是,我是来党校学习的。今天您不是刚刚给我们讲完课吗?” 翟炳德兼着锦安党校校长,也可能是惯例,每次党校开班,第一课都是他讲。听彭长宜这样说,他点点头,说:“你是彭长宜?” 彭长宜的手心里就有汗出来了,他心里紧张极了,这个翟炳德,看着可比课堂上和电视上严肃多了。 “是的。” “市长助理,负责清理整顿的总指挥?” “是的。” “原来在亢州组织部呆过?” “是的。” “跟着王家栋干过。” “对。”彭长宜坚定的说道。他知道因为樊文良的关系,翟炳德对王家栋也不太感兴趣。 “王家栋的学生?”翟炳德随口说道。 彭长宜似乎从他这句话和语气中,听出了点什么,他反而不紧张了,内心镇定了下来,他很想说都是党的学生,但毕竟对翟炳德还是有些敬畏的,尽管内心多么的不屈,说话还是要注意,就不软不硬的说道:“呵呵,我现在是党校的学生。”彭长宜这话说的很艺术,党校的学生,党的学生,某种意义上就是他翟炳德的学生,因为翟炳德是党校校长。 翟炳德根本没想到彭长宜会这么回答他,他略微有些吃惊,扭头看着他,居然半天没说话。 彭长宜觉得自己该走了,他站起来,把自己带的两样东西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说道:“翟书记,这是我们的大棚西瓜,今年是第二年种,我带来几个,请您品尝一下。这个是我老家的特产,酱驴肉,都是土特产,不成敬意。” 翟炳德看着眼前的东西说道:“谢谢,你们的西瓜我去年就吃到了,是你们市长送的。” “今年和去年又有所不同,今年的品种增加了甜度和沙度,口感应该比去年的品种好些。” “哦,谢谢你,你是禹水县的老家?” “是的。” “难怪,禹水的驴肉很有名啊。” 207 爱的绽放(二) “是,这是我大哥养的驴,所以您放心吃,喂的饲料不含任何的添加剂。”彭长宜这样说完全是为了放松心情,也是为了给自己送礼找到更充足的借口,其实,他大哥根本就没养驴,但是这些驴肉的确是老家做的最好的一份。 翟炳德点点头,又说道:“坐几分钟,别急着走。” 彭长宜一听,自己哪是急着走啊,还不是他刚才用那样一种语气说到王家栋,眼下,市委书记说让自己坐几分钟再走,别说是几分钟,就是几个小时彭长宜都是求之不得呢,他便顺从的坐了下来。 翟书记说:“你们那里的清理取缔土法熬油是你牵头干的?” “最早是魏市长,后来魏市长被他们打伤,住进了医院,市里才让我牵头搞这项工作。” 翟炳德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说道:“听说王家栋当初是反对你上来的。” 彭长宜笑了,说:“是啊,部长他太了解我了,知道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怕我干砸了,拖了全市的后腿。” “哦?”翟炳德看着彭长宜,目光里就有了几分欣赏,说:“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在北城搞过几次这样的硬性工作,尽管范围小,但套数和工作性质是一样的,心里也不是一点底都没有,既然领导让干就干呗,有市委市政府做后盾,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再说了,江市长还连着两个晚上带人出去查抄熬油窝点呢,我算什么。” 翟炳德说:“你在北城干的不错,我听你们市领导介绍过你。对付这些硬性工作很有一套。” 彭长宜想,翟书记听说过自己应该是江帆告诉他的,他就嘿嘿的笑了几声。 “魏市长都被打伤住院,你就不怕被打?” 彭长宜笑笑,他腼腆的说道:“我已经被打了……” “哦,对,我听说了,你们那儿是熬油的多,丰顺是炼油的多,熬油比炼油的成本还小,就一口铁锅的成本,再加上人工费,人工费还都是外地砖窑的民工,成本非常低廉,所以在暴利的驱使下,有些人就会铤而走险,视法律与不顾了。” “您说的太对了,这帮人太敢干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我们懂刀子懂棒子,对这些人不来点正格的压不住他们。” 翟炳德说:“听说你两次遇到了危险?” 彭长宜又很腼腆的笑笑,没说话。 翟炳德又说:“你是产业经济研究生毕业?” 彭长宜不好意思的说:“是在职的,在职的好读。” “那要看怎么说,在职学习更需要毅力。你们那里的干部继续深造的多吗?” “这个情况,我不太清楚,可能还会有吧。” “许多人连报名学习都不敢,你能否认毅力吗?” 原来翟书记是这个意思,彭长宜笑了,“呵呵,不过的确够难的,我考了两次才过。” “过了就好,你们才是未来,所以学习很重要,我喜欢有学问有头脑工作不畏难的年轻干部,那样能带动和影响一个地方的风气。” 彭长宜不敢和他讨论这样的问题,就嘿嘿的笑着,不说话。 “我看过京州日报报道的你们市清理取缔土法熬油的那篇纪实文章,干的不错,年轻人就要有这么一股闯劲,拼劲,但不是蛮干、胡干,要有策略、有头脑,要敢于碰硬,你们江市长跟我说过你,他很欣赏你。” 彭长宜只顾嘿嘿的笑,不知说什么好。 “另外,要注重提高自身的素养,不搞老一辈拉帮结派的那一套,要团结大多数人。” 彭长宜点点头,他听得出来,他对王家栋和樊文良的确有成见。彭长宜对此有些反感,要知道,王家栋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是不可撼动的,他在想,作为翟炳德,不该在他一个小人物面前说这样的话,尽管心里反感,但是努力表现在脸上还是谦卑的微笑。 他的内心活动岂能逃过翟炳德的眼睛,翟炳德明明知道自己说的话,这个年轻人未必服气,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进一步说的话,这就是领导,他不需要你一个小伙计甚至是小小伙计的认同,于是他继续问道:“你对周林这个人怎么看?” 208 闯祸后向部长求救(一) 周林,一个几乎被亢州人们淡忘的名字,钟书记为什么又提起他?难道他还想追究周林落选的原因吗? 就在彭长宜愣神和心里打鼓的时候,就听翟书记说:“我们是在说闲话,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说。” 闲话?跟比自己高好几级的领导谈话,哪有闲话的道理?哼,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不过,钟书记问的是周林这个人,也没说选举的事,自己紧张什么呀?他镇定了一下自己,想了想就说道:“周林同志到亢州来的时间比较短,那个时候我还在组织部干部科,跟他接触的不是很多。” “接触不多是事实,但这并不影响对一个人的印象。” 彭长宜笑了,看来他必须要说点什么,就说:“总的感觉他还是一个肯干事、想干事的人,就是有点好事没干好,好人没当好。”说完,他就看着翟炳德。 翟炳德听完彭长宜这话后,居然耷拉着眼皮在回味,半天才说:“小彭,你很会说话,说的也很有道理,你对周林同志的评价很客观,也很有辩证,不错。” 彭长宜感到翟炳德尽管不苟言笑,但还是比较豁达,除去他对樊书记和王家栋有些偏见外,其他地方还算不错。 翟炳德说:“其实,像周林这样的干部有许多,想干事,也有干事的热情,就是离开自己成长的环境,到了别处去后有些水土不服,在三源干的很好,可是在亢州却干不好,有的时候一个干部的成长,的确要具备多方面的素养,要审时度势,好事还要干好,好人还要当好,呵呵,你说的不错。” 看着翟书记的脸上终于有了笑纹,彭长宜才舒了一口气,翟炳德又跟他了解了亢州一些情况,彭长宜都一一回答了。 这时,他家里楼上的电话响了,他夫人接听了电话。 彭长宜想该走了,尽管他很不想走,但眼下已经进入腊月,也是领导家里最忙碌的时候,他已经呆了好几个“几分钟”了。 他说:“翟书记,我该走了,耽误您休息了。” 他说完就站起身,就在他起身去抻平沙发巾的时候,他猛然看见了墙上一个大镜框,里面镶嵌着一幅熟悉的照片,是当兵时的合影,和老胡给他看的那张一模一样。他不由的脱口而出:“啊,您也有……”话没说完,才觉得不妥,赶紧咽了回去。 翟炳德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说道:“哦?你见过这张照片?在哪儿见的?是樊文良那里吗?” 彭长宜下意识地摇摇头,他不敢说话,老胡让他保守秘密的,想到这,心就噗通噗通地跳,脸也红了。 翟炳德说:“这是我当兵时的照片,那个时候刚当上团长不久。” 彭长宜看了一眼照片点点头,转身去拿自己的手包,就要走。 翟炳德说:“你还没告诉我你从哪里见的这张照片?” 彭长宜更紧张了,他感觉自己闯了祸,只是嘿地的笑着,不说话。 翟炳德看着他,说:“你见过是吗?” 彭长宜只好点点头。说:“在我们那儿一个开门的老头那里见过,似乎和这个一样。” “哦?那个老头姓什么?” “呵呵,他早就不在了。”彭长宜急中生智。 “死了?” “没有,是到别处去了。” 翟炳德伸出手,示意他坐下。 彭长宜如坐针毡,后背的汗就冒了出来。 翟炳德温和地说道:“别紧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那个老头长什么样?叫什么?” 彭长宜紧张极了,额头也冒出了汗,他不知道说出真实情况后,是否会给樊书记带来不幸,老胡他倒不担心,毕竟老胡早已受到惩罚,而且无官一身轻,他担心的是樊文良。 翟炳德见他不说,就没再紧逼,而是说:“我在找一位失散多年的老首长,找的好辛苦,你知道战友情深这句话吗?这个老首长对我是有恩的。当年部队出现了一次事故,他替人顶了罪,判刑后,我为他抱不平,多次向上级反映他是无辜的,真正该受惩罚的人几年后也离开了部队。后来这位首长被提前释放了,我得到消息后,去接他出狱,但是晚了一步,他走了,从此音信皆无。我到他老家去找过他,到他出生的地方去找过他,但是他成心不让我见到他,就这么消失了,为什么把他的照片挂在墙上,为的就是时时想起他,他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可怜呀。”说完,眉宇间就有了痛楚的表情。 彭长宜似乎明白了他和樊文良的宿怨,也许,告诉他后能解开他们的疙瘩。况且也没什么好怕的,樊文良跟他早就没有关系了。不能,绝对不能,官场上的事扑朔迷离、险象环生,弄不好他会惹祸的,自己倒霉倒不怕,怕的是殃及他人。 于是镇静了一下说道:“我的确是看错了,他也有这样一个形式的照片,也穿着那样的军服,戴着那样的军帽,也是那样的领章和帽徽,也是这样的几排人。可能那个时候照相都是这样的模式。” 翟炳德点点头,他不再追问了,尽管从彭长宜那里似乎看到了希望,但是他就不承认也没辙,于是就说:“好吧,你回去吧,在党校这几天好好学习,珍惜这几天的时光。” “谢谢您的教诲,我记住了。” 翟炳德又说,“我晚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家里,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我家。” 彭长宜一阵激动,他非常理解翟炳德这话的分量,如果上级领导跟你说这样的话,基本他家的大门就冲你打开了。他赶紧点头哈腰的说:“谢谢翟书记,我会经常向您来讨教的。” 彭长宜从翟书记家出来后,保姆在他身后关上了大门。坐在车里,彭长宜用手摸了摸后背,全被冷汗湿透了,他的心依然怦怦在跳。此时,他真正知道了什么叫祸从口出。想到这里,他抬起右手,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可能用力过猛,带的胳膊上的伤口都有些疼了。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党校宿舍,到了党校的大门口,才想起来自己不该回来,而是应该接着往下进行才是,市里主要几个领导都在这个院里住,明天还得再来一次。唉,吓破胆了! 他把车停在了宿舍楼前的停车场,没有下车,而是靠在椅背上,想着刚才在翟炳德家的一幕,他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小心,给樊书记还有胡力带来什么噩运?想了想就掏出电话,求救般地给部长家里打了个电话,是部长夫人接的,他说:“阿姨,我是长宜,书记在家吗?” “是长宜啊,不在,你有事吗?” “没太大的事,我一会再给他打吧。”说着,就挂了电话。 他同宿舍的是清平市的副市长姓于,也就是孟客所在的清平市。这次,清平市排名倒数第一,主抓这项工作的于副市长在学员中就有些自卑,也不知是有意而为还是凑巧,这次分配宿舍的时候,把排名第一的亢州和倒数第一的清平两地的学员放在了一间宿舍里,彭长宜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倒是这位于副市长跟他说:这是领导给清平制造机会,让落后单位向先进单位学习的机会。彭长宜谦虚地说要向大家学习。 彭长宜回来的时候,这个清平的于副市长已经躺在了床上,正在看书,听见彭长宜进来了,就说道:“回来了。” 彭长宜说:“回来了,这么早就睡了?” 于副市长坐了起来,他说:“唉,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折腾一天乏了,就想早点休息了。” 彭长宜说:“那你赶紧躺下吧,别着凉,我也睡。”说着他脱下外套,刚要弯腰倒水洗脸洗脚,就听见电话响了,彭长宜接通了电话,是女儿娜娜,娜娜细声细气地说道: 208 闯祸后向部长求救(二) “爸爸,爷爷来了。” 彭长宜一听,爸爸来了,就高兴地说:“是吗,把电话给爷爷,爸爸要和爷爷说话。” 这时,就传来了爸爸地声音。彭长宜说道:“爸,您什么时候来的?” 爸爸说:“我吃了中午饭才来。” “家里都好吗?您身体好吗?” “好,都好,我给你们送年货来了。” 爸爸每年都给他们送年货来,彭长宜就说:“我得一个星期以后才能回去,您多呆几天,等等我。” “你安心学习吧,别管我了。” “您一定要等我回去再走,家里有的是地方。”自从他住上新房后,爸爸还从来都没来过呢。 爸爸说:“我明天就走,等你学习完,顺便回家,我还的确有事跟你商量。” 彭长宜急了,说道:“那何必呀?您既然来了,就在家里等我呗,小松要是有时间,让他带您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小松在吗?我跟他说。” 爸爸说:“不用,我身体好着呢。” “您把电话给小松。” 过了一会,就传来侄子小松的声音:“喂,叔儿。” 彭长宜说道:“小松,你手里有钱吗?” “有,我刚开了工资。” “那好,你明天带爷爷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我回去后再把钱给你,别让爷爷走,听见没?” “听见了。”侄子答应着。 “把电话给你婶子。” 很快,又传来了沈芳地声音:“怎么着?” 彭长宜沉了一口气,说道:“爸来了,让他多呆几天,等我回去再让他走,明天让小松先带他去检查一下身体,一定让他多呆几天。” 沈芳说:“他只要呆,我没有意见。” 彭长宜心里就老大不高兴,说:“你这是什么话,什么他只要呆?你不留他,他能呆吗?” 想必沈芳不想跟他吵,口气就缓和多了,说道:“看你说的,我留,我留还不行吗?你放心吧,要是没事我就挂了。” 彭长宜没好气的说:“挂了吧。” 躺在床上,彭长宜怎么也睡不着,此时,他很盼着部长能打过来电话,跟他说说,让他帮助剖析一下,不然自己心里特别没底。 可是,彭长宜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见部长有电话来。直到第二天早上,彭长宜起床后,部长才打来电话,说:“你小子不会刚离开我一天就想我了吧?” 经过了一夜地思量,彭长宜的心情已经接近了平静,但是他仍然说道:“部长,我昨晚找您的确有事,遇到了一个难题,不过不着急,等我回去再跟您说吧,一两句说不完。” 同屋的人听到他打电话,就出去了。 王家栋沉默了,他可能在思怔着彭长宜说的难题是什么,半天才说:“小子,真的不急吗?” 彭长宜说:“不急,反正已经发生了,等我回去再跟您说吧。” 听他这么说,王家栋就更不放心了,说道:“我告诉你,官场上没小事,你要记住我的话,如果是这方面的事情,你还是尽早说。” 这的确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完的,彭长宜说:“我记住了,不过这件事的确一两句说不清,等我回去再跟您说吧。” 既然彭长宜在电话里不能说,王家栋也就不便问了,他说:“好,最近我会去锦安,到时咱们再联系。” “好的。”彭长宜心里稍微放了下来。 晚上,彭长宜再次开着车进了常务家属院,这次,他拎着东西,来到了董兴家,董市长没在家,同样是夫人接待的他,家里没有顾保姆,董兴比翟炳德年岁小些,他有个正在上高三的女儿,董市长夫人是锦安二中音乐教师,已经不任教了,彭长宜去的时候,似乎女儿正在和妈妈探讨什么问题。 彭长宜就问起了孩子的学习情况,得知孩子过几天要去北京进行钢琴考级,他和孩子聊了几句话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走到女孩的跟前,说道:“高三学生很辛苦,音乐生就更辛苦了,为预祝你考级顺利,我提前鼓励你一下,记住,如果考上了,别忘了用这钱给我买两块喜糖吃。”说着,就将信封塞到孩子的手里。 孩子自然是见惯了这一套,她躲避着,直到彭长宜硬将信封塞到她的手上,她两眼就看着妈妈,征询着妈妈的意见。 妈妈自然不让她接,彭长宜就说:“您别跟我客气了,这是我跟孩子之间的事,和您和市长没有关系,我也有个女儿,不过离考学还远点,还在上幼儿园。” 那个女孩子很爱笑,听他这么一说,就咯咯笑出了声,彭长宜看到她把信封放在了她旁边一摞书上。 彭长宜只呆了几分钟就告辞出来了,有考生的家庭,时间是宝贵的,况且董市长也不在家。他开车走在锦安的路上,慢慢地对自己有了一些信心,接下来,在对谢长友和刘季青的拜访中,他就有了底气,也不那么紧张了,本来就是一个例行公事般的拜访活动,尽管礼物不多,也没有几个钱,不过起到了润滑作用。 他就是一个小人物,不可能上来就送多么贵重的礼物,那样反而让领导对他防备三分,一圈下来,只要让这些人记住亢州有个叫彭长宜的年轻人,曾经拜访过他们就行了,他不需要这些领导对他们有什么深刻的记忆,因为深刻记忆还需要以后逐渐勾兑,加深印象,官场就是这样,没有不投入就能得到产出的事,官场,更是一个最需要投入和平时加强勾兑的地方,当然,也是一个最需要技巧最需要智慧的地方。 锦安市负责清理整顿工作总指挥是主管环保工作的副市长鲁建强,彭长宜特地也给他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只不过不再是土特产之类的东西,而是名副其实的硬货。 要说这送礼的确有很多讲究,逢年过节的给大领导送礼,只要是土特产什么的就足够了,当然,你真要是想让领导提拔你,土特产就不管用了。给一些作用不太大的副职送礼,你要是送土特产就会显得你不够重视了,今天的副职,有可能就是明天的正职,所以说越是副职,你越要高度重视。 所以,彭长宜两手空空就到鲁建强家里来了。鲁建强刚从外面喝酒回来,彭长宜后脚就跟进来了。他夫人一看彭长宜空着手,更是热情的给他沏茶倒水,彭长宜跟他也就相对轻松多了,两个人很快就聊起了眼下这项工作,交换了许多工作方法,鲁建强对彭长宜很感兴趣,让他明年继续努力。 呆了十多分钟后,彭长宜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说:“我也不太知道给您买点什么,想了半天,还是办点实惠的吧。” 鲁建强说:“长宜,我很欣赏你的工作作风,也再别的县介绍过你们的经验,好好干工作,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说着,就从茶几上拿起那个信封,要往彭长宜手里塞,彭长宜连忙摆手,急忙开门走了出去,一般送礼的出门后,就不会再追出来了,那样会被别人听见和看见,就都不好了,这是规矩。 果然,鲁建强空着手出来了,彭长宜赶紧挥手示意他回去,这个时候彭长宜也不便说话,只能以手势代替。 209 从不惧喝酒(一) 由于这次是专项培训,培训的是在这次清理整顿中担任总指挥的各市县的副市长,只有彭长宜一人是市长助理,但他却是这里面名声最大的一个人,因为亢州后来者居上,而且名声最响,上了省报的头版,尽管下转了第三版,但也是在头版位置,所以,几乎每个来讲课的领导,都会提到亢州,提到彭长宜。 彭长宜去了董市长家的第三天,按照议程,董兴来党校给大家上课,他肯定了各市县对这次工作的决心,也高度赞扬了在坐各位敢于碰硬,不怕牺牲的无畏精神,很自然的就提到了魏国才,提到了彭长宜。 他说:“亢州这个彭长宜不简单,临危受命不说,明明知道前有魏国才,后有这帮不法之徒,但他还是昼夜和执法队员们滚在一起,结果呢,在现场没被刀砍伤,却在回家的路上遭到了报复,不过依然没有削减他的工作热情,没有将他打倒,反而将这项工作进行到底,不到底不罢休。同志们,我们就需要这么一种精神,一种不怕牺牲的精神,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和勇气,这种勇气就是敢于攻坚克难,敢于挑战硬性的工作。为什么把你们召集上来进行培训,就是要给你们打气,给你们鼓劲,我们的基层,就是要有你们这样一帮人做中坚力量,你们就是基层的中流砥柱。大道理我就不讲了,我就是想告诉大家,过了春节,还会有更艰巨的任务等着我们,全省要以这次曝光为契机,要在全省掀起一场全面清理十五小的活动,到时,攻坚克难还要指望着在坐的各位。” 董市长讲完课后就走了,接下来就是副市长鲁建强讲,他讲的就相对轻松多了,他坐在学员们中间,而不是坐在讲台上,几乎把课堂当做了交流经验的场所,很快就融入彭长宜他们中间。 大家踊跃介绍自己的工作经验,介绍碰到的问题,彭长宜一听,真应了电影《地道战》那里的一句话:各村有各村的高招。谁都有独特的经验,但是他发现,许多人介绍起经验来,都跟流水账一样,缺乏生动性,他介绍的时候,可听性就很强了,诙谐幽默,博得的大家阵阵笑声和掌声,鲁建强对彭长宜本身就有好感,而且他也曾去亢州实地视察过,加之昨晚去他家拜访,更加认为彭长宜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实干家”。 到了下课的时间了,鲁建强说:“董市长已经说明了,明年的工作还需要大家继续发扬敢于碰硬,敢于担当的精神,迎接更艰巨的考验。” 下课后,副市长鲁建强请客,大家便都来到党校旁边的市政府第二招待所就餐。到了酒场,彭长宜如鱼得水,应付自如,由于岁数最小,也最能喝,便被鲁建强带在身边,挨着桌敬酒。 到了最后一桌,鲁建强照例敬了大家一杯酒,说道:“大家都知道我不能喝,我敬大家的我干了,你们再要敬我,我就只好由长宜代喝了,先说好了,别矫情。” 鲁市长的确不能喝酒,下边这些人都知道,一般也就由他意思一下就行了,三源县的副县长见亢州的人跟在鲁建强身边,就酸酸的说道:“鲁市长,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我们敬您多少杯,都由彭长宜代喝对吗?” 鲁建强的秘书也跟在身边,鲁建强就说:“基本是这样,由他们俩人代我喝,因为大家都知道我的酒量,所以你们也别矫情。” 三源的副县长说:“那我先敬鲁市长三杯。” 鲁建强一听,说道:“干嘛三杯三杯的敬。” 那个副县长说:“因为我听说亢州的彭长宜都喜欢三杯一块喝。”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大家极大的兴趣,本来彭长宜的酒已经喝的不少了,还替鲁建强喝了几杯,三源副县长这样说,明显就趁火打劫。 彭长宜知道周林在三源的影响,也知道三源的干部因为周林落选一事始终对亢州人都是持排斥态度的,有一年他跟部长来锦安参加组织工作会议,差一点没和三源的组织部长吵起来,如果不是部长压制他,他肯定会回击的。眼下,没了部长,他就对眼前的这位副县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但是有鲁市长在,他暂时还不能接招。 果然,鲁市长说:“长宜已经替我喝了不少了,这样,你三杯,他一杯。” 那个人委屈的说:“您这明显就是偏向,太不平等了。” 许多人看到鲁建强把彭长宜带在身边,本来就心理不平衡,听到三源副县长这样说,也都跟着起哄。 鲁建强说:“好了好了,以后有时间你们私下再切磋酒艺,今天不行,他已经喝了不少了。” 三源那个人显然不甘心,说:“您怎么知道他不行,说不定他刚冲开喉咙,不许这么偏向。” 鲁建强就跟彭长宜说:“你怎么样?” 彭长宜嘴角往上一勾,说道:“我听您的。” 他的话一出,那个人又说:“您听见了吧,您赶紧回桌,把他留下。” 鲁建强说:“那你悠着点。”说着,就有人向他敬酒,他就和秘书转过身去了。 三源副县长说:“来,亢州的小同志,我敬你。” 彭长宜说:“别,我既然走到了这桌,就先敬大家一杯,我岁数最小,在座的都是前辈,都比我工作经验丰富,我还要多多向各位学习。” 那个人说:“你一杯想敬我们大家,没门。”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扬扬眉毛说:“我这杯是敬大家的,你要是有意见,就跟我一块敬,完了咱俩单练。” 那个人仗着自己有点酒量,就没把彭长宜放在眼里,说道:“你先打圈,打完圈后咱俩再喝。” 彭长宜说:“我听听大家的意见,如果多数人同意我打圈,我就打,如果大家心疼我,我就少喝几杯,反正来日方长,还有两三天的时间呢,我们有的是机会在一块切磋。” 在座的都看见彭长宜没少替鲁市长喝酒,就有人说:“共同喝一杯吧,你们愿意单练在单练,小彭喝的不少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立刻就有人附和。 三源副县长说:“嗨嗨,你们怎么临时倒戈了,刚才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有人对他这样说很反感,好像大家商量好对付彭长宜似的,就说:“刚才还不是你提议的。” 彭长宜一看,就端起酒杯,说道:“我先敬了大家这杯酒,我干,大家随意。”说着,喝干了杯中酒。 其他人也都干了,只有三源那个副县长没干。有人就说:“你怎么不干?” 那个人说“我等着跟他连喝三杯。” 彭长宜说:“这样,你干了,要怎么喝都行。” 这时,鲁市长的秘书就过来把彭长宜叫走了,三源这个副县长没了跟彭长宜连干三杯的机会了,他赌气自己喝干了杯里的酒。 回到座位后,鲁建强跟大家说:“我们今天的酒也喝了,我的话也说了,就看明年的行动了,来,杯中酒。”说完,带头喝干杯中酒。 第二天上午下课,彭长宜刚回到宿舍,意外看见孟客坐在宿舍里,正在和老于说着什么。 彭长宜赶紧握着孟客的手,说道:“孟市长,想死您了。” 孟客也说:“真的假的?” 彭长宜说:“长宜想你的心绝对是真的,天地可鉴。” “哈哈,听得我脸上的皱纹都开了。”孟客笑着说。 “是您本来就没有皱纹,何谈皱纹开了?您怎么来了?” “我到锦安办点事,听说你和我们于市长住一个宿舍,就过来看看你们。” 临近年底,下边的人往上跑,谁都知道是办什么事来了,彭长宜笑着说:“您走了也不回来了,姚斌、京海我们几个经常念叨您。” 209 从不惧喝酒(二) 孟客笑了,“我经常想起你们几个人,亢州的顶梁柱,你们这几个人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中午有安排吗,我请客。” 彭长宜笑了,说道:“孟市长请客,有安排也就没安排了。” 孟客哈哈大笑。他们来到了第二招待所。 席间,趁着老于去卫生间的间隙,孟客对彭长宜说:“长宜,干的不错,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 “嘿嘿,想法就是好好干事。对了,我还得感谢您哪,江市长跟我说了,说您头走的时候,向他推荐了我,我终于有机会当面敬您酒了。”说着,站起来,双手端杯,恭恭敬敬的跟孟客碰了一下酒杯,干了。 孟客也干了,他继续说道:“长宜,上我这来吧?” 彭长宜笑了,说:“我目前只是个市长助理,怎么有资格去您那儿?” 孟客笑了,说:“我跟你说正经的哪,只要你同意,我就去给你跑。” “这个?”彭长宜不好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顾虑江帆,这样,咱俩先定个口头协议,如果半年后江帆不给你转正,你就到我这儿来,怎么样?” 彭长宜说:“谢谢您,太感谢您了,我还得敬您一杯。” 孟客又跟他喝了一杯,说道:“长宜,我现在就缺你这样干事的副市长,老于你也看见了,人不错,就是干工作不行,拖拖拉拉,而且能力不行,这次我们弄了个倒数第一,我都觉得脸上无光,跟你说实话,要不是顾忌着江帆,我早就把你挖过来了。” 彭长宜感激的说道:“谢谢您瞧得起我。” 孟客说:“咱们俩说好了,就那么定了,我给江帆打个电话,提前通知他一声,别到时说我挖墙角。”说着,就去掏电话。 彭长宜赶忙拦住,说道:“您别打,这样不好。” 孟客说:“怎么不好了?” 彭长宜腼腆的嗬嗬笑着,说:“反正不好。” 孟客说:“好,听你的,不打就不打。” 吃完饭后,孟客就去办他的事去了。下午学习结束的时候,彭长宜突然接到了王家栋的电话,声称自己已经到了锦安,问他这会出得来不。 彭长宜赶紧说:“出得来,我去请假,您在哪儿?” 王家栋说:“半小时到党校门口接你。“ 收了电话后,彭长宜便去跟班长请假,党校有严格的请销假制度,班长是从学员当中产生出来的,哪知这个班长也出去了,彭长宜只好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家里有事,晚上要回家,明天早上回来,不耽误上课。那个班长应允了。 彭长宜之所以请假说明天早上回来,是有根据的,部长来锦安,肯定是送礼来了。他每次来送礼,都要彭长宜跟着,一个是可以搬搬东西,二是遇到请客喝酒,彭长宜可以当个“酒桶”,再有,部长肯定今晚回不去,那样他就要陪部长住宾馆,与其这样,还不如就说自己请假回家。 半小时后,王家栋坐着车来了,司机还是他原来的司机小王,他坐的车仍然是借的部队的车。部长每次来锦安送礼,从来不用本单位的车,都是外借,不是中直单位的就是部队的车,这一点总是让彭长宜感到他做事滴水不漏。 上了部长的车,他笑眯眯地说道:“您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 王家栋说:“先吃饭,然后跟我串门。” “好嘞。”不知为什么,见到王家栋,彭长宜感到很亲切,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了。 他们三人吃得很简单,吃完后,也就到了夜间送礼的最佳时间了。 给领导送礼,不仅要讲究方式方法,而且在时间上也是有很多讲究的。领导干部都很注意自身形象,如果你大白天闯到他的办公室送礼,搞不好就会把事情办砸,这也就是能送到家里不送到单位去的原因所在。 到家里送礼,最好是晚上去,晚上不能去的太早,也不能去的太晚,太早了领导家正在吃饭,这个时候你去了会很麻烦,让不让你吃都不合适,就会平添许多客套话,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就是领导都有看新闻联播的习惯,如果在这个时间你去领导家送礼,打搅领导看新闻联播非常不好,而且对自己也不好,不但会惹领导不高兴,可能还和领导说不了两句话,因为他的注意力都在新闻联播上,没在你的身上。 太晚了也不好,高层领导的年纪相比基层领导的年纪都要大些,有的领导有早睡的习惯,太晚了去送礼,不但会打搅领导休息,还显得你不懂事,同样会惹领导不高兴。最好的送礼时间就是在新闻联播之后,到晚上九点之前,天也黑了,晚饭也吃了,新闻联播也看完了,既不被外人发现,领导的心情也是最放松的时候,这个时候你带着礼物出现在领导的家里,往往会达到很好的效果。 逢年过节到领导家里送礼,属于正常维系关系的范畴,这种情况下送的礼物,量力而行就可以了,不需要下太大的本钱,可轻可重,你人到了,礼到了,让领导明白你心里有他就行了。如果你平时找领导办事,特别是升迁大事,那送的礼就要另当别论了,不但要下大的本钱,有时候还要下血本,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因为你只有投入的多,才能产出的多。官场,是最讲投入产出比的,比生意场上还要讲究,官场,也是你最值得投入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一个男人所有的梦想,不光包括物质的东西,还有理想、抱负和作为,它的产出,绝对会超出你的预期。有人曾经戏说过,官场,就像必须收费的三陪小姐一样,你不花钱,它就不可能对你微笑,你不投入,就没有产出。不过,如果你只知道用钱砸,也是砸不开官场大门的,还得有一定的本事。 彭长宜发现,每次跟王家栋来锦安送礼,他都会带上一个平时不常带的比较大的公文包,里面鼓鼓囊囊的,王家栋送礼范围很广,几乎照顾了方方面面。有的需要送上门,有的是这些人来亢州办事,顺便就打发了,顺便打发的这些人一般都是小伙计,都是不怎么管事的人,是最不需要费心思的,送钱送物皆随意。真正费心思送礼的人还是主要的几个领导,其他几位常委只要照顾到就行了。 由于总是跟王家栋来送礼,他都摸出了王家栋送礼的规矩来了。每次去翟炳德和董兴的家里,王家栋既会让彭长宜搬着东西,也会拎着自己的公文包。其他几个常委就不会是这种情况了,有的时候只带公文包进去,有的时候只带礼物进去。 210 被你掏空了(一) 今天,王家栋正好踩着新闻联播完毕的点,按响了翟炳德家的门铃。 逢年过节时,王家栋给翟炳德送礼,不会呆很长时间,前后连十分钟都超不过去,因为这个时候领导家里会有很多人来送礼,你知道这是送礼的黄金时间,别人也知道,所以,任何一个来领导家送礼的人都不会占用时间过长。 早就熟悉了给领导送礼一切规矩的王家栋,每次都会把车停在领导家门口显要的位置,意在告诉后面来的人,此时领导家里有人,这也是王家栋从不用亢州牌照车的缘故。不是用中直单位“京”牌的车,就是用部队的军车,后面的人即便看到车,也不会想到是亢州,更不会想到是王家栋。 彭长宜和小王坐在车里,车始终都没有灭火,这也是领导司机的职业素养,为的是方便领导出来后就直接上车走人,如果领导出来在打火,甚至冬天再打不着火,那就尴尬多了。 彭长宜看了看表,王家栋进去有半个小时都多了,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出来?即便有事跟领导说,也不能选在这个时间跟领导说事呀?王家栋是什么人,他懂得这个道理。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了,直到门厅的感应灯亮了起来,王家栋才从里面出来,翟炳德意外地送他到了院子里,跟他招手后,由保姆把王家栋送出了大门。彭长宜注意到,这个细节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果然,王家栋上车后显得很高兴,他笑着说道:“开往下一站”,他看了看表,说道:“我在里面呆了多长时间?” 彭长宜说:“四十五分钟,我给您掐着点呢。” “呵呵,翟书记今天反常,他见着我出乎意外地高兴,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我好几次起身要走,他都让我坐下了。”王家栋的口气里透着喜悦。 彭长宜没吱声,他也在琢磨。 小王已经熟悉了王书记的送礼路线,来到后面市长董兴的家门口,彭长宜就看见了一辆奥迪车停在门口,他就跟小王说:“别停,往前开。” 王家栋扭头看了看那车,说道:“谁的?” “是孟客的,他今天上午来锦安的,我认得他这车。”彭长宜有个天赋,就是对数字非常敏感,也许跟他早年当过数学教师有关,电话号码和车牌号码,他几乎过目不忘。 王家栋说:“那就先去谢书记家。” 小王又绕到西侧,同样的程序,王家栋夹着公文包,彭长宜和小王给他搬东西,然后撤回车里等候。 看完董兴和刘季青,已经快到十点了,其他的常委今晚恐怕看不成了。果然,王家栋说:“收工,找宾馆睡觉。” 太晚了是不宜再敲领导家门的了,所以他们照例来到了锦安政府第一招待所入住。小王刚要往招待所里拐,王家栋说道:“不住这儿了,咱们去前边的那个商务宾馆住,那里的条件好些。” 彭长宜看得出来,部长今天高兴,所以才舍得住条件好一点的商务宾馆,肯定刚才在翟书记家里受到了意外的款待。 人,无论多大年纪,无论做官的水平有多高,只要上级领导给点阳光,哪怕是个笑脸,也会灿烂到心。 开了两间房,彭长宜调好水温,让王家栋先进去洗,等他出来时,就把提前给他准备好的浴袍披在他的身上,然后彭长宜才进去洗。洗完澡后,王家栋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望着天花板,说道:“大头子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见着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彭长宜问:“怎么不一样了?” “比以前热情了很多,话也比以前多了,而且还问了我许多工作上的事,还问我去没去关岛看樊书记,还跟我聊了许多闲话,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听了这话,彭长宜心里就有些忐忑,翟书记对部长一反常态,别是为了探听老胡的消息? 半天,王家栋突然说道:“对了小子,你那天晚上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 他这么一问,彭长宜才战战兢兢的说道:“王书记,我可能闯祸了。” “哦?闯什么祸?”王家栋从床上一跃而起。 彭长宜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讲,就说:“您知道我们单位那个门卫老胡吗?” “知道。” “您知道他多少?” “你什么意思?”王家栋反问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 王家栋想了想,措着词说:“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彭长宜说:“嗯,有一次他给我看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和翟书记屋里的一模一样。” “哦?是北墙上的那张吗?” “是,因为我很早就知道了樊书记、翟书记和胡力是一个部队的,您也知道是吧?”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知道一些,但不详细,因为领导的事他要是不说,我是不能问的。” “我还以为您知道呢?有一次您还嘱咐过我,说让我多照顾老胡。” “我是隐约知道樊书记和老胡的关系,我让你多多照顾他,是有目的的,他对你有了好感,就会在樊书记面前褒奖你,我也好在樊书记面前给你说话。”王家栋丝毫不掩饰自己当时的用意。 彭长宜说:“您这个意思我当时领悟到了,不过我和老胡后来的确成了忘年交,他总是在我值班的时候,愿意跟我喝两口,有一次他喝多了,也是我故意把他灌多了,回到传达室后,他就给我拿出了他们当年的照片,还有他立功的证书,给我讲了他和樊书记的关系,还给我讲了他替樊书记顶罪的事。” “哦?”王家栋看着他,说道:“小子,别急,慢慢说。”说着,他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确认房门被反锁后,坐在床上,听彭长宜讲着老胡的事。 彭长宜就把自己知道的这些,统统给王家栋讲了一遍,听到最后,王家栋惊的张开了嘴,说道:“你小子怎么才告诉我?” 彭长宜说:“一是我以为您早就知道,二是老胡也不让我说,他说尽管事情已经成为了历史,但是他不愿有人知道樊书记的过去,怕对他的仕途和形象有影响,另外,他们在北京,还共同养着老战友们的几个孩子,每年春节,他们都会到北京和孩子们过年,平时,他们也经常去北京看望这些孩子。” 王家栋表情凝重肃穆,说道:“樊书记收养的几个孩子我知道,我和他们夫妇俩还去看望过那些上学的孩子们呢,但不知道是那些遇难官兵的后代。我懂了,难怪樊书记一家人的生活这么简朴,低调,他是容不得自己栽跟头啊!” “还有,”彭长宜继续说道:“翟书记当年是老胡提拔上来的,当时我看见了他家的照片后,就脱口说‘您也有’这句话,就三个字,往下我就没敢说,但是翟书记太机敏了,他立刻就意识到我见过这张照片,一再追问我,是不是见过这张照片,在哪儿见过。” “你说了吗?”王家栋紧问道。 “我吓的没敢说,只说见过相同的照片,见过那个年代的军装和领章,敷衍过去了。后来翟书记就给我讲了照片上他的老首长,就是胡力,还说老首长出狱的时候,他来晚了一步,不知道他被什么人接走了,以后再也没见过他,他还到老首长的家乡去寻找过他,由于他是孤儿,当兵走后,再也没回来过。他也给我讲了老首长是替人顶过,他对这个人有怨气,认为他不敢担当,是个胆小鬼。” “他说出樊书记的名字了吗?”王家栋问道。 “没有,他只说他有些怨那个人。” 210 被你掏空了(二) 王家栋趿拉着宾馆一次性的拖鞋,两只手插在睡衣的口袋里,在屋里慢慢地踱着步,闷头沉思着。看到他严肃的表情,彭长宜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他有一种闯祸般地感觉,大气不敢出,也不敢看他那冷峻的表情,感觉自己差不多死到临头了。 半天,王家栋才坐在床边,说道:“小子,目前来看,这件事对樊书记应该构不成威胁了,你想,翟书记和樊书记在锦安都共事好多年了,翟书记知道樊书记的底,他要是想拿这件事做文章,他早就做了,再有,即便樊书记有什么过错,那也是在部队的时候,而且年头那么久了,再说他也离开了部队,翟书记不会无聊到再去翻一本陈年老账,翻也白翻,所以这一点你不必为樊书记担心。翟书记也只能在心里对樊书记怨恨,甚至也可以看不起樊书记,但是他奈何不了樊书记。再有,樊书记知恩图报,为了弥补当年的过失,其实,如果到了地方上,这也不叫过失,在那个非常情形下,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属不可控因素,部队是个纪律森严的地方,所以才有人要受到惩罚。老胡舍生取义保住了樊书记的位置,但是樊书记也没忘了他的大恩大德,而且对于那些遇难者的子女担负起教养的义务和责任,这实属难得。从这一点来看,谁也怎么不了樊书记,所以,樊书记不会受到这个陈年旧账的影响,唯一有影响的可能就是人们对这件事的认识上,所以,你也别紧张。” 彭长宜知道王书记的话没有说完,也不敢长出气,继续听着。 果然,王家栋继续说道:“听你这样叙述,似乎翟书记对老胡的感情一直很深,当过兵的人,最看重战友情谊的了,我乐观的想,如果有一天翟书记知道了樊书记所做的一切后,兴许会和他尽释前嫌,毕竟他们不在一起工作了,而且樊书记做这一切都是默默的,没有为了求得他的谅解而告诉他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一点感觉樊书记要比翟书记深沉得多。老胡这么长时间里,明明知道翟书记是锦安一号人物,他却一直隐身不露面,估计也是为了樊书记着想,是不想给樊书记招来任何是非。” 彭长宜点点头,他觉得王书记分析的非常有道理,从昨天到现在,什么时候想起这事心都要跳几下的他,这才稍稍放下一点,但也没完全放下,他问道:“他们把话说开了不就得了吗?为什么要暗中较劲呢?还有那个老胡,他肯定知道翟书记对樊书记的误解,他一出面不就能够说明问题了吗?为什么不出来见翟书记呢?” 王家栋深深出了口气,说道:“官当久了,就会进入一种自我的精神境界,这个精神境界有着极强的个人色彩,懒得向任何人解释什么的,你有你的理解,我有我的行事准则,何况,翟炳德由樊书记原来的下级,变为他的上级,从这一点来说,对于樊书记,他是不会去跟他主动解释这些的,再有,翟书记为胡力抱不平的事,樊书记肯定清楚,那时他们还都在部队,一个下级敢造上级的反,对于等级森严的部队来说,樊书记能容忍他已经实属不易,所以他们相遇在锦安,局面可想而知了。而对于老胡,他当年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樊书记,那么无论多少年下去,这个宗旨也不会变的,他会处处为他考虑的,所以不出来见翟书记也属正常。” 彭长宜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您这样说我就踏实多了,不瞒您说,我这几天饭吃不下,觉睡不好,总是想起这事,只要一想起来,后背就冒冷汗。” 王家栋说:“我还乐观的想,兴许你能帮他们解除误会,重修于好呢。” “得嘞我的书记大人,我可不敢搀和大领导们的恩怨的,我还不想这么快就去死。”彭长宜哭笑不得的说道。 王家栋点点头,说:“你这么想也对,这毕竟是我乐观想的事,有的时候,也不是所有的事都不能往好处去想。” “即便我把这事捅给翟书记,即便翟书记不会怪我,樊书记也能掐死我,老胡会因为我没有守住秘密而对我不齿,我不想死,所以才找您帮忙的。”彭长宜哭丧着脸说。 王家栋说:“您能事事跟我商量这很好,毕竟我比你见的多些。不过目前看来,这事还不会是你想的那么糟糕。” “但愿吧。”彭长宜舒了一口气。 王家栋笑了,说:“你小子也可以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听你说过,你知道我是怎么觉出樊书记和老胡关系不一般了吗?是从朱国庆的言行中觉出来的,看来,这个朱国庆都没有你深沉,咱俩这种关系你居然能瞒我这么久,要不是因为这次受了惊吓,你小子还会瞒下去呢,道法不浅呀你!” 彭长宜哭丧着脸说道:“得嘞,您就别骂我了,我是觉得您知道,再有,您就不知道详情,也会从蛛丝马迹中判断出真相的。” “哈哈,我有那么神吗?” “有,如果没有,您就不是您了。” “哈哈。”王家栋笑着说:“这次翟书记对咱们这项工作评价不错,说你敢于碰硬,工作有冲劲,是个开拓型的基层干部。我以后要沾学生的光了。不过,咱们千万别高兴的太早,这个翟书记可没有樊书记那样的胸怀,你想,樊书记和老胡能这么长时间不跟他说实话,就说明对他的为人还是有些了解的,从这一点上说,你当时没有说出实情也是对的,以后也不要跟他讲出实情,你就一口咬定看到的是类似的照片,反正亢州没几个人认识老胡的,即便是北城,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除去朱国庆,所以,继续保持沉默。有的时候,一只公鸡走向另一只公鸡的时候,大多情况下不是握手拥抱,而是喙。大领导都有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时候,他打个喷嚏兴许就把你办了,所以,这个秘密你要继续保守。” 他这么一说,彭长宜的心又提起来了,他说:“我太不深沉了,这是个教训啊。” 王家栋说:“这的确是个教训,哪能看到一张照片就暴露了。有的时候,别人的危机可能是你的契机,但是,这个契机一定是要建立在一个‘正’字上才能凭借,否则,再好的契机也可能变成你将来人生中的陷阱。你也别太过自责,摔跤的时候,兴许你还能就此捡到一枚硬币,你还年轻,就像高温的铁,只有经受住锻打,遭遇冷水后,才有可能淬出钢质。我最近不光研究厨艺,还看了许多大思想家的书。我记得林语堂说过一句话,他说,文章没有高潮,就跟女人没有曲线一样,其实你细细想想,咱们做官也是一样。有得意的时候,就有失意的时候,这些心理素养,你都要提前储备,以防万一遇到挫折,自己好从容面对,不至于一蹶不振。” 彭长宜说:“您说的太对了,您总是能想到我以后,我太感谢您了,我现在已经离不开您了。” “哈哈。”王家栋开心的笑了,说:“那可不行,你必须要学会单飞,因为我只能起这么大的作用了,帮不上你什么了,除去跟你卖弄一些所谓的经验外,被你掏空了。” 211 我是一只小小鸟(一) 彭长宜笑着说:“您那里是宝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可是永远都掏不空。” 事后,彭长宜也这样想过,他经过深挖思想根源后得出,他并不完全是不深沉不成熟的表现,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的确有那么一种讨巧的心理,包括在老胡那里他知道了樊文良他们的关系后,也有这样一种心理,这些关系都送上门了,为何不为自己所用? 老胡住院他倾心照顾他,尽管他是农家子弟出身,本性忠厚,热心肠,但是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也有着自己的心机在里面的,他是在用“心”做这一切。包括在翟炳德家见到照片的那一幕,也多多少少有这个心理,只是他忽然意识到了他们过去的恩怨,他是不能涉及的,这才赶紧改口,后来越想就越怕了,这才想起给王家栋打电话,他担心自己惹了祸,才寻求王家栋的帮助。 我们没有理由指责彭长宜在老胡身上用的心不那么纯粹,也不能指责在翟书记家见到照片时那一刻的冲动,对于尚属新手上路的彭长宜来说,爸爸曾经告诉过他,要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这话已经印入了他脑海中,爸爸都懂得深挖洞的重要,何况他已经身处官场之中,更懂得人脉的重要作用。 这时,王家栋突然问道:“你到翟书记家干嘛去了?” 彭长宜一愣,脸就有些红,他说:“我头来的时候,江市长嘱咐我让我带着北城的西瓜来,给领导们尝尝,因为董市长比较关注周林时期大棚的事,我想,给市长尝尝,索性也给书记尝尝,来时您也嘱咐我,让我多搞搞关系,我就想,光带几个小西瓜也不是个事,就从老家弄了点驴肉带上了,先给翟书记家送的,结果弄了这么一出,吓的我从他家出来后,就回去了,都忘了去市长家了,第二天晚上又去了一次。” 王家栋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其他细节,学生也好,徒弟也罢,他总有羽毛丰满的时候,总有起飞的时候,一旦飞上属于他自己的天空,就会有许多事不需要你知道的了,要给他留有自己的空间,不能什么事你都要明白都要知晓。 这个小子胆子也够大的,刚要崭露头角,就敢给地级市委书记和市长送礼,真是后生可畏!不过他不准备打压他的这种闯劲,彭长宜属于新手上路阶段,他不按常规出牌,兴许就能让他捞到便宜。他不知道江帆跟彭长宜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反正自己当时嘱咐他的时候,是让他搞搞横向关系,没想到他直接去搞纵向关系去了,这一点可比他这个所谓校长厉害多了,以后,这个世界他想不要都难,只能一直要下去! 看着彭长宜沮丧的样子,王家栋不由的笑了,他说道:“小子,你别害怕,你现在是喜忧参半、祸福参半。” “但愿吧。”彭长宜闭上了眼睛。 王家栋又问道:“你今天见着孟客了?” “嗯,见着了,我跟他的副市长在一个宿舍,他还请我们吃饭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得跟您说,他今天跟我说,想让我去他那里。” “哦?你怎么说?”王家栋来了兴趣。 “我说我不够格,我现在只是个科级。他说只要我同意,他去给我跑,还说先紧着江帆,如果我能在亢州转正,就在亢州发展,如果半年转不了,他就要挖江帆的墙角。” “你怎么想的?” 彭长宜一咧嘴,说道:“我哪敢想这个问题呀?太遥远了。他今天还要当着我的面给市长打电话,说是给他施加一下压力,吓得我没让他打。” “你为什么不让他打?” “我肯定不让他打,人家刚把我弄上来,我就得陇望蜀,这山望着那山高,以后谁还敢理我呀?” 王家栋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说:“很难得你能这样想,记住小子,在这件事上,一定要沉住气,永远都不要跟江帆提条件,他会为你着想的,我看出来了。这一点你不可操之过急,另外,按照提拔干部的程序来讲,你是不具备提副市长资格的,因为你没有党务一把手的经验,哪怕你有一年半载的经验,这事都好办,所以,你目前处于一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步,一定要小心,跟江帆相处也要讲究,不能让哥们义气冲昏了头脑,他毕竟是你的上司,这个位置永远要摆正,多大的领导,都会在意属下对他尊敬的程度。其实这一点你做的很好,也很有分寸,要继续发扬光大。不过,有一点你还要明白,那就是,君子可以和而不同、群而不党,但并非矜而不争,你懂我的意思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我懂。” 考虑到江帆和彭长宜的友谊,王家栋不再往下说了,只要他意会到就行了,在江帆和彭长宜这个关系上说多了不好,他也未必会认同,点到为止,这才是校长该有的风范。想来,自己跟樊文良的关系不也是这么摆布的吗? “对了,您说三源的干部怎么都是一个德行。”彭长宜突然说。 王家栋一笑,说道:“怎么了?” “您还记得咱们开组织工作会议那年,碰到的那个姓刘的部长,嗨,我也碰到了这么一个东西,也是那个水平,非要跟单练。” “是喝酒吗?” “是啊。” “喝酒你怕过谁?” “我的确不怕,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但是我没跟他单练,一是我是市长助理,二是我在他们中间有那么一点小名气,有些人尤其是三源那个副县不服气,我不想太张扬,所以压住火气,后来鲁市长让秘书把我叫走了,我也就没和他喝。” “哈哈,不错,知道深沉了,就该这样,跟这种人置气不值。” “尽管我没跟他较劲,不过心里挺窝囊,好像我怕他了,看他那个得意的劲儿,恨不得给他一拳,现在想想还憋气呢。”彭长宜恨恨的说。 “不至于,我看了木心先生一句话,放在这儿很管用,他说:天鹅谈飞行术,麻雀却说哪有那么复杂?所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对跟自己不是一个空间飞行的人来说,完全可以视他为空气,千万不要让麻雀影响了你的心致。” “部长,不,王书记,您太了不起了,您怎么总是让我高山仰止啊?” “哈哈,你小子还跟我来这一套?”王家栋哈哈哈大笑。 彭长宜也笑了,他把这几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都跟老领导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说出后,就卸下了思想包袱,很快进入了梦乡,王家栋发现跟他说话,他不再吱声,就悄悄走近他,居然从他喉咙里传出轻微的鼾声,他小声骂道:你小子倒先睡了,也不管我了。骂完,把他床头墙上的壁灯关掉,便上了自己的床,也闭上了眼睛。 同样的夜晚,在亢州电视台丁一的宿舍,本来她准备躺下睡觉,这时电话响了,她以为是江帆,刚喂了一声,就听里面传来雅娟的声音: “小丁,睡了吗?” 丁一听出雅娟声音有些异样,说道:“还没有,雅娟姐,你好些了吗?” “好不了了……”说着,居然哽咽起来。 丁一吓了一跳,说道:“你怎么了?还在北京吗?” “早回来了。” “哦,那你怎不告诉我,我可以去照顾你。” 雅娟说:“我现在在歌厅,你要是没事过来吧,就我自己,我很难过……” 丁一听后,知道雅娟肯定有事,自从上次温局长让她给雅娟打电话后,她还没有和雅娟联系过呢,就说道:“好的,我马上就去。” 丁一迅速穿上外套,裹上大围巾,她看了看电话,想跟江帆说一声,想了想还是关门走了。 211 我是一只小小鸟(二) 黑灯瞎火的,她突然有些害怕,越往外走,她越紧张,这么晚了,恐怕自己都打不上出租车。正想着,就见一辆出租车停在国道边,那个司机出来说道:“请问是姓丁吗?” 丁一害怕了,她想到了彭长宜的遭遇,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司机赶紧拉开后面的车门,说道:“我是在歌厅趴活儿的,是那里的服务生让我到电视台接你,说是一个邢小姐让来接你的。” 丁一明白了,因为雅娟知道这个地方不好打车,晚上就更打不着车了,所以特意让服务生叫来出租车接自己。 这是一家新开张不久的歌厅,装潢得富丽堂皇不说,所有的墙壁包括大厅的柱子都是用反光材料镶嵌成的,丁一进去后,就立刻感到分不清东南西北,再加上灯光昏暗,丁一就有些发懵了。她只能跟在服务生的后面,来到了三楼一个大包间。 推开包间的门,就见雅娟坐在高脚凳上,背对门口,正在等着伴奏响起,丁一悄悄坐下来,这时看见茶几上,有好几个啤酒瓶,还有一些干果,不像雅娟一人喝的。这时,屏幕上显示的是赵传的经典曲目,我是一只小小鸟。舒缓地前奏过后,雅娟低哑着声音唱了起来: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 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也许有一天我栖上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 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丁一感觉到,雅娟的嗓音居然有一种很深沉、很沧桑的味道,没想到雅娟唱男声的歌曲别有一番韵味,她便饶有兴致地听着。 每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睡不着 我怀疑是不是只有我的明天没有变得更好 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会知道 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我永远都找不到…… 唱到这里,丁一感觉到,雅娟似乎是合着泪唱出来的,紧接着歌曲突然进入高潮,丁一居然被她震撼了。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丁一的心忽然被这首她从来都没用心倾听过的歌曲打动了,似乎和她产生了共鸣,她有些激动,雅娟有些歇斯底里,她的声音里,明显的有了的呜咽的颤抖。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雅娟低下了头…… 不知是被歌词震撼了还是被雅娟震撼住了,丁一激动的走了过去,紧紧拥住了她,没想到雅娟突然抱住了丁一,无声地哭了。丁一直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好半天,雅娟才说: “我的要求不算太高吧……” 丁一料定她的感情受到了委屈,就拍着她,说道:“雅娟姐聪明漂亮,就算是怎样的要求也不高。”丁一突然发现,雅娟的手冰凉,而且她的脑门很烫,不由地说道:“你是不是在发烧?” 雅娟哽咽着说:“我不知道,我很难受。”说完,居然下意识地哆嗦了起来。 丁一又摸了摸她的脖子,果然非常烫,她说道:“你在发烧,走,我送你去医院吧。” 雅娟哭着抱住了丁一,说:“我不去。” 丁一想她本来就是休的病假,还没好利落,肯定刚才受了什么刺激,跑到歌厅来唱歌了,就说:“那怎么行,咱们去医院吧。” “小丁,听我的,不去医院,要不你跟我回家。” 丁一说:“家里有药吗?” “有。” 丁一给她穿上衣服,围上围巾,搀着她就往出走,她感到雅娟几乎是靠在了自己身上,似乎很虚弱。 来到楼下吧台,丁一要去结账,才发现已经有人结过了,丁一纳闷,今晚,绝不是雅娟一人在这里。 来到门口,要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高尔夫俱乐部而去。 来到了最后那座小洋楼,雅娟掏出了钥匙,丁一便开开了门,进到院子里,丁一发现二楼的窗户里透出了灯光,那个窗户是上次雅娟说他“哥哥”的房间,并且似乎有人躲在了窗帘后面。 丁一有些犹豫,雅娟故意高声说道: “小丁,小心台阶。” 她们进了客厅,丁一又发现了那件绛色的外套和一双男人的皮鞋,丁一假装没看见,就扶着雅娟坐在了沙发上,她去给雅娟倒了一杯白水,说道:“你的药在哪里?” 雅娟说:“药?什么药?” 雅娟显然心不在焉,估计她也没有预料到“哥哥”来了。 看到雅娟魂不守舍的地样子,丁一说道:“退烧药,你正在发烧哪——”丁一故意抬高了声音。 “哦。”雅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看了看丁一说道:“我哥哥回来了,小丁,不好意思……” 丁一不等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就说道:“药在哪里,我给你找出来,你吃了药后,就到楼上去睡觉,我把你送到家就算完成任务了,我就该回去了。” 雅娟说:“没事,我一会儿再吃,如果要回去就早点走吧,太晚了。” “好了,那你想着吃药。”丁一说着,就去拿自己包,往出走。 “小丁。”雅娟叫住丁一,从包里掏出了钱,说道:“高尔夫俱乐部门口可能会有出租车,你打个车。” 丁一说:“你这是干嘛,我有钱,你好好养着,明天有时间我过来看你。” “小丁,如果门口没有出租车你怎么走?” 丁一笑了,说道:“会有的,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回去的,倒是你别忘了吃药,照顾好自己。”丁一说着,跟雅娟招招手就开门出去了,雅娟一直送她到了院门口才回去。 212 伤感的午夜(一) 这个小洋楼和高尔夫还隔着一堵墙,墙中间有个月亮门,出了月亮门,才是高尔夫球场边的一条水泥路。周围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只有丁一的高跟鞋发出尖利地声音。丁一加快了脚步,她真是无法想象,雅娟这么一个弱女子,怎么敢一个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住,即便钟鸣义会来陪她,也不可能天天来呀? 终于连跑带颠地走出了那条漆黑寂静的胡同,经过月亮门,她才看见了不远处的高尔夫俱乐部,借着草坪灯的光芒,丁一走在清冷的水泥路上,任凭一人多高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长再拉短。 她走到高尔夫俱乐部,心想,大半夜了,这里根本就不可能有出租车,来高尔夫球场的人,都是开着车来的,打不到出租车,丁一胆子再大,也是不敢走回城里去的,半疯野地,除去俱乐部的灯光,外面就是空旷的原野。 进了会馆,只有一个值班小姐坐在总台后面,见有人走了进来,立刻站起,说道:“欢迎光临。” 丁一径直走到她面前,说道:“小姐你好,请把你们的电话借我用下,我是亢州电视台的。” 值班小姐就把电话给她拿了上来,说道:“先拨零,再拨你要打的电话。” 丁一点点头,这么晚了,她只能把电话打给江帆,很快,江帆就接通了电话: “喂——” 他声音里有些慵懒,但仍然不失深沉和浑厚,估计都上床睡觉了。听到他答话,丁一的心放了下来,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她柔声说道:“是我。” 江帆一顿,说道:“你去哪儿了,我呼你不回?” 丁一说道:“我在高尔夫俱乐部,方便的话过来接我吧,我回不去了。” “你怎么去的?” “出租车。” 丁一说这话的时候也在想,雅娟肯定也没想到钟鸣义来了,所以到了俱乐部大门口,她都没让出租车进来,就把车打发了回去。 江帆说:“好的,你等着,我这就去。” 放下电话,丁一坐在靠窗户的沙发上,眼睛就开始盯着外面看,这里正好看到大门口。 值班小姐给她端过一杯热水,她说了声“谢谢”,就放在了一边,没心情喝水,这才想起他说呼了自己,掏出呼机一看,果然有两条信息。 她抬头看了看前台墙上世界各地的时间表,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江帆估计快到了,她可不能让他进大门接自己,难免被人认出来,想到这里,拎起自己的包,走了出去。 外面太冷了,刚才从雅娟家里出来,没觉得冷,现在冻得她只打颤。大门外面就是荒郊野外,她没敢站在高尔夫大门的外面,黑洞洞的,的确有些怕,不停的往国道方向张望,很快,就有一束灯光照射过来,她一阵兴奋,噌地就跑了出去,就见一辆车由远而近疾驰而来,果然,看见她就减速了,然后驶进了大门,调过头后,丁一便坐了进去,车子几乎没有停顿,又嗖地窜了出去,绝尘而去。 车里很暖,丁一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又只穿着单衬衣和外套,似乎衬衣的扣子都没系全,就中间系了两三粒,看来是匆忙间出来的,满以为他会问自己,不想,他只是默默地开着车,不说话。 大半夜的把他从床上叫起,她有些过意不去,而且他呼自己还没听见,也没音信,想到这里,丁一就伸出小手,摸了摸他握着挡把的手。江帆反手就握住了她的,说:“手怎么那么凉?” 他终于说话了,而且是关心自己的话,丁一满足的笑了,说:“冻的呗。” 江帆握着她的小手,说道:“怎么不去里面等。” 她说:“怕你被人认出来。” 江帆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说,“放在出风口,暖暖。” 丁一就把双手放在了前面的出风口处,说:“你怎么不问我来这儿干嘛来了。” 江帆笑了,驾着车驶上国道,向城里方向驶去。他说:“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我如果问,而你不想说,岂不是让你为难?” 丁一笑了,说:“呵呵,真乖。”丁一刚要告诉他为什么来这,就见他没有沿着国道继续前行,而是驶上了北城路,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就乱跳了起来,小声说道:“送我回单位吧。” “没门。你主动送上门来,我上哪找这样的好事,还有往单位送你的道理?” 丁一抬手,捶了一下他,娇声说道:“坏死了——” 江帆笑了。 很快,车子就停在了宾馆的侧门处,仍然是江帆把车掉好头,然后丁一先下车,江帆再把车泊好,仍然是跑到楼上坐电梯。 尽管他们这种方式很隐秘,但是百密一疏,这次被一双眼睛盯住了。不过这双眼睛只看见江帆开车出去了,也看见他开车回来了,他没有看见丁一,但却从江帆掉头的动作中,好像是为了什么人方便下车。于是,这双眼睛便几乎没离开过江帆的车。如果江帆真是出去接什么人的话,那么他一早就会送这个人出去,于是,准备好了照相机,便临时要了一间客房,这个人就夜宿中铁宾馆西侧的裙楼里了。 进了楼道,江帆将大衣往她身上一披,就把她夹在自己的腋下,快速走进了房间。 丁一进门后,听见从浴室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她扭头一看,浴室的磨砂玻璃门早就被雾气笼罩住了,她以为里面有人,下意识地就躲在了江帆的身后。 江帆“哈哈”大笑,脱掉外面的大衣,走过来,就给她脱外套。她躲开了,眼睛还在看着里面,江帆拥着她,推开了浴室的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丁一定睛看了看,浴缸里的热水正在往出溢,里面没人。 江帆伏在她的耳边,说道:“是不是怀疑里面有人?我是给你准备的,好了,赶快脱衣服,你的手好凉,泡个热水澡很快就会暖和的。”说着,又开始给给她解扣子。 她的脸红了,低下了头。 江帆摘掉她的围巾,又脱去她厚厚的羽绒服,最后把她剥得的一丝不挂,双臂一用力,就把她抱了起来,轻轻放进了大浴缸里,她轻呼一声,说道:“好温暖啊!” 江帆笑了,随后自己边往出走边脱衣服,等再进来的时候,腰间只围着一条浴巾,他知道她不喜欢看自己的裸体,所以,从不冒然地跟她赤身相见。 坐在浴缸的边沿,江帆往她的身上撩着水,她闭着眼,不说话。江帆就用指肚轻抚着她的眼睛,说道:“怎么不说话?大半夜的跑进跑出干什么去了?” 丁一没有动,她的脑海里,仍然在想着在歌厅时雅娟唱的那首歌:每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睡不着/我怀疑是不是只有我的明天没有变得更好/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会知道/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我永远都找不到/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想着想着,就有泪水溢出了眼角。 江帆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说道:“怎么了?” 丁一没言声,而是将脸贴在他的大手里,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幸福的。” 江帆尽管不知她为什么伤感,但此时从她的心境来判断,肯定和幸福无关,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从来都不会给他施加什么压力,哪怕自己多么地委屈,想到这儿,他低头吻了她,半天才抬起头,说道:“好了,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到那里干嘛去了?” 丁一睁开漆黑、湿润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掰弄着自己他的大手,笑了一下,摇摇头。 212 伤感的午夜(二) “不说?” 她点点头。 江帆不再问,而是扯开腰间的浴巾,迈了进去,在浴缸里躺好,便把她抱在自己的身上,轻轻的抚摸着她,不停地往她的身上撩着水。 依偎在江帆的怀里,她的耳边,总是想着雅娟那近似歇斯底里地歌声:“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眼下,她不知道这个温暖的怀抱,是否是她永久的栖息之地,从来没有过的悲伤涌上了心头,居然泪流不止…… 江帆把她往上抱了抱,亲吻着她的唇,她的唇颤抖的厉害,几乎无法被他吮住。江帆坐了起来,把她横在自己的双.腿之间,低头就吻住了她,直到她慢慢平息下来,然后说道:“告诉我怎么回事,遇到什么伤心的事了?” 丁一摇摇头,她不知怎么跟他说。 江帆继续问道:“是不是你被某个大款拐走了,然后前思后想了一番,还是觉得姓江的那小子不错,有了脱逃的机会后,才给我打了电话?” 听他这么说,丁一“扑哧”地笑出了声,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才跟他说了去歌厅找雅娟的事,跟他说了怎么回的高尔夫小洋楼,又怎么和市委书记狭路相逢。 她没有跟他说雅娟唱的歌,也没有告诉他自己为什么伤感,她觉得这个问题对于眼下的江帆和她来说都比较敏感,还是不跟他说为好。 江帆往她的身上撩着水,说道:“有这事?他们太不够意思了,大半夜的把你赶出来,看把你冻的,回头见了钟书记我一定要批评他。” “呵呵,你敢吗?”丁一笑了。 “我不敢。”江帆老实地说道。 “呵呵,就知道你不敢。”丁一又笑了。 “可是,宝贝。”江帆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她,说道:“那是他们情.人之间闹误会,你为什么要这么伤感呢?” 本不想跟他说,可是他却问到了头上,丁一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说道:“我想起了雅娟唱的歌,她唱的时候哭了……” “她唱的是什么歌?” “我是一只小小鸟。” 江帆想了想,在心里快速的回放一遍这首歌的歌词,他完全领会到了她伤感的原因,便用力将她抱紧,一只手托着她的脑袋,慢慢地,吻住了她柔软的小嘴…… 她也伸出两只手臂,紧紧抱住了他,很快便在沉醉在他温柔的吻中了…… 他抬起头,看着怀中的她,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样子,低声说道:“我们出去吧?” 她红着脸,点点头。 江帆出了浴缸,然后双臂一捞,就把她抱出了出来,放在地上,擦干了彼此身上的水珠,又一捞,便把她抱在了怀里,她也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让自己更紧地贴在他的身上。 也可能是受了丁一的影响,也可能受了那首歌的影响,他的吻,就变得不再温柔了,密密麻麻地落下,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直至她发出一声痛苦地呜鸣,他才松开她的唇,低头看着她。 他的眼眸像一潭湖水,是那么幽深,他的鼻梁高挺,双唇轻抿,下巴坚毅,让她感到他此时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楚和威严。 她知道,是她刚才的情绪刺激了他,让他也伤感了,她忘了在哪部小说里看到的一句话:男人,处理伤感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心爱的女人做爱做的事情。想到这里,她心疼的捧着他的脸,柔柔的看着她,如一江春水。 他一阵狂喜,激动得再次吻住了她,然后抬起头,看着她楚楚动人的小脸和被他吻得像玫瑰花瓣般鲜艳肿胀的唇,目光在她的脸上游走着。 迎上他盛滿款款柔情的眼眸,就像两潭要将她紧紧吸进去的洪流,让她心颤不已,脸上涌现出醉人的红晕,她娇.羞的闭上了眼睛…… 江帆低低的呼唤着她,说:“小鹿,我江帆眼下身无长物,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唯一能给你的就是我的一腔爱恋,如果你不放弃,如果你对我有信心,如果你愿意,就让我们继续爱下去,好吗?” 听了他的话,双手抱住了他,在他的耳边哽咽着说:“是的,是的,我有信心,我不放弃,我愿意,只要你不放弃……” 天!江帆低吼一声,便覆在她的身上,激动得在她的耳边说:“我爱你,心都疼了……” “是的。”泪水汹涌流出。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说:“你是我的小鹿,我怎么能放弃呢?永远都不。” 两行热泪,从丁一的眼角淌出,她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吻…… 等他们醒来时,天已大亮,丁一轻呼了一声:“快起,上班要迟到了!”,说着,“腾”地坐起,但是身子就疲惫地瘫软了下去。 江帆抿着双唇,无声地笑了。 丁一捶了他一下他的胸膛,娇.嗔地说道:“你还敢笑?” 江帆揽过她的小身子,说道:“我为什么不能笑,难道还要哭?” “我要迟到了,而且夜不归宿,会被同事们发现的。”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就不去了,就呆在我这里。”江帆依旧不急不慌地说道。 “那怎么行?上午还有任务呢,我们在赶制春节期间的节目。”说着,再次起身,就找自己的衣服。 江帆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逗她了,撩开被子,也起来了,说道:“先洗一下吧。”说着,就将她抱进浴室,用淋浴洗了彼此。 丁一边穿衣服,边拉开窗帘看,外面已经有人进出,她跺着脚说:“我怎么出去呀?” 江帆一听她几乎是带着哭音说出的这句话,就说:“你当然不能这么出去了,要先穿好衣服再出去。” 丁一转身,又冲他挥起拳头,说道:说道:“都是你。”怎奈,手被他攥住了, “别没良心,是谁大半夜的被人家抛弃了,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她的?”江帆在接她的短。 “我是让你接,也没有让你……让你……”丁一说不下去了,脸就红了。 江帆歪着头,坏笑着说道:“让我什么?” 丁一娇.嗔的看了他一眼,不再理她,继续穿着衣服。 江帆拉她入怀,抚摸着她的小脑袋,说道:“我会努力的,会尽快的,不让你再受到惊吓。”说着,就封住了她的唇。 丁一动情的抱住了他,和他吻在一起,半天,才抬起头,摸着他的脸,说:“我不急,愿意跟你一起等……” 江帆也捧起她的脸,用指肚抹去她溢出眼角的泪水,再次吻了她…… 等他们收拾好后,江帆说:“我先走,然后你再出来,我把车停在小门口,你出来就上车,别担心,不会有人看见的。” 丁一使劲点点头,她相信他。 江帆出来了,他走到那辆奥迪100跟前,解开防盗锁,点火,倒车,把车倒进小门口时,丁一正好从里面出来,她围的严严实实,几乎密不透风。 他刚要给她推开车门,不想丁一自己拉开后面的车门,一下子坐了进来。他缩回手,笑笑,他很赞赏她的小心,带着丁一,便快速驶出宾馆大门口,全然没有注意到松树后面一双已经窥视了多时的眼睛和一个正对着他们的相机镜头…… 213 抓获偷 拍者(一) 上午,彭长宜刚下了第一节课,正和清平的于副市长往卫生间走,口袋里的呼机就传来震动的声音,他掏出一看,是陈乐:主任,速回电话,急事。 彭长宜一愣,陈乐办的事,都是最机密的事,难道?他顾不得去卫生间,跟于副市长说要打个电话,就掏出手机,拉出天线,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给陈乐打电话,刚响了一声,陈乐就接通了。 “小乐,什么事这么急?” “彭主任,您那儿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 “我抓到那个偷拍的人了,而且没收了他的相机。” “哦,是谁?” “您肯定不会想到,是星光集团侯副总的助理,叫侯青,是侯副总的亲侄儿。” 彭长宜张大了嘴,浑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说:“是真的?” “没错。” “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被我秘密控制住了。” “还有谁知道?” “主任,今天凑巧了,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我值班,就出来转悠,有目的地到了市长住的宾馆,就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外面转悠,手里拿着相机,我就盯上了他,快八点的时候,市长就出来了。” 彭长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说道:“就市长一人吗?” “开始的时候是他一人出来的,他出来后,就打车,然后没有往前开,而是把车退到东门,一会儿就从里面出来一个女的。” 彭长宜急切的问道:“谁?” “没看清,裹着围巾,短发。” “围巾什么颜色?”彭长宜觉得自己的喉咙紧张的都干了。 “银灰色。” 丁一!没错,就是丁一,前两天她来市政府找自己的时候,围的就是银灰色的围巾。彭长宜的脑袋就是一声嗡鸣,眼冒金星,尽管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尽管他早就这样认为,但真到了面对事实的时候,他还是险些被击倒。 “主任?”听不到他的声音,小乐在电话里叫道。 彭长宜甩了甩头,他控制着自己,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说:“小乐,你说。” “这个人怎么处理,我不能总是扣着他,那是非法监禁,我怕他再给咱们来个倒打一耙,对市长影响就不好了。” 彭长宜镇静了一下说,“容我想想,一会给你打电话,不能让他走,把你们那些治安条例什么的搬出来先让学习学习,学习完了让他背,背完了让他自己对号入座,再吓唬吓唬他,拖延时间。” “是的主任,我是这样做的。” “他反应如何?” “他呀,早就吓得尿裤子了,呵呵。” “好,做笔录了吗?” “做了,该做的我都做了,就是和您商量下来的事怎么办。” “好,我想好后给你电话。”说着,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又到了上课的时间了,彭长宜也没去卫生间,就又坐回了课堂。他无心听讲,就像丢了魂儿似的,神不守舍,心底有一种隐隐的痛,感觉就像被谁在他的心尖上扎了一针那样地痛。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痛,其实,他早就猜到了他们的关系应该发展到的程度,但那毕竟是猜测,一旦被证实,他还是无法接受。他在扪心自问,他不是还希望他们俩能好上吗?为什么他们真的好上了,他的心会疼呢?他早就知道,他不能给丁一未来,但是江帆能给丁一未来,而且江帆比自己更爱丁一。 所有的道理他都非常清楚,但就是难受,难受,他把胸紧靠在课桌边沿,紧紧的顶住,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因为陈乐还等着他的回话呢?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抓到偷拍的人告诉江帆,那样是否有知道领导隐私的嫌疑?如果不告诉他,是不是就说明自己办事不力?彭长宜陷入了二难选择中了。 尽管江帆让他查偷拍,可是一旦查到,是不是某种程度上领导有把柄落在自己手上了,如果江帆要是这么看问题,那他们的关系就危险了。他甚至后悔答应江帆去调查偷拍的事了,尽管那个人没有拍清那个女人是谁,但终究是个女人,传出去江帆的形象就会受损。 他心急如焚,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事,他失去了对事物判断的能力。 其实,如果不是涉及到丁一,如何处理这种事还是难不倒彭长宜的,是感情,让他迷失了处理事情的能力。 这件事事关重大,交给陈乐办唯恐有闪失,下了课,他跟党校请了半天假,连饭都没吃,就杀回亢州,他要亲自处理这件事。 一路疾驰,进了亢州城,他给陈乐打电话,问他在哪里,陈乐告诉他:他和那个侯助理没有动地方,在中铁宾馆姓侯开的房间里。 彭长宜直接来到中铁宾馆,此时,早就过了用餐高峰,彭长宜把车停在一个僻静的地方,走进餐厅,跟服务员要了一个雅间,点了两个菜,要了两碗米饭,这才给陈乐打电话,让他下来。 陈乐很快就下来了,他吃惊的说道:“主任,您真是神速啊!” 彭长宜说:“下了课没吃饭就回来了,连宿舍都没回,你吃了吗?” “我刚才要了两个盒饭,我们俩都吃了。” 彭长宜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就伸出手。陈乐坐在他的旁边,把袋子交给他,彭长宜打开后,直接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有身份证、驾驶证、工作证,还有几页摁了无数红手印的问讯笔录。 彭长宜从头至尾看完了笔录,他才知道,原来上次在咖啡厅的照片,也出自这个叫侯青的人之手。 从这份笔录中,彭长宜了解了偷拍背后的全部情况。 侯青,是星光集团侯副总的侄子,上大学学的是园林绿化,毕业后,就到了星光集团工作,由于资历浅,没有什么建树,一直都是公司默默无闻的小职员。 这次星光集团来亢州,承建了广场工程和后期周边城区改造工程,亢州工程由他的叔叔侯副总全权掌管,侯青就随着叔叔来到了亢州,在一次尤总的私人宴会上,他认识了尤总的女朋友袁小姶,当袁小姶知道他在亢州工地时,当时就特地敬了他一杯酒,后来,在他一次回总公司时,偶尔碰到了来公司找尤总的袁小姶,袁小姶就要了他的联系方式,说以后兴许有事求他帮忙。 侯青对尤总的女朋友当然不敢怠慢,当即就说有事您说话,我愿意为您效劳。又过了几天,侯青接到袁小姶的电话,让他回京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有事。侯青当即就说如果有事的话,我今晚就回去。 在一个西餐厅,侯青和袁小姶见面了,袁小姶交给了他一个非常小巧精致的全自动照相机,推到侯青的面前,向他交代了偷拍亢州市长江帆私生活的任务。 侯青开始不干,说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让我偷拍巩俐张艺谋我都敢,但是不敢偷拍市长,惹恼了他,我们的工程泡汤不说,我还会被送上法庭。袁小姶笑着说,没那么严重,偷拍顶多触犯了治安管理条例,真要处理也就是罚点钱拉倒。放心,我不会让你被处理的,再者,即便你被市长抓住了,还有候总和尤总,还有我,我们会保你的,你就说你是业余摄影爱好者,只是偶尔扫到了他。 侯青还在犹豫,袁小姶就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鼓鼓的信封放到他的面前,随后又说,只要答应给我办这事,我马上让你进入公司高管层,给尤总当助理,代他行使在亢州的权力。侯青知道行使权力不可能,现在是叔叔在负责亢州项目工程,但是如果能当上尤总的助理,那他就等于向飞黄腾达进了一步,于是就把钱揣进口袋,拿起照相机,答应了袁小姶的要求。果然,一个星期后,侯青被集团公司任命为总裁助理。 213 抓获偷 拍者(二) 开始的时候,侯青根本没有时间出去偷拍江帆,因为他也有自己的工作,半个月过去了,袁小姶见侯青没有动静,就给他打电话,很不耐烦的说让他盯牢江帆。 侯青想,自己不可能盯牢他,只能在他的住处守株待兔,一般情况下,如果当官的要想搞女人,总会带回住处的,盯了一段后,没有发现江帆带女人出入。 在一次请亢州质监部门吃完饭,又去喝咖啡的时候,他发现江帆和两三个人也在里面喝咖啡,其中就有个女人,侯青不太关注亢州本地的电视节目,对这个女人也就没在意,也没想拍,送走客人后,侯青想了想还是把他们拍下来,省得袁小姶说自己工作没进展,白拿了他的钱。 于是,他就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照相机,拍了几张。由于袁小姶有令在先,拍完后,把胶卷交给她冲洗,侯青不得擅自冲洗。所以,在一次回京时,侯青就把这个卷交给了袁小姶,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彭长宜皱了眉头,心说,夫妻到了这个份上,还做什么夫妻呀,早该他妈的离婚,各奔东西算了。他继续往下看,就见上面写道: 问:你这次是怎么想要偷拍的? 答:因为我知道江市长住在这里,所有,我就把晚上的应酬全部安排在这里,甚至公司来人住宿也是安排在这里的。由于中铁宾馆的主楼是不对外的,我们只能在裙楼里用餐和住宿。昨天晚上,我本来是送完客人上车要走的,这时发现江市长一个人出来后,急急忙忙开车走了,我一想都这么晚了,那会儿有十点多了,我就想可能和女人有关系,就偷偷的潜伏下来,在宾馆开了房间,由于我住的是西侧的房间,正好看见大门口出入,很快,我就看见市长的车回来了,但这次他却没停在原来的位置,而是掉头后,倒着进了东侧胡同,由于我的位置在西侧,我就看不见了。我更加怀疑和女人有关,就下来悄悄溜到东侧,果然,看见宾馆的东侧有个小门,他就从这个门进去的。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起来守着了,迟迟不见市长出来,眼看快到上班的时间了,我正打算离开,这时就看见他从小门出来,进了汽车里,他又把车倒进东侧的小胡同,这时,就见一个女的出来,但是我没看清她的脸,她上车后就离开了。 问:这个女的是上次跟市长喝咖啡的那个人吗? 答:我没看清,当时手也冻僵了,一个劲的对着他们摁快门,那个女的上车的速度很快,我估计我就抓拍到了一张,然后他们就走了。 问:你做这一切你叔叔侯副总知道吗? 答:不知道,不敢告诉他。 …… 看完后,彭长宜问陈乐:“那个照相机呢?” 陈乐从兜里掏了出来。 “胶卷还在吗?” “在,我没动。” 彭长宜拿过相机,二话不说,直接打开后盖,胶卷瞬间曝光,他觉得不解气,又将胶卷取出,将里面的底片全部拉出曝光,气愤的扔在桌上,嘴里不停的骂道:“混蛋,混蛋,真他妈的混蛋!” 陈乐看到彭长宜气愤的样子,就大气不敢出了,他搞不清主任连串的“混蛋”,是究竟在骂谁,是侯青?袁小姶?还是…… 就在把胶卷曝光的那一刻,彭长宜想明白该怎么做了,他拿起桌上的笔录,说道:“小乐,你看这个笔录,你做到这个地方,看清了吗?这个地方。”他指着其中的一句话,说:“‘倒着进了东侧,我就看不见了’,就在这个地方结束,这一页的这一段,你在重新弄一下,让他摁手印,然后我给他叔叔打电话,让他来领人,这个小子不能呆在亢州了,必须滚蛋!” 陈乐重新看了看笔录,又看了看被曝光的底片,便明白了主任的意思,说道:“好,我这就上去,把这个地方再重新做一下。”说着,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后,又叫来服务员,让他们快点把刚才要的米饭和菜上来。 彭长宜说:“你如果吃了的话,就要一碗米饭和一个菜就行了。” 这时服务员说:“正在给您做,米饭可以退掉,菜退不了。” 彭长宜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服务员就出去了。 很快,彭长宜要的米饭和两个菜就端了上来,他看着眼前的饭菜,他已经没了胃口,可能是饿过劲了,也可能是气堵着,简单的吃了几嘴后,就放下了筷子。 这时,陈乐拿着那个纸袋进来了,他什么也没说,就从里面掏出那份笔录,彭长宜看了看,发现刚才那一段有了改动,结束的地方又添了一句:早晨我醒来后,就拿着相机来到了东侧,市长的车还停在那里,后来就见市长出来后走了。 彭长宜没有细问这句话是怎么来的,又将笔录前后仔细看了一遍,确信没有驴唇不对马嘴的地方后,就把原来的那一页找了出来,跟小乐要了打火机,烧了,边烧边说:“小乐,记住,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跟谁都不能说。” 陈乐严肃的点点头,说道:“主任,不用嘱咐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后来让他摁手印的时候,他看着吗?” “没有,他早就傻了,我让他在哪儿摁他就在哪儿摁,而且嘱咐他,就说他什么都没看见。” “他怎么说?” “他说他的确什么都没看见。” “哼。”彭长宜差点乐出声,说道:“小乐,这事你处理的不错,好好干。” “嗯,我别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做好。” 彭长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你半天不去所里露面,怎么跟所里说的?” “不用说,我连续一周都是值夜班,所里没有其他情况,不会叫我。” “那就好,走,我们上去。” 彭长宜和陈乐来到了楼上,就见那个叫侯青的年轻人坐在床边掰着手指头,听见了脚步声后,赶紧站起来,恐惧的打量着彭长宜,彭长宜跟陈乐说:“给他叔叔打电话了吗?” “打了。”陈乐回答。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兔崽子,看你长得也蛮精神,还是大学学历,怎么不走正道,白瞎了你爹妈养你的这片苦心!” 提到爹妈,侯青立刻垂下了头,掉出了眼泪。 很快,侯副总便急急忙忙的赶来了,进来一看彭长宜在房间里,还有一个警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快和彭长宜握手,彭长宜没有跟他握手,说道:“侯副总,侯青是你的员工,也是你的亲侄,你是怎么管教的?” 侯副总连忙递烟,试探着说道:“彭市长,他,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了?” “让他自己说。” 陈乐厉声说道:“侯青,你自己说,你都干了什么!” 侯青就结结巴巴的说道:“叔叔,我搞偷拍着。” “偷拍?”侯副总张大了嘴巴,看看侯青又看看彭长宜,说:“你偷拍什么了?” “我,我偷拍江市长了?” 侯副总更惊讶了,他们是来做工程的,别说是江市长,亢州任何一个部门也得罪不得,侄子怎么敢偷拍江市长? 214 不许你背着媳妇这么干(一) 挂了电话,彭长宜开起车就往家里赶去。到了家门口,他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后,就看见爸爸正在扫院子,彭长宜叫了一声:“爸爸”。 爸爸一看他回来了,就咧嘴乐了,说道:“怎没来电话就回来了?” 彭长宜接过扫帚,说道:“别扫了,进屋。” 爸爸说:“小芳一会就回来了,她见不得院子脏,我不扫她也要扫的。” 彭长宜一听,就生气地说:“她见不得脏让她扫,您赶紧进来,咱爷俩说会话,晚上我还得赶回去哪。” 说着,从爸爸手里夺过扫帚扔在地上,就拽着爸爸进了屋。爸爸坐下后,彭长宜从包里掏出两千块钱,说道:“爸,给您过年的钱。” 爸爸说:“我不要,小芳给我了。” 彭长宜笑了,说:“她给你是她的,这是我的。” 爸爸冷下脸说道:“儿子,我不许你背着媳妇这么干,爸爸也不是跟你们要小钱花,你要给,就当着你媳妇面给,别到时因为我你们小俩口闹意见。” 彭长宜扑哧笑了,说:“爸,您可真行,儿子给钱不要,你还要谁的?” 爸爸说:“我不是不要,是人家小芳已经给了我了,你们也不富裕,赶紧装起来,让你媳妇看见,以为你背着她给家里花钱。”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爸,您老可真有意思,我给您,就说明我还有,说明我给得起您,不管背不背她,等儿子有一天没钱给您了,您也别生气,现在给您,您就拿着,跟自己儿子怎么还见外了?” 爸爸笑了,说:“我不是见外,儿子的钱我花着当然硬气,我是怕你们俩口子为这闹意见。” 彭长宜说:“您不告诉她就没事。这是儿子的私房钱,私房钱不给老爹花给谁花,我又不养女人。” 爸爸说:“你敢!” “所以我不敢,才把钱给您花,赶快拿着吧您哪——”说着,就给爸爸要往兜里塞。 爸爸接了过来,小心地解开棉袄,把钱塞进了内衣口袋里,说道:“本来我明天就想走,这会看见你了,就更得走了。” “您急什么?对了,我听小松给我打电话说,您体检出了高血压?” “呵呵,那叫什么毛病,我的血压早就高。”爸爸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 “呵呵,你又不在家,我不跟你说,你当然不知道了。” 彭长宜帮爸爸系上棉袄的扣子,说道:“爸,我给您的钱是让您买零嘴吃的,少给别人花,儿子工作忙,没时间回家,您就勤给儿子打着电话,感觉到身体哪儿不舒服了,就赶快去医院,不能耽误着。” “嗯。”爸爸答应了一声,眼圈就红了,他低头,抬起老手抹了一下眼睛,说道:“你别惦记着我,好好工作,我听小芳说你提了市长助理,真有出息,可惜你妈没看见这一天。” 彭长宜也不好受起来,他说:“市长助理不是官,是临时的,干完活儿,我还得回到原单位。” “那也不简单,那么多的人,为什么领导让你当助理,不让别人当,说明我儿子有种。” 彭长宜乐了,听到无数赞扬的话,只有爸爸的赞扬,让他听着最实在也最舒服。 “可是儿子啊,干工作也不能不要命,少得罪人,听说你受伤了,把你大哥都吓坏了,昨天还打电话问我看见你的伤口了吗?我说我连他人都没看见,上哪儿见他的刀口。” 彭长宜晃动了一下右臂,说道:“早好了,正砍在肉多的地方,筋骨都没碍着。” “对了,儿子,你看那个李春雪怎么样?” 彭长宜一愣,说道:“什么怎么样?” 爸爸说:“她跟小松搞对象哪,你真的不知道?” 彭长宜的确不知道,说:“谁跟您说的?” “小松呗。” “小芳知道吗?” “我没跟她说,小松让暂时保密。” 这个情况的确有些意外,彭长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想了想说:“如果是真的,我反对。她比小松大三岁不说,而且,她进咱们家不合适。” 爸爸看着他说:“不合适你还往家里招惹她,我看她天天下班就来,跟自个家没区别。” “那是小芳,我经常很晚才回家,这么大的院子,小芳害怕,就让她来作伴,一来二去,她也不走了,娜娜也离不开她,我说小芳她也不听我的,爸,她跟小松不合适,您不能同意。” “嗨,我做爷爷的不管,他有他爸呢?让他爸去管吧,隔辈不管人。”爸爸说道。 彭长宜一听,爸爸说的有理,就说道:“小松还小,不着急,再说他现在已经是工商所的正式员工,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嗯,这倒是,这一点李春雪比不上小松,她首先没有正式工作。” “她也有正式工作,是我给办的,是我们区的一个棉纺厂,算集体合同制工人,关系暂时放在那里,上不上班还两说,再说现在工厂效益都不太好,她在基金会也是临时的,没有正式编制,您把我这意思跟我大哥说说。” “嗯。”老爸点着头说:“如果他们要是散不了,你再给李春雪找份工作呗?” “爸爸,这不是工作的事,您怎么不明白?” “那是什么事?” “您不了解这个孩子,她的性格有点跟咱家人不一样,我怕将来处不好。” “她什么性格?”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比较爱抓尖抢上,爱打扮……反正我认为不合适,小松太老实。”彭长宜忽然觉得在背后说李春雪的坏话有些不地道,毕竟她经常帮助沈芳照顾女儿娜娜。 正说着,就听见大门响,彭长宜扬头一看,是侄子彭松推着摩托车进来了。他边走边摘下头盔,进了门,叫了一声“叔”后,就放下头盔走出去,推起小推车去倒煤灰,回来后又捡起地上的扫把,开始扫院子。 彭长宜看着这一切,不住的摇头,自言自语的地道:“不行,他们俩绝对不合适。” 爸爸说:“我倒认为小松应该找一个像李春雪这样的姑娘,就因为他太老实了,要找一个能张罗、会过日子的人。” 彭长宜摇摇头,说道:“小松还小,现在找对象太早,我准备让他上个电大班,以后没有学历吃不开。” 爸爸一听立刻说道:“这就是你当叔叔的事了,反正他跟着你,你就多多教育他,别让他废了就行。” 没想到在这个问题上爸爸倒和自己意见一致了,彭长宜不由地笑了。 这时,又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沈芳也回来了,她先去了锅炉房,进来后说道:“爸呀,您别走了,你看在家里,我们回来后屋子都是暖和的,提前打开火,暖气都是热的。” 爸爸说:“破家难舍,看到你们过的挺好,我心里就踏实了,他今天也回来了,我明天就走。” 彭长宜说:“真要走的话,就让陈乐送爸一趟,别坐火车了,年底人多。” 这时,李春雪带着女儿娜娜也回来了,彭长宜注意到,她没有进屋,而是拿了一把小笤帚,在打扫边边角角的地方,边跟小松扫院子,边小声说着什么。 娜娜进了屋,叫了一声爸爸后,就扑到了彭长宜的怀里,高兴的看着他。 彭长宜说:“你怎没叫爷爷?” 娜娜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偷眼看了爷爷一眼。 彭长宜故意撅着嘴说:“不乖。” 214 不许你背着媳妇这么干(二) 娜娜摆弄着脖子上挂着的小手套,低着头不说话。 爸爸冲彭长宜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他说了。彭长宜就低头跟娜娜说:“想爸爸着吗?” “想着。” 彭长宜就亲了女儿一口,说道:“去玩吧。” 由于彭长宜中午饭吃的晚,所以他晚饭吃得很少,就喝了一碗小米粥。他问沈芳:“这是爸爸拿的小米吗?” 沈芳说:“是。” “拿来多少?” “一袋子,你要干嘛?又想给谁?” 彭长宜说:“一会儿给我拿着点,我给靳老师他们送去。” 爸爸说:“给靳老师送的话我再给你,顺便就捎着了,别从家里拿了。” 彭长宜说:“那多麻烦。” 沈芳听了后,到没有表现出不满,可能她也意识到,男人外面应酬多了,拿点小米送礼实在不是个事,就说:“光给小米多寒酸,以后还会用着他们呢,再送点别的吧。” 彭长宜白了她一眼,说道:“别当着孩子什么都说,注意点。” 沈芳不再说话了,而是起身去给他准备小米。 彭长宜发现,李春雪一顿饭也没说几句话,眼光跟彭长宜碰上后立刻就躲闪开,彭长宜没理她,吃完饭后,就安排了一下陈乐明天送爸爸的事,另外把给爸爸体检花的钱就要给小松,小松说婶婶已经给他了。彭长宜感到有些欣慰,看来自己低估了沈芳。 跟爸爸告别后,彭长宜披着大衣就出了家门,他要连夜赶回锦安,不光是锦安明天的会他要参加,主要是他要和江帆在锦安汇合。他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跟江帆说偷拍的事,说也不好,不说更不好,百奸不如一忠,索性就告诉江帆,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案子给他破了,事儿给他办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了。彭长宜希望这事能引起江帆的警觉,不能随意把丁一带到那里去,不为他自己着想,也要为丁一着想,毕竟丁一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江帆给得起丁一的未来吗? 唉,丁一……他长长叹了口气。 彭长宜进了锦安市区,他就给小许打了电话,问小许晚上住哪儿?小许说:“就在政府旁边的招待所,已经开好了两个房间,彭主任您直接过去吧,跟前台说一下就行了。” 彭长宜想问问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但是想起小许一贯的嘴严,即便问,他也不会告诉他实情,肯定会模糊的回答他,索性彭长宜就不问了,不让他为难,就挂了电话。 来到小许要好的房间,彭长宜洗了澡,换上浴袍,躺在宾馆的房间里,边看电视边等着江帆,很晚,江帆才回来,彭长宜赶忙坐了起来,说:“转完了?” 江帆说:“基本转完了,明天开完会我去省里。” 彭长宜知道他肯定要去省里串门,有一些关系年前是必须要打点的。彭长宜站起身,说:“洗个澡吧,去乏。”说着,低头给他拿出一双拖鞋。 江帆说:“不用,我自己带着呢。”说着,打开自己那个硬壳提包,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他的拖鞋,脱下衣服后,就进了浴室。 功夫不大,江帆围着浴巾出来,边擦着头边说:“学习的怎么样?” 彭长宜说:“呵呵,就是听课呗。” 江帆擦干了头发,换上自己带来的睡衣,彭长宜就给他的杯里倒满了水,又歪头看电视。 江帆坐在床边,喝了一口水,他觉得彭长宜似乎有什么事,就说:“长宜,你几点回去的?” 彭长宜想了想,说:“上午学习结束后就回了。” “哦,那你怎么没跟我联系?” 彭长宜说:“有个急事要处理,所以没顾上跟您联系,完了后就回家了,喝了一碗小米粥就又回来了。” “这么赶,什么急事?”江帆漫不经心的说道。 彭长宜关了电视,来到衣架前,从呢大衣兜里,掏出了照相机和被曝光的一卷底片,他放在江帆旁边的床头柜上,说:“偷拍的人抓到了。” 江帆一听,立刻警觉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上。” 江帆一听是今天早上的事,他的脸色立刻不自然了,因为今早上他送走的丁一,有些尴尬,他抓过了相机,又拿过胶卷,对着灯光展开,上面当然什么都没有,他说:“谁干的?” 彭长宜说:“是您的妻子,指使星光的人干的。” 江帆把胶卷和相机扔在床头柜上,说:“嗯,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放了。” “什么?你怎么能放了?” 彭长宜把那几页笔录纸交给了他,说道:“他什么都没拍到,教育一下就放了,不能总是扣留他呀。” “什么都没拍到?”江帆怀疑的问道。 彭长宜点点头,说:“是,什么都没拍到。” 江帆将信将疑的地起那几页笔录,从头到尾仔细看了起来,看了好几遍,最后看了看一眼被曝光的胶卷,他似乎明白了彭长宜的用心,又看了看那几页纸,半天才意味深长地说:“长宜,谢谢你,谢谢你做的一切。” 江帆心里非常清楚这个偷拍的人肯定是拍到了什么,是彭长宜曝光了胶卷,又在笔录上做了文章,他的用意显然是不让江帆尴尬,另外也不想在这个世上留下江帆搞女人的证据,就说道:“长宜,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的感情你也应该知道,我明白你的用意,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彭长宜说:“那个侯副总说让他回老家,因为我说了保留起诉他的权力,这一块您不用担心,已经办的非常干净利落,您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去对付您的妻子吧,她总是这样搞,难免有一天会搞出事。” 江帆点点头,他明白彭长宜所说的“干净利落”是什么意思,若有所思的说道:“是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了。”说着,便将相机和胶卷还有那几页笔录,统统塞进了公文包里,最后跟彭长宜说:“长宜,省里的现场会已经定了下来,在下周三。” 彭长宜一听,脸上立刻露出喜色,他说:“是在咱们这儿开吗?” “是的,省里看了咱们的材料,对比之下,还是觉得咱们这里的工作成绩突出,对咱们这儿很感兴趣,原来有传闻说去阆诸开,后来还是定在了锦安,锦安就定在咱们这了。” “太好了,总算没白费劲。”彭长宜激动的说道。 江帆说:“是啊,年前这段一定要巩固住,只要熬过这个冬天,就差不多了,开春的时候,像你说的那样,在那里普遍种上树,这项工作应该就算完成了,剩下那些小石棉厂关停取缔就没这么难了。” 215 偷袭生日宴(一) 江帆说的有道理,土法熬油由于工艺简单,支口大锅就能干。而且他们是昼伏夜出,打一个枪换一个地方,游动性非常强。而小石棉厂则不然,都有固定的厂房和车间,而且数字详实,地点明确,清理取缔起来比较好操作,只有工作做到家,难道应该不会太大。 第二天,彭长宜和江帆还有环保局的郭局长,一同参加了锦安这次专项清理整顿大会,亢州受了奖,大会宣布,下周三全省治理整顿土法熬油和炼油的现场会将在锦安市召开,地点在亢州,希望亢州做好一切大会的筹备工作和接待的准备工作会和现场汇报工作。 市长董兴特别强调了亢州不畏艰难,在首任总指挥被伤的情况下,再出重拳,增派一名市长助理,继续担纲这项工作,在总指挥第二次被伤的情况下,依然没被困难和邪恶势力吓倒,直到完成任务。 他说道:“我们之所以要办一个这样班,就是考虑明年全省大规模清理十五小的活动,还要靠这些人去担纲,为了完成任务,这个培训班,也是一次战前集训班,是明年治理工作的前奏,希望大家要敢于碰硬,敢于担当,敢于攻坚克难,夺取胜利,做好我们明年的事。” 董市长说到这里,大声问道:“亢州市的彭长宜来了吗?” 彭长宜立刻站起来,说:“来了。” “你胳膊好了吗?” “早就好了,什么后遗症也没有。”说着,还挥了一下胳膊。 会场响起一片笑声,董市长说:“亢州这个彭长宜可是不同寻常,他特别会干这些硬性工作,我听到过许多关于他的传说,他敢押着拆迁户钉子户一同跳河,你们谁敢?那个钉子户还就怕他了,愣没敢跳,我听说你把他裤子都扒下来,要把他推下去,最后直给你跪着叫祖宗,有这事吗?” 彭长宜赶紧说道:“报告市长,这个和事实有些不符。” “哈哈,肯定有夸张的成份。我理解基层的同志们,尤其理解我们政府部门那些干具体工作的同志们,基层工作就是这样,荤的素的,文的武的都得用,有的时候手段过激一点可以理解,所以你也别害怕,我也没有追究你对错的意思,我想说的是,对于这些硬性工作,你们放手去干,我给你们撑腰!发挥你们的聪明才智,多动脑筋,别轻敌,打赢一场又一场的战役。” 会场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通过这个会,彭长宜的名字,就成了一个符号,一个攻坚克难的代名词。江帆很高兴,他感到有些事,正在朝着他预期的那样靠近。 散会后,也是党校学习的最后一天,下午,党校开了一个简短的结业典礼仪式后,学员们便各奔东西。等彭长宜从党校出来后,江帆带着彭长宜和郭局长,来到了魏国才家,魏国才已经出院,正在家里静养,还是彭长宜跟江帆说,如果开现场会的话,还是让魏国才汇报吧。江帆很满意彭长宜的这种境界,他说这要征求一下老魏的意见,还要看他的身体情况。 当江帆把这个想法跟魏国才说出后,魏国才说:“江市长的心意我领了,还是让长宜汇报吧,毕竟大部分工作是长宜干的,再说,我讲话讲多了也头疼。另外我建议明年的这块工作还是继续由长宜担纲,我明年上班后,还管我原来的那些事,长宜年轻,经得住熬。” 江帆表示会考虑他的建议的。 江帆跟彭长宜和郭局长分手后就去省城了。彭长宜和郭局长告别后,他没有直接回亢州,而是呆在宾馆里,等到晚上,他才来到靳老师家。还好,戴秘书长在家,彭长宜带了许多东西,放在客厅后,说:“靳老师周末也不回吗?” 戴秘书说:“他呀,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 戴秘书长的儿子在北京参加工作了,平时靳老师没回来的话,家里就她一个人,她看着这么多东西说道:“长宜,我一人吃不了这么多,顶多就是熬碗小米粥就不错了。” 彭长宜说“您工作忙,老师也不常回来,没有时间置办年货,我也是顺便弄的,省得您再去采购了。” 他这样一说,戴隽萍深有同感,说道:“是啊,越到年底,我们越忙,别的部门干完中心工作就没事了,我们就不行了,忙七忙八的,还真顾不上干自家的事。” “留着让老师回来干。” “呵呵,他呀?一钻进他那书房,你不叫他都不知道出来吃饭。” 彭长宜笑了。 戴秘书长说道:“长宜,干的不错,看得出,江帆在努力推举你,好好干,方便的时候会给你美言的。” “太感谢阿姨您了。”彭长宜谦恭的说道。 彭长宜不能久呆,这个时期领导家里会经常有人来的,所以他很快就起身告辞。 开着车,独自行驶在回亢州的高速路上,彭长宜有些心潮澎湃,就像他第一天去北城报道时那样,他又想起了卞之琳那个诗句:西望咸阳的夕阳古道,我听到了一匹快马的蹄声…… 现场会过后,省内的媒体,对亢州现场会做了不同程度地报道,同时,法庭也在大会的前一天,开庭审理了两起殴打魏国才和执法人员的主犯和从犯,这些人得到了法律的相应制裁。 彭长宜的名字也随着现场会的高度曝光,一时成了人们眼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天,市政府刚开完班子会,散会后,江帆没有像往常那样先走,大家看他不动,就以为市长还有什么事,朱国庆已经到了门口,回头看了看,又折了回来,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道:“还有事?” 江帆这才意识到自己违背了习惯,就站了起来,说道:“没事了。”说着,看了彭长宜一眼,彭长宜也正好看着他,江帆站起来后,张怀和高铁燕才站起来,曹南最后一个走了出去。 彭长宜到了自己办公室,他总觉得江帆看自己那一眼好像有事,听着各个办公室的关门声,他愣了一会,就来到江帆办公室,正赶上江帆要打电话,看见彭长宜进来了,江帆说:“心有灵犀啊,我刚要给你打电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有事?” 江帆面带笑容的说道:“先说你的事?” 彭长宜一愣,说:“我没事,就是刚才您看我一眼,我以为您有事。” “呵呵呵,我的确有事,你最近有没有喜宴什么的应酬?” 彭长宜想了想,说:“没有啊。” 江帆听完,嘴就撇到了一边,彭长宜乐了,说:“您,什么意思啊?” 江帆说:“还天天学生校长的叫,连这都忘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我忘什么了?” “今天是王书记的生日,五十大寿。” 彭长宜微张着嘴,在他的印象中,王家栋从来都没过过生日,在干部履历中,大都写的生日是公历,农历生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连彭长宜都不知道他的生日,江帆怎么知道? “吃惊了吧?我也不知道,是我昨天晚上陪锦安的客人去金盾吃饭,我就看见小圆正在收货,我说王总还亲自干这事呀?他那个女领班说,王总是大孝子,这是特地给老爸生日进的刀鱼,说到这里,小圆就瞪了她一眼,挖苦那个女领班是贫下中农的后代。” 彭长宜听了不禁哈哈大笑。 江帆继续说:“那个女领班就不言语了,吃完饭后,我把小圆叫来,说,你小子说实话,老爷子生日是哪天?他这才告诉我,是今天,而且王书记不摆宴,只在家里给老伴儿和儿子露露最近掌握的厨艺,怎么样,感兴趣吗?” 215 偷袭生日宴(二) 彭长宜一听,激动的说道:“太感兴趣了,王书记从来都没有过过生日,怎么忽然心血来潮,过开生日了。 “五十……”江帆伸出手掌,说道:“大寿。” 彭长宜挠挠头,说:“哎呀,都五十岁了,那可不能空手去。” 江帆说:“我准备了一份礼物,算咱俩的。” “什么?” “照相机,王书记原来跟我说过,让我闲暇时教他照相,正好前几天朋友送我一个相机,骨柄的,是我非常喜欢的那种,非常适合他这样成熟稳重的男人使用,只好贡献给他了,现在买礼物也来不及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那是您的一片心意,我还是单表示的。” 江帆看了看表,说道:“那你去吧,咱们不要去得太早,等他做饭做得差不多他们正要往嘴里吃的时候再去。” 彭长宜理解江帆的用意,如果去早了,会让主人隆重的备晚宴,等他们快开吃的时候去,再预备饭菜也就来不及了,毕竟,吃,是次要的,增进感情才是主要内容。他说:“我觉得还是提前说好,要不到时没预备咱俩的饭,再让老同志抓瞎,就他那厨艺,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江帆笑了,说:“没事,实在不行咱们煮面条,面条他家总得有吧,最起码挂面不能少。再有了,小圆孝敬他老爹的是刀鱼,长江刀鱼,哈哈,想想我都要流口水!唉,送他个相机,吃他一顿刀鱼,不算太亏。” 彭长宜心想,江帆用的相机不会低于五千元钱,朋友送的又是他喜欢的那种,肯定要高于五千元,那么这个刀鱼再名贵也贵不到这个数,很明显江帆是有意开玩笑,就说:“刀鱼有那么贵吗?” “呵呵,没那么贵,现在能到一千多一斤吧,而且越来越少了,市面上很少见了,估计是小圆孝敬老爹想方设法搞到的。稀缺的东西,花多少钱都吃不到,哈哈,老同志绝不会想到,有人惦记着分他一杯羹哪?” 彭长宜也笑了,看了看表,说道:“我先去办寿礼,完了我再跟您联系。”说着,几步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回到办公室后,拿起手包,看看里面的钱,又看看那张信用卡,自从来到市政府上班后,他包里的钱明显多了起来,这钱不是为自己预备的,是为领导预备的,有时候跟江帆或者别的市领导出去吃饭,有人请客还好说,就怕领导请客时心血来潮,不去定点饭店吃饭,这种情况下大多要付现金的,领导是不能干结账这种事的,有时候他就得去结账,尽管回来要报销,钱也要自己先垫付,所以,他的包是万万不能断钱的。 出了大门,彭长宜跟老顾说:“去北京。” 老顾看了仪表盘上的时钟,就加大了油门。 一个多小时后,彭长宜来到了坐落在王府井大街上的北京百货大楼,彭长宜对这个百货大楼情有独钟,不仅因为它是北京建国后建造的第一座大型百货商场,还因为这里出了一位全国著名的劳动模范——张秉贵,比较一番后,他认为这里的服务态度是最好的,所以每次进京购物都首选百货大楼。 他径直来到精品男装区,这里几乎荟萃了当时所有的中外品牌的男装,彭长宜来到了皮尔.卡丹男装前,这个品牌当时在国内的知名度很高,是最早进入中国的男装品牌,他的版型尽管守旧,但还是非常适合王家栋这个年纪的人穿的,内敛、沉稳、庄重、大方。彭长宜跟服务员介绍了王家栋的身材和腰围,选了一套三粒扣的藏蓝色西装,他本想再给他配好衬衣和领带,但是他想自己礼物的价格,绝不能超过江帆,想了想就作罢了。他还想给部长夫人选件礼物,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是江帆都没送她礼物,自己还是不要讨巧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想到这里,拎着个大袋子就大步走了出来。 坐上车后,他看看表,已经五点了,他说:“老顾,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开快点。” 别看老顾上了年纪,开车可是比年轻人还狂野,他是出了名的喜欢开快车的主儿,彭长宜有个毛病,他开车不晕车,一旦坐车有些晕,所以老顾始终都不敢开快车,这会儿听彭长宜这么一说,他咧嘴笑了,一颗刚镶的假牙闪着金属的光泽。彭长宜一看,又担心的说道:“你可别太快了,把我弄头晕了晚上吃不下饭了。” 老顾笑了,说道:“不会的。”说着,右脚就用了力气。 等他们下了高速,进入亢州市区的时候,江帆打来了电话,说道:“长宜,去了那么久,你现在在哪儿?” 彭长宜说:“在路上,咱们在他家门口聚齐吧。”彭长宜想不能让市长等自己,那就不好了,说道:“老顾,快!” 到了自己地界,老顾对各条路熟悉的了如指掌,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次一次的猛踩刹车,一次一次的梦踩油门,当到了王家栋家的平房小院时,彭长宜面如土灰,心里难受的要命,彭长宜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怎么晕车他也不吐,所以就比别的晕车的人显得更难受。 老顾下了车,给他拉开车门,说道:“透透气吧。”说着,伸出手,扶彭长宜下了车,彭长宜一连深深吸了几口凉气后,心里才好受些。他看了一眼,部长家门前没有车,连王圆的车都不在,估计他来得应该不晚。 江帆也到了,彭长宜就让老顾回去了。江帆看了看彭长宜手里的西服袋子,就知道他跑北京去了,笑着说:“难怪这么长时间。”江帆看彭长宜摇晃了一下身子,就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又晕车了?” 彭长宜有气无力的说道:“怕您等的着急,开得快了点。” 江帆说:“我多等会也不要紧啊,吃饭的事早点晚点怎么了?” 说着,他们就推开了虚掩着的双扇木门,进了院子。 这个小院,还是亢州市委最早的福利房,跟彭长宜他们院子的格局一样,就是没有他们的房子宽敞,也没有那么多的间数,北房是四间,东西配房各两间,王圆早就买了楼房,但是老俩不搬,弄的王圆也没辙,王圆不止一次抱怨,楼房暖气费年年交,这儿也要交取暖费。夏天,这个院子的确不错,前几年,王家栋找到了后面中直单位的家属楼,接通了他们的暖气,就不用自己烧了,这样一来,他们就更不搬家了。 这个小院,彭长宜来过无数次,他见东房亮着灯,玻璃上都是雾气,知道那里有人在做饭。这时,江帆冲着里面大声说道:“蹭饭的来了——” 这一嗓子过后,部长夫人从里面出来了,她打开了门灯,这才看清来人,连忙说道:“哎呀,江市长来了!”说着,就冲里面喊道:“老王,江市长和长宜来了。” 王家栋显然没料到他们俩来,怔了怔说道:“你们怎么来了?怎不提前说声?”说着,就把他们俩往北屋里让。 王家栋家尽管布置的很简朴,但是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少,他们进了屋,刚坐下,就见里面书房的门开了,樊文良从里面出来。 江帆便把手里的盒子放在茶几上,屁股刚挨到沙发,冷不丁看见了樊文良,他噌地又站了起来,握着樊文良的手说:“我敢打赌,您这次绝不是路过。” 樊文良笑了,跟他俩一一握手,说道:“的确是路过,只不过是有意识的路过。” “哈哈。”王家栋高兴的大笑,忙让大家坐下。 彭长宜没敢坐,他充当了茶童,给领导们开始沏水。 江帆坐下后,问道:“您到了多大会儿了,也没见您的车?” 樊文良笑着说:“司机开走了,洗车去了。” 江帆想,今天既不是周末,也不是假日,樊文良肯定是去省城送礼路过,就说道:“那您肯定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樊文良看着王家栋,笑了笑,说道:“知道,这几年都是我陪他吃长寿面,哪怕在食堂吃饭,也要吃面条。” 彭长宜一听,说道:“太惭愧了,我赶紧帮厨去,将功补过。”说完,扭头就出去了。 216 心远地自偏(一) 彭长宜说完就跑进东屋的厨房,背后传来江帆他们的大笑。 原来,樊文良的确是去省里着,节前拜访上级领导和各个有关部门,似乎是地方官场的常态。他在省城呆了三天,今天特地回到亢州,给王家栋过生日。 江帆说:“我是听小圆说的,不过我可不是奔着面条来的,我是奔着刀鱼来的。” 王家栋又是哈哈大笑,王家栋说:“领导们坐,我去厨房看看,马上就开饭。” 彭长宜搬进来一个折叠的大圆桌,椅子凳子的摆了一圈。这张大桌子摆在中间,几乎把客厅的位置全都占去了,江帆说:“咱们还是入座吧。”说着,就请樊文良上座。 樊文良说:“今天寿星应该坐中间。” 江帆说:“王书记的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在这儿,他肯定不会上座。来吧。” 樊文良笑笑,也不客气,就坐在了上座,江帆坐在他的左侧。右侧位置给王家栋留着。 彭长宜往桌上开始摆餐具,是非常讲究的餐具,摆了八份。江帆说:“倒是家里开饭店的,餐具都这么讲究。” 这时,王家栋端着菜进来了,说道:“就这个桌子现从他那里搬来的,餐具都是我的珍藏,是我今年去景德镇买回来的。” 彭长宜也端上两盘菜,王家栋转身问樊文良:“咱们喝什么酒?” 樊文良扭了一下身子,看着江帆,慢条斯理的说道:“客随主便,给什么喝什么。” “我同意。”江帆笑着说道。 王家栋说道:“那就喝您带来的酒?” 樊文良说:“我带来的是茅台,你家的还是茅台,哪个都行。” 王家栋颠儿颠儿的跑进书房,拿出了樊书记带来的两瓶茅台酒,放在桌上。 樊文良说:“一瓶一瓶的来,敢情是在你们家你不怕。” 王家栋非常听话地拿下一瓶,说道:“行了吧?” 众人又都“哈哈”大笑起来。 彭长宜打开酒瓶,给每只杯里都倒满了酒,樊文良说:“你也不问问,都是谁喝你就倒?”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我估计这第一杯都会喝吧?” “如果有人不喝你就代喝。”樊文良说道。 彭长宜看了看手里的酒瓶,说道:“茅台谁不喝?” 樊文良笑了。 王家栋抬头看了看表,说道:“他妈的,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樊文良说:“你敢大声骂吗?” 王家栋笑了,说:“今天这个日子不敢。” “恐怕哪天你都不敢吧?”樊文良揭他的短。 正说着,王圆从外面进来,后面还跟着雯雯和樊文良的司机。江帆这才明白彭长宜为什么摆八份餐具了,肯定是得到了主人的暗示。 王圆进来后就摘掉了眼镜,眯着眼跟几位叔叔握手,握完手后,才开始用衣角擦眼镜,雯雯也随着王圆挨个叫了一遍。 樊文良看着雯雯怀里抱着的礼物,就开玩笑的说道:“雯雯,给未来老公公买地是什么礼物?” 雯雯的脸通红,她把一个包装盒放在沙发的扶手上打开,里面是一件驼色的羊绒衫和一件红色的羊绒衫。 樊文良故意问道:“怎么两件?” 雯雯说:“红色的是给阿姨的,驼色的是给叔叔的。” 这时,王圆母亲进来了,她说道:“这孩子,瞎花什么钱,买一份还不行,还买两份。” 江帆笑了,说道:“那是雯雯孝敬您的,来,看看我的礼物。”他说着,从茶几上拿起那个盒子,打开,是一款尼康牌照相机。 王圆一阵惊喜,他伸手拿过相机,看了看,说道:“我爸用不了这么高级的相机,他不会用。” 王家栋一下抢了过来,说道:“你江叔儿教我用,我早就说了,要跟他学摄影。” 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彭长宜这时也把自己给王家栋买的西装举起来说道:“我买的西服,这套衣服穿在身上,再加上雯雯买的那件红色羊绒衫,整个一个标准的绅士。” “哈哈。”大家又都笑了。 樊文良说:“轮到我了。”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两张卡,说道:“这是梅大夫给你们老俩的礼物,北京部队总医院的两张特级体检卡,持有这种体检卡的人,可以得到医院的全程服务,而且会有清一色的据说是给国家领导人看病的医生们的服务,上面有各个科室专家的签字,你们老俩也享受一回国家领导人的待遇吧。” 王家栋双手接过来,高兴地说道:“太感谢了,感谢大家捧场,今天是我有生以来过的最热闹的一次生日,平时,也就是一碗面条就打发了,有的时候更惨,连面条都吃不上。今天我可是翻身了,不但能吃到面条,还收到了这么多昂贵的礼物,高兴,太高兴了,不过仅此一次,生日不能总过,五十岁过一次,一百岁时再过一次,来,都端杯,我携我们一家四口,敬大家。”说着,放下体检卡,双手捧起酒杯,看得出,王家栋的确很激动 一杯酒下肚后,王家栋开始招呼大家吃菜。樊文良说:“江市长,你可能不知道,我今天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检验王书记的厨艺,一有时间就给我打电话,向我炫耀,说他又学做了什么什么菜,自己感觉非常良好,非常得意,所以我今天也是来验证一下,看看到底像不像他吹嘘的那样。” 王圆赶快说:“像那样,像那样,非常像那样,我觉得我爸爸做的比饭店的好吃多了,首先他不用味精提味,完全靠对火后的掌握把菜做香,这可是真功夫,是特级厨师都不具备的功夫啊!自从我爸开始下厨以来,我都不愿在饭店吃饭了。” “嗯,有人捧臭脚就行。”樊文良说道。 王家栋说:“什么叫捧臭脚?事实如此吗?这样,你们先尝尝这刀鱼。来,你们俩给你们的叔叔每人夹一条。”他冲着王圆和雯雯说道。 “自己来,自己来。” 大家说着,就纷纷伸筷,江帆小心的给樊文良夹了一条,王圆给江帆和彭长宜各夹了一条,雯雯给王圆的母亲夹了一条。 王圆自己夹了一条,说道:“不瞒叔叔们说,我今天也是奔着这江刀回来的。” 樊文良说:“是真的江刀吗?” 王圆说:“绝对是正宗的江刀,是我江阴一个朋友弄来的,今天上午空运过来的,现在长江水域都限制捕捞江刀了。” 江帆说:“再不限制捕捞就绝种了,越来越少了。” 王圆说:“对,我这个朋友的父亲过生日,他们特地租了船去捕捞长江刀鱼,出去一天,就捕到了七条,这次不错,很幸运,一天捕捞到十多条,十多条都给我运过来了。” 樊文良尝了一口,说:“的确鲜、嫩。” 江帆闻了闻,说道:“闻着不错,没有作料的过分味道,不知吃着怎么样。” 王家栋说道:“这长江刀鱼的确如樊书记和江市长说的那样,越来越少了,许多人用湖刀和河刀冒充江刀,它的鲜美不是一般水产品所能比拟的,是长江三鲜之一。” “都有哪三鲜?”彭长宜问道。 “长江三鲜有河豚、刀鱼和鲥鱼,河豚和鲥鱼都快灭绝了,这刀鱼也悬了。”王家栋说道。 樊文良仔细吃着,说:“你这是怎么做的?” “清蒸,越是新鲜的鱼类,越不需要额外的配料和复杂的烹制,清蒸无疑是保持原味的最佳方式,我这里仅仅放了盐和姜,连料酒都没放,淋上少许猪板油,非常软嫩、鲜香。 216 心远地自偏(二) 彭长宜看了看江帆,就见他一手用小勺压住鱼头,另一只手把鱼小心的提起来,然后筷子就从鱼头下把鱼肉顺着鱼骨剔了下来,这样就省去了摘刺的麻烦,而且鱼骨完整,大家看呆了,王圆说:“江叔儿吃的好优雅!” 于是,众人就都学着江帆的样子吃。 樊文良吃完一条后说:“小圆,这种鱼你搞到多少?” “一共十三条,可能我爸都做了吧?” “嗯,都做了。” 樊文良笑了,说:“就这十三条鱼还是坐飞机来的?” “是,瓜子不饱是我的孝心,差不多八条一市斤吧。” “唉,养个有本事的儿子也是一种享受啊!”樊文良感慨的说道。 “呵呵,您别这么说呀,我可比上您家公子,他是做学问的,我做不了学问,只能沦为做点小生意,拍拍老爹马屁,让他少骂我两句。”王圆乖巧地说道。 “家栋啊,你好福气啊,过不了一两年,享受天伦之乐,皇上都比不了你啊!”说完,看了雯雯一眼。 雯雯脸就红了,低着头吃刀鱼。 王家栋说:“我的脾气您知道,欣赏我,我就多干,不欣赏我,我少干,甚至不干,没事琢磨厨艺,到家露两手,讨讨老伴儿和孩子们欢心,怡然自得,的确很美。陶渊明怎么说的,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樊文良端起酒杯,说道:“来,老伙计,为了你这份怡然自得的胸怀,我们大家敬你。” 大家随樊文良一起举杯,跟王家栋碰杯后干了。 老伴儿这时说:“我总说他这段时间不务正业,到家摁着个菜谱就是一通瞎琢磨,炒个菜也要琢磨一番,我就说他玩物丧志,你们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江帆问道。 “他说,玩物丧志那是志小,志大者,那叫玩物养志。”老伴儿学着王家栋的口气说道。 王圆带头鼓起掌来,他站起身,端着杯,拉起雯雯,说道:“爸耶爸,您真是我的老爸,您这句话,太对了,我坚决拥护。我先不敬各位叔叔们,为了您这句话,儿子敬你。”说着,就要跟爸爸碰杯。 王家栋说:“混蛋,哪有先敬我的道理?先敬叔叔们。” 樊文良说:“人家孩子都说了,是因为你这句话才敬你,想必是你这句话跟他产生共鸣了。” 王家栋端起杯,说:“雯雯别喝了。” 王圆说:“不行,她得跟我一同敬您。” “那还有你妈呢?” “行,妈,您也一起来,我这叫要想喝好,就先把我自己撂倒。” 他的话有引来一阵笑声。 江帆站起来,端起酒杯,看了彭长宜一眼,彭长宜也立刻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江帆说:“王书记,我和长宜敬您,今天我俩是闻着刀鱼的味来的,希望您经常回家露两手,那样我们也就有更多的机会品尝到王氏私家菜了。” 王家栋也站起,说道:“做饭的都有一个心理,就是希望他的厨艺有人来鉴赏,我巴不得你们经常来呢,喝点小酒,聊会天,神仙过的日子啊,谢谢江市长。”说着,三只杯子碰在一起。 王家栋坐下后说:“吃菜,吃菜,尝尝我弄的蒜泥白肉,可比小圆的酒店地道多了。” “对对对。”王圆又赶紧附和,说道:“自从吃了我老爹的蒜泥白肉,再吃酒店的,哎呦,天地之别。” 樊文良不动声色的说:“瞧你们这一老一小吹的。” 王家栋说:“不是吹,这样,您先尝尝。” 樊文良说:“你先讲讲怎么个不同法,我再吃。” 王家栋说:“其实,这蒜泥白肉是最考量厨师手艺的一道菜,不具备特二级的厨师,都做不好。” “呦,这么说,你具备了特二级的水准了?” “比特二还高。”王家栋说道。 “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 王家栋说:“真的,你们别认为是我在自吹自擂,我是一早赶到早市,特地去选的新鲜的猪肉。好的白肉首先在选肉上,要选后腿肉,也就是屁股下腿上那一块,两刀以后的宝刀肉。要两煮两漂,肉煮第一次断血后要立刻捞出放在冷水里,然后再煮,再放进冷水里漂,之后再去边角,达到热吃热片的效果。别看我说的简单,肉的老嫩,浸冷水时间的长短,回热的火候等等,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掌握得了的,比炒个热菜复杂多了。还有这红油蒜汁也是很有讲究的,红油,讲究的要用成都牧马山的二荆条,晒干,石杵研磨碎,要用菜油,咱们北方没有吃菜油的习惯,菜籽炒香后,用土油坊的压榨方法,榨出的油才地道。我已经把这些都省略了,因为我没法搞到这样的菜油,但是小圆那里有正宗的二荆条辣椒,我用咱们土油坊榨的花生油发红油,热炸大葱和花椒,把大葱和花椒捞走,再放一些发好的红油,在红油里放点核桃碎、花生碎,最后在蘸上蒜泥,对了,还有这蒜泥,蒜泥一定要用独头蒜,这道菜中,独头蒜是亮点,拍碎,海鲜酱油,淋上小磨香油,嘿嘿,吃去吧,真正的肥而不腻!” 彭长宜说:“我不吃,光听您讲,就流口水了。” 于是,众人的筷子就又都伸向了白肉。王家栋知道梅大夫控制樊文良的饮食,就给他夹了一块薄薄的肉片,说道:“趁着梅大夫不在,您开开荤。” 樊文良没有立刻把这片肉放进嘴里,而是夹起,对着灯光看,说道:“江市长,你看这刀功也是非常不错的,用薄如蝉翼来来形容,应该不过分。” 江帆也夹起一片白肉仔细的看,说道:“把刀磨锋利一些,然后十分钟切一片,我也会。” “呵呵。”王家栋笑了,说道:“目前我这刀功不敢夸海口,毕竟没有切过一百斤土豆,这盘里的肉片,都是我挑选出来最薄的,还有好多不合格的我没用。” “哈哈,终于谦虚一回。”樊文良说着,把这块白肉放进嘴里,吃完后,跟江帆说:“江市长,不错,真的不错,再来一块。”说着,自己又去夹了一块。 见大家喜欢吃,王家栋更高兴了,他说:“这道菜非常适合男士吃,蒜味浓厚,肥而不腻。自从我迷上厨艺后,我就经常在想一个问题,你说一个十多页的菜谱,冷热荤素、汤菜点心,这一个酒店得做出多少道菜?中国有句老话,叫‘尝鼎一脔,而足知全味’,天天去饭店吃饭,最头痛的就是不知点什么菜吃,就是因为饭店的菜已经没有吸引力了,说的不好听一点,全是味精的味道。” 哪知,他说完后,王圆说话了:“爸,您别呀?照您这理论,我这饭店就开不下去了。”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中途,王圆由于还有事,他和雯雯分别敬了在座的酒后就回酒店了。望着他们俩出去的背影,樊文良问:“什么时候给他们办喜事。 王家栋说:“我也不知道,年轻人的事,我不搀和,不参加意见,一切由他们自己,我到时出钱就是了。” “呵呵,人家王圆用你出钱?” 王家栋说:“不用更好。” “卢辉怎么样?”樊文良突然问道。 “唉——怎么说呢?这人啊,如果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可能也不显什么,一旦有了出头之日,就认为自己以前白活了,为什么白活了,就是因为没有伯乐,总认为自己是金子,总有一种过去甚至是长时间被埋没的痛苦,反应到言谈举止上的就有些、有些那个了……”王家栋正措着词,话还没说完,他的呼机就响了。 老伴儿说:“从来都不把呼机带回家,怎么今天带回来了?” 王家栋没有理她,起身从衣架的外套里掏出呼机,看了一眼,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信息:祝您生日快乐,小卓。 每年的这天,王家栋都会收到她同样的问候,一成不变,永远都是这句话。尽管王家栋从来都不给她回复,但是等她的信息好像成为他生日中不可或缺的一项内容。这个世界上,年年记起他生日的,除去老伴儿,恐怕只有她了。 217 内奸的忠告(一) 删了这条信息后,王家栋回到酒桌,他的内心很激动,端起酒杯,说道:“这样,我郑重的敬大家一杯酒,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给我五十岁生日带来了快乐。”说完,一口喝干。 两瓶酒,全部喝光,主食就是面条。吃完面条后,江帆和彭长宜起身先告辞,江帆说:“樊书记,您晚上住小圆哪儿吗?我去给您安排。” 樊文良说:“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正月不忙的时候,到我哪儿去聚。” 彭长宜很想问问老胡的情况,他看了一眼樊文良,欲言又止。 哪知樊文良似乎看出了彭长宜的心思,说道:“长宜,有时间去吧,我们那里有个人总念叨你。”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的,一定去。” 现场会结束后,彭长宜去了一趟省城,他特地拜会了《京州日报》的总编叶天扬。 他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他也是经过一番思量后才决定这么做的。自从孟客给跟他说了那番话以后,彭长宜的确往心里去了。要知道,对于眼下的彭长宜来说,他也在寻找突破的空间,经过清理整顿土法熬油这项全市工作的历练,彭长宜对自己有了信心,尽管他依然低调处事,但是仰望星空、憧憬上升的心思还是有的。 人,一旦步入官场,升迁,便是时刻都会梦想、甚至去刻意追求的事,彭长宜也不例外。王书记也说,省里有的关系不能放弃,要走动走动,他省里的关系无非就是靳老师还有叶桐。 亢州人的眼光,从来都没只是放在锦安,大部分都在往上走关系,眼看着人们都在往省里送礼,他也就有了跑动之心。要知道,如今你想要求进步,光靠你的上级关系还不够,还要有隔级的关系,也就是说,你要跑你上级的上级关系。 彭长宜没想现在就怎么样,他在为以后铺路。既然江帆把他提上来,尽管级别没有变,尽管自己口口声声说完成工作后还要回去,但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来到市里就不能回去了,他要抓住这个机会,争取留在市里。 钟鸣义从一开始来亢州,就给不同的人划了线,彭长宜当然是在王家栋和江帆的线上,如果在彭长宜的问题上,他保持沉默不给他使绊子,彭长宜就烧高香了,别指望他会为自己说话。江帆倒是没得说,但是江帆在对待他的问题上,可能也会有局限,有些事也要自己跑动才行。 如此说来,叶天扬的关系倒的确应该好好走一走了,记得在哄抢现场时,叶天扬似乎暗示了自己一句话,透露出他和翟炳德关系不错,人家已经跟自己透露过这层关系了,再不走动走动,就显得自己太木讷了。 其实他也早就想走走叶天扬的关系,对于新手上路的彭长宜来说,说不定哪个关系就用上了,但是他怕叶天扬的女儿叶桐。这的确让他有些顾虑,他担心跟叶桐交往过于频繁密切,唯恐叶桐离不开自己。自从哄抢事件发生后,他还没有真正到省城正式拜访过叶天扬呢,都是通过叶桐转达的敬意。叶桐是叶天扬的女儿,如果彭长宜去拜访叶天扬,那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叶桐这一关的,除非…… 想到这里,他给靳老师打了一个电话,让靳老师领着他拜见叶天扬,总比让叶桐领着自己去拜见他要好得多。当靳老师得知他要来省城拜见叶天扬时,靳老师满口答应,于是,他就跟靳老师约好了时间。 可是,给叶天扬带什么礼物好呢? 送礼,的确是考量一个人的综合素质和才能,人在官场上混,最需要掌握的一门技艺恐怕就是送礼了。你要敢于送,善于送,还要会送,有许多人因为送礼不当或者不善于送礼,使自己的仕途始终停滞不前。有的时候,你光有执政能力和行政能力是不够的,还要有送礼的能力。 第一次拜见叶天扬,礼物应该重一些,但是送什么好呢?叶天扬是个文人,给文人送礼无非就是字画古玩什么的,但是对于这些,彭长宜不懂。真品送不起,假的不能送,思来想去,还是得给叶桐打个电话,做到有的放矢的好,因为要拜见她爸爸,不让她知道是不可能的,兴许这会老师已经告诉她了。 想到这里,他要通了叶桐的电话,没想到叶桐正在开会,她小声说一会给他打过来。 在等叶桐电话的当口,彭长宜的呼机响了,他一看,居然是永兴庄的邹子介给他发来的信息:彭主任,今年我又领到了省里的一笔科研经费,如果不是领导的关心,我是得不到这笔钱的,请代为向江市长转达敬意,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谢谢,春节如果不忙的话,来海南玩吧。 彭长宜笑了,心想,这个人比较有良心,自从江帆跟财政局打过招呼后,省里给他的钱,都直接给他个人,其他人再也截留不了了。彭长宜如果没记错的话,去年他就接到了邹子介同样内容的信息,记得他给过他江帆的号码,怎么这个人总是忘?他想了想,就来到了江帆的办公室,敲门,没在,林岩也不在。 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就接到了刘忠的电话,刘忠问他晚上有时间没有,好长时间不在一起聚了,都想他了。彭长宜笑了,说道:“是啊,我也想你们,但是我现在真的不敢定,忙的脚丫子都冲上了。”彭长宜没有忘记问贾东方,说:“东方公司最近怎么样?” 刘忠说:“不怎么样,任书记还在给他推销东方牛。” 彭长宜问道:“还是不收保证金吗?” 刘忠说:“是暂时不收,但是让农民从基金会贷款,然后由基金会统一把钱给贾东方。” 彭长宜说:“那有什么区别?” 刘忠说:“也有区别,农民手里没有钱,可以从基金会得到贷款。” “到时这贷款还是农民自己要还的,真是瞎闹。”彭长宜心想这个任小亮可真是一心一意为贾东方着想啊。 刘忠说:“是啊,羊毛最终出在羊身上,一样。” 彭长宜说:“我明天出门,等回来后咱们再聚,到时给你打电话。” 刘忠说:“你先忙正事吧,咱们什么有时间都能聚。” 彭长宜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下午市长要去南城和北城的基金会调研,你们是不是都要参加,到时提提自己的意见。”他叮嘱到。 刘忠说:“是的,今天早上接到的通知,我看见一大早任书记就把师小青叫了过来,估计是在商量下午汇报的事。市长也是,都快过年了,还来调研什么?” “越是快过年越要调研,说不定有多少企业过不去这个年关,在打基金会的主意呢?眼下正是时候。”彭长宜说道。 江帆早就有到基金会调研的想法,但是前几天都在忙活省里的现场会,调研的事一再往后推迟。 刘忠说:“好,我也琢磨琢磨,那就挂了。”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刚放下电话,叶桐给他打进来了,叶桐说:“怎么样英雄同志,想我了?” 叶桐总是这么说话,太大大咧咧了,说真心话,作为男人,彭长宜不喜欢她这种性格的女人,就说道:“你能不能含蓄点,别总是这么直给。” 叶桐咯咯笑了说:“老封建,你不主动还不兴我主动?说吧,什么事?”显然,叶桐有些伤自尊了。 彭长宜就说:“我想明天去省城,拜见一下《京州日报》的总编叶天扬同志,想跟你咨询一下,我带点什么礼物好?” 叶桐说:“你拜见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挂了。” “嗨,怎么跟你没关系?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义气。” 叶桐说:“你拜见的是京州日报社的总编,跟我当然没关系了。” 217 内奸的忠告(二) 彭长宜说:“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我问你,你总该知道你们总编喜好什么吧?” “他喜好女人,你给他带来吗?”叶桐没好气的说道。 她的话,直把彭长宜噎的不知说什么好了,就说:“你怎么这么说你爸爸?” “同志,我没这么说我爸爸,我在给你打个比方,我那意思是他喜好的东西你就能给他送来吗?你愿意送什么就送什么,管他喜好不喜好。” “我说你什么意思?我是怀着无比感激的心情去拜谢叶总编的,你怎么这个态度啊?”彭长宜有些恼火。 “你管我是什么态度?先说说你是什么态度?你眼下是求人的态度吗?有这么求人帮忙的吗?你分明是在给我下命令。”叶桐得理不饶人的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嘞,我的姑奶奶,你别跟咬文嚼字了好不好,快点说吧?” 叶桐一听他又再叫自己“姑奶奶”,就“扑哧”地笑出声,说道:“看在姑奶奶的称谓上,我帮你,但是,你千万不能说是我给你提供的情报,不然该挨骂了。” “好,我保证。”彭长宜坚定的说道。 “他最喜欢兰花,你送他一盆兰花吧。” “兰花?是活的?”彭长宜问道。 “废话,兰花不是活的还是死的。”叶桐没好气的说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是鲜花对吧?”彭长宜进一步问道。 “哈哈,该不会想给我爸弄一盆塑料花吧?”叶桐被他的愚钝逗得又笑了起来。 “呵呵,我是老土,不太懂这些花花草草的,要说喝酒吃肉什么的还行。可是,我对花卉一窍不通,去哪里买兰花呀?”彭长宜有些为难了。 “一般大一点的花卉市场都应该有。” 彭长宜想了想,这个操作起来难度太大,就说:“兰花离我太远了,这个还是放弃吧,换别的礼物。” “我告诉你,他什么都不缺,你要是想打动他的芳心,只有兰花,听我这个内奸的忠告,保证没错。”叶桐不打算放弃这个建议。 彭长宜在脑子里快速地搜索着关于兰花的知识,他说道:“可是,我不懂,另外买什么品种的兰花好?我是一窍不通。” “你不懂我信,对这些没有几个人懂的,这样,你买最常见的吧,蝴蝶兰。” 蝴蝶兰他倒是见过,也听说这种花很名贵,就说:“行,听你这个内奸的,就买蝴蝶兰了。这年头,干什么都得有内奸,哈哈。”他大笑着放了电话。 蝴蝶兰属名贵花卉,不是我国的兰花品种,是从国外引进的兰花品种,那时亢州市面没有,要买就去北京。彭长宜想了想,决定去北京,既然叶桐建议他买蝴蝶兰,肯定她爸爸喜欢,送礼,干嘛不送别人喜欢的东西呢?于是,他让老顾开车,直奔北京一个大型花卉市场。 节日前的花卉市场,非常繁荣,彭长宜很纳闷,如今,这不解饱不解饿的鲜花,居然这么受人欢迎,原来他就以为只有看病人或者生日什么的有人送鲜花的,没想到居然成了节日的消费品。他无心看别的,两眼只盯住那一簇簇的蝴蝶兰看,边走边寻行问价,最后,停在一个小姑娘的摊位前。他之所以停在小姑娘的摊位前,是因为这个小姑娘有点跟丁一长的太像了,比丁一胖,圆脸,短发,正在低头看书。 彭长宜说:“小姑娘,你这蝴蝶兰怎么卖?” 小姑娘抬头,说道:“上面都有价码。” 别人都是随口开价,小姑娘却明码标价,彭长宜便坐在花前的木凳上,说道:“还价吗?” “不还。”小姑娘干脆的说道。 “为什么?别人都还价,怎么就你不还。” 小姑娘放下书本,说:“我是帮妈妈看摊的,妈妈给奶奶送饭去了,我不会跟客人还价,这些价格都是妈妈标出来的,如果要是还价的话,你们就等妈妈回来,不过,她肯定会要的高。”说完,小姑娘笑了。 彭长宜被小姑娘纯净的笑感染了,有那么一刻,他居然不敢看这个小姑娘,恍惚这个纯净的笑是那么熟悉,勾起了他无限的回忆,他看着这些蝴蝶兰的标价,的确和其他摊位要的价格低了很多,估计这就是最低价了。他看着老顾,说:“老顾,怎么样,从这里买?” 老顾说:“我在去转转。” 彭长宜说:“别转了,下午还开会呢,就从这里买吧。” 于是,他选了一盆六株装的蝴蝶兰,这盆造型漂亮,而且三株纯白色的三株粉色的,一串串形似蝴蝶的花朵,停落在弯弯的枝颈上,煞是美丽,耀眼。 彭长宜将钱给了小姑娘,说道:“我也没跟你还价,这样,我给你八百元钱,你也不用找了,再给我一盆单株的。” 小姑娘一听,又把钱塞回了彭长宜手里,说道:“那可不行,妈妈就陪了。” 彭长宜说:“你这孩子,那么认真干嘛?花我们要了,钱你拿着。” 小姑娘说:“那我不送。” 彭长宜说:“好,我买你卖吗?” 小姑娘立刻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了,说道:“卖。” 彭长宜盯着她,在心里说,真是太像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应该上初中了,漆黑的眼眸,纯净的笑容,就连嘴角淡淡的绒毛都和丁一相似。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盆洁白色的单株蝴蝶兰上,这盆蝴蝶兰,无论是肥厚的叶子,还是洁白的花朵,饱满的花蕾,都非常富有生机,充满朝气,让他想到了丁一刚来时候的样子,于是,彭长宜又买下了这盆单株的,他准备送给丁一。 回来后,彭长宜和老顾一人吃了一碗刀削面,就急忙回市政府了。下车时,彭长宜嘱咐老顾,让他把花放好,别冻坏,另外,让他把那小盆的蝴蝶兰给电视台的丁一送去。 老顾就说了一声“好嘞”,就开车走了。 彭长宜刚进来,曹南就从里面出来,曹南说:“刚才市长找你着。” “哦。”彭长宜一听,快步跑上楼,林岩也从办公室出来了,示意他进去。 彭长宜敲门进来,江帆正在和高铁燕、张怀低头看材料,见他和曹南进来了,就抬头说:“人齐了吗?” 曹南说:“已经在下边等了。” 江帆看了看表,说:“那好,咱们也准备一下,过十分钟出发。” 十分钟后,江帆在前,张怀、高铁燕、和彭长宜跟在身后,他们来到了南城区会议室,北城的任小亮、刘忠、田冲和基金会负责人师小青已经以及南城所有班子成员,早就等在会议室里。 218 对洋妞身份产生怀疑(一) 会上,江帆听取了南城和北城基金会负责人的全面汇报,江帆听的很仔细,比较全面和系统的了解了两个基金会的运转情况,并且十分详细的询问了目前两个基金会的存放款的比例。汇报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最后他全面总结了目前基金会存在的问题,不客气的指出,北城基金会存在着很严重的问题。 他严肃地说:“农村基金会是改革开放历史大潮中所产生的一个客观事物,也是广大群众在国家投融资体制发生变化的条件下,为推动地方经济建设与社会事业发展做出了积极的的贡献。” 他在肯定了基金会积极一面的同时,也严肃的指出了目前存在的情况。如,北城的基金会在具体运作过程中出现了很多问题,导致了基金会越来越严重的偏离了组织者和创办者当初在主观上所希望的发展方向,背离了当初的意愿,几乎到了完全失控的状态,长官意识严重,为此,江帆提出,北城基金会停办放贷业务,进行整改,完善贷款的一切手续和规章制度,整改完后再恢复业务。 会场鸦雀无声,这是自基金会成立以来,市领导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这样毫不留情面地批评基金会。 他继续说:“尽管我们很需要这样的基金会,但是也不能‘饥不择食、寒不择衣’,不当的行政干预会葬送基金会的前程,审批之关和监管机制形同虚设,领导的条子胜过一切,我们绝不能把基金会当做钱权交易的工具,更不能被少数别有用心人当做发财致富的手段!” 他的讲话掷地有声,就像一枚炸弹,炸的有些人屁股就坐不住了。 首先坐不住的就是任小亮,晚上,他来到了钟鸣义的宿舍,敲了半天门,钟鸣义不在,想想眼下都是领导送礼的时候,他就转身回去了,明天一早再来找他。 因为刚刚给了酒厂一笔贷款,江帆特别强调了要在整改期间,“完善这些放贷手续,加上一个本该加的锁。”可是,几乎所有手续不完备的贷款,都是领导打的电话,江帆所说的“条子”贷款还抬举了这些当官的了,如今,哪个领导介绍贷款给你写条子?他才不会在你手上留下什么把柄呢?打个电话就了事了。他任小亮同样也没给师小青写过条子签过字,也是打电话或者当面交代,这些都无据可查,作为领导是不负任何责任的。 没有找到钟鸣义,任小亮也不想怎么早回家,他就回到了自己在中直单位的这套房子,这里住着他心爱的小洋妞——俄罗斯姑娘娜塔莎。 每次走进这个单元楼,他就会产生出一股激情,一股只有年轻人才有的激情,脚步变的轻盈和快捷,心跳加快,仿佛娜塔莎在黑夜中,已经像他展露了曼妙的身姿和万种风情。 任小亮的确被这个俄罗斯小妞迷住了,以至于对老吴那里的女人不再动心思,这个小妞,已经完全征服了任小亮,她那风骚狂野的一点就通的床上功夫,每次都令任小亮恨不能鞠躬尽瘁……任小亮常常感叹,这外国妞就是比国内的女人热辣奔放,而且在床上非常放得开。自从有了这个小洋妞,他把自己的“性”致都给了她,以至于很少跟妻子梁晓慧温存了,每天半夜到家后,倒头便睡,弄得梁晓慧对他冷眼相加,怎奈,一个男人的精和力的确是有限的,他给了别的女人,就给不了另一个女人了。 任小亮掏出钥匙,开开了房间的门,他进门就叫了一声:“宝贝?” 里间的娜塔莎听见后,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了出来,一把就抱住了任小亮的脖子,同时抬起双腿,盘在了他的腰间,把自己吊在了他的身上,随后就吻住了任小亮。 任小亮也即刻吻住了她,吻着吻着,就发现脚下有些异样,他放下娜塔莎,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就见一只黄色的蝴蝶犬,正在低头嗅着他的脚,任小亮一步跳开,说道:“哪儿来的?” 也许是他的慌张和过激的反应,那只蝴蝶犬的目光立刻警惕起来,冲着他“汪”的叫了一声。 “哈哈。”娜塔莎大笑,弯腰将蝴蝶犬抱了起来,亲了一口它毛茸茸的嘴巴,举着小狗的两只前爪,说道:“叫爸爸,叫爸爸。” 任小亮哭笑不得,又再次问道:“哪儿来的。” “是老吴和贾东方送来的,他们怕我呆着闷。” 任小亮一听贾东方的名字,立刻拉下了脸,刚才的高兴一扫而光。他坐在了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不再理娜塔莎和小狗。 娜塔莎不知他为什么突然不高兴,感到很委屈,就坐在他的旁边,说道:“你不喜欢它,我明天把它送回去。” 任小亮把遥控器扔到了茶几上,说道:“我不是不喜欢小狗,你一人闷,可以养它,只是我不喜欢你让他们来家里。” “为什么?他们不是你的朋友吗?”娜塔莎睁着两只美丽的浅棕色的眼睛说到。 任小亮长出了一口气,他不能将自己内心的感受跟她说,伸手揽着她的腰说道:“是啊,朋友也是要距离的,这是我的家,是我和你的私人空间,我不希望他们来这里,尤其不希望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们来。” 娜塔莎点点头,说道:“以后我不让他们来了。” 任小亮深深的叹口气,他目前无法摆脱这两个人,很大程度上,他还得依赖他们,比如眼前这个小洋妞,如果不是他们,他恐怕享受不了这个齐人之福。 想到这里,他拉过娜塔莎的手,说道:“晚上吃的什么?” “我和小黄出去吃的。” “小黄?哪个小黄?”任小亮不解的问道。 “就是它啊。”娜塔莎指了指沙发上的小黄狗。 任小亮笑了,她伸手摸着娜塔莎黄色的卷发,说道:“你也是小黄。” 娜塔莎明白过来后,一下子挺起身,把任小亮扑倒在沙发上,说道:“你敢取笑我?”说着,就亲住了他,手就开始在他的胯间揉着。 最近,任小亮觉得娜塔莎越来越会跟他玩了,有时候老道的就像专业做这一行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最初对性的羞涩感没有了,而且每次都是激情迸发,甚至超过他的,有些技巧也是无师自通,并且驾轻就熟,运用自如,每次都能让任小亮精疲力竭,直到把他掏空吸尽,最后投降了事,任小亮有时在心里甚至怀疑娜塔莎的身份。 很快,任小亮就有了反应,娜塔莎居然没容任小亮挣扎,就一下子坐在了他的腰间,随后,发出一声母狼似的低吼…… 每次娜塔莎在进入状态的时候,她都会发出任小亮听不懂的语言,这让任小亮很有满足感,说明她完全被他征服了,陶醉了。 任小亮大汗淋漓,终于,把身下的小美人送上了云端,随后,任小亮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动意外的动作,就在他喷薄欲出之际,他猛的拔出,哪知,娜塔莎突然挺起上身,居然嚎叫着张开了嘴…… 她的这个动作太出乎任小亮的意料了,把任小亮吓得险些缩回去…… 在浴缸里,任小亮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脑海里一直浮现出娜塔莎刚才那狂淫的举动,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娜塔莎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冷淡下来,极尽所能地讨好着他,挑逗着他,试图让他再展雄风。怎奈,任小亮就如同斗败的将士,任凭她怎样的刺激,也不行。 218 对洋妞身份产生怀疑(二) 事毕,娜塔莎流出了眼泪,哀怨的看着她…… 看着她哀怨的眼神,任小亮有了愧意,任小亮抚摸着她,说道:“对不起。”,随后起身下地,从随身带的手包中,掏出一沓钱,说道:“按我们中国人的习俗,快过年了,自己喜欢什么就买点什么吧。” 娜塔莎接过钱,眼睛就往他的包里看,任小亮以为她嫌少,就又从里面抽出了一小沓,说道:“够了吗?” 娜塔莎冲着他笑了。 这一夜,任小亮没在那里留宿,本来他想以值班的名义,告诉梁晓慧不回家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临走的时候,娜塔莎扑进了他的还里,说道:“亮,能不能今天不走,留下来?” 任小亮摸着她的头,说道:“今晚不行,明早还要早起有事,改天,改天我一定陪你好吗?”说着,抱着她,亲了一下。 任小亮告别了这个风情万种的俄罗斯小妞,出来后,他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楼上,正看见娜塔莎躲在窗帘后面看着他,还冲她摆摆手,那一刻,他竟然有些后悔了,后悔走出了这间屋子,毕竟,这个异国女孩,是以最纯洁的身体迎接了他,他是这个洋妞第一个男人,他没有理由怀疑娜塔莎有什么不洁的过去,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又身在异国他乡,被他圈养在那间房子里,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自己的玩伴,孤独的形只影单,终于把他盼来了,和他疯狂一下,有些超乎意外和出格的举动也是在所难免的,因为这个小妞已经完全爱上他了,要知道她正好是在这个年纪,自己又恰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她最喜欢的男人,和最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不算过分。 任小亮回到家里,梁晓慧正在陪着儿子写作业,进门后,梁晓慧拉着脸说道:“怎么这么晚?” 任小亮懒得解释,说道:“怎么这么晚还在写作业?” “这要问你儿子。”梁晓慧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儿子。 任小亮一听,就知道儿子又被留校了,就说:“是不是又挨留了。” 儿子没有抬头,继续低头看着眼前的课本。 任小亮的儿子正在上小学六年级,别看学龄不长,但是读的学校已经换了两所了,干什么都行,就是学习不行,抽烟喝酒几乎都学会了,小小的年纪,居然会追女孩儿了,不是给这个同学写情书,就是邀请那个同学看电影,要不就是泡网吧,已经成为了严重的问题学生。 任小亮经常被老师请去,聆听老师用训导学生的口气训导他,甚至指着他的鼻子数落他,弄得堂堂的任小亮经常是后背冒汗,最后,老师再也“请”不动他了,只好由梁晓慧出面。 任小亮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了,儿子今天作业写不完肯定是不能睡觉的,他走到儿子面前,说道:“儿子,你给爸爸争口气行不?你爸爸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就努努力,别给我丢人现眼行不,你只要好好学习,不出什么差错,将来我把你送到国外上大学,如果你不努力,别说国外,就是国内也上不了,只能去做小买卖。” 儿子说:“我要做大买卖,我要把老家的木材运到亢州赚钱。” 任小亮一听,说:“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儿子说:“陈晨的爸爸倒腾木头就赚了好多钱,说今年春节他们家去海南过,还给他妈买了一个这么大的宝石戒指。” 任小亮知道,陈晨,是他老乡陈一冬的孩子,这个老乡也跟他一样,是跟着木头从林区过来的人,原来是工业局副局长,现在是商业局的局长,以他弟弟的名义,一直在做着木材生意,并且衍变出许多小公司。目前,亢州做木材生意的人,都和他们这些从林区迁徙出来的人有关,尽管任小亮没有直接做木材生意,但是也参与了好几起木材生意的交易,他的第一桶金就是倒卖木材挣的钱。由于这些林区过来的人,都有一定的背景,所以,亢州,一时成为了北方最大的木材集散地。巨大的木材交易量,居然使亢州各个银行异常繁忙,仅此一项,每天进出亢州的钱就多达近一个亿。一时之间,亢州,这个没有一亩商业林的平原地区,居然囤积了全国五分之一的木材保有量,亢州,也因木材而出名,国道两边、城区四周,密密麻麻地拥挤着**百家大大小小的木材公司。开公司,卖木材,居然成了亢州首选的致富职业。 任小亮听了儿子的话后吼道:“小小的年纪,你知道个啥,好好上学。”说完,就回屋去了。 梁晓慧见男人看见她娘俩没有好气地样子,心里就有股无名的火气往上窜,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总是吵架,她要不是看在孩子没写完作业的情况下,估计又会和他吵起来了。 由于刚才在娜塔莎身上耗尽了力气,任小亮倒头便睡着了,等梁晓慧陪孩子写完作业后,他睡得就跟死猪一样,还打着呼噜,气得梁晓慧抱起被子到别的屋子去睡了。 219 不为人知的交易(一) 任小亮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他一激灵就起了,都顾得吃早点,洗漱完毕后,便急忙赶到了市委钟鸣义的办公室。正好看见钟鸣义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出来,钟鸣义看见他后说道:“有事?” 任小亮点点头。 钟鸣义说:“屋里等吧。”说着,自己就径直往卫生间走去。 任小亮进了钟鸣义的办公室,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屋里等书记。 钟鸣义进来后,洗着手说道:“这么早什么事?” 任小亮说道:“昨天下午您没在?” “嗯,我去省里办事去了,夜里回来的,怎么了?”钟鸣义擦着手说道。 “江市长在南城调研基金会,我们都参加了。” “哦,我知道,他在常委会上说过。” “他表扬了南城,批评了北城,说北城行政干预过多,还说领导的条子胜过一切,不能把基金会当做钱权交易的工具,更不能被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当做发财致富的手段等等,反正说了许多过头的话。”任小亮说。 “哦,他真的这样讲的?”钟鸣义问道。 “这还有假,而且责令北城基金会限期整改,整改期间,只办理存储业务,停止审批一切贷款。” 钟鸣义坐在办公桌前,刮着胡子,他闭着眼不说话。 任小亮看着他,又试探着说:“酒厂那笔贷款我开始是准备分两笔给,刚给了第一笔,本来第二笔也会在头春节给的,还没来得及给呢,就开了这么一个会,还要整改……” 钟鸣义仍然闭着眼在刮胡子,半天才说:“怎么个整改法?” “完善贷款手续,严格集体审批制,实行放贷负责制等等吧。” 钟鸣义想了想说:“嗯,他要求的没错。” 任小亮摸不清钟鸣义是什么意思,看着他没说话。 等钟鸣义刮完了胡子,说道:“把规章制度建立健全没有坏处,整改工作要做,业务也要开展,不然就失去基金会特有的作用了,有些事情你们自己掌握,毕竟基金会是你们北城的,上边不宜干预太多。” 尽管钟鸣义没有把话说明,但是任小亮完全领会了钟鸣义的意思,话不多,却给了任小亮定心丸。快到上班的时间了,任小亮说:“您赶紧去吃早饭吧,我也去上班了,跟您汇报完后我心里也就踏实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钟鸣义说:“小亮,那个房子年前办了过户吧,该多少钱我给,这样她住着心里踏实。” 任小亮怔了一下,说道:“看您说的,钱的事您放心,我已经跟有关部门打了招呼,这段事情太忙,没顾上,年前办紧张了点。”任小亮心说,真他妈的黑,一点都不含蓄。 钟鸣义说:“是这样,彭长宜现在正在四处跑关系,张市长也到了退二线的年龄,江帆想在基层提拔一名副市长,对于副市长人选,我有自己的考虑,提彭长宜当副市长一个最大的瓶颈就是他没有基层党委一把手的经验,所以我想让彭长宜在基层再锻炼几年,增加一些党委工作的经验,这次去锦安,我已经跟锦安的个别领导透露过这个意思,如果顺利的话,人代会过后就可以运作这事。” 任小亮惊呆了,他完全没有料到钟鸣义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原来,钟鸣义的心里早就有副市长的人选,尽管他没有明说让任小亮来当这个副市长,但是话里话外已经非常明确了,让彭长宜增加党委工作经验,无非就是让他当北城的党委书记,那么作为现任北城党委书记的任小亮,就是这个副市长的候选人了。 但是,多年的从政经验高兴他,凡是不可过分乐观,而且钟鸣义也没说这个副市长让他干,他低头想了想,平静的说道:“长宜工作方法多,特别对于一些硬性工作,还是比较有经验的,江市长很看好他。” “是啊,我来到亢州,一直想调干部,但是一直没动,也是为了稳定。人,都是有私心的,只要一开班子会坐下,看看两边班子成员,没有一个自己知近的人,心里也犯堵。既然有机会,谁都希望自己人能上位,这个私心哪怕是中央领导都有。所以,这个副市长的位置我想给你留着,彭长宜我也不亏待他,你上来后,让他接你。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而且符合组织法。”钟鸣义见任小亮态度不积极,才进一步跟他明确了自己的意思。 市委书记的话已经挑明,如果自己再装傻充愣就显得有些不识时务了,任小亮赶忙点头哈腰的说道:“钟书记,谢谢,谢谢您,太感谢了!您的知遇之恩小亮没齿难忘!” 钟鸣义笑了一下,在任小亮的印象中,钟鸣义很少有笑的时候。 任小亮继续表态:“小亮一直不敢有这份奢望,只想着北城能给钟书记当好北城的家,给书记管好北城的事,没想到您……您心里居然一直想着小亮,希望小亮进步,我,我太感谢了!” 钟鸣义说:“如果你能接上锦安的关系就在年前跑跑,如果接不上不跑也没关系,年后再说也行。” 任小亮想了想,他还的确接不上锦安的关系,就把心一横说道:“钟书记,小亮只身一人从东北林区过来的,除去亢州,没有任何关系,这件事我就拜托您了,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小亮的主您做。” 钟鸣义很满意任小亮的态度,就说:“那好,锦安的关系不跑也没关系,人代会过后,我再正式向锦安市委申请。” “可是江市长如果一心一意要让彭长宜上来的话怎么办……”任小亮担心的说道。 钟鸣义不耐烦的站起来,说道:“管人事的是我,况且我的道理很充分,锦安市委首先征求我这个班长的意见,这是规矩,是谁也改不了的规矩,如果我班长不待见的人是进不了两个班子里来的。”钟鸣义坚定的说道。 任小亮也赶紧站起来,他激动的握着钟鸣义的手,说道:“小亮明白,小亮明白。这样,我先回去,不成我下下功夫,再找找房管所,让他们特事特办。” 钟鸣义挥了一下手,没有说话。 任小亮知道自己该告辞了,他激动的脸都红了,转身向门口走去,还不时的回头冲钟鸣义点头哈腰的再见,几乎把门边的脸盆架撞翻,他一看是钟鸣义刚才的洗脸水,就手端起,走了出来,把钟鸣义的洗脸水倒到水池后,又把脸盆放在水管下,接了小半盆清水,回到钟鸣义办公室,把脸盆放在架子上后,又点头哈腰的说道:“钟书记,您忙,我回去了。” 钟鸣义正在低头看着什么,听他这么说说,就抬头看看他,点点头。 任小亮轻轻的给书记带上门后,走了出来。眼下正是上班的时间,他怕别人看见自己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就从旁边的小楼梯下楼。坐进车里,他没有立刻发动车,而是平静了好半天,才打火加油,车子慢慢的驶出市委大楼,刚出市委大楼,就看见朱国庆的车进来了,任小亮冲朱国庆按了一下喇叭。 任小亮没有直接回单位,而是把车驶上了开发区大道,这里几乎看不见其它车辆,自从这条大道建好后,这里便成了练车场,任小亮就是从这里练的起步停车。 他把车停在路边,掏出一根烟点着,猛吸了一口后,就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满脸都露出了笑容。此时,恐怕神仙都不会想到自己已经成为副市长的人选了,只是……他突然想起什么,感觉把没有抽完的烟扔出车外,放下手刹,驾车向前开去,他要赶紧去办房产过户手续,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在年前把这事办好。 219 不为人知的交易(二) 自从平息了张良家属后,关于这个小洋楼,任小亮跟张怀探讨过房产手续的问题,张怀的意思是个人办个人的,别集中在一个时间办,免得让别人心生猜忌,另外,不要声张。于是,他开车直接来到了房管所,径直走进了房管所所长的办公室,没敲门就进去了。 这个房管所的所长也姓任,年纪比任小亮大,刚刚上班,正在低头喝水,看见任小亮进来了,赶紧站起跟他握手,说道:“任书记,什么事您亲自跑来了,打个电话就行了。” 任小亮的目光就落在了房管所所长的头顶上,这次他是故意不看对方的眼睛,说道:“任所长,有事求你来了,说着,不等主人让坐,就坐了下来。” 这个任所长赶紧给他倒水,把水杯放在他的面前,说道:“任书记有什么吩咐?” “还是那个房子的事,求你帮忙,看怎么办,我想年前就办了。” 任所长说:“上次就跟您说了,办房产证要有土地证或者宅基使用证,不然……” 任小亮笑笑,喝了一口水,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到他的桌上,说道:“咱俩是一笔写不出两个任字,这样,需要什么手续老兄您帮忙去办,实不相瞒,我年前太忙,这是一点小意思,是让你去打发土地局那帮小伙计的,我不便于出面,办成后,你老兄我会单独酬谢的。” 任所长赶忙站起,走到桌子前,拿起那个信封就要往他的手里塞,说道:“这就见外了,既然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任字,你这样……” 任小亮接过那个信封,放在那摞报纸下,打断他的话,说:“别争了,我知道办事的难度,这钱不是给你的,是你老兄帮我去跑土地局的手续的,如果不够,你再给我打电话。就这样,我还有事,走了。”说着,夹起包就走了。 任所长赶紧送他下楼梯,任小亮回头说道:“老兄别送了,抓紧给老弟办事去吧。”那个任所长这才止住脚步。 回到单位后,任小亮就把师小青找来了,要她马上召集有关人员开会,落实江市长的指示精神,找差距,堵漏洞。正说着,贾东方来电话了,他在电话里不客气地说道:“任书记,我可是过不去年了,你真要看兄弟的笑话吗?” 任小亮说:“再等等吧,昨天下午市长给我们开了会,冻结一切贷款,要北城限期整改。” “我听说了,任书记,不是兄弟怨你,你说你要是早点把钱给了我,何至于……” 任小亮打心里反感他,但是还不能得罪他,不等他说完就说道:“下来再说,我正在和师主任说你的事。”不等贾东方说话,任小亮就挂了电话,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要钱的人都疯了,市长又来了这么一出,师主任,你赶快行动,该开会开会,该汇报汇报,这么下去恐怕咱们这个年也过不踏实。” 师小青没动,而是浅浅的笑了一下,说道:“任书记,要不东方申请的款子批了吧?” 任小亮一愣,随后就明白了,肯定是贾东方到她哪儿公关去了,就说道:“怎么给?市长刚刚开了会。” 师小青说:“我们可以把放贷手续的日期提前,我看他总是找您,您也很为难。” 任小亮心说,这个女人胆子很大,而且是蔫大胆!但是师小青说给,任小亮当然就没有后顾之忧,反正审批签字的是她,但是嘴上却说:“这样行吗?” 师小青说:“行,即便江市长知道了也没事,我们是在整改之前放出去的。” 任小亮说:“那好吧,给他多少?” “他要三百万。” 任小亮一听,张大了嘴,说道:“不行,不能给那么多,你就说年前资金紧张,给不了那么多。” “给多少?” “一百五十万。” “他肯定不会满意,这一百五十万放在他的公司,什么事都不顶。”师小青说道。 任小亮想这个贾东方肯定也在师小青身上没少下本钱,不然师小青不会这么替他说话,想了想就说:“这样,给他二百万吧,都给他才合适呢,我们年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师小青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二百万吧。” 师小青走了以后,任小亮陷入了沉思,其实,他不是不想给贾东方这笔贷款,他只是想杀杀他的锐气,别以为你送了一个小妞,送了一套房子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不懂规矩,我就是要让你难受难受,让你知道求人的滋味。 正在想着贾东方的时候,雅娟给任小亮打来了电话,她说:“任书记,我是雅娟,说话方便吗?” 任小亮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雅娟啊,身体好了吗?” “好了,我今天第一天上班,上班就给您打电话,我嫂子又催我了,任书记,您看是不是第二笔贷款……” 任小亮可以跟贾东方置气,可以跟贾东方玩心眼,但是他却不敢搪塞雅娟,这个雅娟可是书记的心尖,要是得罪了她,就等于得罪了书记,他任小亮之所以千方百计地讨好雅娟,还不是要讨好市委书记吗?所以,不等雅娟说完,他就说道:“雅娟,出现一点小情况,不过没关系,过几天,你的事我想着呢。” “出现什么情况了?”雅娟问道。 “这个,昨天下午开的会,市长让我们限期对基金会整改,严格审批制度,杜绝人情贷款,不过你的事放心,我想着呢,我早上刚找了书记。” “哦,书记回来了?” “是的,听说他昨晚很晚才回来。” “嗯,任书记,您放心,我嫂子说等年后各个超市的款接回来后,首先还咱们基金会的贷款,年前各个地方都要铺货,资金一时周转不开,才……” 雅娟这话任小亮已经听了好几遍了,他心说,这年头,谁使贷款的时候都是信誓旦旦,一旦贷款到手,没一个主动归还的。但是他不能对雅娟说这些,就说道:“我知道,我会尽快解决,你放心。” “那就谢谢任书记了。”说着,雅娟就挂了电话。 放下雅娟的电话,任小亮赶忙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眼,就见院里已经没了师小青的车,他就赶紧给师小青办公室打了电话,连着打了两起,师小青才接听了电话。 任小亮说:“是不是刚进门?” 师小青说道:“是啊,任书记有事?” “刚才我忘了,酒厂那笔贷款也批了吧,这个关系你知道是谁的,大头子过问这事了。” “好的,手续也按刚才咱们说的那样走?” “是啊,还能有什么办法?”任小亮叹了一口气。 220 女孩不该得的病(一) 下午,房管所的任所长找到了任小亮,告诉他,中午请了土地局有关人员吃饭,其他人打点的差不多了,就是还要土地局主一位主管副局长签字,另外还要补交一些费用,任小亮说:“交多少,我给你。” 任所长说:“这个他们还要具体核算,我这次来跟您说的意思是,那个主管副局长还是您自己去公关吧,只有他签了字,我们才能往下运作,才能涉及到交费用的事。” 任小亮想了想,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存折,说道:“这上面有几万块钱,就存在门口信用社,活期的,你去取出来,继续办这事,我说了我不出面,全权交给你老兄,你看够吗?” 任所长一看,非常高兴,说道:“够了够了,我再努努力,兴许那个主管副局长大笔一挥,补交的费用也就免了呢。” 任小亮心里明镜知道这个所长敲了自己一笔,但是眼下自己的确不便出面做这事,就说:“一切有劳老兄你了,房产证的名字写邢雅娟。”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下一张台历纸,在空白处写上了“邢雅娟”的名字。 其实,有一个情况这个任所长没有告诉任小亮,那就是,这几栋小洋楼在前一阶段已经办了手续,只有任小亮没办,当然是常务副市长张怀暗地操作的,所以,任小亮再办这事,也就没那么困难了,任所长之所以跟他讲了一堆困难,无非就是想多敲他一些钱而已。 再说雅娟放下任小亮的电话后,见丁一从外面进来了,就说道:“小丁,那天的确有些对不住你……所以……所以我请你吃饭。” 丁一说:“你哪天对不住我了?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其实丁一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雅娟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天害你深更半夜地回去,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你中午要是没事的话,咱姐俩正好呆会。” 丁一笑了,说道:“你说得是那天呀,我都忘了,你不用跟我客气,你身体刚好,还是中午回去休息吧,再说,我中午也有事。” 雅娟说:“放心,我已经好了,你中午有什么事?” “岳主任中午有点事,她想让我去她家吃饭……” “哦?听说她正在给你介绍对象,你见了吗?” 岳主任,值班室主任岳素芬,她的确想给丁一介绍对象,但是丁一一直说不找当兵的,所以也没见,不过这次岳素芬又准备给他介绍对象,不是当兵的,据说是阆诸市人,家也在阆诸市,人也在阆诸市,丁一推脱着,说自己目前不想考虑个人的事,岳素芬就想年前安排他们见面,今天中午,岳素芬就是想请丁一到家里吃饭,顺便跟她说见面的事。她听雅娟这样问,就说道:“岳主任热心,她怕我嫁不出去,所以一直在给我四处张罗对象的事,呵呵。” 雅娟说道:“有合适的就定了吧,也不小了,千万别跟我学,人啊,这心一大,离幸福就远了。”说着,雅娟的眼里就有了泪光。 丁一赶忙说:“你人漂亮,聪明,肯定会找到幸福的。” 雅娟擦了擦眼泪,说道:“小丁,你不了解我,我已经没有资格享受幸福了。”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丁一感觉雅娟有很深的心事,就从包里给她拿了纸巾,递到她的手上。 雅娟擦着不断流出的眼泪,说道:“你和岳主任定好了吗?” 丁一觉得雅娟不想自己离开,想让自己陪她,就说道:“没定死,要不我把她推了,明天再去她家?” 雅娟点点头,说道:“我很难过,真的。”说着,就用纸巾擦着眼泪。 丁一说:“好的,我陪你,我去跟岳主任说,让她改天。”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走了出去,她来到了岳素芬的办公室,跟她说:“岳姐,改天我再去您家吧,今天中午有点事,走不开。” 本来就没定死的事,岳素芬也不好强求,就说:“好吧,你先去忙,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事。” 丁一冲着她笑了,说:“谢谢岳姐。”说着,就回到了办公室。 雅娟睁着红红的眼睛,说道:“推了吗?” 丁一笑了,说:“推了,雅娟姐,今天我请你,庆祝你大病痊愈。” 雅娟说:“咱俩别争了,走吧。” 雅娟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镜子,拿出粉扑,往脸上扑了两下,又往唇上涂了一点口红,她问丁一:“这样是不是显得气色好些?” 丁一点点头,尽管化妆品暂时能让雅娟的气色好些,但是仍掩饰不住她面色的苍白和憔悴,她说道:“雅娟姐,你该多休息几天。” “唉,在家休息也不踏实,还有许多事等着我。” 丁一知道她说的许多事,不是工作上的事,因为她不上班局里自然会有人顶替,她说的事,应该是她嫂子酒厂的事。于是丁一便问道:“酒厂的事你懂吗?为什么你哥嫂要交给你?” 雅娟笑了,说道:“傻丫头,酒厂的事我当然不懂,但是可以帮助他们搞搞外围的关系,比如推销酒,比如跟银行借贷款,这些,我不帮助她谁帮助啊,自家的企业,总不好袖手旁观吧。再说酒厂有专人打理,哥嫂也经常来,他们昨天晚上才从亢州走,年前,嫂子在北京的公司也很忙,老家的厂子也离不开哥哥,所以,我能帮什么就帮什么。” 雅娟说得在情在理,丁一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咱们这儿的酒厂开始生产了吗?” “呵呵,还是记者呢,连这都不知道,早就在生产,一刻都没停,这里主要是灌装和包装,年前比较忙,天天走货,嫂子忙得两头跑。” 丁一说:“那就好,你嫂子的确能干。” 雅娟苦笑了一下,说道:“是啊,她太能干了,我有时就说她,除了工作还有乐趣吗?她说有,还有数钱的乐趣。” “呵呵,有意思。”丁一笑着说道。 “咱们走吧。”雅娟站起身。 俩人穿好外套,丁一从衣架上摘下雅娟的红围巾,说道:“你新买了围巾,没见你围过。” 雅娟说:“早就买了,觉得太艳丽,一直没围,这两天我气色不好,围上红围巾是不是能提提气?”说着,就把这条质地很好的羊绒围巾围在脖子上,还故意让丁一看。 丁一说:“嗯,好多了。”说着,摘下了自己那条银灰色的围巾,围上。 外面很冷,天上飘起了雪花,眼下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刻。她俩走出单位办公楼,来到国道边,边走边回头张望有没有出租车。 雪下得越来越大,路上的车辆都在减速慢行,丁一不住的回头往后看,她希望尽快有出租车来,毕竟雅娟刚刚大病初愈。但是雅娟显然不这么想,她笑着说:“别着急,来了咱们就坐,不来咱俩就在雪中漫步,呵呵,满天的雪花,再配上我这红围巾,是不是特别漂亮?” 的确如她所说,漫天飞舞的洁白的雪花中,雅娟头上的红围巾晃来晃去,分外的醒目和妖娆。这时,副局长李立开着一辆旧桑塔纳停在他们旁边,他冲她们摁了一下喇叭,丁一和雅娟回头,李立探出脑袋说:“上车。” 雅娟冲李立摆摆手,说:“谢谢李局,不用了,我们走着挺好的……” 丁一一听,不等她说完,就拽着她的胳膊,来到车前,拉开了后车门,让雅娟先上。 雅娟嘴里还在说:“不用,咱们走着多好……” 丁一往里推了她一下,说道:“快进去,别逞强了,你刚好点,别找事了。”然后,自己紧随她坐了进去。 李立回头说:“你们去哪儿?” 雅娟说:“给我们放在大楼旁边就行。” 220 女孩不该得的病(二) 李立说:“我去金盾酒店,你们去哪儿我可以送你们。” 雅娟说:“那我们也去那里吧。” 李立说:“你们参加哪起儿?” 丁一说:“我们哪起儿也不是,就我俩。” 李立笑了,说道:“够腐败的,你们俩人吃饭就敢去金盾?” “金盾也可以吃一碗手擀面呀。”雅娟说道。 李立说:“你别逗了,要一碗手擀面,人家才不理你哪?你以为那是街头小店?” “我看见江市长就要过一碗手擀面吃。”雅娟反驳道。 李立笑了,说:“你怎么能和江市长比,他吃手擀面,是换口味,别说是手擀面,就是想吃一碟小咸菜,金盾也得想办法给他弄到。” “呵呵,也是。”雅娟自嘲的笑了。 丁一不喜欢李立这种说话的口气,她知道江帆肯定是一个不顾别人的感受,随便给别人找麻烦的领导。 很快,他们就到了金盾酒店,外面已经停满了车,李立说:“你们下去吧,我去找车位。” 丁一和雅娟就下了车,小跑着进了酒店。酒店的大理石台阶和地面,早就铺上了红地毯,防止地面湿滑。 立刻,就有迎宾小姐走上来,问道:“请问有预定吗?” 雅娟说:“没有,你就给我们找个小雅间就行。” 迎宾小姐看了一下吧台,面露难色。这时,吧台里的服务员认出了丁一,就说:“去百合厅吧。” 他们跟在服务员的后面,来到了一楼的百合厅,丁一从来都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小雅间,纯粹是为了恋人准备的,布置的既浪漫又温馨,丁一看了看,这里正是楼梯下面,是把楼梯下面的空间利用上了,估计,整个金盾大酒店,也只有一个这样的两人雅间吧。 雅娟脱下外套,解下围巾,就说道:“小丁,想吃什么就点,今天我要好好请请你。”说着,她就靠在了有暖气的墙壁上。 丁一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要使劲宰你。” “呵呵,好。”雅娟看上去精神很好。 丁一看了一下菜谱,说道:“一煲乌鸡汤,一份鸡蛋羹,醪糟鸡蛋……” 雅娟扑哧乐了,说道:“小丁,你怎么跟鸡干上了?” 丁一笑着说:“你刚好,身子虚,给你补补。” 雅娟说道:“呵呵,我又不是坐月子,补什么补?”她说话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了。 她这么一说,丁一也不好意思了,说:“呵呵,就当坐月子那样补吧。”雅娟说:“醪糟鸡蛋不要了,我想吃这里的湘菜小炒肉。” “这里以淮阳菜为主,湘菜不知能否做的好吃。”雅娟说道。 服务员说:“我们有专门的湘菜厨师,没问题。” “再来一个再要清蒸鲩鱼,你再点一个你喜欢的就行了。” 丁一惊呼:“太多了,咱俩吃不了。” 雅娟说:“没关系,今天点的这些都是最想吃的,别的我做不到,想吃什么要什么还是可以做到的。我知道你喜欢吃素菜,你点一个你喜欢吃的吧。” 丁一说:“够多的了,这都是我爱吃的。” “别,无论你点多少,都无法弥补那天我对你的愧疚,你要是不点,就说明生气了。” 丁一笑了,说道:“那我还是点吧。”说着,就低头翻看着菜谱,冷不丁看见一个菜说道:“我来这个,芦蒿炒香干。” 服务员说:“这个,我看看去,前几天芦蒿断货了。”说着,就跑了出去,一会就又回来了,说道:“可以点,刚到的地道的南京芦蒿。” 雅娟突然说道:“来一瓶红酒。” 丁一惊讶的说:“你刚好,不能喝酒。” 雅娟笑笑,说道:“外面飘着雪,屋里烫着烧酒,多美啊!尽管咱们不烫烧酒,来瓶红酒也不失这点雅兴的。” 丁一笑了笑,尽管雅娟的脸上,还有病容,但是她此时的精神状态很好,既然她想喝酒,喝一点也无妨。反正她也是喜欢这个飘着雪花的日子。 很快,红酒就被打开倒进了两只小巧的高脚杯里,她们点的菜也陆续上来了,雅娟端起酒杯,说道:“小丁,谢谢你,在这里,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最贴心最真挚的朋友,我敬你。”丁一说:“别,雅娟姐,我敬你,祝你早日恢复健康。” 俩人就都喝干了杯里的红酒。 丁一不喜欢干红的味道,她说:“咱们可别喝这么猛,多吃菜,不然这些菜没法消化。” 雅娟笑了,说道:“咱们肯定消化不完,之所以点这么多,就是为了不消化完,以表达我的歉意。” 丁一放下筷子,说道:“你还有完没完,总这样说。” 雅娟拉过丁一的手说:“你那天晚上走后,我的确很不好受,担心你打不到车,担心你被人劫持,一夜都没睡好。始终想问你那天怎么回去的,又担心你说走着回去的。” “呵呵,怎么可能,我的运气就那么差吗?”丁一没有正面回答她。 服务员过来给她们俩个倒上了酒。雅娟对服务员说道:“我们自己来吧,有事叫你。”服务员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丁一给雅娟用羹匙崴了一匙鸡蛋羹,说道:“趁热多吃,这个好,补身子。” 雅娟又举起杯,说道:“小丁,希望咱们俩永远都做好朋友。” 丁一举起杯,说:“少喝。”说着,自己只抿了一小口。 雅娟似乎不在意她喝多少,自己干了后,丁一又给她倒了一杯底,说道:“雅娟姐,喝慢点,一会乌鸡汤来了咱们还要喝汤呢,少喝点酒吧。” 雅娟说:“小丁,谢谢你,多么滋补的东西,也滋补不回我失去的东西。” 丁一一愣,她继续给她夹菜,不理会她说的话。 雅娟突然握住了丁一的手,说:“小丁,不要怪我那天半夜让你出来,我也是没办法,我给你讲过我的故事,你该知道一些我的事。” 丁一不想让雅娟当着她的面说出钟鸣义这个人,就说道:“雅娟姐,吃菜,不说伤心的事,你快看,外面的雪花更大了,地上都白了。” 雅娟说道:“小丁,你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是想方设法打听我的私事,而你,我想跟你说你都不想听,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丁一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说道:“你胡说什么呀,我怎么能看不起你,我要是那样的话,干嘛陪你坐在这里,还把岳主任的事推了?我是不想让你回忆那些伤心事。” 雅娟苦笑了一下,说道:“那你也别恨我,那天半夜我把你赶出来?” “不恨。” “为什么?” “因为你肯定有方便的地方,我理解你。”说着,端起杯,自己喝了一小口。 雅娟也端起来,把丁一刚才倒的那一杯底的红酒喝干了,说道:“谢谢你,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的事从来都没第二个人吐露过。你知道,我这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吗?”说着,自己就拿过酒瓶一下倒了半杯。 丁一抢过酒瓶,说:“别这么没文化,红酒没有倒那么多的。” 无论她说什么,都分散不了雅娟的注意力,她似乎铁了心要跟丁一说自己的事:“小丁,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这段过的非常不好,所以,你是我唯一信赖的人,你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吗?”说着,又喝了一大口。 丁一愣愣的看着她,没敢追问下去。 雅娟幽幽地说道:“我得的是我们未婚女子不该得的病。” 丁一的脸红了,好像得病的不是雅娟,而是自己。 221 用力过猛(一) 丁一低下头,不好意思看她。 哪知,雅娟却追问道:“你明白是什么病了吗?” 丁一点点头。 雅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小丁,你到过我家,两次都碰见哥哥来,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这个哥哥是谁?” 丁一想了想,诚实的说道:“知道。” 雅娟一愣,随后就笑了,说道:“我怀疑你是知道的,谢谢你,给我保守了这么长时间的秘密。” “但是,雅娟姐,我所说的知道,仅是从衣服上判断,我没有见过这个哥哥的面孔。” 雅娟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早就跟他说让他换个外套,总是穿这个,一看衣服就知道是他,土死了。”尽管说的话是埋怨的话,但是她口气里却充满了亲昵。 丁一说:“咱们在广院学习的时候,你跟我说的是他吗?” 雅娟点点头,说:“是的,这种事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人,一个人就都快要我命了。” 丁一的脸红了,雅娟说的对极了,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乌鸡煲,分别给她们盛了一小碗后,放上汤勺,就关门出去了。 雅娟说:“那晚,是我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闹别扭,闹得很凶,简直到了分手的边缘。他从歌厅痛苦的离开了,我也以为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绝望死了,这才给你打电话,只是,没想到他没有离开,而是在家里等我……”说道这里,雅娟流出了眼泪。 在雅娟是叙述中,丁一知道了她歇病假以及那天晚上在歌厅的事。 雅娟歇病假,是意外怀孕了。想来,雅娟已经为他怀过两次孕,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种感情的结果,所以每次都是自己背着钟鸣义,默默做了人流手术。这次也不例外。当她得知自己又意外的怀疑后,同样没敢在当地医院做手术,而是跟着嫂子来到了北京。她走的时候只跟钟鸣义说跟嫂子去北京看病,钟鸣义也没太在意,就答应了。 为此,嫂子一直说雅娟傻,怀孕这种事必须让他知道。雅娟说以后会告诉他。嫂子说以后告诉不如当下告诉,并且声称如果雅娟不好说她去告诉钟鸣义,雅娟拦下了嫂子。 去了北京后,钟鸣义一直都没跟雅娟联系,也没问她得的是什么病,五天后,雅娟和嫂子一起回到亢州,嫂子为了贷款的事,去市委去找钟鸣义,钟鸣义感觉雅娟嫂子在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找他,实属不懂事,就没给她好脸,也没给她满意的答复,还说让她该找谁就找谁去,他堂堂的市委书记,怎么可以管这么具体的事,再说了,他已经给他们和任小亮牵上线了,总不能因为贷款的事,他市委书记反复出面干涉吧?这样影响也不好。谁知,雅娟嫂子并不理解,用词有些激烈,说道: “钟书记,我知道不该来找您,我其实找您主要不是为了贷款,是我妹妹。” 钟鸣义说:“雅娟?” “是的。”雅娟嫂子说道。 “她怎么了?是她让你来的?”钟鸣义就更加反感了。 “您怎么这么健忘,我妹妹头去北京看病,给您打过电话的。”雅娟嫂子冷着脸说道。 钟鸣义这才想起来雅娟有病的事,这几天太忙了,不是去锦安就是到省城送礼,还真把这事忘了。但是,他非常反感雅娟嫂子用这样一种口气和自己说话,你算什么东西,如果不是雅娟的关系,恐怕这辈子你都不会见到市委书记?更不会从书记这里捞到什么好处,所以,没好气的说道:“我要工作了,请你回避一下。” 雅娟嫂子也不示弱,她站起来说:“好吧,我走,既然我来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妹妹刚刚做了人流手术,她不让告诉你,但是本着对我妹妹负责的态度我要告诉你,我妹妹有可能终生做不了妈妈了,怎么着你看着办!”说着,迈开高跟鞋,便向门口走去。 钟鸣义呆若木鸡,有心想把她叫回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既气又恼,恼的是她的口气和神态。他妈的,简直就是威胁,哪是什么对妹妹负责,分明是为了她的贷款!气的是为什么雅娟不跟自己说明情况,却要让她的狗屁嫂子知道,你以为嫂子是为你好吗?她把你当成了摇钱树。 想到这里,他就给雅娟打电话,这时秘书小康进来了,小康见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把客人纸杯里的水倒掉,把纸杯扔在纸篓里,刚要出去,就听见钟鸣义说:“以后这个女人再来我不见!” 小康点点头就出去了。 钟鸣义这才给雅娟拨了小洋楼的电话,半天,才传来雅娟慵懒的声音:“喂。” 钟鸣义劈头盖脸的说道:“你怎么搞的,去北京怎么不跟我说声?”其实,这话说出后,钟鸣义也后悔了,雅娟本来是跟他说过的。 雅娟一愣,心想,我去北京看病,这么长时间你都不问候一下,今天好不容易冒了出来,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话,尽管心里很不高兴,但她还是说道:“怎么了,干嘛发那么大的火?” “你说干嘛发那么大的火,你那个嫂子怎么回事,是你让她来的吗?”钟鸣义严厉的说道。 “嫂子,嫂子怎么了?去找你了?”雅娟不解的说道。 “是啊,为你打抱不平来了。”钟鸣义没好气的说道。 雅娟这才知道,嫂子肯定把自己去北京“看病”的事告诉他了,她埋怨嫂子多管闲事的同时,很不满意钟鸣义眼下的态度。尽管自己头走前,没有告诉他真正的病因,但是好几天他也没问候一下,既然嫂子告诉他了,于情于理你都该问问我身体怎么样了,而不该上来就这样兴师问罪劈头盖脸。 想到这里雅娟就说道:“打抱不平又怎么了?难道我只有委屈死,连一句公平的话都没人替我说吗?这样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钟鸣义一时语塞,这么多年雅娟都没有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心说这姑嫂俩原来是商量好了对付他,就生气的说道:“邢雅娟,你究竟要干嘛?” 听了钟鸣义这话,雅娟气得眼泪就出来了,她哽咽着说:“什么我要干嘛?我要干嘛就能干嘛吗?你会任由我干嘛吗?这么多年了,我给你找过麻烦吗?就为了嫂子一句话,你就这样跟我大发雷霆,你,你,你没良心!”说着,气地摔断了电话。 钟鸣义一听,更火了,他早就跟雅娟说过,自己无法给予他什么,如果愿意,只能这样,不可影响他的仕途,雅娟是心甘情愿才这样的,怎么现在到感觉自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了?还弄个嫂子出来?不像话,想到这里,又给雅娟拨了电话,响了半天,雅娟也不接,钟鸣义就一直让电话响下去,没想到雅娟把电话拿起,二话没说紧接着就挂断了。 钟鸣义也很生气,敢挂他的电话,真是反了。他就不停地拨下去,直到雅娟终于接听了电话。当话筒里传来雅娟抽泣地声音时,钟鸣义的心也软了,想雅娟从黄花姑娘开始就默默地跟着他,也有好几年了,要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在老家,雅娟被他老婆雇的人打过,也被老婆用电话恐吓过,但她都默默地承受了下来,她为自己去北京打胎,为了不分自己的心,才没有告诉自己,都是她那个功利心极强的嫂子坏事,为了一笔贷款,竟然拿妹妹当砝码,来要挟他。 这一切雅娟肯定不知道,凭他对雅娟的了解,雅娟是做不出这事的,雅娟跟他钟鸣义这么多年,她的脾气秉性钟鸣义还是非常清楚的,她绝做不出这种事,想到这里,他的口气就变了,说道:“对不起,刚才让你嫂子气的,有些过分,你还好吗?” 221 用力过猛(二) 他这么一说,雅娟居然呜咽开了,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好不好跟你有关系吗?你刚才那书记的威风哪去了,我本来就是一个寄生虫,就是寄生在别人的腋下,见不得光,我有什么资格接受你的道歉?” 钟鸣义心说,这女人真不易惯,刚说了一句软话,她就得理不让人,但是又不能说硬话,如果继续硬下去她就会挂电话,而且会继续哭下去,毕竟眼下她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钟鸣义对雅娟还是有感情的,如果没有感情,他钟鸣义凭什么让任小亮套住,但是女人也不能太宠着她,那样她就会蹬鼻子上脸,想到这就说:“等你冷静冷静后咱们谈谈吧。” 其实钟鸣义想说的是她嫂子的事,但是雅娟误认为嫂子找了钟鸣义后,钟鸣义要跟自己谈他们之间的关系,以为他要跟自己最后摊牌,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就一咬牙说道:“要谈马上谈。” 钟鸣义说:“我晚上还有个应酬,以后再说吧。” 雅娟一听以后,就说:“以后有多长?” 钟鸣义心说雅娟真是跟那个女人学坏了,说话都变得这么难缠了,就没好气的说:“想多长就多长。” 雅娟说:“我不想长,只想更短。我马上进城,你去那个新开的歌舞厅找我。” “为什么去哪儿?”钟鸣义有些生气。 “你不是没有时间来这里吗,我半小时到。”雅娟的意思也很明确,你都别来这里了,我还不在这里跟你见面了。 钟鸣义一听,这个女人今天真是一反常态了,敢跟他叫板了,就没好气地说:“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去那种地方。” 雅娟愣了一下,说道:“只有那个地方没人认识你,那里是外地人新开的,另外那里灯光昏暗,便于你出入,二十分钟后见。”说着,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就挂了电话。 钟鸣义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他只想耍耍市委书记的威风,不想昔日这只小绵羊,居然也硬气起来了。他无心工作了,他必须要安抚好雅娟,一是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二是不能让她整出什么事,想到这里,就把秘书小康叫来,跟秘书说晚上原定的活动取消,让狄书记或者王书记参加,自己一会出去,让小康跟他们一起出席今晚的活动。安排好后,他烦躁地在屋里转来转去,直到电话响起: “喂。” “一楼108。”雅娟说道。 “我们回家谈吧。”钟鸣义口气软了许多。 雅娟没理会他,而是坚决地挂了电话。 没办法,钟鸣义只好坐着车,赶往那个新开张的歌舞厅。当来到108房间的时候,就见雅娟已经要了好多啤酒,一人在哪儿喝酒呢。 钟鸣义很反感她这种做派,就一把夺过她的酒瓶,说道:“像什么话,你还敢喝酒,不要命吗?” “我这命要不要两可,不过这酒不是我要的,是服务员上的,他问我要点什么酒水,我说随便上,因为我知道你书记大人要来,让你干坐着哪合适?” 钟鸣义压着火气说:“你认为这样闹很好玩吗?” 雅娟腾得站起,说道:“是的,好玩,怎么了?” 钟鸣义气地坐了下来,说道:“到底为什么?” 雅娟满脸是泪,说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哪?我招你惹你了,我有病,我都不敢跟你说是什么病,自己跑去北京偷偷做手术,你问过吗?关心过吗?我算什么,就是你身上的一条寄生虫而已,你喜欢让她寄生,就寄生,你不喜欢她,就可以抖抖衣襟,把她甩掉,主动权在你手里,怎么倒问起我为什么来了?”说着,就把酒瓶放在茶几上,由于用力过猛,酒瓶居然碎了。 钟鸣义一见雅娟情绪有些失控,就走过去,拿起两只话筒,检查是否处于关闭状态,然后走到她的身旁,说道:“走,你要疯,咱们回家说。” “回家?回哪的家?寄生虫有家吗?”雅娟神经质地说道。 钟鸣义真火了,他低声吼道:“你如果再这样闹下去,我就不理你了。” 雅娟“扑哧”冷笑了一声,说道:“好啊,你如果现在不理我就走人的话,我还真要感谢你,你走,你走啊!”雅娟歇斯底里的嚷嚷着。 这时,门被服务生推开,他探了一下头,又缩了回去。钟鸣义一看,自己必须离开这里,因为她已经失去了理智,闹出什么笑话就不好了。想到这里,他说:“我走了,你闹吧。”说着就出了门,给了服务生几张大钞,让他负责结账,并嘱咐他,一会把屋里的酒拿走,再要酒不给她上。 服务生答应后,就进去收茶几上的酒,雅娟一见,把服务生骂了出去。服务生就不敢了。 尽管没有和钟鸣义说清什么,雅娟也知道这种事是无法说清的,钟鸣义走后,她痛哭开了,想想自己青春年华就跟了这个男人,如今,这个男人已经植入了她的血液里了,怎么可能因为几句气话就能断的了?渐渐平静下来后,她周身感到了很冷,刚才又喝了许多凉啤酒,身体就有些哆嗦,她很讨厌嫂子去找钟鸣义,更讨厌嫂子搀和他们之间的事。她知道嫂子把她当成了摇钱树,借助钟鸣义尽可能的多赚钱。 她刚来亢州没多长时间,嫂子得知亢州酒厂要改制,就千方百计地来收购这个酒厂,开始钟鸣义的确不答应,嫂子就说钟鸣义怕自己受到影响,其实,钟鸣义怕自己受到影响也对,哪个当官的不怕受到影响。 钟鸣义从南岭调走后,雅娟的日子一落千丈,在南岭受尽了冷嘲热讽,雅娟在南岭电视台新闻节目主持人的位子,也被同行抢去,还有钟鸣义老婆明理暗里的捣乱,雅娟几乎是举步维艰,有一段时间她索性不上班,跟嫂子去北京跑销售,钟鸣义反对她跟着嫂子和一帮酒贩子打交道,就把她弄到了亢州驻京办上班,雅娟原本没想跟着钟鸣义到亢州来,只想在驻京办老老实实的当个普通办事员,这样还能时常跟他见面,谁知出来个任小亮,非要她来亢州主持什么高尔夫俱乐部庆典活动,后来就把雅娟弄到了亢州电视台工作。 222 拜访叶天扬(一) 在这件事上,钟鸣义实际是迁就了雅娟,从内心来讲,他是反对雅娟来亢州上班的,但是他不好驳她,毕竟,她是因为自己在南岭呆不下去了,而且电视是她喜爱的职业,既然任小亮愿意帮这个忙,钟鸣义也就不说什么了,原本这样也可以很好,亢州和南岭,分别在锦安的南北两端,南岭的人,只知道她跟嫂子去北京跑销售,亢州的人都知道她是任小亮弄进来的,和钟鸣义没有任何关系,唯一知道他们真实关系的就是任小亮,任小亮就是掉脑袋也不会说的。 再一个就是丁一,丁一是雅娟唯一一个朋友,也是她完全可以信赖的人,经过北京半年的相处,雅娟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所以,每当自己难受的时候,她就给丁一打电话,丁一是最好的倾诉伙伴。只是那天晚上,当丁一送雅娟回到高尔夫小洋楼的时候,雅娟意外看见了窗户上的灯光,她知道他没有抛弃她,而是在家里等她,那个时候,雅娟的心里突然就少了许多埋怨,多了许多温暖,她知道这晚对于她和钟鸣义意味着什么,所以才对丁一下了逐客令。 雅娟非常清楚丁一半夜是很难打到车的,但是她顾不上丁一了,她离不开钟鸣义,既然他能来这里等她,说明他心里有她,他在意她,本来他们俩人之间也没有发生什么实质矛盾,都是由嫂子引起的,也是话赶话闹崩了,再次见面,肯定是激情似火,如风雨后的彩虹那样绚丽,如胶似漆。所以,丁一在肯定是不行的,所以雅娟才狠心的让丁一回去了。 那晚,钟鸣义跟雅娟说:“我已经中了任小亮的毒了,那个毒就是你,他让我失去了英雄气概,让我不能自拔,他击中了我的软肋。” 当时雅娟听了这话后,扎在钟鸣义的怀里,泪流满面…… 雅娟在接下来的养病期间,一直在琢磨钟鸣义这句话的含量,尽管她不能完全明白,但是从钟鸣义的话中,她感到自己的确给他添了麻烦,所以,这几天也一直是郁郁寡欢。当然,更深的内幕她是不能告诉丁一的,那样可能涉及到钟鸣义的政治安全,她只告诉丁一他们是真心相爱,这就够了。 丁一听着雅娟给她解释了那晚发生的事后,自己也是心潮起伏,五味杂陈。只是此刻的雅娟,尽管很难过,但在她的叙述中,丁一分明感到了有一种难舍难解般的感情在里边。她被雅娟的故事感染了,站起身,来到了窗前,看着外面的漫天飞雪,她感慨地说道:“雅娟姐,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只是,你不该告诉我,真的不该。”说道这里,丁一的眼里也流出了泪水。 人啊,有的时候知道的多了,的确是一种负担,如果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挣扎在这种感情中,就不会感到这种感情有多么的心累,反而会认为这种感情是最最考验人的感情,偶尔相聚,感到很美好,一旦知道了这种感情残酷的一面,她的内心就会平添一种愁苦和悲伤。从雅娟这里,她似乎没有看出这种感情有多美好,反而见到更多的是利用,是折磨,是伤感,是痛苦,是无奈。她不知道自己和江帆是不是以后也会这样,不过好在是她和江帆之间,没有这么多的身外之事。 听到丁一这样说,雅娟苦笑了一下,她没有说话,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外面的雪已经下了很厚,车上和地上几乎全白了,屋里两个各怀心事的女孩子,却无心品尝她们要的美味佳肴。丁一凭窗而望,喃喃的说道:“雅娟姐,你春节回家跟父母过年吗?” 雅娟幽幽的说道:“看起来你真不了解我,我的父母早就没有了,我上学都是哥哥供我上的,不过这不怪你,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 丁一怔了怔,她依然两眼望着窗外飘雪的天空,说道:“差不多,我的妈妈也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每当春节放炮,别人都想家的时候,我就想妈妈。” 雅娟离开餐桌,来到丁一身旁,她的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丁一,脸就伏在了丁一的背上,说道:“女孩总是比男孩更爱想家,想妈妈,何况我们没了妈妈。” 听了雅娟的话,丁一的眼里淌出了泪水。 雅娟又说:“你比我幸运,你还有疼你的爸爸。” “雅娟姐。”丁一有些哽咽说:“你不觉这雪花,其实是装饰了天空吗?” 雅娟说:“怎么讲?” 丁一笑了,擦着眼泪,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讲,突然就这么想的。都是让你闹的,我这心里也戚戚然然的了。” 俩人都无心品尝她们要的饭菜,一瓶酒没有喝完,雅娟感觉有些累了,她们就起身离开了酒店。雅娟没有回单位,她说下午要去北城找任小亮有事,帮助嫂子去协调贷款,丁一就自己坐着出租车回到了单位。 雪下的很大,下午单位上班的人不太多,丁一回来后,到制作室转了一圈后,告诉制作人员自己在办公室,有事叫她。年前,制作室是最忙的,前期工作做完后,最后才是后期制作,他们是电视节目的最后一道关。丁一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回到了宿舍,也许是刚才陪着雅娟流泪的原因,脸上皱巴巴的非常难受,她本想回宿舍去洗脸,刚进门就看到了窗台上那一盆美丽的蝴蝶兰,洁白色的花瓣,犹如雪花般的高雅圣洁,她这才想起,昨天科长的司机给她送花来,由于当时正在制作室配音,收下鲜花后,忘了给科长打电话致谢了。 想到这里,她先用温水洗了脸,往脸上拍了一些护肤品后,又闻了闻蝴蝶兰那淡淡的幽香,摸了摸长到了外面的气根,就下楼来到办公室,她直接给科长打了手机。 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她想科长可能正在忙,毕竟到了年底,于是就给他呼机留言:谢谢您的花,我喜欢,丁。 过了一会儿,丁一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彭长宜,他说:“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不喜欢呢。” 丁一嘻嘻笑了,说道:“哪有女孩子不喜欢花的,真的是太漂亮了,谢谢啦!” “怎么谢?” “你请我吃饭。”丁一调皮的说道。 彭长宜哈哈笑了,说道:“你谢我,还要我请你吃饭,不错,有进步,知道三多俩少就好。” 丁一笑了,说:“科长现在在哪儿?” “我在高速路上。” “啊?下着大雪还打电话,赶快挂了吧。” 彭长宜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我是在停车带上给你打的电话。” “哦——”丁一舒了一口气说道:“路上雪多吗?” “路上到没有什么积雪,都被车轮碾压了,不过封路了,许多车上不来了,逐渐就要积雪了,我得赶快走,你要是死乞白赖的想请我吃饭的话,就赶紧找个火锅店等着我,我晚上想吃涮羊肉了,你愿意叫谁就叫谁。”说着,就挂了电话。 丁一笑了,心说,谁说请你了,嘿嘿,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啊!想了想,就给林岩打了电话。林岩说他正在和市长在下边慰问,问她有什么事? 丁一说:“没事,你们晚上去哪儿吃饭?” 林岩说:“目前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干嘛,你想请客吗?” 丁一笑了,说道:“是啊,请你们吃涮羊肉,你们在下边慰问,我就慰问一下你们。” 林岩小声说道:“估计够呛,锦安市纪委检查工作来了,你到底什么事?。” “我没事,是彭主任让我找人吃饭。” “哦,那你就跟他吃吧,估计市长要陪他们吃饭。” “嗯,好吧。” 放下林岩的电话,雯雯打来了电话,说:“死丫头,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电话吗?” 222 拜访叶天扬(二) 丁一笑着说道:“我哪敢打扰你了,正常时间你工作,非正常时间你陪王姐夫,哪有时间跟我玩呀?” “乱说,我才不陪他哪,他出差好几天了。”雯雯说道。 “哈哈,原来如此啊,难怪你想起我了。” “死丫头,说,是不是有人给你介绍对象呢?” 丁一说:“你这消息也太快了吧,听谁说的?” “我二舅妈。” “你二舅妈?” “是呀,小月姐姐是我二舅妈。” “是吗?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 “是没有机会说。” 丁一笑了,说道:“太复杂了,怎么都能挂上关系呀?” 雯雯也笑了,说道:“小地方就是这个这样,动不动都能套上关系,什么时候见面?” 丁一说:“你别起哄了,我有事了,挂了。” “别别别,我听说那个人条件不错,是二舅表叔的孩子,准备出国。” “出国?那还是算了吧。”丁一说道。 “嘿嘿,你要是有足够的魅力,兴许人家就不出了。”雯雯调皮的说。 “我能有什么魅力呀,还是不要拉人家的后腿吧,雯雯,你晚上有事吗?” “干嘛?” “没事请你吃饭。” “再说吧,我晚上想去串串门,到领导家去看看。” 雯雯自从当上团委副书记后,也加入了春节“串门”之列了,丁一说:“那好吧,你去忙。” 挂了雯雯的电话,丁一叹了一声气,心说,这年头,想请人吃饭都请不着,她想给彭长宜打个电话,跟他说明情况,但是又担心路滑,他无法接电话,等他回来再说吧。 彭长宜是昨天下午散会后去的省城,他是自己开车去的,考虑到叶桐的关系,他没有用老顾。 昨天在南城的调研会上,江帆第一次表现出了强硬的态度,这在彭长宜的印象中几乎没有过。尽管江帆说的每句话,都是有的放矢,都是非常精准,但彭长宜还是为江帆有些担心。基金会的问题的确很严重,江帆把话说得太满,停贷整改,尽管国有银行到年底也基本上停止贷款业务,但是他为什么要用整改这个词呢? 这话说出去了,万一北城的基金会达不到整改的效果怎么办?总不能不开展业务吧?再有,北城的基金会太敏感了,他这样毫不留情面的轰击北城基金会,会不会树敌太多?可是转念又一想,作为市长的江帆,对北城基金会这种现状如果不表态似乎也说不过去。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工作是一回事,表态是另一回事,敲敲警钟也是必须的,但愿能起作用。不过就目前局势看,不会起太大的作用,基金会的问题已经是积重难返,这不是江帆或者彭长宜个人能左右得了的。 散会后,彭长宜就开车直奔省城而来,他到了省城后,找好住处,没敢吃饭,他担心那盆娇艳的蝴蝶兰,离开温暖潮湿的环境会变丑了,那样就拿不出手了。于是他接上了靳老师,直奔省报家属院而去。 到了叶天扬楼下,彭长宜便把那盆蝴蝶兰搬了下来,靳老师一看,说道:“太好看了!你怎么想到要送他这个?昨天还跟我说让我跟他去花卉市场逛逛呢,想要一盆西兰,你今天就给他送来,太巧了!等等,是不是你得到了内部情报?小桐透露给你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肯定要做一些调查研究工作。” 靳老师笑了,说道:“你搬花,我给你拿包。”说着,就接过彭长宜的包。 彭长宜说:“您说就这一盆花是不是礼物轻点?” 靳老师说:“不轻,他喜欢。可能以后这种花会便宜,但是眼下还是蛮贵的,够了,够了,上去吧。”说着,就带头上了楼梯。 在彭长宜的意识中,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无论多贵也不叫“礼”,只有真金白银才是“礼”,不过第一次拜见,也不好直接就送“真金白银”,那样显得的太过功利了,听老师这样说,就弯腰搬起花盆,跟在老师后面上了楼。 叶天扬的家在三层,叶桐给他们开的门,靳老师先进去的,彭长宜搬着花在后面,叶桐没有看见彭长宜的脸,只看见了一簇红白分明的蝴蝶兰,她惊呼一声:“哇塞,好漂亮!”说着,就伸手接过了这盆蝴蝶兰,彭长宜这才从花的后面露出了脸。 叶天扬闻声过来,跟彭长宜握过手之后,就打量着这盆花。连连赞叹:“不错,不错,好花,好花。” 彭长宜坐下后,再打量这盆花时,居然有了跟在花卉市场时不一样的感受。在花卉市场,不显这花有多漂亮,可是放在这里,这盆六株装的蝴蝶兰显的很大气,尤其是和叶天扬家那一套古朴的明式家具非常般配,青蓝花的花盆,娇艳欲滴的红白色花朵,像一群红的和白的蝴蝶,排列在一起,个个娇态可人,在万木萧瑟的冬季,的确是赏心悦目,看上去让人心情大好。就连平时觉得花花草草不是礼物的彭长宜自己都喜爱这花了,在那一刻,彭长宜忽然觉得叶桐坚持让他给爸爸送花的诸多妙处。 叶桐分别给彭长宜和靳老师倒了一杯水,靳老师问叶桐:“你妈呢?” “他们单位今晚有活动。” “哦,那晚上你们爷俩谁做的饭?” “舅舅,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叶桐埋怨着舅舅,偷偷看了彭长宜一眼。 叶天扬说:“今晚是小桐从食堂买的大素包子,我熬的小米粥,唉,吃撑了,主要是小桐买的大素包子太好吃了,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 靳老师笑了,说:“是她买的好还是食堂师傅做的好?” “当然是她买的好,师傅做的再好,她不买回来,我也吃不到啊。”叶天扬说道。 彭长宜感觉叶天扬比较宠爱这个女儿。 叶桐说:“你们俩这是用好话批评我不会做饭。”说着,连忙拿过一些瓜子给舅舅和彭长宜吃。 叶天扬跟彭长宜说:“小彭,我听小桐和你老师说了,干得不错啊!” 彭长宜说:“是大家帮助的结果,没有大家的帮助尤其是你们媒体的帮助,我到不了现在。早就想来拜访您,当面向您表示感谢。” 叶天扬说:“你太客气了,我喜欢年轻人的客气,但是我更喜欢率性一点的年轻人,放开一些,别那么拘谨,咱们这是在家里。听说你现在是市长助理?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有前途的小伙子。” 彭长宜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您过奖了,市长助理是暂时的,等这项工作干完后,我还是要回北城的。” 叶天扬说:“一般情况下回不去,按常规说,市长助理都会转成副县级,这是地方自己搞的人才储备。” 彭长宜说:“但是并不在上级的编制,所以要想让上边认可是很难的。” 这时靳老师说:“天扬,你不是和翟炳德很熟吗?有时间帮忙搭个桥,介绍一下小彭的情况。” 叶天扬想了想说道:“这到不是不可以,方便的时候可以推举一下。” 彭长宜赶紧说:“那就谢谢您了。” 223 酒是万金油(一) 叶桐说:“爸爸,别等方便的时候了,您头春节就去一趟锦安,翟书记巴不得您去呢,每次见到我都问您的情况,所以……” 叶天扬看了女儿一眼,叶桐便不说话了。 叶天扬说:“好好干吧,年轻人只有干才是最大的资本,干出成绩,这样谁都好为你说话,别怕吃苦。” 彭长宜不住地点头称是。 叶桐坐在彭长宜的对面,不时地偷眼打量彭长宜,彭长宜就有些不自在,可能靳老师看出了彭长宜的不自在,就说道:“长宜,咱们走啊?” 叶天扬说:“这么远跑来,就多呆会吧。” 靳老师说:“我估计长宜可能还没吃晚饭,正好我也没吃,我们去外面吃点饭。” 叶天扬一听,就说叶桐:“咱家是不是……” 叶桐面露难色,靳老师笑了:“你们家估计连小米粥都没剩下,好了,我今晚没吃饭,就是等他来蹭顿饭吃,如今,这老师要沾学生的光了。” 彭长宜连忙站起,说道:“叶总编,那就不打扰您了,欢迎您抽时间到亢州去。” 叶天扬和他握着手,说道:“会的,会的,咱们有缘啊。” 彭长宜就随老师走出了叶家。 叶桐送他们到楼下,彭长宜说:“快回去吧,外面太冷。” 叶桐欲言又止,彭长宜知道她的心思,就说:“赶紧回吧。”说着就和老师上了车。 叶桐在楼下目送着他们走远了才回去。 彭长宜和靳老师在一家很地道的饺子馆里吃完饺子后,就将老师送回住处,自己回宾馆睡觉。 第二天早上,彭长宜在宾馆餐厅吃完早饭,他就准备回去,刚出餐厅门口,就看见叶桐从楼梯那边走了过来。 彭长宜笑了,说:“你怎么来了?” 叶桐说:“我问了舅舅,才知道你住这里了,去你房间敲门,服务员说你可能去吃早点了。” “怎不打电话?” “打了,关机。” 彭长宜这才想起手机在房间充电。 进了房间,叶桐沉静地坐在床上,不说话。 彭长宜感觉叶桐有什么心事,就问道:“怎么了?叶姑奶奶不是这么沉静的性格呀?” 叶桐说:“昨晚妈妈回来,跟我说欧阳泽回来了。” “欧阳泽是谁?”彭长宜问道。 “我的前男友。” “哦。”彭长宜不记得这个名字,只知道叶桐有个恋爱对象出国了。 “我妈妈说,欧阳泽去了妈妈单位,想约我出来谈谈。” 彭长宜没有表态,他不清楚叶桐和他说这话的意思,好在叶桐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人,直接问道:“你说我跟他见面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怎么知道?我也不了解你们的情况。”说着,就给叶桐倒了一杯白水。 就在彭长宜放下水杯,准备转身的时候,叶桐站了起来,从背后抱住了彭长宜,喃喃的说道:“抱抱我。” 彭长宜没有动,也没有转过身抱她,而是就这样呆在原地。 叶桐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欺负”他,也就任由他这样一动不动。 半晌,彭长宜才转过身,把她抱在怀里,说道:“那个人不是在国外结婚了吗?” “离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你、对他还有感情?” 叶桐在他的怀里点了一下头,说道:“我们俩青梅竹马,从初中时就很要好了,尽管他背叛了我,但是如果让我完全忘记他,很难。” “我理解。”彭长宜第一次发现,叶桐安静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跟他重修于好?” “不是,只是昨晚听妈妈说了后,有些怀念我们过去的时光而已,修好不可能。”叶桐坚定的说道。 “他是你第一个男人?”这话说出后,彭长宜自己都怀疑自己的动机。 叶桐脸红了,点点头,说道:“是的。” “所以你忘不了他?”彭长宜听说女人都很在乎她第一个男人。 “也不因为这一点,主要是我们相爱了那么多年,我无法从心里把他抹去,不然我也早就恋爱结婚了。”叶桐伸手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坐在了椅子上。 彭长宜感觉尽管叶桐说得轻巧,但是她的心里还有前男友的位置,可能这个位置别人代替不了,只有补充,无法取代。 “那你想怎么办?” 叶桐甩了一下头发,说道:“我就想难受一下,怀念一下而已,不想怎么着。有的时候,尽管经历过的爱情刻骨铭心,但是总会有淡的时候,何况是他负我,我不会为他守护什么的。” 彭长宜知道,尽管她嘴硬,但是越是过于轻视的东西,越是在意。他过来坐在另一则的圈椅上,说道:“你可以试着和他开始,毕竟,你们有过曾经的美好。”不知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彭长宜居然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些酸。 叶桐看着他,说道:“真心话?” 彭长宜正色地说道:“真心话,因为目前他能给你的,恐怕别人给不了。” 叶桐十分清楚彭长宜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狡黠地说道:“如果我偏想跟别人要呢?” “那就会山崩地裂,海水倒灌。” “如果我愿意山崩地裂海水倒灌呢?”叶桐的眼里有了挑衅的意味。 “那是不可能的,没人愿意山崩地裂海水倒灌,毕竟是毁灭性的灾难。” 叶桐的眼神黯淡下来,幽幽地说道:“你说的对,即便有人愿意,我也不会让人家那样做。”说着,站起来,拿起包就要走。 彭长宜默默地看着她,没有拦她,也没有说什么,就一直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了门口。 叶桐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头,背着身子说道:“你今天就回去吗?” “是。” 叶桐开开门就出去了。 彭长宜一直坐在原地没有动,眼睁睁地看着叶桐走了出去,心里突然空空落落的…… 他低下头,掰弄着自己的手指,心想,自己也该回去了,亢州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呢,北城的,市里的,公家的,私人的,何必要在这里徒增伤感呢?想着,他刚要起身,门在这个时候又开了,他很奇怪叶桐走的时候居然没把门关死。 叶桐又进来了,她满脸是泪,径直走到彭长宜的面前,手里的包滑落到地,将他拉起,便一下子抱住了他,哽咽说:“抱紧我,抱紧我。” 彭长宜便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将她的头紧贴在自己的身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叶桐在她的怀里居然呜咽出声…… 尽管此时叶桐的眼泪,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流,但是仍然唤起了彭长宜的爱怜,他捧起她的脸,用指肚拭去她的泪水,两眼紧盯着她含泪的双眼,喉咙滚动了两下,便低下头,嘴唇就跟叶桐的挨在了一起…… 彭长宜的舌尖,在她的唇边舐动,目的显而易见,叶桐便也伸出颤抖的舌头,便和他缠在一起,她的饮泣,使得她楚楚可怜,她柔软甜腻的滋味,一下子将彭长宜迷醉了,是从来没有过的迷醉,原来,叶桐褪去强悍的外表,竟也是这样娇弱动人。 他即刻挽起她的颈,深深地吻向了她,连同她脸上的泪,如饮醇醪,竟让彭长宜痴痴迷迷的欲罢不能。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拥着她向床边走去。 223 酒是万金油(二) 叶桐这次完全是被动的,任凭彭长宜将她横陈在床上,闭上了双眼。 她今天穿了一套水蓝色的内衣,胸前跌宕有致,长发散落在头顶上,紧闭着双眼,由于刚刚哭过的原因,使得叶桐有一种柔弱的美,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较弱无助,粉面含羞,原来的热辣和狂野荡然无存,一个女人,居然有如此鲜明的反差,这无疑唤起了彭长宜的激情,他双手伸到她的后背,解开后面搭扣,立刻,那对诱人胸弹跳出来,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沸腾了起来,遍体透过一股强烈的快感的电流,使他低吼一声,不顾一切地低下头…… 叶桐已经如醉如痴,伸出双手,也抚摸着彭长宜,从他的背部,到他的胸前,再到他灼热坚硬的地方。 彭长宜立刻全身烘热,她那温柔软滑的手掌,带给他一阵酣畅、舒服的感觉,使他几乎失控。 男女都是有欲.望的,男人有的时候的确不择对象,当性.欲勃发的时候,只要对方不令自己讨厌就行。但是女人则不同,在正常情形下,她们的性欲是必须要碰到自己所喜欢的男人才会被激发出来。 现在,彭长宜知道叶桐的确是喜欢他,从一开始到现在,甚至在怀念前男友刚刚为前男友流泪的情况下,这一点彭长宜深信不疑,更令彭长宜感到异常兴奋和自豪。 叶桐下意识的把双腿并拢在一起,这一个羞涩的小动作是以前他们在一起时没有过的,彭长宜阻止了她这个动作,并且把它们打开,那桃源一线天的地方,燃起了他雄性的熊熊烈火,他便狂热的冲向那个地方,立刻,她那烘热的场所,一下子就把他包裹住,在他的身下颠簸、辗转并发出了悠扬的声音…… 彭长宜激动了,疯狂了,喉咙间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呼啸,最后,和她一起终于灰飞烟灭…… 风雨过后,彭长宜用手支起脑袋,看着躺在他对面的叶桐,她居然睡的很香。她的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搭在彭长宜的身上,两排浓密的睫毛,似两只小扇子,盖住了平时那调皮的青春荡漾的目光。 彭长宜看着她,慢慢的意识似乎进入到了一种混沌的状态,眼前竟然幻化出了丁一的模样,想着侯青偷拍到的画面,尽管当时彭长宜有很强的探究心态,但是有什么用,这么长时间了,江帆肯定要把她拿下,尽管江帆是他崇拜的领导,但江帆是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是男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何况他的身边并没有女人,从那天迎接丁一的晚宴上,彭长宜就断定,江帆喜欢这个女孩儿,因为他的眼光就没离开过丁一,所以,江帆肯定会对丁一做什么的,如果不做,江帆反而倒不正常了。所以他当时连想都没想就把底片曝光了,事后他觉得自己做的太对了,不仅对江帆,还对自己,如果把对丁一和江帆的想象具象化了,他内心恐怕就会有一个结,永远都无法解开的结。 唉,丁一,也许是彭长宜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记忆,那个美丽清纯的写得一手清丽小字的女孩子…… 彭长宜皱了下眉,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只手覆上了他的双眼,说道:“在想什么?” 彭长宜回答:“在想你。” “我不信。”叶桐说完,头便扎在他的怀里,身子紧贴着他的。 她这个风情万种的小动作,再次焕发出蛰伏在彭长宜身体里的野性,他突然抱过她,顺势一躺,便把她抱在自己的上面…… 中午,叶桐陪彭长宜吃完了午饭,彭长宜就跟她告别了,不知为什么,通过这次的接触,彭长宜发觉自己有些爱上叶桐了。 由于各个路口封路的缘故,高速路只有车辙印,但前后却看不到车,雪停了,路两边的原野白茫茫的。彭长宜终于到了亢州收费站,交费后,把车停在收费站外面,给丁一打了电话,丁一接通后他问道:“怎么样,都什么人和我一起共进晚餐?” 丁一沮丧的说道:“江市长他们在下边慰问着,锦安市来人了,他在陪领导们吃饭,雯雯也有事,估计只有我一人陪您共进晚餐了,如果您要是觉得我势单力薄的话,就自己去吃吧。”说完,竟然咯咯笑了。 彭长宜打心眼里来说,是希望和丁一共进晚餐的,但是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这样,毕竟她现在是江帆的人了,自己还是注意一些好,免得让江帆心生不快,想到这里就说:“也好,天太冷了,路又滑,这样,今天就算了,你又欠着我一顿,下来自点觉,想着还帐。” 丁一呵呵的笑了,说道:“好。”就挂了电话,其实自从和江帆好了以后,丁一也很注意跟彭长宜的接触,也把他定位在兄长师长和良师益友的位置上。 彭长宜看了看表,此时正是要吃饭的点,他拿出呼机,才发现有好几条留言,无疑,都是酒局饭局,他犹豫了一下,打了其中的一个电话:“喂,师兄,我刚才在开车,没听见。” 姚斌说:“你现在在哪儿?” “刚下了高速路。” “我们刚到东来顺,你过来吧。” 彭长宜一听,正合他的意,回来的路上他就想吃涮羊肉了,就说了声“好的,马上到。” 彭长宜有个特点,就是每当有人邀请他吃饭的时候,他从不问都有什么人参加,他认为这是毛病。一般情况下,当有人向你发出邀请的时候,对方就会考虑到这一层,都什么人参加,能否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谁和谁的关系怎么样等等,这个时候你再问都有谁参加就显得小气和多疑了。 再有,对于彭长宜来说,他跟谁在一起吃饭都无所谓,反正酒是润滑剂,酒是万金油,即便多不喜欢的人,三杯酒灌下去,关系也会缓和一些的,最起码在酒桌上会很和谐。有句话说得好,艺高人胆大,彭长宜是量高人胆大,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多喝几杯,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更应该多喝几杯了,有的时候什么都不说,话就在酒里,几杯酒下肚,如果没有严重的积怨,一般就能冰释前嫌。 部长就曾经跟他说过,你每天接触的人未必都是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人占大多数,你难道因为不喜欢这些人就不跟他们打交道了吗?恰恰是这些人锻炼了你,增长了你斗争的才干,所以,要善于和各种各样的人相处,善于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斗败他们,战胜他们!这就是王家栋式的斗争哲学。 工作是这样,反应到喝酒上更是这样,由于彭长宜比较豁达,也有酒量,所以,人们也都喜欢叫他参加各种各样的饭局。 224 离婚,休想!(一) 姚斌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他攒的饭局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后的,所以彭长宜就更不用多此一举的问问都有谁参加了,保证都是情投意合的人。挂了姚斌的,他又查看了呼他的人,有黄金的,寇京海的,还有张学松的。彭长宜想了想,就给张学松回了一个电话。 张学松的弟弟张二强被判刑后,彭长宜给张学松打过一次电话,尽管张二强险些砍伤彭长宜,但是他也受到了法律制裁,张学松为此到家里找过他,他既然起不了什么作用,安慰他一下总还是能做到的,所以,张学松对彭长宜也很感激。这会看到张学松的传呼,彭长宜必定要给他回电话的。 张学松接通电话后说:“老弟,没别的事,就是想一块呆会,晚上有时间吗?” 彭长宜赶紧说道:“老兄,刚才我在高速路上,没法打电话,真不好意思,我已经约出去了,改天,改天我请老兄。” 张学松说:“好的,那你先忙。”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知道,张学松受其弟弟的牵连,被钟鸣义在大会上公开点名批评,许多人都离他远去了,加上他那个乡的所在地比较偏僻,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张学松显得有些郁郁寡欢,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彭长宜不想那样做,尽管官场是最能体现世态炎凉的地方,但也是最不需要功利的地方,广结善缘用在官场也很适合,只是现在的人们都比较短视和浮躁,很少有人这么有耐心的去搭理一个不被领导宠信的人了。 当彭长宜赶到东来顺饭店的时候,刘忠正站在门口等他,他们这个小圈子似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每年头春节前,大家都会在一起聚聚,为的是春节期间不再互相拜年。彭长宜之所以没有给寇京海和黄金回电话,他知道他们都在一起,刘忠在留言中已经告诉他了。 彭长宜进了房间,就见大家都到齐了,他照例坐在下手的位置上,姚斌坐正中。姚斌说:“长宜,路上车多吗?” “不多,各个路口都被封住了,我上来后好像就没看见车,但是有车辙印。” 寇京海不理彭长宜,而是不阴不阳的说道:“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我们大家都呼某个同志了,但是某个同志是什么态度呢,他只给一个处级干部回了电话,全然视我们大家于不顾。”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在一起,还费什么电话费?” “你怎么知道大家在一起?”寇京海这才看着彭长宜说道。 彭长宜笑了,他说道:“不用掰手头都能算出来。” 寇京海盯着刘忠说:“估计我们中间出了叛徒。” 刘忠不好意思的笑了,因为他们提前已经说好,分别呼彭长宜,看看他最后先回谁的电话,不回谁的电话。因为刘忠知道彭长宜去省城了,不想让他打那么多的电话,就给彭长宜留言,告诉他今晚聚会的都有谁。听了寇京海的话后,刘忠说:“我昨天就知道长宜出门,下雪的天,路不好走,他回那么多的电话肯定会分心,我也是心疼咱们共同的老弟不是。” 寇京海白了刘忠一眼,说道:“就知道是你捣的鬼。” “哈哈。”大家笑了。 姚斌跟彭长宜说道:“今天下雪,考虑到你去省城,长途奔波不说,肯定也消耗了许多精力和体力,所以大家建议到这里吃火锅,给你补补身子,你晚到有理,这样,喝什么酒你说吧?” 姚斌不但是彭长宜的师兄,在他们中间他的岁数最大,姚斌很少跟彭长宜开玩笑,最多也就是跟比他小一岁的寇京海开两句玩笑,今天听姚斌这样说,肯定是他们议论他去省城的事了,估计也会捎带上叶桐,听了姚斌的话,他笑了,说:“有老大在,我什么都不说,我是六指挠痒痒,随着。” 姚斌说道:“既然长宜这样说,那我们就腐败一次,喝好点的酒。今天我攀个老大,说两句***,我们这几个人,尽管我们不承认是个圈子,但是这么多年来,外界始终拿我们当个圈子,我感觉咱们这个小圈子不错,人少,很和谐,很纯洁,人多了不太好,最好不再向外扩大范围,圈子大了太招摇,大家同意不?” “同意。”大家异口同声的说道。 姚斌自从扶正成了开发区一把手后,跟大家聚会的时间明显少了,而且当一把手和当二把手时说话办事的口气也不一样了,既然这么多年大家谁也没有扩大圈子的范围,就说明这几个人还都是知道深浅的,没必要强调,好在大家没有在乎他这一点,都纷纷表示赞同。 官场上,是少不了这样的圈子的,尽管在明处看不到这些圈子的存在,但是这些圈子无处不在。官场有官场的文化,官场文化的核心很大程度上就是圈子文化。官场中有圈子不行,那样就会有拉帮结派的嫌疑;官场中没有圈子更不行,没有圈子,你就形不成自己的利益空间,中国历来是个熟人社会,是熟人啥都好办,不是熟人,自己去办事心里就没底,在利益驱动下,向熟人靠近也就是向圈子靠近,在熟人基础上自然而然就变成某些人的铁杆、战友,最终进入了某核心圈子。 领导有领导的圈子,伙计有伙计的圈子,圈子有圈子规则,相互照应,相互提携,互通有无,很多人都在圈内得到了好处。但圈子也有圈子的“罩门”,因为过从甚密,往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任何一个环节掉了链子,都很可能导致覆巢之下无完卵的后果。他们五个人中,除去寇京海和刘忠,都是组织部出来的干部,都有着王家栋的烙印,就连后来的寇京海也是半路投靠到王家栋麾下,才出了市委办到交通局任职的,刘忠之所以成为北城的党委副书记,很大程度上是彭长宜的关系,也就被烙上了王家栋的印记。某种程度上说,姚斌强调圈子的纯洁性,也是很有道理的,许多事都是成在圈子,也败在圈子。尽管他们会反感姚斌说话的口气,但是他们还是比较认同这个道理。 黄金这时站起来,他走到彭长宜跟前,面向大家说道:“趁着我现在没有喝多,我要跟长宜说几句私房话,你们别吃醋,来,长宜,借一步说话。”说着,就往出走。 彭长宜赶忙站起,跟了出去。 在走廊里,黄金说道:“张学松给你打电话着吗?” 彭长宜点点头:“打了。” “他找我着,想让你领着去找市长。” “找市长干嘛让我领着,他自己去找就行了。”彭长宜不解的说道。 “为他弟弟的事。” “他弟弟刚判了,他不会现在就想往出捞他吧?” “那倒不是,只是想跟市长近乎近乎。” “他昏头了吧,开什么玩笑,近乎市长还让别人引进,他又不是不认识市长。” 黄金说:“我跟说的意思是他再找你,你别他好脸,这个人我最了解,给点阳光就灿烂,你要是给了他好脸,他会经常找你,到时让领导对你有看法犯不上。” 彭长宜点点头,说:“我明白。”其实该怎么做,彭长宜心里非常清楚,他有自己的是非标准,也有自己的行为准则,自从当上市长助理后,许多人都以过来人自居,希望能传授给他一些知识,教他一些办法,尽管彭长宜对此如过耳之风,但还是表现出一幅谦恭的姿态。黄金说得的也不是没道理,他也发现张学松有这个特点,也可能人在难处,哪怕是看见一根稻草也会死命抓住吧? 中途,彭长宜的电话响了,自从当上市长助理后,彭长宜便不敢关机了,唯恐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他拿起电话便往出走,来到外面,接通后传来江帆的声音: “长宜,你们在哪儿?吃完饭了吗?” 224 离婚,休想!(二) 彭长宜这才想起丁一说市长晚上要陪锦安领导的话来,江帆肯定以为丁一跟他在一起,就说道:“我们在东来顺,姚斌和寇京海我们几个。” “哦,明白了,我没事,明天我回北京,可能要去两天,有事你随时和我联系。” “好的。” 说着,就收了线。彭长宜就想,以后跟丁一要注意保持距离了,不能让市长有什么怀疑他的地方。 江帆的确是冲着丁一来询问彭长宜的,因为听林岩说,丁一要请客,彭长宜让她联系人,由于钟鸣义没在,江帆要陪锦安市纪委的人吃饭,每年这个时候上级纪委都会下来督导督察,严防请客送礼吃拿卡要现象的发生,但是他们每次下来,都不会空手而归的,某种程度上说,成了“吃拿卡要”最好的代名词。 官场上永远都是强调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所以,一个成熟的官场人,是不会太计较这些“不合情理”的现象的。 江帆给安排好明天送锦安领导的事后,他就回来了,半路上给彭长宜打的电话,一听他和姚斌、寇京海等人在一起,就知道肯定不会有丁一。在这个寒冷的雪夜,他很想和丁一拥眠在一起,也想明天带她去北京,但是想起北京之行任务的艰巨,而且又是年底,千头万绪,还是不带她的好,免得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发生。 回到宾馆后,他洗了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就给丁一打了电话,丁一很快就接通了,江帆问道:“你怎么没有请客?” 丁一说:“林秘书说你们晚上有事,就我和科长两个人,科长就说让我欠着他的,以后在补。” 江帆笑了,说道:“宿舍冷吗?” 丁一说:“还行,不过现在暖气不太热了。” “嗯,钻被窝里去。” 丁一咯咯笑了,说道:“我就在被窝里。” 江帆的心跳了一下,他说道:“我明天去北京,估计要后天才能回来。” “哦。” “去办一些私事。” “哦。” “呵呵,你怎不问问我去办什么事?” 丁一说:“那还用问,肯定是去送礼呗。” 江帆愣了一下,笑了,说道:“包括这个内容。” 丁一说:“还是我聪明吧。” 江帆不好跟她什么,又说道:“我春节要回家,跟老人一起过年。” “哦。” “你跟我去吧,看看我们国家的西部城市。” 丁一的心也一跳,小声说道:“我……我不敢。” 江帆说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回去也呆不住,很快就会回来。” “嗯。” 江帆很想再跟她说点什么,想了想后说道:“你睡吧,吻你。” “嗯。”丁一似乎感觉他好像有什么话跟她说,就有些失望的挂了电话。其实,丁一似乎能明白江帆说的“私事”是什么事,她不愿追问,在这个问题上,丁一不想给他任何压力,只是不知道,明天,他是否能把“私事”处理好?想着想着,她也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江帆回到了北京,他直接去了岳父家里。 他按响了门铃,很快,门便开了,一个脖子上围着红领巾的小男孩给江帆开了门,那个小男孩叫了一声:“姑父好。” 江帆笑了,说道:“小强,长这么高了?怎么没上学?” “放假了。” 小强,是袁小姶哥哥袁小民的孩子,今年刚上小学。 江帆一边往里搬东西一边说:“小强,谁在家呢?” “就我和姑姑在,爷爷和奶奶体检去了。” 江帆愣了一下,袁小姶在,正好,本来还想找她呢。这时,袁小姶从楼上下来,她看了江帆一眼,说道:“呦嗬,是什么风把江大市长吹回来了?” 江帆看了她一眼,没理她,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小强,说道:“小强,给你的压岁钱,我跟姑姑说话,你回屋写作业去吧。” 小强接过红包,说道:“谢谢姑父。”拿着红包就进了里面爷爷的书房。 江帆脱下外套,袁小姶伸手就去接,江帆装作没看见他的动作,把外套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袁小姶笑了,就去给他倒水,说道:“什么时候放假?今年我想跟你回老家过年。” 江帆很佩服袁小姶的镇定自若,他看着她,没有去端眼前的杯子。 袁小姶不理解他目光的含义,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没有发现异常,又用手拢了拢棕色的染发,说道:“怎么了?今年单位都时兴染这种染色的头发。”说着,就挨着江帆坐下了。 袁小姶身材好,人也长得好,始终领导着单位里的时尚潮流,这种时尚潮流不单单包括穿着,还包括在旅游、娱乐等方面,她始终都是单位的活跃分子。为了图清闲,她放弃了研究室的工作,申请到了单位宣传部门工作,这样便于她出行和参加一些文娱活动。 原来女儿在的时候,袁小姶的确减少了出游的机会,但是等女儿能够离开她的时候,她便越来越多的往外跑了,江帆带工程到中东国家的时候,不是没想到这个问题,但是袁小姶当时很支持他出国,并表示自己能够照顾好女儿,其实江帆心里明白,他走了,很大程度上袁小姶少了一层约束,他太了解这个酷爱旅游的妻子了,所以在国外工作期间,往家里打电话就成了江帆必不可少的内容。 随着袁小姶落座在自己的旁边,江帆闻到了一种香水味,这应该是很不俗的香水,有着高贵、优雅、经典的香味,他知道袁小姶用的东西都是比较讲究的,也是非常昂贵的,况且,现在也有人愿意为她买单。想到这里,他本想立刻挪开身子,但还是耐着性子没动,因为他今天是解决问题来的,不好惹怒袁小姶,便低着头搓着自己的两只手,他努力想说句话,想了半天,居然找不到要说的话,眼睛只好盯着眼前的那只杯子发呆。 袁小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江帆的身子就僵了一下。她把江帆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双手里,柔声细气地说道:“帆,我们合好吧?我很想你的,真的。” 江帆闭上了眼睛,夫妻间的小动作唤起了他许多美好的回忆,但是,这些美好的回忆对于眼下他们的关系来说,很具有讽刺意味。 这时,茶几上一款红色的小手机响了,是袁小姶的电话,她迟疑了一下,放开江帆的手,拿起电话,接通了,就听她“喂”了一声说道:“现在不行,家里有客人。” 江帆听了后,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刚才自己还有些恍惚,一句“客人”就将他再次打进冰窖。 袁小姶合上电话,说道:“是同事叫出去吃饭,我只能说家里来客人了。”袁小姶一边解释着,一边又坐回江帆的旁边。 江帆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搓着手,仍然在保持着沉默。他知道袁小姶在说谎,不知吃什么时候起,她就有了说谎的毛病了。同事叫她出去吃饭,她完成可以说没空,或者老公回来了,毕竟他们还没有公开离婚,何必要说来客人了。想到这里,他侧过头,说道:“你有事就去忙吧,我等会儿。”说着,站起身,拿起遥控器,就要开电视。 袁小姶说:“你等谁?是爸爸吗?” “嗯。”江帆点点头。 袁小姶也站起身,从背后抱住了他,脸贴在他的后背上,说道:“我哪儿也不去,就跟你在一起。” 江帆看了一眼书房虚掩着的门,轻轻掰开她的手。 袁小姶长长出了一口气,不放心地说道:“你等爸爸有事吗?” 江帆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眼睛盯着屏幕,说道:“有事。” “有什么事?”袁小姶盯着他问道。 江帆没有理她,他这次回来不准备跟袁小姶谈离婚的事了,他想跟岳父谈谈,取得岳父的理解后,即便袁小姶不同意离婚,他也可以上法庭离。 “你是想跟爸爸谈我们的事吗?”袁小姶突然说道,她显然不傻。 江帆想了想说道:“嗯。” 袁小姶脸色立刻变了,大声说道:“江帆,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帆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大声的说话。 “我告诉你,离婚,休想!” 225 跟岳父摊牌(一) 江帆回头看着她,发现她刚才还是一副笑意可人的模样,突然间就变得面目狰狞起来。他看看书房那扇门,皱着眉头低声说道:“你咆哮什么?” 袁小姶歇斯底里地说道:“咆哮?我就咆哮,你根本就是混蛋,冷血动物,我妈最近身体一直不好,爸爸也不好,大过年的,你跑到我家里,就是想跟我爸爸妈妈谈离婚的事吗?你还是不是人?” 江帆压住火:“你说的太对了,这本来和他们没关系,是咱们两人的事情,原本咱们俩就能谈清的事,可是跟你我无法说清,只好来找明白人说清。” 袁小姶气得杏目圆睁,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妄想,别以为你现在了不起了,当了市长了,就想把我甩了,没门。想想你是怎么到的今天,如果不是我,你兴许早就回矿山下井挖矿去了,能有今天吗?” “吵什么!一见面就吵,这日子能过好吗?”门口突然传来怒喝声,打断了袁小姶的话。 江帆和袁小姶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岳父推着岳母站在门口,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旁边保姆的手上拎着大包小包东西,胳膊里还夹着一个抱枕,正在吃力的关门。 江帆赶紧起身,接过保姆手里的东西。 袁小姶一看爸爸回来了,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说道:“爸爸,你要给我做主,他当了官就想抛弃我,也不想想,他是怎么到的今天这个位置。” “够了!”袁父大声喝道,袁小姶便擦着眼泪赌气地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张嫂,你们回屋。”袁父说道。 保姆张嫂便推着袁母往她的房间走,老太太看着江帆,眼里便流出了泪水,她一直回头看着他,直到保姆把她推进了屋。 看到老太太的泪眼,江帆感到心里一阵疼痛,他没有说话,一直注视着房门关上。 “小江,你来一下。”袁父说着,向书房走去。 他跟书房里面的小强说道:“出去玩。” 小强便拿着手里的玩具走了出去。 江帆随袁父进了书房,袁父示意他坐下,然后说道:“小江,你们的事尽管谁也没跟我说过,但是这么长时间了,我也知道一些,小姶这孩子任性,尤其是最近这几年,不知跟什么人练的,疯疯癫癫,班都不好好上,整天惦记着往外跑,如果不是她妈妈这段身体不好,据说又早就去海南了。不过做父亲的,我也理解她,孩子没了,你又经常不回家,她也寂寞,心里也不好受,尤其是看到别人成双成对的出入,她心里就更不好受了,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闹矛盾我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我清楚,孩子的意外离去,肯定是主要原因,你爱你的孩子,我也爱我的孩子,这件事我就不过多解释了,毕竟是一起意外事故,你妈这样子你也看到了,妞妞的事使她受到了刺激,才变成了这样,我相信你会正确对待的。” 听到这里,江帆想说什么,被袁父一个手势挡了回去。袁父继续说道:“我问过小姶,她什么都没跟我说过,但是听单位的人反应,知道了你们的一些事情,我想说的是,你们岁数也都不小了,也都没有几年黄金时间折腾了,如果你在下边呆不惯,还是回北京吧,我有这么多的关系,在北京找个位置还是不成问题的,夫妻俩人在一起,就会弥合许多裂缝,抓紧时间,你们还能再要个孩子,小姶也就能收心了,其实她也是苦中作乐,这是我作为家长也是全天下家长都希望看到的结果,你说我的建议怎么样?”说着,两只有力的眼睛就打量着江帆,观察着他的反应。 江帆想了一百种后果,但是绝没想到袁父会让他回北京工作,跟袁小姶重修于好,甚至再生个孩子?后者都可以理解,毕竟是为人父母们普遍期许的那样,但是前者他绝没想到。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看着岳父,也是自己曾经的老领导,说道:“爸爸,我现在在亢州已经打开了工作局面,而且我也深深爱上了这个工作,回北京暂时我不会考虑,至于我和小姶的事,想必您也听说过了,从我出去挂职那天起,我们就已经分居了,我这次来,也正想和您说这事,我,准备离婚。” 袁父依然盯着江帆看,他没想到江帆居然这么不识抬举,而且一意孤行,他岂能不知道女儿和女婿分居的事?又岂能不知道他们闹离婚的事?他之所以说了刚才的那套话,就是希望江帆能够识时务,打消离婚的念头,这小子居然不上路。渐渐的,袁父的目光就变得冰冷锐利起来,他想了想说道:“工作和提拔的事我能帮助你,如果是离婚的事我做老人的就不搀和了,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不过我希望你们以前途和大局为重,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江帆就决定把问题说透,他说:“爸,我希望您能理解我,您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这辈子都感激您,但是,我们真的走不到一起了。”江帆的眼里露出了痛苦。 “唉,年轻的时候,谁都闹过类似离婚这样的事,闹归闹,要是真离了,也会有后悔的时候。”袁父不软不硬地说着。 “爸,我们不是意气用事,我们的确是出了状况。”江帆十分恳切的说道。 “哦,谁出了状况?你吗?”袁父眼神凌厉起来。 江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说道:“这样,我给您看样东西。”说着,起身出去,袁小姶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江帆没有理她,而是径直走到门口的衣架前,从外套里掏出一个纸袋,重新回到书房后,他把这个纸袋交给了袁父,说道:“爸,您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袁父看看江帆又看看他手里的纸袋。 “您看看就知道了。” 袁父接过这个纸袋,把相机掏出后,又展开那个曝光了的胶卷看了看,疑惑地放在桌上,这才从纸袋里掏出那几页问讯笔录,看着看着,两道浓眉就拧在了一起,渐渐的,双手就颤抖起来了,脸色铁青,看到最后,他一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冲着外面吼道:“你给我进来!” 袁小姶正坐在沙发上,还在抹眼泪,听到父亲大声呵斥让她进去,知道事不好,但是不敢不进去。她就擦了一下眼泪,起身走进了书房,爸爸指着桌上的相机和胶卷,厉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相机袁小姶太熟悉了,是尤增全送给她的,她把它送给了侯青,难怪侯青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原来……她的脸立刻变了颜色,无比尴尬,故意装作糊涂地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袁父说道:“你干的好事?” 袁小姶镇静了一下,梗着脖子说:“爸爸,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我干了什么好事?” “别再狡辩了,你看看这个。”说着,爸爸就把问讯笔录摔在桌上。 袁小姶拿起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后,不但不慌,反而冷笑着对父亲说道:“爸爸,您怎么这么糊涂啊,他是市长,整个假笔录太轻而易举了!” 江帆没有言语,他真的想象不出,他这个曾经深爱过的妻子,怎么变成了这样! “哦?你认为这个笔录是假的?”岳父问道。 袁小姶不解父亲的用意,说:“当然了!” “那你说说它假在哪里?” “这还用说,故意捏造事实,诋毁我的形象,然后再到您面前告我的恶状,求得您的理解和支持,从而达到他离婚的目的。”袁小姶逻辑思维清晰,而且合情合理地分析着。 “哦?这么说他是冤枉你了?”袁父冷着脸说道。 “就是,您不知道,他本来就移情别恋了,还倒打一耙。”袁小姶眼里又出现了泪光。 “你怎么知道他移情别恋了?” 225 跟岳父摊牌(二) “我有证据。”说着,走了出去,从客厅的包里掏出上次拍的那几张照片说道:“这个就是他移情别恋的证据。”说着,交到了爸爸手里。 爸爸看了看,气愤的把照片摔到她的手里,说道:“你还说不是你干的,还说他造假,那么我问你,这些照片从哪儿来的?” 袁小姶一看,知道自己弄巧成拙彻底暴露了,就说:“是我干的又怎么了,我就是要看看什么样的女人缠住了他的心,让他这么执迷不悟,死活都要跟我离婚,一点都不顾及夫妻的情分。” 江帆说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离婚。” 袁小姶的声音明显高了起来,她说:“我知道又怎么了,今天当着爸爸的面我告诉你,离婚,别想,女儿没了,妈妈瘫了,你把错都推到我身上,如果没有我,你到的了今天这个地步吗?还不是我们家帮了你,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忘恩负义东西……” “啪”的一声,袁父一个嘴巴落在了女儿的脸上,他大声吼道:“够了,要吵回你们自己家吵去!” 袁小姶捂着自己的脸,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父亲,这个平时威严的父亲,小的时候自己调皮淘气他都没打过自己,今天竟然对自己扬起了巴掌,刚要冲父亲发作,就见书房的门开了,保姆张嫂进来了,她紧张的说道:“小点声,小点声,夫人一直在听你们谈话,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流眼泪。” 袁父一听,立刻走出书房,进了里面那间卧室。 江帆一看,也站起身走了出去,他没有去安慰袁母,而是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包,又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默默地开开门就出去了。 袁小姶挨了父亲一巴掌,本来想冲江帆发泄发泄,她眼睁睁的看着江帆离去,捂着脸,坐在爸爸的书房里,冰冷的泪水无声的流下,她看着那几页问讯笔录,不知从哪儿来了那么一股力量,抓起那几页纸,撕得粉碎,又将桌上那个照相机狠劲的摔在了地上…… 江帆在北京逗留了一天多的时间,他拜会了自己的老师和同学薛阳,还有一些近年来新建立的关系,第二天一早,他就准备返回亢州,刚要回去,就接到了岳父的电话,岳父问他是否还在北京,他说在,岳父说如果有时间还是来家里一趟,他想和他谈谈,江帆说好的,马上到。 江帆也想进一步和岳父谈谈,毕竟昨天他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岳母犯病他就走了。这次他一定要和岳父把问题谈透。 昨晚,江帆和薛阳喝了好多酒,本来他想连夜赶回去,但是薛阳不让他走,说他喝了太多酒,心情也不好,担心他路上不安全。这样他们就在附近宾馆住下了,薛阳也喝了好多酒,江帆问他个人的事情怎么样了,薛阳沉重地说:“我怕了,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就特别害怕走进第二次,尤其是看到你现在这样,就更害怕了。离婚,也是一种灾后重建,只不过这种精神家园的重建工作更难,更需要时间修补创伤。一个人挺好的,自由,无论是时间还是精神都是自由的。” 江帆理解他说“怕”的意思,也理解这种“灾后重建”的难度,记得薛阳很早就说过,男人一旦成熟,就不相信爱情了。如果没有丁一,他也不会再相信爱情、相信女人。想当年,他和袁小姶是何等的相爱?尽管她的身上有着高干子女的傲气和娇气,但是袁小姶仍然不失阳光、健康、开朗的性格,她曾以迷人的、灿烂的笑容和良好的学习成绩征服了江帆,让江帆打败众多对手,最终和袁小姶结成连理。有谁知道,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些嫉妒袁小姶的女生们?那些嫉妒江帆的男生们?除去石广生,可能无人能知道他们现在的婚姻状况。 第二天,江帆睡到很晚才醒,他睁开眼后,发现旁边的床空了出来,薛阳已经走了,肯定是看他还在睡就没有打扰他。 接到岳父电话的时候,江帆正准备下楼回亢州。 他再次踏进了岳父的家门。他没有看见袁小姶,岳母坐在轮椅上正在看电视,江帆进来时,她扭过头,看见是江帆,便笑了。江帆跟往年一样,掏出一个信封,放到了岳母手里,岳母激动的握住了他的手,眼泪就掉了下来。这时旁边的岳父便冲保姆使了个眼色,保姆就将她推回了房间。 袁父指指沙发,示意他坐下。江帆就坐在了岳父对面,他偷眼看了一眼岳父,岳父的眼皮有些浮肿,脸色也不太好,估计昨晚因为他们的事没有休息好。尽管岳父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但是多年养成的领导者的习惯和气宇还在,甚至举手投足间还有一种特有的威严,尤其是他那两道往外长的眉毛,显得他凌厉而严肃。 袁父终于说话了,他说:“小江,对不起,都怪我教女无方,她才做出这等事,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过不下去了吗?” 江帆说:“爸,如果能过下去,我们就不会分居这么长时间了,再有,小姶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意中人。” 袁父说:“我知道,就是那个尤增全,你昨天走后,我问过她,她说就是出去一起旅游过,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岳父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仍然是那句话,离婚的事,我做老人的不搀和,但是我有个请求,那就是我不希望你起诉离婚,毕竟我也刚退下不久,不想给大家造成前脚离退,后脚女儿就离婚这个印象,人,都是要脸的,希望你能考虑我的意见。” “爸,我也不愿那样,如果我愿意打官司的话,早就打了,我也是要脸的人,可是,我跟小姶谈过好多次了,她死活不离。”江帆说道。 “是啊,当初你们俩恋爱的时候,我是不太同意的,但是女儿愿意,我也就没得说了,而且见着你这个人后感觉你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健康,上进,第一眼我就看上你了,所以就把你安排在身边,当时也有自私的心理,就是希望能给你照顾,后来你坚持出去挂职锻炼,我又找了京州省里的一些老关系,让他们能给你什么样的照顾就给你什么样的照顾。唉,不说这些了,这些也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我还是那句话,你们的事我不搀和,除去我刚才要求你的那一点外,我尊重你们做出的任何决定。” 袁父说完,冷着脸看着江帆。 226 做出让步(一) 江帆没有说话听见岳父这样说,便低下头没有说话。 袁父当初的确有些不同意江帆和女儿的恋情。因为当时好多外地学生,为了留在北京,都选择了在北京婚配的路子,鲜有恩爱夫妻,而且大部分都出现了问题。但是女儿一门心思要嫁江帆,最后,袁父出面,特地找了个时间,单独约见江帆,一番审问式的谈话结束后,结果是江帆冷汗淋淋,岳父欣然接纳了这个来自西北矿区的小伙子,他非常喜欢江帆的温文尔雅和不卑不亢,就这样,江帆留在了北京。 其实,当时江帆的确没有必要自卑,因为已经有一家央企要他,他之所以留在北京,的确是和袁小姶相爱,学子的傲骨当时在江帆的身上显露无疑,这也正是袁父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时至今日,他们的关系出现了问题,做老人的当然不愿意看着儿女的婚姻走向灭亡?再有,袁父不同意他们离婚,还有一个情有可原的自私心理,那就是江帆的成长,他倾注了自己的心血,也承载着自己的希望。 袁父见江帆不说话,就又说道:“小江,尽管我不搀和你们的事,但是作为父亲有个建议,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不急着离婚,给双方一个冷静自纠的时间,俗话说的好,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不去深究你们谁出现了问题,我也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我只希望你们都在冷静一段时间,实在无法复合了,再离也不晚,除非……除非你已经找好,对方在逼着你离婚。” 江帆看了一眼岳父那犀利的目光,他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有了人,就说道:“爸,我昨天跟您介绍了一下我们的情况,已经分居了好长时间了,我们的年龄也都不小了,我没有找好人,但是开始新生活的心思恐怕每个频临离婚的人都会有的,我无数次审视过我们的婚姻,有些东西,的确是不可挽回了。” 岳父说道:“你昨天走后,我又问过小姶,她不想离婚,也不想另外找什么人过日子,她对你还是有真情的。” 江帆没有说话,他不知道眼下岳父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对于袁小姶的所作所为,父亲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他故意回避袁小姶出轨这件事,是在包庇女儿,也是给自己留着脸面,所以江帆也不想反复强调这一点,谁都不傻,况且岳父做了这么多年高层领导,他相信他其实早就洞察一切了,不然江帆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他早就追问了,所以,岳父才是最聪明的人。 “小江,每个父母都是自私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不管以前你们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因为那时你没有跟我正式谈过,我也不了解情况。现在,既然你眼里有我,不管是领导还是岳父,那么我请求你,别急着离婚,再给她一段时间,也给自己一段时间,即便真的要离,也请尊重我刚才的建议,最好不要去法庭离婚,这也是我一个过了气的领导对你的请求。” 这哪是过气领导的请求啊,分明的一种逼迫!但是江帆断然不会拒绝一个父亲又是自己曾经的领导的请求的,他想了想,痛苦地说道:“爸,您别这样说,我尊重你的意见,会等一段时间,也不会轻易去法庭的,这一点您放心。” 从岳父家出来,江帆有些无精打采,他就像是一名精疲力尽的马拉松长跑运动员,好不容易看到了终点,又被一双魔手延长了终点的距离,而且终点是那样的模糊不清。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胸口有些发堵,憋的难受,本能的咳嗽了起来。他把车停在紧急停车带上后,喝了一口水,心里堵得不那么难受了,这才松开手刹,打开转向灯,继续赶路。已经看到了亢州收费站,他突然有些恍惚,他不知属于他婚姻的终点在哪里…… 过了收费站,他意外接到了丁一的电话,他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钟,今天是周一,正是上班的时间,这个时间她很少给自己打电话,他把车停在路边,接了她的电话:“喂。” 丁一说道:“是我,出差了吗?” 江帆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来北京没有告诉她,肯定晚上打电话他没在。想到这里,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从心底升腾,似温煦的春风,抚慰着此刻他晦暗的内心,体内有一种叫生机的东西渐渐弥漫复苏开来,浑身的血液也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奔涌起来,周身感到有了活力。 他温和地说道:“没有,昨天来北京串门,对了,我之前告诉你了,你不会那么健忘吧?” 丁一嘻嘻的笑了,说道:“你是告诉我了,但是你没说会在北京住?” 江帆感到丁一有些离不开他了,其实自己也离不开她,庆幸头去北京的时候只是跟她说半点私事,但愿她以为自己是去北京送礼,而不是去办别的私事。 丁一见他一时没话说,就又嘻嘻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又失踪了呢,好了,不打扰你了,工作吧。” “等等。”江帆怕她挂电话,就赶紧说道。 “嗯?”丁一应了一声,等着他说下面的话。 江帆突然不知该跟说什么好,说很想见她,就在此时此刻,这样说又有些那个,毕竟自己不是一个毛头小伙子了,也过了冲动勃发的年龄,那说什么?说暂时离不成婚了,好像丁一从来都没跟自己主动探讨过这个问题,那跟她说什么?江帆一时又语塞。 “嘿嘿,有什么事?” 江帆深深地往出呼了一口气,沙哑着嗓音说道:“没事,小鹿,我爱你。”这话说出后,江帆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酸。 “我知道,可是同志,现在是上班时间,对了,你现在在哪儿,我给你办公室打电话你没在。” 江帆笑了,揉揉鼻子说道:“我刚下高速,在路边给你打电话呢?” “哦,不错,知道停车打电话,值得表扬,继续发扬光大,嘻嘻,再见。” 江帆的心里有些难受,温柔地说道:“再见。” “开慢点,注意安全,拜。” “拜——” 江帆有些不舍地挂了丁一的电话。他很想现在见她,很想把她接到自己的住处跟她温存一番,但是他没有那样要求,一是她年底工作会很忙,二是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掠食者,不断从她的身上汲取着美好,汲取着一个属于一个女孩的一切美好,而他却不能给予她什么。但让他现在离开她,打死他都做不到,他越来越离不开丁一了,这个女孩,从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喜欢上了她,爱上了她,给他孤寂的心灵带来了生机和温暖,而自己却无法向她兑现什么。 江帆深深叹了口气,向单位开去。 放假前一天,电视台除去制作室忙碌外,其他科室上班几乎都不太正常了,尤其是下午,上班的人就更少了。春节期间的节目属于前期的所有工作,丁一已经做完,所以下午上班的时候,她也没着急下去,而是在屋子里写了一会小字。最近,丁一正在准备春节给爸爸的见面礼,她最近把蝇头小楷写得越来越小了,不但达到了爸爸的基本要求,还高于爸爸的要求,她准备给他一个惊喜,省得爸爸总是说她荒废了祖国古老的文化。 她发现,写字真的需要安静的内心,安静的内心比安静的环境更加重要。最近写的几幅字她比较满意,准备挑几幅能代表她最好水平的给爸爸看,让爸爸给她鉴定。 今年暑假,全省书法协会在京大搞了一个大学生书法作品展,爸爸让她去参加,她说自己都参加工作了,就不要跟学弟学妹们起哄了,其实叫“大学生书法作品展”,许多业余书法爱好者都参加了。爸爸就讥讽她不是发扬风格,而是自己书法水平退化了,不敢拿出来参展罢了。丁一知道爸爸用的是激将法,但是那时单位的确很忙,没有心情准备参展作品,过去的作品她自己都看不上,更不会拿出去参展了。所以,这次春节回家,她要拿给爸爸最新的作品,让他看看自己是不是退化了。 226 做出让步(二) 丁一小心的把刚刚完成的书法作品晾干折好,装进一个文件袋里,又把毛笔洗好,收拾完案头后,刚想下去,身后就传来了敲门声,她开开门,就见总编室的岳素芬主任从门外进来了,丁一叫了一声“小月姐”。 小月姐是岳素芬主持节目时用的名字,因为她的嗓音清丽干净,电台一档拳头产品少儿节目一直由她来直播。岳主任关上房门坐下后说道:“我刚才敲你们办公室,没人,就上来找你来了,天哪,好漂亮的蝴蝶兰!从哪儿买的?”她突然发现了窗台上的那盆白色的蝴蝶兰。 “朋友送的。”丁一说道。 岳主任没有再问下去,她坐在丁一的床上说道:“小丁,我前些日子跟你说的那个小伙子下午到。” 丁一眨着眼,不解的看着她,说:“什么小伙子?” “我给你介绍的你老家的对象,怎么忘了?”岳主任怪嗔的说道。 “哦——”丁一还真是忘记这事了,岳素芬的确跟她说过,但是她把这事忘得死死的。 丁一有些尴尬了,脸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说道:“小月姐,这么快就见面呀?” 岳素芬以为丁一是因为害羞脸才红,就越发的喜欢她,心想,只要介绍的对象丁一愿意,对方肯定会愿意的,如今,谈起“对象”问题,像丁一这样还会脸红和害羞的,在电视台的所有女孩子中,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就因为喜欢丁一的性格,所以她才这么不遗余力的给丁一介绍对象,亢州的不行,部队的不行,就给她找老家阆诸的,大有不给她介绍成功不罢休的态势。 听丁一这样问,她就说道:“我说咱们年后在阆诸见面,那时我们也回老家,是你不同意,这几天这个小伙子刚刚考完试。” “考试?” 丁一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不同意年后见面,她和江帆相爱,但是不能跟别人说自己有“对象”,所以,每当碰到热心人介绍对象时,她就以不在亢州找为由,能推就推,没跟任何人见过面,但是眼前这个岳主任,似乎看准了她,也似乎手里有着无数的未婚小伙,这次给她介绍的是阆诸的,她就再也找不到不见的理由了。 “是啊,我上次跟你说过,他准备出国,年底要考试,我说年后回家再见面,你不同意。”岳素芬说道。 丁一想起来了,她不想会老家和这个人见面,但是也不记得说年前见面,这会听说对方要出国,就松了一口气,说道:“小月姐,人家都该出国了,谁还在国内找对象?” “他出国是学习,是公派的那种,又不是不回来,你可别说我没给你介绍清。”岳素芬主任埋怨道。 丁一笑了,说道:“我想起来了,您说过,是我忘了,可是,小月姐,他现在在哪儿?” “在车上,估计这会快到了,我下去等他,一会到了后我把他领到你宿舍。” “啊,这么快?”丁一想了想,说道:“要不还是去办公室吧。” 岳素芬笑了,说道:“这丫头,相亲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紧张什么呀?” 丁一心说我能不紧张吗,这要是让江帆知道他会怎么想?再说了,就目前她和江帆的关系来说,她也不可能告诉岳素芬自己有“对象”。 “我没紧张,只是觉得办公室好,宿舍有些不正式。”丁一解释道。 岳素芬说:“那好,就在办公室吧,不过我办公室肯定不行,去你办公室吧,但是有一点,要是被别人看见知道你在相对象,他们开你玩笑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她在“威胁”丁一。 “对呀?要不还是来宿舍吧?”丁一急忙又改口说道。 岳素芬笑了,说道:“你这孩子,相对象是光明正大的事,你干嘛那么紧张,而且你也不小了,要正确对待这个问题。” 丁一不好意思的笑了,她拉着岳素芬的手说道:“毕竟是第一次吗?” 岳素芬说:“好了,我知道,我先下去啊,来了我就告诉你。” 正说着,传来了敲门声,丁一的紧张的就看着门口,副局长李立站在门外。他往里一看,看见了岳素芬,就说道:“我正在找你们俩,还好,都在,一会你们跟我去市委。” 岳素芬说:“有事吗?” “有事。”说着,李立就进来了,他说:“市委那儿有个联欢会,刚才温局打来电话,让我带你们几个过去。 李立,目前是主抓宣传的副局长,统领两台的宣传工作,由于最近风传温局长要调回宣传部任一把手,所以李立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出头之日,几乎总是往领导跟前凑。自从他主抓宣传工作以来,只要市委和市政府有重要接待工作,必定是他张罗台里年轻的女人去陪领导。开始的时候仅限于这几个女主持人,后来发展到能跳舞的有点姿色的都去。 一般由新闻工作者陪舞的大都是市委和市政府的重要客人,这些客人大多是上级部门的领导,吃完晚饭在歌舞团娱乐娱乐,给他们找歌舞厅的小姐显然不合适,领导们也不要,于是,电视台的女主持人们就成了首要人选。最早,还是省里的电视年会在亢州召开,省委宣传部来了主要领导,锦安市委主抓宣传工作的副书记来参加,亢州五大班子成员全程陪护。在闭幕那天晚上,作为东道主的亢州电视台全体女主持人,都参加了晚上的联欢会,丁一和雅娟也参加了,电视台的人多才多艺,能歌善舞,省地市三级领导们都很高兴,从那个年会开始,只要有重要客人来到亢州不走,保证要电视台的人来陪领导唱歌跳舞。 227 相亲对象居然是他(一) 李立分管后,更加的把陪舞工作进行到底。好像电视台的女人,成了市委市政府专业陪舞的人了。 有的主持人很乐意参加这样的活动,因为都是和高层领导接触,但是丁一不喜欢,一是自己的舞跳的不怎么样(她只跟江帆跳舞有感觉),二是本来就不喜欢歌舞厅这种嘈杂的地方。三是她看不惯有些喝了酒的领导,仗着放松和娱乐的机会,捅捅摸摸的,很是让人不舒服,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就是江帆不喜欢。 江帆倒是没有直接跟她说过什么,是林岩。有一次陪省里军民精神文明共建检查验收团,晚上给几个主要领导安排了娱乐活动,是温局带着他们几个去的,林岩一看丁一也来了,便找了个借口,把丁一送了回来。所以,几乎李立叫她的时候,她都是借故推开,只有温局长叫她的时候,她不好驳温局的面子,硬着头皮也都参加了。 这次,没等丁一说话,岳素芬首先说道:“今天可不行,今天我俩都有事。” 李立很反感职工不拿他的话当指示,就皱着眉头说:“今天可是政治任务,你要带头参加。” 岳素芬和新闻部主任宋嘉玉的国标舞不只是在广电局,就是在全市也是跳的出名的好,当年,他们是被市总工会送出去培训过的,所以有的时候出面陪陪客人什么的,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应该的,况且,岳素芬的嗓子还特别好,歌唱得非常好,是台里有名的“邓丽君”,邓丽君的歌曲几乎她都会唱。宋嘉玉就更不用说了,也是才貌双全。 岳素芬笑了,她说:“每次都说是政治任务,其实还不就是陪领导乐呵儿,今天是哪儿的领导?” 李立说:“是中宣部在咱们这儿搞调研的那几个研究生,今天他们调研结束,明天就回北京,钟书记特意设宴给他们送行,市里几大班子领导都参加了。” 半年前,中宣部把刚参加工作的年轻干部,统统派到基层以调研的名义接受锻炼,增长基层工作的知识和才干,亢州由于离北京近的缘故,一下子来了六个人,对这些代表高层新生力量的年轻干部们,无论是锦安还是省委都给予了高度重视,一再强调,地方一定要做好这些人的后勤保障工作,管好他们的吃喝住行,配合他们圆满完成调研任务。 丁一认识其中的一个人,姓党,单名党伟,丁一之所以对这个人印象深,不仅因为他的名字和“党委”同音,还因为林稚君的缘故。因为党伟听林稚君说过,亢州有个全国知名的育种专家,党伟是新闻系研究生,也是林稚君的学生,邹子介的情况就是林稚君给他介绍的,顺便也给他介绍了丁一。 这次基层调研,党伟是组长,由于党伟和另外一个人住在了中铁宾馆,所以晚上没事的时候,江帆和他接触几次,有的时候还把温庆轩叫来,共同聊一些感兴趣的话题,当党伟问起邹子介的情况后,江帆特地让林岩带着他去找过丁一,看了有关邹子介的片子,又让丁一陪同他去了邹子介的试验田,党伟对邹子介非常感兴趣,他没有想到基层居然还有着这么朴素伟大的科学工作者。 一听说陪这些研究生,岳素芬咧着嘴说:“他们呀,那都是二十多岁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我都快当他们的阿姨了,还陪他们去跳舞,你饶了我吧。我不去,让小年轻的去吧。”岳素芬说道。 李立显然不满意她的态度,说道:“你什么态度呀,这是个严肃的政治任务,什么阿姨不阿姨的,锦安市委都来人了,说明领导对这些人非常重视,再说,光他们吗,还有咱们市里的领导,他们也跟你叫阿姨吗?” 岳素芬很不喜欢李立的腔调,她很想说我的工作是播音,又不是陪舞?但是她没好意思说出来,毕竟给李立留着面子,就收起笑说道:“李局,今天我俩真的有事,你不信问小丁。” 李立说道:“小丁?小丁什么时候听从过我的指示,恐怕只有温局的话她能听。” 丁一听出了他口气里的不满,就说道:“李局,我一会真的有事。” 李立就没了好脸,说道:“是温局点的人名,反正我跟你们说了,去不去你们看着办。”说着,就往出走。 丁一和岳素芬对望了一眼,岳素芬想了想,还是追了出去,在楼道里跟李立说明了走不开的原因,就听李立说道:“好吧,那你们速战速决,完事后赶紧过去。给我打电话,我接你们来。” 岳素芬回来了,关上门不满的说道:“什么人,还没当上局长,就这副德性,真要当上局长还该怎么样?” 丁一也觉得自从李立主管宣传以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像原来那么低调了,而且很是锋芒显露,有的时候温局对他都有看法,但是温局却从来都不表露出来,擅自做主,擅自删改播出的节目,擅自缩短或延长亢州新闻播出的时间,有一次宋嘉玉对此提出反对意见,李立居然说“新闻节目还不是跟咱们家的一样,想长就长想短就短。”后来,人大两位老干部对此进行了干预,温庆轩才把李立叫过去,强调了新闻节目播出时间的严肃性,这才没有再发生类似的情况。 丁一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呵呵的笑了两下,岳素芬知道丁一不爱说闲话,也就不冲她发牢骚了,说道:“小丁,我下去等他,你也收拾一下,估计快到了。” 丁一点点头。她感觉还是去办公室的好,来宿舍有些不好,毕竟这里是她的私密空间,想到这里,她就开门叫了一声,“岳姐——” 已经走到楼梯拐弯处的岳素芬回过头,说道:“什么事?” 丁一关上门,快步走到她跟前,说道:“还是到办公室吧。” 岳素芬笑了,说道:“也好,反正咱们单位经常来人,如果不说谁也不知道他是干嘛来的,还以为是你的采访对象呢?” 丁一笑了,她开开门后,先到开水房去打了一壶水,一会客人来总得有热水喝吧。丁一刚拎着暖壶进来,就听后面有人大声叫道: “丁一?果然是你!” 丁一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身穿呢大衣,长得眉清目秀的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岳素芬。丁一觉得这个人好面熟,想了半天她突然说道:“贺鹏飞?” “对,对呀,我就是贺鹏飞!”那个人显得很是兴奋,他一下子就握住了丁一的手。 旁边的岳素芬居然愣住了,这两个年轻人根本不用她介绍,原来他们认识。 丁一没了想对象的尴尬,她忙给贺鹏飞拉过椅子,请他坐下,然后对岳素芬说道:“小月姐,我们认识。” 贺鹏飞也连忙说道:“对对,嫂子,丁一,我同学。” 岳素芬说:“那你怎么不早说?” 贺鹏飞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因为她太神秘了,毕业后就不知去向了,您开始说的时候,我心里就犯嘀咕,是不是我的同学,但是我想天下哪有这样的巧事,重名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所以今天能来,很大程度上就是破解一下这个谜,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丁一,哈哈,果然是,你拎着暖水瓶过来的时候,尽管楼道看不太清,但是我也知道是你了。” 丁一也笑了,她说:“你如果不叫我,我根本就不敢认你,你的变化可是太大了。”丁一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从这个人阳光般的笑容和健壮的体格中,丝毫找寻不出当年那个小男生的羞涩和胆怯。这个人,就是第一个吻过她的那个男生,被陆原哥哥一挥拳头就吓跑了的男生。 当年那个怯弱的男生,显然一去不复返了,他笑着说道:“我什么变化?” 227 相亲对象居然是他(二) 丁一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他说:“长高了,长壮了,变得开朗了,而且声音也浑厚多了,像个大人的样子了。” “哈哈哈。”她的话把贺鹏飞和岳素芬都笑了。贺鹏飞说:“我再不像大人的样子就有生理问题了。” 岳素芬也笑着说:“既然你们都认识,也省得我废话了,这样,我回办公室,你们俩先聊着,我一会儿再过来。” 由于是同学关系,彼此就没有生疏感,丁一给贺鹏飞沏了一杯水,想到她曾经给江帆比喻过的“第一个手指”也就是最初吻过她的那个人,正是眼前的贺鹏飞,她不由的笑了,贺鹏飞接过杯子说道: “丁一,你还是真没有变化,跟在学校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丁一感慨的说道:“老了。” “哈哈,哪里,还是校园时的模样,就连头型都没有变。” 丁一坐了下来,说道:“你后来分配到哪儿了?” “我毕业后又考上了研究生,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就分到了省城,现在在计算机研究所工作,你呐,你怎么到了亢州?丁教授完全有能力把你留在身边呀?”贺鹏飞不解的说道。 丁一的眼里有一丝黯淡,贺鹏飞看了出来,赶忙说道:“不过亢州这几年发展很快,全国百强市县,而且你一开始就被分到了市委组织部,后来给市长当秘书,真不错,听说你还想回阆诸。” 想必是岳主任已经把她的全部情况都介绍给对方了,丁一就说道:“嗯,我是这么打算的。” 热闹的寒暄过后,丁一想起他是相亲来的,心里难免有些别扭,也可能贺鹏飞看出她的不自在,就说道:“我今天来,尽管是相对象来的,其实很大程度上是来看看,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丁一,来时还跟咱们一个同学打听你呢,他也说不太清楚你分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也很少回家?” 丁一说:“回家的次数也不少,就是很少和找同学们玩,因为许多人也都不在阆诸。” “你说的对,我其实也是这样,节假日回去的时间有限,也就是平时和同学们打个电话什么的。” “你们很忙吗?”丁一问道。 “有课题的时候就忙,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忙。” “从省城到咱们家,用多长时间?” “两个多小时。” “哦,那跟我这里到家的距离是一样的。” “是。你现在工作很满意吧?没想到你成为党的新闻工作者了,无冕之王。对了,你那蝇头小楷还在坚持写吗?” “在写,不写爸爸会唠叨的。” “呵呵。”贺鹏飞笑了,说道:“能否让我看看?” “看它干嘛,那个字写一辈子都不会有变化。”丁一轻描淡写的说道。 “对了,丁一,趁着你还不算全国知名,我能否讨一幅墨宝先珍藏着,等你出了大名的时候,我再拿出来拍卖,啪,五百万!”贺鹏飞兴奋的说。 “哈哈,怎么可能?你别说笑话了?”丁一发现这个同学不但健谈了许多,还变得幽默了。 他们互相了解了一些同学的情况,谈了一些当年校园的趣事,海阔天空,就是谁也不谈相亲的事,这时,岳素芬从外面进来,见这两人谈得眉飞色舞,就暗暗高兴,觉得这亲事十拿九稳能成,她说道: “真没想到你们是同学,这样,你们互相留个电话号码,平时多联系,多沟通。” 贺鹏飞说道:“嫂子,我们不用电话号码,我连她家住哪都知道,当年我送她回家,被她哥哥看见,差点没给我一拳,吓的我撒丫子就跑,以后再也不敢跟她套近乎了,怕她哥哥揍我,呵呵。” 丁一也笑了,说道:“是啊是啊,刚才我还在想呢,你跑得比兔子都快,其实我哥哥根本就没打算追你,更没打算揍你。哈哈。” “哈哈,是吗?诶,当时你是不是特别失望?” “就是就是,心想,这如果有一天在街上散步,遇到狼的时候,你会不会跟狼说,狼啊,吃她,她肉多?” “哈哈。我有那么不堪吗?你就当着我嫂子寒碜我吧,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大老爷们了。”贺鹏飞挥着拳头说道。 “你为什么管她叫嫂子?”丁一问。 岳素芬不满地说道:“我是他表嫂啊!你怎么回事?我可是给你介绍过这层关系的。” 丁一拍了一下脑门,说道:“对不起,我忘了。”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丁一拿起听筒,就“喂”了一声。里面传出温庆轩的声音,他说道: “小丁,你们怎么还不过来?” 丁一冲岳素芬扮了一下鬼脸,说道:“温局,我有客人,暂时走不开……” “哦,那你抓紧吧。”说着就挂了电话。 岳素芬说:“刚给我打了电话,那里就有嘉玉、冯冉、雅娟和综艺部的一个女孩子。” 贺鹏飞说:“嫂子,你们还有事?” “是啊,市里的领导满在跟中宣部几个锻炼的干部联欢,让我们过去呢,真是要命。” 贺鹏飞站了起来,说道:“那你们去吧,我也正好回去,趁着现在有公交车。” 岳素芬说:“你别走了,去我家吧,晚上你们俩同学还可以继续叙旧。” 贺鹏飞说:“不了,我明早还要赶回单位,我知道是丁一就行了,以后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丁一也笑了。 岳素芬很高兴,她说:“好好好,我只需知道最后的结果就行了,如果你执意不住下,那就早点回,出去后你就打车,等春节你们都放假回家时再聚吧,是同学就好说了,彼此都了解。” 贺鹏飞说:“嫂子,过年你不是也要回阆诸吗?” “是啊,回去。” “那好,到时我请客。”贺鹏飞说着就往外走,丁一和岳素芬就跟着出去送他,直送到大门口,贺鹏飞回头向她们挥手再见。 228 让列宁同志先走(一) 丁一和岳素芬重新回到办公室,丁一笑着说道:“真没想到是他。” 岳素芬也说道:“是啊,看来你们有缘。” 丁一听后,没有表态。这时,温庆轩的司机小高进来了,他说道:“岳主任,小丁,温局让我来接你们。” 丁一一听,就说道:“岳姐,咱们快走,兴许还能追上他,把他捎到车站。” 岳素芬一听,跑回办公室,拿出外套后,就跟丁一还有小高往出走。她们坐着车,刚上了国道,就看见贺鹏飞在路边走着,还不时的回头张望出租车。 坐在前面的岳素芬摇下车窗,说道:“小飞,上车,送你一段。” 贺鹏飞看了看,就拉开了后门,便坐在丁一的旁边,关好车门后他说:“谢谢司机师傅。” 小高回头看了一眼贺鹏飞,说道:“不客气,是去汽车站还是火车站?” 岳素芬说:“汽车站。” 他们把贺鹏飞送到汽车站后,再次跟他挥手告别。 小高调头往回走,说道:“这个就是您跟小丁介绍的对象?” 岳素芬说:“别瞎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是不是听李局说的?真讨厌,嘴快。” 小高笑了,说道:“那怕什么?我看这个小伙子不错,跟小丁在一起挺般配的,郎才女貌。” 岳素芬说:“你懂什么叫郎才女貌?” 小高说:“嗨嗨,您别忘了,尽管我这个人长得面嫩,年龄没小丁大,但我可是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之人了。” “哈哈,你这个小东西,我居然忘了你早婚早育这一点了。”岳素芬笑着说道。 小高辩驳说:“不早,属于法律许可的年龄。” 丁一也笑了,她心里仍在感叹,天下居然有这样的巧事! 由于招待的都是领导,他们就没有去外面的歌舞厅,而是在金盾顶楼的歌舞厅。金盾顶楼有一间大的歌舞厅,这个歌舞厅装修奢华,很少对外开放,是专门留给市领导搞接待用的。大歌舞厅旁边有两个包间,这两个包间是对外开放的,如果大歌舞厅有接待任务,一般情况下这两个包间也是关闭的,是不接待任何人的。 小高跟她们说:“在顶层,你们上去吧。” 岳素芬点点头,她们便走了进来,一楼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林岩、小许和钟鸣义的秘书小康,还有范卫东等市委办的几个工作人员。岳素芬便和范卫东打招呼,范卫东和林岩走了过来。 范卫东说道:“小月,来晚了。” 岳素芬说:“单位有事走不开。” 范卫东说:“上去吧,一会你要带我跳一曲。” 岳素芬说:“您的舞跳的很好,您要带我呢。” 范卫东说:“我就会跟你跳,跟别人跳不来。” “呵呵,那就一块上去吧。” 范卫东想了想说:“你们先上去吧,我随后就到。” 林岩看着丁一,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进了电梯,丁一问道:“您跟范主任很熟?” “熟,还是在老县委的时候就熟,那时候广播站和市委办是前后排房,我们都在一个食堂打饭吃饭,从那个时候就熟了。”岳素芬说道。 电梯很快就到了顶层,这个酒店原来没有电梯,王圆承包后,对酒店进行了脱胎换骨的装修,按照星级酒店的硬件标准,电梯是必须有的设施,上下四层,普通酒店是绝对不按电梯的。 到了顶层后,电梯门刚打开,丁一就看见江帆、温庆轩和党伟在楼道里聊天,看见她们来了,便停止了说话,目光就投向了她们。 岳素芬笑着和江帆打招呼:“江市长好。” 丁一则跟党伟点头微笑。 温庆轩开口说道:“小丁的客人走了?” 丁一的脸腾地红了,她想,江帆肯定知道她相对象的事了,就笑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看您,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不许说了。”岳素芬说道。 丁一不敢看江帆,脸红红的,跟在岳素芬身后,走了进去。 温庆轩“哈哈”笑着也陪着她们进来了。 里面灯光有些昏暗,但还是能看见雅娟她们几个在跟人跳舞,冯冉在陪一个光头的人在跳,他们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这个人应该不是下派调研的人,也许是锦安的领导。台上,钟鸣义在唱歌,他的嗓子很高亢,也很嘹亮,唱的是“我为祖国献石油”。 屋里面温度很高,丁一看见雅娟她们都没有穿外套,也就把外套脱了下来,宋嘉玉在和一个高个的年轻人在跳舞。 丁一的里面穿了一件银灰色低领宽松的针织衫,下身穿着一条米色的紧腿裤,一双深棕色的半腰休闲款的坡跟皮靴,很是清雅,脱俗。 钟鸣义唱完后,跳舞的人各自回到座位上,那个秃头的男人仍然握住冯冉的手在说话。这时,江帆进来,带头鼓着掌说道:“再来一首!” 钟鸣义笑了,说道:“唱得不好,大家唱,大家唱。” 这时,冯冉走到台上,拿起麦克风,说道:“下面我把一曲掌声响起来送给在坐的领导,提前祝领导们春节快乐,万事如意。” 乐曲慢慢想起,她沉着嗓子唱到:孤独站在这舞台,听到掌声响起来,我的心中有无限感慨,多少青春不在,多少情怀也更改,我还拥有你的爱…… 冯冉的嗓音宽厚低沉,而且收放自如,难怪她主持联欢会的时候能够震住场。许多人能够播音,但是未必能在大型晚会上压住场,如果丁一主持户外一些活动,肯定不会有冯冉的效果,这也就是当年高尔夫俱乐部落成时,局里定的第一人选是冯冉而不是丁一的缘故。 党伟走到丁一面前,向她伸出了右手,丁一腼腆的一笑,说道:“我跳不好。” 党伟说:“我也跳不好,江市长跳的好,我刚才还让他带我着呢。” 丁一笑了,她见过两个女人跳舞的,还真没见过两个男人跳舞的。跳着跳着,党伟兜里的电话响了,党伟慢慢将丁一带到圈外,说了声:“对不起,我去接个电话。”说着就走了出去,立刻,又有一个年轻的面孔来到她跟前,跟她舞进了舞池。 这时,跟冯冉跳舞的那个秃顶男人,搂着宋嘉玉在跳,岳素芬在和钟鸣义跳,雅娟在和另一个年轻人在跳,那个综艺部的主持人也在和一个年轻人跳。江帆和温庆轩则坐在沙发上,头挨着头在说话。 冯冉唱完后,接下来是中宣部一个年轻干部在唱“恋曲1990”。他唱完后,江帆健步走到台上,说道:“下面,我把这一首送战友,献给中宣部年轻的领导们,你们回去后,无论将来分到哪里工作,都希望你们能记住亢州,记住我们共同工作的这段时光。” 党伟带头鼓起掌。 乐曲响起,党伟重新走到丁一跟前,挽起她,步入了舞池。 这个小型联谊活动整整进行到了下午下班时间,最后一支歌是党伟点的,是一首“不想说再见”。党伟说:“感谢亢州,感谢钟书记和江市长,在我基层锻炼的生涯中,亢州的江市长和温局长给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基层居然还有像你们这样有着高深理论水平、有着先进执政理念的基层干部,想起无数个跟你们彻谈的夜晚,我的心里就激动,你们让我接触到了在上面接触不到的实际,让我了解了基层,了解了一大批基层优秀干部的良好品质,我相信,我们六人将来会散落到各个工作岗位上,人生的第一课我们是在亢州上的,我代表我们六人,要对亢州的领导和父老们说声谢谢!” 228 让列宁同志先走(二) 掌声响起。 “谢谢亢州,谢谢我们的领导,给了我们一次这样触摸基层的机会,这样一次学习的机会,是亢州,是基层,丰满了我们,我们无论走到那里,都不会忘记亢州。下面,我邀请丁一小姐和我一起唱这首歌,不想说再见。” 又是一阵掌声。 丁一一愣,她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个党伟,提前也不跟她说声。但是,不容她拒绝,党伟已经向她伸出了手,并且说道:“丁一小姐,别说你不会唱。” 下面一片笑声。 丁一站起身,走到台上,接过党伟递过来的另一只话筒,她刚想说什么,音乐已经响起,党伟冲他伸出手,意思是让她先唱。丁一举起话筒,唱到:“我不想说再见,相见时难别亦难,我不想说再见,泪光中看到你的笑脸……”紧接着,党伟也唱到:“我不想说再见,心里还有多少话语没说完,我不想说再见,要把时光留住在今天……”唱到这里,两人共同唱到:“一辈子能有几个这样的夜晚,一生中能有几次不想说再见,一辈子能有几个这样的夜晚,一生中能有几次不想说再见……” 联欢会结束后,范卫东让广电局的人留下陪领导们共进晚餐,因为宋嘉玉孩子小,所以她必须回去,岳素芬悄悄问丁一,“想在这里吃吗?”丁一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不想。” 谁知,她们俩的对话被李立听到了,李立看了一眼岳素芬,说道:“岳主任,你家里又没有吃奶的孩子,你着什么急?” 岳素芬笑了,说道:“我没有吃奶的孩子有上学吃饭的孩子,这样,她们这些小姑娘在这里吃吧,我得回去给孩子做饭。” 温庆轩听见后,过来说道:“必须要做吗?” 岳素芬很反感李立刚才的态度,不必须也说成了必须,就态度坚决地说:“是的,我老妈这几天身体不好,我要回去给孩子做饭。” 温庆轩说:“那行,让小高送你们回去。” 丁一赶紧围上围巾,就要跟岳素芬一块出去。李立一看说道:“小丁,你跟着起什么哄?” 温庆轩也说:“小丁就别走了。” 丁一冲岳素芬伸了一下舌头,做了鬼脸,只好站住了。范卫东跟温庆轩说道:“温局,你这些战士们不错啊,一到吃饭的时候都争着往回走。” 温庆轩笑了,急忙解释道:“都是女同志,有孩子拖累,没办法。”他看了看留下来的雅娟、冯冉、丁一还有综艺部的那个女主持人,说道:“听见了吧,领导批评咱们了,有的时候吃饭也是工作。” 冯冉这时过来,走到范卫东跟前,挽住范卫东的胳膊说道:“不是吧,我怎么感觉范主任是在表扬我们呢?范主任,是不?” 范卫东有些不好意思,抽回胳膊说道:“对对对,别听你们温局的,他不敢批评你们,借我的口批评你们。” 哪知,冯冉又紧挨过去,又要去挽范卫东的胳膊,范卫东赶紧故作想起什么似的走开了。 “美女们辛苦了,走吧,咱们去吃饭。”钟鸣义边系扣子边走了出来。 后面跟着党伟等几个年轻人,江帆和锦安那个秃顶副书记最后出来,边走边说着话。他看了丁一她们一眼,说道:“走啊?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雅娟笑着说:“领导们先行。” 丁一也调皮地看着江帆小声说道:“让列宁同志先走。” 哪知她这句话一出,那个秃顶书记哈哈大笑,说道:“哈哈,你这个小同志还知道列宁?” 江帆也被丁一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他边走边跟秃顶书记说:“让列宁同志先走,是想让列宁同志给她们挡枪子。” “哈哈。”秃顶书记和旁边的温庆轩、范卫东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前面的党伟听到他们的笑声回过头,说道:“谁在研究列宁?” 温庆轩说:“是我们小丁同志。” 党伟说:“小丁,你在研究列宁?” 丁一挽着雅娟的胳膊,边走边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台词。” “什么台词?”党伟站住问道。 雅娟说:“让列宁同志先走。” 党伟说:“哦,是《列宁在1918》里的台词。” 丁一点点头。 电梯旁边的林岩和小康,早就用手给领导们挡着电梯门,钟鸣义站在旁边,往里让着大家,那个秃顶书记说:“让列宁同志先走!” 钟鸣义一听也哈哈大笑了,说道:“谁起头说的这句话,呆会一定要多喝一杯酒。” 江帆说:“我同意钟书记的提议,凡是附和这句话的人,都要多喝一杯酒。” 秃顶书记说:“江市长这话无形中又扩大了范围,扩大了范围,就是扩大了工作难度,执行起来就有困难。” “哈哈哈。”大家又是一阵大笑。钟鸣义说:“还是领导看问题深刻透彻,这些都是我们在实际工作中应该学习的东西。” 除去范卫东点头称是,没人再去附和钟鸣义。 领导和客人们分两次下去,最后才是丁一、雅娟、还有冯冉以及综艺部的那个女孩子,温庆轩和范卫东也跟她们挤在了一起,林岩和小康他们早就从楼梯跑了下去。 温庆轩说:“小丁,一会你就准备喝酒吧。” 丁一说:“那我就先跑。” 雅娟随后拽住了她的胳膊,说道:“那我就先替温局拽住你。” 四个女孩子被分到了领导这一桌,由于中午市委早已经欢送了党伟等几个人,晚上领导们也就是象征性的喝了一点酒,钟鸣义没有忘记自己刚才的提议,说道:“刚才谁先提到的列宁同志?” 大家就都把眼光聚焦到了丁一身上,丁一慢慢的举起手,弱弱地说道:“是——我——” 229 他当不了一把手(一) 钟鸣义说:“那好,你先敬中宣部的领导,然后再敬锦安市委的领导,然后再敬你们局长,最后我在敬你。” 丁一站起来,说道:“尽管是我先提的,但是这位领导也附和了,还有党组长也附和了。” 党伟站起来,笑着说:“看来你要坚定不移的按照江市长的指示办啊。” 温庆轩说:“她不是按照江市长的指示办,她是拣哪个指示可以少喝酒就按哪个指示办。” 大家又都笑了。 丁一看了钟鸣义一眼,如果驳了他恐怕他不会高兴,就说道:“我还是按钟书记的指示办吧,先敬中宣部的领导们。” 党伟说:“小丁,你可想好了,你要干四杯哪?” 钟鸣义说:“怎么着党组长,不许怜香惜玉。” 党伟说:“我哪里怜香惜玉了?小丁同志今天来晚了,就是已经有了怜香惜玉之人。” 丁一脸腾的就红了,她说:“还是中央领导呢,怎么也这样?” 党伟端着酒杯,说道:“不是我这样,是我问温局长着,我说怎么没看见小丁,因为我看过你做的片子,而且也跟你出去采访过,电视台我就认得你和温局,是温局说,你今天下午相对象,要晚会来。” 正说着,范卫东打外面进来敬酒。丁一见状,赶快就放下了酒杯。 趁范卫东敬酒的间隙,雅娟迅速的用自己的杯和丁一的杯换过来,然后招呼过服务员,跟服务员耳语了一句什么。 江帆用余光看见了雅娟的动作,他没吱声。 范卫东走了以后,钟鸣义继续说道:“继续,继续刚才的酒,小丁。” 丁一赶忙站起来,再次端着杯,向党伟等六人举杯,说道:“我要听党的话,党让干嘛就干嘛。” 党伟说:“都是列宁同志惹的祸,你什么时候去北京看林老师,务必给我打电话。” 听他这么说,丁一赶紧说道:“这里还有一位林老师的学生,邢雅娟。我们俩是一个班。” 党伟说:“那也一块吧。” 钟鸣义说:“这么一会怎么又扩大范围了。” 丁一本想向党伟介绍雅娟,没想到到害了雅娟,她知道雅娟酒杯是刚才自己的,而自己手里的酒才是雅娟的,无疑,自己手里的不是酒,肯定是水。就急忙说:“还是按钟书记的指示办,我先敬各位吧,一会雅娟姐再表示。”说着,和党伟等六人一一碰杯,喝干了杯里的酒,果然,杯里的不是酒。 丁一故作痛苦状,说道:“太辣了。”就端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 江帆看着她不由的暗笑,心想会演戏了。 钟鸣义说:“怎么坐下了,接着进行。” 这时,服务员给丁一倒上酒,丁一赶紧站起,走到秃顶书记跟前,说道:“我敬您,欢迎您常来指导工作。” 那个秃顶书记说:“别光敬我,你们钟书记也说了列宁了。” 钟鸣义说:“人家女孩子是敬锦安市委的领导。” 那个秃顶书记说:“那你陪着。” 丁一说:“一会我单敬钟书记。” “不行。”秃顶书记就给钟鸣义端酒杯。 钟鸣义说:“好吧,女孩子敬酒谁都愿意喝。”说着,就跟丁一碰杯干了。 服务员又给丁一满上酒,丁一说:“我下面敬我们市的领导。” 钟鸣义说:“没我的事了,你敬江市长吧。” 江帆说:“温局,一块吧。” 温庆轩就站了起来,跟丁一和江帆碰了杯,三人就干了。 李立、林岩和小康进来敬酒,丁一就坐了下来。 冯冉说:“小丁,你也太能喝了。” 丁一笑了,说道:“不行,已经晕了。” 其实,服务员给丁一倒的都是白开水,肯定是雅娟安排的。有的时候,陪领导吃饭,免不了要喝酒,领导都喜欢让女孩子们喝酒,拿她们打趣,如果真要喝白酒,像丁一这酒量,三杯就倒地了。所以,她们有的时候就耍点小花招什么的,不然女孩子喝多了,尤其是在领导面前,的确不雅。 但是长此下去,也出现了一个问题,喝了白开水,肯定脸不红心不醉,别人就以为你特别能喝酒,喝半天脸也不红,酒量大。 雅娟和冯冉共同敬了各位领导后,酒席就散了,毕竟所有告别和感谢的话,中午的正式宴会已经说过了,所以这顿饭也很快就结束了。 市委办的几辆小轿车早就停在门口,范卫东在招呼着党伟几个人上车,他们今晚是在亢州最后一个夜晚,明天一早,亢州的车就会把他们送回北京,秃顶书记也连夜坐车回锦安去了。送走了客人后,钟鸣义一一跟广电局的人握手,江帆说道:“温局,这么多美女你那车如果坐不下的话就往我们的车上匀匀,雅娟坐钟书记的车。” 钟鸣义的司机一听,立刻就给雅娟拉开车门,雅娟就坐了进去,汽车就驶出了院子。 温庆轩说:“小丁和冯冉坐我车。” 李立说:“我和冯冉一路,我送冯冉,您送小丁和小苏吧。”小苏就是综艺部的那个女主持人。 丁一和小苏就上了温庆轩的车。江帆的车率先驶出了大门。 到了单位门口,丁一下了车,温庆轩的车就开走了,还要送小苏。。 丁一刚要进去,就听到了呼机响,她拿出一看,是江帆:到国道边等我。 丁一笑了一下,就又往回走,她在心里就开始打鼓,可别迎头碰见温庆轩的车。走出胡同,站在国道边,四周漆黑一片,只是路上驶过的汽车带来光亮。左顾右看,希望江帆快点到,一是冷,二是一个女孩子半夜三更站在路边,的确容易引发人们的联想。过了一会,江帆的车从相反的方向驶过来,这样他就不会迎头碰上温庆轩的车了。 前排的车门从里面开开,丁一坐了进去。“好暖啊!”说着,就将双手放在了出风口处。 江帆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一踩油门,汽车便冲了出去。 再次带着丁一来到他的住处,江帆有了片刻的迟疑,他左右看了一下,照例将车停在侧门,然后用大衣裹挟着她往楼上跑去。 到了江帆的房间,江帆把门锁好,过来就抱住了她,低头就亲住了她,边亲边抱着她退到床边。 熟悉的淡淡的酒味,熏醉了彼此,丁一发现江帆今晚异常的激动,他喘着粗气,狂热的吻着她,都不等她脱下外套,就把她覆在床上,直到她憋得透不过气来,他才松开了她的唇。 丁一摸着他浓密的头发,看着他紧闭双眼的样子,轻轻说道:“怎么了?” 江帆说道:“有些头晕。” 丁一捧住他的头,把他放在自己胸前,说道:“你喝酒的原因……”她的话没说完,嘴就再次被他封住。 丁一穿着外套,被他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挣扎了一下,江帆这才放过她的唇,把脸贴在她的脸上,紧紧的抱着她,不说话。 丁一觉得江帆有些不正常,就说道:“起来吧。” 江帆摇摇头。 丁一笑了,说道:“把外套脱了。” 江帆仍然摇摇头。 丁一说:“乖,穿这么厚,你还压着我,快憋死了。”说着,就故意大口喘着气。 江帆抬起身子,站在床下,双手一用力,就将她拉了起来。丁一起来后,就要脱外套,哪知又被江帆抱在怀里,把她用力的贴向自己…… 丁一笑了,说道:“先脱外套,我又跑不了。” 229 他当不了一把手(二) 江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的箍紧她,抱着她,一动不动。 丁一费力的抽出手,抬起他的脑袋,就见他双目紧闭,双唇也并在一起。丁一摸着他的脸,说道:“呵呵,怎么了,是不是喝傻了?” 江帆点点头。 “真的喝傻了?”丁一进一步确认。 江帆又点点头。 丁一感觉到江帆有事,就抬起身头,亲了一下他紧闭着的唇跟眼睛,说道:“乖,我把外套脱了,好吗?” 江帆这才睁开眼睛,低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她,点点头,这才松开了她。 丁一脱掉外套,摘下围巾挂在衣架上,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还在那里站着,定定的看着她,就过来帮他脱去外套。 江帆机械地配合着她,任她把自己的外套和外套里面的围巾摘下来,挂在衣架上。丁一笑了,回身走到他身边,笑着说:“看来,真的喝傻了。” 江帆握住她的手,摇摇头。 丁一感到自己身上有很浓的烟味,她揪起自己的衣服往鼻子底下闻闻,说道:“全是烟味,太呛了。”边说边在鼻子底下扇着巴掌,然后又把鼻子凑到江帆的衣服闻。 看到她这个动作,江帆才笑了,捧起她的脸蛋,说道:“有味吗?” 丁一点点头。 “难闻吧?” 丁一摇摇头。 “你身上的烟味难闻,我身上的烟味就不难闻吗?”江帆笑着说道。 丁一没有说谎,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身上的味道的确很好闻,没有那么强烈的烟味。想了想,她又揪起自己的衣服闻闻,又揪起他的衣服闻闻,在奇怪,同一间屋子里,受同一种味道污染,江帆衣服上的味道的确比自己身上的味道好闻多了,他的是一种很男性的味道,既清爽又硬朗,似乎他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体味,能分解二手烟的呛味,不像自己身上的味道那么冲,那么呛。 江帆看到她闻来闻去的样子像小狗,也产生了兴趣,说道:“不一样吗?” 丁一点点头,说:“奇怪,的确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法?” “你身上的好闻,而且闻不出那么强烈的呛味。”丁一说着,脸便靠在他的胸膛上,闭上了眼睛。” 江帆就有些动容,抱紧了她,低低的说道:“喜欢我的体味?” 丁一的心莫名的跳了起来,脸就红了,她点点头,说道:“喜欢。” 江帆抱起她,说道:“我们去洗洗?” 她点点头。 两人洗完澡后,丁一被他横陈在床上,江帆覆了上去…… 丁一突然想起雅娟怀孕的事,她说道:“不可以……” 江帆听她这样说,差异的抬头,看着她说道:“怎么了?” 丁一抬起上半身,说道:“不要怀孕……” 江帆愣了一下,便吻着她的唇,然后躺在她的身边,说道:“不会,我不会让你那样的,只是……”江帆感到疑惑,每次这个问题都是他来考虑,怎么她今天突然说出了这个问题。 丁一其实是想起了雅娟怀孕去北京做手术的意外事故,想起雅娟虚弱苍白的气色,就说道:“怀孕很可怕的吧?” 江帆抚摸着她,说道:“我会小心的……” 丁一抬起手,摸着他的脸,说道:“嗯,我就知道你比别人强。” 江帆一皱眉,说道:“别人?谁?” “我不能告诉你。”丁一笑了一下说。 其实,江帆已经猜到了,他故意说道:“我知道。” “你也知道?”丁一有些惊异的看着他。 “是的,我知道。” “谁?”丁一不相信他知道。 “你朋友。” 丁一点点头,这才把头枕在他的胳膊上,说:“她说医生告诉她,她有可能做不了妈妈了。” 江帆抱紧了她,刚才的激情被她的表现吓回去了。他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我不会,不会让你那样。” 丁一摸着他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晚了吗?” “知道。”江帆闭上了眼睛,刚才的昂然也无力地蔫软下去了。 “你也知道?”丁一想到他知道了。 “知道。” “是不是李立说的?” 江帆睁开眼,看着她清澈无邪的目光,笑了一下,点点头。 丁一说:“他肯定给我散布到了,是不是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江帆说:“这是正大光明的事。” “我现在很不喜欢他,每次有这样的活动都叫我们来陪唱歌跳舞,不来他还不高兴,今天岳主任差点跟他吵起来。” 江帆说:“你参加的次数少多了,不过你们那里有人很喜欢这样的场合。” “谁喜欢就让谁来好了,我们成什么了?”丁一嘟着小嘴说道。 江帆看着她,笑了,这是丁一在他面前第一次说别人的不是。 “笑什么?我听说李立想当一把手。” “哦?” “说温局要回宣传部,然后他就有可能当一把手。” 江帆说:“他当不了一把手。” 230 我是你一个人的人(一) “为什么?”丁一问道 江帆说:“他太过于机敏,永远不适合当一把手。” 丁一看着他,说道:“尽管我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我能懂你的意思,教教我。” 江帆笑了,说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毛泽东一直做一把手,有一次胡宗南的空军轰炸延安时,一颗炸弹呼啸着落下来,毛泽东身边的警卫员和其他的工作人员都立即卧倒,炸弹爆炸了,地上炸了一个大坑,幸亏没有人员伤亡,轰炸结束后,毛泽东说‘怕死鬼,我都不怕,你们倒先趴下了。’其实炸弹爆炸了,警卫员卧倒是常态的反应,因为警卫员都是快速反应、行动机敏的人,而毛泽东为什么不卧倒呢?就因为他没有感知到。为什么毛泽东对炸弹飞来和爆炸的危险没有警觉呢?因为他当时正在深度思维中,当一个人深度思维时,他就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在日常的组织行为中,人们会认为这类人稳如泰山,能镇定自若,在危机时刻能起到稳定阵脚的作用,这些人能做一把手。像樊书记那样,你什么时候见他着急过?什么时候见他慌乱过?其实,这类人的本质是反应慢,反应慢而思考能力又强者,反而能冷静下来思考怎么应对,能够泰然自若,指挥大家应急。所以,像毛泽东和樊书记这样的人就是当一把的料,而不是像有些人那样先趴下或者逃走,比如李立,他就是超级敏捷的人,刚一觉得跟着张市长会有风险,担心自己将来仕途受阻,本能地快速地逃开,而不是同张市长一起应对困难解决难题,所以,这样机敏过头的人一般当不了一把手,组织也不会让这类人当一把手的。” 丁一沉思了半天,说道:“太有道理了!可是,我听说你当初是为李立当副局长说过话的,不然他逃不走的。” 江帆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为他说了话,安排他当副局长,当时也的确级别不低,但是你别忘了,他基本就是这个位置了,到天了。对于一个水平到天的人来说,索性就让他一下子摸到天,以后的事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丁一看着他,说道:“你原来这么狡猾?” 江帆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我不说你偏让我说,我说了你又觉得我狡猾,所以以后不许问我有关政治方面的问题。” “我想更深地了解你。” “不用,你就这样想,当官的人大多阴险狡猾,没有好东西,好东西不当官。” “你也是这样吗?” “大多时候是。” 丁一笑了,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江帆不解地看着她。 丁一笑着说:“你狡猾一些好,省得自己吃亏,阴险的事吗还是少做,尽管我不太懂官场上的事,但是我相信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哈哈,你这么崇拜我?”江帆终于开心的笑了。 “是的,很崇拜。” 江帆说道:“不过我下午很是崇拜你呀,崇拜你可以自由的相亲。” 丁一忽然说:“你知道我去相亲,怎么没问我,反而是我告诉你的?” 江帆睁开眼睛,吻了她一下,说道:“你要是想说就会告诉我的,你要是不想说我问你也不会说。” 丁一突然来了兴致,她说:“你知道岳主任给我说的对象是谁吗?真是太巧了,巧的让你真的感叹这个世界太小了!” 江帆静静的闭着眼,不说话。 “你在听吗?”丁一问道。 江帆睁开眼,说道:“在听,宝贝。” “你猜猜,这个人是谁?” 江帆迅速的在脑海里搜集着关于丁一的一切,他突然一震,心就跳了一下,皱紧了眉头,下意识的伸出自己的第一根手指,说道:“是他?” 与此同时,丁一也伸出了右手的第一根手指,说道:“对,是他。” 江帆抬起身子,板过她的手,将小拇指和无名指摁在她的手心里,只留下其余三根手指,另一只手捏住第一根手指,说道:“第一个吻你的那个小男生?” 丁一没心没肺地笑着点点头,说:“长大了。” 江帆又看了看那三根手指,说道:“你们谈得怎么样?” “很好,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他。”丁一开心地说道。 江帆的眼底有一抹痛苦和失望,进一步追问到:“好到什么程度?” “聊了许多趣事,也知道了其他一些同学的现状。”丁一眉飞色舞地说道。 “那就是你答应这桩亲事了?”江帆觉得自己变了音调。 丁一这才知道他误会了,说道:“哎呀,不是的,你误会了。” “误会?” “对呀,他不是来相亲的,是来看看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丁一。因为我毕业后就来亢州上班了,亢州隶属于锦安,和阆诸是两个并列的地级市,而我又在地级市下边一个县市,平时又不怎么回家,许多同学当时都分到阆诸下边的市县了,只有我和另一个同学出了阆诸,到了阆诸以为的地方,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具体情况,他打听了好几个同学,也拿不准到底给他介绍的对象是不是她的同学,所以他也是好奇,特地过来看看是不是我。” “什么什么,你说清楚点,我怎么听不明白。”江帆不解的说道。 “你怎么不明白?”丁一灿烂地笑着,睁着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你说他不是相亲的,是来确认一下是不是他认识的丁一?” “对呀,他是这么说的。” 看得出来,丁一见到这个同学很高兴,江帆觉得丁一的确有些单纯,就说道:“那么然后呢?” “然后岳主任说你们俩互相留个电话号码,他说不用不用,她家的门口他都认得,然后他就走了,你说巧不巧。”丁一学着同学的口气说道。 江帆坐起来,他把枕头垫在腰后,又扯过睡衣,披在身上,整个上身就靠在床头上,然后把丁一抱上来,让她躺在自己的身上,给她往上盖了盖被子,说道:“的确很巧,那么你对他印象如何?” “呵呵,长大长壮了。”丁一趴在他的腹部说道。 “怎么讲?” “呵呵,就是长成大人了,比上学的时候健壮多了。” “你是说,以后你哥哥的拳头再也吓不跑他了?” “哈哈,你还记得这个?嗯,估计吓不跑他了,他真的长开了,长壮了。”丁一毫不掩饰看到“第一个手指”的人的惊喜。 “你,喜欢上他了?”江帆试探着问道。 “呵呵,根本谈不上,况且人家也不是来相亲来的。”丁一很不以为然地说道。 江帆心想丁一太单纯了,不是相亲来干嘛来了?但是他没有这样说,只是默默地抱着她。 半天,半天,丁一才仰起头,看着他说:“你怎么了?” 江帆低头一笑,“没怎么。” “呵呵,你不是担心我爱上他?”丁一笑着说道。 江帆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痛楚,他诚实地点点头,说:“是的。” 丁一笑了,说:“不会的,我谁都不爱,只爱你一个。” 江帆轻轻地抚摸着她光洁的后背,没有说话。 丁一依然伏在他的身上,喃喃的说:“除非,除非你将来不爱我了,对我没有兴趣了。” 哦,天!江帆的心一动,抱起她,就平躺下去,嘴对着她的嘴说道:“我爱,永远都爱。” 丁一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要老了,变丑了,你还爱吗?” 230 我是你一个人的人(二) “爱,更爱。” 丁一听后,便低头吻着他的唇,说道:“我也是。” 江帆说:“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尽管很俗,但是我还想问。” 丁一说:“问吧。” 江帆想了想说:“你对那第一个手指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丁一扑哧笑了,说道:“有,当然有了!如果现在我要是咬它,肯定会疼,咯咯。” “你个小东西,敢捉弄我……”江帆说着,便一翻身,就将丁一压在了身下…… 丁一对江帆有一点小小的失望,他认为江帆爱自己爱的不够,如果他要是死心塌地爱自己,为什么不说不许她谈恋爱?想到这里,她从他的胳膊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假寐着的他,说道:“我认为你不够爱我。” 江帆笑了,说道:“怎讲?” “你如果爱我,为什么不说不许我跟别人谈恋爱?” 江帆又笑了,睁开眼,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说道:“我如果说了你会听我的话吗?” “我当然要听,因为你现在是我的人。” 江帆听她这么一说,便把她抱的更紧,说道:“你这句话让我很受感动,对,我是你的人,你一个人的人。不过,我相信我不说你也知道该怎么做?” 丁一赌气说:“我不知道。” 江帆亲了她脑门一下说道:“你是我的心尖,我是不容许别人爱上你的。” “言外之意是容许我爱上别人?” “嗯,你如果爱上别人了,那就说明我不够好,我就放手,但我不会让别人爱上你,尽管我不会像普希金那样为了爱情去决斗,但是我同样会以自己的方式捍卫我的爱情。” 丁一有些激动,她紧贴在他的胸前,说道:“你已经足够好了……” 江帆低头看着她,这是一张超凡脱俗的脸,有着一种无比的美丽和清逸,注视她,你就会感到内心的亲切和安宁。 听不到江帆说话的声音了,丁一就抬起头,正好发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丁一笑了,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江帆也不反抗,就在她的掌心里闭上了眼睛,等丁一把手拿开后,江帆又把眼睛睁开了。丁一笑了,说道:“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的小妻子。”江帆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丁一愣了一下,说道:“谁是你的小妻子?” “你呀。” 丁一的脸红了,说道:“距离还好远呢!” 是啊,的确好远,丁一变成他的妻子,还要走很长的路,江帆突然就有些伤感了,他低头亲了她的脑门,说道:“春节跟我回家吧?” 这是江帆第二次向丁一发出邀请了,丁一想了想,说:“回去见你的家人,我还是不敢。” “没事。” “没事?除非你不想活了?”丁一很奇怪他怎么能说没事。 江帆笑了,说道:“我春节回家,可能要呆几天,这几天见不到你我会想你的。”说着,就低头吻了她一下。” “哦,要是那样的话我可以原谅你有这想法。”丁一说着,又枕着他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江帆笑了,说道:“其实,你如果跟我回家的话,我就开车回去,我们走走停停,边赶路边看沿途的风景,尽管冬天没什么好看的风景,我们可以品尝特色小吃,到了家,你如果不愿意见我的家人,我就把你藏在宾馆里,然后晚上我跟你去鹊桥会,怎么样?” 丁一想了想,说道:“你不经常回家,就这么几天,我还是不跟你的家人争抢你了,回家就踏踏实实的回家,我跟了去,你会分心的,我也回我的家。” 江帆感到她说的有理,就说:“你什么时候回去?” “哥哥来接我,对了,杜蕾怀孕了,明年我就会做姑姑了。”丁一高兴地说道。 “明年的事儿也值得你这么高兴?三十年后,你还能做奶奶哪?”江帆情绪不高。 “哈哈,你也能做爷爷。”丁一说着,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江帆很想说我只想做你生的孩子的爷爷,但是,丁一不擅长开这类玩笑,就说道:“我肯定会做爷爷,只是我希望我孙子的奶奶姓丁,姓丁还不够,最好叫丁一,叫丁一还不够,最好是我怀里的这个丁一,而不是其他的丁一……”说着,他慢慢起身,就把她压在身下,低头吻住了她…… 丁一闭上了眼睛,双手环上江帆的脖子,主动挺起上身,跟他更紧密的贴合在一起,于是,一对相爱的男女,再次缠绵在了一起…… 丁尼生说过:只要男女真心相爱,即使终了不成眷属,也还是甜蜜的。眼下,他们尽情享受着这种甜蜜,完全没有考虑其它的什么。 激情过后,丁一在他的怀里睡着了,江帆却睡不着,他之所以再次向她发出邀请,就是想到了第一个吻她的那个小男生,也是她相亲的对象,不知为什么,江帆却对一个自己从未谋过面的小男生起了醋意。其实,他不怀疑丁一会移情别恋,也不会把那个曾经羞涩的小男生放在眼里,只是,他想到了更多…… 231 意外消息(一) 下午,当李立去单位接人,回来时跟温庆轩说丁一和岳素芬有事一会再来时,温庆轩就问有什么事?李立说岳素芬给丁一介绍了对象,下午来相亲。 说实在的,别人听到这个消息可能不算什么,但是江帆听到了就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心头。明明是他的爱人,却还要去相亲?如果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兴许他即刻就会去找丁一说理去,但是他没有,他知道丁一肯定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自从丁一拒绝王圆后,尽管给她说对象的人不少,但是丁一从来都没有去见过,这一次肯定是推脱不开了。 于是,整个一下午他也是心不在焉,直到看见丁一和岳素芬来到后,他的心才慢慢静了下来,尽管他当时不知道相亲者的身份,但是他可以断定,任谁见了丁一都会喜欢,都会爱的,别说别人,就拿那个党伟来说,总是想尽办法接近丁一,他能看出党伟目光里的含义,也能读懂他的心,丁一,正是出于一个妙龄女子百家问的年纪,也正是婚配的时候,尽管他捷足先得,但保不准丁一会栖上别人的枝头,毕竟眼下自己能给她的除去遥遥无期,就是苦苦等待,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丁一真的离他而去,他将如何能承受。 其实,江帆特别想像毛头小子那样,问丁一相亲的情况,又怕自己的小心眼让丁一笑话,所以才有了让丁一感到他有心事的样子。 半夜,丁一醒了,当她抬头时,居然发现江帆仍然正在看着她,还是睡前的那个姿势,丁一赶紧放过他的胳膊,说道:“是不是压麻了?” 江帆抬起胳膊,活动了一下说道:“有点。”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丁一伸出一只手,给他活动着肌肉。 “呵呵,你醉卧江帆怀,谁敢打扰你美人梦?” 丁一笑了,她感觉很幸福,可能她目前还感觉不到什么,因为她把她自己托付给了他,有些事她就不去操心了,但是,随着丁一年龄的变大,江帆离婚之路还遥遥无期,她还会这么单纯的爱自己吗?这是作为比她大很多的江帆必须要考虑的问题。唉,都是这顶官帽子左右了自己,天下离婚的男人多了,为什么自己竟然有这么多地阻力和顾虑,还不是因为头上的官衔吗?真的有一天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丁一,情况又会变得怎样呢? 胡思乱想中,江帆闭上了眼睛。 年三十上午,彭长宜和沈芳大包小包地把桑塔纳车塞满后,他看了看表,说道:“小松这么还不来?” 沈芳笑笑,没说话。过了一会,院里传来开门声,侄子彭松推着摩托进来了,后面跟着李春雪,李春雪的头上戴着彭松的头盔,两只手里都拎着礼物。 彭长宜看了一眼沈芳,沈芳冲他笑了笑,说道:“春雪跟咱们一起回。” 彭长宜拿起车钥匙,瞪了沈芳一眼,说道:“是不是你的主意?我告诉你,有你后悔的那一天!”说完,气鼓鼓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彭松看见叔叔出来了,赶紧叫了一声:“叔。” 李春雪也跟着叫了一声:“叔。” 彭长宜没有看他们,而是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嗯”后,就照直往出走,后面传来了女儿娜娜欢快地声音:“姐姐,姐姐——” 沈芳又最后检查了一遍屋里屋外后,这才把所有的房门锁好,和彭松他们走了出来,她进了隔壁刘忠的家里,因为他们要走好几天,暖气不能断,刘忠要过来帮忙烧暖气。 全家人上了车,娜娜想跟李春雪坐在一起,就从前座妈妈的怀里爬到了后面,坐在李春雪和彭松的中间,沈芳看了彭长宜一眼,彭长宜耷拉着脸,脚踩油门,车子便向前开去。 可能大家都看出了彭长宜的不高兴,就都不说话,只有娜娜跟李春雪说着话,李春雪也不像平时那样话多,有一句无一句地应付着娜娜。 彭长宜不同意侄子和李春雪搞对象,这在爸爸来时他就表明了态度,但是怎奈,年底他太忙了,居然没有抽时间跟侄子好好谈谈,李春雪都能带着礼物登堂入室了,肯定是双方家里都同意了,哥嫂也在老家做了准备,说到底,只有瞒着他一人,他有些生气,是生妻子沈芳的气,她不应该在这里面推波助澜,也许就是她做的媒?想到这里,他就有意无意地瞪了沈芳一眼。 沈芳见他不高兴,一直在偷眼打量着他,这会见他没来由地瞪了自己一眼,也就不和他一般见识,装看不见。她故意气彭长宜,说道:“春雪,来时你家里父母怎么说的?” 李春雪迟疑了一下,说道:“没怎么说,让我一切听阿姨和叔叔的话,你们什么时候回,我也就什么时候回。” 娜娜说:“太好了,姐姐可以和我一起玩了。” 沈芳又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姐姐没有时间跟你玩,姐姐有任务,要拜见未来的公婆。” “那我要拜见未来的公婆。”娜娜说道。 她的话把沈芳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看了眼彭长宜,发现彭长宜还在冷着脸,没有笑意,自己也就不笑了。 驶上了国道,彭长宜加快了车速。还是李春雪有办法,她找到了彭长宜感兴趣的话题,双手扶住前面彭长宜的座椅,往前倾着身子说道:“叔,前两天我们基金会又给了东方公司一笔贷款,您知道吗?” 彭长宜一愣,说道:“什么时候?” “就是市长调研以后给的。” “给了多少?” “两百万。” “两百万?他妈的,胡闹!”彭长宜气愤地骂了一句。 李春雪一看彭长宜果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就接着说道:“放款日期和申请贷款书写的都是上个月。” “谁批的?” “师主任。” 沈芳借机说道:“还是自己家里人好吧,能给你透露一些信息。” 彭长宜没有理沈芳。他很生气,这些人怎么胆子这么大?即便钟鸣义在后面给他们撑腰也不能这么大胆啊?这不是瞎干吗?贾东方之前的利息都不结,又给他两百万,胡闹,真他妈的胡闹! 李春雪说:“这次把东方公司以前欠的利息扣了。” 又给了这么多贷款,再不把以前的利息扣了,就太说不过去了,彭长宜非常清楚这一点,他说:“你在那里说话注意。” 李春雪说:“是,阿姨也这么嘱咐我,我就是一个小储蓄员,什么事都不搀和,什么话也不说。” 彭长宜在想,江帆肯定不知道这个情况,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气成什么样?不过他也不想告诉他,徒增他的烦恼没有用。 由于李春雪的缘故,彭长宜只在老家呆了两天自己就提前回来了,不知为什么,对于李春雪,彭长宜始终都没有太大地好感,当年,在古街迎接省里检查的时候,他意外地被李春雪认出,才模糊记得眼前这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子就是当年农村学生李春雪,并且借了她店里的暖水瓶,给检查团打了酸梅汤。 打这以后,李春雪就走进了他的家庭,求他给她安排工作,不想再卖服装了。给李春雪安排个工作对于彭长宜来说不是难事,北城有这么多的企业,跟哪个企业说说也不成问题,只是眼下许多企业都不景气,所以就给李春雪办了招工指标,把关系放在了棉纺厂,以后又到幼儿园去上班,一来二去,李春雪跟妻子和女儿混得关系非常好,以至于娜娜都有些离不开她,她也就经常在他家吃住,帮助沈芳接送娜娜,干一些家务活。 231 意外消息(二) 幼儿园把李春雪开除后,彭长宜本想让她回棉纺厂去上班,怎奈李春雪的父母登门求情,说厂子效益不好不说,太辛苦,怕李春雪在车间干不下去。这时,正好北城成立基金会,彭长宜也有意安排一个自己的人进去,就这样,李春雪被安排到基金会上班,当了一个柜员,具体负责储蓄业务,由于长得漂亮,也会来事,有时候也被师小青叫着一起出席一些宴请活动,关键时刻也能替师小青挡几杯酒,跟师小青的关系搞的也不错,今天给师小青拿点柴鸡蛋,明天给师小青拿点不上化肥和农药的蔬菜,把师小青哄得很高兴,每次的月奖、半年奖和全年奖李春雪都是最多的。 彭长宜不同意她和侄子彭松搞对象,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李春雪的认识,他觉得李春雪尽管是农村出来的孩子,但是却少有农村人特有的质朴和厚道,多了精明和市侩,作为一般朋友她身上的这些毛病不叫毛病,但如果真成了一家人,就明显和彭长宜的审美格格不入,真不知道侄子当初是怎么想的。他决定上班后和侄子谈谈,即便不能改变他们目前的关系,但是作为家长,彭长宜也要跟侄子表明自己的态度。 大哥和大嫂很喜欢李春雪,认为李春雪人长得好看,工作也体面,而且李春雪很会来事,博得全家上上下下对她都很喜欢,大哥和大嫂就安排李春雪和许多亲戚见面,彭长宜也就捎带着应付这些,他很反感,初二中午吃过饭,彭长宜就往回走,说是不放心家里的暖气,一旦火灭了,暖气管就会冻爆,把沈芳和女儿留在了老家,声称过两天再去接他们。 沈芳说:“你走了我还呆什么劲?”彭长宜说:“你呆着有劲,你导演得戏怎么也得自己看完。”沈芳很不情愿的说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彭家,小松人老实,就不能再找一个窝囊的媳妇,李春雪最合适。”彭长宜说:“是啊,我们家的人都窝囊的需要媳妇来支撑。”沈芳一听他又在说混话,就不理他了。 最近沈芳比较迁就他,如果不是原则问题,一般都不和他吵了,毕竟男人现在在外面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而且见面时间也短,每天晚上很晚才回来,沾枕头就睡着了,很少有沟通的时候,妈妈就曾经无数次地劝她,让她要学会笼络自己的男人,他现在翅膀硬了,外面的应酬也多,诱惑也多,随便找个理由都能不回家,所以千万不能把男人往外推,要多理解和支持。如果不是妈妈一再相劝,估计沈芳会和他吵上一百次了。 初二下午,彭长宜回到家,把暖气炉打开后,先去了隔壁刘忠家,因为他们走时,把钥匙给了刘忠家一把,让他们帮忙照看暖气。刘忠夫妇没在家,只有他儿子在家看电视,尽管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谁都不互相给孩子压岁钱,给来给去的太麻烦,彭长宜看见小家伙后还是忍不住给了孩子一百块钱的压岁钱,嘱咐他锁好门后就出来了,他就从里面的田冲家开始,礼节的串了门后,最后才去的任小亮家。 任小亮家里养了一条很大的狼狗,白天被圈在一个大狗笼子里,晚上就放出来,听到狗吠声,梁晓慧从里面出来,说道:“长宜来了。” 彭长宜说:“嫂子,过年好。” “过年好。” 彭长宜进了屋子,任小亮没在家,孩子在看电视。梁晓慧连忙端过来瓜子和糖果,彭长宜边磕瓜子边问道:“任书记串门去了?” 梁晓慧脸就耷拉了下来,说道:“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彭长宜感觉他们好像闹别扭了,就没再问。 梁晓慧说:“你们回老家怎么没多呆几天?” 彭长宜说:“她们娘俩还在老家,我提前回来了。” “哦?她们没跟你一块回来?” “没有,过两天我再回去接她们。” “长宜,看你多顾家,可比我们家小亮强多了。”梁晓慧说道。 彭长宜笑了,心说,这话到了沈芳嘴里就变成:看人家任小亮多顾家,今天家里添个空调,明天添个自动洗衣机,可比你强多了。 “长宜。”梁晓慧郑重其事的说道:“这么多年咱们一直做邻居,而且你又和小亮到一块儿工作了,关系一直处得不错,今天没有外人,你跟嫂子说句实话,小亮是不是外边有人了?” 彭长宜一愣,说道:“嫂子,你这是哪儿的话?他天天回家,能有什么人?” “长宜,我问你,他是不是和一个外国妞儿好上了,是俄罗斯人?” 232 半夜救他的人原来是...(一) 彭长宜停止了磕瓜子,说道:“嫂子,你可真有想象力,还外国妞?他又不会说外语,怎么能和外国妞好?再说了,外国妞岂是咱们能接触到的?他挣那几个钱,养不起。别瞎想了,太老谣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梁晓慧说:“长宜,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有人夜里看见过他陪着一个外国妞压马路。” 彭长宜笑了,看着梁晓慧说道:“嫂子,这话经不住推敲,你想想,如果他真是外面有了人,能大摇大摆地逛马路吗?还是和一个外国妞,这也太不打自招了吧?所以你别听信谣言,根本就不可能,除非他疯了,脑筋有问题。” 梁晓慧仍然说道:“我知道你为人厚道,也知道你会维护他,但是他可不是这样说你的。” “哦,他说我什么?”彭长宜警觉起来。 “他说你跟一个省报的女记者有一腿。” 彭长宜笑了,心说梁晓慧真行,还会用离间计,他彭长宜就是再怎么希望任小亮倒霉,也不会用这种手段来达到目的的,就说道:“嫂子,他们经常拿这个跟我开玩笑,我跟那个女记者的关系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人家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有时候不当着你们家属,我们男人之间都喜欢开这种玩笑,但是让你们家属听到就是事了。” 梁晓慧说:“长宜你放心,这件事嫂子我从来都没跟小芳说过。” 彭长宜说:“呵呵,她也听说过,知道是怎么回事。”彭长宜说这话时心里就发虚,这话要是让沈芳听到,天天就有的吵了。他有些怪任小亮不是东西,跟家属说这些干嘛? 梁晓慧显然不死心,又说道:“长宜,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嫂子,咱们共同帮助他,这才是真心为他好。” 彭长宜郑重的地道:“嫂子,我真没听说过,你也别偏听偏信,有些人就唯恐天下不乱,捕风捉影,造谣生事。” 其实,彭长宜心里明镜似地知道任小亮和洋妞的事,但是这件事永远都不会从他嘴里说出去,因为他跟任小亮是同僚,别人说没事,不算什么,如果彭长宜说,就会给别人造成不好地印象,因为基金会的事,他们俩合作得不是太愉快,容易让人误解。可是眼前这个自以为很聪明的女人,还在一个劲地追问他,这让彭长宜很是反感。 他就站起身说道:“嫂子,我不呆了,还要到别处去串串。”说着,起身就往出走。 梁晓慧把他送出门口时还叮嘱道:“长宜,这排房的人中,嫂子就信任你……” 彭长宜小声地说道:“放心吧嫂子,我不会出卖你的。” 回到家,刘忠过来了,进门就说:“就你自己回来了?” 彭长宜说:“过两天我再接她们娘俩去。”说着,就给刘忠沏水。 刘忠说:“还行,屋里很暖和。” 彭长宜说:“烧就比不烧强。”说了几句闲话后,彭长宜问刘忠:“年前师小青又给了东方公司一笔贷款,你知道吗?” 刘忠愣了,说:“不知道,怎么可能,市长三令五申?你听谁说?” 彭长宜说:“甭管听谁说了,肯定确有其事。” “给了多少?” “二百万。” “真敢干!也太他妈的敢干了!市长刚给开完会,就敢顶风作案,真是佩服。”刘忠也很气愤。 “不过据说这二百万也不是实数,把之前贷款的利息扣了。” “那也一样啊,看来,钱这个东西,不是谁家的还真不知道心疼。” “问题就在这儿,基金会的钱都是老百姓的钱,而且没有国家做后盾,做后盾的只有咱们北城政府,咱们将来能有多少钱堵这个窟窿?真出了事,真抓瞎啊!”彭长宜忧心忡忡地说道。 刘忠说:“嗨,你也别发愁了,为这个破基金会你也没少操心费力,还跟他闹的挺僵,不值当,反正他是书记,到时出了事他是第一责任人,你又没批过一笔贷款。” “唉,话是这么说,真有了事,谁都跑不了。” 晚上,刘忠和田冲在彭长宜家喝的酒,饭菜是刘忠和田冲两位家属做好端过来的,三个人聊到了深夜,自从彭长宜借调到市政府后,他们还是第一次这么彻夜长谈,这也是彭长宜执意自己赶回来的目的所在。尽管彭长宜名义上还是北城政府一把手,也有时回去,但是深入交流意见还没有过,时间和地点也都不容许,况且彭长宜也很忙,借助沈芳和孩子不在家的机会,他们对许多事都交换了意见。主要还是基金会和东方牛的事。彭长宜感到,基金会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而预见到这种风险的彭长宜却无能为力。东方公司将来也麻烦,自己没有造血功能,光靠贷款过日子,不知道当初招商引资的时候,市里看中了他什么? 第二天,彭长宜把头天晚饭的残局收拾清,就往王家栋家里赶去。这么多年了,彭长宜始终都是初三到他家拜年。按北方的风俗来讲,今天该是祭祖的日子,是互相不能拜年的,今天这个日子要是拜年的话,日后双方就会成为仇人。王家栋不信这些,他就是在彭长宜刚到组织部的时候,在初三这天,要彭长宜去的家里。以后,彭长宜也就习惯在今天这个日子去他家拜年了。彭长宜愿意初三给部长拜年还有一个自私的原因,那就是今天这个日子部长家没人,部长也不会出门,可以安心和他呆着。 果然,部长家里没有外人,部长正站在院里活动筋骨,见他开门进来,脸上立刻有了笑容,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该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来早了,怕您老人家没起床。” “呵呵,我们早就起来了,饭都吃了,你吃了吗?” “吃了。”彭长宜撒了个谎,就跟着王家栋进屋了。 部长夫人说:“怎么就你来了,那娘俩呢?” “在老家,过两天再去接她们。” 王家栋说:“哦,那你早上在哪儿吃的饭?是不是没吃?家里有饺子,让你阿姨给你煎煎?” 彭长宜笑了,说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您,行。” 部长夫人就笑了,说道:“你还客气什么?”说着,就去给他煎饺子。 这功夫部长接了一个电话,彭长宜就出去到厨房,去等着吃饺子,他坐在餐桌旁边,部长夫人给他预备好了碗筷和醋,煎一个他就吃一个,直到一盘子剩饺子煎完,他也就吃完了。 部长夫人笑了,说道:“是不是头天晚上也没吃饭?” “没吃,光喝酒了。”彭长宜如实地说道。 “够吗?” “够了,撑了。” “我在给你弄碗汤吧。”说着就要做汤。 彭长宜赶忙拦住,说:“真的够了,我一会去喝水。”他说着,站起来就要出去,部长夫人叫住了他,说道:“长宜,等等。”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说:“给娜娜的。” 彭长宜推了回去,说道:“您见着她再给吧,我不管。” 部长夫人说:“她回来不定哪天,是这事,你给孩子带回去。” 彭长宜接了过来。他回到北屋,部长的电话也打完了,正坐在沙发看电视。彭长宜把红包塞进手包里,这才想起什么,就掏出一个信封,说道:“我都忘了,这是今年上半年的房租。” 这时,正好部长夫人也进来了。部长说:“长宜给你送房租来了,年前你阿姨还磨叨这事呢,以为你贪污了呢。” 部长夫人尴尬地说:“你就寒碜我吧,长宜,别听他的,总胡说。” 232 半夜救他的人原来是...(二) 彭长宜笑了,部长夫人肯定会磨叨这事是真的,他赶忙说道:“不瞒您说,人家早就给我了,一天都不差,嗨,让我给垫着花了,年前我忙,张市长也忙,快放假了还报了票,所以也没及时给您送来。” 部长笑了,跟夫人说道:“小圆他们什么时候接你来?” “说是一会来。”夫人答道 彭长宜说:“您出去?” 部长夫人笑着说:“我给你们腾地方,一会雯雯来接我出去溜达溜达。” 彭长宜笑了,说:“不用,我们没有背您的话。” “我也没事,两个孩子想让我出去透透风。” “雯雯在这儿过的年?”彭长宜问道。 “昨天来的,这叫什么过年。”就是吃了一顿饭。 “他们的事就算定了吧?” 王家栋气哼哼地说道:“我们不参加意见,爱定不定。” 彭长宜笑了,“您什么态度啊?” “什么态度,就这态度!”王家栋冷着脸说道。说着,就出去上厕所了。 部长夫人小声跟彭长宜说道:“卢辉没来,也没打个电话。” 彭长宜点点头,他明白部长为什么是这个态度了,就说道:“雯雯这个孩子不错,朴实、大方。” 部长夫人说:“我也是这么劝他,雯雯有自己的父母,他一个叔叔家要说也无所谓。” “哼,就是。”彭长宜对卢辉也有自己的看法。他没有在亢州提起来,而是去了和甸,对许多人都有怨气。部长的气话肯定是冲着他说的。 部长这时进了屋,他说:“长宜,你说雯雯将来适合什么岗位?” 彭长宜笑了,说道:“又不关您的事,您操那心干嘛?” 王家栋一听,自己也扑哧笑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雯雯从外面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个子不高但很机灵的小伙子,手里搬着两个纸箱子,雯雯进来后,看见彭长宜在,就叫了一声“彭叔,过年好。” 彭长宜笑了,说:“雯雯过年好。” 雯雯给后面那个小伙子开门,那个小伙子就把两箱东西放下,冲着王家栋一鞠躬,说道:“老爷子过年好,这是我孝敬你的。”然后看见了彭长宜,他就是一愣,也礼貌的躬了一下身子,说道:“彭叔儿好!” 彭长宜一愣,这个人他没有见过,但是说话的语调很熟悉,有浓重的后尾音,彭长宜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他说话。 那个人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彭长宜的右臂,彭长宜的脑袋就“嗡”了一下,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心脏就剧烈地跳动起来…… 王家栋打量着这个个子不高的小伙子,说道:“我怎没见过你?” 雯雯说:“小圆的助理,据说助理了许多年了。” 那个小伙子说:“您没见过我,我可是见过您,我不经常来这儿,大部分时间呆在北京,您肯定不记得我。” 王家栋笑了,一转身,从桌上拿起一盒没有开封的中华烟,说道:“辛苦你了。” 小伙子不要,推辞着。 王家栋说:“客气什么,你又没有时间坐下抽,装起来吧。” 小伙子连忙说:“谢谢您,谢谢您。” 这时,部长夫人穿好衣服后,就从里屋出来了,雯雯说了声,“彭叔,您坐。”说着,就和部长夫人出去了,部长夫人又回来说道:“中午饭你们自己解决,我说不定就不回来了。” 王家栋说:“走你的吧,别管我们,饿不着。” 那个小伙子赶紧走到部长夫人和雯雯的前面,非常麻利地给她们开开院门,然后冲院子里的王家栋和彭长宜点点头,随后又把门关严。 彭长宜盯着那个人不错眼珠地观察着,在心里默默地说道:没错,就是他! 彭长宜回屋后,坐在沙发上,还在琢磨着刚才那个个子不高的小伙子和他说话时那浓重的尾音。 王家栋弯腰打量着那两箱水果,一箱是火龙果,一箱是猕猴桃。王家栋说道:“这个火龙果比较新鲜,你走时给娜娜拿几个。” 彭长宜没有捡茬,他起身给自己和王家栋各倒了一杯水,说道:“小圆那里的人也有您不认识的?” 王家栋说:“不认识的多了,但是他们似乎都认识我,有的时候上街,就会有车停在你身边,问你,老爷子,您去哪儿?我送您。有时候吃早点,吃完给钱的时候,老板就会告诉你,有人把账给你结了。如果是政界上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再有政界上的人似乎也不会不跟你说话就给你结账的,我就猜是小圆公司的人了。” 彭长宜点点头,王家栋说得是实情,他又问道:“他那个助理您也没见过?” 王家栋一愣,他不明白彭长宜为什么总是问这个问题,就说道:“没见过,从来都没见过,怎么了?” 彭长宜笑了,喝了口水说道:“不怎么,我也没见过,好奇。” 王家栋盯着他看了一眼,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说道:“你见过?”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都没见过,我上哪儿见?” 233 豁然明白(一) 王家栋喝了一口水,说道:“年前你去省城着吗?” “去了。”于是,彭长宜就把那天靳老师领着他去见叶天扬的经过跟部长学舌了一遍。 王家栋说:“嗯,不错,这个关系你要抓住,以后要有意识地经常走动。现在你没看吗?你想在县里当个一官半职,光往锦安跑都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关健还要往省里跑,既然你有这个关系,干嘛还闲置着不用?不要怕别人说闲话,嘴长在别人的身上,愿意怎样说就怎样说,关系不能耽误。我为什么让你去省城,我听说上次戴隽萍提秘书长就是叶天扬的关系,所以我感到翟炳德应该跟叶天扬应该是有些交情的,最起码是可以办事的那种交情。所以,你要抓住这个关系,况且,你们是萍水相逢,又不是刻意去跑的关系,而且你跟他女儿也一直有交往,就更应该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关系了。” 彭长宜听到部长说到叶桐,一时摸不着部长是什么意思,也没敢接他的话茬,他有些心不在焉。 王家栋看了彭长宜一眼,感觉他的注意力没在自己刚才的话上,就说:“你还有事?” 彭长宜说:“没有啊,我什么事都没有,今天就是给您拜年来了。” 王家栋说道:“北城情况怎么样?” 彭长宜说:“我刚听说,江市长开完基金会调研会后,任小亮又给了贾东方二百万贷款。”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江帆有的时候也太理想化了,搞什么调研,基金会毕竟是北城自己的事,既然你说领导干预太多,那么你就不要再去干预了,调研,会引起许多人不满的,首先钟鸣义这一干人就会不满,其次是容易引起社会恐慌,一下子暴露出那么多问题,老百姓会怎么想?储户会怎么想?” 彭长宜一惊,说道:“基金会的确有问题,而且很严重的问题,他对基金会开始就有忧虑,之所以拖了那么长时间才批准成立,就是因为这个关系。现在,他当初担心的一切问题都出现了,最起码是北城基金会出现了情况。” 王家栋说:“一个两千多万的基金会,何须牵扯这么大的精力,出了事,北城兜不住了有市里,有的时候玩政治不能太较真,也不能总是考虑经济账,这一点江帆考虑的欠火候,不过我看江帆开始较真,后来钟鸣义一搀和他就基本把基金会的事放下了,是不是后来你在他耳边吹风点火了,依我看,就是你左右了他,这个时候调研基金会,不是一个政治成熟的表现,而且,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彭长宜的后背开始发热,他有些紧张了,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王家栋说得对,在这个问题上,他的确起到了吹风点火的作用。 王家栋继续说道:“在官场上,你每要说一句话,做一件事甚至说一句话都要想清楚一个问题,你就是,你想要到达什么目的,这个目的的达到将要付出多大的政治成本,值不值得。你和江帆都一样,年轻,还有着很浓烈的理想主义色彩,政治,没有理想是不行的,光有理想也是不行的。你想想,如果因为一个小小的基金会,江帆和钟鸣义之间由此撕破脸,从而影响整个官场生态,你说是值得还是不值得。有些问题,必须要让它暴露,只有暴露了解决起来还不费力气。” 彭长宜再次折服了,站位不同,看问题的方式方法就不同。王家栋这样一说,彭长宜不得不佩服他的老道。 的确如部长所说,江帆调研基金会,是受到彭长宜的影响,彭长宜是北城的行政主官,他比谁都担心基金会出事,一是百姓利益受损失,二是北城政府受损失,基金会的确积重难返,再怎么整顿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拿基金会和亢州政治生态比,甚至和市长的官位比,当然是后两者重要了。 王家栋又说:“当我听说江帆去基金会调研后,我就在想,江帆之所以搞这次调研,肯定是听从了你的建议,也是基于最初你们对成立基金会的种种顾虑,可以说,主要是江帆的顾虑,你是受了他的影响。后来基金会的确出现了问题,钟鸣义让农工部一个副部长去兼任北城基金会主任,从这一点上江帆就已经看出不出必出问题,所以他后来几乎不过问基金会的事,他突然搞调研,以他的心智,不会想不到这样做的后果,也不是不明白自己已经站在了钟鸣义的对立面上,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很大程度上是做给你看的。” “做给我看?”彭长宜有些不明白了。 “对,是做给你看。你想,基金会的忧虑是他首先预料到的,又把这种风险意识传染给你,而你也的确发现了许多问题,免不了要向他汇报,因为你是北城行政主官,基金会垮台,你是要收拾烂摊子的,怎么收拾,是要那钱堵的,所以,你比谁都担心基金会出事。这种情况下,你说江帆还能坐视不管吗?为了你,他也必须要有个态度。他明明知道北城的基金会积重难返,但他还要去做,那么唯一的目的就是做给彭长宜看的,他不能让彭长宜对他失去信心,所以,某种程度上,江帆也是舍生取义。” 彭长宜的后背刚才只是发热,这会已经完全潮湿了,他如醍醐灌顶般豁然明白了。 他感觉自己太冒失了,太本位主义了!如果因为基金会而让钟鸣义视江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就太对不起市长了,那就影响了书记和市长合作的大事,任小亮不是因为自己干预的太多,已经把自己视为威胁了吗?钟鸣义和任小亮是一样的人,江帆在他的地盘上搅和了这么一下,当然就会成为他的对立面!太可怕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呢? 想到这里,他弱弱地说道:“市长完全可以不听我的话呀,况且,我也没有让他这么去做?” “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他不能让你对他失去信心,从这一点上,江帆很看重你,看重你们之间的一切,所以我才说他是‘舍生取义’。” 彭长宜心里一热,想了想又说道:“即便调研,估计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因为没有人听他的……” “起不了作用就烂掉!有的时候别怕脓包破了,只有破了流出脓才是好事,不是坏事。”王家栋干脆地说道。 彭长宜点点头,他心说,我的妈呀,恐怕自己跟部长学一辈子,也学不到从政的真谛! 这时,就听院里传来开门声,随后一个大嗓门嚷道:“拜年来了,拜年来了,准备垫子!” 彭长宜站了起来,伸着脖子一看,是公安局局长尚德民,他赶紧替尚德民开开门。尚德民说道:“长宜老弟在呀,过年好,王书记过年好!” 王家栋说道:“你不是值班吗?怎么还有时间出来转?” 尚德民说:“值班也得出来给您拜年。”说着就坐了下来。 彭长宜给尚德民倒了一杯水,放到他的面前,尚德民盯着他问道:“小彭,怎么样,没落什么毛病吧?” 彭长宜的头还有些发晕,还没从刚才的思维中完全跳出来,就说:“什么什么毛病?” “你的胳膊?”尚德民盯着他的胳膊问道。 彭长宜说:“呵呵,什么事都没有,只落个疤,估计穿短袖能盖上。” “嗨,盖与盖不上还想怎么样,你又不找对象了。”尚德民说道。 王家栋突然问尚德民:“这么长时间你一点进展都没有吗?” 尚德民说:“几乎没有什么进展,你们又不让公开调查,许多工作受到局限,另外我手下缺少搞刑侦的人,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彭长宜乐了。 尚德民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说道:“我当着管我们的政法书记不该这样说,的确是这样,我一个大酒囊饭袋带出一帮小酒囊饭袋,所以上了班我就给市里打个报告,准备送出去几个培训培训,另外想招几个警校毕业的学生。” 233 豁然明白(二) 彭长宜明白了,他之所以付出自己是“酒囊饭袋”这个代价,目的还是要进人,无疑,进的人都是他的关系户,想到这里,自己也决定搭个车,就说道:“我给你推荐一个怎么样,尽管他学历不高,但是非常机敏,悟性高,而且性格蔫乎,不多言多语,非常着靠,会干事,有脑子,完全就是搞刑侦的料。” “哦,你还有这高人,太好了,他在哪儿?”尚德民问道。 “现在在北城派出所,是片长,所以非常赏识他。” “叫什么名字?” “陈乐。” “哦,我听说过这个人,不错,让他上来,先出去培训,回来给他一个刑警队长当当。”尚德民说道。 因为小洋楼的事,王家栋也知道陈乐,他说道:“这个陈乐我也知道,小伙子不错,在下边派出所恐怕荒废了,队长不队长的,好好培养一下还是很有希望的。” 尚德民说:“长宜和书记看好的人,肯定没错,让他到刑警队来?” “嗯,让他干刑侦最好,我不是夸她,保证给您丢不了人,交给他办的事,您尽管放心,而且不显山不露水就给您办了,非常适合搞刑侦工作……” 王家栋看了彭长宜一眼,彭长宜知道自己话说多了,就赶紧起身给他们倒水。 尚德民说,“那好,特事特办,我回去就安排,争取开班就让他来报道,可是,给个什么职务?” 王家栋说道:“你说呗,你给他们一个职务还不跟市委书记任命个村主任那么容易吗?” 尚德民赶紧起身给王家栋端起水杯,说道:“得嘞您,饶了我呗。让他到市区中队吧,我刚才有些没放心上,直接任命队长是不是太招摇,对他成长也不利,先给个副队长干着,等有了成绩再说,市区中队长年纪也大了,他跟局里申请过想回机关,将来如果可能,就让陈乐顶缺。” 彭长宜说:“您怎么安排都行,别的我不敢保,但是保证不会给您丢人现眼。您看我什么时候带他见见您,您先过过目。” 尚德民说:“你和书记看上的人还有错,我就不过目了,等上班我就让人事科下调令,那也别领他来见我,反倒不好。” 彭长宜很高兴,说道:“等您哪天不忙,我请您喝酒。” 尚德民说:“还是咱俩请王书记吧。” 王家栋说:“对了德民,你刚才说几乎没有线索,是不是言外之意有点线索?” 尚德民乐了,他跟彭长宜说道:“长宜,这才是搞刑侦的大家呀,善于捕捉信息。怎么说呢,也不是一点线索没有,通过这一段的暗访排查,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是熬油那帮人干的,有可能是东方公司的人。” “哦?”王家栋皱了一下眉头。 尚德民说:“秘密调查的人说,有个线人曾经跟我们调查的人说,他有个小兄弟,砍了人后老板就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东北老家了,由于钱花光了,最近又回来了,据说这个人原来在东方公司干过,现在在北京一家大型娱乐中心当保安,也就是打手。” “能找到吗?” “我们得到线索后,就去了北京这家娱乐中心,晚了一步,他又离开了,具体去哪儿了目前还没有线索。” 王家栋点点头,没有说话。 彭长宜脑子则快速的转着,刚才那个矮个小伙子,绝对是在那天黑夜救自己的人当中的一个,尤其是他刚才看自己右臂的那一眼,绝对是完全的下意识所为,而且说话时那浓重的尾音,还有麻利的身手,彭长宜想起来,扎轮胎的那个人就是他!可是,可是……许多问题他一时想不明白。 “长宜,东方公司不就是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吗?你有得罪他们吗?”尚德民问道。 彭长宜笑笑,说道:“我怎么能得罪他,以前都不认识。”他故意把他和东方公司之间的关系说得轻描淡写。 尚德民说:“目前还只是推测,一切尚无定论,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们把熬油那帮人挨个排查了一遍,是因为那个小打手,才想到了东方公司。” 彭长宜点点头。 “你别光点头,你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便于破案。”尚德民说。 234 出了人命案(一) 彭长宜的脑子里就出现了王圆的那个助理,但是他不能把这个线索交给警方,就敷衍道:“我下来想想,也没准自己不觉,但是做的事兴许就得罪人家了,而自己全然不知,等我理出头绪我再告诉您。” 尚德民说:“那也好。” 这时,尚德民的步话机响了:“尚局,速回局,有急事。” “什么事?”尚德民说道。 “这个……” 尚德民说道:“好的。”尚德民关了步话机后,掏出电话,就给局里打回了电话,因为步话机不具备保密性,电话刚一接通,他就问道:“有什么事,快说。” “出了人命案……” 电话那头说道:“接到北京市d县公安局的电话,他们那里有个村子昨天办满月酒,结果几乎全村人中毒,另外一名在送往医院途中死亡,经查,是喝了假酒,这个假酒是咱们亢州酒厂生产的,目前当地的经销商已被控制,要求咱们配合,迅速查封酒厂,查封他们的账目,控制酒厂负责人,d县的办案人员正在来咱们这里的途中。” “知道了,我马上回去。”收线后,尚德民说:“出事了!” 刚才,从电话里,王家栋差不多也听明白了,他刚要说什么,自己的电话也响了,是锦安市政法委书记的电话,跟尚德民的电话内容一样。王家栋说:“我明白,马上布置。” 挂了电话,王家栋在屋里踱着步,尚德民和彭长宜都看着他,最后,王家栋说:“考虑到这个酒厂的特殊关系,这事得让钟书记知道。” “嗯。”尚德民点点头。 王家栋马上给钟鸣义打了电话,钟鸣义很快就接通了,王家栋没有说一句过年的话,直奔主题:“钟书记,有个紧急的事跟你汇报……”他就把锦安政法委刚打给他的电话内容跟钟鸣义复述了一遍,钟鸣义没有丝毫的犹豫,说道:“假酒喝死了人,谁都没办法,王书记,你就安排吧,全力配合北京方面调查此事。” 王家栋心想,可能钟鸣义早就知道这事了,昨天的事,应该是酒厂最先得到信了。尚德民派人去酒厂,也只能封存产品和生产车间,肯定人是抓不到的。放下电话,王家栋说:“德民,你去布置吧,我手机开着,有事联系。” 尚德民说:“好,我马上回局。”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王家栋继续在屋里踱着步子,彭长宜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王家栋站住,看着他说道:“怎么了,不说话?” 彭长宜叹了口气,说道:“我在想,我们基金会放给酒厂的贷款,这次肯定是打了水漂。” 王家栋走到他跟前,说道:“你小子可真行,跟个土财主一样,总是惦记你们基金会的贷款,不过如果破产,你们贷款兴许还有追回。” 彭长宜低着头不说话。 王家栋说道:“今天谁值班?” 彭长宜想了想说:“政府这边是张市长,市委那边是……是崔书记吧?”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走,你跟我去单位。” 彭长宜立刻起来,拿起自己的手包,顺便给王家栋把衣架上的半大衣摘了下来,王家栋穿上就走出家门,坐上了彭长宜的汽车。刚到单位,王家栋的手机就响了,是尚德民,他向王家栋报告说:酒厂车间和库房已被封存,会计室也被封存,不过从迹象表明,会计室的账目有烧毁的痕迹。 王家栋说:“封存现场。” 尚德民说:“是。” 王家栋就给张怀办公室打了电话,没在,又给他打了手机,张怀接通后,王家栋仍然没有说过年的话,而是简单跟张怀陈述了一下发生的事,张怀大惊,说道:“我马上回单位。” 初五这天,彭长宜把沈芳和女儿接回来了,侄子彭松和李春雪还在老家,他们说要等初八上班再回来。 晚上,彭长宜接到林岩的电话,林岩在电话里说:“彭主任,明天有时间吗?” 彭长宜想,林岩找他从某种程度上说就跟市长江帆找他没什么两样,他就笑呵呵地说道:“林秘书,有什么事?” 林岩说:“市长明天上午的飞机,小许回老家了,我那两下子不敢开车进京,你要是有时间,咱们一道去接市长,要是没有时间,我再找其他的司机。” 彭长宜知道林岩这人办事仔密,经过几年的历练,他已经成为一个非常成熟的标准的职业秘书了,而且在去年,江帆给他弄了个副科级,兼任政府信息办公室主任,也是在为林岩将来出去任职打基础。 正因为林岩办事周密,市长的一切事务几乎他都包了,凡人是很难窥到市长的私生活的,就连接机这等事,他都几乎不用外人,他和小许对市长的服务几乎是全程死盯,这也是曹南给他们下的死命令,尽量不让其他人伺候市长,包括开车、拿水杯这等小事,更是将企图接近市长的女人们隔绝,除非这些女人私下和市长联系,他们不知道也就没办法了,这就使江帆少了许多麻烦和闲言碎语。这也是真心为市长服务的人应该做的。 彭长宜听他这么说,当下就表态,说:“没问题,有没有事我都跟你去。” 林岩高兴地说:“那好,明天我开着车去家里接你。” 本来,彭长宜明天是要去岳母家拜年的,估计明天去不成了,沈芳在旁边听得非常清楚,她瞪着眼说:“你怎么这样?说好了回我们家的?我也跟妈说了,他们明天肯定要准备的。” 彭长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沈芳在他家住了好几天,一到要回娘家了,他又有事了,就说道:“我明天一早就把你们送过去,然后你们等我,我回来再去找你们。” “不行,你就得跟我们回去。”沈芳赌气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说道:“他有秘书有司机,凭什么你也要围着他转?” 彭长宜说:“我不围着他转,将来没人围着我转,懂不?” “不懂,马屁精。” 女儿觉得这话新鲜,也学舌到:“嘿嘿,马屁精。” 彭长宜瞪了沈芳一眼,说道:“瞧你这第一任老师当的,真出息!” 沈芳不以为然地说道:“成天你不是这事就是那事,盼着过年了,还不和我们娘俩呆两天,自己从家里提前跑回把我们撂下不说,明天说好了的事还变卦了,不行,我不许。”沈芳撒起娇来。 彭长宜说:“就按我说的办,明天就去接机,后天我带你们去北京玩,叫上娜娜姥爷和姥姥,我将功补过怎么样?” 女儿高兴地跳了起来,说道:“我去,我去,去北京游乐场玩。” 既然彭长宜这么说了,沈芳也不好说什么了,男人,从来都是工作第一,这是她无法逆转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就赌气回屋去了。彭长宜知道沈芳这是拿他没辙的表现,他看着女儿,跟女儿做了鬼脸,女儿嘻嘻的笑了,彭长宜走到女儿跟前,小声说道:“去,哄哄妈妈去,不把妈妈哄高兴了不许出来!” 女儿就咧着小嘴,笑着跑进了卧室。 当江帆拎着旅行箱,胳膊上搭着大衣,从机场大厅信步出来的时候,林岩早就几步跑上前去,接过了他手里的箱子和提包,彭长宜则在几步外打量着江帆,他感到江帆的确有玉树临风般的气质,在众多旅客中,显得是那样的卓尔不群,英俊潇洒。当他抬手向彭长宜打招呼的那一刻,彭长宜竟然有些恍惚,难怪丁一这么喜欢他,连他自己都觉得江帆气宇非凡,俊朗出众,如果丁一和他相拥着走在一起,还真是一对金童玉女,璧人一对。 234 出了人命案(二) 江帆见彭长宜愣在那里,就笑了,说道:“长宜,过年好,家里都好吗?” 彭长宜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伸出双手,握住了江帆的右手,说道:“好,都好。” 寒暄了几句后,他们来到停车场,彭长宜开车,江帆坐在了前排副驾驶座上,后排的林岩问江帆:“市长,您饿吗?” 江帆看了看表,说道:“我不饿,征求你们的意见,是在北京吃中午饭还是回去吃?” 彭长宜说:“您要是不饿的话,咱们就回去吃,还能喝点小酒。” 江帆笑了,说道:“行。” 在回去的路上,江帆问了假酒的事。原来,事发当天,常务副市长张怀就打电话告诉了江帆,林岩也告诉了他。 彭长宜说:“太具体的情况我不大清楚,张市长在管这事。据说死者还没有火化,雅娟的哥哥和嫂子没有抓到,厂长也没有抓到,对方对咱们这边的工作很不满意,销售账单也有一部分销毁,没来及销毁的似乎也被带走了。咱们这边只是协助调查,案发地毕竟在北京那边。” 江帆点点头,没说话。 林岩说:“我查了有关法律条文,生产者、销售者在产品中掺杂、掺假,以假充真、以次充好或者以不合格产品冒充合格产品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按照刑法的有关规定,在生产、销售的产品中掺杂、掺假,以假充真、以次充好或者以不合格产品冒充合格产品的,销售金额达到五万元以上,即可构成犯罪,应依法追究刑事责任。按照刑法的规定,对于构成本罪的行为,根据其销售金额的不同,分别给予不同的刑事处罚:销售金额在五万元以上不满二十万元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罚金;销售金额在二十万元以上不满五十万元的,处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罚金;销售金额五十万元以上不满二百万元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罚金;销售金额二百万元以上的,处十五年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共处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罚金或者没收财产。但是,好像所有的法律条文都没说致死人命的该怎么量刑。” 彭长宜说:“肯定在量刑上会重判。” “判谁?”林岩问。 “法人呗。”彭长宜说道。 “那就是邢雅娟的嫂子?” 彭长宜笑了,说道:“难道还会是别人,别操心了,哈哈。” 林岩说:“想想当初那么高调的夺标,不惜将自己的隐私都当成了竞争的砝码,使其他人望而却步,几乎一夜之间就让全体亢州人认识了她,这个女人的确不简单。” “呵呵,是啊,女人一旦疯狂,还真是可怕。”彭长宜似乎觉得这话说得不合适,连忙就闭住了嘴。 江帆说:“长宜,你刚才说对方对咱们工作不满意,是公安部门还是质检和工商部门?” “都包括,首先酒厂销毁账单他们不满意,其次是酒厂制假售假这么长时间,为什么咱们当地没有发现?” “哦——”江帆陷入了沉思,半天才说:“小林,你记一下,上班后,咱们要借助这件事,在全市来一次食品安全大检查。” “好的。”林岩应声道。 彭长宜心想江帆这个举措不错,既能消除一些不良影响,也能做一些马后功,他就说:“有必要,毕竟眼下还没出正月,而且还有一个元宵节,检查的重点就放在假酒上。” 江帆说:“对啊,我们总是要有个态度,人家北京替咱们发现了问题,必要的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另外,食品安全还真是大问题,这一点也确实要整顿,不容忽略,回头开个专题会议,研究一下。” 回到亢州后,林岩和彭长宜帮着江帆把东西拎上宾馆他的房间,彭长宜看了看表,江帆说道:“你还有事?” 彭长宜说:“没事。” 江帆说:“如果没事的话就一起吃饭吧,聊会儿。” 林岩说:“我去安排,过会你们就下来。”说着,他就要去沏水。 彭长宜说:“你去安排饭吧,我来。” 林岩走后,江帆进了卫生间,洗了洗脸,活动了一下双臂和腰身,说道:“还真累!”说着,就坐在了沙发上,把腿翘在沙发的扶手上,半躺着。 彭长宜给他断过一杯水,说:“一会吃完饭您泡个澡,休息一下。” 江帆闭了一下眼睛说道:“嗯,有时一阵一阵的我还真感到累!”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江帆第二次说自己累,彭长宜就不会单单往旅途辛苦方面去想了,就说:“是啊,您也该注意休息。” 江帆睁开了眼睛说道:“长宜,今年有什么打算没有?”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什么打算,过了两会,就开始着手干我的事,清理小石棉厂……” 江帆摆摆手,说道:“我不是说这个。”他顿了顿,说:“长宜,不瞒你说,我忽然感到有些事要着急去做了,有一种时间紧迫的感觉。”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说道:“两会过后,我准备去跑跑你的事去,另外今年我想把小林放下去,这两件事必须要做。” 彭长宜笑了,说道:“为什么?” “不知道,有一种处理后事的感觉。”他靠在沙发上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发生什么事让您悲观了?” 235 离婚是一场灾后重建(一) “也没发生什么事,完全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从春节前就有。”江帆皱着眉说道。 彭长宜说:“我的事还要对机会,不急,我在北城也很滋润,您千万别有负担,再有,小林您用着越来越顺手,放下去你身边就没有这么贴心的人了,再培养起一个新秘书还需要时日。” 江帆意味深长地说:“我不能太自私了,小林跟了我好几年了,也该放下去了,岁数也不小了,我不能耽误了他。”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您这样想也对,去哪儿呢?” 江帆说:“目前还没想好,不过我的秘书肯定不能安排太差,我想把他安排在市区。” 彭长宜想了想,目前三个区和开发区都没有太合适的位置,就说:“开发区倒是可以考虑。” 江帆摇摇头,说:“开发区不行,当行政一把手资历太浅,党委副书记有点委屈他,并且万一我不在这里了,他想上来就太难了。” 彭长宜笑了,说:“小林真幸福。” 江帆也笑了,起身喝了一口水,说:“你也幸福。” 彭长宜说:“是啊,我们都遇到了仁义的领导,知道心疼伙计,处处为伙计的前途着想,不过,您要调走吗?”彭长宜突然问道。 江帆说:“我总会有调走那一天的,有一些事情不得不考虑,樊书记连司机都考虑到了,我先考虑秘书吧,你还有校长背后支持着,如果我调走了,我的秘书和司机不会有人管。” 江帆说得是官场常态,大凡一个领导走后,尤其是主要领导,如果他们的秘书和司机不提前安排好,没有人会安排他们的,谁有谁的人,所以一般前任领导的秘书或者司机,大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官场就是这样,你受宠于旧主,就未必会得到新主的宠信。 秘书升迁的快与慢,不完全取决于秘书本人,还要看他服侍过的领导,领导能耐大,秘书就上得快,领导能耐小,秘书就上得慢,领导把秘书看做是感情的投资,当做权力的延续,秘书则把领导当做可以攀援的大树,是依附领导而生的,所以说,领导和秘书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一般聪明的秘书,都会权力辅佐领导上位,尽可能的规避和预防领导的政治风险,及时弥补过错,使领导尽可能少的出现纰漏。领导仕途顺利,他也就能仕途顺利。 彭长宜听了江帆的话,就笑着说:“呵呵,那就太好了,您调走肯定是高升。” “正常情况下是,但对于我来说未必。”江帆有些忧虑。 “为什么?”彭长宜不明白了,他一直认为翟炳德很器重江帆的。 江帆笑了,说道:“预感,完全是预感。” 彭长宜感到江帆不会是凭白无故地就有预感,一定是有什么事,就说:“出了什么事了吗?”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年前我回北京了,找到了岳父,跟他摊牌了。” 彭长宜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不同意我们离婚,而且话里话外还有一些威胁的意思。” 彭长宜明白了,难怪江帆会有这种忧患般的感觉,就说:“难道您岳父还能干预到您的前程?” 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有所不知,我出来挂职,说白了,第一想离婚,第二就是想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可是没想到还是没有逃出如来佛的手心,他是翟书记的老首长,翟书记给他当过几年警卫员,后来被他送去读书深造,这个情况我也是后来当上市长后才知道的。所以,我的危机感就是这么来的。” 彭长宜点了点头,对江帆充满了同情。他说:“要不,您就再等等,也许再等几年,您就不想离婚了呢,岁数大了,许多恩怨也会随之消失的。” “不会!”江帆坐起来,说道:“在这个问题上我不会妥协,更不会委屈自己。”江帆坚定的说道。 彭长宜看着他,感觉江帆有些悲壮。 “一点都没有您可以留恋的东西了吗?”彭长宜指的的他跟妻子袁小姶之间。 江帆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是怀念不是留恋,什么东西一旦变成了怀念,就证明它已经完全死掉了。覆水难收的故事听说过吧,放在我这里再恰当不过了。” 彭长宜知道这个故事,说得是姜子牙不能原谅前妻嫌穷爱富另择高枝,后姜子牙发迹她又前来请求复合,姜子牙当着前妻的面将一盆水泼出,对前妻说,只要你把泼出的水收回来,我就跟你复合,这就是覆水难收的典故。彭长宜也替江帆感到沉重,看来,摊上一个有家庭背景的妻子不完全是幸事,有时候是助推器,有的时候还是枷锁是铁链,要挣开也并非易事。况且,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丁一,必定他们早就两心相许,断然江帆是不会回头的,于是试探着说道:“也许,您可以尝试一下原谅……” 江帆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彭长宜点点头,说:“我能懂。那她就是不离怎么办?” “这也是我这个春节一直在想的问题。一般情况下,如果我肯放弃一些东西,还是能离的,只是……唉,烦啊。”江帆突然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着。 彭长宜很心疼他,就说道:“您也想开些,既然这样,也别太苦着自己,只要不太违背原则,喜欢……”他说不下去了,他不能跟一个市长说“喜欢谁就找谁”的话,再说了,这话对丁一也是一种亵渎。 江帆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喜欢的事未必就能做,不喜欢的事还要去做,我们毕竟头上是有紧箍咒的,该注意的影响还是要注意的。我同学就说过,离婚是一种灾后重建,我现在连重建的资格都没有啊!” 彭长宜感到了江帆的悲观,就说道:“您千万不要这么悲观,毕竟事业上您还是前途无量的。” 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道:“难说,不过我已经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长宜,看过红灯记吧,李玉和说过一句话,有这碗酒垫底,什么酒我都能对付,想想心灵遭受的重创,什么样的结果都能接受了。” 彭长宜有些担心江帆,就说:“您别呀,别这么悲观,要知道,您一悲观,我们就觉得暗无天日了。” 江帆笑了,说道:“其实,我说这话也是在给自己打气,不是悲观。” 彭长宜说:“我忽然有个馊主意,不过这个馊主意不地道,估计您不屑于使用。” 江帆笑了:“说来听听。” 彭长宜说:“她不是在您身边安排了偷拍的人了吗?您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兴许,您一这样做,就能成全了他们呢?” 江帆说:“怎讲?” 彭长宜说:“我听过一个评书,里面有这么一段情节,有个军阀趣了好几房太太,由于他几乎长年不在家,带在身边的太太还好说,可是留在家里的太太就难免寂寞,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太太出轨了,和一个纨绔子弟有了私情,被大太太发现,于是报告给了这个军阀,这个军阀赶回家就要按家法处理这事,家法就是把通奸的男女沉江喂鱼。但是这个想法遭到了二太太的反对,她说与其这样,不如成全他们,这样不但保住了军阀的名节,还保住了各自的面子。后来这个军阀思来想去,就采纳了二太太的建议,果然把出轨的女人嫁给了那个纨绔子弟,那个纨绔子弟不同意,但是却碍不住形势所迫,这才同意娶了军阀的太太。我用这个故事做比喻可能不大贴切,但是能不能从那个男人身上做做文章呢?” 235 离婚是一场灾后重建(二) 江帆是何等聪明的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彭长宜的意思,无非就是使用非常规手段,逼尤增全就范,娶了袁小姶。他摇摇头,断然说道:“不行,这个故事对我没有借鉴意义,我不能那样做,对方未必是真心爱她,可能一直是在利用她的家庭关系,真嫁给这样的人,恐怕她才真的要过痛苦的日子了呢。我宁愿下地狱也不做这样的事,那样良心会不安的,即便我们没有了夫妻情分,我也不愿意使用这样一种手段逼她离婚,更不希望她跟那样的人过一辈子,那样的话,我也对不住离去的女儿。” 彭长宜想起部长说江帆有时很理想的话,他感到江帆在他的眼中,的确很理想,很正直,这一点让他很是佩服。他也是没加考虑,心疼江帆,想到了这么一个故事就说了出来,江帆肯定会拒绝,也不屑于使用这种下流的手段,就有些脸红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您就会很苦,别人也会跟着您受苦了……”彭长宜这里的“别人”指的是丁一,但也可以理解成包括他在内的江帆最知近的人。 江帆岂能不明白彭长宜话里的意思,他是在给自己留有余地,不由地叹了一口气,由衷的说道:“是啊——” 这个话题太沉重,彭长宜决定换个话题,他说:“有件事我得跟您说,但是您别生气,也别着急,年前,基金会又给了贾东方两百万贷款,是偷着给的,把日期往前提了。” 江帆听后点点头,没有表示出惊讶,好像他早就料到会这样似的,半晌,他才说道:“你的事自己也可以找找关系跑跑,我也给你努力,争取今年解决了。” 彭长宜没想到江帆并没把贷款的事放在心上,反而又在说他的事,就说道:“我现在资历还不够,您也别太为难,这样挺好的。当个助理,还有着北城的权力,真的不错。” 江帆笑了,说道:“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走,咱们去吃饭,还真饿了。” 彭长宜就站起身,要往门口走,江帆突然叫住了他,从包里掏出一只软膏,说道:“长宜,这是一种新药,正处在临床试验期间,是妹夫他们医院的新产品,据说效果不错,我要了一支,给你试试。” 彭长宜接过来一看,是“消痕膏”。他笑了,说道:“我抹哪儿呀?” 江帆一愣,说道:“你胳膊呀,肯定有疤。”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要不说我都忘了这个事了,谢谢您,想得太周到了。” 江帆说:“你试试吧,如果管事我再给你要。” 彭长宜很想跟江帆说出自己在部长家看到的那天救自己的那个矮个小伙子,但是由于涉及到王圆,而且许多事他也想不明白,就没敢说,还是暂时保守这个秘密吧。 彭长宜和林岩走后,江帆回到宾馆,他躺在床上休息,拿起电话想跟丁一联系,想了想又放下了,还是不打扰她了,回家过年,她肯定也是闲不住,老师同学的都要聚,让她安心玩吧,江帆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那个当年吻她的小男生,不知道丁一会不会跟他约会,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吃醋了…… 丁一此刻的确和那个“小男生”在一起。不过不是约会,而是以同学聚会的名义见面的。 贺鹏飞那天从亢州回去后很是兴奋,同时跟好几个同学说见到丁一了,当天晚上就给丁一发去传呼,说真没想到,真的这样巧,居然真是你!可是当时丁一正和江帆在一起,她呼机是震动模式,没有听见,直到第二天江帆把她送到单位后,她才看见了信息。 她给贺鹏飞回复了一条信息,尽管丁一不会考虑相亲的事,但贺鹏飞毕竟是她的同学,她总不能小气到不同意亲事就不理他的地步吧?况且,贺鹏飞那天也一再强调他来亢州的主要的目的就是看看是不是他同过学的那个丁一。 年前,丁一是跟江帆同一天走的,本来江帆说绕道送丁一,丁一也同意,但是哥哥陆原不同意,他说只要有可能,接妹妹回家就是他义不容辞的事,不会让她搭别人的车回来的。其实,陆原哥哥头两天就放假回家了,他惦记着西城的老房子没人打扫,每年,打扫老房子的任务都是陆原的事,他对这个老房子也很有感情,他们在这里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后,他才考入的军校。本来杜蕾想和他一起来接丁一,但是乔姨不让,担心她坐车时间长腿会浮肿。所以,一大早,陆原就带着小狗来接丁一了。就在丁一抱着小狗坐上哥哥的军车,驶上了回阆诸的高速路时,小许、林岩和曹南也送江帆去了首都机场。 236 丁教授的心事(一) 杜蕾早就在家等他们,丁一见到杜蕾的那一刻惊呆了,杜蕾的身材完全变形了,脸蛋的肉明显多了,白白胖胖,粉嫩粉嫩的,上身穿着一件桃粉色毛衫,长发用一个塑料发卡挽在脑后,下身穿着哥哥一件宽松的军裤,挺着身子给他们开的门。丁一兴奋的一下子就抱住了杜蕾,激动的说道:“杜蕾,我的好嫂子,你辛苦了!” 哪知她刚要抱上杜蕾,就被哥哥陆原拉开了,陆原说:“你别这么生猛,小心吓着我儿子。” 乔姨给了他一巴掌,说道:“谁说蕾蕾就一定给你生儿?” “他不生儿子生什么?”哥哥故意说道。 大家就都笑了,丁一跟乔姨和爸爸打过招呼后,就围着杜蕾不离开了,一会摸摸她圆圆的肚子,一会捏一下杜蕾圆圆的脸蛋,说道:“杜蕾,你太伟大了。” 杜蕾被她弄得不好意思了,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将来也会的。” 丁一脸红了,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我才不呢,丑死了。” 哪知,她这话被哥哥听见了,哥哥走到她们跟前,说道:“丁一同志,不许打击杜蕾,她现在在我眼里是最美的,什么貂蝉西施维纳斯梦露统统都黯然失色。” 丁一说:“别这么露骨好吗?我看嫂子要不是生儿子生女儿,你还这么美吗?” 陆原说:“当然,生个小天使,更美,不过还是生儿子,生儿子皮实,女孩儿太娇气,就像你这样,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得,不好,不好。” 丁一说:“那这样,生了儿子你养,生了女儿我养,怎么样?” 陆原说:“无论生儿子还生女儿,你这个当姑姑的都得负责帮我养着,你嫂子现在可能吃了,这么大的馒头两个,米饭两碗,还得外加一碗汤,我担心我那点薪水不够,养不起他们娘俩。” 丁一惊呼,说:“你这么能吃了?难怪长了这么多肉!” 乔姨正好从厨房出来,说道:“她现在是一张嘴供两人,当然能吃了。” 杜蕾点点头,说道:“妈说的对,的确是这样,见什么想吃什么,没饱。” 丁一笑了,摸着她的肚子说道:“估计你要生一个大肚汉了。” 陆原说道:“不许诋毁我儿子,你要是说他坏话,到时他出来后该恨你了。” 丁一笑了,说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们现在说的话他都能听见,这叫胎教。” “哈哈。”丁一大声笑了起来,小狗见她大笑,忍不住想冲上来,但是又碍于什么顾虑,站起,又坐下。她就冲小狗招手,小狗刚要过来,陆原就说道: “定!”小狗就乖乖的坐在原地不动了,毛茸茸的尾巴扫来扫去,看看丁一又看看陆原,耳朵便耷拉了下来。 丁一说:“干嘛那么凶?” 杜蕾说:“他不许一一跟我亲近,自从我搬过来跟爸妈住后,他就把一一带走了,说狗身上有菌,怕对胎儿有影响。” 丁一说:“那就天天给它洗澡。” “你哥说洗澡也不行,这种菌是天生的。” “那我还带走吧。” 陆原说:“算了吧,你这要出去采访一天一天的都不回来,非得在你屋拉屋尿,还是归我养吧。” 这时,就听爸爸说道:“吃饭了,吃饭了。” 丁一走过去,帮助爸爸摆筷子,小声说道:“老同志,你还好吧?” 爸爸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好啊,好得不得了。” 吃过中午饭,爸爸说:“我先眯一会,下午陆原和丁一两位同学跟我去城西的老房子贴春联。” 杜蕾说:“爸,我也想跟你们去。” 爸爸说:“不行,我们要去打扫卫生,太脏,你不能去。” “扫什么卫生,您忘了吗,陆原同学前两天就已经打扫过了,而且他拿回来的窗帘沙发布什么的我们已经洗好凉干了,你们根本不需要再打扫。” 陆原说:“听爸的,你先睡觉,睡醒了就带你去,睡不醒我们也不叫你。” 杜蕾笑了,说道:“你们不叫我,我保证醒不了,我现在跟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放假这几天,我都长了好几斤肉了。” 杜蕾和乔姨都在京大做行政管理工作,他们和爸爸同一时间放的假,所以,家里的活计能干的早就干完了。 陆原说:“那不是你长肉,是我儿子在长。” 按照爸爸的吩咐,全家人吃完午饭后,都去小眯了一会。 丁一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新洗的床单和被褥散发出一阵精纺的清香。乔姨这一点做的很好,每次丁一回来,床单被褥必定都是提前给她换洗晾晒好,这一点让丁一很感动。但就是无法让丁一找到妈妈的味道。杜蕾怀孕了,不久她就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小母亲,乔姨、哥哥,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自己,就有些孤独的感觉,他不知道爸爸会不会有这种感觉。 由于丁一不经常回家,当初给哥哥装修婚房的时候,她主动把自己靠阳面的大房间让给了哥哥,自己则搬到了原来哥哥住的那个小房间。后来,杜蕾等到了单位的家属楼,他们又分到了一套小面积的房子,哥哥和杜蕾就搬到了那套小面积的房子住去了,但平常多数时间,杜蕾还是在这边住,自从怀孕后,乔姨就更加不放心她一人住了,就让杜蕾住在了这边。尽管这是个四室一厅的房子,但是面积不太大,爸爸的书房和哥哥目前住的房子算是最大的房间,她现在的卧室是最小的。 丁一睡不着,她不停地看表,想回老房子看妈妈,那里有妈妈一切的痕迹,不知为什么,这里再温暖,再热闹,丁一也没觉得是自己的家。刚才她听见陆原哥哥跟爸爸没再叫“丁叔”,而是叫了爸爸,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也应该改口了,跟乔姨叫“妈妈”?现在让她跟乔姨叫“妈妈”就更叫不出来了,妈妈对于丁一来说,是一个神圣的,不可替代的称呼,她有自己的妈妈,她坚信妈妈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她。想到这里,想到这里,她有些难过。 这时,门被悄悄推开了,她听到响声后,就从床上起来,看到爸爸进来了,忙揉了一下眼睛,爸爸说道:“你哥还在睡,咱俩去吧,不叫他了。” 丁一点点头,就随爸爸走了出来,乔姨早把洗好的沙发巾和窗帘给他们装在了一个大袋子里,又把春联装在一个纸袋里,放好浆糊和胶带。丁一知道,老房子的春联肯定又是爸爸亲笔写的,而这个房子的春联,都是乔姨上街买来的。 爸爸穿好羽绒服,乔姨帮他围上围脖,戴上帽子,爸爸跟乔姨说:“小原醒了让他去接我们。” 乔姨点点头,小声说:“知道了。” 父女俩就走了出来,到了门口,打了出租车就直奔西城而去。 车上,父女俩谁都没说话,到了老房子的门口,丁一看出,门口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每年贴春联的地方,都被细心地刮干净了,露出了原木的颜色。爸爸开开院门后,院里更是干净的连一片一棵杂草都找不到。她说道:“打扫的这么干净。” 爸爸没有说话,他又开开了房屋的门,屋里不冷,爸爸说如果要是冷就开空调。丁一说:“不冷。” 放下袋子,丁一换上拖鞋,就习惯往楼上跑去。 楼上,满室的灿烂,冬日的暖阳,透过玻璃幕墙,完全照耀进来,比一楼明显的亮堂了许多。她把阳台的玻璃窗支起两个,又搬过一个小木凳,站在木凳上,把后窗户打开,立刻,通透的凉气,贯穿整个房间。她来到那排高大的书柜前,打开其中的一扇柜门,里面有妈妈的一幅黑白照片,被爸爸镶嵌在一个原木镜框中,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冲着妈妈鞠了一躬。 236 丁教授的心事(二) 丁一下楼时,看见爸爸弯腰正在用油布擦着那台盒式的唱片机,把唱片机里里外外擦干净后,又细心的把唱针摘下,用专业的吹刷吹了吹,又安上,从柜里找出一张唱片,放上,是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他把音量调低后,说道:“没想到这老唱片机,音色依然不减当年。” “这该是古董了吧?”丁一问。 “是啊,还是当年你妈妈从北京潘家园淘回来的呢。”爸爸说。 丁一将一块抹布浸湿后,又从头到尾把所有的家具、沙发和窗台又擦拭了一遍,爸爸说:“不用擦了,前天和昨天陆原和你乔姨都过来着,玻璃什么的都擦过了。你乔姨说如果这边要改造就好了,毕竟空气新鲜。” “还是别改造,我喜欢这个老房子。” 爸爸说:“你跟你妈一样,对旧东西情有独钟。” “那是,谁让我是她的女儿。”丁一说着,就开始挂窗帘,她站在一个家用的小梯子上说道:“爸,我还是觉得这里好,这几天我在这里住吧?” 爸爸说:“这里毕竟太冷清,还是回去住吧,愿意过来你白天过来看书,在家又呆不了几天,别分开住了。” 丁一知道爸爸想她,就说:“好吧,我听丁老师的。” 爸爸在下面给她把窗帘的挂钩挂好,递给了她,说道:“小一,我想让你调回来。” 丁一说:“回来干嘛?我能去什么单位?我是阆诸的弃儿。” 爸爸说:“我知道你对爸爸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工作有意见,最近,我一直在想这事,杜蕾说等过一段,她跟她爸爸说说,看能不能把你安排在阆诸电视台或者报社,我说先给你商量一下,看你喜欢哪个单位。” 丁一说:“爸爸,我眼下不能回来,因为亢州电视台在资金非常紧张的情况下,送我去广院学习,我是第一个单位出钱学习的,所以,我不能学好了就走,最起码这任局长在的时候我不能离开。” “你年岁也不小了,调回来就该考虑自己的事了。” “呵呵,嫌弃我了不是?我还没觉得自己年岁大了。” “不小了,你看杜蕾,都该当妈妈了。” “呵呵,杜蕾比我大,她当然要先当妈妈了,他们早就该有孩子了。”丁一反驳道。 “唉,我这样说,如今办调动的事哪那么容易,说不定要多长时间才能办好呢,你现在就是答应了,一时半会也调不回来,我的意思是小蕾愿意跟她爸爸说就先提前说着。” 丁一知道,杜蕾的爸爸年前被提为省政府副秘书长,如果他要是说句话,还是不成问题的,于是说道:“等我考虑好再说吧。说真的,我还真不愿意回来,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安逸,竞争不太强,真到了阆诸电视台,说不定广告任务就会把我打倒。我还是先在下边忍几年。” “你再忍,就把属于我的孙子耽误了。”爸爸赌气说道。 丁一听爸爸这样说,禁不住咯咯地笑出声,她压低嗓门说道:“爸,您这可不对,乔姨跟您都生活了这么多年了,她的孙子就是您的孙子,您怎么还这么说呀,让乔姨听见她会不高兴的。” 爸爸被她这么一说,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我不是歧视她的孙子,陆原这孩子的成长也倾注了我的心血,而且他对我就同亲生的一样,我也没拿他当外人,但是血缘这个东西是改变不了,爸爸也是人,也想要有自己血缘的孙子。” “哈哈,您放心,一切都会有的。” 正说着,院门开了,小狗率先跑了进来,陆原和杜蕾随后就进来了。 陆原说:“不够意思,说好了不等我,害得我又带来一个。” 爸爸说:“你妈怕吵醒你们,我也不敢违抗懿旨,只好偷偷跑了出来。” 陆原对梯子上的丁一说道:“下来,我来。” 237 同学聚会是危险的事(一) 丁一下来后,就陪着杜蕾上楼了,小狗颠儿颠儿地跑在他们的前头,到了楼上,杜蕾脱去外套,说道:“还是这边宽敞明亮。” 丁一说:“等你生了孩子,就来这边住,这儿有院子,可以让孩子随便玩耍。” 杜蕾白了她一眼,说道:“那还行,听妈妈说,这个房子是你的命根子,我哪能把你从大房子挤到小房子,然后再一路入侵,侵占到这里?” 丁一笑了,说道:“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认识问题,哼。” 杜蕾笑了。 丁一说:“这里除去离市区远点外,住着的确不错,没有工厂,也没有污染,西边是农田,空气好,清静。” 杜蕾说:“是啊,陆原跟我讲过,说他第一次来你家,你穿着一条粉色的棉布裙子,站在楼梯处,陌生的看着他,衣服也干净,长得也干净,他说他当时就喜欢上这个妹妹了。” 丁一说:“是啊,那时家里来个哥哥,把我美坏了,他比爸爸还宠着我,可惜这样的好日子没有多长时间,哥哥就考上大学走了。” 杜蕾翻看着书柜里的书,说道:“这里安静的原因不只是没有处在闹市,主要是你布置的也很雅致,老式家具,就连一楼的地面还是过去那种老式的水磨石地面,进了这个房子,想不安静都难。” 丁一说:“那就搬过来吧,这里带孩子玩耍是最理想的,外面有农田,可以让孩子认识大自然。” 杜蕾说:“不现实,太远不方便,你哥不在家就更不方便了,我还要上班。” 丁一说:“对了,等小宝贝出生,把我那间卧室当做婴儿房吧,装修费我出,算姑姑送给侄子的见面礼,你设计,怎么样?” “不行,绝对不行,再有了,我们还有自己的房子,也就是暂时住在这边,再有,爸爸搞创作需要安静的环境,我们可不能总在这边打扰他,生了孩子我肯定要回我们自己的家,你这边就更来不了,等你什么时候回来,帮我带孩子的时候再来玩吧。” 丁一觉得杜蕾说得有道理,就没再说什么。 他们又把楼上楼下所有家具擦拭了一遍后,丁一换上了新洗的床单和被褥,关上窗子后,就和杜蕾下楼了,这时,陆原和爸爸也贴好了春联。北方的风俗习惯就是三十下午贴春联。他们做好一切事情后,就走了出来,爸爸站在门口,看了最后一眼自己亲笔写的春联: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自从妈妈去世后,每年的对联都是这两句,一成不变,但爸爸从不解释为什么总写这幅春联。 其实,就在丁一回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西边天空中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今天肯定有红云,她不知道妈妈在天上过不过年? 晚上吃饭的时候,爸爸跟杜蕾说:“小蕾,如果方便的时候你跟你爸爸提提小一的事,我也有些学生可以帮忙,但是老师终究不如官员说话管用,这个事你多费心。” 杜蕾刚要说什么,乔姨说道:“还是过段再说吧,小蕾的爸爸刚上任就办自己家里的私事,影响不好。” 陆原说:“先酝酿着,也不是马上就办,妹妹该回来了,都多大了,一个人在外地工作,有什么事家里人想帮忙都帮不上。” 乔姨看了陆原一眼,没有说话。 丁一说:“我暂时不能回来。” 陆原说:“为什么不能回来,你卖给亢州了?” 杜蕾见陆原这样说就捅了他一下。 丁一笑了,说道:“跟卖差不多,我怎么也应该在亢州电视台多干几年,当时台里资金非常紧张,但还是给我拿出学费去上学,就我这么一个人是广院培训过的,我们局长经常拿我说事,所以最起码他当局长时我不能走。” “那他要是当一辈子局长呢?你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也行啊,亢州也不错。” “不行,就得回来,亢州再怎么不错,也是县级市,福利待遇各方面都比不上阆诸,所以,你早晚都是要回来,既然回来,早回比晚回强,这事先让你嫂子给你办着,也不是说今天办明天就能回来的事。” 杜蕾点点头说:“你哥说的对,即便我跟爸爸说,他也不会马上就跟有关部门打招呼,也要等待机会,可是如果咱们要是连说都不说,恐怕有机会也会错过的。” 爸爸说:“小蕾说得有道理,就那么办吧。来吧,为了咱们全家团聚,干一杯。” 大家就举起了杯子,只有哥哥和爸爸两人喝的是酒。 晚上,丁一把自己的作品拿给爸爸看,爸爸戴上老花镜,又拿起放大镜,仔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审视着,还不时地指给她哪一笔写的不到位,哪一处落笔力度不够,后来干脆找出一把钢尺,细心的丈量着字体的大小,最后说:“不错,进步不小,继续练,练到让他们都跟我一样,必须拿着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地步。” 旁边的陆原说道:“不行,要练到非得用显微镜才能看得清为止,那才叫水平呢。” 杜蕾和丁一都笑了,爸爸没有笑,他说:“你还别那么说,就有在头发上写字画画的。她的字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就能创吉尼斯纪录,不过那就没什么意思了,艺术一旦脱离了大众,也就不是艺术了,肉眼凡胎看不见的字,还叫字吗?你也别一味追求小,只要在现有的水平上,做到字字、笔笔精湛,经得住推敲就很不错了,在我认识的人中,蝇头小楷写到你这种水平的人不是太多。”即便是表扬,爸爸也从来都是这么吝啬词藻。 杜蕾说:“小一,这幅字给我吧,我太喜欢了,早就听说你字写得好,但是不知道有这么好,真是不敢想象。” 丁一笑了,说道:“只要你不嫌弃,要多少有多少。” 陆原说道:“依我看妹妹这种水平该把作品积攒下来了,以后就是珍品了。” 爸爸连连摇头,说道:“差远了。” 丁一笑了,她知道,尽管她写的足够好,爸爸也会说“差远了。” 陆原说:“等商店开门,我要去家具店看看,咱们家再买两个书柜,专门保存爸爸和妹妹的作品。” 杜蕾听了,用手打了他一下。 哪知爸爸说:“可以考虑添个柜子,的确不够用了。” 乔姨说:“没地方放了,你看咱们家都是书柜加顶柜,恨房低。” 丁一说:“我屋子可以,完全可以把柜子放在我屋里。” 陆原说:“行,等初五就差不多都开门了,咱们再去选柜子。” 杜蕾说:“初五不行,商店开不了几个小时,初六去吧。” 陆原点点头,说道:“可以,初六去。” 初五晚上,丁一在哥哥的房间和杜蕾一起缠毛线,就听哥哥在外面喊道:“丁一,呼机。” 丁一出来拿起呼机一看,是贺鹏飞,让她方便时回电话。丁一想了想,就按照上面的电话号码回了电话。这是贺鹏飞第一次公开和她联系。贺鹏飞在电话里非常热情地说道:“丁一,明天上午十点,我找了几个同学聚聚,在会展中心旁边的国际饭店,你要来啊。” 丁一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后天就要回单位了,明天还有好多事情呢。” 贺鹏飞说道:“我也要回单位,我们都一样,你在家还呆了几天呢,我三十饺子都没在家吃,昨天才回家过年。” “哦,你们单位那么忙?” “唉,有任务,没办法。” 丁一想了想说道:“多大范围?” “就四五个人,我也没时间和精力邀请更多的人参加。” 237 同学聚会是危险的事(二) 丁一有些为难,从心里来说,她不想跟贺鹏飞接触太多,尽管是同学关系,毕竟前面有相亲这码事摆着,她不可能爱上他,更不想跟他有什么发展,也就不想为自己增添什么麻烦了。 贺鹏飞见她还在犹豫,就说:“老同学聚会你别想那么多,我早就跟你说,我不是冲着相亲去的,是冲着丁一这个名字去的,就是想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丁一,所以你不要让那件事扰乱了心致,都工作好几年了,怎么还是上学时的性格?” 贺鹏飞这样一说,反而让丁一不好意思起来,感觉倒是自己想多了,她就说道:“那好吧。” “到时我去接你。” “不用,真的不用,你别管了,我想办法去。”丁一连忙说道。 贺鹏飞想了想,没再坚持,就说了一声“好吧,明天上午见。” 挂了电话,陆原从他们屋里出来,他说:“有约会?” 丁一笑了,说道:“哥,你还记得上学的时候,有个小男生送我回家,你看见了还要揍他?” 陆原想了想说:“记得,他想非礼你。” 丁一脸红了,说道:“他明天上午请客。” “什么,什么,你过来。”说着就把丁一叫过来,说道:“怎么回事?” 丁一笑了,说道:“不是,你别瞎想,是这样的。”于是,丁一就把同事给她介绍对象,然后贺鹏飞到亢州去相亲的事跟陆原哥哥说了一遍,最后笑着说:“你说是不是太巧了,太有意思了?” 陆原感到丁一到了电视台后性格开朗了许多,她从来都没有公开谈论过自己的“隐私”,就点点头头,说道:“是很巧,也很有意思,他明天请你吃饭,是不是要开始追你了?” “呵呵,不是,他本来就没有理会相亲的事,他说他到亢州就是想求证一下我是不是她同学。明天不是请我一人吃饭,还有其他几个同学,属于同学聚会的那种吧。” “不行,明天我跟你去,我看看那个小子变成什么样了,有没有资格追我妹妹。” 丁一笑了,说道:“我们同学聚会你干嘛去?再说我又不是去相亲。” 陆原说:“我逗你呐,你长大了,不是上学那会儿了,不需要我保护了。” “谁说的,我永远都需要你保护,别想中途撂挑子。”丁一说道。 “需要我保护干嘛不让我去?” “你当年就像凶神恶煞似的要揍他,他看见你肯定会有心里障碍,估计你要是去了,又会吓跑他的。” “呵呵,我不去,他也别跑,只是别玩太晚。” “我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内容,我很少参加同学聚会,谁知道他这次都叫谁?” 这时,爸爸和乔姨从书房里出来,爸爸笑着说:“小一明天有聚会。” “是约会不是聚会。”陆原说道。 杜蕾拿着一缕毛线出来,放在了陆原的双手上,说道:“你篡改用词,我都听见了,是同学聚会。” “这有区别吗?我们班同学聚会,慢慢就都变成了同学个别间的约会了,最后约着约着就有离婚的了,女同学到一起谈论老公和孩子,男同学到一起发牢骚,摆阔气,没劲透了。”陆原说道。 丁一笑了,说:“我就是总听你这样说,所以就参加过一次高中同学聚会,还有一次大学同学聚会,还是等待分配的时候,其余再也没参加过了。” “嗯,你是从小就不贪热闹,热闹的地方保证找不到你。”爸爸说道。 乔姨说:“年轻人,参加一些交际活动没什么坏处,不要扭扭捏捏的,要开朗大方一些。” 丁一知道,乔姨不大喜欢她的性格,就跟她不喜欢乔姨做的杀猪菜一样。好在杜蕾也不喜欢吃杀猪菜,所以这个春节,他们家的餐桌上,就没有这道听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菜肴。 丁一的确很少参加同学聚会,在她印象里,就参加了一次,也说不上是同学聚会,就是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凑到一起,吃了一顿饭,聊了一些校园趣事,评论时政,发发牢骚,空谈一气,然后唱了一会歌,就散了,混得好的几个男同学就为谁出钱买单挣得面红耳赤。 一般这种情况下,丁一是没有什么话说的,且不说她上学的时候没有住过宿,天天放学回家,因为学校和她家只有一墙之隔,爸爸没让她住宿。不在学习住宿,就少了许多乐趣,也就没有和同学们相溶的话题,评论时政就更不是她的强项了,就显得她有些格格不入,后来索性她再也不参加同学聚会了。 记得哈佛商学院一位教授在学生毕业前的最后一堂课上这样忠告他的学生:如果几年之后你接到母校的邀请,要求你回校参加五年一次的同学聚会,那是件危险的事,你不要去。 同学聚会怎么成了一件危险的事? 238 两个人的聚会(一) 这位哈佛教授认为:同学聚会,会逼着你回头审视在刚毕业的短短几年你所取得的成就,而且是以你同学们的标准,而不是以你自己的职业目标和成功标准,来评判你的成就与收入。在晚餐之前,开车驶进校园停车场,斜眼打量着周围汽车的品牌与款式,努力猜测着你的同学们毕业后混得如何,以及你与他们的差距。在鸡尾酒会上,当听说那些同学已经做了高级副总裁或者成为百万富豪时,你默默计算着自己与他们的差距。整个同学会将引发你关于职业成功与个人价值的巨大焦虑和徒然担忧。更糟糕的是,对5年后重聚场景的设想会影响你现在作出的决定,你可能会调整自己的职业以便在短期内获得显赫的资历,或者很快就赚大钱,以便能衣着光鲜地参加同学聚会;你会将那些心中规划已久但是不会马上实现的梦想束之高阁,去从事那种你实际上不喜欢,但却让你有钱买得起高级轿车的工作。 不要参加同学聚会! 哈佛商学院的教授真是用心良苦,他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将失去自己的职业目标或者对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视而不见,不希望那些聪明有天分的人把时间浪费在那些头衔响亮、待遇丰厚的职位上……这样的建议对低学历、低能力的大多数来说,不是更有针对性吗?事实上,一味的好高骛远,追名逐利,注定了要自寻烦恼、自讨没趣。 “妈,您说的不对,现在的同学聚会真的变味了,像妹妹这种性格还是不参加的好。”陆原说道。 “正因为她是这种性格,还要多参加一些这样的聚会。”乔姨很不满儿子当着这么多人驳她。 这时,一直微笑着听他们说话的爸爸表态了,他说:“性格是天成的,不是参加一两次聚会就能改变得了的。如今的同学聚会早就变了味,不聚也好,远离更好,聚会成了忆苦思甜会,发牢骚会,比阔气会,没意思,还是脚踏实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好好干工作,个别志同道合的同学倒是可以单独来往。无论是人际关系还是思想情感,能起到互补或者互诉的作用就行了,我不太赞成孩子们整天去参加这个聚会那个聚会的,功夫在诗外,这种聚会除了闹腾外,什么作用也起不了,搞关系也不是凭一个同学聚会就能搞的。如今办事,可能要不是同学还好点,越是同学兴许越办不成事。聚会要是再变成男女同学间的约会,就更不好了。” “对对对,太赞成了,就是这样,我回来这几天好几拨同学找我,让我出去聚会,我都以老婆要临盆为由拒绝了。不过如果小一这次能在同学聚会上,找到如意郎君,那就再好不过的了。”陆原说着,还冲丁一扮鬼脸。 丁一瞪了他一眼。 陆原根本不理会她的白眼,又说,“有个标准,你要掌握,在外地工作的不能找,那样很容易造成两地分居,像你嫂子这样,我经常不在家,将来有了孩子就要辛苦多了,所以,找本地的,你将来肯定要调回来的。” 乔姨说:“找对象不一定要在家门口找,我还不是背井离乡吗?亢州有合适的完全可以定下来,离家又不远。” 丁一感到,乔姨不大希望自己回阆诸,这一点她前两天就感觉到了。也是,纵观全家,除去爸爸,都是乔姨家的人,包括杜蕾肚子里的孩子,自己的确有些多余。 陆原又说道:“不行,妹妹不能嫁在亢州,如果她现在有了心上人,而且难舍难分那就另当别论,这都好几年了,亢州肯定没有适合她的人,不然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男朋友?这就进一步验证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亢州不适合她。所以,她要调回来,要在阆诸成家立业,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小蕾,这个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在这个问题上,陆原的立场非常坚定。 乔姨白了儿子一眼说道:“那天就说了,这事不急,小蕾的爸爸刚当官,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杜蕾笑了,说道:“别争了,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爸爸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站了起来,一句话没说就回屋去了,乔姨看了看他的背影,也起身跟了进去,可是一会儿爸爸又出来了,重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拿起遥控器,换着频道。 乔姨也出来了,她尴尬的笑着说道:“小一,你爸爸不高兴了。” 丁一知道爸爸为什么不高兴,尽管爸爸什么都没说,但是父女的心是相通的。当年就是因为乔姨的一句话,丁一才分到了那么的地方,现在乔姨又不软不硬地阻止丁一往回调,爸爸肯定心里有想法,但是作为知识分子的他,是不会表露出来什么的,尤其是还当着儿女们,不高兴是肯定的。 要说乔姨待爸爸是没得说,照顾得是无微不至,从头到脚,这一点让丁一很是欣慰,至于她对待自己如何丁一是不会去计较的,只要她跟爸爸好就行了,再说对自己也不错,只是在调动的问题上不积极而已。想到这里她就说:“不可能,爸爸是累了,要不我们睡觉吧。” 爸爸说:“睡觉。”说着关了电视,起身就又往卧室走。 乔姨就走进卫生间,把一盆洗脚水给爸爸端进卧室。 陆原和杜蕾也将一缕毛线倒完,他站起,说道:“明天妹妹去聚会,爸,咱爷俩去家具城看书柜去,正好可以把妹妹送到饭店。” 爸爸到了卧室门口,听他这么就站住了,说:“家具城卖的书柜都是制式的,如果能根据需要定制就好了。” 陆原说:“咱们去看看,有专门放画用的书柜,我见过。” “是有,太秀气,不实用。”爸爸说道。 “咱们先转转,看看再说。”陆原坚持着。 “行。”爸爸一直板着的面孔有了笑意。 杜蕾说:“我也去。” 陆原说:“你问妈,妈批准了就带你去。” 乔姨说:“你们都去,我看家。” 晚上,丁一睡不着,不知为什么,每次在这个家睡觉她都很难入睡,如果在妈妈的老房子,她没有这种感觉,回家好几天了,她都没时间去老房子睡,因为爸爸不愿意,她就只好睡在这边的家里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陆原带着爸爸、杜蕾和丁一就出发了,远远的就看到了国际会展中心高耸着的巨大标志性建筑,爸爸就说道:“这个国家饭店我来过,档次不低,看来请你们的人也是很有经济实力。” “没有,也是上班挣工资。”丁一说道。 “我不信,上班挣工资请你们到这里来吃饭?”爸爸持怀疑的态度。 “爸爸,多高级的饭店也有便宜的饭菜,再说,春节谁吃得下,早就营养过剩了。”丁一说道。 爸爸笑了。 这时,陆原指着饭店门口的一个人问道:“是他吗?” 远远的,丁一就看见饭店的高台阶上站着一个身穿呢大衣的人,一边在看表,一边在左右张望。 丁一说:“你眼挺尖的,就是他。” 陆原说:“不错,是长壮了许多。” 陆原的军车直接冲上了高台阶,停在饭店门口前面,丁一跳下车后,就跟贺鹏飞打招呼。贺鹏飞一愣,他根本没弄清丁一从什么地方出来的,等他反应过来后,说道:“送你来的?” 丁一说:“我哥哥。” 贺鹏飞一愣,想去跟她哥哥打招呼,陆原一踩油门,汽车就驶了出去。 陆原这招呼也没打成,就向丁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电动门自动打开,丁一说道:“都谁来了?” 贺鹏飞说:“我第一,你第二。” 丁一说:“老远看见你看表,我还以为我迟到了呢。” 238 两个人的聚会(二) “没有,我一人在房间等得着急,就出来了。”贺鹏飞说着,就领着丁一来到了他要的包间,早就有女服务员给他们打开了房门。 丁一脱下外套,贺鹏飞立刻接了过来,给她挂在进门的衣架上,这时,女服务员进来说道:“先生,人到齐了吗?” 贺鹏飞说:“到齐了,点菜吧。” 丁一刚要坐下,听他这么说,就问道:“就咱俩?” 贺鹏飞说道:“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昨天晚上给你打完电话后,我就呼了杜涛和萍儿,杜涛和萍儿你还记得吗?” “记得。” 杜涛和萍儿是他们高中时的同学。 贺鹏飞说道:“我呼了他们后,都夜里十二点了杜涛才给我回话,呵呵,你猜怎么着,这两家伙,居然结婚了!正在海南度蜜月,是旅行结的婚,在家没摆酒席。我说你们俩太不地道了,回来得摆酒席。我一想,都这么晚了,还是别给你打电话了,他们既然缺席,那就咱俩聚,反正那天有好多话没得说,我也不经常回来,你也不经常回来,见面也挺不容易的,在一起聊聊,这样我就没通知你。” 丁一看贺鹏飞说的很坦诚,就没有再说什么,就说:“杜涛不是早就结婚了吗?怎么又和萍儿在一起了。” “呵呵,你太孤陋寡闻了,是不是毕业你就没有见着他们?” “是,但是杜涛毕业后不就结婚了吗,我们大家还参加婚礼去着呢。”丁一奇怪地说道。 贺鹏飞也说:“是啊,我当时是伴郎,傻的跟个桩子似的,他是结得早离得快。” “哦,离了?” “是啊,不离怎么又能跟萍儿结婚呢?” 丁一点点头,看了看酒水柜,说道:“我想喝水。” 贺鹏飞打了自己一下脑门,说道:“我真呆,怎么忘了给女士要水了,服务员。”他开开门喊道。 服务员进来后说:“您需要什么?” 贺鹏飞问丁一:“是喝水还是喝饮料?还是酸奶?” 丁一想了想说:“菊花茶吧,这几天上火。” 服务员很快就给他们泡了一壶菊花茶,贺鹏飞亲自给丁一倒上一碗茶水,说道:“我那天从亢州回来真是太兴奋了,兴奋的几乎一夜没睡着觉,真是太巧了,如果不是表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听你的下落。” 丁一笑了,说道:“是啊,是很巧。对了,听小月姐说你要出国?” “对,是单位派出去的。” “多长时间?” “两年。” “一般出国就都不回来了,都在国外成家立业了。” 贺鹏飞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说道:“暂时不行,我和单位有合同,要不出不去。” “合同可以解聘,好像给单位一些补偿就可以了,爸爸他们学校有几个老师也是这样,出去后就不回来了,然后就给单位补偿了。”丁一说道。 贺鹏飞笑了,说道:“出不出去还没定呢,还不知道这次考试考的怎么样?” “托福吗?” “是的。” “哪个国家?” “澳大利亚和美国。不过美国签证太难。” “美国要考jre吧?” “是的。”贺鹏飞喝了一口水,说道:“你英语怎么样?” “呵呵,我呀,一塌糊涂,早忘得差不多了,我们市长英语好,他经常看英语节目的新闻。”丁一说到这儿有些不自然,唯恐贺鹏飞问看英语节目的新闻你怎么知道,好在贺鹏飞没注意这些,他又给丁一续上水说道: “我听表嫂说你一直都没找对象,就想回来找。” 丁一说:“也不是,就是没有合适的。” “丁一。”贺鹏飞坐直身子,很认真地说道:“我介绍一下我自己的情况和我的家庭情况,可能你不太了解……” 丁一赶忙说道:“不用,你别这么严肃,我被你搞紧张了。”她的确紧张了,脸都红了。 贺鹏飞丝毫不顾忌她的紧张,说道:“我这个人很简单,经历简单,感情生活也简单,上学,工作,上学,又工作。我没有恋爱过,可以说没有正式恋爱过,心里老是留存着你当年的模样,所以表嫂一跟我说,我就认定肯定是你,当时她在电话也没说太清楚,好像对你的家庭情况也不是太了解,只是说你父亲是大学教授,我就不让表嫂说下去了,我要自己去寻找答案,果然,到了亢州后,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239 不要命了(一) 丁一已经意识到他往下要说什么了,就很想打断他的话,但是一时又找不出话茬。就听贺鹏飞又说道: “丁一,说真的,毕业后我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有女孩子主动示好的,但是说真的,接触了几个女孩子后,我发现都不是我想要的那种,自从表嫂跟我说了你以后,我是天天做白日梦,希望上苍让我遇到我心目中的那个丁一,而不是别的丁一。跟你说你可能不相信,我真是数着日子过的,表嫂说过年再见面,我哪还等得了过年?那天刚考完试就给表嫂打电话,要求见面。呵呵,我是不是特幼稚?” 丁一故意夸张的哈哈大笑,说道:“我哪有那么好。” “丁一,尽管我性格开朗了很多,但是我仍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我这样说吧。”贺鹏飞的脸也红了,但是他仍然坚定的看着丁一,决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没有忘记你,一直在心里喜欢你,自从你哥哥冲我挥拳头以来,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冲我挥拳头,肯定是觉得我不够成熟,或者不值得他信任,觉得我太青涩太幼稚,所以,我一直都在努力,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在努力。但是努力就比不努力强,努力就能使自己变得有能力,所以,我那天才敢去见你。” 丁一笑了,说道“你还记恨哥哥?” “不是记恨,我没有那么狭隘。只是我觉得我要努力去追求我心目中的女孩子。”贺鹏飞说着,就伸出手,握住了丁一转茶杯的手,他红着脸说道“丁一,如果你觉得我不太讨厌的话,如果你认为我还可以的话,做我女朋友吧,我会通过我的努力,给你幸福。” 丁一的脸腾的就红了,她连忙抽出自己的手,说道:“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完全还是当初那个朦胧的印象,怎么可能……” “为什么?”贺鹏飞的眼睛也有些红了。 丁一心跳的厉害,她想跟他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但是却没法说出口,那样他肯定会告诉岳素芬,岳素芬肯定就会在丁一周围人中搜索这个人,她只有不停的摇头,说道:“鹏飞,我很感激你对我的一片痴情,但是,我现在不想考虑个人的事,或者说……我现在不具备谈恋爱的条件,所以,我不能……” 贺鹏飞显然受了伤,他说道:“你不能什么?有谁阻止你恋爱吗?是你哥哥吗?还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 “哥哥都快当爸爸了,我有自己的实际问题,所以,我目前不想谈恋爱,真的。” 贺鹏飞说:“丁一,你是不是觉得我出国跟我交往没有把握,我跟你说,如果你愿意,我就不出去了,凭我现在的专业水平,咱们过个小康或者是超小康的日子是没有问题的。” 丁一连忙摆手,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我目前不会跟任何人谈恋爱,我有自己的实际问题,其中的原因不便于告诉别人,所以也请你婉转的跟小月姐说。” 贺鹏飞眨着眼睛,他实在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不能谈恋爱?尽管他知道她的家庭情况,但还是想不明白,就说道:“作为同学,我愿意成为你最信任的人,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跟我说明白吗?” 丁一摇摇头。 “是你的家庭还是你个人……”贺鹏飞小心地问道。 “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现在不想恋爱。”丁一说道。 贺鹏飞知道她上学的时候,她继母的哥哥很是护着她,是不是她那个继哥对她……但似乎也不对,继哥都快当爸爸了,那么只有一件事,就是调动的事。想到这里,贺鹏飞说道:“是不是调动工作的事?我们一起努力,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辞职去亢州工作……” 丁一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鹏飞,别这样,你也别问了?你好好的出国,学到本事,以后说不定还要找你去帮忙呢。” 贺鹏飞显然受到了打击,他颓丧地说道:“看来我不够好。” 丁一笑了说道:“鹏飞,别这样,一个人女孩子如果不想恋爱的时候,就是王子站在她的面前,也不能使她投入其中,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贺鹏飞摇摇头,他说道:“我不懂,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现在,干嘛一下子就把我打死呢?” 丁一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她说道:“不是你认为的那样,你年轻有能力,有热门专业的技术水平,怎么能因为我的拒绝,就被打死了?何况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你这个人,是因为我的确有自己的实际困难,不存在打死你的问题,再说了,如果你这么容易被打死,你刚才说得小康和超小康的生活就是纸上谈兵、海市蜃楼了,那我的拒绝就对了。”说出这番话后,丁一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了不起,似乎很是能言善辩。的确是这样,丁一自从调到电视台后,就像哥哥感到的那样,性格确实有了一些变化,变得理性开朗了许多,最最主要的是敢说话了,有时候敢于表达自己的一些思想了。 贺鹏飞低下了脑袋,他想了一会又抬起头,失望地看着丁一,说道:“好,我尊重你。” 丁一站了起来,她说:“谢谢你,我得回去了。” “丁一……”贺鹏飞也站起来,他说:“既然我们做不成恋人,那我们就做好朋友,好同学怎么样?” 丁一笑了,闪着漆黑清澈的大眼睛说道:“当然,我们本来就是好同学。” “那就吃了饭再走,我们什么都没点,就喝了一壶水,服务员会有意见的。”贺鹏飞为难地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这么大的酒店,不会因为咱们消费得少就有意见,再说,过年天天吃饭,一点都不饿,而且我真的还有事。” 正说着,丁一的呼机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候响了,她拿出一看,是江帆:我在阆诸,请回电话。帆。 丁一一阵欣喜,心差点没跳出来,她抑制住自己的激动,说:“我去打个电话。”说着,拿着呼机就跑到了前台,跟服务员说:“麻烦我用一下你们的电话。” 服务员给她拿上了电话,她就拨通了江帆的手机。江帆刚喂了一声,丁一说道:“你在哪儿?” “阆诸。” “我知道,我是说现在。” “在你们这里的会展中心。” “啊?太巧了,我也在这附近。” “能来见我吗?”江帆低沉着声音说道。 丁一的心又跳了起来,她小声说:“嗯,好的,我在国际饭店。” “你有应酬?” “是的,同学聚会。” “哦,那我等你散了吧。”江帆有些失落。 “现在就散了。”丁一高兴地说道。 “现在?”现在显然是饭口的时间。 “对,因为同学们都没到齐,就来了两个人,所以我们就准备散了。” “那好,这样,我把车停在对面的马路,你走过来。”江帆说道。 “嗯,好的。”丁一挂了电话,她往后看了看,还好,贺鹏飞没有跟在后面。她回到房间,贺鹏飞见她进来后就站了起来,尽管没有了先前的兴高采烈,但还是不失礼貌的说道: “真的要走吗?” “嗯,我的确有事,明天就要回单位了。”丁一没有坐下,而是直接摘下自己的一衣服。 贺鹏飞说:“你去哪儿,我送你吧。” “不用。”丁一说着,就穿好了衣服,拎起自己的包,刚要出门,她回过身,看了一眼站着的贺鹏飞,说道:“鹏飞,真的对不起,你是个优秀的男人,会找到令自己满意的另一半的,我祝福你。”说着,就伸出手。 239 不要命了(二) 贺鹏飞双手握住了丁一的手,他很想抱抱丁一,但又恐这样做太唐突,尽管他很不舍,尽管他很痛苦,但还是努力的冲她笑了一下,恋恋不舍的说道:“谢谢你丁一,我也祝福你。” 丁一抽出手,冲他笑了一下,就要开门,贺鹏飞说道:“丁一,等等。”他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说道:“什么时候去省城想着给我打电话,等牛磊两口子回来后,我们再聚。” 丁一点点头,把贺鹏飞的名片细心的装进了口袋里,说道:“我要好好保存,以后下岗了好去投奔你。” 贺鹏飞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个名片也是暂时的,如果我定下来要出去的话再告诉你联系方式。” 丁一想了想说道:“好,到时我给你送行。”说着,就拉开门出去了,贺鹏飞拎起大衣就追了出去,他跟服务员说:“我送人到门口,一会回来再给你结账。” 贺鹏飞追了出去,看见丁一站在门口张望,他就伸手招呼出租车,丁一说:“不用了,我走着,你回去吧。” 贺鹏飞说:“丁一,太冷了,我给你打车。”说着,他招呼的那辆车就到了跟前。 丁一说道:“师傅你走吧,我不用车。” 那个司机不耐烦的下去了。 贺鹏飞有些不明白,就想拦住那车,丁一回过头跟他说道:“我真的不用车,就几步路,你回去吧,谢谢你。”说着,再次向贺鹏飞伸出手。贺鹏飞一激动,终于勇敢地说道:“丁一,我想抱你一下,行吗?” 丁一的脸红了,不过她很感激贺鹏飞这话是说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如果在刚才房间里这样说他们就都会很尴尬了,于是就调皮的一歪脑袋,笑着说:“no,哈哈。”说着,转身就走了。 贺鹏飞也“哈哈“笑了两声,久久的看着丁一的背影,伫立在门口,半天才回过神来,回到刚才那个房间。 丁一走到了人行道上,往对面看了一眼,隔着宽宽的马路,她就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停在路边。她站在人行道上,直到变灯后,才一路小跑,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向着江帆跑去。 其实,江帆拐过来之后就看见了她,他看见有个英俊的年轻人在门口跟她说着话,好像还给她要了出租车,还看到了他们握手,然后丁一就走了,那个年轻人注视了丁一好久,才恋恋不舍地回到酒店,不用说,这个人肯定是到阆诸相亲的那个人。那一刻,江帆心里有些悲哀,明明他们早以身相许,但是丁一还不得不去应付相亲,以后不知道她还会遇到多少次?想他一市之长,却不能阻止她去相亲,他的心里就酸酸地难受。 直到看见丁一脸上荡漾着笑冲他跑来,江帆心里才感到了一种欣慰和暖意,此时,马路上车很多,人行道上的车也很多,到处都是逛街的人流,他降下车窗,冲她大声喊道:“看车!慢点!” 丁一让过了一辆又一辆车后,这才跑过来,直接坐到了前排座位上。江帆升上了车窗,说道:“急什么,这么多车,不要命了。” 丁一气喘吁吁的说:“呵呵,没事,快说,你怎么来了?” 江帆并着嘴,笑了一下,说道:“不告诉你。” “你敢。”说着,就举起小拳头,做出要打他的样子。 江帆握住她的手,说道:“一会告诉你。”说着,就往前开去。 “咱们去哪儿?” “我住的地方啊。” 丁一想了想说:“去我家吧。” “呵呵,我不敢。”江帆无奈的笑了一下。 “不去爸爸家,去我家。去我家原来的老房子。”丁一解释着说道。 江帆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没有心理准备。” “不用准备,我家没人,我这几天都没在哪儿住。” 江帆还在犹豫。 丁一笑着说:“你来阆诸,怎么也得认认我家门口朝哪儿开吧。” “可是……万一碰到你的家人怎么办?” “没有万一,他们都在这边呢。”丁一还在鼓励着他。 江帆说:“还是先回宾馆吧,我的东西还在那里。” “嗯,然后去我家。”丁一歪着脑袋看着他。 江帆笑了,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说:“好的,只是你要想好如何向你的家人介绍我。” “这个程序可以忽略,因为不存在遇到我的家人。” “你这么肯定?” “肯定。”丁一笃定地说道。 江帆感觉她可爱极了,就忍不住又摸着她的小脑袋,说道:“好,我们先去宾馆拿东西,然后去你家。” “好地。”丁一点着头说道。 江帆驾着车往前驶去,说道:“这么想让我去你家?” “嗯,想。” “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样我会感到你更真实一些。” 240 远离亢州的地方 江帆的心一动,他理解丁一所说的“真实”的意思,就说道:“好,拿了东西就走。” “嗯。”丁一点点头,就笑了。 “我去你家你就那么高兴?” “嗯,高兴。” “为什么?” “刚才都说了。” “哦,对不起,我忘了。” 丁一扭过头,看着他,她感到这个男人已经融入了她血液中了,有的时候爱得心都疼。 江帆一边小心开车,一边和她搭着讪,说道:“你不是说那里没人住吗?” “是没人住,不过有时候我去住,这次本来我想在这边住的,可是爸爸不同意,嫂子怀孕了,乔姨就没有让他们来回跑,大家就都住在一起了。” 江帆说:“你爸爸肯定不同意你一人在这儿住,好不容易盼着你回去了,你还闹分裂。” “呵呵,是啊,他想我。”对于这个问题,丁一还是有自信的。 “当然,老人都想自己的孩子,都愿意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 说着,江帆就把车停在宾馆前面的停车场,然后拉着丁一的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宾馆。 丁一很享受这种感觉,这种恋人般牵手的感觉。她仰头,悄悄地问道:“你就不怕被熟人看见?” “不怕。”江帆攥紧了她的手。 “呵呵,是因为不会有熟人,你才不怕。” 江帆低头看了她一眼那可爱的表情,就笑了。 这个地方的确碰不到熟人,眼下是春节不说,又是在外地,尽管丁一是本地人,但阆诸是地级市,比亢州大多了,她认识的那几个人,早就被稀释在城区七八十万人口中了,碰到熟人的几率太低了,即便碰到,也没事,因为不会有人认得江帆,所以,她也就放心的任他牵着自己的手了,在经过自动转门的时候,她索性挽住了他的胳膊,完全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来到宾馆的房间,丁一说:“这么快就进房间了?” 江帆不解地看着她,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丁一说:“我是说没走几步就进了房间,喜欢和你手拉手走的感觉。” 江帆明白了,他一下子抱住了,心疼地说:“以后我们会手拉手走很长时间,只要你不嫌累。” 丁一的眼睛有些酸,她极力眨巴着说道:“不会累的。” 江帆吻了一下她的脑门,帮她脱下外套:“我们坐一会再走。” 丁一点点头,其实,无论是在哪里,只要有他的地方,她都喜欢,就说道:“现在告诉我吧,你怎么来了。” 江帆抱住她,说道:“军事秘密。”说着,就把她抱起,放在了电视机旁边的桌上,说道:“如果我说我是特地来见你,你信吗?” “不信。”丁一干脆的说道。 “为什么?”江帆故意撅着嘴问道。 丁一指了指床上没有叠起的被子,说道:“你已经在这里睡了一宿,说明你昨天晚上就来了,如果是找我来的,昨天晚上或者今天早上就该跟我联系,而不是等到现在中午时候。” 江帆笑了,他把她放到自己的两边,紧靠着桌子边沿,抱着她的上身,捧着她的小脸说道:“不错,具备神探的思维了。”说着,就吻上了她的小嘴。 很快,她的小嘴便被自己吻得娇艳欲滴,两片唇红亮亮的。他对着那晶亮的唇又印上一个吻说道:“我和彭长宜昨天陪锦安的翟书记来的,领导喝完酒就去北京了,长宜一早坐公交车回去了,就剩我自己了,喝多了赖在宾馆里不想走,想给自己找个见你的借口。真想啊,小鹿。” “呵呵,那你为什么昨天不和我联系?”丁一摸着他胸前的一颗纽扣说道。 “昨天喝完酒太晚了,我怕你出不来。” “嗯,是没有理由出来。” “所以今天才敢联系你呀,真想啊……”江帆说着,动情的吻住了她,这次没有再吻她的唇,而是直接侵入到她嘴里面,他的大手按住她的脑后,舌尖有力的顶进她的唇齿之间…… “嗯……”她发出一声娇吟。 江帆的下腹快速紧绷在一处,心里就有了火焰燃烧,他贪婪的含吮着,用力地吸着属于她的甘津。她软绵的娇躯在他的怀里蠕动着,体内的什么东西正在发酵,让她感到燥热、心乱、不安…… 她感到她的呼吸、她的意识、她的心跳、她的灵魂……都被他卷入了他细心编织的柔情蜜意的网里,耽溺其中,不能自拔。她就这样被他柔情呵护般的吻着,爱着,内心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感动,舒服满足的感受从她的体内蔓延扩散开来,尤其是他吐出的灼热的气息带着他身上那特有的男性好闻的气味,让她心旌发颤,莫名的激荡起来,嘴里又发出一声娇吟。 他的唇渐渐的离开她的,抬开头,温柔的目光看着她,轻轻的说道:“想我着吗?” 她的脸立刻绯红,她不敢看他那多情的目光,头抵住他的下巴,喃喃地说道:“想。” “我也想,每时每刻都在想,想要你,不停的要你……”说着,大手就伸进了她的衣里……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远离亢州的地方,居然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着被他吻,被他爱,被他深深地爱…… 此时,渴望,占据了她的全部内心,她异常地激动。 他将她放在桌上,她满脸通红,伸出手,头抵在他的肩上,羞涩地说道:“到那上面去。” “不,我就要在这儿。” 她羞得面红耳赤,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出这么羞人的话。 江帆笑了,口气粗重的说道:“我现在是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而且是你的男人。”说着,想抬头看她,但是她死活趴在他的肩上,不使他看到自己的脸。 激情过后,他把她从桌上抱进浴室,放在莲蓬头下,由于不了解这里的卫生情况,不敢用浴缸,而是调好水温,才和她站在了莲蓬头下,俩人互相洗着对方。 躺在床上,丁一依偎在他的怀里,意犹未尽,小声说道:“你好威风啊!” 江帆“哈哈”大笑,抱紧了她,说道:“是你太美好。” “你也是。”丁一抚摸着宽厚的胸脯说道。 江帆吻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道:“我不好……” “呵呵,你怎么不好了?” “你知道。”说着,又吻了她一下。 丁一岂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她不想触及到这个敏感的话题,就说:“是啊,是不够好,我累了……”说着,打了一个哈。 他笑了,说道:“睡会儿吧。” “嗯。”丁一闭上了眼,休息了几分钟后又说:“昨天就你和科长来了吗?” “嗯,亢州这边就我们俩人。”江帆说道。 “他是坐公交车走的?” “是的,走的时候我不知道,还在睡觉,等我醒来后才发现他已经走了,还给我留了纸条,后来我给他打电话,才知道他都到家了,他今天中午安排了事。” “哦——”丁一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躺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江帆紧紧地搂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也闭上了眼睛。 昨天四点多的时候,江帆接到翟书记秘书打来的电话,叫江帆在高速路口等他们,江帆说:“领导有什么指示?” 这时,翟书记接过电话说:“唯一的指示就是请你喝酒。” 江帆笑了,说道:“江帆请求您具体的指示。” 翟炳德说:“具体一点就是阆诸市委书记私人请我,我没带别人,就一个司机一个秘书,心里没底,万一撂在哪儿怎么办?而且我晚上还要赶到北京,这样,你别带别人了,把你们那里的喝酒明星带上就行了,我在高速路口等你们。” 江帆一听,是翟书记和阆诸市委书记私人间的聚会。这就如同他经常和周围几个兄弟市县的政府一把手聚会的性质一样,利用闲暇时间,轮流做东,增进友谊,互通有无,交流一些工作经验。其实,像这种形式的聚会多种情况下就是互相拉关系,培养人脉,日后有出人头地者,互相关照。锦安和阆诸是两个相邻的地级市,而且在经济、交通、通讯等多个领域有很好的合作,两个市的一把手聚会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241 愈战愈勇(一) 翟书记尽管也是行伍出身,但是不太能喝酒,他单枪匹马的确有些势单力孤,亢州离阆诸最近,比邻丰顺县,翟书记叫上江帆也是顺情顺理。 只是他说的“喝酒明星”指的是谁?难道是彭长宜?亢州政界中就数彭长宜最能喝了,彭长宜在党校期间也发挥过几次,而且他也拜会过翟书记,应该就是彭长宜, 于是,江帆立刻给彭长宜打了电话,彭长宜带着家人刚从北京回来,接到江帆的电话后,没有丝毫的迟疑,开车就赶到了江帆的住处。江帆坐在驾驶座位上,早就等在院里,彭长宜放好车,拿着自己的手包,就进了江帆的车,他没有看见林岩和小许,想必是有特殊任务,不然江帆不可能不带他俩。 上了车,江帆加大油门,快速向高速路口冲去,过了收费站,停靠在路边,翟书记的车早就等在收费站口内。江帆急忙下车,彭长宜紧随其后,紧步走到翟书记面前,说道:“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翟书记看了他们一眼,他心情很好,说:“不存在对不起,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这里。” 彭长宜站在江帆的身后,等江帆跟翟书记握完手他才上前跟他握手。翟书记握了一下彭长宜的手说:“今天你要好好发挥,替我报仇,去年我做东,他来锦安喝的酒,也是今天这个日子,就给我灌多了,说好不带外人,就我们俩,结果他还带了人来。记住,你们俩是跟我去北京办事的,不是专门叫来对付他的。” 没想到大领导喝酒也搞这样的小花招,彭长宜只是笑,没敢接他的话茬,江帆说:“您在前面领路,我们在后面跟着您。” 翟炳德就上了自己的车,江帆和彭长宜系好安全,跟在他车的后面向前驶去。 江帆说:“长宜,好钢使在刀刃上,好好发挥发挥,这样的机会不是哪个书记市长都能遇上的。” 江帆说得是实情,翟炳德也不是必须要叫保驾的人,如果保驾,恐怕就是栓绳轮也轮不到江帆,更轮不到彭长宜了,自从彭长宜从他家走后,他的脑子里一直有个谜,总感觉自己寻找的答案就在彭长宜那里,彭长宜肯定能提供给他什么信息。 但是,彭长宜那天表现出了明显地紧张,这就说明他紧张是有原因的,不然为什么凭白无故要紧张?年前去北京串门,几次想下高速到亢州找彭长宜,但是又怕吓着他,唯恐他会更紧张,所以他才耐着性子没有惊扰彭长宜,一来是给彭长宜一个心理准备过程,二来不能操之过急,这么多年一把手的从政生涯让他深深地懂得欲擒故纵的含义,只有彭长宜不再对自己有戒备心理,完全相信自己后才会跟自己说实话。 但是,怎样让彭长宜消除恐惧心理从而信任自己?这是翟炳德一直在考虑的事情,只有多接触,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一个贵为正厅级干部、权倾一方的市委书记、锦安市的一号人物,如果无缘无故和下面县市一个科级干部接触,就会引起人们无端的猜测思想混乱。所以,他一直在思考怎么去接近彭长宜。 翟炳德有些好笑自己,恐怕没人会知道,就在下边的人天天处心积虑想怎么跟他接近的同时,他也在处心积虑地想着怎么跟下面的彭长宜接触。就在今天,出了锦安市区,到达亢州境内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个问题,忽然就灵机一动,让秘书给江帆打了电话,因为江帆跟翟炳德提过彭长宜,也耳闻他能喝酒,他只要叫了江帆,顺便说带个喝酒的,江帆办事还是极有分寸的,况且,江帆也正在力荐彭长宜,相信这个机会江帆不会给别人,肯定会给彭长宜的。事情果然按照翟炳德心里预想的那样出现了。 不过,翟炳德很能沉住气,他决定这次不和彭长宜谈照片的事,所以,在接下来的整个喝酒过程中,翟炳德没有跟彭长宜说过一句有关照片的话,彭长宜也专心地应对这场酒局。 事情也很凑巧,幸亏翟炳德叫上了江帆和彭长宜,不然今年他又会吃亏,阆诸市委申书记,尽管是摆的私宴,但是今年他又叫了两个陪酒的,一个是阆诸市军分区司令员,另一个是阆诸市著名的企业家——阆诸建筑工程公司的老总,这两个人喝酒都是高手。 翟炳德说:“申书记啊,说好就咱俩,怎么又带了保镖?” 申书记咧着大嘴说道:“翟书记,你不也是有备而来吗?” 翟书记说:“他们不是我特意带来的,是陪我去北京的,一个是亢州的市长江帆,一个是市长助理彭长宜,所以我也就把他们叫来了,还望你赏他们一杯酒喝,哈哈。” 申书记说:“我相信你说的,不过今天不论杯,论瓶。” “哈哈,那我只有倒的份儿喽。”翟书记说道。 既然两个相邻友好地级市的市委书记私人聚会,而且又带来各自喝酒的,他们俩互相表示了一番后,自然就是叙旧,互通一些信息,喝酒的任务就交给了其余这四个人了。翟书记的秘书和司机早就被申书记的秘书和司机热情地让到了别的屋子,按规矩,他们今天是不能上桌敬酒的。 在两位市委书记的谈话中,江帆似乎听道关岛市长樊文良有望今年提市委书记的话,申书记突然说:“对了,亢州,是不是樊文良呆过的那个地方?” 翟炳德点点头说:“正是。” 申书记举起杯说道:“我敬亢州的两位同志,锦安和阆诸一衣带水,亢州和丰顺一衣带水,咱们这位企业家的老家就是丰顺县的,他就是从丰顺起的家,今天真是有缘。来,你陪着,共同敬亢州的同志。” 那个看上去很胖硕的著名企业家就站了起来,江帆和彭长宜也站了起来,他们共同跟申书记碰了杯,然后一饮而尽。 酒喝到最后,两位市委书记带头太闹开了酒,申书记说:“我每年就这么一次喝酒没有负担,所以,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其实,我喜欢闹酒,但是平时不敢闹,得端着架子,拿着腔调,一年就这么一次放松,所以,今天这酒一定要喝透、喝爽、喝美,撒开了喝!”说着,又命人打开了一瓶,他们六个人,已经喝了五瓶茅台了,申书记喝了有半斤,翟书记也就是三四两,其余四瓶都让这四人喝了。 翟书记的脸有些红了,他说:“我实在不行了,我这两个战士也不行了,要喝你一人喝。” 申书记说:“尽管咱们岁数大了,但还是男人,男人是不能说自己不行的。” “哈哈。”翟书记和那个司令员大笑,江帆和彭长宜还有那个胖硕的企业家也笑了笑。 申书记说:“最后一瓶,尽管我知道都到量了,但是我喜欢锦上添花,喝完这瓶就不喝了,你看,他就没事。”他指着彭长宜说道。 彭长宜赶紧说:“早就不行了,我不敢言声。” 翟炳德说:“我知道你的业余爱好,喜欢看别人倒下。最后一瓶,你要是不答应就自己喝。” 哪知,那个申书记真的举起瓶子就往自己嘴里灌,旁边那个司令员赶紧拦住了。 翟书记不慌不忙地说:“你不用拦他,他不往嘴里倒。” 申书记哈哈大笑,跟翟炳德说:“这样,他们四人都喝了不少了,这瓶咱俩匀了吧。” 翟书记说:“我不行,今天晚上要赶到北京,你不能让我晕晕乎乎进京吧?” 申书记说:“要不咱俩一人三两,剩下四两是他们四个人的。” 翟书记摇头,说道:“一人二两,你老兄比我有量,就不要跟我计较了。” 241 愈战愈勇(二) 彭长宜就起来倒酒,尽管他今天没少喝,但还能撑住,江帆有些多了,脸和眼睛通红,他从来都没有喝过这么多酒,而且是高度的茅台。今天就是喝酒来的,在翟书记面前,他只能死命喝了。趁彭长宜倒酒的功夫,他起身去了卫生间,把门关严,就努力抠嗓子眼,希望能呕出酒了,但是抠了半天没管事,嗓子眼都被抠疼了,也没呕出。 尽管两位书记说要各倒二两酒,但是彭长宜没有给他们倒那么多,也就是一两的量,其余的他们四只杯子便匀了。彭长宜有心想让江帆少喝点,但是今天这个场合显然不能那样做。他倒完酒后,就不停的看着卫生间,直到江帆摇摇晃晃的出来,他才放心。 重新倒好酒后,申书记举杯,说道:“再次欢迎咱们一衣带水的朋友们,我和翟书记敬双方的朋友。”说着,他就喝了一大口,众人也都跟着喝了一口。 彭长宜今天也多了,尽管今天的酒量不算最多,但他也晕了,因为跟领导喝酒最郁闷的就是闷头喝,不能闹酒,甚至连话都不能多说。平时彭长宜喝酒是越喝越能喝,而且愈战愈勇,因为数他最能闹腾,酒喝得多,话就说得多,酒就随话挥发出去不少,如果不说话,光喝酒,没处挥发,不多才怪呢。他用余光看了江帆一眼,发现他站起的时候有些晃,但最后还是站稳了。他知道江帆超量了,但是这种场合没法帮助他,他只希望江帆千万不要倒在酒桌上。 呵呵,倒在酒桌上的事真的发生了,不过不是江帆,而是那个胖硕的著名企业家。 就在大家坐下的那一刻,那位著名企业家的身子一软,就栽倒在了酒桌上,手中就酒杯也掉到了地上。那个司令员还算清醒,伸手就去抓他,哪知他太重,一手没抓住,一个趔趄,自己也被他带倒了,两人就都滚到了地上,手里的酒也就势洒了出去。彭长宜和江帆就过去把他们拉起,让他们坐在了椅子上。那个著名企业家明显坐不住了,踉跄着到了卫生间,抱着马桶哇哇大吐。司令员经过刚才一跤,也有些头晕目眩,强撑着坐在原地,但是明显的坐立不安了,最后起身出去了。 江帆也有些站立不住,彭长宜及时靠住了他,让他坐回原位。 翟书记说:“申书记,你看这酒还是别喝了吧?弟兄们快挺不住了。” 申书记有些不悦,说:“来,不管他们,咱们喝。” 彭长宜和江帆就都举杯喝了一口。 申书记看着彭长宜说:“看来这里就是你有量啊。” 彭长宜感觉倾身说道:“我早就不行了,硬挺着。” 申书记说:“江市长还好,脸刚刚红。” 江帆赶紧说道:“刚刚想处理一下,怎么也处理不出来,心里跟着了火一样。” “哈哈,酒喝到这份上才过瘾,翟书记啊,你顺便带来的人,都比我刻意找来的人强,来,我再次敬你们。” 江帆说:“这样,谁让我们俩年轻,两位书记的酒我们俩匀了吧。” 申书记看着翟书记,翟书记也看看申书记,说道:“我看行,他们年轻理当多喝。” 申书记点点头。江帆赶紧拿过两只酒杯,分别倒进了彭长宜和他的杯子里,只给他们剩下了一杯底,彭长宜就又从江帆的杯里匀过来点。 酒喝完后,那个著名企业家仍然在卫生间没有出来,等他们进去一看,才知道那个人已经抱着马桶睡着了,而且酒味刺鼻,那个司令员也没有回来。 申书记红着脸,大声说:“今年这酒,锦安胜!” 因为翟书记晚上要住到北京,所以两位书记握手告别。江帆和彭长宜作为“随从”自然也要跟着进京了。 翟炳德的秘书开着江帆的车过来,江帆和彭长宜上了车,申书记等人送他们到门口,两辆车开走后,他们也就散了。 驶离了那家酒店,在一个闪着霓虹灯的宾馆前停下,秘书下了车,跟江帆他们说道:“你们别回去了,喝了酒开车不安全,就在这住下吧。”说着,就向后面翟书记的走去。 江帆和彭长宜也下了车,走到后面跟翟书记再见。翟书记没有下车,而是降下车窗说:“你们住下吧,我走了。” 江帆和彭长宜跟他挥手再见。 回到车里,彭长宜坐在了驾驶座上,他把车停在停车场,今天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回不了亢州了。 江帆已经不行了,彭长宜驾着他坐进了电梯,开了房间。刚到房间,江帆就跑进了卫生间,刚才抠半天都不出来的酒,这会翻江倒海的往出喷,直到最后吐出了酸水。 第二天,等江帆一觉醒来后,才发现彭长宜不见了,桌上有他留下的字条,上面写道:“市长,您多睡会。我先走了,因为年前就和老巴约好,今天到他家吃饭,我又给您放下点钱。长宜。” 江帆知道彭长宜肯定是坐长途车回去了,他字条上的理由很充分,年前就和老巴约好了,他知道彭长宜是个善交的人,所以找不出彭长宜故意离开的理由。 其实,来的路上他还在想,怎么能和丁一见一面,这下好了,有了充分的时间和空间见丁一了,就这样,他起来收拾好自己,又到餐厅吃了点饭,才和丁一联系上。 其实,彭长宜和老巴约好不假,如果离不开他也完全可以推了老巴的约会,主要原因还是他给江帆留出时间。 242 阳光下的牵手(一) 彭长宜善交也不假,记得香港浮城大亨杨受成说过:“我一声爱结交才识之士,我的朋友有圣人、才人,也有商人、浪人。”他不讳言自己交友之广、之杂,他还说:“但在世上交朋友,先不论对方正邪贵贱,人家有钱,我们不强颜攀附,人家穷,也切勿眼角瞧不起他,对方是君子,那么固然好,他行必有诚信,是有助于事业的一股东风,万一对方是出了名的大奸大恶,也不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自己心底有数就是了。即使眼见是万人称颂的圣人孔孟,如果你跟他命运相冲,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即使他一生中只有这一件,他也不是你的朋友;如果对方是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平生杀人放火,但对你却恩礼有加,即使这是他平生所做的唯一的善事,那也是你的朋友。”在杨受成落难时,有人翻脸不认,避之唯恐不及,令他很失望,但这就是一面照妖镜,让他在这个吃喝销金、人心复杂的香港,给自己订立了恒久的处世之道,那就是韩愈的古训:“须就近有道之士,早谢却无情之友。” 官场上广交三教九流,的确在事业起步的时候,能起到积极的作用,但是如果不加以甄别,有的时候也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已经顺利回到亢州的彭长宜,走进了老巴开的清真饭馆,老巴原来的房子拆迁后,换了宽敞的两层门脸,他就开了一个饭店,生意很好。见他来了,老巴满脸堆笑的迎接着他。他说:“我刚从阆诸赶回来,昨天晚上喝的酒还没下去呢,你先给我来点吃的吧,今天中午要是再喝的话我就残了。” 老巴说:“您说喝多少就喝多少还不行吗?”说着,就把彭长宜往里面的一个小格子间里让。走进去才看见还有两个人在里面,彭长宜就笑了,一个是刘忠,另一个是田冲。 刘忠站起来,把彭长宜让到里面说道:“我早上去你家找你,弟妹说你昨天跟市长走了。” “是啊,跟市长去阆诸见了一个客人,把我们都喝趴下了,按说还真回不来,要不是怕老巴不高兴,怎么也回不来了。” 旁边的老巴说:“彭主任有事往回打个电话就行了,我哪能不高兴呢,顶多就多了一点遗憾而已。” 田冲说:“市长也多了?” “多了,现在还迷糊呢。”彭长宜说这话的时候,从内心来讲的确希望江帆酒没有醒,那样他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他长出了一口气,自己明明就是给江帆腾时间,为什么心里还这么难受呢? 彭长宜这顿饭滴酒未沾。 江帆绝对揣测不到彭长宜眼下的心情,因为他此时正和丁一相拥而眠。 丁一小眯了一会后,睁开了眼,她看了看江帆,发现江帆仍然闭着眼,头枕在他的胳膊肘上,她冲着江帆轻轻吹了一口气。江帆笑了一下,仍然没有睁眼。丁一就伸出两根手指,把江帆的眼皮扒开,说道:“该起床了,大好时光我们不能在床上度过。” 江帆睁开了眼,说:“今天我归你领导,你说怎么玩就怎么玩。” 丁一坐了起来,双手护住胸部,说道:“跟我回家。” 江帆一听,故意用被子盖住了脸。 丁一咯咯地笑了,说道:“是回我家,不对,是我住的地方。” 江帆这才拉下被子,说道:“如果碰不到你家人的话,可以去。” 丁一高兴地说道:“我先请你吃饭,到了我这一亩三分地了,不能让江大市长挨饿。” 江帆点点头,说:“拥护。” “那就快起吧。”说着,丁一跳下床,开始穿衣服,等她穿好衣服后,见江帆仍然没有起床,就说道:“怎么了?” 江帆看着她,伸出手,拉过她,说道:“不怎么,很享受这种感觉,可惜这是宾馆而不是家。” 丁一笑了,说道:“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现在,请起来。”说着,用力把江帆拉了起来。 江帆很感激丁一,感激她的善解人意,感激她从不逼他,握着她的手说道:“谢谢你,小鹿。” 丁一歪着头说道:“不客气。”说着,就将他的衣服递给了他。 丁一很想跟江帆在路边吃小吃,怎奈,吃小吃的地方都无法停车,丁一很失望,最后,他们把车停在了一个停车场,步行到了一个附近的露天麻辣烫小吃摊,这个小吃摊围着许多吃客,这些吃客都是年纪不大的少男少女们,丁一凑了过去,然后坐在板凳上,江帆说:“你不是不吃这些东西吗?” 丁一歪着头,说道:“今天有你在,我特别想吃。”说着,使劲地眨着眼。 江帆看了看周围吃客,小声跟她说:“这都是小孩子们吃的东西,咱们在往前走走吧。”江帆说着,就往四周看着,他指着不远处说道:“我们到那里去吃西餐,坐在这儿会感冒的。” 丁一伸出手,握住了他的,仰头看着他,说道:“我不想去饭店,就想在这儿,热闹。” 江帆低头看着她,发现她眼里有湿润的光亮,冬日的暖阳,照射在她的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光晕,她的睫毛上,似乎还跳跃着光亮。江帆的心一动,尽管丁一不说,但是他心里明白丁一为什么喜欢在露天里吃东西,这么久以来,他和丁一从来都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牵过手,更不用说公开坐在露天地里吃东西了,想她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和恋人成双成对的出入,可是自己剥夺了她享受阳光爱情的权利,在这个无论是人口还是面积都要比亢州大十多倍的城市里,周围都是陌生人,没人能认识他们,所以,她也想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和他享受一下阳光下的徜徉。他没有理由不给予她这么一次机会,就双手握住她的手,板过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说道:“好,听你的,就在这里。” 丁一又仰起头,看着他,咧嘴笑了,眼角就流出了眼泪。江帆的鼻子也有些酸,他的手在她的后背拍了拍,然后绕过来,并肩跟她坐在长板凳上。等坐下之后,江帆的心情忽然大好,看着旁边的车水马龙和眼前里里外外的行人,背上晒着太阳,尽管脚和腿有些寒冷,但是眼前的麻辣烫却很热闹,走了一拨人,又来了一拨。而且全是年轻的陌生脸孔,没有人能认出他,他也很开心。 他们点了蘑菇、虾、蔬菜、鱼丸、蟹棒等等,一堆东西,老板看他们要的过多,就给他们上了一个大盆,自己可以涮,看着漂浮上面的红油和一层辣椒,丁一闻了闻,然后偷眼看着江帆,发现江帆正看着自己笑,她故意满不在乎的拿起一串蘑菇,放了进去,半天,才从盆里拿出,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尝了尝,居然没有想象的那么辣,把一串蘑菇吃完后,胃口大开,说道:“好吃,好吃,快吃。”说着,就把要涮的串放进好多。 他们吃了好多,直到再也吃不下了,丁一感觉嘴唇呼呼冒火,毕竟没有这么吃过麻辣的东西,她大声招呼老板:“老板,要可乐。”老板给他们拿上两听可乐,丁一说:“要冰镇的。” 江帆扑哧一声笑了。 老板说道:“没法再冰镇了。” 丁一这才纳过闷来,不由的仰头笑了,跟江帆说道:“我被辣糊涂了。”说着,拉开拉环,连着喝了好几口,又连着打了几个响嗝。 江帆说:“注意淑女形象。” 丁一笑了,说:“今天不注意了,真痛快,你喝一口。” 说着,就要去给他打可乐。 江帆说:“我不喝,太凉,你也少喝。” 丁一说:“我心里跟着火一样,嘴唇都麻木了,没有知觉了。”说着,还故意冲他嘟着小嘴。 242 阳光下的牵手(二) 江帆不敢看她了,连忙低下头。 丁一脸红了,她忙看看左右,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大都是年轻的恋人边吃边卿卿我我,谁也不会注意他们。她并着嘴,看着江帆就笑了。 毕竟两人不太擅长吃麻辣烫,要的东西连一半都没吃完,擦擦嘴结了账后,他们离开这个小吃摊,江帆问:“想去哪儿,我陪你。” 丁一说:“太冷了,不转了,上车。”说着,就小跑着奔向停车场。 江帆迈开大步赶上她,伸出胳膊拥住她向前快步走去。 坐在车里,丁一降下车窗,把手伸到窗外,高兴的张开五指,让风从自己的指缝中穿过。 江帆说:“小心把手指冻掉。” “呵呵,冻不掉的,我没有那么娇气。” 江帆说:“你只把中间那根手指保护,其余都冻掉都没关系。” “咯咯咯,你真自私。”丁一想起中间这跟手指代表的是江帆,就开心的笑了。 “我要听音乐。”说着,就要打开音响。 江帆拦住她的手,说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今天跟我一起回单位怎么样?” “这个……”丁一有些犯难,“哥哥明天也回部队,他说早上先送我,我……没有理由改变主意。” 江帆知道丁一跟这个继哥的感情很好,就没再进一步要求。 丁一突然说:“你今天也不走了,住我家,然后一早再走。” “你陪我住吗?” “这个,我得想想。” “你要陪我住我就住。”江帆故意说道。 “我一会给家里打个电话,跟爸爸请示一下试试?” 江帆见丁一为难,就说:“不用啦,你别试了,我也不跟你的家人抢你。你好好陪老爸吧。” “我想陪你。”丁一歪着头说道。 江帆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你明天就回亢州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丁一点点头。 到了老房子,丁一指挥着江帆停好车后,走进了自家的宅院,江帆进来后,围着屋子转了一圈,说道:“这是你妈妈住过的房子?” 丁一点点头,说:“乔姨和陆原哥哥也住过,但是现在都是妈妈在的时候的原貌。” 江帆走过来,抱住了她,说道:“你很爱你的妈妈?” 丁一偎在他胸前,说道:“我也很爱你。” 江帆低头就吻住了她,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却说不出,只能说道:“我也爱你。” 丁一挣开他的怀抱,说道:“走,到楼上看看。” 丁一领着江帆就上了楼,她忽然有些恍惚,记得很久很久前,她也是这样领着科长上的楼,只不过那个时候春天。 江帆上了楼,打量着四周,说道:“不错,别有洞天,在这里,非常适合做学问。” 丁一说:“是的,其实每次回来我都想在这里住,但是爸爸不喜欢,每次回来也就是看一眼,通通风,很少在这里住了。” 江帆说道:“不像没人住的样子。” 丁一说:“乔姨和爸爸经常过来收拾,开窗子通风,打扫卫生,夏天他们有时候骑车散步,也过来在这里歇一歇。” 江帆走到书柜前,看见里面一个镜框,打开,说道:“你妈妈?” “是的。” 江帆恭恭敬敬的往后退了一步,冲着照片鞠了一躬,不知为什么,丁一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过去就从后面抱住了江帆…… 那一刻,江帆感到丁一很柔弱,柔弱的就像一只小猫,他转过身来,把她就抱在怀里,说道:“多大的丫头了,不怕让你妈妈笑话?” “呵呵,笑话也没事,反正又没有外人,再说了,在自己家里,不怕的。” 江帆使劲抱了抱她,松开,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发现了屏风后面的卧室,说道:“你够腐败的,一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呵呵,是啊。”她擦了一下眼泪,说道:“开始哥哥结婚的时候,我说把这房子让出来,可是他们不来,后来嫂子就又分到了一个小面积的房子,爸爸说这个房子是妈妈他俩留给我的,所以,乔姨他们搬走后,我就又按原来妈妈在的时候,把旧家具摆了出来。” “呵呵,你比我强多了,你这么小就有房子了,我目前还是无房户呢。”江帆自嘲地说道。 243 请她保管钱 丁一看看他,说:“那是你不要,想要就会有。” 江帆听了她这话,一下子抱过她,说道:“你这么了解我?” “当然,我是谁呀。” “谢谢,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鼓励。”江帆动情地吻了她。 他发现她的眼角又流出了新的泪水,就捧着她的脸说道:“你那么早没了妈妈,是不是流了许多眼泪……” 他的话没说完,丁一眼里的泪就又流了出来。 江帆给她擦着,说道:“你真是一个让人疼爱的孩子。以后,我会让你的眼泪消失。” 丁一别过头,擦了一下泪水,笑了,说道:“你别让我的眼泪曾经流量就是了。” “哈哈。”江帆松开她,为她的幽默笑了,说:“流量不会增加,只会减少,这一点,我江帆有信心!” 丁一握过他的手,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大掌里,说道:“谢谢啦——” 江帆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她抱紧了一下,说道:“对了,我跟你还有事情说。” “什么事?” “等下。”江帆说着,松开了她,就起身下了楼,很快,就拿着手包上来了,他坐在旧藤椅上,说道:“过来。” 丁一就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 江帆说:“这是几个活期存折,哪儿的都有,也有和甸的,你有时间取出来,存在你的名下。” 丁一有些不解,说道:“为什么要给我钱?” 江帆笑了,说道:“傻丫头,我没有给你钱,是让你保管,懂吗?” 丁一说:“还是你自己保管吧,我再给你花了。” 江帆笑了,说道:“就是给你花的,这是我们的钱,放在你这我放心,我拿着不好。” 丁一听他这么说,就不好再问什么了,就说:“我取出来后,还是以你的名字存吧。” 江帆说:“如果存我的名字,我还让你保管干嘛?以你的名义存,取出来后,就存在阆诸吧,别存在亢州。” 丁一有些犹豫。 江帆说:“拿着吧,你放心,这钱,没有问题。” 丁一笑了,说:“我相信你,我不是怀疑这钱有问题,我是说我拿着你这么多钱不大好吧,还是写你的名字吧。” “听话,不要争了,我有自己的考虑。”江帆把存折放在了她的手上说。 听他这么说,丁一就不再拒绝了,说:“行,我替你保管吧。你什么用钱告诉我,我去给你支。”说着,就将几个存折放进了兜里。 江帆舒了一口气,他站起来,很有兴致的看着书柜里的书,他很喜欢丁一这个房子,只有这样的房子,这样的家庭环境,才能培养出丁一这样超凡脱俗的女孩子,即便是多么心浮气盛的人,呆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会变得的气定神闲。 他不由地说道:“你的确是一个书香女孩儿。” 丁一笑了,调皮地说道:“喜欢你对我的一切冠名。” “哈哈。”江帆大笑。 是啊,他对她的确有多个冠名。 这时,丁一的呼机响了,她一看是爸爸,就说,我打个电话,说着,拿起电话给爸爸拨了回去。 爸爸说:“小一,你们聚会还没散吗?” 丁一冲江帆伸了伸舌头,说道:”散了,我现在在老房子呢,您有事吗?” “没有,你哥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丁一看了看江帆,说道:”“对了,爸爸,明天我该回单位上班了,我想今天晚上在这边住一宿。” 爸爸说:“还是回来住吧,既然知道明天要回去了,就回来住。” 丁一习惯地撅了一想嘴,她没词了,本来申请的理由就不充足。 江帆在旁边冲她做了个鬼脸。 丁一笑了,说道:“好的。我听您的。” 爸爸紧接着说道:“你哥问你,用他去接你吗?” 丁一忙说:“不用不用,我呆会就回去了,别让他接我来,我半路还有点事。” “那好,呆会就行了,早点回来吃晚饭。”爸爸说道。 丁一放下电话,看了看江帆,双手一摊,说道:“爸爸不同意。” 江帆笑了,过来抱住她说:“肯定会不同意。” “那你怎么办?” “我一会回亢州,回去等你。” 丁一紧紧地抱着他,喃喃地说道:“很想在这里跟你过一天。” 江帆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会的,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别冷落了他老人家,他是爱你的,到什么时候,我都不能跟他老人家争你的。” “原则问题你也不跟他争吗?”丁一问道。 江帆知道她的意思,就说:“那要看是什么性质的原则问题,小姑娘,别那么敏感,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有征兆一样, 江帆把丁一送回去后,就回亢州了。 第二天一早,丁一也搭哥哥的车回到亢州。 一年,就又这样过去了...... 001 老婆来袭(一) “如果你等着知更鸟的到来,春天已经过去了。”——沃伦.巴菲特。 亢州,又迎来了一年新的开始。 尽管元旦早已过去,但是习惯于按春节来划分时光的北方人来说,一切工作都会在春节后才算正式开始。不知今年在亢州的政治舞台,又会有怎样的剧目上演和怎样的角色登场? 这一生中,每个人都当过配角,不同的是,有些人当了一辈子,有些人却只当了一阵子,其中的区别仅仅在于,你是不是早一点掌握了先机,早一点掌握了赢得人生的诀窍!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总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来维持着它的平衡,也许,你拥有的不见得是你想要的,但在别人的眼里,它也许会是难得的财富,这就是命运的平衡法则:它不为取悦你而存在,但是它给你的一切,如果你不善于使用,它也不会为你负责,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林肯就曾说过:“预测未来最好的方式就是创造未来。”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用好你的资本,赢得你的胜利。这世上,没有百分百的幸运儿,所有的幸运儿都是在大时代的洪流中,分离扑腾求存,耕耘收获。卢克莱修说过:“人有自由的意志,成人成兽全靠自己。” 年后,丁一刚上班,岳素芬就进来了,她说:“小丁,回来了?” “小月姐,过年好。” “过年好。先说正事。”岳素芬说道:“我刚才接到温局的电话,让我通知各个节目组,凡是有酒厂广告的,一律拿下来。节目内容里有提到酒厂内容的,要拿掉或者重新剪辑,你这个节目有吗?” 丁一想了想,说:“没有,我这个节目从来都没涉及到酒厂改制的事。” “不是改制的事,是宣传。”岳素芬纠正道。 “宣传也没有。” “那就好。” “怎么了?”丁一问道。 “你不知道?” 丁一摇摇头,说:“我刚回来。” “雅娟没来吧?” 丁一点点头,说:“我还没看见她。” “她嫂子制售假酒,北京d县那边喝死了人,现在酒厂全被封了,他嫂子在北京的公司和家都被抄了,人也跑了,厂负责人也跑了,听说还传讯过雅娟呢?” 丁一倒吸了一口凉气,最近几年,经常有假酒致人死命的报道,去年外省某地,假酒喝死了三十多人,惊动了国家领导人,制售假酒的人有三人被判处死刑。听说雅娟被传讯,丁一就说道:“这事应该和雅娟没有关系吧?她也不是法人,也不是酒厂的工作人员?” 岳素芬说道:“应该和她没关系,但是既然出了事,作为亲属,而且又参与过一些酒厂的事情,找不到她嫂子,肯定要找她了解一些情况。” 丁一点点头,心想,昨天,没听江帆说起过这事。 岳素芬又说:“春节回家见着贺鹏飞了吗?” 听她问这事,丁一的脸上就有了尴尬之色,她说:“嗯,见了一面。” “感觉怎么样?”岳素芬笑眯眯地望着她。 “他怎么说?”丁一想还是先听听贺鹏飞怎么说。 岳素芬说:“跟你说的一样,他说让我问你。” 丁一笑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小月姐,我们是同学,太熟,没有那方面的感觉,所以……” 岳素芬笑了,她很豁达地说道:“你们是同学,相互应该不陌生,先谈着吧,即便不是搞对象,同学之间来往一下也是正常的吗,我会尊重你们的选择。”其实,贺鹏飞早就跟岳素芬说了他们见面的情况和丁一的态度,岳素芬只是不想让丁一太过尴尬,才没有直接说出来。 丁一点点头,她很感激岳素芬,没有让她为难:“谢谢你,小月姐。” “谢什么,等你们由熟悉到生情的时候再谢我吧。” 丁一笑了,说:“还是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同学还见不上面呢。” “是啊,那天把个傻小子美的,嘴一直咧着。唉,真不知道将来什么人能打动你的芳心啊?”岳素芬认为贺鹏飞是最适合丁一的了,没想到贺鹏飞还是被淘汰了。 丁一说道:“我也不知道,慢慢撞大运吧。” 岳素芬瞪了她一眼,愠怒地说道:“这还有撞大运的,你又不是嫁不出去,傻丫头。” 丁一笑了。 岳素芬走了以后,丁一感到应该给雅娟联系一下,于是就呼了她,很快,雅娟就回话了。丁一说道: “雅娟,我是小丁,说话方便吗?”丁一想到了说她被传讯的事。 雅娟说:“我在家,方便。” “哦,酒厂的事我听说了,你怎么样?” 雅娟说:“我没事,就是北京公安局的来人问了一些情况,我跟温局请假了。” “哦,你没事就好,我也是刚听说,问候一下你。” “谢谢你小丁,是不是今天一上班,大家就都在议论这事?” “呵呵,议论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事件的本身,很正常,你不要多想,跟你又没有关系。” “谢谢你开导我,跟我是没有关系,可是跟哥哥和嫂子有关系,我也是寝食难安啊,毕竟是家里的事。”雅娟叹了一口气。 “唉,你也别想太多,上班来吧,省得一人在家胡思乱想。” “过两天我再去上班,不然听着大家瞎议论我也心烦,等大家议论倦了我在去上班,反正这几天单位也没什么事。” 丁一从雅娟这个角度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就说道:“嗯,好,你在家多休息两天,有事的话,我告诉你。” “谢谢小丁。还是你跟我最好,你是唯一给我打电话的人。” 丁一听了后说:“雅娟姐,肯定别人也想问候你,就是人家有顾虑,怕引起你的误解,所以才没问,我是因为咱俩没的说,也不怕你误解所以才问你。” “呵呵,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不过你说得确实有道理,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小丁,你太太过善解人意了,早晚会吃亏的,跟我一样。” 丁一笑了,说:“那好,我跟一起吃亏,省得你孤单。” 雅娟在电话里笑了,她说:“傻丫头,哪有扎堆找亏吃的,你脑袋进水了吧?” 丁一笑了。 此时,在亢州市委办公室里,范卫东放下电话,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试图联系钟鸣义了,都没有联系上。这种情况以前是没有的,第一天上班,按照往常的惯例,都要举行一次团拜,省却互相串门的麻烦,另外也算个“收心”会,正式进入一年中的工作状态。由于这是个惯例,下边各局委办和乡镇开发区一把手早就等在会议室了,这些人既是来开会的,也是到市委、市政府串门拜年了。但是他们却没有看见钟鸣义,怎么也联系不上钟鸣义,眼看快到上午下班时候了,范卫东就到了狄贵和的办公室。狄贵和也正在打电话,好像是给什么人拜年,见范卫东进来,寒暄两句后就挂了。 狄贵和按年龄来说,应该到了二线的年纪,但是锦安市委对他迟迟没有说法,范卫东也有一些小心思,尽管这小心思有点水中捞月,但对星空的憧憬还是时常有的,他见狄贵和放下电话,就说道:“狄书记,我联系不到钟书记,怎么办?” 狄贵和看了看表,说:“就是啊,这么晚了还不来,跟谁都没说吗?” 范卫东心说,这种情况如果不跟他说,估计钟鸣义不会再跟别人说。范卫东就说:“是啊,要不我跟江市长说一下,你们俩带头开这个会,说几句,大家都在会议室等着呢?” 001 老婆来袭(二) 狄贵和想了想,说道:“这样,你去征求一下江市长的意见,我好说。” 范卫东心说这个就狄贵和这水平,居然在副书记位置呆了好多年,没有任何工作业绩,出名的大抹子,和事佬,工作上很少有拿主意的时候,唉,也许领导都喜欢这样的人。 他出了狄贵和的办公室,在楼道里遇见纪委书记崔慈,崔慈说:“怎么还不开会?不早了。” 范卫东说:“钟书记还没到,我去跟江市长说,让他主持开吧。”说着,就往楼下走去。 刚下楼,就见高铁燕从江帆屋里出来,高铁燕扯着嗓子说道:“老范,几点开会?我家里还有事呢?” 范卫东就伸手指了一下江帆办公室,走了进去,高铁燕也跟在他的后面。张怀和魏国才正坐在江帆的办公室,江帆和彭长宜、朱国庆站在屋子当中。魏国才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今天第一天上班,他们似乎在说笑着什么,见范卫东进来了,江帆说:“来了吗?” 范卫东知道他指的是谁,就摇摇头,说道:“眼看快到下班时间了,下边的一把手们都在办公室等着呢,随时听候召唤,我刚狄书记屋里出来,他让我跟你商量,不行的话,你来主持一下,跟大家见个面,走走过场,总是让下边的人干等也不合适。” 江帆想了想,看着范卫东说道:“还是等等钟书记吧,他可能有事耽搁了,团拜没有他哪成啊?” 范卫东点点头说道:“唉,也是,那他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张怀站起来说:“回不来就让他们都回去,谁让他们没有接到通知就都来了?” 范卫东又看了一眼江帆,江帆笑着没说话,范卫东叹了一口气,说道:“只好如此。”说着,就走了出去。 就在所有的人都在等钟鸣义的时候,其实,钟鸣义哪儿都没去,就在亢州,在亢州高尔夫的小洋楼里,雅娟正在用药水细心的给他擦拭着脸上的抓痕。这些抓痕是昨天晚上老婆的杰作,他今天实在没法出来见人,也不好跟大家解释什么,因为今天第一天上班,没有任何理由不到位,所以只好关了手机跟大家玩失踪。 钟鸣义是昨天回来的,不过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是和老婆一起回来的。老婆准备去北京逛逛,他们在亢州宾馆住了一晚上,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晚上。 这么长时间以来,钟鸣义从来都不让老婆来亢州,他想让司机直接把她送到北京,但是又觉得这样做不合适,毕竟已经到了下午,况且老婆执意要到亢州看看,男人在这里工作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没见过亢州是什么样呢。 钟鸣义想,就在亢州住一晚上,明天上午就送她去北京,断然不会有什么闪失,所以就同意了。就这样,钟鸣义带着老婆就下了高速,他没有把老婆领进市委大楼他的宿舍,而是安排在金盾宾馆 。钟鸣义安顿好老婆后,因为急于见雅娟,也因为雅娟找他的确有事,是酒厂假酒的事,他就坐车出来了,跟老婆说有事要先回市委,如果他回来的晚,就让老婆自己叫餐,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老婆知道男人忙,就答应了,一人在宾馆看电视,看完了一档小品节目后,紧接着就是大段的广告,她就换了频道,这个频道正好是亢州电视台的频道,因为男人的关系,她就多看几眼,这个频道正在重播着亢州春节联欢晚会,她看到了自己男人,在一大帮人的簇拥下,走上了台上,和演职人员握手,当他握到一个女主持人的手时,老婆发现这个人有些面熟,但是没看清,镜头就追着钟鸣义,那个女主持人没有再露面。 老婆就起了疑心,死死的守着电视,也忘了刚才那档令她捧腹大笑的小品节目了,终于到了六点亢州整点新闻时间,这个时候,她终于看清了那个让她十分熟悉又十分憎恶的面孔——邢雅娟。 她就跟蝎子蛰了一般的从座位上跳起,立刻拿起宾馆电话,疯了似的尖叫着就给钟鸣义打通了电话。 此时,钟鸣义刚和雅娟缠绵完,俗话说小别胜新婚,经过短暂休息后,雅娟便和他说起了假酒案件最新进展的情况。 哪知钟鸣义气愤地跟雅娟说:“那个女人活该,利欲熏心,唯利是图,丧尽天良……” 雅娟没想到钟鸣义这么讨厌嫂子,就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她再不是人那也是我嫂子,你这样当着我的面骂她,让我怎么受?” 002 钟鸣义的脸被抓伤(一) 钟鸣义也觉出自己话有些过分,就解释道:“我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恨铁不成钢。我已经在北京找了一些关系,估计这些关系能帮上忙,明天上午团拜,下午我就去北京,晚上请这些人吃饭,应该能派上用场。” 雅娟这才知道冤枉了钟鸣义,就亲了他一下,笑盈盈地说:“那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北京吧?” 钟鸣义考虑到老婆跟来了,他想让老婆在驻京办住一晚,就说道:“不用,你出面不好,明天我自己去。” 商量好后,俩人又准备再次缠绵,这时,钟鸣义的电话就响了,他接通后,里面立刻传来老婆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钟鸣义,你这个王八蛋,挨千刀的,赶快给我滚回来!” 钟鸣义披着睡袍,看了雅娟一眼,他背过身,压低声音说道:“你发什么神经?嚷什么?” “我刚才看电视了,什么都知道了,好去钟鸣义,你到底把那个小妖精弄到你眼皮底下了,好啊,我说你他妈的怎么总是不回家,原来是她在伺候你啊。你说,你现在是不是正在被窝里跟她干好事呐?都等不到我走就急着去找那个狐狸精去了……你给我听好了,立马给我滚回来,要不立马回来,我马上就去市委给你嚷嚷去,我看咱们谁丢人!” 钟鸣义急忙说:“你别瞎闹!我这就回去。” 他挂了电话,回头看了雅娟一眼,无可奈何地说道:“唉,我失策了……” 雅娟早就听出是钟鸣义老婆的声音,她的脸都吓白了,她深知这个女人的厉害,想想都不寒而栗,惊慌地说道:“天哪,你怎么把她弄来了,快走快走吧——”说着,就往外推钟鸣义。 钟鸣义说道:“你慌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在哪。” 雅娟惊恐地看着他。 钟鸣义回到宾馆,刚进门,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婆就跟疯了似的窜了上来,给他来了个满脸花。 钟鸣义的脸上立刻就挂了彩,火燎一般的疼。 这下把钟鸣义惹恼了,他一下就把老婆推倒在地,哪知老婆从地上起来后又窜了上来,钟鸣义便一把她掀翻在床上,控制住了她的双手。她就用双脚死命踹钟鸣义的裆部,钟鸣义挨了她一脚后,整个身子便扑倒在她身上,一屁股就坐在老婆的双腿上,这才控制了她的双脚,使她无计可施。 老婆毕竟也五十岁的人了,论力气,哪是膀大腰圆的钟鸣义的对手,手脚都被控制后,便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骂钟鸣义没有良心,是陈世美,坏了心肝,不得好死等等,极尽各种诅咒,骂到最后竟说要去告钟鸣义。 钟鸣义一听,松开了老婆,从她身上下来,喘着粗气说道:“好,你去告吧,我告诉你,你告我的那天,就是咱们离婚之日!也是咱们败家之日!” 这招果然凑效。 他老婆一听他这么说,果然就不再说告他了,而是坐在床上,抱头痛哭,边哭边骂。 钟鸣义起身,他来到镜子前,看到了自己的脸多处渗着血道子,而且火烧火燎的疼,立刻转身指着床上的老婆吼道:“好你个狠婆娘,我告诉你,你不告我这次都得跟你离婚!” 老婆立刻从床上坐起,骂到:“离婚,你敢吗,你以为我告你就是男女作风问题吗?我告了你,你连官都做不成了!反而蹲大狱!” 钟鸣义避重就轻地说道:“我没有男女作风问题。” “你有,我看电视了!”老婆大叫。 “你看见电视又能说明什么问题,人家电视台面向全国各地招聘主持人,她是通过正当途径进来的,不是我钟鸣义把她弄过来的,她来电视台上班我都不知道,这一点组织会调查清楚的。再有,你要是真把我告歇了我还真得谢谢你,我巴不得无官一身轻呢,如果能跟你离婚,别说不当官了,就是进两年监狱我也愿意!不过恐怕到时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你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老婆还真被他这种鱼死网破的劲头吓住了,张着嘴瞪着眼,半天说不出话。 钟鸣义决定乘胜追击,他又说道:“不过我告诉你,你如果要告的话,最好一下把我告倒,别告不倒我,还断了夫妻的名份。”说完,抽出纸巾,擦着脸上的血迹,拂袖而去。 老婆扑在床上大哭起来,说实话,她下不了跟钟鸣义离婚的决心,如果能下这个决心也早就下了。 她和钟鸣义是一个村的,当年就因为钟鸣义家的成分不好,在村里处处受气,而且还穷得叮当响,早就过了婚配的年龄,没有姑娘肯嫁给他,这才娶了她这个大队支书的女儿。她相貌一般,甚至有些丑陋,很不好找婆家,也过了婚嫁的年龄,这才有媒人把他俩撮合到了一块,当时对于她,也算是下嫁了。当初钟鸣义不愿意,她实在是太丑了,除去能干农活会过日子外,简直一无是处。在那个年代,钟鸣义的老妈实在无法忍受遭受歧视的日子,就给儿子跪下,要儿子答应这门亲事,没办法,钟鸣义这才娶了这个支书的女儿,从那以后,钟鸣义一家再也没有挨过欺负,而且还享受村里的一切福利待遇,以至于后来钟鸣义能上大学,都得益于这个相貌丑陋的老婆。 钟鸣义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历,他一心一意的专心学习,毕业工作后,更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把他全部的热情都放在了工作岗位上,步入仕途后更是步步高升,弥补了他婚姻的缺陷。钟鸣义也动过离婚的念头,但是在南岭,谁都知道他的发迹史,舆论不容许他离婚,尽管妻子长得丑,没有什么文化,但却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给他生下了一对漂亮的儿女,他也就安心了,事业,占据了男人大部分心思,只要有事业,他就有根,心里就有底,所以对婚姻就不太责全求备了,直到他遇到了雅娟,才知道自己失去了许多做男人的乐趣。 后来老婆知道了雅娟存在的事实后,也寻死觅活过,也打过雅娟骂过雅娟,尽管她闹,但还是死守着一条底线,就是从来都不拿离婚说事,因为老父亲临死时嘱咐过这个丑闺女,说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跟钟鸣义离婚,离了婚她就什么都没了。钟鸣义也知道老婆怕离婚,也知道如果跟老婆离婚,无异于判她死刑,所以才在老婆说要告他的时候说跟她离婚。这招果然管用,老婆不再提告他的事了。 他们两口子没少干仗,尤其是在南岭的后期,因为雅娟就经常吵闹,但是钟鸣义从来都没有说过要离婚的话,这次,他是真得怒了,要知道明天他要主持召开团拜会,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想着如果能以自己的牺牲,换来婚姻的解脱,钟鸣义居然一身轻松,他走出老婆的房间,就开车,又回到雅娟那里去了。不过他也做了周密的安排,让司机守着老婆的房间,不许她自行走动,又给任小亮打了电话,跟任小亮说:“你嫂子来了,在宾馆呢,刚跟我吵了架,你过来吧,能劝则劝,不能劝明天就送她回去。” 任小亮没少往南岭钟鸣义的家里跑,认识钟鸣义的老婆,所以很快就来了,当然,钟鸣义的老婆也没有要寻短见,而是跟任小亮哭诉了事情的经过后,任小亮短不了好言相劝,并让她学聪明一点,不要闹了,钟书记为了家也不容易,能到亢州当市委书记,也是经过自己一番努力得来的,再说了,钟书记对她和家庭还是非常有责任心也是个非常顾家的男人,你们全家不是都指着他一个人吗?为什么要打破这平静的生活呢?你真把他毁了,就等于毁了你们全家,也毁了你自己,你也五十岁了,过惯了富裕的日子,还能过什么都没有的日子吗?况且,你们孙子都有了,将来让孩子怎么看待自己的爷爷和奶奶?等等,诸如此类的话,任小亮说了许多,钟鸣义的老婆逐渐冷静了下来,她说: 002 钟鸣义的脸被抓伤(二) “任书记,如果你真为嫂子好,天一亮你就送我回去,我北京也不去了。” 任小亮说:“那可不行,明天我陪嫂子去北京,嫂子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用钟书记陪你。” 听着任小亮的话,钟鸣义老婆也在内心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其实,不用任小亮说,孰轻孰重,她在几年前就已经想明白了,他们全家甚至娘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指望着钟鸣义呢,真要离婚,不用说别人,这些人自己都惹不起,更别说他们已经有了孙子了。 除去那个小妖精外,钟鸣义还是很顾家的。记得一个老姐妹劝她,说,你男人是书记,好几十万人就出了他一个,说不定整天有多少年轻的女人往他跟前凑呢,别说他还是俗人,就是出家的和尚也受不了这些诱惑,你男人现在就跟足球一样,你撒手了,说不定有多少人打破脑袋都要抢他呢?所以,绝不能拱手相让,受点委屈都不能离婚。 想明白了这一点,钟鸣义老婆流着眼泪说:“小亮,我哪儿都不去了,明天回家,算嫂子求你,早点把我送回去。” 钟鸣义老婆哪里知道,邢雅娟能来亢州,到钟鸣义身边,都是这个任小亮一手导演的。 任小亮答应了钟鸣义老婆的要求,他又安抚了她一番后,这才从宾馆出来,就给钟鸣义打了电话,把他老婆的话跟他说了一遍,钟鸣义说道:“小亮,那就辛苦你了,你的事我记在心上了。”任小亮说:“您就不要跟我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就这样,钟鸣义老婆连北京地界都没跨进一步,天刚一亮,就坐上了任小亮的汽车,打道回府了。 再说钟鸣义被老婆抓伤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第二天的团拜会上露面的,他也知道市领导班子都在等他,临近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他才给范卫东打了一个电话。 范卫东听见钟鸣义的电话,着急地说道:“钟书记,您没事吧?” 钟鸣义故意深沉地说道:“我没事,在省城,明天回去,团拜会明天上午召开。” 范卫东殷勤地说道:“好,您没事就好,吓坏我了。”说着就挂了电话,然后走出办公室,来到市委会议室,跟里面谈天说地的基层一把手们传达了市委书记的指示。那些上班后就等在这里的人们这才走出会议室。 团拜会可以改日,但是跟北京方面约好的事却不能推,下午,钟鸣义就带着邢雅娟去了北京,路上,雅娟就在想,如果没有昨天晚上他们夫妻大战,可以此时坐在钟鸣义旁边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老婆。因为昨天钟鸣义已经明确不带她来。想到这里,她把头轻轻靠在钟鸣义的肩上,手也悄悄的伸进了钟鸣义宽大的掌心里,司机是钟鸣义的心腹,而且后视镜处在应该处在的角度,钟鸣义也就伸出胳膊,揽住了雅娟…… 第二天上午,钟鸣义才从北京回来,经过两天两夜的养护,加之雅娟给他细心地涂抹药水,他脸上的伤已经结痂,不像最初那么露着鲜红的嫩肉,钟鸣义脸上的皮肤本来就黑,所以脸上的痂不是近距离看,也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但是在上午十点的团拜会上,坐在旁边的江帆,还是发现了钟鸣义脸上的指甲印,就连脖子上都是血痂,钟鸣义在上班第一天失踪,肯定是遭遇了“五爪挠功”的袭击后觉得没法见人,才没露面。江帆几次按捺住才没有笑出来,他实在难以想象,钟鸣义是怎么被老婆挠成这样的? 003 吊唁(一) 两会结束后,人们才慢慢进入了工作状态。 彭长宜忙着筹备下个月开始的清理小石棉厂的工作。 这天,他刚到办公室,陈乐敲门进来了,陈乐笑嘻嘻的说:“主任,我明天就要去省城学习去了,您有什么指示?”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好学习,争取学到真本事。” 陈乐说:“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保证不给您丢脸。” 彭长宜笑了,他拉开抽屉,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东西可以送给小乐做纪念,当他拉开最后一个抽屉时,看到里面有一把漂亮的充满异域风情的佩刀,镶着各种颜色的宝石,金黄色的刀柄刀鞘,上面有一串小铜环,轻轻晃动,就能发出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他记不得这是谁送给他的了,就拿出来这把刀,说道:“小乐,去省城学习,也是你人生另一个阶段的开始,我也没有什么东西送你作纪念,这应该是新疆少数民族当做信物传递的刀,送给你,希望你能像它一样,需要你的时候,要能像这把刀一样,拨得出鞘。” 陈乐急忙站起,走到他跟前,接过这柄漂亮的佩刀,说道:“谢谢您,谢谢,我一定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送陈乐走后,彭长宜来到江帆办公室,他要跟江帆汇报一下即将开始的工作,却发现江帆不在办公室,往林岩屋里看了一眼,林岩在。彭长宜推开林岩的门,林岩说:“市长不在屋里?” 彭长宜说:“不在呀。” “刚还在着呢,也许去卫生间了?” 这时,曹南进来了,曹南问林岩:“市长开车出去了,你不知道?” 林岩说:“我一直在屋里,不知道。” 彭长宜说:“估计不会远。” 林岩拿起电话,就要给市长打电话,彭长宜说:“别打了,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 曹南说:“最近书记市长怎么了,都喜欢玩失踪了。” “哈哈。”彭长宜笑了。 林岩说:“是不是小许跟着出去了?” 曹南说:“我看见市长一个背景,他手里拿着钥匙,等我转过来到门口后,他的车就走了。” 林岩说:“我给小许打电话。”林岩说着就拨了小许的电话,小许没接,过了一会,小许就推门进来了。 林岩忙问:“你没跟市长出去?” 小许说:“我刚把他送到金盾,然后他就让我回来了。” 林岩又说:“不晌不夜去哪儿干嘛?” 小许看了看屋里的人,摇摇头。 曹南问:“你看到什么人没有?” 小许想了想说:“我们的车进去的时候,有辆车出来,前面坐着的像是赵秘书,一闪就过去了,我也没看太清。”其实小许看得非常清楚,这是他一贯的说话风格,本来他不想说,但是眼前这几个人都是真心操心市长的人,他才说了。 “赵秘书?樊书记的那个赵秘书?”曹南问道。 “嗯。”小许点点头。 “车牌号看清了吗?” “车牌摘下去了。” 曹南说:“那一定是樊书记来了,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了。” 彭长宜点点头,就随曹南出来了,樊书记每次回亢州,都是很低调的,朱国庆和吕华都很少知道,彭长宜知道他这样做的苦心,他是不希望他的这些部下受自己的影响,尽量不给他们找麻烦。 但是每次来,王家栋和江帆是必须要见的。 果然如此,江帆急匆匆的从办公室出来,的确是接到了樊文良的电话,他就匆匆赶到了金盾宾馆,到了樊文良所在的豪华房间里,只有樊文良一人在洗手间洗脸,王家栋还没有到,他就说:“您去省里着?” “没有,我去西市区着。” “西市区?” “对,你没听说?” “听说什么了?” “就知道你们不知道,董兴的父亲去世了,我也是意外得到的消息,就去了。”樊文良用毛巾擦着手说道。 江帆知道樊文良有个习惯,平时结婚、办满月、嫁女等喜事,他从来都不参加,但是如果知道谁家老人去世,哪怕是县镇级的干部,只要他知道,必定亲自到场,鞠三躬后就回来。所以,在亢州工作期间,谁都知道他这个毛病,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种机关文化风气,亢州高层主要领导,也差不多延续了这种做法。王家栋、狄贵和,包括江帆,都是这样效仿的,即便有必须出席的喜宴,江帆也是头天悄悄到场随份子,然后正日子就不再露面了,但丧事必须到场。 江帆说:“的确没听说,什么时候去世的?” “今天凌晨,按老家的习俗,是大三天。他没有声张,但是我发现仍有下边的人去。” 江帆点点头,说:“那去一趟合适。” 樊文良说:“来得及,今天晚上去也行,明天去也行。” “王书记还没到?” “他有点事,一会再来。” 江帆给樊文良沏上水后,想起那天跟翟炳德去阆诸时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说樊文良有可能要提市委书记,他就笑着说:“我听到一些关于您的消息,不知是否准确。” 樊文良也笑了,说道:“这种消息每时每刻都有,不我就是他,要不就是你。” 樊文良说得没错,官场上,如果没有这样一些消息,就显得过于沉闷,这些消息显然就是官场上的兴奋剂,兴奋着人们的神经,就是那些无望提拔的人,也非常乐于传送这样的消息,何况,凡是传送这些消息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别有心机的人。这些人,不外乎有这么几种,一是真心希望你升迁的,听到消息后,告诉自己知近的人,让大家共同高兴;一个是不希望你升迁的,这种传播就有些别有用心,过早把消息扩散出去,引起竞争者的警觉或者阻击,最后把水搅浑,让上级领导反感,最后升迁成为泡影。 “还有人传说我要回锦安任职,这次见了董兴,董兴就直言不讳地说,老兄,真盼着跟你搭班子呀,话里话外的就试探我。”樊文良又说道。 江帆知道,董兴说这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翟炳德在锦安已经干了七八年快两届的时间了,按照《领导干部选拨任用条例》规定,正职领导干部在同一岗位上任职不得超过两届(十年),若升不上去,换一岗位可以再干不超过两届(十年)任期。 无论翟炳德升职还是到其他岗位任职,总会离开市委书记这个宝座的,那么董兴当然一直梦想着接班,谁也不愿到其他新的地方去任职,都愿意就地升迁,樊文良当然是他潜在的竞争对手,利用父亲去世这个感情契机,试探一下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呵呵,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江帆说着就搓着手说道。 樊文良淡淡的一笑,说:“这种可能几乎没有。” “我不信,如果没有,为什么董市长会有危机感?”江帆说道。 樊文良笑了一下,说:“总会有人把别人视为假想敌,这是人的共性,也算正常,恐怕我也会这样。” 江帆点点头,这一点他非常明白,按照组织原则,很少有一个地方的领导出去后再回来的,尽管有这种可能,但是很少。他就笑着问道:“您心仪的地方是哪儿?” 樊文良笑了,说:“当然是经济条件相对好点的地方了。” 江帆见他说得比较模棱两可,就不好继续问下去,本来这个问题就很难回答,文件一天不下发,就存在变数,别说是老练的樊文良,任何人对这个问题也不会给出解的。 003 吊唁(二) 樊文良说:“你也该考虑动动了,好几年了。” 江帆明白樊文良的性格,他向来话不多,但是很有深意,如今想当官光有能力是不行的,还有会跑,要善于跑。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目前还不宜动。” “哦?”樊文良看着他。 “主要是自身的一些情况,有些情况还没有解决,所以,还是低调行事好些……” 樊文良点点头,说道:“官员,没有绝对的私事,点点滴滴都需要谨慎处理,不可盲目。” 江帆何尝不知道“不可盲目”的道理,不然,他也不会等这么长时间了,他就是想等自己站稳脚跟,才敢提离婚的事,不过现在看来显然是遥遥无期,他也想在仕途上迈进一步,如果那样的话,有些事就更要搁置住了,仕途和幸福就像分立两端的砝码,很难平衡,至少对于江帆是这样。 王家栋来了,三个人照例是互通了一些信息,聊了一会天,吃过饭后樊文良就走了,他没有在亢州停留。 送走樊文良,江帆和王家栋回到房间,他说:“董市长老父亲去世了,您说咱们是不是去一趟?” 王家栋考虑了一下说道:“据说他封锁了消息,只是跟省领导请假的时候说了实情。越是这样,我们更应该去一趟,咱们分头去,不要一块去。” “行。”江帆又说道:“我带长宜去。” 王家栋想了想说:“长宜……” “长宜现在也算市级领导,去一趟无妨,增加一些见面机会,总不会有坏处。” 王家栋点点头,说:“行。” “统一一下标准吧?” 王家栋伸出一根手指头,江帆会意地点点头。 “那你们现在就去。”王家栋说道。 “您说,告诉钟书记吗?”江帆问道。 王家栋想了想,对这个问题他很为难,迟疑着说道:“是不是他已经得到了消息?” 江帆想王家栋说得有道理,如今,下边的书记和市长县长,都会在领导周围建立自己的眼线,如果钟鸣义知道,他肯定不会告诉自己,再有董市长既然封锁了父亲去世的消息,某种程度上他不愿扩大知情范围,这个时候告诉钟鸣义反而不好。 江帆开着车回到办公室,曹南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后,紧忙就跟了过来,他开开门后,林岩也进来了,江帆一看,就笑了,说:“我中午有点急事出去了,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马上还要出去。”说着,拉开抽屉,拿出钱包,把里面的钱掏干净。 曹南说:“要用钱吗?” 江帆点点了里面一沓钞票,说道:“用,对了,把彭长宜叫过来,看看他那儿有没有钱。” 曹南说:“我去财务给您支点,用多少?” 江帆说:“看看彭长宜有多少再说。” 林岩这时叫过来了彭长宜,江帆说:“长宜,跟我出趟门,你手里有多少钱?” 彭长宜想了想说:“要多少有多少,咱们门口旁边就是银行。” 江帆说:“那好,我们走。”江帆站住了,说道:“小林就别去了,在家值班吧。”最近,江帆总是有意锻炼林岩,让他单独处理一些事情。 林岩点点头,说:“我让小许备车。” 彭长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正在充电的手机电池拨了下来,放进包里,从衣架上摘下外套,搭在胳膊上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照例坐在了前面,出了门口,他们停在一家银行旁边,彭长宜跳下车,跑进银行,过了十多分钟后,又跑了出来,他上了车,把厚厚的一沓钱递给江帆。 江帆说:“别给我,找个信封装起来。” 彭长宜就左顾右看,小许说:“咱们政府的文件袋行吗?” 江帆说:“行,正合适,分两个袋子装吧。” 彭长宜找出上面刻有“亢州市人民政府”的文件袋,把两沓钱钱装进了两个袋子里,折好。 江帆说:“你拿着吧,一会你给事主。” 彭长宜就装进了自己衣服的口袋里。 江帆说:“董市长父亲去世了,他尽可能地封锁了消息,咱们打头站,王书记晚上来。” 彭长宜明白了,江帆这是带他去给锦安市长出份子。他问道:“那咱们去哪儿?” “他的老家,西市区董家庄。估计丧事会从简。”江帆说道。 004 没有下跪 彭长宜说:“如果是董家庄,可能姓董的会是大户,有些礼俗他恐怕想简也简不了。” “有道理,你深有体会啊。”江帆想起彭长宜的村子就是彭家坞,他处理完母亲的丧事后,就跟脱了一层皮一样。 “呵呵,是啊,不过董市长情况肯定会比我好,有些事不用他出面,自然会有人给他张罗。” 江帆点点头,说道:“我眯会,樊书记来了,我和王书记陪他喝了几杯酒。” 彭长宜一听,果然江帆中午是陪樊书记去了,就说道“您眯吧,到了再叫您。” 小许按着路标找到了西市区的岔路口,路口赫然立着一个禁行标志,上面写着“前往西市区董家镇的车辆请绕行,前面正在施工。” 小许便放慢了车速,说:“冬天施什么工?” 彭长宜说:“甭管它,咱们走咱们的。” 按照路标他们又来到了一条小岔路口,小许说道:“彭主任,你看。” 彭长宜伸着脖子往前看,就见前面一条小岔路口处,三四辆想进去进不去,又都返回大道,继续往前开。有一辆交警的车闪着灯光,堵住了路口,旁边还有两辆车,一看就是政府部门的车。里面都坐着人,外面还站着两名交警和两三名工作人员,只许出不许进,前面仍然有一个路牌,上面写着“道路施工,请绕行。” 小许停住了车,彭长宜下来了,走到前面问道:“同志,为什么不让进。” 其中一个交警说道:“前面修路,进不去。” 彭长宜一听就是假的,大冬天根本就无法施工,他笑着说道:“我是回家来的,你不让我进去,怎么行啊。” 这时,从旁边的车里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认识彭长宜,说道:“你是亢州的彭助理吧?” 彭长宜一看有人认出了他,就笑了,说道:“你好。”彭长宜连忙跟他握手。 那个人继续说,“我在戴秘书长屋里见过你。请回吧,市长下了死命令,一个人都不让进,请多理解。” 彭长宜说:“什么情况下才许可进去?” 那个人说:“我这里有名单,只有他的故交、发小和几个老同学才被允许进,而且数量有限,下边市县的干部和企业界的朋友,一个都不让进去。”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是认出我了,要是没认出我,我不就进去了。” 那个人笑了,说道:“我们不傻,一看就知道干嘛来了,还是请回吧。” 这时,又有车辆过来了,同样被堵住了。彭长宜想别对付了,还是上车想办法吧。 他就上了车,江帆早就醒了,说道:“不让进?”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咱们往前走,看看有没有其它路口。” 江帆低声说道:“这个招不坏,都惊动了交警了。” 彭长宜忽然觉得江帆这话有些意味,想了想也不由的暗自笑了一下。他们转了一圈后,没有发现能进到村子的路口,想打听路人,数九寒冬,在这乡级公路上,很少有人经过。还好,他们赶上了一辆骑摩托车的人,小许便放慢了车速,彭长宜降下车窗问道: “师傅,去董家庄还有别的路吗?” 那个人停住了,撩起头盔说道:“没有大路,那边有一条小路,但是你这车恐怕够呛。” 彭长宜跳了下来,小许塞给了他一盒烟,彭长宜就给了那个骑摩托车的人,那个人推辞着就接下了,继续边给他指路边说道:“过了这个村往前走,从那边那个村也能过去,但是估计也会有人把着。我就是董家庄的人。” 彭长宜冻得直哆嗦,他笑着说道:“我是老董的朋友,现在没在锦安,听说后特地从外地赶回来的,您说他连老朋友都不让进,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师傅,您怎么也得帮我,我得见他一面,否则跟他没完。” 那个人笑了,说道:“只有那一条小庄稼路,是走马车的,你要是不心疼车就跟我走。” 彭长宜赶紧作揖,说道:“谢谢,谢谢了。”说着,钻进汽车,拿起纸巾擦了一下冻得红红的鼻子,说道:“跟着他。” 他们驶出了好远,才下了一条土路,这条土路明明跟董家是相反的方向,而且越走离董家庄越远,又走了一段路,前面那个骑摩托的人停下来,彭长宜又赶紧下了车,那个人撩起头盔说道:“看见这条路了吧,顺着这条路走,就能到董家庄了。” 彭长宜望了一眼这条土路,倒是能走,就是坑坑洼洼,又看了一眼奥迪车的底盘,他说道:“谢谢,谢谢您。耽误您赶路了。” 那个人笑了一下,骑着摩托车,掉头往回走。 彭长宜上来后说道:“小许,看你的了。” 小许皱皱眉,说道:“冬天的土路坚硬无比,咱们的车要经受一些考验了。”他四处看了看,说:“估计只此华山一条路了。”司机都是心疼车的,他边说,边小心地驶上了这条庄稼小道。 彭长宜说:“冬天这条路还能走,要是夏天,咱们这车肯定是走不了的。” 奥迪100就在这条庄稼小路上摇摇摆摆,一步三晃的行进着,时而喘息慢行,时而轰鸣怒吼。这条狭窄的土路,不但考验着车的耐性,更是考验着人的耐性。拐了一个大胳膊肘弯后,小土路才通往董家庄的方向。彭长宜舒了一口气,说:“要是在不拐弯,我真要怀疑那个人捉弄了咱们,呵呵,如果不是他引路,咱们恐怕转到天亮,也找不到这条路。” 小许说:“肯定找不到,就是鬼子来了,保准也把他们转糊涂了。” 夕阳快落山了,霞光满天,远处的董家庄越来越近了,小许大气不敢出,聚精会神的开着车,终于驶上了董家庄的水泥路。他们三人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小许说:“回来千万别走这条路了。” 江帆说:“回来咱们走光明大道。” 在农村,如果有老人去世,不用打听,就能找到家门口。因为谁家要是有人去世,门前就挂上了白幡,这是一种报丧的信号,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就会前来帮忙。白幡是用毛宣纸剪的,条条缕缕看似凌乱,却是极有条理和讲究的,是根据死者年龄不同来确定的,一岁一条,另外加上两条,表示天和地,家里有孙辈的,在白幡里还要夹一条红纸。 远远的,他们就看见了一条街道上停着好多车,街口的人出出进进的,还互相打着招呼,果真,他们行驶到跟前后,往里一看,一个高高的门楼上,挂着白幡,而且显然这户人家不是一般的庄稼人,门前停了许多高级轿车不说,就是这楼房的气派也是不一般。小许把车停在路口,立刻就有几个人过来迎接,江帆和彭长宜赶紧穿好外套,走了出来。 过来的人中有人认出了江帆,说道:“江市长,您怎么来了?” 江帆不认识这几个年轻人,估计是政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他说:“过来鞠个躬。”说着,就往院里走去。 这是一个深宅大院,两层小楼,院中间是灵棚,江帆和彭长宜来到灵棚前,灵棚的两则跪着许多披麻戴孝的人,他们扫了一眼,在这一群男女老少中,没有看见董市长,前铺着地毯,地毯前面有几个棉垫,是供前来吊唁的人磕头下跪时使用的。 江帆和彭长宜是国家工作人员,他们没有下跪,而是恭恭敬敬地并排站好,旁边马上就有人高声喊道:“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再鞠躬。” 江帆和彭长宜恭恭敬敬的鞠完躬后,被刚才那几个人领着向西厢房走去,按照农村的规矩,那里,应该设有账桌,负责收礼金的地方。 “江市长,长宜。” 有人叫他们,他们循着声音回头一看,戴隽萍从人群中走过来,向他们招手,说道:“跟我来。”说着,就在前面带路,把他们领进了北楼屋里。 屋里站着坐着许多人,江帆和彭长宜低着头,跟在戴隽萍后头,他们上了楼,就见楼上的客厅里坐着几个人,市长董兴头戴孝帽,身穿孝服,在两个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按照乡俗,他该给江帆和彭长宜下跪,但是显然他行动迟缓了一步,江帆和彭长宜赶紧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没有给他下跪的时间,事实上,他也没打算下跪,毕竟是那么大的领导,真让他见了每个人下跪也不合适。 戴隽萍说:“到里屋来吧,里屋暖和。”说着,戴隽萍就给他们推开了旁边一扇门,江帆和彭长宜便走了进去,里面坐着董兴的老婆还有一个女人。见他们进来了,那个女人便走了出去。 江帆和彭长宜分别跟董兴老婆握手,彭长宜见戴隽萍没有进来,就抓紧掏出那两个信封,他就交给了江帆,尽管江帆说让他给事主,但是他想面前是市长夫人,他再给就有些不合适了。江帆接过来后交给了董兴老婆,说道:“嫂子,看着给老人添点什么吧,我们不懂,来得匆忙,连花圈都没时间买,您费心替我们献个花圈吧。” 董兴老婆低头看了一眼江帆手里的纸袋,知道你里面数目不小,就有些犹豫不敢接,这时,董兴进来了,他说道:“既然他们冲破层层防线能进来,就收下吧。” 董兴老婆这才接了过来,说道:“谢谢。” 董兴伸手,示意他们俩人坐下。江帆和彭长宜便坐在床沿处,董兴则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 江帆说:“您节哀顺便,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您尽管吩咐。” 董兴说:“许多风俗我也不太懂,村里有大了,都是他们张罗,我也是听他们指挥。” 江帆说:“我们如果帮不上什么忙的话,就不打扰您了,来时走的庄稼道,太难走了,走了半个多小时。” 董兴说:“唉,我在这个位置,不能开这个口子,为什么回老家办,就是为了不声张,就这样还是有消息走漏了出去,让你们知道了。” 江帆说:“老人去世,人之常情,您不该设阻啊。” 董兴说:“我是本地干部,不好这么做。”他言外之意就是自己本地人,翟炳德是外地干部,如果婚丧嫁娶大办的话,就会给人以借机敛财的口实。 江帆笑笑,没有说话,董兴又说:“回去就不用走庄稼道了,可见你们的确费了心,前后两个路口封堵后,那是唯一可以进村的地方,外人很难找到。” 他们俩再次跟董兴握手后便下了楼,董兴没有送他们下楼,而是站在楼梯口,跟他们挥了一下手。 出来的时候,彭长宜四下看,没有看见戴隽萍,他便和江帆一同走了出来,小许这时早就把车调好了头,没有熄火,等他们上了车后,便向村头开去。 尽管封锁消息,但是村头还是停着好几辆车想进来,小许老远就开始闪烁着灯光,那个警车等小许的车到了近前,才挪离了原来的位置,小许出来后,还没等警车驶回原来的位置,旁边早就有一辆车和小许擦肩而过,立刻,后面的车也鱼贯进入。 彭长宜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这个景象后说道:“呵呵,咱们做了一件好事。” 江帆说:“给王书记打电话,让他晚会来,可能到了晚上就不会设卡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有道理。”说着,就掏出了手机,拨通了王家栋的电话,彭长宜问他到了哪儿,王家栋说快到了。彭长宜就告诉了他们的遭遇,并且告诉他如果那里还不让进的话,就绕道走小路。 江帆说:“停车,我跟他说。” 小许就把车停在了路边,江帆接过彭长宜手里的电话说道:“王书记,如果您快到了的话,我在路边等您,让小许给您带路,哪条小路她已经认识了。” 王家栋说:“好吧,你们等我。” 005 基金会引发的蝴蝶效应 十多分钟后,有一辆车过来了,那车就闪着大灯,小许也向那车闪了几下。果然,这是王家栋的车。 前面的车窗便降了下来那是王家栋的司机,小许便跳下车,跑了过去,拉开了前面的车门,坐了进去。 彭长宜也下了车,他向王家栋的车挥了挥手,王家栋的车便鸣了一下喇叭走了。彭长宜坐在驾驶座,调好座位,便打开前灯,驾着车继续前行。 几天后,雅娟的嫂子投案自首了,这个消息是雅娟告诉丁一的。 这天,丁一刚一上班,雅娟就跟她说:“小丁,你有多少钱,可以借我点吗?” 丁一说道:“我有不到五千块钱,你什么时候用?” 雅娟一愣,说道:“你怎么才这么点钱?” 丁一笑了,说道:“你嫌少,爸爸还说我很能会过日子呢?我的钱除去买衣服吃饭,家里也不要我的,都自己攒下来了,已经不少了!我不吃不喝一年才挣多少钱呀?” 雅娟笑了一下,说道:“对不起,你说得有道理。再等等吧,如果我用的话在跟你来拿。” 丁一知道雅娟嫌少,她手里还有江帆的十多万块钱,但是不能动,那不是她的钱,她只是替江帆保管。就问:“你借钱干嘛?” 雅娟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替嫂子交罚金。” “交罚金?”丁一张大了嘴,说道:“你能交得起?” 雅娟的嫂子已经投案自首,加上钟鸣义通过驻京办的关系,只判了两年有期徒刑,缓期三年执行,酒厂资产全部没没收,资不抵债,基金会的贷款全部打了水漂,北京的销售公司也关门了,南岭的酒厂也开不下去了,整个制酒行业他们算是不能混了,尽管没少托关系,甚至都托到了中央某部委的关系,但是仍有一大笔的罚金需要缴纳。 这两天,雅娟正在琢磨想把小洋楼卖掉,但是这个小洋楼,产权刚刚属于她,任小亮刚刚把房产证送到她的手里,这么快她就打这个小楼的主意,未免太功利,再有,她也不想卖掉这个楼,那是她唯一的栖身之地。于是她便想着把这个楼房抵押给银行,从银行贷一笔款出来。 丁一说道:“你哥哥不能想办法吗?” 雅娟说:“我就是再为哥哥操心,如果哥哥把南岭的酒厂卖掉的话,那他就失业了,除去造酒,他不会干别的,全家人就要喝西北风去了,现在就是想保住南岭的大本营。” “你嫂子也没有钱吗?” “唉,有,账号早就被查封了,算非法所得。” 丁一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有这些钱,多了没有。” 雅娟说:“谢谢,我尽量想办法,如果不行的话再跟你借。” 这天刚一上班,江帆就接到了翟炳德秘书的电话,说翟书记让他到锦安来一趟。江帆立刻坐上了车,直奔锦安而去,路上他就在想,翟书记召见他,有什么事?会不会是岳父跟他说了什么?一段时间以来,江帆自己感到危机和不安的只有这一件事。 不到两个小时,江帆被翟炳德秘书带进了书记办公室,翟炳德再接听电话,江帆进来时他只抬了一下眼皮,江帆担心自己影响领导打电话,没敢坐下,想出去等。直到翟炳德向指指沙发,他才坐下来。 翟炳德认真地听着电话,不时地说着“嗯,好,好”等,最后说了一句:“好的,好的,您放心,曹省长再见。”挂了电话,翟炳德双肘拄在桌上,双手托腮,眼睛看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愣了两分钟的功夫,才想起坐着的江帆。 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杯子,江帆急忙起身,接过翟书记手里的杯子,给他的杯子倒满了水,放到他的桌上。翟炳德这才回过神说道:“来了。” 江帆半跨在沙发上,往前倾了一下身子,说道:“是。” 翟炳德坐下后,拉开抽屉,拿出一页纸,说道:“看看这个。” 江帆起身来到桌前,拿起那页纸,他一看,是亢州市委报上的副市长人选,不是彭长宜,却是任小亮! 江帆惊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翟书记,又低头看了一遍,没错,一点错都没有,就是任小亮。他有些气愤,彭长宜的问题他跟钟鸣义沟通过,钟鸣义当时是同意的,但是他没想到钟鸣义动作这么快,居然擅自做主,报上了任小亮,显然是怕被彭长宜抢了先。 不过,翟书记既然把他从亢州叫来,显然是有倾向性的,他心里就有了底,抬起头说道:“这个,我不知情,也没开会研究过。” 翟炳德说:“你想推举彭长宜的事,跟钟鸣义私下交流过吗?” “交流过,他是同意的。” “嗯。”翟炳德点点头,说:“你是说报任小亮你们没有沟通?” “没有,私下公开的都没有。” “你说说你的意见,对这个任小亮我不了解。”翟书记喝了一口水说道。 江帆清了清嗓子说道:“彭长宜是目前科级干部中学历最高的,很能干,原则性强,党性强,工作有方法,有套数,具有攻坚克难的能力和勇气,是一个开拓型的干部。对于他,您都了解,我就不详细说了,他唯一不足的就是没有基层乡镇党委一把手的履历,但是当过基层党委副书记,党务工作经验有,这是唯一的缺憾。” “完了。” “这个任小亮呢?”他手里拿着这张纸说道。 江帆有些犹豫,想了想后说道:“从那儿说呢?他跟彭长宜比起来唯一的优点就是有党委一把手的工作经历,其他谈不上。” 翟炳德乐了,说道:“其他是什么?” “各方面。” “你具体说说,别有顾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江帆心想,让说就说,这会儿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说了,于是,心一横说道:“论工作态度他不如彭长宜好,论工作热情不如彭长宜高,学历不如彭长宜,工农兵大学学历。彭长宜工作严谨,原则性强,是敢于碰硬,他是怕得罪人,这些,他都不如彭长宜。另外,他插手基金会的正常工作,放的贷款大部分是人情贷款,目前这个基金会几乎失控,基金会主任形同虚设,群众基础也不如彭长宜好。” “生活作风怎么样?” 江帆觉得翟炳德似乎知道什么,就说:“这个,不太好说。” “哦,怎么不好说?” “您知道,人在官场,总会有人说些没影的话的,所以这个不好说。” “我就想听捕风捉影的话。” 江帆尴尬的笑了,心想,翟书记是成心要置我于背后诋毁同志的地步啊,就笑了说道:“那些都是不负责任的话最好还是不学舌了。”江帆用了“学舌”两字。 翟炳德欣赏地看着他,笑了,说道:“不愿说就不说了,别说你没有给你机会说。那么,出现这种情况你说怎么办呢?” 江帆笑了,心说,这哪是我能决定的,就说道:“我相信您,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尊重组织的意愿。” 翟炳德笑了,说道:“彭长宜和任小亮这两位同志我有所耳闻,组织也会对他们俩进行考察的,如果彭长宜真是金子,组织上会发现他的光芒的。” 江帆没有从这几句话中揣摩出什么倾向,这也可能是大领导的魅力吧。不过他似乎还是从其他的言谈话语中,能听出至少他对彭长宜是有好感的,而且也是欣赏的口气,只是对任小亮没有表露出他自己的倾向。 又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翟炳德突然问江帆:“钟鸣义是不是对基金会也很感兴趣呀?” 江帆一愣,没有说话,他摸不着翟炳德这话的意思。 翟炳德继续说:“我听说他把基金会的贷款都放到了南岭?” 江帆说道:“嗯,有这事。” “那个酒厂制售假酒,承包人是不是就是南岭的?” “是的。” “胡闹,简直是胡闹,越来越不像话,和最初扮演的形象完成两样。” 江帆没有说什么,他在心里说:您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你们那两个基金会运转情况怎么样?”翟书记又问道。 江帆就怕他问这个,小心的措着词,说道:“有积极的作用,也出现了不少问题。” “听说你炮轰基金会了?”翟炳德看着他说。 江帆一愣,随后扑哧笑了,说道:“怎么什么都瞒不过您呀?” 翟炳德说:“你瞒着我不跟我汇报,就以为我不了解亢州的情况吗?” 江帆笑了,说:“您冤枉我了,关于基金会,我没敢跟您汇报,有些工作我没有做好,所以年前做了一次调研。” “那么说炮轰是真的了?” 江帆说:“我没炮轰,只是年前根据基金会的实际情况,做了一些补救工作。” 翟炳德点点头,说:“你认为,基金会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江帆不知道他干嘛抓住基金会的这个话题不放,本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但是看来蒙混不过去了,想了想就说:“我也是根据调研发现,基金会偏离了当初我们成立它时的初衷,背离了我们主观上所希望看到的发展方向,背离了创办者的意愿,其中基金会几乎到了完全失控的状态,行政干预过多,贷款不审查不调研,上下嘴唇一碰就给,事后对贷款不追踪不监控,为此,我就提出让其中一个基金会停办放贷业务,进行整改,完善贷款的一切手续和规章制度,整改完后再恢复业务。” 翟炳德说:“这其中的一个就是北城吧?” “嗯。” “我听说你批评基金会行政手段干预过多时是这样说道:‘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还说领导的条子胜过一切,不能把基金会当做钱权交易的工具,更不能被少数别有用心人当做发财致富的工具?” 江帆惊讶,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这的确是自己的原话。就老实地说道:“是,我是这么说的,因为当时基金会尤其是北城基金会暴露出的问题,的确让我触目惊心,所以,一激动就说出来了,事后,我也感到这话有些过头,所以我向您检讨,不过……” 翟炳德说:“别忙着检讨,我也没批评你说的不对。我刚才为什么用了炮轰,可能你感受不到你说的那些话在社会上掀起的波澜,因为你的确发现了问题,可能认为自己说的那些话都是有的放矢,而且具有一定的针对性,也许你还认为自己轰的不够。可是小江,我要叮嘱你几句啊,你现在是市长,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不能冲动,我听说你调研后,许多敏感的股东,就是储户,都纷纷把钱从基金会支出,转存到国有银行去了,险些造成支付危机。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两个基金会是上市的股票,那么你讲完话后,这两个基金会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洛伦兹的气象学家曾经说过,亚马逊雨林一只蝴蝶翅膀偶尔振动,也许两周后就会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这个理论作用到股市,就是蝴蝶效应。再有,既然你知道基金会受行政干预过多,那么,能干预基金会的人就都是手眼通天的人,无形中,你就站在了他们对立面上了,你就成了众矢之的。这些人可能不会在基金会这个问题上跟你纠缠,但是会在以后各项工作中跟你作对,会找到你的薄弱环节反击,甚至会处处制肘你,尽管你不是一人作战,你也有你的阵营,但是你想过没有,那就会形成新的对垒,是派系的对垒,这种对垒会升级,会演变成利益的冲突,会破坏整个生态环境。” 006 突然考察(一) 听了翟书记的话,江帆辩解道:“可是我明明发现了问题,而且是……” “是客观、真实存在的对不?”翟炳德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我知道这样说你会觉得委屈,你会说你的确发现了问题,而且我记得当初成立基金会的时候,你就有顾虑、有想法,甚至是全锦安最后一个成立基金会的,但是,你为什么不从政治的角度想想这个问题呢,为什么不主动跟钟鸣义沟通一下?师小青跟钟鸣义的关系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他们是一体,确切地说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你如果不那么冲动,本着解决问题出发,耐心的跟钟鸣义商量一下,看怎么才能对已经出现的问题进行解决或者降低损失和风险,我相信钟鸣义再混蛋也会尊重你的,因为你是诚恳的,是真心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别有用心拆台的,你说我说的对吗?” 江帆的脸有些红,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搓着手说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因为也到了年底,听到了基金会出现的一些问题后,有些冲动,又想年底是用钱高峰期,只想给他们敲敲警钟,的确没想那么多。” 翟炳德说:“你那些话轰出去后是痛快了,可是你怎么就没想到会为以后共事增加摩擦系数呢,比如这个。”他抖抖那页纸。 江帆恍然大悟! 自己果然是太年轻,经验少,考虑的不全面,翟书记说得太对了,是自己把事情办砸了,明明知道彭长宜的事是需要市委书记点头支持的,可是自己还去轰了基金会,轰了人家的钱袋子,人家当然不高兴了!不高兴的结果就是否定自己的提议,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 政治的高超之处就在于自己如何平衡各方面的关系,获取最大的利益,如果你连这都不懂,显然是要失败的。要想不失败,那付出的就会很沉重。 翟炳德继续说:“我刚才跟你说的话有些超出我们上下级之间的关系,我是看在你岳父也是我的老领导这层关系上才这么跟你说这么多,希望你以后无论说话办事都要全方位地想想,想想有可能带来的后果,不能感情用事,在官场上,只要你感情用事,就要做好付出其他方面代价的准备,小江,有时候,理想和现实是两回事。” 江帆说道:“您说的太对了,要不我抽时间找老钟谈谈,就这个问题交换一下意见?” 翟炳德说:“晚了,他已经明确向我表示跟你合作出现了摩擦,感到困难,为了不影响亢州全面工作,要求我把你们俩拆开。” 江帆倒吸了一口凉气,嘴不由的张开,说道:“这,这……没那么严重啊,我不这样认为,怎么……这么不容人?” 翟炳德见他吃惊不小,知道他的确是没想到会这样,就说道:“这是你认为,但是别人不这样认为,所以,光有理想不行,光有工作热情也不行,还要有政治智慧,要有工作方法和技巧,不用一味贪求痛快,你痛快了,别人就会不痛快,有的时候,也要考虑一下对方的感受。其实,我是在说你,也是在说自己,有些意见都是从小枝小节上开始的,也有些事情都是过去了才想明白,但是后悔已经晚了,这个时候就会出现矛盾,出现矛盾就会出现斗争,出现斗争就会出现不择手段,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引起高度重视的。你跟樊文良合作的就很成功吗,这么到了钟鸣义这儿就是这样的结果呢?” 江帆心说,钟鸣义怎么能和樊文良比啊,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上的!但是他没这样说,知道这样说了眼前这个人就会不高兴:“可是,我真的没有感到我们不能合作了,我承认我这次调研是反感他们干预基金会正常的工作程序,但问题确实存在,他们也确实过分,就在我调研以后,他们还放给东方公司一笔贷款,而且把申请贷款和放款日期提前到了调研会之前,我正是考虑到了团结大局,才没有再去追究,今天,我以党性担保,这个基金会尤其是北城基金会,早晚都会引发很严重的问题。” 翟炳德说:“你这话早就不是预言了,其它省已经出现了问题,并且南方一个省今年年初,省政府已经明确下发文件,开始清理整顿基金会了,估计这股风会蔓延到全国。基金会本来就是农村资金协调的一种民间形式,自有它存在的必要性和合理性,但是一旦政府介入,就难免带着浓厚的行政色彩,这也就是你说得行政干预过多。不规范运作,甚至会成为某些人敛财的工具和手段,成为滋生腐败的温床。所以,你的见解我并不反对,但是请你注意,我刚才和你探讨的不是基金会本身出现的问题,是你的工作方式方法出现了问题,是和党委一把手合作出现了问题,这一点你明白吗?” 江帆连连点点头,说道:“我明白,太明白了。” 翟炳德决定换个话题,说道:“过年期间太忙,几次进京也没有机会看看你岳父,不知道老领导身体怎么样?” 江帆说:“很好,很健康。” “你岳母呢?” 江帆说:“还是那样,有时情绪波动很大,很不稳定,易感。” “她的病实际是心病,不能受刺激,要慢慢调理。广场项目进展的怎么样?”翟炳德又说道。 江帆的思维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凑,每个问题都不是他随便问的,这样在回答的速度上就有些明显滞后。“进展得的很顺利,第一期工程款已经全部结清,按照合同规定,开春就拨第二期预付款,您看过我们的规划图吧?”江帆也转了话题。 “看过。” 江帆避重就轻地说道:“如果真能变成图上的效果,经过五年巨变、十年大变,那亢州会变得非常好看,尤其是一下高速路,就能看到一个全新的亢州。” “嗯,不错,要妥善做好城区改造工作,该保护的要保护,该改造的要改造,还要做好拆迁户的安置工作。”翟炳德其实蛮欣赏像江帆这样有理想、有朝气、有学历的年轻干部的,这样干部,稍加锻造,将是一个不错的后起之秀。就说:“这项工作做好了,就是你在亢州主政期间最大的政绩。” 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道:“是市委领导的好。”。 翟炳德笑了,说:“前几天尤增全来了,跟我诉了半天苦,说是去年钢材涨价,带动了水泥等所有的建筑材料都涨价了,还说我给他介绍了一个苦工程。” 听翟书记这么说,江帆就明白了,建筑材料涨价是事实,他说:“我明白,既然人家来为咱们搞建设了,适当追加一下投资也是可以的,回去我协调一下。” “不要轻易给他们,这些商人,就是这样,没接这个工程时,死命降低报价,等工程接到手了,又死命说亏本,不能惯他们这个毛病。更不能轻易开这个口子。”翟炳德站起来说道。 江帆也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该告辞了,就说:“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回去的路上,江帆在想,这次,翟书记不会因为钟鸣义说他们俩合作不愉快而让自己离开亢州的,如果翟书记想让自己离开,就不会这么苦口婆心的跟他谈话了,就会首先肯定自己干得不错,跟书记合作的也不错,然后工作需要,把你调到哪儿哪儿去,那里更需要你这样的干部去开拓工作局面等等,似乎还很重用你,其实是为别人搬走一块石头。只有领导不想或者不会把他调离,才这么不客气地给你指出工作中出现的问题,这也是官场上惯例。别怕领导教训你,有的时候教训不光是教训,的确是还有爱护。 翟书记说他春节期间没有时间去拜见岳父,那么也就是说他和岳父谈判的事翟书记还不知道。将来翟书记知道后会是一种什么态度呢?江帆不得而知,其实,从年前到现在,江帆忧患的就是翟书记,因为岳父对他有恩。 006 突然考察(二) 钟鸣义这个人胆子太大了,而且刚愎自用,居然没开会,擅自就将任小亮报上去,王家栋肯定不知道,狄贵和也应该不知道,那么也就是他和组织部长俩人知道这事。还有,居然为了一次基金会调研,就要把自己踢出亢州,真……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想到这里,江帆很是气愤,他让小许把车停在停车带上,自己跳下车,尽管已经过了数九天,但此时的天气乍暖还寒,站在冷风中,他独自气愤着。真想大声呼喊几声,又怕吓着小许,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后,这才平静了许多。 小许不知道市长怎么了,感觉他有些压抑,刚想把外套给他送出去,这时市长就转过身,来到他这边,拉开车门说道:“下来,我开。” 小许没有下车,因为年前一个县的县长驾车出了车祸,锦安市就下发了一个文件,不许领导干部驾车,因为领导干部都配有司机。眼下,市长明显有些情绪不对,他就不敢让给他。 看到小许为难的样子,江帆笑了,说道:“放心,我一开车就不想烦心事了。” 他是市长,小许不敢违拗,就迟疑地下了车,然后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江帆调好了座位,又把所有后视镜按照自己的需要调好角度,这才放下手刹,打转向、松离合、踩油门,一系列动作完成后,奥迪车已经并线,一下子就冲到了快车道。他加大油门,连续不断的超车,不是摁喇叭就是用大灯闪前面的车,见车就超,而且有些横冲直撞,直惹得别的车接连发出向抗议,尽管有惊无险,也把小许吓得手心出了汗,不停地提醒着他:“慢点,市长,慢点。” 他的提示根本没有用,小许灵机一动,就打开了车上的音响,立刻,孟庭苇那空灵、温暖的声音飘逸出来:“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慢慢地燃烧她不愿承认的情怀,清风的手呀试探她的等待,我在暗暗犹豫该不该将她轻轻地摘。怎么舍得如此接受你的爱,从来喜欢都会被爱成悲哀,怎么舍得如此揽你如胸怀,当我越是深爱脾气就会越坏……” 听到这首歌,他突然安静了下来,想起他和丁一在北京的第一次,那一次,他把一个正当美好年纪的青春女孩据为己有,在第二天上午在回亢州的路上,丁一把新买来的据说是她最喜欢的磁带放进了他的车里,当时也是唱得这首歌,并且他还记得自己篡改了歌词“我已将她轻轻的摘……”当丁一听见他这样唱的时候,羞得满脸通红,并且还挨了她一记小拳。呵呵…… 不知是想起了和丁一度过的美好时光,还是孟庭苇的歌声具有抚慰人心的强大力量,江帆在超过一辆大货车时,就不再强行超车了,内心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双臂支撑着身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便匀速前进了。 小许暗暗得意,他之所以给他放这盘带子,就是因为知道是丁一放上去的缘故,尽管车上也有别的磁带,但是小许每次下车都习惯换上这盘带子。没人叫他这么做,他清楚地记得,那次市长开车从北京回来后,车上就多了这盘带子,他知道丁一喜欢孟庭苇的歌,那时丁一还在政府上班,他自然就想到了丁一,那么市长肯定和丁一在北京见面了,于是,那时的小许就认定丁一和市长好上了,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就是这么固执的认为着,刚才市长情绪反常,连续超车,他的确从心里害怕了,他不能命令市长怎么怎么样,他只能不停的提醒他慢点、慢点,眼看他连超三辆车后,他这才想起那盘带子,就摁下了开关,呵呵,没想到还真管用。小许得意极了,把脸扭向一边,偷偷地乐了…… 这天,彭长宜正在给一家生产石棉的厂长做工作,就接到了政府办的电话,要他立刻回去,他问什么事,曹南只说了一句:“锦安组织部来考察干部。”他没有继续问,就跟龚卫先说:“龚主任,我先回单位,你们继续。”说着,就走了出来,坐上老顾的车就回到了市政府。 锦安市委组织部来亢州考察干部,考察的不是别人,正是彭长宜还有任小亮。 对于这次突然考察,就连一向对组织工作熟稔的王家栋都感到意外。事先没有通知亢州市委,当事人就更不知道了,这样他们连准备述职的时间都没有,似乎是上级有着很强的随意性。 钟鸣义也感到了吃惊,提前没打招呼不说,而且锦安市委组织部来人后,就立刻通知彭长宜和任小亮到位,准备口头述职。钟鸣义很是奇怪,明明报上去的是任小亮一人,怎么又多了彭长宜?随后他便明白了,是不是上级觉得彭长宜已经是市长助理,这次选拔副市长人选,不得不让他陪绑?还是王家栋和江帆在背后起了作用? 想到这里,他就把狄贵和和王家栋叫到办公室,跟他们俩人说了这个情况,王家栋显然要比狄贵和吃惊,这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一点都不假。如果你倍加注意一个人的反应,会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端倪的。尽管王家栋旋即表现出了镇静,但表明他也不知道锦安市委突然来考察这件事的。 钟鸣义说:“王书记,你管组织工作这么多年,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王家栋说:“没有。” “就是啊,我也没遇到过。”钟鸣义说着,就跟一旁的范卫东说:“通知在家的常委们,不要走远,说不定一会要找谁单独谈话呢。” 江帆也感到有些意外,但是仔细想想,这也可能正是考验干部口头述职和检验平时工作的能力吧。 于是,彭长宜在回来的半路上接到了江帆的电话, 他说:“长宜,这次考察的是你,还有任小亮,你要沉住气,把你在基层主持工作期间的重点简要总结汇报一下,另外当副书记期间处理的哄抢事件和精神文明建设建设说说,还有古街改造、殡葬改革、清理农村宅基地工作,记住,汇报具体事例和这些事例产生的影响。包括去年冬天清理土法熬油的工作和眼下正在进行的工作。另外,在谈一下将来对这两项工作的构想,土法熬油不用说了,你心里有底,就说小石棉吧,取缔后,要帮助这些老板转行或者进行产品升级换代工作,寻找其他致富门路,做好善后工作。负伤的事如果他们不问就不要说了,因为全锦安人都知道了,就不要再赘述了。”最后江帆鼓励他说:“我相信你的表述能力,相信你会比别人做得好。” 彭长宜说:“市长,太突然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江帆给他打气:“你没准备别人也没准备。长宜,你的优势就是这些工作都是你亲自干的,怎么干的,取得了那些成绩,你比谁都清楚,都在你心里装着呢,你不用找资料,不用去找别人核对数字,这就是你的优势,懂吗?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彭长宜说:“长宜明白。” 007 贿赂考察组(一) 挂了市长江帆的电话,王家栋的电话就到了,王家栋为了给他留出思考的时间,只说了一句话,就是:“小子,这种突然袭击的考察方式对于干事的人来说是有好处的,别紧张,正常发挥,用不着刻意怎么样。”说完,就挂了电话。 部长和市长都说了同一个意思,彭长宜吃了定心丸,不管他能不能当上这个副市长,最起码对付眼前的考察心里有了底。 彭长宜进了大楼,曹南早就等在楼下,他看了一眼彭长宜的双脚,只见沾满了泥巴。北方农村在冬末春初之际,有“反地气”这一说,如果是土路,一冻一化很难走,一看他的鞋,就知道他下乡了,曹南说:“你直接去三楼接待室。” 彭长宜点点头,快步跑上了三楼,当他推开三楼接待室时,他发现任小亮正坐在里面,他的对面是四五个不认识的人,有的正在低头记着什么,还有的似乎在问任小亮话。彭长宜推开门后不敢往里走了,因为地板上铺着地毯,自己的脚实在太脏了。他就站在门口,有了片刻的犹豫。 这时,一个戴眼镜四十来岁的人说道:“你是彭长宜?” 彭长宜站在门口,赶紧点头说道:“是的。” “你先在外边等会,一会叫你。” 彭长宜赶紧就退了出来,这时范卫东过来了,说道:“回来了?” “回来了。” “等会儿吧,一会叫你。” “我先去换鞋。”彭长宜说着就离开了这里。 范卫东没言语,看着他走了后,范卫东来到了钟鸣义办公室,里面坐着狄贵和、组织部长李保华,他们显然是在议论这次考察的事。范卫东进来后说道:“彭长宜也回来了。” “他去哪儿了?”钟鸣义问道。 “去石棉企业着,我看沾了两脚泥巴。” 这些加工生产石棉制品的小厂,由于污染严重,一般长发都设在离村很远、四周没人居住的地方,由于利润不高,生产手段原始,为减少成本,一般情况下厂区的露天地面很少有硬化的,所以,彭长宜双脚沾泥巴很正常。 钟鸣义没说什么,他跟狄贵和说道:“狄书记,中午咱们几个陪一下吧,其他人就不用参加了,去中铁外招吧,卫东你去安排一下。” “好的。”范卫东应着就走了出来,从王家栋门前经过的时候,见王家栋的门半开着,他就走了进去。 王家栋显然是刚从外面的卫生间回来,正在门后洗手,见范卫东进来了,王家栋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伺候领导,来我这儿干嘛?” 范卫东说:“我看看你老家伙在干嘛?” “哦,你难道新添了毛病?” 范卫东说:“什么毛病?” “偷窥症。” “呵呵,真是老不正经,你有什么可偷窥的,一把老骨头。” 王家栋坐在自己办公桌后面,喝了一口水,说道:“别忘了,你可还比我大哪?” “两岁不叫大。对了,你的学生刚从乡下回来,满脚泥巴,跟你一样,挺会整景。” 王家栋注视范卫东,他那猥琐的目光让他生厌, 自从钟鸣义来了之后,范卫东感觉自己舒心的日子来了,脸上时常洋溢着笑容。按道理讲,市委办公室主任应该是市委书记最紧密的人,但是樊文良期间,尤其是樊文良后期,他这个市委办公室主任就不如王家栋这个组织部部长了,樊文良不但对王家栋言听计从,而且平时他们接触的也很紧密,这让范卫东郁闷了好几年。钟鸣义来了之后,本能的对樊文良的人就排斥,自然就疏远了王家栋,亲近了范卫东,范卫东也要紧跟钟鸣义的屁股后面,而且唯马首是瞻,凡人不太放在眼里。王家栋早就对他见怪不怪了。 王家栋盯着范卫东说道:“这么说,你的学生一定是衣着光鲜,干鞋净袜的在里面述职哪?”王家栋觉得不太过瘾,又说道:“你看,据我观察,他现在应该早就不是你的学生了,你的学生可是比你更早地攀上了高枝,恐怕有的时候你还要沾他的光呢?” 范卫东的脸色果然起了变化,这也正是他内心的隐痛,任小亮在市委办的时候,就是一个小秘书,的确是攀附着他上来的,由于任小亮很会来事,使得范卫东也有意栽培他,并且在他头出去任职的那一年,还给他跑来了一个副主任。但是他这个所谓的“学生”脑瓜比较灵活,在“王强范弱”的时候,主动靠近过王家栋,甚至暗中帮助王圆做木材生意,讨好王家栋,再后来又因为高尔夫项目,跟张怀交往甚密,这期间,他几乎忘记了还有范卫东这么个人。钟鸣义来后,不知这小子借助了什么风,居然成为钟鸣义的心腹,近臣,所以,范卫东也不敢给这个他曾经的学生冷脸,因为任小亮早已经不再依附他范卫东了,而是依附上了市委书记钟鸣义。 最近几年,任小亮连范卫东的家都不去了,直接到办公室给他送几百块钱,今年春节,居然以工作忙,连到办公室这礼节都省略了,直到春节开班后,他才到了范卫东办公室,表示实在太忙,忘记了看老领导,说着又掏出几百块钱。当时范卫东非常气愤,恨不得把钱摔在他脸上,但是他忍住了气,表示感谢后接过他的钱,即便他贵为市委常委,也不能轻视任小亮,这小子的能量已经超出他的想像。 范卫东的儿子范涛,也经营着一家经贸公司,去年资金周转发生困难,需要贷款,国有银行贷款手续繁琐,就找到任小亮,任小亮几次说话都是模棱两可,不说正格的,把范涛气的到家就跟老子发脾气。 范卫东当时叹了一口气,跟儿子说道:“你也不想想,哪个找他使贷款是空着手去的,你凭几句话就能贷出钱来?现在的任小亮已经不是当初我能管的任小亮了,他不说正格的也属正常。”后来,范涛就拿着两沓钱去了,但是任小亮没有收下,款仍然没有贷出来,范涛到家又跟老子抱怨,范卫东说:“你做事就是不用脑子,他能要你的钱吗?他可以要别人的回扣,却不能要你的,你应该想个别的办法,把钱转化成别的什么东西才行。”后来,范涛听说任小亮爱好上了贵族运动——打高尔夫球,就到高尔夫给他办了一张会员卡,送到任小亮面前,这才拿到了贷款。 这件事无异于在范卫东心上烙下一个印记,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堵得慌。所以,此时听王家栋这么说,就好像当众给了他一个嘴巴子,他的脸色立刻难看了下来,刚要反驳他两句,王家栋的电话响了,王家栋接通后说道: “买到了?是猪后腿肉吗?对,对,好,我回家就做。独头蒜买了吗?唉,我再三强调,一定要买独头蒜,做蒜泥白肉独头蒜最好。好了好了,将就着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范卫东知道王家栋尽管升了市委副书记,但是明显比以前闲了不少,这主要跟一把手不再倚重他有关。事少了后,就沉湎于钻研厨艺,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奚落过他,每次王家栋都是哈哈大笑,这次,范卫东仍然不失时机地打击他道:“你现在整个一个不务正业。” 王家栋一脸的笑意,说道:“嗨,玩呗,挺好的,工作之余,讨老婆欢心,何乐不为。” “哼,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做的都是表面功夫,其实,老婆是幌子,你真那么爱你老婆吗,你心里恐怕有更爱的人吧,只是……” 这时,门被推开,王家栋的秘书进来给他送过来一个传阅文件,范卫东就赶紧收住了嘴,还装作一本正经的看着王家栋桌上的菜谱说:“王书记,有时间让我们大家见识一下你的厨艺吧。” 007 贿赂考察组(二) 王家栋和范卫东尽管私下唇枪舌剑,内地里勾心斗角、暗中较量,但是从未在下属面前对对方不客气,这一点他们还都算明智。 秘书出去后,范卫东没有接着刚才的话茬说,其实他刚才本想把谷卓搬出来刺激他,就转了话题说道:“你就不怕玩物丧志?” 王家栋站了起来,说道:“你没文化了吧,连我那糟糠之妻都知道玩物丧志是因为你志小,志大者,玩物养志也。” 范卫东也站了起来,他说道:“拉倒吧,就你老婆子那点墨水,我还不知道?这话他说不出来。” “那你说是谁说的?”王家栋逼视着他说道。 “肯定是你为了开脱自己,你跟她说的。”范卫东说。 “你猜的没错,是我跟他说的,但原话不是我说的。” “谁?” “一个大学者,你这么不学无术肯定不知道这个学者的名字,连我都是刚知道。” “到底是谁?”论文化水平和文字水平,范卫东自认为要比王家栋高一筹。 “哈哈哈,你还需要加强学习,快走吧你。”说着,就把范卫东推了出来。 范卫东在心里嘀咕着这句话,就回到了办公室,他的确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就想,这个王家栋真是琢磨不透,满以为樊文良走了,尽管他如愿当上市委副书记,但是钟鸣义不重用他,而且他飞扬跋扈、颐指气使惯了,肯定不适应眼前的形势,没想到这个老家伙不但没有消沉,反而琢磨开厨艺,而且还对一些历史人物感兴趣,看来,自己比他略逊一筹,当年樊文良不重用自己时,自己可是没有他这么达观啊。 时间不长,任小亮从里面出来了,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看了等在外面的彭长宜一眼,没有说话,就走了。彭长宜被叫了进去。他换上了一双散步时穿的轻便鞋,但是裤脚带着明显的泥渍。 那个戴眼镜的领导向他伸手,示意他坐在他们的对面,也就是任小亮的位置。然后问道:“你叫彭长宜?” “是。” 立刻,其他人就都低头看手里关于彭长宜的资料。 “在职研究生毕业,现在是市长助理、北城区政府主任?” “是的。” 眼镜领导说:“好吧,你把你到北城后任职期间的工作简要陈述一遍,简单点,不超过二十分钟。” 彭长宜只拿了自己平时的工作日志,他就把路上江帆嘱咐的那几件事汇报了,的确如江帆所说,所有工作都在他心里装着呢,许多数字信口拈来,汇报完后,那个戴眼镜的领导说道:“你在这次清理取缔土法熬油工作中还负了伤?” 彭长宜笑了一下,算做回答。 “我们都看过你的报道。刚才任小亮同志对北城的一些工作尤其是一些数字掌握的不太准确,跟你汇报的有些出入,对这事你怎么看?” 彭长宜说:“因为任书记是做党务工作的,是掌管方向的,他不清楚情有可原,我是做实际工作的,如果我再不清楚就该挨板子了。” 那个人点点头,说:“你对眼下正在着手做的工作有什么具体打算没有?” 彭长宜说:“这也不是我个人的打算,是我们共同研究的,我们准备在原来河套地区边缘,也就是土法熬油那一带,搞成一个绿化带,这个已经在市长办公室会上通过,今年植树节就准备在那里搞义务植树,彻底摘掉黑帽子,使那里变成绿洲。小石棉企业取缔后,肯定会给一些业主带来损失,我们也在边清理整顿的同时,边和他们积极探索,寻求出路,准备对他们给予一些政策上的扶持和帮助。” “怎么个扶持法?” “有条件可以升级,进行产品换代,生产一些高附加值的保温材料,改进生产环境,减少污染。没有条件的转行,和信用社协调,可以向这些人优先发放小额信贷比例,因为这项工作也是刚开始,还没有特别成型的计划,目前也在跟这些企业主们探讨。” 考察组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就结束了彭长宜的述职。接下来就进入个别谈话程序。考察组这次对任小亮和彭长宜的考察进行的范围比较广,也很深入,不仅在市级领导班子中进行,还到乡镇一级中进行了座谈,也到了北城,找机关干部座谈,还找了部分企业座谈。 欢送锦安市委考察组的午宴仍然安排在中铁外招宾馆。这天,钟鸣义和头天市委几个领导正在陪考察组的人吃饭,这次仍然没有江帆。酒正喝在兴头上,任小亮端着酒杯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进来后点头哈腰给每位领导敬酒,然后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端起来说道:“我敬锦安市委的领导们,感谢,感谢,我先干为敬,领导们请随意。”说着,一仰头就干了一大杯白酒。 范卫东就给他拉过了一把椅子,他刚要坐下,那个戴眼镜的领导说:“钟书记,我们下来考察是有纪律的,你看还是请当事人回避一下吧。” 钟鸣义对这几个生面孔不太熟悉,认为他们只是锦安组织部干部科的一般人员,后来才知道这个戴眼镜的是锦安组织部新提拔上来的干部一科科长,既然都是生面孔,而且亢州作陪的只有钟鸣义和组织部长李保华以及范卫东,就提前安排了任小亮做些功课,任小亮借敬酒之际,给考察组的人每人预备了一份厚礼,还没等任小亮献上礼物,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就发话让任小亮回避。 钟鸣义就哈哈笑了,说道:“没事,都是自家弟兄,你们几个我不太熟悉,以后常到亢州来,考察工作就全都拜托给诸位了。” 其实,在座的谁都明白他这话的含义,考察工作拜托给诸位,不如说是把任小亮拜托给诸位,因为任小亮出席在这个场合,不用说大家谁心里都明镜似的。 钟鸣义又说:“小亮给大家预备了一份薄礼,说是他预备的,也是我的意思,小亮,拿进来吧。” 任小亮说:“已经给各位领导装车上了。” 钟鸣义说:“那好,那好。来,你再敬领导一杯酒,加深印象,喝完就回去吧。” 任小亮又倒了一大杯酒,举起来后说道:“昨天述职的时候我发挥的不好,主要是太紧张了,一点准备都没有,所以小亮的事就拜托各位领导了,请多多关照。”说着又是很爽快的把酒喝干了,然后一边双手作揖,一边退出了出去。 那个戴眼镜的人皱着眉头说道:“钟书记,怎么还有礼物,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我刚才就说了,是他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我也当过小伙计,理解小伙计的辛苦,活儿不少干,实惠没有,都是自家兄弟,那礼物你们就放心收下,算是老兄我跟各位的见面礼。来,喝酒。”说着,就跟那个眼镜科长喝了一杯。 008 未解之谜(一) 当天下午,考察组回到了锦安,头下班的时候,谢长友带着那位眼镜科长来到翟炳德的办公室,说道:“翟书记,去亢州的考察组回来了。” 那个科长赶忙把当天整理出来的考察鉴定报告呈在翟炳德面前。 翟炳德拿起来分别看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放下文件袋说:“除去文字外,你们对彭长宜和任小亮两个人有什么感性认识?” 那名科长感觉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说道:“翟书记,您先看看这个。” 翟炳德拿起一看,见是一份礼物清单,并且上面有考察组全体人员的签名。翟炳德说:“谁干的?” 于是,眼镜科长就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翟炳德没有说话,而是问道:“江帆没有陪你们吃饭吗?” 眼镜科长说:“没有,一次都没有,就是我们去的当天见了他一面,然后个别谈话的时候见了他一面,就再也没看见,从始至终都是钟鸣义、李保华和范卫东陪同。” 翟炳德看了一眼谢长友,谢长友笑了一下。 眼镜科长又将他个人对这次考察的两位同志谈了自己的印象,他说:“我个人感觉彭长宜比较务实,肯干事,我们去的当天他两脚沾满泥巴回来的,本来他是第一个安排述职的人,结果他不在,就先安排了任小亮。另外彭长宜工作思路清晰,对他所分管的工作底码清,有些数据不用看本子,张嘴就来,而且对一些后续工作想得也很周到。并且目光坚定,面对考察组的提问回答的也比较客观。任小亮这个人吗……” 翟炳德仍然在低头看鉴定报告,他见这个科长有顾虑,就头也没抬地说道:“说下去。” “他目光游离不定,比彭长宜油滑很多,比较善于钻营,从他来给我们敬酒和送礼物这个举动就能看出来,其他的就没了,这完全是我个人的印象。” “嗯,好了,你回去吧。” 那个科长站起就走,快到门口了,翟炳德说:“等等,那些礼物既然是钟鸣义送的,还是分给大家吧,别声张就是了,跟着你下去两天,也很辛苦,下不为例。” 眼镜科长赶忙说道:“谢谢翟书记体谅。”说着,就走了出去。 翟炳德说:“长友,你什么意见?” 谢长友笑了,说道:“您恐怕早就拿好主意了吧?” 翟炳德说:“近期开个会吧,定一下。” 谢长友点点头。 这次考察,完全是翟炳德授意的,考察组全部用的是新面孔,跟亢州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组成,那个科长也是刚刚从一个学校调上来的,这几个白纸一般的人组成考察组,目的就是对任小亮和彭长宜进行一次全面认真的考察,他相信,这几个人跟他们俩以及他们俩背后的人没有任何联系和瓜葛,所以他相信他们做出的鉴定报告是最公正的,这也是翟炳德在探讨以后县级干部任用制度改革的一次小尝试。 这天,彭长宜哪儿都没去,他有一个不好不坏的习惯,可能是以上几次部长叮嘱过的关系,每当职务变动时,他总是很低调的推掉所有的应酬回家,不参与一些议论,也不回答一些好奇的追问,关机回家。 考察组从来到走的两三天里,他都是这样做的。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如寇京海等,在这几天里就没有找过他,知道他又像“缩头乌龟”似的缩在家里不出来了。 这两三天他连着回家,美坏了沈芳和女儿娜娜,李春雪自从和侄子彭松搞对象后,来家里的次数就少了,彭松也来得的少了,他和李春雪正在热恋中。李春雪在单位有了一间宿舍,不过彭长宜曾严厉告诫彭松,少去或者不去李春雪单位,更不许在那里过夜,所以,彭松在工商所的宿舍也就成了他们经常相聚的地方了。 彭长宜没有和沈芳说锦安来考察她的事,怕她不懂组织程序,以为自己男人真要当副市长了,难免在邻居之间说话时露出来,尤其是东边隔壁任小亮家,因为他也在这次考察范围之内。 老顾把彭长宜送到家后,就开车走了,彭长宜开开门才知道沈芳和女儿还没有回来,他来到锅炉房,把暖气炉打开。公家的暖气早就停了,由于北方地区春冷,彭长宜家的暖气炉就没灭,一直在小烧着,他准备过了清明在灭火。 很快,沈芳推着自行车就回来了,娜娜坐在后坐上,撅着嘴,脸上挂着泪珠,见到爸爸后瞪了爸爸一眼,没有理彭长宜。彭长宜一看,就说道:“怎么不高兴了?” 沈芳说:“你气的。” 彭长宜说:“胡说,怎么会是我气的,我一天都没见着她。” 这时女儿大声说道:“就是你气的,是你不喜欢春雪姐姐,她就不来了。” 彭长宜看着沈芳,严肃地说:“怎么回事?” 沈芳说:“春雪每次接了她就把她带到单位去,我下班再去她单位接她,我今天问她,怎么最近不怎么来家里了,她就说你不喜欢她,不同意她跟彭松搞对象,所以还是少去,说省得惹叔叔不高兴。” 彭长宜拉下脸说道:“她不来合适,你还往家里让她,贱气!”说着,就伸手要抱女儿下来。 哪知女儿身子一歪,根本不让他抱。彭长宜就有些生气,说道:“不许任性,她不来你在家跟妈妈玩,不跟妈妈玩学写字,听话!”说着,硬是将女儿抱了下来。 女儿眼里就有了泪水,跑着进屋去了。 沈芳坐在院里的椅子上,也很生气地说道:“是啊,以后我自己接孩子,不用她了,今天你没见,居然给我甩开脸子了,我到了他们楼下,她连面都没露,让娜娜自己下来了,我就问娜娜,姐姐呢,娜娜说在楼上呢,我就上了楼,结果她就在屋里,我就说你怎么不来家里了,她才说了那些话。等我出来时,都没送我。我也很生气。白眼狼。等哪天小松来我得跟小松说说。” 彭长宜说:“多余,我看你是闲的。” 沈芳立着眼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赶紧说道:“打住,千万别说你是为我们老彭家找媳妇,我们老彭家的人不愁找不着媳妇。” 沈芳一听他堵了自己的话,赌气也进屋去了。 彭长宜一看,这娘俩都让自己给气得回了屋,就有些沮丧,本来自己回来是想静心想一些事情的,没想到闹成这样。他也坐在院里的椅子上生气。 这时,院门开了,岳母推着车从外面进来,后面夹着一捆新鲜的韭菜。 彭长宜赶紧起身,接过岳母的自行车,支好,这时沈芳从屋里出来,叫了声:“妈,您怎么来了?” 妈妈说:“我给你们送一捆韭菜,你爸爸自己在楼下空地方种的,他都摘好了,说娜娜喜欢吃韭菜馅的盒子,就让我送来了,你洗洗就可以做了。” 娜娜也出来了,抱住了姥姥的腿。 彭长宜把岳母让进了屋里,沈芳就开始给妈妈沏水。岳母坐下后,问彭长宜:“你今天没出去?” 彭长宜说:“没有。” 岳母说:“少出去喝酒,太伤身体,土地局的局长今天送医院来了,胃出血,挺严重的。” 沈芳接过话茬说道:“少喝了哪儿行啊,什么都可以少,唯独酒不能少。” 岳母看了女儿一眼,没有捡她的话茬,而是跟彭长宜说道:“考察的结果怎么样?” 彭长宜一愣,才知道岳母是问自己,就说:“您也听说了?” “嗨,我那儿什么都能听说。” 彭长宜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目前还不知道结果,我也不打听,这也不是打听就能知道的事。” 008 未解之谜(二) 沈芳问道:“考察什么?你犯错误了吗?我说这两天怎么天天回家躲着来了。” 岳母笑了,说道:“你什么思维逻辑,接受考察就是犯错误吗?哪个干部提拔前都是要接受组织考察的,这是提拔一个干部必须的程序,跟犯错误没有关系,你真该好好学习一下了。” 沈芳一听说男人有可能被提拔,就凑过来说:“提拔,提什么,副市长?”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说道:“别瞎说。” 妈妈说道:“我听说这次还有任小亮?” “是的。”彭长宜说道。 “啊,还有他?”沈芳奇怪地说道。 彭长宜再次嘱咐沈芳:“不许到外面去说。” “我都给你说什么了?太不相信我了,如果妈妈不来,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喜事呢?” “你别瞎高兴,考察是例行公事,不一定考察你就提拔你当官,没有这等好事。” 沈芳高兴的说道:“那我也高兴,最起码全市那么多的干部,怎么就考察你了。” “还有别人,不光是我。” “我知道,还有隔壁的,但是那也该值得庆幸。”沈芳高兴地说道:“妈妈,您在这儿吃吧,我去做饭。” 妈妈说:“不了,我不坐了,长宜好不容易早回来一次,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问问情况我心里就踏实了,我走,你也去赶紧张罗饭吧。”说着,就往出走。 彭长宜很想问问岳母关于考察他是从什么途径听来的,但是话到嘴边就咽回去了,如今,哪有什么秘密可言,说不定这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了,岳母在医院,也是舆论的前沿,消息非常灵通,没有听不到的消息。他给岳母开开门,他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您在基金会还有存款吗?” 岳母站住,问道:“你用钱?” 彭长宜说:“我不用,我的意思是如果有的话,抽空就支出来吧。” 岳母看着彭长宜说道:“还有一万五,年前说北城基金会要关张,好多人都去支钱,我也支出了一部分,后来又听说只是整顿,剩下的我就没支。” 彭长宜知道,年前江帆调研基金会,的确引起了一些震动,有人就以为基金会要关张,许多人都排对支钱,后来支钱的人看到基金会钱有的是,而且支取自由,再加上工作人员做工作,许多人又都放弃了支钱。彭长宜说道:“支吧,趁现在能支,利息能给,还是提前支出来吧。” 岳母说:“真要出事?” 彭长宜说:“早晚都是事,您别声张,声张出去不好。” 岳母点点头,她知道彭长宜这话不是空穴来风,也知道彭长宜从不说没影的话,就说:“我明天让娜娜姥爷去取。” 彭长宜点点头,刚要说什么,电话响了,彭长宜犹豫了一下,岳母说: “你接电话去吧,我走了。” 彭长宜跟岳母说:“好,那您慢走。”说着,就回身拿起了电话,是寇京海。 寇京海张嘴就说:“是不是又缩家去了?” 彭长宜笑了,说:“你怎么知道?” “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考察的事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在?” “还考察了别人,今天上午找我谈话着。” “哦。” “据我所知,还找了苏凡。” “嗯。”这个情况彭长宜早就知道了,考察组是抽签抽到了苏凡,苏凡早就打电话告诉他了,并且连谈话内容也告诉了他,当然是说尽了好话。 寇京海又说道:“也找了你师兄。” “这个,他没跟我说。”彭长宜知道,师兄向来说话办事很深沉,也很谨慎的。 “他中午跟我说着,我目前知道就是这些,你怎么样,有没有底?”寇京海问道。 “没有,一点都没有,要不干嘛回家,就是想着家里才是最底。” 寇京海笑了:“呵呵,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底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别解释了,出来喝两杯吧,就咱俩,怎么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回的来出不去,你弟妹又该甩脸子了,不回来没事,回来再出去就生气。”彭长宜小声说道。 “哈哈,好,那就饶了你,挂了。”寇京海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挂了寇京海的电话,就往出走,沈芳送妈妈已经回来了,跟他说道:“走了,别送了。” 他就回了屋,这时,电话又响了,沈芳说:“是不是你那些狐朋狗友,要给你祝贺?” 彭长宜看了沈芳一眼,只见她满脸喜气,他很奇怪她怎么会这么想问题,甚至认为他已经升了副市长。 彭长宜接通了电话,里面传来丁一糯糯地声音:“科长,祝贺你。” 彭长宜有些不自然,他不知道怎么和丁一说话,沈芳和孩子就在身边,他举着电话,就在屋里走着,背向着沈芳说道:“祝贺什么?”尽管这话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但是彭长宜的眉宇间还是温柔了许多。 “我跟雯雯在一起,刚听雯雯说,上级考察你来了。” “我说同志,懂不懂得干部提拔工作的条例和规矩,哪一条哪一款写着考察了就得升官?” 丁一很纳闷,她分明没有这样说,就呵呵笑了,说:“我没这样说呀?” 彭长宜一愣,对呀,丁一根本就没提升官的事,是他自己说的,他转过身,才发现沈芳已经去厨房了,只有娜娜在看电视,他就走进卧室,说道:“哦,你没说呀,怎么我感觉一般都是别人当官了才祝贺,没听说过考察也要祝贺的。” “咯咯,我只祝贺你考察,真当官了我就不祝贺了,因为那样会有许多人给你祝贺,我的祝贺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对了对了,雯雯也说祝贺呢。”丁一赶忙补充道。 彭长宜笑笑,心说,怎么会微不足道呢,是太“足道”了,但是在家里,他不好跟她过多的调侃,沈芳是个醋坛子,何况,她已经吃过丁一的醋了,尽管后来误解消除,但是女人一旦认为的事,是不好根除的,于是就说:“你跟雯雯在小圆哪儿吗?” “没有,在我宿舍。” “哦,你们有事?” “没事,她路过,找我呆会儿。” “好,你们先聊,跟她说,改天我请你们俩吃饭。” “好的。科长再见。” “嗯,再见。” 彭长宜收了线后,脑海里就出现了在部长家里见到的王圆那个助理,那个机灵的个子不高的小伙子,还有他看向自己右臂时那下意识的眼神。 这个,一直是搁在他心里的未解之谜...... 009 推销假酒的女学生(一) 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彭长宜实在想不明白,如果是王圆的人救了自己,那么王圆和贾东方又有什么交集?再有,王圆的人救了自己,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不让报警?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他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带着刘忠、柳泉等去东方公司遭遇冷板凳,刚回到单位,王圆就来了,那么快就知道他坐了冷板凳,还知道当时任小亮也在那里,想到这里,彭长宜便坚定地认为,王圆和贾东方之间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关系,而且他进一步断定,那天救自己的人就是王圆的人。 此时,广电局丁一的宿舍,雯雯坐在丁一的床上,她说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丁一。当她敲开丁一宿舍的门,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丁一说道:“你怎么来了?” 雯雯说:“我怎么就不能来?你要是不欢迎,我可以走。”说着,就要往出走。 丁一感到雯雯情绪不高,人也消瘦了许多,面容憔悴,本来雯雯的皮肤就不太白,人一消瘦,就显得有些面色暗黄了,丁一赶忙拉住她,说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业余时间不是都给了姐夫了吗,怎么还有时间来找我玩?” 雯雯没说话,要是平时,肯定又会和她逗上几句,坐在丁一的床上,雯雯说:“他出差了。” 丁一故意恍然大悟的说道:“哦,我明白了,我说你怎么有时间找我来了,原来是你的时间出现了空白。” 雯雯打了她一巴掌,说道:“你们科长该请客了。” “我们科长?”丁一显然没有转过来。 “彭长宜。” “怎么了?”丁一问道。 “锦安来人考察他了,还有北城的任书记,不过大家都说是冲着他来的。” “考察他干嘛?” “你呀,弱智,白在机关呆了,考察,是升迁的前凑。” “你是说他又要升迁?” “极有可能。” “哦,那真是太好了,我给他打个电话,祝贺一下。”丁一这才给彭长宜打了电话。 如果科长能升迁,真是太好了,丁一放下科长的电话后,她看了一眼雯雯,说道:“雯雯,你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才过来告诉你。”雯雯借机说道。 “呵呵,我信。”丁一好脾气地笑笑,说道:“对了,你刚才说还有北城的任书记?” “有。” “那你怎么知道升迁的是科长而不是任书记?” “大家都说任书记是给他陪绑的。” “哦——”丁一点点头,说道:“但愿如此。” “我就知道你会高兴。” “当然,他当市长才好呢?” “呵呵,这可是你说的,回头我把这话传给江市长。” 丁一的脸有些不自然了,她转了话题,说道:“我请你吃饭吧。” 雯雯说:“还是我请你吧,走。”说着就要往出走。 丁一没动,说道:“是你请还是姐夫请?” “你什么意思,我都说他不在,出差了。” “咱们去金盾吃饭,哪次不是姐夫请的,即便他不在你也是可以签单的。” “哼,告诉你,这次还不在他哪儿吃了。”雯雯坚决地说道。 “我去他哪儿吃。”丁一说着,就去穿外套。 雯雯说:“不许跟我对着干。” 丁一穿好衣服,说道:“不行,能省钱就省钱,那天同事跟我借钱,我说我就五千多块钱,她都不信,还说我好几年怎么就攒了这么点钱。” 雯雯说:“呵呵,你可以了,我都没攒下这么多钱,不过我的钱都给家里花了。” “是啊,我也没怎么花钱,就不知道钱都是怎么花了。”丁一说道。 “我都说了,今天不用你请客,你就别哭穷好吧。”雯雯挪揄着她说。 丁一笑了,说道:“我的意思是去姐夫那里吃,我现在比较好沾小便宜。” 雯雯说:“你别作践自己了,说任何一个人好沾小便宜我都信,唯有你我不信。不过你听我的,咱们今天绝对不在他哪儿吃。” 丁一越发感到雯雯有事,就说:“在哪儿吃我倒无所谓,倒是你该好好想想,如果咱们去别处吃被人看见,人家肯定要这样想,雯雯都不在未婚夫开的酒店吃饭,不是酒店的问题就是他们的关系出现了问题,我说得对吗?” 雯雯看着丁一,故意认真地说道:“人家都说电视台的人了不得,我今天才算真正见识了,多么一个单纯的女孩儿,到了电视台后,也变得这么能言善辩,伶牙俐齿,不好对付,看来,电视台真是一个大染缸。” “哈哈。”丁一笑了,就关好门,和雯雯走了出来。 雯雯很固执,她坚决不去王圆的酒店,于是丁一就建议去喝粥,她们俩来到了市区一家粥屋,丁一要了一碗桂花百合粥,雯雯要了一碗紫米粥,吃完后,雯雯说道:“你可真好打发。” 丁一说:“晚上喝粥养生,再说了,吃得太油腻容易发胖。” 雯雯拉着她,就朝大楼走去。丁一说道:“咱们去哪儿?” “我宿舍,对了,我发现一处很好玩的地方。” “哪儿?” “楼顶。” 丁一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你才发现,那是我和小狗放风的地方。” 雯雯一听,说道:“该不会是小狗如厕的地方吧?” 丁一说:“来不及的情况下会有,不过早就被雨水冲刷干净了,再说了,它每次大便,我都会及时清理的。” 回到曾经熟悉的环境,丁一有些激动,她不由地朝二楼那个熟悉的房间看了一眼,他没在,因为进院的时候没有看到他的车。 雯雯回宿舍,搬来两把椅子,眼下,正是大地回春的时候,坐在楼顶上,丁一的心思又回到了在这里写字看夕阳的时光,有一种恍惚般的感觉,如果自己当初不出去的话,如今会怎样呢? 雯雯拎来一壶水,给丁一和自己各沏上了一杯水,说道:“丁一,我可能和王圆结束了。” 从雯雯的情绪中,丁一已经感到她和王圆的关系出现问题。她说:“为什么?你不是都很正式地见过他的父母了吗?”,雯雯跟她说,王圆在爸爸过生日和春节的时候,都是很正式的带雯雯回家,而且王圆也去了她家,见了她父母,为什么又突然说结束了呢? 雯雯说:“我发现他跟我谈的同时,还跟两外两个女人有染。” 丁一睁开了眼睛,吃惊地说:“你,是不是太敏感……” “不是,丁一,你还记得有一次我陪你买自行车,然后咱俩去吃羊肉串,碰见王圆那次吗?” 丁一点点头:“记得。” “当时跟在他身边有个染着黄头发的女孩?” 丁一又点点头,她去王圆单位采访的时候见过这个黄发女孩。 雯雯说道:“那个黄发女孩早就跟着王圆,已经有好多年了,为王圆的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 “那怎么了?在我采访过的企业中,都会有这样的元老,或男或女,有的时候,他们还会干预老总很多事,包括私事,这很正常。”丁一觉得雯雯有点神经过敏,她甚至感到,如果雯雯这样怀疑下去,他们的路真的走不长。 “丁一,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也不是心胸狭窄的人,这你该清楚,问题是,王圆真的和那个黄发女孩有染,那个女孩找过我,跟我摊牌了。” 009 推销假酒的女学生(二) 丁一这次真的信了,她不再说话,而是听着雯雯的诉说。 原来,这个女孩名叫黄美英,家在锦安西部的一个山区县,从小就梦想着走出大山,初中毕业后,就考入了亢州职教中心学校,由于家里贫穷,她一边打工,一边完成了职业高中三年的学业,后来就留在亢州打工。 王圆当兵转业后被分到了公安局上班,那天,几个小哥们请王圆去吃饭,他们来到了城边一家不太显眼的饭店,王圆不敢去大饭店,怕遇到爸爸的熟人,如果被爸爸知道他出入饭店,难免到家又会有一堂没完没了的政治课。这时,进来一个斜跨着绶带的红酒推销员,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很好,等他们几个坐定后,便向他们推销红酒,都是正值青春的年纪,除王圆以外的几个小弟兄就开始跟这个女推销员耍贫。 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女推销员,不但没有惧色,而且能言善辩,一番舌战下来,几个人乖乖的喝了红酒。他们先要了一瓶,喝完后感觉不错,又接着要了第二瓶,王圆喝过后,感觉第二瓶就和第一瓶在口感上有些差距,他不动声色地那个女推销员倒了一杯红酒,说道:“我们买了你的酒,你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如果你干了这杯,我们就再要一瓶。” 那个女推销员面露难色,说道:“先生,我不是驳您,别说您要一瓶,就是要两瓶三瓶我也不能喝,因为我们有纪律,不能陪客人喝酒。” 王圆仍然不动声色地说道:“规矩是人定的,我要你喝你必须喝。”说完,两道犀利的目光就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不知为什么,这个女推销员脸上有了惧色,她咬咬牙说:“我喝了也没问题,只是还请各位先生不要让我们老板知道。” 立刻,就有人起哄说道:“小姐,我陪你干了这一杯。” 王圆伸出手,示意那人坐下,说道:“别跟着起哄,我就要她一人喝。” 那个起哄的人就乖乖地坐下来。女推销员端起杯,说道:“您不是说再要一瓶吗,我先给您拿酒去,不然我一会晕了,就拿不了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王圆说:“站住,喝了这杯再走!”声音不大,却相当严厉。 女推销员不敢走了,她回到桌前,端起酒,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按照这位先生说的,我敬大家,谢谢大家买我的酒,谢谢大家支持。”说着,就要和他们碰杯。 王圆摆摆手,说道:“你一人喝,没有我们的事。” 女推销员不再坚持,就一闭眼,把一高脚杯的红酒都喝了,然后很潇洒地冲他们一亮杯。立刻,就有人给她鼓掌。 女推销员喝完后,就出去给他们拿酒去了,王圆这时站了起来,跛着脚,紧跟在她的后面出去了。 女服务员来到卫生间旁边的一小间堆满了杂物的储物间里,刚弯腰从纸箱中拿起一瓶红酒,王圆就进来了,他说:“等等,你第一次从哪个箱子给我们拿的酒。” 女推销员紧张了,说道:“就是这箱里的。” “不对,说实话,不然我现在就给工商局打电话,连你带这家饭店,一块查封,你信不!” 女推销员紧张了,脸立刻没了颜色,她知道遇到了克星,腿一软,就要给王圆跪下,王圆一把拉住了她,说道:“不许跪,你说实话,这酒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女推销员双腿哆嗦着,眼里露出了惊恐,她战战兢兢地说:“这酒是我们山区一个酒厂生产的,我暑假回家的时候,正赶上他们招收推销员,就给他们当了推销员。” “胡说,这个酒的酒厂分明在秦皇岛,怎么到了你们小山村。”王圆严厉地说道。 “是,是他们生产的假酒,仿冒的。”女推销员战战兢兢地说道。 原来,这个女推销员开学后,就往这边带过来两箱酒,放学后,她就买通酒店领班,来这家酒店推销红酒,没有客人喝她酒的时候,她就帮着饭店端盘子搞卫生,这样饭店老板也就不要她的提成钱了。一来二去,她就在亢州打开了销路,酒厂每次都给她把货送到亢州,她还发动了两个跟她一样家庭困难的学生,加入了推销红酒的行列。 厂长特别教给了他们如何推销假红酒,其实手段和原始,骗术也很简单,先让他们拿一瓶真的红酒,一般客人只要要了第一瓶,差不多都会再要第二瓶甚至第三瓶,这个时候,再拿出假红酒,客人也就不再检查红酒真伪了。通常情况下,第一瓶红酒推销出去是不给她们提成的,提成都是从第二瓶假红酒开始。 王圆说道:“你这是赚的昧心钱!” 女孩子哭了,她说:“我母亲一人瘫痪在床,爸爸身体也不好,干不了农活,弟弟还小,还在上学,我需要钱。开始我知道是假酒的时候,问过老板,老板说尽管是假酒,但是却喝不死人,顶多口感上不如真酒,他还当着我的面喝了一瓶,后来也没事。所以我才放心了。” 不知道是这个女孩子的眼泪打动了王圆,还是王圆天生就同情弱者,他没有举报这个女孩,只是那天晚上他们喝的红酒全部都是当做诱饵的真酒。那个女孩子没有赚到钱。几天后,这种酒在亢州销声匿迹,那个山村酒厂也被当地工商局查抄了。 这个女推销员就是黄美英。 010 无法容忍他跟别人上床(一) 时间过去了半年,王圆已经辞职下海经商,在一次员工招聘会上,王圆见到了前来应聘的黄美英,女孩子本来已经通过初试,等复试的时候,一看对面坐着的人中有王圆,吓得她拔腿就要跑,被王圆叫住了。从此,黄美英就职于王圆的金盾经贸公司,不久,便成为公司里的骨干力量。 雯雯讲到这里,喝了一口水,丁一说道:“后来呢?” 雯雯看着西边夕阳的余晖说道:“后来,黄美英就在王圆公司干了下来,她很能干,给公司拉来好多业务,并且日久生情,她深深地爱上了王圆,终于在王圆一次酒醉后,他们睡到了一起。” 丁一张大了嘴,“那王圆为什么不娶她?” “我也是这么问她的,她说,是她先追求的王圆,也是她用计诱惑王圆上了她的床,她知道自己配不上王圆,更配不上王圆的家庭,但是她已经爱上了王圆,已经离不开他了,她并不想奢求嫁给王圆,只要王圆能够容许她爱他。” 丁一说:“痴情的女子啊,但王圆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啊?他完全可以说服家长娶了她。” “王圆的确不是嫌穷爱富之人,但是王圆不爱她,况且黄美英不是处女,所以从哪个角度上说,王圆都不会娶她。王圆开始就和黄美英说得很明白,要么给她一笔钱走人,要么好好在公司干,将来找个人家嫁了。可是黄美英根本就不想嫁人,尽管知道王圆不会娶她,但是她的心里还是存着一份念想的,直到这次黄美英怀孕。” 丁一对这个消息已经不感到吃惊了。 雯雯继续说道:“黄美英已经为他堕过胎,这次她不想了,所以就找到了我……” 其实,雯雯在和王圆公司的人接触中,已经感到了黄美英看自己时那敌视的目光,也或多或少的感到王圆和黄美英有些关系,但是雯雯没太拿当回事,认为一个公司的女下属都会很崇拜他们的老总,并且对老板领来的任何女性都有抵触心理,更别说黄美英跟了老总这么多年了,就像许多粉丝见不得他们崇拜的偶像结婚一样,直到王圆出差,黄美英找到她,她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那天,黄美英把雯雯约到了金盾宾馆那个唯一的两人位的小雅间里,跟雯雯讲述了和王圆交往的经过,然后跟她说:“王总是爱我的,只是碍于他家的社会地位和他爸爸的威严,才不得不频繁地去相家里给他介绍的姑娘。” 雯雯说:“你真这么自信?” 黄美英笑了,从包里拿出一条项链,说道:“你是不是也有一条?” 雯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脖子,那条项链太昂贵了,雯雯平时舍不得戴。她盯着黄美英手里的项链,没错,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同样的璀璨夺目,美丽奢华。当时还是王圆在北京宾馆里亲手给她戴在脖子上的呢。雯雯这才不得不认真地对待眼前这个人,她极力平静地说道:“我不想再听到你们任何浪漫的过去了,你直接说吧,你找我究竟要怎样?” 黄美英也不含糊,说道:“我要嫁给他,我已经再次怀了他的孩子。” “孩……子?”雯雯感到自己手脚冰凉了。 “是的。”黄美英坚定地说道。 “你们一直都没有断过来往……”雯雯感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飘出来的一样。 “是的,不然我肚子里的孩子从哪儿来的。” 雯雯可以不在乎王圆的过去,但是跟她认识后,他还和黄美英有男女关系,这一点她非常在乎,非常气愤,并且忍无可忍,但是在黄美英面前,她相当克制,表现出了极好的素养和风度,说道:“你怀孕的事我不感兴趣,你该找谁找谁去,我帮不上你任何忙。” 黄美英说:“你能帮我们。” “我们?”雯雯以为她这个“我们”包括王圆。 黄美英说:“是的,我们娘俩。”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雯雯说:“如果王圆愿意娶你,我没有意见,我退出,这样行了吧?” 黄美英哽咽着说:“他被你迷住了,心思完全在你这里,你不撒手,他是不会放手的。” 雯雯的嘴角就流露出一丝轻蔑的笑,说道:“那我就帮不上你了,对不起。” 黄美英见雯雯丝毫不退步,就说道:“他不光我这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叫露露。” 雯雯认定黄美英是不达到目的不罢休,就更加看不起她,说道:“他之前有多少女人,我不感兴趣,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什么的话,就将他跟我认识后交往的女人告诉我,最好一次性都说出来,别跟抽签似的。” 黄美英知道雯雯不信,就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说道:“你看看这个。” 雯雯一看,是王圆搂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很妖艳的样子,眉眼间透着狐媚。 黄美英说:“她是北京一家夜总会的当红小姐,前几天我看见她来亢州找他了,剪了头发,打扮的也正经多了,他们没有在公司见面,是躲在车里见的面。” 雯雯说:“你怎么知道?” “我跟着他着。” “你在盯梢?” “不是,因为我听见他接了一个女人的电话,但是从声音和他的神态中判断这个女人不是你,然后他就很神秘的挂了,没说两句话,就出去了,我以为他又有了别的女人,这才悄悄跟着他。” 雯雯说:“你就不能自重一些吗?这个男人不打算娶你,你干嘛要绑在他的身上?并且一开始你就知道没有这种可能,完全是你心甘情愿,到现在你为什么又想要嫁给他,而且居然去跟踪他?” 黄美英哭了,说道:“我是没想嫁给他,可是你知道吗?如果这次我要是再堕胎的话,就有可能做不成妈妈了,所以,还请你成全我,就是我不嫁给他,那个露露也会嫁给他的。” 雯雯乐了,说道:“哦,那你说我是成全你还是成全露露?再有了,即便我成全了你,未必露露能成全你,所以,不要等着吃别人施舍的饭菜,要自己去争取。”说着,雯雯起身就要走,她觉得这个黄美英很无聊,不想再听她什么露露和王圆的艳事了。黄美英却叫住了她: “雯雯,等等。我不希望这事让王总知道,这是咱们两个女人之间的事。” 雯雯看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冲她伸出一根食指,很幽默地左右摇摆了一下,说道:“错,还有一个女人,是你和她之间,和我没有关系,不要用‘咱们’这个词。我再次重申我的观点,你想跟他怎么样别指望我能帮到你什么,这是你们俩的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主要就是和你有关系,跟露露没有关系,你要是放弃他,他自然就会跟我。”黄美英说道。 “是吗?你既然这么自信当初为什么不抓牢他?” “我跟你说了原因了,因为他家庭的关系,因为我不是……不是处女……” “你说的那些原因现在依然存在,不会因时间而改变。” “但是现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雯雯盯着她。 “我怀孕了,而且露露也出来了。” 雯雯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说道:“还是你和她的关系,你看,又转回来了。”雯雯洒脱地摊了一下手。 到底是大学生,国家干部,黄美英自认不是雯雯的对手,就赶紧示弱,说道:“求你,雯雯,给我一条生路,你离开他能活,我离开他活不了。” “你怎么活不了,是为钱吗?” 黄美英点点头,说:“是,我弟弟得了很严重的病……” 010 无法容忍他跟别人上床(二) 雯雯冲她摆摆手,她无心再跟她纠缠下去,说道:“对不起,还是那句话,我帮不到你,求人不如求己,你的路,在你的手上,而不在我的手上,我的手上只有我自己的路。”说着,转身就走。 黄美英赶忙从包里掏出一个存折,说:“雯雯,这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这么多年,我只有这点积蓄。” 雯雯很有兴趣地接过了存折,说道:“给我的补偿?” 黄美英点点头。 “凭什么?” “凭你放弃了王总。” “我说我要放弃了吗?” 黄美英的脸红了,她尴尬地说道:“我相信你会同情我的。” “是吗?”雯雯的手一松,存折就滑落到了桌上,她张着手说:“别费心了,留着这钱将来给孩子买奶粉吧,如果是我的东西,我不会放弃,开始我就跟你说了,这事和我没关系,只要王圆同意,我没有意见,因为他是孩子的爸爸,你的明白?黄小姐?”雯雯和颜悦色地说道,然后潇洒地一转身,拉开房门就出去了,但很快又回来了,她拿起桌上王圆和露露的那张照片,说道:“这个,我用一下,改天再还给你。” 出了金盾酒店,雯雯流泪了,这么长时间了,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谜一样的男人了,爱他的少年老成,爱他的冷酷坚毅,爱他的幽默风趣,总之,他身上的一切她都爱。跟黄美英见面的那个晚上,王圆呼了她,但是她没有给他回电话,夜里,又呼了她一次,她仍然没有理他,最后关了呼机。 雯雯说完,又流出了眼泪。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只留下远处天边的一抹红云。丁一从雯雯手里接过那张照片,看了看,这个女人的确很漂亮,身材非常性感,无可挑剔,而且王圆似乎和她很亲昵,她说道:“雯雯,我觉得你很理智,你做得也很对,在没有见到王圆之前,就该是这个态度。” 雯雯擦完眼泪说:“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丁一想了想说:“应该等王圆回来,心平气和的跟他谈谈,我感觉黄美英为什么来找你,就是得不到王圆,她才来找你。” “这个道理我明白,我是说,我无法容忍你爱的人跟别人上过床。” “唉,那是从前。” “什么从前啊,有了我以后他们也有过,不然黄美英肚子里的孩子从哪儿来?再有,那个露露。天,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女人?” 丁一说道:“雯雯,你要冷静,我感觉王圆不像是滥情的人,我采访过许多搞企业的人,有了钱就乱来,哪个都是有好几个女人,王圆比他们年轻,而且家世也好,免不了会有投怀送抱的人,但是,这么多年,你不就是刚听说一个黄美英,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关系的露露吗?” “丁一,你不了解男人,对于他喜欢的女人,他是不会轻易滥情的,比如我们,到现在也没那个,每次他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我知道他不会轻易占有我,也知道是对我的尊重,黄美英、露露这样的女人,他就不会了,他会轻易去招惹她们,睡她们,我也明白,他不会把这些女人娶回家的,问题是,他沾了别人,我们将来还怎么在一起啊?”雯雯说着,居然还跺着脚,眼泪又流了出来。 对于这个问题,丁一不好说什么,她只能说:“你怎么知道他沾了别人了,要是这个黄美英别有用心呢?” “哎呀,你想想,一个女孩子,谁会拿这事开玩笑?”雯雯使劲抹了一下眼角。 “你刚才不是说,不介意他以前吗?” “我可以不介意,但是他后来又……了!” 丁一说:“雯雯,听我的,你还是等王圆回来再决定自己该怎么办吧?我感觉这个黄美英有点像雅娟的嫂子当年追求她哥哥时的做派,有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所以,你要三思。” 雯雯怔住了,她觉得丁一说得有道理,就说:“有那么一点。可是,王圆呼我几次都没给他回话,而且把电话打到办公室我也没接。” “你呀,还卢书记呢,这么大的领导还使性子,他出差在外,你让他担心了,无论如何都应该等他回来。” 雯雯也有些过意不去了,毕竟她只是听了黄美英一面之词,想起刚才王圆还呼了自己,就说道:“丁一,你说得有道理,刚才他还呼我着呢,我先去给他报个平安,等他回来我再不理他。”说着,擦了一把眼泪就跑下了楼。 从雯雯那急切的脚步声,丁一听出她爱王圆爱得有多深了,不由再次低头打量着手里的这张照片,心想,这是何方女子,搅得两个女人都心神不宁,不过凭照片上这个妖冶的女子,王圆父母断然是不会让她进家门的。 “谁的照片,我看看。”背后突然响起了彭长宜的声音。 丁一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说道:“你怎么来了?” 彭长宜笑了,接过照片说道:“雯雯去她办公室打电话,才想起没带钥匙,她就跑到楼下,找到了我的办公室,把我轰出来了。” “怎么还没下班呢?” “等市长——”彭长宜低头看了一眼照片,感觉这个照片上的人很熟悉,他举起来,对着夕阳的余晖一看,立刻,头皮就发麻了,他神色异样地问道:“丁一,这照片从哪儿来的?” 011 我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一) 丁一连忙夺过照片说道:“雯雯的,不能跟别人说啊。” 彭长宜眉头一皱,再次拿过照片,看了又看,没错,这个女人就是贾东方的助理秋月,彭长宜去东方公司,不只一次见过她。 王圆果然跟贾东方有瓜葛! 他说:“这个人你认识吗?” 丁一说:“不认识。” “雯雯认识吗?” “也不认识。” “谁认识?” 丁一见彭长宜态度严肃认真,似乎意识到什么,就说:“科长,怎么了?” 彭长宜觉得自己的态度吓着她了,就说道:“丁一。”他往出胯了一步,看了看,又走回来,郑重其事地说道:“科长交给你一项任务,你尽可能多地知道一些他俩来往的情况。” 丁一不解地看着他。 彭长宜又说:“抽时间我再跟你解释,没告诉别人,包括雯雯和市长。” 丁一说:“我知道不了,这是雯雯刚才跟我说的,说是……” 彭长宜说:“听我的话,以后跟你解释,我先下去了,市长会找我的。”说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就要走。 “科长。”丁一叫了一声。 彭长宜转过身,看着她。 “能先告诉我是好事还是坏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在解一个谜,不存在好事坏事之分,别害怕,有机会我详细告诉你,你就不担心了,因为有些事我出面不方便,懂吗?” “嗯。”丁一点点头。 彭长宜说:“进来吧,别在楼顶上呆了,晚上凉。” “嗯,我等雯雯。” “她在煲电话粥,你也等她?” 丁一笑了笑,就拎起包拿着杯,彭长宜帮助她拎起水壶,就走了出来。 丁一把水壶和杯子放在雯雯宿舍门口,就和彭长宜一前一后的下去了。 来到彭长宜办公室,雯雯还在打电话,见他们进来,雯雯就说了一声:“好了,回来再说吧,我要挂了,拜。” 可能是听到了丁一说话的声音,林岩进来了:“小丁来了。” 丁一说:“你们都没下班?” 林岩说:“市长还在有事,卢书记,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五一还不赶快办了。” 雯雯说道:“怎么跟我妈一个口气,巴不得早点把我泼出去。” 林岩说:“不小了,别把自己呆老了。” 雯雯说:“别光说我,这儿还一个呢。”她指的是丁一。 林岩说:“她不急,比你小不说,并且咱们都别盼着她有那一天。” “为什么?” “你想想,她不在亢州找对象,等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你和我还能见着她呀?估计早就飞回去了。” “哈哈,有这可能。”雯雯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好了好了,别讨论我的问题了。雯雯,我要回去了,天都黑了。” 雯雯说:“你别走了,跟我呆一宿吧。” 丁一说:“不了,回头你半夜去煲电话,把我冷落一边,还是走吧。” 林岩说:“我让小许送你。” 丁一说:“别,一会市长用车他回不来,我到门口打车,很方便。” 彭长宜说:“我送你。” “更不敢用了。”丁一笑着就往外走。 雯雯说:“好了,我用眼睛送你吧。”说着,就陪丁一下了楼。 楼下,曹南、龚卫先还有小许站在门口,看见丁一和雯雯下来了,曹南就说:“小丁回来了。” 丁一笑了,说道:“真亲切,还是曹主任,永远都没拿我当外人。” 曹南笑了,说道:“你是我办公室出去的人,当然不是外人。” 龚卫先和小许都过来跟丁一打招呼。丁一说:“你们还都没回去?” 曹南说:“再等会,市长那里有客人。” 丁一知道,市长不走,曹南是不会走的,是习惯,也是本分。龚卫先说:“小丁,该给我们报道报道了,我们清理取缔小石棉工作进展的不错,也有了成绩,新闻宣传时间太短,给我们做个专题片吧。” 丁一说:“好啊,下来我就策划,只是你要做好彭助理的工作,每次一说宣传的事他就举双手。” 龚卫先说:“彭助理只低调干事,他不愿宣传,不过这项工作还是宣传一下好,造势,有助于干好工作,下来我跟彭助理建议一下,到时在找你。” 曹南也说:“的确该宣传了,丁一,你琢磨琢磨,尽快,工作干完再宣传就没多大意义了。” “好的。” 丁一说着,就跟雯雯往出走,曹南说:“丁一,那就不送了,再见。”曹南没再坚持送丁一,他的确不知道市长什么时候出来。丁一回头和曹南等人挥手再见,她借机往二楼东面江帆的办公室看了一眼,他的办公室已经亮起了灯。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让他这么晚还不下班,真是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 对于一个基层县市长来说,如果用日理万机似乎有些过分,但的确是千头万绪,公务繁多,眼下,江帆没有下班,是他办公室的确有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承建广场和周边改造项目的北京星光建筑集团董事长——尤增全。 快下班的时候,张怀过来了,他跟江帆说:“市长,星光集团的老总尤增全要拜见你。” “拜见我?” “是啊,是感谢来的。” 江帆明白他为什么而来了,自从翟书记跟他说了尤增全和广场项目后,尤其是说尤增全跑去跟他哭穷,江帆就明白翟书记的意思了。尤增全是翟炳德介绍来的,是通过袁家的关系到亢州投资来的,江帆再怎么不齿于这个人,憎恨厌恶这个人,翟书记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在这点上,他不会意气用事。他看着张怀,说道:“他在哪儿?” 张怀看了看表,说道:“快到了。” 江帆说道:“这样,他来了,你接待一下,我还有别的事,再说,也用不着感谢,咱们给他追加投资也是合乎规则的。” 正说着,传来敲门声,林岩进来了,他说:“市长,星光尤总来了,说想见您。” 江帆感到,尤增全之所以没有提前约自己,恐怕就是担心自己不见他,才跟张怀选了这样一个时间来见他,他在心里暗笑道,这个尤增全果然是商人行事风格,且不说他和江帆这种尴尬关系,就拿打通张怀这个环节,也是没少下功夫和本钱的,不然张怀不会对星光的事这么上心。他跟林岩说道:“让他等会。” 林岩就出去了,江帆看了一眼张怀,低头笑了一下,说道:“张市长,你接待一下吧,我晚上的确安排了事。” 张怀说:“既然来了,就见见吧,他是诚心诚意的,跟我说了好多次了,也没有什么,就属于礼节性的拜访,我今天看你在家,就临时给他打电话,凑巧他也在亢州,本来他想回北京,这样也就不回去了。” 江帆对张怀的坦诚反而不好意思了,他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就说道:“那好吧,但是老张,咱俩可是说好,我的确晚上安排事了,跟他见一面聊两句我就得走。” 张怀说:“好。”说着,就站起来,出去叫尤增全去了。 很快,张怀在前,尤增全在后,后面还跟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张怀就给他们作介绍,尤增全仍然是很标致的装束,纹丝不乱的头发,考究的西装,一尘不染的皮鞋,无疑,这是一个非常注重自己仪表的男人。他向前倾着身子,伸出右手,说道:“江市长好。” 011 我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二) 江帆站起,不容他向前迈步,尤增全已经把手送了过来,江帆看着伸到跟前的那只手,就握了一下,同时便把这只细长白皙的手往出推了一下,随即松开。 尤增全侧身站好,又指着身后那位漂亮且打扮得体的女士说道:“这是我们公司的潘副总,专门负责亢州工程的。” 潘副总很矜持地伸出自己的手,冲江帆点了一下头,微笑了一下,说道:“江市长好,以后请多关照。” “欢迎。”江帆说完后,示意他们到沙发上就坐,林岩就过来给客人沏水。江帆说道:“潘副总,你什么时候接手的亢州工作?” 潘阳往前倾了一下身子,非常职业地笑了一下,说道:“我年前就来了,您太忙,我来过几次,没有见到您,都是找的张市长。” “我记得亢州这块工作是侯副总负责的?”江帆转过头,看着尤增全说道。 尤增全尴尬地笑了,说道:“年前公司内部调整了一下,他转到其它工地去了。” 江帆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说道:“哦,为什么?中途换将未必是好事啊。”说完,他身子就靠在沙发上,看着尤增全。 尤增全干笑了一下,说道:“属于公司内部正常的调整。” 张怀说道:“潘副总,我要的材料带来了吗?” 潘副总赶忙说道:“带来了。”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交给了张怀。张怀接过来看了看,然后站起来,说道:“你给我来一下。”说着,就走回办公室。 潘副总看了一眼尤增全,尤增全说:“你去吧。” 潘副总出去后,尤增全从怀里掏出一个存折,说道:“江市长,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不是行贿,因为我几次来亢州都说跟您在一块坐坐,但您都没有时间,所以,这个就当我们弟兄在一起喝酒吃饭了,我知道你们有纪律,但是不这样我无法表示我的感激之情,我们也到别的地方做过工程,说真的,商务成本不知要高出亢州多少倍?所以,无论如何您都不要拒绝我。”说着,就把一个存折放在他的办公室桌上。 这是一个活期存折,江帆笑了一下,拿起来打开,就看见开户人写的是“江帆”(那个时候银行还没有实行储蓄实名制)。他抬眼看了一下尤增全,说道:“尤总,这是什么意思?” 尤增全往前倾了一下身子,说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江帆淡淡地一笑,把存折推到桌子的边沿,说道:“请你收回去,我这个人你可能不了解,我有个习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万万不能伸手的。”江帆很想再说几句什么,但是他背后是翟炳德,有些话他不能说,也不好说,所以,只能公事公办。 按照尤增全的经验,没有见钱不要的官员,江帆不要,肯定是有顾虑,他就说道:“江市长您放心,这钱绝对安全。” 江帆冷笑了一下,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我已经说了,我不会拿不属于我自己的东西,那样,我会心不安,会担心碰上鬼,会遭到报应的。” 尤增全的脸尴尬地红了。 江帆继续说:“可能有人会对别人的东西感兴趣,但我不会。我是学建筑的,我深深知道,一个工程下来,可能留给你们的利润不是太丰厚,你们要想让利益更大化,就会在工程上做文章,这点我懂,所以,请你收回,把这钱用在工程中,把工程质量做实在,别偷工减料,给亢州留下一个经得住检验的工程。那些大道理我也不用说了,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尤增全有些不大自然了,他的不自然倒不是因为江帆拒绝拿他的钱,他的不自然是听了他那些带刺的话不自然。但是,多少年商场上的摸爬滚打,早就让他练就出应对一切羞辱的本事,那就是不着急不上火,没气没囊,你有千方妙计,我有一定之规,这个“规”就是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脸上的尴尬之色很快就消失殆尽,说道:“江市长可能对我有误会,尽管以前我们没有过交往,但是我听您夫人说过您的为人,可以用襟怀坦荡四个字来形容,不错,我是和尊夫人有过一些交往,这您该知道,因为我们是搞建筑的,免不了要和他们部门打些交道,这样,接触就自然多了起来,另外,您女儿……” 江帆的心就像被蝎子蛰一下,他的脸色立刻变了,眼里就有了戾气,他说道:“对不起,我今天晚上还有别的事,关于工程资金这块你找张市长,我就不奉陪了。”说着就站了起来。 尤增全低下头,想了想,抬起头来说道:“江市长,看来我们真有必要谈一次,就工程之外的问题谈谈。” 012 秘密调查 江帆心想:我跟你有什么谈的?打给袁小姶的电话我听见过,你们旅游双双回来打情骂俏的情景我也看见过,没有任何谈的必要。 是的,江帆永远都不会和他谈这个问题的,他只有和自己的妻子袁小姶谈,其他人不会谈的。他冷笑了一下,说道:“尤总,你是不是扯远了,我不知道除了工作跟你还有什么事?只要你把工程做好,只要你的要求正当,我们会为每一个建设亢州的企业保驾护航,这一点我用党性保证,况且,你这个项目也有领导特别关照过,所以,你只要把工程做好,我们会全力支持的。”说着,他站了起来,要往出走。 尤增全也赶忙起身,说道:“那尤某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拜访。”说着,走过来跟江帆握手。 江帆伸出手,不过却没有跟他握,而是指了指桌上的存折,看着他。 尤增全有了那么一刻的迟疑,他抬头看着江帆那器宇轩昂的神态,就说:“江市长,这不合适吧?” 江帆看着他精致的修整的一丝不苟的发型和鬓角,以及非常得体考究的西装,没有说话,依然看着他,神态平静,目光坚定,似乎他如果不拿走存折,就会这样看他一辈子。 尤增全无可奈何地笑笑,伸手把那存折拿起,揣进兜里,然后向江帆拱手致意,就走了出去。 江帆坐回椅子上,一只手托着腮,想着想着,突然抓起桌上的杯子,气愤的就要摔在地上,但是手却停在半空中,痛苦的皱着眉,闭上了眼睛,好大一会,才把手放下来,杯子被他重重地放在桌上。 这时,彭长宜正好推门进来,他看到了刚才那一幕,没有说话。 江帆说道:“长宜,你说怎么这么厚颜无耻,居然,居然给我送钱来了!” “您要了吗?” “怎么可能?我要他的钱?背后是翟书记、袁小姶,哪个都有可能要我的命!长宜,我没那么贪婪!别说是他的钱,哼!”他激动地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说:“而且,而且还说我和他之间有误会?哼,跟袁小姶真有一比啊。” 彭长宜说:“他到底干嘛来了,就是送钱吗?” “目前看是,因为前几天给这个项目追加了一部分投资,这你知道,市长办公会的时候我不是说过吗?” 彭长宜点点头。 江帆又说:“长宜,我有个想法,你抓一下全市工程质量,尤其是他这个工程,给我看紧点!”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是不是气糊涂了,这一块魏市长在抓。” 江帆拍了一下脑门,说道:“是啊,不妥,以后在好好想想吧。” 彭长宜说:“您还有其他事没?” 江帆茫然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彭长宜笑了,心想市长气糊涂了,就说道:“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您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江帆看着他,点点头,说道:“我也走,真他妈的窝火!”说着,拿起包就往出走。 江帆快到门口了,突然问道:“长宜,你也有事吗?” 彭长宜的脑子里完全是刚才看到的那个秋月的照片,他就想知道王圆跟秋月到底是什么关系,也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要害自己?王圆和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瓜葛?这会听江帆问自己,说:“没什么大事。” 江帆说:“你要是没安排事就跟我走吧,今晚是雷总请客。” 彭长宜想了想,说:“雷总你们是老朋友,他不会灌您酒的,我想去找丁一。” “找丁一。”江帆反问。 彭长宜有些懊恼,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嘴上却说了出来,连忙解释道:“她刚从大楼里出去,有点事,没说清楚,我心里有些惦记。” “惦记?她怎么了?”江帆关上了门问道。 彭长宜知道江帆是为丁一担心了,就说道:“她没事,她是跟雯雯来的,刚才我从她手上看到了一张照片,其中有一个人我见过,所以想进一步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哦——”江帆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样,你接上她,到酒店来找我们。”说着就往出走。 彭长宜有些不情愿,他不情愿的原因倒不是想和丁一单独相处,他不情愿的原因是有些话当着江帆实在不好说,可是你要是不说就说明你大晚上的找丁一是不是图谋不轨,要知道,丁一现在可是江帆的心尖啊,容不得别人染指的。 “好吧。”彭长宜就低头出来了。 林岩的办公室敞着门,小许和曹南还有龚卫先都在,江帆一看就说道:“你们是不是在等我,以后下班你们该走就走,不用等我,我有事再往回叫你们。” 里面的人就都笑了,话是这么说,谁敢走呀。曹南说:“我没事。” 江帆说:“如果没事的话就都跟我走,找雷总喝酒去。” 本来龚卫先和曹南已经往出走了,听了他这话就又都下意识的缩回了步子。 江帆笑了,说道:“干工作谁都不说后退,一说喝酒怎么都吓得脸白了。呵呵呵,我们是老朋友在一起闲聚,没有正经的事,你们要是不想去就回家吧,小许也回去吧,时间都绑在我身上你们的老婆该有意见了,我已经拉上了一个垫背的了。” “彭长宜?”曹南说。 “嗯,他是跑不了滴。”江帆忽然心情好了许多。 “哈哈。”大家就都笑了。 林岩说:“让小许跟着您吧?” 江帆想了想说:“不用,在咱们家门口,实在不行我走回来,再说还有彭长宜呢,你们都回吧。” 出来的时候,林岩说:“张市长和尤总他们走了。” “嗯。”江帆的脸立刻阴了下来,他点点头。 彭长宜已经先江帆下了楼,他去接丁一去了,江帆自己开车向他相反的方向拐去。 彭长宜事先没有跟丁一通电话,到了广电局后,他呼了丁一:急事,速回电。 丁一很快就回电话了,说道:“您老有什么指示?” 彭长宜笑了,说道:“赶紧收拾,我在你们单位门口等你。” “啊?什么事?” “好事。” “又是喝酒?我不去。” “你怎么知道是喝酒?快点吧。” 丁一的确不喜欢喝酒的场合,就说:“我没在单位。” “哈哈,别骗人了,我新换的手机,是数字全球通,有来电显示功能。” “怎么会?还有这功能?呵呵,那我还是下去吧。”丁一知道谎言被戳穿了。 彭长宜知道丁一生活的比较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的应酬,除去采访,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单位,而且刚刚从大楼出去,所以才这么有把握的直接把车开到了广电局门口。 不一会,丁一就出来了,借助门口的灯光,彭长宜看见她穿着一件修身黑色短风衣,没有系扣子,敞着,里面是一件紧身的黑色高领衫,下面是一条很富有曲线的短裙,红色的,腿上是黑色的薄丝袜,脚上是一双齐踝的黑色高跟鞋,她进来后,彭长宜笑着说:“刚才我记得你穿的不是这身衣服?” “是啊,刚刚找出来熨好的,我明天要回家,嫂子生了,我要打扮的漂亮些,去见我的大侄子。” “真的?” “祝贺、祝贺,不过小孩子都喜欢靓丽的色彩,估计你这身打扮暗了点。” “裙子是红色的。” “呵呵,估计他只会看上边。”彭长宜觉得丁一今天很漂亮,这身装束穿在她身上很得体,显得身材很好,玲珑有致,很具有曲线美。她肯定是想到了今晚有江帆,才如此刻意打扮了一下,彭长宜说:“这身衣服搭配得没的说,就是太显成熟了。” 丁一笑了,说:“我还不成熟,都多大了。” 彭长宜笑了,丁一在他心目中永远都是清澈干净的,冷不丁见她穿的那么成熟刻意的确有点不顺眼,便说道:“也是啊,你现在成大姑娘了。” “咯咯,还大姑娘呐,都快成老姑娘了。” 彭长宜故意认真底看了她一眼,笑了,说:“是很老了,明天回去还是换件别的颜色的外套吧,春天了,就要穿新鲜一点的颜色,那样才有生机和活力。”彭长宜很奇怪,居然对女人的穿着发生兴趣。 丁一想了想说道:“行,听领导的,明天回家不穿这个了。” 车子驶上国道后,彭长宜说:“你怎不问去哪儿?”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难道你还能把我卖了不成?” “呵呵,卖你也不值钱。”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的细皮嫩肉,而且弱不禁风,那些长得膀大腰圆的女人才能卖上好价钱,买主一看这样的会过日子,而且能干农活,你这样的估计没人要。” “啊?,哈哈。”丁一笑着,想去捶他,想了想手又缩回来了。 丁一从大楼回来后,就接到了哥哥的电话,说是嫂子生了,但是他有任务,这两天回不来,让她回家帮忙照顾两天,丁一高兴的就答应了。所以晚上正在做着回家的准备。 彭长宜说:“这样,跟市长说说,今天晚上喝完酒我们送你吧。” “不行,我明天上班还有事要安排一下。要送,你们明天送。” “别美了,白天没有时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市长能自己安排时间送你。” “我何德何能,哪敢有劳市长?还是坐车走吧。” 彭长宜笑了,心想丁一跟自己长心眼了。他决定开开她的玩笑,就说:“有些事你要催着市长办,不然你就真的大了、老了。” 丁一扭过头,故意看着彭长宜,见他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就说道:“彭市长,什么意思?” 彭长宜说道:“丁一,市长我俩的关系你该知道,他的心思我早懂。” 丁一见自己的小聪明没有瞒过科长,就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许,我就是这命,人不能跟命争。” 丁一的话彭长宜听了有些心疼,他说:“丁一,科长真心希望你幸福。”不知为什么,彭长宜跟丁一说出这话后,似乎是自己完成了某件未决的工作,他心里轻松了许多。 丁一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知道,谢谢科长。” 彭长宜说:“我这一生中最崇拜的人就是市长,他的身上似乎有着我一切的理想,每次走近他,就跟走近自己那么亲切,他是我的良师益友。” “你不崇拜王部长吗?” “部长和他有区别,我和部长更多的是一种父辈般的亲情,我们可能终生都不会互相抛弃,部长是我的营养基,市长是我仰望的星空。” 丁一说:“我有些理解不了。” “呵呵,我也没有总结过这些关系,信口胡诌的,你听听就得了。” 丁一点点头,说:“嗯,我明白。” “对了,丁一,本来我是单独找你有事的,结果市长偏让我来接你一块,借这个机会我想跟你说,那张照片,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都告诉你了。” “没有,这个问题你一定要跟我讲清楚,你知道吗,可能涉及到我的案子。” 丁一紧张了,说道:“你的案子?” “对。” “是你受伤那次吗?” “是。所以,你要尽可能的弄清王圆和那个女人的关系。” “科长,你别吓我,我怎么能弄清得了啊?”丁一显然被吓住了。 “你可以通过雯雯的关系。” “科长,不行,如果雯雯不说,我是不能追问王圆的事的。” 彭长宜觉得这个工作交给丁一的确有些难度,就说:“到了,我们不说了,总之,你尽自己最大的可能,获知这件事,好吗?” 丁一冲他点点头,说:“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可是,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去问王圆呢?” “你弱智啊?”彭长宜嚷了她一句。 013 女孩子喜欢的白痴问题(一) 丁一委屈地说:“可是,我的确想不明白……” 彭长宜看了看酒店,口气软了下来,说道:“我们先下车,本想今天跟你说清楚这事,只有以后慢慢告诉你,不过,在我没跟你说清楚之前,你要保密。” “对市长也要保密吗?”丁一说道。 彭长宜乐了,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就说:“你说呢?” 丁一不置可否。 几天以后,当丁一从阆诸回来后,没想到接到了王圆的电话,说找她有事,他要请她吃饭。 丁一本想拒绝,可是想起科长说的话,就答应了他。当丁一坐上王圆的奔驰车,赶到金盾的时候,他的司机直接把丁一带到三楼,靠东面的一个房间,这里是王圆在酒店的办公室兼休息室。 丁一进来后,王圆从里面的套间里出来,说道:“请坐。”丁一坐下后,说道:“雯雯呢?” 王圆给丁一倒了一杯纯水,很绅士的坐在丁一的对面,说道:“今天没有雯雯,我只想找你谈谈。” 丁一点下头,她以为王圆是宣传的事。 这时,王圆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没有接,而是跛着脚走过去,直接就把电话线拔下,神情庄重严肃。 丁一心里不由的一紧,两只眼就看着王圆。 王圆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就说道:“我找你来,是我和雯雯之间出了一点意外。” “意外?雯雯这么了?” 王圆说:“你别紧张,雯雯好着呢,没怎么,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关系可能出现了什么意外。” 丁一松了一口气,继续听他说下去。 王圆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想她可能会和你说了什么?” 丁一说:“你不知道因为什么吗?” “是的,我不知道,我这次出差走的时间比较长,出差的时候还能跟她联系上,可是回来后几次呼她都不理我,打电话也不接,约她出来她也不出来,我知道雯雯不是一个爱使小性的女孩,她肯定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了,问她也不说,只是说我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我说我做的事多了,好事坏事都有,你生气的是哪一件我不知道。每次一说到这,她就挂电话,我想即便我死也让我死个明白,我哪有时间跟她猜谜呀?这样就把你找来了,你们俩最要好了,也许,你都比我这个当事人知道的多。” 丁一点点头,说:“对,她是和我说了一些你的事。” “哦,那我到底做什么惹他生气了?” “你真不知道?”丁一反问道。 王圆说:“你们女孩子怎么都喜欢这样问,我如果知道就不找你打听了。” 丁一感觉王圆的确不知道,如果知道,他没有必要问她,直接就去跟雯雯解释去了,就说道:“雯雯的确和我说了你们之间的事。” 王圆点点头,往上扶了一下眼镜,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着。 丁一说:“我不知道由我告诉你是否合适,这毕竟是你们俩之间的事。” 王圆说:“无妨,你是我们最相信的人,我早就说了,我王圆没有兄弟姐妹,你们俩就是我的妹妹。” “嗯。”丁一决定告诉王圆,因为这样僵持下去,的确会影响他们的关系发展,另外,谁知道那黄美英存了什么心思?了解黄美英的不是雯雯,而是王圆。她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先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王圆点点头:“请讲。” “你爱雯雯吗?” 王圆看了一眼窗外,又扭过头,皱着眉头说道:“丁一,你怎么会问这么小儿科的问题?我不爱她能和谈了这么久吗?是不是你们女孩子都喜欢问这个问题,还有我在你心目中什么位置的白痴的话?” 丁一很反感王圆的话,心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啊?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居然还教训我。不过她有想,王圆可能也是被雯雯逼急了,他掌管着这么一个大公司,还有这么一个大酒店,他的确是很累很忙,没有时间和女朋友猜谜,也少了许多同龄人应该有的花前月下吧,她在心里原谅了他,就说道:“我可以原谅你对女孩子们的偏见,但是这话最好不要跟雯雯说,她很在乎你。” 王圆没想到丁一这么说,不由地扑哧笑了一下,说道:“好,刚才的话我收回。你继续说。” “如果你爱她,就就该知道她为什么不理你。”丁一忽然为难了,她不知道怎样开口跟王圆说黄美英怀孕的事?心里就埋怨雯雯,既然是男女关系的朋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王圆,还让他费劲周折问自己。 王圆似乎也体会到丁一为难不想说,就说道:“丁一,求你了,我的确没有太多的时间顾自己的私事,我今天是特地抽出这么一点时间找你的,希望能了解雯雯生气的真相,所以你也别让我猜谜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丁一点点头,说道:“那好吧,我就全说了吧。雯雯跟我说,你们公司有个叫黄美英的找了她,她怀孕了。” 王圆的手托着腮,皱了一下眉,看着丁一,继续听她说。 丁一见王圆没有多大的反应,就一狠心,说道:“孩子是你的。” 王圆的头立刻抬起,挺直了身子,吃惊地看着丁一,说道:“什么?我的?” “对,是黄美英亲自跟雯雯说的。”丁一盯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 于是,丁一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股脑的告诉了王圆。哪知,王圆脸色骤变,腾地站起身来,一下一下地在屋里踱着步,他突然拿起桌上的电话想打电话,才知道刚才自己把电话线拔掉了,最后重新坐回沙发,盯着丁一问道:“你见过露露那张照片?” 丁一的心腾腾地跳,她想起了科长交给她的任务,就说道:“照片在雯雯那里。” 王圆又腾地站起,拿起桌上的手机,刚拨了几个号码后就停住了,他放下手机,把头扬起,闭上了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丁一,这都是雯雯告诉你的?” “是的。是黄美英找到雯雯,跟雯雯说的。”丁一再次强调了当事人自己说的这一事实。 王圆坐了回来,忽然很无奈地说道:“丁一,如果因为这两件事雯雯跟我闹气,我还真没法解释。” 丁一不赞成王圆这种态度,认为他的话很是模棱两可模糊不清,就说:“你怎么不能解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先说那个黄美英,你到底有过没有……”说完,丁一的脸居然红了。 好在王圆没有在意,他说道:“怎么说呢,你知道,男人有的时候逢场作戏,尤其是我,我是做生意人的,每天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其中还有女人……” 丁一更不赞成他这种观点,说:“生意人就可以逢场作戏到处留情吗?” 王圆一怔,心想,丁一什么练得这么伶牙俐齿说话不留情面了,他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跟那个黄美英既有又没有,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丁一也感觉刚才自己的话有些尖刻,但是为了雯雯,她这样说也不过分,听了王圆的解释,她断定王圆和那样黄美英是存在男女关系的,在内心就对王圆有了看法,说道:“王总,本来我是没有资格问你这话的,今天是因为雯雯,我才这样多问了两句,我认为,你和黄美英的过去雯雯可能不会介意,但是你有了雯雯以后又跟她弄出孩子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有些情况你不好跟我解释我理解,但是你该和雯雯解释清,这事,打谁头上谁都会在意的。还有那个露露,也是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吗?” 013 女孩子喜欢的白痴问题(二) 听到丁一提起露露,王圆的脸色凝重起来,他说道:“我和露露没有任何男女关系,原来只是认识,但是关于她,我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保持沉默,因为有些事情可能一辈子都说不清。但我保证,我跟她是清白的。” 丁一决定让他多说说这个露露,就说道:“雯雯对这个人也很在意,黄美英说露露从北京到亢州来找你,那就是说明你和她目前还存在着一定的联系,现在你说说,你和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丁一感觉自己的口气有点像审讯。 不知是王圆缓解自己的紧张,还是丁一问话的原因,他听了这话后不由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说道:“你这话怎么像是在审讯呀?” 丁一有些心虚,脸也红了,说道:“审讯就审讯吧,为了雯雯,你就从实招来吧。”其实,丁一这话既是为雯雯,也是为了科长。 王圆笑的前仰后合,说道:“丁一啊,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幽默呀?”他想说“可爱”着,临时改口了。 丁一说:“王总就不要打岔了,既然你今天找我来,也是希望我能告诉你为什么雯雯生气的事,那么我既然告诉了你真相,也希望能得到你的合理解释。” 王圆慢慢收住笑,他真诚地说道:“丁一,有些事情我真的没法解释,至少是目前,比如露露,我跟她没有任何私情,我们只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这人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是到此留情,你相信吗?” 丁一无法考证他说的话是否真实,但是从王圆的眼神和口气里,她听出他说得是事实,于是斗胆问了一句:“那个露露在哪儿上班?” 王圆低下头,说道:“丁一,别问那么多好吗?有些事你们女孩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呵呵,还要对我们保密?”丁一有些紧张,手心似乎都湿了。 王圆说:“不是保密,有些领域,有些事,女人是不宜知道的,也不适合你们知道。不适合的不是说这个领域有多么的见不得人,是你们无法正常地、客观地去认识那些领域里的事。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你是否理解,反正,有些事,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丁一追问道:“你是怕我们担心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让我们知道?” 王圆怔了怔,说道:“都有。” “可是,作为雯雯,她有权知道她所爱的人的一切,不然,怎么和他做到同呼吸共命运?” 王圆笑了,说:“我不这样认为,况且,这个领域她是不能涉足的,有些事,你们女孩子永远无法理解。”王圆的口气很坚定,他打定主意不解释露露的事。 “请注意,她不单纯是个女孩子,是你的未婚妻,是可以和你过一辈子的那个人。” 王圆笑了,说道:“在我印象中,你好像不是这么能言善辩,看来,电视台比政府办还能锻炼人啊。” 丁一没有继续他的话题,她认为他是故意转移目标,就说道:“既然露露的问题你不想说,那么王总,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 王圆笑了,说道:“我给你无限权力,你是我请来的说客,随便问。” 丁一笑了,说道:“不过,我问你所有的问题不是为了我个人的好奇,我这人好奇心不是很强。” 王圆说:“我懂,你问吧。” “露露的问题,你永远都不想跟雯雯解释吗?” 王圆笑了,说道:“你可真婆婆妈妈。我跟露露没有任何问题,没有男女私情,我解释什么?我认得女人多了,难道接触一次就要解释一次吗?”他的口气里有些不耐烦。 丁一知道关于露露的话题不可能谈下去了,自己也要适可为止,不能让王圆感觉出自己别有用心,她就转移了话题,说道:“咱们还是说最大的问题吧,黄美英。” 王圆低下头,然后抬起头,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说道:“丁一,我和她以前的确有过,不过我早就跟她明确表过态,我们不会有结果,她如果愿意在我这干就干,不愿干我会给她一定补偿,毕竟她对公司是有过突出贡献的。” 丁一点点头,又问道:“和雯雯认识后,你和她又来往过吗?” 王圆笑了,说道:“我和雯雯认识后,一天都没断了和她来往,因为她是公司的中层领导。” 丁一脸红了,说道:“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来往不是指工作上的来往。” 王圆笑了,不再逗她,认真地说道:“那个方面没有,我不是一个滥情的人。” 丁一的脸又红了,说道:“那你给她买了和雯雯一模一样的项链是怎么回事?” 014 对手的漏洞(一) “什么项链?这个我不知道。” 王圆吃了一惊。 “她有一条和雯雯一模一样的项链,说是你同时买了两条,一条给了雯雯,一条给她。” 王圆皱着眉,想了半天说道:“我以前给她买过礼物,哄女孩子开心吗,但是我给雯雯买了项链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更没有同时买两条。” 丁一没有插话,她也在给王圆考虑的时间。 “这样吧丁一,你给我回公司,我很快就会搞清项链的问题。”说着,就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拨了一个号,说道:“让黄美英在公司等我。”然后站起来,跟丁一说道:“走吧,你当个见证人吧?” 丁一面露难色,说:“王总,我去不合适,你该让雯雯来。” 王圆说:“她根本就不理我,索性你就见证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一说:“王总,我去真的不合适,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王圆说:“唉,我真的很累,再为这些事伤神就会更累。” 丁一看着王圆疲惫的神情,就站起来,说道:“那你快去吧,再伤神也要解决。雯雯真得很爱你,她很痛苦,我非常理解她,理解她的痛苦,可能你觉得有些事不该让她知道,但是她会担心,担心你的一切。” 王圆一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一手往上推了一下眼镜,说道:“丁一,谢谢你,跟你说,我从来都没有在女孩子身上费过什么心思,所以女孩子的心理我还真摸不太清,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雯雯因为什么不理我,我回来这好几天,把我愁坏了,不知怎么得罪她了,所以才找到你,不然,我还蒙在鼓里不知情呢,雯雯那里希望你多做工作。” 丁一笑了,说:“我真心希望你们幸福,放心,我会给雯雯做工作的,但是,还需要你自己出头,你的角色我代替不了,谁也代替不了。” 王圆笑了,转身,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盒,说道:“丁一,为了表示我的感激心情,我贿赂贿赂你,为我们的事没少操心费力,这是我这次出差带回来的礼物,不值钱,是当地特产,送给你。”说着,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递到她面前。 丁一一看,尽管他说是当地特产,但是分明不是旅游纪念物,而是一条上好的珍珠项链,就说道:“王总,你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不要。”说着,就往出推了一下。 王圆合上首饰盒,说道:“我去外地出差,那里到处都是珍珠产品,这个不值钱,我买回许多,你别客气。”说着,拉过她的手,就把首饰盒塞到她手上,丁一正想进一步推辞,这时,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了,彭长宜出现在门口。 丁一一慌,手里的首饰盒差点没掉下来,王圆赶紧弯腰接住了。 彭长宜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你们俩在干嘛,变戏法哪?” 王圆说:“嗨,我第一次贿赂女孩子还让彭叔儿看见了,真是丢人。我出差带回点小玩意,专门哄女孩子高兴用的,不想被您老看见了,既然如此,就见一面分一半吧。”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一点的首饰盒,递给了彭长宜,说道:“给娜娜戴着玩吧。” 彭长宜打开,里面是一串珍珠手链,他笑了,说:“难怪你这么讨女孩子喜欢,原来会讨女孩子欢心,你说我年轻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这么做呢?” 王圆哈哈大笑,说:“这叫术业有专攻,您琢磨的都是大事,我琢磨的都是旁门左道。” “呵呵,看你说的,这么年轻,事业做这么大,光靠旁门左道是做不起来的。我就不客气了,替娜娜收下,谢谢你。”说着,就装进兜里,看了看丁一,说:“你手里的那个东西要是不要的话就给我,我要。” 丁一镇静了下来,笑着说道:“不给。这是王总贿赂我,让我在雯雯姐面前多多美言,那我也不客气了,谢谢王总。你们有事接着谈,我走了。” 王圆说:“丁一,别走了,彭叔儿来了,要不你把雯雯叫来,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彭长宜说:“不行,我下边有人,看见你车在,就上来找你说点事。” 丁一听科长说有事,就说道:“那你们忙,王总,改天再请我。再见。”说着,就走了出去。 王圆送他到门口,然后才回过身,关上门,说道:“下边都谁在?” “我请了一部分生产石棉的大户吃饭,也是被他们哄的,这些人比那些熬油的人好做工作,请一顿就请一顿吧,他们管这叫‘歇业饭’。” “呵呵,歇业饭,这个说法很准确,我听说锦安市委来考察您了,有希望进一大步?” “听你老爸说的?”彭长宜笑了。 “他?我到家除去教训我之外,工作上的事他从来都不说,我是听别人说的。” “你爸是真心为你好,这一点无须质疑。他可能不懂你生意上的事,但是他说的话绝对错不了。” 王圆说:“您跟他一个腔调。”说着,给彭长宜沏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说:“彭叔儿,这次有把握吗?” “一点都没有,我是陪榜的。” “呵呵,社会上的人还说任小亮是陪榜的呢?” “别跟着他们一块瞎起哄。” “我从不参与议论政界的话题,这一点你放心。”王圆又说道:“彭叔儿,您找我什么事?” “哦,是这样,你在基金会有贷款吗?” 王圆想了想说:“怎么了?” 彭长宜说:“你到底有没有吧?” “有,南城的,六十万。” 彭长宜说:“什么时候贷的?” “您还记得有一次我到北城去找您,就是您在东方公司坐了冷板凳那次,您和我爸爸都说,不让我用基金会的贷款,但是,您知道做生意,都有资金周转不过来的时候,日后我就去了南城,贷了了六十万。怎么了?” 彭长宜想起来了,他一直对王圆当时那么快就知道他坐冷板凳的事心存疑虑,就说:“是那个时候贷的吗?” “对,就是那个时候。” “嗯,能还就还上吧。” “呵呵,彭叔儿,南城基金会您也管?”王圆笑了。 彭长宜知道王圆在奚落他,就说道:“呵呵,别说南城了,就是北城我都管不了了,我是担心你到时措手不及,才跟你说这话的。” “怎么了?”王圆收住了笑,认真地问。 彭长宜说:“是这样,基金会有可能会出事,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清贷工作也会是很无情的。” “哦,我也听说南方有的省份已经开始清理了,不过北方尤其是咱们省,刚刚成立两年多的时间,有可能这么快就取缔吗?” “你还是干部子弟呢,这点常识都没有,咱们的工作向来都是一刀切,如果取缔,会是一个都不留。” “嗯,我懂,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早做准备,能还就先还上,真到了那个时候,不会给你们留下太多的时间,免得到时抓瞎,措手不及。” 王圆说:“您说的我懂,但是彭叔儿,您知道,做生意,永远都是手头紧,有钱了就想还接着投入进去,我现在还贷的确有困难。” 彭长宜说:“实在不行的话你就从银行贷款还吧。” “如果能从银行贷款,谁还跑基金会贷呀?您知道,我能抵押的,都抵给银行了,没有抵押,现在银行也不好放款,我总不能老是依仗着爸爸的关系去贷款吧?” 014 对手的漏洞(二) 彭长宜点点头,说:“你都在哪个银行有贷款?” “我只在农行有,其他行没有。” “这样,我找个北城的企业给你担保,从银行贷款,还基金会,以后少跟基金会打交道。” 王圆一看彭长宜的确是认真而且是真心希望他把基金会的钱还上,就说道:“真有那么严重?” “真的,江市长也听北京教授说过这个情况,取缔是早晚的事,估计就在今年,一个文件,全国行动,我太了解这些文件的威力了。” “行,那我想想。” “别想得时间太久,这个办法我能想到,别人照样能想到,真到了清理那天,贷款户都会千方百计寻找办法,那个时候再办就有难度了。你当个事,尽快办,我这边给你联系担保企业,你赶紧找银行。即便基金会不被清理的话,以后也少跟基金会打交道。” “嗯,听您的,我尽管办这事,到时我在找您。”王圆认真地说道。 彭长宜喝了一口水,说道:“我先下去,让他们总等不合适。”说着,就起身往出走。 王圆知道彭长宜是真心为他好,就说道:“彭叔儿,谢谢啦!” 彭长宜笑了,说:“咱还说这些。” 送走彭长宜后,王圆也拿着钥匙出来了,他要回公司,去找黄美英。路上,他就想,如果基金会真的被取缔的话,那么基金会首先一个贷款大户就是东方公司,东方公司目前没有能力偿还基金会的巨额债务,势必…… 对手的危机,永远都是自己的契机! 想到这里,他就把车停在了路边,拨了一个电话,说道:“对方资金链很快就会断,那批货别急着收,再等等,继续谈价。”然后又接连拨了两个电话,交代了一番后,才开车回到了公司。 王圆从透明的公司办公室经过,黄美英坐在她的位置,见王圆回来了,便跟在他的身后进了王圆办公室,殷勤地给王圆的杯子倒满水。 王圆看着黄美英,说道:“你请坐。” 黄美英不习惯王圆跟自己这么客气,就怀着忐忑的心情坐了下来。 王圆冷静地说道:“跟着我东拼西杀这么多年了,有什么想法吗?” 听他这么说,黄美英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她说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不为什么了,想说了。”王圆看着她。 黄美英说:“你见着雯雯了?” 王圆说:“没有,她根本就不见我。”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王圆说:“我这么说和雯雯有关系吗?” 黄美英的眼圈红了,她说:“王总,你不爱她,为什么不给自己自由呢?” 王圆看着她笑了一下,说道:“那是你认为。” 黄美英说:“雯雯是大学生,国家干部,她借助你们家的势力才会爱上你,一旦得势,就会抛弃你的,会看不起你的,只有我,只有我黄美英才不会嫌弃你,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苦的。”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王圆没言声,转动着手里的碳素笔。 黄美英又说道:“你们不会走到一起的,就都别演戏了。” “我们在演什么戏?”王圆有些生气了。 “她通过跟你搞对象,当上了团委副书记,等将来再当上更大的官后,她就会嫌弃你是个废人,另外,你敢说你爱她吗?” “是的,我爱她,她将作为我的妻子,为我王家生儿育女。”王圆低沉着嗓音说道。 “生儿育女,你以为你行吗?哼哼。”黄美英从鼻孔冷笑了几声。 王圆听了她的话,立刻皱紧眉头看着她,凛冽的目光中透出寒气。 黄美英一激灵,她知道自己捅到了他的痛处,赶紧缩回下面的话,说道:“你爱的根本就不是她,是那个姓丁的女孩!” 王圆感觉这个女人越来越自以为是,就严厉地说道:“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是你自己说的,你有一次喝多了酒,夜里做梦,是你自己叫那个女孩的名字的。” 王圆腾地站起,冰冷的目光再次打量着她,说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就是你叫人家名字的那一夜,你突然就行了,而且就跟老虎下山一样勇猛,我都有些受不了……” “够了!”王圆坐回原处,脸色铁青,说道:“你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黄美英泪流满面,说道:“我没有条件,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王圆冷冷地说道:“那不可能,早就跟你说得明明白白的。你说,这次怀孕是怎么回事?这么好的事可别往我身上推,我心里有数。” 黄美英想了想说:“我承认,我是这么跟雯雯说的,但是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她跟本就不信任你,你们没有任何基层,白白交往了这么长时间,我一说,她就信了,而且你回来这么长时间她都不理你,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们的感情基层不牢固,你应该感谢我,感谢我给你当了试金石,试探出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王圆冷笑了一声,说道:“是,我是要感谢你,我要好好感谢你。”说着,拿起内线电话,说道:“财务部吗,看看黄美英多长时间不开工资了,应该开给她多少钱,好,然后给我电话。” “你要干嘛?你要炒我鱿鱼吗?” 王圆没有理她,又打了一个电话,说道:“销售部吗,刘经理在吗?去北京了,回来让他找我。” “你找他干嘛?”黄美英站了起来,走到王圆跟前囔道。 王圆仍然没有理他,他又拨了一个电话:“李总,立刻对销售部进行审计,好,我等你电话。” “你到底要干嘛?要清理门户吗?”黄美英大声说道。 015 清理门户(一) 王圆没理她,而是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直把黄美英看得不再说话,低下头,重新坐回沙发上,他才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要清理门户。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装傻,你们做的每一笔账目我都清楚。我没有制止你们,也没有防范你们,为什么这么做,你该清楚。” “为什么?我不清楚?” 王圆说:“你刚才已经说了,我是个废人,是你把我变成了人,就为这个。” 黄美英的眼泪再次流出,她双手捧着脸,低声啜泣着。 王圆的话依然响起:“请你放心,我不会追究你包括他的任何责任,但是我有个条件,就是他必须对你负责任,必须娶你,否则我就送他进监狱。怎么样?” “王圆,你还是人吗?我明明是你的人,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到别的男人怀里?”黄美英哽咽着说道。 王圆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说道:“我早就不是人了,这你最清楚。没错,你曾经的确是我的女人,但现在不是,我对你们够仁至义尽的了,怎么着,你还想往我头上泼脏水,想让我认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吗?”王圆大声吼道。 黄美英吓得一激灵,抬起头,惊恐地看着王圆。 王圆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说:“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的孩子,但是也请你放老实点,我王圆的为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所以,你跟他合伙吞了公司多少钱我也不追究了,等他从北京回来后,我给你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再给他一笔安家费,你们回老家过日子去吧。怎么样,也算是我对得起你,你也没白跟我奔波了这么多年。” 黄美英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了,她泣不成声,扑倒在沙发上。 这时,内部电话响了,王圆接了电话,“哦?借了多少?”王圆说着,就看了一眼沙发上哭泣的黄美英,“我知道了,你再看看销售部的刘经理有没有。嗯,明白了。这是刚刚审计的吗?知道了。”说完,就挂了电话,拿起桌上的那杆碳素笔,不停地敲着桌子。 黄美英慢慢抬起头,把额前的一缕头发拢在耳后,偷眼看了一眼王圆,发现王圆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就止住了哭泣,慢慢地用纸巾擦着眼泪。 “怎不哭了?哭,接着哭,我喜欢女人在我面前哭泣。你好委屈呀?说,是不是你们早就合计好了,临了临了想再敲我一笔?对不起,刚才的话我收回,嫁妆钱和安家费取消,你和他欠公司的钱和侵吞的钱我不追究了,等他回来你们立刻走人,如若不然,我就报警,以侵占公司财务罪对他进行起诉。” 黄美英心一横,说道:“这不关他的事,是我,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王圆两眼冒出凌厉的寒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为什么这么做?” 不想,黄美英的眼泪再次流出,她说:“我弟弟得了重病,完全靠透析过日子,没办法,我只好求他帮忙……” “你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手段?” “我跟你说过,你给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用,况且,你的心跟本就不在我身上,你忙着自己谈情说爱,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分量。” 王圆说:“混蛋,不错,我从一开始就跟你挑明了,我们没有结果。这是你留在公司的条件。撇开这一切不说,你应该以正当方式请求公司的帮助,而不是和他勾结,做出这种和公司背道而驰的事来。” “那我也总不能……总不能跟你开口,何况,我也没有出卖公司的利益,只是沾了公司的便宜而已。”黄美英振振有词。 “所以,你们就截留了销售款?”王圆气得站了起来。 “是,没办法,我只能这样,开始他也不答应,但是……但是,架不住我……”说到这里,黄美英又偷偷看了一眼王圆,不敢往下说了。 “好吧,你能主动承担责任,说明你的良心还没有全坏,这事我不追究了。我问你,他愿意娶你吗?” “愿意,但他就是家里穷,你要是把我们开了,我们真没地方去了。” 王圆没有理她,又说道:“我再问你,那个露露的照片,你是从哪儿来的?” 黄美英说:“是你抽屉里的。” “我的抽屉?” “对,你跟她照的合影,我看见了,就收起来了。” 王圆说:“我不记得跟她有过合影?” “那是你忘了,后来咱们去过那个夜总会,露露亲自给的你,你当时装包里了,肯定是你回来后塞进了抽屉。” 王圆点点头,说道:“你跟雯雯说你最近见着她了?” “不是我最近见着她了,是你也见着她了。”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就是要看看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和是什么关系了吗?” “尽管我没有看到你们卿卿我我,但是我知道你们的关系肯定不正常。”黄美英笃定地说道。 王圆冷笑了一下,说道:“你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瞎巴关系。”黄美英狠狠地说道。 “哈哈哈。”王圆大笑,“你这个女人嫉妒心太强了,我除了雯雯之外,就不能有其他女朋友了吗?” 黄美英酸酸地说道:“谁能管得了你,你当然能有了。” “露露的醋你吃,雯雯的醋你也吃,你的确不能在公司呆下去了。” 黄美英的眼泪又流出来了,说:“早就知道你早晚都会赶我走。” “哦,这么说,你早就料到了,所以你提前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黄美英擦着眼泪说道:“没办法,为了给弟弟治病,家里把所有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钱都借了,我爸爸为此成了县城医院卖血专业户了,最后医院都不跟他抽血了,不给他抽他就赖在医院不走……” “可是你这样做想过我的感受吗?你这跟强奸我有什么区别吗?” 黄美英哭着说:“你喝多了酒把我叫小丁的时候,想过我的感受吗?你和雯雯花前月下的时候,想过我是怎么过的吗?有了雯雯还不够,还又把露露勾搭出来了,你这些事都是在我眼皮底下做的,想过我的感受吗?” 绕了一圈,话题又绕了回来,王圆说道:“这样吧,看在你弟弟病重的份上,我可以让你一步。” “怎么让?” “开始说的话仍然算数,许你不仁,不许我不义。” 黄美英低头哭了起来,说道:“我也不想这样,我也是没办法,我也是对你失望才这么做的。” 王圆伸出手,说道:“给我。” “什么?” “项链。” 黄美英一愣,就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项链,递到王圆的手上,王圆接过来一看,果然和他给雯雯买的一模一样。就不由的笑了一下,说道:“哪儿弄来的?” “清平市场。” 清平市场,在清平市境内,是北方著名的小商品集散地,素有南有义乌,北有清平的说法,这里荟萃了世界各地的名牌,当然都是仿冒品。除去飞机大炮、黄金、海洛因,这里应有尽。有人做过统计,市场上只要有一个名牌诞生,不出二十四小时,同样的商品立刻就会出现在清平市场上,造假能力非常强。为此,锦安市场遭遇过多次整顿,不过出于地方保护,每次都没有干净彻底地整顿过。商贩们有一句口头禅,说,我们做的就是堂堂正正的假冒名牌的商品,假冒不伪劣。 015 清理门户(二) 黄美英认得雯雯戴的项链,这条项链是香港一个著名的首饰品牌,电视上做过广告,当时她还曾经梦想着有这样一条项链,也曾梦想着奢华幸福的生活。偶然一次他和公司的人逛清平市场,猛然见到了这款项链的仿冒品,于是只花了几十块钱便买下了,买下后,她并没有戴,所以,等后来拿给雯雯看的时候,就跟真的一样,晶莹剔透,璀璨夺目。 王圆看了后,说道:“看来你的确用心了。” 黄美英脸红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就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王圆说着,把那条假项链放在桌上,刚要说什么,销售部的刘经理进来了,他一看黄美英在,而且满脸泪痕,就想出去,王圆沉着脸说道:“进来,坐。” 刘经理也就忐忑地坐在门边的椅子上,他没有坐在黄美英旁边的沙发上。 王圆并不打算给这个刘经理留有余地,他说道:“刘经理,你挪用公司的销售款准备什么时候归还?” 刘经理一听,汗就下来了,他看了一眼黄美英,战战兢兢地说道:“这个……” 王圆说道:“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侵占公司财务罪,我咨询过律师,已经具备起诉的条件。” 刘经理的手就有些颤抖,他看了黄美英一眼,说道:“别,我抓紧归还,抓紧归还。” “期限?” “这个……”他又看了黄美英一眼。 “据我所知,你没有还款的能力,那么我只有走法律程序了。” 刘经理赶忙站起,双手作揖说道:“王总,王总,再容我几天时间。” 王圆这时又打了一个电话,一会,李总就上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王圆说:“你联系一下牛律师……” “不。”刘经理说:“王总,我还有一个老妈,他们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我还没尽孝,不能坐牢,我愿意退还货款。”说着,脸上的五官就痛苦地抽搐在一起,眼泪就出来了。 王圆说:“你真能还上?” “能,我拼尽性命也要偿还。” “那好,李总,让他打个借条。” 李总就走了过去,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递到他面前,那个刘经理就蹲在地上,把纸放在椅子上,打了一张借条,李总让他摁了手印,说:“你在写一个还款保证书吧。” 王圆说:“算了,保证书就不要写了。” 李总把借条给了王圆,王圆看了看说道:“李总,你出去吧。” 李总就出去了。王圆跟姓刘的人说道:“好了,你坐下。” 刘经理坐在了椅子上。王圆问:“今年多大岁数了?” “我跟王总同岁。” “哦,我忘了。刚才黄美英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另外,她还怀了你的孩子,你知道吗?” 刘经理不敢那边坐着的黄美英,就低下了头,说道:“我听她说了。” “这笔钱你能还公司吗?” “我争取。”他的声音小极了。 “我知道你还不起。”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刘经理,这个刘经理的头就更低了,“这样吧,我成全你们,给你们置办酒席,举行婚礼,然后你们俩离开公司,离开亢州。看着——”王圆说着,就将手里的借条撕了。 刘经理惊住了,他结结巴巴地说:“王总,您?” 王圆说道:“我念及你们为公司出过力,而且你挪用货款也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这笔钱,我不用你还了,但是,你们必须结婚,走人,离开亢州。” 刘经理说:“我,我老家有对象,都,都处了两年了。” “不行,这是唯一的条件!”王圆严厉地说道。“黄美英嫁给你,你不亏,她漂亮能干,另外,我送你们一笔安家费,你们也可以用这笔钱来创业,在老家做个小本生意,好好过日子是没有问题的,别看我把借条撕了,但是仍然保留起诉你的权力,懂吗?” 刘经理又低下了头,说道:“懂。” “就这样,你们去准备吧,明天我给你们风风光光地置办酒席,你们风风光光地结婚,然后风风光光地夫妻双双把家还。你看行吗?” 姓刘的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老总的女人让他搞了,而且还给他置办酒席,给他安家费,而且不追究货款的事,他只能答应,就说道:“谢谢,谢谢王总。” “好了,你们出去吧。去民政局登记,今晚你们就能光明正大的睡在一起。”王圆说完,一挥手,就让他们俩个出去了。 016 杯酒化危机(一) 姓刘的没有动弹,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就跟做梦一样。 黄美英走到他跟前,把他拉起来,就跟他一起默默地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姓刘的回头看了王圆一眼,王圆注视着他,一扬眉,说道:“还有事吗?” 他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连忙说道:“没事,没事。” 他们出去后,王圆给李总打了一个电话,说道:“老李,你上来。” 李总进来后,说道:“走了?” “嗯。” “刘新民答应了吗?”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原来,这是王圆和李总早就商量好后的结果。这个李总平时一副弥勒佛的笑模样,其实是王圆的心腹和智囊,他早就发现了黄美英和销售部刘经理之间的关系,也发现了他们挪用货款的事实,他告诉王圆后,王圆一直没有公开制止,等的就是这一天,只是没想到的是,黄美英耐不住了,她的妒忌和急等用钱的心理作怪,想这样能得到王圆一笔钱,最起码是货款不用归还了,就闹了这么一出。 “通知公司,明天放假一天,祝贺黄主任和刘经理新婚之喜。另外,你给他们安排一个车,给他们找找关系,今天把结婚证领了。再有,派人密切注意他们的行踪,别出现什么纰漏。”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那边有什么动向?” “他已经三周没回来了,估计日子不好过了。” “嗯,还是那句话,告诉咱们的人,多加注意。” 李总出去后,王圆从桌上拿起那条项链,沉思了一会,想给雯雯打电话,又放下了,拿起车钥匙,直接下楼,开着车来到了市委大楼雯雯的办公室,才知道雯雯去锦安市开团工作会议去了。 他没有犹豫,直接开车奔向了锦安。 再说彭长宜,他从王圆屋里出来后,脑海里总是出现王圆拉着丁一的手,往她手里塞东西的情景。尽管王圆很坦荡地告诉了他是怎么回事,他也相信丁一和王圆之间不会有什么事,但就是心里有些别扭。 出了电梯,他看见龚卫先、环保局郭局长、环保稽查大队长等几个人在楼下等他。由于这项工作难度不是太大,这次清理任务主要放在了环保局一家上,工商局、电力局、公安局和土地局等单位只是配合。看见大家都在等他,彭长宜心里明白自己为什么别扭了,那就是除去江帆,他见不得别的男人跟丁一近乎,尽管他没有任何权力不高兴,但就是心里别扭,心情不爽! 龚卫先见他皱着眉头下来,说道:“人都到齐了。” 彭长宜甩甩头,似乎要把刚才那一幕甩掉,说道:“好,开始吧。”他和龚卫先走进了一个大房间,里面坐着四桌人,桌上的都酒都已打开,每个人面前都摆上了一杯酒,彭长宜进来后,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彭长宜笑了,说道:“起什么哄?酒还没喝就高了?”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其中一个人说道:“彭总指挥请我们喝酒,我们当然要给点掌声啦。” 通过一段时间以来对这些石棉业主的走访座谈,在座的这些老板彭长宜都已经认识,并且凭着天赋,他都能叫上名字来,这一点龚卫先非常佩服彭长宜。 彭长宜跟他们在一起,也就没了架子,他来到里面主桌,没有坐下,说道:“刚才有老板说你们给我鼓掌是因为我请你们喝酒,千万别抬举我,我没那么好心眼,我是别有用心的。” “哈哈。”大家又都笑了。 彭长宜继续说:“今天来了四十多位老板,为什么搞石棉的老板没有全来,这里面有这么几个原因,一个是我的权力有限,只能有这么多的经费,二是在坐的老板都是石棉业内的精英,说白了,都是行得了的人物,都具备一定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为什么我说你们别给我鼓掌,我请你们是有目的的,的确没按什么好心。我知道,这几年搞石棉加工,你们都挣了钱,腰缠万贯,像石老板。” 他说着,拍了一下坐在他旁边一个胖子的肩膀,说:“这里,可能没有人比他的腰更粗的了,为什么他的腰这么粗?里面都是钱。” 众人大笑,那个人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彭长宜说:“这个行业门槛低,投资小,利益高,你们舍不得离开这个行业,但是没办法,那几年国家让搞,你们挣了钱,现在国家不让搞了,咱们就再去挣别的钱。我为什么说我没有用心,我其实是给你们摆了鸿门宴,政策大家也都知道了,国家又是发文件,又是召开专题会议,这些电视里都有报道,你们也都看见了,不是咱们亢州,不是咱们锦安地区,也不是咱们省一家的政策,是全国性的政策。从今天开始,也就是这酒喝完了以后,各位老板就该说正格的了,我给大家最后一周的时间,记住,最后一周,还在生产的要立刻停止生产,抓紧处理产品和设备。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有的老板已经歇业了,比如咱们石老板,赵老板,全市范围内已经有五六十家大小加工石棉的厂长关停了,工人也都遣散回家了。从开始到现在,这项工作已经进行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大家也都有所准备,所以一周收尾应该没问题。怎么样,听了我这话你们还愿意跟我一同举杯喝酒吗?” 旁边的石老板是市政公司经理石亚水的哥哥,开着一家大型建材商店,也是全市最大的建材销售商,彭长宜第一个就把他这个堡垒攻了下来,其他老板也就好做工作了。 听彭长宜这么说,他端着杯率先站起来,说道:“那有什么不愿意,又不是你彭总指挥跟大家过不去,这是中央的政策,那帮熬油的跟政策对着干,最后结果怎么样?进笼儿的进笼,交罚款的交罚款,每一个得了好果子吃。我们搞石棉的,挣的都是辛苦钱,我们一没钻国家空子,二没违法乱纪,只是生产手段落后而已,所以才在这次的清理范围之内。我今年五十八岁,恐怕这里我的年岁最大了,我攀个大说句话,代表我们石棉老板表个态,坚决拥护政府的决定,在一周内,全部关停,如果在坐的老板谁有困难可以找我,我会动用我的关系帮大家处理产品和原料,大家说怎么样?”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而且之前清理小组都挨个做过工作,更主要的是大势所趋,就像石老板说的那样,对着干没有好处,政府的决心和力度大家都看得非常清楚,不愿意也得照办。 还有一点大家更清楚,那就是带头做这项工作的彭长宜,是个不怕打击不怕报复的主儿,有着比他们更多的强硬办法,所以对着干的最终结果就是自取灭亡。 石老板的话说完后,彭长宜带头鼓掌。说道:“我就知道咱们这些老板们最通情达理的了,谢谢支持我的工作。” 石老板又进一步表态说:“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彭总指挥请咱们吃饭,是给咱们脸,跟那帮熬油的人比,我们可是光荣多了,所以,我建议,咱们大家敬彭总指挥。”说着,就端起了酒杯。 彭长宜制止住了石老板,他说:“错了,这话不对,第一杯酒,我敬大家,了解我的都知道我喝酒有个习惯,前三杯连着干,三杯后再自由发言。我今天比较高兴,见到你们一来我心里就有了底,我就知道这项工作难度不会大,既然我工作上省了心,那我就在喝酒上费费心,这样,第一杯我敬大家,什么话都不说,三杯以后再说。” 他刚要喝,扫了一眼全场,说道:“先把丑化说前头,我干了,都得干,谁要是干不了自己找帮扶对象,一会挨个检查,咱们各个桌上指挥部的人注意监督。”说着,一仰脖,干了第一杯酒。 016 杯酒化危机(二) 旁边的石老板也干了,大家都干了,有个别没干净的被互相检举揭发出来,也干了。彭长宜如法炮制,等干完第三杯酒时,他和龚卫先挨桌敬大家。这期间,免不了单练的、个别表示的,彭长宜来者不拒,而且举杯必干,最后喝得东倒西歪,一步三晃。 龚卫先在旁边小声说:“别喝了,别喝了。” 彭长宜瞪着红红的眼珠子说:“谁说的?谁说不喝了?谁说不喝我跟谁急!” 龚卫先不敢言声了,这些人看到彭长宜喝了那么多酒,就很感动,纷纷表示,保证在一周内关闭厂子,处理设备,不再生产。 喝到最后,许多人都多了,彭长宜更是眼珠子发直,说话不利落,舌头不听使唤,但是他没有倒下,而是坚持着要送众人到门口,就被人们拦下了,彭长宜就站在走廊里,跟他们挥手再见。这时,背后有人叫他: “彭长宜。” 这个声音很熟悉,尽管彭长宜当时没有反应过来是谁,但是他知道是谁,于是,他晃动了一下脚步,转身回头,就看见有几个男男女女的人走过来,打前的是三个光鲜靓丽的女人,中间被簇拥着的是师小青,两旁陪伴着的是姚静和李春雪,后面是史炳贤和两个不认识的男人。 彭长宜首先跟师小青握手,但是眼睛却看着姚静,师小青说:“彭主任,您跟谁握手哪?” 彭长宜这才看着她,故意大着舌头说道:“师……师主任啊?” “那您的眼睛怎么看着姚大美人?”师小青跟彭长宜开玩笑。 “是吗,我看她了吗?就知道我眼睛不聚光了。”说着,握住了姚静的手,等握姚静的手时,姚静笑了,说道: “师姐,你错了,你看,他跟你握手的时候看的是我,现在跟我握手的时候看的却是史厂长,也没看我,哈哈,一定是喝多了。” 彭长宜觉得自己没有他们说得那样夸张,就奇怪地看着姚静,说道:“是吗?” 姚静捂着嘴就笑了。 史炳贤伸过手,说道:“来吧彭主任,还是咱们握手吧,女人事儿多,她们总喜欢你能多看她们几眼。” 彭长宜就笑着跟史炳贤握手,史炳贤看着彭长宜也不由地笑出了声,说道:“看来彭主任的确有这个毛病,原来跟爷们握手也是这样,看的却是下一位,哈哈。” 彭长宜觉得他们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没觉得自己这样,按惯例说,人们都是习惯握着这个人手的时候,看一眼下个目标,做到心中有数,只是平时这样做的时候不显,目光一扫就过去了,但是今天彭长宜喝了酒,而且喝了很多的酒,他不得不费力多看一会,才能看清下一个目标,所以被大家尤其是被女士嘲笑后,彭长宜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说:“谁让你们这些女士漂亮,男士潇洒,我看不够了。” 姚静笑着说:“彭长宜啊彭长宜,我可是头一回听见你也会说这么好听的话。”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是吗,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不记得了?” 这时,李春雪凑到师小青身边说了一句什么,就把手里的包给了师小青,单独走了出去。 姚静说:“春雪,你干嘛去,咱们去歌厅。” 李春雪回头冲她做了个手势,就转身走了。 师小青说:“这是彭主任的准侄媳,她要回去坐班的。” 姚静惊呼:“天?请问,你还有侄子不,我还一个妹妹呐。” 彭长宜笑了,说道:“人家姚平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想想自己……”尽管彭长宜喝多了酒,但是酒醉心不迷,他意识到这话不能说,就连忙改口说道:“你怎么现在什么都敢说,是不是之前说的太少了,现在极力弥补损失?” 姚静显然没有在意彭长宜的口无遮拦,她笑得的更灿烂了,说道:“走,我邀请老同事去歌厅,陪师主任跳个舞,师主任的舞你不看那才是损失呢。” 017 歌厅偶遇(一) 师小青一听姚静这么跟彭长宜说话,就赶紧纠正说:“姚妹,你说错了,怎么能是陪我呀,咱们是陪彭主任。” “呵呵,你们说话太讲究了,甭管谁陪谁,让彭主任做个舞伴吧。”说着,伸出手就要拉彭长宜的胳膊。 彭长宜连忙挪开脚步,故意躲开,说道:“嗨,你当老史,就敢跟我拉拉扯扯的,也不怕产生误会。” “啪”,姚静给了彭长宜一巴掌。 史炳贤笑着说:“你们唱去吧,我回去。” 彭长宜瞪着眼说道:“你什么意思?” 史炳贤说:“刚才在酒桌上我就说好了,年纪大了,凑不了那个热闹。” “你说你凑什么热闹不嫌年纪大?”彭长宜坏坏地说道。 史炳贤连忙冲他抱拳,表示歉意,说道:“什么热闹也不行了,现在是年轻人吃香。” “呦嗬,敢情你吃我醋了?” 师小青见他说话没有把门的,就暗暗拽了一下他的衣服,哪知彭长宜说道:“你拽我干嘛?” “哈哈。”姚静倒是很大方地笑了,说道:“他拽你是提示你嘴里的象牙千万别掉出来。” “哈哈。”彭长宜也笑了。 师小青说:“走吧,彭主任,一块上去。” 彭长宜说:“我不去了,我得回单位去醒酒。” 姚静说:“就你这样还敢回单位?唱歌是最好的醒酒办法。走吧。”说着,很大方地就去拉彭长宜的胳膊。 彭长宜故意举着手跟史炳贤说:“老兄,老兄,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这可不怪我,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史炳贤笑笑,冲他一摆手,就走了,其中一个男人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彭长宜被姚静拉着胳膊,看着史炳贤的背影,跟姚静说道:“老史生气了,老史生气了。” “啪。”他的背上重重挨了姚静一巴掌,再看姚静,柳眉倒竖,杏目圆睁,直把旁边的师小青逗得哈哈大笑,说道: “彭主任啊,您可是太幽默了。”说着,就招呼龚卫先一起上楼。 龚卫先本不想去,但是看到彭长宜醉成那样,又是跟女人在一起,他就跟在他们身后,他不能把彭长宜一人丢下。 电梯停在了顶层,门打开的一霎那,彭长宜意外地看到了门口站着几个人,打头的那个男人留着村头,脸色很白,两只不大的三角眼又细又长,中等身材,有些水蛇腰,正在跟服务员大声嚷着什么,听到响动后,一回头,赶紧就走了过来,主动跟他们握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东方公司老总贾东方,他那个漂亮的女助理秋月就站在他的旁边,很职业地微笑着,跟大家点头致意。 看到贾东方和秋月,彭长宜的酒也就醒了一半。 贾东方跟彭长宜和师小青握了手之后,说道:“你们也上来玩?” 师小青说:“是啊,贾总今天怎这么闲?有段时间不见了。” 贾东方说道:“我昨天晚上才从外地回来,平时不敢在家呆,怕您这女黄世仁上门。” 师小青扭头跟彭长宜说:“主任,听到了吧,贾总居然这样说话?你可要给我做主。” 彭长宜笑了,故意大着舌头说:“如今这年头,黄世仁不可怕,可怕的杨白劳。” 师小青捂着嘴咯咯地笑出声。 贾东方不笑,在彭长宜的印象中,这个人很少笑,两只不大的三角眼看了一眼笑着的师小青,说道:“我没有文化,彭主任说的话我得回家琢磨两天才能懂。” 彭长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就说:“你们站着干嘛,怎么不……不进去?” 贾东方说道:“我正在跟服务员交涉呢,你说他们有大厅不给开,偏要让客人进旁边的单包,谁不喜欢在大厅唱歌跳舞呀,又不是不给你们钱,难道你们老板还怕钱咬着手?” 服务员认识彭长宜和龚卫先,就说道:“不是的,这个大厅我们是没有权力打开的。” 原来,贾东方今天招待的客人是北京来的。贾东方招待客人,很少在亢州本地,大部分都是去北京,其余时间就是老吴的饭店,他也来过金盾,但是次数不多。今天也不例外,打算请客人去北京吃饭,但是北京客人说我们从北京来,就不要去北京吃了,吃你们地方上的饭菜吧。贾东方这才领客人来到了金盾酒店,吃完饭后,他们便习惯到歌厅唱歌,怎奈,大歌厅是很少对外营业的,亢州本地客人都知道,但是贾东方不知道,一听服务员不给开大厅,他就跟服务员发脾气,并且执意要给老板打电话。别说服务员不知道老板的电话,就是知道也是断断不敢告诉客人的,就只好通知了领班。 这时,金盾酒店的女领班上来了,后面还跟着王圆的那个小个子助理。当女领班问清是怎么回事后,她抬头看了一下表,跟那个小个子助理说道:“还有没撤的客人吗?应该不会有人来了吧?” 没容小个子助理答话,贾东方的小三角眼立了起来,大声说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没人用你才肯给我用吗?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我走了大半个中国,也没见过像你们这样把客人拒之门外的。” 小个子助理看了贾东方一眼,不知为什么,旁边的彭长宜觉得这个小个子助理尽管年岁不大,但是目光里分明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气。 女领班说:“实在不好意思,这个大厅我们是不对外的。” “不对外建它干嘛?” 女领班又跟小个子助理说了一句什么,小个子助理摇摇头说:“不好说。” 贾东方一听,说道:“什么叫不好说,几天我就要进这个大厅,老子又不是不给钱?难道我们还能在你这里进行毒品交易吗?” 彭长宜明显看出那个小个子攥紧了拳头,强压住火气说道:“先生这话我不好回答,因为这个大歌厅有其特殊属性,您就是给多少钱也不对外,对外的歌厅在那边,同样是音响一流,豪华装修,几位还是那边请吧。”说着,就走到贾东方跟前,用自己的身子轻轻靠了他一下。 没想到这轻轻一下,贾东方居然一个趔趄,那个助理赶紧扶住了他,说:“对不起,我扶您。”说着,就轻轻扶住贾东方往里走。 贾东方不再嚷嚷了,尽管他很不情愿,但是当着彭长宜和两位漂亮的女士,他也不好再撒野,何况,这个小个子礼貌但不失威胁地“扶”着他,走进了前面大包厢。 彭长宜和师小青他们走进了另外一个包厢。这时贾东方进来,说道:“彭主任、师主任,咱们一块吧,一块热闹。” 师小青看着彭长宜,还没等彭长宜说话,姚静说道:“师姐,要去你去吧,我不去!” 师小青笑了一下,跟贾东方说道:“两便吧,你有客人,我们就不打扰了。” 贾东方很没趣地走了出去。一会就从他们那个包厢里传来迟志强的《铁窗泪》。姚静站起,关紧包厢门,说道:“什么素质?一看就是靠走私发家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保证错不了。”姚静说。 师小青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姚静的话,笑着说道:“好了姚妹,不许背后议论别人。” 尽管彭长宜喝了酒,但是他酒醉心不迷,就在师小青点唱了第一首歌的时候,不太会跳舞的彭长宜,主动向姚静伸出手,姚静脱去外衣,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杏色针织衫,丰满而性感。她一手握住彭长宜的手,一只手搭在彭长宜的肩上。 017 歌厅偶遇(二) 彭长宜本来不会跳舞,这会脚下就更跟拌蒜一样了,他故意大着舌头在姚静耳边说:“你不喜欢那个人?” 姚静说道:“哪个人?” 彭长宜往门外一努嘴。 姚静说:“这样的人多有钱也不值钱。” “你认识他?” “不认识,我一个客户认识,听说是走私发的家。” 彭长宜倒是知道一点,只是他想了解更多,就说道:“你还知道他什么?” “干嘛?” “好奇。” “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对了,她知道的多。”姚静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师小青说道。 彭长宜说:“我不敢问。” “我给你问。” 彭长宜伸出自己的手指,放在姚静的嘴边,似挨着又没有挨着,说道:“千万不。” 就是这么一个小动作,似乎唤醒了姚静久远的记忆,她把头往彭长宜的胸前靠了靠,脸几乎贴在彭长宜的身上,彭长宜注意到了这个动作,说道:“你不跟老史回去,就不怕老史生你的气?” 姚静听了,脸离开彭长宜的胸,甩开彭长宜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转身,坐回了座位上了。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在龚卫先旁边,说道:“我不会跳。你来吧。” 龚卫先笑笑,等师小青唱完一首歌后,姚静点了一首邓丽君的经典歌曲《我只在乎你》,龚卫先和师小青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龚卫先就站起身,笑着向师小青发出邀请,师小青也笑着把手放在了龚卫先的手心里。两人搭好架势后,瞬间就都收住了笑,板起面孔,同时,目光都看向自己的左侧,随着音乐的响起,开始起舞。 他们只跳了几步,就把彭长宜震住了。他从没看过龚卫先跳过舞,没想到他跳得如此专业。就见他努力挺拔着上身,沉着肩膀,动作刚劲有力,斩钉截铁,师小青也是,潇洒豪放,动静有致。两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合作,无论是交叉步、踢腿,还是甩头、跳跃,旋转,都配合得非常默契,简直就是珠联璧合! 彭长宜看呆了,他那个圈子里的人,大部分都对喝酒感兴趣,很少有对唱歌跳舞感兴趣的人,所以,歌舞厅他们几乎不来,即便是来,也只是唱唱歌,瞎跳两下。但是,眼前的这一对舞者,分明是在表演,有别于在歌厅看到的一切舞蹈,他甚至叫不出这种舞蹈的名字,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都是男的穿着深色衣服,女的穿着华丽的开叉开到大腿处的裙子,跳的就是这种舞,他们的舞蹈很滑稽,也很怪,动作有的时候像偷地雷,左顾右盼,有的时候动作像川剧里的变脸,头一甩一甩的,很诡异。别看彭长宜在酒桌上应对自如、游刃有余,但是到了歌舞厅之后,他的的确确是个歌盲和舞盲了,只会一种舞步,就像江帆说他的那样,推小车。不是向前,就是向后,抱着舞伴的动作就像推小车。眼下,对于舞盲彭长宜来说,不知道龚卫先和师小青跳的这种舞的名字就不是怪事了。 《我只在乎你》是一曲典型的探戈曲,龚卫先和师小青跳的舞当然就探戈了。彭长宜还不知道的是他们俩其实是一对很好的舞伴。龚卫先在部队就是有名的舞蹈王子,师小青也是个舞蹈迷,她调到农工部上班后,在一次机关搞活动的时候,两人刚一搭手,就找到了感觉,找到了彼此合适的舞伴,只是机关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总是出去跳舞,也在小范围内公开跳过,只是彭长宜不知道而已。 彭长宜看不出来,此时,只有他们俩人知道,在经过了最初的生疏后,只跳了一会,他们便找到了原来的默契,越跳越熟练,越跳越好。慢慢地,彭长宜不再感觉这种舞蹈的滑稽和诡异,而是越看越美了。他不错眼珠地看着他们,不,是欣赏着他们的舞蹈。 探戈,作为国际舞的一种,早已被大众所熟知,有力刚劲、激越奔放的特点,深得人们的喜爱。它那典型的时动时静的舞步、左顾右盼的眼神,又使这种舞蹈披上了一层神秘、诡异的外衣。这一切对于舞盲彭长宜来说,既新鲜又好奇,有些动作他还觉得很可笑。龚卫先和师小青却完全沉浸在舞蹈中了,随着音乐的节拍变化,时快时慢,欲进还退,快慢错落,动静相宜,一会两人缠绕在一起,一会又快速的分开。表情严肃,有时互相深情凝视,有时又会快速拧身转头。关于这个动作的来历还有一个传说,说是一个海员结交了一个女友,但有一天出海归来,两人跳舞时,海员发现女友老是扭头,于是他猛一回头,就看见女友正在看着自己的伙伴,海员醋意大发,从此,就有了男舞者快速扭头监督自己舞伴的动作。 018 复仇的成本(一) 彭长宜看呆了,他手托着腮,目光随着两具时而缠绕、时而分开的身体而移动,正在他神情专注欣赏着他们的时候,姚静的歌唱完了,两人分开,回到座位上。 彭长宜意犹未尽,他回过神,走过去,又重新点了一首刚才那首歌,姚静说:“你干嘛?” 彭长宜说:“刚才的舞蹈没看够,还想接着看。” 姚静走过去,说道:“给他们换个舞曲,咱们索性看个过瘾。” 龚卫先笑了,说道:“好长时间不跟师主任搭手了,师主任跳的依然是那么好。” 师小青也笑着说:“你也行啊,还以为你早放下了呢,没想到还是这么熟练。 这是,姚静点了一首经典的探戈舞曲,师小青说:“姚主任,找个拉丁舞曲子,我再跟龚主任试试拉丁,说着,擦了一下头上的汗。 于是,一曲激情奔放的《恰恰》响起。龚卫先和师小青再次跳在一起。这时,跟姚静一起来的那个男士,向姚静伸出手。 彭长宜觉得龚卫先和师小青跳的太好了,穿上表演的衣服,就跟电视上没有区别了。姚静和另外一个人跳得也很好,他看得入了神。这时,贾东方手里拎着一提篮啤酒进来了,他进来后,看到两对舞者,居然什么话都没说,安静地坐在彭长宜的身边,拎出两瓶啤酒,对着瓶盖,一口一瓶,咬开了两瓶啤酒,递到彭长宜手里,举起酒瓶跟彭长宜碰了一下,就仰脖咕嘟咕嘟喝下去了半瓶。彭长宜没有立刻喝,而是仍然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跳舞,贾东方用胳膊肘碰碰他,他才勉强喝了一口,不想呛住了,咳嗽起来没完。贾东方看了看他,示意他别喝了,彭长宜就放下了酒瓶,不去理贾东方,仍然聚精会神地看着龚卫先和师小青跳舞。 贾东方也渐渐被他们迷住了,也聚精会神地看着,冷落了那一篮的啤酒,就连他自己咬开的那一瓶也忘了喝了。 由于是舞曲,时间就比歌曲长了很多,姚静这一对首先败下来,过了一会,师小青也停止了跳,弯着腰,喘着气向龚卫先摆着手,最后坐回了座位上。贾东方站起来,停止了音乐,说道:“师主任,你太让我刮目相看了,咱们没少在一起吃饭,唱歌,你顶多就是跟我们跳跳三步四步,我可从来都没看到你跳拉丁,而且跳得这么好!”说着,他也迈开脚,做了一个拉丁舞的经典动作。 立刻,彭长宜便给他鼓起掌来。 贾东方说道:“太美了!师主任,以后要收我为徒弟。” 师小青说:“别说,贾总,你要是练跳拉丁,保证能把你的水蛇腰练直,我们老师就是这样练的。”说着,她做了一个收腹、挺胸的动作。 贾东方说:“如果我这水蛇腰能挺起来,怎么练都行。” 龚卫先说:“绝对能练直,但是你要坚持,要有毅力。” 师小青说:“估计你难以做到。” “我没有文艺细胞,我只对骑马、打猎、玩牌感兴趣,其他的没什么兴趣。”贾东方说着,就重新坐在了彭长宜身边,对彭长宜说道:“我刚才听说这个酒店是王书记的公子开的?” 彭长宜点点头,看着他,说道:“是的。” 师小青说:“原来你不知道?” 贾东方说:“我哪儿知道呀,我来这里吃饭没超过三次,第一次还是跟钟书记,也就是公司开张那天。看来以后要照顾一些了,刚才我还差点没和服务员吵起来,唉,不好意思,我其实是个粗人,以后有机会我得登门跟老板赔礼道歉来。” 彭长宜说:“你认识老板吗?” “不认识,我都说了,统共没来三回。刚才我下楼,找到他们的领班,要求跟老板通个电话,结果老板关机,呼也不回。” 彭长宜说:“贾总太客气了,过去就过去了,还这么认真干嘛?” 贾东方说:“我这是冒犯了人家,当然要赔礼道歉了。” 师小青说:“我感觉你就不知道这饭店是谁开的,不然你不会那样,还在这里充老子。” 贾东方赶忙作揖说道:“快别说了,不好意思。”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感觉,即便贾东方表示歉意的时候,他眼神里乖张和阴冷依然存在,原来感到这个人不是善茬,自从发生了自己被砍那件事以后,彭长宜在看贾东方时,怎么看就怎么觉得这个人性情里有残暴的一面,他不了解贾东方的过去,完全是观察感觉到这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他甚至有些同情他身边的那些工作人员,包括那个“露露”秋月。 正想着,贾东方的助理秋月就进来了,她跟大家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说道:“贾总,客人要走。” 贾东方这时站起来,说道:“各位告辞,有时间我请客,向师主任拜师学艺。” 彭长宜赶紧把那篮啤酒递给他,说道:“我们都喝高了,你们拿回去喝吧。” 贾东方看了看,就说:“秋助理拿着吧。”说着,一弯腰,把自己刚才喝剩的那半瓶啤酒也拿走了。秋助理便接过彭长宜手里的一篮啤酒,和贾东方一起走了出去。 彭长宜望着他们的背影就发呆,这时姚静过来,说道:“彭长宜,怎么今天一看见美女眼就直呀?” 彭长宜收回目光,看着她说:“我有那么色吗?” 师小青说:“要说别人见着美女眼发直我信,我们彭主任绝对没这毛病。” 彭长宜笑了,他故意说道:“师主任,你发现了没,这个贾总发脾气的时候很瘆人,但是认错的时候也表现的也很可爱。” 师小青一撇嘴说道:“你得了吧,有一次喝酒他自己说的,他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他没在家,等他出差回来的时候,也觉得小孩子很好玩,可是夜里孩子却不停地哭闹,他睡不着觉,起来拎起孩子就要扔出去,如果不是他老婆及时把孩子抢回来,说不定会铸成大错。事后他也很后悔。他说他要是想打人了,就管不住自己的手了,他老婆经常被他打得遍体鳞伤,见他回来真是腿都哆嗉。” 姚静说:“天哪,他是人吗?还敢摔自己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师小青笑了,说道:“后来妻子就他离婚了。三十多岁了,现在还是一个人,他自己也说他的性情不适合结婚,现在就是这个秋月跟着他,很少有女人敢往他跟前凑。” 姚静说:“师姐,你认识的这是什么人啊,这样的人你也搭理他?” 师小青笑了,说:“我和他是工作关系,他这个人脾气的确不好,但是搞企业还是有一套的,甭管他怎么发的家,他经商的眼光很独特,也不到十年的时间,就成为当地的知名企业,的确有过人的地方。好了,不说他了,我们在背后议论人家不好,点歌点歌。” 大家都笑了。姚静又在继续点歌,彭长宜的思想就开了小差,他想,贾东方不认识王圆,王圆也不认识贾东方,那么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为什么互不认识的两个人,似乎有很大的过节?贾东方说他让领班给王圆打电话,王圆关机,如果王圆接通电话又会怎么样呢? 彭长宜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就在脑海里天马行空地想着。 其实,王圆关机是有针对性的,他快到锦安的半路上就接到了小个子助理打来的电话,知道贾东方去了酒店,也知道他要打电话赔礼道歉的事,王圆在心里哼了一声,跟助理说道:“有事打那个号,这个号关了。” 王圆关了手机后,突然感觉自己心里一阵犯堵,心里犹如被人揪住一般地难受,他赶紧把车停在停车带上,降下车窗,让旷野的风吹进车内,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缓了半天,他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018 复仇的成本(二) 贾东方,这个什么时候让他想起什么时候都会让他内心痛苦痉挛的名字,已经被他深深地烙在心上了。那非人的折磨和辱骂,是那段岁月、那个年纪里他最深的记忆,班长那狰狞的面孔就像噩梦缠身一样,挥之不去。 他那无所不能的爸爸,永远都不会知道,在那个远离家庭庇护、远离营部的边疆哨所里,上演着大熔炉里不为人知的一幕幕,瘦小枯干的他,曾经面对茫茫的雪原立下毒誓,这辈子就为了班长贾东方一个人活!尽管他经历了不少的事,尽管他经历了不少的磨砺,尽管岁月一天天变老,但是对一个人的憎恨,从来都没有因为时间而变淡过。 其实对贾东方的复仇,早在三年前就悄悄进行了,贾东方本来就靠走私货物发的家,后来在当地坐起了酒店生意,随着他生意上的不顺和接二连三的受损,不是被海关查扣,就是被人黑吃,走私、赌博、从事**易等丑事被当地媒体曝光后,在家乡就没有了立足之地,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一切都和被他叫做“小蛋子”的王圆有关。 “小蛋子”不是王圆一个人的称呼,是对所有新兵、小个子兵的统称,这是班长给他们起的外号,类似这种外号很多,王圆就有放猪娃、猪崽儿等称呼,只要班长高兴,他们每个人都会有许多这样的称呼。王圆尽管个子小,但却是最不屈的一个,也挨打受气最多的一个,后来班长就不在跟他叫小蛋子了,跟他叫小犟种,还说你爸爸肯定是个老犟种,不然怎么造出你这么个小犟种。因为这句羞辱爸爸的话,王圆第一次对他发起了反抗,他就像一只小豹子,扑上去,狠命和他纠缠在一起……后来的情形就可想而知,王圆遭到的折磨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让王圆没想到的是,这个他深深憎恨着的人,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居然到亢州来了,而且还是被政府以招商引资敲锣打鼓的形式欢迎进来的,后来才知道他和长白山洗浴中心老吴的关系。 王圆有些暗喜,这样他就会大大降低复仇的成本。 在贾东方来的同时,王圆也做了一些工作,首先淡出公众视线,决不在电视上露面,撤掉了公司展板,除去自己的饭店,他几乎不参与任何聚会活动,所以,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从来都没有跟贾东方碰过面,贾东方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外地,亢州只是他歇脚的地方。 但是年前,他听说贾东方把东方公司所在的那块地皮买了过来,而且已经完成了所有征地手续,他感觉到,他有可能要用这块地皮套现,因为贾东方公司经营早就出现了问题,用山穷水尽来形容应该不过分,穷途末路的他,只能做这样的打算。彭长宜跟他说基金会有可能将来被取缔,这样的话,贾东方的资金肯定要出现问题,王圆似乎看到了贾东方完蛋的那一天,但是他不想这样坐等下去,他要有所动作,他要让他的班长早点走到那一天。 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班长是否还记得他,也许早就把他忘了,自己当年是那么瘦小,那么不惹人注目,是无数“小蛋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而且被他折磨取乐的人不计其数,可能还真把他忘了。 忘了好,忘了好,忘记是最幸福的事,像自己这样整天记着一个人,其实是最痛苦的。因为夜里睡不着觉,他咨询过北京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告诉他,你记恨一个人就跟天天想念他一样,忘记他是最好的报复。 道理他懂,但就是忘不了,而且现在也不可能忘了。王圆自己也收不回来了。他知道自己内心也很阴暗,也做了许多阴暗的事,但是每当想到过去,想到班长那对小三角眼里发出的乖戾和残暴的光,他的内心就会不由的战栗甚至恐惧。无法排解的恐惧,经常会在夜间折磨他,使他不能入睡。他尝试过改变,以各种方式转移过注意力,但是不能,只要过了夜里十二点睡觉,他就经常做噩梦,通身出虚汗,只有一次酒醉后,在黄美英的怀里,他才安静的睡了一个通宵,以后又有了第二次……这也是他厚待黄美英的原因所在。 019 我们结婚吧(一) 这件事,雯雯并不在意,她知道原委。 王圆继续说道:“因为这件事,铁燕阿姨对丁一有了意见,后来发展到丁一在政府呆不下去了,去了电视台。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我,都劝过她,让她不要计较,这事不可强求,再说了,人家丁一家里也不让她在亢州找对象,事实也的确如此,好几年了,丁一也没在亢州谈对象,这一点,我王圆感到很有面子。试想,如果丁一不愿意我,要是在亢州跟别人谈了对象,别说我,就是我爸都会觉得没有面子。” “后来,铁燕阿姨不服气,又给我介绍了你,今天我跟你说实话,我当时没打算跟你见面,倒不是我看不上你,是觉得凭我王圆,对象的事却让大人操心,实在有些窝囊,就不想见你,但是铁燕阿姨当时那个劲头,如果不见也对不起她,这样我才见了你。再说句实话,见了你,也没打算往深了发展,我已经被机关里的女干部拒绝一次了,如果你要是再拒绝我,我以后就真的没脸去大楼里了,那里都是我的父辈,铁燕阿姨这样给我介绍对象的确让我很为难,也让爸爸很为难。不见吧,你叔叔跟爸爸是同事,见吧,成了还好,不成就会多多少少地影响大人之间的关系,最后想了想,还是我王圆下地狱吧。第一次我们在铁燕阿姨办公室见面,我晚去了半个小时,但是你不但没有脸色不高兴,反而给我倒水喝,还是我搞企业忙,理解。我感觉你是个大度的女孩,以后,我们每次见面,你都是比我早到,这一点让我很有安全感,而且从不追问我迟到的事。尽管你比我小,但是跟你在一起,我感觉你就像姐姐,不但理解和包容我,还处处照顾我,也从不过问我工作上的事,这一点你让我感到了安全,感到了轻松。真的雯雯,我不管这辈子我能不能和你生活在一起,也不奢求你这次能原谅我,我只希望,当你转身离开我的时候,请到时让我喊你一声姐,是比我年纪小的姐姐……”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王圆感到喉咙有些发痒,在他印象中,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向一个女孩子表白过,但是,他今天这样做了,是向旁边那个手捧玫瑰花的女孩。 雯雯的眼泪也无声地流出了,开始还是悄悄地擦眼泪,后来,索性公开用纸巾擦眼泪,王圆那波澜不惊、低缓平静的陈述或者叫做表白,感染了她,但是,她没有沉醉在他的表白中,她必须冷静,弄清楚自己必须弄清的问题,擦了一会眼泪后她说:“在我没有弄清事实真相之前,我是不会转身的,那不是我的性格。” “谢谢你,雯雯。”他伸过手,拍了雯雯一下肩膀,继续说:“我愿意接受你的一切审查。你问,我答,保证如实回答,绝不隐瞒。” 雯雯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很忙,许多事千头万绪,所以我也不想让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问,你答,是最简单便捷的方式,无论结果怎样,念在你我交往了这么长时间的份上,都请你如实回答,因为目前来说,我有权力要求你解答我的一切困惑,这一点要求不过分吧?” 王圆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问吧。” “你跟黄美英以前是什么关系我不管,我只管你和我谈恋爱以后发生的事,她现在怀了你的孩子,这个问题就是我卢雯雯再大度在包容,也是必须在意的,这一点请你理解。” 王圆说道:“黄美英怀孕不假,我前几天就知道了,但是跟我没有关系,是我们这里一个销售部经理的孩子,而且,他们明天就要结婚了,我们公司放假一天,给他们俩办喜事。 雯雯愣住了,她显然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她扭头看着王圆,说道:“真的?” 王圆笑了,说道:“如果这个孩子是我王圆的,我是必须要的,她不给我都不行。但是我没有这个福分啊。” 雯雯说:“你的意思是黄美英给你栽赃陷害?” 王圆收住了笑,认真地说道:“最少这次是。” “她为什么这样做?”雯雯更加不理解,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自己往自己头上泼脏水? “这个……这个吗?”王圆想了想说:“雯雯,你可能体会不到黄美英的难处,她的家庭很贫穷,而且她的弟弟得了尿毒症,每周都需要至少一次的透析,现在就是在用钱维持生命。她是家里的顶梁柱,她再有一线希望,也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离去的......” 雯雯说“可是,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关联吗?” 王圆有些不自然了,说道:“我和她……的确有过,但是是在你之前,而且……而且我……雯雯,我需要向你澄清的是,那都是在你之前,黄美英的确给公司出过很大的力,是我的左臂右膀,有段时间,她和刘经理,掌握着公司很大份额的客户资源。她爱我不假,但是她也知道我们没有可能,我只能拿钱做补偿,但是怎么补偿,这里面就有很多的讲究和很大的学问,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她对我的确很失望,也可能是想最后一次争取更大的补偿吧,才找到了你,我不怪她,她也是迫不得已,就像当年她为了学费推销假酒那样,她现在的确有难,况且为公司立下过汗马功劳。你不知道,为了拿下东北一批木材的订单,黄美英一下子就跟一个东北大汉喝了将近有两斤的白酒,最后醉得不省人事,三天三夜都在昏睡,吓坏我了,那时真怕她行不过来,跟着我走南闯北,遭的罪,忍受的屈辱就不必多说了。我王圆,是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人,对黄美英,我会念及旧情,这个旧情不是我俩之间的情,是这么多年风雨与共的情。所以,对于她所做的一切,我早就掌握了,也告诉有关人员不要捅破,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在减少对她的愧疚,这个愧疚是纯粹私人意义上的愧疚,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事居然殃及到了你,而且她以这样一种方式找到了你,不过也好,我这次不再欠她什么了。” 雯雯一时半会还无法消化王圆的话,有些话她能明白,有些话她不明白,想了想说道:“那个露露又是怎么回事,黄美英说最近她来亢州找过你?” 王圆沉默了半天说道:“雯雯,请你相信,我跟露露没有半点私情,完全是清白的,这一点我对天发誓,我和她的事有可能将来会告诉你,但是现在不能,这一点请你理解我,也别逼我,相信我。” “既然你和她没有私情,为什么不能说?我感觉不出你的诚意。”雯雯决定逼他说。 王圆说:“对不起,我和她是生意上的事,我只能告诉你这一点。” “既然是生意上的事,那有什么不好说的呢,除非是毒品生意。”雯雯赌气说道。 王圆没说话。 雯雯看了他一眼,他是注定不会跟她说露露的事的,一时间觉得自己很委屈,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心想,有什么比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重要的吗,既然你不说露露,那么黄美英说的就是真的,她哽咽着说:“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你是我王圆要娶的人,我怎么能不相信你?” “撒谎!我怎么能跟一个我不了解而且内心不向我敞开的人生活一辈子?” “雯雯,既然你这样说我也没有办法,关于露露,我只能说这么多。”王圆丝毫不退让。 雯雯泄气了,看来,自己和露露比,王圆更看重的是露露,她让眼泪流了一会,说道:“停车。” 王圆说:“干嘛?” “我下车。” 王圆皱了一下眉头,说道:“雯雯,别耍小孩子脾气,你不该是这样的性格。” 019 我们结婚吧(二) “我应该是什么样的性格,姐姐吗?包容你、呵护你的姐姐?你撒了谎我还得说这是真的,你说的对?是这样吗?我不想做妹妹让你呵护,也不想做姐姐宠着你,我只想做你的爱人,不想攀附你,只想像树一样跟你站在一起,抵挡风雨,共同生活一辈子,你从来就没有把咱俩的关系定位在这个层面上,所以我才有了这么多的不愉快。” 王圆不说话了,他紧锁眉头,静静地听着。 雯雯的眼泪仍然在流,她说:“好长时间了,我总想说,总也没有机会说,今天索性就跟跟说了吧,我感觉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或者你根本就没有拿我当恋人看,我引不起你的兴趣,我太平庸,平庸的让你爱不起来,但似乎我又是你最合适的人选,你对我就像曹操吃鸡爪,弃则可惜,食则却无味……” 无论雯雯拥有着怎样的优点,但她毕竟是女孩子,而且是恋爱中的女孩子,所以一般女孩子的敏感她也会有的。王圆听她这么说,故意大声笑了,他说道:“雯雯,不要那么糟践自己,我没有把你鸡爪,即便是鸡爪,在我眼里那也得是凤爪啊!” 雯雯含着眼泪,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这时王圆也找到了一个停车带,他缓缓将车停在路边的安全地带,握住了雯雯的手,说道:“雯雯,我王圆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上打拼,的确也做过许多坏事,但是对你雯雯,我是一片真心,我是真心跟你相处的,也是真心想跟你结婚的那个人,只要你不嫌弃我的残疾,只要你能接受我这样的一个人,我会让你幸福,让咱们幸福。” “我不听,你这话说不定跟许多女人都说过?谁知道你都干过什么坏事?你让我感到害怕,让我没有安全感。”雯雯不依不饶地说道。 王圆脸色阴沉下来,他松开了雯雯的手,紧盯着她问道:“雯雯,说实话,你真这么看我?” 雯雯本来就是想发泄这几天的怨气,本来她就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本来她也没有这么认为他,但是自己也不知道就怎么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她看着王圆那阴沉得可怕的双眼,一时不敢回答了。 “说,你真这么认为吗?”王圆紧逼不放。 “我……我只是感觉你一阵一阵的很可怕。” 王圆点点头,说道:“感谢你说了实话,我告诉你,我的确可怕,有时连我都觉得自己可怕,在我心里,恋爱的确没占多大的比重,我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我有自己的人生计划,原以为你卢雯雯会能理解我,但是我错了,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就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些东西我目前可能给不了你。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放手,我不耽误你!”说着,就要重新启动车子。 雯雯一听就急了,她抹了一把眼泪大声说道:“王圆,你也太不是东西了,我就说了这么两句话,你就这样,有你这么霸道的吗?两个女人,你只说了一个,那一个你誓死不说,你不说清楚,不让我明白,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我怎么能相信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你会怎么想?” 王圆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前方的车流。 雯雯继续说道:“就知道我卢雯雯在你心目中没有多大的地位,可是我还在时刻憧憬着和你牵手白头到老的那一天,看来我真是痴人说梦,空欢喜一场……” 雯雯说不下去了,她嗡嗡哭了出来,王圆的心软了,他转过身,把她手里的花扔到了后面,伸出胳膊,把雯雯揽在了怀里,没有说话,也没有低头吻她,就这么拥住她。 半天,雯雯才抬起头,说道:“王圆,我们结婚吧?” 王圆看了一眼满含热泪的雯雯,一冲动,就低头吻了她,雯雯伸出双手,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抱着他的脖子,热烈地和王圆吻在一起。王圆也感觉出了雯雯从未有过的热情,他更深地和她纠缠在一起…… 020 你们那个了?(一) 雯雯这样的姿势并不舒服,她努力挺着上身,扬起脖子,以使王圆更容易吻到自己。 王圆则紧紧地抱着她,保持着两个人的平衡,火辣缠绵的吻,亲昵又热烈,使得两个人都呼吸急促起来,仿佛一把火,点燃了彼此。王圆也很激动,他替雯雯吻去泪水,第一次把自己的手覆上雯雯的胸,雯雯瞬间就屏住了呼吸,王圆的手掌只是覆在了上面,他的手没有动,他显然感觉到了雯雯的紧张,就没有再往下进行,嘴放开了她的唇,重重地喘着气。 雯雯有些意犹未尽,她仍然闭着眼,屏住着呼吸。 王圆拿开自己的手,又在雯雯湿润的唇上亲了一下,算是完美的落幕。 雯雯的脸绯红,她睁开如水的双眸,看了王圆一眼,就靠在他的臂弯里,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 王圆也深深地注视着雯雯,在她那饱满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他知道雯雯这个姿势不舒服,就把她扶起,替她揩去眼角的泪水。 恋人之间有时就是这样,两分钟前可能还是山崩地裂,两分钟后可能就是无尽的缠绵,此时雯雯就是这样,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看了他一眼,娇嗔地说道:“看什么看?” 王圆笑了,说道:“刚才谁说要跟我结婚着?我可是记下了,别到时不认账。” 雯雯说:“要结现在就结,过午不候。” 王圆说:“现在不行,雯雯,等我,等我办完我的人生大事,我们再踏踏实实地结婚好吗?” 欢喜之余,雯雯被浓浓的忧虑笼罩着,她不知除去结婚,王圆还能有什么人生大事,就说道:“能告诉我是什么大事吗?” 王圆说:“肯定我将来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雯雯感觉他说得人生大事,似乎和露露有关系,就说:“是和露露吗?” 王圆笑了,说道:“我都说了无数遍了,我和露露没有关系。” “我相信你跟露露没有男女关系,我的意思是不是你们在一起干人生大事?” “雯雯,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是只此这件事你不能问,这是我的人生计划,是我活在世上奋斗的目标,我必须把它做完,这样无论是结婚还是生子,我才能踏实,理解我好吗?给我时间,不远了,这个目标很快就能实现了。” 雯雯注视着他,感觉王圆的眼睛里有着一种和他年龄不相称的东西,这种东西也可以说是成熟、老道,也可以说是城府和阴鸷,反正这种东西离自己好远好远,远到她触摸不到的地方。雯雯本就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听王圆这么说,就不再追问了,但是她不问,并不能说她没有疑虑,只是不想因为这个话题再闹什么不愉快,于是但她说道:“我可以等,只要你的目标不是害人害己的就行。” 王圆没有说话,而是把她抱得更紧。 “对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雯雯突然说道:“那条项链是怎么回事?” 王圆愣了一下,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了黄美英的那条假项链,说道:“是它吗?你仔细看看。” 雯雯直起身,接过了和自己那条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项链一看,只见凡是有金属的地方已经明显呈现出褐乌色,早已经失去了前几天的光泽,雯雯说:“怎么回事?” 王圆哈哈大笑,说:“这是假的,给你买的那条是当年推出的新款,这个,是黄美英去清平市场买的仿冒品,让你看了后,她就戴上了,一出汗,就成这样了。” 雯雯没觉得好笑,而是说:“你辜负了她,要好好待她呀,可怜的女子。” 王圆说:“我没有辜负她,这样,明天,你陪我参加他们的婚礼吧?作为我的未婚妻出席。” 雯雯想了想说:“算了,如果换了你别的员工结婚我可以去,但是黄美英结婚我还是不去了。明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我还是不要去刺激她的好,好像我在向人家示威似的。” 王圆觉得雯雯说得有道理,就说道:“雯雯,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我听你的。”说着,又在她的唇上印上了一个吻。 王圆说道:“我们回家吧。” 雯雯点点头,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坐直了身子。 他们便往前继续行进。 一场暴风雨就这样过去了,但是雯雯并没有轻松,她不知道王圆的人生大事是什么样的大事,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对于一个她摸不到底的男人,她内心还是有一点不放心的,既然王圆反复重申不让自己问,还说以后会告诉自己,那就不问了,但愿他做的大事不是坏事。想到这里,她偷眼看了王圆一眼,只见他的眼睛躲在了眼镜后面,正在聚精会神地开着车,表情凝重而严肃,似乎心里藏着无数秘密,而她,即将成为他最亲近的人,却无法破晓。想到这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王圆听见了她的轻叹,但是他没有说什么,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自己设定的人生目标,只有实现了这个目标,他才能谈及自己的幸福,只是要苦了雯雯多等自己一些时日罢了。在没有完成复仇大业之前,他王圆是不能结婚的,家庭,会削弱他的斗志,会冲淡他的仇恨,再有,他不能让自己的妻子或者孩子受到什么危害,所以,他目前不会绝对不会结婚的。另外,他还有自己的难言之隐,长时间的压抑,使自己很难像正常人那样过夫妻生活,如果不是黄美英,他都怀疑自己还是不是男人。他曾悄悄地去北京求过医,一位老专家说,他生理没有毛病,是精神层面的毛病,按照专业术语说叫“选择性不举”,这个病要自我调节,要领着妻子一块来就医。所以王圆就放弃治疗了,因为他没有这样可以跟他一同去就医的妻子。既然没有什么器质性的病变,他也就不太担心了,毕竟以自己未婚身份去治病的话,还是有些难为情。 想到这里,王圆就咬牙切齿,这些,都是那个人带给他的,此仇必报! 和王圆重归于好后,雯雯单独请了丁一,在那个两人座的小雅间里,向丁一诉说了自己的疑虑,尽管她可以理解王圆,但是有一点她不能确定,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人生大事。 丁一为雯雯和王圆重归于好很高兴,她知道雯雯的担忧,就说道:“他不希望你知道,可能是怕你担心,也可能是怕伤害到你,既然这样,你就不要追问了,等他认为可以告诉你的时候,你再知道也不晚。他肯定会有自己的一些商业秘密,对于这些,你不知道也好。” 雯雯说:“可是,既然他说我是他要娶的人,是可以生活一辈子的人,那么有什么秘密不能共同分享,有什么人生计划不能一块去实现呢?” 丁一说:“雯雯,由于工作关系,我接触到了许多企业家,也听他们讲过自己的发家奋斗史。有的时候,他们习惯将自己生意上的财富积累说成是人生的奋斗目标,他们为事业为目标而活,生活一辈子的人不一定能和他共同分享这个奋斗目标,你是妻子是家人,不是他的员工,也不是他的副总和助理,他不愿意让你知道,就是不想让你也参与其中,他更需要你这里是一块净土,这块净土就是他可以放松可以不谈生意事的地方,这个地方只有家庭能给他,他当然不希望你知道这些生意上的琐事了,更不需要你参与其中,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雯雯听了丁一的话,想了想说道:“丁一,你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可是有一点你体会不到,就是你没有看到他当时说话的神态和语境,如果你看到了,保证就会有我同样的担心。那种神态和语境不像平时的他,阴沉的有些陌生。” 020 你们那个了?(二) 丁一忽然想去科长交付他的任务,就笑着说:“雯雯,我觉得你现在是在自扰,为一个你完全不懂的领域,既然我无从探究答案,那么索性就接受这些,比如那个露露。” 雯雯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他跟露露没有那方面的关系,他们的确是生意上的关系,为这,他就快跟要跟我赌誓发愿了。” 丁一点点头,说:“那么露露是哪里的人?” 雯雯笑了,说道:“你怎么比我还关心这个人,我现在都不想这些了,想想还是你说的对,他一天说不定要接触多少年轻的女人,如果要是操这心,我的头发真要提前白了。” 丁一也笑了,她不想再问什么了,那样就会增添雯雯的烦恼,就说道:“是啊,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大气、豁达的雯雯,而不是小里小气凡事矫情认真的雯雯。他生意上的事你不要管,你需要管的就是你们俩的事。” 雯雯听她说到这里,眼里又有了一层新的忧郁,她说:“丁一,你没有谈朋友,有件事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 “哦?别告诉我是你跟姐夫那样的事?”丁一调皮地说道。 雯雯的脸有些红,说道:“我们没有那方面的事,但是和那方面有关。” 丁一笑了,说道:“如果难为情就不要说了,我可不想分享你们俩之间的幸福。” 雯雯说:“你理解错了,和那方面有关又没关。” “呵呵,我不懂了。” “你是不懂,我也不懂,我跟你说了你不许笑话我,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事只能跟你说,甚至连妈妈都不能说。”说着,雯雯就跟丁一讲述了那天晚上她和王圆从锦安回到家里发生的事。 她说:“那天晚上,我和王圆从锦安回来后,在酒店吃了一点东西后,王圆就送我出来了,但是,他没有把我送到机关的宿舍,而是直接去了他家的楼房。这个楼房就在王圆家平房的右前方,一墙之隔,站在院里,就能望见楼房里的灯光。所以,如果王圆不回家,他的妈妈就习惯往右前方的楼房窗户上看,如果看到灯光,就知道儿子去楼房睡觉了。王圆本想让父母搬进楼房去住,省得打扫院子,但是他父母执意住在平房,自从接通了中直单位的暖气后,他的父母就更留恋那个平房小院了,说什么也也不搬家了,所以这套房就准备给王圆结婚用了。去年新装修的,装修的时候,王圆还征求过我的意见。装修好后,我也去过几次,但都是在白天,那天是第一次晚上去那里。” 丁一听到这里,捂着嘴笑了。 雯雯说道:“丁一,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别笑话我,我不是贱,也不是放荡,我的为人你最了解。” 丁一收住笑,严肃地点点头。说:“我理解,你别解释了,快说,你们是不是……那个了?” 雯雯红着脸说道:“没有。” 丁一笑了,说道:“嗨,那有什么好脸红的呀?我还以为你们那个了……”说着,她伸出两根食指并在了一起。 雯雯叹了一口气,神色黯淡下来,说道:“如果真那个了,我到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关键是没那个,我才担心。再有,我们真的那个了,我就不跟你说了,正因为想那个而没那个成,我才跟你说,这也是让我担心和疑惑的事。” “哦?”丁一眨着眼,看着雯雯,她不明白了。 雯雯跟她吐露了自己的疑惑,她接着给丁一讲了那天晚上她和王圆之间发生的一切。 原来,他们回到楼房后,王圆就给雯雯放了洗澡水,让她洗澡解乏,去锦安参加团工作会议,一天参观一天开会,雯雯的确有点累。看到王圆从来都没有过的细心和温存,她的脸就红了,尽管她也来过几次,但正如她跟丁一说的那样,都是在白天来的,还是跟王圆的妈妈一起来的,晚上没有来过,更没在这里过过夜,也没有在这里洗过澡。但是她此时的确很想洗个澡,尤其是脸上,被眼泪冲得皱皱巴巴的难受,她犹豫了一下,王圆这时就给她拿过自己一件睡袍,说道:“雯雯,洗完后就穿这个。”说完,把睡袍递给她,就转身回客厅去了。 雯雯进去把衣服脱好,拿着他的浴袍就进了浴室。 021 他生理有问题(一) 温柔的水流,漫过雯雯的身体,不知道她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没有把浴室门的锁上,也许她应该相信王圆,也许她认为他们已经谈了那么长时间,而且已经确立了关系,反正她没锁。她两眼死盯着磨砂玻璃门,心里既担心又希望他出现在门口,心跳的厉害。 但是最后,雯雯渐渐就失望了。 等她穿着王圆的睡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见王圆正躺在沙发上打电话,她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坐在他的脚下,王圆只顾自己打电话,根本就没有看她一样,雯雯记得有人说过,女人出浴的时候是最美的,雯雯自认为自己除去皮肤不是很白以外,自己无官还是很漂亮的,眉目眼鼻子和嘴唇,都是很恰到好处地安排在一起的,皮肤尽管有些黑,按时髦的说法是小麦色,就健康的肤色。此时自己这健康的肤色,刚刚经过了浴室里温水的浸润,肯定也会是粉嘟嘟的,尤其他睡袍那大大的领口处露出来的颈部和胸部的皮肤还是白嫩的,这些在任何一个男人的眼里,都应该非常具有诱惑性。 她就这样坐在他的脚下,直到把头发擦干,直到他打完电话,也不见他有什么冲动的表现,没有年轻人该有的目光和冲动。 雯雯看了他一眼,就见王圆挂了一个电话,仍在拨另一个电话,直到他打完所有的电话,这才坐起来,看了雯雯一眼,起身,走进浴室,把雯雯的洗澡水放掉之后,回来说道:“雯雯,刚才的水温合适吗?” “合适,你也要洗吗?” “我不洗了,今天下午在锦安宾馆已经洗过了。”他又回卧室找出一件睡袍,换上,走了出来,坐在了客厅。 雯雯不敢看他,两个人都穿着睡袍,这样坐在客厅实在有点那个,雯雯起身把毛巾放回浴室,拿着自己刚才的衣服也进了卧室,她边走边说:“我去换衣服,你不用送我,这几步的路,我自己走着回去就是了。” 王圆一愣,说道:“这么晚了你还走?住这儿吧?” 雯雯抱着衣服就有些犹豫,王圆起身从她怀里拿掉她的衣服,挂到衣架上,说道:“别回去了,你住这间,我住那间,我保证规规矩矩,老老实实。” 雯雯笑了,就重新坐回沙发上,这时,王圆也坐在她的旁边,一手揽过雯雯,雯雯就势倒在了王圆的怀里。 王圆低头看着雯雯,就连雯雯自己都看见了自己胸前的春光,但是王圆只是吻了她一下,就把她扶起来,说道:“要是累就去睡吧。” 雯雯有些失望,她点点头,就起身来到了王圆的大床上,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王圆过来给她关闭了大灯,把床头小灯给她打开,就又出去了。王圆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到了最小,雯雯听见王圆一直在外面打电话,慢慢地,她就闭上了眼睛,这几天内心的纠结和开会的劳顿,的确让她感到很乏,很累,很快她便进入睡眠中了。 等雯雯一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圆。 雯雯记得王圆说去小卧室睡着,怎么跑到自己床上来了。她轻轻地扭了一下身子,想离他远些,但是发现王圆的手居然搭在自己的身上,而且是放在自己的胸上,雯雯心一阵乱跳,扭头看了一眼王圆,发现王圆睡的像个婴儿一般,一只手垫在脸下,微微张着嘴,完全没有了平时那深沉老练的做派,而且,自己的腿居然压着他的腿,雯雯呼吸有些紊乱,她轻轻地抬起腿,慢慢从王圆的腿上移开,然后又轻轻地把他的手托起,刚想放回他的身上,王圆的腿便又插进雯雯的腿下,雯雯刚挪开的腿,就又压在王圆的身上,而且那只被托起的手,也一用力,就抱紧了她。 雯雯知道他醒了,就扭过身,看着他,感觉到自己的鼻息吹到了他的脸上。她还想挪开自己的腿,不想被王圆的双腿夹住了。 “别动老实点。”王圆闭着眼说道。 雯雯不动了,默默地看了他一会,王圆才睁开了眼睛。雯雯发现,王圆的眼睛很好看,居然还是双眼皮,平时隐藏在眼镜后面,很难看得这么清晰。他的眼睛像极了了王家栋,眼睛不大却很深邃,应该是眉清目秀的那种。此时,他闪躲着雯雯的目光,分明透着一股羞涩,而且很快又闭上了眼睛。雯雯放心了,心想,这个男人,恐怕此时比她还紧张。可能,这才是最真实的王圆。 雯雯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大着胆子说道:“不是说好了吗,大卧室让给我,你去小卧室,怎么又跑过来了。” 王圆紧闭着眼睛,说道:“昨天睡觉太晚了,我有个毛病,过了十二点一个人睡就容易做噩梦,所以我当然不会自己睡了。” 雯雯伸出手,笑了,说道:“这么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做噩梦?” “嗯,习惯了。也不是总做,偶尔做一回。” 雯雯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道:“乖孩子。” 王圆睁开了眼,脸有些红,说道:“老实点,小心非礼你。” 雯雯笑了,又亲了一下他的唇。王圆便一下子抱紧她,两具身体便紧紧挨在了一起。雯雯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没有反抗,而是温顺地依偎在他的怀里,自己的一只手也抱紧了他。 王圆睁开了眼睛,看着她,说道:“跟我睡,害怕吗?” 雯雯摇摇头,她的确没感觉到怕。 王圆抱紧了她,说道:“雯雯,你真好。” 雯雯也努力把自己贴向王圆,让自己的胸紧挨着他,还吻上了他。 王圆不由地说道:“雯雯,你太美了!” 雯雯早已经是粉面羞容,鼻翼微颤,她闭上了眼睛,一下就把王圆的头抱住,本能地把他的头压上自己的胸脯上,王圆就势低头含住了其中一颗小草莓。一切都发生在那么猝不及防,雯雯的身体一阵悸动,不由地发出一声嘤咛,同时,双手更紧地抱住了王圆的头…… 王圆感觉出自己太过激烈,也感觉雯雯的青涩和笨拙,他抬起头,看着紧闭着双眼的雯雯,说道:“雯雯,要我继续吗?” 雯雯被他刚才那一击,已经有些意乱情迷了,她的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脖颈,脸颊也贴在他的脸上摩挲着,“嗯”了一声,细弱的如蚊蝇一般。 王圆便覆上了雯雯的身体,把她身上的浴袍完全拨开……。 021 他生理有问题(二) 王圆的一只手来回的在雯雯身上流连忘返,来回的婆娑着,雯雯的身体轻颤,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雪白的床单。她的嘴里发出了轻轻的哼声,婉如唱着一首无序的情歌,如同天籁一般,缭绕在房间里面,似是哭泣,又似是在轻妙的歌唱。 王圆的双手又伸到她的股间轻轻的托起了她的臀部……。 十余分钟后,雯雯才恢复平静,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把身上的王圆放平,原来那里,始终都没有昂扬起来……她枕在王圆的胳膊上,小声地说道:“你太紧张了吧?” 王圆痛苦地闭着眼睛,不说话。 房间出奇地静谧,雯雯感到了不安。尽管她没经过男女之事,但是有些知识还是懂得的,她亲了他一下,红着脸说道:“是不是我不够好?” 王圆木然地躺在那里,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肌肉僵硬得没有丝毫的活力,而且,还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阵阵的发冷。 雯雯给他擦去头上的汗珠,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圆痛苦极了,也羞愧极了,他闭着眼睛,平静地说:“雯雯,咱们分手吧,我基本上算半个废人。” 雯雯一听,惊呼道:“废人?” “是的。” “你看过医生吗?” “咨询过,没有认真地去医院看过。” “能看好吗?” “不知道。” 雯雯抱住了他,说道:“不怕,我陪你去看,我们现在就结婚。” 王圆没有说话,而是用力拨开她的双手,起身下床,披上了睡衣,便走进浴室,很快,里面传出哗哗的流水声。 一会,王圆从里面出来,他系好睡衣带子,说道:“雯雯,我跟你说得非常清楚了,我现在不能结婚,如果你愿意等就等,不愿意等我们就分手。” “为什么?”雯雯的心里好酸。 王圆转身出去,给雯雯拿来衣服,说道:“起床吧,我送你去上班。” 雯雯注视着王圆那双不再热烈的眼睛,说道:“王圆,我就不分手,我就等你,你别想抛弃我。” 王圆站在床边,看着雯雯,笑了一下,平静地说道:“好。” 雯雯光着身子,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抱住了王圆,流着眼泪说:“王圆,我爱你,我陪你去看病,你肯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这个病如今不算病,能看好的,我们肯定会幸福的。” 王圆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我知道,等我办完了我的事,你就去陪我看好吗?” 雯雯含着泪,使劲地点点头。 此后,雯雯每当和王圆在一起的时候,就极尽温存,但是王圆总是很理智地和她亲热,不再让彼此陷入炽热的情欲中,唯恐上次的尴尬再次出现。 022 报纸上的人(一) 当雯雯红着脸,简要地跟丁一叙述了他们唯一的一次亲密过程后,她说道:“丁一,这就是我俩谈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的一次亲密过程,还是这样的结局。” 丁一的脸也红了,她说:“雯雯,是不是你让他紧张了,还是你太美好了,让他有了心理负担?” “不是,他自己说得对,他的确有病,有生理疾病。我很早就这样怀疑他,不然恋人在一起不能这么冷静。” 丁一想了想,说道:“不对吧,如果他有病,怎么和黄美英……”丁一小心地说道。 “我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说黄美英能做的我做不到,他也不会那样对我。”雯雯说完,脸就腾地又红了。 丁一摇摇头,她似懂非懂,说道:“我不明白……” 雯雯说:“我这几天去书店看了许多这样的书,我能多少明白一些他的意思。丁一,你说我们俩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啊?”雯雯哭了。 丁一伸出手,握住了雯雯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雯雯,你爱他吗?” 雯雯哽咽着说:“这还用说吗?” “如果现在让你离开他,跟他分手,你做得到吗?”丁一看着雯雯的眼睛说道。 雯雯不停地摇着头说:“我做不到,做不到,我会痛苦死的。”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丁一见雯雯痛苦的样子,就说道:“那好,雯雯,我给你的建议是,和他共同面对,尽管我不懂这个毛病,但是我坚信,这个应该不算病,可能是他活得太沉重、压力太大造成的,你想想,他和别人……能行,和你就能行,关健是你要试着走进他的内心,理解他,关心他,给他爱,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没问题的。” 雯雯擦着眼泪说道:“可是,他自己都说自己是个废人了……” 丁一握着她的手,说道:“雯雯,他是不是废人要看医生的诊断,如果真如他所说是个废人的话,他不会和你结婚的,你要相信他,他是王家栋的儿子。” 雯雯止住了哭泣,看着丁一,说道:“你那么崇拜他父亲?” “是的。”丁一点点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雯雯,继续说:“我知道王书记的水平,相信他的儿子也差不到哪儿去。” 雯雯点着头,擦着眼泪说:“我也感觉他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是,你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雯雯又狠劲地擦了一下眼泪。 丁一瞪了她一眼,说道:“嫌我不懂干嘛跟我说。” 雯雯说:“我没人可说,这种事只能跟你说,跟父母都不能说,他们会担心的。” 丁一说:“放心,你跟我说没有错,我肯定会给你保密的,只是你也别太苦恼,也许这根本就不叫病,自然而然就好了。我经常采访那些搞企业的,他们活得太累,压力太大,全国过劳死的人的中,除去科学家,就是企业家,所以你要多理解,多支持,拿出你女性特有的魅力,我相信他的病不用去医院,你就能看好他。”说完,调皮地看着雯雯。 雯雯看见她在坏笑,就扬手打她,丁一笑的一缩头,身子离开了桌子。雯雯想了想说:“也许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我们现在没有结婚,有些事不好说也不好做吗……” “那就结婚吧,你们都谈了那么长时间了。” “他不结,要等他实现人生目标后再结婚。” “那你就问问他,除去结婚,他还有什么人生目标,难道要成为全国首富吗?”丁一觉得自己很不地道,绕着弯的打探王圆的事。 “不知道,我没问过,问他也不说,好像是很早的志向,男人的志向不好改变的。” 丁一说:“感觉他的确有很深很重的志向,而且隐忍不露,你也别瞎琢磨了,相信他吧。” 雯雯说:“我只能如此,别无选择。” “哈哈,我们的青年偶像、大名鼎鼎的卢书记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无可救药了。” 雯雯看着丁一,说道:“幸灾乐祸,你将来要是爱上,也会的,甚至比我还多愁善感,比我还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无可救药。” 雯雯的话,让丁一收住了笑,她心说,雯雯,你怎能知道,我早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她坐到座位上,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唉,恋爱,是世上最幸福也是最痛苦的事。” “哈哈,你说这话好像是过来人的口气。”雯雯又说:“丁一,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暗恋着什么人?” 丁一一惊,说道:“为什么这么想?” “就因为你一直不恋爱,我感觉你好像在暗恋着什么人,比如你的科长,比如市长?我仔细想过,如果你要是暗恋,应该是他们俩,不会是广电局的人,广电局的人除去温局,似乎没有什么其他人能入你法眼。” 真是“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语”,丁一从来都没和雯雯探讨过彭长宜和江帆的私人话题,而雯雯却能窥测出丁一暗恋他们!丁一的心就一动,说道:“雯雯,我的确很崇拜他们,因为我刚来亢州,就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甚至机关里那个官大官小都分不清楚,许多规矩道道都不懂,而在机关里的人个个都是精英,是全市的精英。比如科长,比如市长,比如王书记,比如调走的樊书记,我是那样的崇拜他们,真的,你说樊书记吧,很少见他发脾气,甚至很少听到他说话,但就是那么的威严,威严得让你大气不敢出,但是你一旦跟他接触,他又是那么的平易近人。还有王书记和科长,他们是那样的会做事,会做人,开始的时候,我跟科长在一起,他的确对我帮助不小,给我讲了许多规矩和技巧,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跟他在一起工作很开心,也很长见识。江市长吗,当然也是一个非常具有领导能力和深刻思想的人,如果他水平不高的话,估计也不会年轻就能当上市长,肯定上级领导比咱们更会看人。” “所以,你天天泡在这样高水平的人中,就再也看不上那些青涩的年轻人了?” 丁一想了想说:“也不是,王圆还年轻呢,他青涩吗?我哥哥陆原也年轻,青涩吗?作为我,我当然喜欢找一个比我成熟、有担当、事业有成的人让我依靠了,似乎所有的女孩子都跟我的想法一样吧。” 雯雯相信丁一的话,丁一的家庭她知道一些,就说道:“丁一,你会遇到的。上次高市长还问我你找到对象了吗?我说没有。” 丁一笑了,说:“她怎么说?” “也没怎么说,就说不理解你,看不透你,说你很有心机,别的没说。” 丁一笑了,说:“你怎么说?” “我说小丁的确有心眼,但是她对人是无害的。” “呵呵,谢谢你这么公正的看我,我要求不高,只要公正就行。” 雯雯说:“丁一,你别生气,有时候我也这么认为,认为看不透你。” 丁一白了她一眼,说道:“就因为我没有恋爱吗?” “也可能吧,反正感到这么长时间不恋爱的女孩子,心里定然有很深的心事。” “我没有不恋爱呀,春节回家还相亲着呢,只是我选择范围很窄,你想,我身在亢州,却不能在亢州找对象,回家找那范围太窄了,全靠别人介绍,这怎么能谈成?” 雯雯说:“我始终认为你不在亢州是推辞话。” 丁一不能继续跟她探讨这个话题,说道:“卢书记,今天好像不是谈论我恋爱的事吧?” 雯雯说:“这是个随时都可以公开讨论的议题。” 022 报纸上的人(二) 丁一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听你说话的口气就知道你是王书记的儿媳,说话都这么霸气。” 雯雯笑了,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不知道恋爱的滋味也好,省得烦恼。” “哦?”丁一饶有兴趣地说道:“这么说,你是真正知道了什么叫恋爱的滋味了?那你现在先告诉我,什么是恋爱?恋爱是什么滋味?” 雯雯想了想,深有感触地说道:“恋爱就是全世界所有的人可以开心大笑,而你却笑不出来。” 丁一听了雯雯的话愣住了,她的确笑不出来了,半天才举着水杯说道:“雯雯,说得太好了,来,让我们彼此祝福吧。”说到这里,丁一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胀痛,她急忙不停地眨着眼睛,唯恐自己的眼里也流出泪水。 雯雯伸出手,和丁一的握了一下。丁一看见她的眼角再次流出泪水,只是她没有像自己那样抑制泪水,却让泪水大胆地流出…… 两天以后,在锦安日报上,刊登了这样一幅照片,一个戴着眼镜,身穿西服,眉清目秀的青年帅小伙,手捧着一束鲜花,微笑着靠在身后的豪车上,自信而面带微笑地翘首望着前面,他的前面是锦安大礼堂,礼堂外面的柱子上悬挂着大横幅,上面横幅的字不完整,只有团工作会议几个字。这个照片的题目是:《里面有位好姑娘》。不知道是拍照时故意选取的的角度还是被摄者的故意,鲜花遮住了少半边脸,但是,熟悉王圆的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王圆。这是在报道这次团工作会议时配发的一组新闻特写照片中其中的一张。 这张照片别人看到后也就是一笑,因为谁都知道王圆在和团干部卢雯雯搞对象,王圆年轻,帅气多金,手捧鲜花追求心爱的姑娘不足为怪,正是这样的年纪,年轻人有条件,玩玩浪漫很正常,所以,能看到锦安党报的人,自然就见怪不怪。但是在东方公司,当这张报纸被送到贾东方案头的时候,他旁边的助理秋月一眼就看出了这张照片上的人是王圆,她巧妙地把水杯给他递过去,拿走了那叠报纸。 贾东方说:“别拿走,这是今天的新报纸,我还没看呢?” 秋月迟疑了一下,就把上面的那张报纸留在自己手里,把其余的报纸给了贾东方,自己拿着这张报纸假模假样地看着。 由于订报工作每年都是市里宣传部的一项主要工作,尤其是三级党报的订阅工作压力很大,所以,市委宣传部就会把任务分解到给乡镇、开发区和市直各个单位,由乡镇、开发区的宣传委员负责摊派到辖区各个村、街道、企业等单位。北城是全市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不仅有自己十多家区办企业,而且还驻扎着中省地直十多家企业单位,订报工作自然也就占了一大块,大企业多订,小企业少订,所以保证了三级党报在基层的普及率。 贾东方是北城所属企业中订报最少的企业,三级党报只各订了一份,所以秋月每次都会到他办公室看报纸。这会贾东方见秋月把报纸拿走并不觉得奇怪,也就没有强行要过来,就低头看其他的报纸。 秋月手里拿着报纸,故意低头认真地看着,这时贾东方的电话响了,秋月便将报纸放在窗台上,去接电话,是任小亮,秋月捂着话筒说:“任书记找您。”说着,就把电话给贾东方,然后转身,拿着那张报纸,就走了出去。 任小亮这几天很烦,娜塔莎最近明显有些圈不住了,总想往外跑,想逛街,还缠着任小亮陪他一起逛。任小亮只能晚上陪她,还得要跟她拉开一段距离。前几天,老吴他们送给娜塔莎的小狗丢了,娜塔莎总是出去上街寻找,还拽着任小亮一起去找。任小亮哪敢公然跟她出钱,他可是不敢出差错呀,考察组走了有二十多天了,目前打听不到任何内幕消息。他有些坐卧不宁,就给贾东方打电话,想让他陪自己去锦安走一趟。 贾东方非常明白陪他走一趟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这一趟所有的开销都是他贾东方出,既然他开口了,贾东方多么不情愿也不行,也就答应了。 贾东方带上了秋月,带上司机,便赶到北城区大院,说来也巧,贾东方坐着车进去,彭长宜坐着车出来,彭长宜认得贾东方的车号,他坐着车里,不由地向后张望了一下,贾东方就从里面出来了,径直进了办公楼,后面跟着他那位漂亮的女助理。 023 姐姐的不堪 彭长宜是回来参加党委会的,会议早就散了,他回自己办公室,跟刘忠和田冲他们坐了一会,又到党办跟姚平聊了几句,就出来了,正好碰上贾东方进院。 自从锦安考察他们以来,任小亮特别注意跟彭长宜的关系,每次开党委会他都会要叫回彭长宜,年前有一段时间根本就不叫彭长宜,有什么事也不通知他,彭长宜也不跟他置气,叫就回,不叫就不回。倒是跟姚平呆的时候,他发现了姚平有些不大对劲,他准备有时间找姚平谈谈。 刚才,他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想起水杯没拿,便回会议室去拿水杯,才知道姚平收拾会议室的时候,已经给他拿了出来,正要给他送过去,彭长宜接过水杯,打开盖,姚平便给他满上了水。彭长宜看见姚平神情忧郁,而且不爱说话,就问她怎么了?姚平说没怎么,活着没有意思,彭长宜说你这么年轻,活着怎么没有意思呢,说着说在姚平就抹开眼泪了。在彭长宜的一再追问下,彭长宜才知道姐姐姚静给他说了一个对象,是棉纺厂厂长史炳贤一个堂弟,在保险公司工作,今年刚刚被提拔为车险科的科长。 对于姐姐姚静和棉纺厂厂长史炳贤的关系,妹妹姚平早就有所耳闻,只不过那是姐姐的私事,而且为了照顾弟弟妹妹,姚静没少付出心血,甚至耽误了自己出嫁,作为妹妹,她是不好干预姐姐的,姐姐为了他们不容易。所以,当姚静说给她介绍的对象是史炳贤堂弟的时候,姚平坚决不同意,也不去相亲,姚静急了,说:“你胖胖敦敦的,有人能相你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人家是保险公司正式员工,新近还提了科长,要不是提了科长,我还不给你介绍呢?我告诉你,他的前途无量。” 姚平见姐姐这样贬损自己也很生气,就说:“凭什么我要跟他家的人搞对象,我们姐妹离了他家就活不了了吗?我才不跟他搞对象呢,我不让人家背后戳我脊梁骨。” 听了妹妹这尖刻的话,姚静又羞又恼,她的脸气白了,被妹妹噎得半天居然说不出话,最后她才无奈地说道:“是啊,是啊,你说得没错,我让人家戳脊梁骨了,你好,你清高,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妹妹,你也没有我这个姐姐。”说着,姐姐转身就出去了。姚平知道姐姐伤心了,经过她没有错,但让姐姐伤心她也不好受,她就一连好几天给姐姐打电话,姐姐根本就不理她,她去厂子找姐姐,姐姐也不见她,听到彭长宜问自己,才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彭长宜,因为他知道彭长宜跟姐姐曾经是同事。 彭长宜说:“你姐姐的确为了你们不容易,不管她选择的是什么样的人生路,作为妹妹,你可以好言相劝,但是万万不能伤害她,她可以无视别人的伤害,但是却无法承受来自亲人的伤害,何况你是她疼爱的妹妹。” 姚平哭了,说道:“我这么长时间之所以不搞对象,就是怕人家说我是她的妹妹,认为她是那样一个人,我也是那样一个人。” 彭长宜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她那样并不代表你会那样,如果有人那样认为你,自然不会成为你的朋友,不要怕人家说三道四,人活在世上,总是要被人谈论的。” 姚平伏在桌上哭了,姚平很信任主任彭长宜,就跟他说了许多心里话,彭长宜才知道,在姚平的心里,对姐姐是又爱又恨,毕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有个曾经的同学追求过她,后来这个同学的妈妈知道了她是姚静的妹妹后,就坚决反对儿子跟她来往,并且说有其姐就有其妹。小城就这一点不好,屁大一点的地方,谁怎么回事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那次,姚平受到了刺激,所以暗暗发誓,这辈子不轻易谈对象,如果谈,接受自己是姚静是妹妹这一事实。姚静认为她不谈对象是妹妹心气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所以就千方百计地动用关系给妹妹介绍对象,哪知妹妹根本就不见,急得姚静拿她没有丝毫的办法,这才亲自出马为妹妹选对象,哪知,就遭到了妹妹这样的拒绝。 彭长宜走过去,拍着姚平的肩膀说道:“傻丫头,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你会找到你喜欢的人的。” 谁知,姚平却说:“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不需要再找别人了。” 彭长宜笑了,坐下来说道:“哦,那你就跟你姐姐说呀,叫她不要操心就是了。” “不,我不会跟他说的。”姚平抬起头,并不看彭长宜。 “哦,还害羞了,那告诉我,我给你保密。” 姚平擦了一下眼泪,看了彭长宜一眼,说道:“我爱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完,就低下头,脸也红了。 彭长宜想着她说的这句话,心想,眼前的人?党办也没有未婚男青年呀?就说道:“咱们单位的呀?哈哈,那好,对方肯定知道你的为人,不会用看待你姐姐的目光看待你的,你应该高兴啊,什么时候结婚,一定要请我回来喝喜酒。” 姚平睁着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他,说道:“小姚爱的人就主任。” 彭长宜一时没明白过来,说道:“小姚,你说什么,你爱哪个主任?” “彭主任。” 彭长宜这才相信自己没有听错,姚平喜欢的人是自己。他严肃地说道:“小姚,你是大学生,岁数也不小了,许多道理我不说你也知道,你这不是爱,是盲目的崇拜懂吗?” 姚平抬起头,勇敢地看着彭长宜,说道:“主任,小姚知道这样做不对,不道德,甚至和姐姐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小姚就是喜欢,就是爱,我不奢求从主任那里得到什么,也不奢求你的回报和理解,本来我没打算让你知道,甚至这辈子埋在心里,有话就记在本上,就在本上和主任默默交流,谁让你偏得问,我才不得不说。” 彭长宜站起来,沉着脸,说道:“小姚,尽管我不知道你在本上记了什么,但是请你听我的劝告,从今天起,什么都不要记了,你是个明白的姑娘,你该知道这种感情的结果,你该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你沉湎在虚幻的精神世界里,不但你找不到幸福,还会痛苦一辈子,我说的你懂吗?” 姚平没有言语,低下了头。 彭长宜决定再重重地敲击一下她,说道:“小姚,丢掉虚幻的梦吧,寻找自己的幸福,你是个好姑娘,是个聪明的姑娘,别让我小瞧了你。”说着,拿起水杯就走了出来。 彭长宜没有多跟姚平谈,他想等以后有时间再跟姚平谈。他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思考的问题是:贾东方到单位肯定是来找任小亮,他找任小亮会是什么事?该不会又想要贷款吧?按说,贾东方完全可以不用基金会的贷款了,他年前已经将东方大世界的那块地皮买下来了,完全可以拿这块地皮去银行抵押贷款的。想到这里,他掏出手机,给寇京海打了一个电话,说道:“老兄,基金会的股金你支出来了吗?” 寇京海说:“我跟你嫂子说,不知道她支没支,怎么了?” “没怎么,我问下。” 寇京海说:“我问问她,如果没支我让她立刻去支。长宜,真的要有事吗?” 彭长宜对于自己扮演的这个角色很反感,好像自己在拆自己的台一样,就没好气地说道:“等有事不就晚了吗?”说着,赌气地挂了电话。的确如此,那天他跟岳母说让岳母把基金会的钱取出来时,就有这样的一种心理,但是这些人的钱跟彭长宜息息相关,岳母不用说,寇京海的钱是以自己名义入的股,当时期限是一年,那时自己没有钱,才跟寇京海借的,如果这钱真有了意外,他是有责任的,除此之外,他没有再跟别人说过此类的话。要知道,江帆的一个调研会已经让他们领教了舆论的强大,所以他不会再去扩大范围,引起人们恐慌的。 回到办公室,电话响了,他紧走几步,拿起听筒:“喂。” “彭大市长,你好啊。” 是叶桐。彭长宜笑着,拿着听筒坐下,说道:“别这么叫,你给我任命了?” 叶桐笑了,说道:“如果我要是能任命,就不会让你去当一个副市长了。” “哦,那是什么?市长?” “都不是,我会给你另一个职位。” 彭长宜知道她又要没正经的,就说道:“怎么好长时间没接到你的电话?” 叶桐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给你打你就不给我打吗?” 自从上次和叶桐分别后,彭长宜还的确想跟她联系着,但是想到叶桐那天的情绪和她旧时的男友回国,彭长宜就放弃了和叶桐联系的冲动。以自己这样一个身份,还是不去打扰她为妙。锦安来人考察他后,彭长宜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尤其是同时也考察了任小亮,任小亮跟钟鸣义的关系他非常清楚,自己胜算的把握不大,他这时的确动过心思,想给叶桐打个电话,想让叶天扬给翟书记说说。但是有一天江帆跟他说让他沉住气,问题不大,他就没有给叶桐打这个电话,一来江帆已经这么说了,就说明江帆在关注着这事,二来这件事沾惹的人越少越好,在中国,什么债都好还,就是人情债不好还。想到这样,他就说道:“我不是不给你打电话,的确太忙。” “知道,听说考察的结果不错呀?”叶桐说道。 “哦?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得跟你说过呀?”彭长宜奇怪地问。 “哼,你这个人心不诚,如果不是爸爸给你们翟书记打电话,还不知道你被考察了,不过也好,省得说你是托了关系。” “哦?不好意思,我感觉没有把握,所以没有告诉叶总编。” “叶总编可不这么认为。”叶桐认真地说。 “是吗,他怎么认为?”彭长宜问。 “叶总编说,你可能觉得这次是稳操胜券,犯不上再求别人了,免得到时还得惦记着还他的人情。” 彭长宜委屈地说道:“真的吗?天地良心,我可没这么想啊!我是觉得没有希望,也就是给人家陪陪榜而已,过不了几天,我就又回北城去了。”彭长宜的口气真诚极了。 叶桐说道:“此言差矣,我认为,如果真是有很大的希望才不用走关系呢,越是没有希望的越是要走关系,你脑子进水了吗?”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断定她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说法,就说道:“多谢指教,下次注意。” “下次?你以为这样的事还都让你碰上啊?美的你吧?” 彭长宜呵呵笑了。说道:“叶总编到底怎么说?” “叶总编说你没有希望。” 叶桐这么一说,彭长宜反而心里有底了,他说:“哈哈,我就是这么准备的,本来就没希望。哎,对了,说说你吧,你怎么样?那个人走了吗?” 叶桐叹了一口气,说道:“有机会再跟你说吧,一句两句说不清,有时间来省城吧,想你了。” “嗯,好,有时间去。” 挂了叶桐的电话,彭长宜沉思起来,听叶桐的意思,好像他考察结果的确不错,但眼下不是他错不错的问题,而是任小亮考察的怎么样,再说了,考察能说明问题,有时也不能完全说明问题,他就当过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对这里的事还是很清楚的,毕竟不是刚性指标,真正起作用的还是领导的意志。 024 谁是举报者(一) 再说贾东方,他来到任小亮办公室后,任小亮正在打电话,他便坐在他写字台的对面,随手拿起桌上的报纸,就看见了保证报纸上王圆的照片,他捧着鲜花,戴着眼镜,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前方。 秋月有点紧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由于照片不是全脸,是侧脸,而且还被花挡住了一部分,贾东方便很感兴趣地打量着这张照片,尽管觉得这个人有几分熟悉,但是仍然没有太在意,十年的时间,王圆早已经长成了大人不说,而且也不像当初那么瘦小了,照片下面也没有解释,只是一张新闻特写照片,而且还跟其它照片在一起,并没有提到这个人的姓名和身份,这时也正巧任小亮打完了电话,贾东方便放下了报纸,看着他。 任小亮说:“刚跟钟书记通了电话,他正好在锦安,让我们叫着师小青。”说着,就看了一眼秋月。 秋月很乖巧地说:“贾总,那我就不陪着你们去了,后面坐三个人有点挤了。” 贾东方说:“行,那你就打车回公司吧。” 任小亮站起来说:“别呀,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走,咱们先把小秋送回去。” 贾东方站起来,有用眼睛瞄了一眼那张报纸,就走了出去。 没人知道任小亮这次锦安之行到底都干了什么,反正对他的升迁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因为几天后,锦安市委的任命文件下来了,任命彭长宜为亢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长,和他一同任命的还有范卫东、曹南。范卫东为亢州市委秘书长,曹南为亢州市人民政府秘书长。这也是县市级一个新称谓,说白了就是县级官位过度竞争的产物。 彭长宜打败任小亮,成功晋升为副市长,有人说他沾了学历的光,有人说他沾了实干的光,反正,他当上了副市长。 对于已然成定局的事,人们并不在关注,而是把关注的热情投向了范卫东和曹南空出来的两个位置,一个是市委办主任,一个是政府办主任。一时间,人们对这两个位置的人选议论纷纷。 政府办公室有三个副主任中,其中龚卫先最具竞争力,去年底在和彭长宜治理土法熬油专项整顿中,也得到了很好的锻炼,深得江帆和曹南的赏识,人们对这个位置似乎没什么悬念,而对市委办公室主任的人选却充满了悬念。因为这个位置极有可能是要进常委会,人们甚至推测,这个位置有可能是给任小亮准备的,因为任小亮没能竞争上副市长,与其说是败给了彭长宜,不如说是钟鸣义败给了江帆,按照以往的官场经验,上级也会考虑平衡的,也许,会对任小亮委以重任。 在北城召开的欢送彭长宜的酒宴上,任小亮没有一丝一毫的沮丧,反而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当上副市长的不是彭长宜,而是他任小亮。 彭长宜走马上任的三天后,江帆的秘书林岩被亢州市委任命为北城区政府一把手,与此同时,亢州政府办公室召开全体工作人员大会,市人大的一名副主任到会,宣布了市人大常委会关于政府办主要负责同志调整的决定:任命龚卫先同志为政府办公室主任;免去曹南同志政府办公室主任职务。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张怀出席会议并作重要讲话;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李保华主持会议。 政府这块工作人选都已经尘埃落定,就差市委办公室主任这一个位置的人选还悬而未决。很明显,由于这个位置的特殊性,通常这个位置的人选就比政府办主任的人选要慎重一些,这也是正常现象。 亢州市委再次将对任小亮的任命报了上去,这次对任小亮的任命申请,经过了书记办公室和常务会集体研究决定的,完全符合组织程序,而且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任小亮,才是亢州政坛上一颗最有希望的政治明星,任小亮自己也是难掩喜悦之情,到哪儿都是一幅踌躅满志、志在必得的样子。 然而,任小亮最终没有等到上级对自己的任命书,而是等来了锦安市纪委的调查组。最终当上市委办公室主任的人不是任小亮,却是人大办公室主任白继学。 任小亮完全懵了,他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闷棍,当他在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就拿起电话,打给钟鸣义,但是钟鸣义却没有接他的电话,而是直接挂掉。 任小亮就来了气,心想,妈的,你耍了老子,老子在你身上下了这么大的本钱,不就是盼望这一天吗?副市长没当上,办公室主任没当上,那么大的投资,不全打了水漂了?而且还不接我电话了!他越想越气,越想越窝火,便第二次拨了钟鸣义的电话,这次,钟鸣义照例挂掉了。 他刚放下电话,准备去市委找钟鸣义,这时电话响了,他以为是钟鸣义给他打回来了,拿起来就说道:“钟书记,怎么回事呀……”话还没说完,就听那边的人说道:“小亮,我不是钟书记,老吴。” 任小亮一听,差点没把话筒摔了,他没好气的说道:“一会再说,我这有事呢!”说着,就要挂电话。 老吴急忙说道:“别挂电话,我有急事,锦安市纪委的人刚从我这里走,他们是为娜塔莎的事来的。” “娜……塔莎?”任小亮重复了一句,才觉得事情重大,就说道:“关娜塔莎什么事了?” “你听我把话说完,不知道是什么人把娜塔莎的事捅了出去,看来,有人是冲着市委办主任这个角色来的,想要整垮你,你要多留心。” 任小亮一听,倒吸了一口气,此时,可能老吴还不知道市委办公室主任已经花落别家了,任小亮还没来得及问第二句话,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三个人,这三个人中任小亮只认识其中的一个,是市纪委审理科科长马登科,另外两个任小亮不认识。马登科说道:“任书记,这两位是锦安市纪委的张科长和钱科长。” 任小亮伸出手就要跟打头的张科长握手,这个张科长没有跟他握手,而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举报你和一个俄罗斯女人同居,所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任小亮的汗就下来了,故意说道:“调查?调查什么?你们肯定是误会了,我有家室,有老婆,怎么可能跟别的女人同居?而且还是俄罗斯女人?我天天都回家,除去值班,这些左邻右居都能证明,你们可以去调查。” 那个人说道:“我们正在调查,相信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说法的,走吧。” 任小亮说:“去哪儿?锦安吗?” 那个人嘴角流露出一丝不被察觉的微笑,说:“你们市里。” “那我们市委书记知道吗?”任小亮明知道这是废话,但是他还要问。 那个人说:“知道。” 任小亮心想,只要不把我带离亢州,只要钟鸣义知道就行,事情还有转机。于是,他就起身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他们下楼,正好看见柳泉和另外一个机关干部从门外进来,柳泉跟任小亮打招呼,说道:“任书记出去?” 任小亮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柳泉有些差矣,这几天任书记每天都是红光满面,春风得意的样子,怎么今天忽然阴沉着脸,而且脸上毫无血色,她就看向了马登科。马登科也是一脸的严肃,没有看她,就跟不认识她一样,他们四人就上了另外一辆车,任小亮的车在院里没动。 柳泉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回到办公室,她就给彭长宜打了电话。彭长宜办公室没人接,手机关机。柳泉感到有些不正常,她就放下了电话,来到了新任主任林岩的办公室,林岩正在和田冲说着什么,见柳泉进来了,他站起来说:“柳主任,有事吗?” 024 谁是举报者(二) 柳泉支吾了一声,说道:“没啥事。” 田冲一听,就说道:“我走,你们谈。”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林岩站起来,送田冲到门口,然后转身又坐回座位上,柳泉这才跟他说了在门口见到的那一幕。 林岩想了想说:“也可能是有什么事吧?”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柳泉说:“我看他们的表情都是怪怪的。” 林岩笑了,说道:“你们女同志精神过敏吧,任书记这几天可是没有不高兴的事,而且马上就要调到大楼去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柳泉想了想,说道:“呵呵,也可能我的确是神经过敏了。” 这时,林岩的电话响了,他接了电话,立刻笑容就凝结在脸上了,他看了柳泉一眼,对着电话说:“哦?是啊?刚刚任命的?嗯,知道了。”说着,就挂了电话,低头沉思起来。 柳泉一看,说道:“林主任,您忙吧,我回办公室。” 林岩点点头,看着她出去后,又拿起电话,刚要拨号码,手机响了,是市委办打来的,让他立刻去市委。 林岩放下电话,拿起笔记本就出门了。 由于暂时他还没有车,彭长宜也还没来得及交接,他自己就先开着市政府办一个212吉普车,到了市委后,却被告知正在开班子会议,要他等会。 林岩没敢走远,而是呆在市委办公室的大房间里。和几位年轻的秘书聊着天。他本想到下边政府办问问情况,但是经验告诉他,越在关键时刻,越不能乱走动。因为他刚才已经知道了新的市办公室主任的人选,也知道了任小亮被纪委带走的事,所以,他是不能随便乱走动的。 很快,会议结束了,狄贵和的秘书叫走了林岩,林岩跟着他来到了狄贵和的办公室,也许是刚才的会议比较严肃,狄贵和见他进来,就说道:“林主任,这两天任书记有些事离不开,北城的工作你要负起责任来,尽快熟悉工作环境,稳住阵脚,不能乱,要保持稳定,工作要正常开展。” 林岩点点头,说道:“请您放心,我会的。” “你回去吧。” 林岩就有些纳闷,他壮着胆子问了一句:“狄书记,任书记他……” 狄贵和想了想说道:“想必你还不知道,有群众举报他和俄罗斯女人同居,锦安纪委来人了,已经把他叫来协助调查了。” 林岩说:“锦安纪委来人了?” 按常规来讲,任小亮属于科级干部,对科级干部的调查由县市一级纪委进行,可能是涉及到这次提拔问题,也可能是举报人直接把问题反应到了锦安,所以锦安市纪委才来人督办这件事。 狄贵和说:“你刚到北城,要注意言行,不能任意扩散消息,保持稳定,也可能是子虚乌有,但无论有与没有,任小亮都要接受调查。这一点你要正确对待。” “可是,我怎么跟班子成员说?” “怎么有利于稳定大局怎么说。”狄贵和说道。 “嗯。”林岩点点头。 从狄贵和办公室出来,林岩哪儿都没去,直接就回到了单位,他想给市长打电话问问,但考虑到他刚散会,可能接听电话不方便,就给彭长宜打了电话。彭长宜接了电话后说:“林主任,什么时候我把车给你送回去?” “等市里给你配车后再说吧,如果不配你就开着,我在下边总比你好想办法。”林岩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那就谢谢林主任支持。” 林岩说:“彭市长,您就别跟我客气了。我刚去大楼着,狄书记都跟我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说:“你是不是说任书记的事?” “对呀,我都楞住了,也没敢多问。”林岩说。 彭长宜说:“别说你了,我看书记和市长都不知情,开完会他们俩就走了,去锦安了,大头子把他们叫走的。” “哦,是这样啊?” “沉住气,干好自己的事,很快就会有说法的。” “嗯,好,彭市长再见。” 这边,林岩的电话刚挂,这边的座机又响了,无疑,这都是打探消息的,对于打到座机上电话,彭长宜一概不接,倒是打到手机上的电话不接就不合适了,他接通了姚斌的。 025 任小亮被带走 果然,姚斌刚接通电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长宜,是不是刚才开会着?” “是啊,师兄有什么指示?” “情况发生了变化?任小亮没有去市委办?” “是啊,白继学当了市委办主任。” “哦,奇怪了,小亮跑了那么长时间白跑了。”姚斌的口气里满是同情。 彭长宜笑了,说道:“早知道还不如师兄争取一下呢?” “我呀,还是忍忍吧。怎么样,有时间出来聚聚吗?”姚斌说道。 “不敢走开,锦安纪委的人在这儿呢,书记和市长都不在家。” “哦?” 彭长宜断定姚斌已经知道了情况,就说道:“是不是师兄听见什么了?” “嗯,是,想跟你核实一下。” “我知道的也是仅此而已,具体情况一点也不清楚。” “你跟了他那么长时间,你们俩又是邻居,你就一点都不知道?”姚斌问道。 “师兄啊,这种事兴许别人都会比我先知道,你想想,他最防备的人是谁,怎么可能在我面前露出蛛丝马迹呢?”彭长宜说道。 姚斌说:“也对,好了,你忙吧,如果有时间就出来,没有时间就改天。” 挂了姚斌的电话,黄金的又打了进来,同样的话,彭长宜又跟黄金说了一遍。两分钟后,寇京海又打来了电话,不等寇京海问,彭长宜就抢先说道:“老兄,苏格拉底说过一句话:我除了知道我无知这个事实外,我一无所知。” 寇京海一听,随即“哈哈”大笑,他说道:“看把兄弟你难为的,我什么都知道了,只是问你出来吃饭不?” 彭长宜说道:“一会在说,市长没在家。” 寇京海还在笑,说道:“没别人,刘忠在我这儿呢,你要是方便就过来,我就不叫别人了,要是不方便我们俩就再找别人。” 彭长宜一听,没有别人,就说道:“好吧,你们去哪儿,一会儿我直接去饭店找你们。” 寇京海说了一家新开张的饭店的名字,彭长宜就放了电话。 一般像他们这种小范围的聚会,很少去金盾酒店,因为那里太过显眼,都是去一些不太知名的地方。尽管亢州地面上的任何一家饭店都有可能遇到熟人,但是档次不同的饭店遇到的人也不同。 等彭长宜找到这家新开张的饭店时,没想到站在吧台里面的女老板居然是寇京海过去的老相好,也是沈芳娘家亲戚,彭长宜一时想不起她姓什么了。 女老板看到彭长宜,在略微有些不自然后,就满脸堆笑底把他让进了房间,彭长宜进去后看到除去寇京海和刘忠,还有林岩。他就笑了,说道:“寇局还打埋伏了。” 林岩说:“我找刘书记是跟他商量小街巷改造的事,正好他在寇局这里,正好咱们小街巷修路的事要请寇局支持呢,又听说彭市长要来,我就正好赶来凑热闹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会是凑热闹,过两天,等平静后,咱们弟兄好好聚聚,我跟你详细磨叨一下工作上的事。” 林岩说:“嗯,大体情况刘书记和田主任也跟我磨叨了磨叨,但有些事我还要向你请教。” 寇京海说道:“你们俩酸不酸呀?我牙都倒了。” 彭长宜笑了。 寇京海说:“长宜你还没交接吗?” 彭长宜说:“交了,该交的都交了,现在就剩车了。” 寇京海说:“别总是把着不交,如果市政府给你买不起车,我先借你一辆开,这次省厅奖给了我们一辆桑塔纳2000,等开回来后,你先开着呗。” 彭长宜说:“当然好了,不过要等几天,现在根本顾不上说车的事。” 林岩说:“那车你就用,用到市里给你配车为止,咱们弟兄你也就不用客气了。再说了,我如果有事,也可以借寇局的2000开开呀。” “呵呵,这心眼原来都不怎么样?”寇京海说道。 大家都笑了。 大家的话题,很自然的就说起了任小亮的事。刘忠说:“林主任走了后,小柳去了我办公室,听说是锦安纪委接到了群众举报,说是任小亮在中直单位买了一套房子,金屋藏娇,还是个俄罗斯女的,锦安市委得到这一情况后,立刻通知了咱们市委,所以,他这次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柳泉怎么知道这么机密的消息?”寇京海问道。 “嗨,你装什么糊涂?”刘忠说道。 寇京海眨着眼看着他。 刘忠说:“我刚才就跟你说着,是谁领锦安纪委的人去找任小亮的?” 寇京海说:“马登科。” “这还不明白?” 寇京海想了想说道:“总是听你们一言半语的说过,原来他们俩是真的?” 彭长宜和林岩都笑了。 寇京海说:“钟书记事先也不知道吗?” 彭长宜说:“你指什么?” “白继学和任小亮的事。” 彭长宜说:“白继学的事肯定提前他会知道,任小亮的事估计提前他不知道。” 林岩说:“真有那么一个俄罗斯女人吗?” 刘忠说:“小柳说,咱们市纪委陪着锦安纪委的人去了中直单位家属院,找到了那个俄罗斯女人。这个女人把什么都交代了,听说还牵扯出别的事和别的人,锦安纪委这两个人可能感到事态严重,请示锦安市纪委后,才跟任小亮接触,任小亮就被他们带走了。” 寇京海说:“这个小柳看来也是性情中人,这么机密的话怎么能随便说呢?是个傻丫头。” 彭长宜说:“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了,小柳是性情中人不假,她平时跟我们几个走得很近,她是相信刘书记才这么说的。” 刘忠说:“长宜说得对,她有什么话都跟我们说,知道我们也不出卖她。” 彭长宜和林岩没敢喝酒,非常时期,唯恐喝酒误事。 本来,他们聚在一起喝酒是幌子,互通有无才是真。 一时间,亢州官场以最快的速度传播着这两个消息,一个是对白继学的任命,一个是任小亮被调查的事。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也没有人知道真正的举报者是谁,一切都是那么的出人意料,一切又都是在情理之中。官场风暴都是那种看不到的风暴,看到的都是结局,看不到的才是真正的博弈,结局多是在博弈之后,有时也在博弈之前。 就拿这次的变故来说,许多人都是蒙在鼓里,钟鸣义蒙在鼓里,江帆蒙在鼓里,就连老道的王家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彭长宜隐约能感觉到一点,但是无法断定,不过他的感觉应该是最接近事实。 彭长宜关心是谁举报的任小亮,不只是因为任小亮这次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想知道还有谁知道任小亮和俄罗斯女人同居的事,他感觉这里面的事复杂的超出他的想象,但是又没有任何头绪和证据,相信他此时比任小亮都想弄清到底是谁举报的他。 下午上班,彭长宜也坐不住,但是在机关,又是上班时间,是不能随便乱窜的,这是他在组织部上班的时候就懂得的道理。越是在非常时期,越能考验一个人的素养和本性。他在屋里转了两圈后,掏出手机,拨了市委副书记王家栋的手机,通了后,他说道:“嘿嘿,是我。” “嗯。”王家栋只嗯了一声。 彭长宜听不出部长的情绪,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怔了一下说道:“您要是说话不方便一会我再给您打过去。”说着,就要扣电话。 “方便。” 彭长宜一愣,笑了一下说道:“我没事。” “没事打什么电话?该干什么不干什么!” 听王家栋这样说话,彭长宜就轻松了,他笑着说:“我就是看看您在不在。” 王家栋说:“晚上我在家等你。” 彭长宜一听,连忙说道:“好。” “干好自个的事,别传播小道消息,和你没有关系的事少关心,闷头干工作,不幸灾乐祸也不落井下石。” 几句话,把彭长宜说脸红了,想起他上午姚斌和黄金给他打电话的情景,不由得说道:“懂了。” 挂了部长的电话,彭长宜出门,来到了曹南的办公室,正好曹南和龚卫先都在,龚卫先拿着本在记着什么,显然这两个人没有受到任何干扰,至少表面是这样,想想自己还是太不成熟了,任小亮出事了,他的确有点幸灾乐祸,幸亏中午聚会的时候没有别人,要是有别人的话就显得自己太那个了。也许当事人不是任小亮换了别人他可能不会这样,但是对于任小亮他的确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看见他进来龚卫先就站起来给他让座。 彭长宜说:“正好两位领导都在,我想问问植树的事。” 龚卫先连忙说道:“彭市长,您别呀,想羞死我啊,我哪是什么领导,您才是领导啊。” 彭长宜笑了,连声说道:“曹秘书长是,曹秘书长是。” 曹南也笑了,说道:“长宜来了正好,我们正在商量,在给各单位分植树的任务。另外我想,今年义务植树我们搞的面积很大,而且大部分都是在原来熬油地带,我想要再次大造声势,而且要深入宣传,要深入报道,电视报纸都要跟上,我们彻底摘掉了黑烟帽子,让废地变绿洲,这样和年前清理熬油工作也吻合。” 彭长宜点点头,说:“您考虑的太周到了,太好了。” 曹南说:“这是咱们政府的工作,咱们自己不鼓吹谁鼓吹呀?为了这项工作,咱们两位市长受伤,孟市长到现在都有头疼的后遗症,今天又没来上班,而且阴天就头疼。” 想起年前的工作,彭长宜也有颇多感慨,那的确是一段刀光剑影的日子,想到这里,他自己也下意识的摸了摸右臂。夏天就好了,穿短袖,抹药方便。疤痕可以去掉,也可以忽略,但是有些谜到现在还没有解开,也许,事情早晚会浮出水面。 曹南见他摸自己胳膊,就说道:“你胳膊是不是还别扭?” 彭长宜笑了,说:“早没事了,你刚才一说孟市长,我是习惯动作。毕竟没有伤筋动骨,魏市长的确伤得很重,说不定要影响很长时间呢。” “是啊,所以那天植树一定叫上他。” 026 大人手下长大人(一) 他们又接着研究了具体任务,时间,最后又跟三关乡等有关乡镇沟通好后,就由龚卫先去下发通知。 尽管已经过了植树节,但是北方的天气还是很寒冷,所以每年真正在植树节这一天种植的树木并不多,尽管国家领导人都在这一天植树,但是在亢州,也可能是地势和气候的因素,这天植树大都成熟率不高,而且有的地方土地还冻着,挖树坑的时候比较费劲,所以,每年植树节后都要分几次进行植树,有时会持续到四月下旬。 头下班的时间,彭长宜来到江帆办公室,江帆新任秘书小金看见彭长宜过来就走了出来,说道:“彭市长,江市长还没回来。” 彭长宜看了看表,江帆和钟鸣义去锦安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定是有重要的事。他笑着说道:“哦,那你还等市长?” “嗯,我等等吧。您有事吗?” “没有。那我走了,如果市长回来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小金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小金是从报社调过来的大学生,在报社已经工作两年多了,因为提前知道林岩要出去任职,曹南早就开始给江帆物色秘书,机关里尽管秘书不少,但是给市长江帆当秘书,就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人意,自己都不满意的人选是不能推荐给江帆的。由于市长秘书的特殊属性,曹南就格外上心了。他的选择范围便跳出了市机关,把眼光投向了全市各个领域。 也许局外人不太了解秘书的重要性,认为秘书就是给领导整整讲话稿、打扫卫生、端端水杯那么简单,其实,秘书这个岗位,是各级党政机关的关键岗位,是培养干部的摇篮,也是我党重要的组织实践和用人导向之一。早在一九八六年七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县以上领导机关秘书工作人员管理的规定》中明确指出:“秘书工作人员是领导同志的工作助手,秘书工作是党政机关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秘书工作部门,是领导机关的门面和窗口。”对于秘书这一职业和其职能,我国现代秘书科学的奠基人之一、时任中共中央办公厅秘书局副局长李鑫曾经具体阐发了秘书的六大作用,即“枢纽作用、助手作用、参谋作用、信息耳目作用、协调作用、门面窗口作用”。从中国党政机关的实际来看,各级都存在秘书人员,从而构成了中国政治生态中一个庞大的秘书群体。 这几年,从秘书这个岗位出去到基层任主要领导的大有人在,亢州驻京办主任是原来县委书记的秘书,南城党委书记吕华是樊文良用了两年的秘书,北城党委书记任小亮曾经做过市委办的秘书,还有黄金、彭长宜,都做过组织部的秘书,姚斌也曾做过市委办秘书,龚卫先早年在部队的时候是政治处的干事,就是市委书记钟鸣义本人,最早也是县革委会的一名秘书。最近出去的林岩,更是做了两任市长的秘书工作。 尤其是林岩,在这几年的秘书生涯中,无论是政治思想觉悟还是行政能力以及各方面都得到了锻炼和成长,尤其是后期,江帆也有意让他参与或者参谋了很多重大决策,使得领导和社会认识了他,也让他积累了大量的政治资本,并积聚了很多人脉资源,加上其思维缜密,办事谨慎,赢得了上上下下不错的口碑,这次毫无悬念地出任北城政府一把手,谁都知道,阳光从此就会照在他的仕途上。 由于秘书经历对干部的仕途影响是多态而又复杂的,一旦做了领导秘书,政治生命往往随着领导的政治生命而沉浮。这其中的关系很微妙,现在的惯例一般是市长接任市委书记,但体制因素导致一些市长和市委书记的关系往往比较复杂,所以,秘书就要在服务几年后,趁领导在位的时候提拔,不然,等领导调离的时候,一些秘书的处境就会很尴尬,肯定不会再用,进步也画上句号,这叫大树底下不长树。这也是樊文良和江帆都会在合适的时机提前把自己的秘书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也是为自己的秘书铺开一条路。 而对于秘书来说,如果不能正确对待自己的职位,也会出很多问题,现在不时曝光的秘书腐败,就是例证。同时,秘书如果卷入政治纷争,还会成为牺牲品。秘书和领导的关系,既有共存共荣的一面,也有互相为害的另一面,这里面既有江青的秘书阎长贵因为误送一封信而入狱8年的极端事例,也有文革中一些领导因为秘书揭发而被批被斗的惨痛教训。这些,既要看大的政治气候,也要看双方的政治品质了。 给领导人挑选秘书,从某种情况下说也是给未来的亢州政坛选拔优秀的干部人才,所以,政府秘书长曹南之所以这么用心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在这件事上,曹南不敢大意,他完全摒弃了个人私心,提前就开始给市长物色秘书。其实,给市长挑选秘书,无非就是遵循这么几个原则,这也是从无数经验中总结出来的。多层筛选。从很多做过秘书的干部的履历来看,其刚参加工作之初都是办事员或者干事,经过一段磨练,崭露头角之后才成为秘书,也就是秘书岗位人员的确定是一种再筛选或者多层筛选机制,往往是一些能力强、素质高的人才被筛选为秘书,特别是市委办和政府办的秘书,更是要求甚苛,条件甚严,无论能力素质,还是相貌等等,都是层层把关的,这样就保证了秘书人员的精英性质;学历因素。从秘书出身的干部来看,基本都是学校毕业,拥有文凭和学历,而且大多文字功底深厚,不少都有年龄优势,这也和中组部选拔干部时要求的“四化”方针相契合,因此秘书岗位多出干部也是新时期干部路线的一种具体体现;岗位特点。秘书岗位具有综合性、协调性和枢纽性。秘书要办文、办事、办会,要和多个单位和多种类型干部打交道,这其中都会获得行政经验、方法,领导艺术,会积聚人脉资源,会开拓视野。经过几年秘书锻炼的干部,往往更能适应中国的政治现实,会在复杂的政治生态中成长得更快。秘书的快速晋升优势不仅在于其和首长亲近的关系纽带,还在于他们拥有适合中国政治系统特性的技能;服务领导。俗话说得好,“大人手下长大人”,秘书是领导身边的人,一方面领导会有意识的传授,另一方面秘书在日常服务中也会不断学习和感悟。同时,秘书和领导往往形成一种庇护性关系,领导因为了解秘书,同时感念其服务的辛苦,往往会为秘书的提拔和晋升多多考虑和筹划,这是很多秘书进步快的重要因素。对于很多秘书来说,这种庇护性关系会很长时间影响其政治生涯。同时,中国政治文化中有荐举和提携后辈之传统,很多领导也都负有发现人才,培养干部的职责,对于很多领导来说,其门生和秘书如果出类拔萃,走上领导岗位,对其也是添光加彩的行为,对其退出政治舞台后的生活往往也有助益。而对于很多秘书来说,往往领导的筹划和打招呼,会加速其成长。 江帆当初交给曹南这项任务的时候只说了要“悟性好,品质好,身体好”,其余的没有太具体的要求,这就难坏了曹南,他考察过两办里现有的那些干部,考察过教师,考察过乡镇工作人员,也考察过刚分来的大学生,最后,他把目标锁定在亢州报记者金生水的身上。 说来也巧,报社就在市委五楼,这个金生水能入曹南的法眼当时完全凭他这个名字。那天金生水写了一篇政府工作的稿子要秘书长曹南把关,跟曹南联系好时间后,就拿着稿子找到曹南。小伙子中等个,跟林岩差不多,五官端正,而且衣着朴素,曹南就多看了他两眼,看完稿子后,感觉文笔也不错,就多跟聊了几句,当问他叫什么的时候,他说叫“金生水”。曹南当时就笑了,说:“是不是你父母给你起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金生水说:“没有寓意,我后来知道了金生水的意思后问过父母,父母说我们家族是大排行,我是生字辈的,就叫了水,也可能是巧合。” 026 大人手下长大人(二) 当时曹南就琢磨,金生水,水,江,正好江帆名字里也有水,于是,他就留意了这个小伙子,也留意看他的稿子,并且了解到这个小伙子家是外地的,两年前京大毕业后被分到了亢州,跟亢州本地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说话办事稳重有分寸,背景干净,父母都是农民,他的这些条件比较符合曹南的心气,曹南就把这个金生水当做了市长秘书的候选人。后来林岩到北城任职后,曹南就给江帆介绍了这个金生水,江帆说:“只要你看上了就行,调过来吧。” 江帆越是这样说,曹南就越不敢大意,他又全面地考察了解了一下这个金生水平时的为人和工作能力,报社总编跟曹南是同乡,当曹南问起金生水的情况后,这个总编也不敢大意,就非常客观地介绍了金生水,最后曹南才决定就用这个金生水。 领导的秘书,不是凭白无故就产生出来的,秘书在中国的政治生态中形成了一个具有特殊地位和特殊利益的群体。其特殊地位主要体现在处于权力通道上,他是领导参阅信息和约见人员的把门者。同时,秘书在完成领导交办的事情时,具有影子领导的性质,加上秘书服务的领导往往是权力和资源丰富的一把手,这些都赋予秘书特殊的地位,往往在政治丛林中被高看。同时,从秘书的权力形态来看,主要是执行权,同时也有领导决策权的部分延伸,是一种隐性权力。这种隐性权力一方面取决于其服务领导的权力大小,同时也看秘书如何行使,这也就是中县官场所说的“会不会干”。对于很多干部来说,秘书经历往往是其一生仕途的转折点,他们大多在服务领导之后,仕途进入快车道。 就这样,金生水经过曹南全方位的考察,成为了市长江帆的秘书。 今天可能是情况特殊,江帆没有带金生水去锦安,其实,钟鸣义也没有带秘书。彭长宜看到小金很敬业,不由地也在想将来自己也要找个秘书了。 由于彭长宜不想一上来就操心车子和秘书司机的事,所以他也没让办公室急着做这些,按规定,县市级领导除去书记和市长,其他人是不能配秘书的,尽管上级是这么要求,但是每个副职都有一个不是秘书的秘书。使惯谁了,就让谁长期跟着自己,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秘书。为此,锦安还整顿过副职配备秘书的情况,整顿归整顿,下面有的办法对付整顿。如果从工作角度出发,领导身边有个这样的人的确方便,而且有利于工作。 从金秘书办公室出来,彭长宜开车直接去了部长家,他进院后,才知道部长已经回来了,正和老伴儿在厨房包饺子。见彭长宜进了院,部长就洗手跟老伴儿说:“剩下的活儿是你的事了,我要跟长宜喝茶聊天去了。” 老伴儿便笑了,说道:“长宜,素馅饺子喜欢吃吗,我不知道你来,我们检查身体,大夫说嚷我们少吃荤。” 彭长宜说:“喜欢吃,我也要少吃荤。” 部长洗了手,就和彭长宜来到屋里,说道:“他们还没回来吗?” 彭长宜知道他问的是江帆和钟鸣义。就说:“我来的时候市长还没回来。” “你估计是什么人干的?”部长坐下后突然看着彭长宜说道。 彭长宜一惊,联想到给他打电话时的态度,就说道:“什么人干的?您不会认为是我干的吧?” 027 立身之本(一) “我还真这样想过。”王家栋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彭长宜说:“我没理由这么干呀?况且我也如愿了,没有必要这样干。” “嗯,我也想过,也感觉你不会这样干,一般这么干的时候是自己心里没底,才走如此下策,再有这么干也很容易暴露自己,这种手段尽管能给对方以致命的打击,但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你,因为只有你一人他跟你竞争这个副市长,不是你上就是他上,这个时候出现举报这事,大家很容易想到是你的干的。后来我又想,你都当上副市长了,就更没必要这样干了,那就说明,有人不希望他当副市长,还有人不希望他当市委办主任这个角色。” 彭长宜想了想,说:“嗯,有道理,那能是谁呐?” “没听说过有别人还想着这个位置,但是从时间上来判断,锦安肯定是在你任命之后接到的这封举报信,因为考察人大班子的时候,对你的任命已经下来了,这样看,你的确没有必要这么做,如果硬要往你身上怀疑的话,你就是你不希望任小亮当市委办主任,不过这个假设又不大能成立。之前倒是听说过寇京海动过这个心思,后来也没见他跑过这事,再说了,寇京海也不知道俄罗斯女人的事,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有数这么几个人。 彭长宜这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如果认为彭长宜受到威胁,他肯定是不能袖手旁观的,他突然看了王家栋一眼,想说没说,此时,王家栋也想到了这个人,但是王家栋没有抬眼皮,而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昨天尚德民来着,说你推荐的那个小子不错,学习很努力,也用功,他很欣赏他。” 彭长宜说:“嗯,农家子弟,比较珍惜学习的机会。” 王家栋看着彭长宜,笑了,说:“你小子行啊,有一套。” 彭长宜知道部长误会他了,就委屈地说道:“部长,不是您想象的那样,这件事天地良心,跟我没有关系。” 王家栋说:“我怎样想象你都没有错,我是不希望你刚出道就用这种极端手段,不到威胁自己政治生命的时候,这招不能用,似乎能得到短暂的实惠,但是后遗症也是蛮多的,我想让你走正道,不想让你走那些旁门左道。”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明白。” 王家栋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说:“昨天中午樊书记来着。” “哦,是吗?就自己吗?”彭长宜问道。 王家栋说:“他来一般都是自己,因为去省里办事,不可能带别人来,你是不是想问老胡?” “是啊,都想他了,下次再来您给我问问老胡的近况。” 王家栋说:“这个问题我不能问,因为樊书记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老胡的事,我怎么能问?” “嗯,对。” “樊书记说翟书记也有可能会离开锦安,所以你看过了年后,别说锦安市内部,就是各市县提起来多少秘书长和副市长,所以凡是一个地方大规模调干部的时候,都是这个地方的一把手有想法了,要么是敛财,要么是处理后事,不给后来者留下任何空间和余地。” 王家栋说得的确对,江帆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感到翟书记有处理后事嫌疑。想到这里,彭长宜突然说:“您说市长他们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能会是什么事?” “什么事,肯定有任小亮的事,今天上午和下午锦安都没有全市范围的会议,他们能去干嘛?” “嗯。” 王家栋又给他讲了许多新上任后该注意的细节,还有和江帆一些相处的细节,后来王圆和雯雯回来了,吃完饺子后,彭长宜就告退了。 不知为什么,任小亮这次的惨败,让他看到了官场残酷的一面,也让他领悟到了什么叫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 他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江帆的电话,江帆回来了,在宾馆,正在准备吃饭。他问彭长宜:“长宜,你在哪儿?” “您回来了,我在回家的半路。” “哦,我刚回来,准备吃点东西。” “您在哪儿?” “宾馆餐厅。” “好的,我过去。”彭长宜说着,掉头,就奔宾馆餐厅来了。 正好,江帆刚刚要了一碗小米粥绿豆粥,看见彭长宜进来了,就说道:“你吃了吗?” 彭长宜说:“吃了。”看见他只要了一碗小米粥绿豆粥,就说:“光喝粥?” “是啊,吃不下,挨批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先把粥吃了,一会回屋再说。” 江帆端起碗,就着一碟小腌菜,几口就把粥喝完了。彭长宜心想,去锦安这么晚才回来,而且连饭都没顾上吃,显然今天没得好气。 说着就和彭长宜一起出来了。 来到楼上他的房间后,彭长宜便沏上了一壶红茶,江帆听了丁一的建议,晚上要喝发酵茶,免得夜里睡不着觉。 江帆进了洗手间,擦了一把脸后出来,说道:“任小亮那个同居的女人牵出了老吴和贾东方,那个女人是北京一家夜总会专门从事性服务的人。是贾东方花钱雇的她送给任小亮,这次他恐怕难逃这一劫了。” “这么快就招了?” “上午纪委的人先去找的这个女人,查实后才叫的任小亮。” “任小亮现在在哪儿?” “就在亢州。钟鸣义没有回来,估计他会到处活动,估计他和他们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彭长宜点点头。 江帆说道:“长宜,你觉着这像谁干的?” 彭长宜笑了,说:“王书记还以为是我干的呢?都不挨理我了。” “为什么?”江帆饶有兴趣地说道。 “嗨,可能认为我这样上位不光彩吧。而且太愚蠢。” “呵呵,不满你说,我也想过,因为大凡一个人倒霉,人们自然就要去想谁是受益者。但是经过分析,应该没人认为是你干的,你用不着这样干。”江帆说道。 “还是您了解我啊。不过最后王书记也是这样分析的。所以,我基本是洗清了不白之冤。”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不过,我的确想不出会是谁干的,这事的确很诡异。” 彭长宜说道:“说不好,也许,咱们知道,别人照样知道。对了,锦安市的领导们没透露一点线索吗?” 江帆说:“没有,也不能问,这是纪律。” 彭长宜点点头,他十分清楚,凡是关于举报的事,无论是匿名还是署名,纪委办案的线索来源主要是各种举报,举报,在查处的案件中大致占到百分之八十以上。其他线索来源包括查办案件中发现的案中案,上级部门交办以及领导批示查处等等。如果说政治运动式的反腐是明的群众监督,那么类似这种举报则是潜于水下的群众监督,看似水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这也意味着,在中国,做官之要在于做人。一个有道德,各种关系处理良好,又具有政治智慧的官员基本上是安全的。越没有人举报,或者越较少的人举报,一位官员的安全指数也就越高。而如何不被人举报,如何少得罪人,则是一个官员的立身之基。 纪委收到举报信后,会对举报线索进行初核,在这个阶段,大量举报信会进入纪委的死亡档案中而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只有很少的部分会进入纪委的常委会议,讨论是否进行下一步的调查,如果涉及到副县级(县级是副科级)以上的干部,还必须上报给纪委书记和市委书记,由市委常委讨论是否查处,如果对干部采取双规措施,则一般意味着纪委掌握了这位干部的实质性问题。双规被纪委干部称为党内“家法”,虽然有不少弊端,却是极其有效的反腐利器,对于查处干部厥功甚伟。显然任小亮涉及到这次提拔的事,肯定是被高规格对待了。 027 立身之本(二) 想到这里彭长宜说道:“他算是双规吗?” “目前这个说法没有明确。开始锦安纪委来人的时候,咱们市纪委都不知道。”江帆说道。 “是这样啊,那么就是说举报人直接举报到了锦安,咱们亢州没有接到举报信?” “是的。看来以后真是要注意了,不知道在哪儿能翻船呢?”江帆说道。 彭长宜忽然又生出一个疑虑,也就是对举报人的疑虑。他感到这个人既了解任小亮和老吴以及贾东方的关系,又了解行政机构内部情况,还了解亢州内部的政治局势,开始他怀疑的人有些站不住脚了。但是对江帆,彭长宜没有将自己的怀疑说出,而是转了话题,说:“您刚才说挨批了?” “嗨,一顿猛批。” “说对干部监管不力,包二奶,而且还是外国二奶,要借助这事整顿纪律,所以今后要多注意了。” “那你们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 “在外面排队等着接见,似乎这次调整干部出现了不少问题,我们前面有三四个县市等着呢,还看见了孟客,对了,孟客说过两天来给你祝贺。他还说曾经要过你,你没答应他,这事没听你说啊?”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呵呵,他当时纯粹是抬举我,我哪能当真啊。再有,我的事您也一直在操心,我也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您。” 江帆笑了一下,说:“是啊,能遇到你这样的合作伙伴是我的荣幸啊。” 彭长宜赶紧说道:“您可千万别这样说,您要是这样说我就连北都找不着了。” 江帆说:“呵呵,也是,咱们弟兄说这些就假了。” 彭长宜的话题又转到了任小亮身上,他说:“市长,依您看,任小亮的事最终能落一个什么结果?” 江帆说:“唉,大不了,最终的处理结果还是要征求亢州市委的意见的,钟鸣义不会袖手旁观的,因为他们有着太多复杂的关系,我感觉也就是最后给个警告什么的,或者口头诫勉,肯定这一次他升迁他是没戏了。” 彭长宜点着头。 “教训啊。”江帆说着,我靠在了后面的沙发上。 彭长宜看了江帆一眼,不知为什么,他对江帆这句话有了隐隐的不快,他不知道江帆是指任小亮乱搞是教训,还是为他跟丁一没出事是教训,反正从他这句话中,彭长宜联想到了丁一,没有任何缘由,他就是这么想的。 “对了,翟书记说你来着。” “哦?”彭长宜紧张起来。 “他说彭长宜年轻,学历高,对这样的干部要注意培养,多历练,多给他压担子,更要加强政治学习,只有这样,才能培养出勤勉工作、真心为民的好干部,切不可放松对年轻干部的要求。他准备这次把各市县新提拔上来的干部集中培训一下。” 彭长宜说道:“感谢翟书记关心。” 江帆看着他说:“回头你当面向他表示感谢吧。”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哪有机会和资格见翟书记啊?” 江帆说:“看得出,他对你比较感兴趣,这不像是几个西瓜换来的交情。”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不是您力荐的结果?” 江帆说:“翟书记说这话的时候是当着我们两人说的,我明显看出某些人感到了吃惊和不自在,所以我就及时说道,彭长宜的确是个不错的干部,这还要得益于翟书记您的栽培。” “真是太谢谢您了。”彭长宜说道。 “长宜,你当上副市长后咱们还没得好好聊聊呢?” “是啊,可是我看您今天有些累,咱们有的是时间聊。” “嗯,你说的对,今天的确累,最近一段都很累。” “是啊,我和小林就让您**不少的心。” 听彭长宜这么说,江帆笑了,他说:“总算没白操心,不过长宜,昨天我看了一下市委《关于干部考核目标大纲的征求意见稿》,我感觉,钟鸣义在强化市委的领导了。” 028 上任礼物(一) 彭长宜没有见过江帆说的这个意见征求稿,因为他不是常委。 江帆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字台上自己的包,疲惫地说道:“长宜,递给我,我今天的确有点乏了。” 彭长宜就连忙起身,把江帆的手包递给了他。 江帆从里面掏出一份传阅文件,打开,说道:“你看,政府工作报告中定的中心工作是发展工业,招商引资,带动地方产业经济的发展,但是这一块在考核中占的分数只有150分,而你看,农业产业项目这一块就占了480分,这意味什么?” 彭长宜十分明白,这意味政府的工作由于占的分数低,会不被大家重视,而钟鸣义提出的农业产业项目由于考核占的分数高,就会被下边干部重视。 钟鸣义到任后,他确立的中心任务是农业产业化,所以在乡镇目标考核体系中,农业发展提高了分数,主要是蔬菜、畜牧和农副产品加工。对市直部门的考核中,积极参与这项中心任务,创建高效农业示范园区提高到了200分。而在这个关于乡镇、市直单位主要工作目标及考评奖惩的意见征求稿的结尾处特别注明:由于今年目标体系调整较大,文件下发较晚,故此规定,凡涉及目标管理方面的文件,与本文不符时,以本文件为准。 彭长宜记得发樊文良在的时候中心工作是中心任务是工业、招商引资和城镇建设,显然,工业和招商引资成为中心工作,而社会稳定则成为基层工作的重中之重。 从这个修订的考核大纲来看,同构性很强,逐渐形成了新的目标体系。对乡镇和市直部门实行综合目标考核,并引入单项竞赛目标。乡镇综合目标分15项子目标,共2000分,包括:农业、乡镇企业、财政收入、引资、农民人收入、环境保护、土地控制、党的建设、精神文明建设、社会稳定、小康村建设、县委政府交办工作。单项竞赛包括乡镇企业发展、农业示范林果生产、市直综合工作9项子目标,涉及到兴办经济实体、年度业务工作、领导班子建设、党风廉政建设、社会综合治理、精神文明建设、信访、服务基层。主要指标体系基本相同,这就是中国特色的地方目标考核体系,从上到下,主要工作目标基本相同。把这些主要工作目标下达给乡镇,乡镇则把工作目标下达给村,从而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政绩同构”现象。 市委中心任务一旦确定,就要在全市贯彻执行,整个干部队伍全年工作必须围绕中心任务进行,而干部的仕途也和中心任务息息相关。 政绩同构意味着一旦一个任务纳入目标考核体系,就会成为各级政府共同的工作目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中国党政系统实行了以激励为主的政绩型干部体制,政绩在干部的仕途中起基础性的作用,这也就是常说的“有为才有位”。这既是国家能力的一种表达,也是中国举国体制的一种体现。它既可以解释为什么30年来中国地方翻天覆地的巨变,也可解释为什么虚假政绩和政绩工程不断出现,因此,它导致地方的很多成就和问题都是全局性的,比如全国多个地方大办乡镇企业,一哄而上,从而导致巨额乡镇债务,这个问题就是全省性的,还有后来的农村基金会。 彭长宜简单看了几眼后说道:“您同意了?” “我必须同意,不但同意,还要举双手赞成,今后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无论是人事安排还是各项工作,我都会跟他保持一致。”说完,江帆不由地笑了一下。 彭长宜明白,在副市长人选、政府办公室主任和北城政府人选上,江帆的确占了上风,官场就是这样,讲究进退自如,平衡和谐,钟鸣义的中心工作无疑受了周林的影响,而江帆的工作思路也更加趋同于樊文良的工作思路。 “长宜,我送一个礼物吧,算是对你这次升迁的一个祝贺。”说着,走进里面卧室,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到了彭长宜手里。 彭长宜一看,是一本封面已经发黄,且有许多霉点的32开的小册子,很薄,淡黄色的牛皮纸,上面一行红色的小字:怎样做县长?作者:谢觉哉。1942年摘自《解放日报》 彭长宜说:“这是文物了!” “呵呵,肯定是文物了,是我从潘家园旧货市场淘来的,这里的话很实在,没讲什么道理,却是句句真言。你看……” 说着,他要过书,小心地放在手掌里,翻开其中的一页说道:“县长,是亲民的官,也是真能做事的官……著名的、有创制成就的政治家,大都是‘起家州县’,后来的成就,有做州县时累积而来,所以称职的县长,做省长厅长也会称职,而做过省长厅长过得去的人,不一定能做了县长。你看,这话多实在。” “是啊,是啊。”彭长宜不停地说道。 “你看,这个地方,紧接着又说道:没有知识,做不了县长,县长要的是知识,不是空洞的教条和单纯的经验,而是要真正的理论和实践的合一。”江帆又翻到一处说道:“还有这里,你看,要能驾驭事,不要只是应付事。” 彭长宜感慨地说道:“说得太好了,非常朴素,道理却非常深刻。” “是啊,送你了,不许弄丢了。”江帆轻轻合上,递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离我有点远。” “怎么远?” “这是县长看的。” 江帆说:“你要提前看,等当了县长看就滞后了。” 彭长宜笑了,双手接过书,说道:“我跟您讲,我早就规划出了我的人生目标了,当上乡镇级党委书记就到头了,然后岁数大点后就回市里,找一个好点的局忍着,直到退休。“ ”你这志向校长知道吗?“ ”没说过。“ ”哈哈,回头我跟他磨叨磨叨,看看他怎么说。“ 彭长宜说道:”县长可以不当,这书我得要。文物啊。” 这话说过不久,彭长宜真的成为了县长,他说是这书给他带来的好运。 几天后,锦安召开了全市经济工作会议,这次会议一个中心议题就是“工业立市”,是全市的中心工作。这也是根据省级工作会议内容套下来的精神。 于是,亢州市委市政府出台了一个历史上著名的四号文件:《关于市直单位大力兴办经济实体的意见》,意见中说:动员和组织市直各行各业创办经济实体,这是市委、政府迅速发展我市经济的重大举措,是全市上下的大动作,必须全党动员,全民动手,认真搞好。凡是由市财政供给或补贴的所有市直党政机关、人民团体和事业单位,今年都要兴办1—2个经济开发项目,国家规定不许兴办经济实体的单位,要组织超编人员兴办经济实体。要大中小一起上、工业型、农业型、科技型、服务型一起上,集体、股份、合作、个人一起上,兴办、领办、租赁、承包一起上,怎么有利就怎么干。全市开展兴办实体竞赛活动,每月一检查、一评比、一通报,在电视台公布。 由于这项工作的出台,亢州市委再次修订了全年考核目标大纲,这次,加重了工业和招商引资的考核分数。两个月后,市委又出台了补充规定,就奖惩措施作出具体规定,对单位办实体的人员优先提拔、优先入党、优先评先。对超额完成任务的前10名,给予一把手和主管副职1000—5000元的奖励。对年底没有兴办的,单位一把手离岗兴办,对考评目标分低于80分的,黄牌警告,通报批评。同时对落后单位采取大会检讨,公开曝光,处以5000元罚金等措施。对完不成任务的单位实行一票否决,取消各种评先资格。当时对市直所有单位都分配了任务,比如党群系统的18个单位,总任务是280万元,市委办、组织部、纪检委、统战部、武装部、政研室、信访办、党史办、甚至市直幼儿园都分配了10万任务。在这种目标分配和强势的行政指令下,市直单位兴办经济实体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了,并一直持续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028 上任礼物(二) 对于这个文件的出台,江帆和钟鸣义是存在分歧的,江帆认为钟鸣义太过好大喜功,没有遵循经济发展的规律,完全靠行政命令发展经济,他们也发生过激烈的争执,为此钟鸣义还把江帆告到了锦安市委。钟鸣义的思路尽管有些冒进,但是比较符合当前的上级精神,所以自然让步的是江帆。钟鸣义第一次得到了锦安市委的支持,他非常高兴,紧接着又出台了一个5号文件。 乡镇大办企业,大上项目同样以市委出台的文件拉开序幕,市委市政府出台了5号文件《关于大力发展乡镇企业的意见》,意见中说:大力发展乡镇企业,是工业立市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富市富民奔小康的必由之路,是巩固基层政权的政治任务。今年,每个乡镇至少要建成1个投资额超过100万元的工业项目;试点乡镇至少要建成2个投资额超过100万元以上的工业项目;各行政村至少要建成1个投资10万元以上的企业。每个乡镇要建成1—2个工业小区,每个工业小区注册工业企业达到50家以上。要建成1—2个工贸小区,工贸小区注册工业企业达到30家以上,门店达到100家以上。要加强对乡镇企业工作的经常性督促检查,坚持一月一调度,一季一观摩,半年一初评,年终搞总评。 两个多月后,市委市政府又出台28号文件《关于富民工程的意见》,意见中说:为深入贯彻省委富民工程座谈会和市委‘三有富民工程’(户有致富项目、村有经济实体、乡有支柱产业)会议精神,动员党员干部和农民群众,迅速掀起乡乡强化支柱产业、村村大办经济实体、户户快上致富项目的热潮。要刷写标语口号,要组织典型报告会,要组成报告团,巡回讲演,电视广播要开辟富民奔小康专题节目,要制作大幅宣传板面,竖在主要交通路口和最醒目的地方,要建立项目致富卡,逐户张贴上墙。要建立严格的督导、检查、考核奖惩机制。开展富民工程竞赛。要定期抽查,排名后通报。每月公布一次结果,排名站队,好的典型宣传推广,落后的电视台公开曝光。在这种强大的行政指令下,各个乡镇也是争先恐后,强力推进。 一时之间,连着出台的三个硬性文件,在亢州掀起了一股全民办实体、全民致富的热潮。 钟鸣义也成了锦安炙手可热的人物,报纸、电视、电台等媒体也竞相宣传亢州的富民工程计划。 江帆感觉这一系列文件的出台,实在是有冒进的成分,多次在会上提出自己的不同的意见,但是钟鸣义态度很强硬,声称是按照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的指示办事。 为此,江帆几次找到市长董兴和市委书记翟炳德,阐述过自己的意见,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明确表过态,因为对于这些,当时谁都没有经验,也没有实际事例可以参照。锦安不但没有否定钟鸣义,还把亢州作为了试点。一时间,参观的,学习的,取经的铺天盖地而来,亢州热闹了。 在这项工作中,钟鸣义继续发扬他刚来时的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和铁腕手段,突然检查,微服私访,对下边的干部不是吹胡子就是瞪眼睛。一时之间,亢州上上下下搞的鸡鸣狗跳。 钟鸣义的权力在亢州得到了空前的提高和膨胀。 029 神秘女人(一) 亢州热闹的还不只是这些,更热闹的还要说如雨后春笋办冒出的各种经济实体,与这些经济实体相生的是大大小小油头粉面、一出门都是香车美女秘书簇拥着的老板们。 樊文良在亢州的时候,也提出过有条件的单位可以搞实体,但是没有条件的单位不要硬上。到了钟鸣义时代,开办经济实体则成了硬性任务,并被纳入了考核指标。 需要指出的是,在这项工作刚开始的时候,对任小亮的处理结果也了下文。事情的发展果真被江帆言中,任小亮通过一系列的活动,最终被钟鸣义保了下来,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后,任小亮官复原职,除去升迁无望外,他似乎没有损伤什么,依然是油条粉面,只是下班后除去喝酒之外,他则收敛了许多,没事就回家。在中直单位的那套房子也已易主,俄罗斯姑娘娜塔莎也离开了亢州,不知了去向。 后来,有消息传出,这个叫娜塔莎的俄罗斯姑娘根本就不是什么留学生,更不是处女,而是京城某个知名夜总会专门从事性服务的人,被贾东方买来,又以很拙劣的手段冒充处女骗得任小亮的信任,本来这种把戏不难识破,怎奈任小亮出于对贾东方的信任和对洋妞的迷恋,才忽视了这个环节,从而陷进了洋妞的温柔乡。 打那以后,人们发现,任小亮和贾东方甚至老吴之间的关系疏远了许多,老吴那个饭店任小亮几乎不怎么去了,东方公司他更是不登门了,反正不管贾东方如何解释自己链条上的合作伙伴,所以任小亮对这个贾东方也是不敢撕破脸皮,而是敬而远之。 究竟是谁从背后捅了任小亮一刀,恐怕没有人能知道真相。 不久以后,从省城公安大学进修回来的陈乐,被任命刑警大队一中队副队长,这期间,亢州看守所出了一件犯罪嫌疑人自杀的事故,看守所所长涉嫌被免职接受调查,陈乐又被任命为看守所所长,成为公安局的一名中层干部。 彭长宜当上副市长后不久,一天,翟炳德从北京办事回来,路过亢州,他便命司机下了高速路,这次他既没通知钟鸣义,也没通知江帆,而是让秘书直接给彭长宜打了电话。 不巧的是,彭长宜没在亢州,他正在省里办事,是为了一个产业项目的事,他是今天下午赶到省城的,听说翟书记找他,他赶紧说道:“我在省城,我马上赶回去。” 秘书一听,捂着电话回头看了看翟炳德,翟炳德就挥了一下手,秘书就说道:“你别回了,忙你的。” 彭长宜说:“那好,等我回去后再向翟书记汇报工作。”其实彭长宜非常清楚翟书记是不会让他从省城赶回来的。 撂了电话,彭长宜心里便打开了鼓,他早就想到翟炳德早晚会有一天要召见自己的。原来有小道消息传说翟炳德要调走,他在心里就想,翟书记调走好,调走了,就不会跟他追问照片的事了,不曾想,翟书记又不走了,继续担任锦安市委书记,彭长宜的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还好,这次逃了过去。 翟炳德没有找到彭长宜,就打道回府了,路上,他自嘲地说道:“你看了吧,亢州市的干部先天就有一种优越性,动不动就往省里跑,好像咱们这种给他们办不成似的?” 秘书笑了,说道:“您说的这个问题早就存在,亢州的干部的确会干工作,在锦安跑不下来的事,他们就从源头跑,这一点的确比其他市县的干部超前,另外,他们非常注重跟省里的关系,甚至跟北京各部委的关系,您就拿当初的高尔夫项目来说吧,那是准备放在和甸的项目,可就让亢州争取过去了。他们的确敢想,想到了也敢做,做了就有可能成功。其他地方的干部跟他们比就木讷的多了,这也是亢州干部遭其他地方干部嫉妒的原因所在。” 听秘书这么说,翟炳德有些不悦,他说:“都像他们似的,还要我们锦安这一级党委和政府干嘛?都直接归省里管算了,目无组织和领导,都是樊文良留下的余毒。” 秘书偷偷笑了,他不在吱声了。 翟炳德这次去北京,见到了老首长,在他请老首长吃饭的时候,说起了江帆的事,老首长叹了一口气,才跟翟炳德说起了江帆和女儿闹离婚的事,尽管老首长什么也没说,但是口气里对江帆流露出了明显地不满,翟炳德就没再提江帆。他在心里也就盘算着,抽时间找江帆谈谈,如果能为老首长做点事情,也是他的安慰,但是他不会主动来亢州找江帆谈的,他会采取另一种方式,以便能够引起江帆的足够重视。 江帆在一次常委会上,因为兴办实体经济和钟鸣义激烈争论起来,散会后,江帆就被翟炳德叫到了锦安。当他刚出现在翟炳德面前时,翟炳德坐在办公桌后面,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脸上的表情很严肃,没有一丝乐纹,嘴里面却说:“又吵了?” 江帆一愣,随即心里就有了底,尽管书记脸上的表情严肃,可是口气却不严厉,而且劈头就跟他说了一句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自己的处境还没有到危险的地步,他赶紧说道:“是争论,我们就某些观点达不到一致而争论了几句。呵呵,您的消息可真灵通。” “那有什么不灵通的,人家钟鸣义同志散会后就给我打电话告你的状了,并且说你极其不配合工作。” 江帆刚要开口争辩,翟炳德说道:“什么都别说,你下面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肯定是想说他这样搞违背经济规律等等一切书生都能说出的幼稚的话。我最后一次指示你,全力配合钟鸣义同志的工作,搞好试点工作,为什么叫试点,就是容许失败,失败,也是经验,懂吗?同样是试点,阆诸就搞的很好吗,得到了省里的表扬,为什么我们锦安就搞不好呢?我们同样能搞好。为什么当初把这项工作放在亢州而不是其他的地方,就是考虑到了亢州现有的资源和跟省里已经跟北京的关系,所以,这项工作不是钟鸣义个人的工作,还让我说你什么?”说完,就盯着江帆看。 江帆猛然清醒了,钟鸣义需要政绩,翟炳德也需要政绩,他甚至想到了前一阶段有传言说翟炳德和阆诸市委的申书记,都在积极争取去省会城市任职的事。省会城市那可是副省级的城市啊,所以,他江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跟钟鸣义对着干了。于是就点着头说道:“明白,我会全力配合鸣义同志搞好这项工作。” “这就对了,你比他懂经济,要发挥你的优势,充分利用北京一些老关系,给亢州,给锦安拿下一两个大项目。”说道这里,翟炳德脸上温和多了。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了,翟书记没有让江帆回去,而是让江帆陪自己去吃家乡菜。他说:“今天中午我请你,你跟钟鸣义干仗有功。” 江帆赶紧捂着半边脸,说道:“您就别羞臊我了。” 翟炳德说:“到一个你没有去过的地方,一个新开的饭店,目前火得不得了,怎么样,有兴趣吗?” 江帆爽快地说道:“书记赐宴,我肯定有兴趣,另外,我现在只要一听‘火’这个字就兴奋,因为火,就注定买卖好,买卖好,就会赚钱,会赚钱的生意就是我们办实体最大的诱惑。” 翟炳德看着他言不由衷的样子,没有理他的话茬,而是笑了两声带头走了出去。 他们来到锦安市城东的一家名叫“苏州美食城”的饭店,与其说是饭店,不如说是植物生态园更贴切,这里四季如春,盛开着各种各样的鲜花。里面有南方的绿色植物,圆形的巨大暖棚,一圈凤尾竹簇拥着的回廊,回廊上是一个个藤制的桌椅,外围是一条小河,小河上居然还游荡着一条很小的乌篷船,船上坐着两个小女孩,往河里撒着鱼食。 029 神秘女人(二) 小河的外围,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环路,两边同样种植了南方特有的芭蕉、棕榈等热带植物,有的芭蕉树几乎顶到了暖棚的顶部,生机盎然。四周,则是颇具江南特色的雅间。江帆紧跟着翟炳德的身后,他们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了一个叫“秦淮河畔”的雅间,很快,就进来一个高挽着头发,风姿绰约,身着职业套裙的雍容优雅的女士,她进来冲翟炳德笑笑,说道:“您来了。” 江帆看出,这个女士见到翟炳德并没有一般人见到市委书记那样的惊喜和受宠若惊,甚至都没叫一声官称,只是闻声说了一句“您来了”,声调不高,却透着熟悉和亲切。 翟炳德笑着坐了下来,说道:“来,玉琼,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江市长。一会你要好好敬他,争取把你的生态美食开到亢州去。” 被翟炳德叫做玉琼的女人伸出细腻白嫩的手,轻轻跟江帆握了一下,说:“欢迎江市长。”然后给江帆拉出椅子,请江帆入座。 江帆注意到,翟炳德只给把自己介绍给了她,并没有给他介绍这个女人是谁。 玉琼等江帆坐下后,亲自给他们的杯里倒上了茶水,说:“这茶是我刚从老家带回来,明前的,我给您留了一包。” 翟炳德一听很高兴,跟江帆说道:“尝尝我们家乡的名茶吧,西山碧螺春。”说着,端起杯,轻轻啜了一口,说道:“不错,的确不错。” 江帆端起杯,也喝了一口,但是他没有跟丁一喝茶时的心致,因为他的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翟炳德和这个玉琼的关系,也在琢磨翟炳德把自己带到这里的用意。 翟炳德说:“应该说是玉琼的家乡,她的家就在洞庭湖附近,而那里西山的气候则是口气清新,云山雾绕,是茶树的天堂。那里的碧螺春讲究的是‘铜丝条,螺旋形,浑身毛,一嫩三鲜自古少’。我来北方工作这么多年,很少能喝到真正的碧螺春啊。”说着,又喝了一口。 玉琼说:“您放心喝吧,我这次带回来的多,放在单独的冰箱里,够您喝一年的了,是爷爷亲自下手炒制的。” 看得出,翟炳德很高兴,他说:“老人家身体怎么样?” “身体很好,这次我回去还跟我说起您来呢。”玉琼看着他,眼睛里的两汪秋水就荡漾着别样的情怀,翟炳德轻轻咳嗽了一下,没有看她,而是低头喝了一口水。玉琼的脸也泛出微红,她起身又各自给翟炳德和江帆的杯子里倒上水,说道:“是我给您安排还是……” 翟炳德没有看玉琼,而是看着江帆说道:“你看着安排去吧,反正江市长是第一次来,你要让他吃好。” “好的。”玉琼点点头就迈着轻盈的脚步离开了。 江帆感到,这个女人身上,无论言谈和举止,似乎看不出饭店老板那种特有的商人习气,没有说一句场面上的话,给人的感觉很温馨,很舒服,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江帆站起,拉起小窗上的竹帘,向外看着,说道:“在这里感觉就像到了江南一样,赏心悦目,在这里吃什么都会舒服。” “呵呵,她在东北有家分店,那里是最有特色,冬天外面飘雪,里面春意盎然,生意非常火的。” “哦,是连锁店吗?” “准备做连锁。” “不错不错。可以想象,到了冬天该会是怎样的心旷神怡。” “呵呵,饭菜价格也是蛮贵的。” “只要环境好,贵一点没问题。” “这个形式可以复制,做什么风味的都可以,不过我认为做连锁的前景不会太好,就因为它的可复制性。”翟炳德说道。 “嗯,是啊,您说得太对了。”江帆非常赞同翟炳德的观点。 030 与妻子的正面谈判(一) 翟炳德突然转了话题,说道:“坐下,咱们说说你的事。” “我的事?”江帆一时没明白过来。 “对,是你的事。” “哦。”江帆坐了下来,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翟炳德说:“别一副假装虔诚的样子,说说你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一辈子这么耗下去吗?” 江帆已经明白翟炳德说的是什么事了,他低下头,半天没说话。 翟炳德说:“怎么不说话,我这次去北京,见着我的老首长你的岳父了,请他们吃了一顿饭,他把你和小姶的事全都告诉我了,也希望我能做做你的工作。” 江帆点点头。 翟炳德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的过不到一块了吗?” 江帆点点头。 “真的想离?” 江帆说:“是的。” “你想过没有,小姶要是就不离你怎么办?真的要去法院离婚吗?” 江帆说:“不瞒您说,我现在还下不了这样的决心。”江帆老实地说道。 “你年轻,有些事你没有经受过,所以考虑问题一定要慎重,有的时候,官员的私事也是公事,要谨慎从事,其实,人这一辈子,有许多事是可以过去的,尤其是夫妻。你知道吗,那天老首长跟我说,想让我把他女儿调到你身边来,说这样有利于修复你们的关系。我没有说行也没说不行,没错,这肯定有利于修复你们的关系,但是我想不利用你工作,你说是吧?” 江帆没说话,他的确不知道怎么说好。 “小江,你也有些官场经验了,又当领导这么长时间了,官场上的事也看得差不多了,还是以大局为重,以个人的前途为重吧。人生,有的时候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复杂,婚姻也一样,不要认为这个是最糟糕的,也不要认为后面还有更好的,其实,眼下这个才是最合适的,尤其是男人,跟哪个女人过都是一辈子。” 江帆很想问他一句如果自己离婚,难道其他方面还会受影响吗?但是他没有问,因为这个问题太小儿科了,他不想给翟炳德造成自己幼稚不成熟的印象。 那天的那顿饭,江帆吃得很艰难,尽管翟炳德很快就把话题扯到了别处,但是对江帆还是造成了不小的震动。无疑,翟炳德是维护老首长的。袁小姶誓死不离婚,这的确让江帆很是头疼。 尽管翟炳德再三强调,这只是江帆个人的家事,似乎不会影响他对江帆的印象,但是江帆隐约觉得,翟炳德越是强调的东西,似乎越是他最在意的。 玉琼亲自将精心为翟炳德安排的饭菜端了上来,并给翟炳德斟上了他家乡特有的一种米酒,翟炳德说:“也给江市长倒上一杯,让他也尝尝。” 玉琼便也给江帆倒上了这种特制的酒。 翟炳德说道:“你也坐下吧,没有外人。”翟炳德说完,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玉琼就坐了下来,她说道:“肩病又犯了?” “老毛病了,哪能说好就好。” “您一会吃完饭去做做按摩吧,新来了一位盲人按摩师,手法很好的。” 江帆感到,这个叫玉琼的女人,似乎和翟炳德之间存在着一种特有的默契和亲切。 翟炳德说:“有时间再去吧。” 这顿饭很快吃完了,翟炳德喝了四五杯酒,脸上就有了一些微红,江帆便见好就收,他起身就跟翟书记告辞,玉琼把他送到门口假山的地方,江帆便让她止步。 江帆心事重重地回到亢州,秘书小金听到市长的脚步声后迎了出来,说道:“您回来了。” 江帆点点头。小金就给他推开了办公室门,他进去后就愣住了,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他认识,是他的妻子袁小姶。 江帆很是奇怪袁小姶怎么来了,他来亢州工作这么多年了,也加上他们夫妻始终就分居,关系一直紧张,袁小姶从来都没来过亢州,今天她怎么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 袁小姶见他进来了,便站了起来,离开办公桌走到他跟前,刚要跟说什么,这时曹南进来了,曹南说:“江市长,您回来了?” 江帆冷着脸“嗯”了一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秘书金生水赶紧给他倒上水,又给袁小姶面前的杯子倒水。 袁小姶非常客气地说道:“谢谢,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 金生水看了江帆一眼,说道:“市长,您有事再叫我吧。” 江帆想了想说道:“好的。” 金生水就走了出去,曹南也要出去,江帆叫住了他,说道:“曹秘书长,那个事定的是几点?” 曹南一愣,心想没定什么事呀?他很想问问市长定的是什么事呀?但是他灵机一动,故意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说道:“还有时间,我一会过来叫您。” 江帆说:“好,你想着一会过来提醒我。” 曹南跟袁小姶点点头就出去了。 袁小姶走了过来,她倚在江帆桌子旁边,从江帆的手里拿过他捏着的一张纸,说道:“你一会有事?” 江帆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说道:“你干嘛来了?” 袁小姶笑了,又往江帆跟前凑了凑,说道:“我没事,来看看你,翟叔叔批评我了,说你来亢州好几年了,我一次都没来探过班,还说我对你关心的不够。我于是就来了。”说着,就放下那张纸,凑到了江帆的身边,一只手翻看着他手边的工作笔记本,一只手就搭在了江帆的肩上。 江帆站了起来,离开桌子,坐到了前面的沙发上,说道:“小姶,你不觉得我们这样耗着太浪费年华了吗?” 袁小姶尴尬地笑了一下,也坐在他的旁边,拉过江帆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说道:“是啊,所以我来了。亲爱的,这次我是带着诚意来的,我希望我们能彻底地冰释前嫌,找回我们以前的美好,以前我对你的确关心不够,主要是我的玩心太大,忽略了你,忽略了妞妞……”说到这里,袁小姶声音里有了哽咽。 江帆的心就是一紧。 袁小姶继续说道:“帆,我们和好吧,我还可以再生一个,还有,如果你在这里孤单的话,我可以离开北京,调到这里来,你走到哪儿我可有陪你到哪儿,跟你一块工作,我们再也不分开。” 江帆的手轻轻从她的手里抽出,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说道:“小姶,你明明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这些表象的东西,你该知道我的决心。没错,我承认,这个市长对我很有诱惑力,我的确不想因为婚姻的事影响到我的工作,所以上次和爸爸谈完后,我接受了他的建议,我没有去法院起诉离婚,但这不能说明我们就能和好如初,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你也是高级知识分子,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袁小姶的脸有点红,但是她这次没有着急,而是仍然心平气和地说道:“我知道,我有些地方做得不好,让你伤心,或者说让你对我失望了,但是,我们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慢慢修复的,我相信我们是有感情的,我们的爱情基础是牢固的,尽管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我们有些事情是可以转变的。我们可以从头开始。” 江帆低着头,不说话。 袁小姶以为江帆听进了他的话,就又往他跟前靠近了一步,把手放在江帆的肩膀上,说道:“帆,我们从新开始,好吗?” 江帆仍然没有言语。 袁小姶便弯下腰,把脸贴在江帆的脸上,抱住了他,说道:“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030 与妻子的正面谈判(二) 江帆拨开她的手,说道:“你坐下,我有话说。” 袁小姶一听,很听话地坐在前面的沙发上,看着江帆。 江帆见袁小姶表现出了少有的乖顺,他的心里也就有了几分耐心,他说道:“小姶,我们是同学,然后是恋人,是夫妻,我们应该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对吧?” 袁小姶点点头。 “自从我们出现问题后,我是一直都在努力,希望我们能好好谈谈,可是我们一谈就吵,一吵就不欢而散。还有一点,就是男人的自尊,我们一直都没有很深入很明了地谈过我们之间出现的问题,这主要原因在我,我是不想让你、让我难堪,其实,你心里非常清楚我们问题的原因所在,这一点你承认吗?你如果承认,就说明你是有诚意的,你如果不承认,那就说明你刚才说的话是没有诚意的,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说完,江帆便盯着袁小姶看。 袁小姶的脸有了尴尬之色,她点点头,说道:“我承认。” 江帆继续说道:“我上次回家,只让爸爸看了侯青的笔录,但是有些问题,我没有跟爸爸说透,为什么,我把这个机会留给你,我想由你跟他说比我跟他说要好的多。妞妞的事我不怪任何人,更不怪妈妈,我就是再混也知道这是个意外,车祸天天都在发生,只是让我江帆赶上了,让我失去了女儿。只要我江帆有记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创痛。你说你还能生,我也相信你的生育能力,只是我们是不可能了,自从你有了新欢的那天起,你就该清楚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说到这里,江帆停顿了一下,他在看袁小姶的反应。 袁小姶脸红一阵,白一阵,她想说什么,但是咬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然后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说道:“你说下去。” 江帆也不打算停下来,就说:“我不只偷听了你们的电话,我还看见你跟姓尤的从外地回来,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宾馆开了房间,那天你们都是异国风情的打扮,尤其是你穿着泰丝纱笼,头戴斗笠,穿着趿拉板,还是那么漂亮,那么有风情,尽管你们那天都戴着大墨镜,但是我看出,快乐和幸福,从你们各自的内心往外倾泻,不光是我,相信任何看到你们的人,都会羡慕你们,嫉妒你们,你们才是天生的一对,你跟着他,比跟着我更幸福。他能给你金钱,能陪你旅游,能满足你的一切欲望,不但嘴上跟你叫宝贝,内心也会拿你当宝贝的……” “啪——” 袁小姶恼羞成怒,她气愤地把茶几上的一只杯子摔在地上,立刻粉碎成无数碎片,她指着江帆大声说道:“江帆,你不是人,你跟踪我?” 没想到袁小姶突然震怒,江帆竟一时张着嘴,吃惊地看着她。显然,他不想跟她吵,就低声说道:“我没有这个毛病,不像有些人那么不地道,那天碰见那么纯属偶遇……” “给你脸是吧?没完没了是吧?除去这些,你还有说什么?你最大的本事就是家里家外地羞辱我,成心让我没脸见人是吧?” 江帆怔住了,他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话惹怒了袁小姶,更没想到袁小姶能这么激动。 他只是在摆问题,摆问题的目的就是让袁小姶知道她的出轨给自己造成了巨大的精神损失,这个损失是无以弥补的,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他,他要彻底的让她认清这些问题,让她明白他离婚的决心,这毕竟不是儿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袁小姶的确气得够呛,她的嘴唇哆嗦着,指着江帆的手就有些发抖,她说道:“我彻底明白了,明白你这么多年的软磨硬泡,目的就是要跟我离婚,想这样离婚觉得不够本,临了临了还得搭上我们家的一个人情。” 江帆有些不明白她说的“人情”指的什么,就皱着眉问:“我搭你们家什么人情了?” “别装傻,你说什么人情,你是怎么出来挂职的?你是怎么到的亢州?又是怎么当的市长?就凭你,就真的有这么大的运气?你就真的比别人水平高?告诉你,这都是我爸爸运作的,为的就是让你回心转意,没想到你根本就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 031 被人从后面蒙住双眼 江帆不解地说道:“我出来挂职是我再是跟部里要求的,也是我自绝后路。” “你是再三要求,当时到外面挂职锻炼的人都是去了边远省份,就是你偶尔分到京州省,也是要去贫困山区的,如果不是我爸爸说话,你怎么可能落在亢州,又怎么可能在亢州任职,你想想,尽管你当初是副市长,但那是挂职的副市长,如果没有我爸爸,你怎么可能当上市长这个实职?你醒醒吧!你真以为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呀?告诉你,中国比你本事大的人多了去了,谁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幼稚,可笑!” 袁小姶几乎是歇斯底里,她的眼里流露出的目光是嘲笑,是讥讽,是看不起。 尽管翟炳德曾经给江帆暗示过他和岳父的关系,江帆后来也意识到他当上市长有这层关系的庇护,甚至还曾经为自己没能逃出岳父的庇护而沮丧过,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和岳父保持原来关系的原因所在,甚至一天不跟袁小姶离婚,他就会一直叫他爸爸。但是,今天这话从袁小姶嘴里说出来,江帆感到了颜面扫尽,而且没有半点尊严可谈,一个靠别人舍粥过活的乞丐,还有什么资格嫌弃人家的粥稀? 袁小姶知道自己占了上风,知道自己的话把他打倒了,她冷笑了一声,说道:“江帆,我今天再次告诉你,离婚别想,除非我不想跟你过了,你才有可能离婚,如果我想耗着你,你这婚是别想离的!” 江帆看着她,木然地说道:“这有意思吗?” “有啊,太有意思了!反正我也不想再结婚了,说不定还会遇到像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所以,我不会跟任何人谈婚论嫁,我只想潇洒地活,开心的活,另外还告诉你,你别刁难星光的人,最好放聪明一些。”说完,拎起沙发上的名牌包,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站住了,回头跟江帆说道:“你的办公室我会常来的。”说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秘书的办公室敞开着,林岩和彭长宜都在小金屋里坐着,正探着脖子往这边张望,袁小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扬长而去。 江帆拿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由于这个水杯不是玻璃的,是钢制的,所有只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里面的水也洒了一地。 小金好林岩站起,就要进去,彭长宜摆了一下手,说道:“呆会再进去。”两人就止住了脚步,显然小金心里不踏实,就站在门口听动静。 袁小姶刚走出了楼道,迎面就碰上了雯雯从上面下来,雯雯不认识她,以为她是来机关办事的,就冲她点点头,礼貌地靠在一边,让她先走。 袁小姶赶紧换上一副优雅得体的笑容,她见雯雯给她让路,就点点头,很矜持地说了声“谢谢。” 雯雯也点头微笑着说:“不客气。”说着,便冲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袁小姶步履优雅地下了楼。 曹南听到脚步声就出来了,一看是袁小姶下来了,他就说道:“您走好。” 袁小姶有礼貌地伸出手,矜持地握了一下曹南的手说道:“曹秘书长,打扰了,再见。” 曹南便送她到门口,立刻,不远处就有一辆宝马车徐徐地开了上来,司机赶忙下车,过来给袁小姶拉开后面的车门,袁小姶便坐了进去,宝马车就开走了。 曹南目送着轿车驶出大门口,没有踪影后,他才回过神,看见雯雯站在身后,雯雯说:“曹秘书长,这是哪儿来的贵宾,好有气质,好漂亮!” 曹南笑了,小声说道:“江市长的爱人。” 雯雯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人,气质高雅,风度迷人。” 曹南笑了,看着她说道:“你这个小同志有问题啊,唯大城市论。” 雯雯说:“不对,受过教育和没有受过教育的一看就能看出来,你看她,衣着时尚而得体,彬彬有礼,美丽优雅但不孤傲,一看就是大领导的家属。” 曹南笑了,说道:“小姑娘,你是不是在讲童话故事?” 雯雯笑了,说道:“我的确这么认为,刚才我在楼道看见她了,只说了一句话,但是不知道她是市长爱人。” 曹南说:“小点声,别扩散消息,江市长对自己的私事向来很低调的。”曹南忽然后悔告诉她那个女人是市长的爱人。 雯雯爽快地说道:“放心,我没那么好奇。” 曹南笑了,说道:“你干嘛去?” “我跟丁一我们俩去看电影。” “什么电影?” “好莱坞大片,《狮子王》” 曹南说道:“这是小孩子看的电影,你们对动画片也感兴趣?” 雯雯说道:“您白当了小丁这么长时间的主任了,她就喜欢看这些,不过这部影片可不是只有小孩子看的,是成年人的动画影片。” 曹南笑了,说道:“小卢,看到市长爱人的话别对外人讲,市长不希望大家谈论他的私事。” 雯雯说:“我懂了,不用反复叮咛嘱咐。”说着,就走出了大楼。 雯雯刚走,林岩就下楼了,曹南说:“市长还在办公室吗?” 林岩说:“在,我还有事,彭市长在他屋。” 曹南点点头。 林岩问道:“走了?” “走了,坐着一辆宝马车走的。” 林岩说了一声“闹心”,就走了。 曹南往楼上看了一眼,他想回办公室,想了想,还是上了楼。他进去的时候,没有看到市长江帆,只看到彭长宜在里面。曹南说:“市长呢?” 彭长宜冲外努努嘴,说道:“去卫生间了。” 曹南说:“没事吧?” “唉,打到单位来了,能没事吗?闹心呗。对了,她来的时候您知道吗?” “我当时不知道,是卫先给我打电话,我就上来了,后来她自我介绍说是市长的爱人,来看市长来了,我能说什么,只能说欢迎。我给她倒了一回水,她说让我去忙,不用管她,她就在办公室等。人家是等自己的丈夫,我总不能把她往出赶吧?” 彭长宜说:“那是那是,有多少人看见她来了?” “可能就是下边办公室人看见了,但未必知道是市长的爱人。” 彭长宜点点头,这时江帆从外面进来,他看见曹南来了,就说:“老曹,怎么还没回去?” “马上回去,我看看您还有什么事没?”曹南轻松地说道。 “没有了,你们都回去吧,我看会文件。”说着,洗完手后便坐在办公桌前,彭长宜和曹南就走了出来。 到了楼下,曹南说:“长宜,晚上有应酬吗?” 彭长宜想了想说:“秘书长有事尽管吩咐。” 曹南说:“晚上卫先请师小青吃饭。” “哦?” 曹南说:“还不是为了实体经济?你想,搞实体,咱们这些人哪是行家,师小青跟卫先建议,办一个兽药和饲料门市部,你知道咱们是政府部门,没有独立的法人资格,所以没法起营业执照,准备跟东方公司合作,挂靠在他们公司的名下,门脸准备设在东方大世界,在他们那里租用四间门脸房,今天卫先跟东方公司的人正式谈合作的事,你是从北城出来的,要是没事的话晚上参与一下?” 随着市委市政府几个文件的出台,亢州从上到下各个党政部门,都在大力兴办经济实体,挖空心思、绞尽脑计想办法。东方公司已经成为全市的农业产业龙头企业,上次翟炳德来亢州找彭长宜的时候,彭长宜就是去省里给这个企业申报项目,希望能够得到上面的专项资金的支持。任小亮跟贾东方疏远了以后,贾东方利用全民兴办实体这个契机,又跟钟鸣义走的很近乎,直接撇开了任小亮,和市委书记搭上了关系。钟鸣义还为东方公司亲自协调了贷款,建起了一个大型冷库,总算对老百姓有了交代。 尽管亢州打着订单农业的牌子,先后跟省里申请了两笔专项资金,但是农民领养的东方牛仍然没有得到预期的受益,有的甚至还亏本。乳制品生产加工车间始终都没有建起来,不过东方公司的确买了两个无菌罐车,负责回收鲜奶,然后负责送往北京大型乳品加工厂。尽管贾东方给外界的印象是要在亢州大干一场的样子,但是只有彭长宜感觉他在玩花活。感觉他不像是真正做实体经济的样子。亢州的东方公司,只是他的一个幌子而已,这个幌子就是不断地套现,套基金会、套银行的现。 想到这里,彭长宜说:“我就不去了,因为我从北城出来的,我参加反而不好,弄不好还会起反作用。” 曹南点点头,说道:“也行,那你就去忙,我也还有别的事,跟他们见个面就得走。你说现在这叫什么事,跟大跃进有什么区别?” 彭长宜左右看了一下,还好,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周围没有人能听见他们说话。他就笑着低声说道:“您是大领导,说话要注意啦——” 曹南叹了一口气,说道:“哎——是啊——”转身回去了。 彭长宜也摇摇头走了出来,他要去酒店找王圆,彭长宜分管的人防办的工作,而且兼着人防办主任的角色,人防办也有兴办实体的任务,人防办副主任有个想法,想办一个快捷酒店,彭长宜的意思是别急,等全面考察好再做决定。今天正好王圆请农行行长,请彭长宜出席一下,前几天,王圆听了彭长宜的建议,把南城的那笔六十万贷款还了,这六十五是彭长宜帮助出面协调的农行。 当时彭长宜跟王圆说,就是从银行贷款也要还基金会,不行的话就给他找北城的企业担保,后来王圆还是找到了自己的老客户农行,因为他公司的那块地皮抵押给了银行,按说同一抵押物是不能有两笔贷款的,后来彭长宜帮助王圆疏通了一些关系,这样就又从农行贷出了六十万,还给了南城基金会。为此,王圆的金盾公司和基金会没了任何瓜葛,也使后在基金会清欠中,王圆的企业成为亢州唯一一个没有基金会贷款的企业。 彭长宜被王圆让进雅间后,一看副市长高铁燕也在,农行行长是个姓苏的女行长,年龄四十五六岁,高个,体健,说话办事像个男人,她和高铁燕很相投,高铁燕分管农业多年,经常打交道的银行就是农行和农信社。苏行长和彭长宜握过手之后说道:“小彭,陪两个老姐吃饭是不是不情愿?” 彭长宜说:“没有,是我的荣幸,求之不得呢。” “那为什么来晚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你们为什么来早了?” 高铁燕说:“苏行,你快坐下吧,你说不过他,他彭长宜是没得吃都有的说的主儿。” 彭长宜说:“那是,谁让我小,我不但有不说理的特权,还有迟到的特权。”他轻松化解了迟到的问题 “哈哈,长宜很幽默啊!”苏行长开心地笑了。 这时,王圆进来了,趴在彭长宜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彭长宜一愣,随后跟大家说道:“苏大姐,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高市长您先陪着苏行长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彭长宜就出来了,门外站着一个女服务员,把他领进了楼上一个小雅间,门被推开后,彭长宜进来看了看里面没人,他刚要转头问服务员,这时自己的双眼就被人从背后蒙住了。 彭长宜摸摸蒙住自己的眼,咧嘴就乐了,说道:“我知道你是谁?” 032 致命一击(一) 蒙住彭长宜眼的那人并没有听他这么说而松手。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都说我闻到妖味了,你怎么还不松开?” 那人就不松开。 彭长宜说:“你说这要是女人的小手软绵绵的多蒙一会我舒服,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的粗手,还蒙住不放了,你个老狐狸、狐狸精……” “哈哈。”那个终于忍不住松开了手,并在背后大笑起来。 彭长宜转过身,一只手揉着自己的眼睛,一只手就抬起手,咬着牙,想狠狠地给对方一拳,但是他没这样做,而是攥住了对方的手,说道:“可恨啊可恨!终于肯露面了?” 这个人也使劲地攥着彭长宜的手,满脸笑开了花,两只小眼睛乐得迷成了一条缝,但仍然不失其特有的晶亮,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北城原来看门人老胡,胡力。由于他的名字和“狐狸”谐音,且人长得的精瘦,彭长宜有时跟他开玩笑就叫他“狐狸”、“老狐狸”、“狐狸精”什么的。 他们是一对忘年交,对于彭长宜这样称呼他,老胡从来都没有生过气,反而还很美。他搓着手,看着彭长宜说道:“老实交代,是不是刚才服务员告诉你是我?” “哪儿呀?王圆告诉我,说他爸爸在,让我过去一趟,结果门口就有个服务员把我领这里来了,我还纳闷呢,他们每次都在长城厅吃饭,几乎没去过别的房间,所以一进来我见没人,以为走错了,你要是不蒙我眼,我就出去了。根本就不知道是你回来了。” 胡力咧着嘴,依旧看着他笑,彭长宜也笑了,他伸着手说道:“拿来。” 胡力不错眼珠看着他笑,听他这么说,问道:“什么拿来?” “嫂子的照片,我要看看。” 老胡乐了,就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皮夹,彭长宜注意到,这个皮夹有着公安的标志,想必老胡已经完全纳入公安系统,成为公安队伍中的一员了。他从夹层中,掏出一张经过裁剪过的照片,递给彭长宜。 彭长宜坐下,双手捏着照片看。上面是老胡,倒背着手,很严肃的站在一片串红前,远处,是布满铁丝网的高墙,旁边站着一位比他矮半个头的女人,长得不错,穿着红衣服,双手挽着老胡的胳膊,双脚并拢,很整齐地站在老胡的身边,微笑着看着他。 彭长宜看完后,没加任何评价,而是认真地把照片放进自己上衣的口袋,然后拍着口袋说了一声:“嫂子,在我这里呆一会,我也有钱包,一会也把你放进钱包里。” 老胡又乐了,说道:“其实,这张照片就是故意给你照的,知道你会有这一手。” 彭长宜一听,就再次将照片掏出来,说道:“哦,要真是给我带来的,我就仔细看看,怕你抢回去,我都没好好端详一下嫂子。”他把照片放在灯光下,说道:“老胡,嫂子是不是比你年轻?” “也算同龄人吧,比我小三岁。” “哦,真的?”彭长宜故意凑近观看,说道:“那我明白了,肯定是让你滋润的,你看,细皮嫩肉的,脸上都没有皱纹,再看你,尽管比原来胖了点,那脸上的皱纹,依然填不平。” “哈哈。”老胡又笑了。 彭长宜捧着照片说:“老胡,说真的,真是给我的?” 老胡说:“是,因为知道要来,正赶上那天周日我值班,你嫂子给我送饭,我就让我们那里的宣传干事给我们照了这张照片。照片最初是五寸的,尺寸太大,无法放在钱夹里,我就让你嫂子把照片剪成合适的尺寸,剪的时候,你嫂子还嘱咐我说,人家要是不张罗看,你别主动掏出照片让人家看,我长得那么丑,拿不出手的。我说,放心,在她眼里,你的魅力不会超过我的。” 彭长宜笑了,又看看照片说:“不丑,一看就是善良温柔的女人。” 老胡听他这么说,连忙冲他竖起大拇哥,说道:“丑俊不评论,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当饭吃,你要说善良温柔那绝对是真的,我的老战友去世后,她对他的老母亲依然孝敬如初,她的街坊邻居没有不夸她的,老母亲也是逢人必讲媳妇的好处。” “那太好了,老胡,你终于找到幸福了。”彭长宜由衷地说道。 老胡说:“这话我爱听,我们四口人,四个姓,我很喜欢这个大家庭,你知道我从小是个孤儿,父母去世的早,自己不记得有过孝敬父母的举动,这下好了,我不但当了丈夫,当了爸爸,还让我作为一个正常人那样去尽孝,有的时候想想我的确很幸福,没想到老了老了,居然把所有的遗憾都弥补回来了。” 彭长宜看着老胡,心疼得的有些心酸,他说道:“是啊,老胡,你目前是我见到你最好的精神状态,不过毕竟岁数不饶人,你也要保重身体。” 老胡笑了,说道:“放心,我工作不累,就是责任大,都是一帮不懂事的犯了错的孩子们,的确费心,主要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了,家里用不着我操心。” 彭长宜感到现在老胡生活的很充实,而且眉眼间带着一股很满足很自豪的感觉,想起老胡心酸的童年和经受的磨难,他的眼睛有点酸涩,就说道:“老胡,你下半辈子会很幸福,人一生所享的福气都是均等的,年轻时受了难,到老了老天爷会加倍补偿你的。” “呵呵,你小子怎么唯心起来了?”老胡也眨巴着眼笑了。 “呵呵,我没有啊?”彭长宜说着,低下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照片,然后细心地放进口袋里,说道:“您跟谁来的?是樊书记吗?” “是啊,我只有跟他来,他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我过几天去省里办事,你跟我去吗?我说你去省里办事,我干嘛去?他说我听说亢州有人想你了,你不去看看?我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亢州想我的人是谁了,我就毫不迟疑地说道,去。就这样,我就跟来了。” “哦?那就是说樊书记现在在省里吗?“ “没有,跟我一块儿来的。” “嗯?那你就呆不了多长时间了,你应该在樊书记去省城的路上下车,然后他办完事,再接着你,这样咱爷俩就可以呆的时间长些了。” “呵呵,我们去的时候走的是京京东线,那边路近,回来时才走的这条高速。”老胡解释着说。 彭长宜点点头,他知道,樊文良每次都是回来的时候到亢州看看,歇歇脚,会会老朋友,就问他:“樊书记是不是在那边?” 老胡点点头,说:“是的。我没有跟他们在一起,许多人我都不认识,见了反而不好,招话。”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明白。那我是不是先去跟樊书记打声招呼?” 老胡笑着说:“可以,但是你得回来陪我,不许把我一人晾在这儿。” 彭长宜说:“当然了,我不陪你谁陪你,我看谁敢跟我抢这个差事?”他又说道:“点菜了吗?” 老胡说:“我从来都不干那活儿,给什么吃什么,再说了,在你小子的地盘上,还能让我饿着?” 彭长宜笑笑,说道:“一般首长都是这样的做派。”说着,叫进服务员:“这桌安排了吗?” 服务员热情地说道:“安排了。” 彭长宜点点头,又给老胡面前的杯子蓄满水,说道:“我五分钟就回来。” 老胡说道:“去吧,我给你掐着点。” 彭长宜出去后,没有去长城厅,而是又回到了苏行长这屋,他进来一看,酒和菜已经上来了,王圆和公司两位负责人正陪着苏行长,还有另外两名银行管理人员喝酒,高铁燕也不在了,他就说道:“高市长呢?” 032 致命一击(二) 王圆刚要说什么,苏行长抢先说道:“你们市领导都忙,听说有重要的客人来了,她也跟我说出去见一面就回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唉,上级领导来了,我们都要见个面。” 苏行长说:“理解。我们也这么干。” 彭长宜笑了,赶忙倒上酒,端起杯说道:“我不跟您叫行长了,我叫大姐吧,大姐多好啊,亲切,姐姐最疼弟弟了,我上学的时候,姐姐省吃俭用给我织了一件毛衣,我现在都留着呢,跟我们家的说,你永远都不许把这件毛衣给我送人。刚才有事出去回来晚了,我先自罚一杯。”说着,一口菜没吃,一杯酒就喝了下去。 苏行长一看,赶忙说道:“彭老弟,你别这样,我刚才也只是那么随口一说,你看你还自罚起来了,赶紧吃菜。我用我的筷子给你夹菜,我可是没有任何传染疾病的。”说着,就给他夹了一口菜。 彭长宜连忙抱拳感谢,说道:“大姐,谢谢。”然后他又端起酒杯,说道:“大姐,老弟单独敬您,所有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都在酒里了,我干了,您随意。”彭长宜刚要喝酒,却看见苏行长的杯里是酸奶,他转头跟王圆说道:“小圆,舍不得酒啊?” 王圆赶忙站起,面露难色。 苏行长说,“不怨他,是我不让他倒的,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 彭长宜笑了,说:“我知道你们都会有几天这样不舒服的日子,谁让你们比我们多拿几块钱,上帝都是公平的,但是酒不能少喝。”说着,拿起酒瓶,服务员赶紧递过来一只空杯,彭长宜就倒满了酒,双手捧到苏行长面前,说道:“大姐,我可逮着机会敬您酒了,就这一杯,长宜保证不再让您喝了,您将就一下吧,我能有这样的机会不多呀!” 苏行长笑了,说道:“刚才铁燕还说到那几块钱卫生费的事,还跟我打赌,说我要是不喝,保证你老弟会说这样的话,哈哈,果然被他说中了,这样吧长宜。”苏行长站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你们今晚都有重要客人需要照应,你也别一个一个的敬了,大家一块,然后你赶紧去照顾别的客人。” 她这么一说,那两位随从也都端着杯站了起来。 彭长宜冲另外两人摆摆手,说道:“你们坐,暂时没你们的事。大姐,我必须单独敬各位,听我的,还是刚才那话,感谢的话我不多说了,我和王圆的关系是兄弟间的关系,尽管他跟我叫叔,那都是我沾了在组织部工作的光,其实我跟他妈妈叫姨,我闺女跟他妈妈叫奶奶,但是他从不以干部子女的身份自居,是个认真做事踏实做事的人,这次得益于苏行长和大家的帮助,他的企业会越做越好,有财神奶奶您的监督,他也不敢不做好。来,大姐,我干了,您随意。”说着,他又一次跟苏行长碰杯,又自嘲地说道:“我怎么一见着大姐话就多了,而且还不停地碰瓷(指杯),这种现象不是好现象,大姐你可要多长几个心眼,说不定以后我还要麻烦您呐?”说着,仰脖干了。 苏行长哈哈哈大笑,说道:“长宜老弟如果看得起大姐,大姐欢迎你来麻烦。”说着,也干了杯里的酒。 彭长宜没有坐下来吃菜,他又连续敬了苏行长的两位副手后,这才坐下吃了一口菜。 苏行长说道:“长宜,咱们有的机会见面喝酒,你要是还有事,就去忙,照应别的客人去吧,我们和王总也探讨一些别的问题。” 彭长宜故意轻松地说道:“没事,不忙,一会我去敬杯酒就是了。” 正说着,高铁燕满面红光地回来了,她一看彭长宜坐在这里,就说道:“你去哪儿了?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你?还不快去敬酒,提你了。” 彭长宜知道高铁燕在给自己制造借口,就说道:“行,大姐,那您跟高市长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苏行长说道:“去吧去吧,咱们就别客气了。” 彭长宜就拿着空杯走了出来,他问门口的女服务员,指着老胡那个房间问道:“那个雅间的菜上来了吗?” 服务员点点头,说道:“上来了,但是客人还没用。” 彭长宜笑了,他知道老胡在等自己。 033 见到老胡 来到长城厅,推开门,就看见坐着一大桌的人,江帆、部长、古华,还有朱国庆等,他看了江帆一眼,估计他也是刚刚赶过来,服务员赶紧给彭长宜搬过一把椅子。 彭长宜便坐在了朱国庆的下手,刚要说话,樊文良就说:“长宜啊,不错,不错,来,向你表示祝贺。” 彭长宜赶紧站起来,说道:“您千万别,我是来敬您酒的。”说着,赶紧示意服务员给自己杯里倒满酒。 彭长宜端着酒杯,说道:“樊书记,我先敬您。” 樊文良说道:“不行,既然你刚才没喝我的酒,那么我就修订一下规则,你先敬你的老师。” 彭长宜听樊书记这么说,他就看了一眼部长。 王家栋站起来,说道:“您不能这样,长宜是敬您酒来的,怎么能先敬我呀?不合礼数,您就请吧。”说着,就给樊文良端起了酒杯,说道:“长宜。”他就冲彭长宜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彭长宜过来敬酒。 彭长宜赶忙离座,走到樊书记跟前,说道:“樊书记,您是我们的榜样,尽管您走上了更高的领导岗位,但是您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依然在影响着我们。” 樊文良站了起来,他笑着看着王家栋,说道:“家栋,你该感到欣慰,得到你的真传了。” “怎么是我的真传啊?真传在这里呢,您和江市长啊?” 江帆赶忙说道:“我同意樊书记的观点,您和樊书记才是长宜的老师,也是我们在座的人的老师,长宜说的对,是榜样级的。” 樊文良端着杯笑了,说道:“长宜,咱们还是喝了吧,不然他们一会那些肉麻的话就都出来了,我知道你还有客人需要陪,抓紧时间进行。” 这时,已经走到门口的朱国庆回头说道:“长宜,你尽管喝,我替你去陪客人。”说着,便走了出去。 彭长宜知道他去陪老胡去了,就回过头看着樊文良。 樊文良说:“长宜,你敬我也对,我给你带来了你想见的人。”说着,和彭长宜轻轻一碰,就干了,他坐下后说道:“长宜,该敬老师了。” 彭长宜笑了,服务员过来倒酒,彭长宜就走到部长跟前,说道:“我敬您。” 王家栋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真听话。” 大家就哈哈大笑起来了,王家栋说:“按顺序来,你该敬江市长。” 彭长宜看了一眼江帆,就见江帆在给他做手势,彭长宜说:“我是按岁数大小来的,要不您把这个事实逆转了?” 王家栋一听,又瞪了他一眼,跟樊文良说道:“樊书记,您听见了吧,我还是老师?都会将军了,分明是嫌弃我老了,根本就不听我的话了。” “哈哈。”大家都笑了,樊文良冲他抬抬手,说道:“从了吧。” 彭长宜替部长端起杯,轻轻碰了一下,就干了。然后给部长和自己满上后,来到江帆面前,江帆没费事,站起来和彭长宜碰了一下,便把酒干了。古华接过彭长宜手里的酒瓶,替江帆和彭长宜满上了酒。 彭长宜来到古华面前,说道:“古书记,我敬你。” 古华赶紧站起,说道:“彭市长,您千万别这样,您要是这样,我就坐不住了。” 彭长宜没有跟古华继续客气,他感到今天樊书记把古华叫来作陪,是不是有“托孤“的意思,因为古华比自己资格老,自己却先他进步了。不过从樊书记脸上看不出什么,也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于是他说:“您是老兄,不要这样折煞我。”然后他小声跟古华耳语了句什么,古华就笑了,两人就都喝干了杯里的酒。 彭长宜重新坐下来,樊文良就说道:“长宜,吃口菜你就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彭长宜点点头,这时,正巧高铁燕进来了,她大声说道:“这酒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王家栋说:“进行到等你来的地步。” “哈哈。”高铁燕高兴地笑了,说道:“跟真的一样,好像我不来就进行不下去了。” 彭长宜赶紧给高铁燕让坐,说道:“高市长,您坐,我过去一下。” 高铁燕显然不知道彭长宜还有别的客人,就说道:“别过去了,他们走了。女同志不闹酒,结束的快。” 王家栋说:“你这话太打击人了,好像闹酒的都是我们男同志。” “哈哈。”高铁燕笑了,就坐在了彭长宜的位置上,古华急忙站起,将高铁燕让到自己上座的位置,江帆一看,也站起身,执意让高铁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挨着樊书记。 高铁燕说:“江市长,你这是干嘛,我敢坐你这个位置吗?” 江帆笑了,说道:“非您莫属。”说着,就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座位上。 彭长宜说道:“樊书记,江市长,那我到那边去了,一会我再过来。” 樊书记冲他挥挥手,彭长宜就走了出来。 彭长宜来到老胡的房间,朱国庆正在跟老胡说着话,见彭长宜进来了就说道:“长宜,你行啊,你不来胡师傅就不吃菜,说是要等你,只跟我干喝了两杯酒。” 彭长宜笑了,坐下后说道:“朱市长您不知道,这是咱们胡师傅的本事,向来只喝酒不吃菜,弄包五香花生米就不错了。” 老胡笑了,说道:“花生米都奢侈了,我一般都是光喝酒,就空气。” “哈哈。”朱国庆笑了,他站了起来,说道:“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彭长宜说:“我打了一圈,现在铁燕市长进去了。” 朱国庆说:“哦,该我打圈去了,这样,长宜,你陪胡师傅吧,我过去看看。胡师傅,如果可能的话,您就多呆两天,让樊书记先走,到时长宜我们哥俩单独送您。” 老胡站起来,说道:“你们谁都不要操这个心了,我得跟领导保持一致,肯定要跟他一起回去,你去忙吧。” 朱国庆就点点头出去了。 彭长宜看着老胡面前的筷子和干净的盘子,说道:“真没吃菜?” “当然,我说话算数,说等你就等你。” “哈哈。这哪是等,分明是威胁,来,赶紧吃菜吧。”说着,就用筷子,给老胡去夹菜。 老胡这才开始吃。 等吃了几口菜后,彭长宜才站起来,双手捧着酒杯,说道:“敬您,胡师傅,说句心里话,一看您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很好,长宜我就放心了,没什么好说的,长宜只希望您好人好报,一切都好。” 胡力一见他着阵仗,就挥手示意他坐下,说道:“坐下,坐下,搞那么隆重干嘛,咱们在小屋子喝酒的时候,可是从来都没这样过,该不是我走了的原因吧?” 彭长宜乐了,他顺从地坐了下来,胡力这次端起杯,说道:“也祝你一切都好。” 说着,两人一饮而尽。这时旁边的服务员过来满酒,彭长宜说道:“姑娘你出去吧,有事我们再叫你。” 服务员笑笑,就把酒瓶放在他们眼前,然后走了出去,随手把门给他们关好。 彭长宜站起,给老胡倒满酒,说道:“咱们不着急,慢慢喝,我知道你喝不了快酒。” 老胡笑了,端起酒杯说道:“我知道你善于喝快酒,这样,我敬你一杯,祝贺你高升。”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别呀?” 老胡说:“跟你说,如果不是听说你高升了,我也许就不来了,我听说后,心想,怎么也得过来给你祝贺一下,敬你一杯酒。” 彭长宜说:“您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还是我敬您吧。”说着,彭长宜又站了起来。 老胡说,“坐下,又来了。”彭长宜乖乖地坐下了,老胡继续说:“我敬你,好好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老胡祝福你。”说着,碰杯。 彭长宜二话没说,仰脖一饮而尽。说道:“慢慢喝,慢慢喝。” 老胡就开始吃菜,他说:“任小亮这次栽了?” 彭长宜扑哧笑了,说:“您连这都知道了。” 老胡说道:“我什么都知道。” “吹吧。”彭长宜撇了一下嘴说。 老胡乐了,说道:“你看你不信吧,你当市长助理、受伤,我都知道。” “那你说说,是谁在任小亮背后给了他一下?” 老胡说:“是谁我还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干的。” 彭长宜怔了一下,说道:“老胡,我太激动了,你能这么肯定地认为不是我干的,我太高兴了。我跟你说,就连部长一开始都对我有怀疑,知音呀,我还得敬您一杯。”说着,又端起酒杯,跟老胡碰了一下,干了。 老胡说:“他怀疑你对,谁怀疑你都对,因为任小亮只有你这么一个竞争对象,你有重大作案嫌疑。我为什么不这样认为,是因为我太了解你的为人了,你那性子,可以明着去抢、去争,但绝不会用这种手段去夺的,还有一点你也别感到委屈,部长怀疑你,也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哦?怎么讲?” 老胡说:“他是在鞭策你,也是在敲打你,尽管这次不是你,但是保不准你以后会做这事,我敢保证,他肯定会说,像这件情况,用不着这么干之类的话。”老胡学着部长的口气和手势说道。 彭长宜拍了一下巴掌,说道:“你可真是狐狸精啊,说得的太准了。” 老胡笑了,说道:“喝酒。”说着,就喝了一口酒。 彭长宜看了看老胡,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老胡问:“还想跟我说什么?” 彭长宜说:“一会在说,等你喝多了在说。” 老胡笑了,说:“在你面前我哪回不多?把我灌多了,你再从我嘴里套情报。”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是套情报,是你自己愿意说的。我一没灌辣椒水,二没用老虎凳,完全是你在自愿的情况下说的,和我没关系。” 老胡笑了,说:“我意志薄弱行了吧?” 彭长宜一边敬老胡酒,一边用眼打量着老胡,直到他有了几分醉意后,彭长宜才说道:“老胡,你去锦安着吗?” 老胡睁着红了的双眼,说道:“我去锦安干嘛?” 彭长宜说:“你回来一趟不容易,为什么就不去锦安看看老部下?” 老胡警惕地说道:“你小子想说什么?直说。” “没有,我没想说什么,就是想问问。” “我告诉你,我跟他早就没有来往了,你别指望我给你说上什么话。”老胡严肃地说。 彭长宜一愣,才知道老胡会错意了,就说:“看你把我说的,我有这么不堪吗?哼。” 老胡盯着他说道:“那你小子是什么意思?你从来都不问我们俩的情况,今天突然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彭长宜想了想,婉转地说道:“也许他很想念你呢。” “他想不想我,那是他的事,我想不想他,那是我的事,你懂了吧?”老胡不满地说道。 彭长宜进一步试探着说道:“也许……其实,他跟你是没有积怨的,再说了,他现在也奈何不了樊书记了,为什么还……” 老胡打断了彭长宜的话,说:“我们的事你不懂,也没法跟你说清,总之,那是我们的事,也许我这种做法对他有些过分,但在当时那是最好的办法。不管对不对,该不该,已然这样了,就不要打乱事情的平静了。” 彭长宜还想做进一步的努力,他说:“也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也许,他很想念你,也许他一直在苦苦地找寻你……” 老胡往前倾着身子,两只锐利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彭长宜,说道:“你小子老实交代,为什么突然对我们的事感兴趣了,说,你是不是去过他的家?” 彭长宜脸一红,梗着脖子说道:“去过,怎么了?” 034 多年的隐情(一) 老胡仍然盯着他,一动不动。 彭长宜又解释说:“我想当官,去他家很正常,怎么了?” 老胡还是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彭长宜故意理直气壮地说道:“跑官跑官,官不跑能当上吗?” 老胡不言声,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彭长宜说:“再说,我也不算给他送礼,我是去锦安党校学习,拿了一点咱们北城生产的西瓜和我们老家的驴肉,天地良心,这可绝对不是送礼。翟书记没有吃过我一顿饭,没有喝过我一口酒,就是尝了尝西瓜和驴肉,我当了副市长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他家,你可别想歪了!我跟你说你要是把我们想歪了,我就永远都不理你了。”彭长宜尽管心虚,但是说出的话很硬,有点外强中干的意思。 老胡笑了,说道:“既然这样,你心虚什么呀?我对你给他送了什么不感兴趣,我对你在他家看到了什么倒是很感兴趣,说实话吧。”老胡坐正了身子,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见老胡不像生气的样子,就不好意思的“嘿嘿”地笑了,他说:“你原来知道呀?知道还让我说?” 老胡说:“吞吞吐吐可不是你姓彭的小子的性格啊。” 彭长宜笑了,他说:“你真是老狐狸,简直是成了精的老狐狸,没错,我的确在他家见到了一样东西,跟你那里的一模一样,是你们合影的照片。” 老胡笑了,点点头,“说下去。” “没了。”彭长宜低头拿起筷子就要夹菜。 老胡伸出手,非常迅速地把他要夹的那盘菜端走,彭长宜笑笑,又改去夹别的菜,老胡又麻利的将那个盘子也端走了。彭长宜放下了筷子,望着老胡,故作诚实地说道:“没了,真的没了。” 老胡笑了,说道:“你小子精明我不怀疑,但是你小子还没练到把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的地步,你看到了照片,你们接下来肯定还有故事,否则就不合乎情理了,除非你也成精了,老老实实招了吧,年轻人。” 彭长宜笑了,说道:“狐狸精。”于是,他就把在翟炳德家见到照片的事,前前后后都跟老胡说了,老胡说: “没了?” 彭长宜说:“这次是真的没了。” “你是怎么想的?”老胡吃了一口菜说道。 “你们太深的故事我不了解,反正从他的口气中看出,他很惦记着你,还到你的老家也就是你出生的地方找过你,我无意探究你们的隐私,我不明白的是,你干嘛躲着他不见?另外,他对樊书记有看法,甚至还做了对不起首长的事,但那也是为你鸣不平呀?他一直认为你受了委屈,是替樊书记受的委屈,你该站出来把事说开,为什么搞得还这么神秘?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我不怕您埋怨我,我跟您说吧,当时我差点就说出了你的情况。” “你敢!”老胡严厉地说道。 “我是没敢,就把话咽了回去,但是好像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他再三追问我见过这张照片没有,还问我见过这位首长没有,我说没有,我只见过樊书记,不过显然他不完全相信,上次他去北京办事,特意下了高速来找我,我正好在省城,他没见到我就回去了,也没见书记和市长。他那么一个大领导,我又跟他没有任何私交,显然是冲着照片的事来的,我不知道我躲过初一,还能不能躲得过十五。所以跟你招了也好,我也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如果他再问起照片的事,我该怎么办?再有了,你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有什么话不能说开呢?又有什么疙瘩不能解开的呢?” 老胡喝了一口酒,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说道:“我们的事你就别搀和了,我刚才就跟你说了,事情已经那样了,就不要打破它的平静了,再有,他如果再问你照片的事,你仍然咬定没见过我,其他的不要说,他不会死乞白赖再跟你纠结这个问题的。还有,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关乎到许多人的事,如果只涉及到我胡力一人,他别说没有对不起我,就是对不起我,我也不会跟他计较这么多年的。年轻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似懂非懂。”彭长宜不满地说道。 “哈哈,那你就糊涂着吧,喝酒!”说着,他干了那杯酒。 “不喝。”彭长宜说道,低头吃菜。 老胡端着空杯,瞪着眼,说道:“你还想干嘛?” “不想干嘛,感觉你不地道。” “我怎么不地道了?” 彭长宜还想继续努力,他说:“我看他是真心怀念你,是真心的,而且岁数也不小了,你干嘛这么对他?不公平。” 老胡看着他,说道:“年轻人,我刚才就说了,这不是我一人的事,再有了,他是对我不错,但是他做的事未必正确,还有,我没有权力再挑起事端,也没有能力平息这些事,就那么地吧,人这一辈子,不是能把什么事都解释清楚的,现在科学这么进步,人都可以上天入地,不是也有许多谜破译不了吗?我们一个小小的个体,为什么跟自己叫劲,学会忘记一些事,学会对一些事守口如瓶,没什么都重要。” 听老胡这么说,彭长宜就不再继续问下去了,他端起那杯酒,冲老胡示意了一下,一口喝了。 老胡笑了,就拿起酒瓶,要给彭长宜倒酒,彭长宜赶紧走过去,夺过酒瓶,给他倒了多半杯,给自己倒满了一整杯,说道:“胡师傅,对不起了,我给你添堵了。我赔罪,自罚一杯。”说着,自己也端起杯,就被一杯酒倒进了嘴里。 老胡笑了,说道:“这倒没什么,不过记住,千万别给我找事啊!” 彭长宜使劲点点头。 老胡吃了一口菜,说道:“长宜,这县令也当了有一阶段了,感觉怎么样?” “让我说真的吗?” “呵呵,当然。” “感觉当副的不过瘾。” “哈哈……咳咳,咳咳……”老胡正在嚼嘴里的菜,冷不丁自己笑了起来,不想呛住了,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彭长宜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老胡喝下去,老胡又连着咳嗽了几下,这才“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彭长宜认真地说道:“有这么可笑吗?” 老胡说:“没这么可笑,是我自己找乐行吧,哈哈。”说着,看了他一眼,又开心地笑了。 彭长宜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狂妄?可这是我的心里话呀?” 老胡说:“没有没有,正因为是你的心里话,我才感到开心,才感到你非常可爱,不过你这话要是让你们江市长听见就要多心了。” 彭长宜说:“你没容我把话说完就开始笑我,我的意思是说,副手尽管有许多的局限性,但也有许多的好处,就是责任少了许多,前面有市长挡着,后面有基层垫底,我在中间有很大的回旋余地,不过能体现自己意志的地方很少很少,几乎没有。所以我觉得当副手不过瘾,但是当到市长也会有不过瘾的地方,比如江市长,他也有许多不过瘾不如意的地方,因为他上头还有钟书记,所以,江市长也有许多苦衷。” “那你说当谁的角色过瘾?” “当然是书记了,这是个定乾坤的角色,他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市长都不能违拗,一旦市长和书记有了矛盾,上级市委肯定要支持书记,不支持市长,弄不好市长还会被踢到别处去,给书记创造好的工作环境,这么多年,没有哪个书记和市长闹不和,书记被踢走的,没有,从来都没有过,所以,市长也不过瘾。不过我要是能熬到书记的位置,估计到退休的时候也差不多了,还得不犯什么错误的前提下。”彭长宜有些忧郁。 034 多年的隐情(二) 老胡看着他,不由得的笑了,说:“呵呵,可是让你当书记你也未必过瘾,也会有许多这样那样的不如意。” “肯定会有,但是最起码自己认为不正确的不会让下边实施。”彭长宜说。 老胡那只拿着筷子的手左右摆了摆,说道:“别忘了,书记他也有婆婆,他婆婆也有婆婆,他婆婆的婆婆的婆婆……还有婆婆。所以,好好熬着吧年轻人,你早晚会有熬成婆的那一天。” 那晚,老胡没少喝,彭长宜也没少喝,他搀着老胡来到了楼上的房间,又等着老胡洗完澡,等老胡从浴室里出来后,他扶着老胡躺在床上,为他盖上薄被,老胡很快就睡着了。 安顿好老胡后,彭长宜又找到服务员,告诉她客人喝了酒,让她过一段去看看,嘱咐好了服务员,他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他看见王圆和女领班在楼道里说话,才知道樊书记没有去休息,他们还在会客室。于是自己也推门进去了,朱国庆、高铁燕和古华还都在。彭长宜便悄悄坐在旁边,听着樊书记说话: “基层工作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好干,一哄而上是最简单最省事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有些工作需要这种冒进和一刀切的手段。现在人们习惯拿当时的大跃进说事,甚至评判有多么多么的错误。现在你评判它是错误,但是在当时这种声音并不是主流,我们是以后来人的眼光在审视当年的事情,这是不科学的态度,包括对以往各次历史事件的评判,其实都歉科学,原因就在于你是带着后来者的眼光看的。就说当年的大跃进,主席自己也知道,但是没办法,我们建国后十年了,就需要这样一种精神,一种全民参与建设新中国的热火朝天的精神,冒进是难免的,但是如果在精神与冒进之间做出选择的话,无疑,我也会选择精神。精神,是一个国家的精髓,即便这件事是失败的,但是只要有精神在,有这么一种不甘落后敢于强大的精神在,我们的国家就有希望。事实证明,在当时国内国际那样一种大环境中,这种精神还是需要的。” 他们都静静地听着。 “如果你们意识到眼下大办经济实体这项工作会有危害,那就尽量规避,能规避到什么程度就是什么程度,国家领导人也讲过,我们是可以摸着石头过河吗,既然是摸石头过河,就谈不上正确不正确,只有科学不科学。正确不正确,该不该是后来人评判的事。什么事都是这样,有利有弊。你们能意识到的,肯定钟鸣义也会意识到,但是没办法,要出政绩,要搞试点,要推行某项举措的时候,不得不采取一些极端的做法。在基层施政,不用这种极端的手段难以达到预期的结果。1978年以来,全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成为各级干部的意识形态和行动法条,这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伟大转型。” “无论是锦安市还是我们关岛市,和全国各地一样,都受这种气候的影响,中心任务和政绩考核受到大气候和小气候的影响。大气候就是中央和京州省的大政策和大形势,小气候则是本地的政策和形势以及亢州本身的实际。中国行政管理的“行政逐级发包制”以及目标任务逐级分解制,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们基层的干部们‘干什么’以及‘怎么干’的问题,这使得成就和损失都可能很大,从而成为一个体制性问题,直到现在,不说锦安,就说亢州,在近十多年来的发展中,深深打上了这个体制性烙印。锦安市原来是农业市,亢州则是农业县,都面临传统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型的问题。所以1978年以来,我们的中心任务和政绩考核都是围绕‘农’和‘工’来做文章。大体来说,1990年之前基本是农业为主的时期,1990—1995年是工农并举的时期,1995年以后肯定是要以工为主的时期。从三个产业的构成来看,1991年以前,第一产业都占国民生产总值的50%以上,以后则逐年下降,第二产业在1995年开始和第一产业平分秋色,各占国民生产总值40%左右,以后这个比例还会逐年增加。钟鸣义这个手法你们说是大跃进也不为过。” 樊文良一直是慢条斯理地说着,没人打断他,在彭长宜的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在非公开场合下,听樊书记讲了这么多话。 035 被追杀的真相(一) 彭长宜在组织部工作多年,他深深地能体会到樊文良说的这一点。 在经济建设为中心任务的形势下,亢州的每任书记的施政理念和中心任务都是继承和创新并举。历任市委书记基本是一张蓝图绘到底。而对于经济和社会发展等一些硬指标,历任市委书记则是各绘蓝图,各有其理念和主张。 樊文良的前任书记是亢州本地人,是亢州市任职时间最长的市委书记,比较清廉,作风踏实,重视农业,谨慎,务实,维护亢州利益,不折腾,保守守成的那种,对干部使用上力度不大。 樊文良则是对亢州影响最为深远的一任市委书记,也是被后人认为是最有魅力最有效仿价值的市委书记,他继承了前任“不折腾”的理念,作风稳健、扎实,懂经济,不追求政绩工程,是亢州历史上首次提出工农并举,工业立市、工业富市、工业强市的市委书记,同时在农业上,重点抓了农业结构调整。使亢州开始走向强市,并被列入全国首批500强市县。 他在任时另一个对亢州产生深远影响的就是会使用干部,干部搭配合理,每年都会恰当的调整干部,这样既能保证干部队伍的生命力,又能较好地激发干部们的积极性,当然,在这一点上,与组织部长王家栋的密切配合分不开。 到了钟鸣义这任,他有些刻意地要在亢州印上自己的印记,尽快消除樊文良的影响,比如下车伊始就免了两个科级干部,在他就任市委书记期间,对干部使用力度很大,能上能下,随意性较强,干部们时刻提心吊胆不说,在背后还怨声载道。钟鸣义在任期间,在工业上,大办经济实体和个体私营经济,在农业上,推行高产高效的示范园区和小康村的建设。更以急躁冒进著称,使得他在任期间,亢州经济损失较大,留下的后遗症较多。圈子思想严重,完全背离了前任樊文良的工作思路,使干部一时难以适应,当然这是后话。 樊文良说得没错,一个地方的发展,一把手是关键,因此很多干部称地方经济为“一把手经济”。而一把手经济中,关键是一把手的发展理念和思路,“理念决定高度,思路决定出路”,大形势,大方向的把握正确,加上稳健的思路和工作作风,往往能加速一个地方的发展。很多干部说,工业化是传统农业区现代化转型的必由之路,这是一个总方向,但在这个过程中,必须实事求是,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无论是发展工农业还是招商引资,急躁冒进,一刀切,一哄而上,要求全部跟进,带来的结果必然是惨痛的损失。 一个地方良好的发展取决于大方向正确,一张蓝图绘到底,这是最能促进一个地方发展的,因为产业和经验都是需要累积的。但现实往往不是线性发展,其原因有:一是发展阶段不同,任务也不同。二是上级领导发展思路一旦变化,县市里发展思路也要跟着变。三是往往后任否定前任,然后另起蓝图,因为只有发展思路不同才能彰显自己的政绩。这些因素导致每任市委书记中心任务往往不同,使得产业和经验无法累积,并往往带来发展的滞后和损失,亢州是这样,全国各地也是这样,这不是一人的因素,是体制的必然。 朱国庆说:“这样干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将来会有许多债务纠纷,毕竟党政机关干部不以搞企业为生,将来肯定会后患无穷。” “那是必然的。”樊文良说道:“不但会有债务纠纷,还会滋生更多的腐败,因为官一旦靠近商,而且是在行政指标的作用下跟商结合,肯定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一大堆的问题。但是也没办法,省里搞试点,市里搞试点,县里也要搞试点,任务指标逐级下压,并纳入考核目标,这一点太可怕了。”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还是樊文良打破了沉默,他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长宜,你的客人怎么样了?” “哦,休息了。” 王家栋说:“那樊书记您也早点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樊文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双臂,说道:“好,休息。也麻烦你们几位陪着,辛苦你们了” 王家栋说:“看您说的,你看看,站在您面前的,谁是外人?” 大家也都附和着,樊文良说:“我看到你们几个都好好的,心里就踏实了。” 江帆说道:“我去看看小圆给您安排好放间了吗?” 这时,王圆从外面进来了,江帆说:“小圆,安排好了吗?” 王圆说道:“安排好了。” 众人就往出走,江帆和王家栋陪着樊文良上楼了,其他人就都散了。 彭长宜刚要走,王圆叫住了他:“彭叔儿,再坐会儿吧?” 彭长宜往楼上看了看,说道:“你还不回去?” “不急。” 彭长宜就跟着王圆又回到了那个小接待室。 王圆给彭长宜沏水,彭长宜说:“别沏了,这恐怕都睡不着觉了。” 王圆说:“彭叔儿,您上次去省农业厅跑的资金都给哪儿?” 彭长宜一愣,知道王圆可能会对这个情况上心,就说道:“有几个,邹子介的星火计划,东方公司的农业企业项目,还有三关乡的肉鸡养殖,还有南城的农业生态产业园区,一共六项。” 王圆说:“彭叔儿,那贾东方就是一个牛骗子,你们怎么还要给他争取项目资金?” “唉,我早就知道他是个骗子,但是一把手支持,有什么办法?” “那你就想法别让他拿到资金,拖着他,一拖保证现原形。” 彭长宜想了想说:“省里下拨资金,要拖只能在咱们手里拖,不能拖在省里,因为不是他一家。对了,小圆,你好像对贾东方挺感兴趣?” “呵呵,我对亢州地面上的任何企业都感兴趣。” “不对,你跟他会不会有什么往来?” “彭叔儿,我跟他没有任何往来,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感觉咱们政府就是招来一个牛骗子,早晚会出事,您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圆,我信,我很早就这么认为,但是没办法。你给我说说,你怎么对他有这么大的成见?你们有什么过节吗?” 王圆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说道:“彭叔儿,您别问了,省里如果下拨资金的话,怎么才能拖住不给他,或者延期给他?” “这个,你知道,资金是我跑来的,但是怎么用我就说了不算了,要看张市长和江市长的了。” “哦,明白。”王圆点点头说。 “小圆,告诉我,你要干什么?”彭长宜严肃地看着王圆说道。 王圆说:“您别紧张,我什么都不干。” 彭长宜正色地说道:“小圆我跟你说,你是你爸爸最大的希望,我不希望你胡来,更不希望你盲目的做一些事情,我还告诉你,如果你胡来,我不会坐视不管的,我不管你将来怎么对我,只要让我知道我就会管的。你知道不知道,你爸爸有多么的不放心你,你也有了对象了,又开着公司,还有这家酒店,你该知足了,千万在生意上要本分经营,不能铤而走险。” 王圆笑了,说道:“彭叔儿,您这是怎么了?我很守法的呀?不偷逃税款,当然我也会挖空心思甚至请专业人员帮助我避税,合理避税,但是这不违法。不光我会这样,据说,小到北京国贸大厦里年薪20万元的白领,大到身价一万美元的职业经理人,那些世界级的富翁们更不用说了,都在想绞尽脑计地想着一件事,那就是避税。所以彭叔儿,放心,我只要不偷逃税款,只要不贩毒倒卖军火和黄金,就没事,您和爸爸大可放心。” 035 被追杀的真相(二)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圆,我没说这个,我说的是你和贾东方之间,你不愿说,我也不想问太多,总之,我不希望你跟他有什么瓜葛,既然他不是做正经生意的人,咱们就离他远点,那个人我一看就不像善茬,满脸的凶险。” 彭长宜说到这里,王圆的脸就变得有些深沉了,他说:“彭叔儿,咱们不谈他好吗?我刚才跟您说的关于资金的事,您听我的保证没错,您不听我的也行,但是那钱就会打了水漂,按说我这也是无私奉献,因为我在替政府规避风险。”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圆,无论是贾东方的风险还是政府的风险,都无所谓,我最怕的是你有风险。” “彭叔儿,你快成我爸爸了。”王圆不耐烦了。 “呵呵,当然,我肯定担忧着他的担忧,这一点不会含糊。” “哈哈。”王圆笑了,随后说道:“您干嘛这么认为呢?”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小圆,我知道上次是你的人救了我,尽管你从来都没有透露过,但是我知道是你,不过我不知道真实的原因,我尊重你,不去问你,如果你认为能说,早晚会告诉我,如果你不说,那肯定有你的理由,所以你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追问你。” 王圆笑了一下,说道:“您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那次在我家,您认出了小唐?” 彭长宜点点头说:“他姓什么我不知道,我没有让公安局立案,是因为当时他说不让我报警,我听出这是善意的,所以没报警,也就没立案,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你的助理。小圆,既然在这件事上你有不便的地方,我也不强求你告诉我什么,但是我真的很担心,担心你。” 王圆说:“彭叔儿,我理解您的心意。不错,我承认是我的人出手救的您,但是我至今对不住彭叔儿的就是让您挨了一刀,别怪我,这的确不是我的本意,不过伤在您身上,也是疼在我身上。” 彭长宜看着王圆,他感觉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人好像有深的心机,他忽然觉得王圆很不简单,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东西,于是他说道:“小圆,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必须告诉我,让我明白。” 王圆说道:“彭叔儿,您干嘛哪,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吗?您该不会认为我为了让您出位,导演的这么一出吧?尽管我希望您出名,但也犯不着让您挨一刀。” 彭长宜说:“这个我还真没这么认为,我是说你的人怎么知道有人追杀我?” 王圆想了想说:“彭叔儿,这个问题我早晚会告诉您,但不是现在,您也别逼我,好吗?” 彭长宜听王圆这么说,也就不好继续问了,就说道:“好,我不问了,但是我只问一个简单的问题,那就是我挨了一刀,对不起我的为什么是你?” 王圆说:“我的人一直在看着,您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他们跟我报告后,我只是让他们继续盯着,后来又接到报告说他们截住您了,我当时的确犹豫了一下,心想让您挂点花合适,我不是心狠,因为考虑到您要是挂花了,就会引起震动,这样对您的仕途可能会好些,也正在犹豫的时候,他们又向我报告,说打起来了,问我怎么办,我听了这才着急,就破口大骂,说,混蛋,都打起来了你们还等什么,我彭叔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就都别回来见我了。就这样,他们出去晚了。后来您因祸得福,我总算心里有了点安慰。”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那你肯定知道是谁干的?” “当然。”王圆干脆地说道。 “谁?” “这个,您也别问好吗?” 彭长宜没有理会他的话,说道:“我不问其他的,你只告诉我是谁干的。”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告诉您。” “是不是贾东方?”彭长宜盯着他说道。 王圆想了想说:“是他。” 036 跳楼自杀(一) 彭长宜使劲咬了一下后槽牙,说道:“我已经料到了!” 他顿了顿又说:“好了,别的我不问了,小圆,尽管这事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但是我还是要说声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估计我真要少条胳膊或者少条腿了。” 王圆说:“不会,我的人回来告诉我,说您表现的非常勇猛,一个打俩,那两个大烟鬼对付您还真够呛。”王圆说完就笑了。 彭长宜没有笑,说道:“我不管你和贾东方有什么瓜葛,但是跟这个人打交道一定要小心,这个人生性凶残,而且做事不择手段。” 王圆心说我太了解这个人了,但嘴上却说:“我会的,您放心。” 彭长宜紧接着说道:“我不放心!小圆,尽管你跟我叫叔儿,其实我知道,你那是出于礼貌,也是出于对父亲同事的尊敬,我比你没大几岁,我们俩是平辈,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父亲,我这样说不是想跟你套近乎,我这样说的目的就是请你放心,无论到什么地步,我们都是弟兄,是血浓于水的弟兄,既然是弟兄,我就是你哥,我有责任和义务提醒你,别乱来,走正道。” 王圆往上推了推镜框,说道:“您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做呀?” “我不信,他一个东北的,你们俩又互相不认识,你这样‘关心’他,肯定有你的目的。” “彭叔儿,我都说了,以后我会告诉您,不过眼下您别把这事告诉我爸爸,我知道他让尚叔儿一直在调查这事,那天他们俩在我家还磨叨着呢?” 彭长宜说“你放心,既然你这么说,我绝不告诉他。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千万别做傻事,贾东方早晚都会完蛋,根本用不着你在他身上费心思。” “那不行,我等不及,我都三十多了,我想结婚了,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还有许多自己的事要做。”王圆突然激动了起来。 彭长宜看出王圆的眼睛里,有了很复杂的表情,是一种他无法读懂的复杂,一种甚至有着和他年龄和出身不相符的深沉和痛苦,那对镜片后面的目光,像困兽一样时刻准备出击,又像狩猎者一样坚忍,这些是他以前在王圆身上从来都没有发现的东西。他忽然感到部长其实并不了解他的儿子,不了解他所做的一切,只知道叮咛和嘱咐,但却无法走进他的内心。彭长宜甚至还想到了深圳的谷卓,王圆肯定和谷卓有交易,而这种交易是部长所不知道的。 此时彭长宜更加认定王圆和贾东方之间有过节,而这过节大半是生意上的事,既然王圆不愿说,彭长宜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只是说:“小圆,记住,无论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不方便跟你爸爸说的时候,跟我说,好吗?我会跟你站在一起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圆说:“我会的,只要您不跟爸爸说,我将来会告诉您一切的,但不是现在。” 话说到这里,彭长宜只能见好就受,他起身,说道:“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家,也早点休息吧。” 王圆说道:“好吧,您记住我跟您说的话,省里的资金下来后,能拖着不给就拖着不给,好吗?” 彭长宜笑了,“你放心,这个不用刻意去做,现在无论是江市长还是张市长,看到有钱来了,他们才不愿往出掏呢,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看见钱,他们的眼里保证会冒绿光,但有一点,如果钟书记紧逼盯人的话,就难说了。” “嗯,您尽量努力吧。” 回到家,彭长宜思忖了半夜,总算有件事他搞明白了。 其实,就在王圆承认救他这件事时,彭长宜的脑海里突然又浮出一个问题,那就是举报任小亮这件事也有可能是王圆干的。从他今晚让彭长宜拖着贾东方的农业专项资金这一点就足以说明,王圆想搞垮贾东方,搞垮贾东方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截断他的资金链,而贾东方资金的源头就是北城区的基金会,如果任小亮倒台了,贾东方资金必然会受到影响。 尽管这次任小亮没有倒下,但是很明显,任贾的关系出现了裂痕,贾东方再从基金会贷款,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不过有一点可能就是王圆没有想到,那就是钟鸣义,钟鸣义把东方公司搞成了亢州市农业产业项目的龙头企业,并且也东方公司为轴心,辐射西北八个乡,大搞奶牛和育肥牛的养殖,不但让农信社对东方公司进行大力支持,还把他这个项目申报到省里,去争取省里的资金。 所以,从目前看,贾东方的资金链还没有到完全断裂的状态,王圆让彭长宜拖着资金不给,就是想从资金上整垮贾东方。从这一点来分析,举报任小亮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王圆。但是彭长宜的脑海里又跳出一个疑问,任小亮和娜塔莎同居的事,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个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啊?除非是陈乐。 其实,彭长宜最初想到的举报人不是王圆,而是陈乐,他甚至相信部长也想到了是陈乐,只是他们谁都没有点破这一点。 沈芳见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说道:“都几点了,还跟翻烙饼似的折腾,你不睡也不让别人睡?” 彭长宜说道:“晚上喝的茶水,睡不着,这样,我去客厅。”彭长宜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沈芳摁下了他,说道:“睡不着就说会儿话吧,那家儿昨晚又吵架了,弄得孩子跑咱家来了。” 彭长宜知道她指的是任小亮家,说:“你怎么说的?” 沈芳埋怨道:“人家两口子吵架我能怎么说?” 彭长宜说:“我是说你怎么跟孩子说的?” “孩子是背着书包进来的,我给他开开门后跟我叫了声阿姨就哭,我这才知道他们在吵架,孩子没法写作业就出来了。” “哦,可怜。”彭长宜脑袋枕着双手,眼望着天花板,尽管他嘴里说的话是为了配合沈芳,但是心里想的仍然是王圆,是贾东方,他不知道贾东方派人追杀自己,任小亮知不知道? “他说他妈跟他爸经常吵,有的时候大半夜起来就吵,不是妈妈走就是爸爸走,唉,孩子跟着都不踏实,那孩子本来学习就不好,这次就更不好了,这次吵架是因为考试没考好,任小亮说了几句,梁晓慧就跟他吵了起来,孩子说把电视都砸了。” 彭长宜说:“过不到一块就离呗,吵什么吵,弄得四邻不安的。” 沈芳听他这么说,就支起脑袋看着他说:“说什么哪你?是不是你们男人都是这么想的,在外面沾花惹草,完了家里还得红旗不倒,如果老婆干预,就离婚?就去找也老婆去?是不是都是这个套路?” 彭长宜一听,说道:“你是不是也神经过敏了?还都是这个套路,你看见过几个这样套路的?” “你甭管我看见几个,反正这个套路你行不通,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彭长宜从床上坐起,说道:“怎么又扯我身上了?” 沈芳也从床上坐起,说道:“你有前科我才往你身上扯。” 彭长宜一听,急了,说道:“我有什么前科?” 沈芳也不甘示弱,说道:“你说哪,你跟那个女记者,一直联系不断,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那个丁一,你也跟人家眉来眼去的。” 彭长宜心有些虚,就嘴硬地说道:“你这都是从哪儿听到的,我怎么了?” “你敢怎么着!我告诉你,你永远都别梦想走这个套路,我铁定你不敢跟我离婚,你连想都别想,如果敢跟我离婚,我就从你们市政府大楼的楼顶跳跳自杀!” “你有病!是不是觉得人家吵架好玩?”彭长宜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被子去了客厅,一会,客厅便传出电视的声音,后来他把声音调到了最小,他肯定是怕吵到她和孩子。 036 跳楼自杀(二) 沈芳得意地笑了一下,她翻了个身,梁晓慧跟她说,男人就跟淘气的孩子一样,必须严加管教,时不时的就要敲打一次,有的时候还有重罚,不然不听话。她很认可梁晓慧的话,所以才在今天夜里第一次敲打了彭长宜。 彭长宜是因为王圆和贾东方睡不着觉,丁一却因为雯雯跟她说了一句话而睡不着觉。她几次想给江帆打个电话,也几次希望床头的电话能像往常那样响起,但是没有。 尽管曹南嘱咐雯雯不要告诉别人市长爱人来的事,但是雯雯仍然耐不住好奇,告诉了丁一,她认为丁一是她最可靠的朋友,而且是个非常嘴严的朋友,告诉她,她绝对不会向外扩散的。 狮子王在亢州大礼堂公映,场场爆满,丁一好不容易买到了两张下班时间看的票,本来她是和雅娟说好一起去看的,但是雅娟突然有事,下午就没露面,打电话才知道她在北京,自从雅娟嫂子的酒厂出事后,雅娟很低调,上班也很低调,低调的经常不来。丁一只好给雯雯打电话,雯雯很高兴,说:“我本来都看了一次了,再陪你看一次吧。”这样,她们俩就在电影院门口见面了。 在等待前场散场的间隙,她们俩站在电影院的旁边,雯雯就跟她说:“丁一,我跟你说件事,你别告诉别人。” 丁一笑了,说道:“既然你不相信我,就不要说了。” 雯雯也笑了,她说:“其实我嘱咐你这话实属多余,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不过曹秘书长是这样嘱咐我的,我就照搬嘱咐你。” 丁一笑了,说道:“什么事这么神秘,还搞层层嘱咐?” “嗯,今天我看见市长爱人来了,长得既漂亮又优雅,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名媛风范。”雯雯说道。 丁一听了,就一皱眉,说道:“哪个市长的爱人?” “江市长啊,还有几个市长?” “江……市长?爱人?”丁一完全惊住了。 “是啊,就是江市长的爱人,别的市长的爱人没有那样的气质和风度。”雯雯说道。 丁一的心跳了几下,镇静了一会说道:“我就见过高市长和张市长的爱人,从来都没见过别的市长的爱人。” “是啊,因为他们的爱人都在外地,而且都有工作,咱们自然是见不到了。” “嗯,江市长的爱人干嘛来了?”丁一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嗨——我怎么知道,肯定是看江市长来了呗。她见了我笑容可掬的样子,我一看就不是咱们这种小地方的人,很有名媛气质。” “哦。是吗?”丁一木然地说道,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雯雯又都说了什么,她几乎没有听进去。 很快,前场电影散场了,过了一会,下一场开始检票,丁一和雯雯便走了进去,坐在他们的位置上,丁一无心看电影,心里就像被打翻了五味瓶那样,什么滋味都有,她突然第一次开始审视他们的感情,开始审视自己的角色。突然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感情就像浮萍一样,虚无地漂浮着,尽管生机盎然,但下面却没有根。 “辛巴,我来告诉你一些我父亲告诉我的事,看看那些星星,过去那些伟大的君王,正在上面俯视着我们……”这是小辛巴的父亲对辛巴说的话,不只为什么,丁一的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 “所以,当你感到孤独地时候,要记住,我们的先辈一直在指引着你,我也会……”丁一想到了妈妈,她是第一次带着这种心情想到了妈妈,她不知道妈妈知道了她的处境会怎么办? 晚上,她夜不能寐,很想晚上回来后跟他通个电话,又唯恐自己犯上小心眼的毛病,不是早就说好要相信他,把所有的事情留给他自己解决吗?怎么听到了这个消息又患得患失了呢?他目前没有解决掉自己的问题,肯定会有一个合法的妻子存在的,她能来亢州也属正常,自己为什么居然这样心神不宁呢? 可是,他为什么不给自己打个电话呢?难道此时他们正在…… 想到这里,她突然拽过被子,蒙上头…… 037 起哄工作大检查(一) 其实,江帆并没有和妻子在一起。 他回来的很晚,他和王家栋陪樊书记上了楼,又呆了一会儿,说起了翟炳德,樊书记证实到,翟炳德这段的确在频繁地往省里和北京跑,他在和多个人竞争省会城市市长这个位置,也就是说翟炳德还有可能离开锦安,董兴仍有可能出任锦安市委书记。每一次人事调整,无论级别高低,总是有人多了一次仰望星空的机会。他们又谈论了一会只有他们这个范围有可能说的话,江帆就起身告辞,他说:“樊书记,你们老哥俩说会话儿,我先告辞,明天早上我再过来。” 樊书记说:“好,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你别跑了,我们可能一早就走了。” “行。”江帆说着,就和他们告辞出来。 江帆回到住处后,他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泡了很长时间才出来,躺在床上,脑子就交替着出现了袁小姶、翟炳德和丁一,他几次看着电话,想给她打一个,一是太晚了,二是自己心不净,就没打,直到自己进入梦乡…… 丁一上班后,意外的接到了贺鹏飞的电话,贺鹏飞告诉她,他下个月就要赴美国学习去了,一切手续已经办妥,说如果她回阆诸的话,一块聚聚。 丁一说道:“祝贺你啊鹏飞!” 贺鹏飞在电话里没有了最初跟丁一通话时的热情洋溢,他沉稳地说道:“谢谢,丁一,你好吗?” “我很好。” 贺鹏飞半天没有说话,丁一觉得很尴尬,就说道:“鹏飞,我如果回去会跟联系的,你现在还在单位上班吗?” 贺鹏飞说道:“上呐,这是单位送我出去学习深造的,我当然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丁一笑了,说道:“精神可嘉。鹏飞,我来任务了,先说到这儿,回去我就跟你联系。” 贺鹏飞犹豫了一下,说道:“好的,丁一,再见,祝你一切都好。”说完,就挂了电话。 也许是贺鹏飞的电话让丁一想起了家,她的确有段时间不回去了,很想小侄子了,于是就给杜蕾打了电话,电话没人接,她就给哥哥打了一个,哥哥说:“我昨晚跟家里通的电话,你嫂子和保姆去给孩子打防疫针去了。” 丁一很佩服杜蕾,尽管她也出生在干部家庭,但是杜蕾身上没有干部子女的骄娇之气,朴素大方,而且懂事,孝敬父母,后来她才知道,杜蕾的父母也不是原配,杜蕾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姐姐的妈妈生病去世,后来才有的杜蕾的妈妈。据说,杜蕾的妈妈是她爸爸的学生,一直暗恋着老师,也一直没有结婚,后来偶然听说师母病逝,她才找到省城,跟老师结了婚,杜蕾妈妈对前任生的女儿也视同己出,没有因为杜蕾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就娇惯她,所以杜蕾成长的非常健康,生活能力很强,歇产假的那段日子,几乎是自己一人带孩子,陆原希望母亲早点退休给他们带孩子,可是杜蕾坚决反对,他们请了一个保姆,乔姨下班就直接奔哥哥家,爸爸这边有时就显得冷清,所以只要打电话,爸爸总是情绪不高,言谈话语中就带出想她的意思来了。 丁一很想给爸爸打个电话,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有这样一个习惯,心理不痛快的时候,就给爸爸打个电话,哪怕什么都不说,闲聊两句,心情也会有所缓解。 这时,总编室主任岳素芬进来了,她说:“温局找你,你占线。” “哦?”丁一说着就要回拨,岳素芬说:“别打了,让我告诉你,一会跟着市长去检查今年重点项目进展情况和兴办经济实体的情况,要一个出境的记者,雅娟歇假,冯冉做新闻,温局说让你去,你稍稍化化妆。” 丁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说:“他们新闻一个记者都没有了?” 岳素芬说:“记者有,要的是出境的记者,这次是跟着市长采访,咱们市长风度翩翩,出镜记者也要差不多才行,你看现在新闻部那些人,除去她们三个主持人之外,其它的都是球球蛋蛋的,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出境记者男的也行,不一定要女的,我今天还要赶个脚本呢?” 岳素芬说:“那你跟温局说吧,他只是让我传达。” 丁一想了想说:“那我给他打个电话。”说着,就拨通了温局的电话:“温局,我今天要赶下期节目,采访出境的事还是让他们新闻部自己的人来吧,我……” 温庆轩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新闻部没有人了,都出去了,就是你吧,实在不行你就加班,抓紧收拾,一会我下去叫你。” 丁一冲岳素芬扮了鬼脸。岳素芬笑了,说道:“你赶快化妆吧。” 丁一看了一下自己,说道:“不用吧,我这样就行。” 岳素芬从上到下看了她一眼说道:“嗯,我看这样就挺好,黑裙黑鞋白衬衣,就是素了一些。” 丁一从柜子里拿出一条碎花丝巾,围在衬衣领子外,随便打了一个结,岳素芬说:“这样就好了,既职业又时尚。小丁的皮肤真好,天生丽质,根本就不用化妆,化妆了反而倒显得的刻意了。” 丁一笑了,说:“都说我的皮肤跟婴孩一样,等我回家一跟侄子比,那就是天地之别了。” 岳素芬笑了,说道:“大人的皮肤再好也好不过婴儿,你真逗,还真跟婴儿比呀。”岳素芬想了想说:“小丁,最近跟贺鹏飞有联系吗?” “他刚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我出国的日期定了。”丁一说着,就拿起吹风机,吹了吹自己的刘海,然后又用梳子梳了梳,说道:“好了,就这样吧。” 岳素芬显然不死心,说道:“他可是一直都想着你呐,家里又给他介绍过两个,连见都不见,根本就不回来。” 这时,温庆轩开开门,说:“走吧,小丁。” 丁一就赶忙拎起包,和岳素芬走了出去。新闻部早就有一个摄像记者拎着摄像机等在门口。见丁一过来了,就把手里的话筒递给了丁一,然后他们就跟在温庆轩身后上了车。丁一问道:“局长,今天是什么内容?” 温庆轩说:“市长带领政府口的一把手,到下面调研兴办经济实体的情况和检查督导重点工程项目进展情况,为了配合工作,咱们的任务就是现场报道,为什么叫你来,一个是当个出境记者,二是你多注意搜集一些资料,下来你就要做这方面的访谈,考虑到江市长的时间和他一贯的作风,你要利用这次机会,尽可能地争取采访他,让他讲讲全面情况,再让他讲讲观念的东西,他脑子里那些观念很超前的,对以后的工作很有指导意义,但是他不善于公开讲这些,你要有意识的引导。下来还要采访钟书记。钟书记到不成问题,他比较善谈,就是江市长,所以摄像的要注意,尤其是市长发言的时候,尽量不要关机,多要他的同期声。小丁的任务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想办法采访到市长。” 丁一为难了,说道:“那么多人,肯定他是前呼后拥的,我能有机会接触到他吗?”丁一早已经习惯了演播室里的采访,对于这种现场采访而且是对市长的采访,她心里没底。 温庆轩说:“没问题,只要你拿着话筒往他跟前一站,保证他周围的人就会自动走开的。” “呵呵,这倒是。”丁一笑了。 那个摄像的小伙子说:“的确是这么回事,有的时候我们扛着摄像机,一对着领导拍,他周围的人就都慢慢地拉开与领导的距离,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领导也是需要陪衬的,如果没有人陪衬在身边,是显不出领导的尊贵的。” 温庆轩说:“这样的怪话少在外面去说。” 037 起哄工作大检查(二) 那个小伙子说:“这是事实。” “事实多了去了,能拿到明处说吗?” 摄像的小伙子似乎有意要跟局长抬杠,就说:“我们新闻的生命就是真实,真实的东西当然能说了。” “胡扯,你小子天天跟你媳妇睡觉,你能上班就说吗?” 一句话,就把小伙子噎回去了,他说道:“得了,温叔儿——” 这个小伙子姓赵,是亢州师范温庆轩老同事的孩子,也是省内一家广播电视学院毕业的学生,学的就是摄像专业,本来他已经去了南方一家待遇颇丰的电视台,后来由于老同事身体不好,便把这个独生子召回到身边,前几天刚结了婚。所以温庆轩跟他说话也就不客气了。 “咱们记者出去一定要注意形象,管住自己的嘴,不能假精神,好像什么事就你看出来了,别人都是傻子,更不许随便去评论领导和所有被你采访的人。这一点你们经常跟着领导摄像的记者一定要注意。” 小赵说道:“咱们北方电视台就是和南方电视台存在差距,约束太多。” “谁说的,只要他是电视台,在新闻宣传的范畴内,不管东南西北,只要是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性质都是一样的,谁不想一样谁就死!”温庆轩严肃地说道。 那个小赵不敢说别的了。 来到市委和政府的大院里,有一辆大轿车停在那里,已经有人陆续在上车。 他们下了车,立刻龚卫先就过来了,说道:“温局,您上大轿车,记者们坐后面的金杯。” 丁一和小赵就向后面的金杯面包车走去,这时,江帆在秘书和曹南还有彭长宜、魏国才、高铁燕和朱国庆等人的簇拥下,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江帆,然后就低头上了面包车。坐在座位后,丁一看见,江帆一行从面包车前经过,江帆还扭头看了一眼面包车里面,然后就上了前面那辆大轿车。 丁一感到这次检查动静很大,市政府所有的领导都出动了,所有的职能部门一把手也都来了,看来这是个大的活动。 他们首先到了白马乡境内,书记和乡长早就等在路口迎接,头车里的龚卫先停在他们身边,探出头跟他们说:“带路吧。”书记乡长一听,赶忙钻进汽车,领着他们驶上了一段很平坦的乡间柏油路。 路两边不时出现一两条的标语,上面写着:欢迎市领导来我乡检查。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等等宣传口号。 他们直接来到一个大院门前下了车,丁一注意到,在大院门口,竖着一个崭新的木牌,上面写着:白马乡吹塑模具一厂。院里有许多人在穿梭忙碌着。 摄像记者小赵快速跳下车,扛起摄像机就开始工作。丁一拿着话筒站在他的不远处,江帆等人下了车,然后步入院内。白马乡的书记不停地给江帆介绍着情况,领着他们一行人到车间和厂房以及产品展示厅参观。丁一也跟着众人进了一个半敞着的大车间,但是一股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丁一咳嗽了两声后,就折身走了出来。她站在树荫下,深深地出了口气。 这时,彭长宜也赶紧出来,他连着打了七八个喷嚏。丁一笑了,知道科长有鼻炎的毛病,肯定也是闻不了刺鼻的气味,就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了他。 彭长宜擦着鼻子说道:“这个味道太厉害了。” 丁一说:“那工人在这里干活不受污染吗?” “肯定会的。”彭长宜拿着纸团,四下没有发现垃圾箱,就一扬手,纸团便飞出墙外。 丁一说“吹塑是干什么的?” “糊弄洋鬼子的。” “什么?”丁一没听明白。 “糊弄洋鬼子的,你耳背呀?”彭长宜说道。 “我不懂了。” “告诉你,千万别在这里采访市长,这是我头两天过来帮助布置的。” “布置的?”丁一不解地问道。 “对,都是假的,是为了应付起哄工作大检查的。” “那不是还有产品展示吗?” “假的,从别处买来的。” 038 妻子的照片(一) 丁一更加疑惑不解了,说道:“我糊涂了,什么叫起哄工作大检查?” 彭长宜坏笑了一下,他看一下车间门口,已经有几个人被呛得出来咳嗽了。 他小声跟丁一说道:“起哄还不懂吗?你想想,这样蜂拥而上大搞实体经济的现象是不是起哄?搞实体是需要市场经验积累的,那是一门学问,这样的行政命令压下来,不换思想就换人的做法谁不怕?搞呗,赔就赔,反正也不赔谁家自己的钱,但是以后会有许多弊病的。无论成功或者失败,都会有许多的问题,会涉及到产权问题和债务问题,还会引发许多社会矛盾。你想,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让乡乡、村村创办实体而且必须要见成效,是不是像童话故事?可能吗?选项目那是需要时间的,是需要市场调查和分析的,哪能跟赶火车一样,到点就都得上车,延误了就被淘汰?所以许多人既怕丢官帽子,又怕给老百姓增加经济负担,怎么办?就造假。白马乡的乡长苏凡,就是原来政府办苏主任的弟弟,已经被免掉一次了,这次不想再次被免掉,就搞了这么一出,用原来的旧厂房,挂了一块新牌子,租赁来的设备,从外地买来的成品,建起了吹塑一厂和二厂。” 丁一说:“车间这么大的气味是怎么回事?” “生产这种吹塑产品本来也有些气味,但是我给他们出了个招,加大了里面气味的程度,为的就是把检查的人都熏出来。” “呵呵。”丁一不由的笑出声,小声说道:“你们太坏了。” “我跟你说的这些可是不能报道,一报道我们就完了。”彭长宜嘱咐道。 丁一点点头,说道:“知道。但是,检查完了怎么办?到时市里跟这个乡要数据要产值?” “那就好说了,不行就继续造假,再不成就说厂子赔了,有的是招儿对付。” 丁一小声说道:“你就教他们这些坏招吧,到时你当了书记,下边的人也这么糊弄你。” 彭长宜笑了,说:“告诉你吧,我真当了书记一是也不这么干,二是下边人还真糊弄不了我,你想,我就是糊弄人的人,谁能糊弄得了我,除非我让他糊弄。” 丁一笑了,说:“这个我相信。可是,今天这里的情况市长知道吗?” 彭长宜小声说道:“不许问这个问题。” 听他这么说,丁一就明白得差不多了,即江帆长知道,也会装糊涂的。 这时,许多人都从车间里走了出来,都站在门口大声咳嗽。不一会市长江帆也出来了。秘书小金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市长,市长拧开后,喝了一大口,然后在口腔里漱了几口,就把水吐在地上,说道:“真受不了这种味道。” 白马乡的书记赶忙说:“这是一种化工原料的味道,吹塑车间都有这个味道。” 他们又转了一圈后,就上车继续前行,路上,还看到了吹塑二厂的厂牌,但是检查团没有下去观看。之后,他们又来到了一个村子,进到了一处大院子,院门口同样竖着一个崭新的大牌子,上面写着:刘九草编厂。十几位农村妇女正在忙碌着。 有人冲着里面大声叫了一声:“老九,市长来了!”立刻,一位五十多岁,穿着很干净的人走了出来,在乡党委书记的介绍下,他首先跟市长江帆握手,然后又跟张怀、高铁燕等市领导一一握手。 丁一看出,这倒是个实实在在的加工厂,草帘、草片堆积成山,草绳也都打成捆码放的就跟彩虹桥一样。旁边,还有两辆130卡车在装车。丁一注意到,卡车上喷着字,上面写着山东寿光蔬菜种植园,看来,这些草帘是用于温室大棚上的,这个草编厂应该是真的。 果然,刘九在给市长一行介绍的时候,证实了这一点,他说跟山东合作有七八年的时间了,如今,他的草编厂已经发展到全村人都参与的地步了,村民就在自家的院里加工,然后把成品再交到他这里,他跟客户结算后,再把钱发给农民。他们村的稻草用完了,就到其他村去收购,附近几个村的稻草他们都包了,并且从下籽开始,就跟农民签订收购稻草的合同,保证了原料的供应。 江帆不住地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老九啊,你才这是真正的订单农业啊!尽管利润很薄,但是却很实在,不错、不错,目前有什么困难没有?” 刘九说:“没有困难,我们本来就是搞加工的,有原料,产品有人要就行了,只有有稻草,全年都可以生产,而且都是农闲的时候干,不用厂房,顶多搭个棚子,在自家院子就解决问题了。山东给我结算了,我就给他们结算。要说唯一的困难就是咱们和北京市接壤的那条路不好走,无论是拉货还是我们送货,这么重的车,下雨和反地气的时候,车走不了,经常误住,政府能不能把这条路修修?” 江帆问道:“那条路不是中铁集团修的吗?他们的疗养院不是就在那里吗?” 白马乡乡长苏凡说:“您说的是咱们这边,老九说的是和北京市接壤的那截路。” “哦?那截路属哪管?” 寇京海赶忙凑到前面说:“三不管。” 江帆看着他说:“怎么三不管?” 寇京海说:“这条路涉及到北京中良县的两个乡,这两个乡的人根本走不到这里,咱们虽然涉及到一个乡,但是几乎这里赶集做买卖的人都走这条路,中良修这路根本就没有积极性。中铁疗养院也走不到这里。” 江帆点点头,说:“全长有多少?” 寇京海说:“两千多米。” 江帆说:“寇局,你们牵头做这件事,和彭市长你们研究一下,找北京方面协调一下,争取今年把这段路修上。” 寇京海立刻说道:“好,我下来找彭市长具体商量一下怎么办,拿出方案后再跟您汇报。” 他们参观完白马乡,又参观了另外一个乡的小造纸业。这个乡的小造纸业已经辐射到周围几个乡,江帆看着从车间里排出的污水,直接流进了万马河的分支河流,他就皱着眉,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刚才在刘九那里的兴奋表情一点都没有了。 紧接又到了几个局委办搞的所谓的经济实体参观了一下,这些所谓的经济实体,大都是一些经贸公司,好像那个年代最容易搞的就是经贸公司,拉几个人,挂块牌子,到工商局起个营业执照就算开张了。而亢州这些经贸公司,主营的全都是木材。国道两边,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木材经销处就达到几百家,坐着车望出去,的确叹为观止。那个时候,小造纸厂和这些木材经销公司,一度成为亢州经济的主流。 丁一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她看一眼龚卫先给她的全天参观检查的进程安排,按照上面的安排,还要再参观完东方公司,才能结束上午的进程,她看了看表,已经快到12点了,小赵上了车,问丁一:“小丁,你包里有糖没有?” 丁一笑了,故意说道:“没有,饿了?” “能不饿吗?早晨就喝了一碗豆腐脑,早就消耗没了,这个机器十多来斤,这个背包也得有十多斤,相当于锄泥搬砖干了半天啊!” 丁一说:“下一站我给你背包吧。” “得了,我让你给我背包,领导们一看,我成什么了,怎么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丁一笑了,说道:“那好,奖励一下你。”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饼干,递到他面前,小赵乐了,说道:“就知道你们女孩子的包里会有好吃的,就一块吗?”丁一笑了,就拿出一块给了他。 038 妻子的照片(二) 东方公司就在市区国道边上,司机一打方向,就到了东方公司的院里。只见东方公司的二楼栏杆上,悬挂着大横幅:欢迎领导来我公司视察指导工作。任小亮、林岩、贾东方和北城的班子成员,早就等在楼下,等大轿车停稳后,他们便迎了上去,和下车的人一一握手。 不知为什么,自从彭长宜得知那晚追杀自己的人就是贾东方指使人干的之后,彭长宜再见到贾东方,心里就格外的警惕,作为市领导,他没有往前站,也就没有和贾东方握手,倒是贾东方追到了他的跟前,主动跟他握手。彭长宜就使劲握了握了贾东方那双冰凉的手,他很纳闷,大热的天,怎么一个男人的手居然如此冰凉?彭长宜不由地说道:“贾总,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贾东方说:“我也很奇怪,越是到了夏天,手就越是凉,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所以大家就说我冷血动物。”说完,习惯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把痰吐到地上。 彭长宜心里一阵恶心,有些反胃,第一次他到这里来的时候,贾东方从里面密室出来,就是这么一个习惯动作,当时柳泉就感到了恶心。他调开目光,看了看丁一,就见温庆轩正在跟丁一交代什么,也许他让丁一去现场采访吧。 彭长宜就走了过去,说道:“要准备现场采访吗?” 温庆轩说道:“是的,这个东方公司毕竟是咱们市目前最大的农业产业龙头企业,也是市里重点扶持的企业,我们想在这里采访一下江市长,彭市长你看如何?” 彭长宜说道:“别针对这一家企业,如果要是采访市长,我还是建议等下午参观完后,这样你们就能获得最全面的内容,市长也有的说,再说都这么晚了,肯定大家都饿了,市长也饿了,会影响他的发挥的。这是我个人的建议,要不我给你们去叫曹秘书长,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温庆轩想了想说:“彭市长说得有道理,那就下午吧。” 丁一就收起了话筒,随着人流,围着东方公司的冷库和养牛场去转了转,他们没有在这里耽搁多长时间,然后大家就坐上车,直接开到了金盾宾馆的会议用餐区。那里,已经提前上好了凉菜。大家纷纷找桌位坐下,江帆拍着巴掌说道:“我知道大家都饿了,但是也请大家忍一忍,我说两句,今天中午这饭是北城安排的,任书记和林主任本来安排了酒,是我让他们撤下去的,因为考虑到我们下午还有巡查的任务,所以中午我们就不喝酒了,来,咱们以茶代酒,感谢北城区党委政府的美意,干杯!” 大家就都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坐下后,曹南说:“吃完饭,我们两点准时出发,谁坐哪辆车就还坐哪辆车。下面,开吃!” 下午的进程比较简单,只有两个重点工程,一个是教育局的教师住房工地,一个是广场的延伸工程,也就是周边商住楼的改造工程,这个工程已经接近尾声。 等到了广场的商住楼工地,就见门口赫然矗立着承建单位的简介和工程负责人的照片,以及所分管的各自领域,彭长宜猛然发现,在这个巨幅展板上,居然有袁小姶的名字,头衔是质监总顾问,他就看了一眼江帆,江帆的脸色更阴沉了,而且袁小姶的照片也在上面。 江帆只看了一眼,就向前走去,就在前面不远处,尤增全带着潘菱和全体管理人员迎了过来,他跟大家一一握手,江帆跟他握了一下,但是没有看他,张怀说:“尤总,怎样也惊动你了?” 尤增全说:“我是昨天来的,听潘总说今天市领导要过来检查,我也就没走。” 潘菱乖巧地说道:“尤总是特地留下来迎接市领导们的。” 张怀说:“好啊,那你就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工程目前进展的情况吧。” 尤增全说:“还是请我们的潘总介绍吧,她比我更了解这里的情况。” 这时,江帆没有停留,而是继续朝前走,前面早就有工作人员站在那里,给过来的领导每人发了一个安全帽。江帆看了看,他没有接安全帽,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说道:“请您戴上安全帽吧。这样安全。” 江帆没有理会他,旁边的彭长宜替江帆拿了过来。 039 意外见到的女人(一) 见到袁小姶的照片起,江帆就瞬间没有了心思,只是匆匆地看着,他跟旁边的魏国才和黄金说道:“国才,黄局,质量问题你们一定要严格把关,千万别出现什么纰漏。” 旁边的尤增全赶紧说道:“我们特地聘请了有关专家,检查督导质量工程情况,保证万无一失。” 温庆轩来到丁一面前,说道:“小丁,该采访市长了,这可是最后一站了。” 丁一点点头,她等市长一行都参观完了后,这才把话筒的一头插在摄像机上,拿着话筒走近了江帆,彭长宜一看,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就见丁一说道:“江市长,这次组织这么大规模的专项检查活动,是不是第一次?” 江帆一愣,他扭头看一眼伸到自己面前的话筒,又看了丁一一眼,表情非常严肃,他严厉地说道:“你是要进行现场采访吗?” 丁一的脸一红,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市长这么严肃过,尤其是跟记者,跟她。就点点头说:“是的。” “有没有组织纪律性,为什么不提前请示?” 丁一完全懵了,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不知为什么江帆突然翻脸不认人? 这时曹南赶紧过来说道:“哦,他们局长跟我说了,上午就想采访您着,是我拦下了,因为那个时候很晚了,我说让他们下午到了这里再采访您。” 江帆看着一脸窘态的丁一,心情很复杂,他皱着眉,缓和了一下语气,跟丁一说道:“这样吧,一会到会议室座谈的时候,我在接受你的采访,好吗?” 丁一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感到自己有点颜面扫尽,就红着脸点点头。便从摄像机上拔下话筒插头,收起了话筒。 这一切,都被工地临时办公楼上的袁小姶看在眼里。她站在玻璃窗后,从江帆带人进来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那个高高的、器宇轩昂的身影。 躲在玻璃窗后面的袁小姶,此时看到了江帆也是百感交集。 在众人的簇拥下,江帆有着一种领导人的王者之气,这是她不曾见到过的,这个校园里曾经的诗人,才华横溢的青年学子,以别人无法比拟的魅力,征服了她的芳心,于是,他们便生活在了一起,随着激情岁月的淡去,尤增全出现了。袁小姶在校园的时候就是个活跃分子,不然也不会认识外系的江帆,在江帆援外的孤寂日子里,性格热情活泼的她的确有段难熬的岁月,那个时候正在为京城一项重点工程四处求人的尤增全出现在袁小姶的面前,就这样,在一次集体出游的过程中,尤增全俘获了袁小姶的芳心,自从,他们一发不可收,国内许多名胜古迹都留下了他们浪漫的足迹。有钱有闲又会玩的尤增全,弥补了她空虚的精神生活,给她沉寂的心灵注入了新鲜的活力和刺激,他能满足她的一切要求。有可能还在睡梦中的袁小姶,睁开眼的时候,就能看到枕边的一张飞机票,无疑,那又会是一次浪漫的旅行。 尤增全能满足袁小姶的一切,无论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他不像江帆那样老成持重,也不像江帆那样深沉现实,就在江帆发现了他们的私情后,袁小姶也的确想过是否和江帆离婚,当有一次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哪知尤增全却笑着说道:“姶,不急离婚,婚姻本来就是坟墓,你们女人就是喜欢从这个坟墓走向那个坟墓,看我,多明智,因为怕被埋藏,所以一直不走进去。”至此,袁小姶才感觉到,跟尤增全在一起,固然刺激美好,但毕竟有些不真实,尽管尤增全没明说,却已经向她表明了态度。想想,还是那个老成持重的人踏实,最起码他的一切她能够知晓,而尤增全,却有着许多自己不知晓的东西,如果真的和这样的生活在在一起,可能就真的被埋藏了。于是,在以后的交往中,袁小姶没有再提自己婚姻的事。 从一开始,袁小姶并没有想跟尤增全有什么结果,她喜欢的一切尤增全能给她,能陪他疯,陪他玩,他们可以在深更半夜路上车辆少的时候出去飙车,尤增全还介绍袁小姶加入了京城“勇敢者”俱乐部,给她办了会员卡,使天性活泼好动的袁小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是,什么事也有变淡的时候,随着年龄的增长,疯够了玩够了的袁小姶,毕竟有着一切女人都有的愿望,看到同事为孩子操劳的时候,她是空虚的,听到别人夫妻吵架的时候,她也是空虚的,渐渐地,她就开始怀念江帆了,怀念他们曾经一家三口的美好平淡的日子。 江帆和尤增全是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她对江帆是了解的,对尤增全她不能说了解,也没有打算要去了解他,江帆是女人可以依靠的男人,而尤增全则做不到,他直到现在都未婚,可想而知,这是一个不想把自己拴在女人身上的男人,处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感到尤增全和江帆的差距。他可以陪她浪漫,但他做事的目的却非常现实,而且功利,她最近常常感到,尤增全在利用她,利用她和她的家庭,努力让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尽管她和江帆之间的关系早已冷若冰雪,但是如果她发生什么不幸,她相信江帆不会袖手旁观,而尤增全就不那么让她完全相信了。 所以,对于江帆,对于这个爸爸也曾倾注过心血的男人,袁小姶自然不会轻易放手的。她这次答应尤增全到他公司挂职当顾问,也是想制造一些机会,重新接近江帆,想更多地了解他的情况,而不是再雇佣什么人来拍照了。她隐约感到,江帆在这里一定有人,不然,他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凭什么能忍受住生理欲望,而对她无动于衷?只要抓住他这方面的把柄,以他现在的位置,相信他不敢不就范。尤增全就跟她说过,说亢州各个职能部门,有的是美女干部,少不了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江帆本身仪表堂堂,英俊潇洒,说不定早就左拥右抱了。所以,她才来到亢州,也许,回头看看,江帆,才是她最该用心的男人。 她昨天下午去了市政府,当向曹南说明自己是江帆爱人的时候,曹南就要把她领到了接待室,她转了一圈后又从接待室出来了,她找到曹南,提出要到江帆办公室里等他,这样,曹南就让小金给他打开了市长办公室,袁小姶自然是屋里屋外侦察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能够引起她怀疑的迹象,倒是在江帆里面的卧室里,发现了女儿妞妞的照片,袁小姶的泪水就流了出来,她也想她的女儿,想他们曾经有过的幸福时光。 于是,那些所有过去曾经有过的美好,便一起浮上脑海,袁小姶也是百感交集。放下女儿照片后,她便细心地检查江帆的卧室和办公室,居然连一根长发都没有发现,所以她断定江帆没有其他的女人,也就是说,江帆仍然是她的。本来她想当天晚上就回去,后来听说江帆要来工地视察,尤增全就想跟亢州市政府的所有领导都见上一面,如果可能,最好再宴请他们一顿,袁小姶一听,如果宴请他们,自己也能公开亮相,还能向亢州人宣布自己的主权,所以也就欣然留了下来。 上午,在等待检查团的时候,袁小姶显得心神不宁,尤增全奚落她说:“你心里想着他,他未必心里想着你,说不定他的心里早就装下了别人。”袁小姶反讥道:“我想着他不假,毕竟我们还是夫妻,如果我在你们俩面前跳楼的话,相信最先冲过来的是他不是你,毕竟我们还有那么一纸关系,而你呢,我又能攥住你什么呢?”尤增全说:“你控制欲太强,为什么总喜欢攥住男人?”袁小姶不理他了,因为他不了解女人。 的确,袁小姶现在不太喜欢尤增全了,有的时候,她宁愿和俱乐部一群小男孩们去飙车,也不愿跟他去旅游了,就从他来亢州包工程开始,袁小姶就对他有了看法。感觉他的心里只有利益,为了利益,他居然低三下四地去贿赂江帆,如果是江帆,绝对做不到。 039 意外见到的女人(二) 此时,她的目光追随着江帆,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也许是爸爸多年当领导养成的那么一种霸气,现在她从江帆身上也看到了这种霸气,当尤增全笑容可掬的迎着江帆走过来,老远就开始伸出手准备跟江帆握的时候,袁小姶感到了恶心。再看江帆,只是礼貌的碰了一下他的手,而且目光似乎根本就没看他,这使她对江帆第一次多了欣赏,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再看叫潘菱的那个女人,更是握着江帆的手不撒开,而把自己也几乎贴在了江帆身旁,边走边给江帆介绍着情况,她的心里就极其的不是滋味。 这时,袁小姶就看见一个黑裙白衣,留着一头短发的女记者走近了江帆,袁小姶的心剧烈地跳了两下,赶紧从尤增全的办公室桌上拿起了一个军用望远镜,这还是他们去年到俄罗斯旅游的时候买的望远镜,她对准了那个女记者,没错,就是照片上和江帆一起喝咖啡的那个女孩,那个年轻俊俏的女孩,石广生也像她描述过这个女孩。 袁小姶放下了望远镜,望着丁一就出了神,检查组最后是怎么走的,尤增全和潘菱是怎么进来的,她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脑子里在盘算着什么…… 两天后,丁一刚刚做完节目从演播室出来,温庆轩就给丁一打电话,让她到办公室去一趟,丁一边走边用面巾纸擦着脸,她进来后,看见局长办公室坐着一位漂亮的女士,雍容华贵、面带微笑,见她进来了,那个女士首先站了起来,不等温庆轩介绍,就向她伸出了手,丁一莫名其妙地也伸出手跟她握了一下,那个女士就说道:“你就是小丁吧?” 温庆轩咳嗽了一声,说道:“小丁,这位是袁女士,江……市长的爱人。” 丁一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重复说了一声:“江市长的……” 袁小姶很大方地说道:“对,我叫袁小姶,跟你们江市长是一家人。” 丁一发现,尽管袁小姶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但是眼睛里射出的目光却锐利无比。丁一就在心里打鼓,她看着温庆轩,说道:“温局,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是我找你有事。”袁小姶抢先说道。 丁一渐渐平静下来,她冷静地看着袁小姶,说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袁小姶转身拿起包,说道:“我们找个地方谈吧。” “对不起,我现在正在工作,刚做完节目。”丁一知道她找自己没别的事,肯定是因为江帆。 “我们去你办公室吧?”袁小姶说道。 丁一看着温庆轩,说道:“温局?” 温庆轩说:“去吧,袁女士说找你有事,跟你了解点情况,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丁一感到袁小姶找自己肯定有事,该来的挡不住,只是不知道她和温庆轩说了什么没有,就说道:“好吧,温局,那我下去了。” 丁一就在前面领路,到了自己办公室,好在雅娟没在。丁一请她坐下后,就去给袁小姶倒了一杯水,放在她的面前,然后说道:“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袁小姶收住了脸上的笑,说道:“原谅我冒昧,我是为了这个来的。”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推到丁一的面前。 丁一拿过照片一看,不由的愣住了,随后脸就红了,她说道:“这张照片您从哪儿来的?” 袁小姶说:“你先不要问是从哪儿来的,你只要确定一下,上面的人是不是你。” 040 别再让我看见你们亲近 丁一就想,自己没有单独和江帆在大庭广众之下喝过咖啡呀?肯定是别有用心的人给他们拍了照片?看来,亢州,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关系,只是自己还掩耳盗铃,难怪那天在工地采访江帆,江帆对自己发了那么一通无名火,想必江帆已经知道了这事,他那样做可能也是想保护自己吧? 想到这里,丁一说道:“这的确是我,我的确和市长去过咖啡厅,但不是我一人,而且那个时候我还在政府办工作。” 袁小姶收起照片,说:“不要解释了,我也没有说你们什么,我来只是想确定一下,这个人是不是你,另外还要告诉你,最近我们夫妻出现了一点问题,我希望你放聪明一点,少往他跟前奔,你这么年轻漂亮,最好别卷进去,免得将来落一身的不是,到时嫁都不好嫁出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丁一羞愧极了,她不明白袁小姶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张照片,又为什么跟自己说这样的话,难道是江帆出卖了自己?想到这里,她不屈地抬起头,说道:“您能告诉我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吗?” “不能。” “那您能告诉,您找我来,江市长知道吗?” “这个是我们夫妻间的事,我不能告诉你,我告诉你的只能是这些。”袁小姶高傲地扬着头说道。 “但是,我也告诉您,那天喝咖啡的绝对不止我一人,您可以去调查。” “这个我不管,我只管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其实,袁小姶早就知道喝咖啡的不单是他们两个人,但是凭女人的直觉,尤其是见到丁一的第一眼,她就认定这个女孩是自己最大的威胁。 “这张照片您给市长看过吗?” “看过,很早以前就给他看过。” “哦?”丁一心想江帆知道照片的事,怎么没听他说过? 袁小姶说:“那天你在工地上采访他,他是不是冲你发脾气了?” 丁一惊住了,说道:“您怎么知道?” 袁小姶一笑,说道:“这个你别管了,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我只是希望你能学聪明点,别往他跟前凑,他不可能跟别的女人有什么结果的,这是从我们结婚时起就注定了的事。” 丁一说道:“那是采访,是工作。” “我知道,即便是工作,但是也说明你让他厌烦了,所以,以后请你离他远点,别让我看见你们亲近。” 丁一的心感觉被什么人刺了一下,她既痛苦又无奈的表情让袁小姶心里非常得意。。 看着眼前比自己小很多,还显单纯的丁一,她又说道:“我今天是特地从北京赶来,来给他过生日的,这样吧,我也不呆了,我没有恶意,只是来劝告你,不要卷进去,那样会很难堪。”说着,把照片装进包里,说了声“告辞”,就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 她刚出去,雅娟就进来了,雅娟看了一眼袁小姶的背影,说道:“找你的?” “嗯。”丁一急忙低下头。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看着桌上的文稿。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雅娟正在洗手,听见电话响,就看着丁一,说道:“接电话呀?” 丁一没有动,继续看着桌上的稿子。 “我看你是入境了。”雅娟边说边擦着手,接了电话。是温庆轩,温庆轩说道:“雅娟,你们办公室就你自己吗?小丁呢?” “她在,让她接电话呀?” “好。” 雅娟就把电话给了丁一,说道:“局长找你。” 丁一接过了电话,她想可能的温庆轩不放心,就把电话追了过来。“喂,温局,我是小丁。” “小丁,客人走了吗?” “嗯,刚走。”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温庆轩说完,就放下了电话。 丁一顾不上卸妆了,就上了楼,来到局长办公室。 温庆轩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抬着头,似乎在沉思什么。见丁一进来了,就说道:“小丁,怎么回事?” 丁一的脸红了,她尴尬地说道:“您指什么?” “江市长的爱人找你干嘛?” 丁一想了想问道:“她怎么跟您说的?” “她什么都没说,进来就问我,问我是局长吗,我说你有什么事,她这才说我是江市长的爱人,来找你们台的丁一。我说你找她有事吗?她说有,不过是私事。就这样,我就把你叫上来了。” 丁一没有说话,因为她的确不知该怎么跟温局长说。 “小丁,你们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 “嗯,我看也不像认识的样子,是不是你们有什么误会?或者是这位袁女士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丁一有些心虚,她小声说道:“局长,您听到过什么吗?” “没有啊,这么多年了,我还真没听到过说你什么,不过我听到过别人的。” 丁一知道他说的别人是邢雅娟。 温庆轩又试探着说:“我听说市长和他爱人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市长来了好几年了,谁都没有去过他的家,也没有见过他的爱人,这次冷不丁的在亢州露面,这里面肯定有事。” 丁一静静地听着,不说话,她的确不知该说什么。 温庆轩显然不死心,继续问道:“她找你都说了什么?总不会凭白无故地来找你吧,之前又不认识你?” 丁一说:“您说的没错,她找我的确有事,不知道她从哪里搞到我和市长喝咖啡的照片,但是温局,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而且我从来都没和市长单独喝过咖啡,就两次,这两次都是好几个人一起去的,不知道为什么照片上就我们两个人?明显有人在捣鬼。” “哦?”温庆轩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你确定吗?” “是的,我确定。”丁一坚定地说,无论她跟江帆有无私情,单凭照片这件事来看,她是清白的。 温庆轩陷入了沉思,他说:“那的确是很早以前的事吗?” “是的,这一点我以人格担保。” 温庆轩站了起来,开始在屋里里踱步,半天他才说:“那么,有一点可以肯定,早就有人注意到你们了,或者是注意到市长了。这件事不是偶然的,肯定背后有阴谋。” 丁一紧张了起来,她完全同意温局长说的话。 温庆轩又问她:“江市长知道吗?” “我也这样问她着,她说江市长知道,很早以前就知道。” “嗯,如果市长知道问题就不大了,估计是有人想在市长身上做文章,小丁,你要注意,咱们一个未婚女孩,不要搀和他们家的事。” 丁一的脸红了,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没有搀和,而且我也不了解市长的事,那张照片绝对是子虚乌有,绝对不单是我们俩个人。”她弱弱地说道。 温庆轩点点头,说道:“我相信你,所以我才嘱咐你要当心,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子们,很容易就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的。” “嗯,谢谢温局,我以后注意。”丁一感激地说道。 “不用谢,我知道梅碧馨的女儿在这方面是不会让人操心的。”温庆轩意味深长地说道。 丁一听他说到了妈妈,心里就非常不是滋味。 温庆轩停止了踱步,重新坐在办公桌的座位上,又说道:“小丁,你跟别人不一样,这我看出来了,你会有很好的未来的。” 局长这话再明白不过的了,丁一的脸红了,她勉强地笑笑,说道:“谢谢您的信任。” “好了,你忙去吧,心里也别有什么负担,安心工作,人有的时候是经常被人误会的,尤其是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们,太正常了,因为优秀,因为美丽漂亮,所以就会被别的女人误会。” 丁一站了起来,随口“嗯”了一声。 也可能温庆轩觉出了丁一的沉重,为了缓和气氛,他故意说道:“小丁,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别往心里去,有一句俗语我不该跟你说,我只跟你说下半句吧,那就是天下的女人,没有一个是不吃醋的。” 丁一的脸再次红了,这句俗语的上半句她听说过,是“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不吃腥的。”从温庆轩的话中,她感到,他就是认为袁女士是吃醋了,而且是吃了她的醋,于是她随口说道:“您家阿姨也是那样吗?” “嗨,那样的很——”温庆轩笑了。 “哦?” 温庆轩笑了,说道:“经常的,不过我那位只是背地里跟我说几句风凉话而已。好像一天不敲打我两句就过不去似的,呵呵,我都习惯了,她说她的,工作我还得干,还得跟美女们打交道,但是小丁,作为你们年轻女孩子就不一样了,我这样说你懂吗?” 丁一收住笑,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我懂。” “不过我相信你,真的。” 温庆轩说这话也是有自己的判断的。就从丁一“净身出户”这一件事情来看,丁一和江帆就是清白的。 如果他们真有什么,那个时候就有了,因为到了电视台后,显然他们是不便于接触的,也没见他们偷偷接触过,再有,丁一单纯干净,如果她要是真和市长有什么说不清关系的话,也早就从言谈话语、行为举止,甚至穿衣戴帽中就暴露出来了,哪个靠上领导的记者,不是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的? 不用说别人,就说冯冉吧,李立分管两台节目后,比较欣赏她,台里都快搁不下她了,如果要是和市长好上,估计自己这个局长都领导不了她,还有,雅娟,更是连惹都不敢惹,哪个和领导沾上关系的人,都是最不好领导的人。但是小丁却从来都没有过。有时节目内容需要采访江市长,但是由于江市长一贯的不愿在媒体上露面,每当有这个任务的时候,局里就让小丁去,一来她是从政府办出来的,二来是他跟那里的人都很熟悉,所以她去好办一些,除此之外,他没有发现丁一和市长关系密切的任何迹象,这个女孩子,不是不自重的人,对于这一点,温庆轩深信不疑。 丁一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来到了楼道顶头的一个小平台上,也就是有两平米左右。这里,是她常来的地方。下班的时候,单位人去楼空,她经常会来这里,读书看夕阳。有的时候在工作间隙,她也喜欢和雅娟端着一杯速溶咖啡,坐在这里偷得片刻的清闲。 上次她领雯雯来这里小坐,雯雯就曾经说过,她总是善于发现和利用这样的地方。的确,丁一有太多的心事需要存放,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消散,她不喜欢跟别人诉说自己的心事,无论是雯雯还是雅娟,她只分享她们的心事,自己的心事却从不敢跟别人说起。 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袁小姶手里怎么会有他们的照片,这是怎么回事?单从这张照片来说,的确冤枉了她,但事实却没有冤枉她。从照片上他们对望的眼神里,谁都能看出他们眼里暧昧的成分,在彼此的目光里,有着男女相爱的所有情愫,无论怎样掩饰,也掩饰不住,掩饰不住那发自内心深处对彼此的倾慕和喜爱。 袁小姶说江帆早就知道照片的事,却从来都没听他跟自己说过,她理解他不说的原因,无非就是怕自己担心。袁小姶来单位找自己,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她很想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忽然想起袁小姶说的话来:他厌烦你了。 丁一倒不怀疑他对自己厌烦了,尽管那天他对自己发了五名的火,但是从他后来的目光里,她读懂了他的无奈和痛苦。只是袁小姶怎么知道这些情况?难道是江帆跟她说的?不可能呀,他不该是这样的人啊!无论怎样,他都不该是这样的人。这一点丁一深信不疑。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袁小姶在工地上,可是,袁小姶怎么在工作上呢? 041 尊严被撕碎了(一) 丁一的头大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一点袁小姶说得很明白,那就是不希望自己跟市长有什么关系。她想去了袁小姶说的另一句话:请你离他远点。 那是一个妻子对她严厉的警告,相当于一个国家对觊觎本国领土者的严厉警告,也是一个妻子宣布自己独立主权的一种正当的表达方式。无论他们的夫妻关系是否已经死亡,但是主权还在,就像一个国家,无论怎么搞分裂,毕竟是内政,别人是无权对这个国家中的任何一方势力行使主权的,任何一个外来者都不应该无视这一点! 丁一感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卑微,要知道,对江帆,她是没有主权的,尽管他们是相爱的,但是主权问题,仍然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道鸿沟,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任何一个国家,为了维护主权,即便是为了一寸土地,甚至不惜发动战争牺牲无数人的血肉之躯也要去争取对这寸土地的主权,这并不代表这寸土地有多大的价值,但那却是尊严问题。作为妻子的袁小姶也是如此,她有权让别的女人离江帆远点,有权行使对江帆的一切权力,然而她丁一却做不到,她没有这个权力,因为主权不在她的手里,某种程度上说袁小姶是正当防卫,而自己,则是那个闯入别过领土的入侵者。 丁一感觉到自己的尊严被袁小姶的这句话撕得粉碎,如风中的碎布,丝毫不会引起别人的同情和注目。 因为袁小姶的到来,丁一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 下午,制作室给她打电话,让她去审下周一播出的节目,她来到制作室,制作人员就把刚刚做好的节目放给她看。这期节目是上次江帆带队检查实体经济情况的内容,做这个节目的时候,凭第六感觉,丁一就觉得江帆似乎有什么心事,且不说那天在广场工地,他莫名其妙地冲自己发火,就是在后来的采访中,他也是不太配合,现在看来,肯定是因为妻子袁小姶。 看着眼前江帆检查时的画面,丁一就想起广场工地后,她采访江帆时的情形。 从工地回来后,检查团下午在会议室开了总结回,会议开到很晚,如果再继续采访显然光线不行了,这样,丁一就和秘书长曹南约到了第二天上午。 第二天刚一上班,丁一就和曹南联系,曹南告诉她说市长不同意采访。丁一没办法,她又给科长打了电话,科长说道:“我和曹秘书长把提纲都给他拉好了,他就不肯接受采访。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先去采访钟书记,采访完钟书记后,再采访市长,可能他就会从了。”丁一感觉科长的话有道理,就按照科长的意图,又临时跟钟书记秘书小康联系,没想到钟鸣义欣然接受,并且说现在就有空,让他们现在就去。就这样,丁一带着摄像员,便直接到了钟书记的办公室,由于钟书记喜欢在他办公室里接受采访,也喜欢在这里正襟危坐,他们很快就录制完了钟书记的同期声。钟书记最后跟他们说: “你们再去采访一下江市长,他最有发言权,那天是他带队下去视察的。” 丁一正在帮助摄像员收拾三脚架,听了钟书记的话后灵机一动,说道:“江市长在吗?” 钟鸣义翻看了一下桌上的台历,说道:“今天上午他们开市长办公会,应该在。” 丁一说:“那我用下您的电话,给他办公室打一个。” 钟书记就把话机往前推了推,并给她拨通了江帆办公室电话,然后把话筒递给了丁一。江帆很快就接通了电话,他说道:“钟书记,有事吗?” 丁一差点笑出来,赶忙说道:“江市长,我是丁一。” 江帆一听,显然愣住了。 “市长,我们刚采访完钟书记,您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们就下去,还差您的一段同期声。” 江帆明显在思考,半天才说:“好吧,过来吧。” 丁一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钟书记站起来,跟他们说道:“辛苦你们了,节目做好后,给我拷贝一份。小康。”他冲秘书说道:“帮咱们记者拿下东西,送到江市长办公室。” 小康一听,便扛起三脚架,走了出去。 也许是雅娟的关系,丁一觉得钟鸣义对自己就比对其他记者客气和热情,她对钟鸣义笑着说道:“谢谢钟书记。” 钟鸣义说:“谢什么,你们最辛苦,电视记者既是脑力劳动者,又是体力劳动者,不容易,女孩子从事这项工作就更不容易了,采访完江市长后,他如果不管饭我管。”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好啊。” 从市委书记钟鸣义办公室出来后,丁一他们就紧跟在康秘书身后下了楼,来到江帆办公室。 魏国才和彭长宜还有曹南在他办公室,见他们进来了,魏国才就站起来,说道:“您先接受记者采访,下来咱们在商量。”说着,就走了出去。 江帆看了一眼丁一,丁一正笑嘻嘻地看着他笑。江帆说道:“终于达到目的了?” 丁一一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同意采访了,就笑了。 曹南说:“还是把时间让给记者们吧。”说着,就要往出走,江帆说道:“别走啊,一块,商量商量,我该怎么说。” 曹南说:“今天不是给您拉了提纲了吗?” “哦,对,放哪儿了。”江帆就开始找。 小金这时走到桌前,从文件夹里抽出一页纸,递给了他。江帆拿起一看,说道:“对,就是它。” 这时,摄像员就开始把三脚架打开,架上设备,江帆抬头一看,说道:“别急,我还没准备好。” 摄像员说:“我在调色温,您忙您的。” 彭长宜说:“钟书记在哪儿说的?” 摄像员说:“办公室,坐在老板桌后说的。” “那市长就换个场景吧。” 丁一说:“对,要不市长您先酝酿着,我们去看看其它地方。” 江帆抬起头,说道:“不用,一会随便找个地方就行了。” 彭长宜说:“我发现一个地方,就是五楼楼顶,那里不错。走,小伙子,你跟我去看看。”彭长宜领着摄像员就出去了。 曹南说:“我也去看看,有事您再叫我。” 江帆抬起头,屋里只剩丁一了,其他人都走了出去。 江帆才抬起头,屋里没有了其他人,只有丁一坐在沙发上,就说道:“你搞什么鬼?” 丁一知道他指的是采访的事,就笑笑,没有说话。 昨天,在工地上,江帆对丁一发了无名火,心里也过意不去,毕竟丁一是无辜的,只是当时看到袁小姶的名字,居然赫然出现在星光集团亢州工地的展板上,他的心情非常不痛快,如果嘴里飞进了一只苍蝇。最近一段很忙,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丁一了,此时见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正好打在她的脸上,是那么的姣好,目光是那么的透明、清澈和无邪。他的心就一动,心里就有了愧疚,说道:“昨天下午我心情不好,再有也的确不想在那个地方接受你的采访,所以态度不好,你生我气了吗” 听他这么说,丁一头天的不快就立刻消失了,丁一生性善良,而且江帆态度真诚,语气温柔,纵然当时有多么的委屈,此时也烟消云散了。她红着脸低下头,小声说道:“没有啊——” 江帆有些心疼了,他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在哪儿接受你的采访吗?” 丁一摇摇头。 “我告诉你,不想,就是不想!”江帆似乎在赌气。 丁一扑哧乐了,他感觉江帆有些孩子气。 041 尊严被撕碎了(二) 江帆不想跟她说更深的话题,就突然说道:“我记得我早就跟你说过,对于我的宣传,一定要低调。” 丁一点点头,说道:“这次是你带队下去的,所以我无法回避。” 江帆点点头,他真实的心里是不愿在她的节目中露面,说不定袁小姶什么时候又来了,看到电视节目后,必定丁一会暴露,他不想让丁一遭到什么伤害,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保护丁一。因为袁小姶的手里,至今还有一张丁一的照片。但是他不能跟丁一说这些,就说道:“这样吧,我看看钟书记是怎么说的?他说过的,我就不能再重复了。” “嗯。”丁一就站起来,把自己的采访本打开,递到他的手上。那上面有采访钟鸣义的提纲和钟鸣义回答的大致内容。 江帆接过丁一的采访本,一股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很想摸摸她的小手,但是他克制住了,看着她本上那行行清新隽丽的字迹,江帆又有一种冲动,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才低头看了起来。 丁一发现他看完那页后,竟往前继续翻着她的采访本,一页一页仔细地看着,并且饶有兴趣,似乎他的兴趣根本没在采访上面。 丁一小声说道:“别看了,有秘密。” 江帆低着头,笑了一下,说道:“我找的就是秘密。” 丁一说:“那上面没有,秘密只装在一个地方。” 江帆听她这么说,抬着眼皮,看了她一眼,说道:“在哪儿?” 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避开他的目光,不回答。 江帆继续翻看着她的采访本,看见了一页纸的背面写着一首小诗,他低头看了一会,凝着眉,轻声念道: “今夕何夕兮,搴中洲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是著名的堪与楚辞媲美的我国最早的爱情诗《越人歌》。是有一天开会的时候,丁一默写到本上的。江帆的心一动,他看了丁一一眼,发现刚才丁一眼里还是纯净清澈的目光里,多了一层忧郁。此时,江帆不知道雯雯已经将袁小姶来亢州的事告诉了她,但是他能够体会出面前这个女孩子的心事,尽管她从没有抱怨过什么,而且永远都是默默地蜗居在他的心底里,但这不能说明她就没有自己的思想。通过这首小诗,他能够感知到丁一那心细如发的细密情感。合上本后,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深情地看着他,眼里就有了许多复杂的内容。 丁一听他念着也百感交集,她低下了头,转着手里的碳素笔。过了一会,就听江帆说道:“给。” 丁一才抬起头,起身接过自己的本,默默地坐回座位上。 江帆打破了这种凝重的气氛,他说道:“我这几天太忙了。” 丁一知道他多心了,就笑着说道:“我知道。”然后抬头说道:“市长,您穿什么衣服?” 本来江帆还想说什么,听她这么一说,就说道:“我穿这个不行吗?” 永远的白衬衣,暗色的裤子,丁一点点头,说:“行。” 江帆站起来,说道:“我去梳梳头,打扮的俊一点。”说着,就进了里屋。 这时,彭长宜领着摄像员回来了,小金也跟在他们后面,小金说道:“市长呢?” 丁一就往里屋努努嘴。一会,江帆就从屋里出来了,他说:“我稍微打扮了一下,梳梳头。怎么样长宜,选好地方了?” “选好了。就在五楼楼顶。” 丁一问摄像员说:“你看行吗?” 摄像员说:“行倒是行,就是如果坐着访谈的话,楼顶墙围就成了背景,不好看。” “要是站着呢?” “要是站着的话,江市长没有问题,你就显得有点矮了,矮的话背景仍然是墙围,非常不美。”摄像员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我没事,只要市长美就行了。”说着,拿起话筒就站了起来。 江帆想了想,说道:“要不你们就选个户外的地方。” 丁一说:“您有时间吗?” “怎么也答应你们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吧。”江帆说道。 “那太好了,就去户外吧。”丁一说。 彭长宜说:“要不就去会议室?” 江帆想了想就说:“还是满足记者同志们的要求吧,去户外吧。” “那去哪儿?” “广场工地还是东方公司?” “不以企业做背景,就找个空旷一点的地方,看不出是哪儿就最好。”江帆强调道。 于是,他们就来到了开发区内一条马路上,这条马路是新修的,跟哪儿都不通,所以就成了人们一早一晚散布的去处,眼下路上没有行人,江帆站在路边上,丁一站在他的旁边,手拿着话筒,向他提出了几个需要他回答的问题后,总算是完成了这期节目的全部采访内容。 采访回来后,丁一从始至终都跟着制作人员在剪这个片子,明显关注的程度就比别的片子高,因为江帆再三叮嘱她,要她严格把关,千万别说了不该说的话,或者说了过头的话。 看着屏幕上那个风度翩翩的人,回想着刚才在温局办公室里见到的袁小姶,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自己算什么? 042 万马河畔(一) 在看看手拿着话筒站在他旁边的自己,她就有些愁肠百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由于做这个片子的时候,自己从头至尾都跟着剪辑,所以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她就给温庆轩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下来看一下,因为凡是涉及到对市主要领导的采访,温庆轩都是要把关的。果然,温庆轩说马上就下来看。 不一会,温庆轩就下来了,他看完后说:“不错啊小丁,这是你第一次走出室外做采访,比我想象的好多了,应变能力也很强,干脆你就兼着出镜记者吧,咱们许多素材都需要往上送。” 丁一连忙给局长作揖,说道:“您饶了我吧,如果有任务我可以替补一下,我那一摊子事都忙不过来呢。” 温庆轩让制作人员固定住丁一的一个画面,高兴地说道:“你们看,这形象,这气质,我敢打包票,就是中央台这样的记者他也不多见啊!” 这时,岳素芬进来了,她是来找局长的,听见这话后说道:“那是,咱们小丁是林稚君看中的,肯定不会差。” 丁一不好意思了,说道:“快别说了,一会我就找不着北了,再说了,别人的形象都比我好,我显得小气。” 岳素芬看了一眼江帆,说道:“别说,这期节目要是不看内容的话,还真以为是中央台的水平,你看咱们江市长,仪表堂堂,很像大部委的干部,咱们小丁很像中央台的记者。” 温庆轩说:“别迷信大部委,大部委也未必有咱们市长的气质。” 听了他们的话,丁一的心就有些起伏,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那个人,跟制作人员说道:“把这期节目拷贝两份,钟书记特地交代给他送一份去。温局,拷好后您给钟书记送去吧?” “好的。”温庆轩说着就走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制作人员便将两份节目带送了过来。丁一拿出带签,拉开了抽屉,拿出自己的小毛笔,蘸上黑墨水,在带签上写下了标题,然后吹了吹了。又在另一个带签上写下了同样的字。装好后,把其中的一盘锁进了自己的抽屉,另一盘是给钟书记的。 这是江帆第一次接受她的采访,她要保存下来。 她刚写好带签,温局长就推门进来了,他说:“小丁,把给钟书记的节目给我,我正好去市委。” 丁一就把其中的一盘给了他,他看着手里的录像带说道:“光给书记吗?市长的呢?” 丁一说道:“市长没说要,就不要给了。” 温庆轩想了想说:“你不是拷贝了两份吗?” 丁一说:“那是我存档的。” 温庆轩没有说什么,就拿着带子就走了出去。他刚来到大楼,就看到市长江帆也从车里出来,温庆轩连忙跟市长打招呼,说:“江市长出去了?” “是,今天是信访接待日。温局,去哪儿?” “到钟书记那儿去一趟。” “哦,他在吧?”江帆说着就往自己的办公室拐去。走到办公室,才发现温庆轩跟在自己身后,他一愣,说道:“您不是去找钟书记吗?” 温庆轩说:“是的,先跟江市长呆会儿。” 温庆轩就跟着江帆进了办公室,小金把市长的文件袋放在桌上,就给温庆轩倒了一杯水,又给市长的杯里倒上水后就出去了。 江帆进了里屋,去洗了脸和手,用手梳着头发,说道:“最近忙吗?” 温庆轩说:“我们就是那样,大部分都是规定动作。对了,那期节目做好了,今晚就播出,到时你看看吧。小丁只给钟书记拷了一份,要不您先看看。” 江帆说:“这种数字带估计钟书记也看不了。我不看了,晚上看电视吧。”江帆说着,喝了一口水,他看了一眼温庆轩,感觉似乎他有话要说。 温庆轩也喝了一口水,半天才措着词说道:“您爱人很漂亮。” 江帆一愣,说道:“我爱人?” “是的,她那天去我们单位了。” “哦,她去你们单位干嘛?”江帆警觉起来问道。 “她先找的我,到了我办公室,后来又说找丁一,我就把小丁叫上来了,她们见面后就回小丁办公室去了,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江帆皱着眉,他的心就往下沉,袁小姶找丁一,肯定是认出了丁一!他的心就紧张起来,但还不能过多问,就说道:“哦?什么时候的事?” “有几天了,反正那时已经采访完您了。” 江帆说:“这个情况我还真不知道,谢谢您。” 江帆没有深问,温庆轩也就没跟他说照片的事,他站起身说道:“不用谢,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去趟三楼,市长您忙吧。”温庆轩说着就往出走。 江帆送他到了门口,关上门后,就在屋里踱着步子,袁小姶找丁一干嘛?她要达到什么目的?丁一为什么没有跟他说这事?想到这里,他没有犹豫,立刻就拨通了丁一办公室的电话,丁一接通了: “喂,你好。” “是我。”他低沉着声音说道。 “哦——” “说话方便吗?” “嗯,方便,就我自己。” “你现在忙吗?” “不忙,刚审完今晚的节目。对了,今晚播出你们的访谈,有时间就看看吧,多提意见……” “我现在去接你。”江帆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有事吗?” “嗯,有事,十分钟后在路边等我。”说着,也不等丁一的反应,就挂了电话。 江帆放下电话,拿起自己的手包,走出门,跟小金说道:“我出去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 小金赶忙站起,说道:“好的。”他看着市长下楼了,走进市长屋里,把市长的屋子收拾好后就碰上了锁。 江帆快速下了楼,他出来后,掏出钥匙,直奔自己的车走去,小许出来后,站在门口,看着他,直到车子消失在门口才回来。 丁一放下了他的电话,就有些担心,是不是他们夫妻吵架了?他很少在上班的时候给她打电话,更没有在上班的时间找过自己,眼看现在要下班了,为什么不等下班?前几天袁小姶找她,现在他又来找她,到底是什么事?她有些不敢出去了,她想到了最坏的后果。 这时,电话又想了,是他:“我到了。” 这么快就到了,无论如何也要出去见他,不能让他等在路边,会被人看到的。丁一快速站起身,拎起包就出了门。 院里,已经有同事往出走,丁一快速地向门口走去,穿过那条梧桐树掩映的林荫道,来到了国道边,她前后看了看,没有看见他的车,过了一会,她才看见他从南边走了过来,这样非常方便她上车。丁一往自己的身后看了看,已经看见有同事骑着车出来,她赶紧往前快速地走了几步,待江帆的车停下后,她迅速地上了车,即便同事看见,也只有看见一个汽车屁股,而且未必看清是市长的车。 坐上车后,她下意识地扭身往后面看了一眼,半天,她才看见同事骑着车,东张西望的出来。她放了心,扭头看着他,就见他紧绷着脸,表情严肃而凝重,注视着前面的路。她没有说话,安静的坐在旁边。夏天天长,尽管接近下班的时间,太阳已经渐渐偏西,但是仍然炙热而耀眼,依然向大地投放着似火的热情。 江帆调转车头,驶向了通往万马河的乡间柏油路。丁一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任由他把自己带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042 万马河畔(二) 跟国道比,这条乡间柏油路清静了许多,车辆不太多,但是非机动车很多,江帆放慢了车速,慢慢前行。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伸出大掌,握住了丁一的手,说道:“想什么哪?” 丁一笑了,说:“想你要带我去哪儿?” “呵呵,没有目的,想到哪儿就到哪儿。” “那好啊,忘情于山水间。” 江帆扭头看了她一眼,她很会自己找乐,就笑了,说道:“我得向你学习。” “岂敢,我可不敢收你为徒。”丁一笑着说道。 江帆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向右打了方向盘,车子便驶向了乡间柏油路,又拐上了另外一条小路,最后是土路,沙石子路。丁一认识这条路,这是去万马河南岸的路,上次看夕阳走的就是这条路。直到再也开不进去了,江帆才把车停在了岸边一块长满杂草的空地上。 寂静的万马河岸,满眼的翠绿,一人多高的青纱帐,在微风中变换着颜色。夕阳,正眷恋着原野,不肯离去,一片看似散漫的光氲,遍洒在河两岸,河水闪烁着鳞鳞波光,就像一条细碎的金带,正静静地流淌着。周围,一片寂静无声,只有夏虫的啾鸣。 江帆下了车,丁一也下了车,她手搭在脑门上,向远处望去,四周不见一个人影,眼下的庄稼是最省事的时候,不需要农民特别打理,只要有雨,只要有阳光它就能茁壮成长,事实也的确如此,这里的庄稼,显然是靠天吃饭,因为,谁也不可能把机井打在河滩上。 旷野是如此的沉寂和幽远,仿佛置身于一种凝滞的空间里,融入在这满目的绿色之中,顷刻之间,心情也被大自然染成了绿色。 丁一的额头冒出了汗,江帆说道:“回车里吧,太热了。”丁一点点头,就又坐进了车里。 江帆进来后,重新发动了车,冷气立刻从脚底弥散开来。丁一说:“上次咱们看夕阳就是这个地方吧?” “是的,我拍照片的位置就是西边那个地方。”江帆指着外面说道。 “嗯,真美。”丁一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帆往后挪了一下座椅,然后拉过丁一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伸出长臂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低头就亲住了她…… 过了一会,江帆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宝贝,我都知道了。” 丁一还沉浸在刚才他的吻中,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就睁开眼睛看着他说道:“知道什么?” 江帆又低头吻了她一下,说道:“刚才,温庆轩去我办公室,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我。” “哦——”丁一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她从他的怀里直起身,说道:“你之前不知道?” “不知道。” “我还以为她来找我是跟你商量好的呢。” “你这个小脑袋瓜在想什么?怎么可能?就是怕你多想才来找你。”江帆伸手摸着她的脑袋。 丁一强装轻松,拿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还故意冲他笑了一下。她发现他的目光里,有一抹深沉的痛楚和无奈,还有对她的怜爱和心疼。对,是心疼,她能感觉得到,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不知为什么,丁一的心一酸,两颗晶莹的珠泪缓缓地流出双眸,又长又黑的睫毛下,一双剪水秋瞳似的眸子紧闭了一下,泪珠便啪嗒掉在他的手背上…… 丁一一惊,赶忙擦去他手背上的泪珠,还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江帆动情了,这是一个怎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啊!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愁云氤氲,不用她说任何话,他都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这幅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令他心动,他情不自禁地又把她揽了过来,轻柔地低头吻向她的唇…… 半晌,江帆再次抬起头,头抵着她的脑门,说道:“我们到后座上去吧。” 丁一躺在他怀里,闭着眼,摇摇头。 江帆注视着她,深邃的目光里有疑问也有征询。但是她就是不睁眼睛,两扇漆黑的睫毛紧紧地锁住心灵之窗,由于紧张,有些微微抖动,娇俏玲珑的小瑶鼻秀气地挺立在她那美丽清纯的娇靥上,雪藕般柔软的双臂,紧紧地箍在他的后背,她是那样的青春诱人。 江帆一阵激动,又忍不住低头吻上了她,同时,一只大手就不安分地抚摸着她。 她浑身便软了下来,禁不住双手捧起他的脑袋,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043 你后悔了 江帆直起身,看了看四周,就见夕阳已经西斜,除去有风的痕迹外,四处寂静无声。 他靠在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丁一摸着他的下巴,脸颊和眼皮,又摸着他紧闭着嘴,轻声说道:“想什么呢?” 江帆说道:“想你刚才的泪。” 丁一听了,嗓子眼突然又有点生疼,她忍住泪水,说道:“呵呵,我从小就爱掉眼泪,属于经常性的范畴,大可不比认真。” 江帆睁开了眼睛,他深情地看着她,说道:“我爱你,小鹿,真的。” 丁一睁着湿润的眼睛看着他,她看见他深邃的双眸,慢慢湿润开来,眼睛微微泛红,她的眼泪就自由地流了出来,说道:“傻孩子,我懂。” 江帆紧闭上了眼睛,把头靠在椅背上,说道:“后悔吗?” “嗯?” “爱上我你后悔吗?” 丁一把头扎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一点都不。”她又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你呐,你后悔吗?” “至死不。” “呵呵,我们在海誓山盟。”她故意笑了一下说道。 江帆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事,怪我……” 丁一的泪水奔涌而出,她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冲他摇摇头,不让他再说下去了。 江帆握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亲吻着,说道:“谢谢你,小鹿。” 江帆说这话的确是由衷的,由衷的感谢丁一的理解和宽容,只是他不知道,随着丁一阅历的加深,和年龄的增长,她还能这么无怨无悔地等他吗?还会这么善解人意的委曲自己吗?要知道电视台可是个复杂的地方,是站在全市政治经济和文化最前沿的地方,她还能保持这份纯净无邪的本色吗?要知道,丁一可是他江帆注定要“拥着走向未来”的那个人,只是他现在他还解决不好自己的问题。 上次他和王家栋陪樊文良上去后,樊文良跟他说:如果翟炳德调离锦安去了省会城市任职,那么锦安就会从上到下又会有新一轮的干部调动,这对于江帆是一次机会,他在适当的时候可以在这方面动动心思。其实不用樊文良说,江帆一直在动这方面的心思,只是不能跟人说罢了。哪个官场中的人,不时刻希望自己不停地进步?官场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竞技场,他们每个人都是不同段位的选手,梦想夺冠是每个选手必然的梦想,只是他们不能时刻将这种渴望挂在嘴边上,不能像运动员那样豪气十足地说我想当冠军,但是想法都是一样的。他江帆也不例外。所以,他现在对袁小姶不会采取什么过激措施的,保持现状是最明智的选择,只是这个袁小姶不想让他们这么平静了。 想到这里,江帆低头说道:“宝贝,想换个工作吗?或者,你想回阆诸吗?” 丁一一听,立刻从他的怀里直起身,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江帆故作轻松地说道:“我问你一句实话,你对现在的工作满意吗?” “当然满意,你不是也说我最适合搞电视吗?阆诸我早晚会回去的,只是……不是现在。”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我只是想知道你最真实的想法,阆诸既然早晚都要回,你是不是考虑一下咱们提前回?” 丁一生气了,他肯定是认为他的妻子发现了她,要把她转移到别处,让袁小姶找不到自己,这样做固然有保护她的意思,但也说明自己是见不得天日的,想到这里,她的胸脯起伏着,冷笑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想把我藏起来?或者像钟鸣义那样,再给我买个别墅?” 江帆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敏感,不仅揣摩出他的部分心思,而且反应还比较过激,他转过身,看着她说:“我没有,我是想……给你一份更好的工作,想更好地保护你……” 果然如她所料,她委屈地鼻翼颤抖,说道:“我不,我就在亢州,就在电视台,谁要是看着我烦,我大可不理他!” 江帆笑了,伸出长指,替她抹去泪珠,说道“不烦不烦,没人看着你烦,完全是我刚才一时冲动。小别墅我可买不起,亢州就一个任小亮,他还把别墅贡献给了国王,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也收受不起。还是省着你的金豆子吧,留着咱们自己买别墅吧。” 丁一扑哧笑了一下,躲过他的手,说道:“你要是觉得我碍事的话,我明天就可以回阆诸。” “哦,这么自信。” “当然,哥哥早就说让我回去,这个事我也想过,如果我一旦想回去了,我谁也不找,我就去求林老师,她肯定会帮我。再有,我现在不能回去,第一,温局在这里当局长,等他什么调走了我再回,再有,再有……” 江帆说道:“还有什么?” 丁一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还有是不是姓江的人的缘故?” 丁一点点头,眼泪又流了出来,她伸出柔软的双臂,抱住了他,说道:“小鹿舍不得市长……可以不见,但是不能离得太远,那样我会没有安全感的……” 江帆激动的把她抱在怀里,说道:“我也舍不得你……”说着,一张嘴,就把她颤抖的小嘴全部含在嘴里,深深地吻着她。 丁一也忘情地吻着他,半天,她才抬起头,说道:“永远都不许把我藏起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 点点头,说道:“是我不好,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问题,我不知道以后你会不会受到伤害,我现在很担心。” 丁一说道:“只有跟你站在一起,我就不怕。” “我怕。”江帆又吻了她一下。 丁一怯怯地说道:“那个问题很难解决对吗?” “你说呢,如果容易能拖这么多年吗?而且,以目前这种现状,我不便于……不便于……” 丁一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说:“我懂……” 江帆看着她,深情地说:“我爱你。” 丁一点点头,说:“我也是。” “我们出去走走吧。”江帆说道,灭了车。 丁一擦了一下眼泪,推开车门下了车。远处,即将西沉在地平线下的夕阳散发着艳丽的紫红色,仿佛要夺去人的心魂,她慢慢走向西方,渐渐走远,被一大片红云遮住了,但是她仍然在回头张望,尽管是那样的天地只隔,但是丁一和红云那特有的灵犀相通,感染了她,泪水,更加无声地流下,那份温暖,那份牵挂和不舍,一直在她和红云之间传递着,传递着一种特有的温情。 太阳的光线在某一个阶段带给人的视觉和感受是不同的,使人所产生的心情和心境也是不同的,我们无奈与地球的自传,更无奈与岁月的轮回,只有永远站在一个位置去仰望苍穹,自然能更替,光阴能回旋,而我们却只能把握那些自然也心灵擦肩时的碰撞和感受,因为除了这些,我们却无能为力,留不住任何东西,更不能像美国大片里演的那样,去穿越时空隧道,沿着洒满夕阳的大道去找妈妈。 这时,河对面悠然地走过一群羊,一个头戴草帽的老者,慢悠悠地赶着他的羊群,夕阳的余晖,投射到羊们的身上,折射出一圈圈的光晕,江帆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河边,他卷起双手,冲着和对面的老乡喊道:“喂——老乡,养了多少只羊?” 那个赶羊的老者站住了,驻足朝这边张望,当他看见了江帆和丁一后说道:“三十八只。” 江帆又说:“一年下来能落多少钱?” 老者扭头看看前面的羊群说道:“能落个四五千块钱。不行啊,比不得你们上班的——” 江帆说:“您比我们自主啊——” 那个人乐了,说道:“就这一点比你们强,你说得没错,自在,自由——”说着,就冲他一挥手说道“回头见——” “回头见——” 可能这个人做梦也想不到,羡慕他自由自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市长。 江帆回头看了一眼丁一,又看看了西天那不忍落山的夕阳,他随口说道:“恬淡而归,怏怏而坠。” 听着这话,丁一便把身子往他的身上靠了靠,江帆就势揽过了她,把她的小身子拥在了怀中…… 就在丁一和江帆从万马河回来的第二天,雅娟上班来了,上午,丁一从演播室录完节目后回到办公室,她看见雅娟正在翻看她放在桌上的采访本,就说道:“你不晒网了?” 丁一经常说她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来说她是两天打鱼三天筛网。雅娟就笑了,说道:“不晒了,未来几天里要专注于打鱼。” “呵呵,你呀。”丁一继续洗脸,等她洗完脸,对着镜子擦的时候,惊呼道:“雅娟姐,你看我脸上起的什么东西?” 雅娟放下丁一的采访本,赶紧来到近前,仔细端详着,就见丁一白嫩的脸上起了许多针尖大小的红点,说道:“天哪,你这是化妆品过敏了吧?” “不会吧,我只用婴儿霜,都好多年了,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雅娟说道:“你刚才图像是不是打粉底了?” “是啊?” “你就是出在粉底上。” “我从花了妆进演播室到录完节目出来,也就是两个小时,怎么会呀?” “两个小时足矣了,肯定是粉底的毛病。粉底在哪儿呢,我看看。” 丁一回到座位上,拿出化妆包,说道:“都在这里。” 雅娟看了看,最后端详着一盒粉底说道:“整个三无产品,哪儿买的?” “单位发的,每个主持人都有啊?” 雅娟一听,就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跟丁一一模一样的粉底,说道:“幸亏我还没有用。”雅娟拿着这盒粉底说道:“这些化妆品,肯定是从冯冉的店里进的货。” 冯冉是新闻部的主持人,在市中心的一家大型购物中心租了一个化妆品柜台,代理着两个国际品牌的化妆品,电视台化妆品采买这一块,都是从她那里进货。 雅娟说道:“去找她,跟她退货。” 丁一的脸开始刺痒,她想挠又不敢挠,雅娟说:“千万别挠,一会我跟你去医院看看,让大夫给你开点药,不然你的惨了。” 丁一撅着嘴,对着镜子看到脸上密布的小红点,说道:“现在就跟我去吧?” “行,回来再找她算账。” “算什么账,人家别人怎么没事,说不清楚的,算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别人没事不能说你就没事,你的皮肤敏感,别人的皮厚,像她那脸,估计抹大灰都没事。” “呵呵,你干嘛呀,这么损?” “我跟你说,肯定是她忽悠的李局,才买了她的化妆品。你以为我损,她背后没少说我,也说你。” 丁一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被人说的地方,就笑着说:“她说我什么?” “说你什么?说温局重用你,待见你,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你。” “呵呵,就这些呀?” “这些还不行?你还想要怎么样?” “我看温局谁都喜欢,他没有不待见的人,没见他跟任何人发过脾气,当然也就不能跟我发脾气了。” 雅娟一看自己的话白说了,就赌气说道:“你少心没肺呀?不理你了。去不去医院,你要是不去我还有事呐?” “你说自己能下去吗?” “只要你停止使用,问题不大,不过也难说,我看那些小红点都快冒出来了,有可能就会溃疡流脓……” 她这么一说,丁一就害怕了,说道:“好好好,去去去。”说着,就往脸上又拍了点柔肤水,又轻轻涂上了一点平时自己使用的儿童霜。 雅娟想了想说“我先给温局打个电话。” 丁一说道:“雅娟姐,千万别。” 044 采访本上的字是谁写的(一) 雅娟笑了,说道:“呵呵,我不是给冯冉告状,你放心,我最近事情比较多,就像你说的,两天人打鱼三天晒网,温局对我比较宽容,所以我今天中午请温局吃饭,你作陪。” “我不,我估计中午我的脸会更厉害,没法见人的。” “呵呵,不让你喝酒,没事,只吃饭。” “那也不行。” “真的不行?” “不行。脸上刺痒得难受,哪有心情吃饭呀?”丁一痛苦地说道,又走到镜子前照着自己的脸说道。 “那好,这是怎么回事,你交代清我就不强迫你去了。” 丁一说道:“什么怎么回事?” 雅娟说着,拿起丁一放桌上的采访本,翻到其中的一页,说道:“自己看看吧。” 丁一说:“我不用看,那是我的采访本,上面记的东西我都知道,你说是哪句吧?” 雅娟说:“你真知道?” “呵呵,我自己的本,我自己写的字,怎么会不知道?” “好,我念了。”雅娟说着,就念道:“今夕何夕兮,搴中洲流……” “呵呵,那是越人歌,我不是作者。”丁一说道。 雅娟说:“听着。”她继续念道:“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雅娟朗诵完了后说道:“请注意,还有一句。”她故意低沉着嗓音说道:“让我拥着你走向未来。” 丁一仍然对着镜子在照自己的脸,听到这最后一句,她一愣,直起身,走到雅娟跟前,夺过她手里的采访本,一看,果然,在自己抄写的那首越人歌的后面,是一行洒脱遒劲有力的钢笔字:让我拥着你走向未来……她立刻明白了,这是江帆的笔迹,肯定是那天他趁自己没注意写上去的,天,她自己都没发现! 旁边在注意观察着她表情的雅娟说道:“老实交代,谁写的?” 丁一的脸红了,她摇摇头。 “你不知道?” “嗯,我真的不知道。”这话也是实话。 “那你好好想想,谁看过你的本?” “你刚看了。”丁一说道。 雅娟笑了,说道:“挺会倒打一耙,我是刚看过,但这分明不是我的笔迹,显然是男人的,多有力呀!” 丁一装傻,继续摇头。 雅娟说:“这个人肯定对你有意思,最好把他找出来,和他牵手,共同走向未来。” 丁一捶了雅娟一拳,说道:“呵呵,你别闹了,我上哪儿找去,都不知道是谁?” “你真不知道?” “真的,审判官。” 雅娟笑了,她说:“我信,从你刚才的反应中我信了。但是写这句话的人,肯定知道你是谁,肯定也是在像你表达什么,不然他不会凭白无故在这首诗的后面写上这么一句话的。” “嗯,是的。” “还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爱你。” 丁一夺过本子,说道:“越说越离谱了,我都不知道是谁写的。” “咱们局的男人,能写这么漂亮有力的字的,除非温局。” 丁一笑了,说道:“那一会你让温局写写,咱们验证一下。讨厌,你取笑我也就罢了,还把领导也扯上。”丁一说着,就把采访本锁进了抽屉,说道:“我锁起来,谁也瞎写了。” 雅娟说:“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小说情节,记得古时候有红叶传情的故事,今天你有诗言志,啊,我保证,有一天你肯定能和这个人邂逅。” 丁一知道雅娟说的红叶传情这个故事,传说古时候,皇帝们穷奢极欲,生活腐化。在他们的宫殿和园囿中,有无数的丫环和太监为他们服务。这些人年纪轻轻就被送进宫中,彻底失去人身自由,不知道外边的世界,不能见自己的亲人。稍有不如意,轻则遭受毒打,重则投河沉井,根本无生命安全可言。《全唐诗》中有顾况的一首《宫词》,真实地记录了这些小人物的悲惨命运:“长乐宫连上苑春,玉楼金殿艳歌新。君门一人无由出,唯有宫莺得见人。” 唐人传奇中有张实《流红记》记载:儒生于祐见御沟中漂一脱叶,拾起一看,上有题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诗的首句:水一去不复返,暗示时光一去不复返,人逐渐衰老了。说自己幽居深宫,非常寂寞。把题诗的红叶放入水中,你到人间去寻求幸福吧。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象红叶那样,离开深宫,到人间过上幸福的生活。诗中充满了幽怨,哀伤,寄予了无限希望。 于祐看后,心想这一定是哪位宫女作的,因相思成病。于是在另一红叶上题了两句:“曾闻叶上题红怨,叶上题诗寄阿谁。”他将红叶丢进御沟的上游,让它流入宫中。后于祐寄食于贵人韩泳门馆,韩泳待他很好,将宫中放出的宫女韩夫人许与于祐为妻。婚后韩夫人在于祐箱中发现题诗的红叶,大惊,说这是她题的诗。并说,她后来也在沟中拾得一题诗的红叶。拿出一看,正是于祐所题。二人认为这是红叶为媒,一时传为佳话。事后韩氏说,我得你的红叶时,当时又题了一诗。她取了出来,那诗是:“独步天沟岸,临流得叶时。此情谁会得?断肠一联诗。”一天,韩泳对韩夫人说,你该谢我这媒人。韩夫人说:我和于祐是天作之合。于是提笔写了一诗:“一联佳句题流水,十载幽思满素怀。今日却成鸾凤友,方知红叶是良媒。” 这个故事也曾经被后人誉为是中国最早的漂流瓶。 丁一笑了,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小姑娘,醒醒吧,别做梦了,你赶紧打电话吧,完了好跟我去医院。” “好的。”于是,雅娟就给温庆轩打了电话,似乎他们昨天就已经订好了,所以相约十一点办雅娟在金盾酒店等他们。 丁一在雅娟的陪同下,来到了市医院皮肤科,皮肤科的门诊大夫是个女大夫,她看一下丁一的脸,问清病情后说道:“我给你的建议就是停止使用那盒化妆品。脸上痒的时候千万不要用手摸,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不用吃药。” 雅娟一听急了,说道:“不吃药怎么行,我们就指望着这张脸呢?” 女大夫笑了,说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如果你们想吃要的话,就开点息斯敏吧。还是那句话,千万不要用手去挠。” 拿了要出来后,雅娟说:“是不是特痒?” 丁一说:“到是能忍受。” 当她们俩来到金盾酒店,迎面就碰见钟鸣义、范卫东和崔慈等人从后门进来,雅娟和丁一便跟他们打招呼,并靠边站着,让他们先走。钟鸣义满面红光,看样子很兴奋的样子,他看了她们一眼说:“你们来吃饭。” 丁一说:“是的。” “够腐败的,中午吃个饭也要到这里来?” “没有,是雅娟姐请客。” “哦,小邢请什么贵客?” 雅娟笑了,说道:“我们局领导。” “呵呵,贿赂领导啊?” 雅娟笑笑,没有和他过多说话,钟鸣义走到电梯边,又回过头说道:“小丁,你做的那个片子我看了,不错,明天还有大检查,你还跟着采访吧?” 丁一摸了一下脸说:“看局里的安排吧。” 钟鸣义显然对丁一这话不满意,范卫东接过来说道:“看什么局里安排,钟书记的指示就是安排。” 丁一的脸腾地红了,雅娟显然不高兴了,就说道:“那也要看局里具体的安排,我们都是有工作分工的。” 044 采访本上的字是谁写的(二) 范卫东被雅娟噎的不知说什么好,钟鸣义哈哈大笑了两声,就进了电梯里。 丁一捅了一下雅娟,说道:“你逞什么强啊?” 雅娟其实是被刚才钟鸣义看丁一时的目光气着了,所以借机在范卫东身上发泄了。 丁一哪里知道雅娟的小心思,以为她是替自己鸣不平呢。雅娟也不等着电梯了,就气哼哼地不行上了楼梯。丁一笑着跟在她的后面,说道:“你还真生气了?” 雅娟说:“我最讨厌别人拍他的马屁。” 听她这么说,丁一没敢接茬,就小声说道:“别瞎说。” 雅娟气哼哼地紧走了几步后,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丁一,说道:“估计你明天也完不成书记大人的任务。” 丁一摸了摸脸说道:“肯定的,我的脸好不了那么快。”说完,丁一看着雅娟,说道:“你该不会吃我的醋了吧。” 雅娟笑了,说道:“怎么会呐,你才不趟我们这浑水呢。” 丁一从背后给了雅娟一拳,说道:“朋友妻,不可妻,这个道理我还是懂。” 雅娟说道:“你再说一遍,反了你。” 丁一就咯咯笑着跑到了她的前头,雅娟就在后面追她,丁一只顾低头往上跑,根本就没看见从楼道里过来的人,她一头就撞到了那个人的怀里,她一抬头,脸羞的通红。是江帆。 江帆也愣了,一看是她们俩,就笑了笑,然后猛然就看见了丁一的脸,丁一也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赶紧装作礼貌地跟他点头,说道:“江市长好。” 雅娟也上来了,看见江帆也打了招呼。 江帆冲她们点点头,说道:“你们好。”说着就往前走去。 雅娟看着丁一的红脸,不由的笑了,她学着天仙配里七仙女的腔调说道:“分明是你撞了我一膀吗——”说完,还做了一个舞台动作,逗的丁一不由的笑了。 她们来到事先预定好的房间,就见温庆轩、李立、岳素芬和宋嘉玉已经到了,雅娟连忙说着“对不起”,赶快命服务员上茶。 温庆轩说:“你们俩那么早就出来了,去哪儿了?” 雅娟说:“我陪她去医院,她摸了咱们单位发的粉底,脸就突然过敏了。” 岳素芬凑近一看,惊呼,说道:“天哪,太可怕了,全是小红点!这是哪儿坑人的化妆品,去投诉他!” 李立站了起来,也凑近丁一看了看,说道:“你怎么那么娇气,别人用了都没事,怎么就你有事?” 丁一很反感他的话,刚要说话,就听雅娟说:“有一个人有事就说明这化妆品有问题。是不是温局?” 温庆轩说:“小丁,真的是用了咱们局的化妆品?” 丁一点点头,说道:“是的,我早上什么都没用,就是用了平时的婴儿霜,那盒粉底的今天第一次用,等做完节目洗完脸就成这样了。” “哦,那你们互相转告一下,都别用了。” 李立脸色很难看,雅娟说:“既然有一种出现问题,肯定其它的也不能让我们放心。我拒用,下午回去我就把这些化妆品上交。” 李立看了她一眼就没有说话。 这时,坐在温庆轩旁边的宋嘉玉说:“其实我早就发现它过敏了,我以为是个体差异,就没再用。” 雅娟说道:“宋主任,你怎么能这样,你不说,就会害得我们都要破相的。” 宋嘉玉说:“也不是这样,冯冉也用的这个,事后我问过她,她还给我看了呢。另外,我发现这个牌子的睫毛膏也有问题。” “啊?”丁一说道:“幸亏我没用。” 温庆轩看了一眼宋嘉玉,说道:“你怎么不早说?” 宋嘉玉看了一眼李立,说道:“我跟李局说了。” 李立阴沉着脸说:“既然有问题,就别使了,再换别的牌子的。” 温庆轩说:“唉,又是一笔钱。” 李立看了一眼温庆轩,没有说话。 菜和酒都已经上来了,雅娟端起酒杯,说道:“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我最近家里事比较多,所以耽误了不少工作,领导和同事们对我都比较宽容,我刑雅娟也没什么好报答大家的,今天就略备薄酒,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帮助,我干了,大家随意。” 雅娟端起杯正要喝,这时门被推开了,钟鸣义和江帆进来了。 045 钟鸣义对丁一发出邀请 温庆轩等人慌忙站起。 江帆笑着说道:“钟书记知道咱们的喉舌在这里,就过来说敬大家一杯酒。” 钟鸣义伸出手,跟大家握了一个遍,最后才握到丁一这里,他说:“谢谢你小丁,做的片子不错,上次是江市长带队去检查,明天是我带队检查,我邀请小丁跟我们一块下乡检查工作。” 温庆轩说:“没问题,没问题。” 丁一知道刚才雅娟就因为这话不高兴了,就赶忙说道:“钟书记,我不行,这脸不行,破相了。” 钟鸣义这才仔细看了看丁一的脸,说道:“怎么搞的?” 李立赶忙说:“用了不合格的化妆品。” “嗨,这些化妆品要慎用,你们年轻漂亮,根本用不着化妆品修饰自己,现在假冒伪劣产品太多。” “是啊,是啊。”大家都附和着道。 江帆举杯说道:“我和钟书记敬大家。” 钟鸣义没有举杯喝的意思,江帆也不好喝,就听钟鸣义继续说道:“眼下这场兴办经济实体的工作,是压倒一切的工作,所以咱们电视台要加大报道力度。外宣也要跟上,别光指着宣传部那两个人,你们往往比他们更能获得第一手素材,温局,你琢磨琢磨,成立一个外宣科,专攻上级媒体。” 温庆轩说:“好的,回去我们立刻成立。” 钟鸣义又说:“这次大力创办经济实体,是市委、市政府迅速发展我市经济的重大举措,是全市上下的动作,你们媒体一定要跟上宣传报道的力度,这次我看小丁做的这次节目就不错,有深度,有广度,现场感非常强,另外,国家规定不许兴办经济实体的单位,比如统战部,但是他们另避蹊径,组织超编的人员兴办经济实体,这个就很好,你们要抓住这些亮点进行广泛的宣传,另外,还有一件事,明天我要在会上说,就是要搞一次兴办经济实体的竞赛活动,每月一检查、一评比、一通报,要在电视台公布进展情况,这个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钟鸣义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在选取宣传报道典型上,要注意普遍性和典型性,要全面的进行宣传,工业的、农业的、科技的、服务业的一起上,集体的、股份的、合作的、个人的一起上,兴办的、领办的、租赁的、承包的一起上,怎么有利于这项工作就怎么宣传。” “行,明天上班我们研究一下。” “你们也要办实体,电视台做买卖有先天优势啊,哪个部门都比不了。” “呵呵,我们原来有个音像门市部,最近也在考察其它的项目。” “那有什么好考察的,你们放摆着优势不利用,成立一个婚庆公司,摄像化妆你们一条龙服务。” “呵呵,您说得对极了,我们正是这么想的。”李立连忙说道。 温庆轩有些纳闷,局班子商量过,但是没有想过要成立婚庆公司。但是他也配合着点点头。 站在旁边的江帆说:“钟书记,您是走到哪儿指示就到哪儿,吃饭时间都利用上了,走吧,客人们该等急了。别让他们总等着咱们了。” 钟鸣义这才站起身,端起那杯酒,说道:“来,我敬喉舌们。”说完,跟每一位碰了杯,他发现女士们喝的都是水和饮料,就说道:“温局,谁请客?” 雅娟就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钟鸣义说道:“难怪,不上酒,是小邢请客呀,这样,上酒,这桌饭菜让江市长结。” 服务员赶紧给她们都倒上了酒。大家又重新端起杯,丁一没有端酒,她端起了水。 钟鸣义说:“你是怎么的了?” 丁一笑了,比划着自己微微红肿的脸说道:“我的脸本来就过敏了,如果再喝酒,就会大爆炸了,脸不好,直接影响到工作。” 钟鸣义笑了,说道:“好,下次碰到你要补上今天这一杯。” 说着,众人和书记、市长碰杯后干了。然后便送两位领导出了门。 重新落座后,温庆轩跟李立说道:“明天专门开个会,研究落实钟书记的这几项指示精神。” 第二天,丁一没有如钟鸣义希望的那样跟着党委口的进行检查,而是雅娟去了。她的脸伤没有再进一步发展。 钟鸣义这次下去检查,虽然只是一天的功夫,但是产生的深远影响却持续了好几年的时间。且不说这项工作带给亢州的深重灾难,只是一天的时间内,就就免掉了两个乡党委书记,一个局长,体现了他一贯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 在这次中心任务中,钟鸣义维护市委中心工作的力度更大,力量也更猛。在第二天的下乡检查工作中,彰显无遗。检查团第一站就到了桥渠乡,桥渠乡党委书记是一位年龄偏大、工作稳重、作风扎实的基层干部,从一开始对于钟鸣义大办经济实体、村村镇镇都要冒烟的话就很抵触,消极守成,只圈了几个大院子,但却没有上任何设备,在这次检查中,被钟鸣义发现,当即就免掉了他党委书记的职务。而对致力于兴办工业企业、连续一个月没有回家的马房乡的党委副书记高峰,被破格提拔为桥渠乡党委书记。高峰上任后,大张旗鼓,全力推进,不惜把快要成熟的小麦犁掉,建立工业小区,很快使得桥渠乡的面貌焕然一新。 第二个被免掉的乡党委书记是里河镇党委书记,这位党委书记头两天接到市委办的通知,说钟书记要去检查工作,他没能正确理解和认识钟鸣义强调的中心任务,只对他重视农业的发展印象深刻,认为不管工业农业,只要能搞出声势就行,就连夜发动干部到全镇和外乡镇花钱雇他们养的鸡和羊,还有一部分牛,也可能他们做得太蹩脚,结果钟书记到了里河镇的路段后,发现公路两侧全是鸡羊牛,造成交通拥堵,当即勃然大怒。到了里河镇政府,在召开的现场办公会上,钟书记手拍桌子,痛斥这位镇党委书记:知不知道市委的中心任务,从哪儿搞来这么多的鸡羊牛,弄虚作假,虚张声势,吓得这位书记全身大汗淋漓,当即发言检讨。两天后,这位书记被免职,调任到物价局,当了一名局长。 第三个被免的局长是质量监督管理局的局长。在这项工作发动之处,市委专门下发了一个文件,要求市直各部门要积极支持这些新兴企业的发展,无论工商、税务还是质监部门,都要大了支持,不能乱检查,更不能让乡镇企业停产。但是,质监局的几名干部却撞到了枪口上,他们在检查一家乡镇企业的时候,不仅收费,还让企业停产。这天,在大检查中,钟鸣义得知了这一情况后,非常震怒,当即指示市纪委对这几名干部立案调查。当时质监局局长赶快替这几名干部求情,结果被余怒未消的钟鸣义就地免职,原来的一位副局长上位。 后来就有人说:钟鸣义折腾了一天,亢州受损失有好几年。“谁不办实体就办谁”,这是当时挂在钟鸣义嘴边的口头禅。在这句话的督促下,全市上上下下大兴实体热,带来了深重灾难,政企不分,腐败滋生,产权不清,债务高筑,使亢州一下子就倒退了十年。在以后的十年中,亢州一直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这是后话,在这不表。 三个正科级相继被办,居然也有人捡到了便宜,苏凡在这次这次检查工作中表现不错,被任命为里河镇党委书记,上任的第一天,他推掉了所以前来给他夸官的应酬,就给彭长宜打电话,要请彭长宜。 彭长宜正在跟着人防办在锦安考察项目,接通电话后,说道:“苏书记,咱们弟兄用不着客气,你先应酬别的,下来我找几个弟兄给你夸官。” 苏凡说:“好的,彭市长,那我先去应付其他人,您回来后一定要告诉我。” 彭长宜说:“好的。” 彭长宜的确是在锦安,也的确是在考察项目,他这个项目不是别的,正是上次翟炳德请江帆去的那个生态美食城。 其实,人防办副主任上次就跟彭长宜透露了想在市区政府附近办个快捷酒店的事,彭长宜没答应,他说别急,考察好后再说,其实彭长宜是有私心的,副主任说的那个地方离王圆的酒店很近,他是因为这个没有很快答应。后来,江帆又跟他说起锦安有个生态美食城,想搞连锁加盟,江帆说生态和美食相结合,是一件很让人赏心悦目的新生事物,建议彭长宜琢磨琢磨这个项目,不过江帆当时没有说这个美食城和翟炳德的关系,实际上江帆也不知道这个美食城和翟炳德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他笃定地认为,他们肯定有关系,即便没有利益关系,就是翟书记的熟人,就凭这一点,引进这个美食城也是应该的。 可是,当彭长宜把这个想法跟王家栋说了以后,王家栋立马就冲他瞪起眼珠子,说道:“你小子想跟小圆的酒店对着干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跟小圆对着干,不就是跟您对着干吗,我敢吗?我是这样想的。”彭长宜继续说道:“按我们教授分析全省这股大办经济实体的热潮时,他说,有可能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因为经济是有着其固定规律的,任何一个违背规律操作的做法,注定会失败,即便不失败,也会和最初的预期相差甚远的,最起码是弊大于利,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现在党政机关所办的企业,死掉就不用说了,活下来的肯定要找下家的;再有,对于现在兴办的经济实体,市里是扶持的,无论是土地还是资金,都是有优惠措施的,还有,人防办就几个超编人员,都不是搞企业的料,基于这种种考虑,我想让人防办和小圆合作。” “合作?” “对,您忘了钟书记的口头禅了:工业的、农业的、科技的、服务业的一起上,集体的、股份的、合作的、个人的一起上,兴办的、领办的、租赁的、承包的一起上。所以,合办政策也是容许的。” 王家栋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有你的,继续说。” 彭长宜骄傲地笑了,说道:“那是,您别忘了,俺是研究生毕业,学的是产业经济,大范畴还是经济,再有,即便俺不懂,还有那么多的教授专家呢,俺也会像请教您那样,对于政策的东西,也会请教他们的。” 王家栋笑了,说道:“好,彭研究生,请你接着刚才的话茬继续说下去。” 彭长宜见部长不再反感,而且还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就说道:“鉴于以上的考虑,所以我的想法是跟小圆合作,不过谁都没说呢,我先跟您商量来了。这是个双赢的合作,对于人防办,完成了任务指标,对于小圆公司,可以借机圈一块地皮,扩大金盾酒店业务,减少同行业的竞争。” “准备建在哪儿?” 046 彭长宜又超前了一步 彭长宜说:“当然是开发区了,以后城市的发展都往开发区转移,那里的地皮将来升值的空间会很大,再有,如果把小圆的酒店业务发展壮大,他的注意力可能就会逐渐转移到酒店上,对于经贸领域里投放的精力可能就会减弱,我这样做,也是为您着想,有助于您掌控儿子呀。” “哈哈。”王家栋笑了,说道:“长宜,知我者,你也。不许把这话跟那小子说呀,我就这么点心思,还被你看穿了。可是,具体怎么合作?” “我还没和小圆谈,初步是这样想的,由小圆出大头,人防办出小头,金盾所占股份多,人防办占的股份少,另外,如果将来政策不容许人防办继续经营了,金盾对人防办持有的股份有优先收购权。前期征地起营业执照的事都由人防办出头去办,但是资金要金盾公司出,即便是贷款,也要以金盾公司的名义,您看行吗?” “嗯,大致可行,细节的问题你再和小圆商量。哎,你要是能帮我把这小子的心拢住,就是给我最好的安稳喽!”王家栋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彭长宜说:“其实,我看小圆现在还算规矩。”其实,彭长宜心里也在替部长担心,自从他上次和王圆谈完话后,这种担心一直存在。彭长宜可不希望王圆出任何差错,就说:“这是我的初步的构想,具体怎么办,还要等我考察完生态美食城后再说,另外,也要看小圆自己的意愿。” “嗯,我估计小圆可能对美食城不会太感兴趣,可能他对地皮比较感兴趣。再有,现在骗子太多了,防不胜防,如果这个生态美食城要是骗子怎么办?” 彭长宜说:“我想过这个问题,就算他是骗子,他这个模式咱们也是可以复制的。” “那不行,你肯定要出加盟费的,不然用江帆牵线搭桥的干嘛?背后肯定有人支持。” 彭长宜心想部长太厉害了,当时江帆跟自己说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他说:“我过一两天就去锦安,先初步考察一番,等差不多了再找小圆具体谈。” 就这样,在得到部长的认可后,彭长宜才和人防办副主任宋向前来到锦安,走进了这个生态美食城。 苏凡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刚进锦安城。等来到这个生态美食城后,彭长宜等人的确是两眼放光。难怪江帆是带着激情色彩描绘这个生态美食城的。这个在外面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地方,但是到了里面,却别有洞天,巨大的玻璃穹顶下,是一个四季如春的温室大棚,里面小桥流水、假山喷泉,到处是绿色椰子树、芭蕉树,还有盛开的杜鹃花和三角梅,另外一些北方的时令花卉,花卉只是点缀,主要就是一些北方人轻易见不到的南方绿色植物。在这里,如果你不刻意寻找,是见不到一寸黄土地的,只要有土的地方,必定是长满了绿色的植物。 人防办主任副主任宋向前不由得惊叹道:“太美了,在这里吃饭,肯定饭费很贵。” 彭长宜说:“这里的饭菜也是要有特色,你当然不能做鱼香肉丝和淹萝卜皮了。即便有这些大众的菜,那也是要赋予新内容的,不然价格怎么上来?” 宋向前说:“彭市长说得对。” 由于这会还不到就餐高峰,他们围着里面转了一圈后,又到旁边的雅间参观了一下,最后才在回廊下的四人小餐台前坐下。本来他们想去两旁的雅间就餐的,但是服务员跟他们说雅间早就预定出去了,只能坐在外面了。其实外面除去回廊里的一圈藤制的小餐台外,里面的大餐台也是被一人多高的绿色植物分割开的,也很有私密性。他们跟服务员要了菜谱,就开始研究上面的菜名和价格。 这时,前来美食城就餐的人越来越多了。彭长宜说:“向前,我们没有坐在里面就对了,可以看风景呢,坐在这个地方,不想胃口大开都难,” 这时,老顾和秘书温阳回来了,老顾嘿嘿地笑着说:“这个地方真美,就是吃窝头就咸菜下去都痛快。” 老顾没有回北城,他留了下来,他的工作关系还在北城,属于市政府借调。自从彭长宜当了副市长后,老顾郁郁寡欢,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其实彭长宜知道他的心事,他是担心彭长宜让他回北城。 这几年来,老顾跟彭长宜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尽管彭长宜开始对他成见很深,甚至一度要换掉他,但是随着了解的加深和他那次奋不顾身救了彭长宜之后,彭长宜就对老顾的看法彻底改变了。在彭长宜担任副市长的最初几天,他始终不提老顾的事,老顾心里就没底,但是也不能主动跟彭长宜要求留下,毕竟自己年纪大了,市政府还没有像他这么大年纪的司机,再有,他自身不是干部身份,也不是军转人员,是调不到市政府来的,而且自己比彭长宜年纪大,也不好腆着脸求彭长宜把自己留下。 过去好长时间了,彭长宜对他的事黒不提白不提的,老顾就憋不住了,他就回北城找到了刘忠,想托刘忠问问彭长宜是怎么想的,刘忠笑了,说道:“他一天不辞你,你就伺候他一天,他辞你了,你就回北城,很简单的事,你有什么沉不住气的?” 后来,刘忠把这话告诉了彭长宜。 有一天下班的时候,老顾进来了,彭长宜正在低头看文件,见老顾进来了,说:“老顾,收拾收拾回去吧。”说着,就站了起来,活动着肩膀。哪知老顾脸一红,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了,一会龚卫先就上来了,把车钥匙放在彭长宜办公桌上,说道:“老顾回去了?”彭长宜问:“回哪儿了。”“回北城了”彭长宜以为老顾回北城有事,就说:“这个老顾,真是老糊涂了,他回去了,我怎么走,还跟他说了我要回去。”龚卫先说:“不是你让他回去的吗?”彭长宜说“我什么时候让他回去的?”“他刚才下去的时候跟我说了,说你让他回去的,都跟我告别了。” 彭长宜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知道刚才自己的话老顾多心了,他就笑了,就给北城打了电话,正好老顾刚回来坐下,正要跟办公室主任王湃专说这事,就接到了彭长宜的电话,彭长宜在里面不客气的说道:“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耍什么耍,听话不听音!不愿伺候我怎么不早说,你这不晌不夜的撂挑子让我去哪儿找这么贴心的司机去,赶紧给我骨碌回来!”老顾一听就咧着镶了一颗假牙的嘴乐了,美颠儿美颠儿的又回来了。 秘书温阳是温庆轩的侄子,也是亢州师范毕业的学生,今年二十八岁,在政府办工作有四五年的时间了,彭长宜对秘书没有任何要求,他说办公室给谁他就用谁,说白了,秘书对于他来说更多的时候就是摆设,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秘书出身,不得不有这么个人就是了。 尽管如此,无论是曹南还是龚卫先,对彭长宜的秘书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最后温庆轩找到了曹南,希望能把温阳配给彭长宜,说让他锻炼锻炼。其实曹南也想到了温阳,最初他想把温阳配给江帆,但最后还是把没有任何背景的金生水给了江帆,温阳尽管在亢州上学,毕业后在亢州工作,但是父母都是外地人,只有温庆轩这个叔叔在亢州,而温庆轩也不是亢州本地人,之前是亢州师范教师,后来深得樊文良的赏识,才把他调到了市委工作,出任政策研究室主任,后任广电局局长。就这样,彭长宜车子、司机和秘书配备齐全,正式开始了他的履职生涯。 宋向前说:“你们是不是去卫生间了?” 温阳点点头说“是,卫生间也够得上花园单位的称号。” 宋向前说:“我去他们卫生间考察考察去。”说着,就走了出去。 老顾说:“市长,我看见咱们亢州的人也到这里来吃饭了。” 亢州人到这里吃饭很正常,他就随口问了一句:“谁?” 温阳坐下,说道:“是牛关屯的村支部书记牛宝林。还带着两个打扮妖艳的女人,跟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彭长宜看了一眼温阳,说道:“还有亢州人吗?” “嗯,就是经常跟着他的那个所谓的司机。” 彭长宜点点头。牛宝林,是桥渠乡牛关屯的村支书,牛关屯村是亢州比较富裕的村子,有一个制线厂、一个建筑队和一个铸造厂,村集体经济一直不错,牛宝林原来是村企业的业务员,后来把老书记挤下台后,自己当上了村书记,由于他长得的膀大腰圆,也就有绰号“大牛”的称谓,大牛这个名字比牛宝林知名度还高。 牛宝林也是亢州村级支部书记最早坐上高级轿车的人,据说长期包养着两个情妇,其中有一个给他生了孩子后,就被他赶跑了,孩子被他霸占过来,让家里的大老婆养着,他跟老婆说这个孩子是他捡来的,其实老婆也听到过风言风语的,也怀疑过这个孩子的身世,但是她不敢问,一是她的确喜欢这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二是怕自己的怀疑被证实。老婆本身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村妇女,对他言听计从,不敢违拗,一直把这个孩子养到了十四岁,这个孩子越长越像大牛,大牛见再也遮不住了,才跟老婆说了孩子的真实身份,老婆本来就怀疑过,所以没有感到吃惊,再有,她对这个孩子有了很深的感情,既没哭也没闹,什么话都没说,咽下了这口气。 前不久,老婆查出了肺癌,可把大牛吓坏了,带着老婆到处求医问药,终于在北京大医院请了最好的专家,为老婆做了肿瘤切割手术,跪在老婆面前痛哭流涕,说对不住老婆,马上出钱打发了另一个情妇,发誓要一心一意对老婆。可是等老婆刚一痊愈出院,他立刻旧病复发,身边也就有了新的情妇。每当人们说起这事,牛宝林并不避讳自己的爱好,他说他这辈子一心一意对老婆好的决心肯定不会变,但是对女人的爱好也不会变,他说这辈子最爱的就是女人和美食,由于他在村里一手遮天,村里的企业就跟他自家的一样,企业的钱回来后他先花,村里最好的宅基地他先占了,群众对他一直有反应,告状的不断,但是他总是有办法让自己平安无事。 钟鸣义来了后,还把这个牛宝林弄到了人大常委的位置。按照规定,人大常委会必须有一个支部书记就任,至此,牛宝林就更牛了。身边就有了多名打手,打手们不叫打手,他们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司机、秘书、助理。 所以,温阳才说“他所谓的司机。” 宋向前这时回来了,他笑着跟彭长宜说道:“还看见熟人了,大牛带着两个女的在这里,他问我跟谁来的,我没说你也来了,就说是来锦安办事,听说这里不错就来开开眼,他要过来,我没让他过来。” “嗯。”彭长宜点点头。 他们吃完饭后,也观察的差不多了,彭长宜这才给美食城经理玉琼打了电话。玉琼听说是亢州江市长介绍来的客人,就走了过来,跟他们握手见面后,就把他们领进了自己一个江南风格的房间里,这个房间从外面看很大,但是里面却很小,一看就知道还有个套间,估计套间应该是经理休息的地方。 047 推介丁一的蝇头小楷(一) 这个房间很简洁,但很温馨,不但装潢上有着典型的南方地域特色,而且家具也是藤制的,彭长宜进来后发现,东墙上,特地辟出一个佛龛,那里镶嵌着一尊小佛像,佛龛前面有一个小巧的香炉,里面落满了香灰,估计是“香火”不断。房间的中间有一个小八仙桌,上面安放着一个茶台,玉琼就请他们坐了下来。 彭长宜接过玉琼亲手泡的茶,说道:“我们来向您取经学习来了。”于是,彭长宜就跟玉琼说了想加盟这个美食城的想法。 玉琼轻启朱唇,笑盈盈地说道:“其实,所谓的加盟,也就是我们的连锁经营模式,你们也有独立的经营权力,不收你们的加盟费。” 彭长宜说:“那怎么操作?” 玉琼说:“我们只负责给你们建设温室空调大棚,负责全面的绿化,具体经营什么菜系,你们有绝对的自由。可以免费用我们的名号,就这么简单。” 彭长宜又详细询问了建设温室大棚的费用和施工方的资质,以及绿化的具体措施。他感到就这两项,如果自己做的话就会节省一大笔钱。于是就说:“这两项工程我们可以自己请人做吗?” “这是加盟的条件。”玉琼轻声说道,但是口气却很坚定。 彭长宜笑了,他说道:“您该清楚,您这个模式没有什么技术壁垒,要复制并不难。” 玉琼笑着说:“是的,但是钢结构施工也是要资质的,我们有资质,而且技术也都是成型的技术,你找别人未必省钱。另外这些花卉都是我们公司园林里自己培育的,价钱也低于市场,我们有高级园艺师来给你们做规划,从运输到种植,我们的经验也是成熟的,你自己去南方买这些植物,人力物力保证会超过我们。” 彭长宜明白了,他们在推销这个生态美食城的同时,也把钢结构施工和园林美化等打包推销了,这倒是一个很新鲜的营销理念。 彭长宜又跟玉琼谈了一些具体情况,玉琼就领着他们参观这个玻璃温室大棚,还叫来一个技术副总,给他们详细介绍了一些施工情况。最后,彭长宜说:“我们回去研究一下,选好地点后,再请你们过去具体谈。” 玉琼握着彭长宜的手说道:“那好,希望我们合作成功。回去后向江市长问好。” “好的,一定转告。”彭长宜说着,就跟玉琼告辞。 老顾说:“这里好是好,也有一个弊端,就是太潮,长期在这里工作不好。” 彭长宜说“女孩子喜欢,因为潮湿,肤色肯定好,你看这里的服务员个个都很水灵,保证不长青春痘。” 老顾笑了,说道:“那倒是。” 他们上了车,驶出美食城,上了旁边的公路,刚要上往高速路口拐的时候,彭长宜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喂”了一声,就听里面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彭长宜,我是翟炳德。你马上下车,让其他的人回去,我找你有事,你就站在原地,一会有车去接你。” 彭长宜说:“您好,您在哪儿呀?” “别管我在哪儿。” 彭长宜的心就跳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躲不过去了。就说:“我和大家是坐一个车来的。” “你们市长在锦安,一会你坐他车回去。” “哦,市长来了。那好吧。”彭长宜多了个心眼,他故意说了这么一句话,以免让宋向前怀疑是玉琼叫他回去。挂了电话,彭长宜说道:“向前,你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事,一会再回去,老顾靠边,我下车。” 其实,老顾已经减速靠边行驶了,温阳说:“您怎么回去?” 彭长宜说:“听说市长来了,不行的话我就搭他的车回去,另外还有公交车。你们回去吧。” “那一会我给小许打个电话?” 彭长宜一听是个招儿,最起码可以减少跟翟炳德单独相处的时间。就说道:“好的,让他半个小时后再跟我联系。” 老顾点点头。 彭长宜刚下车,立刻后面就来了一辆奥迪车,翟炳德的秘书在上面,彭长宜认识,上次去阆诸喝酒,他见过翟书记的秘书。于是,彭长宜就坐了进去,车子掉头又往回开去。 令彭长宜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又回到了生态美食城,这次没有进就餐区,而是汽车直接把他带到了后院,后院是一个三合院,这个三合院仍然是苏州的建筑风格,他们下车后,秘书把彭长宜领进一个楼上的大房间里,里面同样是满目绿色,有着凉爽适宜的温度。就见翟炳德正在一个大条案上写字,玉琼站在旁边给他托着宣纸。 彭长宜有些差异,但是没敢表现在脸上,他恭敬地叫了一声“翟书记”后,便站在旁边看翟炳德写字。等翟炳德写完后玉琼说道:“太好了,洒脱、大气、刚劲有力。” 彭长宜注意到,他写的是一行大字,“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这是白居易《钱塘湖春行》里面的诗句。 翟炳德抬起头,揉揉手腕说道:“长宜,怎么样?” 彭长宜说:“太好了,尽管我不懂书法,但是看得出,翟书记的书法底蕴深厚,而且古诗词造诣也颇高,我那天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后一句是什么来,今天终于知道了。” 翟炳德对于彭长宜的夸奖很满意,跟玉琼说道:“收了吧,给我们沏点你带回来的碧螺春。” 玉琼说:“请彭市长写几个字吧?” 翟炳德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玉琼经理的建议怎么样?” 彭长宜连忙拱手说道:“不行、不行、不行,我钢笔字都写不好,更别说这要人命的毛笔字了。” 翟炳德笑了,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可能都对书法不感兴趣了,只有我们这样年纪的人才对书法情有独钟,以后就是计算机时代了,书法艺术,估计要被时代遗忘了。”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说:“不是不感兴趣,是根本写不了,连笔都拿不起来。” 玉琼给他们端上热茶,然后,将一块湿毛巾递给翟炳德,翟炳德擦完手,把毛巾放到一边,玉琼收起毛巾就走了出去。翟炳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你在市委工作几年?” 彭长宜不知他问这是什么意思,就说:“不到四年。” “那你没跟你们樊书记学写毛笔字?” 彭长宜有些暗笑,心想,怎么大领导也这样啊?有点像女人吃醋。他就说道:“我们很少见到樊书记的书法,只是听懂书法的人说不错,我们这些小伙计只是在书法展上见过樊书记的作品。” “哦?你们组织部和樊书记走的最近,是他的贴心部门,你们小伙计都没见过他练书法?” “是啊,还真没见过,因为我们小伙计毕竟和领导之间是有距离的。”彭长宜偶然见过樊书记写字,但是翟炳德话里透着一种酸酸的意味,他还是少说樊书记为妙。 翟炳德笑笑,又端起杯喝了一口,说道:“现在你也是领导了,而且还看见了我写书法,这下和领导就该没有距离了。” 彭长宜注意到,他说樊书记的时候是用的“练书法”,说到自己的时候是用了“写书法”,就不由地笑了,说道:“是啊,长宜的确是三生有幸。” 翟炳德放下盖碗,说道:“樊文良的字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我见过他的字。” “哦?” “你说我说的对吗?”翟炳德盯着他问道。 047 推介丁一的蝇头小楷(二)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对书法和画画真的是一窍不通,更不会鉴赏了。”彭长宜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丁一曾经用了八个字来形容樊书记书法的特点,是:方劲古朴,藏锋逆入。但是在翟炳德面前,显然不能说这八个字的,他就说道:“我的确不懂书法,稍微变换一下字形我就认不得了。” 翟炳德笑笑,说道:“的确如此,外行人很少有认得书法家写的字的,有人说只要把中国字写的让人认不出就是书法,这话不全对。有点时候书法是意到手到,有书写者的率性而为,他不是让人故意认不出。” 彭长宜见他不再说樊书记的书法了,就赶快说道:“是啊,您说得的太对了。原来我们组织部来过一个女学生,我就认得她写的书法作品,工整,一笔一划,就跟印刷体一样,好认。给我拿来齐白石的字,我这水平还真欣赏不了,反而我看她的字,到觉得很好。呵呵,您刚才说得对,以后我也要加强这方面素质的培养。” 翟炳德说:“哦?女学生写书法?她写的怎么样?” “呵呵,尽管她自己说这不是书法,是抄书匠的印刷字体,但是她写的书法能让我认得,我就认为不错。” “哦?抄书匠?印刷体?” “是啊,就是蝇头小楷。”彭长宜补充道。 “蝇头小楷?这个女学生有多大?”翟炳德问道。 “来的那年有二十二三岁吧。”彭长宜估计想着说道。 “这么年轻?” “是啊。” “那真不简单,蝇头小楷几乎失传了。” “您说得太对了,当初她爸爸让她学写这个体,就是这么跟她说的。”彭长宜高兴地说,他似乎又觉得自己过于欣喜,就赶忙说道:“当然,她写的无法和您这样大气磅礴的书法作品相比。她最大的特点,我认为,就是整齐划一。能把每笔都写的一模一样,这一点很不简单……”彭长宜不敢往下说了,本来是说翟书记作品,怎样跑到丁一身上去了,有喧宾夺主的意思,他的脸就有些微红。 好在翟炳德并没有注意到彭长宜的心绪变化,说道:“有时间把她的作品拿来,我看一下。” “好的,下次我一定带来,请您给指导一下。” “小彭,你看你在樊文良身边呆了那么长时间,你都没见过他练书法,你我只见过几次面,就看见我写的书法作品了,我们是不是有缘?” “当然,当然,长宜能够得到翟书记的栽培,的确是三生有幸。” 翟炳德说:“所以,对于有缘人来说……”他突然就停住了话头,因为这时见到秘书急匆匆地进来了,他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他的秘书。 秘书也因为打断了书记的话而不知如何是好,这会看到书记望着自己,就说道:“翟书记,申书记他们到了,已经安排他们坐在了苏州间。” “呵呵,好啊,长宜,知道为什么把你叫回来吗?” 彭长宜看着翟书记,故意不解地眨着眼睛。 “哈哈,你饭也吃了,要好好发挥发挥,阆诸的申书记来了,还有一个你认识,京州日报社的总编叶天扬,你给我好好陪陪他们,尤其是老叶,几次跟我提起过你,我接到他们的电话就过来了,后来才听说你刚走,就把你叫回来了。” 彭长宜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站起来,腰板一挺说道:“没问题,保证做到他们喝一杯我喝两杯。” 翟炳德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跟领导喝酒有你这胆量就行,你就把老申陪好,叶总编喝不了酒,咱们过去吧。”说着就往出走。 彭长宜跟在翟炳德身后下了楼,他们走出小院,从另一个偏门进了美食城的里面,第一个门口就是“苏州”雅间。秘书紧走了几步,抢先开开门,翟炳德就走了进去,彭长宜没有立刻跟着进去,他停顿了一下,向翟炳德的秘书伸出手,意思是请他先进去,翟炳德的秘书瞄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冲他挥手示意,意思是让他先进去。彭长宜一看他的表情,就不再客气,冲他点头说道:“谢谢。”就昂头走了进去。 翟炳德的秘书没有跟进来。 里面果然坐着叶天扬和阆诸市委的申书记,叶天扬看见彭长宜愣了一下,彭长宜连忙走过去跟他们握手打招呼,说道:“申书记好,叶总编好。” 叶天扬看看彭长宜又看看翟炳德,说道:“长宜,你怎么在这儿?” 048 出事了(一) 不等彭长宜说话,翟炳德就说道:“长宜今天是来考察这个饭店的,本来他都已经走了,我接到你们的电话后就赶到这里等你们,后来听说他刚走,我就又把他叫回来了,让他陪两位领导喝喝酒。” 申书记一看是彭长宜,就伸出大手,说道:“哈哈,亢州的小彭,对吧,翟书记?” “对,彭长宜。” 彭长宜赶忙双手握住了申书记的手,说道:“您记性真好,还能记得我。” 申书记说:“怎么不记得!你们那天晚上喝倒了我两员大将,我岂能忘?不但我忘不了,那两个人也忘不了,憋着劲等下一年跟你们雪耻呢。” “呵呵。”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天我们俩也都多了。” 申书记说:“你们哪里多,他们一个就地卧倒,一个抱着马桶进入梦乡,过后我骂他们,我说,就你们,再怎么发誓,也洗不掉丢人之耻了。” 彭长宜听了这话没敢笑出声,就点头哈腰谦虚地说道:“您千万别这样说,我们那天也够呛,相当够呛了。”他只用了“够呛”,口气里透着骄傲和自豪。 “你们再怎么够呛,没有当下出丑。我们这两个人喝酒在阆诸是出了名的,从来都没有过失败的记录,没想到让你们给撂倒了。”申书记大声说道。 听他这么说,一旁的翟炳德不干了,他说道:“我说申书记啊,敢情那天你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呀?带的那两个人原来都是喝酒冠军呀?是你特地挑选出来对付我的?幸亏我还有亢州这两位同志保驾,不然我那次就会在你们阆诸出大丑的呀?” 申书记自知语失,就急忙分辨说:“哪有的事啊?咱哥俩有约定,喝酒不找人陪,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就是司机秘书也不让他们上桌敬酒,约定好的事,我怎么能破坏规矩呀?对了——”说道这里,申书记一拍巴掌说道:“老翟你说实话,那天亢州的两位同志是不是你特地叫去对付我的?” “怎么会?我当下就跟你解释了,他们是跟我去北京办事,为了一个项目上的事,如果真是我有意叫去对付你的,怎么也得从锦安带人啊,也不会麻烦下面的同志?” 申书记看着翟炳德,说道:“哼,看来也值得怀疑。” “哈哈。”翟炳德笑了,说道:“不用怀疑,我从来都不做破坏规矩的事。不过今天小彭是我特地叫回来的,因为叶总来了,而且跟你也有一面之缘,陪两位领导几杯酒也是加深感情吗。”翟炳德说道。 “对,对,对。”彭长宜连忙说着,就开始给每位领导的杯里倒上酒。 申书记坐下,说道:“反正我到了你们这一亩三分地了,要杀要剐随便吧。” 翟炳德说:“什么话,我请你吃的是饭,不是鸿门宴?” “不是鸿门宴干嘛人家小彭都走了,又把他叫回来?” “这个,你让他自己说。” 彭长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是实事求是的说还是…… 翟炳德看他打愣,就说道:“说呀,怎么回事就怎么说。” 彭长宜的手心就紧张的冒汗了,他说:“的确如翟书记所说,我本来是在这个饭店用餐着,已经吃完走了,翟书记又把我叫了回来。” “叫你回来干嘛,还不是想灌我?” “得嘞,我哪敢呀,这样,您灌我,行不?”彭长宜看着他,真诚地说道。 “哈哈,这还差不多。”申书记笑了,又说道:“不过啊老翟,说我纵容干部我承认,怎么你这带兵出身的,也这么纵容干部呀?” 翟炳德说道:“我怎么纵容了?” “县级干部来锦安办事,就敢在这里用餐,不是纵容是什么?”申书记说道。 彭长宜的心就跳了起来,他紧张地看着翟炳德。 翟炳德笑了,说道:“呵呵,长宜是来考察这个生态美食城项目来的,亢州是锦安的试点,他们那里党政部门都在搞实体经济,而且他们来了四个人,只要了四个菜,四碗米饭,这么热的天,连一瓶凉啤酒都没喝,呵呵,你要不说我还把这茬儿忘了呢,我还要对他们提出口头表扬呢。” “哈哈。”申书记大笑,说道:“我这本凑得很是时候啊,长宜,你要感谢我。” 彭长宜赶忙倾起身子,连连点头称是。 叶天扬这时说道:“老申,你这本凑得的确不怎么样,要说别人我不清楚,彭长宜的工作作风我是亲眼见证过的,我就跟他们一起啃过干烧饼,把我噎得都咽不下去,那也得吃,不吃饿得慌,就连我那丫头都吃了三个干烧饼,现在都记忆犹新。”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改天您到亢州去,我好好请请您。” 叶天扬说:“不过那次的烧饼是我吃得最好吃的一次,后来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的烧饼。” 彭长宜说:“那是您饿了。” “的确是好吃。” “要说好吃,还是我老家的烧饼好吃,不放任何调料,也不放油,只在表面撒点芝麻,烤出来喷香,完全是面香味,是地道的纯粹的面香味,我一顿能吃七八个。” “呵呵,是啊,想想这种味道都很朴素。长宜,你酒量如何?”叶天扬问道 “如何?”申书记说道:“岂止是如何,简直就是千杯不醉,他和他们市长,愣是把张司令员和另外一个企业家全都喝趴下了。” “哦,长宜把张司令打败了?”叶天扬说道。 “嗨,别提了,事后我跟老张说,我说你可是号称千杯不醉万杯不倒,这次怎么败下阵来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败在后生手里不丢人。” “哈哈。”叶天扬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说道:“难得张司令有认输的时候。长宜,工作还顺手吧?” “谢谢您惦记,还差不多吧,有翟书记支持,我倒是心里不慌。”彭长宜说着,看了一眼翟炳德。 翟炳德笑了一下,说道:“长宜年轻,工作有魄力,在我们锦安有名的敢于攻坚克难的干部。” 叶天扬高兴地说:“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长宜,你可是还欠着我一顿酒哪,当了市长了,也不张罗请客。” 申书记说:“小彭当市长了,上次那个姓江去哪儿了?” 彭长宜赶紧说道:“我是副市长,江市长还在亢州。” 这时,服务员端上几道精致的凉菜,玉琼亲自端上一瓶酒,刚要给申书记面前的杯子倒酒,申书记眼疾手快,连忙就收起杯子,说道:“老翟啊,我跟你说,我和老叶绕了一个大弯,就是来找你吃顿踏实饭,酒就不喝了,而且老叶也不能喝酒。” 翟炳德不动声色地说道:“没酒不成席,这是你们北方人宴席上的规矩,怎么连这都忘了?酒,可以不喝,但是不能不倒上。” 申书记就把酒杯放下,玉琼便给申书记倒满了酒,又给叶天扬和翟书记满上,到了彭长宜这里,彭长宜赶紧站起,说道:“我自己来吧。” 玉琼只是笑笑,并不给他酒瓶,彭长宜只好端着杯,让玉琼给自己满上。玉琼看了一眼翟炳德,说道:“几位领导慢慢用。”说着,转身就要出去。 申书记说道:“别走啊,喝两杯酒再走。” 玉琼回头冲他笑笑,说道:“领导们先吃点吧,太晚了,肯定饿坏了,我一会再过来敬酒。” 申书记说道:“看,人家玉琼经理就是仁慈,不像你,还东道主呢。”说着,就低头吃了一口菜,然后端起酒杯,说道:“来,玉琼经理,谢谢你,我代表叶总敬你,叶总是文人,他喝不了酒,感谢你提供了这么好的环境。” 048 出事了(二) 玉琼连忙给自己倒上一杯后,跟申书记碰了杯,干掉后,放下酒杯,就用一双公用筷子分别给申书记和叶天扬夹了菜,又给他们每人盛上一小盅清爽的冬瓜排骨汤,这才离去。 叶天扬对冬瓜排骨汤很感兴趣,很快就将汤喝完,彭长宜赶紧接过他手里的汤盅,又给他盛满,申书记说:“来,叶总,咱俩敬东道主,让人家也饿着肚子等了咱们这么长时间。” 翟炳德笑了,说道:“别抬举我,我已经垫补点了,真要是饿着肚子等你们啊,我早就晕倒了。” 叶天扬问:“糖还高吗?” “有点高。”翟炳德说着,就举起杯。 这时,彭长宜感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没有理会,喝完这杯后,挨个给领导们满上,手机停顿了一会,又开始震动。彭长宜仍然没理会,端起酒杯说道:“长宜敬两位前辈,我干了,前辈们随意。” 申书记说:“你一杯打我们俩人不行,连干两杯。” 彭长宜说:“遵命。”说着,一仰脖,就干了第一杯,随后,自己又倒上了一杯,又一仰脖,干了。 申书记果然只喝了一小口。 这时,口袋里的电话一直在震动,彭长宜没办法,只好掏出手机,偷偷地看了一眼后,又看了一下几位领导。叶天扬说:“长宜,有电话就去接吧,现在是上班时间,别耽误工作。” 彭长宜感激地看了一下叶天扬,说道:“是,震半天了。那几位领导先用着,我出去接个电话。” 彭长宜说着,就走了出来,他来到一棵高大的芭蕉树后面,接通了电话,立刻,就传来刘忠急切的声音: “长宜,干嘛哪?这么半天?急死我了,出事了!” 彭长宜一惊,说道:“出什么事了?” 刘忠说道:“北城区好几个村的村民把东方公司的大门堵住了。” “为什么?” “因为东方公司承诺兑现的款项迟迟不发给农民,另外,农民的育肥牛又因为种种不合格,他们拒绝回收,贾东方不在亢州,他们公司也没有人说正格的。”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刚一上班我就听说了,开始就北关一个村的人,现在发展到好几个村的人,而且人越聚越多,许多农民都把养的牛拉来了,快把国道堵住了,我跟任书记请示,任书记没点头,林主任要去现场,我给拦下了。” 彭长宜没容细想,就说道:“刘书记,不能拦着林主任,必须让林主任去现场,毕竟东方公司是咱们招商引资招来的企业,出了这种事不能坐视不管,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任小亮可以不去,林主任不能不去,这样,你多带几个人,陪他一起去,千万不要激化矛盾,另外记住,千万不要让林主任陷在那里,要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刘忠说道:“好,我这就去安排,你在哪儿?” “嗨,我在锦安呢,我争取早点回去,最好你们开个会,碰一下再下去,另外,要跟市委汇报。”彭长宜说道。 “谁知道他汇报了没?”这是刘忠说起任小亮时一贯用的语气。 “他不汇报,林主任也要汇报。”彭长宜嘱咐道。 “好的,我就去找林主任。”刘忠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合上了电话,站在芭蕉树后,急得想给江帆打电话,但是又想把这个机会留给林岩,他想给刘忠再打一个电话,又想给林岩直接打电话,翻开手机后,又合上了,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叶天扬出来了,叶天扬见彭长宜的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就说: “长宜,出了什么事?” 彭长宜不想因为这事扰了领导们的心致,就掩饰着内心的焦急,说道:“哦,没事,没什么事,不要紧。” 叶天扬看着他,便招呼他坐在芭蕉树旁的一个藤制的休闲小圈椅上,立刻,就有服务员给他们送来两杯茶水。叶天扬请彭长宜坐下,彭长宜心里有事,尽管坐下了,也显得的坐卧不安。 叶天扬喝了一口水,问道:“单位有事?” “嗯,有点事。”彭长宜看了一眼手里的电话,没有新电话打进来。 叶天扬说:“有急事的话就回去吧,我们三人是老相识了,没关系。” 彭长宜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说道:“没事,一会有事的话就会给我打电话了。”说着,也喝了一口水。 尽管叶天扬还是感觉彭长宜有事,但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问了。 049 翟炳德怒了(一) 为了转移叶天扬的注意力,彭长宜问道:“靳老师好吗?” 叶天扬说:“嗨,我这个大舅哥呀,天生就是一个散淡之人,这两天又迷上了钓鱼,下班就往河边跑,人家钓鱼都是去鱼塘,他倒好,专门去钓野鱼,弄得小桐也跟着他疯跑,星期天他们出去了一大天,就钓回一大两小三条鱼,还美其名曰说是野生的鲫鱼,三条鱼加在一起有一斤多点,还说野生鱼有营养,小桐的妈妈居然也如获至宝,熬了一锅鲫鱼汤,别说,的确很鲜。得到全家夸奖后,嘿,一发不可收了,业余时间全用在钓鱼上了,连他的业余爱好考古都放下了,我就猜测呀,他钓鱼也不是偶然为之。” 彭长宜笑了,低头又看着手里的电话,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小桐还好吗?” 叶天扬看着彭长宜,彭长宜心里一动,就有些发慌,低头打开电话,又合上。叶天扬说:“哎,怎么说呢,女大不由爹娘,前两天跟我说也想出国长长见识,我没答应。” 彭长宜随口说道:“出国是去找男朋友吗?” “你知道?小桐跟你说过她的事?”叶天扬问道。 彭长宜赶忙掩饰道:“呵呵,提过。” 叶天扬说:“说是前男友更贴切一些。都谈了好几年了,后来他出国了,听说在国外结了婚,现在离婚了,回来又找小桐,我就说这样的人不能再搭理了,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忽然又想出国了,我问她,她说不是为了那个前男友。” 这时,彭长宜手里的电话再次响起,他赶忙站起,重新走到芭蕉树后,是林岩,林岩说:“彭市长,我已经把情况跟书记和市长汇报了,现在我准备去现场,您还有什么具体指示吗?” 自从彭长宜跟林岩成为上下级关系后,在公开场合,林岩对彭长宜尊敬有加,尽管彭长宜很不习惯这样的尊敬,但是官场上就是这样,有着严格的等级尊严,他对部长对市长,不也是这样吗?所以也就顺其自然了。他说道:“林主任,你是准备去东方公司吗?” “是的。”林岩说道。 彭长宜很欣赏林岩的勇气,就说道:“记住,千万别说过头话,别激化矛盾,别跟他们大家谈,七嘴八舌的你谈不清,要他们选出代表,跟代表谈。另外,农民们有什么要求别私自拍板儿,多做解释工作,千万记住,别陷在里面出不来。” “好,我知道了。” “任书记呢?” “他去市委了。” 彭长宜一听就来气,类似这种事情,任小亮从来都不会出头露面的,彭长宜太了解他了。彭长宜又不放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小林,还是刚才那些话,记住,不说过头话,不激化矛盾,不跟大家谈,跟代表谈,不私自拍板儿,多带几个人去,千万别陷在里面。另外,保持通讯联系。” “好的,彭市长,我记住了,我挂了。” “小林,还有一件事,你更要引起注意,那就是千万别让老百姓的牛把国道堵住,更不能让老百姓故意堵国道,保证国道畅通,千万不能造成国道断交。” 林岩说道:“好的,彭市长,小林记住了。” 彭长宜说:“那你就快去吧,如果看势头不好就往回撤。”说完,扣上了电话,从树的后面走出来。 叶天扬不放心地问道:“出什么事了?要是有事的话,你就回去。” 彭长宜看了看里面,不安地说道:“不瞒您说,家里的确出了点突发事。”他就简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跟叶天扬说了一遍,最后说:“我早就看出这个东方公司的老板就是个牛骗子,可是,那个时候人微言轻,没人听我的,现在这个老板已经不知去向,他如果真要是人间蒸发了,不光农民们的损失大,就连政府的损失也大。不瞒您说,我早就担心这一天。” “既然你担心,为什么不提前规避这个风险。”叶天扬不客气地说道。 彭长宜往里面看了看,说道:“我跟您说句良心话,我在北城的时候,什么招儿都用了,不管事,为什么不管事,就因为书记说了算,基金会的钱敞开供应不说,市委对他们也是重点扶持,不要说是我,就是市长也没有办法。让农民们领养牛,我就反对,因为这个跟书记还在党委会上吵了起来,害得我跑去跟市委书记承认错误,第二天市委书记就去这个企业调研,拍板儿,我呢,要说这话都见不得光,我就消极怠工,天天假装下乡给农民做工作,雷声大,雨点小,农民养的牛有限,后来被抽调到市里搞清理整顿土法熬油,这项工作基本就撂下了。东方公司资金吃紧,而且这些牛一天派养不下去,一天就要吃饲料,他们压力很大,党委书记亲自下乡做工作,加大派养力度,而且直接用信用社小额贷款,给农民创造条件,让大伙儿养这些牛。一时间,领养的不少,给东方公司减轻了压力,而且他们还从信用社直接领到农民的小额贷款。您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彭长宜一口气地跟叶天扬介绍完情况。 “哦,既然是这样,你有什么不安的?有两级书记顶着呢?” 彭长宜说:“您不知道,这个公司欠着基金会几百万的贷款哪。” “谁欠谁还。” 彭长宜又叹了口气,说道:“我毕竟在北城呆了那么长的时间,而且有些情况比较了解,尽管无能为力,但心里也不是滋味。我是逃出来了,真要是把事闹大了,我也有责任啊!” 叶天扬很欣赏彭长宜这种担当的气概,他说道:“要不你就回去?” 彭长宜又往里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叶天扬知道他的心思,就说道:“没事,我负责给你解释。” 彭长宜说:“我担心的正是您的解释,那样的话,我就把我们那儿的市委书记都告了。” 叶天扬笑了,说道:“你想的倒真周到,那你干着急回不去怎么办?” 彭长宜说:“再等等,如果情况不见好转,我再回去。” 叶天扬点点头,说道:“当了副市长后,工作怎么样?”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比在下边的时候工作单纯一些,也不那么累了。”他说完,就看着叶天扬说道:“您是不是不常下来呀?” “是啊,我这次是为一份内参文章来的,跟申书记去阆诸,后来他说要到锦安来,我也就跟着来了。” 彭长宜说:“我还要感谢您哪,为了我的事您也没少操心。” “这个,你别感谢我,是小桐,整天在我耳边唠叨,把你夸得跟花儿似的,说你如何会干工作,如何有头脑,如何对人对事真诚等等,逼着我给翟炳德打电话,让我推荐你,呵呵,我一跟老翟通电话,老翟说正准备考察你,而且你们亢州的市长也推荐了你。前后就打了这一个电话,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我就是不打,你当副市长也没有问题。” 彭长宜赶紧说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这段太忙,早就说去省城看您还有靳老师,上次去农业厅要帮扶资金,本来想去,不过当时锦安一个副市长跟着,而且请财政厅那帮人吃饭,又喝多了,就没去成,等过了这段,我专程去省城看您和靳老师。” “也好,你不用感谢我,你就给我劝劝小桐,这段不知着了什么魔,想出国。” “哦,她要出国?” 叶天扬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这女孩子出国,十有八九就不想回来了,我们老俩岁数也不小了,万一她要是不回来,我们什么辙都没有。她不想你,可是你想她的时候会受不了的,帮我劝劝她,别让她出国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049 翟炳德怒了(二) 彭长宜心说,就您那个千金,谁能说服得了她?但是他嘴上仍然说:“行,我试试,我跟小桐不存在代沟问题,可能我们更容易沟通。” “哎,任性的很。” “呵呵。”彭长宜不好过多地跟叶天扬讨论叶桐的事,他担心自己露馅,就说道:“咱们要不要进去?” 叶天扬摆摆手,说道:“不用,他们有他们的话题。” 听叶天扬这样说,彭长宜就不好再进去了,本来,两个兄弟地级市的市委书记到一起,肯定有他们自己的话题,不然阆诸的申书记何故绕了这么一大弯,又饿着肚子,来到阆诸,肯定有事,叶天扬都出来了,他也就不好再进去了。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又震动起来,他赶紧打开接通了,是江帆。江帆说道:“长宜,你在哪儿?” “市长,我还在锦安。” “哦,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彭长宜欲言又止。 江帆不等他回话,就说道:“东方公司出事了,几个村的农民把他们大门口围住了,而且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在国道上静坐了,现在林岩进去了,也被困在里面了,我刚从钟书记屋里出来,钟书记的意思是不管怎样,先答应农民们提出的所有条件再说。” “所有条件?” “是的,所有条件。” 彭长宜没有吱声,所有条件就意味着政府要给贾东方买单。但是他没有说出来,相信江帆不傻,他更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因为他和任小亮、和贾东方有着太多的联系,肯定不会把事闹大。 “长宜,你那边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就赶紧回来吧,毕竟北城的情况你了解。” “好的,我尽快回去。” 关上电话,彭长宜对叶天扬说:“叶总,看来我真得回去了,事情有点紧急,有人已经开始在国道上静坐了,如果一旦造成国道交通断交,那后果就严重了。” “好,那你就走吧。” “我进去跟翟书记说一声吧。” “别说了,我给你说。” “那我也得进去,我的包还在里面。” “我去给你拿。”叶天扬说着,就走了进去。叶天扬见翟炳德和阆诸的申书记正在聚精会神地讨论着什么,也没吭声,拿起彭长宜的公文包就出来了,翟炳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申书记说话。 叶天扬出来,彭长宜赶紧往前走了两步,接过公文包,说道:“真是谢谢您了。” 叶天扬说:“这没什么好谢的,毕竟你是真有事,赶快回去吧,别把事闹大。” 彭长宜说:“好的,那您替我跟翟书记解释一下吧。” “放心,翟书记会理解的,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在给他干工作。既然要走,就快点走吧。”叶天扬催促他说道。 “好,叶总,有时间我再去拜访您。”彭长宜说着,转身就走了出去。 叶天扬看着他的背景消失在绿色长廊拐弯的地方后,回到屋里,就看见翟炳德和申书记俩人在互相举杯。翟炳德扭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天扬,彭长宜干嘛去了?” 叶天扬笑了,说道:“倒是书记,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他呀,单位有急事,都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不敢跟你请假,是我批准让他走的。” 翟炳德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有多大的急事?” “很大,也很急。” 叶天扬就把彭长宜跟他说的话,简要地跟翟炳德又介绍了一遍,翟炳德脸上立刻就有了怒气,说:“他急着回去干嘛,上有书记市长,下有北城的书记和主任,就是逃避喝酒。” 叶天扬笑了,说道:“他对北城的情况了解,另外东方公司的许多事他都参与了,他担心农民赶着牛堵国道,国道断交别说是他们县级领导,就是你这个市委书记,也有责任。” 申书记说:“对呀,老翟,咱们喝酒事小,这才是大事,你这个基层的副市长能想到这层很不简单。” 翟炳德脸上的怒容就消失了许多,他说道:“他没有车怎么走?是我把他叫回来的,让我的车送他回去吧。” 050 乱弹琴 叶天扬想了想说:“他不傻,还不会打车回去,这你就别操心了。” 翟炳德想了想,就没再往出走。 再说彭长宜,果然如叶天扬说得的那样,他出门后,就打了出租车往回赶。 等他回到市政府后,已经快到了下班的时间了,他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来到江帆办公室,小金一看他回来了,就说道:“彭市长,江市长让钟书记叫上去了。” 彭长宜愣了一下,说道:“情况如何?” “您说的是北城的事吗?” “是。” “北城的林主任陷里了,出不来了,被围住了。” “哦?”彭长宜想,难怪在路上给林岩打电话接不通呢。但是即便陷在里面,也不至于不接电话呀,除非被限制人身自由了?彭长宜打了一个冷战,他说道:“贾东方联系上了吗?” “没有,手机一直关机,副总也没在。” 彭长宜想到了王圆说得话,他来不及回自己办公室,而是给部长打了一个电话,部长没在屋里,他的额头就冒出了汗,他没有了顾虑,直接来到钟鸣义的办公室,一看,市委和市政府主要负责人都在,王家栋一看彭长宜进来了,就皱了一下眉头,瞪了他一眼。 江帆说道:“长宜,回来了?” 彭长宜说:“钟书记,江市长,情况我都知道了,我有个建议,应该采取非常手段,冻结东方公司的账户。” 江帆一愣,钟鸣义冷着脸,说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我听说东方公司老总和副总一个都没在,而且也联系不上,不能不防。” “啪。”钟鸣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冲着彭长宜吼道:“乱弹琴!就凭我们找不到他们,就要冻结企业的账户,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我们有什么权利冻结企业的账户?如果那样的话,以后谁还敢来我们亢州投资?那样我们跟这些外来企业承诺的保护投资者的利益就是一句空话!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彭长宜没想到钟鸣义会这么大火气,自己现在也是副市长了,说话也是有一定分量的,怎么能叫开玩笑,而且还是国际玩笑?他有些委屈地说道:“我说是冻结他们的账户,也没说没收他账户上的钱,这样也好对那些村民有个交代。” “这有区别吗?”钟鸣义仍然怒气冲冲地看着彭长宜说道。 王家栋想说什么,他看了看江帆,见江帆似乎有话说,就等着江帆说话。 江帆站起来,说:“钟书记,我看长宜的建议可行,冻结不是没收,一来可以暂时安抚那些村民,二来我们也好掌握他企业必要的资金情况。” “你怎么也这么说,随便冻结一个企业的账户,那是要有一系列的法律手续的,你凭什么?”钟鸣义转向江帆说道。 “就凭他们欠老百姓的钱,而且连人影都找不到,这一点就足矣。”江帆坚持着说道。 “他们是欠老百姓的钱,但那是正当的往来,人家又没诈骗,你凭什么冻结人家的账户!”钟鸣义仍然是这个态度。 江帆想了想说:“种种迹象表明,我们应该高度重视这次的事件,尽管我们现在无法证明他们到底是不是诈骗,但是有一点很明确,这件事最终离不开用钱解决。” 王家栋说道:“我同意江帆和彭长宜两位同志的意见,无论是否诈骗,我们都要保护老百姓的利益不受损失,如果事态扩大的话,他们就有可能拥堵国道,造成国道断交,那样影响就大了。” 钟鸣义瞪着眼冲王家栋说道:“大什么大?你是政法委书记,眼下你最该知道自己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也不能激化矛盾,公安的力量只是维持秩序,绝对不能跟老百姓发生冲突。”王家栋毫不相让。 钟鸣义说道:“维持秩序也行啊,你下命令了吗?现场有公安的人吗?我看你是不作为!” 王家栋面无表情地说道:“对不起,钟书记,我在第一时间已经布置了,维持秩序的民警已经在现场。” 钟鸣义愣了一下说道:“不能只维持秩序,对于闹事的还要劝阻,必要的时候要采取非常手段。” 王家栋严肃地说道:“劝阻工作应该是党委和政府应该做的,而不应该是公安部门,非常手段是应对一些暴力事件的,眼下的老百姓是在争取自己正当的权益。” 钟鸣义看了看王家栋,说:“你是在将我吧?” 狄贵和说道:“好了,你们两位也不要较劲了,钟书记,我看彭市长的建议可行,当务之急还是冻结东方公司的账户,以防意外发生。” 钟鸣义看着狄贵和说道:“老狄,怎么你也这样说,本来老百姓闹事就是我们工作没有做到位,我们凭什么要冻结企业的账户?如果传出去后,谁还敢来我们这里投资,保证投资者在亢州的利益就将成为一句空话,再说了,这充其量就是一个合同纠纷的事件,我们不能有了这种纠纷就冻结企业的账户,这是乱弹琴!懂吗?” 狄贵和看看钟鸣义,又看看周围的人,自嘲地说道:“我乱弹琴了吗?”然后就不再说话了,坐了一会就出去了。 屋里,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崔慈也出去了。 钟鸣义说道:“给任小亮打电话,问问情况怎么样了?” 江帆看了看表说道:“估计他这会还没到。还是给林岩打个电话吧。” 范卫东就用钟鸣义办公室的座机给林岩打了电话,半天,林岩才接通,范卫东摁下了免提键,说道:“林岩吗?你那里情况怎么样?” 林岩听了半天,才听出是范卫东的声音,他说道:“范主任,我是林岩,我进来后就出不去了,他们不跟我对话,非要跟任书记对话,我正在做解释工作,说任书记不在市里,他们说任书记不在市里可以等。” 钟鸣义凑到电话前,说道:“林岩,我是钟鸣义,现在有多少警力?” 林岩说:“来了许多警察,他们都在外围站着,尽量把这些人往路边归拢,为的是保证交通畅通。” 钟鸣义松了一口气,说道:“你还出得来吗?” “我估计出不去了,外面到处都是人。” “你也出不来了?他们不让你出来吗?” 林岩说道:“钟书记,他们现在把我车围住了,看架势是出不去了,我也没打算出去,我也不想去试,如果我试着出去唯恐会化矛盾,所以我也不能出去,我出去后人群就会骚动,我担心他们有过激行为,我在这里他们情绪还好些。” “嗯,你做得对,林岩,跟贾东方联系上没有?”钟鸣义又问道。 “没有,他们公司的人说有十多天没有看见他们老总了,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钟鸣义想了想又说:“目前都有几个村的人来了?一共有多少人?” “我大致看了一下,现在有十多个村了,他们都把牛拉来了,人越聚越多,院子里得有一百多人,外面我看不到。” “你跟他们说,让他们先回去,有什么事市委和政府会给他们解决的,这样闹下去没有好处……” 林岩不等钟鸣义说完,就说道:“钟书记,能说的,我都说了,嘴皮都磨茧子了,不顶用,他们根本就不和我对话,他们说跟我说了也白说。” “任小亮现在还没到吗?” 林岩听钟鸣义问任小亮,愣了一下说:“任书记刚给我打了电话,说马上到。” 钟鸣义显然听出了林岩口气里的犹豫,就说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到?” 林岩说:“估计很快,他到了我让他给您回电话。” “好,有什么情况及时和市里联系。”钟鸣义说完,就挂了电话。 江帆见钟鸣义挂了电话,看了看表,说道:“钟书记,我先去金盾宾馆,估计他们快到了。” 钟鸣义说:“好,你先去吧。” 江帆又说:“您还露个面吗?” 钟鸣义不耐烦地说道:“不露了,这摊子事还不定怎么着呢。你跟他们解释一下,就说我有事走不开。” “好的。”江帆答应着,就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跟我去应付一下。” 彭长宜说:“好的。”说着,转身就要走。钟鸣义说道:“长宜还去呀?” 江帆说道:“长宜在省里跟他们接触过,他比较了解情况。” 钟鸣义点点头,就不再说什么。 江帆看了一眼王家栋,说道:“那王书记您坐,我们下去了,有事的话再联系我。” 彭长宜也跟王书记打了招呼,就跟在江帆的后面走了出去。他们下了楼,走进江帆办公室,金生水也跟了进来,江帆问道:“小金,客人来了吗?” “没到呢,高市长和农业局的两位局长去高速路口等去了。”说着,就给两位领导倒了水。 彭长宜是真渴了,他端起杯就喝,刚喝了一小口就烫得咧着嘴说道:“小金,有凉白开吗?” 金秘书赶忙就出去,从自己的办公室端过来一个保温瓶,说道:“这个暖水瓶不保温了,里面就是凉白开。”说着,就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 彭长宜连着喝了两三杯水,才喘了一口气,说道:“市长,今晚就得用我陪吗?” 江帆看着他说道:“怎么了?你还有别的事?” 彭长宜说:“我是不放心那里的事,我还是想说服钟书记先冻结东方的账户,保证贾东方不会露面了。” 江帆说:“你的意思是?” “我有预感,贾东方肯定遇到了麻烦,所以他十有八九不会露面了。” 江帆皱着眉说:“你这么肯定?” “我也不敢完全肯定,我感觉他不出面就是遇到了麻烦。如果冻结了他的账户,就能把他逼出来。” 江帆说:“现在银行也到了下班的时间了,冻结不冻结也要等到明天了,而且你没见吗,钟书记不同意这样做,他要保护投资者的利益。” 彭长宜脸上露出愁容,说道:“是啊,我也怕再这样说会惹他不高兴,哎——”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市长,今天晚上什么事?” 江帆说道:“省里财政厅来几个人,对省里重点扶持的农业项目巡回检查,检查资金使用情况。” “啊?”彭长宜张大了嘴,说道:“那怎么办,东方公司眼下这种情况,要是让他们知道了……” 江帆说:“有咱们钟书记坐镇,明天应该没事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但愿吧。”他的口气里有了很浓郁的担忧情绪,说道:“要想根本解决老百姓的问题,光靠嘴上功夫是不行的,要拿出真金白银才行。” 江帆说:“长宜,咱们有真金白银呀,东方公司的钱咱们一直还没有给他们。” 彭长宜舒了一口气,是啊,自从王圆跟他说了之后,他就跟江帆说,让这笔钱能拖一天就拖一天,尽管北城几次来要这笔钱,但市里都以配套资金没有到位往后推迟了。事实也的确如此。彭长宜说道:“哎,真要是出了事,那点钱够干嘛的呀?” “总比没有强啊。”江帆说道:“长宜,你是不是对这个贾东方比较了解?” “差不多,他从基金会贷了这么多的钱,要真是出事,那麻烦就大了。”彭长宜忧心忡忡地说道。 江帆说道:“长宜,北城的事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你要打起精神,应付晚上的酒局。” “嗯,好吧,喝酒没有问题,我跟他们交过手,他们不行。”彭长宜说。 江帆看着他,说道:“那好,咱们先去金盾酒店吧,提前去等客人。” 江帆和彭长宜就下了楼,分乘各自的车驶出大院。到了酒店房间后,江帆就让金生水去安排饭菜,金生水出去后,彭长宜站起来,他想去找王圆,了解一下东方公司的情况,江帆见他有些心神不宁,就说道:“长宜,你还有事?” 051 一触即发(一) 彭长宜听江帆这么说,就又坐了下来,说道:“没什么事。”说着,就端起服务员刚倒的水,又是喝了一大口,又是烫得吐了出来,咧着嘴说道:“我今天这是怎么了,嘴唇都烫没皮了。” 江帆看着他,说道:“长宜,我知道你担心北城的事,别慌,真要出事,咱们谁也拦不住,有的时候,不是咱们能掌控的,你别急。”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明白。” 江帆又说:“你今天去锦安,怎么又回去了?” “嗨,别提了,我都出来了,不知道翟书记怎么看见我了,又把我叫回去了,您说他叫我干嘛,阆诸的申书记来了,让我去陪酒,结果等申书记来了一看,您猜还有谁,还有京洲日报社的总编叶天扬。” “哦?” “叶天扬您可能不熟,他就是叶桐的爸爸,上次发生在莲花村的那次哄抢事件,就是他跟叶桐看见了,我也是从那次事件中认识的他跟他的女儿叶桐的。” 这些情况江帆都知道。彭长宜又说:“但是我没有陪到底,刘忠和林岩就给我打电话,叶天扬见我很急的样子,就让我先出来了。我出来的时候,翟书记都不知道。” “哦,你没跟翟书记说吗?” “我是想说,但是叶天扬不让,他说他给我请假,他进去给我拿的包,我就打了出租车回来了。其实我半路就想好了,要冻结东方公司账户的事,所以才贸然去书记的办公室找您,谁知道没被采纳,还惹得他发脾气。”彭长宜委屈地说道。 江帆说:“长宜,你想过吗,东方公司如果有问题,早晚会出事,不是咱们能掌控的。再有,也未必是坏事。”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您说得有道理,是脓,早晚要破的。” 这时,金生水推开门说道:“市长,客人们来了。” 江帆和彭长宜赶紧站起,出门迎接客人。 再说任小亮,他从钟鸣义办公室出来后,并没有即刻赶往现场,而且绕道来到了老吴这里。自从娜塔莎事件出了以后,任小亮和老吴就疏远了许多,和贾东方更是疏远,几乎不怎么接触。这么长时间以来,任小亮还是第一次来老吴这里,老吴一见他来了,就跟见到了亲人一样,亲切地急忙握住他的手说道:“任书记啊,任老弟啊,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理吴哥了呢?” 任小亮连老吴十分之一的热情都没有,他冷着连,坐下,老吴立刻吩咐手下上茶。任小亮摆摆手,说道:“没时间了,老吴,我问你,这个贾东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吴一愣,说道:“什么怎么回事?” “他人呐?” 老吴说:“怎么了?” 任小亮说:“怎么了,现在十多个村的老百姓把他公司的大门口围住了,他到好,不见人影,电话也找不到,林主任去做工作,进去也出不来了,老吴,你跟我说实话,这个贾东方到底想干什么?他去哪儿了?” 老吴收住笑,说道:“跟你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前两天我也找他着,电话打不通,我就没再打。”老吴说道,就掏出手机,又拨了一下贾东方的号码,果然是关机的提示。 老吴看了看任小亮,想了想,就拨了一个号码,仍然是关机的提示音。 任小亮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说道:“老吴,现在书记和市长都在为这事操心呢,必须要找到他。” 老吴面露难色,说道:“我也没有办法,我刚才打的那个电话是他的女助理秋月的电话,现在也是关机。” 任小亮说:“吴哥,你说咱俩交往的好好的,你突然给我介绍了这么一个人,我算看出来了,这个贾东方就是我的克星,我的政治生命迟早要在他的手里终结。”说着,就站起来。 老吴听了他这话,也有些不高兴,心想,你玩弄洋妞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你大把花钱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但是老吴毕竟年纪大了,而且也是经过一些事的人,就说道:“你别急,我继续和他联系,一有消息,马上就告诉你。”他见任小亮要走,就说道:“你干嘛去?” 任小亮没好气地说道:“我能干嘛去?去给他擦屁股。”说着,就要往出走。 老吴说:“林岩陷进去了,你还去?” 任小亮说道:“我如果不去,钟书记就敢免了我,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得硬着头皮去呀。怎么也是死,还不如死得的悲壮一些。” 老吴笑了,说道:“看老弟说的,自古哪有农民闹事闹成功的?要不,我叫几个弟兄跟着你一起去?” 任小亮说道:“叫弟兄干嘛,我又不是黑社会。”说着,就走了出去。 老吴心说,真是不知好歹。 任小亮如他自己所说,怎么也是死,不如死的悲壮一些,带着这种情绪,他坐车就来到了东方公司的大门口,远远就看见国道边上的东方公司大门口聚集了一大片的人,还有好多的牛。说真的,任小亮的确有些发憷,但是没有办法,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车子慢慢地凑近人群,凑近大门口,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任小亮的车子。 “任书记来了,任书记来了。” 立刻,里面正在围着林岩对话的人们就往大门口涌来。 “下车!”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立刻就有人附应:“下车,下车。”于是,人群里就响起了让任小亮下车的呼声。 汽车无法继续往前走了,因为人群和牛群根本就不给他让路,加上人们的让他下车的呼声此起彼伏,任小亮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夹起公文包,用手拢了一下头发,推开车门就下了车,立刻,人们就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任小亮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冲着他嚷道: “任书记,东方公司该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 “我们养的是育肥牛,凭什么说我们养的过于肥了,不收我们的牛?” “你当初给我们做工作的时候怎么说的,还说每头牛补助多少多少钱,还包赚不赔,现在倒好,你去打听打听,哪个养牛的人家不是赔得叮当响?” 有发牢骚抱怨的,也有发怒的。“咱们赔了,有人赚了,当官的赚了,东方公司赚了。” “这年头,就是老百姓吃亏。” “今天如果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们就不回去,谁也别想出这个大门!” “对,不回去,你们当官的也别想回去。” 这时,就听“咣当”一声,东方公司的电动门,就被人们人为的强行拉上了。任小亮和他的汽车就都被关在门里。 任小亮在人们的质疑声中走近了林岩,他没有回应一句话,而是和林岩一起走进了东方公司一楼的办公室。 东方公司办公室的员工们,早就下班了,但是他们出不去,大门口早就被养殖户们堵住了,只许进,不许出。这里是员工都认识任小亮,见他来,有几个女职工说道: “任书记,先让我们出去,等着去幼儿园接孩子呢。” “就是啊,我们只是打工的,关我们什么事啊?” 一时间,员工们议论纷纷。 任小亮看了一下大家,说道:“请你们稍安勿躁,我刚来,你们回避一下,我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刘忠和孙其是跟林岩一块来的,他们听任小亮这样说,就开始往出劝这些员工们,请他们回避。 等员工们全部出去后,任小亮看了一下屋子,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时,他问道:“林主任,情况怎么样?” 051 一触即发(二) 其实,林岩用电话,把这里每一分钟发生的情况都跟任小亮做了汇报,任小亮问这话的确是多此一举,但是作为林岩,还是极有耐心地给他介绍了一遍情况。最后林岩说道:“情况就是这样,这些人拿不到钱是不会轻易离去的。” 任小亮皱着眉头说道:“怎么搞的,你们来了半天了,不但没有劝退老百姓,反而他们越聚人越多?” 林岩看了他一眼,他已经懒得跟任小亮解释了,因为在电话里,不知说了多少次了。但是刘忠显然不是林岩这个态度,他说道:“我们都解释成千上万遍了,没用,这些人就是不走,他们说要么东方公司赔钱,要么区政府赔钱,今天拿不到钱就不走。他们把牛都拉来了,还说这个问题不解决,就拉着牛去堵市委门口。” “威胁!他们这是在威胁党委和政府!我们不能迁就。”任小亮气愤地说道。 林岩和刘忠互相看了一眼,谁都不说话。 任小亮又说:“做群众工作不能这样,他们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他们就是把牛拉到中南海门口,那最终解决问题还得是基层,还得是咱们北城自己解决。” 刘忠反驳道:“你说的这些我们都说无数次了,不顶用,要不你出去试试?” 任小亮一听刘忠这么说,火就“腾”地上来了,说道:“如果我都干了,要你干吗?我看你是摆不正副书记是位置!” 刘忠没想到任小亮发这么大的无名火,他觉得任小亮这话说得过分,但是眼下这种形势跟他吵也不合适,想了想说道:“任书记,你这话说得太对了,我们就是没有摆正位置,所以说什么他们都不听,他们非要任书记你来不可。” 一句话,把任小亮的火气就都给堵回去了,他干鼓肚子,无从发泄,狠狠地瞪了刘忠一眼,上次他还跟钟鸣义说把刘忠弄走,让他滚出北城,去哪儿都行,他和田冲就是彭长宜的两条狗,他们在北城区,自己什么偷偷事都办不了,钟鸣义基本同意了任小亮的请求,只是还没容得调走刘忠,就发生了这事。他心想,先让你美两天,你在北城得瑟不了几天了,别看我是带罪之身,办你一个副书记还是极其容易的! 林岩这时赶忙相劝,说道:“你们两位书记就都别吵了,谁都不愿意发生这事,眼下我们当务之急是如何平息这场风波,而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有什么意见回去再提。既然任书记来了,我们就都要听任书记的布置,步调一致,要齐心合力,度过这场危机。下面,我们请任书记作指示。” 林岩尽管话说得很好听,但显然是把任小亮摆在了最前面,任小亮心里骂道:你他妈的更阴,听我的,意思就是我要对这起事件负全权责任了?但是细想林岩这话又什么毛病都没有,他只好收起威风,说得:“也别听我的,我们共同研究对策,北城,不是我任小亮个人的。” 刘忠心想他说得话可真是自相矛盾,既然不是你一人的,那别人就有发表不同意见的权力,但是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吵,就不慌不忙地提醒道:“林主任,钟书记不是说让任书记到了后给他打电话吗?” “对了,我把这茬忘了,刚才钟书记问你到了没,我说快到了,他说让你到了后给他回电话。” 任小亮一听这话,不敢怠慢,赶紧掏出电话,他想了想,又放回自己的手机,用桌上的座机给钟鸣义拨了电话。 钟鸣义没容电话响第二声就接通了,他说道:“我是钟鸣义,请讲。” 任小亮说:“钟书记,我是小亮,我现在已经来到了东方公司院里。” 钟鸣义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道:“你刚去?” “是,我从您那里出来后,又到其他地方了解了一下贾东方的情况,可惜,没有任何线索。” 钟鸣义知道他说的“其他地方”指的是哪儿,就说道:“也就是说现在你们仍然没有贾东方的任何消息。” “是的。” 钟鸣义看了一眼王家栋,王家栋和范卫东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钟鸣义的办公室,尽管他们言语不欢,但是作为政法委书记的王家栋,还是知道自己此时的责任的,所以,在别人都离开的时候,他没有离开。但是此时他却站了起来,冲钟鸣义伸出了一个手指头,意思是自己去方便,钟鸣义点点头,王家栋就走了出来。 钟鸣义见王家栋走了出去,他声音放小说道:“小亮,你说说这个贾东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052 事态升级(一) 任小亮心说我哪说得准呀,但是当着林岩等人的面,他故意说道:“钟书记,现在我也不清楚,我们也正在磨叨这事。” 听任小亮这样说,钟鸣义就知道他说话不是太方便,就坐直了身子说道:“小亮,现在那里的情况怎么样?还可控吗?” “目前我还没有出去,听说您找我,我就先给您打电话了。” “国道堵住了吗?” “没完全堵住,但是道路已经被占了一半,过往车辆行驶缓慢。” “好,你先去做工作,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嘛,摸摸情况再说,随时联系。”说着,就要扣电话。 任小亮赶紧说道:“钟书记,您一直在办公室吗?” 钟鸣义皱了一下眉,说道:“是的,有事随时联系。”挂了电话,钟鸣义陷入沉思中,这时,王家栋又进来了,他说道:“情况有变化吗?” 钟鸣义说:“目前没有,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担心事情闹大。” 王家栋想了想,没有说话。旁边的范卫东说道:“钟书记,我有个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钟鸣义说:“讲。” “我认为,我们还是要做好两手准备,如果事态闹大,必要的时候要动用公安和武警的力量。” 王家栋立着眼睛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们没有权力调动武警,那是要上级批准的?你懂不懂程序?” 范卫东看了他一眼,心说,现在不是樊文良时代了,你说话不会有人听了,他轻蔑地看了一眼王家栋,没有理他,继续跟钟鸣义说道:“这种准备还是应当有的,这些人公然闹事,而且这么大的规模,发动了十多个村子的老百姓,我认为这不是一次偶然的事件,应该让北城多摸摸这些情况才对,看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即便眼下我们无法动用武警,但是公安我们还是可以动用的,应该指示北城,找出带头闹事的人。” 钟鸣义看了看王家栋,又看看范卫东,说道:“现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我们不能激化矛盾。” “任何事情都是变化的,我们不能没有准备。”范卫东又说道。 “嗯,你说得有道理,王书记,你去安排一下吧?” “怎么安排,请书记指示。”王家栋口气很坚定地说道。 钟鸣义一见他这个态度,就一皱眉,说道:“王家栋同志,眼下是非常时期,我要求你配合工作,拿出你的智慧,我们共同度过难关。” 王家栋想了想说道:“好,我通知尚德民,让他速来这里领命。”说着,就掏出电话,要通了尚德民的电话,尚德民一听是王家栋的声音,就说道:“王书记,有什么指示?” 王家栋严肃地说道:“尚局长,你现在在哪儿?” “我哪儿也没敢去,就在局里。” “速来市委钟书记办公室。”说完,挂了电话。 钟鸣义愣愣地看着王家栋,心说果真是个老狐狸,什么责任都不承担。他本想质疑王家栋两句,但是“大敌当前”,他强忍下这口气,看着王家栋,却对范卫东说道:“通知在家的常委,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下班。让食堂准备晚饭。” “好的,我这就去通知。”范卫东说完,看也不看王家栋一眼,就走了出去。 王家栋尽管一百个看不上钟鸣义,更看不上范卫东,但是集体观念还是有的,他心平气和地说道:“钟书记,我认为这件事无论最终结局怎么样,你眼下都应该向锦安汇报。” 没想到钟鸣义却说道:“汇报什么?这么一点小事就要向上级汇报,向上级讨主意?那还要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干嘛?难道我们是烧火棍子摆设吗?” 王家栋听了他这话又别的意思,就冷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这就是成见,当一个人对一个人有成见的时候,即便他的建议是正确的、出发点是善意的,也不会被采纳。王家栋感到了悲哀。 事实正如王家栋说的那样,自从彭长宜走后,翟炳德一直惦记着亢州养殖户闹事的事,他送走了阆诸市委书记和故友叶天扬后,不停地问秘书,“有亢州的电话吗?”直到秘书说没有。这句话每隔一会,他就会问一下,因为秘书不知道亢州发生了什么,他就有些纳闷,是不是翟炳德交给了彭长宜什么重要任务? 大凡领导身边的秘书,都有一种本能,本能地排斥一切接近领导的人,这种心理是由秘书特有的身份决定的,由于秘书是依附领导而生的,他的仕途有着过多的不确定因素,危机意识比任何人都强。这个秘书跟翟炳德干了四年多了,心里早就有出去任职的想法,见翟炳德喜欢彭长宜,他就本能地排斥彭长宜,对彭长宜就没有好脸,这会听翟炳德问有没有亢州的电话,就说道:“没有,要不我给彭长宜打个电话?” 翟炳德看了他一眼,翟炳德不太喜欢他这种自以为是的聪明,就说道:“不用了。”快到晚上的时间了,翟炳德仍然没有接到亢州尤其是钟鸣义的电话,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就给狄贵和打了一个电话,了解了大概情况后,又对狄贵和叮嘱了一番,就放下了电话。 此时,彭长宜正和市长江帆,还有常务副市长张怀、分管农业的副市长高铁燕以及农业局的两位领导,陪省里财政厅和农业厅联合检查小组成员吃饭,彭长宜的电话响了,他没有立刻接电话,而是又敬了左右两杯酒后,这才拿着电话走了出来。 是刘忠,刘忠跟他说道:“长宜,估计这事今天完不了,人群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还多了,并且有人拉了一道横幅,上面直接写道:牛骗子背后是最大的腐败、还我活命钱。” “哦?知道是谁写的吗?” 刘忠说:“现场太乱了,不知道。” 彭长宜隐约感到了事态在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就说道:“好,有事勤跟我联系。” 与此同时,钟鸣义也接到了任小亮的电话,任小亮向他报告了标语的事,钟鸣义的火气就上来了,他说:“这里肯定有人作怪,不然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怎么能跟腐败扯上关系?” 范卫东在旁边说:“就是,我就说了吗,背后肯定有人在做文章。” 范卫东再次说到有人捣鬼这个问题时,王家栋就不得不多了一个心眼,难道范卫东有所指吗?不过想想他就坦然了,首先自己和这个东方公司没有任何关系,其次是彭长宜,不过他相信彭长宜和这次事件应该没有任何关系,那个小子精明不假,但是他还没有这个胆子也不可能于大局而不顾煽动老百姓闹事。再有,如果彭长宜想揭开贾东方的真面目,完全可以采取另外一种手段,任何一种手段都比群众闹事成本低,自身风险小。所以,王家栋完全有理由把彭长宜排除在外。 这时,尚德民上气不接下气地进来了,钟鸣义不等他站稳就说道:“你的人在现场有多少?” 尚德民看了一眼王家栋,说道:“二十多人。” “身上有家伙吗?” 尚德民一愣,说道:“赤手空拳。” 钟鸣义说:“你马上集结一支队伍,要全副武装,原地待命,随时准备应变突发情况。” “全副武装?” “是的,怎么武装还要我告诉你吗?”钟鸣义瞪着眼说道。 尚德民看了一眼王家栋,王家栋没有说话。 钟鸣义对王家栋的态度很不满意,说道:“王书记,你的意见呢?” 王家栋看看钟鸣义,又看看尚德民,说道:“按照钟书记的指示办。” 钟鸣义又跟尚德民说:“你去现场了吗?” 052 事态升级(二) “去了,我刚从现场回来,我们有个副局长在那儿。” 钟鸣义紧跟着问道:“情况怎么样?” 尚德民说:“目前从现场的情况看,群众的情绪比较理智,一时半会儿闹不起来,他们只是想讨回自己的利益,到是没有其他打砸抢的过激表现。” “拉出横幅反腐败,这还不是闹事要升级吗?” 尚德民笑了一下,说道:“嗨,您别听这些,现在老百姓动不动就跟腐败扯上关系。谁都知道,反腐败是要有证据的,他们如果真有证据的话,就不会采取这样一种形式了。” 钟鸣义站起来说道:“这是刁民一贯的方式,聚众闹事发泄对党和政府的不瞒情绪,再怎么扯,也是和腐败扯不上关系的。” 尚德民听钟鸣义用了“刁民”二字,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钟鸣义说:“范主任,通知所涉及到的乡镇党政一把手,速来市委开紧急会议。出了这么大的事,除去任小亮和林岩,我还没发现哪个乡的书记和乡长到了现场的。” 范卫东说道:“好,我就去安排。”说着,走了出去。 这次聚众拥堵东方公司大门口的村民,所涉及到四个乡镇十八个自然村。在紧急会议召开前夕,江帆和张怀赶回,江帆多了一个心眼,没有让彭长宜参与,他当着张怀的面,给彭长宜下了死命令,要求彭长宜和高铁燕要陪好省里的客人,寸步不离,绝不能让他们去东方公司,更不能让他们知道老百姓闹事的事。 彭长宜高铁燕点头答应。 好在这次省里来的几位领导酒量都不大,在江帆接到召开紧急会议的电话之前,他们喝得就已经差不多了,等江帆和张怀走了之后,彭长宜和农业局的两位局长又轮流敬了一圈酒后,客人们已经就有些坚持不住了,组长是一位五十多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姓唐,他赶忙拱手说道:“彭市长,高市长,这酒不能喝了,明天还有任务。” 彭长宜说:“唐组长,您别担心,今天晚上的酒不会影响到明天的工作,你们喝完后,我领你们去保健一下,按摩一下,酒很快就挥发了。” 检查组有个年轻的女同志,她一听彭长宜这么说,就矫情道:“你们男人就喜欢桑拿按摩,我不去,我去唱歌。” 高铁燕说:“行啊,老姐陪你去ok,让他们去泡桑拿、按摩。” 那个年轻的女同志也喝了几杯,此时听高铁燕这么说,赶紧抱住高铁燕的胳膊,嗲声嗲气地说道:“高市长,还是你好。” 唐组长眯着笑说道:“既然这样,咱们就都去ok,免得男女分开行动说不清。” “哈哈哈。”彭长宜和高铁燕就都笑了。 趁着酒劲,彭长宜说道:“唐组长,您看明天都去哪些企业看看?” 唐组长笑了,用手指着彭长宜说道:“小彭,现在别跟我讨论这个问题,明天等我清醒的时候再说好不好?”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要不这样,明天我们先跟您做个书面汇报,然后您再决定去哪儿看。” “也好。”唐组长点头答应,本来检查就是例行公事,反正省里的也都给地方了,怎么花就是地方的事了,但是省里每年还都会下来抽查这些农业专项资金的使用情况,目的就是加大扶持三农的力度和对农业政策倾斜的严肃性,至于专款不专用的情况有的是。 彭长宜跟秘书温阳说道:“你先去给领导们安排好房间,然后把卡拉ok厅的冷气提前打开,别让领导们进去一头大汗,准备一些冷饮。” 温阳点头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和高铁燕陪着检查组来到金盾顶层那间大歌舞厅,彭长宜给他们安排好后,又叫了一篮冰镇啤酒,那个唐组长一见,赶紧给彭长宜作揖,说道:“彭市长,我知道你能喝,但是也不要这么玩命,咱们还是唱歌好了。” 说着,那个年轻的女同志点了一首《婚誓》后,便把一支话筒递给了唐组长,彭长宜就嘻嘻地假装自己也多了,东倒西歪的走了出去。 他走出门后,快速地下到三楼,来到王圆的办公室,就见王圆的办公室门紧闭,他掏出电话,就给王圆打了一个,但是传来关机的声音。 他想了想,就呼了丁一。 053 关键时刻想到王圆(一) 丁一很快就回话了,问他有什么事? 彭长宜说:“你在哪儿?” 丁一说:“我跟雯雯在游泳。” 彭长宜心想正好,我找的就是雯雯,他说道:“你们吃饭了吗?” 丁一说:“游完泳后如果饿再去吃。” 彭长宜说:“你跟雯雯说,就说我请你们吃饭,速来金盾酒店,我在这里等你们,现在我就去给你们点菜。” 丁一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事吗?” “有事。” “什么事?” “请你们吃饭。快点说,想吃什么?” 丁一说:“等会,我问问雯雯。” 然后彭长宜就听见丁一跟雯雯说彭市长要请客,问她想吃什么之类的话,两个女孩子讨论一会后就听丁一对着话筒说道:“雯雯说了,女孩子就要吃低脂肪、高蛋白的东西,嘻嘻,您老人家看着点吧。” 彭长宜笑笑,就挂了电话。随后就来到二楼,要了一个小雅间,跟王圆那个女领班说道:“一会有两个美女客人来,你看着给安排四个菜,要低脂肪高蛋白的东西。我先上去,她们来了你再告诉我。” 女领班说:“请问彭市长客人叫什么名字?” 彭长宜笑了,说道:“卢雯雯。” 女领班笑了,说道:“是不是卢小姐和丁小姐?” 彭长宜说:“你很聪明,就是她们俩个,她们是不是经常来这?那你一定知道她们爱吃什么,捡她们喜欢的东西上吧。” 女领班笑了,说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彭长宜也走出雅间,上了楼。又故意晃晃悠悠地回到顶层的歌舞厅,就见唐组长和那个年轻的女同志在跳舞,他们几乎身子贴在一起,而且目光暧昧,高铁燕再和另一个小组成员说话,农业局的一位女副局长也在和另一个客人跳舞。 彭长宜看了一眼后,就又走了出来,他掏出手机,给林岩打了一个电话。林岩接通后,彭长宜说道:“林主任,情况怎么样?” 林岩说:“过两分钟我给您打回去。” 彭长宜说“好的”,就挂了电话。 林岩挂了彭长宜的电话后,就给妻子小红打电话,小红现在已经是幼儿园的副院长了,因为东方公司有两个职工的孩子在妻子小红的幼儿园,他打电话的目的就是让妻子照顾好这两个孩子,然后负责把孩子送回家。小红已经知道了林岩被困的事,她嘱咐道:千万别和老百姓发生冲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并且问他吃晚饭了吗?林岩说“好了,放心吧,我还有事。”给妻子打完电话,林岩又安慰了这两个女职工后,走出屋子,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给彭长宜打了电话。他说:“彭市长,现在局面没有进一步恶化,国道也没有完全堵上,看来老百姓也还理智。目前他们正在选代表,任书记正在外面跟他们谈话。”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点,在东方公司食堂吃的。” 彭长宜又问道:“贾东方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任书记一直在跟他联系。” 彭长宜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想到了更多,但是目前没人能跟他分享这些忧虑,他就在楼道里来回地走着。一会又进到歌舞厅,进去后又觉得自己坐不住,唐组长唱完一首《北国之春》后,彭长宜心不在焉地鼓着掌,紧接着,又是一曲男女对唱,唐组长和那个女同志手拿着话筒,就唱了起来。这时,温阳进来,附在他耳边说:“卢雯雯来了。”彭长宜一听,立刻站起身来,说道:“我下去,你在这里盯着。”说完,就走出来,下了楼,来到刚才那个雅间,果然,丁一和雯雯坐在桌子边,正看着服务员给她们上菜,见彭长宜进来了,她们两个就站了起来,雯雯说道: “彭叔儿,谢谢了。” 丁一看着他只是笑,没有说话。 彭长宜说:“你们俩够潇洒的,不是看电影就是游泳,可真是会生活,比我们可是幸福强多了。” 丁一听见他用了“我们”两个字,就知道江帆也还在忙,她笑着说道:“我们是无所事事,消磨时间,不像你们领导,总是忙于大事情。” 雯雯笑嘻嘻地说道:“彭叔儿,怎么想不起来要请我们俩个吃饭?”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刚才找小圆有事,没找到他,手机也关机,这才想起找你,他干嘛去了?” 雯雯跟丁一说道:“哈,我就说没有免费的晚餐吗?怎么样?” 丁一笑了,说道:“我跟着你沾光了。” 雯雯说:“他前两天就出差了,我今天给他打电话也关机了。” 彭长宜说:“雯雯,你能给我联系上他吗?我找他有急事。” 雯雯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一会我再试试给他打,一旦和他联系上,马上让他给您回电话。” 彭长宜说:“他只有这一个号吗?” 雯雯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嗯”了一声。 彭长宜从雯雯的眼里读出了掩饰,他便不好继续问了,就说道:“也好,你什么时候联系上他,什么时候跟他说,让他务必给我回电话,多晚我都开机,我找他的确有急事。”彭长宜再次强调了自己找王圆是“急事。” 雯雯点点头。 彭长宜见菜已经上齐了,就说道:“你们快吃吧,我上面还有客人。”说着,就站了起来。 丁一看着彭长宜,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彭长宜就说:“我上去了,你们要是吃完饭没事的话也一块上来玩会吧。” 彭长宜说着就走了出去。 丁一见科长走了出去,就跟雯雯说:“雯雯,看来科长找王总的确有事,你看他坐卧不安的样子。” 雯雯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联系,一会再说吧,正常情况下,他晚上会给我打电话。” 丁一直言不讳地说:“我就看见过王总桌上曾经摆着过两部手机,你还说不知道。” 雯雯笑了,说道:“小丁,我不是不想告诉彭叔儿,但是你知道,王圆他......搞企业的人,都有对外不公布的电话号码,那是属于他们个人私密电话,还请你理解。” 丁一点点头,说:“我理解倒是理解,但是科长找他有急事,尽管没说是什么事,但我看得出来应该很重要,所以你快点吃,吃完赶紧想办法跟他联系上。” 雯雯盯着她说道:“我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关键时刻,科长,还是你的科长,我不行啊。” 再说彭长宜出来后,他又来到了顶层,见他们已经露出疲惫之态,唐组长就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走了出来,站在外面的楼道里,唐组长说道:“小彭,如果安排好了的话,那咱们就早点休息吧,时候不早了,你们陪着也很辛苦。” 彭长宜说道:“还不太晚,您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去安排,要不让他们先去休息,我给您找点节目?” 唐组长哈哈大笑,说道:“不了,有女同志不方便,这样吧,我这里有几张饭费票,想办法帮助解决一下吧,哎,我们在上面比不得你们在下面,发死。没办法,总是拿自己那点可怜的死工资应酬,恐怕全家早就去喝西北风了。”他说完,就从裤袋里掏出一叠发票。 彭长宜接过来,没有看,而是直接塞进自己衣服口袋里,很爽快地说道:“没问题,有事您尽管说话,千万别客气,以后亢州的事还请您多多关照。” 053 关键时刻想到王圆(二) 唐组长说道:“亢州的事亢州自己会办好,我们下来也是例行公事,你放心,明天的事听你安排还不行吗?” 彭长宜说:“我们听您的,以后咱们就是朋友,您自己有事就说话。” “不好意思麻烦下边,我们也有纪律。”唐组长不好意思地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放心,以后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看得起小弟,有事您只管吱一声,如果我不办,那是我的事,以后我再去省里,你看见我就装不认识我,如果您有事不说,或者是找到了别处,以后我见了您也就装不变认识您,好吧?” “哈哈。”那个唐组长听了彭长宜这话,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好,听你的。” 彭长宜说:“我明天早上就把这事办了,然后再说检查的事。” 唐组长其实是省财政厅财政监督处处长,这次就是他带队下来检查工作的。他笑着说道:“哎,检查只是一种督导的手段,县级都很会过自己的日子,申请的钱都不会打水漂。” 彭长宜说:“您说得的太对了,太了解基层了,说真的,上边给的那点钱太少了,真是不够用,谁还会挥霍呀,都是按企业人头份来的,他们都盯得死死的,所以,市里从来都是不敢截留的。” 唐组长说:“我就是从基层上来的,不用你说,我都了解,明天也就是例行公事,你找一个企业出来就行了。” 彭长宜说:“那好,要不明天我们就去看看育种的那笔专项资金的使用情况吧?” “好啊,厅里还特地关照过这笔资金,唯恐到不了个人手里,明天就去看他这笔钱的使用情况吧。”唐组长顺着彭长宜说道。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邹子介的钱是最没问题的,去他那里,不需要任何准备,只要他在家就行了。 彭长宜和高铁燕等人把检查组的人送到宾馆房间后,彭长宜不放心,特地嘱咐温阳和政府办一名副主任陪住在宾馆,有事随时报告。 安顿好客人后,彭长宜和高铁燕一同回到了市政府。江帆没在办公室,金生水的办公室也紧闭着,高铁燕说:“他们会不会去了现场?” 彭长宜说:“我去三楼看看去。”说着,转身就往三楼走了,到了三楼后,会议室没有人,王书记办公室也紧闭着,他又去敲钟鸣义屋门,钟鸣义办公室也没有人。他掏出手机,一边下楼,一边给江帆打了电话。 江帆的电话是金生水接通的,彭长宜才知道,他们几乎都去了现场,彭长宜跟金生水说:“你去问问市长,用我过去不?” 很快,金生水就把电话给了江帆,江帆说道:“长宜,你别过来了,如果家里没事的话,你就在办公室等我一会,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市长,现场情况怎么样?” “没事了,各乡镇党委书记们都把自己的人领回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解决,老百姓正在逐渐撤离。” “哦,那好,我在单位等您吧。” “好的,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江帆问道。 “没问题,客人们都休息了。” 江帆说了一声“好”后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合上电话后,高铁燕出来了,问道:“长宜,怎么样?” 彭长宜说:“书记和市长还有常委们都去了现场,现在老百姓正在撤离现场。应该没事了,要不您就回家早点休息吧?” 高铁燕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也行,如果有事再叫我吧。” 彭长宜点点头后,就回到办公室,他泡上了一杯浓茶,就给温阳打了一个电话,温阳说客人们都休息了,请他放心。 彭长宜坐在办公室里,等了半天江帆也不回来,他就给金生水打了一个电话,金生水接通电话后小声“喂”了一声后,过了一会才说道:“彭市长,我们在北城区会议室,我现在出来了,您有什么事?” 彭长宜说:“书记也在吗?” “在,王书记他们都在。” “哦,那我没事了,我在单位等你们。” “好的。” 他刚挂了电话,虚掩着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一个脑袋就探了进来,是丁一。随后,又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是雯雯。彭长宜就笑了,说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丁一和雯雯就走了进来,雯雯说:“我准备让她跟我睡。” 丁一赶紧说道:“我不跟你睡,敢情你半夜起来煲电话,我是即碍事又睡不着。” 雯雯说:“你这人太不地道了,你逼着我回来打电话,我电话也打通了,你也反悔了。” 彭长宜说:“给小圆打电话吗?” “是啊,我跟她说,只要你跟我回去住,我就给你们科长打电话,如果你不回去我就不打了。结果她就乖乖地跟我回来了,等我打通电话了,她又要走,彭叔儿,您说是不是不带这样的?”雯雯凑到彭长宜的桌前说道。 彭长宜没有心思评判她们的事,他说道:“小圆怎么说?” 054 无法宣泄的懊恼(一) 雯雯说:“他说现在他正有事,等一会空了再给您回电话。” 彭长宜拿起电话就打,雯雯说:“您打不通。” 彭长宜问:“为什么?” 丁一说道:“这还不明白,人家用的是爱情专线。” 雯雯的脸红了,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彭叔儿,不是爱情专线,是他太……太忙,所以有时不得不关一会手机……” 彭长宜放下电话,说道:“理解。”就放回电话。 雯雯说:“他过一会保证会给您打过来,你放心。” 彭长宜点点头。 丁一说:“你们忙,我走了。” 彭长宜说:“我送你吧。” 丁一说:“不麻烦了,我打车回去。” 雯雯说:“这么晚了,打车我也不放心,如果彭叔儿要送,我就让你走。” 彭长宜说:“没问题,走吧雯雯,咱们去送她。”说着,拿起桌上的钥匙就往出走。 他刚出来,就看见市长江帆和秘书回来了,江帆看到丁一就愣了一下,雯雯和丁一连忙跟他打招呼,江帆说道:“你们干嘛去?” 彭长宜说道:“我们正准备去送小丁。既然您回来了,就让小许送一趟小丁吧。”彭长宜的司机老顾年纪大了,一般情况下,他都不让老顾跟着自己熬夜。 江帆看了丁一一眼,神情显得很疲惫,漫不经心地说道:“好不容易来了,就再坐会吧。” 丁一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说:“不了,太晚了。”说着,继续往出走。 江帆说道:“长宜,要不你就去吧,我等你。” 丁一回过头,说道:“真的不用,这样,你们忙,我自己下楼找小许。” 彭长宜看着丁一的背影,就说道:“也行,雯雯,你负责押运。” 两个女孩子笑了,雯雯说:“放心,我保证押运安全。” 彭长宜回过身,就跟着江帆来到办公室,说道:“你们又去北城了?” 江帆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暂时平息下去了,但是要想真正解决问题,就像你说的,离开了真金白银不行。”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最后怎么说的?” 江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各乡镇党委书记和乡长把本乡的人领回,以村为单位,统计出一个详细的情况,最后统一解决,给老百姓口头打了一个白条。” “什么时候兑现?” “明天他们就着手统计,但到了真正兑现那天,钟书记没有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江帆说。 “如果贾东方仍然不露面,那怎么办?”彭长宜担心地问道。 江帆摇摇头。 “是不是政府要替他买单?”彭长宜紧接着说道。 江帆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问题肯定要解决,毕竟涉及到了稳定这个大局,无论怎样,他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彭长宜说:“我也没有意见,只要不让农民受损失。但关键是,如果政府不从源头解决问题,一味的这样给骗子买单,这要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今天这个他跑了,明天那个跑了,后天又跑了一个,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江帆看着彭长宜,轻轻地摇摇头,疲惫地靠在椅子上,说道:“长宜,贾东方目前不是太大的问题,你知道吗,今天下午,我同学给我打电话,告诉了我一个信息,国务院最近有可能要下发文件,在全国范围内,要清理取缔农村基金会,这个才是最不好办的事啊。” 彭长宜张大了嘴,半天才说:“真的要……要取缔?” “是的,这个呼声最近很高,长宜啊,我们开始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 彭长宜低下头,半天才抬起头,说道:“那我们能不能提前做些工作?” “能做什么工作?又能怎么做这个工作?”江帆反问道。 彭长宜想了半天,重重叹了一口气,痛苦地说道:“市长,为什么我们当初想到这一层了,可是我们却无能为力?” 江帆看着他,也很苦恼地说道:“因为我们太拿工作当事业了,甚至当做神圣的事业,我们更多的时候,是不能对上级的指示提出质疑的,不换思想就换人,这句话,成了一切新生政策的挡箭牌,说实在的,谁不怕丢官帽子,你怕,我怕,我们的上级领导也怕,我们的上上级领导还怕,推己由人,从上到下都是这样。有的时候,明明知道这项工作有风险,即便提前预料到了也没有办法,服从命令听指挥,就是这样。” 彭长宜也深深叹了口气。 江帆继续说道:“其实,有些决策的确可以做到规避风险,只是有的时候不具有普遍性,这种可能就被淡化了,或者说被淹没在美好的愿景之中了,再说得尖刻一下,是被淹没在庞大的政绩工程中了。” 彭长宜感到今晚江帆似乎很悲观,而是有些提不起来精神,甚至见了丁一也没有表现出惊喜,难道只是因为群众围堵企业大门的事吗?还是因为国务院要清理取缔农村基金会的事? 这时,彭长宜握在手里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一怔,迅速摁下接听键,果然,是王圆。 “彭叔儿,听雯雯说您找我?” “是的。” “您记下我这个号码,有事打这个,这个长期开机,只有家里人知道这个号码,您有什么事吗?” 彭长宜看了一眼江帆,江帆向他挥了挥手,彭长宜冲他点了一下头就走了出来,回到了自己办公室,他说道:“小圆,说话方便吗?” 王圆说:“您说吧,方便。” 彭长宜单刀直入,说道:“你知道贾东方在哪儿吗?” 王圆愣了一下,说道:“您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是这样,小圆,今天下午,部分养殖户把他们公司的大门口堵住了,而且,市长刚才又跟我说了一个情况,就是上边要清理取缔农村基金会了,我担心这个贾东方人间蒸发,所以问问你。” 王圆想了想说道:“那他的末日就到了。” “小圆,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说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要过两天。” “小圆……”彭长宜的确不知该怎么跟王圆说好,他吞吞吐吐地说道:“眼下,那些养殖户散了,我知道贾东方早就是外强中干,受损失的恐怕是这些老百姓和北城基金会了。” 王圆说道:“彭叔儿,您跟我说这些干嘛?您应该跟贾东方说去。” 彭长宜尴尬地说:“小圆,我记得小时候看电影,每当好人生擒活捉仇人之后,恨不得将这个坏蛋扒皮抽筋,但总会有一个声音说道:把他交给人民审判吧。” “哈哈,彭叔儿,您晚上是不是多喝了几杯呀,怎么干起电影导演的差事了,别说,你这路数不错,但是生活可不是演戏,更不是儿戏。” 彭长宜“呵呵”笑了几声,话说到这份上,他也只有干笑而没有别的话说了。 “彭叔儿,我还有事,我先挂了。”王圆说道。 彭长宜连忙说:“小圆,我刚才那个比喻也许不太恰当,我就是想问问你知道贾东方去哪儿了吗?他还会不会回来?” 王圆明显的不耐烦了,他说道:“彭叔儿,贾东方的事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是他的跟包,即便是他的跟包,也有跟丢的时候,再有,他一屁股外债,人间蒸发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这是最好的逃债方式,你们当初把他招进来的时候,他就没想踏踏实实做实业。” 054 无法宣泄的懊恼(二) “小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想知道他在哪儿?” “彭叔儿,我们是亲人,亲人间不能开这样是玩笑,我跟贾东方没有任何生意往来,他落户亢州后,我们到现在都没有见过面,他不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彭长宜听王圆这样说,也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唐突,就说道:“你说得对,小圆,对不起,打扰你了。” “没事。”王圆淡淡地说了一声就率先挂了电话。 王圆挂了电话后,彭长宜才悻悻地挂了电话。 他尴尬地站在办公室,不知如何是好,王圆的成熟和老练,已经超出自己和部长的想象,他也不知自己当时出于什么目的非要找到王圆,找到王圆后还非要说出那么一句话,哎,愚蠢! 他重重拍了一下脑袋,就走了出去,当他来到江帆办公室时,江帆已然不在屋里了,金生水正在搞卫生,他抬头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 “彭市长,江市长走了,您要是有事就给他打电话吧。” “走了?”彭长宜一愣。 “是啊,走了。” 彭长宜站在原地,心想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就是等江帆回来的,他倒好,自己倒先走了。他想了想,已经十二点多了,这会回家的话恐怕又会吵醒沈芳的,但是不回家的话,身上的衣服该换了,夏天的衣服,一天不换就会有味道,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回家吧。 令他感到吃惊的是,沈芳居然还没有睡觉,正在洗茶杯。彭长宜轻轻推开门后说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沈芳说:“嗨,李春雪和小松刚走。” 在彭长宜的印象里,李春雪已经好长时间不来了,就连侄子彭松都来的少了,今晚突然来家里,而且还呆这么晚,肯定有事,就没好气地说:“他们干嘛来了?” “一是要结婚了,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商量,等了你半夜都没回来。” “他们结婚就结婚,跟我商量什么?我也不是媒人。” 沈芳说:“你呀,总是这个态度,难怪这两孩子现在都不来了,亲戚都快做成了,你也该转变态度了。” 彭长宜说:“我转变什么,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拿起睡袍就往出走,他要去洗澡。 “你等等。”沈芳说道。 “还有什么事?”彭长宜回过头。 “还有一个事,李春雪的爸爸和叔叔,都养了东方公司的牛,早就到了回收的标准了,可是东方公司赖着不收,补助款也不给,她说村里许多人都拉着牛去堵东方公司的大门口,他爸爸和叔叔考虑到你的因素,就没去堵他们的大门口。问问你改怎么办?” 彭长宜不假思索地说道:“他们家养的是东方公司的牛,又不是养的我彭长宜家的牛,跟我有什么关系?” “人家不是考虑到你的原因,大小也算是干部家属,就没有跟着一块去闹事,你怎么还这么说呀?” 彭长宜冷笑了一声,说道:“还大小也算干部家属,我大小现在是市级领导好不好,哼。” “呵呵。”沈芳笑了,她说:“你说如果明天有人继续号召养殖户去堵门口,他们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去,干嘛不去?堵,接着去堵,谁该钱就堵谁去,最好天天去堵!” 彭长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一番气话,反正他就觉得心里压抑得慌,压抑的难受,别说堵门口了,拿个炸药包把东方公司炸了才好呢,自己才痛快! 他妈的,如果真要是清理基金会,东方公司就是大麻烦,江帆和他当初为成立一个基金会,做了那么多的功课,最终仍然付诸东流,什么作用都没起,还不如风,风还能改变地上漂浮物的位置,可是他们呢?不但丝毫改变不了什么,可悲的是,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它烂掉而什么都做不了! 东方公司,从开始落户的那天起,彭长宜就感到他不是做实业的,就是个牛骗子!但是他的力量太微薄了,太微不足道了,他跟任小亮吵过、闹过,最后结果又怎么样? 站在喷头下,任由哗哗的水流冲刷着自己,彭长宜并不去抹脸上水,他的脑子里在想江帆,想他是不是和自己此时的心境一样? 今天,江帆情绪突然低落下来,而且显得很疲惫,甚至见到了丁一都没有表现出精神,他是怎么了?仅仅是因为养殖户闹事远不至于如此吧?那么就是因为他及早地听到的要清理整顿基金会的消息,想必跟自己一样,心里堵得慌,本来已经提前预测到的风险,但却无力阻止,任其畸形发展,比自己更明白权力更大的他,不悲哀不懊恼才怪呢? 055 深沉是装出来的(一) 江帆此时的心境,正如彭长宜猜测的那样。有的时候,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心灵往往都是想通的,对某件事物的看法也是完全相同的。 江帆的确感到了疲惫,甚至精神上有些萎靡不振。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可能会因为一个小节点,就会引发全身心的疲惫,这种疲惫就像是一种信念的轰然倒塌一样,很快瓦解。 他是下午接到同学薛阳的电话的,薛阳告诉了他,说:“老同学啊,我不知道是该祝贺你还是该同情你,农村基金会可能没几天活头了,你和毕格金教授担心的事终于要发生了。由于农村基金会这几年已经出现了严重危机,内部管理混乱,操作极为不规范,放出去的贷款追不回来,有可能出现大面积的兑付风险,所以,国务院已经多次召开有关会议,研究整顿措施,最终,肯定要取缔,我估计很快就会下发文件,我跟你说的目的就是让你心里有个数……” 薛阳还说了什么,江帆就记不住了,他不知道怎么结束薛阳电话的,只感到自己就像被人抽掉了筋骨一般没有力气。 取缔基金会,大面积的兑付危机,这些词交替着在他脑子里出现。只是下午出现了养殖户围堵东方公司大门口的事,他才不得不放下基金会。 刚才在办公室,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彭长宜的同时,他突然感到了一种悲哀,本来提前预测到了风险,但还是发生了,并且自己丝毫无力避免,这种悲哀是从脚底下开始蔓延,直至心灵。 想当初是那么小心谨慎地对待基金会这件事,全锦安亢州是最后一个成立基金会的市县,以至于挨了翟炳德的批评。尽管小心,尽管谨慎,结果又怎么样?最终他还是无力掌控基金会的发展,甚至自己都插不上手。他曾经用心的去影响彭长宜,带他去北京当面聆听专家的意见,为的就是培养彭长宜对基金会的忧患意识,做到防微杜渐,可谓自己用心良苦,但是无论怎么做,基金会还是不可避免地要走向灭亡。 他感觉许多事在许多情况下自己是有力使不上,不得不去迁就去平衡方方面面的关系,这一点他感到太累了,如同自己马拉松式的离婚一样,明明知道结果,却不得不违心地维持一种平衡,一种要命的平衡,但是你还不能打破这种平衡,因为平衡一旦被打破,就意味许多事情就会失衡。 刚才在从现场回来的路上,他接到了妻子袁小姶的电话,他的岳父要到京州省的省会城市,参加一个老战友的生日聚会,她问他能不能陪同前往。 既然已经铁定要离婚的他,当然找了个借口回绝了,就在他要挂电话的时候,岳父却接过了电话,说道:“小江,如果你要是能抽开身,就跟我走一趟,有些关系介绍你认识一下。” 江帆说道:“爸爸,真是不凑巧,我们这里出了一个小事故,养殖户把一个企业的大门堵了,有可能造成国道断交,我实在走不开。” 其实,那个时候,养殖户已经散去了,但他还是把这里发生的事简单地跟岳父说了一下,唯恐岳父不相信。 岳父说:“这是大事,你还是处理大事吧,有机会我再带你去认识这些关系。” 作为江帆,他不是不想认识这些关系,这些关系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但是,自从跟妻子闹离婚以来,他就想摆脱她家的一切关系,他不会再主动靠进这些关系,除非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十分的疲惫他,到了单位后,从小许手里要过车,便漫无目的地开着,他不想回宾馆,说真的,这么多年的宾馆生活,对于一个男人来讲,实在是一种精神上和身体上的摧残,他有些厌倦了宾馆的生活,他想要一个实实在在的家,一个知冷知热的妻子,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这些对于别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奢侈的东西,到了他这里居然是这么的难求!这份人生该有的平淡,对于他来说却成了难以企求的东西。 去年春节回家,他跟父母坦白了和袁小姶目前的关系,尽管他知道父母会为他操心,但是让他们知情总比不知情强,省得他们总是在找不到他的情况下,给袁小姶打电话。他感到了万分的悲哀,就如同基金会,他早就料到了风险,但是却无能为力。 他不小了,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四十岁的年纪,该有的都应该有了,对于人人都能拥有的东西,他却无力拥有,他感到自己很失败,莫大的失败。 不知不觉中,他开着车就来到了国道,来到了那个他熟悉的地段,在这个地段,他无数次的等来了他的欢乐,现在,在这寂静的漆黑的夜里,他同样把车停在这里。 这里,离快乐只有一步之遥,他只要动动手指头,摁几个号码,欢乐,就会伴随着小鹿而出现。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单独相处了,是因为她的胆怯和谨慎,自从袁小姶找过丁一之后,丁一的眼睛里,明显多了忧郁,通电话的时候也小心措词,尽量不去触碰那敏感的领域,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尽量不往那个林荫道上张望,也许今晚,他对任何事都感到了疲惫,对欢乐同样如此。 他的眼睛望着前方的路,偶尔有车亮着灯闪过。他伸出手,挂上档,动作机械而僵硬,松开离合,踩下油门,表情木然,车子,就这样和林荫路口擦肩而过。 他不想回宾馆,真的不想回宾馆,尽管当初宾馆这间房子是特意为自己装修的,但是宾馆的味道是嘈杂的,是不属于他的。他不想回去,就这样开着车,围着亢州城转了一圈又一圈,一遍遍地从梧桐树掩映的林荫路口经过,一遍遍地从宾馆门前经过,一遍遍地碾压着自己的孤独和寂寞,直到东方泛出了鱼肚白,星星隐在了云后…… 四个乡十多个村的养殖户围堵东方公司大门口的事,暂时平息下去了,市和乡镇两级政府,都对养殖户做了公开承诺,声称尽快解决他们的问题,让他们耐心等上几天,等贾东方回来后,由市里出面,协调解决,保证不让养殖户的利益受到损失。 一个问题暂时摁下去了,又一个问题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第二天上午,彭长宜陪着省里检查组去了邹子介的育种基地,中午吃完饭后,他跟龚卫先一起,看着办公室工作人员把给检查组带的礼物装上车后,彭长宜悄悄地把唐组长拉到一边,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塞到他手里,那是头天晚上发票的数目。唐组长只轻轻说了声谢谢,就上了车。 彭长宜目送着检查组的车驶出宾馆大门后,他转身跟龚卫先说:“卫先,咱们洗个澡再回去吧,今天去邹子介那里,出了一身的汗啊。” 龚卫先看了看表,说道:“行。” 彭长宜就让老顾把车里一个纸袋拿了上来,里面是早上沈芳给他装的一个短袖t恤,防止他出汗衣服有味,好让他随时换上。 两个人就回到了唐组长他们的房间,彭长宜刚洗完澡,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比较陌生,他接通后,传来了叶桐的声音: “长宜,我是小桐,你在哪儿?” 彭长宜一愣,心想叶桐什么时候这么正经地跟自己在电话里说过话,就笑了,说道:“我在亢州呗,你呐?” 叶桐说道:“我也到了亢州,刚到。” 彭长宜一阵惊喜,说道:“真的,你没唬我吧?” 叶桐笑了,说道:“没有,我就在上次住的宾馆,你有时间的话,就过来,没时间的话就算了。” 彭长宜有些不习惯叶桐的懂事通情达理,她什么时候跟自己说话都是命令式的,哪有商量过的口气? 055 深沉是装出来的(二) 想到在锦安见到叶天扬时,叶天扬说不想让这唯一的女儿出国,还说让彭长宜有机会劝劝叶桐的话,就说道:“我也在宾馆,你在哪个房间?” 等叶桐告诉完他房间号后,彭长宜立刻说道:“好的,我马上过去。” 他走出房间,敲开了旁边的门,龚卫先一边擦头发一边给他开开了门,他说道:“卫先,一会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龚卫先点点头,说了一声:“好的。” 彭长宜拎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下了楼,看到老顾正坐在宾馆的沙发上打盹,听见彭长宜的脚步声后就站了起来。彭长宜走到他跟前,把纸袋交给他,说道:“你一会跟龚主任回去,把车给我留下吧,我还有点事回不去。” 老顾接过他手里的纸袋,说:“行,这个给你放车上吗?” “嗯。” 老顾又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提前回家了?” “好,你回去吧,有事我再找你。”彭长宜说完,转身又上楼了。他直接来到叶桐的房间号,刚要抬手敲门,门就从里面开了,叶桐站在里面,静静地看着他,笑了一下说:“听到了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来了,进来吧。” 彭长宜见到叶桐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有从叶桐的眼里看到以往的疯狂和对他的热辣,不禁有点失望。 他进了屋,看了一眼房间,这是一个普通的标间,但是很整齐也很干净,床上仍然铺展的平平整整,一丝不苟。再看叶桐,也是衣着整齐,平日那飘逸的长发,被束在脑后,身穿一套宝石蓝的连衣裙,把她高挑的身材勾勒的凹凸有致,白皙的颈部,性感而迷人。 彭长宜记得,只要在宾馆见面,他印象中叶桐就很少穿这么正式整齐过,不是睡袍就是围着浴巾,看来,好长时间不见,似乎他们之间有了不好意思。 叶桐毕竟是叶桐,她看见彭长宜有些拘谨的样子,就说道:“今天这么巧,正赶上你在这里?” 彭长宜笑笑,眼睛看着别处,说道:“省里检查组的人来了,你打电话的时候,刚刚把他们送走。呵呵,你怎么来了,又捕捉到什么新闻素材了?”说完,他看着叶桐。 叶桐说道:“早就接到钟鸣义的电话,让我下来一趟,说你们这里党政部门大兴经济的热情很高,几乎每个部门都有实体,最近天气太热,我也不想下来,尽管答应了,一直没成行,前几天又给我打电话,实在推不掉就来了。” “哦——”彭长宜点点头说:“眼下他知道你来了吗?” “我想先跟你见个面,还没有告诉他。”叶桐说完,就静静地看着他。 彭长宜说:“呵呵,还是告诉他好。” “晚上再说吧。” 彭长宜扬头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叶桐坐在床上,也忽然没了话题。彭长宜感到有些闷,他站起身,说道:“我给你倒杯水吧,替我们钟书记招待招待你。” 说着,就拿起宾馆的杯子,拎起热水瓶,在杯口处烫了一圈后,倒掉里面的水,这才重新给她凉上了一杯水,送到她面前。 叶桐站起来,双手接过杯子,说道:“谢谢你。”由于太烫,就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彭长宜正要转身,被叶桐从后面抱住了。 彭长宜没有动,任由叶桐抱着自己,叶桐就这样静静地抱了他一会,最后把他推开,说道:“好了,我满足了。” 彭长宜回过身,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蛋,笑笑,说道:“怎么了?” 叶桐握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垂下眼帘,说道:“不怎么。” 彭长宜说:“不怎么那怎么变得这么深沉了。” 叶桐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拉他坐在床边,头靠在他的肩上,闭上眼睛说道:“其实,我现在的样子才是最真实的。” 彭长宜拍着她的肩膀说道:“那就是说,以前那个大胆热辣的叶大小姐,是假的,装出来的?” 056 叶桐的心事(一) 叶桐睁开眼睛,抬起头看着他,说道:“呵呵,差不多。” 彭长宜看着她,这双明亮的眼睛里,多了深沉和宁静,少了泼辣和大胆。 叶桐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彭长宜,说道:“怎么了,不认识了吗?” “嗯,有点陌生,你像换了一个人。” 叶桐低下头,说道:“你眼里以前的我是不是特别放荡?” 彭长宜看着她反问道:“放荡?你怎么这么说自己?” 叶桐笑了,说道:“我知道,你肯定这么认为过我。”说着,手就松开了彭长宜,端过彭长宜给她倒的那杯水,试着喝了一小口。 彭长宜说:“你瞎说什么呀,你如果是个放荡的女人,那我是什么,我还怎么敢理你呀?” 叶桐说:“你以为你敢理我呀?哪次不是我先理你?不过我的确不是放荡的女人,我除去你之外,没有别的……” 彭长宜伸出手指,堵在了她的唇上,然后滑过她的唇,滑向她的脸颊,双手捧住她的脸,说道:“小桐,我知道你有心事,也知道你为什么苦恼,但是不管怎样,也犯不上用这话糟践自己。我彭长宜给不了你别的,但是能为你提供一个臂膀,一个怀抱,也是我莫大的幸福,我真心希望你真实地快乐着,你懂我说的话吗?” 叶桐定睛看着他,渐渐的,眼睛里便涌起一层雾气,她使劲地眨眨眼睛,哽咽着说:“谢谢你,我一直认为我是最聪明的,不想你比我还聪明,呵呵。” “你聪明,我不行,在你面前,我充其量也就是有点小聪明。”彭长宜边说边摇着头,表情严肃认真的样子。 叶桐终于咯咯笑出了声,她说:“跟你说实话,这半年多的时间,我不记得我开心的笑过。” 彭长宜也笑了,他说:“是因为你那个前男友吗?” 叶桐说:“是啊——” “你真的要出国?去找他?” 叶桐松开他的胳膊,一屁股坐在对面的床上,盯着他问道:“你听谁说的?是不是爸爸?你是不是见到他了?他都说了我什么?老实交代!” 彭长宜说:“傻丫头,就是你爸爸说得又能怎样?他年岁大了,担心你,舍不得你,怎么了?不行吗?难道你偏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出国吗?” 叶桐说:“就知道是爸爸说的,你们俩的腔调都一样。” 彭长宜说:“也许你对这种腔调有一种天生的抵触,但是中国有一句至理名言不知你听过没有?” “什么?”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叶桐举起拳头,说:“你敢占我便宜!” “我不敢,不过这句话放之四海而皆准。你没出去呢,等你一旦出去后,就会遇到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困难,那时你就会苦恼,就会后悔,就会知道自己出来到底值不值得,等你一旦想明白了,也就晚了。” 叶桐低下头,想了想,又抬头看着他,说道:“长宜,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的确想出国,的确是为了那个人,尽管有些不值得,但还是想那么做,而且一直在准备托福考试。” 彭长宜听叶桐肯跟他说实话,就说道:“既然你自己都知道不值得,为什么还要这么去做?” 叶桐想了想,说道:“心不甘。” 彭长宜握着她的手说:“你真是傻,都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我看你这当事者不但不迷,而且非常清醒,既然这么清醒,还要为之,那你就是一个十足的大傻瓜。你可能不会痛苦,你要证明给人看的那个人也不会痛苦,但痛苦的是你的父母,你的亲人,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是清醒的,他们认为你傻得不可救药,他们就会担心,就会牵挂你,甚至还会为不能帮助到你而内疚,而心疼,你何必要以这样的方式折磨最爱你的人呐?” 叶桐听了这话,愣住了,显然,她没有想到这层。 彭长宜继续说道:“我的确见到了叶总编,他也的确跟我说起了你的事,也嘱咐我让我劝劝你,小桐,你想想,作为父亲,如果不是发自内心担忧的话,有谁会把自己家的烦心事跟外人讲呢,他跟我说得时候的确很无奈,他们年岁不小了,以后该是需要你照顾的时候了,你一拍屁股走了,你想过他们吗?如果你一毕业就出国,甚至是为了事业为了理想出国,可能他们都会理解,但是以你现在这样的心态出国,他们能不担心吗?关心你的人,都会有这种担心。” 叶桐慢慢伸出手,重新握住了彭长宜的手,说道:“关心我的人当中,有你吗?” “废话!”彭长宜抽出手,躲闪着她的目光。 叶桐又捉住了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要你回答。” 彭长宜一看自己逃脱不了,就说道:“当然,这还用问,你傻呀?” 叶桐低下头,握着他的大手来回揉搓着,这时,一滴泪珠滴答落下,落在了彭长宜的手心里,彭长宜一惊,说道:“嘿、嘿,你干嘛呀,你要是流眼泪就跟久旱逢甘霖一样金贵,我可是消受不起,这可不是你叶大小姐的性格。” 叶桐噗嗤笑了,她抬起头,擦着眼睛说道:“彭长宜,你真可恶。你就跟一条泥鳅一样,让我抓不住摸不着。” 彭长宜哈哈大笑,站起身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女人,总是喜欢抓牢男人,出国都得去抓,累。” 叶桐一听,立刻冲他就瞪圆了眼,说道:“不许你这么说我!” 彭长宜赶紧投降,说道:“大小姐,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叶桐说:“彭长宜,你跟我说实话,交往了这么长时间,我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好啊,好。” “具体说!”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你性格开朗,泼辣,有才干,有工作能力,而且待人真诚,热情,肯帮人忙,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他不往下说了。 “有点什么?” “呵呵。”彭长宜腼腆地笑了一下,不说了。 叶桐急了,说道:“接着说呀,有点什么?” “呵呵,有点女权思想。” 叶桐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不是有感而发?” “那是呀!不然谁能体会这么深。” 叶桐笑了,说道:“彭长宜,以后我不欺负你了,你一开始就给我画了圈,就跟孙悟空给唐曾用金箍棒画的圈一样,唐曾出不了这个圈,我也一样。”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倒会联想。” 叶桐站了起来,走到彭长宜面前,说道:“我不是联想,是事实存在。不错,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我主动追求的你,我这么做也是想发泄心中的闷气,想报复那个人,尽管我知道这很蠢,但就是想找个人这么做,为什么找到你,你也的确打动了我,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第一天看到你手拿步话机,坐着挎斗摩托车的样子威风极了,我尽管热辣大胆,但不是一个滥情的人,这一点你不亏。自从有了你后,我就在心里不止一次对那个人说,我也有了爱的人,这个世界不光你一个男人。可能你会认为我变态,但是我的确是这样走出痛苦阴影的。原以为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不曾想,他又回来了,又打破了我的平静。女人,无论外表怎样强硬,内心都是软弱的,所以,我就想,我也出国,就到他那个国家,但是坚决不跟他重修于好,尽管我认为这样做不值得,就像你说得,我当局但不迷,道理都明白,就是想这么做,想证明自己给他看,真的。你能指出我当局不迷,说明你的规劝是发自肺腑的,是真心的,是不带有自己感情色彩的,无论如何,无论我是否出国,我都要真心感谢你,彭长宜,你这个朋友我这辈子交定了,你别害怕,我可能要缠上你了……” 056 叶桐的心事(二) 叶桐说着,眼圈就红了,她轻轻地抱住了彭长宜,头就依偎在彭长宜的怀里了。 彭长宜也很感动,叶桐帮了他不少的忙,尽管他有时反感她的大小姐做派,但是今天的叶桐不是那样强势了,甚至有些柔弱,柔弱的禁不住想去呵护她,彭长宜就势拥住了她,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眼里的泪水,低头,吻向了她的眼睛,然后,她的唇……他们就热情地吻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叶桐抬起头,说道:“不过你别害怕,我不会纠缠你一辈子的,请你允许我把心放在你这里就行了,暂时给我寄存着,等我找到宿主后,就会自动离开……”话没说完,叶桐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好的,保证替你保管好。”说完,再次低头吻住了她,后面抱着她的手,逐渐加力,把她箍向了自己…… 这时,彭长宜手包里的电话响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包。叶桐显然意犹未尽,伸出双手就把他的脸扳了过来,又凑上了自己的唇。 他们又吻了一会,怎奈,电话执拗地响着,彭长宜拍了拍叶桐的后背,说道:“我去接一下。” 叶桐撒娇地说道:“不接吗……” 彭长宜说:“听话,这几天事太多。”说着,就松开了叶桐,拿过手包,掏出了电话,是江帆。彭长宜赶紧背过身去,镇静了一下,说道:“市长,我是长宜。” 江帆说:“长宜,你在哪儿?” 彭长宜看一眼叶桐,说道:“市长,我……我还在金盾宾馆,来了一位朋友,我招待一下。” “哦——那好吧,你招待朋友吧。” “您有事吗?” “无非就是陪酒,没事了,忙你的吧。”江帆说完就挂了电话。 叶桐说道:“有事?” “嗯,是江市长。” “要不你回去吧?”叶桐知道彭长宜跟江帆的关系。 彭长宜看着她说:“我……市长倒是没说让我回去,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叶桐笑了,说道:“你说话的口气都不坚定,算了,我还是知趣吧,你赶紧回去吧,如果结束的早,你再回来,我晚上等你。” 彭长宜心里一动,叶桐真是有些变了,变得善解人意了。看来这段时间她的确经历了不少的事,只有爱情的力量,才能这样彻底地改变一个人。这就足以证明,对那个负心的男友,她还是心存依恋的。他想了想说:“这样,我回去一趟,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回来,陪你吃晚饭,如果有事的话,我就给你电话,然后吃完饭我再过来,你说行吗?” “好,我的英雄。”叶桐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就松开了手。 彭长宜心里一热,低沉着嗓音说道:“那好,你等着我。”说着,接过叶桐递给他的手包,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回到单位后,正好看见江帆从楼上下来,江帆看见他后,就说道:“长宜,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怕市长有事。” “你那边完事了?” “没有,我不放心,回来看看,晚上再过去,您有什么事?” 江帆很满意彭长宜拿自己当回事,其实,从一开始,彭长宜就很拿江帆当回事,这让江帆很受用,好几次感叹彭长宜这个朋友交的值。此时听彭长宜这样说,他就说道:“没有大事,孟客来了,我让国庆、老曹陪一下,还有龚卫先,今天对付了,卢辉也回来了,晚上一块。” “哦?”彭长宜眼里露出喜悦的光来,曾几何时,卢辉江帆和他,他们三人喝酒聊天,海阔天空,无所不谈。但是,随着卢辉到和甸任职,他对自己工作变动的不满意,使得曾经很要好的三个人,愈来愈远了,尤其是卢辉,几乎不和他们俩人联系,曾经有一段时间,让江帆感到很不舒服,今晚,难得相聚,而且酒桌,向来是弥合裂缝修复关系的有效载体,彭长宜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彭长宜说道:“那我跟您一起去吧?” 057 还有约会 江帆说:“你朋友在哪儿?” 彭长宜说道:“在金盾呢。” “哦,本来我们也想在金盾,今天,锦安纪委县市案件联查联审小组在金盾,咱们去哪儿不方便,就改在了中铁外招,要不你把朋友接过来,咱们一块儿?” 彭长宜说:“不用了,我还是先跟您去吧。” 江帆见彭长宜不想把他的朋友跟他们安排在一起,就知道有不方便的原因,就说:“这样吧,你还是先照顾朋友吧,有时间就过来敬几杯酒,没时间就算了。” 彭长宜是想着晚上多跟叶桐呆会,就不自然地说:“不用,我还是先跟您去,到时早点撤就行了。” 江帆看着他,笑了,说道:“你能撤得出来?” 彭长宜说:“到时您帮着我说情呗。” 江帆看着彭长宜表现出少有的不自然,就没多想,说道:“那行,咱们走。” 彭长宜自己开着车,为的是一会出来方便,他在车里给叶桐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叶桐自己先去应付一下,中途就撤回来,叶桐嘱咐他,让他少喝酒。彭长宜说放心吧。 尽管叶桐嘱咐他少喝,但是彭长宜知道,自己这一去就少喝不了。 果然如此,孟客和卢辉,都比他大不说,他们就是回来喝酒的,所以大家都很放得开,卢辉似乎也感到了好朋友间的疏远,努力弥补什么似的,一个劲地跟江帆和彭长宜喝酒,将近两个小时过去了,江帆看了一下表,这才跟彭长宜说道:“长宜,你差不多就撤吧,别让朋友总等着。” 孟客一听,瞪着眼说道:“什么,撤?撤哪儿去,谁等着你?” 江帆说:“长宜他来了几个朋友,在金盾宾馆呢,我把他叫回来,本不想让他参加了,可是他听说是你们回来了,就执意要过来了,就把朋友撂一边儿了。” 孟客一听,就说道:“长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咱们一块多好,我们也认识一下你的朋友,来了几个人,这样,赶快去接过来,我跟你去。”说着就站了起来。 朱国庆走过来,把孟客摁在座位上,说:“孟兄,你这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你怎么就不想想,万一长宜来的朋友是女的,而且就一个人,你还会这么想吗?带过来跟咱们在一起?方便吗?” 孟客一听,就故意沉着脸说道:“长宜,是真的吗?” 彭长宜的脸就有些红,好在有酒色做掩护,他说道:“小弟哪儿敢呀?我是有那贼心也没有贼胆啊!” “哈哈。”大家都笑了。 朱国庆说道:“长宜的色胆有多大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他有时候是蔫大胆儿,蔫大胆和色胆有时候是划等号的。” “哈哈。”大家又都笑了。 卢辉说:“我突然想起个笑话,是回来的时候听司机给我讲的,以前就听侯中来讲过类似的笑话,不过这一个更可乐,这个笑话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有的时候,不要凭经验去判断事实,这样有时会冤枉人的。” 朱国庆一听,就说道:“呵呵,看来卢部要用笑话给长宜开脱了,孟市,知道不,他们的关系,才是真的铁。” 孟客笑了,说道:“卢部,别买关子了,快点讲,人家长宜还等着会朋友去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忙。” 卢辉说:“美丽的女医生在医院比较受到男医生的欢迎,追求者不少,遇到骚扰的也不少。有一天,一位男医生在医院做完不孕症检查后,美丽的的女医生要检查这名男医生的精虫数目有没有减少,她就给了这个男医生一个密封的小玻璃罐子,要他回家装些样本带来。第二天,这名男医生来了,女医生却发现玻璃罐仍是空空如也。男医生见女医生打量自己手里的玻璃罐,就不好意思地说道:昨天,我先用右手试了半天,没有动静,我改用左手试,还是没有用,我叫我太太过来帮忙,她也是两支手都试过了,也不管用,我就叫她用嘴巴试试,仍然没有成功。这名女医生听得满脸通红,男医生又说:刚好我表妹到我家来了,我想她年轻体力又好,就拜托她来帮忙,她也是先用手,后用嘴,很努力的做了……停!停!女医生再也忍不住了,打断他的话,说:这种事,你居然找你表妹帮忙做?男医生说:是啊,她很乐意帮忙的,可是还不行,我就想,解铃还须系铃人,就来找你了,看你能不能……女医生听了立刻勃然大怒,说道:能不能什么?男医生惶恐地说:能不能把这个玻璃罐的盖子打开呀!” “哈哈。”大家笑的前仰后合。 孟客捶了卢辉一拳,说道:“卢部,真有你的啊?” 卢辉说:“哎,没办法,每次回家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在路上没事干,我的司机就给我讲笑话,我发现,他的笑话可比老侯的好笑多了,老侯讲的笑话太老了。” 江帆笑过之后提议说:“为了玻璃罐能顺利打开,我们今天要好好地喝,其实想想真相有时就是这么简单,纠结、猜疑了半天,最后就是一个盖子的问题。来吧,我敬卢部儿一杯。以后多给我们讲些这样的笑话。” 卢辉赶忙起身,双手捧杯,跟江帆碰了一下,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旁边的彭长宜赶紧给卢辉和江帆的杯子倒满了酒。 孟客说:“这样吧,我提议,大家共同干杯,然后长宜就撤吧,会你的男朋友女朋友去吧。” 彭长宜说道:“多谢老兄们理解,这样,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敬大家,连喝三杯酒,怎么样?” 卢辉说:“长宜,没有外人,都是好兄弟,别三杯了,就这一杯吧,孟市长都说了,喝完你就撤。” 大家都知道彭长宜喝酒实在,孟客听了卢辉的话说道:“卢部说得对,考虑到你那边还会喝酒,我们就不逼你了,就手里的这一杯,大家一块喝,然后你撤你的,我们继续喝,如果你那边完事早,胳膊没被压着,就再回来。” “哈哈哈。”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彭长宜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多谢几位老兄体谅。”说着,就站了起来,跟大家碰杯,干杯。然后双手抱拳说道:“几位老兄吃好喝好,小弟先告退。” 卢辉说:“你们都别动,我出去送他。” 彭长宜刚想拦住他,卢辉握着他的手就走了出来,来到院里,卢辉说道:“长宜,我明天中午想跟王书记呆会,你要是有时间就一块儿吧。” 彭长宜以为他是为雯雯和王圆的事,就说道:“你们是亲家,亲家相会,有外人合适吗?” 卢辉不好意思了,说道:“我算什么亲家呀?不是为了这个,就是好长时间没和王书记坐了,有些……想他了。” “呵呵,好啊,明天中午没问题。” “好,就那样,你喝了酒,开车注意。” 彭长宜和卢辉握手后就上了车。等他开着车,重新回到叶桐房间时,叶桐刚洗了澡,还没有吃饭,彭长宜说:“这样吧,你穿上衣服,我陪你去吃饭。” 叶桐笑了,说道:“你敢吗?” 彭长宜一梗脖子说道:“那有什么不敢的!你是书记邀请来的客人,是来给我们鼓与吹的,是亢州尊贵的客人,跟你走在一起,是荣耀!走,下楼。” 叶桐看着他,笑了,说:“你虚不虚呀,别装硬了。我晚上几乎不怎么吃饭,算了,不吃了,咱们呆会吧,来,帮我吹吹头发。”说着,就把宾馆的吹风机交给彭长宜。 彭长宜拿着吹风机,比划了半天,才找到开关,却不知怎么使,不敢对着她的头发吹。 叶桐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说道:“真笨,不会给女人吹头啊?” 彭长宜认真地说:“不会,不瞒您说,这个活儿从来都没练过。” “那你也不会伺候女人吗?” 彭长宜坏笑,说:“分怎么伺候。” 叶桐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讨厌,坏死了。你还是给我吧,不然我把你培训会吹头发了,该被你家里那位怀疑了,我这位培训师就当的得不偿失了。” “呵呵。”彭长宜笑着,把吹风机给了他。 叶桐拿着吹风机,关了开关,坐在宾馆的镜子前,把自己的头发分成一绺一绺的,然后慢慢地梳通顺,再用吹风机一点一点吹着。看着她那么的细心呵护自己的头发,彭长宜感到原来叶桐也有着女人的娇柔和安静,只是,这娇柔的一面,很少示人罢了。 彭长宜望着叶桐被吹起来的飘逸的发丝,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来回拨弄着头发,就像在跳舞,有一种柔美的风情,他的心就一动。 叶桐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彭长宜,她笑了,说道:“发什么呆?眼都直了,小心掉出来。” 彭长宜吞咽了一下,说:“呵呵,没有,我喝多了。如果你要是不去吃饭,我就回去吧。”说着,果断地站了起来,就要往出走。 叶桐关了吹风机,站起来,说道:“不许走,我还有事呢。” 彭长宜已经到了门口,他回过头说道:“什么事?” 叶桐用手卷着长发,说道:“当然有事。” 彭长宜站住了,看着她说。 叶桐又坐了下来,说道:“我有个消息告诉你。” 彭长宜重新回到她跟前,坐下,说道:“什么消息?” 叶桐说道:“你们这里的基金会运转的怎么样?” 彭长宜说道:“干嘛?” 叶桐低头,紧了紧睡袍上的带子,说道:“前两天我听省里的人说,要清理农村基金会,就想起你曾经说过你们这里基金会的情况。” 彭长宜说道:“你也听说了?” “是啊,不过是小道消息,看来你也听说了?” 彭长宜说:“我也是刚听说,不像小道消息,可能会是真的,你说说你是怎么得来的这个消息?” 叶桐刚要开口说话,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彭长宜拿出来一看,是他那位平时几乎不怎么联系,甚至平时都不怎么见面的小舅子沈革打来的电话。小舅子由于找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女人,岳母就不让这个女人登家门,致使小舅子也不怎么回家,和这个女人在外租房住,年初,听说小舅子买了楼房,而且豪华装修,但是无论怎样,他的父母就是不认这个小三转正的媳妇,沈革几次回家请家人去新房看看,父母都不去,无奈沈芳偷偷跑去,算是给弟弟暖房。由于岳母的干涉,彭长宜和这个小舅子来往的也比较少,似乎小舅子也没什么事找过自己,他目前也是卫生局副局长,兼医疗器械公司经理,但是今天是怎么了,他来电话有什么事?就听沈革说道: “姐夫,你在外面吗?” “是的,有事吗?” “有事。你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吧。” “姐夫,我听说要清理整顿基金会,是真的吗?” 彭长宜一愣,如今这小道消息蔓延的真快,他刚听说,小舅子知道了。但是从他嘴里是不能散步任何不稳定消息的,就说道:“我没听说呀。” “哦,我也是听我们上级领导说的,好像国务院和省里马上要发文了。” “这和你有关系吗?” “有啊,这几天我们公司一笔贷款到期了,基金会三天两头催着我们还款,我的意思是如果基金会真的要取缔,我就再往后拖拖,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反正也是国家的钱。” 彭长宜说:“小革,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问问姐夫听到过这个消息吗,如果消息准确,我就不还基金会的钱了,如果基金会垮了,就没人跟我要钱了。” 058 热情变成应付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心想,沈革如今是卫生间的副局长,兼着医药器械公司的经理,大小也是个科技干部,怎么说话这么没水平?考虑问题这么幼稚? 当初听说他也被提拔为副科级干部,彭长宜就想可能是岳母走了王部长的后门,不然凭小舅子这水平,就是栓绳也轮不到他当副局长,想到这里,他就说道:“小革,首先,我没听到有这么一个消息,其次,即便这个消息是真的,基金会垮了,但是政府没有垮,基金会的钱都是老百姓的钱,政府不会坐视不管的,也不会让老百姓的钱打了水漂。所以,我劝你还是别做这个梦,你这笔钱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的,与其将来等着政府强制清贷,不如早作打算,提前把钱还上,免得到时银行紧缩银根,政府又催着你还钱,到时恐怕你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沈革想了想说道:“问题是我没有钱还呀?公司生意亏本了,哪有钱还贷款啊!” “你们公司贷了多少钱?” “前后一共一百二十万。” “你们那么一个小公司,小门市部,怎么用了这么多的贷款?太不可思议了?”彭长宜说得的没错,他一个卖医疗器材的门市部,对口销售的都是医院和诊所,医院都是提前拨款的,就是个体诊所也是一手钱一手货的,按说都用不着贷款,怎么居然也有一百多万的贷款? “嗨,一言难尽啊,我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都是公司花的,局领导和上边的领导花的,哎,不说了,反正我现在是炒了豆大家吃,受热的是我自己。” 彭长宜一听就明白了,许多企业都是用银行的贷款产生的利润,如果银行抽走贷款,这个企业就名存实亡,更有一些公办企业,从银行贷出钱后,不是用于生产和经营,而是用在了领导吃喝玩乐请客送礼上,变相成为了领导的小金库。尤其是在钟鸣义的党政部门大办经济实体的气候下,银行和信用社的信贷政策都向这些单位倾斜这些单位也有着得天独厚的银行资源,而基金会的贷款门槛更是低,只要给有关人员回扣,或者是送礼,就能贷出款,这股风气愈演愈烈,几乎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加上那个时候最流行的就是借贷不还,谁要是能从银行贷出款,谁就是爷爷,而银行就变成了孙子。许多呆账坏账几乎使那个时候的银行不堪重负,想必沈革也不会落在这股潮流的后面,他想了想说道: “小革,无论怎样,你都要想办法,天下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沈革说道:“知道了,我提前跟姐夫打个招呼,真过不去了,姐夫想着帮我一把。” 彭长宜想,他的公司是卫生局的直属单位,出来问题有局里呢,怎么当成自家私事办了,但他没有多想,就说:“到时再说吧。” 旁边的叶桐打理完头发后站起来,说道:“我没想到下边的人消息这么灵通,我是上周才听到的消息,本想打电话告诉你,后来一想你反正离开北城了,基金会怎样和你没有关系了,就没跟你说。” “嗯。”彭长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叶桐又说:“你们这里的基金会情况是不是也很糟?” “哎,糟的很,问题多多,后遗症多多,和当初成立时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说句不好听的话,基金会就是某些人的钱篓子!真不知道国务院当初是怎么做出的决定,许多专家对基金会的成立都表示过担忧,但上边还是一纸令书,各地就都成立了基金会,有时感觉上边有好多政策的东西,都是白痴们拍脑袋做出来的!”彭长宜愤愤地说道。 “呵呵,你给我是印象可不是这么愤世嫉俗啊?”叶桐笑着说。 彭长宜想了想,也笑了,说:“因为我对基层了解,为什么说上边的政策到基层后,往往被执行的走了样,其实走样是肯定的,因为政策这东西有的时候适合这个地方,有的时候不适合,全国那么多的市县,地域情况千差万别,怎么可能一个命令适合所有的地方,所以下边执行起来肯定会千差万别,这种走样有的时候是正面的是积极的,有的时候是负面的甚至被改头换面,比如基金会,这个东西适合经济相对发达、而且有民间借贷信誉基础的地方,完全是民间自己的组织,一旦纳入到政府管理,就会有行政干预,有行政干预就会滋生其它不良现象。有些事政府能管好,有些事政府一插手就管不好了,那么多专家学者质疑的东西,却还是以文件命令的形式下发各地,最初的政策还一乡成立一个,想想,亢州就有26个乡镇区,真要成立26个基金会吗?幸亏当初市长对这事有先见之明,没有听文件的,哼,不然更会乱套。” 叶桐笑着说:“据我所知,没有哪个地方是乡乡成立基金会的,所以你们市长不是唯一聪明的人。” “你那是不了解情况,和甸就几乎乡乡成立了基金会,因为他们动手最早,但是运作了两三个月就发现根本无法正常运转下去,后来就合并了,合并后还有六个基金会呢。其它地方也是这种情况。” “这就是你说得政策走样?” 彭长宜笑笑,说道:“这种走样是好的,是正面的,是对上边蹩脚政策的修正,许多负面的不好的就不跟你这记者说了,说多了你一份内参上去了,我们就该都倒霉了。” 叶桐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就这么看我?” 彭长宜说:“当然,你不会这样。” “那为什么不说,我也很想了解基层的真实情况。” 彭长宜说:“这不是你业务的范畴,你了解这些没用。” 叶桐说:“爸爸就说我不能只做一个歌功颂德的记者,要做一个研究问题的记者,请注意,是研究问题,而不是消极曝光。”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你就去政策研究部门工作好了。” 叶桐说:“我每次下来,觉得尤其是你们这层,还有乡镇这层的干部真了不起,上边合理的不合理的,五花八门甚至还有自相矛盾的政策都压在了你们头上,你们只要一转身,面对的就老百姓,需要你们一项一项地贯彻落实,想想的确不容易。” 彭长宜说:“谢谢理解,不容易是肯定,其实再苦再累都不怕,我们最怕的就是政策的出尔反尔,今天这样明天那样,比较跟老百姓直接打交道的是我们,而不是上边那些制定政策的人,今天这样说,明天又那样说,自己打自己的嘴,不过我们也习惯了,习惯把这种出尔反尔的责任往上推,说,那都是上边定的,不是咱们这一级能改变得了的,没办法。这样一说,明白的人就会理解,不明白的就会骂街,就会顶着不执行,所以,也就会产生矛盾。” “所以,干群关系就会紧张。”叶桐说道。 彭长宜想了想说:“干群关系紧张跟政策上的出尔反尔的关系极小,一般我们国家制定的政策这个大方向还是掌握的比较准确,其实,基层干群紧张的主要原因还是腐败。” 叶桐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握着他的手,说道:“我懂,你和基金会有瓜葛吗?” “我?开玩笑吧。不瞒你说,我倒真想跟基金会有点瓜葛,但是插不进去,人家把这个钱篓子看的死死的,篱笆扎得牢牢的,肥水是不能往出流的。我就介绍了两三笔贷款,还是当初清理整顿宅基地时,老百姓拿不出钱,从基金会贷的款。别说我,就是市长又怎么样?也是针插不进去!当然,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想从基金会得到什么,这是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躲还来不及呢!越看他们胡干,我就越胆小,就像股神巴菲特说过的一句话:在别人贪婪的时候我恐惧……说真的,我的确有这种恐惧的心理,那么多没影的钱放出去,就跟风吹走一样,将来这都是事,所以,恐惧是真的。不过,真有发横财的,那家伙,哼——”彭长宜习惯地撇了撇嘴,狠呆呆地说道。 叶桐笑了,说道:“那就好,基金会目前这种情况,还是离远点合适。” “这你放心,凡是有便宜占的地方,保证轮不到我,凡是有硬骨头啃的地方,保证轮不到别人!”彭长宜信誓旦旦地说道。 叶桐伸出两条柔软的胳膊,环在他的腰后,说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叶桐怔住了,说道:“你要走?” 彭长宜说:“是啊。” 叶桐说:“我们那么长时间不见面,你就不想我?”说着,下意识地将自己柔软的胸往他身上靠去。 彭长宜心一动,说道:“你有心事,我不能趁火打劫。” 叶桐听他这么说,就将脸贴在他宽大的胸前,喃喃地说道:“我愿意,我喜欢,我是自投罗网行不……” 彭长宜捧起她的脸,此时,看见那一对美目里有一缕淡淡的忧伤,他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双唇,说道:“不许这么说。”然后又轻轻吻了一下。 叶桐闭着眼睛,柔声说道:“继续——” 彭长宜嘴角笑了一下,继续吻了她,舌尖轻易闯到里面,刚一接触到她那柔软温热的舌,他便冲动起来,浑身发热,渐渐地,他发现,尽管叶桐不让他走,但她似乎没有多少热情,远没有先前见到他时的那么主动,彭长宜紧急收兵,他抽出自己的舌头,看了叶桐一眼,又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说道:“好了,你早点休息吧。”说着,就松开了双手。 刚才的叶桐,几乎把自己挂在他的身上,这时他一松手,失去支撑,晃动了一下,赶忙就抓牢了他,彭长宜也赶紧又将她抱住。 叶桐幽怨地看着他,说道:“为什么?” 彭长宜冲他笑了一下,说道:“你太累了,听话。” “我不累。”叶桐固执地说道。 彭长宜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我不要你的应付。” 叶桐恍然明白了,重新把脸贴在他的胸前,说道:“我没有应付,我是想享受一下被人爱的滋味,不想向以前那样,只有自己去爱,去疯狂……” 彭长宜抱紧了她,说道:“但是,我已经习惯了你的热情,你一旦没了热情,我就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了……” 059 暴风雨到来之前 那晚,彭长宜很晚才离开宾馆,叶桐跟他说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不过你别胆小,我不会赖上你,从一开始就不会,现在也不会。你说得对,我以前的强势的确是伪装出来的,其实我很脆弱,尤其是男友背叛我以后。但是我很感谢你,我的感谢可能你无法理解,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跟你说明白,反正我很感谢你,真的,感谢你接受我的爱,感谢你容忍我的放荡,更感谢你给了我无限的欢乐……” 尽管他不知道叶桐为什么跟他说这些,但是从叶桐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抹从未有过的忧伤,看到了一个女子对曾经的爱的难舍和难忘,从那时起,他似乎对叶桐的看法有了些许的改变,原来,叶桐也是个很重情的女子。他一直以为,叶桐是大城市的人,对爱、对性是比较随便的人,其实不然,从那以后,彭长宜有相当长、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叶桐…… 第二天早上,彭长宜老早就从家里出来上班,由于给部长做秘书时养成的早到习惯,无论头天晚上多晚睡觉,第二天他必须早起,还必须要提前到单位。彭长宜开着车,来到古街的豆腐脑早点摊,刚一坐下,就听有人说道:“老张,早啊,今天怎么光吃烧饼,不来碗豆腐脑?” 这个叫老张的人说道:“不喝了,还得排队等,我今天有急事要去办。” “哦,什么急事?” “我要等基金会开门前就去排队取钱,我听说上边要关闭基金会,真要关闭了,存那的钱就取不出来了。” “啊?真的?” 立刻,老张这句话就如同一枚炸弹,在人群中爆炸了。 老张说:“我骗你们干嘛,你们看,我这存折都拿来了。” 立刻,老张的桌前就围过来好几个人,大家纷纷向他打探消息,就连卖豆腐脑的师傅都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呆呆地看着老张。 老张说道:“真的,我儿子听他同学说的,据说国务院早就发了文件,在咱们省里压着呢,没有执行,别的省已经开始关闭基金会了。” “啊?天哪,那基金会不是国家的吗?怎么说关闭就关闭了?” 这时,有个女同志说道:“基金会不是国家的,根本就不属于国家正式的金融机构,是地方政府自己成立的,我早就说过,有钱不能往基金会存,还得是存到我们正规的银行,你们贪图高利息,这样就傻眼了吧,告诉你们,基金会关门是早晚的事。” 彭长宜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同志,他不认识。 那个银行的女同志说完,立刻遭到了许多人的白眼,但是没人去理会她的说教,围着那个老张问七问八的。 “老张,你儿子说了具体什么时候关闭?” “那我们的钱还能支出来吗?” 那个女同志又说:“要想支钱就趁着没关闭之前赶快去支,不然到时哭都来不及。” 她的话刚一落,立刻就有人扔下半拉子早点,蹬上车就回家去取存折去了。 人们开始恐慌了,排队的不排了,正吃的不吃了,有一份买了豆腐脑,连找回的钱都顾不上要了,就往出跑。 卖豆腐脑的师傅认识彭长宜,彭长宜带人清理整顿土法熬油的时候,他就是被林岩临时“掳走”,带着两缸豆腐脑,去给稽查队员们送早点的师傅,在河滩上的熬油现场,这个师傅认识了彭长宜。此时,他见摊位上的人们都惊慌地走了出去,只剩下了彭长宜还有几个人,就说道:“彭总指挥,是真的吗?”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目前市政府还没有接到任何文件通知,我也没有听到这种小道消息。” 豆腐脑师傅一边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坐到他的对面,问道:“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怎么办?” 彭长宜喝了一口豆腐脑,淡定地说道:“刚才有个人不是说了吗,说基金会是地方政府的事,既然是政府的事,就请你们放心,真出了意外,政府不会不管的,即便上级真有文件要关闭的话,也会有说法的,哪能让储户受损失,这一点大可放心。” 豆腐脑师傅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不少,说道:“就是啊,成立是政府让成立的,关闭也是政府让关的,政府绝对不应该坑我们小百姓。” 这时,那个女同志吃完了站起结账,她也认出了彭长宜,就说道:“是彭市长吧?在电视里见过您。” 彭长宜冲她点点头。 那个女同志又说:“彭市长应该清楚,他在北城呆过,基金会放出那么多没影儿的钱,追都追不回来,政府拿什么给你们这些储户?” 彭长宜看着她,严肃地说道:“你是哪个行的?” 那个女同志脸一红,没说话。 彭长宜说:“别煽风点火了,赶快上班去吧,时候不早了。” 那个女同志接过找回的零钱就走了。 这时,卖豆腐脑的师傅跟伙计说道:“你看着点,我回趟家。”说着,解下围裙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彭长宜心想,这个师傅肯定也回家去拿存折去了,他感到了事态严重,他紧喝了几口豆腐脑,烫的他直咧嘴。 060 这个美差你不满意吗(一) 来到单位办公室,温阳正在给他整理桌上的文件和报纸,彭长宜说道:“看见江市长来了吗?” “没有。” 彭长宜想给江帆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些情况,但是想了想又放下了电话,告诉他又能怎样,索性让市长不知情更好。想到这里,他给李春雪拨了一个电话,李春雪立刻接通了,她甜甜地叫了一声: “叔儿,这么早有事吗?” 彭长宜说:“春雪,你在单位吗?” 李春雪笑了,说道:“叔儿,您怎么了?您要的就是我单位的电话呀?” “哦。”彭长宜镇静了一下说道:“你们开门了吗?” “马上就开门,但是外边来了好多人,都拿着存折要取钱,他们都问我是不是基金会要关闭,我哪儿知道呀,叔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没有回答李春雪的问题,他说道:“你马上把这个情况告诉施主任,别说是我让你这么做的,要快。” “施主任还没有到单位?” “你想办法通知她。” “哦,高副主任来了,我先跟他说吧。” 彭长宜说:“你看着办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高副主任是任小亮调进来的一个农委办副主任,同时兼任基金会副主任,前些日子他喝醉了酒,把一个送孩子上学的老爷爷撞进了医院,造成大腿骨骨折,好在没有生命危险,这个老爷爷家属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跟他要了二十万,据说他连眼都没眨一下,就让基金会的会计带着二十万赶到了交警队,弄得伤者的家属后悔的要命,事后逢人便说要少了。据说,这笔钱目前还在基金会的账上打着白条呢。 撂下李春雪的电话,彭长宜来到了三楼,他知道部长有早到的习惯,就直接来到了部长的门口,部长的门虚掩着,彭长宜就推门而进。 部长正在低头看手机,见彭长宜进来了,就说道:“有事?” 彭长宜坐在他对面的软椅上,说道:“阿姨存在基金会的钱支出来了吗?” 部长说:“支出来了,前两天我也听到了消息,问她着,她说长宜都说了两次了,不管有没有事,再不支就对不起他了。”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 “怎么,你也听到消息了?” “是啊。这次恐怕是真的了。” 部长严肃地说:“是啊,应该是真的,用不了几天就会有文件了。长宜,还真让你们俩说着了,我昨天晚上打电话问小圆,问他基金会有贷款没,他说早还清了,还是你让他还的呢。” 彭长宜笑着说:“那是老早的事了。” “今年注定要不消停啊。”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道。 彭长宜很想跟王家栋打听一下王圆的情况,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感到部长兴许还没有他对王圆了解的多呢,既然如此,就不要给部长徒增担忧了。 但是显然部长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问道:“你小子想说什么?”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想说什么?您老不可以这么睿智。” “那就是我说对了。” 彭长宜嘿嘿地笑了,就改口说道:“我早上在早点摊,就听到人们议论纷纷的,估计咱们两个基金会的门口很快就会排起长龙了。 部长放下手机,说道:“哎,其兴也勃,其亡也速啊。” “小圆出差回来了吗?” “还没有。以前出差家里都不知道,也很少跟家里联系,自从有了女朋友后,也知道给家里报平安了,他妈说他长大了,懂事了,我说你老太婆别美了,他肯定是天天给女朋友报平安,不得不捎上你。”王家栋尽管嘴上这样说,但是表情很高兴,也很满足。 彭长宜笑了,说道:“看您说得,在这些干部子弟中,小圆还是很有出息很自立的。” “他就是太自立了,还让我担心呢。” “呵呵,您总想控制人家。” “你也这么说就冤枉我了,我怎么是想控制他,我是怕他走偏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这个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您是担心他的生意,放心吧,等生态园弄好了,相信他贸易这块就会慢慢收缩的,到时只经营这两个饭店,再给您生个孙子,你就享受天伦之乐吧。” “哈哈哈。” 几句话说得王家栋心花怒放。 “对了,您今天中午干嘛?”彭长宜想起来问道。 “我现在都不知道我中午要干嘛。”王家栋说道。 彭长宜就有些纳闷,心想卢辉不是说中午跟部长一块坐坐吗?他见部长还不知道这事,就没有跟他说。 彭长宜从部长屋里出来后,回到办公室,他接到了妻子沈芳的电话,沈芳在电话里跟他说,他们领导在基金会存了几万块钱,但是现在基金会排起了长龙,想托沈芳的关系,能不能走后门取钱。沈芳不知该怎么办,就给彭长宜打电话,彭长宜说道: “很简单,你做不到!” 沈芳说:“我说了我做不到,可是他说我可以做到,你知道吗,这是他父母省吃俭用的钱。” 彭长宜知道沈芳的意思,就说道:“你跟基金会没有关系,愿意支就让他自个去排队,你要是替领导走了后门支了钱,别人再找你怎么办?再有,李春雪只是那里的一名工作人员,她没有任何权力,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给她找事。一句话,不管。” 沈芳说道:“我都说了,这是他父母的钱,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 彭长宜说:“你有同情心你就去管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想给刘忠打一个,问问情况,拿起后拨了刘忠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又拨了田冲的,也没人接,他想可能去开会了,就放下话筒。这时,钟鸣义秘书小康敲门进来了,他说钟书记让他上去一趟。 彭长宜猜想可能是叶桐采访的事,因为这块工作他是领导小组副组长之一。 果然,叶桐坐在钟鸣义的办公室,江帆也在,不知为什么,彭长宜感到江帆看自己的眼神有点那个意思,想起头天晚上自己跟他说有朋友来的事,彭长宜就有些不自然了,好在江帆没有让他难堪,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钟鸣义说:“彭市长,叶记者是我特意请来的,给咱们报道一下兴办实体经济的事,你先给叶记者介绍一些情况,我们开个短会,然后我再接受美女记者的采访。” 彭长宜估计他说开会很可能就是基金会的事,就说:“好吧。” 钟鸣义说:“你们去小接待室吧,一会我到那儿去找你们。” 彭长宜点点头,就主动给叶桐端着茶杯,率先走了出去。 钟鸣义站起来,跟叶桐说:“叶记者稍等片刻,我处理一下手头的事马上就过来。” 叶桐点点头,很客气地说道:“那两位领导先忙,我跟彭市长先谈着。” 来到市委的小接待室,彭长宜把水杯给叶桐放在茶几上,重新调低了冷气的温度。刚才他看到江帆的眼圈有些青,明显的睡眠不足,也许跟他一样,被基金会的事纠缠的。 叶桐拿出录音笔和采访本,坐正了身体,说道:“你先给我介绍一些情况吧。” 彭长宜说:“我只能给你介绍一些基本情况,至于一些战略思想,还是等书记大人给你介绍。”说着,就跟叶桐汇报了目前全市的一些基本情况、党政部门所办的经济实体的数量、所涉及到的领域,还突出介绍了一两个比较成功的案例。当彭长宜介绍到“领导重视”这一块时,他特地强调了处分过的一些对这项工作敷衍的干部,叶桐皱了一下眉,说道: 060 这个美差你不满意吗(二) “你们领导力度很大,超乎我的想象。” 彭长宜说:“对于这个问题,我也只是跟你介绍表面的情况,一会再让书记给你介绍详细情况,他有一整套指导思想在里面,也有丰富的理论基础的支撑。” 叶桐关了录音笔,合上采访本小声说道:“是不是太过激了?” 彭长宜怔了一下,说道:“锦安是京州省的试点之一,亢州是锦安的试点之一,对于任何一项新生工作的推进,难度都是比较大的,这种情况下,有的时候即便行政手段过激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亢州是农业大市,从来都是以农业为主,强化干部们的经商意识,以行政手段促进工作,发展经济,也是各地普遍采取的一种手段,这种手段经常使用,不算过激,意在督促干部对某项工作的积极性,引起干部们的高度重视。。” 叶桐悄悄摁下了录音笔。 他们谈了一个多小时了,彭长宜看了看表,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了,钟鸣义还没来,彭长宜早就把基本情况介绍完了,他再次看了一下表后说道:“我去看看书记,是什么事绊住了他,你也喝口水,休息一下。” 叶桐点点头,彭长宜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来到钟鸣义办公室,没人,他又敲了王家栋办公室,王家栋和崔慈正在说话,好像他们提到了张良,彭长宜就退了出来,他有些纳闷,张良过世那么长时间了,怎么又提起他了? 他便下了楼,来到江帆办公室,看见金生水的门敞着,刚要说话,就见金生水站了起来,小声说道:“市长在里面,有客人。” “谁?”彭长宜说道。 “他爱人。” 彭长宜眉头一皱,心说,最近是哪儿不对劲了,怎么许多情况都反常了? 他悻悻地回到自己办公室,想了想,又给刘忠打电话,还是没人接。他又拨了北城党办的电话,是姚平接的,彭长宜说道:“小姚,是不是在开会?” 姚平小声说道:“是的,钟书记来了,还有张市长,南城基金会的人也来了。” 彭长宜说:“好,知道了,散会后让刘书记给我回个电话。” “好的,彭市长……” “嗯?” “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有事吗?” “有点小事,不大。” 彭长宜想起姚平对自己有点意思,就说道:“我最近没有空儿,事儿太多,等哪天有时间我再回去。” 姚平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听了他的话有些失望,闷闷不乐地说道:“好吧,我等着您。” 转了一圈后,彭长宜又回到了接待室,就见叶桐歪在沙发上正在养神。见她进来就睁开眼说道:“钟书记是不是还在忙?” “是,遇到了突发情况,要不我送你去宾馆休息吧,我觉得他上午不会有时间了。” 彭长宜是有私心的,如果叶桐回宾馆休息,自己就可以抽出时间关注一下基金会的事和江帆的事,江帆的妻子又来了,想必江帆是无心顾及其它工作了,自己这样拴在叶桐身上什么事都做不了。 叶桐说道:“没事,我就在这儿等他吧,如果走了不礼貌,你要是有事就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彭长宜说:“那还行?你是书记请来的客人,哪能让你做冷板凳。” 叶桐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又闭上了眼睛。 彭长宜觉得可能是叶桐昨晚太累了,他昨晚的确折腾了她很晚才回去,他感觉自己彻底征服了叶桐,而不是被叶桐征服。想到这里脸就有些红,说道:“要不,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我给你倒满水,一会我再来。” 叶桐点点头,索性把腿也半伸在沙发上,头靠在沙发上,又闭上了眼睛。 彭长宜便退了出来,当他从部长门前经过的时候,就听部长在里面咳嗽一声,然后就叫他:“长宜。”彭长宜便回转身,进了他的办公室。 纪委书记崔慈已经走了,部长看着他,说道:“你小子干嘛哪,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怎么显得这么慌里慌张的,好像猴子的屁股着火一样?” 彭长宜一听,立马就认真地想了想,自己从昨天到现在的确给人的感觉就是慌里慌张的,他沉下心,说道:“是,我感觉总像是要出什么大事,其实想想哪件事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不踏实,总感到心虚,坐不住,总想找点事干。” “书记去了北城,你得到了一个美差,怎么,这个美差还不能让你心安,你还不足意吗?” 彭长宜看得出,部长的嘴角挂着笑,他说:“呵呵,那个美差一个小时我就汇报完了,就等着书记回来了,部长,您说,要真是基金会被挤兑了怎么办?” 哪知部长严厉地说道:“彭长宜同志,我今天郑重告诉你,无论是老百姓堵门口还是基金会挤兑,你给我少往前奔!你不往前奔没人忘了有你这么一号。你从北城出来,要少掺和北城的事,要避嫌。你看国庆了呗,北城出事他连打听都不打听,你怎么就不能淡定一些呀?封账号,这话是你该提议的吗?在突发事件面前,要少说话,少表态,看得出来,江帆极力在保护你,让你陪检查组的人,不然我看你那架势,好像要主动请缨上前线似的!越在关键时刻,越要沉着,往往一言不慎,就会为自己招来麻烦,这一点你要尤其注意,市里,不比乡里,层次高了一级,风险也随之高了,官越大,风险也越大,所以你小子要注意!” 061 挤兑风波 彭长宜听了部长的话就是一惊! 回想起这两天自己的表现,的确是毛毛躁躁,尤其是听说东方大门被堵,自己居然撇下了翟炳德,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而且还向钟鸣义建议封他们的账号,结果被驳回。 听到基金会要出事,自己的确就像部长说得那样,猴子屁股着了火,坐卧不安,想想刚才自己就是这副德行。知道的人会说自己惦记着北城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希望北城大乱呢? 他立刻清醒了,坐直身子说道:“您说得的太对了,太准确了,打到了我的七寸上了,我的确如您所说的那样,坐卧不安,好像出事的是我,不瞒您说,我昨晚觉都没睡好,心里总想着这事,美差、美女都不能让我动心。” 王家栋看着他,笑了一下,彭长宜感觉他的笑好像是在说“胡诌吧你”,不知怎么回事,尽管部长什么都没说,彭长宜自己先心虚了,说道:“您笑什么?” “嗯?”王家栋一愣,说道:“什么我笑什么?你小子是不是做贼心虚啊?” “嘿嘿,我哪儿敢呀?” “你指的是什么?” “做贼呀。”彭长宜觉得部长的心思似乎不是这个方面。 王家栋笑了,说:“你还想做贼?胆子不小啊?” “不想、不想,我是顺着您的话说的。” “好了,你忙去吧,我打个电话。我说得话你可要给我记住了,北城的事少往前冲,不然给人感觉你的目的不纯。”王家栋嘱咐道。 “记住了,保证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彭长宜说着就往出走。 王家栋又说道:“把门给我带上。” 彭长宜照部长说得那样,轻轻地把门带上,又往里推了一下,确定推不开后就下了楼。 到了自己办公室,他还是像部长说得的那样,猴子屁股着火一样坐不住,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不容响第二声,就拿起了话筒: “喂!” “干嘛这么急火急燎的?”是寇京海。 彭长宜盼着刘忠的电话,不想却是他,就说道:“有事吗?” “呦呵,这市长当了也有一阵子了,不至于这么拿官腔吧?” 彭长宜说:“有事说事,我心里烦。” “烦什么,该不会为基金会的事烦吧?” “如果我就是为基金会的事烦怎么了?”彭长宜讨厌他的自作聪明,没好气地说道。 “哈哈哈,我更烦,上次你说让把股金支出来,你嫂子去支了,结果经不住那里的工作人员的软言相劝,又存上了,早上听说基金会要关闭,回家后拿着存折就去取钱去了,结果排队取钱的都排到大街上去了,基金会关门了,就前头几个人取了钱,后面的都取不上了,后来负责人出来,说大家一下子都来取,当天没有这么多的钱,现在市领导们正在开会,下午再开。我说长宜,真的要出事吗,那钱还能取出来吗?” 彭长宜没有说话。 寇京海又说:“我刚才在电话骂了那个娘们,贪图那点高利息,我说长宜早就说让你取,你他妈的不取,现在我也没办法。长宜,你说话呀?” 如果不设身处地的话,谁也不会认为基金会会有风险,老百姓不知道哪个是国家正式的金融机构,哪个不是,都冲着基金会的高利息来的,把活命的钱都存进了基金会,可是结果又怎么样了呢?这些钱放给了许多不良的企业,实难追回,这种情况下不出事就怪了。眼下,彭长宜没有心情跟寇京海解释基金会的事,也不好说埋怨的话,想了想就说:“你听我信儿吧。”然后挂了电话。 彭长宜给李春雪打了电话,李春雪接通后,就听里面声音特别嘈杂,彭长宜让她找个清静一点的电话给他打过来。过了一会,李春雪电话打了过来,她说:“叔儿,我在施主任的办公室给您打电话,您有什么事?” “春雪,你们那里情况怎么样?” “嗨,叔儿,别提了,吓死我们了,早晨刚付了两笔就没钱了,刚想从信用社调款,市委书记就来了,他下令停止兑付,等开会研究后再说,结果外面这些人就都挤了进来,把窗户都砸了,现在,来了好多派出所的民警,在维持秩序,我们已经关门了。” “哦,钱还能支吗?” “不能了,一笔都不许兑付了,等开完会再说。” “春雪,我这里有一笔,两万,你看什么时候方便你想着给办了。” 李春雪说:“行,把存折提前给我,我们村里也来了好几个人找我,我都没敢应他们,我就给叔儿办,不过现在别来,现在外面都是人,等下班的时候再来,让人家看见不合适。” 彭长宜默默地挂了电话,他想到了电影《林家铺子》。林家铺子就是这样倒闭的,有权有势的债主们涌进林家铺子,争夺封货,而穷苦人张寡妇和朱三太那些老弱孤寡的债权人却被警察阻挡在林家铺子的门外,他们的血汗钱白白被林老板拐骗走了,在疯狂拥挤的人流中,张寡妇的孩子被踩死了,张寡妇则完全疯掉了…… 彭长宜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揪住一般,他想到了李春雪说得的本村人找她支钱她没有应的话,就想再给李春雪打个电话,可是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他苦笑了一下,自嘲地说,我这是怎么了,那时是什么社会,现在又是什么社会,哎—— 林家铺子是矛盾先生的经典名著,被夏衍改编成电影后,成为那个年代的经典影片,参加过香港举办的世界经典片展。文学家和艺术家总喜欢研究这部影片的文学价值和艺术价值,而在彭长宜面授期间,特地请来的金融学教授却给他们讲述了里面金融学的一些内容,其中就讲了“挤兑”。 挤兑,是银行业中一个固有的名词,一般指存款户集中地大量的到银行提取现金。当一家银行的信用发生动摇,准备金不足,银行兑现发生困难时,往往就发生挤兑现象。挤兑可以使一家银行倒闭,甚至波及到整个银行业。 这位教授还给他们讲了胡雪岩,胡雪岩纵横江湖,富可敌国,经常出入朝廷庙堂之上,但是这位近代史上的商业奇才,却在短时间内事业崩毁、身败名裂,在历史的舞台上上演了一场“楼起楼塌”风云突变的悲喜剧,尽管他的失败有着其特定的历史原因和官僚之间的内耗争斗,但是由于他的野心过大,急于扩张,其中一个最直接的杀手就是遭遇挤兑,使得他庞大的商业帝国瞬间轰然倒塌,再次说明了挤兑的恐怖性。 不过现代银行都有一套完备的预防挤兑的危机系统,但那是银行,显然地方金融组织的基金会做不到这一点,那么,政府就会成为最大的买单者。这次钟鸣义亲自出马,即便能度过眼前危机,但基金会还能活几天? 他闭上了眼睛,想起刚才部长说的话,在心里默念着,北城跟我没有关系了,我这是干嘛呀?他靠在椅背上,心情很灰暗。就在他患得患失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陈乐。 他接通了陈乐的电话,不等陈乐说话,就说道:“你该不会在基金会也有存款吧?” 陈乐一听就笑了,说道:“有过,不过早就取出来了,前段给老人看病,也没有多少,就几千块钱。您怎么了,情绪不高?” 彭长宜说:“我情绪挺高的,你有事?” “嗯,有事。” “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您要是有时间,我去您办公室说吧。” 彭长宜想了想,反正现在也没事,叶桐在接待室休息,自己也不好进去再打扰她,就说:“你现在过来吧,这会没事。” 彭长宜撂下电话也就是连五分钟都不到,陈乐就敲门进来了,彭长宜看着陈乐说:“这么快?” 陈乐说:“呵呵,给您打电话的时候就在大门外面。”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你不直接进来。” 陈乐说:“我不是怕领导不方便吗?” “什么事?” “您的事?” “我的事,我有什么事?” 陈乐收住笑,走到门前,把门关死,站在彭长宜的桌前,说道:“您还记得去年你夜里被人暗算的事吗?” 彭长宜一愣,心说,是不是陈乐有了什么线索?就点点头。 陈乐继续说道:“我调查清楚了,是贾东方雇人干的。” “嗯。”彭长宜点点头。 陈乐见彭长宜根本就不吃惊,说道:“您知道了?” “我早就琢磨了个大概齐。”彭长宜不能跟任何人暴露出王圆。 “你琢磨没有证据,我有证据。” 彭长宜说:“坐下,慢慢说。” 陈乐搬过来一把椅子,使自己尽可能地凑近彭长宜,说道:“我们看守所上个星期送进来一个犯罪嫌疑人,外号叫二猴,是东北人,据他跟号头说,他有个哥们,也是东北人,半夜曾经受雇于人,和另外一个人,参与了追杀一名副市长的行动,据他讲,这个副市长就是这里的。我听后,就找了一个机会,和这个二猴接触了一下,他向我提供了这个人的线索,这个人在北京一家夜总会当保镖,名叫‘青头’,我就找了北京几家夜总会,后来在一个很有名的夜总会找到了青头,开始没敢跟他说二猴进去了,怕吓跑了他,只是跟他说是二猴介绍我来的,想跟他一块混饭吃,他说如今打手的饭也不好混,有的时候也未必能挣到钱。我就往这上边引他,他就说了这个差事也有危险,遇到顽强抵抗的,他们还有可能受伤。一来二去,我们就说到了这个事上。” 陈乐喘了口气继续说:“据他说,那天他们喝一个哥们,正在外面吃饭,被老板突然召回,让他们去酒店等一个人,这个人是长的什么样,开什么车,叫什么名,统统告诉了他们。他说他来亢州没几天,就碰上了这个活儿,平时打个架,教训个人,要条胳膊,从没失过手,可是那天这个人太不好对付了,人高马大的,而且顽强抵抗,在混战中,他们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两个人就下了狠心,想做死他,尽管老板有交代,不能要他的命,但是这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狼牙棒,却往死里打他们,一副拼命的样子,他们也必须拼命,就在这时,这个人来了援兵,他们就落荒而逃了,还把一辆汽车丢在那儿了,因为没有完成任务,他们连钱都没敢要,就躲了起来,他没敢回老家,而是躲在了北京,一是怕老板要他们的命,二是怕这个姓彭的人要他们的命,他说他几乎一个月就换个工作。我又进一步问他,那个老板是谁?他有这么厉害吗?他就跟我说了是贾东方,那天晚上就是他亲自布置的任务。” 彭长宜说:“你留下口供了吗?” “我身上带着录音笔,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当做证据使用。” 彭长宜说:“小乐,这件事谁也不要说,烂在心里吧,目前来说我不想追究了,至于为什么我不便跟你说,你也别问。” 陈乐生气地说:“为什么不追究,难道您这一刀就白挨了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别激动,许多事搞清楚也未必是好事,再说我也没落残疾,你看,这胳膊挺好的,我是说目前不追究,也不排除在合适的时候追究他,所以,这事你不要调查了好吗?就当过去了,听我的,我有安排。” 062 彭长宜你吃了豹子胆了(一) 陈乐有些不服气地“嗯”了一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彭长宜乐了,他知道陈乐跟自己的感情,就说道:“跑北京去调查的费用怎么出的?” “这个,您别管,正格的了,我现在大小也是领导,这几个小钱还是能想办法的。” 彭长宜严肃地说道:“小乐,看守所的所长你一定要当好,谁都知道那里有油水,既然都知道有油水,你就更要格外的当心,不该沾的油绝不能沾,沾了就是隐患,就给想取而代之的人提供了打倒你的证据,别让我瞧不起你。” 陈乐的脸有些红,说道:“您放心,在这一点上我有分寸,想当初,我只是工地上的一个小工头,流的是臭汗,一年到头有时候连工钱都拿不到,我现在月月有工资,还有职务补贴,转了正,上了学,当了官,我十分的知足,我媳妇就说,我家祖坟在我这辈算是冒了回青烟,我知道这一切都源于认识了您,莲花村的人没有一个像我这么幸运的,所以您放心,冲着您,我也会好好干的,绝不给您丢脸!” 彭长宜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还指望你又更大的进步,将来沾你的光呢,千万别让我指望不上你。” 陈乐笑了,说道:“市长,可能我一辈子就这点出息了,但我还是相当的满足,我发现嫉妒我的人不少,我不能再进步了,先忍着吧。” 彭长宜笑了,心想,这个陈乐果然可塑,知道“忍着。”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陈乐忙起身去开门,朱国庆从外面走了进来,陈乐连忙叫了一声“朱市长” 朱国庆看着陈乐,彭长宜觉得他不认识,就给他介绍说:“这是看守所的陈所长。” “哦,你好。”朱国庆说着就跟陈乐握手。 陈乐双手握着朱国庆的手,然后跟彭长宜说:“彭市长,我回去了,单位还有事。” 彭长宜站起,就把陈乐送出了门。朱国庆说:“长宜,基金会情况怎么样?”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也不知道,书记让我负责给省报记者介绍咱们党政部门兴办经济实体的情况,就听说两个基金会门前挤满了人,都等着取钱。” “是啊,南城的好些,最严重的就是北城。南城的主任懂金融,再有,南城基金会行政干预的少,不像北城,成为某些人的钱袋子。” 彭长宜嘿嘿地笑着,说道:“老兄这话可不好随便说。”彭长宜想起当初朱国庆往北城基金会介绍主任人选没有被采纳的事来,肯定朱国庆心里不舒服。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随便一调查,就知道贷款是谁批的。” 朱国庆今天的话说得很大胆,也可能觉得彭长宜不是外人才这么信口开河,彭长宜附和着说道:“是啊,这一点的确很严重,几乎到了失控的地步。” “我就说这女人就不能管钱,狗屁不懂,你看南城,不良贷款的比重就很少。” “呵呵。”彭长宜不好说什么,只是笑。 朱国庆是属于樊文良和王家栋这个序列里的人,按说和彭长宜也该是一个队伍里的,但是这个朱国庆深谙官场生存之道,就在樊文良走后,钟鸣义到来的这段时间里,他韬光养晦,不声不响,只干着自己该干而且不得不干的工作,从开发区退出来后,几乎没有再插手开发区的工作。他抓住后任总是喜欢否认前任的心理,在某些观点上他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迎合钟鸣义,这就使得钟鸣义慢慢转变了对朱国庆的看法,尽管这种烙印无法完全抹去,最起码钟鸣义看着朱国庆顺眼了许多。 钟鸣义的老婆尽管长的很丑,但是他们却有一对漂亮的儿女,儿女都随钟鸣义,儿子长得高大魁梧,女儿长的更像钟鸣义,浓眉大眼大不说,而且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在考大学的时候,报的是北京一所艺术学校表演专业,由于分数不够没有考上,这个女儿就十分憋闷,大门不出二门不卖,钟鸣义很是喜欢这个女儿,托了一些关系也没有起作用,在一次闲聊的过程中,朱国庆得知钟鸣义女儿的事后,说道:“那就出国上去。”钟鸣义说:“国内大学都没考上,还考得上国外的。”钟鸣义说:“国内考生多,好大学少,当然竞争激烈,外国就不是那样了,好的大学多,考生少,许多专业都招不满。”钟鸣义一听的确动了心,说道:“你有这方面的关系打探一下。”朱国庆说没有问题,我已经给别人办出去过几个学生了,只是没有艺术类的学校的。 于是,第二天,朱国庆便拿着一叠厚厚的资料送到钟鸣义面前,钟鸣义一看,全是英文,自己一个都不认识,朱国庆告诉他,这是澳大利亚一所艺术学校的资料,可以先读预科,据说好莱坞都来这里选演员。原来,朱国庆的弟弟是国内一家专门从事热力发电工作的部门管理人员,他就职的公司和澳大利亚国内企业有合作关系,朱国庆就是通过弟弟给钟鸣义的女儿在澳大利亚找的学校。钟鸣义很高兴,当天晚上就回家了,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女儿,就这样,钟鸣义的女儿远赴澳大利亚,攻读了自己喜爱的艺术类学校。当然,朱国庆也赞助了一笔可观的留学费用。 不久以后,朱国庆的弟弟回来,钟鸣义热情款待了他,当钟鸣义向朱国庆的弟弟介绍了亢州目前火热的经济形势后,就感叹当地用电不足掣肘经济发展的窘况,朱国庆的弟弟就建议亢州自己建一个热力发电厂,这样既可以缓解当地用电不足的局面,剩余的电还可以并网卖钱,这可是一个大工程!这一个工程就相当于无数个党政部门的小实体,急于求成、好大喜功是钟鸣义到亢州后一个显著工作特点,他和朱国庆的弟弟一拍即合。随后,便到国内其它地方参观取经,最近还准备去澳大利亚考察。 彭长宜感到朱国庆最近很是春风得意的样子,尽管朱国庆不打听北城的事,但是对电厂的事却非常热心,通过弟弟的关系,他陪着钟鸣义已经参观了两个地方的电厂了,前期所有参观考察的工作都是朱国庆主持的,将来这个项目真正上马,肯定是他主抓。手里攥着这么一个大项目,说话办事底气就很足,就跟别人不一样。另外,彭长宜不得不想到的是,如果张怀因为年龄关系退二线的话,那么常务副市长就有可能是朱国庆顶上来,所以朱国庆表现出比以往更加积极的工作热情。 只是江帆对这个项目似乎一点都不感兴趣,他从来都没在会上提过,甚至私下里也没有提过,朱国庆和钟鸣义愿意考察就考察,愿意参观就参观,只是有一次在跟九三学社座谈中,他说了一句话,让彭长宜多少摸到了他对这个项目的态度,他说:以后高污染的企业亢州将不予引进。这是不是等于在表明自己的观点,因为热电厂就属于高污染的企业,是国家近年来控制上马的项目,是不是又像基金会那样,他对这个项目不热情,是已经预测到了这个项目的未来。后来,彭长宜也做了一些功课,了解了一下当时热力发电的形势,的确跟预想的那样,只是他不知道,钟鸣义和朱国庆是否想到了这一层,还是他们有解决的办法? 送走了朱国庆,彭长宜就出来了,他来到三楼,部长屋的门紧闭着,不知他是否还在屋里,卢辉还说中午和部长坐坐,让彭长宜陪着,快到下班的点了,还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也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钟鸣义还没有回来,叶桐怎么办? 他来到接待室,看见叶桐已经从沙发上起来了,正在接电话,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嘴里不停地说: “好的,好的,我这就跟他们联系。好的,王总编再见。” 合上电话,叶桐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你们书记是不是还没有回来?”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是的。” 062 彭长宜你吃了豹子胆了(二) “是不是基金会出事了?” 彭长宜一愣,说道:“实不相瞒,是有人听到小道消息,说基金会要被取缔,许多储户就拿着存折来取钱,两个基金会只好被迫关门,书记和一名常务副市长去北城基金会了。” 叶桐说:“我刚接到报社打来的电话,我们主任跟我说亢州有人打电话到报社,反应了这个问题,说是老百姓的钱没了保证,问问基金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的钱到底还能不能取出来。” 彭长宜知道京州报社自从换了总编叶天扬后,加大了舆论监督的力度,把原来只占一豆腐块的“读者来信”扩展到每周一版。而且这个栏目主任是由省纪委一名副书记兼任,报社每个记者每个月都要有一到两篇的曝光稿件,叶天扬这个举措得到了省委书记祖怀礼的大加赞赏,说真正起到了媒体的监督作用。这个栏目有一个小版块,叫“回音壁”,意思是有问必答,解答读者提出的一些问题。叶桐刚才就是接到了副总编的电话,让她顺带把这个问题了解清楚。彭长宜听了叶桐的话,不好回答,因为具体情况他并不知道。想到这里,他跟叶桐说: “只能等钟书记回来再说了。” 叶桐说:“不能等,你跟我去现场。”说着拎起包就要往出走。 彭长宜赶忙说:“别急,我先去打个电话。” 叶桐说:“等你请示完了我什么真实情况也得不到了,都是被你们粉饰后的素材了。” 彭长宜看着叶桐,说道:“你连我也不相信吗?” 叶桐说:“你和亢州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你别胡乱混淆好不好?” 彭长宜说:“我也有纪律懂吗,书记让我陪你,你现在想去现场,我必须跟书记请示。” 叶桐瞪着眼说:“彭长宜,你阻扰不了我采访!”说着,就往出走。 彭长宜也毫不示弱,一把就拉住了她,说道:“我必须阻扰你!” 叶桐挣开彭长宜的手,说道:”你吃了豹子胆了?“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江帆从外面进来了,他一见他们俩这个样子,进也不好,不进也不好,索性就说道:“你们俩干嘛去?” 彭长宜赶紧松开了叶桐的手,尴尬地说:“江市长,是这样……” 叶桐打断彭长宜的话,说道:“江市长,我来解释,是这样,报社今天上午接到几个电话,自称是亢州市民,说他们存到基金会的钱还能不能取出来,现在人们已经把基金会围了起来,而且还声称,如果这些钱真的取不出来,就到北京天安门前去静坐。刚才报社给我打来电话,让我顺便了解一下这个情况,可是你们彭长宜同志不让我去,还说要先请示市委书记。” 江帆和蔼地笑了,说道:“别急,我刚跟钟书记通了电话,是他告诉我还要等一会才能回来,让我过来陪你。现在,现场已经得到了控制,而且市里已经做出决定,从明天早上开始,两个基金会准时开门,保证储户取款自由。太大数额的就要提前申报,就是国有银行也是这样,因为当天有可能产生不了那么大的现金流。一会等钟书记回来后,让他再给你详细介绍具体措施,眼下快到中午吃饭的点了,你就不要去了,听我的,保证让你圆满完成任务。” 叶桐看着江帆,不放心地说道:“这些都跟储户讲清楚了吗?” 江帆说道:“必须要跟他们讲清楚,不然他们怎么会散去,工作人员已经在张贴海报,另外下午我们当地电视台还要针对这件事进行具体的解释宣传,我们的张市长要有一个电视讲话,也就是告全体市民书,以稳定人心,再有,为保证支付,专门成立了一个清贷小组,负责催收逾期的贷款和利息,我刚跟钟书记通了电话,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 叶桐听了江帆的话后,松了一口气,说道:“江市长,即便眼下的危机过去了,以后基金会还会有这样的危机。”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走一步说一步吧,成立的文件是国家下发的,真正取缔也要等国家的文件。” 他说完,冲叶桐伸出手,意思是请她坐下。 063 有意给对方留出空间(一) 叶桐坐下了,彭长宜就用纸杯给江帆倒了一杯纯水,又给叶桐杯里倒了一杯。 江帆看着叶桐,说道:“叶记者,有段时间不见了。” 叶桐这会平静了下来,说道:“我今年也比较忙,所以下来的次数就少了。” 江帆说:“早就听说你荣升主任,当了官自然下来就少了。” 叶桐笑了,说:“我是小主任,我们还有大主任,其实就是一个小班组长,不叫官。” 江帆笑了,说:“昨天晚上来的?” “是的。”叶桐点点头。 旁边的彭长宜就有些不自然了,他想起昨天晚上跟江帆说有朋友的事,江帆不傻,肯定知道自己回来是陪叶桐来的。想到这里,他偷眼看着江帆。 江帆没有任何的表现,他很自然地跟叶桐聊了几句,最后说道:“长宜,咱们先陪叶主任去吃饭,钟书记那边也快完事了,咱们去金盾跟他们汇合。” “好。”彭长宜答应着就站了起来。 江帆也站了起来,率先走了出去。 彭长宜感到江帆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显得有些疲惫和沉重,他不知道江帆和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不愉快。瞬间,彭长宜居然想到了丁一,他不知道江帆该如何摆布跟丁一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习惯地甩了甩头,最近这两三天,没有一件事情可以让人舒心。养殖户围堵东方公司大门口、基金会出事、王圆神龙见首不见尾、深夜被人暗算的真相又多了陈乐这个知情人,上午在部长屋里,他甚至听到崔慈和部长说起张良的名字。彭长宜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但是所有的事都是那么的扑朔迷离,他看不透,也琢磨不透,却感到了危机四伏。尽管这些事情,哪一个都和自己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身在官场,即便真的出了事,没有一个人能超然度外,能做到不闻不问。 叶桐坐上了江帆的车,彭长宜下楼看见自己的秘书温阳也在楼下,他没有让温阳跟他去吃饭,而是让温阳留下值班,让他在机关食堂吃饭,有什么事及时跟自己联系。 江帆的秘书金生水也没有跟江帆去吃饭,可能江帆也有交代。当他们来到金盾酒店时,刚下车,意外看到了丁一和温庆轩从车里出来,还有两名摄像记者。温庆轩跟江帆和彭长宜打过招呼,彭长宜问道:“温局,有活动?” 温庆轩笑着说道:“嗨,今天工作了一上午,我说贿赂一下伙计们,刚下车就碰见了领导,做不了偷偷事。” 江帆说道:“你们去北城了?” “去了。我们刚从那里回来。” “钟书记他们回来了吗?” 温庆轩说:“钟书记和张市长比我们出来的早,好像也到这里来了。” 江帆点点头。 温庆轩又说:“我们赶紧吃点便饭,马上回去,要准备张市长的电视讲话,今晚赶在六点新闻之前就要播出。” “六点也晚了,你要特事特办,马上先发布一条字幕消息,覆盖各个台,这个是最快的。”江帆强调说。 温庆轩想了想说:“江市长说得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们赶紧吃,回去就做。”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彭长宜就看着丁一,丁一看了看叶桐,微笑着向她点了一下头,算做打招呼,她又看看彭长宜,彭长宜故意挺着上身,咳嗽了一声,随后就跟在江帆和叶桐的身后进了酒店。 丁一和另外两名摄像人员跟在温庆轩后面,来到了跟江帆他们相反方向的餐厅。 温庆轩是今天上午接到市委宣传部打来的电话,要他速派两拨记者,赶到北城和南城基金会,全程录像,以防不法分子趁机搞打砸抢等破坏活动。李立带着冯冉和两外两名摄像记者去了南城,温庆轩带着丁一他们来到了北城,钟鸣义看见温庆轩来了,就给他布置任务,要他们现场报道市委现场办公的全过程,为的给广大储户一个定心丸,稳定民心。温庆轩就让丁一叫来,做现场报道。丁一简单的化了妆,换上比较职业的衣服,就从基金会的大门口开始,一直到会议现场。尽管她没能站在会议室里面报道,但是站在会议室外面仍然具有很强烈的现场感。 李立这时也带着冯冉和两外两名摄像记者跟他们汇合了,温庆轩问:“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李立说:“南城比北城情况好些,他们开门后一直在兑付现金,柜台兑付完了,就从信用社里调准备金,直到市委下令停止兑付,他们才不再兑付。” 丁一对着一桌的饭菜发愣,温庆轩说道:“小丁,你发什么愣?” 丁一激灵了一下,赶紧遮掩着说:“哦……我……我是在想,如何做这期节目?” 温庆轩说:“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就以现场纪实的手法,储户们听到了小道消息后,纷纷涌进基金会,这些画面咱们都有,然后就是书记和主管副市长第一时间赶到北城,迅速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应对方案,调拨资金,加大追贷力度,由基金会制定出贷款户还贷方案,切实保证储户的利益。就这样,就行了,我们也不评论,也不发表任何看法,客观真实地反应整个过程,但是还要起到稳定民心的作用,让大家对市委市政府有信心。” 丁一点点头。 温庆轩又说:“你这个专题还有时间琢磨,新闻今晚必须播出,你下午先写出个新闻稿。” 丁一看了看冯冉,自从化妆品事件出现后,冯冉曾经找过丁一,说李局严厉地批评了她,说她进货的时候没长眼,再出现这样的事故就不用她的化妆品了。她还跟她说,让她不要再给她扩大知情范围,冯冉尤其提到了雅娟,说雅娟到处给她嚷嚷,弄得她在百货商场的化妆品生意都不好做了。 丁一知道,冯冉在百货商场的两组化妆品柜台生意非常火,每年各个单位举办文艺活动所需的化妆品,冯冉几乎全包了,就是电视台一年几次大的晚会也会购进许多化妆品。如果她的化妆品出现问题,肯定会影响她的生意。丁一当时也没有考虑到这么多,脸上过敏后,雅娟就跟着她到了医院,当天正巧赶上雅娟请领导们吃饭,她很注意了,回来后没有跟其他人说过,有人听说后问她是不是化妆品过敏,她也没肯定说是化妆品的原因。很明显,冯冉不瞒丁一当时的举动,她说凡是化妆品有了过敏反应,只要停止使用,问题就自然消失,用不着去医院,还说宋姨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只是宋姨谁都没跟说,而是悄悄告诉她说进货的时候小心点,冯冉说直到现在她都感谢宋佳玉。丁一被说得的很是不好意思,她解释说,自己当时也不能确定就是化妆品过敏的,所以才去的医院。 后来就有人告诉丁一,说冯冉在背后议论过她,说温局喜欢她,宠着她,什么出头露脸的事都让她去,电视台快搁不下她之类的话,雅娟也告诉过她类似的话。丁一听了,感到很无辜,但是她的性格又天生的不会去计较什么,要怪,就怪自己这张“敏感娇嫩型”的脸。 有了这样的议论,丁一在以后工作中的确很小心,尽量不做出头的事,这会听温局说让自己写新闻稿,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不是新闻部的人,如果写了稿子,会不会被冯冉嫉妒,她就说道:“温局,新闻稿我写不大好,要不您让别人写……” 温庆轩看了一眼丁一,又看了一眼冯冉,很有兴趣地说道:“不是你写就是小冯写,反正你们俩得有一个写的。” 冯冉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她伸手抱着丁一的胳膊,亲昵地说道:“丁姐,你这就不对了,谁都知道我写稿子不行,再说,市委书记是在你们那边,他干了什么我也不了解情况呀?” 063 有意给对方留出空间(二) 丁一的脸红了,冯冉说得非常有理。 李立沉着脸说道:“别推三推四的了,哪那么多事。” 温庆轩说:“写这个稿子时,不要那么复杂,突出市委的决心和对这项工作的高度重视就行了,因为咱们还有专题,还有张市长的电视讲话。” 丁一不再说什么了,她来电视台这么长时间,在工作上还没有被领导和同事们不满意的时候。 其实她刚才真正发愣的原因不是在琢磨稿子怎么写,是因为看到江帆的原因。江帆脸上的表情很憔悴,而且胡子也没刮,眼圈都是黑的,她的心里就有了隐隐的担忧,似乎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一下。自从袁小姶找了自己后,丁一就更加注重跟江帆的接触,以前,在江帆的生活中,几乎没有袁小姶的影子,江帆也从没有让袁小姶的影子出现过,所以丁一和江帆的交往几乎没有什么顾虑,尽管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但那很抽象,抽象得她很少考虑过这个人,也因为江帆说过这些问题是他的事,交给他自己解决。可是,作为江帆妻子的袁小姶找到丁一后,情况显然就不一样了,她手里的照片表明,她早就注意到丁一这个人了。此时,妻子的形象是那么具象、那么真实地存在于江帆的生活之中,存在于她和江帆之间,而且是这么鲜明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警告自己不要再往江帆跟前凑,从此以后,再跟江帆交往,感觉就不再那么纯粹了,也不再那么心安理得了。无论他们的婚姻出现了什么情况,无论江帆爱的人是谁,自己都是一个不该出现的角色。 从万马河岸回来后,他们还会在深夜通话,但是彼此都很小心,谁也不去触碰那道敏感的墙,江帆唯恐伤害到丁一,丁一也唯恐让江帆感到为难,每次通完话,彼此的心情都不轻松,多么要好的恋人,一旦彼此有了某种小心和顾虑,就做不到畅所欲言、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恣意肆谈的境界了。 丁一是这样,江帆肯定也是这样。丁一完全明白江帆这样做的用意,他是有意给她的生活留下空间,让她自己选择,而丁一是不想让他为难,也给他足够的空间。有的时候,彼此善意的体谅和尊重也能产生距离,能让感情逐渐变淡,变凉……这个过程,没有人能好过。她刚才看到江帆时,他那掩饰不住的憔悴和疲惫就证明了这一点。想到这里,她感到有些胸闷,也可能是李立他们抽烟太多的原因,眼睛有些酸胀,她小声跟冯冉说:“我出去一下。”起身,就去了洗手间。 碰巧的是,丁一在洗手间里,意外地碰到了江帆,他也正在洗手。丁一冲他笑笑点点头,就到了另一侧,低头拧开了水龙头,不敢抬头看他,因为自己的眼里此时肯定充满了惆怅,她不想让他看见,更不想让他洞悉到自己的心灵,就这样低头假装洗着手。 江帆边洗手,边从面前的镜子里看着丁一,从丁一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她眼里的忧伤和惆怅,这些东西都不应该是今天的工作带给她的,肯定是她看见了自己,或者昨晚她有可能给他打电话,没找到他,他明显感到丁一消瘦了不少,以前无论在任何场合,只要见到他,眼睛里都和有一种难以掩饰的笑意,多情的目光还会追逐着他的身影,这些,别人可能感觉不到,但是江帆能感觉得到。最近,很少见到她眼睛里流露出这些了,更多的是小心。这和当初那个快乐天真、纯情自然的小鹿有很大的区别,他不希望他的小鹿变成这样,他努力想将快乐还给她,但是,有些问题眼下解决不了,无论他怎么做,都像巫婆手里的糖果,所以,江帆也很苦恼。 等丁一抬起头时,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的镜子。那里,已经没有他了,他已经走了。 她的心里突然失落了许多,她的眼睛一酸,压抑了半天的眼泪还是默默地流了出来,她赶紧低头洗脸,直到镜子里的自己恢复了常态,才回到酒店的房间。 064 就是不离婚,拖死你(一) 江帆也是鬼使神差,他们的房间里有卫生间,不知为什么,看见丁一后,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牵挂,这种牵挂完全不同于想念,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来,要知道,他的同僚们都在为怎么度过基金会眼前的危机而献计献策着,而他却因为惦记着一个女孩子,或者是希望再看见她一眼,居然于他的同僚们不顾,开了小差,假借上卫生间的名义出来了。似乎是心有灵犀,就在他洗手的时候居然真的碰见了丁一。 袁小姶今天来他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前两天还说她陪父亲去省城参加老战友的生日宴会,怎么突然来到自己办公室了?他没有问,他知道袁小姶会主动申明自己来找他的目的的,这一点是基于多年来对她的了解。 原来,上次袁小姶父女俩邀请江帆去省城的事被江帆婉拒后,父亲就建议女儿来亢州工作,目的就是弥合跟江帆的关系,当然父亲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没有说,但是袁小姶能理解,那就是对江帆也起到监视作用。袁小姶并不同意这样做,她在京城吃喝玩乐都很方便,怎么能跟江帆到一个乡下的小县城工作?但是随后她就计上心来,认为父亲这个建议很好,最起码可以进一步试试江帆。于是,袁小姶就心血来潮,一大早就开着星光公司给她这个顾问配备的宝马车,顺着高速路就直奔亢州而来。 凭良心说,袁小姶找丁一,也不完全认为江帆跟丁一有男女关系,上次丁一解释说是在政府办工作期间的事,而且还有别人,这和江帆说得话不谋而合,也和自己掌握的照片情况相符,但是尽管如此,也说明她和江帆是走得比较近的人,也要引起高度重视,所以才对丁一发出了警告。当丁一见到照片露出惊讶的表情来看,袁小姶知道江帆没有将照片的事告诉过丁一,丁一应该不知道,这一点袁小姶深信不疑。她了解江帆的性格,也了解江帆的为人,所以真要让她就认为他们俩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她心里也勉强。当初这张照片是怎么炮制出来的,又是怎么剪裁的,袁小姶自己一清二楚。 袁小姶到的时候,江帆也刚来到单位后不久,秘书金生水就把袁小姶领了进来,江帆很奇怪,看了她一眼,没理她,继续低头签阅文件。 金生水给袁小姶沏好一杯水,放在她的面前,说了声:“您喝水。”就要退出去。 袁小姶说:“小金,等一下,我给你带了小礼物,看看喜欢不?”说着,就递给金生水一个有着金属颜色的小盒子。 金生水接过盒子,知道里面是一块手表,他没有打开,看了江帆一眼,说道:“您太客气了,我不要。”说着,就双手把这个盒子放到袁小姶面前的茶几上。 袁小姶又重新拿起装有手表的盒子,塞到金生水的手里,笑着说道:“你这小孩儿,也不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是否喜欢就说不要,你不用看你们市长的脸色,你不收下才是不给他面子呢,是不是,帆?” 江帆抬头看了一小金,没有表态,合上文件夹就出去了。 金生水尴尬地跟袁小姶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做什么,不能要您的礼物。”说着,就把这个这个盒子放在了袁小姶面前的茶几上,也走了出去。 袁小姶很恼火,但是又无从发泄,等江帆再次进来的时候,她冷着脸说道:“你的人都不敢沾我,是不是你提前做工作了?” 江帆一愣,随后淡无表情地说道:“你最好给我身边的人一人送一个照相机,再给他们逐个布置一下任务,那样他们就会收了。” 袁小姶的脸一红,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为什么总抓住这事不放?” 江帆看着她,说道:“我还有要紧的工作,你来有事?” 袁小姶说:“我没有跟爸爸去京州,爸爸说你不去也就不让我去了。” 江帆没有说话。 “另外,爸爸已经同意我调亢州来工作了,这样也好照顾你。” 照顾?江帆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不想跟她讨论这个问题,说道:“你随便吧。” 袁小姶没想到江帆是这个态度,尽管他这么说,但是口气冷的像冰,哎,爸爸也真是的,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她就有些气恼,说道:“那你说,我到哪个部门工作?” “那是你的事。”江帆淡淡地说道. 袁小姶说道:“如果我就要求在政府办工作呢,我现在也是处级,处级在政府办工作应该不成问题,给你当个秘书长怎么样?” “好。什么时候办调动手续?” 袁小姶一愣,她摸不清江帆的底,就梗着脖子说:“你要是同意,我今天就去锦安找你们领导,也就是翟叔叔。” “好,一块去,走。”说着,江帆就站了起来。 袁小姶怔怔地看着他,刚才明明是江帆不欢迎自己调过来,这会怎么这么痛快了,就说道:“我办调动,你干嘛去?” 江帆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玩味地看着她,平静地说道:“你调进,我调出,就这样。” “江帆,你混蛋!”袁小姶突然暴怒,说道:“你怎么油盐不进!我已经够屈尊的了,你还要我怎么着?” 江帆心一横,说道:“你骂吧,我还有事,如果不解气的话,站到楼道里骂最好。”说着,双手一背就出去了。 袁小姶干张着嘴,愤怒地瞪着眼睛,半天不知说什么好,她暗暗咬牙,在屋里冲着江帆背影嚷道:“你混蛋!混蛋!告诉你,我就是不离婚,拖死你!”说着,随手拿起面前茶几上的水杯,“嘭”地摔在地上,又拿起刚才给金生水那个盒子,气急败坏地照着江帆老板桌后面的书橱砸去,又听“嘭”的一声,一块玻璃落地,碎了。那块时尚精致的手表滚落在地上。 金生水推门进来,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地上的碎玻璃片,又看看袁小姶,什么都没说,拿起扫帚就去扫地上的碎玻璃片,袁小姶站在地上,看着他要扫到自己的脚下了,一脚就踢飞了金生水手里的扫把,瞪着他,恶狠狠地说道:“狗腿子!” 金生水哪见过这阵仗,他几乎蒙住了,愣愣地看着她。 袁小姶拎起沙发上自己的高档名牌包,冲着他又“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出走,还是不解气,走到江帆桌子前,扬起胳膊,随手一划拉,刚才江帆看的文件夹和水杯就被她划到了地上,然后扬长而去。 金生水呆了,心说:“我的妈呀,太厉害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高铁燕进来了,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玻璃片,问道。 金生水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说道:“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说着,就赶紧弯腰,先把市长不锈钢的水杯捡起,然后又去捡地上的文件。 张怀听到动静也进来了,他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和碎了的书柜,说道:“小金,怎么搞的?” 金生水说:“是我不小心,我马上收拾。” 张怀喝道:“你没长眼睛,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 金生水不再说话,连忙拿起地上的扫把,去扫地上的碎玻璃片。 高铁燕看了一眼张怀,没说话,就出去了。张怀也出去了。等江帆回来后,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只是书柜的玻璃还没有来得及按上,他拿起杯,想喝水,才发现杯子已经凹陷一小块,他就有些纳闷,举着杯子看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怎么磕的,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后,金生水手里托着一块玻璃进来了,江帆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了?” 金生水说:“我刚才不小心,把书柜的玻璃碰碎了。” 064 就是不离婚,拖死你(二) 江帆看着他手里的玻璃,又看了看自己的杯子,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拿着水杯的手就有些颤抖,他说道:“是她干的?” 金生水笑着说道:“是我刚才扫地……” 江帆放下杯子,痛苦地说道:“小金,这玻璃不按了,你去找工具,把书柜上的玻璃全部卸掉,另外,我屋里所有的水杯都换成纸杯,我也用纸杯。” “市长……”金生水叫了一声,有些难过地看着他。 江帆挥了一下手,说道:“照我说得做。” 金生水听了,就拎着那块玻璃出去了。 金生水中午没有跟江帆他们去酒店吃饭,他在机关食堂吃的,吃完后,他果然按照市长的吩咐,从电工那里找来了钳子、螺丝刀等工具,就要卸书柜上的玻璃,曹南进来了,他说道: “小金,你在干嘛。” 金生水看见曹南进来了,说道:“市长让我把书柜上的玻璃都卸掉。” “为什么要卸掉?发生什么事了?” 金生水说道:“书柜上的玻璃打碎了一块,市长说索性全部卸掉,以后就没得的打了。” “是她老婆干的?” “嗯。”金生水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曹南生气地说道:“成何体统,不卸,把那块也装上,我们装上就是让她砸!” “那,市长要是……” “听我的,他也就是那么一说,气话!” 曹南就帮助金生水把那块玻璃按上了。 上午,通过工作人员做工作,基金会的风波暂时平息了下去,下午,两个基金会仍然没有开门,但是大门口却张贴出了一张大海报:告全体股东书。这张海报的大致意思就是政府保证支付股东的现金;超过两万元的要申报;不要轻信小道消息;对于那些定期的储户,提前支取的话利息就会吃亏,另外还特地向大家解释基金会目前运转正常,它是国家和地方政府组建的金融机构,不是说倒闭就倒闭的,等等。加上晚上张怀代表市委市政府做的电视讲话,在电视台的各个时段反复播出,亢州新闻也反复播出了这条新闻,政府在短时间内的快速反应,的确安抚了人心,尤其是那些拿着定期存单的人,就有些犯算计了,如果支出,利息几乎就没什么了。不用说别人,寇京海的妻子就给彭长宜打电话,说道: “兄弟呀,我看了电视了,好像没什么问题,不然你跟小李说,我那钱暂时先不支呢,我明天去她那儿把存折拿回来。” 这个电话是彭长宜晚上到家后接到的,彭长宜在电话里没好气地说道:“嫂子,明天你将是第一笔取款的人,我没有时间跟你倒腾,也不想跟你揪心扒肝地惦记这点钱,我还想多活几天呀,你取也得取,不取也得取,你要是心疼利息,我给你补。” 对方朗声大笑,说道:“好好好,嫂子我听兄弟的劝,明天开门我就去基金会等着去。” 彭长宜挂了电话后,又给李春雪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明天务必想办法把这笔钱取出来。李春雪说没有问题,她已经安排了,明天让她拿钱就是了。 沈芳今天新买了一个电饭锅,正在研究说明书,她在旁边听出了门道,就放下说明书说道:“彭长宜,你怎么这么不是东西?” 彭长宜吓了一跳,说道:“我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我们领导找我帮忙你不让管,怎么寇京海的钱你让春雪管了?” 听她这么说,彭长宜才想起这茬儿,他说道:“你应该记性不会这么差吧?寇京海的两万块钱当初是给我顶入股的,算是借给咱们的钱,我让他们支,他们贪图高利息就是不支,你想想,如果要真出了事,咱们心能安稳吗?我为什么不让你管你们领导的钱,也是有道理的,基金会肯定会有纪律,严格他们内部职工兑付现金,再说,如果你管了领导的,你那些同事再找你怎么办?你总不能只管当官的不管同事们的吧,你管得过来吗?” 沈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鼓了鼓劲,也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就赌气说道:“反正你总是有得说。”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是我有的说,就是这个道理,你可以找个明白人评判一下,看我说的在理不在理。” 沈芳也知道男人说得有道理,就是不服气,重新坐在沙发上,拿起电饭锅的说明书,赌气说道:“接点水来。”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说道:“接水干嘛?” “试试这个电饭锅漏电不漏电。” 彭长宜连想都没想,随手拿起自己的水杯,就把里面的水倒进了电饭锅。 谁知沈芳突然大怒,说道:“彭长宜,你哪如往锅里尿泡尿!” 065 离死不远了(一) 彭长宜往锅里一看,才发现自己倒进锅里的是茶水,平时那黄亮清香的茶水,此时在电饭锅里是那么的刺眼,不受看,很是不搭调,他也愣住了,他记得回来时杯里的水是凉白开,怎么变成茶水了? 可是他天生嘴硬,这会又听沈芳这么不留情面地说他,就有些生气,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损不损?” 沈芳说:“你做都做得出来,我怎么就不能说出来!” 彭长宜委屈地说:“我怎么做得出来了,我往锅里尿尿了吗?” 沈芳忍住,差点没笑出来,但是她强硬着自己,冷着脸继续说道:“你看这跟你的尿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我还可以把这水倒回来喝了,如果是尿,我能喝吗?” “当然能喝,等你老年痴呆的时候,我就给你当茶水喝!”沈芳狠呆呆地说道。 这时,门铃响了,彭长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去开门,他先把院门的灯打开,然后走出去,打开院里的大门,刘忠站在外面。 刘忠说道:“感觉这会你应该在家。” 彭长宜说:“刚回来。” 进了屋后,沈芳跟刘忠打招呼,又给刘忠沏了一杯水,就回房间陪女儿去了。 彭长宜看着沈芳进了女儿的房间后,赶紧把电饭锅里的茶水倒掉,又用清水涮了涮,然后放回茶几上。 刘忠说:“新买的?” 彭长宜说:“是啊,让我倒水试试,结果我把茶水倒里了,就跟我生气了,说哪如我往里尿泡尿,你说她多会恶心人,真是可气!。” “哈哈,弟妹这人心直口快,其实很好打交道。”刘忠说道。 “好个屁,说话从来都不给人留面子,恨不得用唾沫淹死你!”彭长宜撇着嘴说道。 “哈哈,这几个家属的脾气都差不多,一天到晚见不着咱们个影,见着了恨不得把三辈子的怨气都撒在你身上,我对付你嫂子的办法就是给她一个耳朵,让她说去,说累了就不说了。”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只能如此,不这样就天天吵架。” 刘忠说:“我们家你嫂子,没结婚的时候就跟小绵羊一样,你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一结了婚,特别是有了孩子后,就变成母老虎了,天天张牙舞爪的,恨不得吃了你,所以,咱们就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了。” 彭长宜笑了,就给刘忠拿过两个牌子的香烟,让他自己挑选。 刘忠从其中一个烟盒里抽出一支,在指甲盖上戳了戳,彭长宜为他点上。刘忠吸了一口说道:“上午一直在开会,忙基金会的事,小姚跟我说你找我,可忙得顾不上给你回电话,我想你可能也是不放心基金会,可能是问这事,下午又是接着开会,我也刚到家,觉得这会你应该回来了,就过来了。” 彭长宜说:“我是早晨吃早点的时候听说的,就想先给你打个电话说声,早点做准备。” 刘忠说:“我也是吃早点听说的,上班后我直接就去了他办公室,跟他说了,他不以为然,还说是小道消息。我说咱们知道是小道消息,可是老百姓不知道呀?你猜他怎么说,他说,知道不知道又怎么样,我有什么办法。你听听,我倒成了多事的人了?后来林岩进来了,也跟他说了这一消息,他也是这样的态度。结果怎么样,一会儿的功夫,基金会门口就挤破了,他也急了,赶紧跟市委报告。上午开会的时候,钟书记还表扬了他,说他反应迅速,我一听就来气,迅速个屁!” “呵呵。”彭长宜笑了,说道:“还好,今天这事没闹起来。” 刘忠说:“开会研究决定,无论如何要先保证个人这块的支付,这事瞒不了你我,他支付个屁,拿什么支付!钱都放出去了,收不回来,基金会都空了,师小青最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今天这事快把她吓尿了。要不是钟鸣义来了,估计她早就吓瘫了。” “钟书记没说怎么保证支付吗?”彭长宜问道。 刘忠说:“我感觉钟书记也是走了一招险棋,他实际是在唱空城计,话说得越大,老百姓越放心,就不急着支钱了,只要不出现挤兑,就有回旋的余地,明天就开始清欠,他要求农信社要做基金会的坚强后盾,上午信用联社的领导也都来开会了,做后盾,那是要成堆的钱做后盾,信用联社的钱也不是他能调配的,人家也有顶头上司,也有上级领导。” 彭长宜点点头,说:“就目前来看,问题还不太严重,就怕以后真有这么一天就糟了。” 刘忠说:“即便这天不来到,我都替基金会发愁,贾东方现在还不见人影,一晃快一周过去了,那些养殖户还能等下去吗?摁下葫芦起来瓢。” 彭长宜说:“贾东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出事了吧?” “鬼知道。我看现在他跟老吴和贾东方好像都掰了。也是,弄了个假处女,还是专门做这行的,还差点把政治生命搭进去,搁在谁身上也得窝囊死。” 每当刘忠用“他”做指代词的时候,彭长宜就知道他说的是任小亮。他笑着说:“呵呵,的确如此,鬼迷心窍。” “长宜,你说得太对了,确实是鬼迷心窍,我听你嫂子说,他家前些日子请来了个风水先生,围着他家和咱们这排房转了半天,最后怎么说得的不知道,但是前两天我听说他们从开发区那边买了粮食局的家属房,顶别人的名买的,可能今年就不在这住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当年他办公室装修的时候还请了海大师看了呢,结果怎么样?人啊,不走正道神仙也救不了你。” “哎,这年月,也难说,你是遇到了伯乐,有人欣赏你,你才出头,有多少人埋头干一辈子,不也是没有出头之日吗?” 彭长宜说:“我记得晚清的官场流传过一首词《一剪梅》,具体内容我记不太清了,不过对我们研究仕途很有帮助。” “哦?我不知道,什么内容?” “呵呵,记不太清,我只记得开头一句:仕途钻刺要精工,以后的就记不清了。” “嗯,一定找来看看,被你认可的文章肯定好。我就是读书太少。”刘忠说道。 其实,这不是一篇文章,是一首词,《一剪梅》,彭长宜记得非常清楚,而且背得滚瓜烂熟,只是里面有许多不太积极的东西,尽管实用,但他却不好跟刘忠明说,刘忠如果有心就自己去找,找来自己体会,兴许他能体会出截然不同的效果,如果自己跟他大谈“钻刺”之道,凭自己的资历就显得有点不稳重,也有点不够格,难免在朋友面前落个贻笑大方的后果,所以,他没有背给他听。他第一次接触到这首词还是他刚当上北城区党委副书记时,回家时爸爸告诉他的,词曰: 仕途钻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常丰。 莫谈时事逞英雄,一味圆融,一味谦恭。 大臣经济在从容,莫显奇功,莫说精忠。 万般人事要朦胧,驳也无庸,议也无庸。 八方无事岁年丰,国运方隆,官运方通。 大家襄赞要和衷,好也弥缝,歹也弥缝。 无灾无难到三公,妻受荣封,子荫郎中。 流芳身后更无穷,不谥文忠,便谥文恭。 这首世人所赋的《一剪梅》,将当时各级官僚推诿、敷衍、圆滑,无所作为,保官固位的庸碌面目,不但刻画得维妙维肖,淋漓尽致,而且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就因为这个原因,彭长宜几乎没有跟别人探讨过这首词,就连部长和市长他都没跟他们探讨过,因为里面传递出的是比较市侩、消极的东西,他不好跟人探讨。 065 离死不远了(二) 彭长宜有些后悔跟刘忠说了这首词,就敷衍说道:“我觉着想升迁没有什么捷径,当然肯定要让上级欣赏你,这是关键,其次还得干事,你说呢?” “当然,这是主要的,就拿你来说吧,这两点就都具备了,如果光有领导欣赏你而你不能干事,或者干不了事,给领导做不了脸也不行,这样的人即便能升迁也只是一时的,不能长远。” “老兄说得是真理。” 刘忠很得意,他继续说道:“我总结就是当官不能太自私,太自私不行,太自私就容易造成太贪,你像他,欲望太强,从基金会得了多少好处?收了多少回扣?好多人吃饭的时候就直接说,从基金会贷款好贷,只要给回扣,但是少了不行,不能低于百分之二十,只要给够这个比例,谁都能贷出来。” “呵呵,是啊,我也听说过有这种说法。” 刘忠说:“这种说法现在非常普及,在任何一个酒桌上都能听到。不用说别的,就拿买房子来说吧,你买得起吗?我买得起吗?” 彭长宜笑了,说:“我可买不起,这个房子欠的账还没还清呢,不过都是欠的家里人的,不急着还就是。其实,咱们都差不多,我比你负担轻,我是个女儿,她早晚是要嫁人的,我用不着给她置房子置地,钱够花的就行了。对了,基金会你的股金支出来了吗?” 彭长宜不想在背后议论别人的财产,尤其是任小亮的,就转了话题。 刘忠说:“早就支出来还账了,那时正赶上盖咱们这里的房子,哪有钱入股,是借的我小姨子的钱。” 彭长宜说:“支出就好,省得担心。” 刘忠说:“是啊,谁知道明天上班情况会怎么样?” 听他这么说,彭长宜也叹了一口气,“是啊,但愿没事。” “你呀,大可不必担心,基金会这艘船里没你的货,怎么着也和你扯不上干系,有人比你更着急。不瞒你说,尽管今天一天都在忙基金会的事,但是我一点都不担心不操心,甚至不卖力气,出事才好呢,只有出了事,基金会才能见了底,那个时候谁怎么回事就***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这个理,但我也不愿它出事,国运方通,才能官运方通,再说了,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如果有事,谁都不好过,你那么消极也不对,该管的事还是要管的。”他随口就说了《一剪梅》里面的一句话。 刘忠最佩服彭长宜一点的就是他正,比任小亮不知要正直多少倍,如果他俩换个位置,保证任小亮说不出这样的话。就说道:“长宜,你这一点真让老兄佩服,就冲你今天给这个给那个打电话这一个举动来看,就知道你是真心不希望基金会出事,你是这个。”说着,冲彭长宜伸了一个大拇指。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就抬举我吧。” 刘忠说:“不是抬举,是我们真心的服你,我和田冲经常私下里这样说,不然你比我们小那么多,说句不好听的话,从政经历比我们还短,我们俩为何围着你转?”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说的倒是事实,那会自己刚到北城,还是副书记,刘忠河田冲的确对自己言听计从。想到这里他说道:“林岩这段怎么样?” 刘忠说:“不错,相当不错,对老同志相当尊敬,而且人也非常谦虚,前段王学成还给我们俩个挑拨关系,说我嫉妒林岩,还说林岩抢了我的位子,你说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我知道林岩的背景,我还嫉妒他,我不是找死吗?我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彭长宜笑笑,说道:“他怎么还是这个德行,这个人注定不会有大出息。” 刘忠说:“你别那么说,现在任小亮非常器重他,给他在基金会弄了个兼职的副主任。” “基金会有那么多副主任了,还弄副主任?” “是啊,王学成现在牛气的了不得,说师小青批贷款都要经过他同意,没有他的签字都贷不出钱,如果他高兴,就是夜宵都会有人请他吃,的确如此,请他吃饭的人排着对,火,非常火!快搁不下去他了,我们大家在背后都跟他叫王疯子,还有个副主任,是你走了后从别处调过来的,也是牛的不行,据说前段出车祸陪给人家的钱都是从基金会打的白条,这件事还是王疯子给透漏出来的,现在基金会这几个副主任是窝里斗,谁都唯恐自己捞得少,弄得师小青也很头疼。” “哦,柳泉和蒋主任她们俩也参与吗?” “嗨,她们俩,早就靠边站了,现在是王疯子和另外一个副主任,围着师小青和任小亮屁股后面转,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任小亮、师小青吃肉,他们俩弄好了啃块骨头就不错了,连小姚那么老实的女孩子,背后都叫王疯子,的确搁不下他了,跟我们这道号人说话都是吆五喝六的。” “哼,我看他离死不远了。” 彭长宜说:“有那么一点,对了,你刚才说到跟林岩的关系,我要嘱咐老兄一句话,那就是多补台,多提醒,多配合。” 刘忠说:“放心,他刚来你就跟我说了这个意思,我不傻。我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后就找过小林,跟他表明了我的观点,哪知小林心里非常有数,他什么都明白。” “那是,市长一手培养出来的。”彭长宜再次强调了江帆的关系,为的就是警醒刘忠注意跟林岩搞好关系。 066 美女的夸奖(一) 钟鸣义到基金会现场办公很奏效,第二天上班后,北城基金会竭尽全力,把现有的现金都放在了柜台上,两万元以下的当时兑付,师小青带着工作人员不停地给排队取钱的人做工作,营业厅里摆放了一个电视,不停地播放着常务副市长张怀的电视讲话,渐渐的,取钱的人越来越少。 看到离去的人们,师小青松了一口气,她抹了一把汗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钟鸣义打了一个电话,钟鸣义似乎时刻在等着她的电话似的,很快就接通了,师小青说道: “钟书记,情况没有进一步发展,通过我们耐心细致地做思想工作,大部分人都走了,只剩下一小部分人把钱取走,您这招太高明了,不然真应付不过来了,小青太敬佩您了。” 显然,得到美女的夸奖,钟鸣义很高兴,但他依然很严肃地说:“知道了,你们赶紧跟党委政府商量,按照我昨天部署的那样,立刻组成清贷小组,那些到期不还的贷款户起诉他几个,不到期的催收利息,如果基金会真被取缔的话,这种大面积取款的情况还会发生,眼下当务之急的就是赶紧回收利息和贷款。 “是,小青马上按书记的指示办,立刻给各个企业造还款还息计划书。” 令人揪心一刻的大面积取款风波总算平息了,通过这一轮风波,北城基金会已经没有多少现金可以兑付了。所以,他们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清欠小组上。 基金会的主要存款都是个人的,许多平时十分节俭的人,为了得到比正规银行更多的利息,将所有的积蓄全部存到了基金会,这里面还有一大部分是退休后的老人,他们的养老钱也存到了基金会,他们对党和政府有着一种先天的信任,认为政府都出来辟谣了,基金会就没事,他们的钱也会安全的,所以,许多人就放弃了取钱,全然不知风暴即将来临。 尽管事态暂时平息了,但是彭长宜总有一种大难临前的感觉,就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掉下来的风险。 这天,彭长宜刚上班,王圆和雯雯敲门进来了。彭长宜看见王圆后,眼睛就一亮,说道:“小圆,什么时候回来了?” 王圆衣着很正式,上身是一件白衬衣衬衣,下身是一条银灰色的西裤,皮鞋,扎着领带,精明干练,意气风发,目光里流落出来的是坚定和自信。雯雯是一件银灰色的长裙,脖子上挂着一条亮晶晶的钻石项链,也比平时显得漂亮、妩媚。 王圆没有直接回答彭长宜的问话,而是双手将一个请柬恭恭敬敬地放在彭长宜的桌上,彭长宜一看,惊喜地说道:“要结婚了!祝贺……” 王圆赶紧更正说:“不是结婚,是订婚。您连请柬都不看就乱说。” 雯雯赶紧捅了一下王圆,说道:“怎么和彭叔儿说话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呵,没事,只要看着小圆好,看着你们好,怎么说话都没事。” 王圆也解释道:“雯雯,这你就不知道了,彭叔儿就是我的亲叔,比我父母还关心我,比你还关心我,要不这次我老娘就说了,外人一个都不请了,就把彭叔儿一家请来就行了。” 彭长宜笑笑,说道:“你老娘知道我不好打发,如果不叫我,我会去找后账的。”他边说边展开大红请柬,果然是订婚宴,彭长宜高兴地说:“好,太好了,不过小圆,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订什么婚,直接结了得了,我们就没有订婚,就是领了结婚证就结婚了。” 王圆说:“我也是这么说,我老娘说怕委屈了雯雯,按照雯雯他们家的风俗办,先订婚,领证,然后再举办结婚仪式。” “哦,看来你们的事都是你老娘说了算?” “是,我老爸不管,他说只管出钱。”王圆说道。 “呵呵,雯雯,部长给红包的时候,你想着先用手捏捏,如果达不到一定的厚度,咱这婚不跟他定。” 雯雯笑了,大方地说:“哪儿呀,我哪儿敢那么挑剔呀,我恨不得给他们一个大红包,让他们的儿子跟我订婚呢。” “哈哈,真的?” “真的,彭叔儿,您不知道,我跟他说,你要是再不跟我说正格的,我就另觅枝头了。” “哈哈。”彭长宜大声笑了出来,然后认真地说道:“小圆,你到年龄了,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你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赚不完世界上所有的钱。等你经历了我经历的事,你会明白,什么都比不上在父母面前尽孝是最幸福的。我母亲走后,我才知道自己做得多么的不够,才知道父母其实对我们的要求很可怜,不是物质上的,只是能经常见到我们就很满足了。你老爸老娘就你这么一个人,我还有哥哥和姐姐呢,所以,趁着父母健在,好好尽尽孝道,少让他们操心,少让他们为你牵肠挂肚,你们不缺物质上的东西,只要自己安安全全的,别让他们为你揪心扒肝的就是最好的孝顺。你还小,还不能体会我说的意思,不过等你体会到了,也可能就像我一样,只有一声叹息的份儿了。” 王圆听彭长宜说这话,也很感动,他说:“彭叔儿,您放心,我的事儿基本办完了,以后,我尽量少出差,守着父母,守着媳妇过日子,按你和爸爸说得那样,就在本地经营酒店生意,收缩其它的贸易生意,这样就能多陪他们了。” 一边的雯雯听了王圆的话后眼圈就红了,她看着王圆,说道:“彭叔儿,您不知道,这是我跟他谈恋爱这么长时间以来,王圆说的最动听、最让我感动的话!” 彭长宜也仰着头笑了,说道:“小圆,听见了吧,其实,亲人需要我们给予的东西很简单,有的时候要求也很可怜,我这方面做得就很不够,希望那不要像我。” 王圆说:“您放心,以后我会加倍弥补的。” 彭长宜说:“你们还去别的地方请人吗?要是有事就去忙。” 王圆说:“我们只请了您和卢叔儿,爸爸说不请别人,订婚就是家里人的事。” “嗯,理解。”彭长宜点点头。 “还有媒人。”雯雯补充道。 王圆笑了,说道:“当然了,如果少了媒人,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我还指望着媒人帮我把媳妇骗进家,以后她在‘没人’了,我就不怕了。” 雯雯悄悄捶了一下,彭长宜看见后也哈哈大笑了。 送走王圆和雯雯,彭长宜陷入了沉思,从王圆的精神状态上判断,似乎这个小子对于自己目前的状况比较满意,而且特地跟他说,他的“事儿基本办完了”,难道他解决了和贾东方之间的恩怨?那么,贾东方现在在哪儿? 不知为什么,尽管王圆表现出一幅志得意满的样子,由于得不到贾东方的消息,彭长宜仍然有一种隐隐的担忧。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秘书温阳从外面进来,跟他说:“彭市长,是北城一个叫姚平的找您,她刚才说给您打不通,就打到我屋了,我就让她再给您打一遍。” 彭长宜一愣,说道:“我没听电话响呀?” 温阳摇摇头。 彭长宜想,上次姚平就说找自己有事,由于发现姚平对自己有意,他便不好接近她了,可能姚平也不好意思贸然打电话进来,才问了一下温阳,想到这里,他就接了电话。 “喂,哪位?” “彭主任,我是姚平。” 果然是姚平,彭长宜说道:“哦,小姚,有事吗?” 姚平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是不是打扰您工作了?” 彭长宜说:“小姚,什么事?” “彭主任,我辞职了?” 066 美女的夸奖(二) “什么,辞职?你干嘛要辞职?” 姚平沉默了,半天才哽咽着说了一声:“彭主任……”就说不下去了,话筒里居然传来了她低低的啜泣声。 彭长宜看了一眼温阳,把话筒换到了另一只手里,说道:“小姚,别哭,怎么了?有什么过不去的事,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彭主任,我……我好伤心……”话没说完,又哭泣起来了。 温阳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不方便,转身就要离开,彭长宜冲他招招手,意思不让他走。他对着话筒说道:“小姚,别哭,你现在在哪儿?” 姚平抽泣了半天,才说,我在电话亭给您打电话呢?” “在哪个电话亭?” “就在你们对面。” 彭长宜说道:“小姚,你等着,我让老顾去接你,到我办公室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姚平想了想说道:“不了,我就是伤心,刚才逛街,走到这里就给您打电话了,我就是想跟您说一声,没事了。” “小姚,你既然跟我说,就是相信我对吧?那么我就要管到底,现在工作这么不好找,你辞什么职,赶快回去上班。” “不可能了,我已经写了辞职报告了,东西都收拾清了。对了,主任,我给您打电话还有一个事,就是您让我做的那些记录,我都复印下来了,这些东西不能在我这儿放着了,我怕给您丢了。” 彭长宜知道姚平说的那些记录是北城开党委会研究成立基金会时的会议记录,是他特地叮嘱姚平,只要是开会研究基金会的事,就让让她把会议记录多复印一份,单独保管,以防不测。因为那时受江帆的影响,他已经预测到了基金会的今天,所以每次会议记录姚平都是这样做的。即便不是她做记录,也在装订文件的时候,她多复印出一份。 彭长宜说:“这些东西在哪儿?” “就是我包里,我随身带着呢。” 彭长宜说道:“这样,你放下电话,等会儿。”他用手捂着话筒,跟温阳说道:“上午安排什么事了吗?” 温阳说:“下午有个会,刚才人防办宋向前来电话,问您跟锦安的玉琼经理联系了没有;还有,文保所方所长说如果您有时间,他就过来,跟您汇报申报文化旅游名城的事,刚才就打电话问您有没有时间?” 文保所所长方东,如今已是文化旅游局的副局长兼文保所所长,彭长宜当上副市长后,从高铁燕手里接过了文教卫生这块工作,今年由于钟鸣义又让他分管兴办实体经济这项工作,也是今年市委和市政府的中心工作。自从分管了这项中心工作,对于自己正当分管的工作倒是过问的少了,不过,文教卫生也是相对比较省心的工作,按私下流行的说法叫“不怎么吃草料”的工作。彭长宜是个今天有事就今天必须干完的人,他迟疑了一下,手从话筒处拿开,说道:“小姚,你在大门口等着,一会老顾去接你,你们找个饭店等我,我还有点事,处理完了就去找你们。” 姚平想了想,说道:“那好吧。” 放下电话,彭长宜看着温阳,就说道:“这样,你跟老顾去帮我招待个小朋友,是我在北城时的小同事,叫姚平,你们找个清静一点的地方,等我处理完事后再去找你们。” 温阳说:“那您上午要是有事呢?” “上午什么都不干了,就干这两件事,你一会给方东打电话,让他过来,我马上跟玉琼联系。” 彭长宜拿起电话,他想给玉琼打电话,想了想又放下,出来就上了三楼,他想起刚有意思要做这个项目时,江帆让他跟钟鸣义说一下,钟鸣义听了他的汇报,尤其是听了他说由人防办和金盾公司共同做这事的时候,钟鸣义眼睛一楞子,说道:“有金盾什么事?”彭长宜说:“人防办一不能取执照,二银行不给贷款,没有抵押物,跟金盾公司合作后,这些就不是问题了。”彭长宜当时还记得钟鸣义看他的眼神就有些异样,那目光分明带着对彭长宜很深的成见。 067 红焖猪蹄 对于他这种目光,彭长宜早就习以为常,钟鸣义自从来了那天起,就把所有的干部在心里划线排队了,怎奈,樊文良在亢州经营多年,几乎所有的科技干部都有樊文良和王家栋的烙印,他有意识的排挤跟樊文良走关系密切的干部,但是没办法,太多了,只能是谁转向转得快,谁靠他靠得紧,他看着谁就顺眼一些,比如朱国庆。 像彭长宜这样的,属于永远都不可能争取的力量,所有,成见是先天的,即便他工作再努力,也是无法纳入到钟鸣义的法眼的。所以,在钟鸣义眼里,彭长宜副市长就算到头了,最起码在他当书记期间,他不会有发展。可是钟鸣义没有想到的是,彭长宜这个项目,居然和翟炳德又关,那个女老板是翟炳德的同乡,钟鸣义是个唯马首是瞻的人,因为扯上了翟炳德,他也就由着彭长宜去干了。这也是彭长宜的聪明之处,他适时地抛出玉琼和翟炳德是同乡这张牌后,钟鸣义当时就说了一句话,彭长宜现在还记得清:难怪锦安市委市政府的客饭都从招待所转移到了生态美食城,原来是这样…… 其实钟鸣义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对翟炳德抱怨的心态说的,他还记得上次去锦安见都周林时,跟周林说了任小亮和彭长宜竞争副市长的事,当时周林特深沉地说道:翟书记不会再让亢州形成铁板一块了,因为有了樊文良的教训,其实,下级永远都是上级的一个棋子,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而作为下级,永远都是被动接受的,永远都没有选择玩法的权力。从彭长宜和任小亮竞争这件事上,他就看出了翟炳德的用意,他是不能让王家栋痛快,也不能让他钟鸣义痛快,甚至有的时候还不能让江帆痛快。不过怨就怨任小亮自己不争气,本来办公室主任都板上钉钉的事了,却被人举报出来包养俄罗斯小姐的丑事,如果不是钟鸣义力保,说不定任小亮这次就栽到底了,好在任小亮为了保住官位舍得下本钱,不然他就会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了。所以钟鸣义也看出来了,亢州,谁来了都不好干,有王家栋在一天,樊文良的余毒就存在一天。 彭长宜现在就想,还是江帆聪明,当时他特地暗示自己,将这个项目跟钟鸣义汇报一下,看来,江帆比任何人都了解钟鸣义。果然,钟鸣义对生态美食城项目没有再说什么。 彭长宜敲了敲了两下书记的门,进去后他愣了一下,王家栋在里面,就见屋子里还坐着四个人,其中有两人穿着制服,彭长宜注意到,他们的袖标是海关的标志,钟鸣义正在看着桌上的证件,估计是来人向他出示的,秘书小康站在旁边,见彭长宜进来了,钟鸣义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有事吗?” 彭长宜说:“没什么大事,我一会再来吧。”说着就往出走。 钟鸣义说道:“你让江市长上来。” 彭长宜点点头急忙走了出去,回到二楼,推开江帆办公室门,就见江帆的秘书金生水站在他桌子前面,跟他正说着什么,见彭长宜进来了,就不说了。 彭长宜说:“书记让您上去一趟。” 江帆“嗯”了一声,就站起来往出走,很快就上了楼。 彭长宜回到自己办公室,他惦记着姚平,刚坐稳,方东就抱着几个厚厚的文件袋来了,进门就放在彭长宜的桌上,彭长宜问道:“这是什么?” 方东说:“申报资料。“ 彭长宜用手往下压了一下,说道:“让我看吗?” 方东说:“是啊,你看了后对这件事就有思路了。” 彭长宜看着这厚厚的一摞资料,就好笑,但他还是说:“那好,估计等我看完了是不是黄瓜菜都凉了。” 方东笑了说道:“你可以捡主要的看看,至于技术上的事就不用看了。” 彭长宜心想,还头一次看见这么跟领导汇报工作的,就说:“我能分辨出哪是主要的,哪是技术上的事吗?” 方东说:“给你的全是应该掌握的东西,其余的还有比这摞高,那些东西你也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方东的意思是想说,那些东西你看白白浪费时间,没有用,但是话从他嘴里出来后就是这样的一种口气。 好在彭长宜知道方东的性格,况且知识分子一般是有什么说什么,彭长宜也就不跟他计较,笑着说道:“行,就先放这儿。” 方东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翻开说道:“考虑领导比较忙,我也开门见山,废话省去,汇报开始。目前需要做的有这么几项,这个我得跟您详细汇报一下。一,要去北京拜访专家组成员,一共有十三个人,这十三个人我准备一一拜到;二,近期请省文物局的领导来一趟,市里最好有一个主要领导出面,如果他们实在没有时间,彭市长也要出席;三,……”方东逐一汇报着,最后彭长宜见他的嘴角都喷出了唾沫星子,就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他连说声谢谢的时间都没有,继续低头汇报。 这期间,彭长宜曾悄悄地看了一下表,他不好中断他的汇报,就耐着性子,边听边记,好不容易方东的汇报告了一个段落,彭长宜也松了一口气,说道:“先喝口水。” 方东一口气喝了一杯,自己起身又去接了一杯,说道:“我汇报大概急了点,因为我怕领导有事,约见你一回太不容易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方局,在我刚接手这一块工作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学术上的事我不懂,这样,申报工作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我全权给你做好服务,做你的坚强后盾,还是那句话,业务上的事你说了算,后勤保障方面的事我说了算,你看怎么样?” 方东尽管觉得彭长宜没有江帆懂得多,也没有江帆的学问和睿智,更没有跟江帆交流时的畅快淋漓的感觉,但他几次跟彭长宜接触感觉还是不错的,彭长宜办事痛快,没有不懂装懂,也没有矫揉造作、自视尊贵,而是放手让你去干,所以原先对他有些看不起的成见也就渐渐消失了,尽管彭长宜再三重复不过问业务,但因为他是领导,也要向他汇报,他听得进就听,听不进不怨自己,反正自己汇报了。长期跟领导打交道的方东,得出一个结论,越是说不过问业务的领导,你越是不能小视,指不定他在哪里给你指出问题,弄得你下不来台。听了彭长宜的话,他说道:“那就好,我们各司其职。” 方东走后,彭长宜给温阳打电话,问他们在哪儿。温阳说在大河餐厅,彭长宜没去过这个地方,温阳说老顾已经回去接您了,彭长宜便关上了门,走出大楼,坐上车后问老顾:“小姚怎么样,为什么要辞职?” 老顾说:“我就刚问了一句,她就要掉眼泪了,我就不敢再问下去了,问她想吃什么,后来她说了一个地方,我们就去了。她一直很沉闷,后来还是温阳转移了话题,他们开始聊电影聊明星,慢慢小姚才开心起来,我就显得多余了,关键是也插不上话,我就回来了。” “哦,他们俩很聊得来吗?” 老顾说:“开始也不行,说着说着就行了,温阳主动跟小姚搭讪,两人慢慢就熟络起来了,我看小姚心情也好多了。” 彭长宜笑了。 他们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北城环城公路旁边,这里有一家餐馆,由于离万马河很近,这家餐馆老板就起名叫“大河餐厅”。 老顾说:“这个大河餐厅的老板姓屈,也是北城区人,北城区在头分家之前他离开的,那时还叫城关镇。” 彭长宜说:“哦,那时我在组织部,听说过这个人,他当年是不是犯了点错误就被开除了。” “是啊,是作风问题,双开,现在落了个自谋出路的下场。” 说着话,就有一个身材健壮,个子很高的六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干净的短袖白大褂出来迎接他们,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年纪的女人,面带笑容地站在门口,提前给他们掀着帘子。 老顾说:“屈老板,这就是彭市长。” 屈老板伸出手和彭长宜握了握,说道:“电视上见过。”说着就把他让进门。 进门的房间面积不大,有四种条形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屈老板就把彭长宜让进后面,后面有两个格子间,当做了雅间,温阳和姚平听到彭长宜说话的声音就撩开帘子出来了。 彭长宜没有从姚平脸上看出过分忧伤,也可能是和温阳聊的比较投机。坐下后,屈老板问温阳可以上菜吗,温阳点点头说可以了,屈老板就转身出去了。彭长宜看着姚平说道:“让小姚点两她爱吃的菜。” 姚平笑了,说道:“这里没有菜谱,就那几样菜,来多少人都是这几样,用不着点。” 温阳说:“我已经侦查了,他这里最经典的就是酱猪蹄和猪尾,还有炖吊子,小鸡炖蘑菇,炖茄菜和土豆,然后就是炒丝瓜、豆芽、土豆丝,还有几种凉拌菜。没有菜谱,只能是看他有什么菜点什么菜。” “哦?这饭店开得有性格。” 正说着,老板娘端上来一大盘切开的酱猪蹄,放在桌上的时候,酱红色的猪蹄,被震得颤动了几下,彭长宜说道:“就凭这一颤悠,就说明这道菜肯定非常入味,煮得肯定是非常软烂。”彭长宜说着,忍不住拿起筷子,就要夹。 老板娘笑笑,说道:“这是大家吃的,给您单点了一只整的。”她说着,又将一碗蒜汁放在旁边。 这时,屈老板又端着两盘进来了,一盘是凉的酱猪尾,一盘是一只整猪蹄,这只整猪蹄放在彭长宜面前,里面还带着一点老汤,他说道:“这是他们特地给您点的。” 彭长宜故意盯着碗里的猪蹄说道:“这是谁干的,我知道我是个吃货,看见肉走不动道,但是也不能这么寒碜我呀?” 屈老板说:“保证您几口就吃完了。” 彭长宜看着他说:“几口就吃完了我还吃别的吗?有这么待客的吗?” 屈老板说:“您试试,吃完这只猪蹄,不影响吃其它的菜。” “你的蹄子真这么好吃?”彭长宜瞪着他说道。 屈老板哈哈大笑,说道:“我的蹄子是什么味道我还没尝试做过,目前我只做过猪蹄。” 彭长宜故意看着他的脚,说道:“你等有闲功夫的时候,可以试试。” “哈哈。”屈老板大笑,说道:“彭市长真幽默,痛快。” 老板娘还在往上端菜,是炖吊子。彭长宜说道:“别老是上这些荤菜,女孩子不喜欢这些。” 姚平赶忙说道:“是我点的,我喜欢吃。” 彭长宜看了看姚平,本来姚平就比一般女孩子胖,也不是特别胖,应该是微胖,他故意说道:“还嫌自己肉不多呗,再吃就嫁不出去了。” 姚平脸一红,说道:“不嫁了!” “哈哈,看来这屈老板的猪蹄的确有一套,不嫁人都得吃。女孩子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吃吧。”说着,就用筷子在自己盘中的那个猪蹄上夹了一小块,挑起来说道:“嗯,肯定是美味。”说着,送进嘴里,没尝出滋味就咽了下去,他心不甘,又夹了一块,不用嚼就咽了,说道:“奇怪,都吃了两口了,还没尝出是啥滋味呢。”说着,就夹了一大块,放进嘴里,边嚼边说:“这次尝出滋味来了。” 旁边站着的屈老板说:“味道怎么样?” 068 被开除的人(一) “香,真的香,入口即化,软烂香浓。” 屈老板说:“谢谢夸奖,回头我把您这八个字当做广告词,写在玻璃上。” “那不行,我是原创,是受知识产权保护的,你随便盗用,小心我起诉你。” “哈哈,这样,您这只猪蹄算广告费吧,怎么样?” “那行,你随便用吧。” “哈哈,您慢用,我去给你们掂对两样素菜。”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说:“别说,还真不错。这红亮亮的颜色,这幽幽的肉香,这颤微微的动感,真是看着诱人吃着香。谁发现这里的?” 温阳说:“小姚。” “小姚,我怎么不知道?” 姚平说:“我也不知道,前几天跟刘书记还有侯主任他们几个来着,吃着不错,我觉得你们不知道,就带你们来了。” 老顾说:“最主要的是小姚知道彭市长好这一口。” 姚平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我知道您喜欢吃肉。” “呵呵,是啊,是啊,太好吃了,哪天带市长来吃一回。” 温阳说:“我看市长吃东西很讲究,他不会到这个地方来啃猪蹄子的。” 彭长宜习惯性地一撇嘴,说道:“讲究,他见了好吃的也走不动道儿。” “哈哈哈。” 彭长宜说:“酒哪?怎么不上酒?这么好的美味,没酒哪成?” 温阳说:“这里只有一种酒,二锅头,还是高度的。” “上啊,高度就高度呗,咱们什么时候憷过喝酒?” 正说着,老板娘给他们拿进来四瓶小二锅头,姚平赶紧说道:“我不喝。” 彭长宜说:“你不喝你把我们领这儿来,吃这些东西就得喝酒,这才真正叫吃香的喝辣的,懂吗?” 姚平摇摇头说:“懂这句话,不懂得喝酒。” 老顾说:“这样,我跟小姚我们喝一瓶啤酒吧,这个你们俩喝。” 温阳赶忙说:“我不喝,我不喝,一瓶啤酒你们俩喝不了,算我一个吧。” 彭长宜说:“你们三一瓶啤酒,我一人四瓶白酒,这要是传出去,在加上我现在这吃相,我整个一个酒囊饭袋啊,不是,你们什么意思呀?” 大家一听,在看着四瓶小二锅头都推到他面前,还有碗里的整只猪蹄,大家不由得哈哈大笑。 彭长宜说:“好笑是吧,哼,没门,今天都得喝白酒,谁不喝都不行。我告诉你温阳,给我当秘书,必须要能喝酒,我当秘书那会,就是部长的酒桶。告诉你,你这酒要是练不出来,我就跟曹秘说,请求换人。” 温阳笑了,这话他已经听过了无数次了,就说道:“您知道为什么给您当秘书而练不出酒量来吗?” “为什么?” “因为我即便练的再能喝,也喝不过您,出去的时候,您不是还得替我喝酒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姚,听到了吧,他们就是这么捉弄我的。可不如在区里,在区里跟刘书记田主任他们喝,谁都不这样,就连侯丽霞一个女同志那也是喝得天翻地覆。”彭长宜有个毛病,如果不跟其他领导在一起,他总是喜欢让司机和秘书喝点酒,一旦有外人,就不往出推他们了,而是替他们挡酒。所以老顾听了彭长宜的话,就主动打开了一瓶酒,倒在杯里。 温阳也替姚平打开一瓶,姚平赶忙自己倒上一点,剩下的酒就放到彭长宜的面前。 彭长宜说:“是谁的就先放谁跟前,一会再说。”说着,又把酒放到了姚平跟前。 姚平说:“您什么时候看见我喝过酒?” 彭长宜说:“还没有见过谁辞过职,你不是也辞了吗?冲这,今天我喝多少你就喝多么,看来有一句话说得好,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行,我佩服,来,喝。”说着,就端杯跟他们三人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说道:“真香。”然后,就开始对付自己那只猪蹄。 姚平听到他提自己辞职的事,脸不由得一红,说道:“我是迫不得已。” 彭长宜低着头边吃边说:“没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只有自己不珍惜的,你姐费了那么大的功夫,给你找到一份稳定安逸的工作,你倒好,还辞了。” 姚平脸上的红晕没有了,她小声说:“别跟我提她。” 老顾说:“先吃饭,等吃完了你好好跟市长汇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来,我敬小姚。” 姚平没有了最初的兴致,她端起杯,就喝了一大口。 彭长宜兜里的电话响了,他掏出来一看,赶忙接通,毫不掩饰自己嘴里正在嚼着东西的声音,就说道:“市长,您好,有什么事?” 江帆说道:“长宜,你在干嘛,吃饭吗?” “是的,我在吃猪蹄,可好吃了,等您哪天有时间我带您来吃。” 江帆一皱眉,说道:“长宜,你怎么了,没受什么刺激吧?” 彭长宜笑了两声,说道:“没有啊,怎么了?” “能回来吗?” “嘿嘿,市长,我在陪一个小朋友吃饭,是个小妹妹。” “你小子在搞什么鬼?!” 电话里突然传出王家栋的声音。 彭长宜嬉皮笑脸地说道:“部长,我有客人,而且正在吃饭,如果没有太艰巨的任务,让我把饭吃完。” “混蛋,你可真是个没把儿的流星,猴子屁股着火也是你,请小妹妹喝闲酒也是你,回来跟你算账!”说完,“啪”就挂了电话。 姚平说道:“是不是耽误您的事情了,要不您回去吧?” 老顾笑了,说道:“放心吃你的,没事。” 彭长宜说:“来,喝。” 他端起杯子,电话又想了,彭长宜看了一眼,赶快拿起电话,说了一声:“市长,嗯,您说。”边说边往出走。 姚平看着彭长宜的背影,跟老顾说道:“市长肯定有事。” 老顾说:“当然了,他哪天没事?连喝酒吃饭都是工作,能抽出时间陪你,真是不容易了,你下午乖乖地回单位上班,不然对不起他。” 姚平低下了头,说道:“可是我已经辞职了。” 温阳说:“我刚出学校门的时候也是这样,遇到问题就想逃避,结果逃到哪里都有问题,索性不逃了,乖乖地踏踏实实地在一个地方干,心态反而平静了,也没有觉得社会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姚平说:“我的跟你的不一样……” “只要是问题就都一样,逃,不是办法。”温阳说道。 老顾说道:“我看看市长有什么事没有。”说着,就走了出来。 彭长宜已经打完电话,正坐在门厅的凳子上跟老屈说话。江帆刚才来电话问他请谁,是哪个小妹妹,彭长宜就知道江帆误会了,肯定以为是跟丁一在一起,他赶紧说明了情况,说是北城的小姚,姚静的妹妹,她辞职了,我来劝劝她。江帆说那你就忙吧。说着,就挂了电话。彭长宜打电话这功夫,就见许多下班的人到这里买猪蹄,打包后回家吃。没想到大热天,老屈的猪蹄居然卖的这么火。等老屈忙过一阵他说道:“老屈,弄个大点的门脸,往城里挪挪,准比你现在更火。” 老屈点上一根烟,说道:“不了,门脸大了我们老俩就忙不过来了,就要雇服务员,雇服务员就要雇女的,男的没人干,雇女的就会生是非,我是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彭长宜见老屈并不避讳老伴儿,就说道:“哈哈,被蛇咬过?” 068 被开除的人(二) “是啊,咬过。” 门厅里的两桌客人吃完走了,老屈结完帐后,坐下来,跟彭长宜说道:“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当年也风光过,当过城关镇的副镇长,和当时一名副书记,我就不说是谁了,我们俩共同竞争镇长的位子,有一天也是在饭店吃饭,有个女服务员特别漂亮,我们几个男人的眼光自然就多往她的身上扫了几眼,说来也怪,那天她就盯着我一个人看,而且总是给我满酒,大家就起哄,说她对我有意思,也怪了,那天我酒喝得特别多,心里就像揣着一只小兔子那么不安分,逞强,别人都不喝了,我还喝呐,等要走的时候,那个女服务员就偷偷拉了一下我的胳膊……” “来两个猪蹄。” 正说到节骨眼上,进来一个妇女,老屈赶忙收住了话头,从外面一口大锅里,捞出一两只滚烫的猪蹄,放进食品袋,进来后交到这名女同志的手里,找完零钱后,他跟顾客说了声再见,擦了擦手,继续说道: “我那天真喝多了,以为她对我有意思,问她,有事吗?她说有事,然后就往后边走,我就跟着她来到一个没有人的房间,这个房间里有一张床,我进来后她就把门关死,对着我就开始脱衣服,我急了,说,你这是干嘛,快点穿上,穿上,谁知,那个人突然抱住了我。两个胸就贴在我身上,都是正值壮年,又是夏天,谁受得了这种诱惑,她就给我解裤子,掏出我的家伙,正在这时,有人进来了,是两个男人,其中有一个说是她的男人,他是过来捉奸的,这下好了,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彭长宜笑了笑,说道:“你就为这个被……”彭长宜不忍说出“开除”两个字。 “这个还不行啊?那个年代,这就是大事,樊文良一怒之下,把我双开到底,我就成了无业游民。成了无业游民后,我反而不怕了,就到原来那个饭店去找那个女的,饭店还在,那个女的早走了,老板说那个女的是他们雇来的服务员,出了事被警察带走后,再也没看见过她,家是哪儿的他们也不知道,那天那个男的也是在饭店吃饭着,不知怎么就跑到后面房间去了。开饭店的老板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后来我多次找到樊文良,为自己辩白,樊文良说谁能证明你的清白?为了这句话,我疯了似的到处找这个女的,亢州的饭店找一遍后,又去找周边饭店,结果可想而知,我不能证明自己,只好认命。工作没了,得活命吧,那个饭店的老板不知是可怜我还是同情我,就教给了我煮猪蹄这门手艺,我学会后,就跑到和甸去开了个酱猪蹄饭店,挣了很多钱,但是坚持不雇服务员,年岁大了,我也就回来了,反正这么大岁数了,这件事也过去这么多年了,脸皮厚了,也不知道寒碜了,见了熟人什么的也好意思主动跟人家打招呼了。” 彭长宜宽慰他说:“你是因祸得福,丢了工作,挣了大钱。” “的确是这样,我该有的都有了,洋房汽车,可以说有私家车我应该是最早的那批人,但是那也没用,一辈子背上有了污点,到哪儿都没人同情你,也没人能给你证明,都是命。陷害我的人我后来弄个大概齐,但是没有证据,我也告不倒人家,我认栽,谁让我当初对那个女人的确是有点想入非非呢,最起码我的思想出轨了,所以受到制裁也就认了。” “呵呵。”彭长宜知道他说的是谁,朱国庆,后来彭长宜调到市委组织部,偶尔听别人说起过这件事,毕竟是陈年旧事,没人再去议论它,官场就是这样,只有台上的人能让人记住,那些下了台的人,基本就被人淡忘了,在这个以成败论英雄的今天,那些败者尤其是官场的败者,鲜有人去同情,这些人也大多沦落为祥林嫂,絮絮叨叨地跟周围的人诉说着自己的冤屈。 也可能是看出了彭长宜的内心活动,老屈接着说道:“所以啊,我得出了一个这样的结论,不管什么年代,在官场上,有两个问题是最致命的,一个是经济问题,一个是作风问题,第一种问题需要证据,第二种问题不需要证据,捕风捉影就能让你完蛋。一个人,尤其大小是个官的人,作风一定要检点,否则真的影响仕途,你再有真才实学,也无济于事,毁了前程,毁了父母的苦心培养。我这个人从来不盲目地向别人诉说当年的冤案,我只对我认为是朋友的人才说,好让别人不再犯我当年的错误。” 他的话让彭长宜有所感触,想起自己前天晚上还和叶桐抵死缠绵过,作风问题是显而易见的,按照老屈当年的处分,自己都该被枪毙了,看来以后的确要加以注意了。 069 撞见姐姐的不轨(一) 老顾去了趟洗手间后回来,说道:“走吧,回去吧。” 老屈说:“别听我瞎哨了,赶紧去喝你们的酒去吧。” 彭长宜说:“老屈,过来喝一杯。” “我自从那件事以后,从来都不再沾酒了。” “那你干嘛卖酒?” “因为有人喜欢喝。” 彭长宜说了一句“你行”,就跟着老顾回到后面的雅间。 老顾说:“他说的陷害他的那个人还在,而且目前是市领导,所以少听他磨叨这事。” 彭长宜点点头,说:“我心里有数。” 姚平见他们回来就说:“彭市长,我没耽误你的事吧?” 彭长宜说:“没有。小姚,你猪蹄也吃了,酒也喝了,现在说说看,你为什么辞职?” 姚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温阳说:“我去看看有什么主食。”说着就走了出去。 老顾低头吃了几口菜后也说:“对了,他后院有丝瓜,我去摘两个丝瓜让他炒了。”说着,也走了出去。 彭长宜说:“该出去的都出去了,你就大胆地说吧。” 姚平抬起头,满脸愁云,说道:“我辞职是因为她。” “哪个他?” “姚静。” 彭长宜一听就乐了,说道:“看来真有问题了,都不叫姐姐了,直呼其名了,到底是因为什么?” 姚平犹豫了半天,才说:“我可以不说事情经过吗? 彭长宜一愣,似懂非懂地说道:“可以。” “她跟了不该跟的人。” 彭长宜心想,姚静跟他的厂长史炳贤,这谁都知道,早就是北城人所共知的事了,这还有什么不应该的,就说道:“姚平,那是大人的事,你不该干涉,他们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姚平说:“我指的不是从前的那个,那个我和弟弟都不管了,是她又跟了别人。” “别人?谁?” 姚平咬着嘴唇,半天才说:“姓任的。” “任……任……书记吗?”彭长宜小心地说道。 姚平点点头:“是。” 彭长宜吃惊地说:“你没搞错吧?怎么可能啊?再说他刚在这方面吃了亏?不会,肯定不会。不是,那个姚平你这就不对了,你是不是对你姐有偏见,你这样怀疑她我不赞成。” 姚平说道:“我刚才说了,不说过程,只说结果,您放心,没错,我亲眼看见了。” “你在哪儿看见的?” “姐姐的房子。姐姐从原来那个房子搬出来了,又买了一个大面积的房子,我中午去她家,就看见了——”说着,低下头。 彭长宜没有顾忌她的表情,说道:“你看见任书记了?” “嗯,看见了他的车,然后屋里有他的衣服和手包,听到了他们在里屋说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哦,就这呀,就算屋里真是任书记,你也不能断定他们有特殊关系呀?” 姚平的脸红了,说道:“您别问了,我懂,我不小了,男女事我已经懂了……” 听姚平这样说,彭长宜不再往下问了,他相信姚平说的是真的。不过,他从来都没发现任小亮和姚静有什么不正当的来往呀?而且,任小亮刚刚因为这个问题被人算计,难道他还有胆子跟姚静,那姚静也不是省油的灯啊?他不好问姚平细节,就说道:“你就因为这个辞职?” “是。” “是跟任书记辞职的吗?” 姚平点点头,说:“是的,我骂他了。” “哦?你骂他,是不是就表示他承认了?” 姚平说道:“他有什么不承认的,彭市长,我不是胡乱猜忌瞎说八道,再说了,我怎么可能往他们身上扣屎盆子呀,我,我都……看见了。” “嗯,我信,但是,你平白无故骂他,他不跟你翻脸吗?” 说道这里,姚平的嘴唇有些颤抖,她说:“他是跟我翻脸了,但是我不怕,总归他是不能光明正大的,但是他也骂我了,说了很不是人说的话,而且……反正……反正他还很不要脸。本来我想告他去,但是想到了……她,就像您说得,毕竟是一奶同胞……” 彭长宜能想象得出来任小亮当时的态度和嘴脸,一个小姑娘,和这样的一个男人对骂,是不会占到什么便宜,他问道:“你辞职你姐知道……” “我没有姐,请你称呼她的名字!”姚平倔强地说道,眼泪在眼圈里转悠。 “好,姚静,那个姚静知道你辞职吗?” “知道跟不知道就结果的一样的。” 彭长宜说:“不管怎样,她毕竟是你姐,你们一奶同胞,无论她是个什么人,她是你姐,这个改变不了。” 姚平哭了,她哽咽着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不理她了,动不动就说她自己多么多么的不容易,好像是我和弟弟拖累了她,那我们现在都大了,不用她管了,她为什么还不找个人家嫁了。” 彭长宜说:“她的苦衷可能你们无法体会,她现在过了嫁人的年龄了,你姐心高气傲,她不想凑合,也不想将就,所以,你要多理解。” “我无法理解,她跟一个人就算了,为什么还跟……还跟别的男人?” “小姚,这个问题我也没法给你解释,但是大人,也有做糊涂事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念,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强加给他人。所以,你不要苛求她,她兴许有她的苦衷,有她自己的思维惯式,有她的生活方式,你不是还有你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吗?这个别人是干涉不了的。” 姚平的脸红了,她知道彭长宜指的是什么,就看着他说:“是的,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也是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但是,我很自觉,我只是以那样一种文字的形式,来寄托自己的敢情,我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也没有妨碍到任何人。” 彭长宜知道这话说重了,赶紧说道:“小姚,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多心了。你是个值得让人尊重的姑娘,我是说我们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或许,姚静那样做有她自己的理由,就像你有自己的理由一样,听我的,她是她,你是你,尽管你们的姐妹,但是没有人拿看姚静的眼光去看你。听我的,回去上班,别耍孩子脾气。” 姚平擦了一把眼泪,说道:“主任,我不回去,我看见油头粉面、虚伪狡猾的任小亮就恶心!” 彭长宜说:“那你怎么办?” “我上午给同学打电话了,她在锦安开了一家美容店,我先去她那里,慢慢再找其它工作。” “不行,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到外面去漂泊。” “主任,你该知道,我一刻都不想在亢州呆了,真的,在这里,我不会有幸福的人生。”姚平哭得两眼通红。 彭长宜说道:“小姚,尽管我不知道任小亮跟你说了什么不要脸的话,但是我知道,姚静要是知道了不会饶了他,在你和他的问题上,相信姚静会护着你的。” 姚平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摇着头说道:“不会,不会,半天都过去了,她怎么还不找我?” “她知道你辞职吗?”彭长宜问道. “知道,我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了,也说了任小亮说我的那些不要脸的话,我说我去告她,你猜她说什么,她说你告他什么,他又没非礼你,即便非礼了你,你还要有证据,还说,还说……”姚平说不下去了。 069 撞见姐姐的不轨(二) 彭长宜沉默了,给姚平递过一张纸巾说道:“你确定离开北城离开亢州能有更好的生活。” “我不确定,但是至少我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不像现在这么压抑,连个朋友都不敢交,唯恐人家知道我是她妹妹。主任,你不是我,你不能体会到我这种自卑的心理,真的,有时我非常纠结,给她找了一万个理由,但是我仍然不能说服自己,我辞职去外地,对我眼下有好处,我可以散散心,也许,经过了人生的坎坷和不易,我能理解她、原谅她,这对于修复我们的关系也有好处。我跟您说句实话吧,我早就想离开这里了,离开这里自己独自生活,我再也不让她总是拿我和弟弟说事了。”姚平一口气向彭长宜倒出了心中所以的郁闷和苦水。 姚平尽管性格内向,但是考虑问题还是有理有据的,看来,她去意已决。彭长宜握着姚平冰凉的手说:“小姚,既然你这样说了,而且也考虑了很长时间,你说得对,我不是你,外人永远都不能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所以劝你的话我也不说了,如果你执意辞职的话,那我只能表示遗憾,我只跟你说一句话,那就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来,有困难想着找我。” 姚平看了一眼彭长宜,眼泪流得更欢了,她抽泣着说不出话,就紧闭着嘴唇,透过泪眼,冲彭长宜点着头。 彭长宜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记住,到了同学那里,想着给我打电话。” 姚平一个劲儿地点头,过了一会,她擦干了眼泪,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档案袋,交给彭长宜,彭长宜打开缠绕的线绳,抽出来,全是有关研究基金会时他的发言记录,是复印件,还要一部分其它内容的发言。他把这些放回去,重现绕好线绳,说道:“小姚,谢谢你。” 姚平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哽咽着说:“主任,尽管我恨他们,但是还请您给他们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好的,你放心,我不是一个多事非的人,也不是爱讲是非的人,这你清楚。” 姚平说:“我知道您的为人,所以才跟跟您说,谢谢您,谢谢您的理解。” 吃完饭后,他们坐车回去了,到了市委大门口,彭长宜和温阳下了车,老顾去送姚平回老家。彭长宜刚一进楼,龚卫先就迎了出来,他说:“市长也刚回来,他问你着。” “哦,知道了。”彭长宜说着,快步上楼,来到江帆办公室。 江帆正在打电话,他只是“嗯”着,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彭长宜预感到出了什么事,就站在他的桌边,没有坐下。 挂了电话后,江帆面无表情地说道:“喝回来了?”说着,就离开座位,坐在了沙发上。 彭长宜嘿嘿地笑了,说道:“北城党办那个小姚,辞职了。” “跟你有关系吗?”江帆平静地说道。 “有点。” 江帆一挑眉毛,瞪着眼看着他。 彭长宜赶紧解释说道:“我有一些文件,在她那儿保存着,她头走,就给我了。” 江帆这才和颜悦色起来,指指沙发,示意他坐下了,江帆说:“又出事了。” “嗯?”彭长宜正要坐下,听江帆这么说,就半坐不坐地弯着身子,吃惊地看着他。 “贾东方涉嫌走私,货物被海关查处没收,目前他在逃,公安部已经向全国发出了通缉令。” 彭长宜心一惊,说道:“在逃?通缉?”他直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冷。 “是的,鸣枪后他驾车就跑了,后来坠下山崖,汽车残骸找到了,人没有找到,他那个助理秋月在他之前就辞职失踪了,有人怀疑是秋月举报了他的走私行为。现在东方公司被查封了,财务室的账目都被封存了,长宜,东方公司这个美丽的肥皂泡彻底破裂了。” 听到这里,彭长宜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半天才愣愣地说:“难怪我看见钟书记屋里来了两个海关的警察。” 江帆说:“是的,锦安也来人了。” “那,农民的损失……”彭长宜没在往下说,他担心江帆也会像部长那样说他。 江帆说:“是啊——”江帆靠在了沙发上,说道:“长宜,我现在真他妈的有点悲凉,你看吧,过不了多长时间,紧接着就是基金会的事,如果基金会出了事,东方公司被他们封了,那基金会的钱无疑就打了水漂,农民们的损失只好由政府承担了。” “不是,市长,凭什么呀?” 江帆看了他一眼,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对了,他那块地皮买下了,那块地皮紧邻国道,会有很大的升值空间的?” “没用,我们不是第一债权人了。” 070 想你(一) 彭长宜说:“前些日子要是听我的,把东方公司的账户封了,就没有这事了吧?” “听你我们就都回家睡觉去了。”江帆自嘲地笑笑,说:“这次也把东方公司的账户封了,六个账户,已基本没有什么钱了,如果你说了当时就封的话,他们的账上还会有钱,估计这段时间贾东方的确在往外掏钱。长宜,你的感觉是对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在亢州踏踏实实做事情,我们为老百姓引来了一个大骗子,好笑啊!” 彭长宜没有说话,担心的事终于被证实,他的心里反而踏实了。 “国才要调回去。”江帆转了话题。 “调哪儿?”彭长宜一时没回过神来。 “锦安人防办。他的脑伤总是不好,跟组织申请了好几次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是主任吧。” “嗯,正处级。也算是组织有良心,安排的总算不错。这个单位将来是个非常实惠的部门,随着建筑业和房地产业的兴起,应该跟环保局一样,是个后热的部门,事不多,但是权力会不小。” 彭长宜说:“是不是还要在来个副市长。” “目前还没说法。”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回去休息会,这几天感觉没有劲,很累,你盯着点,有事叫我。” 江帆站起身,拿起手包,就往出走。彭长宜说:“你们会不会因为贾东方这事开常委会?” 江帆说:“上午已经开了,不然怎么吃饭那么晚。” “那就回去休息会,有事我跟您联系。” 在彭长宜的印象中,江帆从来都没有因为累而离开工作岗位过。 金生水也从对面的屋里出来了,江帆说:“小金,你值班吧,有事打电话。” 金生水点点头,看看市长,又看看彭长宜,就走进市长的屋里收拾卫生去了。 彭长宜目送着江帆下了楼,赶觉江帆比先前瘦弱了些。 江帆开着车,回到了宾馆房间,他浑身疲惫,瘫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但是脑袋乱哄哄的,耳朵轰鸣,轰鸣的他无法进入睡眠状态,他起来,找了一片安眠药吃下,便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恍惚中,似乎听到了电话的声音,电话应该是丁一打来的,因为很少有人知道他房间的号码,好像是他们约好了这个时候打电话,但是没办法,他干着急就是够不着电话,他的胳膊努力伸向电话,原以为抓到电话没有问题,但当完全伸直后,却怎么也抓不住,他不得不重新调整距离,再次使劲地伸出胳膊,还是抓不住电话,他急了,电话还在想,他不能让他的小鹿着急,他再次鼓足力气,伸出手臂,身子用力一翻,不曾想,脚下失足,不知自己从地方掉了下去,他没有丝毫的准备,大叫了一声,腾地坐起。 耳朵里似乎还有电话铃声的余音,他按住心跳,刚才那个似梦非梦,仍然很真切,他赶紧从床头柜上拿起电话机,没有电话打进来,他又从枕边拿起手机,也没有电话打进来,他擦了一把满头大汗,重新把头摔在枕头上,闭上眼睛,镇静了一下,仔细回忆刚才那个梦,感觉就是电话在响,很真切的声音,他又再次拿起电话,仔细看了看,的确没有任何电话打进来,这才放心地躺下,双手枕在脑后。 难道是自己的听力出现幻觉了?还是想她、惦记她了?想到这里,他伸出手,就要去拿电话,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他这次没有急着接电话,而是揉了揉耳朵,的确是真正的电话铃声,他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上班时间市长逃岗,该当何罪?” 他愣了,居然是丁一的声音! “嘿嘿,擅自离岗,玩忽职守,罚款一百元。嘻嘻。” 江帆有点恍惚,他掐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肉,疼,知道疼就不是梦。 没错,是她,那真实的声音就是丁一的,柔柔糯糯的非常好听,听起来特别的舒服,就像早春的清风一样,没有任何的矫揉造作和虚张声势。 他们已经有好几天不通电话了,昨天晚上,他处理完事情后,就到了后半夜,后半夜他没有回宾馆,而是徘徊到天亮,就直接去上班了。期间他有好几次停留在广电局单位的路口,想给她打电话把她叫出来,但是好几次他都放弃了,原来他可以做到无拘无束,想到了就叫她,不分时间和地点,但是最近随着袁小姶来亢州的次数增加和她日益相逼,他似乎有点难以面对丁一了,或者说是面对丁一时不像开始那么纯粹的了,总觉得自己就像拐卖儿童犯罪分子那样,先用糖果诱惑,然后使其相信自己,再行拐骗之术。尤其是袁小姶找了丁一之后,尽管他及时做了安抚工作,但丁一毕竟不是不谙世事的儿童,她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只不过她从来都不表现罢了。 “市长,您在干嘛?”丁一半天听不到他说话,就奇怪地问了一句。 江帆不假思索地说道:“想你。” 听了江帆的话丁一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上来就是这句话,而且没有任何铺垫和感情酝酿的过程,这次轮到丁一沉默了。 这句大实话说出后,江帆自己也愣住了,他往上坐了坐,擦了擦刚才急出的汗,靠在床头上,尽可能让自己靠舒服,说道:“真的,的确是正在想你。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打电话来了,但是我怎么也够不到电话,我往前伸一次胳膊,电话似乎往前移动一步,伸一次,它移一次,总是够不着,电话还一个劲的响,我着急了,就用力扑向电话,却不知从什么地方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惊醒了,现在心还扑通扑通的跳,正在这时,果真有电话响了,又果真是你……” 丁一听了他的梦,愁肠百转不是滋味,她的眼睛潮湿了,嘴唇微微颤抖,一时说不出话。 “小鹿,你在听吗?”江帆嗓音有些低哑。 她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长出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嗯,是的。” 江帆也长出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这样默默地倾听着电话那边她的气息声。 两人都沉默了,还是江帆最后打破了沉默,他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上班,在睡觉?” “呵呵。”丁一揉了揉鼻子,说道:“是科长告诉我的,他说让我下班后记着给你打个电话,说好像你身体不大好,回来休息了。我说现在就打,他说现在不行,估计你正在熟睡,就下班的时候打吧。就这样,我就打了。” 江帆闭上了眼睛,赶紧心里弥漫起一股暖意,他点点头,说:“嗯,这么说现在是不是到了下班时间了?你在办公室吗?”江帆从枕边摸出手表,果然到了下午下班的时间了。 “嗯,是的,就我一人。你是不是又感冒了?” “没有,就是突然感觉很累,脑袋不清醒,困,实在无法坚持了,就逃岗回来睡觉了。” “太好了,值得表扬,以后你多逃几次,我不怪罪你,嘻嘻。” “只要你给我交一百元罚款,我就逃。” “哈哈。”丁一笑了,说道:“真的?没问题,我这工资够你天天逃的了。” “哈哈,要是那样的话,你挣多少钱都得赔光了,就如同买了一支只赔不赚的垃圾股票。” “哈哈,那样就好了,保证这支股票是我的。”丁一这话说出后,又觉得有些不合适,赶紧补充一句,说道:“稀缺的垃圾股。” 江帆的心一动,忽然不说话了,他的眼睛也开始有点潮湿,半天才低沉着嗓音说:“我真幸福。” “我也是。” 江帆笑了,说道:“你被套牢了还幸福?” 070 想你(二) “嗯,幸福。” 江帆一阵激动,他几乎要脱口而出说“小鹿,我爱你”,但眼下这句话就是诱骗儿童的糖果,他有些自惭形秽,急忙改口说道:“你这样说我感到很欣慰,真的……” “嗯,我懂。” “你一会干嘛?” “晚上要赶写脚本,就是党政部门大办实体经济的专题片。” 江帆知道这事,锦安要召开有关党政部门大办实体经济汇报会,四个试点县市都要汇报。钟鸣义向来重视宣传,他特地指示广电局,要拿出一个专题片,以期能在汇报中给上级领导留下深刻印象。这项工作就安排给了广电局,没想到落到了丁一的头上。江帆想了想说:“那你就去忙大事吧,我们有时间再聊。” 听了他这么说,丁一也只能说:“行,那我挂了。” 江帆说:“挂吧。记着晚上吃点宵夜。” “好的。” 江帆不舍地挂了电话,其实他很想跟她见面,但是想到最近袁小姶在亢州活动比较频繁,况且她已经注意到了丁一,为了保护她,也要少见面,尽管袁小姶从来都没有来过自己住的宾馆,但是不得不防,因为自己住在这里不是什么太大的机密,对于她,只要用点心就能打听出来自己在哪儿住,还是少给她制造证据为好,只是,他们彼此都要忍受相思的折磨。 挂了江帆的电话,丁一却写不下去,温庆轩今天就过问过脚本的事,但是她没有思路,想到这里,她给彭长宜打了一个电话,哪知彭长宜接通后第一句话就说:“跟市长联系着吗?” 丁一笑了,说道:“刚挂了电话,他说正好睡醒。” “啊,醒了?他接下来干嘛?” “呵呵,我没问。” 其实江帆走后,彭长宜对江帆是有些担心的,几次想问问江帆的身体情况,但又恐打扰了他休息,眼看快到了下班时间,市长这样走了,他们总得问问市长情况吧,何况彭长宜就真心惦记他,于是,他就想到了丁一,让丁一去问候,总比自己要强多了,即便吵到了江帆,他也不会怨丁一的,所以就给丁一打电话,嘱咐她在六点后给市长打电话。没有谁比恋人的关心更能打动人心的了,丁一接到“任务”后,不停地看着表,好不容易盼到了六点半,就像彭长宜说得那样,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应该睡得差不多了。果然,江帆已经醒了。 彭长宜问:“市长没事吧?” 丁一想了想说:“应该没有,除去有些疲倦外。” 彭长宜说:“好,我马上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说着就要挂电话,丁一急忙说道: “我还有事。” 彭长宜一愣,就说:“什么事?” “局里把实体经济的专题片的脚本让给我写,我没什么思路,您也知道,这事硬憋是憋不出来的,有时间跟我座谈一下呗?” “哦,行。” “什么时候?” “你着急吗?” “比较着急。” “好,近期我安排,给你电话。” “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天后,彭长宜给丁一打电话,丁一没在单位,他又呼了丁一,当时丁一正在乡下采访,她不能跟彭长宜联系,等回到单位后,才知道彭长宜已经没有时间了,座谈只好再次往后拖。终于又过了一个两天,彭长宜给丁一打电话,说这会自己有时间,问她去哪儿座谈,丁一想了想说:“我听领导的,哪儿都行。” 彭长宜笑了笑,说道:“这样,我让老顾去接你,先到我这里来,来了后再说。” 丁一就说“好”,很快,老顾的车就到了,丁一给温庆轩打电话,想跟他说声,结果办公室没人接,她就放下电话出来了,正好老顾的车也停在了院里。 到了彭长宜的办公室,他却没在,秘书温阳过来,给她倒了一杯纯水后说彭市长去江市长办公室了,让她等会儿。丁一就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彭长宜桌上的电话响了,丁一没有给他接,一会,彭长宜就过来了,说道:“怎么不接电话?” 丁一看着他说:“领导的电话哪能随便接。”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我在江市长屋里打的,让你过去。” 丁一听了就要站起来,彭长宜又说道:“别去了,我出来的时候正好去了人。我让温阳把小会议室开开,在这里太不踏实了。” 等丁一跟彭长宜来到政府的小会议室时,彭长宜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一会,他和江帆一起进来了。 丁一站起,笑着和江帆打招呼,彭长宜说道:“小丁,市长给你送礼来了。” 071 喜欢吗(一) “嗯?”丁一没听明白。 彭长宜给江帆拉开一个靠近丁一位置的的软椅,江帆便坐了下来,彭长宜则坐在旁边。 江帆就把手中拿着的一个精致的包装盒推到丁一的面前,说道:“这个是奖励给你的。” 丁一看见包装盒上印着最新款的手机图案,她吃惊地说道:“奖给我的?为什么?” “你工作认真用功,不奖励你奖谁?”江帆轻描淡写地说道。 彭长宜赶忙说道:“是奖给市长的,市长舍不得用,给你了。” 丁一看着江帆,江帆正微笑着看着她,说道:“打开看看。” 丁一打开一看,是一款最新款式的小巧精致的摩托罗拉掌中宝手机。丁一兴奋地拿出来,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呵呵,她这个小手刚巧能握住,可想而知,该有多么的小巧。她端详了一会儿,说道:“我不要,太昂贵了。” 彭长宜说:“傻了吧,给你就要呗,趁着现在市长还没有反悔。” 丁一说:“我配手机没有什么大用,平时除去出去采访,就在单位,很好找我的,另外还有呼机。” 彭长宜说:“你有了手机,我们找你就方便多了,可以随时给我们回电话。” 丁一说:“市长最需要。” 江帆笑了,说道:“我有啊。”说着,掏出自己经常使用的手机放桌上。 丁一知道,他用的手机都是市里不同时期给他们配备的,就说:“您那是工作手机,这个当私人手机用吧。”说着,又把手机放进包装盒里,推到他面前。 彭长宜说:“你就别客气了,市长都拿来了,是不会再拿回去了,我早就盯上这款手机了,做梦都想得到它,你要是不要可就便宜我了。” 丁一想了想说:“我还是不要了吧,一是话费太高,再有,我用这么好的手机,同事该说三道四的了……” 江帆说:“你放心大胆的用,话费记在你们科长头上,怎么样长宜,我出手机,你出话费。” 彭长宜说:“看来我还是没有算计得过市长,我是出得起手机,出不起话费呀?市长,要不咱们商量商量,把我那个手机给小丁,话费您出。” 江帆笑了,说道:“晚了,你早干嘛着,看见我给了你才想起来,没门。”说着,就把包装盒推给了丁一。 丁一说道:“你也有?我明白了,原来你们是发的?” 彭长宜笑了。丁一觉得如果再不收下就有些不好了,就故意说道:“行啊,既然是两位市长美意,我就收下了,先说好,如果呼我不回电话的话,那就是没费了,就请彭市长主动交话费,不然我拒绝回电话。” 江帆和彭长宜都笑了,江帆说:“回头你自己到电信公司买张卡吧。” 彭长宜说:“买卡包在我身上。” 江帆说道:“还是让她自己去买吧,用她自己的身份证。” 彭长宜明白地点点头。 丁一想,既然是市里给领导干部配备的最新款的手机,自己用着还是太招摇,就说道:“市长,要不这样,这个小手机还是你用,我用你这个旧手机吧。” 江帆说:“我的手太大,拿这个小手机有点不配套,你就收下吧,别推辞了,要是觉得受之有愧的话,就请我们吃顿燕鲍翅肚,算是扯平了。” 丁一笑了,说道:“那好吧,谢谢两位市长大人。” 彭长宜赶紧说:“别谢我,是江市长给你的。” 丁一调皮地说道:“谢江市长的手机,谢彭市长的话费。”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是这么个账儿。” “啊?”彭长宜说道:“江市长,原来不是不想要这个手机,是不想支付话费,您如果把话费一并送给她,我保证她不会推辞。” 丁一笑了,前段时间,江帆就让丁一买个手机,用他的钱买,还说这样联系方便。丁一说那不行,你见过有谁寄存的东西被保管者侵吞了?她说自己除去下乡打电话不方便,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单位,要手机没有用。单位里早就有人使上了手机,记者总是站在时尚的前沿,她也想过要买,但是每月那么多钱的月租费,她感到有些不值,就一直都没买。前几天她就看见雅娟换了这款小手机,原来那个大手机不见了,是不是这个小手机也是钟鸣义给她的?那样的话,自己用这个手机还真是不太好。不管怎么说,这个小手机她太喜欢了。 江帆看着丁一的眼睛不离手机,知道她很喜欢,自己也很高兴,就有一种满足感,他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这次这款手机我估计领导们没有几个人用的,太小,而且感觉就是给女士设计的。” 彭长宜说:“是的,我看钟书记也没换。” 其实,这款最新最小最薄的手机,的确是摩托罗拉最经典的手机,开辟了翻盖手机的先河,这是电信公司配给每位市领导的。其实彭长宜拿到手机后,他没舍得用,也想给丁一,他看江帆并没有淘汰旧手机,就在心里琢磨,是不是他也想给丁一,就一直在观望江帆的动作,如果江帆自己换上了这款小手机,他就准备把自己的新手机给丁一,刚才自己出去接完电话后,就看见江帆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手机盒,就知道江帆是给丁一送手机来的,心里就难免有一种失落,但他仍然笑嘻嘻地在旁边起哄,劝丁一收下。他大量着包装盒上的图案,说道:“这个太小,咱们男的用着不合适。” 江帆自嘲地说道:“是啊,我这也算借花献佛。” 丁一听了科长说钟书记也没换手机,那么想必他的那份手机给了雅娟,想到这里,她重新扣上包装盒,说道:“市长,这手机我用着还真不合适。” “为什么?你要是觉得一个不够用,我那里还有一个,一并送给你怎么样?”彭长宜说道。 丁一看了看彭长宜,又看了看江帆,她的脸有微红,半天才说:“你们市领导是不是人手一份?” 江帆点点头。 丁一说:“我不要了,要不把你们旧的给我。” “怎么了?”江帆问道。 “前几天我看见……看见雅娟也用了一个跟这一模一样的手机,我在用就不合适了。” 彭长宜说:“嗨,原来为这个呀,人家电信局进了一批这款小手机呢,都没往柜台上摆,就被提前预购出去了,在市场上卖疯了,用的人有的是,跟她使一样的能说明什么问题?” 江帆知道丁一的顾虑,就说道:“长宜,打听一下,这款手机有没有别的颜色的,如果有就换一个。” “应该没有,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有其它颜色的呢。” 江帆跟丁一说:“这样,先放你这儿,等你认为可以使用了,再拿出来使用,好吧?” 彭长宜说:“就是,你平时可以关机,回家什么的再开机,放你的包里谁能看见。” 丁一想了想说道:“那好,我彻底收下了。再次感谢两位市长。” 彭长宜笑了,说道:“给你送礼怎么比给市长送礼还难?” “呵呵。”丁一开心地笑了,说道:“不难,我喜欢有人送礼给我。” 彭长宜说:“把你的身份证给我,我让老顾给你去办电话卡,要挑个好号,我给电信下边的经理打个电话。” 江帆说:“长宜,别挑什么好号,女孩子用,那些带好多‘8’的号不好,只要没有‘4’没有‘7’就行了,就要普通号,不要有特色含义的号就行了。” 071 喜欢吗(二) 丁一从钱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也赶忙跟彭长宜说:“是,是,就要普通号,不要‘8’” 彭长宜笑了,点点头,接过身份证,边拨电话,边走了出去。 江帆侧过头,看着丁一,目光里包含深情和喜爱,他很想伸出自己的手,去握丁一放在盒子上的那只小手,但是他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说道:“喜欢吗?” 丁一冲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喜欢就好,像长宜说得的那样,平时放在自己包里,女士的包不都是有里层吗?放那里没人会看见,不用担心。” “嗯。” “那你等长宜吧,我还有事,办回卡后想着告诉我号码。”说着站起身。 丁一也站起来,看着他,点点头。 江帆伸出手,跟丁一相握,他紧闭了一下嘴唇,使劲地握着她柔软的小手,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用力,面前这个小人就会落入自己的怀抱,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用力地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好,我先走,再联系。” 丁一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目光里的含义,她说不出话,再次使劲地点点头。 江帆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出去了,门被他轻轻带上,似乎还试了一下是否关上。 听着江帆的脚步声远去,随后传来他办公室的关门声,丁一这才坐了下来,手心里还留着他握自己手时的力度和温度,她不由得把右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该来的总是要来,贾东方被海关通缉的消息不胫而走,由海关和当地政府以及司法部门共同组成的清算小组,对东方公司进行清查清算,所有的账目被运到了海后基地一个两层招待所里,就在清查小组正式开展工作的第二天,那些和东方公司有订单关系的农民听到这一消息后,互相传告,再次涌进了东方公司的大门,这次他们可不是围堵门口,而且直接进去,见到什么抢什么,见到什么拿什么,一时间,四周老百姓蜂拥而至。钢材被抢走,办公桌被抢走了,就连公司院里运奶的两辆厢式货车都围满了人,拿着家伙,谁都想把车开走。他说该他的钱最多,他说该他的更多,几个人凑了个大概数,就敲定了这辆车归他们所有。一时之间,哄抢发生了。 留守的东方职工,面对着蜂拥而至的老百姓,束手无措,那些被贴上封条和没被贴上封条的、无论是否属于东方公司的财产,只要在东方公司的院里,就被哄抢一光,就连屋里的桌椅板凳都被抢走了,能搬走的东西都被搬走了,搬不走的都被砸毁了,人们以他们所能的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怨气。又有老百姓瞄上了牛棚上面的钢板,于是,人们找来工具,上去卸那些钢板,很快,牛棚的顶上就见了天。 牛棚都可以被拆卸,许多人就瞄准了冷库,冷库要是想进去就不容易了,有人找来了冷库保管员,让他交出钥匙,这个保管员说:“我就是交出钥匙,给你们打开,里面什么也没有,冷库自从盖上那天起,就没有投入运营过。”有人不信,愣是逼着这个人用钥匙打开了冷库,果然,里面空空如也。这时,就听有人说道:“这个贾东方就是个大骗子,政府给我们引进了一个大骗子,害苦了我们,走,去区政府,请愿去。” 等到公安民警到达后,东方公司院内的东西所剩无几,人们自发组成的请愿团,沿着国道,向北城区政府走去。 彭长宜知道这一消息时,他和沈芳正在参加王圆和卢雯雯的订婚仪式。订婚仪式很简单,媒人高铁燕宣布他们正式订婚,并择良辰吉日去民政局领取结婚证,然后互相交换信物,王圆给雯雯的是一枚精致漂亮的订婚钻戒和一份有着吉利数字的聘金,雯雯则给王圆买了腰带和领带,雯雯小声跟王圆说:“我要把你上下都拴住。” 尽管声音小,还是被两边的大人们听到了,彭长宜带头起哄闹道:“怎么栓,要不要演示一下?” 高铁燕捅了一下彭长宜,说道:“为老不尊,有你闹的吗?” 彭长宜故意眨巴着眼睛说道:“我跟小圆是一辈,怎么了?” 高铁燕说:“就是一辈的话,你是大伯子,也是为老不尊。” 卢辉笑了,说道:“那个,长宜啊,既然你跟小圆是一辈,别忘了雯雯可是跟我叫叔。” 彭长宜说:“嘿,居然还有捡便宜的,这样,我叫你一声叔,你甭多给,一块钱就行,我这人便宜,干不干?” 卢辉笑了,跟沈芳说:“弟妹,整个就是个无赖。” 沈芳说:“你才知道呀,还好朋友呢?” 高铁燕说:“好了,安静,你们俩别喧宾夺主,今天主角不是你们。” 大家都开心地笑了。 072 穷途末路(一) 按照乡俗,雯雯要在这天改口称呼未来了公婆为“爸爸”和“妈妈”,亢州当地对男方是否改口没有要求,一般愿改就改,不愿改就不改,王圆倒是也改口称呼雯雯的父母为“爸爸”和“妈妈”,雯雯的父母很高兴,尽管王圆有点小残疾,但是他们仍然认为高攀了,老实巴交的父母一听王圆也改口了,一时间窘得手足无措。因为女方改口有改口费,男方一般的都不改口,所以,他们也就没有预备红包。 王家栋笑着替雯雯父母解围,说道:“大小伙子,改口也没有奖励。” 雯雯父母只好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 高铁燕说:“这个奖励一定要给,但不是你们老俩给,让雯雯给。” 大家就都笑了。 王圆的父母给了雯雯两份同样是吉利数字的礼金。 就在所有仪式进行完后,双方家长和媒人便赶往金盾宾馆用餐,彭长宜是吃到一半的时候,接听了一个电话,得知了农民哄抢了东方公司这一消息,与此同时,王家栋也接到了电话,他指示尚德民,派出警力赶往出事地点,但切记不可和老百姓发生冲突,只要老百姓不放火就行。 王家栋做完指示后,跟彭长宜说道:“长宜,你出来一下。” 彭长宜起身就跟部长走了出去。来到了旁边的一间会客室,王家栋说道:“又出事了,老百姓把东方公司抢了。” 彭长宜说:“我也知道了,刚才接到了电话。” 王家栋说:“长宜,我有一种预感,取缔基金会是早晚的事,我感觉有可能将来让你牵头做这事。” 彭长宜说:“不会是我吧?因为这不合套数,我又不分管这块工作。” 王家栋说:“完全可能,钟鸣义做得出来。” “那怎么办?” “怎么办也得办,你提前要有个心理准备,千万不能陷进去。我也只是预感,也有可能不会是你。” 彭长宜点点头。 王家栋又说:“东方公司的神话破灭了,想必会牵出许多是非,你从北城出来的,怎么做自己心里要有数。” 彭长宜说:“您放心,我和东方公司和基金会没有任何瓜葛,保证清白。” 王家栋说:“这个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容易冲动,尽管泡沫破裂,但是牵扯到钟鸣义和任小亮,有些事还是尽量避嫌。” 彭长宜说:“部长,我感觉他不会让我去,因为基金会有着他们太多的秘密,我去不就全都清楚了。” 王家栋说:“他们固然有许多秘密,但是钟鸣义不会在基金会留下任何证据的,就连任小亮我估计都不会,这么大的亏空肯定会有人被问责的,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师小青。你说不会让你去,只是从这个方面考虑了,但是追缴欠款,我感觉会让你去,因为这是块硬骨头,别人可能会耍奸不去,有可能会落到你头上,当然不是你更好,什么事早作打算,免得事到临头自己心慌。”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记住了。那您说,眼下老百姓把东方公司抢了怎么办?” 王家栋说:“抢就抢呗,真是让那些吃了亏的农民抢了不怨!即便是清算,也省得被海关清算走强,所以,最好能搬走的都搬走才合适。” “哈哈,我感觉您怎么这么自私呀?” 王家栋也乐了,说道:“这话可是不能到外面说,在外面要说全力配合海关。哎,这两件事可是够任小亮喝一壶的了。” 正说着,王圆从外面进来了,他说:“出了什么事了?” 王家栋站起来,说道:“怎么你也出来了,都出来就不合适了。”说着,他就起身回屋去了。 王圆说:“彭叔儿,怎么了?” 彭长宜说:“老百姓把东方公司哄抢一空,这会又有许多老百姓把北城区大门围住了。” 王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贾东方还没有消息吗?” “嗯,据说还是在逃。” 王圆笑了一下,流露出和他年纪不相符的深沉笑意,他说:“警方的人都是废物加废物,善于搞虚张声势那一套,这么一个大中国,通缉顶个屁用,只能用刑侦的手段。” 彭长宜把身子转到王圆这边,说道:“小圆,据你推测,他有可能在什么地方藏匿?” 王圆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彭叔儿,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公安的人。” 彭长宜笑了,说道:“但是我感觉你比公安还了解贾东方。” 王圆笑了笑,说道:“回去喝酒吧彭叔儿,别让这个人坏了我今天的兴致。” “好,喝酒。”彭长宜说着就站了起来,走出会客室。 第二天,王圆和卢雯雯,来到了民政局结婚登记大厅,领了结婚证,走出民政局大门的时候,王圆看着自己的奔驰轿车停在一片自行车和摩托车的中间,尽管很显眼,但是很孤独,他感慨地说:“雯雯,今天没有鲜花和掌声,还比不上黄美英他们呢,他们领证那天,是我下令让手下人布置的,又是专车又是鲜花什么的,平心而论,我是一个不贪图热闹的人,我们今天就悄悄结婚了,明天,你就可以以妻子的名义跟我去治病了,我总感到委屈你了,但是我不想通知公司里的人,我想这是我们俩人的时刻。” 雯雯听了王圆的话,挽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王圆的臂膀上,说道:“我知道。只是你说明天我们就出发吗?” “是啊,我想明天我们俩就出发,去北京,去找那个老中医,我等不及了。” 雯雯以为是他们结了婚,王圆在那方面等不及了,她的脸就红了,说道:“不害臊。” 王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他坏笑着说道:“我们是夫妻了,我就是不害臊了。” 雯雯说:“你不是再过一段再去吗?” “我改变主意了,我们明天,或者今天就走。” 雯雯的脸更加红了,她说:“你真等不及了?” 王圆捧着雯雯的脸说道:“真的。” 雯雯的脸荡着幸福的红晕,伸手捶了他一下。 王圆想了想说道:“咱们俩玩个结婚失踪怎么样?” “行,但是要给双方家里说一声。” “不行,不能说,给我留点面子。” 雯雯笑了,说道:“我会找别的借口的。” “那好。”两人说完,就上了车,奔驰车调转方向,向前驶去,消失在热闹的车水马龙中了。 王圆再次带着自己未竟的心愿,出发了,只不过这次的他不在孤独,有雯雯陪伴在他的身边…… 几天后,贾东方归案,据说专案组人员直接到了线人报告,说贾东方有可能藏匿在老家前妻的家里,因为出事地点,离他前妻改嫁后住的地方不远。 贾东方的前妻因为不堪忍受贾东方的暴行,跟他离了婚,带着他当时不满三周的儿子又嫁给了单位一位老实憨厚的钳工师傅,这名钳工师傅对这娘俩很好,一家三口人过着普通人家的生活。贾东方的儿子已经八岁了,正在当地上小学。 这一天,当前妻接孩子回到家的时候,门口却蹲着一个人,头发很长,胡子拉碴的,浑身脏兮兮的,胳膊和腿上多处有伤,而且伤口已经结痂,尽管形容槁枯,但是那一对尖锐晶亮冒着冷光和寒气的小三角眼还是让她认出了这个人是谁。她吓了一跳,当时脸就白了,没有血色,浑身就跟筛糠一样颤抖不已。 这时,这位钳工师傅也下班回家了,他看到了这一幕,将妻子和孩子护在身后,问眼前这个人是谁。 072 穷途末路(二) 贾东方慢慢直起身,他向这位钳工师傅伸出手,钳工师傅刚要跟他握手,就被后面的妻子制止了。贾东方见前妻不肯给他们作介绍,这才告诉他自己是谁,谎说自己的车刹车失灵,自己在情急之中跳了车才保住了性命。老实厚道的钳工信以为真,就把贾东方搀扶着进了院门,然后进了自己的家。贾东方洗完热水澡后,前妻给他找出了钳工师傅的衣服让他换上,然后给他下了一碗面条,贾东方吃饱后,才想起要看看自己的儿子,但是前妻以写作业为名,不让他见孩子,贾东方没有坚持见孩子。 钳工师傅好吃好喝地款待着贾东方,还带他去医院看病,除去小臂骨折外,贾东方身上的伤都是皮肉伤。前妻不想继续留他住下去,说让邻居知道了好说不好听,但是钳工说这是孩子的父亲,我不能将来让孩子看不起我,说我没有肚量,再说,他如今落了难,咱们帮不了别的忙,让他多呆几天还是不成问题的。就这样,贾东方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一家人的照顾,贾东方伤好后,就要走,并且跟他们借了两千块钱。开始前妻不借给他,但是钳工师傅说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不好把事做绝,就这样,钳工师傅拿出家里仅有的两千块钱,给了贾东方,贾东方收起钱,让钳工师傅出去给他叫辆出租车,钳工就骑车到镇上去找车去了。等他回来时,就见院外围着许多荷枪实弹的警察,四周有许多看热闹的人群。就见一个警察躲在门垛处,正在大声地朝里喊话:“贾东方,你被包围了,放下孩子,立刻出来受捕。” 里面的贾东方说道:“你们马上给我弄辆车,五万块钱,让我平安离开,不然我就和这孩子同归于尽。” 警察说道:“你混蛋,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呀?” “我连自己都保不住,儿子还留在这个世上干嘛?再说了,他早就不是我儿子了,是那个傻逼钳工的儿子,他妈的这个小兔崽子早就不认识我是谁了。” “贾东方,你他妈的的真不是个东西。” “哈哈,是东西,是东西混不到今天,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所以,有儿子陪着我上路,老子到了那边也有后了,哈哈——” 至此,这名钳工才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颤巍巍地走进院门口,就看见贾东方隐在孩子身后,一把菜刀架在孩子的脖子上,孩子的脸上挂着泪花,惊恐地眼睛看着他。孩子妈被关锁在了另一间屋子里干着急没办法。这名师傅说道:“贾兄弟呀,你不能这样做呀,我们全家好吃好喝地款待了你这么多天,你不看憎面还要看佛面呢,你怎么能拿你亲生儿子当靶子呐?你放下那孩子,我给你当人质怎么样,你别吓着孩子。” “你滚开,我要你干嘛,傻逼。有我儿子陪着我上路多好。是不是儿子?”贾东方说着,狞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孩子吓的不敢反抗,只能机械地点点头。 “哈哈,你们都看见了吧,我儿子他愿意,愿意陪我上路。哈哈。” 这位钳工师傅气得受直哆嗦,连声说:“他疯了,他不是人……” 警察拉过这名钳工师傅,向他询问了一些情况后,就有人悄悄向房后移动。这个房子后面也有窗户,只是长期封闭。这时,院里的警察就看见贾东方突然直起身回头往后看,一定是布置在后面的警力捅开了窗户,说时迟那时快,就听“砰”的一声枪响,贾东方拿刀的手中弹,刀落地,孩子吓得哇呀一声大哭,院里,早就有民警破门而入,将贾东方制服,孩子被抱出。 说来也巧,这个号称黑白两道通吃的贾东方,被捕那天,除去钳工师傅给他的那两千块钱外,身无分文不说,连一件防身的武器的都没有,可想而知,他当时跳车逃跑时是多么的狼狈。 贾东方没有被带回亢州,而是被带到了事发地接受审判。贾东方的落网,亢州有人欢喜有人紧张,欢喜的人自然不必说,紧张的人却大有人在。 首先就是任小亮,其次是钟鸣义,尽管钟鸣义没有和贾东方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但是任小亮有,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一周后,任小亮被传唤,当时传唤任小亮的时候,他正在跟哄抢东方公司的养殖户代表谈话。就在任小亮被传唤的三天后,又一件大事爆发了。 俗话说得好:福不双降祸不单行。该来的总是会来,以前,有关清理整顿基金会只是小道消息,在坊间飞来飞去,这个小道消息终于演变成了官方的正式消息。 任小亮刚被警方带走有三天了,钟鸣义想尽一切办法打探消息,但是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到,任小亮被带往异地了,根本就没在锦安,他自己也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安。 073 人们愤怒了(一) 就在钟鸣义焦躁不安的时候,他和江帆同时接到了电话,即刻赶到锦安参加紧急会议,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话,什么内容?没得到回答,只听到了电话挂断的声音。 他有些吃不准,又给平时联系比较多的两个县委书记打了电话,其中一个说好像的清理整顿基金会的事。钟鸣义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又被提起来了,清理整顿基金会,同样是件挠头的事,想到这里,他给师小青打了一个电话,跟师小青说了这个情况,让她有些心理准备。 到了锦安才知道,果然是清理整顿基金会的事,会上,市长传达了国务院和省委省政府的文件,市长董兴根据锦安的实际情况,对全市清理整顿工作做了部署,市委书记翟炳德重点强调一定要加大清欠力度,公检法司全力配合,还说目前这项工作是中心工作,是关乎到社会稳定大局,各级党组织不可掉以轻心。回来后,亢州连夜召开紧急常委扩大会,同样传达了国务院、省委省政府和锦安市委市政府的有关清理整顿农村基金会的文件精神,安排部署亢州清理整顿基金会的工作。立刻成立清偿小组,考虑到北城的实际情况,由林岩暂时主持全面工作,并担任北城基金会清偿小组组长。 依照上级有关文件精神,亢州在常委会上制定出了工作方案,钟鸣义说:“这次清理整顿工作是京州省全省的统一行动和部署,省里对农村基金会不良资产处置的原则如下:对冲销实际形成的呆账后资产大于负债的基金会,整体并入农村信用社;对资产质量不良的,将质量差的资产剥离出来,然后由地方政府注入资金并入农村信用社,或将农村基金会的有效资产和与之等额的股金划转给农村信用社;对资产质量太差的,全部清盘关闭,地方政府承担全部债务,承诺分期连本带息兑付和会员。” 张怀打断了钟鸣义,说道:“我们亢州这两个基金会算质量好的还是差的?” 钟鸣义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好是差还要等对基金会进行盘点清算完毕才能下结论。今天之所以连夜召开常委会,为的就是统一思想,就下一步如何操作定出方案。下面让江市长讲两句。” 江帆清了清嗓子说:“我也没什么好讲的,依葫芦画瓢,我只讲两个原则。一是不能造成大面积的群体事件,守土有责,这个责任最终是要落在北城和南城的党政一班人的身上;二是要精心组织,完成整治清理工作,清理整顿的具体工作很多,要按照上级的要求办,我建议分管的市领导要深入下去,帮助基层做好这次清理整顿工作,平安度过眼前的危机。” 钟鸣义说:“我完成同意江市长所讲的,守土有责,不要爆发大的群体事件,这也是上级对我们的要求。下来我进行一下分工。副市长张怀主持全面清理整顿工作,第一步摸清两个基金会的资产情况,我们的目标就是能将两个基金会并入信用社就将两个基金会并入信用社,不能并入的就分离出一些质量好的贷款户并入,剩下的是哪儿由哪儿承担。二要立刻组织专门催收清欠力量,全面开展这方面工作。副市长彭长宜,协助张怀同志做好这方面工作,彭市长你把手里的所有工作能放就放,进驻基金会,把情况摸清;副书记王家栋,你的任务就是维持社会秩序,防止可能出现的群体性时间,稳定工作就交给你了,出了事你要负全责。你们明天要按分工召开会议,把这项工作布置下去。” 钟鸣义布置完这一切后,看了看全场,又扭头看着江帆,说道:“江市长,你还有什么需要强调的?” 江帆玩着手里的碳素笔,表情很严肃,也很平静,原来总是担心基金会出事的他,一旦基金会真的出了事,他反而到平静了,回想基金会从成立到现在,尽管这项工作是政府的事,但是钟鸣义从始至终都在插手操控基金会的事,对于基金会,自打成立那天起,江帆就没有再插手过,也没有从基金会得到半分的好处,算得上非常干净。因为干净,所以他内心才平静。他说:“因为目前基金会账目还没有清理出来,我也不好多说,只讲一点,张市长,清查基金会你要多费心,重要事情或者对政策把握不准的情况下,要多请示钟书记,有什么问题要在第一时间内向钟书记汇报,要对数万户储户负责,所以千万要谨慎,把工作做细。长宜尽管是从北城出来的,有些情况你了解,有些情况你未必了解,或者了解得不那么细,要依靠当地党委政府,尊重他们的意见,遇事多和张市长商量,总体上掌握一个度,那就是,基金会毕竟是当地政府的,我们只是协助做一些工作,主要工作还是要交给当地政府自己解决,不要干涉太多。” 谁都听出了江帆这几句话的韵味,重要事情在第一时间跟钟书记汇报、要对数万名储户负责、市里只是协助地方政府在做工作。无疑,江帆对这么大动干戈地干涉基金会仍然有自己的看法,他蜻蜓点水的几句话就扭转了市政府在这次清理工作中的角色,事实证明,江帆是对的,基金会的问题必须控制在基层,不能上升到市里这个层面。 钟鸣义对江帆说得有重要事情向他汇报这句话很反感,但是又无从反驳,因为这话本身就是两可的话,跟书记汇报是对书记的尊重,是必须的,反过来说,江帆把自己跟基金会的关系撇的一清二楚,似乎没他什么事,所以钟鸣义压住火,说道:“江市长说得这几点很好,你们要认真领会,我希望我们全体领导,众志成城,同心同德,打好这一仗,平安度过眼前的危机。下面我宣布,两个基金会从明天起关门停业,你们要立刻通知下去。” 散会后,张怀下楼时说道:“哎,别人的拉的屎,要我们去擦屁股。” 江帆回到办公室,张怀紧随其后就跟了进来,彭长宜回到自己办公室后,没有立刻回家,他想了想,推开张怀的门,他的秘书告诉他张市长去江市长屋了,彭长宜又敲开了市长屋里的门,就听张怀仍在抱怨,说道:“当初连个基金会主任的角色我都安排不了,现在倒好,出事了,倒让我去擦屁股。” 江帆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水,并不答话。 彭长宜进来说道:“我更怨,本来这块就不是我分管,那是高市长分管的工作,我这算怎么一回事?” 江帆说:“你是协助张市长工作。当时他跟我商量的时候说过这个问题,考虑的高市长年龄大,又是女同志,毕竟这个是个硬性工作,所以才让你出来协助张市长工作。” 江帆再三强调彭长宜是“协助”张怀工作。 张怀靠在沙发上,想了半天说道:“我明天请病假行不?” 江帆说:“老张,别这样,我在会上不是说了吗,还是以当地政府的工作为主,你们只是起到一个督导的作用,有长宜配合你,没有问题,还是以大局为重吧。” 张怀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呀,你也别配合我了,干脆咱俩分分工,你年轻有魄力,你主抓北城,我年老体弱,我就抓相对来说问题比较少的南城怎么样?” 彭长宜一听,这个老油条,可真会玩,他面露难色,说道:“张市长,我不是怕工作受累,您说本来明确的是我配合您工作,到头来我到自己冲出去了,再说,这些政策上的东西我也不懂啊,不行,您抓南城我就跟着抓南城,您抓北城我就跟着抓北城,您生病我就跟着您生病,您看怎么样?” “哈哈。”张怀大笑,说道:“你这小子,很滑头。” “不是,张市长,您想想,书记让我配合您,这是在会上说的,我不自量力地自己去独当一面,回头书记知道了还以为我有什么私心呢,我又是从北城出来的,我不怕受累,我是怕被人误会,如果您处在我这个位置,您也会这么想的,您说是不是?” 073 人们愤怒了(二) “哈哈,你说的有道理,行,就那么地吧,我们明天再开会专门研究,现在,我要回去睡觉了,估计今晚有人会睡不着呦!”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江帆说:“长宜,基金会就要***,北城的事,你多留意。” 彭长宜明白江帆的意思,就点点头。 走出大院后,彭长宜遇到了部长,部长说道:“怎么样小子,我没说错吧?” 彭长宜小声说道:“这招够毒的,把咱们都拴在基金会上了,看来,想不蹚浑水都难。” “照章办事,这是基本原则,他谁也不拴不住!”王家栋果断地说道。 照章办事,听似简单,实则很高明。 这天,居民焦大爷一大早就来到基金会的门前,等着基金会开门,他要取钱,给老伴儿看病,可是谁知,左等也不开门,右等也不开门,这时,有人三三两两的来基金会办业务,早过了看门的时间了,还不见基金会开门,还是一个小伙子眼尖,看见了防盗门右侧贴着一张白纸,纸张和字迹都不大,所以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上面写道: “奉上级要求,基金会停业整顿,储户们的存款等基金会清算完毕后兑付,何时开始兑付,等待通知。北城区基金会。” 立刻就有人说:“这下狼是真的来了!” “我们的钱完了,支不出来了!” “政府说话不算数。” “就是,说话不算数,前几天市长还辟谣,这么几天的功夫就变成现实了。” “……” 一时之间,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这位焦大爷一听,大张着嘴,半天说不话来,眼一黑,“扑通”一声就栽倒在地,周围的人赶快又是掐人中又是摩挲他胸脯,好歹焦大爷恢复了知觉,随后他大囔了一声:“还叫人活不活啊——”说完,爬起来就拼命敲基金会的大门。 基金会没人开门。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愤怒地说:“里面有没有,出来解释一声,就一张白纸就把我们打发了吗?” 仍然没有人肯出来,人们愤怒了,对着防盗门乱踢乱踹。 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起了人们极大的恐慌,基金会门口,人们越聚越多,亢州城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拿着基金会的存单,围堵在基金会的大门前,然而,基金会里,所有的账目全部在一大早转移到了清算地点,里面分文不剩,只有两个看门的人。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说道:“基金会里面没钱也没人,我们的钱不能打了水漂,走,我们去北城区政府,找他们理论去。” 人群就开始往区政府涌去。 基金会办公的地方离北城区政府只有一百多米,中间隔着古街,很快,人们就涌向了区政府,挤破了大门,来到了院子里。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带头喊道:“我们要取钱,还我们的钱,不能侵吞我们的血汗钱。” 人们都在振臂高喊,早上那些上班的、做小买卖的、遛弯的,知道这一消息后都放下了手里的事,跑回家拿出存单,加入到了讨要存款的人群中…… 司法科的孙其等人,早就领着几个人站在楼门口,维护治安秩序,虽然知道这是苦差事,但是职责所在,无法推脱。这时,派出所来了十多个民警,开始和机关干部站成一排,防止人们冲进办公楼。 当时在选择基金会办公地点的时候,任小亮想将北城办公楼的一层腾出,让给基金会当营业场所,得到了彭长宜坚决反对,他说无论怎样,北城也是一级政府,怎么能沦为营业场所,显得太不严肃,刘忠和田冲几个人也都拥护彭长宜的说法,这样,基金会才没有跟党委政府一个楼里办公,而是租赁了原来综合社的二层小楼,作为办公和营业场所。现在觉得彭长宜的坚持是正确的。 人们从各个地方涌来,把北城大院挤得水泄不通。不知是谁高呼一声:“任小亮你出来,东方公司坑了我们,基金会又吸干了我们最后一点血汗钱,还让人活不?还是共产党的天下不?”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许多人的响应。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任小亮自己恐怕都要进班房了,他给不了你解释了!” 于是,人们七嘴八舌开来。那个带头闯进区政府大院的小伙子说:“前几天张市长刚刚做了讲话,再三保证基金会是政府的,不会倒闭的,怎么过了十几天就变了,基金会就被封了呢?现在这政府还让人信不让人信?” 他的疑虑,也是大家想不通的,人们挤在大院里,议论纷纷,一片嘈杂声。 此时的林岩可是焦头烂额,任小亮被贾东方走私案专案组传去问话,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贾东方公司被查封,老百姓哄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件事还没抹和平,另一件事又发生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开始清理整顿基金会,对于基金会,他什么情况都不掌握,任小亮根本就不让他过问基金会的事。 074 追款(一) 昨天接到江帆的电话后,考虑到第二天群众控制不住激烈的情绪,有可能出现群体事件,林岩一夜都没睡,连夜召开党委会等有关各个会议,在区财务科和司法科以及两个办公室的配合下,将基金会的账目按照市里的规定,转移到了指定地点,封存后等待市里来人再进行清算。 大院里,人们越聚越多,机关大会议室里,正在召开着全体机关干部会议。张怀和彭长宜到会。会上,传达了上级清理整顿基金会的有关各个文件,布置了专项工作,在上次基础上,组织了两个有司法、派出所、法庭参与的清欠小组,从今天下午开展工作。稳定,是第一大事,林岩强调,每个机关干部,都责任和义务向群众做解释工作,要向群众讲明这是国务院的决定,不是地方政府的决定,另外保证不让老百姓的钱打水漂。 会议结束后,张怀和彭长宜从后门走了,他们俩要赶往南城,那里也有这样一个会议等着他们。彭长宜坐进车里,把林岩叫了过来,说道:“林主任,你的担子很重,但硬扛也得扛,你们全体成员应该亮个相,表个态,把咱们刚才的决议跟大伙讲明,防止出现群体事件,再有,他们也有知情权。” 林岩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会我们就跟群众对话。” 送走了市领导,林岩重新把全体党委成员叫进党委会议室,说道:“我来北城时间短,而且基层工作经验不足,任书记不在家,市委让我主持这段的工作,说真的,赶上这么大的事,我心里的确没底,不过有你们的辅佐我有信心度过眼前的危机。省地市三级政府都有文件精神,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老百姓受损失,这一点非常明确,今天下午,刘书记和田主任带领的清欠小组要正式开始工作,说实在的,我心里的确没底,但是有一点我有信心,欠账还钱,天经地义!我们的工作是正义之举,我们有司法部门的配合,要善于运用法律武器解决问题。刚才市领导们也都说了,在这次清理整顿基金会当中,发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发现贪污腐败挪用公款的问题,是谁处理谁,绝不姑息!现在,大院里,站着那么多手拿存单儿没有地方支付的老百姓,他们的钱,完全是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是养老的钱,防病的钱!是他们的活命钱,外面,很可能有我们的亲人,我们要为这些人去工作,去把他们的钱追讨回来。现在,我提议,全体班子成员,都跟我出去,去向他们说明情况,表明我们的态度,我们可能会挨骂,也可能会遭到群众的石块,但是我们必须去!如果有谁不去也可以,我将视为自动解除领导职务,然后上报市委市政府。” 他有些激动地看着大家,又说道:“没有谁打退堂鼓,好,那我们出去。” 于是,林岩带领党委全体成员,来到二楼的阳台,阳台位置不大,十几名领导班子成员站在这里很挤,但是没有人离开,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有人离开,将视为自动辞职。 院里的老百姓一见他们以这样一个领导集体的形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都慢慢的安静下来,等待着他们表态。 林岩说道:“乡亲们,我是北城区政府林岩,清理整顿基金会是国务院、省委省政府的决定,作为地方政府,只有贯彻执行的份儿,没有改变的权力,请大家放心,你们手里的存单不会变成废纸,大家都看见了吧,我们这十多个人,是班子全体成员,我们集体跟大家保证,清偿组将基金会的账目清查完后,就会逐步开始兑付,请你们相信我,相信我们这十多个人,相信政府。” 那个小伙子又说:“我们就是相信了政府,前几天才没有把钱取出来,今天等着用钱了,却取不出来了,你让我们大家怎么相信你们?” “就是,东方公司该我们的钱还没有说法,现在又摊上了这事,我们活不下去了……”说话的人哭了起来。 林岩说:“东方公司的问题一定会解决的,基金会的问题也会解决的,但是要容功夫,要给司法部门和政府部门解决问题的时间,大家放宽心,我林岩代表北城党委政府向大家表态,这两个问题一定要解决,你们存进基金会的钱一定会兑付,请你们放心!现在,快中午了,请大家散去吧。” 不知有谁说了一句“我们再也不相信你们了,我们去市委找钟鸣义去,前两天他还许偌说基金会不会倒闭,现在怎么倒闭了?” 林岩一听急了,他说:“我告诉你们,你们找他也没用,到头来解决问题还得是我们这些人,你们手里的纸条还得由我们这些人把它变为钱,请你们相信我们,相信我林岩。” “凭什么相信你,过两天你到别处当官去了,我们还追着赶着跟你要钱去吗?” 林岩笑了,他说:“我到别处当官也有可能,因为我不能左右我的工作岗位,说不定组织明天就会把我调走,但是你们知道,谁来了也要解决这件事情,这是大事,是你们的大事,也是当官的大事,当官的要是解决不好这件事,他是不会在这里把官当下去的,你们完全能把他轰走。” 林岩看人群没有松动的迹象,就继续说道:“好了,请给我们时间,不瞒你们说,接到指示后,我们一夜都没有合眼,一直在开会研究这个问题,解决不好这个问题,我们就会集体被免职的,我的压力比你们还大呀,现在,我情愿是你们中间拿着纸条的那个人,也不愿是此时的区主任,我这样说你们理解了吧?” 刘忠说道:“大家散去吧,我们下午就开始清欠贷款了,你们中间有谁的亲属该基金会的钱,就回去做做他的工作,让他赶紧筹款,把钱还上,你们这样围在政府院里,我们也没法正常开展工作,影响车辆进入,好了,大家散去吧,散去吧。” 院里的人一看也快中午了,那些接孩子的、做饭的就开始散去了,毕竟,就是在这里站到天黑,钱也是兑付不了。老百姓再次显示出了温顺的一面,那是一种在强大政策面前,束手无措般的温顺,是逆来顺受般的温顺,尽管有人高呼“我们下午继续来这里闹”,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散去了,那个焦大爷,早就被家人送进了医院…… 林岩暂时松了一口气。 南城的基金会情况也是如此,基金会门前聚集了好多人,南城区办公楼的院里,也是挤满了讨要存款的人们。和北城的形势一样,老百姓非常清楚,再怎么闹,基金会的钱是一时半会支不出来的,没办法,只好回家等待。 基金会是涉及到千家万户的大事,一时之间是解决不了的,最初几天,彭长宜几乎放下了手里的本职工作,天天在为这事奔忙。 张怀再次表现出了人老奸猾的一面,有事两头推,一是往上推,一是往下压,弄得钟鸣义直冲张怀吼,“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分担点,别屁大点事都征求我的意见,该做主就做主。” 张怀私下对彭长宜说:“这哪是咱们能做主的事,咱们做主还老百姓的钱,还得了吗?他们都从基金会得了好处,出了问题了,却让你我来替他抹和。” 每当这个时候,彭长宜就不好说什么的,他反正坚定了自己的方向,说道:“我不管,我只听您的,您说让我怎么办就怎么办。” 张怀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什么都做不了主,就应该谁拉的屎让谁擦,告诉你长宜,你别听我的,还是直接去听钟鸣义的吧,过两天我请病假。”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可千万别,您请了病假我怎么办?” 张怀看着彭长宜说道:“没有我,你也知道怎么办,对于你的能力我还是十分清楚的,我不是扔你,我是生有些人的气,平时自己的手没少往基金会里伸,遇到事了,却把咱们推到前头,你说有这么干的吗?” 074 追款(二)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很正常,谁让咱们是伙计,伙计就得听领导的话。” 张怀说道:“别看出来,你这个人还是挺讲政治的?” 彭长宜说:“事,总是要有人去干的,您明天请病假,能请到什么时候,我看基金会的问题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掉的,您回来还得接着干,您是主管财务的领导,您这个差事没人替,如果我要是请病假兴许有人替我,我看您不行,所以啊,您还是消消气,凑合着干吧,您就动动嘴就行,凡是跑腿受累的事,您吩咐一声,我去,还不行吗?” 彭长宜一席话,说得张怀心服口服,他笑着说道:“小彭啊,还别说,你说得的确是那么回事,冲你这话,我也不请病假了,行,有你配合,没有问题。” 随着清偿组的逐步深入调查核算,亢州两个基金会的情况逐步浮出水面。尽管还没有最后做出结论,但是从已经暴露出的问题来看,还是足以让人们震惊的。 用一团乱麻形容基金会的账目是再恰当不过的了,不说别的,就从不断发出的通报中来看,几乎所有贷到款的单位和个人,没有一笔到期主动归还贷款的,成立最初还有结算利息的,后来几乎没有什么利息结算的账目显示。在基金会的不良贷款中,政府借款和政府担保的乡镇企业借款占大部分;政府普九及农民提留款负担也有相当一部分比例,还有一大部分个体、私人企业、以及党政部门兴办的企业贷款,真正纯农户贷款的比例很小很小。 北城基金会的情况更糟糕,呆账坏账比高的惊人,早就资不抵债了,全靠着政府的信用才不断有人存款进来,这才维持了基金会最基本的生存,只要没有存款或者发生挤兑现象,基金会的问题马上就会显现出来。在清理整顿的大政策之下,基金会窘境立显,根本无力支付存款,必须要靠政府的输血才能还清老百姓的钱,按照北城去年财政收入的情况看,就是一分不花,十年都填不满基金会这个大窟窿。 钟鸣义时刻在关注着基金会清理整顿工作的进展情况,他在会上说道:“我们要拿出专项资金,专门解决基金会的问题,从基金会的情况来看,属于资产质量不良的,只要我们将质量差的资产剥离出来,然后由政府注入资金并入信用社,就可以彻底解决问题。在积极争取上级部门资金的同时,按以前的部署不变,大家各司其职,共同应对当前的难题。” 没有人说话,这已经成为这段时间以来人们的共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反驳,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了钟鸣义的一言堂。 江帆说道:“我看还是先追款吧,加大追款力度,不行公检法司一起上。” 钟鸣义这次没有反驳江帆,他也觉得江帆说得有道理,有些后悔刚才自己说的话了,这不是容易给别人造成口实吗? 他挥起拳头说道:“江市长说得对,我们就是要办几个不给钱的企业,加大追款力度,该抄家就抄家,该判刑就判刑,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够判刑的就办学习班,让他们筹款,不行的话就先往拘留所送一批!” 说道这里,钟鸣义使劲的拍了一下桌子。 于是,钟鸣义一声令下,在第一轮催款不见效后,第二轮催款就直接把这些人起诉到了法庭,多管齐下,很快就收到了效果。法院执行庭加大了执行力度,拍卖房子拍卖地,甚至拍卖厂房和设备,一时间,整个亢州鸡鸣狗跳,乌烟瘴气。 075 我想去自首(一) 随着追讨工作的深入进行,基金会的一些管理问题也暴露无遗,那些收了回扣的,私自挪用公款打白条的,也都一一被处理。 比如北城基金会那个副主任,出了车祸却从基金会拿钱赔偿,并且是白条顶账,当工作组把他“请”来让他说明这笔钱的用处时,他直言不讳说是自己借的。工作组的人问他借钱为什么不还时,他理直气壮地说:“我这还是清白的呢,好歹基金会的账上还有我的亲笔借条,还有好多钱都没影儿,那又怎么说?” 当时正赶上彭长宜在场,他厉声说道:“是谁的问题我们就追究谁,你的问题就是你的问题,和别人没有关系,如果你有确凿的证据,可以向上反映,但是这似乎不能和你的问题相抵消。” 这名副主任本来就是任小亮调进来的,任小亮此刻都是自身难保,更别说保他了,于是,三天后,他还上了借款,因为还有其它严重违规问题,被清偿组控制,送进了拘留所,等待处理。 还有一名贷款户,找到他时,他倒是没说什么,按照还款计划凑齐了本金,当跟他要利息的时候,他说:“利息我早就给了。”工作人员问你给谁了,他说“我给签字的人了。”工作人员问:“你有什么凭证?”他说:“我有录音。”于是,向清偿组提供了录音证据。 录音里显示的是和师小青的对话,里面记录了这名贷款户给她回扣的对话过程。彭长宜和张怀商量,张怀说:“他这属于行贿,还要追究他本人责任呢?” 于是,这名贷款户被送到拘留所学习,直到家人把利息一同归还,才被暂时放出来,但是鉴于他行贿的事实,限制他活动范围,随时听候处理。 王学成担任基金会副主任的时间不长,但是问题不少,不但有几笔借款不还,同样违规签字,造成很严重的损失,并且违规在基金会报了大量的发票,其中有一张是去桑拿洗浴的发票,数额超出了合理价格,当清偿组让他说明情况的时候,他居然傲慢地说:“你们去问钟书记,钟书记知道。” 当钟鸣义接到清偿组的电话时,居然破口大骂,“这种无聊的问题你们还居然跟我核对!你们如果不知道怎么处理就给我滚回来,我换人!”说完,“啪”地撂下了电话。 给钟鸣义打电话的是检察院检查科的副科长,他惹怒了书记,自然不会对王学成有好态度,当下就请示了张怀,把气焰嚣张的王学成送进了拘留所,让他交代自己的问题。 基金会两个副主任被控制起来了,师小青惶惶不可终日,整天提心吊胆。 随着追缴力度的加大,有些问题***,师小青就受不了了,这天,钟鸣义接到了师小青的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师小青就哭出了声:“钟书记,怎么办呀?任书记不在,我快顶不住了,夜里都睡不着觉,这么一大摊子事都搁在我头上了,我快崩溃了……” 钟鸣义听了这话很不高兴,心想,当初你是千方百计地想当这个基金会的主任,放着好好的机关工作不干,而是四处托人,最后把周林托了出来,钟鸣义跟周林那可是莫逆之交,钟鸣义能有今天,也是全凭当年周林的父亲的帮助,才进了县委的,所以对于这一点,当年的穷小子钟鸣义很是感恩的,周林父亲去世时,钟鸣义也和周林一样披麻戴孝的守灵,另外他对周林在亢州的落选也是耿耿于怀的,所以到了亢州后,对亢州干部的认识是带着周林的眼光的,自然行事风格就有些跟周林相近。师小青跟周林的关系,钟鸣义也是一清二楚的,眼下出了事,谁都能躲开,唯有你师小青是躲不开的,没办法,游戏规则就是这样,当你第一天接触到这件事的时候,游戏规则就这样定了的。女人就是女人,有利益沾的时候,欢欣鼓舞,遇到危机了就手足无措。所以,钟鸣义对师小青的无助今天并没有表现出怜香惜玉的样子,而是非常严肃地说道: “小青,任书记不在还有政府呢,你慌什么呀?天不是没塌下来吗?现在正处在清算阶段,问题还没有最后出来,你有什么顶不住的,好好顶着,协助清偿组做好工作。基金会不是你一个人基金会,我问了,其它县市的基金会情况都一样,沉住气,有问题再说。” 师小青抽泣了一下说道:“是,我听钟书记的,有您在背后给我撑腰,我就不怕了。” 挂了师小青的电话,钟鸣义在屋里来回走着。这段时间里,他也是焦头烂额,四处告急。先是贾东方被通缉,后是落网,尽管贾东方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但是任小亮肯定和东方公司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前段时间的俄罗斯女人的事已经露出端倪,如果不是钟鸣义四处帮他托关系抹和这事,恐怕任小亮的位置就保不住了,钟鸣义也是害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毕竟自己和任小亮有着说不清的关系。某种程度上说,保住了任小亮,也是保住了他自己。因为任小亮的问题如果深究的话,难免会扯出雅娟和小洋楼,尽管小洋楼已经是雅娟的名义,但有些事终究是经不住推敲的。没想到这个任小亮天生就是个倒霉蛋,躲过了初一,没能躲过十五。贾东方落网了,专案组传讯任小亮后,任小亮再也没有回来,他们是异地办案,钟鸣义都无从打听消息。 任小亮的妻子梁晓慧总是给钟鸣义打电话,要他帮忙打听任小亮到底关在哪儿有什么问题?说是协助调查,怎么好几天都没有音信?钟鸣义也正在托人四处打听,谁知正在这个当口,基金会又出事了,上级一个文件,基金会全部取缔。别说是摁下葫芦起来瓢,眼前这个葫芦还没摁下呢,这边瓢就起来了,不够他忙活的了。任小亮同样跟基金会有着许多说不清的关系,但不管怎么样,大不了就是领导责任的问题,不会有比这更大的问题。真正大麻烦是这些基金会的钱有相当一部分贷款是放给了那些兴办经济实体的党政部门,这些部门的经济实体刚刚起步,正处于爬坡阶段,都处在创办初期,根本不可能产生效益,这个时候催贷,肯定会影响大办实体经济的速度和数量,钟鸣义感到似乎自己钻进了自己设的套中了,但是哪儿错了,他却摘不清。 钟鸣义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拱了,因为事情的发展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师小青的问题在清偿组刚一介入就显现了出来,张怀就想把她控制起来,江帆说“还是在等等吧,有些问题还需要她的配合。”随着调查的深入,师小青的问题就成了秃子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的了,就是不对她采取措施,她自己都快崩溃了,整天六神无主,所谓的配合,也就一句空话了,清偿组也不用她配合了,柳泉和蒋晓芬的配合,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她每天照样来清偿组上班,但是,已经没有人跟她搭讪,更没有人向她了解情况,她成了多余的人。 师小青见大势已去,最后给钟鸣义打了一个电话,说道:“钟书记,小青自知有罪,我受不了,我去了,您放心,所有的事情都是小青做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钟鸣义听了她这话觉得很晦气,说道:“什么罪?你神志不清吗?胡乱说什么?你要干嘛去?” 师小青流着泪说道:“我想去自首。”说完,就等着钟鸣义表态。 钟鸣义听了师小青这句话后,他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挂了电话。 075 我想去自首(二) 他什么都不能说,兴许那帮人早就对师小青的电话进行了监听。他没有表态,其实不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没办法,无论是师小青还是任小亮,在选择游戏的那天,就应该接受了游戏规则。他明白师小青话的意思,所有的事都是她做的,与别人没有关系,细想,还就是和别人没有关系。不错,他钟鸣义的确介绍了几笔贷款,包括老家的、雅娟嫂子酒厂的。领导干部也是人,也有三亲六故,但领导干部介绍的贷款只是介绍,基金会按照银行的操作,套下来一整套的具体操作规程,贷款户申请贷款后,基金会就要对申请者进行考察,这套考察程序很规范,也很严格,考察合格就放给他,不合格就不放,既然你放了,就说明考察合格,那纯属金融领域里的技术活儿,这和介绍贷款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是领导干部介绍的,但考察的是你,最终放与不放,完全在你基金会。领导只是碍于情面打个招呼,是不会留下任何只言片语的,连傻子都知道这个道理。 师小青一听钟鸣义挂了电话,就明白了钟鸣义的态度了。她就茫然了,知道此时没人能救自己了。于是,她主动走进了清偿组办公的地点,这几天,清偿组已经没人在跟她联系了,更没人向她问询贷款情况,这就说明,所有的问题他们都摸清了,底码摸清后,接下来就要追究责任了。 “师小青被双规了。”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亢州城,就如同她当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以农工办副主任的身份兼任北城基金会主任时一样,人们同样用震惊的口气传递着这一消息。 有人就说:她主动交代问题总比被动交代问题好。还有人说她这个举动非常聪明,保护了她背后的人。 对于普通老百姓,当知道这一消息后,他们多少放下一点心,既然这么大动作,政府承诺分期兑付是有谱的。 彭长宜这天很晚才回家,意外看见侄子彭松和李春雪在家里,他以为他们摘定好了结婚日期,来请他们的,心里就没好气,心想,你也太不懂事了,眼下基金会这种情况,你作为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怎么能在这个当口结婚? 彭松和李春雪见彭长宜进屋,赶紧站起和他打招呼。 沈芳说道:“春雪找你有事,我问也不跟我说,说是工作上的事。” 彭长宜看着李春雪,说道:“什么事?” 李春雪看了看里间书房,就说:“我想单独跟叔儿说。” 彭长宜见李春雪吞吞吐吐的样子,就说:“过来吧。”说着,带头走进里间的书房。彭长宜坐下,等李春雪关上了身后的房门,说道:“什么事?” 李春雪这才有点慌张地说道:“叔儿,师姐被双规了。” “知道。” “她会不会被判刑?”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说道:“这是你关心的事吗?” 李春雪说:“叔儿,您不知道,师姐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档案袋,里面有一个笔记本和一沓单据,还有一盒录音带。” “哦?是什么内容?”彭长宜警觉起来,这才知道自己冤枉了李春雪。 “我没敢看。”李春雪说道。 “她怎么说的?” “她说,如果她在监狱发生意外,就把这个档案袋交给你,她还说你是最正直的领导。” 彭长宜说:“现在她还没有发生意外,你怎么就说出来了?” “叔儿是家里人,而且师姐还说这些东西最终要交给你,所以才跟叔儿说,我昨晚为这事想了一夜。” 彭长宜断定师小青的东西肯定和基金会有关,也肯定跟任小亮、钟鸣义有关,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严肃地说道:“春雪,那是师小青的隐私,她相信你才交给你保管,你不该把这事告诉别人,更不该告诉我,她是说发生意外才能说,现在她什么意外都没发生你就说了,这不好。你听我的,我不知道有这回事,你也没跟我说过,知道吗?” 李春雪紧张地点点头。 “你要妥善保管好这些东西,把它藏在只有你知道的地方,对任何人就是彭松也不能说,懂吗?” 李春雪说:“我没跟他说。” “那就好,不要跟他说,也许,师小青不会有意外,那这些东西你将来还能归还给她。” “她还能出来吗?” “能,怎么会不能。”彭长宜在给李春雪保管这些东西的信心。 “那就好。”李春雪说道。 李春雪和侄子走后,彭长宜有点睡不着觉,沈芳问春雪都跟他说什么了?彭长宜说不该打听的你别打听。 076 两条人命(一) 这段时间的清偿组追款力度很大,不仅每天在电视台和报纸公布各个单位、企业和个人的还款进度,还对欠账不还的人公开发出通告,超过通告日期的即刻起诉。 原来清偿组还上门催收,后来都不上门催收了,直接以这种形式起诉。那些日子,市法院和北城区法庭,几乎天天都在开庭,同时,公检法司联合办案,加大了执行力度,法院一旦宣判,立刻强制执行,抄家、封账号,把这些人追的飞颠烂跑,全然没有了往日挥金如土的大款气势,个个都跟丧家犬一样,东躲西藏,躲避清偿组的追缴。但是一旦让清偿组的人摸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送进拘留所的学习班,一天还不上贷款,一天就别想出去,自由被限制。一旦被起诉,就不是“学习”这么简单的事了,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许多当初从基金会轻易贷出款的人,没有干成什么事,耍钱斗殴挥霍了,就是抄家都没有什么可抄的,对于这部分人,就采取拘留的手段,逼迫其家属凑钱还贷,尽管手段过激,但至少收到了显著效果。 由于公检法司联合执法,后期执行力度大,很快就有贷款归还,还有一些查抄的物品被拍卖。 这天,亢州拍卖行举办了基金会专场拍卖会,许多人都闻讯赶来,有人就想买到自己合适的地皮,也有人想买到自己合适的房子,无论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有一个共同的心态,就是捡便宜外加看热闹。 这次拍卖会是北城举办的专场拍卖会,拍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大到商铺、房屋、土地,小到农机具、家用电器,就连电饭锅、高压锅都有,还有摩托车、汽车、手扶拖拉机,居然还有婴儿车,可谓应有尽有,无疑,这都是法院判决后强力执行的结果,说通俗一点,就是抄家抄来的。 位于古街中段的拍卖行,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连门窗都挤破了。在那个年月,由于清理整顿基金会,许多公司都倒闭了,生意很萧条,但是亢州拍卖行的生意是最火的,几乎每个周日都有拍卖会,后来拍卖会因为场地太小,市委书记亲自批准在开发区另建了一个高标准的拍卖行,基金会的倒闭,居然带火了拍卖行的生意。 在这之前,很多人都找到彭长宜,或者从别的渠道打探消息,希望能在拍卖会上拿到自己中意的门脸房,只有一个人,置之度外。亢州这场声势浩大的清理整顿基金会和他没有丝毫关系,就连红红火火的拍卖会也引不起他的兴趣,这个人就是王圆。 曾经有几次,彭长宜觉得两处繁华地带的商铺很值得买下来,怎奈自己早就捉襟见肘,他就想让王圆拍下来,这几个钱在王圆身上还是不成问题的,没想到一打电话他就是在外地,跟他说了以后,王圆只是笑笑,说道:“我对这些不敢兴趣,有大的地皮时,彭叔儿想着通知我。” 彭长宜放下电话就在想,大的地皮指什么?难道他看上了东方公司那块地皮?但是那块地皮不在亢州的拍卖范围。 王圆在干嘛?自从贾东方落网后,彭长宜有段时间不见王圆了。 基金会在第一阶段追缴的主要的就是私人和私企的贷款,下一步就要追缴那些公办企业的贷款,这块难度比较大,像沈芳弟弟沈革的公司,注册登记的国有,法人却是沈革,医药卫生属于国家公益事业单位,你还不能封门,更不能强制执行,只好把沈革送进学习班,让他单位领导赶紧筹款“赎人”。 沈革被送进学习班,最着急的就是沈芳,一天,彭长宜筋疲力尽地回到家,刚要去洗澡,沈芳就说道: “先跟你说个事,想想办法,别让小哥在里面呆着受罪了,那个女人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而且反应很厉害,没人伺候她,家里又不让她登门,万一出点事怎么办?人命关天,你这堂堂大市长,怎么也不能让人家把你小舅子送进拘留所学习呀?” 尽管彭长宜很反感沈芳这种口气,但是她说沈革第二任妻子怀孕的事倒是引起了彭长宜的注意,因为这个女人是小三转正的,沈芳妈妈觉得是她拆散了沈革原本好好的家,而且沈家还损失了一套房子,这也就是不让他们进家门而在外租房子的原因,不但有伤风化,而且还让沈家破财,沈芳妈妈一直对这个女人耿耿于怀。所以彭长宜想了想说:“这个口子我还是真开不了,要不这样吧……”于是,他就给沈芳出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卫生局局长办公室里,走来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孕妇,孕妇声称自己是沈革妻子,临盆在即,如果局长不想办法赎人,她的孩子就准备在局长办公室或者他的家里出生。局长没办法,只好给彭长宜打电话,彭长宜的电话都是秘书温阳接的,说彭市长在开会,没有时间接电话,最后没办法,局长亲自找到彭长宜,进来就给彭长宜作揖,说道:“彭市长啊,我求你了,你赶快让你家弟妹把人领走,这两条人命的事,我可是担待不起。” 彭长宜说:“你说的话我听不明白,什么两条人命?” 卫生局局长明知道彭长宜在打哑谜,但还是不得不说道:“我知道,医药公司的事让他一人担着是有点不公,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是法人啊,这样,我们局里出面,把这笔贷款保下来,你赶快让弟妹把人领走吧,我求求你了!” 彭长宜说:“我这样跟你说吧,你弟妹也没见过沈革这个媳妇,这个媳妇沈家直到现在都不认,根本就不让进家门,这个情况你该知道啊,所以我家属也不好管这事。是老太太不让管,她在亢州只有沈革一个人,如今沈革进了学习班,只能找你了,我听说,她还有高血压,医生开始跟本不让她怀孩子,可是这个女人很痴情,非要给沈革生下一个属于他们俩的爱情结晶不可,你说,如今还有这样痴情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不多见了……” 局长见彭长宜不往正题上说,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又是抱拳又是作揖地说道:“彭市长,我检讨,我检讨,您让她回去吧,求求您了,真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啊,别看他家现在不认,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就你老岳母我也惹不起呀,那个马列主义老太太,非得把我吃了不可,我可是惹不起她呀!下来的事我即刻着手解决,即刻解决,行不行?” 彭长宜一听,认真地说:“怎么是我让她回去?她去也不是我让她去的?姑爷不掺和老丈母娘家的事,越搀和越说不清。再说,我管着这块工作,不好出面的。” 局长哭丧着脸说:“我看见她双脚和双腿都是浮肿的,我害怕了,老弟,我不跟你叫市长了,我真的害怕,让你家弟妹把她领回去,我马上就想办法,其实我已经跟两个银行打过招呼了,准备从银行贷款,你知道,现在银行也有坐山观虎斗,把门槛抬得老高,我准备把医疗器械公司地皮抵出去,这样就能解决一部分贷款。然后再由各个医院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们职工集资。老弟,你知道,我不敢去市医院找你老岳母,他们的情况我知道一些,所以我才来找你,就当你帮我忙行不行?” 彭长宜嘬了半天牙花子,说道:“你老兄给我出了个难题呀,我试试吧。”说着,就给沈芳打了电话,他说道:“小芳,小革媳妇去卫生局要人去了,你劝劝她,把她领回来……” 他的话没说完,沈芳就跟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地冲彭长宜开射,她大声嚷嚷道:“我不管,本来就不是小革一个人的事,凭什么炒了豆儿大家吃!小革跟我说了,每一笔资金去向他都有一本帐,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不管,我妈也不让管,她愿意闹就闹,把孩子生在卫生局才好呢,这样连名字都有了,就叫沈卫生。” 076 两条人命(二) 彭长宜故意厉声说道:“好了,别说混话了,你又不了解情况,人家局长现在就在我这,他们正在想办法,再说他是法人,有些责任就该他负。你赶紧打个车把小革媳妇接回来。” “我可以接回来,但是我把他送哪儿去,老太太不接受她,总不能接到咱们家来生孩子吧?要不我也把她送到学习班,让她去陪着小革算了。” 彭长宜皱着眉头,说:“越说越不像话,快去吧,别说别的了。”说完,挂了电话,他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您老兄都听到了吧,我也是难做。好了,快回去想办法吧。” 卫生局局长赶忙给彭长宜作揖,说道:“我回去就开班子会,想办法,彭市长放心,我肯定妥善处理这事。” 在追讨工作告一段落后,基金会开始按日期兑付老百姓的存款。这天,那个焦大爷的存单号正好在被兑付范围之内,他一大早就去基金会门口排队等候。这时,就听取到钱的人在前面嚷嚷:“怎么不给我利息,我的利息呢?” 工作人员让他去看门口的公告,焦大爷也凑到跟前看通告,看完通告又看看手里的存单,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手里的存单写着的是“股金证”。存款日期写的是“入股日期”。与此同时,排队等着兑付现金的人都发现了这个问题。由于和银行是一模一样的存单,今天才注意到写的是“股金证”。 因为是股金,所以就和存款有着本质的区别。 有人冲着里面嚷道:“你们这是诈骗!为什么当初不和我们讲明?” “对,就是诈骗,一定的你们把我们的钱挥霍了,堵不上窟窿,让我们给你们填坑。” 这时,从里面出来一名工作人员,他说:“大家请看,这些宣传牌子从基金会成立那天起就在墙上挂着了,现在仍然在这里挂着。” 这下,轮到大家沉默了,有人说:“哎,别计较那利息了,能保本就不错了。” “就是呀,要是按他们的说法,能给咱们本金就不错了,如今年头,你是算计不过政府的,政府怎么说怎么是。” 轮到焦大爷了,他走到柜台前,问工作人员,说:“姑娘,这股金跟存款到底有什么不同。” 这时,李春雪走过来,说道:“存款是您把钱存到银行,是保本保息的,股金是您入股,既然您入股了,您就是股东了,那么就要风险共担,好比咱们共同做买卖,有赔有赚,赔了,就要共同承担,也不能光让基金会一方承担,您说对吧。” “可是你们当初宣传存款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焦大爷说道。 李春雪说:“你放心,我们开始也是这么宣传的。您看这些展牌从一开始就在这里挂着的。” 这时,从里面走出两名清偿组的人,他们不停地给大家解释着股金和存款的区别。 原来,股金是不承诺投资回报的,是根据基金会的的经营情况进行分配的,经营得好,有赢余,才有回报;经营得不好,出现亏损,则需要承担相应的风险。而存款则不管经营得好坏,都有固定的利息收益。作为基金会,只是一个地方政府的金融部门,不属于国家的正式金融机构,更不许高息揽储吸储,只是一种民间的互助形式,这种互助形式决定了只能吸收会员入股,不能吸收存款,所以,基金会给大家的都是股金证。然而,这个股金证却和各个银行的存单印制的一模一样,基金会在最初的宣传上,有意避开了这一点,加上高利息的诱惑,从而使那么多人忽视了这个风险,对基金会趋之若鹜。不过话又说回来,除去搞金融的人,老百姓有几个知道其中差别的? 077 原来是你干的?(一) 这些人手里的存单其实就是股金证,这个事实从来就没有改变过。既然自己不是储户的身份,而是股东身份,那么,道理就很简单,自认倒霉,就像李春雪说得那样:好比投资做买卖一样,买卖赔了,就要承担风险,相比本金来说,那一点利息算什么?到头来还要感谢政府呢,好歹政府还保住了他们的本金,就是不保本金他们也没有脾气,打官司都赢不了,本来就是愿赌服输的事,谁让你开始盲目投资了? 所以,人们由最初的愤怒,变成了顺服,最后变成了感激。焦大爷拿着自己“失而复得”的两万块本金几乎掉下眼泪,一个劲地跟里面的工作人员说着感谢的话。 至此,这些期望着能有更高利息回报的人们,到头来不但没有拿到高利息,反而连最低的活期利息都没有拿到,基金会,给亢州的老百姓普及了一次金融的基本知识,只是学费太昂贵了,基金会兑付老百姓本金的工作,就持续了三年的时间,也就是说,最后一个把钱存进基金会的人,是三年以后才领到了本金。 第一批现金很快就兑付完了,还有无数人在等着第二批、第三批的兑付。 彭长宜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以来,张怀以他年轻力壮为由,让他重点盯着北城基金会的清理整顿工作,而张怀自己,则以身体不好为由,盯着问题相对小很多的南城基金会,尽管这种分工只有他俩清楚,但是南城有事仍然要找彭长宜。彭长宜就跟一个救火队员一样,东奔西突,忙活在这两个基金会之间。 北城,的确倾注了彭长宜太大的心血,他除去没有亲自带人上门催款外,几乎所有与之有关的事情都干了,抄家、起草还款协议、找刺儿头谈话,凡是难啃的骨头都留给了他,他天天嘴皮子磨的起皮,天天泡在北城基金会。没想到,令人头痛、一团乱麻般的北城基金会的清理整顿工作,居然走在了南城的前头,而且工作非常有起色。这里,的确有彭长宜的心血和汗水。 北城不仅是他曾经工作的地方,也是他仕途的起点,他的确不想让北城这项工作瘫痪,况且目前党委书记缺位,林岩暂时主持工作,他当然希望林岩能借助这次事件,有一个好的表现,最好能顺利上位,所以,就尽心尽力地帮助林岩,解决基金会的问题。尽管他知道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因为在钟鸣义时代,林岩没有特殊贡献,是很难得到提拔的,他完全有可能以林岩资历浅为由,从而压制他。但也不能说林岩就没有出头之日的可能,毕竟江帆还是市长,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如果条件成熟,哪怕是等价交换也是能交换出位置的,关键是林岩先得苦练内功,带领北城平安度过眼前的危机。 但是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市委不给北城派新书记来,也是引发了人们许多猜测。有人认为这是考验林岩的时候,也有人认为是任小亮的问题还没有最终的答案,这个时候就免了他有点不通人情,也有人认为是亢州党政一把手在暗暗较劲,更有人戏说,这是钟鸣义在变相“吸储”,看谁最终送的礼多,谁就是北城未来的书记。 彭长宜倒是认为一个市委书记,就是再自私也不会拿政治开玩笑的,况且北城是亢州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地理位置重要,眼下顾不过来考虑人事问题倒是真的。尽管基金会不是钟鸣义眼前唯一的工作内容,但是由此牵扯出许多事情,不得不让他心烦,还有任小亮,被带走后一直没有个说法,所以北城的书记当然不能那么快就易主。 作为林岩,眼下的处境也很尴尬,干好了无功,干不好有过,平安解决基金会危机,是唯一的选择。干的再好未必就是自己上位,说不定给谁干了呢,但是干不好或者出了事,有可能就会被追究责任,所以对于林岩来说也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不求有功,但求平安无事,是他眼下最大的心愿。至于上位问题,他连想都不敢想。 彭长宜不知江帆是不是私下教练过林岩,因为最近总是和林岩接触,差不多天天见面,就少不了说些私房话,彭长宜也把自己的意思跟林岩说了,林岩非常认可他的观点,林岩说:“我还记得我刚给市长当秘书时,他对我说得话,他说,我们都需要成长。所以,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会任劳任怨,因为这是一个过程,成长的过程。” 那一刻,彭长宜觉得林岩身上有着江帆的理想色彩。也可能是他长期跟着部长的原因,他觉得自己行事风格和部长很接近,直接、实用。所以,他永远成不了理想主义者,但是他非常敬仰有着理想色彩的人,在和林岩一起战斗的日子,他觉得林岩是一个不错的苗子,是和江帆一样有着理想色彩的人。 这天,由新成立不久的亢州反贪局和基金会清偿组的主要成员,参与了审问师小青的活动。 新任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吴海鸥,也是一名女同志,原来是检察院检察科长长,长得非常漂亮,是检察院出了名的院花,她曾经和师小青、姚静、还有古卓,被人们称为亢州城的四朵金花,因为漂亮,所以引人注目。 钟鸣义来到亢州后,一改樊文良时的工作风格,大胆启用了多位女性干部,使她们走上主要领导岗位,吴海鸥就是其中的一位。尽管检察院是垂直领导,但是地方对其仍然有组织权利,她的出位,就像当年的师小青一样,同样引发过人们许多的猜测。吴海鸥专门受理师小青的案子,这天,一大早,她就带着两名检察官,赶到看守所,对师小青进行第一次的审讯。 清偿组有关人员也到场了,但却是在另一间屋子旁听,并不参与审问。 张怀对钟鸣义这么高调的审问师小青很是有看法,他认为敢这么高调行事,就说明钟鸣义什么都不会沾上,只是苦了待罪小羔羊了。 其实,从师小青自首那天起,彭长宜就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他不便于和张怀交流这些看法而已。 早期,亢州看守所和拘留所都在一起,中间只隔着一条水泥路,水泥路的左边就是拘留所,右边则是看守所。根据犯罪性质,师小青被羁押在看守所里。 彭长宜本不想来旁听,但是张怀非让他来,还说让他验证自己的预言是否准确。当漂亮的反贪局女副局长身着崭新笔挺的制服,神色庄严地和另外两名检察官走进审讯室的时候,彭长宜就出来了,对于这样一个毫无悬念的审讯,他也没有多大兴趣。 在院里,正好看见从拘留所那边走过来三四个,其中打头的是所长陈乐。陈乐一见彭长宜,脸上马上就笑开了花,紧走几步,握着彭长宜的手说:“我还想,今天会不会在这里看见您,您果然来了。” 彭长宜说:“你可是胖了,这可不行,在省队练的本领是不是丢了?” 陈乐说:“丢倒是没丢,我刚去那边转了转,相中一块场地,准备腾出来搞训练用,前面那个小操场太小了。您的眼睛可真是够毒的,我刚称了体重,就长了五斤,就被您看出来了。” “那也是不运动闹的,如果运动五斤也长不了。” 陈乐说:“最近拘留所来了这么多人,还不够操心的哪,哪有时间运动啊?” 彭长宜说:“你们局不是给市政府打报告了,要把两个所分离开,到那时你就轻松了。” 陈乐说:“说实在的,我真愿意分离出去,太操心了,您看看去,最近都人满为患了,各个号子是人挤人,再来人都没地方塞了,进来的全都是跟基金会有关联的人,我们正常收容的的人都没地方搁了。”陈乐突然想起什么,就又说道:“沈革出去了,他在这里可是一点屈都没受。” 077 原来是你干的?(二) “呵呵。”彭长宜笑了笑没说话。那天不久,沈革就被卫生局的领导保了出来,当然,是在归还第一期贷款后出来的。陈乐知道沈革跟彭长宜的关系,肯定不会委屈了他。 他们说着话,就上了看守所的三层办公小楼。来到陈乐办公室,彭长宜说:“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呢。” 陈乐说:“我领您去参观参观?” 彭长宜说:“算了,高墙电网的,在小号里一呆,看了我心堵。” 陈乐边给彭长宜沏水边说:“其实,我每天都会对着他们这些人发一会的呆。” “为什么?”彭长宜问道。 陈乐把水放在彭长宜面前,说道:“这是我媳妇让我这样做的。她说,你多看看那些失去自由的人,就会少犯错误甚至不犯错误。” 彭长宜很赞赏陈乐媳妇的说法,就说:“对,是这样,什么都是身外之物,细想想,没有什么能比自由更让人感到幸福的了。” 陈乐坐在彭长宜对面,说道:“昨天海关的人来提审二猴着。” “哦?”彭长宜一愣。 “我想可能是因为贾东方的事。牢头还没跟我汇报是什么事。” 彭长宜知道,在看守所,在押人员流动性大,一些在监室时间较长的人员就容易形成帮派,欺负新入监的人员和外地人等“弱势群体”,而这些人受到欺负后又不敢向民警反映,怕招致更大的报复,从而使牢头狱霸有了滋生的土壤。有的管教民警对管理有依赖思想,把一些在监室中有“影响力”的在押人犯当“拐棍”使用,利用这些人管理监室事物,这样就出现了在押人员管理在押人员的现象,也就形成了“牢头”。有的时候,“牢头”产生的负面作用远远大于正面作用,但是,“牢头狱霸”现象,自从有了监狱那天起,就没有消失过,这种现象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也是狱警重点打击的对象。如果利用好了,往往起到民警起不到的作用。所以,彭长宜完全相信陈乐的话,二猴的朋友参与了追杀彭长宜的事,这个情况上次陈乐已经跟他说过了,只是他告诉陈乐,不要再参与此事了,因为涉及到了王圆。目前彭长宜还不能断定王圆跟贾东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厉害关系,所以他跟任何人都不能暴露王圆。想到这里他就说: “那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主张。”彭长宜转移了话题,说道:“拘留所如果分离出去,你可能不会再兼着拘留所的所长了。” 陈乐说:“我巴不得呢,太操心了。” “呵呵,也可能让你去拘留所,也可能把你留下,你愿意去哪头?” “哪儿都行,去哪儿我都能对付,这个您就不要舍脸去给我说情,用不着。” 彭长宜笑笑,说道:“好,我不操心了,到哪儿都是干,一样。” 陈乐说:“如果让我继续留在看守所,我准备对看守所进行一次改革。” “哦?” “现在看守所的硬件设施差,很多都是五六十年代的通风和电控设备,再有重刑犯和一般犯混押,管理民警年龄偏大,想上一批有专长的年轻一点的民警。” 彭长宜说:“主意倒是好主意,等过了这段再说吧。” “嗯。” 彭长宜站起来,透过窗户看了看,看守所后面就是驻亢州的武警支队,负责看守所的警戒任务。他说:“小乐,你这里真的不错,是另一个世界。” 陈乐也站起来,说道:“是啊,这里是一个没有自由的世界。对了,市长,任小亮被关在哪儿了?” 彭长宜听他提起任小亮,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就坐下来,郑重其事地说:“小乐,有一件事,我憋了好长时间了,一直没得机会问你,你必须跟我说实话。” 陈乐脸红了,好像已经意识到他问的问题,就点点头,说:“您问吧。” “举报任小亮的事是你干的吗?” 陈乐镇静了一下,给彭长宜的杯子里蓄满了水,又给自己的杯里倒满了水,说道:“您为什么想起问这个了?” “不是想起,是一直在脑子里放着,总想问你,总是没有合适的时间问你。” 078 风景这边独好(一) 陈乐看了他一眼,低头喝了一口水,说道:“他是罪有应得,这样的人渣,怎么能进市领导班子,无论是谁举报,都举报的正确。” 彭长宜说:“小乐,他是怎样一个人我十分清楚,我只是想问你,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陈乐想了想说道:“按说,我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没有什么好跟您隐瞒的,但这件事不只是涉及到我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人,所以,您也别问了,问我也不会说。” 彭长宜继续问道:“谁?是小圆吗?” 陈乐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彭长宜会这么单刀直入,他镇静了一下就说道:“您别难为我了,无论这个人是谁,对您都是无害的,相反还是希望你好的人。” 彭长宜点点头,他不再问了,而是说道:“我就说吗?你当时远在省城学习,而且你们还都是全封闭的学习,怎么这么凑巧写的举报信?又怎么这么凑巧赶在考察之前?肯定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了。” 陈乐笑了,给彭长宜把杯子端起来,递到他手上,请他喝水,说道:“您是不是认为只有我知道任小亮和洋妞同居的事,所以就想到我了?” “当然了,那是一般人都会有的正常思维,别人不知道,只有你我知道。” “您错了,知道的不只我们,还有别人。” “哦?”彭长宜警觉起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明白了。”但他想了想又说:“既然那个人也知道这事,他完全可以自己举报啊,为什么让你来做这事?这不是多了一个知情人吗?” “嗯,当时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要求我实名举报。” “什么?你是实名举报的?” “是的。”陈乐平静地答道。 彭长宜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你,你傻呀?” “我不傻,我是以一个包片民警的身份举报的,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这样做的。他说得对,如果不用实名,根本扳不倒他。再说了,不用实名,这种信到了纪委那里根本就没人受理,连看都不看,直接扔进废纸篓,我想,事实确凿,实名怕什么,又都是我亲眼所见。再有,他说,对于实名举报人,纪委会有保护措施的。所以,我就干了。” “为什么这么干?” 陈乐想了想,说道:“我说了您也可能认为我幼稚,我不想有人挡您的道。” 彭长宜站了起来,叉着腰,来回走了两步说道:“小乐,他挡不了我,谁也挡不了我!你、你这样做太冒险、太不值得了!” “对于我来说,非常值得。”陈乐认真地说道。 “可是,万一你要是遇到打击报复,我心里怎么受啊!” “没有您,哪有我。” “小乐,你知道,我不能保证永远都呆在亢州啊,万一我走了,你怎么办?” “嘿嘿,您放心,您就是走了,他也完蛋了。钟鸣义要是报复我,我也能告倒他。” 彭长宜又说:“你能,我知道你能,但是,你不能这样,要考虑全局。” 陈乐说:“说不定,钟鸣义不用我告,自个就会滚蛋了呢。” “小乐,不管怎么说,就这一次,答应我,就这一次,永远都不能有第二次。”彭长宜严肃地说道。 陈乐点点头,说:“我答应您。” 从那一刻起,彭长宜感觉到王圆心机很深,他在暗处窥视贾东方包括任小亮已经很长时间了,他就是在获取证据,获取对自己有利的证据,而且为了自己的目的,有些不择手段。整倒任小亮,等于关闭了贾东方的钱袋子,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贾东方又攀上了更大的权力。贾东方这次倒霉,十有八九和王圆有关。那么,王圆和贾东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彭长宜百思不得其解。 师小青果然像张怀估计的那样,把一切责任都揽在了自己头上,甚至属于任小亮的责任她也揽了过来。彭长宜感到,钟鸣义对任小亮还是抱有一定希望的,或许,他认为还能像上次那样,让任小亮化险为夷? 无疑,在任小亮和师小青这两个人中间,钟鸣义最想保的人还是任小亮,师小青无论如何注定是替罪羊的身份了,不管她怎样为自己辩护,在基金会这个问题上,有些责任她的推脱不掉的。 然而,无论钟鸣义如何想保住任小亮,几天后,还是传来消息,任小亮有重大受贿嫌疑,交由地方检察机关审理。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担心,因为交由地方审理,在某种程度上有很大的操控性,但是,无论有人多么的想保他,最后,任小亮终究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紧接着,师小青也因犯有严重渎职罪、受贿罪被提起公诉,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但是师小青由于精神受到严重刺激,被保外就医。另一名基金会副主任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王学成被记大过,调出北城区,到市民政局成为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 南城基金会由于操作比较规范,几乎没有违规行为,而且所以贷款都有抵押,几乎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所以,南城基金会没有一人因此受到责任追究。 不久,贾东方以也走私毒品罪、走私普通货物罪,挟持人质、拒捕、受贿等多罪并罚,被依法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据说地方在审理任小亮的东方受贿案也是一波三折,先是证据不足,被免于起诉,后又有人抛出了贾东方行贿任小亮时的录音,以及给俄罗斯洋妞买房的交易经过和诸多的文字材料,但终因证人不到庭而迟迟宣判不了,后来,一名律师以秋月委托人的身份,向法庭作证,最后,任小亮供认不讳。 有一件事令任小亮周围的人都感到了震惊,那就是在宣判前,在清缴没收任小亮的财产中才发现,任小亮和妻子梁晓慧早就离婚了,而且所有的财产都在梁晓慧名下,任小亮自己早就是光棍一条、穷光蛋一个了。 也可能是任小亮有先见之明,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提前转移了财产,也可能是妻子梁晓慧因为俄罗斯女人的事无法释怀,跟任小亮打了离婚,但是,他们仍然生活在一起,外人,谁也没有发现他们有离婚的迹象。 清理整顿基金会终于告一段落,但是追缴贷款的工作并没有因有人被判刑而停止过,追款工作依然在进行,依然不断有人被送进拘留所的学习班。 与甚嚣尘上的基金会整顿风波和由此引出的一系列风波相比,有一处风景,却让人赏心悦目,气定神闲,那就是邹子介的玉米试验田。 金秋十月,硕果飘香,邹子介的试验田也到了收获的季节,棵棵挺拔的秸秆,都挺立着一个个的苞米,仰望着蓝天,向天空展示着最骄人的身姿。秋天的美,胜过各个季节,它美在一种明澈,一种高远,一种饱满和殷实,就连空气里都是庄稼成熟的味道。农谚有句话,到了秋天,百草都结籽。想必这是一个到处都有收获的季节。 今天,邹子介的试验田来了许多育种界的专家,对邹子介申报的三个品种进行评议,丁一得知消息后,带着摄像记者,来到了邹子介的玉米试验田采访。 丁一有幸见到了邹子介的老师炎午胥,一位个子不高,身材健壮,头发花白的老者,说他老者,是因为他的头发白了,但是如单从他的面相判断,他也就是五十出头的年纪。丁一从这位老师口里得知,他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 邹子介在旁边说道:“搞育种的人,都会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因为我们常年劳动,心无旁骛,纷扰也少,内心也平静,所以人就年轻。” 丁一笑着问他:“那你多大了,别跟我说你五十了。” 078 风景这边独好(二) 老师和旁边的人都笑了。 邹子介说:“我呀,其实跟江市长差不多,好像我们俩年一年二的,不是我比他一岁,就是他比我大一岁。” 旁边的那个摄像员趁丁一不注意的时候说道:“他的老师显年轻,他还真不显年轻,江市长长得可比他年轻多了。” 丁一笑了,其实她也这么认为,但是她不能这样说就是了。丁一跟着这位老师的后面,有意聊着邹子介的事,老师说:“我这个学生没别的,就是勤奋,他今年一下子申报三个品种,去年申报了三个,全部过审,今年又是三个,拿着国家项目资金的人也敌不过他。” “那您看他今年这三个品种能过审吗?” 老专家表现出了一贯的严谨性,说道:“最后还要专家组评议,才能有结论,不过我看问题不大,表现很出色,你看这个,穗大,粒重,超出我们的想象。”说着,老专家伸出长满老茧的手,“噌噌”两下,就把一个大玉米穗剥开,拿出卡尺丈量,说道:“你看这个,亩产量已经连续三年达到全国之最,老百姓非常欢迎这样的品种,你看,现在已经完成成熟了,可秸秆通身碧绿,就连下边最早长出的叶子也是绿的,而且秸秆壮实,气根发达,抗倒伏。他的种子有好多没经过国家审核,就有老百姓来要,他不敢给,他们就去偷。呵呵,这个品种明年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大面积推广了。你看,像不像电影里打的炮弹?” 旁边的人都笑了,有人说道:“子介,你这个品种就叫炮弹一号吧?” 邹子介老实地说道:“别说,我当兵的时候就是在炮兵连,对炮弹还真是有感情,要是让这样起名就行,” 有人说:“你也是专家组成员,让不让这样命名你还不知道?” 丁一问道:“给玉米品种命名还有要求吗?” 邹子介说:“当然有了。” “有什么要求?” “这个,你问老师吧。”邹子介憨厚地笑笑,看着老师。 炎老师说:“搞育种的和别的科学领域不同,你看了吧,今天来这里的全是全国顶级的专家,如果我不说你不会认为他们是科学家,破衣烂衫,头顶草帽,脚下穿的鞋恨不得都露脚趾头,比老农还老农。但就是这些人,建国以来,对咱们国家的农业事业,都有突出的贡献,哪个人随便说出一项成果,都是在全国甚至世界育种界有影响的。但是,我们都不如子介,这里,只有他一人是自费育种的,我们都是拿着国家的钱搞出的成果,他是拿着自己汗珠换来的钱搞育种,我是每年都给他跑点经费,但是那一点钱只够他海南的往返路费。所以,从这一点来说,他比我们都强。” 老师停了停又说道:“你刚才说命名的问题,就是我们这些人,不像其他科学家那么伟大,比如发明电灯的爱迪生,发明珍妮纺纱机的哈格里夫斯,瓦特蒸汽机,他们都是划时代的发明,我们没法跟他们比,我们也没法跟陈景润、钱学森他们比,我们甚至比不过女排、比不过那些运动冠军,比不过那些歌星影星们,但是有一点我们值得骄傲和自豪的就是,陈景润、钱学森他们要吃饭,吃不饱不行,影响智力,运动员吃不饱也不行,吃不饱跑不快。为了解决温饱,我们最初就是研究的都是产量高的玉米,当然后来我们注重品质的培育了。我们这些人,注定了跟这老苞米一样,默默无闻,常年跟庄稼打交道,也都变傻了,没有一个想出风头的,想出风头干不了这个,所以,性格决定追求,在给玉米品种命名也就有了实实在在的规定,简单三四个字,为的是让人家一下子就明白你这个品种的性质和来历,比如亢单四号。亢,就是培育者的地域,单,就是一个父本和一个母本杂交的,我们也叫单交,一目了然,如果你要是像哈格里夫斯那样,也来个炮弹一号,或者起个什么寓意的名字,那就不好理解了,无论是专家评审还是老百姓购买,都给认知造成麻烦。搞育种的人全是这样一个性格,没有一个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因为我们都不喜欢玩花活。” 丁一发现,这个老教授很健谈,也可能见自己第一次接触这个领域的缘故,所以给自己说的就多些。 079 搬出小洋楼 邹子介在旁边暗暗冲丁一伸大拇哥,丁一有些不解,过了一会她才问:“你刚才冲我伸大拇哥是什么意思?” 邹子介说:“老师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么多闲话,你不简单,把他话匣子打开了。” 丁一笑笑。说道:“他平时也很少说话吗?” “很少,我们俩有时在地里干活,干一天也就是两句话,上午一句下午一句。” 丁一笑了,说道:“说什么?” “上午一句是回去吃饭吧,下午一句是回去吃饭吧。” “咯咯。”丁一不由笑出声,说道:“还是一句话呀。” “对呀,是一句话,但是分两次说的,因为少才金贵,所以我算两句吗。” “哈哈。” 这时,炎午胥老师回过身,对丁一说:“你们给我带个话,替我谢谢你们江市长,他对小邹非常支持,以前我给他跑下来的钱都到不了他手里,现在我听说小邹也享受财政直拨的待遇了。” “是啊,我盼着江市长能当大官,将来我就投靠他,让他给我多批几亩地,多搞几个品种出来。” 丁一想了想说:“来了这么多国家级的专家,你没跟市里打招呼吗?” 邹子介说:“前几年还打招呼,但是我们局里都没人来,更别说市领导了,我也就不通知了,再有这些老师们也都不喜欢见地方官,见面也没共同语言。” 丁一在市政府上班的时候,见过搞接待的,只要上面来了人,不管是什么人,什么头衔,都要接待,唯恐慢待了上边的人,将来指不定在哪儿就卡你一下子,像这么低调的专家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炎午胥老师是赫赫有名的科学院的院士,他能来亢州,理应受到官方的接待,而且他还说让自己带话给市长。想到这里,她跟邹子介说道:“要不你跟江市长联系一下?” 邹子介想了想说:“不了,你不知道,自从上边的钱直接给我后,我跟我们局里的关系就很僵,原来还在当地卖我一部分种子,去年一粒都不卖了,我再把市长请来,以后就更不好处了。” 丁一说:“你只请市长,不请你们局里的人。” 邹子介想了想,就说道:“行,一会回去我在打。” 丁一说:“你还是先打吧,市长要是安排出去了呢?” 邹子介搓着手说:“现在打不了,没有电话。” 丁一想了想,没把自己的电话掏出来,说真的,在邹子介面前,她还真不好意思拿出来。 邹子介说:“要不还是不请市长了。” 丁一知道他的顾虑,就说:“你要是不请,会不会慢待了这么多专家,尤其是你的老师。” 邹子介挠着脑袋说:“我还真没想过,这样吧,一会我跟老师商量一下。” 看着邹子介率真的样子,丁一不由得笑了。 这时,丁一的呼机响了而且连着响了两遍,她掏出来一看,是雅娟。只见雅娟留言道:速回话,有急事。两遍都是同样的留言。丁一想,这个雅娟,现在可好,几乎都不怎么正常上班了,据说她在北京和被判了两年缓刑的嫂子,还在做酒的批发生意,只不过执照的名字换成了雅娟的名字,最近他们代理了一个品牌的酒,销量很好,丁一上次见着雅娟就说她,你不是做买卖的料,还是回来上班吧。雅娟说,谁说我不是做买卖的料,这个买卖没有什么神秘的,我都谈成好几单业务了,这个酒就是我谈下来的,再说,嫂子还在非常时期,有些事她不便出面,我们一大家子人要生活,巨额债务要还,不干哪儿行呀?她说得没错,假酒案让雅娟的哥嫂生意遭到重创,好在有钟鸣义帮忙,不然早就破家败业了。 雅娟今天冒出来,而且这么急着呼自己肯定有事。想到这里,她往人群后面走了几步,掏出手机,拨了雅娟的电话,很快,就传来雅娟急切的声音: “小丁,你在哪儿?” “我在采访。” “你能回来一趟吗?” “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我要搬到你宿舍,跟你一块住,我这里不能住了。” 丁一知道雅娟住的小洋楼的前世今生,她就想,是不是任小亮供出了这个小洋楼,所以雅娟住不成了,于是就说道:“我们来的时候是单位的车送来的,现在回不去,我在地里。” “在地里你还能打电话?” 丁一知道雅娟误会了,说道:“是的,我在邹子介的试验田,今天来了好多国家级的专家,正在对他的种子评审。”丁一特地强调了一下国家级的专家,国家级的专家都应该有电话。 果然,雅娟以为丁一用的是别人的电话,就说道:“那怎么办呀,我这些东西都扔在外边了。” “你这样,把这些东西先寄存在高尔夫俱乐部,等我这边完事后我再跟你一道去取回来,好吧?” 雅娟想了想,说道:“只能这样了,那你先忙。” 丁一合上了电话,她忽然为雅娟感到心酸,被人赶出来的滋味可想而知,那样的一栋房子,不是自己的,住着肯定不踏实,过不了几天,肯定就会有人知道小洋楼的事,也会有人知道雅娟和小洋楼的事,当然她跟钟鸣义的事也会被人谈论。不然,凭什么任小亮会给雅娟小洋楼?如果雅娟开始不住这个小洋楼,肯定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 哎,为什么爱情一和他们这些当官的沾上就这么麻烦呢?想到这里,她有些神伤。 这时,电话又想了,她以为是雅娟打回来的电话,赶紧叫道:“雅娟姐,还有什么事?” 对方愣了一下,说道:“我是江帆。” “呵呵,怎么是你呀?”刚才还神伤的她,此刻脸上立刻荡漾起笑意。 “不能是我吗?你终于把手机开开了。” “呵呵,有事可以呼我呀。” “我呼你,你再打回来,说不定我方便不方便,所以,恳请你以后开机,我们也做到无障碍沟通好吗?” “呵呵,好。”丁一笑了。 “你在哪儿?”江帆问。 “我在邹子介的试验田里,他今天有三个玉米品种送审,今天来了许多评审专家。对了,邹子介的老师让我替他向市长表示感谢。” “哦?感谢我什么?” “他说你帮助了他学生,他的学生也享受财政直拨了。” “呵呵。”江帆笑了。 “你来吗?” “我干嘛去?” “这里来了许多专家,邹子介还想让你出面呢?” “嗯,他不叫我,我就装不知道吧,我最近很累,不想应酬。” “哦,那行吧——”丁一语气里有了失望。 江帆又说:“刚才是雅娟找你着?” “嗯。” “什么事?” 丁一感到他跟彭长宜一样,关心的不是雅娟,而是钟鸣义,就说道:“她从小洋楼搬了出来,要住进我的宿舍,让我回去给她开门,可是我回不去。” “嗯。”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江帆说:“嗯,知道一点,有时间面谈吧。” “好,你就为这事?”丁一突然问道。 江帆愣了一下,说道:“当然不是,好几天没有你的消息,所以……” “哦——”丁一幽幽地回了一声。 “好了,你去忙吧。有机会再聊。” 江帆说完就挂了电话。 丁一有些茫然,合上电话后,就放进了包里。她总觉得江帆应该来看看这些专家。但是听他的口气似乎没有太大的积极性,她想起刚才自己还怂恿邹子介给他打电话,心里就不免觉得有些冒失。也可能她不懂政治,不懂官场。 不过后来的事实验证,她的建议是对的。 邹子介没有给江帆打电话,丁一也就没再提这事。邹子介在一家普通的饭店宴请了这些专家们。当邹子介雇来的面包车拉着这些专家们到了饭店后,正要点菜的时候,江帆和彭长宜意外地出现在这个饭店大厅,丁一眼尖,首先看见他们进来了,她赶忙捅了捅旁边的邹子介。 邹子介抬起头的时候,江帆和彭长宜早就走到了他的跟前,邹子介慌忙站起,说道:“江、江市长,你们也在这里就餐?” 彭长宜说:“市长听说你今天有贵客,特地赶来了。” 邹子介正纳闷呢,江帆说:“怎么,不欢迎?也就是多放两双筷子的事,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邹子介立刻心花怒放,他咧着嘴,说道:“没、没有,我上午还想叫市长来着呢,怕您没有时间,太好了,来,我介绍一下。”他说着,他就把江帆和彭长宜一一介绍给大家,又挨个把专家们介绍给了他们俩。 江帆和彭长宜挨个和众位专家握手,最后坐在炎午胥老师身边,说道:“我是意外得知,我们亢州来了这么多重量级的专家,这不但是邹子介的幸事,也是我们的幸事。我们和子介是朋友,很不错的朋友,我们今天也是以朋友的身份来跟各位专家认识一下,欢迎各位专家老师常来。” 邹子介老实地说道:“您是听谁说的?” 江帆笑了,说道:“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老师们远道而来,你怎么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咱们是朋友啊!” 邹子介腼腆地笑了,连忙说:“是,是。” 江帆又说:“这样,子介,为了表示我的心意,今天这饭我请,算我私人宴请众位专家老师们,你说行不?” 邹子介说:“这,合适吗?” 江帆说:“合适,算是罚你吧。” 旁边的炎午胥老师一听,就说道:“子介,你有这么好的领导,幸事啊!” 江帆说:“哪里呀,我们对他关心得不够,做得也不够,还请老师您多海涵。” 炎午胥说道:“哪里哪里,刚才我还让咱们的记者给市长您捎个话,感谢您的支持呢?” 丁一笑着点点头。 丁一看见在江帆和大家说话的当口,彭长宜拿着菜谱再跟饭店老板说话,似乎彭长宜说让老板把看家菜都上来的话。丁一有些感动,感动江帆能来,而且还宴请专家们,这样,邹子介就能省下一笔钱。 下午,专家们在邹子介的家里搞评议,由于雅娟还在等她,她就提前告退,无论如何,今天也出不来结果,试验田里只是评审过程中的一部分。 等丁一坐着出租车赶到高尔夫的时候,雅娟非常狼狈,坐在一大堆大包小包东西中间,有气无力地看着她。丁一笑了,说道:“怎么跟黄河难民一样?” 雅娟说:“黄河有这么富裕的难民吗?” “呵呵,你得说有这么漂亮的难民吗?” 丁一故意说道:“你搬出来了?” “不搬不行,法院给封了。” 尽管丁一已经知道,但还是装出吃惊的样子,说道:“封了?” “别嚷,以后再跟你说。” 丁一就不便多问,拎起大包小包的东西往车上搬。 当天晚上,雅娟和丁一挤在一张床上,丁一担心江帆来电话,就悄悄拨了电话线,关掉手机和呼机。丁一说:“明天,我跟办公室给你去要床。” 雅娟瞪着天花板说:“暂时先不要,过两天再说吧。” 丁一说:“干嘛?我才不喜欢天天跟你挤在一起呢?” “是啊,我也不喜欢,我也该想想我的长久之计了。”雅娟的表情深沉凝重。 丁一看着她,就见她的眼睛里滚出了泪珠。她轻声说道:“你伤心了?” 雅娟含着眼泪,“嗯”一声。她说:“我算看中了,男人,尤其是当官的男人,靠不住,出一点事都怕沾上,躲得远远的,唯恐头上的官帽子掉了,爱那顶帽子,胜过爱一切,全然没了往日的柔情蜜意……” “你、是在说他吗?”丁一小心地问道。 080 拉票(一) 雅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在说所有的当官的男人。丁一,听我的,千万不要和这些男人扯上关系,最后受伤的是自己。” 丁一笑了,说道:“男人分好多种,你说得男人是哪一种?”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种。” 丁一立刻就不说话了,她知道雅娟和钟鸣义的故事,但一个是好朋友,一个是市委书记,所以她是不能随便评论的,而且,他们的关系是那么敏感,唯恐自己触动了雅娟的心事。 “小丁,你后来知道往你笔记本上写字的那个人是谁了吗?” 丁一一愣,赶忙说:“不知道,你知道了?” 雅娟说:“凭我的直觉,这个人一定是个有妇之夫。” 丁一心一跳,说道:“何以见得?” “如果不是个有妇之夫,他就可以公开大胆地追求你,就因为他是个有妇之夫,他才以这样一种方式向你表达情感,来试探你,如果你也心有灵犀的话,你会主动上钩,你要是没有心有灵犀的话,就不会搭理他,他也就不会对你有什么奢望了。” 丁一的心放了下来,说道:“什么上钩不上钩呀,你以为这是在钓鱼?” 雅娟仍然盯着天花板看,说道:“有的时候,我们女孩子就是一条鱼,那些男人才是钓手。” 丁一说:“你说得我心都一颤一颤的。”丁一说得是实话,雅娟的话,字字砸在她的心上,的确是一颤一颤的。 “所以,你别理他。” “我理谁呀,我到现在都不用那个本了,更不知道是谁,谈不上理不理的。”丁一坚定信念,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说出江帆的名字,绝不能让别人抓住他的把柄。 雅娟说:“我是不想让你走我的老路。” “雅娟姐,你是不是对他失望了?” 听到这里,雅娟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但是分明眼角里流出了泪水。 在审理任小亮案件中,除去雅娟搬出了小洋楼,不见有别人因此受到牵连,后来没过多长时间,雅娟住过的小洋楼被拍卖,被一个神秘的人买走,这个神秘人就是朱国庆。 一天,丁一发现总是有一个人给雅娟打电话,但是雅娟总是挂了。丁一以为是钟鸣义,就说道:“你这样挂断他的电话很不礼貌,万一她要是有重要事呢?” 雅娟笑了,说道:“放心,我不会接他的电话了,再说这也不是他,是他的走狗!” 丁一笑了,说道:“他的走狗?” “是的,他的身边总是不缺乏走狗。” “呵呵,你这么恨他?连他的走狗都恨?” 雅娟扬了一下头,说:“我现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无爱无恨。” 很快,丁一就知道这个“走狗”是谁了,朱国庆。雅娟不断地挂电话,过了一会,朱国庆就来到了电视台,以请雅娟帮忙主持节目为由,找到了雅娟办公室,是李立领着他来的。 丁一和朱国庆打了招呼后,便给他拿纸杯倒了一杯水,然后就出去了。 她来到传达室看报纸,刚坐下一会,就看见朱国庆阴着脸出来了,大概连十分钟都没有。丁一回到了办公室,正看见雅娟对着镜子梳头。她那一头卷发很漂亮,洒脱地披在肩上,嘴里还哼着小曲,很惬意的样子。丁一就看见雅娟的桌子上,放着一串钥匙,这个钥匙丁一认识,是雅娟小洋楼的钥匙,有一天雅娟喝醉了在歌厅唱歌,丁一陪她回家,就是用这钥匙开的门。 丁一笑了,心说难怪雅娟这么高兴,原来她又可以搬进小洋楼了,就说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雅娟说:“回哪儿?” “你住的小洋楼啊?” “你什么意思?”雅娟漫不经心地说道。 丁一说:“你看,钥匙都在这儿?” 雅娟回头,就看见了丁一手里的钥匙,她两步走过来,夺过钥匙,马上就给朱国庆打通了电话,说道:“朱市长,你把钥匙拿走,如果不拿走的话也可以,我马上交到纪检会,你看着办。”说完,“啪”地挂了电话。跟丁一说道:“我上楼,他一会要是来了,你把钥匙给他。” 丁一傻了,说道:“我怎么能给他?我怎么能……” 雅娟冷笑了一下,说道:“无所谓了,你看着办,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说完,长长的卷发一甩,出门回宿舍去了。 丁一有点手足无措,过了一会,果真朱国庆敲了一下门就进来了。 丁一赶忙站起,还没容她说话,朱国庆就阴着脸说道:“小邢呢?” “她去卫生间了,刚出去,您坐这儿等会她吧。” 这时,朱国庆就看见了桌上的钥匙,他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我钥匙丢你们这儿了。”说着,就直奔桌上的钥匙,抓了起来,自嘲地说道:“就是这个,哎,事一多,就丢三落四的。” 丁一笑笑,说道:“我们事不多都丢三落四的,何况您是领导,日理万机。” 朱国庆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说道:“那好,你忙你的,再见。” 丁一说:“您不等她了?” 朱国庆已经拉开了门,没有说话,只是冲她摆摆手。 丁一赶忙跟出去,送他到了楼门口,就见朱国庆连头都没回,就走出了大门。 雅娟再也没有住进那个小楼,几天后,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本来温庆轩说再给她腾一间宿舍,雅娟觉着毕竟在单位住不方便,便租了一个中直单位的房子。不久以后,雅娟跟局里请了长假,回到北京,跟嫂子做生意去了。 她走的时候,没有跟丁一见面,只给丁一留下一封信,信里说道:“我走了,相信我,没有带走亢州任何东西,只带走了满身伤痛,随便捏我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那种疼痛都是直透肺腑。我跟单位请了长假,什么时候回来还没定,小丁,别学我,那是一种没有尊严的爱情,是海市蜃楼,是不能结果的美丽谎花……匆忙中别过。再见,邢雅娟。” 雅娟走了没几天,丁一接到了彭长宜的电话,彭长宜在电话里说道:“小丁,我问你个事,邢雅娟是不是辞职了?” 丁一忽然很反感他们对雅娟的关心,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无论是市长还是科长,他们真正关心的不是雅娟,而是雅娟背后那个人——钟鸣义。她就没好气地说道:“她都已经走了,你们能不能不再嚼她了?” 彭长宜一愣,显然,他没有料到丁一会说这样的话,他之所以没有拐弯抹角上来就问,一来是他此时没什么事,也想跟丁一搭个讪,二来是他昨天就接到通知,今天上午锦安市委组织部要来亢州考察班子,让他们这些市领导全部在家等着迎接考察组成员。 彭长宜是组织部出来的干部,他对组织考察这套程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尽管每年上级都会对下边班子进行考察,一年一次,特殊情况还会半年一次,年终考察干部一般会放在元旦后进行,但是显然这次考察班子有点早,眼下刚刚进入十一月,离年末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个时候来考察班子有点反常,于是,他就想到了这段时间以来的诸多问题,如,东方公司的问题,基金会的问题,任小亮师小青的问题,当然,还有前几天雅娟退还小洋楼产权的问题以及刚刚听到雅娟辞职的事,似乎这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了钟鸣义。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假思索的给丁一打了电话,没想到一向温顺的丁一,上来就给了他这么一句,让他猝不及防,连半点理由都找不出来,没错,他现在给丁一的印象就是一个嚼舌妇,打听一些与己无关的无聊话题。所以,对着话筒,他一时不知该怎样为自己的行为辩白。 080 拉票(二) 丁一毕竟是丁一,与人为善的天性决定她不忍让任何人在她面前尴尬难堪,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非常敬重的科长。她感觉出自己的话说得过重,口气就变得温厚友善,说道:“她不是辞职,是跟单位请了长假。” 彭长宜尴尬地说道:“哦,我也是刚听说,所以问问你,对不起,我错了。”说着,就挂了电话。 丁一更加感觉出不好意思了,她本想说句软乎话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不想科长居然挂了电话,连表示歉意的机会都不给她。无疑,自己刚才那话伤着他了,客观地说,科长还真不是一个喜欢说三道四多是非的人,他打听这些,肯定有他的目的,毕竟他和市长都是官场中的人,可能这些消息对于他们都有某种意义吧?想到这里,她又回拨了彭长宜的电话,不想彭长宜接通后,丁一刚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彭长宜就公事公办地说道:“哦,这个事下来再说,我现在有事。”说完,就又挂了。 丁一就更加放心不下了,认为自己的确伤了他。 其实,丁一完全是多想了,彭长宜知道她和雅娟的关系,也知道他总是反复通过她打探雅娟的消息的确有点不怀好意,自己还没来得及反思,朱国庆就进来了。彭长宜对朱国庆始终都有着一种敬重,原因当然和母亲去世朱国庆给了那么多东西有关,正因为朱国庆给他准备了那么多东西,才使彭长宜回到老家后没有措手不及。 彭长宜他急忙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这时秘书温阳进来了,温阳就去拿了杯子,要给朱国庆沏水,彭长宜从温阳手里接过杯子,说道:“你去忙,我来。”说着,就亲自给朱国庆倒了一杯水,双手捧杯,恭恭敬敬递到他的手里,说道:“老兄怎么这会闲了?” 朱国庆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这种笑的确是发自内心的笑,以前,无论朱国庆怎样低调,在樊文良时期,他都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在北城是这样,当上副市长后在主持开发区的工作中更是这样。以前下边乡镇的干部就曾说过,看到北城的朱书记,就跟见了未来的市领导一样。的确,北城是培养市领导的摇篮,如今在市领导中,有三分之一的人有过在北城工作的历史。所以,北城的干部比其他乡镇干部必然就多了一层优越感。 朱国庆从彭长宜手里接过水杯说道:“考察组不是要来吗,你不是也在等吗?” 彭长宜笑笑,说:“是啊,上午的工作都推了。” 朱国庆说道:“长宜,咱兄弟间我也不隐瞒,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听说这次考察班子还有一项内容,就是让推荐一至两名正处级干部候选人,这样,咱俩互推。你也知道,这种推荐的事,说有用就有用,说没有也真是没用,毕竟不是下边说了算,最终还得是上边做决定。但是,如果上面要在下边推荐的基础上来决定正处级的人选时,那么咱们下面的推荐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一步。你看怎么样?” 彭长宜憨厚地笑了,说道:“没问题,别说你还推荐我,你就是不推荐我,我也会推荐你,你老兄的情况在哪儿摆着呢,年轻,有资历,再说,我对老兄你一直是敬重的。” 听了彭长宜的话,朱国庆很是高兴,他眼镜后面的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缝,说道:“那是,长宜老弟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不像有些人办事顾脑袋不顾屁股。” 彭长宜知道他说的是任小亮,就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茬。 朱国庆喝了一小口水,说道:“那好,我也回去等。” 彭长宜送朱国庆出了门,重新坐在办公桌后面,刚才给丁一打电话时的不愉快,也就忘得九霄云外去了。 很快,锦安市委考察组就到了,市委市政府全体领导都提前五分钟等在市委会议室。当钟鸣义和江帆陪着考察组的人进来时,为首的那个人彭长宜认识,就是上次考察他和任小亮时的眼镜科长,在接下来钟鸣义的介绍中,彭长宜才知道,这个当年的眼镜科长,已经成为锦安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了,这次就是他带队下来考察的。 081 他说了真话(一) 这次考察的范围很广,程序很多,也很细致,体现了眼镜科长如今是眼镜副部长的一贯严谨的工作作风。第一个程序是由钟鸣义代表市委市政府做述职报告,完了后是民主测评,紧接着是正处级干部候选人推荐。彭长宜写下了王家栋和朱国庆的名字,其实他很想就写部长一个人的名字,但既然已经和朱国庆有约在先了,就把朱国庆的名字写在后面。他知道,凡是对自己没有自信的人才拉票,王家栋如果想晋升正处级,肯定不会把功课用在拉票上。 接下来就是个别谈话,个别谈话涉及的范围很广,有市委常委全体成员,还有一些重要科局的一把手,还随机抽签抽了几个人,彭长宜就是被抽签抽中的。眼镜副部长负责和每个常委、每个划定的科局一把手和被抽中的人单独谈话,工作量之大,过程之严谨细致,不得不让人们叹为观止,就连做了多年组织工作的王家栋都不得不暗暗佩服。 两天后,彭长宜才接到通知,得知自己是被抽签抽中的谈话对象,而且要他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赶到中铁招待所,考察组是在那里下榻和工作的。 等彭长宜从北城基金会匆匆赶到中铁外招的时候,他在院子里意外见到了丁一,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江帆的车辆,这才知道自己神经过敏了。 丁一笑着向前跟他打招呼,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临近,这种清香是他曾经近距离品嗅过的,他很奇怪,他分不清是她用的化妆品的清香还是女孩子固有的清香,反正闻到鼻子里是那么舒服,清爽,令人心旷神怡。他看着丁一那一头青春的短发和青春的笑脸,竟然有了片刻的迷离,直到丁一小声说道:“科长,那天对不起了……”彭长宜才回过神来,他习惯性地甩了甩头,似乎要把刚才自己不洁的念头甩掉一样,毫无意识地反问道:“什么……对不起?” 丁一灿然地笑了,她知道,彭长宜早把那事忘掉了,就开心地说道:“呵呵,那天打电话,冒犯了彭市长,请不要怪罪,我知错了。” 彭长宜不敢再看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美丽佳人了,他知道,眼前这个有着明媚笑脸、清澈目光、干净美好的女孩子,已经不是他能企望的了,她早就属于该属于的人了,想到这里,又习惯地甩了甩头,认真地的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怎么在这儿?” 丁一继续笑着说:“本来温局带着我们出去采访的,走到半路就接到通知,考察组找他谈话,所以我们又跟着回来了。”丁一说这话的时候,彭长宜看见温庆轩的车里果然还坐着别人。 彭长宜点点头,说:“好,你忙,我上去了。” 丁一就笑了,他看到彭长宜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也是被考察组叫来的。 果然,彭长宜刚出了电梯,就看见温庆轩出来,他们只是点了一下头,彼此心照不宣。 等彭长宜拐进了一个走廊,就看见考察组一名成员,操着锦安特有的口音说道:“你是彭长宜吗?” 彭长宜点点头,那个人就推开了一扇门,向里一伸胳膊,进了一间会客室的时候,他看见只有眼镜副部长一人在里面,正站起来喝水,见他进来就跟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说道:“稍等两分钟。” 彭长宜知道,他们肯定是在连轴转,因为工作量太大了,就理解地说道:“不急。” 眼镜副部长放下水杯,就进了里面的卫生间。彭长宜感到很奇怪,看来翟炳德肯定非常相信这个眼镜部长,不然怎么就他一个人跟他们进行个别谈话,甚至连个记录的人都没有,看来,是真真切切想听到真实的声音。他忽然感到这次考察是那么的非同一般! 其实彭长宜不知道,记录的人躲在了一个屏风的后面,被召集来的谈话人,根本就看不到这个记录的工作人员。 很快,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流水声,眼镜副部长洗好手后从里面出来,又走到刚才的水杯前,刚要喝水,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你喝水吗?” 彭长宜赶紧说道:“不喝。”说着,就站起来,拿起热水瓶,给眼镜副部长的杯子蓄满了水,并且很殷勤地放到他的面前。就在彭长宜给眼镜部长放杯子的刹那间,他发现了屏风后面有一双男人的脚,搭在书桌下面的横梁上,那一刻他知道,眼镜副部长还是要避嫌的。 他看了一眼镜副部长,就见眼镜副部长摘下眼镜,冲他一挥手,意思是让他坐在坐位上,这个坐位是固定的,确切地说,来到这里被谈话的人,只有这一个座位,没有其他的坐位可以选择。旁边是一大棵绿色植物,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屏风后面那双脚的。看来,谈话场所是经过一番周密布置的。彭长宜坐了下来,嘴角浮出一丝讥笑,心想,搞那么神秘干嘛? 眼镜副部长揉了揉眼睛,彭长宜借机跟他套近乎,殷勤地说道:“你们太辛苦了。” 眼镜副部长重新戴上眼镜,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跟他搭讪,而是打开笔记本,写下了彭长宜的名字,在名字后面,还上下点了两点,是个冒号。他这才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笔,看着前面坐着的彭长宜说道: “在我们头动身之前,翟书记就跟我私下说,要找你单独谈谈,想听听你的意见,当然,前面所有的人都是我单独谈的,只不过你是我特意点的。” 彭长宜静静听着。 “这次考察事关重大,也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这么大范围的个别谈话,希望你端正态度,有什么就说什么,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别有顾虑,一定要真实,实事求是,别辜负了翟书记对你的信任。” 彭长宜认真地点点头,他不知道有几个人是跟他一样享受这种特殊待遇,但他相信这肯定是翟书记特地授意的。 眼镜副部长也记得彭长宜,但是他职责所在,没有跟彭长宜寒暄,而是立刻进入谈话正题,他把谈话内容大致向彭长宜交代了一遍,一是要他谈谈市委班子的建设问题,尤其谈谈对一二把手有什么看见;二是向组织推荐一至两名正处级人选,他还特意强调了一句:“尽管你们都已经无记名的进行了文字推荐,但还是要口头推荐一遍。 在眼镜副部长跟他说这些的时候,彭长宜就在心里想,要不要跟他们说实话的问题。 眼镜副部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就又强调说:“我们这一次也是带着任务下来的,目的就是要掌握目前亢州班子最真实的情况,谈话内容除了组织上掌握外,不会透漏给任何人,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好了,何况翟书记还特地交代我们要找你了解一些最真实的情况。” 彭长宜最终下了决心,决定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他先谈了班子建设中出现的一些问题,然后就谈到了两个党政一把手。他先说了钟鸣义许多好话,说他有魄力,有闯进,有开拓性,敢作敢为,还说他敢于力排众议,大胆使用干部,表扬完了后,一个“但是”,就将话转到了另一层含义上了。他说:“作为班长,光有闯进和魄力远远不够,还要有科学的、求真务实的工作态度,要有团结大局、包容小异的胸怀和境界,要听得进不同的声音。”于是,他列举了基金会、东方公司和一天就免了三个科级干部的事例,他还说了钟鸣义最听不得不同的声音,搞“一言堂”,对于一言堂,彭长宜也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他说:“对于有些工作,一言堂也是必须的,是作为一种行政干预手段,来强制达到工作的目的,但这个一言堂必须要建立在科学论证、反复调研的基础上做出的某种具有开拓性意义的工作上,如果对自己的决定不加以论证,也听不进不同的声音,从而达到表面上大家的一团和气和一种对权力的畏惧和忍让,那将是一种很可悲可怕的政治生态局面。” 081 他说了真话(二) 他说得有理有据,而且这个过程始终是看着眼镜副部长的眼睛在说,最大限度地表现出了他的真诚和实在,他也希望能从眼镜副部长的脸上,看出他的倾向性,以便于及时扭转话题的走向。他除去从眼镜副部长频频的点头中感觉到他对自己话的认可外,还感觉到有一点儿肯定的意味,这就更加鼓舞了他。 眼镜副部长突然问道:“我多问你一句话,这句话没用问过其他来谈话的人,但是希望你仍然实事求是地回答。” 彭长宜看着他,点点头。 “钟鸣义在个人生活作风问题上,有没有不够检点的地方?” 彭长宜一听,认真地摇着头说道:“这个我真不好回答,毕竟我没有亲眼所见,道听途说的东西是不好向组织反应的。” “道听途说你听说过吗?”眼镜副部长紧问道。 “听到是听到,但那毕竟是传言,传言这个东西不可信,对于这个问题,我的确不好回答。”彭长宜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是耍了心眼的,他想,既然组织敢问他这个问题,说明就掌握了有关钟鸣义这些传言,既然上级知道这些传言,那么没必要自己嚼舌头,但是他又不死心,在强调自己没有亲眼所见这个事实上,又强调了道听途说,尽管道听途说,但是也能从另一个侧面反映钟鸣义的确有这方面的问题,最后还对道听途说进行的否定,而且说得在情在理。 眼镜副部长不再难为他,而是请他继续对江帆进行评议。 彭长宜说道:“江市长是一个有思想、有责任、有能力、有担当的领导干部,而且我从他的身上学到了更多的意识,他不仅善于用他的知识指导自己的工作,还善于倾听别人的意见,而且非常善于团结周围的人,有的时候,我觉得他既是班长,哦,我说得是我们政府一班人,不包括市委的,又是师长,而且善于调动和发挥班子成员的主观能动性,我认为他是一个非常‘正’的领导干部,在这个干部身上,我学到了很多。” 彭长宜说道这里,眼镜副部长面无表情地说道:“江帆有没有搞小团伙的倾向?” 彭长宜一愣,说道:“这要看你怎么认识这个问题,同样是一把手,他的周围肯定要有副手,要有政府一块独立的工作范围,这个稍有点常识的人都清楚,如果这样就是搞小集团的话,那这个小集团是不可避免的,是各级组织中都会有的,上到中央,下到地方,因为这的确不是人为因素造成的,这是体制造成的,是我们国家现有的体制,造成了从上到下的小集团。” 这名戴着眼镜的锦安组织部的副部长,听完彭长宜的话后,居然愣了半天,最后才进行下一议题,让他口头推荐一致两名正处级干部的候选人,彭长宜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说出了王家栋,后说出了朱国庆。 眼镜副部长多问了一句,说道:“你为什么推荐这两个人?说说你的推荐理由。” 彭长宜说:“很简单,王家栋是市委的,朱国庆是政府的,既然让推荐两个,我就从两边班子中各选了一个,王家栋做组织工作多年,他的资格和能力有目共睹,朱国庆是政府班子里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 “据我了解,你才是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 彭长宜腼腆地笑了,说道:“我不行,资历浅,差远了,没有资格。” 眼镜副部长这才合上笔记本,站起来和彭长宜握手,谈话结束。 082 再生变故(一) 彭长宜走出这间屋子的时候,感到自己的后背出了许多汗,进了电梯,随着电梯的缓缓降落,他的后背就有了凉意,心不由得的提了起来,自己说了钟鸣义那么多,会不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再有组织会不会正确对待自己的谈话。虽然自己说的句句是实话,在自己的真实看法,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和不实之处,但这毕竟也是冒了一定的政治风险的。不过自己问心无愧,再有了,即便他把钟鸣义说得跟花儿似的,钟鸣义也不会拿他当近人,这是从他身上固有的烙印决定的,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江帆对王家栋的好感,掩饰也没用,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实。想到这里,他就坦然了,出了电梯,走出宾馆大楼,他四下看了一眼,院里,早就没了丁一的身影。 这次考察产生的效应很快就显现了出来。 几天后,在一次常委会上,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唯有钟鸣义还没有到场。江帆问范卫东和白继学,“钟书记还没回来吗?” 范卫东摇摇头,白继学说:“早上走了后就没回来。” 江帆看了看表,心想,下午四点的常委会是钟鸣义要求召开的,因为眼下已经是十一初了,一年中还剩下最后两个月的时间,也是全年工作最赶紧的时候,无论是政府领导还是市委领导,这个时候是比较繁忙的时候。 昨天在书记会上,钟鸣义拿出了一个调整干部的初步方案,在这个方案中,依然体现了钟鸣义大胆使用干部的作风。下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镇长,居然出乎意料地任北城的党委书记,另外还有几个干部任免江帆都有看法,但是他没有表态,党管干部,从樊文良那时起,江帆就有自己的准则,但是对北城书记一职他还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在他刚要说话的时候,他无意看了一眼王家栋,发现王家栋一只手不停地弹着杯盖,头却仰向天花板,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那一刻,他突然不想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北城经过这一段的折腾,已经是千疮百孔,显然那个镇长不能胜任,如果让林岩顶上来,又明显资历尚浅,钟鸣义也未必同意。所以他也选择了沉默。 狄贵和却说:“这个同志连基层党务工作经验都没有,直接就调到北城当书记是不是欠点火候?” 哪知钟鸣义反驳道:“对于年轻有为的干部,我们就是要大胆使用,经验都是在工作中摸索来的,谁也不是生来就是当书记的料。” 钟鸣义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狄贵和的不同意见他就更听不进去了,他见江帆和王家栋都没有表态,又说:“明天上午召开常委会,我们上会通一下吧。” 既然是他提议召开的常委会,他自己怎么忘记了?江帆看了一眼全场,所有的座位上都坐着人,唯独钟鸣义的座位上是空的。 今天上午召开常委会的通知,在昨天下午就都通知到了各个常委本人,但是钟鸣义一早就接到锦安市委的通知,要他立刻赶到锦安参加紧急会议。钟鸣义临走的时候,把常委会改在了下午四点。钟鸣义不会自己忘了开会的时间吧?想到这里,江帆又看了一下表。 范卫东说:“再等几分钟,钟书记一向守时。” 江帆点点头,他们只能等他,因为研究人事问题的会议是他提议召开的,必须要等他,况且,方案在他那里。 又过了十分钟,江帆看了一眼白继学,白继学说:“我给小康打个电话。”说着,就出去了,一会就进来了,他说:“小康倒是打通了,不过他说还回不去,钟书记进了常委楼后还没有出来。我又给钟书记打了个电话,他关机了。” 江帆想了想,感觉有些异常,还没容多想,市委办一名副主任就进来了,他急忙跟白继学招了一下手,白继学就出去了,很快他又回来了,跟江帆说道:“锦安市委来电话,让您和狄书记去市委开紧急会议。” 江帆脑袋就一蒙,心想,怎么回事?钟鸣义去开紧急会议一去不返,又叫我们去开紧急会议?他问道:“什么内容?” 白继学说:“我问了,他们也不知道,锦安市委没有文件,只做了个电话通知,问他们是什么内容,他们说来了就知道了。” 江帆心里动了一下,是不是要“双规”我呀?当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一闪而过的时候,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干部双规的消息他听得太多了,大都是以开紧急会议的名义把你叫去,是在你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规”你的。前两年,就有一名县长,被叫去开紧急会议,结果到了会议室,就被早已等在那里的纪委的人“请”走了。钟鸣义到现在都不回来,是不是已经被双规了?他的问题显而易见,但是自己呢,自己有什么问题? 江帆想着,就站了起来,往出走。 狄贵和紧跟在他的后面。 范卫东在后面说道:“今天大家就散了吧,等钟书记回来后,什么时候开再通知大家。” 由于说得是紧急会议,江帆就直接下了楼,连办公室都没回。狄贵和跟在他的后面,他说道:“狄书记,咱俩是坐一辆车,还是坐两辆车?” 狄贵和想了想说道:“坐两辆车吧,我也好长时间不去锦安了,顺便办点事,开两辆车方便。” 于是,江帆坐上小许开的车,狄贵和也是带了司机,他们一同奔往锦安。 刚上了高速路,江帆就接到了王家栋的电话,王家栋小声说道:“我说你听,钟鸣义被指派去中央党校学习,要你们俩去,可能是先让你们俩主持工作,因为这次他是脱产学习。”说完,就挂了。王家栋可能认为他跟狄贵和坐一辆车吧,所以声音小,还不让他说话。 江帆很感激王家栋这个电话,肯定是他们走后,王家栋跟锦安联系上了,谁都有打探消息的渠道,其实江帆也想问问,但是一想,还是不要表现的这么慌里慌张,好像自己有什么问题似的。他长出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要说他心里不忐忑那是假的。官场中人,谁都不能说自己百分百地干净。如果深究下去,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都有问题,问题的大小,区别只在于官职的大小和贪得多与少。就江帆本身来讲,不能说出淤泥而不染,但也是比较洁身自好的。从当上市长的那天起,就是小心做人,谨慎做事,力求做到不贪不占,但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有时也不能免俗,你给别人办了事,对方就要答谢你,严格来讲这就是受贿。还有,你求别人办事,为了还人情,还免不了要答谢别人,答谢上司,假如你不接受别人的答谢,你就答谢不了别人,逢年过节给领导送的礼,细究下来,这也是行贿。官场中人,都不是孤立的,你要参与其中,必定要打通人脉,建立自己的利益圈子,这就很难绕过利益这道关坎儿,否则,上下左右的关系你就很难相处,你就会成为孤家寡人,你就会寸步难行。在官场上,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绝对的清廉,如果你做到了,你就自绝于官场、自绝于同僚,这个官场也就抛弃你了,你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即便是跟丁一也没有,要是有的话就是袁小姶手里有一张说不清道不明的照片,比起钟鸣义暗里和雅娟同居,比起任小亮公然包养二奶来,他就是一张照片的嫌疑,其它再也没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了。对于利益,江帆自认为自己是属于取之有道的那种,只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比起那些真正的贪官们,不知强上多少倍!其实,就是王家栋不来电话,他也没有多大把握确定要双规自己,因为他的确没有做到那个份上,双规,也不是任何人都能享受得了的待遇,接到王家栋的电话后,他心里踏实多了。 082 再生变故(二) 几天前在考察班子的时候,他跟考察组比较客观、公正地反应了目前班子建设中出现的一些问题,检讨了自己配合的不够等等,那么,钟鸣义这次被派去学习,和上次考察班子是否有关联?从同志们反馈回来特别是彭长宜反馈的信息看,大家对钟鸣义的意见比较趋同于一致。 钟鸣义眼下去中央党校学习,是否上级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大凡上党校学习的有两种人,一种是重点提拔的对象,到党校充充电,镀镀金,回来就被提拔;第二种是有问题的人,是带着问题去学习的人,学习也是反思的过程,学习完了就有可能被调整到新的工作岗位。那么钟鸣义属于哪种情况呢? 如果真像王家栋预料的那样,钟鸣义外出学习三个月,这期间让他来主持工作,那么,他至少有三个月也就是一个季度的时间临时负责市委的全面工作,这既是自己全面掌握情况、展示自己才能的有利时机,也是开辟新的人际关系的有利时机,如果事情进展顺利,说不定他还有可能取而代之,想到这里,一股按捺不住的喜悦从心底升起。但是他告诫自己,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千万不可暴露自己的心迹。 市委书记翟炳德和副书记谢长友,在一个小接待室,接见了江帆和狄贵和。 由于半路王家栋打过电话,所以江帆显得的比较镇静。翟炳德坐下后,长出了一口气,他显得有点累的样子,看了看他俩,才说道:“今天,把你们俩紧急召集过来,有个事要向你们俩通告一下,那就是市委要派钟鸣义同志去中央党校学习,时间是三个月,他下周一就要动身,从明天开始,不再主持亢州市委的工作,亢州市委的工作暂时有江帆同志主持,贵和同志配合。” 说道这里,他停了停,换了一种语气说道:“钟鸣义同志,在亢州工作的这三年多的时间里,的确做了许多工作,尽管在工作方式和方法上有些欠妥的地方,但他还是卖了很力气的。当时调他到亢州去,市委也是有考虑的,他也是带着很大的压力去的,去了后,面对前任留下的工作业绩,他想超越,想急于把亢州再带上一个台阶,从主观上来讲,这个心愿是好的,市委对他的这种热情也是给予鼓励的,所以使得的他工作上有些不切实际的冒进、急进和激进,在使用干部上,主观成分过大,造成了许多干部的不满。在全市实体经济工作大检查中,被免的三位正科级干部,曾经越过市委,联名给省委写信,尽管这种行为违背组织纪律,但是他们反映的一些问题特别是在这项工作中的一些问题,还是引起了省委的注意。另外,在基金会特别是贾东方和任小亮的事件中,他也有一定的领导责任,还有,和那个南岭来的女记者也有扯不清的关系,基于他的种种问题,市委本着治病救人挽救干部的原则,暂时让他去中央党校学习,至于他三个月后是否还能回到亢州上班,这个问题市委还没有考虑成熟。这期间你们两个要切实负起责任,做好亢州的工作。” 江帆和狄贵和连忙表态,江帆说道:“没问题,谢谢组织上对我们的信任。” 狄贵和说道:“我一定配合江帆同志做好工作。” 翟炳德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在这里,我要对江帆同志提出批评。钟鸣义能有今天,和你的退让迁就有直接的责任。我不知道你是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虑,对钟鸣义的所作所为不去斗争,也许你为了局面的稳定,为了维护他班长的尊严,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但是有些问题私下可以交流,私下交流的时候,就是拍桌子都没事的。再有,如果你觉得跟他个人沟通困难,有些问题可以跟市委反应,记得在这个问题上,我曾经提醒过你。” 083 临时主持工作 的确如此,在钟鸣义刚来亢州的时候,翟炳德就曾经这样跟江帆说过,但是江帆现在也还清楚地记得,翟炳德也曾嘱咐他,让他好好跟钟鸣义合作,搞好关系。哎,领导从来就是说上联的角色,江帆绝不能反驳什么,他点点头,惭愧地说道:“是,我的确也有责任,有些方面不够坚持原则,今后注意。” “所以,钟鸣义的错误,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你们一班人姑息纵容的结果。我就纳闷了,他今天免这个明天免这个,你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提醒他?” 江帆和狄贵和都低下了头,他们心说,钟鸣义刚愎自用,根本就听不得不同的意见。 “在这个问题上,江帆同志首先做得不够,最起码没有检查原则,在这里,我要对你提出严重的批评。”翟炳德严肃地说道。 江帆赶忙说:“是,我接受。” “还有老狄,你也不要总是当你的好好先生,要敢于坚持原则,在亢州的班子中,你的年龄是最大的,也是老大哥吗?说错了也没关系,都是自己的同志。这一点以后你要尤其注意,在跟江帆的配合上,要多提醒,多辅佐,不能一味地无原则的迁就。” 狄贵和也赶忙欠身说道:“以后我一定注意。” 翟炳德又说:“但是贵和同志有一点做得比江帆同志好,就是能做到及时跟上级沟通。” 说到这里,狄贵和看了江帆一眼,脸有些尴尬。 江帆装作没看见,依然认真地听翟炳德讲话,其实江帆心里明镜似的,亢州的一切,只有狄贵和能提供给翟炳德的所有信息,除他之外,翟炳德不会信任任何人。好在狄贵和人比较朴实,所提供的信息还是比较客观公正的,所以在这一点上,他并不讨厌。 想到这里,江帆又再次检讨,说道:“我以后一定改。” 翟炳德又说:“钟鸣义的问题,市委不准备深究下去,这样他自己、对亢州、对锦安也有好处,他的去向等市委研究后再做决定。在新书记到来的这段时间里,希望江帆同志能认真负起责任,做好亢州的各项工作,平稳过度。这是市委对你的期望。” 江帆说:“我绝不辜负市委对我的期望,一定做好亢州的工作,迎接新书记的到来。” 翟炳德有了一丝笑意,说道:“你们回去后也开个会,做好眼下的基金会的追款工作,尽快消除基金会、东方公司的不良影响,把亢州带上健康、稳步发展的轨道上来,要安定人心、稳定社会局面。” 江帆和狄贵和连连点头。 翟炳德意味深长地看着江帆,说道:“你有信心吗?” 江帆似乎从翟炳德的目光里看到了希望,他的心一热,说道:“有!” “好,看谢书记还有什么说的吗?” 谢长友说:“没有了,回去后,你们找找那三个人,分别谈谈话,另外,鉴于亢州在领导干部中出现的男女作风问题,可以对全体干部进行一次思想道德的教育,防止在出现类似的问题。” 江帆的心一紧,说道:“好,我们回去研究一下,看从哪里着手好。” 翟炳德站了起来,说道:“就这样吧,你们回去吧。”说着,自己就走了出去。 谢长友也站了起来,说道:“有些工作方向,你们也可以重新规划一下,该修正的修正,该发扬的发扬,千万记住,不可大洗牌。” 江帆心说,我只是代理主持一段时间,才不会做那种事呢,不过一些工作思路还是要重新调整的,尤其是眼下的党政不门大办实体经济的热潮,该降降温了。他说:“我们记住了,等我们拿出新的工作方案后,再来像市委汇报。” 狄贵和没有和江帆一块回来,江帆没有在锦安吃饭,而是即刻往回赶。 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锦安城的夜空,已经被万家灯火点亮,东边的天空上,早就有一弯月牙高悬在苍穹上,今天的夜晚,肯定是个晴朗的夜晚。 坐在车里的江帆,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心情,他在心里反复分析着翟炳德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看他的眼神内容,总觉得他在向自己传递出一种讯息,一种希望的讯息。钟鸣义肯定是回不来了,明天,他就要以市长的身份主持亢州市的全面工作,既然市委没有立刻派新书记来,那么就说明,市委也在观望,或者市委也会利用这样一个机会,来考察他,考察他的执政能力和驾驭政治局面的能力,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争取上位。 想到这里,他有些激动,掏出电话,想给丁一打,但是看了看前面的小许,他抑制住了自己,想起翟炳德说的整顿干部生活作风的话,就收敛起欲望,还是注意吧,千万不要得意忘形,哪怕在自己最信任的小伙计面前,也要提高警惕,人啊,不知道在哪儿栽跟头呢?好在他身边这几个人还是值得信赖的,就稍稍放下心来,既然电话掏出来了,他就给彭长宜打了一个电话,接通后,立刻传来彭长宜急切的声音: “市长,怎么样?回来了吗?” “呵呵,在回去的路上,我还没吃饭哪?”江帆轻松地笑着,他是以这样一种语气,这样一句话在向彭长宜传递着一种讯息,一种安全的讯息。 果然,彭长宜才出了一口气,说道:“哦,那我在金盾等您吧。” “好的,王书记是不是回去给老伴儿做饭去了?” “呵呵,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侦查侦查,如果他们要是做了好吃的,咱们就去他家蹭饭去。” “呵呵,我看行。” 彭长宜从江帆说话的口气中听出了轻松和喜悦,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当他合上电话后,旁边的王家栋看着他。彭长宜说:“您老是回家做饭还是在金盾安排?” 王家栋笑了,说道:“看来他现在比较得意,那就回家吃吧。”说着,双手一撑沙发就站了起来,说道:“回去吃饺子,只有吃饺子是最快捷的。” “那我去小圆哪儿要点肉馅?” “不用,家里又现成的,刚刚绞好的,他们饭店的肉馅有味精,我不喜欢。” “吃什么馅的?” “白菜、韭菜,都有,豆角也有。” “呵呵,千万别吃韭菜的,白菜和豆角吧。” “好,咱们走。” 等江帆到了后,饺子早就包好,就等着他下锅呢。彭长宜给江帆开的门,第一句话就说:“您可是回来了,我饿得都前心贴后心了。” 江帆笑了,说道:“你为什么不吃?” 彭长宜委屈地说道:“我敢吗?再说,他也没人让我先吃呀?” 王家栋说:“你就亏心吧。”他跟江帆说道:“去洗把脸吧,我拌凉菜。” 江帆说:“这么长时间您刚拌菜呀?” 王家栋说:“老早拌出来味儿就不新鲜了。” 江帆说道:“讲究。”他走到厨房,见着部长夫人说道:“嫂子,我又蹭饭来了。” 部长夫人笑着说:“我巴不得你们天天来蹭呢,平时我一人,都没心情做。” 江帆说:“那好,回头我来入伙,这样可以天天品尝王书记的厨艺了。” 等彭长宜端上四个小凉菜时,江帆说道:“我车里有酒。”说着,就要出去。彭长宜说: “不用,我早就提前侦查到了好酒。”说着,从里面的书房里拿出一瓶茅台,打开,闻了闻,又说:“老人家从不喝次酒。” 王家栋正好进来,他看见后就说:“那个是整瓶吗?” 彭长宜说:“有半瓶的有整瓶的,我拿的这个是整瓶的。” “呵呵,那就好,半瓶的那个里面装的可是二锅头。” 他们说笑了几句后落座。彭长宜倒满了酒后,江帆举杯,说道:“老部长,您真不亏做了多年的组织工作,料事如神,我敬您。” 王家栋笑了,说道:“有江市长这句话,我心里就明白结果了。”说着,和他们俩碰了一下,干了。 江帆和彭长宜也都干了,彭长宜又给每人杯里倒满了酒,江帆说道:“果然如您所料,让我暂时主持全面工作,贵和配合。跟我们重点讲了钟鸣义同志的几个问题,也捎带着把我批评了一通。” “哦?” 于是,江帆就把翟炳德批评自己的话跟他们讲了一遍。王家栋吃了一口菜说道:“就是让他批评一顿,也比你天天给钟鸣义打小报告强。如果你打了报告,兴许领导就不是这套话了,也有可能不会让你主持工作,会直接派书记来。二把手给一把手打小报告,领导通常会十句话听进一句就不错了,反过来要是一把手给二把手打小报告话,领导通常一句当一句听,所以,你们以后都要注意,有的时候,打小报告的风险还是很大的。” 江帆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批评我的时候,我是心平气和的。” 王家栋说:“也许,有些情况不用你亲自汇报,有人会做这事的。” 江帆笑了笑,说:“这个问题我早就发现了,从长宜当副市长那时起,我就想到了这些。” 王家栋想了想又说:“无论暂时还是长久主持工作,你现在都要有一个长期的思想准备。” 江帆放下筷子说道:“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王家栋说:“从全局来讲,这几年亢州折腾得够呛了,最好本着休养生息来布局全面工作,维护安定,稳健发展,你主持工作这期间,最好的业绩就是稳定,方方面面的稳定。如果长期主持工作的话,如果要想出政绩,大的政绩,还是要发展经济,招来大的项目,目前各地招商的情况都不太看好,其实,就亢州而论,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你就是不招商,也会有商来找你的。要想改变面貌,还是搞城建,其实樊书记在时的那个关于城市建设的死路就不错。” 江帆点点头,说道:“您说得太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就目前来看,我只想保持这三个月的形势稳定……” 王家栋摆了一下手,说道:“我估计,他内心已经有了明确的人选,只不过还不是时候抛出来,并不是因为人选他考虑的不成熟,而是时机还不成熟。毕竟钟鸣义是去党校学习,而且也没明确免职,更没有重新安排他的意思,估计也是在给钟鸣义留着面子。与其说这个面子是给钟鸣义的,不如说是给自己的。” 江帆和彭长宜不由地点点头。 “这期间,对你也是考验,你要是表现的过于急切,必然会认为你不成熟,因为党的一把和政府一把手毕竟是有区别的,是必须要能压住阵脚的,这么一个大市是一把手,光会干工作是不行的……” “饺子来了。”正说着,部长夫人进来了,她端着两盘冒着热气的饺子,放在桌上,说道:“江市长,尝尝咸淡?” 江帆笑了,说道:“嫂子,放心,咸淡我都能兑付。” 部长夫人笑笑,随后又给他们拿进来蒜汁和醋,然后出去继续煮饺子去了。 王家栋伸出筷子说道:“来,吃饺子,趁热。” 江帆说:“那个电厂项目我不感兴趣,投资那么大不说,本身就是个高污染的项目,这个项目从开始筹建到投入运营,没有五六年的时间拿不下来,这期间,国家肯定会加强对环境的治理力度,再说,即便发出电来,没有户口,也是并入不了国家电网的,国家发改委这关太难了。” “这个问题分你怎么看,如果想干出政绩,这是个大项目,而且会安排两三千人就业,管它挣不挣钱,只要对政治有利就成。” 084 钟鸣义去学习(一) 江帆说:“如果为了政治目的,我完全可以不这么干,我是怕给亢州留下一个大包袱。”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但是似乎钟鸣义已经在着手运作这事了。” “那倒不是问题。”江帆又说:“还有他那个调整干部的方案……” “这个你不用考虑,方案是他出的,他如果真走了,这个方案就随着他走了,很简单。” 江帆说道:“我感觉他在这之前肯定许了不少的人。” “许跟没许一样,现在的干部,都聪明的很,这个你不要有思想负担。” “嗯,我意思是说,用不用我们再拟一个方案出来。” 王家栋冲他摆摆手,说道:“不可!谢书记不是也告诫你不能大洗牌吗?在上级没有明确的说法之前,稳定,是你主持工作期间第一要务。” 江帆点点头,王家栋的建议也正合自己的心愿。他可不想像钟鸣义那样,给点阳光就灿烂,折腾一气。做官之道,说白了就是一个长久之道,尽量避免政治上的短期行为,切忌急功冒进,好大喜功,要经得住时间的检验和各种形势的检验。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也是保护自己政治羽毛的最好方式。 晚上回到宾馆,江帆又失眠了,他想给丁一打个电话,他看了看表,已经快两点了,还是不打扰她了吧。最近一段时间,晚上打不通她的电话,后来江帆才得知邢雅娟跟她住在了一起,想必是她怕引起邢雅娟的怀疑,才拨掉电话线。江帆不得不佩服丁一的小心。 第二天上午,钟鸣义去党校脱产学习、江帆主持工作的消息,以文件的形式下发到亢州市委,速度之快,让人吃惊。 对于这种人事变动的消息,反应最快的当属媒体。上午十点,电视台召开中层和编导的紧急会议,宣布了这一消息,并且从今往后,有关钟鸣义的一切新闻,没播发的停止播发。有着多年宣传工作经验的温庆轩说道:“对于一些纲领性的口号能不涉及就不要再涉及了,尤其是一些带着个人强烈色彩的工作思路、工作口号,宣传的时候策略一些,最好不提。” 丁一不能预测出钟鸣义去党校意味着什么,但是从温庆轩的口气中她感到,钟鸣义和雅娟一样,兴许回不来了。那么江帆会不会成为亢州市委书记的人选? 早上,钟鸣义没有像往常那样按时出现在市委大楼三楼他飞办公室,快十点的时候,他才回来,刚到办公室,就打电话把朱国庆叫上来了。 朱国庆昨天晚上一直在联系钟鸣义,一直联系不上,秘书小康只说他在宾馆,不知道钟书记去哪儿了?朱国庆也是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锦安市委对钟鸣义的安排,早上上班后,他看到了锦安市委下发的文件通知,因为这个文件市领导们是要逐个传阅的,他刚刚签完字,就被钟鸣义叫了上来,关上门后说道: “钟书记,怎么回事,在这个节骨眼上您要去学习?” 钟鸣义坐在办公桌的后面,他用手揉了揉脸庞,又习惯地把头发往后背了背,他勉强笑了笑,说道:“没办法,这是组织的意图,谁也抗拒不了。我走后,暂时有江帆主持工作,你那电厂上的事情,可以跟他请示汇报,也可以等我回来再定。” 其实,对于钟鸣义还能不能回来,朱国庆也持多半的怀疑态度。听到钟鸣义这样说,就应付着说道:“好,我会的。” 钟鸣义习惯地揭开杯盖,看了一眼,杯子是空的,他迟疑了一下,就端起杯子,起身自己倒了一杯水,如果在往常,朱国庆早就抢去给他倒水了,他不禁感到了世态炎凉,重新坐定后说道:“国庆,你我弟兄这段时间合作得不错,我也没给你办什么大事,反而,你对我的帮助倒是很大,你放心,你借给我女儿出国的费用,我会一分不差地还给你。还有那个小洋楼,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谢谢你的一片好意。”说着,就从抽屉里掏出那串钥匙,放到桌子前面。 朱国庆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来到他的办公桌前,拿起钥匙,嘴里却说道:“您这是干嘛,要不这样吧,钥匙我先给您保管着,等您回来后我再交给您。” 钟鸣义苦笑了一下,说道:“国庆,你下去吧,我还有事。” 朱国庆把钥匙塞进裤兜里,就走了出去。每次,他在给市委书记关门的时候,都习惯敬畏地再回头看一眼,无论这个屋里坐的是樊文良还是钟鸣义,这早就成了他出入这个屋的习惯,但是今天没有,而是照直走了出去。他知道自己敬畏的不是这个屋里的人,他敬畏的是屋里这个人手里的权力,不论是谁,一旦面对着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那个人,你就不得不心存敬畏,当然是在你对权力还有所奢望的时候。现在,显然,他朱国庆对身后那个人的敬畏就减少了许多。哎,风水轮流转,说不定有一天这个位置就转到自己屁股底下了。 钟鸣义有些黯然神伤。 他打电话又把江帆叫了上来,当江帆进来的时候,钟鸣义破例地从座位上欠了欠身,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他自己点上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说道:“我上中央党校学习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吧?” 江帆坐在往日自己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上,这个位置离钟鸣义不是最远,也不是最近,恰到好处,他说:“都知道了,昨天下午翟书记找我和狄书记谈话了,市委的文件也到了。” 钟鸣义连着吸了几口烟,然后把半截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江帆发现他的手有些颤抖,两鬓的发际处,也露出了一层白白的发茬,面色晦暗,脸上有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沧桑,他忽然想起屈原《离骚》里的那句话: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江帆的心里,就徒然生出许多同情,钟鸣义的今天,是每个官场中的人都会亲历的,也许,英雄气短、美人迟暮才是人生最大的无奈。 半天,钟鸣义才说了一句话:“我学习期间,工作就由你全面负责。” 江帆说道:“谢谢钟书记对我的信任,我会尽心尽力做好一切工作,如果有什么难以决断的大事,我再给您打电话,跟您请示,或者等着您回来再做决断。” 钟鸣义抬起头,看了江帆一眼,眼睛里闪现出一种光亮、一种神采,如同葛朗台临终前看到的灯芯,随后这种光亮就黯淡下去了,他无精打采地说道:“不必了,你自己做住就是了,如果真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就直接向锦安市委请示,向翟书记和董市长请示,市委已经明确我这次是脱产学习,不再过问工作上的事。最近身体也出现了一些毛病,总是失眠睡不好觉,我也正好利用这次机会,到北京大医院好好检查检查,调理调理。” 江帆还想说点什么,或者安慰他一下,但是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甚至是虚伪的,他从钟鸣义的表情和语气中明显感觉到,钟鸣义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去北京学习意味着什么,有可能他会离开亢州,不再担任亢州市委书记一角。所以他才没了往日的霸气和威严,颓废的像个小老头。 权力,有时的确像催情药,能使一个相貌和能力都很平庸的男人变得性感和霸气,变得受人尊敬和仰慕,也能使一个叱咤风云的王者瞬间沦为一文不值!这就是权力特有的魔咒,是任何一种事物都无法与之媲美的,就连财富都不能达到它所能达到的境界! 钟鸣义走后,亢州在江帆的主持下,各种各种照序进行。清理整顿基金会的工作进入第二追款阶段,一些党政部门办的公司被起诉,就连广电局这样的单位都被牵扯进去了,原因是有个公司挂靠广电局,也算是广电局的实体企业,从基金会贷款后逃跑,公司就一块牌子,什么都没有,自然就会追究到代管部门的责任,广电局被起诉。同时被起诉的还有好几个单位的法人代表。 084 钟鸣义去学习(二) 沈芳的弟弟沈革,由于卫生局领导积极筹款,分三期归还贷款,所以沈革从拘留所被放了出来,不久,他的第二任妻子,给他生下一个八斤重的男婴。母以子贵,这名始终不被沈家接受的媳妇,却因为生了男孩,破例被接回了家,沈芳妈妈特意请假在家伺候儿媳的月子,沈芳也是三天两头跑回娘家帮忙。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江帆给丁一打通了电话,丁一正好要上床睡觉,听到铃声后,她意识到是他的电话,就接了过来。刚“喂”了一声,就传来江帆的声音。 “真不简单,电话终于通了。” 丁一笑了,说道:“前段雅娟跟我住着,不方便,就把电话线拨了。” “嗯,我知道了。” 丁一说:“祝贺啊。” “祝贺什么?” “祝贺你主持工作呀。” “这有什么好祝贺的,我只是代管一段,我又没当上书记,你祝贺什么?” 丁一笑了,她忽然好奇地问道:“对了,我有个问题始终不太明白,一直想向你请示。” “哦,什么问题?” “雅娟的小洋楼已经是她名下的产权了,为什么还会被没收?” 江帆说道:“当然要没收,因为任小亮已经供出了小洋楼的问题,无论转到谁的名下,性质已经定了。” “那还有那么多的小洋楼,为什么别人没事?” “别的尽管也有严重的违纪现象,但是因为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的人,所以追究起来难度大。” “那为什么不追究?” “这个……这个你不太懂,有时间再跟你说。” “嗯,我能知道一些,是不是里面有大人物?” 江帆笑了,说道:“别问那么多了,你知道这些没用。” “嗯。可是,邢雅娟名下的财产可以充公,为什么任小亮妻子的财产不充公?” 江帆笑了,说道:“我刚才已经说了,那个小洋楼的性质已定,是非法所得,他送给任何人只要事实清楚,都会被追回的。他妻子的财产是属于他妻子的,他们已经离婚,而且早在俄罗斯女人事件出来后就离婚了,现在的法律还不能对这部分财产进行处置,除非证明他们是假离婚。但是你知道,他这个案子一直在有人关照,结果自然会不同。雅娟就不同了,尽管钟鸣义也舍不得让他搬出来,但是事实清楚,他的权力再大,也不好抹掉这一事实的。”其实,还有许多话江帆不便跟他说,比如,任小亮供出了小洋楼,尽管和钟鸣义没有关系,但也是给钟鸣义敲了警钟,让他不得下大力气保自己,因为钟鸣义不傻,小洋楼和他没有关系,但是许多事是和他有关系,只有钟鸣义拼命洗刷任小亮的问题,才保住了自己。 “哦,我明白了。”丁一说道。 “明白了?” “也就是说钟鸣义都可以保护任小亮却不敢公然保护雅娟。” “不是这个问题,你没有明白。” “我明白,他是怕雅娟牵连了他。” “不是,这里面有许多司法方面的问题,我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 江帆知道雅娟是事让丁一想多了,但是一时半会还真跟她解释不清。 十一月底,王圆和卢雯雯举行了婚礼,尽管他们的婚礼很低调,但是亢州城还是有许多人知道了这一喜讯。 王家栋把知情范围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他知道眼下是非常时期,钟鸣义刚刚去学习,他要尽可能地低调办事,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人后来得到消息,悄悄塞了红包。 早已经成为关岛市委书记的樊文良,在江帆的陪同下,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来了,许多第二天不便在婚礼上露面的人,都在头一天来到王家,悄悄表示了意思后,就离去了。 085 耀眼的伴娘(一) 樊文良几乎没有参加过同僚和属下的婚礼,但是对于王家栋,他自然会不同等同于其他人。虽然王家栋现在贵为市委副书记,但是他在亢州的地位远不如从前了,尤其是钟鸣义在的时候,某种程度上说,樊文良莅临,也是有某种安慰王家栋的意思。 王家栋曾给自己的属下、同僚的孩子等无数人操办过婚礼,轮到自己的孩子办喜事,却不敢声张,就连必请的几个人也都是头两天才通知,并再三强调保密。 喜事当天,来参加婚礼的人没有看到账桌,但是王圆妈妈一个很大的包里,早就鼓鼓囊囊了。更有人恐王妈妈不认识自己,就把红包塞给了彭长宜,彭长宜就在手里拿着一只笔,拿着了两页信笺,正反面记得密密麻麻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兜也鼓了起来。 按说,无论是王圆还是王家栋,在亢州城,肯定随了别人好多份子,随份子完全是礼尚往来,人之常情,但是王家栋考虑到眼下是非常时期,这么多人的存款都还不上,自己再大操大办儿子的婚礼,难免给别人落下口实,所以,早就跟雯雯说了,结婚这天不会太铺张,也不会请好多人参加,只能举行一个仪式,低调完婚。好在雯雯和她的家里人比较通情达理,完全依了婆家的意思,但是雯雯的彩礼却很丰厚,这让雯雯和她的家人很有面子。 新娘雯雯是头一天晚上就被新郎接到了酒店,因为雯雯家路途远,雯雯化了妆盘了头后,身穿婚纱不方便,因为乡下毕竟太冷了 给雯雯当伴娘的是丁一。 为了这个伴娘,雯雯跟丁一说了两次,丁一都没有答应她,丁一说:“我不适合给你伴娘,因为我比你漂亮,我比你长得白,万一结婚那天我把你比下去怎么办?” 其实丁一的本意是高铁燕毕竟给她和王圆介绍过,是因为丁一不愿意,高铁燕才赌气给王圆介绍了雯雯,这件事一直让丁一感到别扭,为此有段时间丁一主动跟王家栋打招呼,王家栋都不爱理丁一,所以别扭是肯定的,好在无论是雯雯还是后来的王圆,都不太在意这一点,他们也相互变成了好朋友。 但是丁一却始终在心里有这个结,所以在雯雯第一次跟丁一说的时候,丁一就坚决地驳回。 雯雯当然不死心,除去丁一,她也的确找不到更合适的伴娘人选,在跟丁一说了两次丁一不答应的情况下,王圆出面了。 那天,正好是休息日,雯雯让丁一跟她去买请柬,王圆在酒店里等她们,等丁一和雯雯来到酒店时,王圆早就要了她们俩个最爱吃的水煮鱼在等她们。 王圆见他们俩进来,就打开了一瓶红酒,给雯雯和丁一满上后说道:“小丁,我敬你。” 丁一说:“别敬我,你该敬雯雯。” 王圆说:“我就敬你。” 丁一笑了,看了雯雯一眼,说道:“这样,我敬你们俩早结连理。” 雯雯说:“你不答应做伴娘,我就不跟他结连理了。” 王圆说:“你不答应做伴娘,我就不娶她。 丁一笑了。 王圆继续说:“小丁,你坐下,听我说。”待丁一坐下后,王圆端着杯子,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答应雯雯的请求,我们俩是真心希望你来当伴娘。我知道,你心里可能有个疙瘩解不开,不要这样,我和雯雯早就领证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你还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呢?高市长给咱俩做媒,你拒绝了,说实在的,我当初的确有些难堪,紧接着高市长又给我介绍了雯雯,我也认为她这样做不合适,毕竟你和雯雯是好朋友,成与不成都不好,但又不好驳她这个面子,她和我爸爸是多年的同事,所以也就跟雯雯见了面。今天说句实话,我当时只是想应付铁燕阿姨,没想要和雯雯怎么样,结果接触了几次后,我和雯雯就擦出了火花,这也许是天意。我知道你不愿意做雯雯的伴娘有心理顾虑,认为当年拒绝我如今又给我们当伴娘不好意思,其实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没有什么,别那么多顾虑了,大大方方的给我们当伴娘吧,你不当伴娘,雯雯出嫁那天会不开心的。” 旁边是雯雯说:“就是,就是,你不当伴娘,我就不嫁给他,让他恨你一辈子。” 丁一的确很为难,王圆跟她说了这么多,是真心地希望她做雯雯的伴娘,那一刻,丁一有些犹豫了。 王圆说:“别掂量了,你别考虑我,你是雯雯的闺中密友,你不当伴娘谁当?雯雯相中了一款婚纱,上次没有敲定下来,就是因为伴娘的事没有定下来,因为婚纱和伴娘的礼服都是相配套的,你当伴娘的事定下来了,雯雯的婚纱才能定下来。” 雯雯撅着嘴说:“就是呀丁一,你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耽误了我出嫁的大事吧?” 丁一戳了一下雯雯的脑门,说道:“别忽悠我了,我不当伴娘你也要嫁给王总,心里不定怎么着急呢。” 雯雯笑了,她知道丁一答应了,就说道:“你当着他的面别把我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尽管我着急嫁,但是也要矜持一些,你出卖我,小心你出嫁的时候我跟你捣乱。” 丁一白了她一眼。 他们没有等到第二天,而是吃完午饭后就去了北京,选中了雯雯看上的婚纱,同时,也选中了与之配套的伴娘和伴郎的礼服。 由于雯雯和亲属是头天下榻到王圆的酒店里,所以,头天在金盾酒店,就已经摆了两拨酒席了,中午一次,晚上一次。 晚上,江帆没让樊文良走,他陪着樊文良吃的饭,中途王家栋和彭长宜他们都来敬过酒。樊文良没有让他们声张,过了一会,王圆和雯雯在伴郎和伴娘的陪同下也进来敬酒。 雯雯只穿了一件红色的旗袍,肩上披着一件皮草披肩,伴郎是王圆那个矮个子助理,新郎和伴郎是一色的西装,伴娘丁一却穿着一袭白裙的短裙,与雯雯的红色旗袍相配,映衬的雯雯更加漂亮和喜庆,但是丁一的白裙白鞋和一头洋溢着青春的短发,使她越发的显得的清新和干净。 樊文良说道:“雯雯啊,请小丁当伴娘了?” 雯雯说:“是啊,您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吗,八顾茅庐人家才同意出山啊!” “哈哈。”樊文良看着丁一,说道:“小丁什么时候嫁呀?” 当着江帆,樊文良这样问她,丁一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脸有些微微泛红,她一歪头,说道:“不嫁了。” 樊文良笑了,说道:“不嫁?呵呵,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 “我就不嫁人。” “呵呵,那你父亲恐怕要着急了。” 丁一笑笑,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说太多的话。 雯雯说:“樊叔儿,她条件太高,不像我,摸着脑袋梆硬就行了。” 王圆在一旁说道:“嗨?别当着我两位叔儿寒碜我好吗?” 樊文良和江帆就都笑了。 江帆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的瞄向丁一,但又担心被雯雯和王圆他们发现,丁一的确是太美好了,姣好的面容,优美的身材,恰到好处的微笑,以及优雅的举止,尤其是那美丽干净的脸庞,还有那粉润的嘴,使他立刻心猿意马起来,听着樊文良跟她开着玩笑,看着她脸上泛起的红晕,那一刻,就竟然有些恍惚,两眼就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们敬完酒走了以后,只剩下樊文良和江帆两个人了,本来他们俩是在说着钟鸣义的事,他们来敬酒就打断了他们的话题。 樊文良见江帆低着头把玩着酒杯,就感叹地说道:“这个小丁的确不错,也不小了吧?” 085 耀眼的伴娘(二) 江帆这才抬起头,笑了一下,他没有直接回答樊书记的问话,而是说道:“樊书记,我算了一下,三个月后,也就到了地方两会召开的时间了,那个时候谁来就该有定论了。” 樊文良点了点头,说道:“小江,其实你完全可以动动这方面的脑子,你已经具备了一个市委书记的一切素养,作风稳健、扎实,谦虚,有涵养,能容人,这一点很重要。” 江帆说:“跟您说实话,要说我一点想法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仔细分析了自己的情况,认为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说不定多少人都盯上了亢州这个位置,我还是踏踏实实干好眼下这三个月,不管将来谁来,我都会一如既往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樊文良看了看他,知道他有些言不由衷,但是又很理解他,如果欲望过大,真到了实现不了的那天,心里就会不平衡、不平静,他说:“不管怎样,这次对你是个机会,该争取还是要争取,最后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也不后悔,再说了,给了你三个月的时间,你要是连要求进步的意愿都没有,那样会让领导失望的。他可以不满足你的要求,但是你没有要求他同样会不满足,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江帆笑了,说道:“从来都没人这么解释过这个问题,您这样一说,我很认同。” 樊文良说:“我也可以帮你托托关系,但是你知道我和炳德我们彼此的关系不是很友善,我又怕到时好心办坏事,所以在你这个问题上我始终没敢插手,不过我看他对你还是蛮欣赏的,这是你的优势,你要抓住,你完成可以不用任何人帮忙。你懂我的意思吗?” 江帆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凭他和翟炳德的关系,是不需要任何人帮忙的,完全可以自己打通这层关系,但是他又有些犹豫,因为岳父的关系,他眼下还不好对这个位置表现出多大的积极性,他也在观察。他完成明白樊文良的意思,无法就是打点。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主要是冒的风险太大,这个风险不仅是资金上的风险,还有政治上的风险,搞好了可以得到翟炳德的力挺,搞不好反而会给领导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江帆正因为拿不准,才迟迟下不了决心,现在听樊文良这样说,他就试探着说道:“我怕适得其反。” 樊文良笑了,说道:“你该知道生态美食城吧?” 江帆点点头,说道:“知道。” “既然知道,就说明人都是有软肋的,不是什么人都刀枪不入、无毒不侵。” 江帆骤然明白了樊文良的意思,他立刻茅塞顿开。 有时,人们对权力的向往,不完全是为了私心,还有希望展示自我实现政治抱负和施展雄才大略的雄心大志。 第二天,也就是王圆和雯雯结婚的这天,江帆前往锦安参加了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会议结束后,他私下拜见了董兴,婉转地向董兴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董兴好不掩饰自己的观点,他说道:“小江,我对你的印象特别好,自从周林离开后,你能积极做好他善后的工作,努力弥补他工作上的失误,这一点上我就非常欣赏你,说明你具备统帅的胸怀和素质,其实,你的问题谁也不用找,就找一个人就能解决,我不是推脱,我这是真心话,如果我力荐你,兴许让领导该吃醋了,但是我保证,如果有一天研究你的问题时,我肯定会支持你。” 江帆感觉董兴说的话很实在,他自己也清楚,如果董兴力荐他,反而会让翟炳德心生猜忌。但是作为江帆,为了使自己路更加顺畅,董兴这个关也是必须要攻的。他听了董兴的话后,很感动地说道:“谢谢您的支持,还望您多提携。” 当江帆起身告辞的时候,他悄悄把一个鼓鼓的信封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转身就出去了,由于当时门已经开开,董兴也不好说话拒绝,站在门口跟江帆摆了摆手。 086 临危受命(一) 坐在车里,江帆的脸有些发烧,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行为脸红。 当上市长有几年的时间了,他也给领导送过各种名目的礼,有些是为了工作,为了项目,甚至是为了批文,还有一大部分是过年过节礼节性地拜访,或者是领导家婚丧嫁娶等风俗方面的送礼,像今天这么具有鲜明目的性的还是第一次。 他长出了一口气。 樊文良和董兴都说了同一个意思,那就是翟炳德,看来,真正的关还在翟炳德这儿,但是怎么攻这个关,自己还要好好想想。其实,如果江帆不和妻子闹离婚,这个关应该不算回事,但眼下江帆既不想扯上岳父这层关系,又想达到自己的目的,的确应该好好思量一下该怎么去攻这个关。 江帆主持亢州全面工作以来,彭长宜更加卖力的工作了,似乎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原来钟鸣义在的时候,他只是认为分到自己头上的工作就是任务,是任务就必须完成,完全是一种被动性的工作。而现在则不是,现在总是想把每件事办的更好,更完美,不留下任何隐患,努力把他分管的工作做得更出色,最好引起党中央、国务院领导的表扬才好呢,那样江帆就会被上级领导重视,就会被提拔重用,说不定不费什么力气,江帆就能如愿成为亢州市委一把手,那样,他的日子就会更顺心如意。 尽管处理基金会善后工作和各种杂七杂八的工作很累,但是工作的过程他是舒心的,顺畅的,不会担心背后有人使绊子,也不会担心被人算计,完全是在一种轻松、自然、愉悦的心情下工作,那段时间,是他工作最幸福、最舒畅的时期,是他从政生涯中最美好的时期,也是他最富有激情最富有创造性工作的时期。尽管短暂,但是什么时候说起来,他都有着一种强烈的满足和兴奋。 有了轻松和谐的工作环境,他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交给了工作,就跟上足了发条的钟摆一样,把各项工作都提前了。为此江帆就多次劝他,让他注意休息。他总是一笑了之。 由于彭长宜的努力,清理整顿基金会的工作全部完成,尽管还有一部分贷款没有追回,但是已经给这些贷款户进行剥离,该并入信用社的并入信用社,不够并入信用社条件的就规定了偿还日期,逾期不还就自动进入司法程序。对于一些会员的存款,也规定了最后一次兑付日期。至此,亢州清理整顿基金会的工作走在全锦安的前头,得到了锦安市委市政府的肯定和赞扬,一时间成为各市县争相效仿的典范。 沈芳经常说他:也不知那个姓江的给你施了什么魔法,让你这么卖力气的工作,还整天美颠儿颠儿的,跟吃了蜜蜂屎一样,冲你这么努力,他要是不当上书记都对不起你。可能是彭长宜心情舒畅的原因,类似沈芳这样的唠叨,他不但不感到心烦,还破天荒地跟沈芳逗嘴,说道:那是当然了,自从他主持工作以来,我们开的会都少,但是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干,没有人天天给我们脸子看,但总是能最大限度发挥我们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跟着这样的领导,就是在他手底下干一辈子我都愿意。沈芳有时就问他:他有这么大的魅力?彭长宜就会笑呵呵地说:不止是这么大,大的我无法预测,哈哈。 这天,他照例很晚才回家,意外发现沈芳还没有睡觉。最近由于回来的比较晚,怕打扰沈芳睡眠,彭长宜回来后,大部分时候是悄悄溜到客厅西侧最里面的书房去睡,哪知今天进了院门,居然看见客厅里灯火通明。 沈芳正在看电视,而且还不住地抹眼泪。 彭长宜以为她又在看一些情感剧,就笑着说道:“你又在替古人担忧呐?” 沈芳擦了一下眼泪,说道:“这次不是古人,是真人,太惨了,死了这么多的人。” 彭长宜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死人了?” “矿难,三源的矿难,已经死了十多个人了,还有许多下落不明的人,太可怜了,留下那么多的孤儿寡母没人照顾……” 彭长宜白天就听说了,三源昨天下午发生了一起较为严重的煤矿爆炸安全事故,他也看了新闻,只是他工作太忙,没有再关注这一消息,听沈芳这么说,也凑到电视机前看。 三源,位于锦安的西北部,那里是锦安地区的贫困县,和产煤大省接壤。前几年被探明三源的山区有丰富的焦煤储量和铁、铜等储量。这个消息就如同天上掉来大馅饼,砸中了这里的人,人们蜂拥而上,无论是政府还是老百姓,都把甩掉贫困落户的帽子的希望寄托在地下那些乌黑的财富上,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系列官方的、个体的煤矿如雨后春笋般地在三源冒了出来,一时间,滥采乱挖现象严重,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另一个可怕的现象就是大大小小的安全事故频发。在彭长宜的印象中,从去年到今年,三源被中央媒体报道的煤矿安全事故就有不下四五次。 由于彭长宜还分管安全生产这块工作,此时他特别留意了一下这则报道。中央台的报道很快就过去了,彭长宜又把频道换到了京州电视台,正好在播送这一条消息,由于死伤人数比较多,这起事故惊动了省长,省长指示,妥善做好救援工作,安排好遇难家属的生活。彭长宜又换了锦安电视台频道,锦安报道的比较详细,已经有一名副市长带队到了三源,指导现场的救援工作。 彭长宜关了电视,他立刻给温阳打了一个电话,要他想着明天一早通知有关部门,下午一点半召开全市安全生产工作会议,各个单位主管安全工作的负责人参加。由于明天上午,有一个常委扩大会,所以这个会只能下午召开。 挂了电话,他想到要跟江帆打声招呼,就又重新拿起电话,拨了江帆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跟江帆说了明天下午召开安全生产工作会议的事,江帆说道: “是啊,三源这次事故,肯定在全市甚至全省都会引起高度重视,你这个想法很好,反应很及时,走在全市的前列。” 尽管彭长宜意识到了三源这次矿难,可能将带来一次全市范围内安全隐患的排查工作,但是他此时绝对不会想到三源的这次矿难会跟他个人扯上关系。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由江帆主持的常委扩大会按时召开,江帆坐定后说道:“三源发生了一起锦安历史上最严重的安全事故,这个事故已经造成十多名矿工的死亡,目前正在加紧救援中,省领导都亲自过问这事,鉴于这次重大安全事故,锦安肯定会加紧对安全生产的检查和管理,咱们也要做好提前做好这方面的工作,长宜,这块工作你分管,你有什么具体打算吗?” 彭长宜知道江帆这是在给他展示的机会,就说:“已经布置下去了,今天下午专门召开安全生产会议,咱们这里安全生产的主要任务就是危险化学品、防火和查处生产烟花爆竹小作坊,下午重点布置这些工作。” 江帆点点头说:“要制定出一套长效防范机制。好,下面我们正式开会。” 就在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亢州政府办突然接到锦安市委一个电话通知,要亢州的副市长彭长宜,紧急赶到锦安。当龚卫先进门把这个电话记录交到曹南手里时,曹南看了一眼,随即起身来到江帆跟前,江帆正在听取朱国庆的发言,见曹南弯身递给自己这个通知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曹南,曹南说了一声“是紧急通知”后,便重新做回到座位上。 朱国庆停止了汇报,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江帆手里的那张纸上,大家都知道有意外情况发生,不然无论是曹南还是江帆,都不会打断一名副市长的汇报的。江帆又重新看了一下手里的紧急通知,确信无疑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彭长宜,最后环视了一下全场,说道:“接到了锦安市委一份紧急通知,要彭长宜同志立刻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一个小时候后赶到锦安市委。什么事没有说。既然是紧急通知,长宜你就不要开会了,赶紧动身吧。其他同志继续开会。” 086 临危受命(二) 彭长宜愣住,半天没明白过来,等他明白过来后,说道:“是现在吗?” 江帆说:“是的,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彭长宜一听,立刻合上笔记本,就出了门,门口早就有龚卫先和温阳在等他。 一个小时,这是在高速路上从起点到终点的时间,那么两头的时间都没算进去,龚卫先说:“快下去吧,车就在楼门口。” 温阳看着彭长宜,彭长宜边下楼边说道:“我自己去吧,如果我下午回来的晚,你和龚主任参加下午的安全生产会议,按咱们早上说得议程去开。” 龚卫先和温阳同声说道:“好的。” 老顾是出了名喜欢开快车的司机,他知道市长时间紧急,看见彭长宜小跑着出来,就提前推开前面的车门,说道:“坐前边吧,省得晕车。” 彭长宜知道他这是要开快车了,便坐在了前面,这样就会晕得好些。 果然,老顾在亢州大道上,左突右冲,不停地摁着车喇叭,很快就上了高速路,领卡的时候他说:“系上安全带吧。” 彭长宜系上安全带,说:“别太着急,安全第一。” 老顾笑了,说道:“您放心吧。” 上了高速路后,老顾就收起笑容,驾着车,风驰电掣般地向锦安开去,一路疾驰,彭长宜就感到两边的树木一闪而过,他紧张地注视着正前方,不停地提醒着老顾:“慢点,慢点。” 彭长宜的车顺利进入了市委常委院里,彭长宜就看见院里停放着两辆丰田越野车,都已经发动着,车前面有两三个人在来来往往,还有人在往后备箱里搬着矿泉水和方便面什么的。 翟炳德的秘书早就等在常委楼的门口,看见彭长宜从车上跳出来后,就急忙带着他匆匆上了楼,没有任何障碍地来到了翟炳德的办公室,翟炳德正在打电话,跟什么人发着脾气,彭长宜进来后他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发着脾气。 秘书这次很客气,请彭长宜坐下,给他递过来一杯水,彭长宜起身接了过来,放在茶几上。 其实他一路都在想,钟书记紧急召见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翟炳德又想问自己照片的事?那也没必要这么急呀?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翟炳德终于讲完了电话,他看了一下表说道:“速度不慢。” 彭长宜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就笑着说道:“正在开会,还没轮上我汇报呢,就赶来了。” 翟炳德站起来,说道:“走,跟我去三源。” “三源?”彭长宜吃惊地问了一句。 翟炳德从衣架上摘下自己的外套,说道:“对。从现在起,你不要回亢州了,市委刚才已经决定任命你为三源县的常务副县长,位列所有副县长的前面。” 彭长宜惊住了,坐在那儿没动,他呆呆地看着翟炳德。 翟炳德发现他没动地方,知道这个消息于他来说肯定突然,就进一步说:“三源发生了矿难,省委书记和省长都急了,每隔两个小时就让我电话汇报一次,死了这么多的人,而且县长有严重的违纪行为,在刚才的常委会上,三源县的县长已经被免职,你到三源后,即刻投入救援工作,等这次事故过去后,要大力整顿滥采乱开的现象,关闭一批小煤窑小铁矿,刹住这股盗采乱采的歪风!你有信心没有?” 彭长宜没有说话,而是低下了头。他的脑袋迅速转了起来。县长被免,按理说自己应该是县长才对,不该是常务副县长,而且那里已经有一名常务副县长了。尽管位列所有副县长之前,但也是副县长。他感觉翟炳德在对自己的使用上不够大胆,而且这个位置很尴尬。 翟炳德见他不说话,就问道:“怎么了,怕了吗?” 彭长宜说:“是,我怕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辜负了您和市委的期望。” 翟炳德说:“你什么意思?嫌权力小吗?” 彭长宜说:“有点。” “哦?你胆子不小!”翟炳德凌厉地看着彭长宜。 087 仓促上任 彭长宜说:“您想想,有矿难的地方,肯定就会有错综复杂的问题,甚至腐败问题,指望一个常务副市长去改变这个局面,不太可能,别说常务副,就是县长和书记又怎么样?” 翟炳德厉声说道:“你敢违抗市委的决定?” 彭长宜说:“我不是在违抗市委的决定,也不是嫌官小,但是常务副的确有一定的局限性,我救援也没问题,只是后续的一些整顿治理工作难度会很大。” 翟炳德看着彭长宜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样子,居然没有对他发脾气,相反还对他说的话产生了兴趣,他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如果给你县长当,你能做到以后不发生安全事故吗?” 彭长宜说:“最起码恶性事故会减少或者不发生?” “你敢跟我立军令状吗?” 彭长宜说:“那有什么不敢的,一切因素都是人的因素,事故,也是人的疏忽大意造成的,只要整顿了人的因素,就能控制事故的发生。” “彭长宜,你话可是说大了!别忘了,站在你面前的是谁?”翟炳德语气威严地说道。 彭长宜忽然一惊,是啊,怎么忘了站在他面前的是谁了?是对他有着生杀大权的锦安市委书记。他动动小手指,就能让他甚至比他还大的官立刻不值分文。自己怎么能因为安全问题来胁迫市委书记。他一紧张,后背就冒出了冷汗,但他还是以坚定的目光看着翟炳德,说道:“是的,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讨价还价?” “是您问我有什么意见没有,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哈哈。”翟炳德突然大笑。 看见翟炳德大声笑着,彭长宜更加恐惧。 翟炳德说道:“这才是你彭长宜的性格,好,我即刻任命你为三源县的代县长,马上奔赴三源上任。但是别忘了你刚才说得的话,我会视为那就是军令状!你如果做不到,我就把你一撸到底,让你什么都不是!” 彭长宜立刻提起精神,他站了起来,说道:“长宜保证完成任务。” “马上出发。” “马上?” “是的。” “我们下午还有一个安全生产会议呢,而且,我们江市长还不知道呢?” 翟炳德说道:“我再说一遍,你现在和亢州没有任何关系了,刚才市委已经跟亢州市委进行了电话沟通,因为事情紧急,你必须立刻上任,马上就会有正式的文件下发到亢州市委。” 其实彭长宜有所不知,三源出了这么大的事,翟炳德还没有到过现场,省委领导让他每隔两个小时汇报一次救援情况,他决定今天上午赶到三源。 早上刚一上班,就召开了书记办公会,决定撤销三源县县长的职务,亢州市副市长彭长宜接任。形成决议后,即刻通知彭长宜到锦安报道。通知下去了,才意识到还没跟亢州市委沟通,这才给江帆打了电话,跟他沟通了市委的决定。 昨天下午,三源县长已经被停职,这个上任不到一年时间的县长,因为这次事故,引咎辞职了。在酝酿三源代县长的人选时,头天晚上,翟炳德几乎把所有的干部过滤了一遍,最后还是没有比彭长宜更合适的人选了,这个以善于啃硬骨头著称的干部,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在会上他一提彭长宜的名字就被通过了。但是刚刚看到彭长宜那年轻的脸,翟炳德忽然又有些犹豫了,这个干部尽管工作有套数,而且有攻坚克难的胆略和勇气,但毕竟年轻,资历尚浅,所以他灵机一动,就跟彭长宜展开了一场智斗,即便彭长宜不提出那一层意思,他也会成为三源代县长的人选,只是他以这样一种方式,给彭长宜造成更大压力,期望能引起他更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搞好眼前的救援工作和以后的治理整顿工作。 翟炳德穿好外套,见彭长宜还傻站着,就说:“走啊!市委书记亲自送你上任,你还有什么不足性的?” 彭长宜一听,才如梦方醒,赶快表态道:“我谢谢组织对我的信任,保证完成好组织交给我的一切工作任务,绝不给组织给您丢脸。”彭长宜特地强调了一下“您”。 正说着,市长董兴从外面进来,从他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和满身的灰尘上判断,他应该是刚从三源回来。果然,翟炳德问道:“情况怎么样?” 董兴说:“很不妙,目前没有新增死亡人数,但是仍有十多人被埋在井下。另外,徐德强被免职后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求自己离岗不离位,说尽管自己犯有严重的领导责任,但是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这么多的人,他不能离开,要求继续留下,协助新县长做好救援工作,我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因为眼下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没有理由拒绝他救援的请求,等救援工作结束后再由市委决定他的去向吧。” 翟炳德说:“嗯,可以,你做得的很好,我马上到现场,你也赶紧启程吧。” 矿难发生的时候,董兴正在省里开市长会议,昨天晚上连夜赶回,直接就去了现场,一夜没合眼,今天还要赶回省里,继续参加会议。” 翟炳德说:“民众情绪怎么样?” “当然很激动了,那些被验明身份的死难者的家属,正在哭天喊地,哎——” 翟炳德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他说:“我们现在就走。”说着就往出走。 董兴已经知道了彭长宜的事,他看了一眼彭长宜,伸出手说道:“长宜,你去的主要任务就是排查险情,防止次生灾难发生,做好救援工作。” 彭长宜赶紧伸出双手握住董兴的手,说道:“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办。” 彭长宜随着翟炳德走出了这个古色古香的常委楼,他老远就看见了老顾站在车旁边,朝这边张望。彭长宜说:“翟书记,我的车怎么办?” 翟炳德说:“我们要去的是山区,你那司机和车能行吗?” 彭长宜想了想说:“应该差不多。” “你坐我车,让你的司机在后面跟着。” 彭长宜也想跟翟书记坐在一起,他也想顺便了解一些情况,就说:“好的,我去和司机说一声。” 彭长宜快步跑到老顾的面前,他只是简单地说道:“我当上三源县长了,你跟在我后面,咱们去三源,另外你如果方便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我不方便打电话。” 老顾从彭长宜的脸上看不出升迁的喜悦,也知道这个时候他上任意味着什么,就点点头,彭长宜顾不上多说,就转身快步上了一辆越野车。 老顾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也蒙了,但是他顾不上发呆,立刻发动汽车,跟在两辆丰田车的后面。 彭长宜走后,亢州的常委会继续进行,朱国庆刚要接着汇报,这时,有电话打到了会议室,像这种直接打到会议室的电话一般都不同寻常。曹南便接了电话,他只听了一句,就说道:“好的翟书记,我给您叫。” 曹南放下电话,说道:“江市长,翟书记找您。” 相信所有的人都感到了意外,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同寻常,先是彭长宜的匆匆离去,后是锦安市委书记直接把电话打到会议室,江帆急忙起身,来到话机跟前,接过了话筒,他说道:“翟书记您好,我是江帆。” 众人都支起耳朵听着。 翟炳德在电话里说道:“刚才市委作出决定,任命你那里的彭长宜同志为三源县代县长。由于事情紧急,来不及提前跟你打招呼,彭长宜来了后即刻上任,等他以后有时间再进行工作移交,这期间你们要做好他的一些后续工作。” 江帆一听,立刻说道:“我们坚决拥护并服从市委的决定。” 翟炳德又说:“你们那里人手就少了,过几天给你们派去新同志。” 自从魏国才调走后,还没有新的副市长到任,彭长宜又被调走了,等于江帆失去了一名最为得力的副市长,但他怎么也不能阻止彭长宜升迁的,就说道:“谢谢组织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放下电话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帆的脸上,江帆坐了下来,他看了一下全场,说道:“刚才锦安市委翟书记来的电话,咱们的彭长宜同志,已经被任命为三源县的代县长。” 听了江帆的话后,与会人员出现了一片唏嘘声,就连王家栋都感到了吃惊。 江帆继续说道:“由于事情紧急,直接就调他上任去了。尽管对亢州来说是个不小是损失,但我们还是应该值得庆贺。” 狄贵和说道:“的确值得庆贺,彭长宜年轻有为啊!” “是啊,是喜事。” 江帆说:“国庆,你先把长宜分管的那块工作接过来,等他有时间回来再跟你进行交接。” 朱国庆木讷地点点头,他不禁有些嫉妒彭长宜,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 散会后,江帆没有离开会议室,王家栋也没离去,江帆说道:“王书记,长宜没有消息吧?” 王家栋说道:“是啊,估计这个小子美坏了,都不张罗跟家里说一声。” 江帆说:“肯定不方便。” “再怎么不方便也该跟家里说声,省得让咱们为他担心。” 这时,彭长宜的秘书温阳从外面进来,他看了一眼王家栋,跟江帆说道:“江市长,老顾刚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是彭市长当上了三源县的县长,他们正跟着翟书记赶往三源出事地点。” “他自己怎么不来个电话?”王家栋不高兴地说道。 温阳说:“他跟翟书记坐在一个车,不方便打电话吧。” 江帆笑了,说道:“知道了,温阳,下午的会让朱市长参加,一会你去跟他沟通一下。” 温阳点点头,就出去了。 王家栋终于抑制不住脸上的喜悦心情,不由的笑了,可是嘴里却说道:“哎,这个傻小子不好干呀!眼下三源这个样子。” “呵呵,好干的话早就被别人抢破脑袋了,兴许就轮不上他了。” “这倒是。” 尽管当上县长,对于彭长宜来说,是一生中的大事,是仕途生涯中重要的转折,无论是作为彭长宜的好友的江帆恩师的王家栋,都应该为彭长宜的这次标志性的升迁感到高兴才对,但是他俩刚才说完以上的话,都怀着各自的心事沉默了。 半天,江帆才说:“呵呵,王书记,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想到长宜的聪明才智会用到三源,我怎么有点嫉妒三源的县委书记了。” 王家栋笑了笑,仰头看了一下天花板,说道:“小江,说真的,我的心情也不是完全是高兴,既有担心,又有失落。” 江帆笑了,说道:“我理解您的心情,您这是典型的老母鸡的心情。” 王家栋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站下说道:“我也有自私的心理。” 江帆愣了一下,说道:“是啊,自私的心理谁都有,我刚才说是嫉妒三源,其实就是自私的心理,长宜这一走,等于我失去了左膀右臂一般,看来,以后要尝试少了一条臂膀的日子喽——” 王家栋哈哈笑了,其实,从王家栋自私的角度来看,他是希望彭长宜能在本地提起来,那么当初对他的奢望就能变为现实。 不能不说,无论是江帆还是王家栋,都有不同程度的失落。 记得孟客走的时候,江帆也有过这样的心理,比较得力的属下离开,或多或少都会江帆带来一种失落。其实,随着自己渴望上位,江帆最近越来越没用安全感了,他不安全的根源不是来自官场本身,而是来自妻子袁小姶。 088 又要打硬仗了 想到这里,江帆也站了起来,说道:“咱们就等着他回来给他夸官吧。” 王家栋担忧地说:“这个烂摊子,够他喝一壶的。” 江帆笑着看着王家栋,说:“您这次终于完成任务了,培养了一个县长。” “那是你培养的,跟我关系不大。” “呵呵,他是您的学生,有目共睹。” “你是他的良师益友,这是他本人说的。” 江帆笑了,说道:“翟书记说过两天会有新的副市长来。”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钟鸣义最近有消息吗?” 江帆摇摇头,说:“我前几天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但是他关机了。” “哦,看来是潜心学习了。”王家栋想了想郑重地说道:“小江,我跟你认真说一句话。”说着,他坐了下来。 江帆知道,凡是王家栋跟自己叫“小江”的时候,一般情况下说的都是比较知近的话,他点点头,也坐了下来。 “钟鸣义外出学习,无论怎么说,都是个机遇,你要争取抓住。” 江帆记得这是王家栋第二次跟自己说起这个意思了,他点点头,说道:“嗯,我明白。不过,我也有顾虑,也有不得己的顾虑。” 王家栋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江帆的情况,他眼睛一立说道:“什么不得己,作为男人,凡事都要以自己的事业为重,等你翅膀硬了的那天,你就有了充分的话语权,我知道你的一些情况,最大的政治是上位,而不是其它的什么。” 江帆低下头,想了想说:“我有点不同意您的看法,我当初离开北京出来挂职,为的就是……” 王家栋打断他的话,说道:“你不年轻了,考虑问题不该这么幼稚,眼下这个机遇无论如何都应该抓住,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人啊,有的时候不得不现实一些。没办法,从人类的本质来讲,我们本身就是现实的动物。” 江帆点点头,不再言语。 在赶往三源的路上,翟炳德跟彭长宜简要介绍了一下三源的情况后,就闭上了眼睛,他昨晚一夜都没睡好,时刻接听来自出事现场的电话,彭长宜看他微张着的嘴,知道他睡着了。他也闭上了眼睛,但是他却睡不着。脑袋就跟风轮一样,快速地转着。 不知为什么,这样一次标志性的升迁,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能让彭长宜有足够的升迁喜悦,他甚至觉得还不如当初自己被提拔为北城副书记时那种意气风发的喜悦的心情。 也可能从电话紧急通知到高速路上紧张的疾驰,又到翟书记办公室,然后就是着急忙慌地跟着翟书记赶往三源,没有一个环节能让他释放一下喜悦,那里伤亡人数还不确定,他高兴不起来。 就这样懵里懵懂地被任命了,根本就不能从从容容地细细致致地规划一下,甚至连跟家里报个信的机会都没有,哎,不知道市长和部长会怎样想自己,以后再跟他们解释吧,眼下关键是到了三源怎么办的问题。 想想自己刚才不知天高地厚地跟翟书记立了军令状,争得了县长位置,现在想想,多少还是有些心虚。心虚的原因是他对三源一无所知,除去眼前的矿难,除去知道三源是锦安地区国家一级贫困县外,他还知道周林和差点在酒桌上翻脸的那个组织部长,还有后来在锦安党校培训期间找他拼酒的那个副县长,除此之外,那里的一切对他都是陌生的。他没有时间做一次耐心细致的调研,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地突然摆在了他的跟前,让他们没有时间去思考。 一切都比不得在亢州,在亢州,有部长这个拐棍,而且工作的时候心里有底,现在他感觉自己就像卞之琳那首诗《投》一样: 独自在山坡上, 小孩儿,我见你 一边走一边唱, 都厌了,随地 捡起一块小石头, 向山谷一投。 说不定有人, 小孩儿,曾把你(也不爱也不憎) 好玩的捡起, 像一块小石头,向尘世一投。 彭长宜感觉自己就是那块小石头,被人随意投向了山谷,不能选择自己的航线,心里空虚的很。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哪知,正好赶上翟炳德睁开眼,他扭头问道:“叹什么气?” 彭长宜笑了,老实地说道:“心虚。” “心虚就是没有信心,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可能文件还没下发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有翟书记做我的坚强后盾,我什么都不怕!” “那不得了,还叹什么气?” “嘿嘿,您怎么都不容许我有压力呀?” 翟炳德说:“有压力是正常的。的确,摆在你面前的将会是一场硬仗,对于硬仗,如果你事先想三想四的,就干不好,就会畏手畏脚,兴许就会没有足够的信心。索性你什么都别想,你的目标只有一个,依靠可能依靠的一切力量,拿下这个山头,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彭长宜说:“跟您说实话,夺取眼前的胜利我有信心,我担心以后……” 翟炳德似乎知道他的担心,就强硬地说道:“以后再说以后,谁也不能保证你以后怎么样!” 彭长宜闭上了嘴,他知道不能再多说了。 最近几年,三源工作不好做的真正原因就是安全事故时有发生。去年,一个副县长就是因为事故被免职了,另一个县长也因为事故被调走,这个徐德强是去年年底才到的三源,也就是一年的时间,又因为安全事故被就地免职。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局面,也可能翟书记说得对,三源对于他来说是空白,但是空白有空白的好处,没有顾虑,没有牵绊,反而有利于开展工作,最起码是有利于眼前的这个硬仗。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了,想得越多,顾虑就会越多。 他们经过长途奔袭,中途只在服务区吃了泡面,就当了中午饭,又走了两个多小时陡峭的三源盘山路,这才来到了一夜之间闻名全国的三源矿难现场。当时给彭长宜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心酸了。 三源县委县政府早就得到消息,市委书记翟炳德带着新县长要来,四大班子全体成员早就齐刷刷地等在出事现场。 出事现场,已经被警察和保安围了起来,从现场传来的恸哭声,让彭长宜动容。 他们乘坐的汽车刚一露头,对面山坡上就有一帮人站在路边迎接。他们几乎都穿着棉大衣,为首的那个人就是三源县委书记,名叫邬友福,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率先走在前头,翟书记的车刚一挺稳,他立刻就拉开了汽车门,哪知出来的是彭长宜,翟书记从另一个门出来了。 就在彭长宜低头下车的时候,他看见了这个邬友福露在军大衣外面的一双质地很好的皮靴和一条面料很讲究的裤子来说,再看他的脸庞,气色红润,一头乌发保养的非常好,尽管是山区贫困县,但是贫困显然没有危及到这个县委书记,彭长宜很奇怪自己竟然对这个未来的搭档有了这个认识。 邬友福一看不是翟书记,他顾不上和彭长宜打招呼,而是丢下彭长宜,连忙走向翟炳德,伸出双手,边跟市委书记握手边说道:“您辛苦了。” 翟炳德神色严峻,他跟邬友福握手的时候,并没有答话,也没有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现场,径直向前方走去。 没有人给彭长宜做介绍,大家一看翟炳德神情严峻,也都不敢说话了。彭长宜在经过了短暂的尴尬后,就跟在翟书记后头。这时,彭长宜发现有两个扛摄像机的记者,快速跑在翟炳德的前面,把镜头就对准了他们,原来,翟炳德是带着记者下来的。 有人给翟书记和他递过来一件军大衣,翟炳德没有穿的意思,他也不好接过来,就拱了一下手,说:“冷了再穿。” 其实他下车的时候就感到了冷,刺骨的冷,可能是山区的缘故,这里的气温恐怕比亢州要低五六度。 翟炳德站在近二十来号人跟着翟炳德往前走,因为翟炳德板着面孔,所以谁也不敢说话。 矿井入口处,早就站着许多人,民警和保安把这些人围在一个固定的场所。凡是站在这里往里张望的人,大都是他们的亲人还没有确定生死消息,人们紧张地等在门口。彭长宜看到,现场还有好多辆警车、救援车和救护车停靠在现场。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母亲突然越过人群,哭喊着向前奔去,她要到里面去找他的儿子,但却被前面的保安人员挡了回去。这位母亲估计已经等在那里有一段时间了,她头发飘散,目光呆滞,声音早就哭哑了,她这一哭,再次引得现场人们的哀嚎。 彭长宜的心揪紧。 翟炳德没有说话,而是照直向前走去。门口的民警和保安刚要拦住他,一看县委书记在里面,就没有拦,给他们打开了大门。 彭长宜紧跟在翟炳德后面,他知道,翟书记一定是要到现场,到救援第一线。 就在翟炳德刚要进入大门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救救我的儿子吧,请你们救救我的儿子吧——” 也许是这声音太过悲伤,也许是这声音太过凄惨,正往前走着的翟炳德不由地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所有的人都回过了头,彭长宜一看,就是刚才那位头发花白的母亲,她在两个亲人的搀扶下,正在冲他们伸出双手哭喊着。 翟炳德也动容了,他往回紧走几步,伸出双手握着了老母亲那双冰凉的手,说道:“大妈,您放心,我们一定要救出您的儿子,请您放心,请乡亲们放心!” 此时彭长宜看到,翟炳德的眼睛里也有了泪花。 其中一位矿工的亲属说道:“我们要进去,我们要参加救援,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就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们要救井下的亲人。” “让我们进去吧。” 人们纷纷把翟炳德围在了中间。 翟炳德高声说道:“乡亲们,请你们理解,这是井下,跟地震现场不一样,井下救援有井下救援的技术,你们不懂,不能进去,人多不是力量大,你们都进去,就会造成坑道更加拥堵,甚至会造成更大的次生事故,听我的,相信我的话。” “你是谁,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这些人操着南腔北调大声嚷嚷着,一听就都不是本地人。 翟炳德高声说道:“我是锦安市委书记。” 一旁的邬友福赶紧说道:“乡亲们,这是我们锦安市委翟书记,他来看望大家,组织现场救援来了。我们鼓掌。” 只有随从人员鼓掌,矿工家属们没有人鼓掌。一名家属说道:“我们的人生死不明,我们鼓什么掌。” 这时,一对老夫妻挤到跟前,扑通就给翟炳德等人跪下了,他们声泪俱下,说道:“我大儿子砸死了,我二儿子来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把他关哪儿了?” 089 亲临矿难现场(一) 翟炳德一听,立刻扭头看向邬友福。 邬友福小声说道:“已经被确认死亡身份的矿工家属都在招待所里。” “不对,是你们瞒报了死亡人数,被你们秘密软禁起来了。”人群后面有人喊道。 邬友福说道:“请乡亲们放心,死亡人数是经过现场尸体辨认后确定的,这些大家都有目共睹,而且现场救援的大部分都是消防官兵,我们想瞒也瞒不了。” 翟炳德也说道:“请乡亲们放心,我们没能在第一时间对事故引起高度重视,造成了救援工作的滞后,对于这个错误,我们已经做出了决定,三源县的县长徐德强同志已经被市委撤职,我今天来是给你们带来了新的县长,这位就是市委刚刚任命的三源县代县长彭长宜同志,他目前的工作重点就是搞好现场救援工作,这是我们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县长,是市委久经考验信得过的县长。在这里我也跟三源县的四大班子全体成员说一句话,你们眼下重中之重就是做好救援工作,协助彭长宜同志,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 掌声,最先从矿工家属群中响了起来,想比三源几大班子成员的掌声提前响了起来。 邬友福说道:“我们欢迎新县长彭长宜同志,下面,请彭长宜同志讲话。” 彭长宜一愣,心想,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再说,前面是家属,后面是翟书记和还有三源县几大班子成员,难道这就是自己就职演说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翟炳德,就见翟炳德正用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彭长宜感觉突然被人推出来,不得不亮相,他沉了沉气,说道:“乡亲们,三源的同志们,不瞒大家说,我从接到任命到现在,也就是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冷不丁面对这样一场灾难,压力很大,但是请乡亲们和领导放心,我一定在市委和县委的领导下,不遗余力、克服一切困难做好这次的救援工作,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我希望得到家属们和同志们的支持和配合。” 他的话音刚落,邬友福就说道:“请乡亲们相信我们,我建议大家还是回到县城等消息吧,我们在县城招待所给大家准备了食宿,天气太冷,大家不宜在这里久留。请大家散去吧。” 他说完,转向翟炳德说道:“翟书记,我们进去吧。” 翟炳德看了一眼前面的家属们,就转过了身,往矿井大门走去。 彭长宜也跟着转身,这时,他看了一眼那位花白头发的母亲,沧桑的目光里,布满了沮丧、绝望和无奈。这一刻,他轻松不起来了。 彭长宜随着翟炳德一起,穿好棉大衣,戴上安全帽,坐着升降梯来到了井下,他们没有再往前去,前面就是拥挤狭窄的坑道,里面还有十几名矿工被坍塌下来的泥沙、石块和粉末堵住,生死未卜。救援人员正在紧张有序的施救中。 锦安市副市长鲁建强昨天就赶到了救援现场,他正在井下和锦安消防支队队长还有几个人在商量着什么。 从鲁副市长的汇报中彭长宜得知,由于现场坍塌面积比较大,一切数字只能估计,大概有四五千方,作业空间小,救援工作难道比较大,目前是换人不换马,几班救援小组连续轮流作业,眼下关键问题是在往里打钻孔,给里面输送空气。 翟炳德小声问了一句:“里面到底有多少人被困?” 鲁副市长想了想说道:“还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只能是大概,估计有十七八个人吧。” 翟炳德看了一眼邬友福,说道:“为什么没有准确的数字?” 邬友福说:“这个,我也问矿方,因为当时有加班的,再有许多矿工都是季节性的,有的工段的承包给工头的,工头可以根据生产需要,临时增减矿工人数,只有他掌握着最准确的矿工人数,工头也被困在里面。” 翟炳德问道:“你们县领导谁在这里?” “报告翟书记,是我。” 这时,从彭长宜后面走出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当年跟彭长宜斗酒的那个副县长,他一直在迎接他们的人群中,只是彭长宜没有看到他而已。 邬友福说:“这是副县长郭喜来,徐德强同志被市委免职后,副县长郭喜来一直在现场。” 翟炳德又问道:“矿主现在在哪里?” 邬友福说:“矿主已经被我们限定了活动范围,他不得在矿山以外的地方活动,我们之所以没有把他抓起来,就是为了救援的需要。” 翟炳德点点头。 视察完井下,他们又来到地上第二救援现场,原来,他们选择两个不同地点往里打钻。 这个地点是矿井所在山头的另一面,由于是在半山腰,翟炳德没有上去,只是站在狭窄的山道上往这边观看,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只看见一个临时凿开的山洞,里面有机器的轰鸣声和烟尘冒出。 翟炳德说道:“徐德强在哪里?” 邬友福说:“被免职后就没有人见到他。” “哼,不是留下参加救援吗?怎么不见人影了?”翟炳德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中午,邬友福请翟炳德一行到县招待所就餐,翟炳德拒绝了,他说:“我们带来了方便面,让矿上烧几壶开水就行了。” 邬友福一听,立刻就安排了下去。 他们来到煤矿办公的地方,在这里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他口头宣布了市委对彭长宜的任命,简要介绍了彭长宜的一些情况,然后又对三源新的领导班子提出了几点要求,这几点要求大部分都是围绕救援工作讲的。吃了方便面就回去了。 翟炳德走后,三源县几大班子成员就地召开了一个市委扩大会,由于眼下是非常时期,这个仪式很简短,会上再次进行了分工,彭长宜主抓政府全面工作,并任救援领导指挥部副总指挥,总指挥是邬友福,再次明确了当前的重点工作就是救援。 散会后,彭长宜跟县委书记邬友福谈了很长时间,主要就是了解这次矿难的基本情况,和全县对乱采滥开的治理情况,谈了一个多小时候,邬友福疲惫地说道:“你刚来,一下子跟填鸭似的说那么多你也未必能消化,还是慢慢来了解吧。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救援,减少人员伤亡。”他用手捏了捏太阳穴又说道:“晚上在县城招待所,我安排了一个小型的宴会,一是为你接风洗尘,二是建强市长要连夜赶回去,他昨天下午就来了,我都没好好招待一下他。明天县人大那边,你还有个履职程序。由于是非常时期,不能搞得动静太大,只能是小范围的宴会,兄弟别怪,等矿难处理完后,我好好给你补上。” 彭长宜说:“谢谢邬书记,我以后多向邬书记学习和请教。”其实彭长宜很想把晚上的欢迎宴席取消,翟炳德给他的死命令就是救援,晚上推杯换盏的不合适。但是邬友福说得很巧妙,这个小宴会既是给他接风,又是给锦安副市长鲁建强送行,这就让他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反而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初来乍到,对三源什么情况都不掌握,既然邬友福有这份美意,他断然是不能拒绝的,他也想快速融入到地方这个圈子里,他借鉴了江帆上任时的做法,顺势,不可逆势而为,况且自己眼下整个就是一个瞎子和聋子。 邬友福很满意彭长宜的态度,说道:“等明天人大那边履行完程序后,你可以回家安排一下。”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看情况吧,一会我先给家里打个电话,跟您说实话吧,我早上从亢州会议室出来后,就再也没有跟亢州联系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事逃跑了呢。” 邬友福听了他这话,不由地笑出声,说道:“没办法,谁让你赶上了。” 089 亲临矿难现场(二) 彭长宜笑过之后真诚地说道:“邬书记,我年纪轻,经验少,有些地方还很不成熟,希望您以后多多指教,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有信心团结在您的周围,做好三源的工作。”彭长宜感觉自己这话有些言不由衷,自从下车看到他那双质地很好的皮靴和西裤时,他在心里就有些排斥这位县委书记,但是嘴上的功夫该做还要做,一些该表的态还要表,该说的话还要说。其实,刚才在会上,彭长宜当着翟书记也说了这层意思的话,眼下就他们两人的时候,他觉得有必要再重申一下自己的观点。好听的话,总是容易让人接受的,他可不想学周林那一套。 果然,邬友福笑着拢了拢他那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彭长宜看到他这个动作就在想,不知指尖和假发接触是什么感觉?邬友福说道:“当我在第一时间听说你要来,我很是欢迎,你的事迹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报纸上有过报道。年轻,学历高,有干劲,有闯劲,这些都是我没有的。我老了,在这个地方都呆了十多年了,有些关系抹不开面,有些事情也不好干的太绝,得罪人啊。山区的人跟你们平原的人还是有区别的,本质淳朴,讲义气,但是也有蛮横、愚钝的一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荒山野岭出……出……” 邬友福看了彭长宜一眼,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彭长宜知道后面两个字指的是什么,只不过无论是他还是自己,都不便把后面两个字说出来罢了。 邬友福继续说:“这个地方呀,的确不好干。不过你来了,我就有信心了。”说完,他也不看彭长宜,端起杯子就喝了一口水。 彭长宜在脑子里仔细琢磨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含义,他不知道邬友福究竟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但是隐约感到不全是善意的提醒,倒有些别的意味。他抬头看着这位比他大好多岁、盘踞三源十多年而且先后和三任县长搭档过的县委书记,心里就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将成为他眼前的过客?想到这里他说:“还希望您多帮助。” 邬友福说道:“遇事多商量,多沟通。”说完,就露出了倦意,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哈,说道:“我先回去,本来上午要输液的,硬撑着来了。” “您身体不好?” “哎,老毛病,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都占了。平时不遇到事还好,一遇到事就加重。这两天血压又高了。” 彭长宜站了起来,说道:“那好,那您赶紧回去休息吧。”说着,彭长宜就又看了一眼他那红润的面庞。 彭长宜知道,要想了解到三源真实的情况,还需要靠自己的眼睛去发现,不过他有的是时间。 邬友福说:“那好,别忘了晚上的事,还有,秘书和司机你是从亢州带过来还是这边安排?” 彭长宜说:“一切都还没来得及想,太突然了,等我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再说吧。” 邬友福说:“也行,人家兴许还不愿跟你过来呢,穷乡僻壤的,谁愿意来呀?” 按说,一个县长到任,之前县里就会把这一切都安排妥的,但是由于没有和彭长宜沟通好,一切都是那么的匆忙,邬友福能这样征求他的意见,也显示自己对这个新到任县长的关心和尊重。 邬友福推开门,就见县委和县政府办的人都站在院里,邬友福就叫进来一个身穿皮夹克的中年人,他说:“老齐,你过来。” 被叫做老齐的人赶紧跑了进来,邬友福跟彭长宜说道:“这是政府办主任齐祥。” 彭长宜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齐祥就赶紧握住了彭长宜的手,说:“欢迎彭县长。” 邬友福说:“在彭县长还没安排秘书的情况下,你负责照顾他。” “好的,没问题。”齐主任点头哈腰地说道。 彭长宜送邬友福出来,邬友福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彭长宜点点头,看着他上了车,立刻,就有一辆车随着回去了。彭长宜看了一眼对面还在翘首等待的矿工家属们,尤其是那位坐在山坡上的那位母亲,就跟齐祥说道:“他们怎么办?在哪儿过夜吗?” 090 婉拒接风宴(一) 齐祥说:“昨天是用大轿车把他们带回县招待所的。早上又给拉了过来。” 彭长宜说:“他们精神上受到打击,不能再让他们身体受到伤害,我们能为他们做什么就为他们做什么,也起到一些安抚作用,将来有利于解决问题。” 齐祥说:“县里是这么考虑的。” 彭长宜边走边说,“老齐,我性子直,你到亢州打听任何人都知道我这个毛病,说话不会绕弯,所以,以后共事咱们弟兄有什么说什么。” 齐祥笑了,说道:“看出来了,您不但是个直脾气,还是个急脾气。”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又发现新的遇难者了吗?” “还没听说。” 彭长宜就向现场走去,齐祥跟在他的身后。彭长宜说道:“县里哪位领导在现场?” “原来是徐县长和郭县长,徐县长下去后,就郭县长在这,邬书记连着来了两次了。也因为这几天总有上边的领导来。” 彭长宜似乎从齐祥的口气中听出点什么,他不能对自己的新搭档邬书记表现过于新奇,就说道:“县直部门哪些领导在?” “土地局局长一直在,还有几个有关单位的领导也过来过。” “矿山这一块就土地局直管吗?” “是,和平原县一样,可能你们那里会是一个科,但是我们这里专门成立了一个办公室,人数多些。原来嚷嚷过单成立一个矿管局,后来也没有成立。” “遇难者家属的工作谁在做?” “遇难者家属的工作主要是副书记严举和民政局局长冯仲文在做。” 彭长宜说:“齐主任,你把家里的活儿安排一下,这几天就跟我在这里吧,也给我介绍一些情况,我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都不了解。” “好的,没问题。” 他们一边说着就来到了矿井口,正好看见十多名救援人员,升井后刚走出来,都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们戴着头盔,穿着胶鞋,汗水浸透了衣裳,全身被煤灰染得漆黑。 彭长宜走进他们说道:“你们辛苦了,干了多长时间了?” 矿工们告诉他,他们已经在矿井巷道中奋战了8个小时,全天三班倒,每班24人。他们都不是这个矿的人,是其它矿上调过来的,从事故发生他们就被组织到这里参与救援,已经在井下工作了两天两夜,他们在矿井的工作就是挖坍塌下来的煤泥和碎石,目前已经掘进了三十多米了,坍塌的长度估计有六七十米。但是下面地质条件比较复杂,掘进速度很慢,一些设备和机器不敢用,唯恐再造成灾难。 这时,锦安副市长鲁坚强和郭喜来走了出来,彭长宜赶紧向前跟他握手。鲁市长摘掉头盔说:“长宜啊,你明天让他们在这边的空地上搭个指挥棚吧,弄几张桌子和椅子,商量个事什么的也有个地方呆呀,到矿上那边又远点,不方便。” 彭长宜刚要说话,就听郭喜来说:“这事就让齐主任去安排吧。” 齐祥点点头,说道:“我这就去安排。” 鲁建强坐在一块石头上,说道:“长宜,技术人员跟我建议,打竖井,现在清理巷道的速度太慢,那边钻孔的更慢,我担心……” 彭长宜说:“您就下指示吧,我们照办。” 鲁市长:“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今天我要连夜赶回去,明天还有会,这里的事就交给你和喜来了,消防大队的吴政委在里边,他正在安排。” 彭长宜想起邬友福的话,就说道:“邬书记走的时候说在县城预备了一个小晚宴,特地让我告诉您,请您吃了饭再走。” 鲁建强说道:“哪有心情吃饭,算了,我一会从这里直接走了,再回县城就太绕了。” 旁边的郭喜来说:“那怎么行,您都辛苦了一天了,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我给邬书记打电话。”他说着掏出电话就要打。 鲁建强绷着脸说道:“好了,别打了,眼下这个时候谁吃得下。” 郭喜来看鲁市长神情严肃,就没打。 鲁建强说:“现在救援现场有两个,山后一个,井下一个,如果今天再打竖井,那么就是三个,打竖井的目的就是通风,往里输送氧气,现在已经过去了48个小时,情况十分危急。” “打竖井的什么时候到?” “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正说着,就有几辆工程车急速开了过来,扬起一溜灰尘。 这时,吴政委和几个拿着图纸的人从里面出来,急匆匆地往那边走去。 郭喜来说:“我去那边看看去。”说着就往那边跑去。 鲁建强说:“那个高个就是吴政委,多次参加省内外的矿难救援,今天上午才从锦安赶过来。他目前是救援大队队长。你们的任务就是配合他。” 彭长宜点点头,他刚才跟翟书记下矿井的时候,见过这个吴政委,但当时不知道他是政委,也没人介绍。 鲁建强看着彭长宜说:“长宜,你刚来,也不懂,多征求他们的意见。” 彭长宜点点头说:“我会的,对了市长,这个矿的领导怎没见着?” “据说怕家属们报复,也怕他跑,给软禁起来了。现场就一个管生产的矿长在。” “这个矿是私营的还是国有的?” “是国有改制的,哎,以后你慢慢就了解了,眼下先救援,我明天如果有时间再过来。”他停了停又说道:“你一会开个小会,跟组织救援的负责人都见个面,估计你一时半会还进入不了角色,还需要依靠大家的力量。”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里面到底埋着多少人?” 鲁建强说:“说多少的都有,哎,他们管理的太混乱,本来这个矿存在着严重的违法行为,出事矿井已经在前些日子的检查中被封停了,进入用煤高峰季节,他们又偷偷打开盗采,造成了事故,这事下来肯定有人要蹲监狱。” 彭长宜说:“不瞒您说,从您嘴里我知道的情况是最多也是最一手的信息,我还真有些憷了,对矿不懂,对怎么施救就更不懂了,感觉我就是个瞎子聋子,有劲使不上。” 鲁建强站起身来,说道:“正常,不懂也没什么,多依靠群众,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做的都做了,如果还是没能救出下面的人,那就是天意了,但是有一条,你最好呆在现场,懂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长宜明白。” 鲁建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咱们过去看看。”说着,就奔打竖井的地点走去。 鲁建强把彭长宜介绍给了大家,彭长宜一一跟大家握手,嘴里不停地说道:“辛苦了,辛苦了。” 鲁建强给他们做完介绍后,就走了,在他临走时,彭长宜跟他说:“鲁市长,您要是从这里走的话,是不是过亢州?” 鲁建强点点头,说:“走出这段盘山路,我就奔省道,然后从亢州或者是和甸上高速。” 彭长宜说:“您从亢州上高速吧,帮我给家里带个话,上午出来后,还没跟家里联系呢,您跟江市长说一下,等我腾出时间再回去交接。” 鲁建强想了想说:“行,那我就赶到亢州去吃晚饭。” 鲁建强刚走,齐祥就拿着电话过来了,他老远就说:“彭县长,邬书记电话。” 邬友福已经知道鲁建强走了,他来电话问彭长宜动身了没,彭长宜想了想说:“邬书记,鲁市长都走了,咱们自家人怎么都好说,我就不回去了,正好这里又来了一拨打竖井的,在这里跟他们吃点就行了。” 090 婉拒接风宴(二) 邬友福想了想说:“也好,那你晚上回来后让老齐安排吧。” 彭长宜说:“好的,谢谢邬书记。” 挂了电话,彭长宜说:“齐主任,一会召集负责人开个小会,我也跟大家见个面,了解一下情况。” 齐祥说:“好的,五点召集。” 彭长宜忽然发现,自从到了这里,他就没看见老顾,他掏出电话,想给他打,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彭长宜问齐祥:“看见我那个司机了吗?” 齐祥看了四周,说道:“没有。” 吴政委过来说道:“彭县长,你那司机是不是五十岁左右、个不高,稍稍有点驼背?” 彭长宜点点头。 “在巷道挖煤泥呐,我看他不是救援队的人,就给了一双胶鞋和一身衣服。” 难怪半天都没见他的人影,原来在巷道干活呢。 太阳快落山了,矿山的救援现场已经全部亮起了灯光,人们仍然在紧张地作业,争分夺秒赶进度。 在半山腰,彭长宜召集了在场参与救援的各路人们的负责人开了一个短会,等人到齐了后,齐祥说道:“下面咱们开个短会,这是彭县长,大家可能都认识了他,他还不认不全诸位,这样,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于是,他就挨个给彭长宜介绍了一遍。彭长宜注意到,他没有见到土地管理局的局长。他说:“未来几天,我将跟大家一起在这里搞救援,初来乍到,好多情况不清楚,更不懂怎么去施救,我来之前,大家已经做了大量行之有效的工作,救援正在紧张有序的进行,咱们的领导们也都亲历亲为。对于救援,我是外行,尽管是这里的总指挥,但工作还靠大家,我只表一个态,这个态也是锦安的翟书记、鲁市长、还有我们邬书记说的态度,那就是不灰心、不放弃、不退缩。争取早一分钟把埋在坑道的农民兄弟们救出来,别的话我也不说了,我出不了什么力,我当前的主要工作就是跟大家并肩战斗,既然我是外行,干不了什么,我就给大家做好服务,做好后勤保障,有需要我出头办的事尽管说,有关于吃喝拉撒睡的事尽管说。” 吴政委说:“明天白天支几口大锅,给弟兄们烧点姜糖水吧,我带来的兵喝的都是冷水。” “这个不用明天,一会就办。齐主任你一会安排。” 齐祥点点头:“没问题。” 卫生局局长说:“我们保证这里24小时都有医护人员值班,随时做好救护工作。” “土地局的领导在吗?”彭长宜问题。 有人:“刚才唐局在着,这会不知去哪儿了?” “大家记下我的电话号码,这会没电了,一会我去换电池。没有特殊情况我不离开,我和郭县长都会在这里值班。” 这时,齐祥又掏出了电话,就听他大声说道:“谁,你是……翟……书记,找县长,他手机没电了,好的,让他讲话。” 彭长宜一听,就赶紧接过电话,就听翟书记在电话里面说道:“长宜,还在现场吧,你本着这么一个原则,事情能不搞大就尽量别往大了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彭长宜赶紧说道:“好的,好的,我一定遵照翟书记的指示办。嗯,好的,现场情况随时跟您汇报。” 扣上电话彭长宜跟吴政委说道:“吴政委,咱俩分分工,凡是救援上的一切技术问题你负责,凡是后勤保障这一块比如烧个开水什么的我负责,你看行不?” 吴政委笑了,他爽快地说:“我们共同商量。” “别共同商量,我不管你们之前是怎么分工,我现在就这样分工,其它各部门的人全力配合你。有些事情需要我出面协调就说话。郭县长你说这样行吗?”彭长宜第一次在正经场合和郭喜来说话。 郭喜来说:“尽管之前没明确分工,但也差不多是这么执行的,我没有意见。” 吴政委就爽快地说道:“好,军事上的事归我管,生活上的事归你管。” 其他人也都表示没有意见。彭长宜说:“好,那各位就去忙,我和齐主任给大家张罗晚饭去。” 所谓的晚饭,也就是一个面包车从成里拉来馒头,这里一个大铁锅炖白菜。彭长宜看了看跟齐祥说道:“齐主任,马上盘灶,到附近村子买头猪杀了,再雇几个做饭的厨子,得让救援队员吃好,才有力气干活。”说道这里,彭长宜突然问道:“出事的煤矿属哪个乡管,怎么没见乡领导。” 齐祥说道:“乡领导都在这里呢,开会时没敢露面,他们都在巷道干活呢?党委书记和乡长都被停职了,书记一急中风住院了,乡长被免后也跟徐县长一样,在地下干活呢。” “哦?”这个情况彭长宜还是刚听说。 091 灾难再次发生(一) 齐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答话。 彭长宜问道:“现在那个乡谁负责?” 齐祥说:“原来的副书记,叫唐显明。 “把他叫来,动员周围老百姓,杀猪找厨子,土豆、粉条什么的山里肯定不缺吧,赶紧往山上运,工人连夜干活得让他们吃饱吃好,多救出一个人咱们就省大发了,我们要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那费用……”齐祥小心地问道。 彭长宜看着他,半天才说:“你放心,出不到你我身上。” 齐祥说:“您果然是个痛快之人。”说完,就先彭长宜向井口处走去。 彭长宜又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寒风中往这边眺望的乡亲们,他们还等在原地,不忍离去,50个小时都过去了,他的心更揪紧了。 井口处没有人,但是彭长宜知道,在里面正在紧张进行着生死大营救,从早晨到现在,彭长宜就像是被一股自己不知道的力推着,在十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他的人生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是,他没有升迁的变点喜悦,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有和家人、朋友们联系,亢州,可能没有人知道他以调离,他来不及品味角色的转换,就稀里糊涂地到了这里,这里,他必须面对的是埋在地下那十多条生死未卜的生命。难道,他的正县级是以这样一种局面开始的吗? 尽管没有人跟他目前对三源还不能了解的很多,但是在这个国家级的贫困县中,他隐约感到这里也不太平。想着自己离开部长,离开江帆,独自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大山沟,尤其是一百多米深处的生命,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彭长宜摸出手机,想给家里给部长和市长打个电话,这才想起手机没电了。他快步向坑道走去。 等他坐着升降蓝来到地下坑道的时候,里面亮如白昼,但却是尘烟飞扬,各种嘈杂的声音响成一片。现场的救援队伍有三拨,一拨的吴政委带来的专业抢险队,正在用潜孔钻由外往里打,为的是尽快穿越坍塌体部位,争取往坑道内通风,并能探清里面被困人员的现状。另一拨队伍是地方组织的救援队员,正在塌方体的上面挖小导洞,希望能为里面的人开辟一条逃生的通道。还有一大部分人在往外挖煤泥和碎石。 他站在坑道口大声叫道:“老顾,老顾。”尽管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喊老顾,但是他的声音还是很快就被淹没了。他继续向前走,人们都在忙着干自己的活儿,没人理他,等走到塌方近处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那个戴着头盔,猫腰奋力往外挖煤泥的身影,尽管他早已“面目全非”,但是从身材上判断应该是老顾,他就走了过去,说道:“老顾,你歇会,我来。”说着,脱下大衣交给了那个人,从他手里夺过工具,就奋力干了起来。很快,身上就冒出了汗。 他埋头奋力干了半天,突然侧面有人叫了一声:“长宜,你怎么下来了?” 是老顾的声音,就看见老顾满脸都是黑灰,说话的时候才露出比平时白好多的牙齿。彭长宜一愣,就直起身看了看他旁边抱着大衣的人,这才发现,这个人不是老顾。 彭长宜笑了一下,老顾这时走了过来,说道:“长宜,你是指挥官,快上去吧,我替你干。” 那个人说:“你就是彭长宜?” 彭长宜说道:“师傅认识我?” “我认识这个名字。” “哦?” 那个人从怀里摸出一个眼镜戴上,但是彭长宜无法看清他的脸。紧接着,又摸出了一张雪白的名片,说道:“我叫徐德强,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想了解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说着,就把名片塞到彭长宜的手里,夺过他手里的铁锹,把怀里的大衣塞给他,就到一边干活去了。 彭长宜见徐德强有意避开了自己,就摸了摸兜里张名片,没有说话,他把大衣塞给老顾,从老顾手里夺过铁锹说道:“你手机没想吗?” 老顾说:“响也听不见,你上去吧,这里干活的不缺。就是地方狭窄,有人也用不开,这里的人都是轮流干。 正说了,后面就涌上了几个人,有人说道:“你们到边上歇口气,我们来。” 彭长宜和老顾离开人群,徐德强也直起身往外走,边走边用手捶着后腰。 彭长宜一看确实用不上自己,就说:“你也上去吧。” 这时,他就发现有人趴在下面的管道上,不停地用锤子砸那根管道,然后就听他大声喊道:“还活着,还活着!” 彭长宜激动地说:“里面有人。” 老顾说:“是啊,但是声音越来越弱了。”彭长宜把大衣扔到一边说道:“弟兄们,我们卖把力气,使劲干啊!”他说着就从旁边拿起铁锹,也不管自己是什么指挥官了,就拼命地开挖…… 等齐祥把他从井下拽上来的时候,彭长宜也早就成了黑人。齐祥说:“用不着您下去干活啊,您干点什么也别亲自干活强。” 彭长宜呲着白牙说道:“尽管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不干几下心里不舒服,里面的人还活着呢!”他激动地说道。 齐祥看着这个年轻的新任县长,不由地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彭长宜用了在亢州百试不爽的鼓舞士气的办法,又是杀猪宰羊,又是烧酒犒劳,把全体参与救援的人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进度比平时提高了将近一倍,在第二天的下午,救援工作就接近了尾声。同时,两处的通气孔也已经打通,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时刻欢欣鼓舞,彭长宜也打开手机,来到了井口处有信号的地方,他在井下给翟炳德拨通了电话,刚要告诉他这一个好消息时,就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被吴政委一直担心的次生灾害发生了,就在接近救援面也就是五六米的地方,发生了二次坍塌! 一彭长宜大叫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奔向出事地点,然而,烟尘弥漫了一切,他什么都看不清,跪在地上,往里爬。声嘶力竭地叫着:“老顾,徐德强,老顾,徐德强……”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坍塌下来的粉尘被他大口大口地吸进肺腔,呛得他不停地咳嗽,但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简直跟疯了一样,因为就在他转身给翟炳德打电话的时候,他分明看见老顾和徐德强在最近塌方点干活。他认定他们全被埋在里面。 造成二次坍塌的直接原因就是,除山体松动外,更关键的原因就是来自施工质量,因为这次坍塌的几乎全是加固上去的洞顶。 情况万分危急,吴政委紧急疏离现场的救援人员,以免造成更大的伤亡。 彭长宜不顾一切地往回冲,立刻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架离了出事地点,然而,他挣脱了这双手,又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地冲回来,用手奋力的扒着碎石,指尖磨出了血,他不停地失声叫着:“老顾,徐德强,老顾啊……” 他再次被人驾到了井口安全地带,这个人是吴政委,他大声说道:“老顾没在里面,你看。” 彭长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老顾半边脸淌着血,可能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脸受伤了,正捂着耳朵往里看,从上到下都被灰尘染成了跟兵马俑一样的颜色。彭长宜赶紧掏出手帕,盖住了老顾的脸,老顾的脸只是被石块划伤,并没有大的危险。老顾找着了,他的心刚放下来,马上又提了起来,仍然大声说道:“徐德强,徐德强还在里面,快去救人……”说着,又往里冲…… 091 灾难再次发生(二) 彭长宜眼泪下来了,就在昨天后半夜,徐德强通过老顾把彭长宜叫了出来,他们俩在一个被人的地方,谈了好长时间,当然,主要谈了这次事故,也谈了一些错综复杂的鲜为人知的内幕,还谈了自己改变贫困县落后帽子的一些志向和理想,还说了自己对这次事故的确负有责任,这个责任就是他没有坚持原则,在一些大是大非问题上,自己做了让步,所以自己被免也是罪有应得,他还说对不起那些遇难的矿工,所以才跟组织上要求留下来,当一名普通的救援人员…… 吴政委和老顾把他拉了回来,吴政委大声嚷嚷:“你不要命了?你在死在里面,我们都他妈的该枪毙了!” 彭长宜镇静了一下,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怎么办,他是不是在里面!” 吴政委说:“他和另外两个救援队员,都被埋里了!” 彭长宜蒙了,老顾凑到他耳根处说道:“你要冷静!你是总指挥,别乱了阵脚。” 彭长宜挺了挺身子,跟吴政委说道:“你说怎么办?” 吴政委说:“请求上级支援,你打报告。” 连夜,来自锦安的另一只队伍和省里专业救援队到了,然而,惨剧还是发生了。徐德强和两外两名救援队员遇难。 当徐德强的遗体被抬出来的时候,彭长宜摘下头盔,冲着他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眼泪溢出眼眶。现场的人们都摘下了头盔,冲着他们这位当了不到一年的前县长鞠躬致敬。两名救援队员的遗体也被抬了出来,彭长宜仍然带头冲他们鞠躬致敬。 这次发生的次生灾害,造成徐德强在内的三人死亡,五人受伤,其中一名重伤员被连夜送往北京医治,随即,矿主被刑拘。 下令刑拘矿主命令的是董兴,他头天晚上刚刚从省城回来,接到报告后,立刻赶到三源,当即下令对矿主实行刑拘。 这次的坍塌体比清理出去的还要多,又经过一昼夜的紧张抢险和奋战,终于把被堵在坑道里的十七名矿工全部解救出来,令人欣慰的是,这十七名矿工都活着,其中有六人不同程度地受伤,他们除去身体极度虚弱和脱水外,没有新增伤亡人员。 彭长宜站在井口,和医护人员一起,把蒙了眼的被困了五天五夜的十七名矿工扶上担架,安全送上救护车,这些民工被送往县城的医院。 官方数字显示,两次事故,总共有九人死亡,十三人受伤,其中两名伤势较重。里面被困的十多名矿工,在经验丰富的工头指挥下,保存体力,等候救援,直到竖井打通了气孔,他们才有了新鲜的氧气得以生存下来。 那位花白头发的母亲,也喜极而泣,把彭长宜给她御寒的大衣脱下来,盖在担架上的儿子身上,并紧紧地抱着儿子不松手…… 彭长宜看着,也在一边抹着眼泪。 翟炳德是在次生事故的第二天下午来到现场的,正赶上被困矿工全部被解救出来,他是陪着京州省一名副省长来的,当他再次见到彭长宜的时候,彭长宜的嘴唇开裂成无数小口,有的还往外浸着血,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足足长出有一公分长,双手十指缠着纱布,那是他拼命扒石块磨破了手指,非常狼狈。 翟炳德说:“长宜,你辛苦了!” 彭长宜赶忙低下头,沉痛地说道:“翟书记,您免了我吧,我不称职,没有做好救援工作,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有悖你对我期望,我请求组织处分我……”他难过的说不下去了。 翟炳德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道:“长宜,你是好样的……” 彭长宜听了这话,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哽咽着说了声:“谢谢您……” 灾难过去后,彭长宜从山上撤了下来,他在齐祥的陪同下,第一次走进三源县委的办公大楼。 当他下车看到县委和县政府办公大楼的一霎那,他惊呆了…… 092 彭长宜再次震惊 令彭长宜没有想到的是,尽管三源是个贫困县,但是办公大楼盖的却非常讲究,很有气派,这和他的想象大相径庭。而且县委和政府居然独立办公,不像亢州那样,市委和市政府还在一栋大楼里办公。他们不但独立办公,而且下属各个职能部门的局机关几乎都在一个大楼,非常方便联系。 第一次走进县委大楼,第一次走进县委书记邬友福的办公室,的确让彭长宜惊讶。邬友福的办公室更是非常讲究,一色的真皮沙发,宽大气派,一排的硬实木书柜,里面摆满了书籍和陶瓷古玩什么的,在党旗的旁边,是一个半人多高的舵,并且还用红绳围着。一进门的墙壁上,是两张巨幅的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正对着大班桌的整面墙上,则是手绘的万里长城,气势恢宏、壮阔,天天坐在长城的对面办公,的确使人心旷神怡,豪气倍生。办公室里,更有几盆珍贵的绿色植物花卉,使这个山区萧瑟的冬季明媚了许多。 彭长宜不是一个小见识的人,但是对他这个未来的班长却产生了好奇之心,这个大办公室还有一个套间,他见里面的门敞着,就好奇地走了进去,让他吃惊的是,这里面居然还有套间,第一个套间是健身房,确切地说是一个小型的高尔夫推球练习场所,靠墙边的地方,还摆着跑步机、按摩椅、拉力器等几样健身器械,再往里看,还有一个套间,从半敞着的门可以看出,那里才是县委书记休息睡觉的地方,他只看到了地上铺着的米色长毛地毯和一角的席梦思床就可以看出,那个属于个人私密空间更是讲究。 他回身,坐在了松软舒服的真皮沙发上,彭长宜又看到了在进门的地方,有一个衣架,衣架上挂着一个草帽和雨衣,下面摆放着一双沾着干泥巴的旅游鞋。给人感觉是这位市委书记经常下乡检查工作,这个衣架却和这屋里的摆设不太协调。 如果单从这个办公室判断,谁也看不出这是贫困山区的办公室,还以为是经济富庶的东南部地区,或是哪个大老板的办公室。 他饶有兴趣地坐在那里东张西望时,邬友福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齐祥还有邬友福的秘书。彭长宜站起,和邬友福握手。 邬友福说了声“辛苦了”,就坐在自己的帅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彭长宜,继续说道:“来了几个老革命,过问矿难的事,哎,缠人。” 彭长宜那天晚上就听徐德强说过:“三源不但贫困,老革命多也是一大特色。”其实不但是三源老革命多,大凡贫困地区,老革命都多,因为在战争年代,这些地区都曾经为红色政权的建立出过力、流过血,都曾经养育了革命军队,随便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都能跟你说一段他参加革命的经历。徐德强还说:“这些老革命大部分都住在北京,利用好了可以得到许多政策,利用不好一句话就能让你下台,邬友福正是攀上了一位老革命,才稳坐县委书记的宝座。而攀上老革命一个最好的手段就是把自己一个小情人,送到老革命家里当保姆,后来成为这个老革命的干女儿。这个老革命一个显著特点就是“爱打招呼”,给各个部门打招呼,包括锦安市委,所以,翟炳德有时也无可奈何。彭长宜听了只是笑笑,对于三源的一切,他还没有任何发言权。 “以前来过三源县委吗?”邬友福问。 彭长宜说:“没有,这是第一次。” 邬友福说道:“三源是贫困县,在各方面都比不上亢州。” 彭长宜笑笑,有些不知怎么回答。 “但是,贫困县有贫困县的好处,你知道吗?当年我和翟书记是拼了老命争得的这个贫困县的指标的,你干一段就有体会了,在亢州,要是盖这样一座大楼,没有几千万拿不下来,可是我盖,却不需要,不瞒你说,这大部分是外援。呵呵。”邬友福很自豪地说道。 “以后多向邬书记学习,希望邬书记多多指导。”彭长宜谦虚地说道。 “精诚配合吧。”他扭头看着齐祥说道:“彭县长的办公室收拾好了吗?” 齐祥看看彭长宜,又看看邬书记,说道:“我们刚从山上下来,还没去政府那边,彭县长就到您这里来了。” 邬书记笑了一下,站起来说道:“先领彭县长过去看看,按照彭县长的要求装修,然后你再去给彭县长安排住的地方。再穷咱们这个庙不能穷,这是我的一贯原则,你要是连自己的庙都搞不好,谈何搞好三源县这个大庙,更谈不上富民强县了。即便有客商对你这个地方感兴趣,一看你庙寒酸,也就怀疑你干事的能力了,所以,一定要把办公环境搞好。” 彭长宜也站了起来,说道:“您说得有道理。” 邬友福从大班桌后面走了出来,说道:“就这样吧,我还得去应付那几个老革命。对了,你这手不要紧吧?再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别感染了。趁着装修办公室的机会,你先回趟家吧,把那边的手续交接一下,休息两天再回来,等你回来后,咱们再商量善后事情。” 彭长宜说:“好的,谢谢邬书记,那我今天就回去。” “好。”邬友福跟着彭长宜走了出来,他向彭长宜挥挥手后,又拐进了会议室,继续那里的接待工作。 从市委办公大楼出来后,齐祥指着旁边的一个小门说道:“那边就是政府办公大楼,平时两边的人来往都走这个小门。” 彭长宜顺着齐祥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市委办公大楼的西侧,还有一栋一模一样的大楼,两座大楼中间,是一堵高墙,墙的中间,有一个小门洞,便于两边的人来往。徐德强那晚跟彭长宜说,他从来都不走这个小门洞,每次他要是到市委这边来,就走正门。哪怕多走几分钟。彭长宜忽然就想,周林当年是走正门还是走这个小门洞? 彭长宜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走这个小门洞,但是今天,他不会走,他要坐着车。 于是,年轻的三源县的县长彭长宜,坐上老顾开的车,和齐祥一起出了市委大门,进了三源政府办公楼的大门。下了车,彭长宜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六层大楼,又看了跟它并排着的东侧的市委大楼,不由的长长出了一口气,自己的县长生涯将从这里开始。 他跟着齐祥,走进了大楼,马上就有两三个人迎了出来,跟彭长宜打着招呼,让彭长宜有了一点亲切感。齐祥跟其中一个人说道:“小庞,拿钥匙,把县长办公室打开。” 等彭长宜走进县长办公室的时候,里面的一切还基本都是徐德强在时的样子,彭长宜问道:“遗物清理了吗?” 小庞说道:“前两天徐县长的家属来着,把他的东西都取走了。” 彭长宜发现,县长屋里的摆设明显比书记的屋里就差了一个大档次,他坐在老板椅上,发现这个老板椅已经塌陷了,而且转动不灵活,大班台倒是跟书记的一样,墙上没有那么多的装饰,对面的墙上只有一副大字:无欲则刚。落款是徐德强。显然这是他亲笔所书。 也可能彭长宜受了樊文良、王家栋和江帆的影响,他不喜欢这种直抒胸臆的书法作品,就站了起来,走进里面的单间,里面就是一间宿舍,转了一圈他没说话,齐祥就说道:“县长,要不这样吧,你还是到三楼办公吧,三楼也有一个跟这个一样的房子,现在是会议室。 要说彭长宜一点都不别扭是不可能的,但又不好说什么,如果这点事让曹南或者龚卫先办,兴许背着领导早就悄悄调换好了,但是你一征求领导的意见,作为领导本人来说就不好调换了。当年在北城,朱国庆就没让他在张良那屋办公,就是跟党办调换了。他想了想说道:“不用了,把这屋见见新就行了,因为我不抽烟,这个屋子烟味很浓。”彭长宜找了一个借口。 齐祥点点头,说道:“好,我马上安排。” 老顾进了卧室,转了一圈,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出来。 齐祥又说道:“还有一个问题我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见,您是住在县政府家属院还是出来住宾馆?” 彭长宜一愣,以为里面就是自己的宿舍,他说道:“别的干部都是怎么安排的?” “家属跟过来的就住家属楼,没有家属的有的住宾馆,也有的住家属楼,这个完全根据您自己的意愿。” 彭长宜心里舒畅了一些,心想,只要自己晚上不在这个屋子睡觉就行,他说道:“这里有没有部队招待所?” 齐祥说道:“这里的部队跟平原县市的部队有区别,大部分都有战备任务,在山上的多,而且和地方来往的不是太密切,要不您也住在武装部家属院,邬书记在哪儿住。”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里有没有一个海后基地?” “有,在山上,今年八一的时候我跟着去慰问的,那里倒是有一个招待所,说是招待所,其实就是高级宾馆,坐落在半山腰,据说是招待大首长用的,除去每年的特殊节日,他们跟地方几乎不怎么来往,也可能他们特殊的军事性质决定的。” 彭长宜说:“齐主任,你就负责给我把这个办公室见见新,住处我自己想办法。” 齐主任说:“好,我马上安排。”说着,就要出去。 彭长宜叫住了他,说:“不急,咱们先去趟徐德强的家吧。” 齐祥想了想说道:“是该去,我听说邬书记和几大班子领导都去了,这样,我组织几个部门的人……” 彭长宜赶紧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就咱们俩。” “那也不能空着手去吧?我去支点钱。” 彭长宜又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以我个人的名义去看看,至于单位上的以后再说。” 齐祥想不明白彭长宜跟徐德强有什么私人关系,他们互不认识,也许,是徐德强的牺牲感动了他,从他拼命扒石块的举动来看,这个县长尽管年岁不大,倒很重情义。 彭长宜问道:“他家在县城的什么方位?” 齐祥说道:“东北。” “那这样吧,你单开辆车,我们就不回来了,直接走了。” 齐祥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一想起徐德强,沉痛的心情就无法自拔,他走进徐德强的家后,更是难受的要命,他没想到,一个堂堂的县长,家里居然非常简朴,跟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普通百姓。 彭长宜再次被震撼了。 一次是看到豪华气派的办公大楼,再有就是这次看到的徐德强的家。 徐德强是外地人,他到三源工作后,就把家属带了过来,让彭长宜感到难过的是,他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他走到哪儿就把老母亲带到哪儿,他的妻子一直没上班,为的就是照顾老人,他们有一个儿子,今年刚刚考上北京的一所大学,得知噩耗后,儿子已经从北京赶了回来,老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妻子身体也不好,徐德强已被送到殡仪馆,等待火化。尽管妻子和儿子瞒着老人,在老人面前尽量装的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从他们的眼中还是难掩悲痛的心情。徐德强的妻子很坚强,儿子也很懂事,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向组织提过任何要求。 这是一个让人敬重的家庭,也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家庭,彭长宜呆不下去了,他担心自己在老人面前暴露出真相,他握着老人的手,几次眼泪都要掉下来,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他大声跟老人寒暄了几句,就走了出来。 093 疲惫返亢 徐德强的妻子在儿子的搀扶下,送他们出来。 彭长宜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两千块钱,说道:“我跟徐县长是朋友,他是好样的,这是我个人的心意,我今天来也是以个人的名义来的,不代表组织。” 徐德强的妻子怎么也不要,彭长宜说道:“嫂子,收下吧,老徐即便知道也不会拒绝的,我们是私交,和公家没有关系。” 听彭长宜说道老徐,女人就不再说什么了,眼泪也流了出来,儿子的眼圈也红了,小伙子悄悄背过身去。 女人说:“彭县长,问你个事,老徐是犯了错误才下台的,他这样牺牲算不算烈士?” “算,为什么不算?他是牺牲在前线,当然要算!”彭长宜坚定地说道。 女人欣慰地点点头。 彭长宜又说道:“小伙子,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我就是你亲叔叔,知道吗?” 小伙子点点头,含着眼泪说道:“谢谢彭叔叔。” 彭长宜的眼睛湿润了,他赶紧上了车,不忍再看母子俩的眼泪和强行压抑痛苦时的表情,他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为徐德强尽可能地解决一些实际问题,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最起码让活着的人心里好受一些。 从徐德强家里出来后,在路口,齐祥下了车,他跑过来跟彭长宜说道:“彭县长,那您就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这两天我抓紧收拾办公室,有什么事您再给我打电话。” 彭长宜没有下车,因为他的眼睛里还有泪水,他冲齐祥点点头,就跟他摆手再见。 告别了齐祥,老顾开着车,很快便驶上了山道。他递给彭长宜一块纸巾,说道:“系上安全带,擦擦眼泪,别伤心了,这么多年,从没见你流过这么多的眼泪,赶紧给海后的吉主任打个电话,先把住的地方定下来。” 彭长宜擦了擦眼睛,按说他跟徐德强没有什么交情,他伤心的主要原因就是对徐德强那种壮志未酬的悲壮和他在最后时刻表现出的那种伤感,还有他们半夜的倾谈。他跟彭长宜这个继任者说了许多贴心的话,这为后来的彭长宜有的放矢地开展工作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老顾说的海后的吉主任,原来是亢州海后基地政治处主任,亢州和他们是最早建立的军民共建友好单位,彭长宜在组织部的时候,没少跟这位吉主任打交道,一直没断了交往,很好喝酒。去年调到了三源基地任政委,就在彭长宜来三源第三天,他从电视上看到了彭长宜,才知道彭长宜当上了三源的县长,立刻就给彭长宜打电话,但是彭长宜当时正忙,没说几句就结束了通话,想到这里,彭长宜就掏出了电话,很快,就传来吉主任的大嗓门: “彭县长啊,忙完了,是你过来还是我派车去接你?” “你也别接,我也不过去,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嗨,你怎么能这样,怎么回家了?” “我怎么不能回家,我既没办公室,也没有地方住,我总不能睡马路上吧?”彭长宜故意说道。 “怎么会这样?这三源也太不够意思了,那你也别回家呀,来我这里,我这里有的是房间,给你一个大套间,既能休息又能办公,怎么样?” “你老兄那里是军事重地,能让地方的老百姓住吗?” 吉主任快言快语地说道:“地方上的老百姓肯定是不行,因为我们不是经营性质的,但是地方上的彭长官可以,我没跟你开玩笑,住的地方我真的可以给你解决,你别在地方上住,条件不行,除非你把家属带来,这个地方,太穷了。” “我住你那里真的可以?”彭长宜问道。 “真的可以呀,你来了咱哥俩还可以拼酒。” “不违反制度?别你今天在这儿党政委,明天你走了就把我赶出去了。” “我说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了,以前不是这个性格呀,我现在说话算数,将来会更算数,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不白住,三源政府出钱。” “行啊,出钱更好,可以买酒喝。” 彭长宜认真地说道:“吉主任,我可是当真了,那我就通知政府办,就不要给我找其它的住处了。” “当然是真的,县长住在我们这里,是我们的荣幸,求之不得。”吉主任说道。 “好,一言为定。” “你什么过来?” “估计两三天以后,我从亢州回来就过去。老吉,我对房间要求不高,没有宾馆异味就行了。” 吉主任哈哈大笑,他说道:“我跟你说实话,好多房间装修好了后,一次都没住过人的有的是。你来了随便挑。” “我不挑,你给选个清静一点的就行,因为我是长住,最好离你们的客房远点。” “没有问题,咱们说好了,我给你定好房间,你不能不来。” 彭长宜说:“您这话对于一个要住大街的人来说,是多么的幸福。” “哈哈哈。” “对了,我也可能带着司机过来,那样的话就再安排一个人,如果不带司机的话,当地人就用不着了。” “没问题,不过司机有可能不跟你在一个楼层,房间的面积也可能不是太大。” “你闲着那么多的房间干嘛,别太小了。” “我的意思是不可能是带办公室了。” “可以,那我先谢谢吉主任了,等我从亢州回来,好好跟你喝一顿,你可不能耍滑。” 这个吉主任,完全是共建时候喝酒喝出的交情。彭长宜扣上电话后,这才跟老顾说:“顾师傅,这几天没顾上征求你意见,事情来得太突然,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我也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看……” 老顾笑了,说道:“这个问题我想过,我来没有问题,就是得跟家里商量一下,如果家里同意,如果你不嫌弃我老,我还是愿意跟着你。” 彭长宜惊喜地看着他,说道:“真的?可是三源的条件你也看见了。你年岁也大了,跟着我背井离乡的,我于心不忍。” 老顾笑了,说道:“什么背井离乡、穷乡僻壤的这些我都不在乎,早年间,我在工厂开大车,那个时候都是自己去山里拉煤,这条盘山路我没少走,现在比原来宽了许多了。” “哦,那时三源就产煤?” “不是三源,三源只是听说地下有煤,但是还没有开采,真正开采还是这几年,但是三源的煤质量不行,所以价格低,便宜。” “哦。” 老顾又说:“我跟老伴儿商量一下,不过我想问题不是太大,因为我现在没有任何负担了,老伴儿的病看好了,儿子有了工作,娶妻生子了,我也不太老,身体也没毛病,家里的活儿平时也不用我干,按说现在我到了人生最幸福的时候了。所以跟着你过来问题不大,但是也要征求一下家里的意见。” 彭长宜说:“到这里的第一天,邬书记就征求我的意见,问我司机和秘书的事,我没有跟他们敲定,为的就是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 “嗯,老齐跟我说着。不过我觉得我没多大问题,温阳够呛,他好像在谈对象。” “哦?姑娘是哪儿的?” 老顾笑了,说道:“你真不知道呀?是小姚啊。”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真是小姚啊?” 老顾说:“那还有假?一到周末,你没事用不着他的时候,他就往锦安跑,有一次没赶上火车,是我送的他。” “呵呵,那不错。”其实,凭心而论,彭长宜也不想把司机和秘书都带走,司机带走最好,因为同来同往这样方便,秘书他根本就不想带,还想用当地的人,一来是可以尽快了解当地的一些情况,二来也显示自己和当地人没有隔阂,有利于开展工作。 老顾笑着说:“估计能陪着你的还得是我这个老家伙。” 彭长宜笑了,说道:“求之不得。” 就这样,阔别了亢州一周后,彭长宜和老顾才回来。只一周的时间,彭长宜感觉好像离开了好长时间,他知道,以后自己要慢慢适应这种变化。 老顾脸上的伤已经结痂,彭长宜两只手还有三根手指裹着纱布,当彭长宜和老顾出现在亢州市委和政府的大院时,江帆带着曹南、龚卫先、温阳等十来个人站在楼门口迎接他们,就像迎接凯旋的英雄。 江帆紧走几步,伸出双手,握住了彭长宜受伤的手,说道:“长宜,可回来了!” 彭长宜有些激动,说道:“可见着亲人了。”眼圈就红了。 老顾也激动地和龚卫先拥抱了一下,说道:“差点见不着了。”说完,眼圈也红了。 江帆看着这两个人,风尘仆仆不说,而且都挂了彩,形容不整,面色憔悴,很是狼狈。江帆就说道:“这样吧曹大秘,干脆咱们都别上去了,直接过去,先让这两位抢险英雄洗个澡,换换衣服,然后给他们压惊。” 曹南说:“好的,那我去通知班子成员,晚上金盾集齐。” 江帆说:“你看看谁在家,今天晚上不算正式的,长宜你什么时候走?”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明天是周六,后天是周日,我周一交接,周一下午就得往回赶,太晚了不得眼,那里都是盘山路。” 江帆说:“这样吧,周一中午,全体班子成员给长宜送行,今天晚上先小范围的,有谁算谁吧。” 曹南说了声“明白”后就去安排了。 彭长宜说:“市长,别麻烦了。” 江帆说:“你走后大家几乎天天念叨你。走吧,我陪你先过去。” 彭长宜说:“我去宿舍拿换洗的衣服。” 温阳说:“我去拿。”说着,就跑上楼了。 彭长宜跟江帆说道:“我还是先去趟三楼吧。” 江帆笑了,小声说道:“老人家早就去金盾等你去了。” 彭长宜笑了,就跟江帆坐上了小许开的车,直奔金盾宾馆。他在车上给沈芳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已经回来了,晚上吃了饭回去。沈芳欣然应着。彭长宜在三源的时候,是当天夜里才和沈芳通了电话,其实温阳早就告诉了她。 江帆陪着彭长宜直接来到了金盾酒店的康体中心,由于彭长宜的手还有伤,不能沾水,江帆就指示工作人员给彭长宜戴上了一副塑料手套,又找了两名搓澡工,负责给彭长宜搓澡,他自己也跟着他进了浴室。本来江帆想利用洗澡的机会,跟彭长宜说会话,可是进来还没有说几句话,彭长宜躺在搓澡的床上就睡着了,任凭搓澡工怎么折腾他都醒不来。 江帆笑了,知道彭长宜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 等他们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躺在康体中心的沙发躺椅上,过来两名按摩师傅,江帆又没得说几句话,彭长宜的喉咙里就传来的鼾声。 他太累了,这几天除去到任的第二天上午,他去了一趟人大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矿难现场,次生灾害伤人后,他就更不敢离开半步了,五个日日夜夜,他过得的紧张而揪心,裤腰带往里扣了两扣。他指示乡干部给救援队员杀鸡宰羊改善伙食,自己却什么也吃不下,他把一碗碗猪肉炖粉条端给那些等待消息的家属们,自己对着这些东西却难以下咽。齐祥说,彭县长身上的大衣换的最勤了,五天他就穿了五六件,每次都把身上刚穿上的大衣给了那些上了年纪的家属们。吴政委说他,尽管口口声声这不懂那不懂,但他却会使唤人,把一个庞杂的救援队伍指挥的井井有条,所以在二次塌方后,塌方量比第一次还多的情况下,居然比第一次的掘进速度提高了一倍。 094 被她剥得体无完肤(一) 彭长宜睡得很沉,江帆挥挥手,请两位按摩师傅离开,给彭长宜盖上了被子。 江帆也闭上了眼睛,这几天,他也很烦。 妻子袁小姶听说他主持亢州工作后,竟然不知廉耻地找到他,要他将城区所有改造工程都给星光公司,被江帆一口回绝。 尽管江帆不知道自己主持工作能有多长时间,但是有些事情他该干还得干,比如,他在召开的经济工作座谈会上就指出要加快城市的建设步伐,全面提升城市质量和品味,加快城区改造步伐,强化城市的功能建设,并且制定了一个城市建设若干细则的意见征求稿,他在会上没有否定钟鸣义的大办经济实体的做法,而是强调了职能部门要转变作风,扮好自己的角色,为经济建设做好服务。这就告诉了人们,政府职能部门在经济建设中的角色和定位,向社会发出了一个信号,果然,这个讲话出去后,再也没有来申报实体项目的部门了。 袁小姶肯定是听说亢州要加快城区的改造步伐,所以才跑来要项目。 江帆那天也很不冷静,他嘲讽地说道:“你这个顾问还很尽职啊!给了你多少好处?” 袁小姶冷笑了一声,说道:“当然不会少。江帆,其实,你还不如做个人情的好,如果我去找翟叔儿,最后也还得按我说的办。” 江帆说:“你在威胁我?” 袁小姶说:“我在提醒你。” 江帆看着袁小姶,越来越发现她穿衣服的大胆。前两次来,她打扮的就跟贵妇人一样,雍容、高贵,这次却和前两次大相径庭,一身嬉皮士的打扮,头上是满头的小卷,这次染的不是黄,而是一种深蓝,别说亢州没有,就是京城也不多见。看来她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已经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甚至任意羞辱。他涨红了脸,说道:“袁小姶,你这样有意思吗?” 袁小姶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她甩了甩满头的卷发说道:“有啊,多好玩,我太喜欢这样玩了!闲了闷了,就来亢州,找你玩会,然后再意气风发地回去有一搭无一搭的上几天班,每月底点着那几张有数的纸币,游山玩水,聚会、飙车,丰富的很。不像你,每天坐在这里患得患失,时刻小心谨慎,看着身边的小美女想吃又怕烫,老婆死活不离婚,过着苦行僧的日子,我就不,想找谁玩就找谁玩。” 江帆低着头听着,见她说完了抬起头说道:“小姶,你非得要这么中伤我吗,如果这样能让你松手、能让你心理平衡的话,那么尽管来,我承受得住。” 袁小姶的眼里也闪过一丝痛苦,但是很快就被骄傲淹没了,她说:“没有,我说的是事实,你没有发现其实这早就是事实吗?从我心里来讲,我早就想跟你离婚,但是不行,我那老爹不同意,他总认为你是在跟我怄气,说你是个善良、上进、有为的人,其实他不知道你有多么的绝情,有多么的冷酷,有多么的虚伪。” “虚伪?”江帆凌起眉头,这顶帽子还是袁小姶第一次给自己扣上。 “对呀,就是虚伪,其实你完全可以跟我离婚,正因为你是一个‘有为’的人,还因为你的上司和爸爸的关系,所以你怕这样做丢了这顶官帽子,毕竟戴到现在不容易。其实从这一点我很看不起你。真的,我知道是我背叛了我们的爱情,背叛了婚姻,不对在先,我曾经也恨过自己,也曾一度瞧不起自己,尤其是每当想起女儿的时候,但是后来我发现,更加让人瞧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你。对于那顶捡来的官帽子,你如获至宝,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它,你不敢爱,不敢恨,甚至不敢跟我离婚,忍受着生理痛苦,自己喜欢的女人就在眼前,也不敢拥有,你说这不是虚伪吗?哈哈,下次,我还去找那个小美女,告诉她,除去你头上那顶官帽子以外,其实,你这个人没有任何地方值得她去爱。你说怎么样?” 江帆的肺都快气炸了,他的脸变得煞白,拿着笔的手不停地抖动,尽管她知道袁小姶有些虚张声势,但还是出于本能地说道:“你敢!” “哈哈,我敢?我当然敢,又不是没找过她,她后来没向你娇滴滴地诉苦吗?哈哈。”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扯上别人?” “你明白呀,明白就行,既然是你我之间的事,不需要扯上别人,那么照我说得去做,城区改造项目给星光,他们一是有资质,二是有能力做这个项目,我就这一个条件,别的没有。” 江帆看着她,眼睛几乎要冒火,但他还是压住火气说道:“既然星光那么好,为什么不在京城做?你们袁家完全有能力帮助他做这一切?” 袁小姶理直气壮地说:“是,原来是有这能力,现在也有,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的原因,爸爸只要一听星光这两个字就不再帮任何的忙。说来,还是你的功劳呢?” 江帆低下头,想了想说道:“你完全可以和他结婚,我知道他至今未婚。” “哈哈,你真幼稚,你认为他会跟我结婚吗?还有,这男女之间有了私情就一定要结婚吗?你不在京城,真是落伍了,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对比我大的男人不感兴趣,哈哈。”袁小姶的眼睛里有了泪花。 “既然这样,我们尽早离婚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跟你说句真心话,我也够了,但这不是你我说了就能算的,再有,我还没有折磨够你,哈哈。”她又是疯狂地大笑。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她接通了电话,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然后站起身,瞪着一双满是流苏的具有西部牛仔风格的长筒高腰皮靴,走到江帆的桌子跟前,注视了他一会,就伸出手要摸江帆的脸。江帆皱了一下眉躲开了,袁小姶又“哈哈”地笑了,说道:“我的小可伶,好好当你的市长吧,你有可能还是这里的书记,好好表现吧。”说着,开开门后扬长而去。 江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个袁小姶,几乎把他的全部心思都摸透了,看来,尽管自己处心积虑地出来挂职,但是从出来的那天起,就没有逃出袁家人的掌心,甚至还被他们玩于股掌之中。他懊恼地握紧了拳头,狠劲地砸在桌子上。 袁小姶说得太对了,自己很在乎这个乌纱帽,但是,这个乌纱帽不值得他江帆在乎吗?他的在乎有错吗? 权力与男人来说,的确有着不可比拟的诱惑力,那种站在权力巅峰上的成就感,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得到的,这几天他就感受到了主持全面工作的快感,那是一种与市长完全不同的感觉,尽管级别相同,但是权力大小却不一样,权力范围也不一样,市委书记才是一个地方真正的一把手、父母官,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一个地方未来的发展和规划,纠正钟鸣义在发展经济工作中一些极端的做法,这些是他当市长时做不到的,但是书记就可以做到,他没有太大的政治野心,他只希望能够在亢州顺利上位,接任市委书记这个角色,这是他眼下最要紧的事。这个角色不但能彰显一个男人的全部魅力,还能让他的政治羽毛更加丰满,丰满到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主宰自己的意愿。所以,江帆在婚姻上的软弱徘徊不能不说是一种无奈的迂回策略,投鼠忌器是任何一个处在江帆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会考虑的内容。只是,他要付出许多痛苦,这种痛苦还能波及到他所爱的人。 094 被她剥得体无完肤(二) 最近,他和丁一之间通话的次数都少了,倒不是他不想丁一,他时刻都想,只是他要学会注意,因为从多种渠道反馈回来的信息上看,他的确有希望全面接任市委的工作,这不是痴人说梦,胜算很大。所以,在这个非常时期,他要学会忍受,丁一也是如此。想必丁一非常理解他,这段时间几乎没有给他主动打过电话,更别说见面了,她就像一处美丽安静的风景,有着与世无争的独特魅力,安静的让人心疼。其实,他很想见丁一,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好,原来林岩在的时候,总是能找借口让他见到丁一,当然,那都是在公开环境下,眼下这个金生水明显不能。暗里不好见,明里也不好见,江帆的确有些想。但是他不敢造次,前有三个月的期限,后有袁小姶的频繁造访,谁知道袁小姶有没有又安排了侯青之流?他不得不注意。 就在彭长宜走后的第二天早上,江帆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了丁一的电话。其实现在丁一给他打电话也很谨慎,由于袁小姶经常来亢州找江帆,丁一也不得不注意自己的言行,她也唯恐夜里接电话的不是江帆,而是一个女人,那样就会给他找来更大的麻烦。丁一打电话是告诉他,在头天晚上的锦安新闻里,在三源矿难的现场,她说看到了彭长宜,里面说他是新任三源县的代县长,丁一问江帆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提前一点消息都没听到?江帆笑了,他说:“宝贝,别说你没听说,我也没听说,就连他自己都没听说,我们上午正在开班子会,他突然被紧急叫去锦安,他走后我才接到翟书记的电话,才知道了上级对他的任命,也算是紧急任命的,所以突然。”丁一明白了,然后说道:“我给他打了半天电话都不通,老顾的电话也不通。等他回来让他请客。”江帆说:“当然要请,他那里现在是非常时期,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带你去他那里看山,山区的景色还是不错的。”丁一吃吃地笑着不说话,江帆问“怎么了?”丁一说:“这话值得怀疑,最好不要信以为真,你还说带我们去五台山呢,好几年过去了,也没践诺。”江帆笑了,小声说道:“下来研究。” 想到这里,江帆看了看手表,快下班了,他看了一眼正在鼾声大响的彭长宜,就掏出了电话,拨通了丁一的手机,半天才传来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喂——” 江帆笑了,温柔地说道:“下班了吗?” “还没,正在出图像。” “下班干嘛去?你回家吗?” 自从有了双休日,丁一回家就勤了,她一听江帆这样问她,就调皮地说道:“干嘛,想送我吗?” 江帆笑了,说道:“没问题,对了,你们科长回来了,他正在我旁边鼾声如雷睡大觉呢,你听……” 很奇怪,刚才彭长宜还高一声低一声的打鼾,这会居然任何声息都没了,丁一笑了,说道:“哪里呀,我听不到。” 江帆一愣,扭头看了一眼彭长宜,居然发现彭长宜睁着两只红红的眼睛看着眼前江帆伸过来的电话。江帆立刻笑了,对着电话说道:“小丁,没办法,他太不配合了,关键时候醒了,你跟他说吧。” 说着,就把电话给了彭长宜,彭长宜睁着猩红的眼睛说道:“谁?”江帆笑笑,没回答,彭长宜接过了电话,喂了一声,丁一就说:“恭喜、贺喜,悄悄的就当县长了,要请客,请大客!”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市长告诉你的?” “是电视告诉我的,我一问市长,才知道天降大任了。” “什么大任?你千万别听市长的,没人干的差事,摸了一下我的脑袋硬,才让我去,市长是夸大其词。” 丁一说道:“市长是实事求是。” 彭长宜一下子坐了起来,说道:“嘿,我刚走这么两天你就向着他说话了,倒是多远是多远啊!” 丁一听了,赶忙说道:“我不理你了,还没干完活呢,拜拜。”说着,挂了电话。 彭长宜悻悻地说道:“胆子还这么小,一句玩笑话就给吓回去了。哎——” 江帆笑着接过了电话,说道:“长宜,这是我的悲哀啊。” 彭长宜看了一眼江帆,就见他的目光中有着很深的无奈和痛苦,就干笑了两声,说:“我都为你们着急啊!”说着,站了起来,活动着双臂。 江帆苦笑了两下,摇摇头,也站了起来,这时,电话又响了,是王家栋。王家栋大声说道:“你们这澡准备洗到明年呀?小心别把皮搓掉一层。” 江帆笑了,说道:“这不怪我,他往床上一躺就鼾声如雷,我也不忍心叫醒他,那样有人心疼!” 王家栋笑了,说道:“快来吧,人都到了。” 他们俩就赶紧穿衣服。 095 邬友福的年龄有些诡异(一) 等江帆和彭长宜来到长城厅的大包间时,里面早就坐满了人,政府这边的人都来了,市委只有一个王家栋,看来曹南通知的人也是很讲究的。正中间空着两个位置,江帆走到王家栋身边,说道:“这个位置今天应该您坐。” 王家栋笑着说:“为什么该我坐,那是你的位置。” 江帆说:“今天必须您坐,长宜是您培养出来的。” 王家栋认真地说道:“你说的有点道理,但不完全对,你看看今天在座的,都是你们政府的人,我坐那儿算怎么一回事?” 每次小范围聚会或者是非正式场合聚会,江帆都让王家栋坐上头,今天尽管是非正式,政府班子成员齐全,江帆想肯定让不动他,就笑笑,走了过去,坐在了那个位置。 彭长宜站那儿没动。 朱国庆说:“长宜,挨着市长坐。” 彭长宜痛苦地说:“无论如何不能坐,要不我出去找个板凳,坐门口吃也行。” 大家哄堂大笑。 江帆跟王家栋说:“您这不是难为他吗?长宜怎么能坐在您上头,不但今天不能,什么时候都不能,当多大的官都不能,您这不是成心吗?”伸手就把王家栋拉了过来。 王家栋高兴地笑了,顺势就坐在了江帆右则,左侧的位置是张怀,张怀的旁边是高铁燕,曹南把彭长宜让到王家栋旁边,彭长宜说:“老规矩,您坐这儿,朱市长挨着您,我还在原来位置,跟卫先主任坐一块,要不我就坐在门口。” 朱国庆说:“那怎么行?你现在好歹是县长。” 彭长宜认真地说:“那是在三源,在他们那儿我保证不推让,眼下是在家里,家里有家里的规矩。”说着,就把朱国庆拉起来,自己挨着龚卫先坐下。 等大家做好后,高铁燕问道:“长宜,当了县长是什么感觉?” 彭长宜不假思索地说:“让我说真话吗?” 高铁燕说:“当然要说真话,谁听假话?” 彭长宜说:“说真话,什么感觉都没有。”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彭长宜接着说:“您想想,在那么一种情况下,翟书记突然就跟我宣布了市委的决定,我都来不及多想,就跟他到了三源,就投入到了抢险中。”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要说一点感觉没有也不对,刚才我一进咱们的大门,就有感觉了,感觉就像是市长派我出去打了一仗,仗打完了,回来交差了,就是这个感觉。” 江帆和王家栋哈哈大笑。 高铁燕笑过之后说道:“那是你跟咱们这地方有感情了,这话可别让三源的人听见,他们听了该伤心了。” 彭长宜说:“不瞒大家说,我是头回来的时候,才第一次看见了三源县政府,看了看我的办公室,就一眼,就回来了。” 说话间,菜就被陆续端了上来,龚卫先就给各位倒满了酒,江帆说:“王书记,我提议,咱们这程序倒着来,这第一杯酒先给长宜压惊,然后再喝祝贺酒,您看行吗?” 王家栋说:“我听江市长的。” 江帆笑了,就说道:“长宜尽管高升在前,被惊在后,但是我还是从后开始,这也许是弟兄的感情作怪,他刚进大院,下车的时候,我最先打量的就是他的胳膊和腿是否还都在,我是矿山长大的,太知道这种事故的危害性了,往往人被救出来,救人的人却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不幸,所以,咱们大家为长宜喝杯压惊的酒。”说着,江帆带头干了,大家也都干了。 高铁燕放下酒杯,大嘴一咧说道:“就是啊,我看报道说第二次出事又死了三。” 彭长宜边给大家倒酒边说道:“江市长这样说我有切肤体会,翟书记让我两三个小时就报进度,刚好洞里没信号,我是出来到井口找信号的,刚给他打通电话,想跟他报喜,事故就再次发生了,吓得我拼命喊老顾,结果……其实我什么作用都没起,也没能阻止灾难的第二次发生……” 张怀说:“你还做什么?那么大的矿难都过去了,我们天天看电视,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你的影子。” 彭长宜说:“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不懂,也不了解情况。我去之前人家都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了,只有一件事是我做的,那就是给干活的杀了猪、宰了羊,晚上给他们加一顿餐,仅此而已。” 听了彭长宜的话,王家栋看了他一眼,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顿饭没有吃太长时间,大家考虑到彭长宜好几天不回家了,又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两个小时候就结束了。朱国庆说:“长宜,给你两天时间好好养养精神,周一就不客气了。” 彭长宜笑着说:“谢谢大家体谅。” 大家走后,江帆和王家栋留了下来,在服务员清理餐台的时候,彭长宜问:“我怎么没见到小圆。” 王家栋说:“跟雯雯旅游去了。” “这个季节他们还出去?” “去南方了,结婚后就没怎么在家呆着,成家立业后反而不务正业了?” 彭长宜笑了,小声说道:“给你造孙子去了。” 王家栋哈哈大笑,说道:“指不定谁是孙子呢?” 江帆和彭长宜都笑了。 这时,女领班过来给三位领导倒茶,王家栋靠在沙发上问:“长宜,你看着三源有多穷?” 彭长宜喝了一口水说:“老百姓是真穷,我去的那天晚上,想跟老百姓买头猪给大家杀了吃,结果,转了两个村子才买到猪,他们说人还养不起呢,谁还养猪?” 江帆说:“呵呵,这就是观念。” “是啊,结果干活的一看到要有肉吃,非常兴奋,干得当然就欢了。” 王家栋又说:“三源最好的建筑应该是县委县政府吧?” “您怎么知道?” 江帆说:“你不在家这几天,王书记肯定没少给你研究三源。” 王家栋说:“这个不是研究的,是早就听说过。” 彭长宜笑了,说道:“真让您说着了,我刚才说老百姓穷,但是县领导不穷。那个书记不但穿着讲究,办公室更讲究,比樊书记和江市长的办公室讲究多了。” “呵呵,理念不同。”江帆笑着说道。 王家栋说:“这个邬友福熬走了三任县长,应该说是在三源有一定的根基了。原来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三源,也搭上他们是贫困县,在锦安排名倒数第一,想想以前对三源的了解还真是比较模糊。” 江帆说:“的确是这样,平时锦安开县市长会议,也没有注意到三源的干部,就是每年的两会,对这个邬书记也没有什么印象,好像是个非常低调的人,不显山露水的。” 王家栋说:“他也高调不起来,平常和别的市县也不走动,就闷着头在那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当土皇上,要不是这次这么大的事故,我相信大多数人就是平时说话也不会谈起三源。” 彭长宜说:“您比喻的太恰当了,我到了他的办公室就是这种感觉。” 王家栋看着彭长宜说:“小子,你千万别看不起这个邬友福,咱们不了解他,他可是了解咱们呀。这个人,不好对付。” 江帆点点头。 彭长宜说:“我不招惹他,我只管干我的那块工作,保证不跟他争名夺利,踏踏实实干点事就行了。徐德强给了我一份他写的材料,我还没有细细研究,他说,三源要想致富增收,不靠矿,也不靠国家救济,靠旅游,他说只有旅游业才能带给老百姓最直接的实惠,争取做大做强,发展成产业链条,才能甩掉贫困落后的帽子。” 095 邬友福的年龄有些诡异(二) “你看看,说着说着你就跟邬友福唱反调了。”王家栋指着彭长宜说道。 彭长宜不明白地看着他。 江帆笑了,给他们俩个各倒了一杯水。 王家栋说:“你这个论调不但是跟邬友福对着干,还是跟全体三源的干部对着干。在锦安,三源还不是最贫困的,那是十多年前,邬友福当县长的时候,攀上了民政部一位老领导,贫困县是送礼送出来的,而最穷的望阜县反而弄了个省级贫困县。这好不容易跑来的贫困县的帽子,在你这一任再给摘掉,你想想你该有多大的罪过?” 彭长宜恍然大悟,他想起徐德强跟他说的那个“老革命”的故事。 王家栋继续说道:“那是举全县之力送出来的贫困县,据说当年实在没得往上送了,就送保姆,由县里征集全县十七八岁的高中生,统一培训后,送到省城和京城,给首长的家里当保姆,这些首长们年岁都比较大了,有的早就寡居,有的中途寡居,许多保姆都成了首长们的填房,即便他们现在早就从领导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但是余威还在,三源出点事,可能锦安不知道,可能省委不知道,但是保证北京有最先知道的,直接通天。所以啊,千万不能小瞧了三源,不能小瞧了这个邬友福。即便是锦安市的领导,对三源也一直不敢小瞧。就因为有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邬友福在三源当了十年的县长,又当了十多年县委书记,按说早就该调换了,就是这么多根深蒂固的关系,也因为外界不太了解三源,认为那里是穷山恶水,没有人去争那里的书记,除去这些因素外,一个主要原因就是邬友福自己不走。他只要不走,锦安市委就拿他没有办法。试想,他如果到别处或者是经济较好的县市当一把手,兴许早就被淘汰下去了,跟他同时当县人的那帮人,有几个还在?他是以逸待劳,稳坐一方,世代受益。可想而知,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烙上了邬友福的印记,所以,有些东西你只能接受和顺从,而不是满怀雄心壮志要去改变他。” 江帆听了他的话不住点头,彭长宜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嗨,那个穷地方,别人还不稀罕去呢?” “错,再穷,穷不着县委书记,再苦,也苦不着县委书记。”王家栋严肃地说道。 彭长宜突然想起邬友福跟他说得话:再穷,不能穷了庙。他不由得对部长佩服有加,说道:“您说得太好了,跟邬友福一个腔调。” “哈哈。”江帆笑了。 王家栋说:“我这里有两个选题,我请江市长选,一个是三源县委书记,一个是亢州市的市长,这两个,你会选哪个?” 江帆想了想说:“我想,我还是会选呆在亢州。” 王家栋说:“大部分人都是这个心理,在经济好的地方当市长,也不愿去贫困山区当书记,因为到了那个地方,再往回调相对难度大一些,在条件好的地方当市长,将来或许有希望成为书记或者是到其它地方当书记,即便可能会晚几年甚至一届,但是从长远看还是抄了近路,所以,多种原因造成邬友福稳居三源的现状。” “嗯,有道理,现在看来他也不想离开。”彭长宜点着头说道。 “肯定不会让他离开,他不想走,别人不想去,再说也没有大的过错,背后再下做些功课,应该是在三源退休没有问题。”王家栋笃定地说。 “他多大岁数了?”江帆问道。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彭长宜说道。 王家栋笑了:“据说在三源有几个迷,其中一个谜就是邬友福的岁数。” 江帆会心地笑了一下。彭长宜说:“我看他也就是五十多岁,挺年轻的,就是头发是假的。” 王家栋说道:“头发是假的,年龄就是假的,他的真实年龄应该是五十八岁,但现在档案年龄是五十岁。他的儿子今年三十四岁,他的老婆今年六十一岁,也就是说,他十六岁就和当时已经是二十七岁的老婆结婚了,而且十六岁有了他的儿子。” 096 部长再次施教(一) 江帆和彭长宜琢磨了半天,最后才琢磨出来这其中的换算关系,明白后两人都哈哈大笑,彭长宜更是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赶紧从旁边抽出一支烟,替王家栋点上,说道:“我太佩服您了,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 江帆说:“看来您的确给长宜做了不少的功课。” 王家栋说:“我别的忙帮不上了,旁门左道的忙还是能帮助一点的。” 江帆说:“您可不能太偏心啊?” 王家栋吸了一口烟,看着江帆说道:“你的忙不好帮,大主意还得靠自己。长宜也一样,我以后只是敲敲边鼓了,怎么做还得自己拿主意。” 尽管王家栋的话不多,但是江帆似乎听出了某种韵味,显然,彭长宜走的这几天,王家栋没闲着,肯定是跟樊文良咨询过,有可能也谈到了自己,有些情况尽管他没有跟他们说过,但是无论是樊文良还是王家栋,都是官场中的精英分子,他们对他的情况应该早就清楚,所以王家栋这样说自己也算是有的放矢。 彭长宜说道:“那我到了那个地方,是不是就不好回来了?我可不愿意在那个地方呆着。” 王家栋说:“一般从那个地方平调出来难度还不是太大,但是你要记住,别陷进邬友福那个圈子里去,他假也好,真也好,他贫也好,他富也好,你的任务是升迁,有悖这个大原则的事情千万不要做,哪怕改变贫困山区的落后面貌。呵呵,我反动了,当着江市长的面不往好道上引你。”王家栋赶忙收住了话头。 江帆认真地说:“不是反动,是自家人说的贴心话,因为贴心,所以才不那么冠冕堂皇,甚至拿不到桌面上来……”他还想说什么,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起身出去接电话。 彭长宜心想这个电话十有八九是丁一,丁一的电话肯定有关于自己的内容,只是当着王家栋,江帆不好公开接听。 王家栋进一步嘱咐道:“小子,记住我的话,千万别陷在跟邬友福勾心斗角的怪圈中,这既是内耗,也是不明智的,你的任务是升迁,不是在那个地方跟他们打消耗战。趁着年轻,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你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需要考虑的怎么进步,而不是怎么发财和怎么工作。当然,工作也是必不可少的政绩,也是不容忽视,更不能掉以轻心。”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这个邬友福真的这么不好相处吗?” “对于你来说好不好相处都不是太大的难题,即便相处不好,你平调出来,也是县长,但是在五年之内把他顶走有难度,这个心思你也别动,如果在那个地方就地提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到时他又把岁数改小了,我得等多少年啊。” “哈哈。”王家栋笑了,说:“估计这次他不会改了。脱贫的事情可以搞,但不是唯一,矿山的事情尽量少干预,少插手,你说得的那个旅游的思路不错,可以做做文章,如果当个太平官也不是你的性格,在这方面想想点子,造造势,还是比较容易出成绩的,而且你学的也是产业经济,旅游业也可以形成产业链条。矿山的事我还是那句话,少干预,少插手。但是如果有必须要搬掉的石头,也别含糊、别客气!”说道这里,王家栋的眼神和口气变得凌厉起来。 彭长宜说:“徐德强那天跟我说,矿难的死亡人数有瞒报的嫌疑,但是他也没有确凿的证据,翟书记后来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本着这么一个原则,就是能小则小,不宜把事情搞大,我就想,他是不是知道有瞒报的事?” 王家栋说:“不管他知不知道,他说这话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试想,有哪个家长愿意把自家是事情闹大,当然是能小则小的好。有什么问题下来解决,这次事故已经不小了,惊动了省里,说不定还会有人受到责任追究,毕竟不是天灾,说得严重一点这是人祸,但无论是经济损失还是政治影响,他都希望降到最低限度,至于瞒报一事,你也就装糊涂,反正你也不知情,况且,即便是徐德强自己,也只是猜测。” “嗯,我明白了。”彭长宜又说:“等过一段我熟悉情况了再跟您汇报,现在知道的这些情况都是徐德强跟我说的。” 王家栋吸了一口烟说得:“徐德强是好官,但是在中国,好官不一定有好报,坏官肯定更不得好报。不好不坏的官才长久。” 彭长宜笑着说道:“那就当庸官呗。” 王家栋说:“庸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也是需要水平的,记住小子,别瞧不起庸官。”他看了一眼门口,低声说道:“有的时候,那些庸官、太平官才能走稳。” 彭长宜知道这是部长跟自己说的私房话,就点点头。 王家栋说:“根据你的性格,你做个贪官没有可能,做个庸官、太平官也似乎没有多大可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每一人都想达到的目的。但是,无论你做一个什么样的官,我都要跟你说三句话,也算是临别赠言,你上任后,一定要时刻牢记我这三句话:第一,不要出问题;第二,还是不要出问题;第三,是千万不要出问题。懂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您放心,我时刻牢记。” 王家栋又说:“中国人最恨的三种官就是贪官、庸官、太平官,传统观念认为庸官、太平官好做,其实我看恰恰相反,现在做贪官最容易,手里掌握着庞大的权力资源,寻租机会就像雾霾一样,想躲都躲不开。但是真想安稳地做个庸官、太平官却不容易,因为有这样那样的考核,有这样那样的岗位目标责任制约束,所以当这样的官不好当。但是小子,如果当好了,是需要大学问的。尽管有人说贪官是我们体制的硬伤,庸官是我们体制的内伤。但要记住,永远都是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捣蛋的,尽管这是歪风邪气,但却有着强大的生存土壤,所以做事的时候,一定要把那些‘看的’、‘捣蛋’的因素考虑进去,不能一味地只顾埋头拉车不看左右。你是一个有热血的人,极易犯这个毛病,任何一件事,都要从脑子里过三遍,三遍不行就六遍,那个地方尽管是贫困县,但却不平静,你一定要保证在那个地方全身而退。”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记住您的话了,一定要注意。” 有一句话曾在官场上广为流传:啥都不干,难找缺陷;不做事情,不担风险;组织考核,没有缺点。这就是典型的太平官的心理,就算不思进取,无所作为,只要不犯错误,不出问题,不仅可以在领导岗位上风平浪静,还可以通过熬资历自然升迁。彭长宜知道,部长这些话是针对他而说的,他是担心自己在县长任上出问题,担心在三源出问题,正因为贫困,才更容易出问题。 果然,王家栋进一步说道:“你年轻气盛,心肠热,责任心强,这本来是一个人最可贵的品质,我之所以跟你说了那么多以上的话,就是针对你的性格说的,有的时候,你这性格是极易被人利用的,三源比不得亢州,亢州有我有江帆,即便钟鸣义时期他看不上你,甚至排斥你,但是你仍然当上了副市长,但是在三源就不能保证你能这么幸运了,毕竟你是孤军作战,凡事都要悠着点,工作也需要悠着干,把三源当做你一个真正的竞技场,在这个竞技场上,不需要你争得名次,你只需要完成这个参赛的全过程就好。” 记得彭长宜离开组织部去北城任职的时候,部长跟他说,组织部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凉亭,他还会有多个这样的凉亭,无疑,部长希望他在三源能够安全,平稳。他知道部长的良苦用心,就说道:“我会的,即便有什么事我还会回来跟您请示的,也请您在闲暇的时候,多关心一下那里的情况。” 096 部长再次施教(二) 王家栋笑了,说:“这几天就没少关心。那个邬友福你要认真对待。” 彭长宜说:“我会的,已经引起了高度重视。对了,钟鸣义的事有说法了吗?” “还没有,但肯定回不了亢州了。” “那江市长是不是很有希望……” 王家栋刚要说什么,江帆脸上带着笑进来了,说道:“王书记,别说了,明天和后天还都有时间,您别太残忍了,该让他回家了。” 王家栋一听,赶忙站起,说道:“呵呵,是啊。我真是老糊涂了。” 彭长宜说:“不忙,再聊会吧。” 王家栋说:“江市长批评我了,我还是仁慈一些吧。” 彭长宜说:“我先去办公室,打几个电话,这几天忙不说,山区信号也不太好,有些必要的电话都没打。” 王家栋说:“既然有时间,就明天打吧。” 彭长宜说:“还是今晚上打吧。” 王家栋说:“这两天我都在家里,你要是没事就过来。” 江帆说:“偏心了吧,肯定明天您要做私家菜了。” 王家栋说:“哎,我不让你是有用意的,你还是跑跑自己的事去吧,抓紧。” 江帆笑笑没说话。 彭长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温阳还没走,还在等他。彭长宜说:“老顾是不是回家了?” 温阳说:“早就回去了,连饭都没吃。” 彭长宜坐在沙发说,说:“小温,跟着我也没得什么益,我调动的情况你也知道,太突然了,也没来得及安排你,你看你有什么要求,我去跟市长说。三源那个地方我也不好带你,你现在以秘书的身份跟我过去恐怕还要等几年才能出头,在那个地方当个乡长书记实在没什么意思,所以还是留在亢州的好,亢州毕竟经济条件好,人也熟悉。” 温阳点点头,说道:“我明白您是为我好,我没有什么要求,真的,我现在还没有资格提要求,领导怎么安排都行,您放心。” 彭长宜很满意他这个态度,无疑,肯定是温庆轩也这么认为,温阳也的确是没有资格提要求,当秘书时间太短。彭长宜就说:“我建议你还是做秘书工作,看看谁来吧,如果你没有意见,我去跟曹秘书长说,你最好还是给新来的副市长做秘书,这样进步快。” “嗯,我听彭市长的。” 彭长宜说:“那就这样,我打几个电话。” 温阳就跟他说了声“再见”就走了出去。 温阳走后,彭长宜打了几个电话,第一个首先打给了靳老师,并且跟他说了没有及时跟他联系的原因,靳老师说早就知道了,听你戴阿姨说了你的情况,等你踏实了我去三源给你祝贺去。彭长宜说我到时请你去,因为有些想法还得听听您的意见。 第二个电话打给了阆诸研究生导师,这个导师是研究旅游经济的,他跟导师说以后要请他过来指导工作。 第三个电话彭长宜打给了叶桐。不知为什么,叶桐的电话关机。 他看了看表,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往他家打的念头。然后,他又分别给姚斌、寇京海、黄金、刘忠、田冲等人分别打了电话,这几个人在他走后的几天中,都有电话给他,但是他顾不得和他们说太多,因为那时候他的确什么都顾不上了。 最后,他又拨了一下叶桐的电话,还是关机,就放弃了,也许明天她会开机的。他很奇怪,叶桐肯定知道他去三源的消息了,她居然没有跟他联系,这一点不像她的做派,他想着,心里就有些放不下了,人,就是这样,她天天找你的时候你烦她,一旦销声匿迹了你又想她。自己是想她了吗?似乎也不完全是,那又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097 家里惊现重礼(一) 彭长宜掏出钥匙,想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一看太晚了,不能让沈芳总等他,想到这里,就给家里打了电话,不容响第二声,沈芳就接通了,彭长宜说:“没睡哪,我马上回去。”放下电话后,他关灯就走了出来。 出来后,他意外发现温阳还没走,就说:“你怎么还不走?” 温阳说:“我也没事,留下来万一您有什么事用到我,也方便。” 彭长宜说道:“回去吧,我还有三天的时间呢,以后再叙。” 温阳就跟他一块走出大楼。 彭长宜回到家后,有一件事让他惊住了。 沈芳还没睡,正在等他,女儿已经睡了,沈芳说女儿执意要见爸爸,就跑到他们床上去等爸爸了。 彭长宜放下东西,脱下外套,就拥着沈芳来到了自己的书房,进来后发现地上堆着许多的东西,都是高档礼品和烟酒,还有一些名贵保健品,彭长宜吓了一跳,连忙问:“这是哪儿来的?” 沈芳说道:“不是你让人送家里来的吗?” 彭长宜小别沈芳后的激情立刻减退了不少,他严厉地说道:“谁说的?我什么时候让别人送这些东西,你也不过过脑子,怎么可能啊?” “我……”沈芳有点不知所措,尽管她也怀疑过,但怎奈人家把东西送到家里来了,就不好拒绝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这也不能全怪你,我们谁都不会想到这么快会发生这事。是不是三源的人送来的?” “是,我开始也不要,但是他们说是你让送家里来的,来了好几拨,还有的给孩子钱的,我推脱不开,就也收下了……” 彭长宜亲平气和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说:“芳芳,听我的,把那些钱原封不动地给我,还有这些东西,我要带走,还给人家。” 沈芳一愣,说:“我都收下了。” “收下也不行,你想想,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给我送礼来了,肯定和这次事故有关。这次事故还没有最终定论,肯定是希望我向着他们说话。” 沈芳一屁股坐在床上,不吭声。 彭长宜说道:“咱们不缺这些,咱俩养一个孩子没问题,足够用的,听话,去把钱拿来,这些钱不吉利,都和矿难有关,你想想,死了那么多人,咱这钱能花吗?” 沈芳想了想,没再说什么,而是很不情愿地出去了,然后抱进几个信封和纸袋进来了,她便把这些东西放在床上。 彭长宜没有去数里面的钱,他挨个捏了捏了,就知道了其中的数目,这些数目让他震惊。他问道:“都在这里吗?” 沈芳撅着嘴点点头。 彭长宜说:“你没有留下对吗?芳芳,既然要退,咱们就一份都不能留,你明白吗?” 沈芳想了想又起身出去了,一会手上拿了一个档案袋进来了,她说:“再也没了,这个是最多的。” 彭长宜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算做鼓励,他又问道:“你能记住他们都叫什么名字吗?” 沈芳又走了出去,拿进来一个小本,撅着嘴,扔到他面前。彭长宜一看,原来沈芳把送礼人的名单都记上了,有的有名字,有的有姓,也有的是公司的名字,礼物的内容也都写得清清楚楚。彭长宜笑了,说道:“一看你就不是老手。” 沈芳说:“人家还不是为你记的,想让你心里有个数?” “嗯,你做得好。”说着,就把那页纸撕了下来,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想着沈芳最后留的那个档案袋,彭长宜觉得有必要跟沈芳进行一些必要的开导和嘱咐,他说道:“芳芳,我当了县长,哦,是代县长,能不能转正还两说,有些事情咱们私下该有个原则,三源尽管是贫困县,但是情况非常复杂,而且我到那里人生地不熟,没有一个朋友,比不得在家,在家有部长时刻提醒,我到了那里不但没人会提醒你,甚至还会有人给我下绊儿巴不得我倒霉,这些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所以,咱们不能栽在这上面。再有,这不清不白的礼物绝对不能收,即便你当时拒绝不了,记住一定要告诉我,要跟我说实话,咱两口子在这上面一定要保持一致,一致对外。你知道这些送礼的人都是安的什么心啊?我这样跟你说吧,没有一个是好心,没有一个是出于情谊送给你的,你想,我都不认识他们,他们的礼就到了。他们不是冲着我彭长宜送的礼,他们是冲着县长才给我送礼。你说,这些人能有什么好心吗?” 沈芳点点头不说话了。 彭长宜继续说道:“今天我跟部长呆着的时候,他也说了,那个地方虽然是山区,还是贫困县,但是情况非常复杂,而且离家太远,那个穷地方我也不可能把你们娘俩带过去,我不能栽在三源,更不能有任何闪失,所以,以后有什么人来咱们家,送了什么东西,一定要告诉我,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沈芳点点头,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说道:“我知道了。” 彭长宜又说:“咱们不能看小,懂吗?” “懂。” “你可以把我这套话跟她姥姥说说,我保证,她姥姥肯定同意我的观点。”彭长宜唯恐沈芳嘴上认同他的话心里不认同,就拉来岳母说事。 沈芳说:“你走后,妈来过几次,我没敢告诉她。” 彭长宜笑了,他知道沈芳不敢告诉岳母的原因绝不是因为怕挨埋怨,十有八九怕家里人知道一下子有了这么多东西和钱,因为沈革尽管出了拘留所,但是他自己也有一部分债务,这部分债务是他以个人的名义借的公司的钱,是必须要还的,沈芳有她自己的小算盘,她肯定不想借钱给弟弟,他多长说过弟弟的债务就无底洞,填不满。彭长宜没有戳穿她的小算盘,而是拍了拍口袋里的那页纸说:“以后这些用脑子记下来就行了,少往本上写。” 沈芳笑了,说道:“你怕了?” 彭长宜说:“废话,谁不怕呀?” 沈芳说:“你就是说你也想要。” 彭长宜说:“我是想要,但是我不能要,要了这些我就有可能进监狱了。” “你说,真的有这么严重?” “非常严重。” “那,我说一句话你别生气啊?”沈芳看着他,小心地说道:“我们又不是没有受过别人的礼,为什么这些就不行了呢?”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头,看着沈芳说道:“你傻呀?不是所有的礼都能收下,你要是不怕娜娜有个贪污受贿的父亲,这些东西你就收下!”说完,就赌气地把那些装着钱的大小纸袋推到她跟前。 沈芳赶紧说:“行行行,我们不要了,不要了,你别生气。” 彭长宜心平气和地说:“以后我离家远了,这样的事还会遇到,如果你拒绝不了他们,收下后一定要给我打电话,这一条你必须做到。” 沈芳点点头,说:“行。” 彭长宜感到妻子也很无辜,怪就怪那些人太能钻探,居然在这么几天里就能钻到他的家里来,看来,在这个贫困县工作,光有悲天悯人的热情也是不行的,还真不能小瞧了这些人。 沈芳见他沉着脸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生气,就柔声地说道:“好了,别生气了,以后我按你说的办就是了。” 彭长宜笑了,伸出胳膊,把妻子揽在了怀里,温柔地说道:“我没有生气,我是在生他们的气,你想想,如果我不顺从他们,他们就会到纪检会举报我,说我受贿,这里任何一个纸袋里的钱,都够立案标准了,一经查实,我就进监狱了,远的不说,就说咱们那个邻居吧,贪小便宜吃大亏了吧。所以,以后在这方面你一定要提高警惕,替我把好这道关。有些礼该收的,我就会告诉你,不该收的,绝不收,收了也给他送回去。咱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如果你看上什么,尽管去买,钱都在你那里,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097 家里惊现重礼(二) 彭长宜知道最近沈芳迷上了黄金首饰,他们把借岳母的钱还上后,还剩一点钱,她就买了首饰,还说黄金保值。沈芳跟他结婚后,的确没有什么首饰,买个一两件首饰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彭长宜根本就不过问。 沈芳听到彭长宜提起他们的邻居任小亮,心中就有一种自豪感,事实上,这种自豪感自从她接到温阳的电话时就产生了,原来,她对梁晓慧一直都是羡慕的,且不说他们两口子经常手挽手散步外,在生活上也比他们强,自从得知他们离婚而且任小亮犯事后,这种羡慕就消失了,这几天出来进去的她明显感到这种羡慕到了梁晓慧的眼睛里,她很是自豪,自己的男人,终于盖过了他们,而且是大大地盖过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地笑了,是从心里往外高兴,丈夫的话也就容易接受了。 彭长宜说:“我离家远了,以后很有可能一个礼拜都不见得回来一次,家里的一切就都靠你了,包括对娜娜的教育,你千万别宠着她,遇到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如果有大事我回来不及时,你就找小乐,实在不行就找部长市长。” 当丈夫说道这里时,沈芳的确感到了未来的孤单,她说:“不用,刘忠两口子还有田冲两口子这几天经常来,再说,还有妈妈他们。你放心吧。” “小松来着吗?” “来着,他们说元旦结婚,到时候你得回来吧?” “定好了日子告诉我。”他见沈芳还在呆呆地看着他,就说道:“怎么了?” 沈芳说:“你不生气了?” 彭长宜握着了她的手,凑到她的耳边说道:“我不生气,快点铺床,咱们睡觉……” 沈芳有些羞涩地转过身,从一个衣橱里拿出被褥,开始铺床。 那一刻,彭长宜竟然有些恍惚,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双清纯、明澈的双目,那娇羞的、有着淡淡书卷气息的美好女孩,始终都蛰伏在他心灵的最深处,他曾经希望江帆能给予她一切,但是显然江帆有所顾虑。在王圆和雯雯的婚礼上,当她陪伴雯雯出现的那一刻,彭长宜自己感到眼睛都直了,只见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身短裙,除去胸前的鲜花外,浑身上下一身洁白,没有任何装饰,极好地衬托出新娘的雍容华贵,她面带微笑地站在新娘的旁边,就跟一朵出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纤尘不染,略带羞怯的替新娘应付着该应付的一切。那天江帆没在场,他去锦安开会去了,彭长宜不知道江帆如果在别人的婚礼上看到丁一会是什么心情,反正他彭长宜有些心动了,除去心动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疼,对,是心疼,他心疼丁一陷入了和江帆的苦恋中,他有些怨江帆不能光明正大地爱她,尽管他明了江帆的苦衷,换做了自己兴许也这么两下子,但是那也怨,他有那么一刻,甚至把台上的新娘和新浪幻化了丁一和江帆,他不知道江帆什么时候能给她披上婚纱,他甚至不知道他们何时能到头?在金盾康体中心的休息室,彭长宜借着那么一个时机,说了那么一句话,他不知道这句话能不能对江帆产生压力,说实在的,他也不忍心怨江帆,他知道感情不是江帆的全部,甚至不是男人的全部,所以就有些心疼丁一。他忽然又想起了沈从文的那句话: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纪的女人。他感觉,这话就像针对他说的那样。 沈芳这时铺完了床,说道:“发什么呆,快点脱衣服呀。” 彭长宜使劲甩了甩头,他要把刚才那个影像甩掉,他要全身心地面对自己的妻子,给妻子久违的爱,也让自己得到释放和满足。 这一夜,彭长宜再次彰显了他的勇猛和直接,他不停地在妻子身上纵横驰骋、起伏奔跑,幻想着前面那个糯糯的、柔柔的宛如天籁一般的声音再次出现,直到他大汗淋漓,直到他灵魂出窍…… 刚开始实行双休日的时候,彭长宜有些不适应,不是找人喝酒就是到单位没事找事干,反正在家里呆不住,但是这两天,他过得很充实,一天两顿酒,晚上都是很晚才回来。考虑周一亢州全体班子成员给他开欢送会,到了周日下午,彭长宜说什么也不出去喝了,谁邀请他都推到了下次回来。下午四点多种的时候,彭长宜接到了江帆的电话,他以为江帆让他出去喝酒,就故意大着舌头说:“市……市长啊,我……我喝多了,正在睡呢——” 江帆一听,说道:“哦,那你睡吧,我没事了。” 彭长宜赶紧问江帆:“您有什么事?我现在醒了。” 江帆想了想说:“我在锦安,小丁回家了,说好我下午去接她,但是我现在还回不去,想让你去接她。” 彭长宜有些后悔刚才装醉了,就说道:“小许呢?” “小许跟着我呢,算了,我告诉她让她坐公交车回来吧,现在她赶去车站可能还来得及。” “不用,我去接吧。”彭长宜壮着胆子说道。 “你喝了酒了,舌头都伸不直了,不安全。” 彭长宜懊恼得要命,但还是说道:“我让老顾去,您放心,保证安全接回。” 江帆犹豫了一下,说道:“也好,那就这样,你们晚上找个清静的地方等我。” 彭长宜赶紧给老顾打电话,让老顾直接到家里来,他没跟老顾说什么事,就又跟丁一联系,丁一的电话也占线了,估计是江帆正在跟她通话。等丁一的手机通了后,彭长宜就跟她说马上老顾去接她。丁一急忙说道:“不用,我还能赶上末班车,实在不行我明天早上再回去。” 彭长宜说:“明天我就回三源了,你怎么也得跟我见一面不是?市长说了,晚上请咱们吃饭。” 丁一想了想说道:“这么远,来回来去的要三四个小时,别了,我自己回去。” 彭长宜故意说道:“老顾都从家里出来了,我把他的号码给你,过会你跟他联系。” “科长,他来不太好吧?” 彭长宜心一动,如果是他去,可能丁一不会有这句话,但是眼下他不能去了,谎话已经说出去了,如果再改的话恐怕江帆对自己有看法,尤其是在丁一的问题上,他要自觉。他就说道:“我喝多了,不然我就去了。放心,老顾是自己人,我说咱们晚上有聚会。” 丁一想了想说:“科长,还是不合适,人家那么大年岁了,这样,我马上就往车站赶,如果赶不上车我再给科长打电话,如果赶上了就不打了,到了亢州你来车站接我一下就行了。”说着,就挂了电话。 098 爸爸和别的女人约会(一) 彭长宜想不到丁一还很执拗,就又给老顾打了电话,老顾说刚要出门,彭长宜说:“你不用来了。对了,跟嫂子商量了没有。” 老顾说:“商量了,她完全同意。” 这个结果在彭长宜的意料之中,他说:“那好,替我谢谢嫂子,你明天头中午赶到政府就行,咱们吃了午饭就回去。” 老顾说了声没问题,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上午在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两样东西引发了他的回忆,一个是丁一给他买的电动剃须刀,一个是电信部门配给市领导的小手机,其实,当他拿到这个手机时,第一个反应就是给丁一,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江帆也有一个这样的手机,他在等着江帆,如果江帆自己用了这个手机,他就把这个给丁一,后来,江帆当着他的面把手机送给丁一,彭长宜当然就没有机会给丁一了,但是这个手机他留了下来,谁都没送,就连沈芳都没给。他很想让丁一给他写两幅字,就是诸葛亮的两篇《出师表》,这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他和江帆一样,同样喜欢她那清丽、干净的小字,温庆轩说过,自如其人,一点都不假。想到这里,彭长宜给齐祥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办公室墙壁上什么都不要挂。 其实,那天坐在徐德强坐过的椅子上,抬头看见他手书的“无欲则刚”的时候,他就想,自己不要任何表白胸臆的文字,那时他就想,对面墙上最好有一幅画,一幅江帆的摄影作品,最好要那张春天田野的照片,清晨,碧绿的麦苗,使劲钻出地皮,顶着晶莹的露珠,精神抖擞,充满勃勃生机,他希望每天抬头的时候,都能看见这样充满希望和生机的绿色景色。等一会见到市长,一定要他的这张照片,稍带着要丁一的作品。 尽管丁一说如果赶上末班车就不给他打电话了,但是他还是接到了丁一的电话,丁一让他晚上到长途汽车站接她。彭长宜欣然答应。他刚挂了丁一的电话,女儿娜娜就进来了,娜娜靠在他的书桌旁,小大人似的说道:“爸爸不许和女人约会。” 彭长宜一愣,说道:“为什么?” “任大大就是总跟女人约会,被撤职了。” “你听谁说的?” “妈妈。”娜娜撅着小嘴,说道:“爸爸不能学坏,爸爸当了大官,再和女人约会,就会跟我们离婚了。” 彭长宜一听,就拉过女儿的小手,有些心虚地说道:“谁说爸爸和女人约会了?” “我听见了。”女儿抬头看着他说道。 “你听见我跟女人说话了?” “因为你小声说话了,妈妈说爸爸偷偷打电话就是跟女人通话?” 彭长宜最反感沈芳这一点,什么都孩子说,他摸着女儿的小脑袋说:“爸爸今晚要跟你江大大谈事,爸爸不跟女人约会,你是小孩子,大人的事你不懂,以后不许你再说任大大的事,如果让我听见,我就会不喜欢你。” 娜娜有些委屈,撅着嘴低着头不说话。这时,沈芳进来了,她一见彭长宜脸色严肃,娜娜低着头,就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又训我们了?好几天不见你人影,见了就训人。” 彭长宜看着沈芳,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以后当着孩子的面,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瞎说!” 沈芳嘴硬地说道:“我说什么了?什么叫该说不该说?” 彭长宜想自己以后会经常不在家,这一点他真要好好嘱咐一下沈芳,就说道:“你说你说什么了?任小亮的事是不是你跟孩子说的,我当大官是不是你说的?你看你平时都给孩子灌输的什么知识?” 沈芳的脸红了,但是她向来没理搅三分,就说道:“你每天那么晚回来,没有一天不是喝了酒的,一大晚上就我们娘俩,我闷得慌,有话当然跟她磨叨了。” 彭长宜一听,居然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说:“你这叫什么理由啊?” “就是这理由。”沈芳嘴硬地说道, “不是,你说她这么小,你就给她灌输这些,以后到了外面瞎说八道,不让人笑话吗?人家笑话的不是孩子,是你这个大人。那任小亮和女人的事,是她一个孩子该说的吗?我刚小声接了一个电话,就是女人的电话,马上就说是跟女人约会,这还没上学呢,要是上了学,天天学写一篇日记,还不都得把这些写到日记里去?最好题目就是我爸爸和别的女人约会” 沈芳一听,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彭长宜瞪了她一眼,就下地穿鞋,穿外套。沈芳问道:“你干嘛去?”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跟女人约会去?” 沈芳知道他说得是气话,就没捡话茬,而是说:“不是说好了吗?你晚上不出去了,咱们去我妈家?” “晚上有事,下次回来再去吧。”说着,就向外走去。 就听娜娜在背后小大人似的说道:“爸爸跟江大大约好了,今晚他们有事情要谈,别让爸爸去姥姥家了。” 尽管女儿这话听似很懂事,但是彭长宜就隐隐地担心女儿的教育问题了。 彭长宜从家里出来的有点早,他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他已经打包放好,就等着带走了。 坐在沙发上,他没事可做,就又掏出徐德强给他的那份材料,从头到尾又仔细看了一遍。看着看着,脑海里就有一些想法跳出来。部长说不让他插手矿山的事,但是从徐德强的材料来看,占的篇幅最大的还是对矿山治理的一些做法和想法,反而对旅游产业倒没怎么详细说,这也可能跟他对矿山的了解有关。 他觉得部长跟他说的一席话很有道理,按目前他对三源的了解,矿产品这一块要想形成当地的支柱产业比较困难,首先国家对这类小矿山是取缔的,如果上规模改造的话就会有大量资金的投入,一时半会难以形成主导产业,倒是旅游业还有农家乐等项目不需要太大的投入,这块比较易于操作。 看来,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一块的工作。他跟江帆学得了科学工作的态度,那就是在做一项工作之前,光有想法不行,还要进行多方位的考察和论证。 想到这里,他给叶桐打了一个电话。这次,叶桐的电话没有关机,但是她却半天没接电话,彭长宜有些失望地挂了电话,又给靳老师的爱人戴秘书长打了一个电话,才知道戴秘书长没有休息。 戴秘书长早就给彭长宜打过祝贺电话,这会见他找自己,就说道:“长宜,在家还是在三源?” 彭长宜说:“在家。我有个想法,想挖掘一下三源的旅游业,您有这方面的专家可以给我介绍一下。” 戴秘书长说:“这方面的专家都在旅游局,另外你了解一下三源的革命史,也可以在红色旅游方面做文章。长宜,别急,你先熟悉一下那里的情况再说,到时我给你组织专家去考察。” 彭长宜说:“谢谢戴阿姨。” 挂了戴俊苹的电话,彭长宜就有些奇怪,叶桐还没有给她打电话,这可不是她的性格呀?想到这里,他又拨了叶桐的电话,这次仍然没接,他就赌气地再次拨,还是没接。他彻底放弃了,也许,他不该再打扰她了,毕竟她要寻求属于自己的生活和爱情,想到这里,就挂了电话。就在这时,叶桐打了回来,她平静地说道:“彭县长,有什么指示?” 冷不丁他还不适应叶桐这样正正经经地称呼他,尤其不适应她的平静,他一时竟不知该怎样答复她,就说道:“怎么不接电话?” “我正在上课,是英语课。” 彭长宜觉得她是在为出国做准备,就说道:“等你有时间再说吧,先去上课吧。” 098 爸爸和别的女人约会(二) 叶桐没有挂电话,说道:“你有事?” “事不大,想问问你有没有旅游方面的专家,给我介绍介绍。” “嗯,有,等我学习完再说。” “好。” 彭长宜打完电话后,看了看表,差不多丁一快到了,他就带上门,下了楼,开上车,直奔长途汽车站驶去。由于长途汽车站不容许闲杂车辆入内,他就停了最靠近门口的地方,便于丁一能最大限度的节省走路的时间。在车里,他给江帆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在长途汽车站等着接丁一,问他去哪里合适。江帆也刚从锦安出来,让他安排,彭长宜说那就去中铁外招吧,江帆想了想说还是去别处吧,彭长宜说那就去环宇餐厅吧,江帆说可以。 挂了电话,彭长宜靠在车里,夜幕已经降临,不断有大巴车进站。彭长宜就闭上了眼睛养神,他没有熄火,亮着两边的雾灯,过了一会,车窗被轻轻敲了一下,彭长宜直起身,就看见丁一背着一个单肩包,穿着一个淡粉色的羽绒服,绕过车头,拉开了前面的车门,坐了进来,说道: “真暖和,是不是等半天了?” 彭长宜说:“没有等多久,我给市长打电话了,他已经出了锦安,咱们去环宇餐厅等他。” 丁一点点头,没有说话。 坐在环宇餐厅的雅间里,两人脱去了厚厚的外套,丁一露出了一件白色的兔毛衫,低领出露出的脖颈也是洁白的,洁白干净的脸蛋,明眸的微笑,红润的嘴唇……他不敢看了,赶紧低下头,说道:“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周五晚上。”丁一不假思索地说道。 彭长宜一愣,那是他刚回来,和政府班子吃完饭,他和部长市长在一起,中途江帆接了一个电话,难道…… 他低着头喝了一口水,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晚上还有长途车吗?” 丁一也发现自己说走了嘴,她的脸红了,说道:“没有了,是我突然听说小侄儿病了住进了医院,想急着回去,就给市长……打了电话……” “呵呵,是不是都会叫你姑姑了?”彭长宜不想让丁一难为情,就赶忙转移了话题。 “是啊,就是他不停地叫姑姑来着,嫂子才给我打了电话,我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呆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回去。” “你哥还没转业?” “没有,尽管请了保姆,也有乔姨的帮助,但是嫂子还要上班,也很辛苦。” “小侄儿是不是很好玩了?” “是啊是啊,好玩极了,特别可爱,他最喜欢跟我玩了。”说起小侄儿,丁一的眼里就流露出欢喜是神情。 彭长宜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心想,如果江帆离婚顺利的话,说不定丁一会圆了江帆的梦,同样能为他生一个可爱的小孩子,以慰藉江帆的失女之痛。想到这里,他甩了甩头,说道:“这么喜欢孩子,你将来也会有的。” 丁一的脸立刻红了,她赶紧低头假装喝水。 彭长宜说:“小丁,也许,你可以厉害一些,给某些人施加一些压力,人,有的时候不能太老实,该说的话你得说,你什么都不说,逆来顺受,别人就认为还没到你的底线,就会不着急,有些事拖着不办,人都是有惰性的,只有给他压力,他才能往前走,你不给他压力,他就认为有些事情可以一拖再拖……” “科长——”丁一抬起头,眼里就有些湿润,说道:“不说我了好吗?” 彭长宜的心一动,他点点头,“嗯”了一声,说道:“我去叫服务员,今天你点菜,全都点你爱吃的。” 等江帆进来的时候,彭长宜和丁一已经点好了菜,江帆搓着手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说道:“怎么都是素的?” 彭长宜和丁一笑了。丁一说:“也有肉的,还没上呢?” 江帆脱下外套,转身出去洗手,他进来后直接坐在了中间的位置,伸手就去拿酒瓶,彭长宜感觉得出他很高兴,就说:“我来,这个活儿哪能让您干?” 江帆哈哈大笑,主动把酒杯放到前面,然后看着丁一说:“你也来点?” 丁一摇摇头。 彭长宜说:“小丁,这样,咱们立个规矩,你今天来点,以后只要咱们三人在一起,你就喝点,我们肯定不会让你喝多的,省得你看着我们喝酒心烦。” “我不烦,我喜欢看你们喝酒,喜欢听你们说话,尤其是车轱辘话来回说。”说完,她就捂着嘴看着他们俩笑。 “哈哈,那不行,我们不清醒,你也别想清醒。”说着,彭长宜就拿过丁一面前的杯子,给她倒上了一小杯酒。 丁一这次没有拒绝。 彭长宜又给自己倒满了酒,看了江帆一眼,他发现江帆今晚很高兴,高兴的原因绝不是有丁一在场,肯定他这次去锦安,面见了领导,得到了希望,不然不会这么舒眉笑眼,江帆不是一个外露的人。 江帆看着丁一,说道:“小丁,给你个权力,这第一杯酒你提议。” 丁一也发现江帆很高兴,就说道:“在两位领导面前,哪有我提议的道理,您别折煞我了。” 彭长宜也附和江帆说道:“既然市长说了,你就提议吧,说什么都行。” 丁一看了江帆,又看了看彭长宜,想了想,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行,那我感谢两位领导,三生有幸,让我刚一步入社会,就遇到了你们这么睿智、仁义、优秀的领导,使我受益匪浅,我敬两位领导,希望你们今后节节高升。”说着,自己就喝干了酒,呛得她咳嗽了几声,赶紧低头把一整杯茶水喝了。 喝完后,见他们端着杯都没有要喝的意思,就说道:“怎么了,干杯呀?” 江帆说:“不敢喝。” 彭长宜说:“我也不敢喝。” “呵呵,怎么了,为什么不敢喝?”丁一看着他俩笑。 “褒奖太高,受之有愧。”江帆说道。 “溢美之词有些过,不敢顺杆往上爬。”彭长宜说道。 “哈哈,你们太逗了。”丁一抓过酒瓶,说道:“我再倒一杯,再次敬你们。” 彭长宜看看江帆,江帆看看彭长宜,两人眼里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丁一说:“呵呵,别故作惊讶状了,还是那句话,感谢你们对我的照顾和栽培。”说着,又干了。 江帆仍然端着酒杯说:“惭愧。” 彭长宜也学着江帆的样子,端着酒杯说:“我听出来了,这是批评的声音。我不知道市长你怎么想,反正要说栽培我是羞愧难当。” 江帆说:“我也是,跟打我脸差不多。” 丁一正在喝水,以缓解胸腔里那种升腾起来的烧灼的感觉。听了他们的的话后,水来不及咽下,就喷了出来,她咳嗽了半天说道:“你们这是干嘛,是不是想让我连干三杯呀。” “求之不得。”江帆说道。 “如果要是那样的话我就三杯一块喝。”彭长宜说道。 “我也是,最起码还能在某些人那里混个原谅,或者不怪罪当初净身出户。”江帆立马附和着说道。 099 酒醉心不迷(一) 丁一听了江帆的话,笑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涉及到这个内容,就说道:“你们没受刺激吧,一唱一和的。” “没受刺激。”江帆说道。 “精神、血压、温度一切正常。”彭长宜附和道。 丁一笑了,见这两家伙还在端着杯,不喝也不动,就又抓过酒瓶,说道:“高兴我喝酒是吧,小心我给你们喝醉了,喝就喝。” “很好。”江帆说着,就换了大杯,连倒三杯。 “很好。”彭长宜也如法炮制,连倒三杯酒,准备一口喝了。 丁一笑了,既然他们两人都喜欢,就喝吧,她端起酒杯,胳膊就有些酸软,她用另一只手拖住这只胳膊,说道:“我祝贺两位市长县长大人一切如愿。”这次碰杯后她不先喝了,而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俩,他俩互相看了一眼,几乎是同时把杯里的三小杯酒倒进嘴里。然后齐刷刷把见了底的酒杯亮给她。丁一笑了,她很想不喝了,头已经晕了,据说越是不经常喝酒的人,酒在体内循环的就越快。但是她还没有学会怎么跟他们搅酒,没有学会怎么跟他们耍滑,就闭着眼,第三杯酒也下了肚。 江帆看着丁一,回头跟彭长宜说道:“长宜,看见了吧,有培养的潜力。” 彭长宜正在给江帆的酒杯里倒酒,又走过来给丁一倒,丁一把小酒杯握在手里,说什么都不倒了。 彭长宜看着她白里透红的粉嫩脸蛋,只感觉就像熟透的苹果一样,越发美丽诱人。尤其是站在她的旁边,居高临下,就有些看见了衣领处的一角风光,他把瓶子放在江帆跟前,说道:“我不管了,交给您了。”说着,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江帆拿过酒瓶,望着她娇嫩欲滴的脸,温柔地说道:“真不喝了?” 丁一摇摇头,她突然发现,喝了酒后,居然脖子非常灵活,脑袋一摇,就头晕目眩起来。 江帆笑了,放下酒瓶,就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喝水吧,稀释酒。” 丁一拍着脑门说道:“喝水真的能稀释酒精吗?” “能,酒精就是靠水来降度。” 丁一一口气将一杯水喝掉,江帆就又给她倒上了一杯。 彭长宜说:“赶紧吃菜吧,吃东西也能降度。” 筷子已经不听使唤了,旁边的江帆看出来了,就用小勺给她弄了一点菜,放到她前面的小碟里。丁一冲着他抬头一笑,江帆说:“长宜,还真不能让她喝了,都会傻笑了。” “哈哈。”彭长宜笑着说:“喝得太猛了,你是偶尔露峥嵘了。” 丁一说:“我是狰狞。” “呵呵,赶紧吃菜。”彭长宜也给丁一面前的小蝶夹了几样素菜。放下筷子后,彭长宜问江帆:“这次去锦安有收获吗?”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嗯,我跟翟书记谈了谈,摸了摸他的底,还好,他直言不讳地说,希望我能挑起亢州的这副担子。” 彭长宜一听,拍了一下手掌,说道:“太好了,我敬您。”说着,象征性地跟江帆碰了一下,就干了。 江帆喝完后放下酒杯,说道:“还没最后决定,所以不能高兴的太早,我总有一种担心,应该不会这么顺利。” 彭长宜说:“应该问题不大,您在亢州干了还几年的市长工作了,先后和两位市委书记搭档,都没有出现什么不和谐的现象,应该没有问题。” 江帆看了一眼丁一,欲言又止,他说了一声“但愿吧。”然后身子靠在后面的椅背上,说道:“明天来两个副市长。” “两个?” “嗯,两个。” “现在每个地方的副职增加了不少。” “是啊。位子突然多了起来,这次有一位民主副市长。” “民主副市长?” “是,无党派人士,你那里肯定也会有,是按上面套下来的。”江帆又端起酒杯,跟彭长宜碰了一下,喝了一口,说道:“明天上午到,中午只能把你跟他们放在一起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迎来送往,就应该在一起进行。”彭长宜这时就发现丁一脸越来越红,就说道:“小丁,你没事吧?” “有事,我看你们都是模糊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现在清醒吗?” 丁一不知道彭长宜问自己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说:“酒醉心不迷,这是谁说的?” 彭长宜哈哈大笑,跟江帆说道:“您听见了吧,不能全教会她。” 江帆看着丁一也笑了。 彭长宜继续说:“那好,既然你清醒,我有件事求你,给我写两幅小字,就要诸葛亮的两篇出师表,写好后,给我裱好镶框,我给你发奖金。” 丁一笑了,说道:“我那字拿不出手,还是等我成名后再给您写吧。” “那不行,你成名了,我就更求不到了,趁着现在没成名,你给我,我也好给你普及一下知名度。别耽误着,最好下次我回来就给我。” “这么急。” “嗯,急,我那个办公室新粉刷的,我担心他们给我挂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旦挂上,我在去掉就不好了。”彭长宜又跟江帆说道:“我还想要您的那张麦苗的底片,我放大后放在办公室的墙上,原来徐德强那个地方挂着自己手写的一幅大字,我不会写大字,就想把您的那张摄影的照片挂上。” 江帆笑了,说道:“只要你喜欢,没有问题。这样吧,我给你找地方扩印,弄好后给你,要多大尺寸?” 彭长宜说:“大到不能大了。” 江帆说:“再大颗粒就粗了,我看着放吧。” 彭长宜端起杯,表示感谢。他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您说,等春暖花开后,我请您去我们那里玩,给我们多拍点风光照,发表在报纸上,这样是不是能吸引外人来旅游。” “当然,但是你们前期要有一个统一策划。”江帆很欣赏他这个点子。 “我刚有这想法,到时我们可以组织一次三源什么什么的摄影展,呵呵,保证行。” 江帆说:“当然行,只是又让我嫉妒三源了。”说着,就跟彭长宜碰杯。 这顿饭,他们没有进行太长的时间,因为丁一已经趴在了桌上,彭长宜说:“怎么办?” 江帆说:“我去送她吧。” 彭长宜问:“回她宿舍吗?” 江帆看着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老弟想哪儿去了。” 彭长宜拍了拍脑门,说道:“嘿嘿,我龌龊了。” 江帆并不怪他的“龌龊”,说道:“非常时期,不敢造次。”说着,就站起身,走到丁一面前。 彭长宜见状就赶紧出去结账去了。 江帆伸出两只手,把丁一扶了起来,丁一刚一睁眼,感觉头晕的厉害,就一下子扑到江帆的怀里,江帆就势紧紧地抱住了他,丁一也伸出两只胳膊,环住了江帆的腰。江帆低头说道:“注意影响,坚持着出去。” 丁一小声说道:“走不了,腿没劲。” 江帆说道:“听话,一定要坚持走出去。” 丁一点点头,“嗯”了一声。 江帆帮丁一披上衣服,自己也穿好外套,这时,彭长宜从外面进来,他说:“把您的车钥匙给我,我把车停好。”江帆就掏出钥匙给他,彭长宜拿了后就出去了。 丁一看了一眼江帆,说道:“我脸红吗?” 江帆伸手摸着她的脸蛋,温柔地说道:“红,像红透的苹果。” 099 酒醉心不迷(二) 丁一看着他,脸就更加红了。 彭长宜把江帆的奥迪车停在门口,没有熄火,只要他们出门,就能立刻上车。还好,走廊里没有一个人,江帆走在丁一后面,以防她脚步不稳跌倒。彭长宜见丁一出来了,就上前握出手,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搀下台阶,给她把车门打开,让她坐了进去。江帆坐进驾驶室,降下车窗,跟彭长宜说道:“长宜,明天早点过来,上午的会你参加一下。” “没问题,您慢走。” 彭长宜目送着江帆的车辆消失在门口,他的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空落,尤其是丁一今晚连干三杯酒,这是以往任何时候都没有过的,这说明她的内心并不痛快,有苦衷。他想了想甩甩头,朝自己的车走去。 江帆开着车驶出环宇餐厅,驶上了热闹的亢州大道,向国道的方向驶去。丁一睁开眼,看了一下前面的路说道:“别急着回去,我们转转好吗?”说着,就把手盖在了江帆握着档位的大手上。 江帆就势握住她的,说道:“好的。”于是,他就把车驾离了这条主要大道,向北驶去。 江帆只能慢慢地行驶,他不敢把车停下,他这个车号太显眼,他看了一眼倚在座椅上的丁一,说道:“还晕吗?” “有点。” 她总是这样形容自己的感受,从来都不把话说到底,似乎在她的身上,有一种天然的让人怜爱的感觉。他伸出手,把她揽在自己臂弯里,说道:“想什么呢?” “什么都没想。” 她其实是说谎了,她的确在想,想彭长宜跟她说的那句话,想她和江帆的漫漫情路,想他们何时能在阳光下牵手。但是她不能跟他说这些,在江帆送她回家的路上,江帆就跟她说了他要努力,争取就地接任书记,还说希望得到她的帮助和鼓励。鼓励没有问题,帮助就有点言过其实了,在医院陪护小侄儿的时候,她就曾不止一次在想,江帆说得“帮助”是什么意思,作为她,一个小台的记者,只能从宣传上帮助他。但江帆显然说得的不是这个意思,那么又是什么呢?无非就是给他注意影响,不暴露出他们的恋情,除此之外,她还能帮助他什么呢?不错,嫂子杜蕾的爸爸在省政府工作,也算是省领导,但是她没有任何条件和理由去求嫂子帮忙,而且乔姨也未必同意,尽管她和哥哥陆原的感情很好,但是乔姨总是能让她清楚她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哪怕一个眼神一句话,这就使丁一想不拿自己当外人都不行,更别说心灵之间的距离了。她不能求嫂子的一个更主要的原因就是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给予江帆的帮助,既然江帆想逃离岳父“庇护”的怪圈,他就不想再走近另外一个怪圈,所以,她始终都没有跟江帆说自己还有这层关系。再者说了,这也不是自己的关系,自己无权动用这层关系。 他们走到了路口,江帆松开了她,握着方向盘,打过了方向,丁一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江帆说道:“我没有去接你,心里怨我着吗?” “不怨。” “真的?” “真的。”别说他没有接她她不会怨,即便再比这严重一些她也不会怨,怨有什么用,一切还不都是自己选择的? 江帆非常怜爱她这种性格,他又伸出长臂,把她揽在怀里说道:“宝贝,最近,很有可能我会有一些变化,所以,有些情况需要注意,可能,你会觉得有些忽略你或者疏远你,但那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出于某种考虑,我那里最近也……也不太安全……”他支支吾吾地说道。 丁一懂了,她抬起头,学着科长的样子,闭上眼睛,甩了甩头,平静地说道:“送我回单位吧。” 江帆以为丁一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就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她的一只小手堵住了嘴,丁一看着他说道: “不要说那么明白好吗?” 江帆注意到她的眼里有了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他的心一动,说道:“宝贝,我的意思是……” “别说了,送我回去吧,我累了。”依然很平静的语气。 江帆低声说道:“那好吧。” 回去的路上,丁一始终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江帆几次伸过手握着她的手,只是感觉她的手有些凉,就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到了国道边的路口,丁一说道:“就在这里下吧。” 江帆说:“不行,外面太冷。”就给她送了过去。 下车后,看着江帆的车慢慢地退了出去,她向他摆摆手,直到看不到他了,才转过身,抹了一下眼角里流出的泪水。不得不说,彭长宜的那几句话起了作用,所以她才喝了那么多的酒,表面上是为了让他们俩高兴,其实自己也想喝,都说酒能麻痹人的意识,丁一这次深刻体会到,意识没有被麻醉,反而头痛欲裂,一夜都辗转反侧,睡不安稳,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每跳一下就疼一下。她的脑子里不停地变换着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有雅娟和钟鸣义,还有哥哥和嫂子,雯雯和王圆,甚至她还想到了那个远在美国的贺鹏飞。她还想到了自己最爱看的一本书《绿屋的安妮》里那个闪亮的小湖,也许,明天自己所有的美好愿望都会被那闪亮的小湖淹没,自己是不是也能无怨无悔?记得林黛玉说过:只为了自己这颗心……那么,她是不是也只为了自己这颗心而心无杂念吗? 一整夜里,她的头都疼,似乎快到天亮了,才迷迷瞪瞪睡着。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她连忙抬起头,确信是自己的门在响后,就抬头看了看表,天,已经过去了上班时间,她腾地坐起,冲着门口喊了一声:“来了。”说着,两只脚钻进地上的拖鞋,穿着睡衣就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岳素芬站在门外,说道:“都几点了,怎么还不起,领导可是找你了。” “啊!哪个领导。”丁一慌忙问道。 “温局。” 丁一听是温局找自己,就松了一口气,她最担心的是李立,这个李立可是跟在市政府当秘书的时候不一样,也跟开始来的时候不一样,随着主管节目这一块重要工作后,对采编播人员也是颐指气使,比温局还难打交道。社会上早就流传温庆轩要当宣传部部长的说法,因为原宣传部部长已过了退休年龄,最有可能接替他的就是温庆轩,如果温庆轩真的就任宣传部部长,那么李立就极有可能上位。丁一也曾就这个传言问过江帆,江帆当时说过,温庆轩有可能去宣传部任部长,但是李立没有可能接替局长,因为他太过机敏,反应太快,这样的人也好也不好。当初李立就是意识到张怀和江帆对着干没有好处,就想尽早离开张怀,另觅枝头,就找了林岩,托林岩跟江帆说,甚至选举的时候背叛了张怀,这样才有了他到广电局任职的事。 丁一笑了,说道:“不是李局就好。”说着,顾不上收拾床铺,就赶快洗脸。 岳素芬笑了,说道:“别慌了,我逗你哪,没人找你。” 丁一笑了,说道:“还真吓我一跳。” 岳素芬说:“不过我找你有事是真的,给你带来了一个礼物,看。”说着,就把一张写着英文的明信片递给了她。 100 赏心悦目的新住所(一) 丁一接过明信片看了看,是来自美国某个城市的,只有一句简单的问候:元旦快乐!落款是贺鹏飞。 丁一看完后,就把这张明信片放在桌上,开始梳洗打扮。 岳素芬说:“看来人家对你还是不死心,明信片传情啊。” 丁一边洗脸边说:“呵呵,怎么会?别忘了那是西方世界。” 岳素芬说:“小丁,你怎么了,眼睛那么肿?” 丁一说:“没怎么呀。”说着,就凑到镜子前观看,果然,两只眼睛红肿,而且感到睁合都很别扭。 她用毛巾浸湿了热水,便敷在了眼睛上。 岳素芬说:“你哭着?” “呵呵,没有,可能是回家没得休息,小侄儿病了,住了两天院,一直都是我和他妈妈陪护。” 岳素芬没再问下去,她说:“小丁,贺鹏飞心里有你,你再考虑考虑吧。” 丁一笑了,说道:“我的小月姐姐,你要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给我介绍,我也不挑你理,你就别撮合我们了,好吗?” 岳素芬笑了,说道:“鬼丫头!好了,别到时后悔,埋怨我没有提醒你。我下去了,办公室没人。”说着,就出去了。 丁一把那张中英文的明信片放进抽屉,走到镜前,看着自己红肿的双眼,才想起昨天晚上肯定是喝了酒,不知不觉流了眼泪,然后就睡着了。她知道,只要自己是含着眼泪睡觉的,第二天起来一定是睛红肿,而且胀痛。想到这里,她轻叹一声,继续用热毛巾敷了一会,就下楼了。 丁一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温庆轩从办公室出来,他看了丁一一眼,说道:“是不是起晚了。” “是。”丁一笑着说道。 “小丁,跟我去开常委会吧,今天有两个新的副市长要来。” 最近,温庆轩总是叫着丁一跟他参加一些市里重要会议,雅娟走后,新闻的力量明显不足了。 丁一说道:“我今天不适宜出去,您看。” 温庆轩说道:“眼睛怎么了?” “可能是昨晚回来的晚,没有休息好。冯冉不在吗?” “她要出新闻。就是不出新闻,她也写不了常委会这类稿子,算了,还是我来写吧。”温庆轩故意无奈地说道。 丁一想了想说:“您要是不怕我影响市容我就去。” 温庆轩说:“这到是没什么,只要你们女孩子不怕影响形象就行。” 丁一笑了,说道:“我又不是演员,怕什么?” “那好,你去准备一下,我在院子等你。” 当丁一和温庆轩来到市委会议室,里面等着许多各科局一把手,刚一开门里面的烟味就把她熏出来了,她连声咳嗽起来,赶紧来到楼梯口处,踮着脚尖想把窗子打开一条缝,怎奈就是够不着,这时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要开窗子吗?我来。”说着,就有一只长臂从后面伸了过来,很轻松地就把窗子打开了。 丁一回过身,冲着他莞尔一笑。 江帆立刻注意到了她红肿的双眼,说道:“你的眼睛……” 丁一急忙避开他的目光,说道:“没事的。” 江帆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彭长宜在亢州吃过欢送宴后,在众人的目送下,就坐上车,开出了这个熟悉的亢州市委市政府大楼,直奔三源而去。 由于喝了酒,他一路上都是昏睡,穿过一个县城后,就进入了盘山路。路上,车很少,大部分都是拉煤的重车,喘息着在盘山路上蠕动。四周都是光秃秃的群山,背阴处还有白皑皑的积雪。行至盘山路的最高处,彭长宜醒来,他让老顾停车,他要出来方便。 山路上行车解决方便的问题都是这样随地如厕。彭长宜来到背人处,刚解开裤子,立刻寒冷刺骨的山风就几乎把他吹透。他极目远眺,发现他们停车的地方,的确是最高处,群山绵延,逶迤莽莽,非常壮阔。只是美丽了风景,贫穷了这里的人民。因为这都是石头山,山上除去有的地方探明了矿藏外,大部分山都是只长野草,其余什么都不长。他在脑子里反复想着徐德强的旅游牌,在心里谋划着如果打造这张三源名片。 太阳,已经挂在了山峰,正在缓缓西沉,颜色也变得让人心醉的玫瑰色,摄人心魂。站在山巅上看夕阳,有着一种与平地完全没有的震撼,彷佛就在自己的脚下。他不禁有些激动,由夕阳想到了那个热爱夕阳的美丽女孩,想到了她和她妈妈的夕阳之约。彭长宜暗暗下决心,有机会一定带丁一来这里看夕阳。 经过了三个多小时的山路跋涉,终于在夜幕降临前,彭长宜赶到了三源,他没有去县政府,而是直奔海后基地,在通往海后基地的路口,有一辆军车在等候他们,然后在军车的带领下,便驶上一条山上公路,向半山腰的海后招待所驶去。 拐拐绕绕中,汽车又驶进了另外一条公路,不远处就看见了坐落在半山腰的几栋小楼。汽车在一个电动伸缩门前减速慢行,彭长宜注意到,大门两边都有当兵的站岗,而且还是双岗。里面的岗楼里也有当兵的值班。前面那个车的司机便给彭长宜的车登记后,继续前行。里面应该就是营区了,三三两两的当兵的随处可见。他们仍然沿着靠山边的一路公路前行,又来到了一个大门前,重复着前面的手续后,继续向前开。然后在一路弯曲的小路指引下,他们终于到了一块不大的平地上,在一个宾馆模样的建筑前停下。前面车上跑过来一个年轻的海军军官,本想给彭长宜开车门,见彭长宜已经下了车,便立正向彭长宜敬礼。说道:“首长辛苦了,请跟我来。” 彭长宜便跟着他进了里面,一会,就见穿着海军军官制服的吉主任从后门上来,他墩壮的身材,黝黑的皮肤,老远就扯着大嗓门嚷道:“彭县长,长宜,可把你盼来了。”说着,紧走几步,就给了彭长宜一个熊抱。 彭长宜笑着说:“吉主任,不对,我该叫你吉政委,给您添麻烦了。” 吉政委握着他的手说道:“哪里的话,眼下我这里是全年最闲的季节,巴不得你来跟我喝酒呢,有什么可麻烦的?走,跟我去你房间看看。” 他们说着话,就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的楼梯走去。这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建筑,整个建筑群错落有致,不像平地上的那样中规中矩,而是巧妙地利用山的走势兴建,从外面看不出有任何违背山势的行为,应该是这个山区里最生动的建筑,和自然最好地融合在一起,带给居住者最健康自然、舒适惬意的享受。 吉政委领着他左拐右拐地走了好几个楼梯,那个迎接他们的年轻军官不知从什么地方上来的,早就等在前面,见他们过来了,就伸手示意,于是彭长宜又跟着吉政委拐向右则,上了右则的楼梯,又拐向左侧,就在这七拐八拐中,彭长宜就忘记了来时的路了,他笑着说:“怎么跟到了地道战一样。” 吉政委笑了,说道:“这个建筑群都是这样的格局,你不能破坏原有的地形,也不能破坏周围的生态,只能在构造上动脑筋,你看,这棵千年古树,你不能嫌弃它碍事把它砍了,只好也给它一个单间。” 彭长宜顺着吉政委手指的方向,就看到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房子里,有着一棵参天大树,其中一截树干被围在房子里,树干四周是一圈木制桌椅,供人们休闲娱乐用的。 他们终于又上了十多节的台阶,来到了一个门口,进了门,地上铺着地毯,是一条东西向的走廊,彭长宜的房间被安排到了东北侧的一个大套间里。这里,果然如吉政委说的那样,有一个客厅,里面有两个小套间,一个是卧室,另一个是洗漱室。吉政委指着客厅北面的一个屏风说道:“这个屏风怎么样?” 100 赏心悦目的新住所(二) 彭长宜看去,就见在沙发后面,有一壁屏风,一共六扇,每扇都雕刻着祖国的名川大山。他说道:“不错,很有气势。”这是彭长宜的真实想法,比邬友福的长城多了五个山川。 吉政委说:“你过去,把它推开。” 彭长宜说:“还能推开?”说着,就绕到了沙发后面,轻轻一推,屏风就被折叠在一起,原来这个屏风是带脚轮的。推到一半时,彭长宜有了意外发现。屏风后面有个小门,门上有一把钥匙,他用钥匙拧开锁,开开门后,不由的惊呼道:“天,太出乎意料了。” 彭长宜迈过这个小门的门槛,原来后面是一个三面透明的日光玻璃幕房,四周的群山和树木尽收眼底,眼下是冬季,除去几棵松树是墨绿色的,其余景色都是最原始的蛮荒之色,可想而知,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里就是一个观景台。在这个透明的玻璃房里,有几样健身器材和几株绿色植物,还有专供休息的沙发。他回头跟吉政委说道:“老吉,这个房子太奢侈了,我是借住,不太合适,你给我换个普通一点的房间就行了。再说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县政府过,只有晚上才来这里,太浪费了,你还是给首长们留着吧。” 吉政委说:“你先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当然喜欢了。” “那就好,这个房子就你住了,首长们还有更高级的,像这种规格的房子在我这里可不是最好的,我还怕慢待了你,你不喜欢呢?” “哪能啊,有地方住就行了。” “因为你是长住,所以我就给你找了个稍微隐蔽一点的角落,这你也可能感觉到了,我领你走的路是最绕的,一会再领你走近路,几步就能到停车场。” 彭长宜站在这个透明的房子里,向外看了看,说道:“这个玻璃是不是外面看不到里面的那种?” 吉政委说:“当然了,你可以看见外面,但是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你想,首长疗养避暑的地方,各个角落都是非常具有私密性的。” 彭长宜点着头,说道:“我信。” 这时,刚才那个年轻的军官和老顾一起,把彭长宜的行李搬了进来,老顾不由地咂着舌说道:“这里,跟迷宫一样。” 吉政委安排好了彭长宜后,说道:“怎么样?” 彭长宜说:“太好了,超出我的想象十倍。” 吉政委说:“那就好,你老弟满意就说明我的心没白费。今晚给你接风,我们弟兄好好喝喝。” 彭长宜说:“最好别,往后挨挨吧,我明天要保证良好的精神状态亮相。” 吉政委笑了,说道:“你早就在三源人民面前亮相了。” “那是非常时期,没有任何准备,这次要有准备亮相。” “那好,咱们小范围,怎么晚饭你是要吃的,况且怎么吃去哪儿吃这些我得领你去。” “好。” 天刚蒙蒙亮,彭长宜就被一阵鸟鸣声吵醒,他拉开厚厚的窗帘,才知道天已经亮了,山上的鸟儿在唱着晨歌。他躺在松软的大床上,舒服极了,倒是首长疗养的地方,景色就是和别处的不一样。忽然,他看见窗户外面的松树上,有一只小松鼠蹦来蹦去的,他立刻站起来,趴到窗台上向外看,又发现了另外一只小松鼠。他的心情好极了,三源的早晨,就在鸟鸣和松鼠的嬉戏中来临了。 他洗漱完毕后,整理好自己的床,就夹着手包出来了,昨天晚上,吉政委告诉他一条便捷通道,走不了多远就到了二楼餐厅,老顾在餐厅里等他,陆续有人进来用餐。 彭长宜说:“老顾,咱们去县城吃早点吧。” 老顾知道他去县城吃早点的意思,可能就是想了解一下当地的民情,就说道:“明天早上再去县城吃,已经来了,就在这里吃吧。” 彭长宜说了声“好”,就坐了下来。立刻就有两个当兵的给他们端上早点。 当彭长宜提前半小时来到单位后,偌大的政府办公楼,除去值班的外,还没有人来上班。他来到县长办公室,见门敞开着,有一个人正在开窗通风,彭长宜敲了一下门,说道:“早。” 那个人回过头来,一看是新来的县长,就说:“彭县长,这么早就来了?” 彭长宜一看是那天开门的小庞,就说道:“你不是也这么早吗?” “我是惦记着给您这个屋子开窗通风,所以来得早,新粉刷的有味。” 彭长宜站在屋里四处看了一下,感觉这个屋子完全变了样子,所有墙壁包括天花板被粉刷一新,窗明几净,更奇怪的是,那一套黑色的皮革沙发居然换成了跟邬友福屋里一样的浅棕色的真皮沙发。走进了里间休息室,里面也都换成了新的,不但床铺和被褥是新的,衣橱也是新的。这样说吧,除去地板砖没有换成新的外,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 他奇怪地说道:“小庞,怎么都换成新的了?” 小庞说道:“是邬书记指示让换的,说如果您不换办公室,就让办公室换样子,原来的旧家具都搬到了别的办公室去了。” 彭长宜感到,这是邬友福主动跟自己示好。他坐在还带有塑料薄膜的皮椅上,就要给邬友福打个电话,拿起来后电话没有声音,小庞说:“我刚把话机拿过来,还没来得及插线。”彭长宜这才注意到,就连电话机都是新的。他站起身,就找插孔。小庞说了声:“我来吧。”就走了过来,从大班桌的侧面插上了电话。他给彭长宜的杯里沏上了茶水,然后双手在自己身上噌了两下,说道: “彭县长,领导让我暂时做您的秘书工作,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说着,就冲彭长宜鞠了一躬。 彭长宜笑着说道:“小庞,你太客气了,我对三源一切都不熟悉,还望你多加提醒和关照。”说着,站了起来,跟小庞握手。 小庞眼神很复杂地看着彭长宜说道:“彭县长,这个屋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就我是旧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讲?” “我原来是徐县长的秘书……” “呵呵,那好啊,正好有些情况你可以跟我介绍介绍呢。”彭长宜爽快地说道。 “您不介意……” “我介意什么?这样我进入角色会更快。” 小庞见彭长宜不在意自己“旧”的身份,就高兴地说道:“我的办公室就在您的对面,有事你就摁铃,就在您桌子角的下面。我去给您拿报纸和文件去。”小庞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给邬友福办公室打了电话,没人接,他就挂了,也可能还没到。 这时,小庞和齐祥进来了,齐祥说道:“彭县长,这么早就到了。” 彭长宜说:“我是昨天晚上到了,早晨赶不回来。” 齐祥说:“您看办公室这样弄还行吗?如果您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在找人弄。” 彭长宜说:“很好了,谢谢你齐主任,这么快就收拾好了,真没想到。” 齐祥说:“应该的,应该的,对了,小庞暂时负责您的秘书工作,您还得多指教。” 彭长宜知道他说得暂时是什么意思,一般秘书跟着领导都有一段“试用期”,合作一段后,如果领导不满意,可以调换秘书,秘书不满意领导,也可以跟提出调换工作岗位,不过这种情况几乎没有。 101 邬友福向他伸出橄榄枝(一) 彭长宜听了后谦虚地说:“我还得仰仗你们多给我介绍一些情况呢,要说指教该我说。” 齐祥说:“您千万别这样说,您这样说就折煞我们了,以后还要多向您学习。”在抢险这几天中,齐祥可谓不离彭长宜左右,彼此熟悉了,他很敬佩彭长宜谦虚的态度和扎实的工作作风。他又说:“这是您最近两天的主要活动内容,是高秘书长给我的。” 小庞就赶紧把一张纸递给彭长宜,彭长宜一看,今天上午九点,在市委会议室,召开煤矿事故调查组工作会议。他抬头问道:“这个调查组是什么范围?” “是锦安市安全生产办公室组织的,有从省里请来的有关方面的专家,对这次事故进行调查,然后再做处理意见。” 彭长宜没说什么。他坐在皮椅上,心想,这么快事故调查组就来了?徐德强怀疑死亡人数有瞒报的可能,这个问题自己到底查还是不查? 齐祥跟小庞说道:“给县长准备一下材料。”然后又跟彭长宜说:“一会我过来叫您,我跟您一块去开会。” 彭长宜点点头。他接过小庞递过来的材料,看了一眼,上面的情况介绍都是他已经知道的了,就放下材料,说道:“小庞,你一直跟着徐县长吗?” 小庞说:“是的。” “多长时间了?”这话问出后,彭长宜就后悔了,徐德强统共当县长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这话等于废话。 小庞说:“自从他来到三源当代县长开始,一共348天。不到一年。” 能把这个日子记得这么准确,说明小庞跟徐德强感情应该不错。彭长宜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庞,这个小庞也就是三十来岁的样子,圆脸,中等身材,衣着朴素,戴着一副近视镜,长相很斯文,就说:“小庞,给我介绍介绍徐县长是怎样一个人。” 小庞往上托了托眼镜,心想,这个新来的县长,一不问本县基本情况,二不问马上就要召开的会议情况,而是对已故的县长感兴趣,他一时弄不明白彭长宜的意思,就又拿起彭长宜桌上的水杯,走到墙根一个角柜前,打开暖水瓶,给彭长宜的水杯蓄满了水,又重新放到彭长宜的桌上。 这看起来是一个秘书的正常行为,但他实际上是借这段时间考虑如何回答新任县长的提问。 徐县长的前任县长被平调到别处当县长去了,秘书也跟着走出了大山,据说现在这个秘书已经是一个正科级干部了,把家眷老少都带出了大山。齐祥也是秘书出身,这个彭县长也是做秘书出来的,秘书,是一个人仕途升迁的最佳捷径。他跟徐县长合作的不错,原指望徐县长能栽培他,也使他更早地步入仕途,没想到,徐县长好人不长寿,当道348天后就被免了职,最后牺牲在后来的抢险现场中。尽管他知道徐县长来到三源后,一直是被排挤的对象,原因就跟他的锐意整顿乱开乱采有关。其实,小庞一直在为这事后悔伤心,因为徐德强整顿乱开乱采的决心,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提供的信息。为这事徐县长不但丢了乌纱帽,而且命丧矿山,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无法释怀。 凭直觉,他给这个新县长的印象还不坏,虽然他不知道领导为什么还安排他做县长的秘书,但是这个工作毕竟有其特殊性,如同刀锋,总是双刃的,也好也不好,县长如果再次倒霉,他就会跟着倒霉,那样的话他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起不来了;县长如果不倒霉,在三源也好不到哪儿去,三源,一山一水都是邬友福的,从当上县长的秘书那天起,他就无形中站到了书记的对立面,因为三源的几任县长,都没和书记搞好关系,所以县长的秘书也就不可能好到哪儿去。 但是眼下他没有别的选择,经过考虑,他决定抓住这个机遇,他没有放弃的理由,甚至没有放弃的权力,对于年轻人来说,冒险精神总是不可或缺的,同样,他还具有年轻人共有的自信,通过几年的实习和锻炼,他比以前更加成熟,更能辅佐县长做好工作。在确定了自己的方向后,他需要考虑的是尽快和彭长宜建立正常的工作关系,得到他的信任。他甚至做好了几个准备,认为彭长宜有可能向他了解的情况都提前做了功课,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个新县长只对前任感兴趣,对其它并不感兴趣,这的确让他有了短暂的犹豫,他利用倒水的时间,就做出了决定,决定不隐晦自己对徐德强的好感,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徐县长这个人工作很认真,认真的有点教条,非常勤勉、清廉,兢兢业业,一心想给三源百姓谋福利,想改变贫困山区的落后面貌,他几乎没有呆在办公室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下边搞调研,走访群众,了解群众的所思所想,这个过程中也解决了群众不少的实际问题,深受老百姓的拥戴和喜爱。他经常和老百姓同吃同喝同劳动,还把别人给他送的礼分给最困难的乡亲们,别人贿赂给他的钱,他都捐给了山村小学校和最贫困的学生。如果我说他是焦裕禄式的人物,毫不过分。” 小庞看了看彭长宜,继续说道:“他牺牲后,老百姓自发的到殡仪馆去给他守灵,有此可以看出,他是个深受人民爱戴的好县长。” 彭长宜点点头。尽管他知道秘书说得是实话,但是对于此时的彭长宜来说,却能从他的话中,找出自己该注意的事项,这是一个敏感的政治者不得不借鉴的。也许,这才是他让秘书介绍徐德强其人其事的真正用意所在。 小庞看了看表,说到:“嫉恶如仇、爱憎分明是他的最大优点也是缺点。”小庞说到这里,看着彭长宜似乎有些走私,就又说道:“有时间我再给您介绍吧,您一会要去市委那边开会,先看看材料吧。” “嗯,好。”彭长宜低头就看了起来。 小庞出去了,并给他关好门。彭长宜刚才的确是走私了,小庞的一句话,突然提醒了他,沈芳收的那些礼他还没有处理,这几天太忙了,他回来把这些东西和钱就交给了齐祥保管,到现在还没想好以什么样的方式归还给这些人,该掌握一个怎样的分寸?他心里没有底。 说实在的,尽管彭长宜批评了沈芳,但是真把这些东西送回去,他也有顾虑,谁都知道,当官不打送礼的,既然你把礼物退回,就说明你打了他们的脸,就表明你没跟他们在一个战壕,甚至是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上了。离人代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彭长宜也不想过早地跟这些人宣战。 其实,彭长宜想了解的东西很多,首先他就想尽快弄清这些人的身份,有的他已经知道,有的他还不知道,但他不想在一个秘书面前表现的太过急切,因为眼下这个时候,只要他过问一个人,就会让人立刻联想到很多,他不准备刻意知道这些,他想在自然状态下了解这些人。根据已知的两个人的身份不难判断,这些送礼的人都和矿山有关。 彭长宜看了看表,给翟书记办公室拨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不是翟书记本人,而是他的秘书,彭长宜自报家门后,传来了翟书记的声音:“长宜,有事吗?” “翟书记,这两天本想去锦安跟您汇报工作,回去后公事私事缠住了,没抽出时间,又想您可能休息,就没去打扰您。我们一会要开事故调查组工作会议,您有什么指示吗?” 翟书记对彭长宜的态度很满意,想了想说道:“还是那天那句话,能小则小,不宜搞大。分寸你自己掌握,有事勤沟通。” “好的,长宜明白。” 离开会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彭长宜又给邬友福办公室打了电话,邬友福接了,彭长宜说:“您到了,我马上过去。”说着,拿起笔记本和水杯,就出门了,小庞听到开门声就出来了,彭长宜说:“咱们过去。” 101 邬友福向他伸出橄榄枝(二) 小庞接过县长手里的杯子,就跟在他的后面下了楼。出门后,小庞说:“那里有个小门洞,也可以过到市委那边,您是走那个小门还是让车给您送过去。” 彭长宜不以为然地说:“走近路。” 小庞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新县长,就说道:“徐县长从来都不走这个小门洞,不是坐车过去,就是走着过去,都走正门。” 彭长宜笑了,说道:“太麻烦,统共没有几步路,还是走门洞吧。” 那一刻,一抹失望从秘书小庞的眼睛里掠过,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彭长宜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就走在前头,向那个小门走去。 这个门洞设计的有点低,估计也就是刚够两米,彭长宜这么高的个子,勉强能过去,但是要下意识的低下头,尽管磕不着,低下头会从心理上觉得安全一些,不用担心碰着。 彭长宜敲了邬友福的门后开门进去,邬友福正要起身倒水,彭长宜一看,就把笔记本夹在怀里,接过他的水杯,给他倒满了水。邬友福不动声色地接过水杯,说道:“对办公室满意吗?” 彭长宜坐在沙发上说道:“非常满意,谢谢您关照。” 邬友福喝了一口水说道:“如果不是老徐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的东西你用就用了,但毕竟有这么一个前提,我就让他们全部换成新的了。” 无疑,这是邬友福向彭长宜伸出的橄榄枝。 彭长宜再次前倾着身子,带着感激的笑说道:“您能体谅出这一点,实在让长宜感激不尽。”彭长宜也不隐瞒自己其实也很在意这一点。 邬友福很满意彭长宜的态度,说:“你是从经济条件好的地方来的,我是唯恐委屈了你,家具好坏不说,只要你满意就行了。” 彭长宜满脸真诚地说道:“太感谢您了,我真的非常满意。” 满意是肯定的,邬友福从来都没有这样对待前几任县长,他对彭长宜的确高眼相看了。他继续说道:“本来在宾馆给你找了一个大套间,想让他们连宾馆一块给你装修的,后来听说你住在了部队,就没有装修。” 彭长宜说:“是啊,我有一个老相识,是当初搞军民共建时认识的,也是酒友,他在电视上知道我来这里了,就给我打电话,死乞白赖让我去他那住,晚上好和我拼酒,盛情难却,我只好去他那儿了。” 邬友福说:“咱们这里家在外地的干部,都住在了家属楼,也有住招待所的,你住那里也行,就是远了点。对了,给你配了辆车,从省扶贫办直接跑了一辆丰田越野车,今天让他们上牌子,你再回家就把那辆车送回去吧。” 彭长宜赶紧说道:“谢谢,谢谢您对我的关照。” 邬友福说:“贫困县就这样好,许多福利都可以向上伸手要,不用财政花一分钱。” “呵呵,是啊。太好了。”彭长宜附和着说道。 邬友福看了他一眼,说道:“一会开事故调查组会,有些情况你了解,有些你可能不了解,咱们本着这么一个原则,能小则小,尽快消除影响,然后火化遇难者的遗体,做好赔偿工作,这块你费费心,让张书记和喜来配合你,尽快把这事了了,到年根底了,过了年就是两会,我们不能让这些人在两会期间闹事。” 彭长宜觉得邬友福这话有些深意,他故意不假思索地说:“您就下指示吧,我年纪轻,有些情况不了解,您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邬友福点点头,显然,这个年轻的新县长比较识时务,也很懂得配合,就说道:“眼下的工作就是事故的善后处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然后就是人代会,你放心,我会尽全力保证你当选,这一点我有信心。在这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你主要任务就是熟悉全县基本情况,其它的事就不要做了,等开完人代会再说。” 彭长宜非常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自己头上还顶着一个“代”,按兵不动是最好的办法,如果按部长说得的那样,别说是现在按兵不动,就是将来也不要招惹这个邬友福,争取在三源当个太平官。当然,彭长宜不会完全按照部长说得那样去做,他有满腔的热血和满腔的工作热忱,真要是在三源当几年庸官太平官估计他做不到,但眼下的形势还是要追求太平,因为自己还是代县长,还要经过人大代表选举这一关。 他连忙说道:“长宜一切听您的安排。” 邬友福说:“问题不大,我心里有底,三源历史上还没有代县长被选掉的,所以这一点请你放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让彭长宜想到了周林,周林在亢州被选掉,三源人人皆知,等待他的不知是什么结果。看来邬友福对此倒是很有信心。 邬友福说:“等眼前这件事过去后,咱们好好谋划谋划三源下一步的工作。” 彭长宜点着头说道:“对政府这边的工作,还望您多加费心,对我个人也多加支持和帮助。” 邬友福非常满意彭长宜的态度,他笑着说:“支持肯定会的,翟书记跟我简单地介绍了你的一些情况,他很看重你,我责无旁贷会支持你。” 彭长宜不停地说着“谢谢”。 由锦安市组织的专家调查组,对这次矿难进行了为期两天的事故调查,最后被定性为以自然灾害为主的意外事故,人为因素对这次事故没有造成直接灾害,主要原因是山体结构复杂,在越界超采的过程中,探测不明,加之作业的时候因外力造成山体塌陷,引发了这次恶性事故。对于矿主私自撕开封条,让工人进入危险坑道作业这一严重事实,却被掩盖了起来,调查组没人提及到。 彭长宜在第一时间里,给吴政委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他的鉴定结果。 吴政委语气很平静,波澜不惊地说道:“想到了,我参加过无数次救援,省内省外的都有,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的结果……” 彭长宜默默地挂了电话,他想给副市长鲁建强打电话,因为鲁建强走的时候跟他说有人会进监狱;他还想给董兴打电话,因为矿主就是董兴下令刑拘的,但是他想了想,终究没有给他俩打电话,而是直接打给了翟炳德。 他刚叫了一声“翟书记”,还没容他继续往下说,翟炳德就沙哑着嗓音,语调低沉地说道:“长宜,是不是鉴定结果出来了,这些专家都是省内外知名的地质专家,很具有权威性,接下来就是做好善后工作,要细心周到,安抚生者。” 彭长宜听他说完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是,翟书记,我一定照办。” 102 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幼稚(一) 迫于舆论压力,事故原因出来后,对有关部门和有关当事人也做了一定的责任追究,直接监管部门土地局矿产资源管理科负有一定责任,责成分管副局长做出书面检查,科长被记过一次;矿主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越界开采,造成重大损失,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然而就在矿主刑拘期间,心脏病复发,判刑后,即刻就被保外就医。 既然没有重大的责任事故,那么撤职县长徐德强就有些牵强,为了弥补这一点,事故调查组以矿难发生后,政府没有及时组织抢险为注解,解释了人们心中的疑惑,也把责任归到了徐德强的身上。 彭长宜有些愤怒,但他却无处发泄。很明显,矿难发生后,确切地说他到任后,有人上上下下做了工作,不然翟炳德和董兴的愤怒以及鲁建强的预言又都从何说起?似乎整个事故中,最应该受到责难的就应该是徐德强?然而徐德强却在二次灾难发生的时候牺牲在抢险现场。尽管他不清楚这里面的事,但是在几天的抢险工作中,他也大致了解了一下灾难发生的事实,把这样一起重大责任事故定性为以自然灾害为主甚至责任轻微的结果,的确让人难以信服。 这天,彭长宜想找些矿区资料看看,就伸手摁了桌角下的按铃,小庞却没像以往那样进来,他想可能小庞不在,就走出来,推开小庞的门,门开了,就见小庞坐在那里抹眼泪。彭长宜笑了,说道:“还以为你不在呢,怎么了?” 小庞不理他,看也不看他,继续擦眼泪,眼镜被扔在桌子上。 彭长宜感到诧异,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大老爷们哭什么?” 这次他开口了,说道:“我这眼泪是为徐县长流的,你们没人为他做主,我给他流两滴眼泪还不行吗?”说着,就趴在桌子上,哭出声了。 彭长宜明白了,小庞几次跟自己表示这里面有内幕,有问题,这是严重的渎职事故和刑事犯罪。但是彭长宜没有过深地和他交流,彭长宜也清楚,很明显的一点就是徐德强说过有瞒报死亡人数的重大嫌疑。更让人起疑的是,矿工们被解救出来后,那个工头就不见了,据说转院了,转到哪里不清楚,家属想探望都没地方去探望,只是在工作人员的监护下,跟工头通了个电话。所有迹象表明,这起事故都有一双巨手在操控,而彭长宜别说是谁的手不知道,就连事故发生前的一些基本情况他都不知道。很明显,有人不希望他知道,他也不好说什么,在没摸清对手是谁的情况下,面对着这样一起错综复杂的安全事故,他只能保持沉默。事实上,他在第一天会议中,就提出了自己的一些观点,但是很快就被人否了。毕竟他不十分了解情况,有些说法是拿不出证据的,即便徐德强跟他说的话也是没有法律依据的,他只有沉默,就连董兴和鲁建强都保持了沉默,他刚上十多天的代县长又能怎么样? 现在,小庞的眼泪有些打动了他,他也曾经为徐德强抱不平,他已经给县委和锦安市委打了报告,要求追认徐德强为烈士,这是他唯一能为死者做的事了。但是听小庞的口气,分明里面有责怪自己的意思。 小庞见彭长宜没有说话,知道自己的话有些重,就擦了擦眼泪,戴上眼镜,说道:“县长,请您原谅我刚才的不礼貌,您不了解徐县长,他真的很可怜,是一个很干净的一个人。” 小庞见彭长宜没说话,他不知道像有小庞这种想法的人有多少?小庞见县长不说话,以为是刚才自己的话惹新县长生气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新县长对自己产生想法,就站了起来,问道:“您找我有事吗?” “没事。”彭长宜说着就走了回去。 小庞有些后悔,就追了过去,他说道:“县长,我……” 彭长宜看着他,平静地说道:“你怎么了?” 小庞结巴着说:“您有什么事吗?对不起,我刚才……尽管我跟徐县长时间不长,但是,我对他很敬重,他真的……” 彭长宜打断了他的话,说:“我理解你的感触,也许,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敢于为老徐掉眼泪的人,这说明你有自己的是非标准和做人准则,这点,我不但不生气,反而会欣赏你。放心,我没事。我刚才找你是想让你找些关于矿山的资料。” 小庞说:“原来徐县长有一份详细的资料,早上郭县长要走了,他说上午开会用。” “哦,他上午开什么会着?” 小庞见这句话引起了县长的注意,就说道:“他上午开了一个安全生产会议,各个矿主和有关部门都参加了,他是分管领导。” 彭长宜习惯性地紧闭了一下嘴唇,同时点点头。一个副县长召开全县范围的会议,居然不跟他这个县长打招呼,这在亢州是不许可的。他刚想问小庞,是不是副县长可以随意召开会议,但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拿起来一听是吉政委。吉政委大大咧咧地说道:“长宜,忙什么哪?” 彭长宜说道:“什么都没忙,没事干,您有什么指示?” 一旁的小庞见县长接听的是私人电话,就悄悄的退了出去,并给他关严房门。 吉政委哈哈大笑,说:“轮到我给你下指示的时候通常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喝酒,怎么样,如果晚上没有应酬的话,就早点回来,部队上有个酒场,我来了两位老战友,你参加一下。” 彭长宜笑着说:“没有问题,我现在除去跟你喝酒没有其他的任务。” “呵呵,是不是还没进入角色?”吉政委关切地问道。 “那倒也不是。” “冷不丁到外地工作,都会有这样一个过程,别急,慢慢来,晚上我等你。” “好的,我准时回去。” 挂了吉政委的电话后,彭长宜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很闲!从前在亢州,无论是北城主任还是政府副市长,有陪不完的酒,有开不完的会,有干不完的工作,现在倒好,每天上班来就是看文件,看报纸,开了一次县长办公会后,再也没会可开了,除去三源那次见面会后,连常委会都没开过,而且,他来了一个多星期了,居然没有人主动来办公室跟他汇报工作,更没有一个下属主动来跟他套近乎,就连副县长们都很少来甚至不来他办公室,人家该忙自己的那块工作就忙自己的那块工作,该开会就开会,几乎没人搭理他,更没人跟他请示什么,他的身边除去齐祥和小庞,似乎再也没有跟他发生关系的人了,每天来上班,偶尔碰到同事,人们也只是客气地跟他这个县长打招呼,也没有多余的话。难道贫困县就比其它市县的工作少?不错,眼下是冬闲时候,县里没有什么中心工作,但是每年亢州这个时候仍然会很忙,忙年后的两会,忙两会后的春季招商,忙党建,实在没得忙了,忙着喝酒,忙着搞关系,上下搞、左右搞,甚至进京搞,难道这些贫困县都没有吗?他的脑海里闪现出邬友福那张保养得很好的脸和那黢黑的假发。 彭长宜感觉出自己似乎是三源多余的人, 他有些心烦,就给部长打了一个电话,还好,部长正在办公室,一听是他的电话,就听他在里面跟什么人说了句“就这样吧”,然后就说道:“你小子怎么这么闲,是在班上吗?” 彭长宜忽然感到很委屈,就说道:“是啊,很闲,人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我一人闲。” “呵呵,那不错呀,闲好,闲真的挺好。你可以有时间看风景,看你周围的风景,最好多闲一段,闲到两会后,别盼着很快进入角色,融入到当地圈子里,那都是上级希望你做的事,都是冠冕堂皇。” “我说的闲是我闲,人家不闲,人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开会就开会,没人理我,副县长可以开全市矿主会议,我却连知道都不知道。” 102 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幼稚(二) “他开他的去,你没事看报纸,研究当地资讯,再不行就下基层,熟悉民情,再说了,头开两会你怎么也得去基层转悠转悠。矿山是他们的一个钱袋子,人家背着你开会,兴许就是不想过早地让你插手,他们太体恤你了,你应该感谢他们才是,而不应该抱怨自己没事干。别说现在不跟你汇报,就是跟你汇报的时候你都要能躲就躲,能推就推,少和矿山扯上关系。谋划好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多好?利用这个时间搞搞调研。” 彭长宜听了部长的话,心里立刻透亮了,说道:“我明白了,谢谢您,嘿嘿,类似今天这个电话,我以后还会给您打的,别嫌烦啊。” “我什么时候嫌烦过,亏心不你?” “哈哈,部长,这个地方到了夏天真的不错,到时我接您和阿姨来避暑。” “呵呵,好啊,我就等着那一天了。” “没问题。” 挂了部长电话后,彭长宜叫过了小庞,说道:“小庞,我想明天下去转转。” “嗯,您都想去什么地方?” 彭长宜说道:“先去乡下,然后再到有关单位。” 小庞说道:“那要准备得周全一些,山区比不得平原地区,村子比较分散,如果想全部转完的话,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你看着安排吧。选有代表性的乡镇和村子。正好你可以利用路上的时间给我介绍情况,来了好几天了,你还没有正经给我介绍过情况呢。” 对于这个问题,小庞不是没想过,只是新县长太忙了,另外,自己也无法确定新县长是否满意自己,是否就能成为他的秘书。所以,他在新县长面前更多的就三缄其口。因为这个过程,其实也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小庞没有过多给彭长宜介绍情况,彭长宜也没有过问过,但是今天彭长宜这样说,显然就是认可了小庞,小庞自然是要抓住这次机会。 无论如何,彭长宜来到三源,他能成为新县长的秘书,都应该说是幸运的,即便从此打上了某种烙印,于他这个前县长秘书来说,都应该是不错的结局,他又可以服务在领导身边,有了比别人更能进步的机会。秘书与领导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这是官场铁律,除非他拒绝这个工作,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既然新县长不忌讳他这个前任秘书的身份,他也没有拒绝新县长的理由,再次把自己的政治前途押在了县长身上,事实上,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已经是一个合体了,命运,把他和新县长绑在了一起,他别无选择,那么就尽心尽力地辅佐这个新任的年轻的县长,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尽快帮助县长熟悉情况,得到县长的信任和看重,如果彭长宜不看重他,不赏识他,那么一切皆无。 想到这里,他说:“按照惯例,您该跟书记说一声。”他开始履行秘书的职责。 彭长宜点点头,给邬友福打了一个电话,向他说明了想下去转转的想法,哪知邬友福却说道:“长宜,过两天再下去吧,徐德强的烈士申请报告被批回来了,给他开完追悼会后你在下去。” 彭长宜压抑着自己的激动心情,平静地说道:“好的,我听邬书记的。”彭长宜这样说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一来自己年轻,二来自己新来乍到,三来自己头上还有个“代”字,再有,他不想在三源掀起什么波澜,就像部长嘱咐的那样,平稳、安全地过渡。他邬友福愿意当土皇上他彭长宜就天天喊他“万岁”,我也不大闹你的天宫,炸你的天柱门楼,毁你的蟠桃林,人都怕敬,自己把姿态放低,甘当小学生,你邬友福能把我怎么着? 如果事情真能像彭长宜希望的那样发展就没有故事了,他尽可以这样想,朝着这个“美好”目标努力,但是,现行的体制,注定了党政一把手合作,早晚都会有矛盾产生,这是必然,是体制不顺畅、职能不清晰、制度不严密造成的,在这种先天的制度缺陷面前,更多的党政一把手由于个人能力、境界、胸怀和领导水平方面的原因,无法靠自己的努力解决这种“体制上的先天缺陷”,在与体制的磨合中不能主动纠错,所以就使得不少的党政一把手在合作共事上不能理性克制、求同存异,矛盾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反应在工作上就是不协调、不合作,甚至互相使绊走向“内耗”,从而影响工作甚至不能自拔。对于彭长宜目前来说,这种矛盾的产生,当然是来得越晚越好。 放下电话后,他跟小庞说道:“徐县长的烈士报告被上级批下来了,等给他开完追悼会我们就下去。” 小庞说道:“如果再不批个烈士,那就真的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小庞自知这话又有些冒失了,脸就红了。彭长宜说道:“小庞,你我共事也有几天了,我尽管还不太了解三源的情况,但是有一点我知道,那就是团结为重,大局为重,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说,影响大局的事不做,哪怕自己受多大的委屈都得忍。我的做人准则就是正经做人,低调做事,这可能和你们徐县长行事风格有所不同,所以,以后在这方面你要高度注意。有的时候,秘书说的话,很大程度上就会被人误认为是领导意愿的表达,既然工作把咱们绑在一起,那么咱们就要同心、同力,时刻以团结这个大局为重,这是我目前对你的要求。”有那么一刻,彭长宜居然后悔没换个秘书。 小庞脸红了,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如何是好。一般人都会高调做事,低调做人,但彭长宜连做事都低调,可想而知,他是个有心计而且非常低调的人,这果然和徐县长有很大的区别,徐县长尽管勤勉、廉洁,尽管工作热情高,但是性格却很执拗,眼里掺不进沙子,不懂得的退让和妥协,有的时候和书记顶起牛来都让他这个秘书心惊肉跳。看来,尽管彭长宜年轻,处事却十分老辣,也许,邬友福这次遇到了对手。 想到这里,小庞红着脸说道:“您批评的对,我会注意的,只是刚才有些情绪失控而已……”他有些后悔,刚才的确情绪有些失控,流眼泪不说,还说了那样一句话,其实,他完全可以换成另一种话表达意思,但是他没有,虽然,过早地暴露自己的倾向和态度,会显得不够成熟和老练,但是这有什么呢?既然他跟彭长宜绑在一起,也要让彭长宜了解一下他的爱憎,这样才能息息相通。所以,他并不后悔在新县长面前显示自己的幼稚和直率,而且,他发现,彭长宜并没有讨厌自己这样。 103 江帆带人突然来袭(一) 彭长宜笑笑,看着和自己绑在一起的秘书,不能再深说什么了,否则,在三源,就没人能跟自己说实话了,他温和地说道:“小庞,我没批评你,我只是提醒你注意,以后我们是一体,荣辱与共,所以,凡事多加注意,不可随意发表言论,更不可随意对一件事和一个人评头品足,你还不了解我,等你了解我后,你就知道我今天说这话的分量了。” 小庞点点头,他很高兴县长说他们是一体。 彭长宜重重地看着他,说道:“小庞,我初来乍到,一切都要向邬书记学习,向三源的全体干部学习,从零开始,从小学生开始,我希望能得到你积极主动配合和全力支持。” 小庞往上推了推眼镜,说道:“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会竭尽全力,做好本职工作。”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去趟邬书记那儿,看看有什么事没有。” “我打个电话过去吧?” “不用。” “我和您一块过去吗?” “不用了,你值班吧,有事打电话。” 彭长宜心想,这么大的贫困县,县长哪有闲的道理?如果县长闲了,肯定就有人忙。 要知道在亢州,别说政府一把手没有闲的时候,就连他这个副市长都闲不住。干嘛自己不去“侦查”一番,勤请示、勤汇报、勤走动,有什么不好? 想到这里,他就把两只手背在后面,很优哉游哉地样子走出门,下了楼。如果说刚才还为郭喜来独自召开全县矿主工作会议不跟他打招呼而心里不平衡的话,那么现在他听了部长的话后,不但不平衡,反而感到了轻松。 他下楼的时候,碰到了机关几个工作人员,他居然主动跟他们微笑打招呼,心情出奇地好。 他气定神闲地走出机关大楼,来到东侧那个小门洞前,低头迈过,径直走到楼上邬友福的办公室,敲门后进去,果然看到书记办公室有人,郭喜来还有一个人在跟邬书记汇报着什么。 刚才他从邬友福秘书门前经过的时候,用余光就发现敞着门的里面,还有两三个人在等着跟书记汇报工作。 他推开邬书记的门后,看了一眼郭喜来,故意愣了一下神,说道:“哦,你们有事,那我一会再来。”说着,就要退出来。 邬友福站了起来,说道:“没事没事,彭县长,进来吧。” 彭长宜这才犹豫着进来,他故意夸大了自己刚才犹豫的表情,并且为打扰他们的谈话表现出明显的不好意思。 果然,他的表情起到了作用,不但郭喜来和那个人站了起来微笑着向他打招呼,就连邬友福也离开皮椅,往前走了几步,和他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彭长宜对这种规格的待遇表现出很感激的样子,就坐在了离邬友福最近的地方。 邬友福笑着说:“彭县长,这位认识了吧?土地局局长葛兆国。” 葛兆国,彭长宜没有忘记这个名字。他来三源的当天,在救援现场召开的短会上,所有在场的单位一把手都到了,唯独这个土地局的局长没到,以后再也没见过他。 此时,他握着葛兆国伸过来的手,感觉这只手绵软温热,看着这个和邬书记有一比的泛着光泽而且红润的脸,说道:“还真是第一次见面。” 葛兆国不得不说道:“是啊,这几天太忙,那天在现场突然有事就离开了,也没跟你见面,等你呆踏实了,我去找你汇报工作。”尽管言辞很像那么回事,但是口气里分明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邬友福跟他说话都没有这种口气。 彭长宜故意大大咧咧地笑了,他却没捡他的话茬,而是扭头跟邬友福说:“邬书记,我真的没事,您有事您就忙,我过会再来。” 邬友福说:“我们也说完了,还是矿难一些善后的事,主要就是家属安抚的事。” 彭长宜不想涉及这个话题,既然他们研究时没有通知自己,自己也懒得涉足。 郭喜来出于礼貌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放在彭长宜面前的茶几上,彭长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更没有喝他倒的水,继续跟邬友福说道:“追悼会什么时候开合适?” “我的意思是后天,赶紧处理完,咱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呢。怎么,想下去转转?” 彭长宜笑着说道:“是啊,想下去熟悉熟悉,不然咱们县有几条马路我都不知道,到时候该闹笑话了。” “好,等老徐的事情处理完再下去,这几天先让他们做做准备工作,咱们这里比不得亢州,你这一转就得几天,所以自己这几天的生活也要安排好。” “还是您想得周到。”彭长宜恭维着说道。 葛兆国这时插话说道:“邬书记,这样吧,第一次跟彭县长正式见面,晚上我做东,也算表示一下我个人的一点心意。” 邬友福说:“好啊。” 彭长宜赶忙说:“恐怕今晚不行。” 葛兆国听了这话,脸上的笑立刻没有了,他往前面的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灰,说道:“彭县长不给葛某面子?” 彭长宜非常反感他说话的态度,以为他是谁呐。如果是在亢州,指不定有多少话回击他呢。但这是在三源,一个他还未完全摸准脾气的三源。 他装作很真诚的样子说道:“我怎么不把会给葛局的面子,你还不了解我,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一说喝酒我比谁的瘾都大,但是今天晚上的确不行,刚才海后的吉政委给我打电话,要我晚上帮他陪客人,北京来了两位首长,我都应了他了,而且他是在先问清我没事的情况下,才跟我定好晚上陪酒的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葛局如果不相信,今晚跟我一块出席。” 彭长宜的话柔中有刚,葛兆国的脸上松弛开来,他缓和了语气,说道:“怪我,怪我,是我请晚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还怕你的酒卖不出去吗?” 葛兆国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知道彭县长是海量,这样吧,明天中午我请,怎么样?” 彭长宜说:“只要邬书记不给派活儿,目前我中午没问题。” 邬友福笑了,用手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假发,说道:“还是等徐德强的追悼会过了吧,要注意公众影响。” 葛兆国说:“这有什么好注意的,他死了我们还不喝酒了?” 邬友福的脸一沉,说道:“毕竟是自己的同志,追悼会还没开,就推杯换盏的,像样子吗?好说不好听。” 葛兆国看了一眼邬友福,便不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徐德强的追悼会在殡仪馆召开。 这天,突然天气就阴了起来,不大一会,就下起了小雪,漫漫的雪花覆盖了大地,大自然彷佛以自己的力量,驱赶着这些白色的精灵来为徐德强送行。在殡仪馆外面,许多群众也自发地来到追悼会现场,为这个当了他们348天的县长送行。山区人比较朴实,这些老百姓就默默地站在雪地中,和着纷飞的雪花,表达着自己的哀思。 彭长宜为徐德强致悼词,悼词都是市委办写好并请邬友福通过的稿子,彭长宜总觉得有些八股,有些华而不实和隔靴搔痒,仅从和徐德强仅有的一次交谈中,彭长宜就知道这是个有想法、有作为的官员,但是他初来乍到,一切情况还都不清楚,所以也就按着这个悼文念了下来,他相信外面站着的百姓,他们心中会有一个鲜活的县长形象。 秘书小庞看了稿子曾经跟他说过:“真实的徐县长,是活老百姓心里的那个人。”很长时间,彭长宜都在琢磨小庞的这句话。 103 江帆带人突然来袭(二) 当彭长宜双手握着徐德强爱人的手时,他发现这个妇人在忍受着巨大的悲痛,眼泪始终都含在眼睛里,她的手非常冰凉,在儿子和亲属们的搀扶下,机械地、颤抖着和每个人握手,但终究没有坚持到仪式最后,晕倒了…… 徐德强追悼会结束后,彭长宜跟小庞一起上了那辆新配备的丰田越野车,他刚要上车,就见殡仪馆的松树后面,一个身穿黑色风衣、胸前佩戴白花的年轻女子,手里捧着一束黄色的菊花,站在向遗体告别的队伍的最后,缓缓地往前移动着脚步,洁白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就被融化了。 无论是她一身黑衣,还是她飘逸的长发,以及手里捧着的一束黄色菊花,在吊唁的人群中,都是那么的出类拔萃,与众不同。彭长宜就不由地回头多看了她一眼,看着这个唯一给徐德强送花的女子。 上了车后,小庞说道:“那个穿黑衣的女子是县报记者,经常跟着徐县长下乡采访,有关徐县长的报道大都出自她的手。曾经有一段时间,三源县城关于这名女记者和徐德强的绯闻甚嚣尘上,曾经一度让徐县长有口难辩,以后再下乡坚决不让记者跟随。在矿难发生的第一天,这名女记者曾经在第一时间出现在矿难现场,第一篇报道就是她用电话发出去的,由于这篇报道太过真实,曾经一度让县里陷入了被动,第二天这名女记者就被单位派往外地学习去了。后来听说徐县长牺牲后,曾经给我打电话确认的,当时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听完小庞的叙述,感觉这个女子不避嫌,公开来参加徐德强的追悼会,而且送花给他,这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最起码是一个敢爱敢恨、敢作敢当、有情有义的女子。 小庞还说,这场雪,是三源今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尽管不大,却也表达了老天爷的一份感动,因为徐德强是有名的抗旱县长,他一个夏天都在下边做抗旱工作。这几年,三源干旱少雨,抗旱就成了全县农业生产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是徐县长带领乡亲们修建水窖,也是他申请外援,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给全县打了十多眼机井,使一些村庄的旱情得到了缓解。 在小庞的介绍中,彭长宜明显感到这个“旧”秘书对前任的感情。 徐德强追悼会后的第二天,经过齐祥和小庞的周密准备,彭长宜踏上下乡调研的路。 在他头动身的时候,邬友福给他打来电话,说道:“彭县长,走了吗?” 彭长宜说:“还没有,您有事吗?” 邬友福笑着说道:“没走就好,别走了,明天再下去吧,中午来几个客人。” 彭长宜一听,本来他下乡一是熟悉情况,二是因为没事干才下去的,听邬友福这样说,就答应了下来,并尽快通知齐祥,推迟下乡。 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邬友福打电话来,让他过去,说客人们到了。 彭长宜放下电话后,就带着小庞从小门洞进到了县委大院,他刚来到走廊,就听见从邬友福办公室里传来了说笑声,这声音他听着非常的熟悉和亲切,他顾不得多想,一边咧着嘴笑,一边快步走到门口,推门就进去了。 果然,屋里坐着江帆、狄贵和、孙玉龙、还有政协主席刘文铎,纪委书记崔慈、高铁燕、朱国庆等亢州的市领导们,而且四大班子领导全部到齐。 彭长宜进来后一一跟他们握手,他笑着跟江帆说道:“邬书记跟我打了埋伏,没告诉我是家里来人了。” 邬友福说:“是江市长不让我告诉你的。” 江帆等人哈哈大笑,江帆说:“我是想给你个突然袭击,让你惊喜一下。” 彭长宜搓着双手,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 邬友福也早已安排好了几大班子成员在家恭候,双方领导互相做了介绍,大家寒暄一阵后,江帆说道:“邬书记,亢州差不多都来全了,除去王书记和张市长在家看家外,亢州的全部班底都在这里,名义是来看看长宜,其实是想借这个机会来三源,向邬书记和三源的同志们学习来了。” 邬友福说道:“江市长你太客气了,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学习的?你们来我打心眼里欢迎,今天一天都没安排其它工作。要说学习,我们得跟亢州学习,谁不知道亢州在锦安是老大,是我们的老大哥,江市长能带全班人马来我们三源,对我们也是高看了一眼,厚爱了一层,我们感激不尽。” 江帆笑了,说道:“邬书记谦虚了,亢州再好,那是好几任领导不遗余力努力打造的结果,没有我江帆的功劳,但是您就不一样了,您是三源的一面旗帜,是三源的符号,谁都知道,如果没有您,就没有三源的现在,长宜跟您搭班子算搭对了,可以跟您学到好多东西,长宜,以后要多向邬书记学习,遇事多请教,也请邬书记不吝赐教啊。” 彭长宜赶紧前倾着身子说道:“一定,一定向邬书记学习。” 江帆几句话把邬友福说道心花怒放,他不停地用指尖整理着头上的假发,笑得矜持而自豪:“哪里呀,倒是知识分子,几句话就把我十多年的工作都概括了,在三源,我从来都没听到过这么好听的话,今天,我破破例,非得跟你好好喝几杯不行。” 尽管江帆目前的身份是市长,主持亢州全面工作,但是邬友福可是不敢小瞧了这个江帆,年轻,有学问,不仅是县市领导学历最高的,而且似乎很受翟书记的赏识和重用,亢州市委书记这把交椅,非他莫属,而且还有不断上升的势头,对于这样的官场新星,他是万万不能小视的,况且,樊文良在亢州经营多年,如今是关岛市的市委书记,很可能还要往省里走,尽管他走了好几年了,但是和亢州的关系一直很密切,而且亢州离北京近,亢州出来的干部向来没人敢小瞧,这也是他高看彭长宜一眼的原因之一。 中午的酒喝得恰到好处,邬友福从来都不轻易端杯,今天也喝了十来杯自己泡发的保健酒,满脸通红,眼睛都红了,舌头也不利落了,彭长宜早就知道邬友福喝酒不行,就有意识地为他拦了几杯酒,邬友福看着江帆和狄贵和,说道:“江市长,狄书记,今天就不要走了,晚上我继续安排,请你们玩点野艺。” 江帆和彭长宜谁都不理解这“野艺”是指什么,但江帆不打算问明白,他说:“不行,家里只有家栋书记和张市长看家,您也知道,年底各种检查的多了,我怕上边来人,所以下午我们到一下海后基地,见一下老朋友,就要赶回去,您下午该忙就忙,该休息就休息,我们走也就不跟您打招呼了,有时间路过亢州,一定下来喝杯酒,我还有一件事托付您,长宜就交给您了,好好带带他,他是个直心肠的人。” 邬友福说:“江市长过奖了,长宜年轻有魄力,他在亢州的时候我就早闻他的大名,上级给我派长宜来,我是一百个高兴,你放心,保证合作愉快。” 邬友福在这一点感触也很深,每个县长到任时,也有县委书记后来看望的,也有不来的,但是都明显的碍于面子,流于形式,还没有哪个人像江帆今天这样说话的,这也让他感觉到江帆和彭长宜之间的关系的确不错。 104 爱好甲鱼汤的人(一) 江帆继续跟邬友福客气地说:“长宜经验少,年轻,还需要您多提醒,多批评,别客气。” 邬友福笑着说道:“江市长真是重情重义之人,这样,你今天别走了,明早在回去,晚上我们俩好好聊聊。” 江帆再次说道:“不行啊,我带着这么多人出来,家里几乎空巢了,不敢呆啊,等夏天我再来。” 邬友福点点头,说道:“也好,反正我们这里冬天也没什么景色好玩的,到了夏天请你们来避暑,夏天要比你们城里凉快多了。” 江帆点头说:“肯定要凉快,而且负氧离子也会高很多,这种大自然的恩赐是城里享受不到的。” 在接待的人群中,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始终没有看到当年不跟部长喝酒的那个组织部部长,他来三源后,一直没有见到过这个人,有些事他也不想打听,更不想表现出对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感兴趣,就像部长嘱咐他的那样,闲有闲的好处,先把风景看透,自然就能品出其中的奥秘来了,况且,他有两个月看风景的时间,干嘛要自寻烦恼,急于弄清一些事情呢? 要知道,在战场中,急于出手的往往都是稚嫩的表现,过早暴露实力,是大忌,何况,以后有他忙的,他忙得时候还在后头呢。确定了自己的方针路线,彭长宜自然就轻松多了,接下来,他用这段空闲时间好好地看看三源,看看徐德强给他留下的作业。 郭喜来在和朱国庆喝酒,高铁燕旁边坐着邬友福特地找来的一个女政协副主席。彭长宜又单独敬了孙玉龙和刘文铎后,就凑到江帆和邬友福面前,端着酒杯说道:“这样,我敬新老领导,我干,两位领导随意。” 江帆说:“你干,我们随意?你不是成心把我们置于不说理的境地中吗?这样,咱俩岁数小,咱俩敬老兄,让老兄随意。” 邬友福笑了,端起酒杯说道:“江市长真是会说话,我今天太高兴了,干。”说着,跟他们碰杯,又把杯里的酒干了。 邬友福的确喝了不少,县委办公室主任走了过来,小声跟彭长宜说道:“彭县长,别让邬书记喝了,今天可是不少了。” 彭长宜点点头,睁着红红的眼睛盯着他说道:“放心,一杯都不让他喝了,谁要是让他喝,我替,你监督,怎么样?” 听彭长宜这么说,这个主任为自己的多事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彭县长老家来的人,他赶紧冲他拱手抱拳表示歉意。 彭长宜果然说道做到,当朱国庆再敬邬书记的酒时,他只让邬友福沾沾唇,就想替他把杯里的酒干了,邬友福笑笑,摆摆手,说道:“你喝两种酒不行,这酒,我必须跟朱市长干,后生可畏啊。”彭长宜感觉邬友福似乎很舍不得让彭长宜喝他的酒。 其实,无论咋呼的多欢,双方酒喝得还算是比较有节制,尤其是亢州来的人,不太想往死里喝他们,毕竟是第一次,而且三源这些人以邬友福为首的,年纪普遍偏大,真论喝酒显然不是对手,如果江帆使个眼神,估计朱国庆之流就会豁出去了,但是很明显,除去邬友福,三源这边的人有明显的自卑感,不但酒词不与时俱进,而且在亢州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面前,有明显的不好意思。 三源的干部平时和周围县市的干部交往的不多,这一方面有地理偏僻的原因,一方面也有思想意识方面的原因,这从谈话中就能知道一二。彭长宜感到,邬友福就像一个老式家长那样,躲在三源过自己的日子。 分手的时候,江帆向邬友福赠送了礼品,五箱茅台酒,两块做工精美的金丝挂毯,参加陪酒的人每人一块亢州建市五周年的纪念手表,还有一盒鹿茸,这盒鹿茸江帆特地用报纸包着,他偷偷塞给了邬友福,然后附在他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邬友福听后开怀大笑,伸出手还捶了江帆一拳,他高兴地双手捂着这个纸包,不让任何人给他拿着。然后把纸包夹在怀里,指挥着齐祥他们几个把三源的一些特产和山货装满了三辆车的后备箱。 交换完礼品后,彭长宜坐在江帆的车里,金生水坐在前头老顾的车里,几辆车便跟在老顾的车后,向坐落在北山半山腰的海后基地驶去。 车里,江帆神秘地跟彭长宜说:“长宜,你猜我最后给邬友福的纸包是什么?” 彭长宜笑了,说道:“猜不出。” “呵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不研究一下你们书记的爱好呢?” 彭长宜说:“我目前还都没有研究他们。” “呵呵,你们书记多少年一直致力于一项业余研究,那就是如何保持青春。” 彭长宜有些不解地说:“呵呵,他当然要研究,五十八岁,愣要装成五十岁的年纪,不保持青春怎么行?” “你知道他怎么保持青春的秘诀吗?” “不知道。”彭长宜的确不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对他这位搭档进行研究。 “长宜,你这就不对了,你也太不关心你这位班长了,我告诉你,邬友福一直在在用抗衰老的保健品甚至药品,不光他的容颜不像六十来岁的人,包括他的身体功能,尤其是那方面的功能,据说非常旺盛,他非常注意保养自己的性能力,有助于提升性能力的保健品和药品他是来者不拒。你看他的肌肤,保养的多好,还有,我刚琢磨出他说的野艺是什么?” “是什么?” 江帆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也只是听说,他有一个特殊爱好,下来你就会知道了。” 彭长宜发现江帆说道这里,脸居然微微红了,由于当着小许,江帆可能就不好意思说了。彭长宜笑了,故意说道:“是不是他喜欢雏……” “嗯,我也是在开市委书记会议中,听人们这样戏说的,具体真假不知道。” 彭长宜想起他的假发,想起他保养的水润的面庞,不觉得有些作呕。 吉政委带着几个人早就等在基地宾馆前面,几位老朋友见面,分外开心和亲热。吉政委和狄贵和特别熟悉,和江帆也有过交往。他们寒暄着就走了进去,司机们就忙着把给吉政委带的酒和金丝挂毯抱到了会客室。小许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大镜框,是江帆的那张麦苗的照片,还有两个竖幅镜框,是丁一抄写的诸葛亮的两篇出师表。老顾就把这几个镜框放进了越野车的后备箱里。 由于冬天昼短夜长,江帆他们不敢耽搁,毕竟是盘山路,晚上不安全。吉政委死活不让他们走,江帆说他也不想走,但是没办法,他带着这么多人出来,是有违纪律的,万一明天有事怎么办? 吉政委无奈,说道:“没办法,谁让你们比我们还不自由。”说着,就送大家出来了,走到门口,他大着嗓门说道:“你们不去参观一下咱们彭县长的住处?” 高铁燕说:“参观不参观也就那么回事,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我相信就是长宜有想做坏事的胆子,也不敢把女孩子领到这军营里来吧。” 彭长宜赶紧点头哈腰地说道:“大姐,得嘞——我什么时候也没做过坏事呀——” 高铁燕撇着嘴说:“呵呵,别人不知道你老姐我还不知道吗?当着老朋友我就不揭发你了。” 吉政委赶忙说道:“大姐,您给我句真话,长宜真的有这爱好?” 高铁燕认真地说道:“那还有假,再说了,你们谁没这爱好?” “哈哈。”一旁的江帆等人大笑。 吉政委说:“您早说呀,我要是知道小老弟有这爱好,我早就投其所好了,要知道,现在没有爱好的领导是最不好伺候的,有爱好的领导才好伺候。” 104 爱好甲鱼汤的人(二) “你敢!”高铁燕扭头冲他瞪眼说道:“你要是把他教坏了,我让他媳妇来找你,告你说,他媳妇你可是惹不起的。” 吉政委一听,赶忙作揖说道:“我不敢,保证不敢了。 高铁燕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跟你说,长宜是什么人我们大家都非常清楚,他要是学坏了,你是你带的。” “可是,您刚才不是还说……” “哈哈。”众人又都哈哈大笑。 吉政委也给他们带上了礼物,每人一件男式羊绒衫。 彭长宜和江帆握手告别,江帆说:“长宜,你那个旅游的思路不错,大有可为,等你回去后咱们再聊。” “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他跟江帆握着手,深情地说道。 江帆使劲攥了一下他的手,说道:“见外了。” 目送着江帆他们下了山,彭长宜有一种失落,再次感觉到自己就像卞之琳笔下的那颗石子,被丢到了山上,直到看不见江帆他们的车了,他才回过头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经过齐祥和小庞几天来的准备,第二天,彭长宜终于踏上了调研之路。他头走的时候,去了趟邬友福的办公室,问邬友福还有什么需要指示的。邬友福说没有什么可指示的,两句话,路上注意交通安全,吃饭的时候注意饮食卫生。 彭长宜从邬友福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刚坐下,猛然发现对面的墙上多了一幅镜框,里面镶嵌着的正是江帆那张充满生机的麦苗的照片,再一扭头,就发现在他左侧紧挨着他办公桌的墙上,挂着两个竖幅镜框,里面是丁一的蝇头小楷,两幅出师表,清丽干净的小字,如同温煦的春风,掠过他的心头。 这时,老顾和小庞进来了,彭长宜笑着说:“老顾,这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老顾说:“刚刚。” “是江市长他们带来的吗?” “是,我放后备箱里了,刚才你去东院的时候,我和小庞就拿出来挂上了。” 彭长宜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站在屋子中间,打量着这张照片,他说道:“我记得市长这张照片有题目来着,我给忘记了。” 老顾说:“没有题目好,你可以任意给它想象一个题目。” 彭长宜说道:“呵呵,你说的对,也可能市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把题目印上去。” 他又转身看了看左侧墙上丁一的两幅作品,笑了笑,不住地点头。说道:“老顾,我办公室终于有了熟悉的东西了。呵呵,走,下乡去!” 彭长宜拿起了军大衣,就和老顾走了出去。 小庞和齐祥在楼下等他,齐祥见彭长宜下来了,就走过来,说道:“彭县长,人都到齐了,再有几分钟就能出发。” 彭长宜一看,在院子里,有三辆越野车已经发动着,喷着白雾待命,他的那辆新的丰田越野车在中间,其余两辆车前都站着三四个人,彭长宜皱了一下眉,说道:“这些人是干嘛的?” 齐祥说:“我忘记跟您汇报了,我按照您要调研的内容,安排了农业局、财政局、教育局的随从人员,以便于给您介绍情况,考虑到您要出去好几天,还安排了县医院的一位医生随从。” 彭长宜皱着眉说:“老齐,这也太兴师动众了吧?” 齐祥说:“因为您是第一次调研,没有这些人陪着哪儿行,尽管我了解一部分情况,但还是不如他们了解的全面。” 这时,彭长宜看见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米色羽绒服的女人,长长的头发飘散在肩上,彭长宜立刻就认出这是在徐德强追悼会那天,走在人群最后的那个黑衣女子,他说道:“怎么新闻单位的人也来了?” 齐祥说:“报社和电视台的都来了,准备对您这次下基层调研做全程报道。” 彭长宜说:“老齐,是不是太张扬了,我就是下去随便转转,用得着这么虚张声势吗?” 齐祥说:“县长的工作没有随便这一说。” 彭长宜一愣。 齐祥又说:“咱们山区比不得平原地区,这段时间以来,矿难带来的负面影响不小,邬书记指示,要好好宣传一下您这次调研活动,再有,本来现在就是农闲季节,对于新闻单位也是淡季,领导们活动的少,新闻就少,报社和电视台的负责人多次跟我说,说您什么时候下去他们跟着。”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领导不活动他们就没有新闻可报吗?那么大的山区,哪天不在发生新闻,真正的新闻是在基层,不是在领导的身上。” 齐祥想了想说道:“也许,您这一下去,还能给民众带来一些信心。” 彭长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齐祥没有跟他对视,而是躲避着他的目光,指挥着工作人员往车里搬方便面,火腿肠、矿泉水等。 彭长宜感到,对于三源,对于他身边的人,他都了解的不多,他感到齐祥说这话也很有深意,但从他躲闪的目光中分明感到他并不想解释什么,就点了点头,问道:“带这些东西干嘛?” 齐祥笑着说道:“到时您就知道了。” 彭长宜心里很不痛快,他就想到下面走走,看看三源,认识一下三源,在脑子里好好想想徐德强说的旅游牌,看看究竟可不可行。调研都是有目的的,而他根本就不熟悉工作,什么目的都没有,还跟着报社、电视台的记者,很明显会让记者们失望。另外,带着这么多人,他下去说什么,做什么?这些他心里都没有谱,他根本连三源的核心工作目标都还不清楚,只是看了一下去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根本就没有和邬友福深入细致地交流过。 他很想让他们这些人都回去,但是,想到齐祥那句话,想到年后的大会选举,就默不作声地走了出来,目前,自己的一切言行,都要以这个大局为重,这一点他还是十分清醒的,他不会做任何违背这个大局的事,他可没那么愚蠢,也没那么白痴。选举之前他就是小绵羊,选举之后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当他向自己车走去的时候,那几个跟他下乡的随从人员纷纷跟他打招呼,他冲他们笑笑,说道:“大家要跟着我辛苦几天了。” 那几个人都说:“不辛苦,不辛苦。” 彭长宜坐进了自己的车,他的车里只有小庞,齐祥和记者们坐在前面那辆车,那几个单位的随从人员坐在后面那辆车里,他从后视镜就看到齐祥在给后面的人发一张纸,人手一份,估计是这次调研的一些行程安排,他懒得想这个问题,既然齐祥有准备,他愿意怎样安排就怎样安排。他看了眼前面的车,那个车上有一个女子,不知算不算徐德强的红颜知己。 等小庞和老顾都上了车,彭长宜问了一句:“这些随从人员都是什么身份?” 小庞就给了彭长宜一张纸,说道:“大部分都是科长,没有局领导。” 齐祥又给每个车里都发了一部对讲机,便于路上联系,他们调好通话频道后,齐祥走过来,扒着车窗问:“彭县长,都准备好了,咱们出发吧?” 105 三源的“三大怪”(一) 彭长宜轻松地说道:“一切听你的,你是总指挥,总导演。” 齐祥笑了,就小跑了几步,上了前面的车,带头驶出了政府大院。 彭长宜接着刚才的话茬问小庞,“既然没有局领导,这些人跟着干嘛?” 小庞说:“他们除去做不了主拍不了板儿外,对基层的情况应该是比局领导还清楚,局领导的情况也是从他们那里得来的。您可能不太清楚,咱们各个局的领导包括市领导,都不愿下基层,因为基层太穷,下去了,看到的都是需要心疼的人,听到的都是让人心疼的事,如果基层干部再诉苦要钱要物,就让你恼火着急一肚子坏心情。那年中央有个高层大领导突然来这里视察贫困县,看到有些村民寒冬腊月穿了破单衣冻得缩成一团,大发脾气,骂基层干部不关心百姓疾苦。其实谁也没有办法,发展需要一个过程,如果倒退十几年,看看遍地的乞丐,满山挖野菜寻野果的饥民,今天能吃饱已经很幸福了。再说,整天眼里都是可怜人,也就麻木不仁了。” 彭长宜点点头,心想小庞的话可能会代表一部分的干部思想,这可能是贫困最可怕的原因。他说道:“小庞,咱们这次下去你也掌握个分寸,不是解决问题去了,是熟悉情况,了解情况。” 小庞说:“我明白,齐主任也是这么说的。” “那还带这么多人干嘛?” “他们也是负责向您介绍基层的情况。” “嗯。”他想了想说道:“这里有旅游局的人吗?” 小庞说:“没安排,只安排了农业口的人,连扶贫办的都没让来,要不叫上他们?” “不用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彭长宜最希望来的人没有来。 小庞似乎从彭长宜这句话中看到了什么希望,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说道:“县长,您是不是对山区旅游感兴趣?” 彭长宜有点不喜欢小庞的自以为是,就说道:“谈不上感兴趣,只是随便问问。” 显然小庞没有听出彭长宜话里的含义,就说道:“我们和徐县长参观过外地的山区旅游,很受启发,徐县长后来也对这个感兴趣了,因为这个行业如果真正兴旺起来,您知道吗,直接受益的就是老百姓。” 也不知道这个旅游的思路是小庞影响了徐德强还是徐德强影响了小庞,彭长宜觉得做秘书小庞的确有些欠稳妥和老练,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难免被这个聪明的秘书当了真。就说道:“小庞,对于矿山,徐县长是不是费的精力不少?” 小庞第一次听彭县长问矿山的事,他想了想说:“哎,怎么说呢?”他叹了口气,半天才说:“可以说他做到了鞠躬尽瘁。” “是啊。”彭长宜深有感触地说道。 “他最后牺牲的时候我没有在现场,其实在他被撤职后,我一直还跟着他,但他把我骂了回去,把司机和车也退了回去,他说,我都不是县长了,就没有权力在使唤秘书和司机了,你们他妈的还跟着我干嘛?所以,我和司机就都被他骂了回去。” 彭长宜点点头,说:“小庞,对这次事故你怎么看?” 小庞想了想说道:“您要听实话吗?” 彭长宜严肃地说:“这是一个县长在跟你谈话!” 这一刻小庞明白了,尽管从彭长宜来的那天起,他除去在救援现场表现的积极以外,似乎对事故的真相以及事故的原因并不热衷,甚至都很少打听,除去问过自己对徐县长的评价后,再也没有问过其它的事,更是没有这么直接地问过矿山的事,尽管他在县长面前毫不隐瞒地表达过自己的鲜明立场,但仍然没有获得县长的明确态度,他甚至对彭长宜有些琢磨不透,甚至感觉他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勇敢,那么果断,那么敢作敢当,完全是一幅唯马首是瞻、对邬友福毕恭毕敬的态度。 他对彭长宜有些失望,脑袋里甚至想到要调换工作,不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核心权力了,毕竟,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梦想,这个梦想有时是为了升官,有时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他一度把宝押在彭长宜的身上,希望他能像个县长的样子,希望他比徐德强更有斗志,但是,通过几次言语不多的交流,他发现彭长宜可能会比徐德强更成熟,更圆滑,更懂政治,所以,他一直在等机会,等待着彭长宜主动问自己一些问题,而不是自己主动跟他汇报一些问题。 想到这里,他说道:“三源的矿,包括铁矿、煤矿、铜矿等,是最近几年才被探明的,其实,煤矿不是太多,多的是铁矿,这些铁矿和煤矿,生产手段落后,安全事故经常发生,几乎都在国家关停的范围之内,徐县长的前任就是治理矿山不当被调走了,徐县长上任后,吸取前任的教训,曾经强硬地一口气关掉了五十多家小铁矿小煤矿,惹恼了许多人,他的家属被恐吓过,他的汽车被砸过,他在下班的路上也遇到过黑棍的袭击,但是他矢志不渝,几乎全部时间都耗在了这件事上,这次出事的煤矿就是被关停的煤矿,矿主是葛建国,是土地局长葛兆国的亲弟弟……” “哦?”这个情况引起了彭长宜的警觉,他说:“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小庞说:“您可能没有听说过葛建国这个名字,但是葛二黑您肯定在救援现场听到过,三源城的人,都习惯叫他二黑子,他自己也这样称呼自己,就连到医院看病填的都是二黑。” 葛二黑和二黑子,这两个称呼彭长宜都听说过,但是回到政府上班后就没听到有人再提起,也许是葛建国的特殊身份,没人愿意提吧,也加上他从来都没有主动去打听这些,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主动跟他提这事,他当然就不知道这一情况了。 “上边有明文规定,党政部门的领导,直系亲属是不能经商的?”彭长宜说了一句废话,这的确是一句废话,别说三源,就是亢州,直系亲属经商的也不在少数,部长的儿子王圆不就经商吗?他隐约觉得,三源的政治生态环境,远比亢州诡异复杂。 果然,小庞说道:“从来都是规定是一回事,下边执行是另一回事,所以,上边有许多规定都形同虚设,这种情况哪儿都有。何况,具体到三源,情况就更不一样了。您以后就会知道,三源就是一个独立社会,这里有一个独立的家长……”小庞还想说这里有一个独立的政党,但是话到嘴边就咽回去了,他想起了彭长宜对自己的嘱咐,就没敢往下说。 尽管如此,彭长宜还是说道:“小庞,记住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不可乱发表评论,说话要有根据,有根据的话都是不能随便说,以后这一点尤其注意,可能徐县长以前对你这方面要求的不高,今天我有必要再次强调一下。当然,你给我介绍情况时,要全面,最好也要客观真实,因为你现在是我唯一的耳朵,你传递给我的信息,我会全部照单接收的,甚至是不需要经过大脑考虑就会接受的,因为你是我的人,我如果不相信你还相信谁。所以,有些事要学会动脑子,既不要人云亦云,也不要偏听偏信,这是一个秘书最起码的职业素养。” 小庞知道,这是彭县长第二次这样说了,他说的对,徐县长从来都没有特意这样要求过自己,甚至他比自己的牢骚还多、看法还多,看来,自己现在要认真地开始学习做秘书了。 彭长宜见小庞不说话了,就继续问道:“这个二黑子的矿,原来不是国有的吗?” 小庞出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徐县长把原来一些小煤矿和小铁矿关闭了,经过整合,有实力的矿主可以兼并收购这些小矿,然后改造升级,二黑的矿就是在这样形势下改制的,变成了股份制,但是最大的股东却是他本人。改制后的企业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矿主换了二黑而已,对此,徐县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105 三源的“三大怪”(二) “煤矿和铁矿的产值占全县有多大比重?” “没有多大,就是开始红火了几年,这几年整顿的也比较厉害,小煤矿、小铁矿包括一些小铜矿,生产手段落后,对安全设施投入不高,只要出条人命,矿主就会有损失,出几条人命就会倾家荡产,所以,许多矿主雇佣的是外地民工,有的死了就悄悄掩埋了,甚至家里都不知道,他们的流动性太强,今天在这个矿,兴许明天就去那个矿上去干活了,管理特别混乱,死个把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有良知的矿主会通知家里,陪一笔钱,没有良知的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偷偷处理了。要说这些矿主,真正挣钱的也就是那么几家。再有,单说煤,咱们这个地方的煤质量并不好,也卖不上价,所以那些有实力的矿主就偷采,越界偷采。徐县长就曾经说过,如果仅凭煤矿和铁矿,是不能让三源甩掉贫困落后帽子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得:“小庞,以后涉及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换个口径,我们不说甩掉贫困落后的帽子,我们只说改变贫困落后的局面。” “好的,我记住了。” “你接着说吧。” 小庞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道:“依附煤炭和铁矿石等矿产品销售为生的还有就是运输业,在三源,大大小小的运输公司就达十多家,其中,尤以二黑的运输公司的规模最大。二黑准备成立集团型的企业,他不但涉及煤炭、运输,还涉及到了铁粉加工、酒店餐饮、建筑等多个行业,但是因为矿难,再加上他现在保外就医,估计成立集团的事就会往后推迟了。” 彭长宜问道:“那么现在谁在给他管理企业?” “运输这块是夜玫负责。” “谁?” “夜玫,是个人名。” 彭长宜在心里好笑,说道:“怎么他们的名字都跟煤有关系?” 小庞也笑了,说道:“是啊,也许该着他们发煤的财吧。夜玫是个女人的名字,她姓夜,叫玫,就是玫瑰的玫,但是不发夜的音,发hei(黑)的音。” “呵呵,是这样啊?”彭长宜想到夜玫瑰,不禁笑出声来。 前面的老顾也笑了,说道:“这个姓很怪。” 小庞说:“您算说对了,三源有三个姓氏也怪人也怪的女人,一个是夜玫,一个前面车里的报社记者,就是那天在徐县长追悼会上您看到的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她姓羿,名楠,叫羿楠。” “是不是容易的易,困难的难?”彭长宜问道。 “不对,如果是您说的这个易,就不怪了,有许多姓这个易的,她这个羿,是后羿的羿,金丝楠木的楠,叫羿楠。” “后羿的羿?”彭长宜在手心里比划着这个字,说道:“这个姓我是第一次听见,夜姓也是第一次听见,的确很怪,两个了,那个怪姓是什么?” 小庞见彭长宜对这个很感兴趣,就有些兴奋地说道:“那个姓更怪,更有意思,姓黑,名云,黑云,是云彩的云。” “哈哈。”彭长宜不禁笑出声,说道:“除去羿楠,今天我听到的这四个人,有三个和黑和煤有关系。” 小庞也笑了,说道:“更可乐的我还没给您解释呐,黑云的黑,不是发hei(黑)的音,而是发he(贺)的音。姓黑的不发hei的音,发贺的音,姓夜的不发ye的音,却发hei的音,这是三源有名的一大怪。” 彭长宜自言自语道:“姓黑的不发‘黑’的音,发‘贺’的音,姓夜的不发‘夜’的音,却发‘黑’的音,哈哈,有趣,的确有趣。” 小庞见彭县长高兴,就继续说道:“三源有三大怪,这是其中一怪,还有两怪,您想听吗?” “呵呵,想听。” “但是会涉及到领导人,这都是坊间编排的野趣,要不,您就当笑话听吧。”小庞小心地说道,他发现新县长对严肃话题有抵触,对民间话题倒是很感兴趣。 “哈哈,好。”彭长宜感兴趣的不是坊间传闻,而是这些坊间传闻背后的信息,这些信息的客观真实性,往往比小庞带着自己情绪说出来的更有价值。 尽管小庞嘴上这样说,但是他决定不当笑话说给县长听,就说道:“这三大怪是:仨女人的姓,邬书记的酒,葛局长的年龄没准数。” “哦,怎么讲?”彭长宜问道。 “三个女人的姓不用说了,我刚才给您解释了,单说邬书记的酒,邬书记喝的酒一直都是个迷,没人能知道里面都有什么成分,据他说是自己泡制的保健酒。他每天起来后都会喝一大杯这种酒,有人说是返老还童酒,有人说是增加性欲酒,但是没人尝过,他连着喝了有好几年了,反正人不显老不说,还越活越水灵,据传闻,他可以同时对付两三个女人而不倒,您别生气,这只是传言。”小庞赶紧追加解释。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事,你尽管说,这些都无伤大雅。” 小庞见县长不怪,又接着说道:“有人说这种酒是黑云给他的秘方,可是有人又说了,黑云今年三十岁不到,而且她来三源县医院工作满打满算也就是三四年的时间,可是邬书记喝这种酒的年头比黑云参加工作的年头还长,所以,我认为这个说法应该不成立。”小庞很客观地说道。 “黑云是干什么的?” “县医院泌尿科的大夫,现在是泌尿科主任。” “她跟咱们邬书记关系很好吗?” “这个我可以肯定地说,是真好。她来三源县医院工作,三四年的时间就当上了主任,那么多有资历的大夫都没当上,她凭什么?您要知道,医院有时跟咱们地方不一样,论资排辈的风气很严重,据说,马上要竞选副院长,他们的关系,在三源是公开的秘密。” 彭长宜点点头,又说道:“黑云没有成家吗?” “没有,她没人可嫁,也没人敢娶。”小庞说道。 “呵呵,是这样啊,对了,还有一怪呢?”彭长宜对这些笑话中传递出的信息很感兴趣,就接着问道。 “还有一怪就是葛局长的年龄没准数。其实,在三源干部中,有几个领导的岁数都不准了,首先就是邬书记本人的岁数不准,其次就是葛兆国的,我不知道您见过他没有,如果您见过他,就会以为他五十多岁了,其实,他的档案年龄刚刚四十五岁,他的外孙子都满地跑了,如果说邬书记是十六岁生的儿子的话,那么葛局长十四岁就生了他的女儿了。” 106 来到龙泉乡(一) “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彭长宜想起部长说邬友福年龄时的话,不禁大笑了起来。 小庞也笑了,说:“您就当笑话听吧。” “嗯,没事。”彭长宜琢磨了琢磨,又笑了,说:“的确很有趣。” “我不这么认为。”小庞坚定地说道:“他们之所以把岁数改小,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怕自己到站下台,为什么怕下台,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当官得实惠,他们的亲属得实惠,他们自己得实惠,他们的利益集团得实惠。就拿这次事故来说吧,如果葛兆国下台了,就没人给二黑跑这事了,矿难出来后,他就没人影了,有人就说他去省里,去北京跑关系抹和事去了。” 这是个严肃的话题,彭长宜不想探讨,也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说:“除去黑云,其他两个怪姓女人还有故事吗?” 小庞见县长对他的话不太感兴趣,也自知又“犯忌”了,本来吗,一个刚来十多天的县长,他知道这些棘手的事又顶什么用,他能怎么办?徐县长跟他们斗了一年,不是也没有把他们的黑尾巴砍掉吗?还能要求他怎么样?想到这里,他也就心平气和了,就说道:“当然了,如果光凭姓氏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就因为她们本身的故事,再加上她们的姓氏,所以才被瞩目,三个女人三朵花,又都是青春年纪,跟领导又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被人们私下谈论也是正常的。” “那个夜玫不是二黑的人吗?她跟领导也有关系?”这话说出后,彭长宜就有些后悔自己问的太直接了。 小庞没有在意,他说道:“如果您认为夜玫跟二黑有关系的话就大错特错了,她跟二黑的关系只是生意的关系,她跟有关系的男人是葛兆国。” 彭长宜突然想到在沈芳记录的人名中,有个人叫“梅子”,他立刻问道:“夜玫还有什么名字?” “没有,就叫夜玫,有时人们也管她叫‘玫子’……” 彭长宜听了心里就是一“咯噔”,尽管他还没有对送礼的人展开调查,但是他早意识到这些人会和眼前的利益有关,甚至直接和矿、和矿难有关,难怪葛兆国见自己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说不定他在心里怎么看不起自己呢?也许他认为给县长送了礼,就不需要对县长进行尊敬了,或者就像给狗的前面放一块骨头那样,想让狗怎么做,只需动动骨头的位置就行,哼,想得美,即便自己当狗,也得当像一一那样的军犬,对眼前的食物是要经过一番甄别的,对陌生人给的食物,不但拒食,索性视而不见。想到这里,彭长宜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小庞还想说什么,老顾的车速慢了下来,就见前面的车已经停下,齐祥一边搓着手一边小跑着过来了。彭长宜降下车窗,齐祥嘴里呼着热气说道:“县长,前面就到龙泉乡了,乡党委书记带着乡领导们都在三岔路口等着呢?” 彭长宜一皱眉,说道:“你安排吧,出来的时候我就说了,你是总指挥,总导演,你怎么导我就怎么演,你现导,我就现演(眼)。”彭长宜也释然了,既然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认识基层,那就随其自然吧。 “哈哈。”齐祥大笑,说道:“您真逗。那咱们拐过这个弯就是了。” “好。”彭长宜冲他点点头,就升上了车窗。 果然,拐过一道弯后,老远就看见有三辆2020越野车停在一个岔路口处,十来个人站在路口,冻得瑟瑟发抖。 小庞说:“那个闪披着军大衣的人是乡党委书记赵丰,以前是咱们县委办的副主任,几年前出去任的是乡长,现在是书记。” 难怪,县委办出去的人,就显得比较会办事,十多年的机关生活,都是在领导身边度过的,最宝贵的经验就是伺候领导的经验,伺候领导宁可做得过些,也不可不做,哪怕被领导批评铺张浪费,也不要让领导感到你重视不够,或者简化了程序,即便有的领导真的不喜欢这种形式主义,但是你给领导制造了一个批评下属、树立领导威信的机会,也是做下属应尽的义务。所以,他的龙泉乡有一句口头禅,那就是时刻和县委县政府保持一致。 赵丰对待这次新县长首次下乡来视察工作,而且第一站就是他的龙泉乡,他自然是不敢怠慢,虽然摸不着彭长宜的工作作风,但按照一贯的接待领导的经验,先摆出大阵仗,用他们最隆重的方式来迎接。哪怕他彭长宜就是一个清高的重原则的人,也最多不过简单地批评他几句,毕竟出门三四十里的山路来迎接领导,又是大冷的天,他的心即便不是肉长的,也不会怎么怪罪他的,如果给新领导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好的,那么以后他也就不会吃亏了,最起码能多要点补助资金。礼人不怪,人之常情,向来都是这个道理。 怎么说呢,其实彭长宜是不喜欢这种热热闹闹、前呼后拥的场面的,虚假不说,主要是自己初来乍到,头上的“代”还没有去掉,什么情况都不掌握,为基层解决不了什么实质性的问题,还让他们这么兴师动众地站在寒风里等候自己,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不但他们累,自己也累,太耗费精力。人家拿你当回事,争先恐后地热情地欢迎你,你不能视之不理,不但要理,还得“理”出分寸、理出水平,既不能太过高兴,也不能不热情,太高兴,就会给下边传递错误的信息,太过冷漠就会打击下面同志的积极性,以后你再来就不敢招待你了。但是有一点是他必须要做到的,就是谨言慎行,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每一次皱眉,都是一个信号,说不定很快就到县委那边去了。 齐祥已经下了车,和乡党委书记赵丰说了一句什么,两人就急忙往他这边跑来,老顾恰到好处地赶在他们到跟前时才把车挺稳,以便让这些人给县长开车门,而不是县长等不及自己打开车门,小庞也赶紧下车,但是他却不急于给县长拉车门,他要把这个机会让给下面的人。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这个新来的县长貌似憨厚,但却是个极其讲究规矩的人,不像徐德强那样不拘小节,所以他也就不能不拘小节了,其实,官场的规矩他不是不懂,也懂得一些,就是徐德强不太讲究,所以自己才不讲究。 果然,赵丰几步走到齐祥前头,主动把后面的车门拉开,然后伸出手,挡在了车顶上,这样县长下车不至于磕着脑袋。 彭长宜下了车,握住了赵丰伸过来的大手,赵丰不等齐祥给他介绍,就说道:“彭县长您好,我是龙泉乡党委书记赵丰,这个是我们的乡长李冬。” 彭长宜看了一眼这个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赵丰和他后面那个人,就一一和他们握手,这时后面就围过来了好几个人,赵丰冲他们说道:“太冷了,先让县长上车,咱们回到乡里再给大家介绍。”尽管他这么说着,后面的人还是围过来跟彭长宜一一握手。 齐祥也说:“风太大,先上车吧,到了地方再说。” 彭长宜说道:“齐主任,让赵书记上我的车。” 赵丰说:“我块头大,一人占两个人的位置,您要是不怕挤就行。” 彭长宜听出来了,他的话明显的意思就是县长的车只能坐下他和县长两个人,再多一个就挤了,显然这话是说给乡长李冬听的。 尽管赵丰长得五大三粗,但他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 车队沿着一条不宽的山间公路,驶过了两座山,进入了一片比较开阔的丘陵地带,看到了三三两两的村庄。赵丰说:“彭县长,前面就是乡政府所在地了,龙泉乡就是这片地势稍微平坦一些。” 彭长宜向外看去,地里面有庄稼茬的痕迹,就说道:“这里都种什么农作物?” 赵丰答道:“主要就玉米,谷子,油麦,荞麦,有的时候还能种点小麦。” 106 来到龙泉乡(二) “靠天吃饭吗?”彭长宜看着他。 “大部分是靠天吃饭,也有一部分水浇地。” 彭长宜的家乡是半山区,但都是水浇地,他不解地说道:“为什么不能全面实现水浇地呢?” 赵丰想了想说:“一是这里海拔高,岩层复杂,打一眼深水井,再配齐三配套水利设施,要大几十万,甚至百十来万,徐县长发动了全县力量,去年全县才打了大大小小的机井十一眼,这都费了老鼻子的劲了,我们乡还没轮上,因为我们乡还不是最缺水的乡。” “为什么?” “我们这里毕竟还能打出水,地理条件相对好些,有的地方钱花了,井也打了,就是不出水,这种情况多了去了。”赵丰的嗓音有些沙哑。 “那是要经过勘探才能打呀?”彭长宜扭头看着他说道。 赵丰说道:“嗨,干什么都得花钱,有的时候好不容易凑齐了打井的钱,凑不齐三配套的钱,等都凑齐了,就舍不得花钱请人勘探了,完全依赖老人的经验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你们乡的情况怎么样?” “比起其它乡好些,但是也有几个村子吃不上水,原因是水脉的走势正好是海后基地的电缆,我们前年就跟他们协调过,想让他们支持一下,到别处去打井,但是他们没有同意。后来又跟他们协调,说看能不能从他们基地引过来水源,解决周围村子吃水的问题,他们还是没有同意,我们也就没有再坚持,毕竟是军事基地,也不好强求。”赵丰为难地说道。 从这一点上来看,还是山区人朴实,这要是在亢州,说什么都得让你出血,亢州那么多中直单位和驻亢部队,没有一家不给亢州的建设做出贡献的单位,都支持了地方经济建设和城市发展。彭长宜问道: “涉及到几个村子?” “这里的村子比较分散,要说涉及到的村子有三四个,但都是自然村,行政村也就是两个。” 彭长宜点点头,他没有表态。 前面,就是龙泉乡政府大院。这个乡政府大院,坐落在一个坡地上,一面的围墙上刷着几个鲜红的大字,是时下的一些宣传口号,前面的马路上,还是一个小集贸市场,路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点,非常热闹。车子穿过拥挤的人群,拐进了政府大院,大院里,有六排平房,依山势有低变高,有着鲜明的山区特色,正对着大院门口,是一个旗台,起到车辆分流的作用,一面鲜红的崭新的五星红旗正在迎风飘扬。 大院还算干净整洁,尽管有些破旧,但毕竟是一级政府所在地,还是显示出了与周围建筑不同的气势。他们一行人直接去了乡党委会议室,待大家坐定后,赵丰这才将班子成员一一给彭长宜做了介绍,然后由他向新县长介绍了一下本乡的情况。这个乡主要以农业、畜牧业、林果业和食品加工业为主,没有矿业,是个纯粹的农业大乡,几年来,致力于农副产品的深加工业,取得了很好的效益,这个乡有三个野酸枣汁加工企业,安排就业人数一百多人,随着山里人市场意识的增强,许多人还在三源城里,经营山货行的生意。 赵丰说:“我们有山没矿,这里的山都是贫山,只长石头,不长别的,人家梁岗山上的石头就是矿石,我们这里的石头就是石头,没办法,只能自己想辙,他们发石头的财,我们就发山上的野酸枣的财。” 彭长宜立刻就将这个野酸枣汁跟周林联系了起来,看来,这个周林在三源还是干了一些事情的。 随行的农业局的人也肯定了这个乡发展畜牧业和林果业富民的一些做法,在汇报中,彭长宜就看到电视台的记者在忙着录像,那个叫羿楠的报社记者默默地坐在人群后的角落里,尽管手里握着采访本和笔,但是几乎没见她往本上写什么,只是微微地皱着眉,望着前面的什么位置出神,似乎注意力并没有在座谈会上,彭长宜就在想,她是不是想到了徐德强,如果不是矿难,可能坐在这里的不是他彭长宜,应该还是徐德强。 赵丰介绍完全乡的基本情况,乡长李冬又做了补充发言,其后各个相关负责人也都分别做了工作汇报。彭长宜从始至终都是认真地听,还不时认真的记,可能是教数学的缘故,他对他们汇报的各种数字尤其感兴趣,对一些空洞无物的发言脑子里自然就屏蔽了,他在亢州市委组织部就是写材料出身的,太知道这些材料是怎么出来的,所以对一些八股的东西不感兴趣。尽管他们汇报的一些数字有漏洞,甚至前后矛盾,但是他不管这些,因为在对付上级领导的视察中,下级往往都是这个套数,依法施为,把本单位的工作,去劣存优,剔除那些存在的问题和业绩平平的,选择光鲜体面成绩卓著的,就像为领导精心挑选的饭菜一样,呈现在领导的面前。 在他们漏洞百出的数字汇报中,即便不给他们剔除原有的水分,仅凭这些被夸大无数次的数字来看,他们一个乡和亢州任意一个乡比较起来也是天壤之别。那一刻,他居然有了一丝丝的心灰意冷。 没办法,太穷了。龙泉乡还号称是经济条件不错的乡镇,就这,还有相当一部分村民连水都吃不上,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一个分管水利的副乡长说道:“我有个问题想向彭县长反应一下。” 彭长宜冲他伸了下手,示意他说下去。 那个副乡长说:“根据气象部门预测,今年很有可能是个大旱年,先不说地里的庄稼,可能全乡人畜饮水将是个大问题,所以我申请,县里能不能支持一下,我们打几眼深水井?” 赵丰显然是得到了齐祥的授意,他赶紧说道:“这个请示咱们下来再说,今天彭县长来主要是熟悉情况,我们就不要提额外的要求了吧。” 对这个问题彭长宜的确不好表态,但是一点态都不表又唯恐给下边的人造成不值得信任的感觉,他就说道:“我这次来就像赵书记说的那样,熟悉情况,了解情况,摸摸下边有什么问题需要县政府解决的,好在下一届政府工作中有所规划,据我了解,打井抗旱是这里各级政府都引以为重的主要工作,我也不例外……” 说道这里,他的电话已经响了半天了,他记得设置了震动,可能是刚才在车上恢复了铃声,没办法,总响个没完,他看了一眼,是吉政委,说道:“不好意思,这个电话我得接。”说着,就拿起电话,说道:“吉政委好,您有什么指示?” 107 敲诈吉政委(一) 显然,吉政委对长宜这么客气地说话很不适应,就说道:“你搞什么搞?这么半天才接电话?晚上没有应酬的话,回来喝酒,有个老首长来。” “对不起,我下乡调研来了,晚上估计回不去。” “调研,调什么研,赶紧回来喝酒,今天我给你介绍一个大首长。” “吉政委,我的人民连水都喝不上,我还喝什么酒?”彭长宜故意高声说道。 “呦嗬,还人民上了?是老天爷不让他们喝水,跟你个人没有关系,太旱,没办法。” “不是老天爷不让他们喝水,是有人故意不让他们喝水。” “哦,谁?我派战士们去把他嘟嘟了。”显然,吉政委不知他身边有着这么多的人。 “这个人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驻三源海后基地处的首长,其中包括你。” “什、什、什么?”吉政委的嗓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由于你们所谓的地下军事设施正好在我们的水脉上,我们不能打井,也不能有任何的地下施工活动,致使十里八村都喝不水,几千亩可浇地却浇不上,想从你们那里引水灌溉,也遭到了你们的无情拒绝。” 吉政委一听,也认真起来,说道:“长宜,这个情况我还真不知道,我来还不到两年的时间,这样,我把这个问题跟基地主任反映一下,看看有没有这回事。” “可以,我希望您不是反应情况,而且切实商量解决的办法,在头大旱来临之前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你是在命令我?” “这个问题看你怎么理解了。” “哦,那就说是命令了?我要是不服从呢?” “您要是不服从我也有对付不服从命令的办法。” “什么办法?”吉政委来了兴致。 彭长宜依然神态严肃地说道:“据我了解,村民们的请求都两年了,如果这次要是再遭到拒绝的话,我就会采取非常手段。” 吉政委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你还来真的了,说说看,采取什么非常手段?” 彭长宜认真地说道:“非常手段无非就是地方上惯有的那些对于你们来说不耻于用不屑于用的最通俗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堵门口,断路,等等。” “你敢,这是军事重地!你这个当县长的要负责任。”吉政委厉声说道。 彭长宜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但我们不会任意去断路的,比如,正赶上大首长来避暑,不小心前面的牛车翻了,粪肥撒了一地,再往前走,依然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还有,我可以把几个村子七八岁的孩子组织起来,把他们训练成童子军,发给他们每人一个弹弓,他们打鸟的时候,会瞄不准,打碎了你的玻璃房,如果一发石弹不足以产生破坏力,那就站一排,集中射击,所造成的的杀伤力有多大,多麻烦,这你该懂吧?” “彭长宜,你混蛋!”吉政委大声骂道。 彭长宜捂着嘴偷笑。 “我整个一个引狼入室!好心好意把你招来,你倒好,吃里扒外不说,还变着法子坑我,你就是那条冻僵了的蛇!是不是,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彭长宜强忍住笑,说道:“什么心都安了,就是没安好心。” “从今天起,你搬出去,我供不起你这尊天神!” “吉政委,有个简单的道理您忘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至于我是否搬出去,这个问题要双方协商才能达成一致意见,你单方撕毁合同无效,况且,你也不敢这么做,你知道我是谁。” “混蛋,混蛋,气死我了。” 彭长宜笑了,想到他在部队只是个二把手,真正的一把手是主任,就说道:“好了,别生气了,等我回去好好陪你喝几瓶,说正经的吧,你们认真研究一下,至于费用问题好说。说真的,还是这里的老百姓朴实善良,您想想,这要是在别的地方,你们这样做行得通吗?您又不是没有领教过?” 彭长宜这样说是有根据的,想当年,海后基地处是最早也是唯一一个驻扎在亢州市区内的部队,那个时候,亢州各种基础条件还比较落后,无论是修路盖学校,短不了各个部门都要去“骚扰”他们,曾经关系一度闹的很僵,樊文良来了后,主动跟他们缓和关系,也可能是樊文良锦安市副书记的身份好使,也可能是他们受够了地方百姓的刁难,后来,他们便积极主动地参与地方经济建设,也为地方出了不少的力。 想到这里,彭长宜又说道:“和平时期,参与当地经济建设也是咱们人民解放军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三源是老区,在战争年代她哺育了我们人民军队,哺育了新中国,作为反哺,军队为地方做点贡献也是责无旁贷的,我知道这事和你没关系才这样说,要是跟你有关系我就不这样说了,我就直接从你们那里搬走了,不赶我我都走,还懒得跟你们为伍哪,哼!” 吉政委心里也明镜似的知道彭长宜不是冲他,而是给他找了充分的理由和借口去向主任反映这件事,那他也很生气,好心好意地找你喝酒,酒没喝成,到惹来了一顿牢骚和威胁,想到这里,他没好气地说道:“我算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整个一个白眼狼。” “哈哈。”彭长宜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谢谢你给了我这么高的评价,我彭长宜从来都没认为我是好东西,狼都是吃肉的,我向着这个方向努力。好了老兄,等长宜回去给您赔礼道歉,如果您还认为不够的话,我在从山上拔几棵野草背上,就当负荆请罪还不行吗。” “哼!”对方没好气的“啪”地挂了电话。 赵丰也哈哈笑出声,周围的人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赵丰说:“彭县长您太有办法了,真得好好向您学习一下工作经验,早就听说您是从基层摸爬滚打出来的,具有超强的工作智慧和工作能力,果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佩服,佩服。” 彭长宜收住了笑,故意严肃地说道:“我这样说行,你们可不能这样做,更不能怂恿老百姓这样做,只要出一起破坏军民关系的事件,我首先要处理的就是你这个书记!” 赵丰连忙笑着点头,说道:“不会不会,您刚才也说了,这里的民风非常质朴,要是那么干的话早就干了,还等到今天?” 中午他们在龙泉乡政府简单吃了一顿工作餐,乡里非常重视这次彭长宜来,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招待他们。蘑菇炖土鸡、排骨炖豆腐,牛肉炖土豆……等等,尽管做法不太讲究,但是显示出了山里人的朴实和实在。彭长宜拒绝赵丰上酒,因为下午还要到龙泉乡的几个村子和学校去看看,他说喝得红脸大汉让老百姓和师生看见了笑话。 下午,彭长宜又到了龙泉乡一个上点规模的酸枣汁厂转了一圈,当他手拿着一瓶细长的玻璃瓶,打量着里面深褐色的液体时,想到了周林在亢州的失势,不禁有些感慨万千,如果周林不去亢州,继续在这里实施他的富民工程,恐怕三源是不是该上一个台阶了?但是,如果三源富裕了,那还叫贫困县吗?是不是邬有福容不下他?看来,有机会的话,得去拜见一下这个老朋友了。 赵丰走过来,他手里也拿着一瓶酸枣汁,倒过来,大手冲着瓶底猛拍了两下,就见密封的瓶盖有了气泡,他轻轻一拧,瓶盖就被拧开,递到彭长宜的手里,说道:“您尝尝怎么样?” 彭长宜把自己手里的那瓶给了他,接过这瓶,放到嘴上喝了一口,然后又喝了一口,说道:“的确不错,酸甜可口,味道纯正。” 107 敲诈吉政委(二) 赵丰说:“咱们这里的酸枣汁,没有任何添加剂,完全都是无公害纯天然的,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包装差点,所以只能在二三线城市销售,许多饮料厂从咱们这里买原汁自己去做包装去灌装,附加值就大多了,所以,明年,我们准备上一条好点的包装设备,到时候还要找您,请您多多支持。” 彭长宜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就说:“这样,你专门拿一个报告,咱们年后再议好吗?” 说道这里,彭长宜脑袋里突然灵光一现,说道:“你们那些个坡地种什么效益高?” 赵丰说:“种什么都一样,都是种一葫芦打一瓢的事。浇不上,谁都没办法。” 彭长宜说:“我们那里有个育种专家,他培育出一种糯玉米,可以鲜食的那种,据说甜度和口感超过美国的同类产品,让老百姓种点糯玉米是不是比普通农作物效益高?” 赵丰说:“单产效益肯定高,这里也有人种,但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面积都不大,也形成不了规模,即便效益高也不显。您知道吗,对于农民种什么怎么种,乡里不会干预太多,因为乡里也没有好的项目,不过您说得这个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彭长宜说:“这个可以搞成深加工,做成真空包装,在冷库可以保存一年。大城市的人现在讲究吃绿色食品,在说,如果咱们这里将来成为旅游胜地,这些玉米就成了皇帝的女儿了。” 赵丰说:“咱们这里现在一到了夏天也有不少来旅游避暑的,我说的那些玉米,大部分都是卖给了这些外地人。不过要是深加工的话,就会又涉及到厂房和冷库了,哎,资金是最大的问题呀。” 彭长宜笑笑,没有说话,这就是贫困地区干部的思维。其实,贫富最简单的差异就是思想意识,人都是一样的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上帝给你开窗户了就会把门给你关上,工业落后的好处就是环境好,空气好,水质好,农作物不至于被污染,更有利于打环保无公害牌,想到这里,他内心有些兴奋,说道“老赵,这个问题以后咱们专门探讨,你用心琢磨一下。” 赵丰点点头。 参观完了酸枣汁厂,又到了一个叫王草岭的学校。远远地望去,在一片荒山秃岭之中,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飘扬在冬日的山村上空,给山区增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从里面传来的朗朗的读书声,更是振奋着人们的精神,读书声和孩子们的笑声,总会令我们对未来产生希望。 但是,等走进这个学校时,彭长宜的心就轻松不起来了。尽管学校知道县长要来,做了一番整理,墙上的一些彩绘也是新近涂上去的,就连学生的衣服都明显是新换洗的,学校没有围墙,更也没有大门口,在教室的房檐下,挂着一条鲜红的横幅,上面写着:欢迎领导莅临我校指导工作。不知为什么,这两抹鲜红,居然刺痛了彭长宜,让他感到了一种别样的沉重。 这时,齐祥和小庞等人把带来的火腿肠和方便面什么的搬过来一部分,放到了学校的伙房,中午学生们在这里吃一顿饭。孩子们雀跃着跑过来,校长连声说着感谢的话。 齐祥说:“这里的孩子们盼着城里的领导来,每次来都会准备一些这样的东西,孩子们高兴,老师也高兴,解决不了大问题。” 彭长宜觉得齐祥心很细,开始他还以为这些是给他们预备在路上吃的呢,原来是给孩子们带的。 赵丰似乎看出了彭长宜的心情,就小心地说道:“我们这个学校在全县来说还算条件好的呢,有的地方连老师都跑了。” 彭长宜说:“不是建了那么多希望小学吗?” 赵丰说:“那是报道的多,报道来报道去,其实有的地方就那么一两所,根本满足不了山区的需求。” 在接下来的活动中,彭长宜就把视察学校当做了一个不可缺少的内容,即便有的乡镇没有安排看学校,彭长宜也会提出看看学校的要求,无论是齐祥还是记者或者是随从人员,似乎都从中嗅到了什么,在接下来的视察中,学校,就作为必须参观的内容了。 彭长宜认真地跟齐祥交代,说道:“这次就当一个走马观花吧,接下来要专门组织一次教育口的调研。你想着安排一下。” “年前年后?” 彭长宜一愣,是啊,如果不等他去掉头上的代字,即便他来到学校,能拍什么板儿?能为山区的孩子做什么? 齐祥显然不想让新县长尴尬,就说道:“等年后吧,学校也快放寒假了,年后开学。” 他很感激齐祥能体谅到的他的处境,就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晚饭,仍然在乡里吃的,赵丰说,乡里的伙食也不错,一般上边来人都在乡机关的伙房吃,干净,卫生,也能节省一笔招待费。 晚上,彭长宜允许上酒,这下可美坏了赵丰,赵丰说:“您上午一来就给我们解决了吃水的难题,我早就憋着劲敬您酒呢!” 齐祥听见他这么说,就走了过来,拍着赵丰的肩膀说道:“淡定,淡定,赵书记,话不能这么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可别又破裤子先伸腿,把这消息散布出去,到时让领导被动。” “哈哈,我算在你手里落下话把了,放心,这次不会,坚决不会。” 彭长宜笑着看着他们俩,说道:“你们老哥俩打什么哑谜?” 齐祥这才跟彭长宜解释道:“您知道这个酸枣汁厂吧,当年是怎么起来的?就是周县长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他逮着尾巴了,他大会小会地讲,说是周县长说了,要在咱们乡搞深加工饮料厂,生产酸枣汁,而且还给咱们贷款,咱们要做好准备,要提前进入市场,搞市场调查,跟大城市的超市搞关系,使咱们的产品能顺利进入市场。结果,周县长也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给他拱,就拱出了一个饮料厂,后来有发展两个,三个,这都是他办的。老赵,是不是当年的贷款还没有还?” “那不叫贷款,是周县长给我们协调的无息贷款,呵呵,都是国家的钱,无非就是从这个兜到那个兜的事,只要不到我姓赵的兜里就行。”赵丰得意地说道。 “哈哈,无赖!我跟你说,彭县长刚来,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你可不能用这个招对付他,咱们今个把话说明白。”齐祥嘱咐他道。 “哈哈。”赵丰大笑着说:“当着新县长,你怎么总是揭我的老底儿?我不也是没有好的办法吗?” “我不揭你的老底,你就又可能故伎重演。”齐祥不想给他留面子。 彭长宜感到这个赵丰,还是想干点事的那种人,尽管是从县委出来的干部,但是有着一种朴素的情怀,耍了小聪明,把周林驾到了火上,就“烤”出了一个饮料厂,后来还繁衍出了三个,应该说本意不错,尽管“损”了点,但受益的是龙泉乡的人民,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周林想为山区做点事,如果不想做,他再怎么烤也是没用的。 108 深夜敲开美女的门(一) 彭长宜感到这个齐祥应该跟赵丰的私交不错,这从安排他第一站就到了龙泉乡就能看出一二,而且提前还让赵丰做了这么多的功课,不过他很开心,尽管吃水的事没有最后敲定下来,他心里也有了七八成的胜算。龙泉乡没有矿业,但却是个很有生气的小镇,而且这个赵丰总是眯眯地笑,尽管有点狡猾,不过他喜欢这样的人,大方向不会错,想给老百姓干点事的心思更不错,所以,晚上他就跟赵丰喝了不少的酒。 乡干部们敬了一圈又一圈,齐祥跟赵丰耳语了几句什么,赵丰就说道:“彭县长下乡视察工作第一天就到咱们这里来了,他下面还有好几个地方要去,一会咱们还得请彭县长给咱们献歌,所以都悠着点。” 他这么一说,很明显就是不让大家敬彭长宜的酒了,众人也就不再敬了。彭长宜一听献歌,就说道:“献什么歌,你这里还有卡拉ok?” 赵丰笑了,自豪地说:“有,外边有什么,我乡里就有什么,因为乡政府远离城市,而且乡干部们的家几乎都在县城,一周的时间大部分都在乡里住,我来后,就把这里什么都预备齐全了,他们就不出去折腾了,我们有棋牌室,乒乓球、篮球,什么都有,对了,县长,你牌技怎么样?” “什么牌?” “麻将。我准备赢你点酒钱。” “哈哈,那你就打错算盘了,我不会,连升级都不会。”彭长宜说的是实话。 “完了,还真打错算盘了,那就只好唱歌了。” 彭长宜说:“不瞒你说,除去喝酒,我什么业余爱好都没有,唱歌跳舞打牌,都不行,不是不行,是根本就不会。” “哈哈,那我就放心了,一会我给您献一首歌。” 彭长宜说:“我不会唱,但是我会欣赏,你如果唱不好的话就别唱了,我还想早点休息呢。” 边上的齐祥说:“县长,您就给他一个机会吧,凡是来这里的人,听他唱歌是其中的一个内容,要不他睡不着觉。” “哈哈,老齐,你怎么总是揭我老底?”赵丰笑道。 果然,吃完饭后,赵丰就问李冬:“李乡长,歌厅那边准备好了吗?” 李冬说:“早就准备好了,您没看,好多人都过去了。” 赵丰和彭长宜一看,果然饭厅少了好多人,但是彭长宜发现,羿楠还在,她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边,彭长宜注意到,所有的人都给自己敬酒了,就连电视台的两个人也都敬了自己的酒,唯独这个羿楠没有敬酒。 赵丰说:“大家吃好了的话就去歌厅玩会。羿记者,一会你要展开歌喉,我最喜欢听你唱的歌了。” 羿楠笑着站了起来,就跟在他们后头向后排放走去。 所谓的歌厅,就是把一个两间房子的窗户封上,简单的做了隔音处理,就是歌厅了。里面早就有人在唱,看见他们进来了,唱歌的人便立刻放下了话筒。赵丰说:“唱完,唱完呀?” 就听有人小声说:“您来了,就轮不上别人唱了。” 没想到这话让赵丰听到了,他说:“我不就是这点爱好,麻将打不过你们,球也打不过你们,就这一项还有点自信。” 彭长宜笑了,带头给赵丰鼓掌,有人给赵丰递过来一只话筒,赵丰送到彭长宜手里,说道:“您先来。” 彭长宜摆摆手,说:“你请吧,别客气。” 这时,音乐随之响起,是电视剧《平凡的世界》主题曲——就恋这把土。赵丰说:“谁干的,先给彭县长点一首。” 立刻就有人说道:“您别推辞了,一听这音乐,心里早痒痒了吧,哈哈。” 赵丰笑了,跟彭长宜说:“没办法,他们都知道我这点爱好。” 彭长宜冲他一伸手,示意他向前。 赵丰站到了前面,他对着话筒“呼呼”吹了两声,立刻,音乐声就停止了。彭长宜笑了,坐在墙边铺着毛巾被的沙发上,屁股刚一落座,就被硬生生地垫了一下,他不由地咧了一下嘴,他以为这沙发一定是软的,哪知却是硬的,肯定是下面的泡沫坏掉了,才盖上了毛巾被。小庞给他端过了杯子,放在面前的石板茶几上,这时,他看见羿楠一直在人群后注视着自己,刚才自己咧嘴她肯定也看见了。 赵丰举着话筒说:“欢迎彭县长下乡视察工作,我下面把这首歌献给彭县长,希望彭县长常来指导工作。” 音乐从头响起,显示器上,是一幅幅连绵起伏的山峦,苍茫、熟稔,非常具有气势。尽管彭长宜唱歌不行,但是他也很喜欢听这首孙国庆演唱的歌,因为他的家乡也算是个半山区。 “就是这一溜溜沟沟,就是这一道道坎坎……” 这两句刚一从赵丰歌喉里出来,彭长宜就被震撼住了,那压抑的感情,那恢宏强大的气势,那近似于吼叫着出来的曲调,此情此景,是那么的激荡人心。很快,音乐就峰回路转,变得如泣如诉。 “就是这一溜溜沟沟,就是这一道道坎坎,就是这一片片黄土,就是这一座座秃山。就是这一星星绿,就是这一滴滴泉,就是这一眼眼风沙,就是这一声声嘶喊。哦......这一声声嘶喊......” “好!”彭长宜不由得脱口而出。 赵丰显然也受到了鼓舞,扯开他那豪迈、粗犷的歌喉,尽情地挥放出一串串的旋律:“攥住我的心,扯着我的肝。记着我的忧虑,壮着我的胆。攥着我的心,撤着我的肝。记着我的忧虑,壮着我的胆,壮着我的胆......” “哗——”满屋子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赵丰继续深情地唱道:“就恋这一排排窑洞,就恋这一缕缕炊烟。就恋这一把把黄土,就盼有一座座青山。就盼有一层层绿,就盼有一汪汪泉。盼不到满眼的风沙,听不到这震天的呼喊。哦......这震天的呼喊......暖暖我的心,贴贴我的肝。抖起我的壮志,鼓起我的胆。暖暖我的心,贴贴我的肝。抖起我的壮志,鼓起我的胆......鼓起我的胆......” 音乐停止,赵丰一只手背在后面,一只手放在胸前,冲着彭长宜等人的放向很绅士地鞠了一躬,立刻又想起热烈的掌声。 彭长宜也有些激动,他站起身,吩咐小庞去倒酒,这时,早就有人把带过来的酒倒在两只杯子里,彭长宜一手捏着一杯酒,走到赵丰的面前,认真地说:“老赵,我给你的评价,四个字:荡气回肠,你们说是不是?”彭长宜向着众人问道。 “是——”齐祥带头呼应。 彭长宜又说:“老赵啊,你唱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也是山里的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现在什么都不说,什么也都不能说,咱们以后好好干点事,干点实事,哪怕事不大,只要是实实在在的就好。来,我敬你,就为了恋这把土,我也敬你。” 赵丰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说道:“彭县长,我其实是个性情中人,不怕您笑话,这个歌我从来不轻易的唱,唱一次,自己就激动一回,动情一回。你说你是山区的孩子,我也是,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没有离开这个山区,就算是不错的了,就想为家乡做点事,哎,只是有时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 彭长宜深情地看着他,说道:“老赵,我懂,什么都别说了,干。”说着,就捏着手里的两只酒杯碰了一下,把其中碰了杯的酒杯递给赵丰,另一杯一下子就全都倒进了自己嘴里。周围的人一片叫好声。 赵丰也学着彭长宜的样子,毫不犹豫地把酒倒进了自己嘴里。 108 深夜敲开美女的门(二) 赵丰把酒杯递给别人,说道:“你们唱吧,你们唱,对了,羿记者的歌唱得也不错,只要她来,我是必唱就恋这把土,她是必唱我的故乡并不美。点,给羿记者点这首歌。” 本来,彭长宜听完赵丰唱的歌后,就想回宿舍去,他在这里大伙儿放不开,但是听赵丰这样说,再走就不合适了,他就站在原地,看着羿楠。 就见羿楠有些羞涩地站起来,冲赵丰摆摆手说道:“我不行,唱不好,这几天嗓子疼,还是大家唱吧。我听。” 赵丰走到她面前,说道:“唱吧,你唱得的比我好。” 这时,早就有人给她点了这首《我热恋的故乡》,羿楠朝彭长宜这边看了一眼,彭长宜立刻向她伸手示意,请她到前面来。 羿楠一扬头,把长发甩到背后,走到前面来,拿过话筒说道:“刚才听了赵书记的歌很感动,尽管我不是第一次听他唱这首歌,但是听一次感动一次,每次听他唱这首歌,我就想唱这一首,也许,就像彭县长说的那样,我们都是山里的孩子,都对贫瘠的故乡有很深的感情,下面我就把这首歌献给各位,这几天嗓子发炎,唱的不好,请多包涵。” 她说话的声音的确有些异样的沙哑。 “我的故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依恋在小村周围,一片贫瘠的土地上,收获着微薄的希望,住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了一辈又一辈……” 没想到,这个一直是沉默寡言的女子,居然有着如此粗犷、宽厚的嗓音,尽管她的嗓子有些哑,但更有一种别具一格的沧桑,这种沧桑中,透着一股倔骜,一股朴素的激情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屈。彭长宜有些搞不懂了,是什么让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子,有着如此的忧郁和沧桑?难道就因为是这首歌里描绘的故乡,和她的故乡十分接近吗吗? “忙不完的黄土地,喝不干的苦井水,男人为你累弯了腰,女人也为你锁愁眉,离不了的矮草房,养活了人的苦井水,住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了一辈又一辈,哦...哦...故乡,故乡,亲不够的故乡土,恋不够的家乡水,我要用真情和汗水,把你变成地也肥呀水也美呀,地也肥呀水也美呀,地肥水肥水美——” 她的嗓音太有感染力了,彭长宜不知道每当赵丰唱完羿楠唱的时候,徐德强是一种什么心理感受,反正他的心再次被歌曲震撼了…… 赵丰鼓着掌说道:“彭县长,怎么样?” 彭长宜也很想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心潮澎湃,但是话到嘴边他却说:“好,太好了。” 听完了羿楠的歌,彭长宜又坐了一会,就回去休息去了, 龙泉乡政府有一排房子,是专门的客房,为的就是上级领导来了住宿方便,镇上也有旅馆,花钱不说,也不卫生。赵丰说,前两天就接到了齐主任的通知,知道彭县长要来,就找人把所有的床单被罩都洗了,晾晒了被褥,他还说,这个季节很少有上边的领导来,所以这排房就没生火,这两天现生的火,火生好后,就没再灭,所以房间里才暖和。 彭长宜感到尽管这个赵丰在待人处事上圆滑了一些,但是人还是比较朴实,作风扎实,而且有干事的热情,总体来说比较实在。 山区乡镇比不得城里面,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彭长宜他们走到哪儿,吃到哪儿,住到哪儿,有的乡镇条件好一点的有专门的客房,为的就是接待上边下来的领导。有的就住乡镇干部值班的地方,接下来到达的这个乡镇是梁岗镇,是靠矿发展起来的,交通也比较发达,镇上有一家宾馆,在这里还能洗上热水澡,但是只有两个小时供应热水的时间。出来好几天了,彭长宜的身上早就皱巴巴的难受,在这个吃水都困难的地方,要是能洗上个热水澡,的确是最大的奢侈了。送走了醉醺醺的梁岗镇的党委书记后,彭长宜以最快的速度脱掉衣服,走进浴室,本想多冲一会,但是想到这个地方缺水,也就尽快结束了。自从第一顿饭中午他不让喝酒以来,每到一个地方,中午肯定不给他们上酒,但是到了晚上,这些人却拼命地喝,都想给新县长留下一个实在的好印象,因为他们知道彭长宜能喝。看来,有些情况他们也是互相沟通的。 喝酒,对于彭长宜来说是强项,在酒场上,他如鱼得水,不但话到,酒到,甚至表情都到了,他对自己的表现非常自信,他这辈子的许多事都得益于酒,靠酒结交了许多朋友,这次他也不例外,跟这些乡镇干部们豪爽地喝着酒,丝毫没有领导的故作、拿捏和矜持,许多乡镇干部们都说,酒品就是人品,彭县长是个痛快之人,也是个仗义之人! 今晚,彭长宜喝了有将近一斤的酒,梁岗镇的镇长当场倒地,党委书记仗着自己年岁大些,赖过了陪彭长宜一起下乡的几个人的许多酒,但是他没赖过彭长宜的酒,最后也是口齿不清被人搀着走出的饭店。尽管他们知道这个新县长能喝,做足了功课,但是没有想到他这么能喝,不但一次都不找人替,而且来者不拒,还频繁地主动出击,和这个碰了和那个碰,真真让他们见识了一番。 临了,那个书记还大着舌头说:“彭县长,您是我遇到的最豪爽最仗义的县长了,也是最有意思的领导,改天我要进城,专门去找您喝酒。” 彭长宜说:“这样吧,如果你们这里的矿一年都不会出现事故,明年的这个时候,如果我还在三源,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那个书记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才说:“没……没问题。一言为定。” 一斤酒对于别人来说也可能就不省人事了,但是对于彭长宜来说,只能算作微醺。洗完澡,他穿着自己带来的棉睡袍,敲开了隔壁小庞的门,他想让小庞把齐祥叫来,梁岗是最后一站,他们就要结束这次下基层调研了,有些事他要交代一下。 没想到门开后,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想起:“彭县长,您好,有事吗?” 彭长宜一惊,不由得抬头一看,眼前站着的居然是羿楠。而且她显然是刚刚洗了澡,也穿着睡衣,脸蛋红红的,低垂的领口处,露出白白的丰满的胸部,他不禁红了脸,赶紧调开了目光。随之酒也醒了大半,他赶快又从新看了看房门的号,没错呀,这个应该是小庞的房间呀,分房子的时候,小庞特意要的这个房间,怎么换成羿楠的了? 这时,就听羿楠说道:“彭县长,您是找庞秘书吧,他跟我换了房间,我那个房间的喷淋头坏了,庞秘书就把他这个房间让给了我,他在斜对面那个房间。”羿楠那双平静而深沉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彭长宜有些恼火,换了房间不跟自己说,差点没闹出笑话!他感到这个小庞尽管品质不坏,但却少了秘书该有的细密和严谨,显然就是徐德强没有加强调解的结果。他不敢正视她的目光,他唯恐又看见那片白皙的丰满的胸部,就低着头,“嗯”了一声就要转身回屋。 109 他不能给她希望(一) 谁知,羿楠突然说道:“彭县长,我正在写您这次下乡调研的稿子,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 彭长宜的眼睛看着别处,故作沉静地淡淡地说道:“明天再说吧。”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可是我今天晚上就想写出来,明天就想传回去。”羿楠说道。 彭长宜站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们这次行程还没有结束,不要过早出稿子。” 羿楠用手快速地卷着发梢,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道:“彭县长,有几个问题我还是想跟您通通,以便能在报道中更好地体现您的意志和作风。” 彭长宜说道:“实事求是,客观公正,没有任何倾向性地报道这次下乡活动,这是我对你们媒体唯一的要求。” “我……还是想跟您谈谈,比如这次工作以外的一些事,您……请进来好吗?”羿楠轻声地向他发出了邀请。 彭长宜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睡袍和她穿着的睡衣,尽管这样有些不雅,但她还算是个敬业的记者,他就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没有那种让人心动的漂亮,但也是个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气质端庄的姑娘,看不出有丝毫的不正经,尤其是那天晚上她的一曲热恋的故乡,远胜过当下女孩唱的那些情呀爱呀的歌曲,最起码在对家乡的情感上,和彭长宜找到了共鸣,但是,他彭长宜现在每走一步,都会有人看到,都会有人把他的行踪放大,他狠了狠心说道:“有什么事你找小庞吧,我有点累了。”说着,就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咣当一声碰上了门,把一个忧郁、失望的羿楠抛在身后。 躺在床上,彭长宜瞪着天花板睡不着觉,他的脑海里就出现了徐德强的身影,出现了手捧菊花的黑衣女子,两分钟前,他刚刚拒绝了这个女子的邀请。凭直觉,彭长宜感到羿楠应该没有不洁的想法,她似乎有话跟自己说,但是彭长宜不能跟她单独相处,也不能听她说什么,她的身上已经打上一个坚实的烙印,那就是徐德强,他不想自己也这么快打上这个烙印,更不想介入任何是是非非中,该他彭长宜做的工作,他一定要做,哪怕这个工作是徐德强遗留下来的也无所谓,但就是不想被别人左右。明天,还有最后一站,就要结束他这次的所谓的调研了,回想着几天来和乡镇主要领导的交往,他感到,有些人对他极为热情,像赵丰,一切接待工作做得的滴水不漏,尽最大可能照顾好县长,对他的热情也是真的。有的乡尽管对他热情有加,但明显看出是在应付,是不得不应付的那种,对于这部分人,他也记在了心里,应该说他们对自己应该没有成见,可能观望的成分多些,也可能对这种流于形式的视察早就麻木不仁;也有的乡党委书记对自己的到来也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但分寸却拿捏得恰到好处,比如今天这个梁岗镇的党委书记梁青河。 梁青河是三源所有乡镇党委书记中年龄最大的了,在梁岗镇工作了十七八年的时间了,本人是梁岗镇梁家湾人,彭长宜发现,这里干部流动性很差,在本单位一干就是十多年的有的是,对于组织部出来的彭长宜来说,最起码他感到三源的组织工作做得不到位,干部流动性差,惰性就容易养成,就少了激励因子,容易出现工作疲沓、得过且过、不思进取的局面,容易在当当地形成一个小气候,容易滋生腐败。 梁岗镇是彭长宜本次活动的最后一站,他是下午到的,听了这里的书记和镇长的汇报后,就没有再安排其它的参观任务,参观定在明天。经过几天的接触,彭长宜和自己的随行人员也都混熟了,大家都很盼望晚上这顿饭,都很乐意和彭长宜喝酒,只有一个人始终滴酒不沾,那个人就是羿楠,当然,她也从来都没有敬过彭长宜。 几天来,彭长宜总是在暗暗地观察这个羿楠,他总觉得这个羿楠身为记者,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沉默,落落寡欢,很少与人说话,他不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有心事,应该是极重的心事。 “我要去找彭县长,接着喝,你们干嘛不让我找他呀?” 这时,就听走廊里传来嘈杂的说话声,躺在床上的彭长宜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就是梁岗镇党委书记梁青河的声音,舌头都喝大了,还嚷嚷要喝呢。彭长宜就暗暗发笑,他从床上起来,赶紧关了电视,本来电视的内容他也没看。 就听齐祥说道:“彭县长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你赶紧回你的房间,要不你就回镇里……” 许多人都在附和着齐祥的话。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彭长宜笑了,尽管齐祥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有跟他评论过任何人和任何事,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倾向性,但是彭长宜觉得这是个尽职尽责的官员,就从安排他下基层这件事说吧,他觉得这个教师出身的干部方方面面都想得很周全,只是,他还从来都没有向自己敞开过心扉,不过彭长宜有自信让他跟自己敞开心扉,实在不行还有酒呢,当年,他就是灌了老胡几杯酒,知道了老胡的“军事秘密”,对齐祥,他仍然有信心。 想起老胡,彭长宜心有些热,好长时间都没见面了,自从上次他和樊书记回亢州,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彭长宜当了县长,肯定老胡知道,这个老狐狸,说什么也不肯给自己电话号码,他查过一次老胡那个单位的电话,但是没有查到老胡的。 老胡的账以后再算吧,眼前掠过的还是他这次见到了各色的基层官员。在每级政府和每位官员的工作中,有一项重要的功课就是迎来送往,每一位官员,有相当一部分时间都耗在这项工作中了,但是无论你是不是心甘情愿地做这项工作,接待,都是一项不容忽视、事关重大而且意义深远的工作。而在所有的接待工作中,最重要的就是接待领导视察,接待工作的好坏,直接影响到你的官位甚至当地的发展。在亢州,彭长宜就参加过各种各样的接待工作,尽管他唱的不是主角,但是在旁边看着也是长了许多学问。如今,彭长宜上升到了被接待的层次,许多事感同身受,大了不用说,就说这次下乡吧,就特别体现出各个乡党委书记的水平和性格特征。 他第一站到的是在龙泉乡,赵丰把乡党委乡政府所有班子成员,都带到了路口,来迎接他这位新县长,在工作汇报中,也尽量捡好听的说,向他这个新县长展示他们最为光鲜的一面,无非就是让新县长对他们有信心,包括他深情演绎的那首歌,都透露出了他这方面的诉求。尽管县长在县委中屈尊第二,但是却掌管着财政大权,在他们汇报的时候也有数字上的明显漏洞,但是这都无伤大雅,如果遇到数学意识不强的领导,根本就听不出其中的差异,不过赵丰也不是完全摆成绩,也摆困难,只是很巧妙地摆出了困难,比如吃水的问题,学校的问题,甚至想扩建饮料厂等等的想法,他的这些想法都是融入到工作汇报中来的,而不是一味地向县长摆困难要政策,就连彭长宜都为他们吃水问题、种植糯玉米的问题想办法,完全是一种水到渠成的过程,没有一丝一毫让他反感的地方,也许是齐祥帮他做了功课。 在接下来的几个乡镇中,这些乡干部各有特色,有的上来就一味渲染困难,有的也麻木得懒得讲困难,可能这种所谓的调研他们见得多了,要解决真正的问题,光靠领导调研是解决不了的,何况还是个刚来三天半的领导。有的对他的接待就明显有不得不应付的意思,但是在形式上,都是很热情,都走出很远来迎接。因为他们毕竟不了解这位年轻的县长的工作作风,摸不清他的套数和性格,只好各自按自己的招数出牌,摸着石头过河。 109 他不能给她希望(二) 眼下这个梁岗镇的党委书记,尽管也带了镇长和一名副书记还有一名人大主席等在路口,看似规模小很多,但是梁青河也是非常重视了,对于新县长第一次的大驾光临,他不仅召开了专门的会议,做了一定的部署,甚至各种汇报都统一了口径,而且还派出了几名“侦查员”,前往彭长宜走过的乡镇观察,到最后,他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举重若轻,保持自己矜持的风格,如果不是非要划线,他的为官之道就该是固守底线,独善其身,这也是他做事的一贯原则,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回合就让彭长宜用酒把他拿下,矜持也没有了,还追到走廊再跟彭长宜喝。 在今天下午的汇报中,梁青河没有刻意隐瞒什么,而是实事求是,把本镇的实际情况,如实、客观地向新县长做了汇报,彭长宜听得出来,他没有耍什么小心眼,也没有遮遮掩掩,由于远离城里,他向县长表明了这里的困难,包括修路的困难,打井的困难,矿山治理的困难等等。而且汇报中,自始至终都是不卑不亢,在对他的热情接待中,也带着那么一点距离的味道。只是晚上的酒,彭长宜把他和自己的距离拉近了。 彭长宜很得意自己这样做,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看出了梁青河是在故意跟自己保持着一种距离,而且通过观察,他并不反感自己,反而有那么几分欣赏,这就让彭长宜平添了几分自信。他认为梁青河应该是个能干事也会干事的干部,说白了,这样的人,将来应该是自己阵营里的人,他刻意保持的距离,无非就是还在观察自己,抑或说是在对三源新的政治格局在做权衡,彭长宜可不想给他犹豫的机会,晚上他就有意地多灌了他十多杯的酒,当然彭长宜自己一杯都没少喝,他就是要用这种一种方式,让他记住自己,让他中自己的“毒”,通过这一圈下来,他准备在三源的基层,有意地培养几个像赵丰、梁青河这样的“奢侈品”式的人物,要让这几个人物感到自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论是之前还是以后,除去他彭长宜,没人能消费得起他们!这一点他有充分的自信。所以,所到之处晚上这顿酒,他就分外的看重。 第二天,彭长宜老早就起床了,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管头天喝了多少酒,睡得多晚,第二天决不能影响正常起床。他拉开窗帘,见外面的山峰上弥漫着一层层的薄雾,他看了看表,侧耳听听了,左右房间都没有动静,就换上衣服,洗漱好后,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到了旅店后面的一条上山的羊肠小道,往山上走去。 山里的冬天,早晨很美,安安静静,也可能人们都在享受冬闲的美好时光。清晨的雾很厚实,越往山上走,雾就越厚,他感觉自己漂浮在云雾中了,山里的空气很清新,彭长宜边走边活动着双臂,山雀叽喳叽喳地叫着,生灵们开始了一天的晨唱。 彭长宜来到了山顶,他额头有些冒汗了,山顶上的雾变得很薄很淡了,漂浮在山下,他刚想张口嘴吼上几声,这时,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彭县长,早。” 彭长宜一惊,他听出来了,是羿楠的声音,这个姑娘的声音有一点点的沙哑,他四处看着,却没发现羿楠在哪儿,过了一会,才见她从另一面的小路上来了。 他笑着说道:“你也很早啊。” 他无法判定是否羿楠其实早就发现了他,故意跟在他的身后,还是偶然碰上的。在这个薄雾弥漫、四周静谧的山上,一男一女单独站在这地方不大的平台上,他感到了别扭,羿楠也感到了别扭,她看看四周,又看看他,也假装活动着臂膀。 彭长宜不能这样和她呆在这,他象征性地活动了一下腰部,伸了伸四肢,便决定往回走。 他刚转身走了两步,就被羿楠叫住了,羿楠说:“彭县长,我就那么可怕吗?”她的口气里有不满。 彭长宜一愣,他不喜欢她的自以为是,他怎么能怕她哪?他只是不想让别人见到他和她在一起散步而已。他严肃地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说完,就继续往山下走。 “彭县长,我只占用您两分钟的时间,好吗?”她的口气又有了哀求。 彭长宜不得不停了下来,也许,他不该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绝情,毕竟她跟自己好几天了,这些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很辛苦的,于是就回过身来,看着她,他就发现羿楠的眼睛里有一抹很深很重的神情,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能藏着什么呢?女人的心,海底的针,还是不猜为好。 他的口气也变得温和了一些,说道:“你有事?” 那一刻,他感到羿楠的眼睛里似乎有泪要流出,她把脸别到一侧,眨巴了半天,才没让泪水流出,她看着他说道:“谢谢,彭县长,矿难的事有内幕,死亡人数比公布的多,徐县长……死得冤,那本来就是一起严重的人为灾害……” 果然,她说得话和自己预料的差不多,他果断地打断了她,说道:“羿记者,这好像超出了你的职责范围,矿难已经通过专家组鉴定过了。” 羿楠往他跟前走了两步,说道:“专家被收买了。” 彭长宜不喜欢她这种态度和口气,就严肃地说道:“你有真凭实据吗?” 羿楠低下头,又抬了起来,说道“我目前没有,但我可以肯定。” 彭长宜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不禁有些感慨,在如今这个物欲横飞的社会,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肯为死去的人抱不平,他不禁对她生出几分敬重,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担心,这岂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扭转得了的?他不能给她希望,不能让她从他这里看到一丝丝的光亮,就口气生硬地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好好做你该做的事吧。”说着,就又转身想离开。 “彭县长,您不了解徐县长这个人,他留在矿山参与救援,其实就想找出证据,但是却……却被砸……” 姑娘一度哽咽住,说不下去了。 彭长宜回过身,看着她,口气不再那么强硬,说道:“小羿,这话不能随便乱说,如果真有内幕的话,早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我相信,徐县长不希望你为这事冒险,听我话,好吗?” 110 被小学妹将了一军(一) 彭长宜这话说出后,羿楠眼睛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再也忍不住了,背过身去,不禁掩面而泣,瘦弱的肩膀颤抖着,肩上的长发也随着她的颤动而颤动。看得出,她是压抑着巨大的痛苦,难怪说她的嗓子最近不舒服,肯定是悲伤过度造成的。 彭长宜不忍这样离去,可以说是羿楠的柔弱和对死者的赤诚打动了他,他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轻声说道:“节哀吧,好好开始自己的生活吧。”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话,说完,转身就想走,哪知羿楠突然拉住他的手,颤抖着说道: “县长,我有个事求你好吗?” 彭长宜看了一下羿楠握住自己手的双手,就那么柔弱无力,冰凉,他知道她要说什么,看着她哭得红红的眼睛,就严肃地说:“你如果有事找我,请通过正当的途径逐级反映。”说完,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就下山去了,头也不回。 就这样把一个哭泣的姑娘丢在没有人的山上,这的确不是彭长宜的性格,但是他没有办法,他不能让羿楠对自己产生幻想和希望,他不想掺合或者说是过早地掺合矿难的事,三源有比矿难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做,何况,矿难已成定局,是一双巨手定的乾坤,别说是他,就是锦安的领导不也是保持沉默了吗?尽管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没办法。 彭长宜唯恐自己改变主意回头,他就像是为了进行某种自我救赎一样,强迫自己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消失在山下浓浓的雾霭中了。 回到旅馆后,齐祥和小庞都在门口等着自己,齐祥的眼睛还有昨晚宿醉的迹象,略微有些红肿,见彭长宜从后山上下来,就说道:“您怎么起得这么早?” 彭长宜说:“习惯了。” 齐祥说:“昨晚喝得酒没事吧?” 彭长宜笑笑说道:“没事,对了,梁书记怎么样?” “呵呵,高了,半夜还不睡觉,非要找你接着喝,好不容易给他送回去了,这会估计没醒呢。” 彭长宜说:“今天是最后一站了,你说说,准备预导哪些内容?” 齐祥笑了,说道:“今天的内容我都拉了提纲了,在我屋里,我去拿。”说着,他就跑了进去。 彭长宜也跟着他进去了,到了楼梯地方,他转身跟小庞说道:“你去到后山看看去,羿楠在那里,去劝劝她。” 小庞一愣,随即转身就走了出去。 吃早饭的时候,彭长宜没有看到羿楠,直到他们要去镇中参观时,才看见她戴着一个大墨镜出来,米色的羽绒服,披肩的长发,加上一副大墨镜,让她在男人中很是显眼。 这个墨镜的确很大,遮住了她的多半边脸,也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在接下来的一天活动中,就没有见她摘下来过。他忍不住猜想那墨镜下的眼睛,应该是一双充满了讥讽和嘲笑的眼神吧,他肯定是深深地伤了她。彭长宜不敢看她,总觉得有些愧疚,在接下来的参观中,他总是感到背后有一双黑眼睛看着自己,一举一动都会遭到她的蔑视,犹如芒在背。 早上,自己把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丢在山上,像逃似的下了山,是不是让她感到自己不像一个男人,最起码不像一个都担当的男人,她肯定对自己寄予了很大希望,也肯定是充分地相信了自己,不然,她不会冒着危险给自己说那样一番话。不过他不后悔自己的举动,她太幼稚了,不该这种情况下找自己反应问题,矿难肯定有内幕,这不用她说,但是他现在不会插手这件事,他立足未稳,她应该知道这个事实。再有,她也只是主观臆想,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但彭长宜会拒绝她,换做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拒绝她的。 他无法做到不去揣摩这个年轻女记者的心理,她沙哑的歌喉,奔涌的泪水和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沉重忧伤打动了他,也许,他可以找个机会跟她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让她对自己增强一些信心,但是这个念头一晃就过去了,没有必要,应该让她碰一鼻子灰,还应该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必须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危险,现在他无法做到不让她受到伤害,对于目前的他来说,这个县长如同虚设,他保护不了她。 想到这里,他一甩头,便把年轻的女记者甩到了脑后。 梁岗镇中学的总体条件还不错,师资也不错,是一所由全国冠军和著名运动员资助的学校,这个学校出来过一个全国冠军,每年都能接受到来自全国各地慈善机构的捐助。镇党委书记梁青河还是一贯的客观和真实,参观完这个学校,他跟齐祥提出请彭县长去看看坐落在梁岗最高处的云中小学。 齐祥一愣,露出难色,小声说:“还是别去了吧?” 没想到他的话让彭长宜听到了,彭长宜走了过来,说道:“既然梁书记让看,就看看吧。” 齐祥说:“山高路陡不说,有一段路车根本就过不去。要步行着上去。” 彭长宜说:“步行就步行,反正今天任务不重,早晚到家就是了。” 梁书记连忙说:“今晚彭县长不能走,我约了赵丰书记还有您视察过的几个乡镇书记,我们讲好晚上要跟您好好喝一顿,您也听听我们的心声。” 彭长宜笑了,说道:“今晚不行,我都跟邬书记说好了,今晚返程,改天,改天我来找你们喝酒,怎么样?” 梁书记说:“那不行,您今晚说什么都不能走,昨天净顾着喝酒了,都没来得及跟您好好聊聊。” 齐祥说:“梁书记,彭县长都出来好几天了,这次人也很杂,等下来你专程安排。” 梁青河想了想说:“那也行,哎,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我还没追着赶着跟谁喝过酒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下来,下来让齐主任安排。” “不行,我安排,不去城里,城里人多眼杂,就来我这穷乡僻壤。” “好,一言为定。” 他们坐着车向后山开去。明显的海拨就高了,彭长宜的耳朵有了不舒适的感觉,同行的人也都有这个感觉。 开车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前面果然如齐祥所说,车辆过不去了,人们只好下车,步行着往山上走。只是苦了两个摄像记者,扛着十多斤重的设备,费劲地往山上爬。 走到了半路,梁青河说:“彭县长,休息会吧。” 彭长宜看了看他的头上冒出的汗水,就说:“还是继续走吧,如果停下来热汗就变成冷汗了。容易感冒。” 路上,梁青河就给彭长宜介绍了这个小学的情况。 这个学校是三源海拨最高的学校,也是条件最差的一个学校,这里散落着十多个自然村,是个中心小学,有一百多个孩子就读,由于坐落在山上,就起名叫云中小学。因为地处偏远,条件比较恶劣,调到这里的老师最长时间能坚持一年,大多来几个月就要求调走了,但是又没有条件把这些孩子接下来读书,太远,交通不方便,还要解决他们的食宿问题,撤下来又不现实。 他们又步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能看见云中小学校了,说是看见,只是远远地看见了山坳里飘着的五星红旗,在冬日的荒山秃岭中煞是醒目。 彭长宜感到老区人民对国旗热爱有加,不管条件多差,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红旗挂出。挂出的红旗也都是新鲜亮丽没有褪色的,当然,村委会乡镇政府所在地就更不用说了,所有挂红旗的旗杆都是不锈钢的,而且旗台都是钢筋水泥浇筑而成,整洁坚固。 110 被小学妹将了一军(二)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的小山的路,终于来到一块平地上,这里就是被四周大山拥抱着的云中小学。彭长宜他们站在学校前,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半截高的秃秃的树杆上,插着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他抬头望了一眼蓝天上飘舞着的红旗,在往下看,就看到了破旧的学校。 这个学校的三面都是砖墙瓦顶的房子,房子前面都有走廊,走廊用一根根风蚀过的原木支撑着,梁青河介绍,这里原来是个部队战备用的通讯基地,被部队废弃后,就当做了学校。房子早就残破不堪,窗子上的玻璃残缺不全,有的索性被钉上了木板,糊上了报纸。这里一共有二十多间房子,在房子中间,就是一大片空地,这片空地就应该是操场了,在操场的正中间,是一颗老槐树,这时,一个六十岁左右、留着齐耳短发的女教师走出来,站在屋檐下,冲着各个教师,吹了三声哨,不大一会,学生们就从各个教室里跑了出来。 显然,他们没有想到前面站着那么多的陌生人,一时间竟然都缩在了门口,一个个小脑袋伸出来外探头观看。 那个吹哨的老师走了过来,老远就伸出手来跟梁书记握。梁书记说:“老校长,这是咱们新来的彭县长,到这里看看老师和同学们。” 这个女老师走过来的时候,彭长宜就有些恍惚,想起了当年自己教学的那个老校长了。女校长忙着过来跟彭长宜握手,彭长宜热情地说道:“您好。” 女校长激动地说:“彭县长,做梦都没想到您会来我们学校。” 梁书记说:“彭县长是下来视察工作的,听说这里有个云中小学,就非要过来看看。” 女校长就连忙往办公室招呼他们。办公室非常简陋,没有办公桌,只有两张课桌,有一张很简易的木板床,墙上挂着新旧奖状,彭长宜进去后转了个圈就又出来,他沿着走廊边走边看,不时地摸着孩子们的头。 校长介绍说目前这个云中小学有一到五年级五个班的孩子学生,共计一百多名,六年级就要到条件好一点的镇上去上了。算上她只有七名教师,这里的老师都是多面手,师资力量严重不足,长期靠来这里的志愿者帮助,今年暑假开学后,这里先后来了十多名志愿者,一星期不到就都跑光了,就剩下一个了,没办法,分配这里来的老师都呆不住,何况志愿者?目前这里的教师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而且年龄普遍偏大,这些老师就是调他走,他走不了,家都在这里。 孩子们陆续从教室出来了,来到院子中玩耍,彭长宜看见有一个班的学生还没有出来,他就推开了教室的破门,就见学生们围在一起,正看着一个老师在给学生画像。在老师的正前方,正坐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见校长领着客人进来了,脸就有些红,想站起,这时就听他对面的老师说:“别动。” 小男孩坐着没动,眼睛看着对面的老师,又看着站在老师后面的校长等人,羞涩地抿着嘴笑了。 围在老师后面的学生们发现客人进来了,就笑着闪开了,彭长宜跟他们示意,不让他们出声,他就好奇地凑到跟前,就见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在给这个学生画素描。在她手里的画夹上,用铅笔快速地涂抹着。从窗户上正好泄过来一缕光线,照在孩子的脸上,把这张脏兮兮的笑脸映衬地非常生动。 彭长宜静静地低头注视着,从他的视线往下看,这个老师的年纪应该不大,脑后高高地扎着一根马尾辫,随着她头部的动作不时地左右晃动着,她的上衣穿着一件保暖的牛仔服,白色的绒毛大翻领下,露出一小段白净细腻的年轻的脖颈。 对面的小男孩极力抿住嘴唇,不使自己笑出声,画像的老师可能也发现了小男孩的不专心,她说道:“在坚持两分钟就好了。” 周围的学生就都嘻嘻地笑,小男孩试图告诉自己的老师后面有情况,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放在腿上的一只小手,不停地冲老师暗暗摆手,老师终于发现了孩子的异样,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男孩这时才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老师的身后。 老师猛然回过头,也可能是太过突然,脑袋正好碰在彭长宜的下巴上。彭长宜此时正在弯着腰身看她手里的画板,根本就没想到老师会突然回头,他的下巴就硬生生地磕在了老师的头上,都磕出了响声。 周围的孩子们一阵大笑。 年轻的女教师急忙站了起来,捂着脑袋。 彭长宜这时就看见了一双羚羊般的大眼睛,正在惊讶地看着他们。当她终于看清眼前的校长和客人们时,脸就窘得通红,定了定神后,她不由地打量着彭长宜,突然惊喜地说道:“您是……彭县长吧?” 旁边的校长连忙说道:“小窦,这是彭县长,来咱们学校视察来了。彭县长,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志愿者。” 彭长宜揉着下巴,笑着跟这个年轻的老师握手,说道:“辛苦了,画得不错。不过脑袋挺硬的。” “哈哈哈。”年轻的女老师捂着嘴笑弯了腰,周围的学生们也都笑了。 老校长说:“小窦目前给这里的学生们义务办了一个美术班,自己掏钱给孩子买画笔和水彩,孩子们非常喜欢她,就怕她走。” 校长说到这里,彭长宜就见这个小老师的眼睛有点红,她就赶忙低头,用手摸着一个孩子的脑袋,不说话。 彭长宜说:“你不光要传给他们美术知识,还要把外界的各种先进知识传给他们,让他们的思想和意识和这个社会接轨。” 小老师抬起头,那对羚羊般的大眼睛看着他,说道:“您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跟其他的志愿者一起提前回去吗?” “嗯?”彭长宜扬了一下眉。 小老师说:“我就是想让孩子们知道我们的家乡在外人的眼里有多么的美,这山、这岭,这草、这木,其实,这里的确很苦,但是这里有城里看不到的美丽风景。我就是想以这样一种方式,增强他们对自己家乡的信心,我们可以物质贫穷,但是思想不能贫穷,就拿这个小小的美术班来说吧,许多家长说涂涂画画的不顶用,考不上大学就走不出大山。其实,美术是基础,最近几年国家招了许多这方面的特长生,把美术学好了,照样可以改变命运。眼下学的是画画,长大了不一定要从事绘画的工作,我们都知道清华大学的建筑系很有名,但是如果你没有美术绘画的基础,是很难到这个系学习。美术学好了,可以从事许多工作,电脑动漫、服装设计等等。另外,美术还是开启孩子们智慧的钥匙,是丰富大山深处孩子们业余生活的良好形式,培养他们一双能够发现家乡美好的眼睛,从而让他们更加地热爱自己的家乡。” 小老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而且那双羚羊般的眼神清澈见底,闪烁有神,她能有这样一种积极向上的思想的确很难得,就问道:“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你是锦安师范的,哦,咱俩应该算是校友,我是亢州校区的。”彭长宜说道。 小老师乐了,露出一排璀璨的牙齿,两只羚羊般的眼睛里,闪现出惊喜的目光,说道:“真的?那您是学长。” 彭长宜赶紧说道:“肯定是。”彭长宜又问道:“想过要留下来吗?” “这个……”年轻的小老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想看着彭长宜说道:“那要看县长的诚意了。” 彭长宜说:“哦,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他感到这个小老师很有意思。 “如果要是把我们学校翻盖了,把下山的路修通,把云中小学建成一个完小,我就留下,云中小学,多么有诗意的名字,我当时就冲着这两个字报名来这里的,而且,还业余创作了许多画作。” 彭长宜万万没想到这个小老师将了自己一军,他看着那两只羚羊一般的清澈大眼睛,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笑着说:“政府今后肯定会在改善办学条件方面加大投资力度的,这你放心好了。” 111 深夜美女来访(一) 小老师笑了,显然她也觉得这个问题县长不好回答,就睁着一双明净的眼睛说道:“您不必在意我的话,我只是随便那么一说,至于政府什么时候把云中小学纳入改善计划,还要看领导们的总体规划。” 彭长宜没想到这个小老师还很善解人意,就冲她点点头说:“谢谢你的理解。”说完继续往前走去。 这时,一个小女孩说道:“小窦老师,来,我们跳绳。” 立刻,就有几个孩子围了上来,小窦就和孩子们玩在了一起。 彭长宜绕过走廊,正好看见小窦正在跳绳,她一身牛仔服,脚穿着白色的旅游鞋,头上高哥挽起的马尾辫随着她身体的起伏也跟着上下左右的跳跃着,在冬日的暖阳照耀下,是她年轻灿烂的笑容,给这个残破不堪的学孝平添了一份生机和美丽。 羿楠的手里端着照相机,不时地把镜头对着孩子们,这时就听见一个男孩说道:“阿姨,我给你倒立,你给我照相。” 羿楠笑了,点点头。 这个男孩就跑到走廊的墙上,双手着地,往前一扑,就倒立在了墙上,然后一只手抬起,单手拄着地,旁边就许多孩子给他鼓掌。 羿楠快速蹲在地下,侧弯着腰,身子几乎贴到了地上,举起相机,不停地冲着他摁快门。那两个摄像记者也都围着小男孩拍照。 “好了。”羿楠站起身,长长的头发甩过脑后。 “阿姨,我还会倒着爬呢。”那个孩子又说道。 羿楠笑了,说道:“怎么爬?” “你看。”他说着,就来到了院子中,双手着地,双脚举到了天上,快速地向前爬去。 彭长宜走过去,为这个小男孩鼓掌。 小男孩似乎受到了鼓励,又腾空侧翻了一个跟头。 羿楠冲着他不停地摁下快门。 彭长宜没话找话说道:“你还会什么?都亮出来,让记者阿姨给你照下来。” 羿楠没有捡他的话茬,而是从兜里掏出墨镜,又戴上了。 彭长宜自讨了个没趣,他转身小声问齐祥,说道:“带的东西还有吗?” 齐祥面露难色,说道:“还有一点,是给咱们预备的,但也没带来,在车里呢。没把这个学校计划进去。” 彭长宜说:“嗯,没关系,找小庞,我包里有三四千块钱,都给他们放下,别声张。” 齐祥理解彭长宜的意思,如果声张的话,别人掏不掏钱?如果掏了,以后就没人愿意跟他下乡来了。齐祥扭头就走,彭长宜又叫住了他,嘱咐道:“告诉校长,用这钱把教室窗户上的玻璃按上,再给每个教室换两个大瓦数的灯泡,如果钱有富裕的话,就给小窦的美术组吧。” 齐祥点点头就走了。 他们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众人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齐祥命司机把剩下的面包、火腿肠什么的发给大家暂时充饥。彭长宜看到大家饿得狼吞虎咽就说:“小心别噎着,这里有水,垫补一点就行了,梁书记在山下早就给我们准备了大餐,今天咱们是最后一顿饭,除去司机不能喝酒之外,每个人都要喝。不管男人还是女人。”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带着墨镜的正在吃面包和火腿肠的羿楠,向她发出了主动示好的信息,没想到羿楠反而掉过头,看着山下的风景,根本就不再往他这边看。 这几天一直跟着彭长宜下乡的农业局的一个科长说道:“彭县长,我们明天能不能休息一天?” 由于这几天的朝夕相处,大家跟处的很融洽,所以这个人的话立刻招来了其它几个人的附和,说道:“是啊,明天放我们一天假吧。” 彭长宜几口就吞下一根火腿肠,说道:“铁路警察,各管一段,明天的事不属我管。” 他们就都笑了。 从山上下来后,他们直接去了镇上的饭店,饭店前停着一辆崭新的红色的三菱越野车,沐浴在夕阳余晖中,在这山村的小镇上特别显眼。小庞回过头跟彭长宜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夜玫应该在这儿。” “哦?”彭长宜就是一愣,说:“她跟这里有业务关系?” “有啊,有矿山就有运输,全县的运输她几乎都垄断了。” 果然,在吃饭的时候,这个镇的副镇长领进来一个艳丽妖娆的女人。说她艳丽,并不是她穿着有多艳丽,恰恰相反,她从上到下一身黑,黑色的羊绒大衣,黑色的毛衣,黑裤黑鞋,但是脖子里却围着一条质地很好的大红颜色的丝巾,头发被精心染成了栗红色,红唇,敞开的大衣的扣眼上,还别着一个红色镜框的墨镜,长长的睫毛,向上卷着,一看就是用睫毛膏精心打理过的,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进来就盯着彭长宜看,不等给她介绍,就端着酒杯说道: “梁书记,这位就是彭县长吧?” 梁青河说道:“是啊。彭县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三源鼎鼎有名的女企业家,夜玫。” 彭长宜发现除去梁青河和羿楠,所以的人见到夜玫后都站了起来,早就有人在羿楠的旁边给夜玫腾出了一个座位,夜玫也不客气,坐下后说道:“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彭县长的真人,可比电视上英俊、潇洒、高大多了,您是有史以来三源最有魅力的县领导。” 梁书记笑了,说道:“谁都知道,你是三源最有魅力的玫瑰花,这样,你敬县长一杯酒。” 夜玫站了起来,说道:“我就是等着敬县长的酒才没走,其实我早就办完事了,听说彭县长在这里视察工作,我就等着一睹彭县长的风采。彭县长,玫子敬你,以后还请您多关照,有时间到我们企业去视察指导工作。” 彭长宜站了起来,凭直觉,他发现这是个精明过人的女人,也是经常周旋在男人群里的女人,但是女士敬酒,他是万万不能不喝的,何况,这个女人还不远万里去了他家,就站起来,故意说道:“都说漂亮是女人一个宝,漂亮又能干的女人是宝中宝,夜总果然名不虚传,谢谢你刚才对我的溢美。” 说着,彭长宜轻轻地和她碰了一下酒杯,一口干了。就在他微微扬颌的一霎那,他就势看了一眼前面的羿楠,羿楠仍然戴着大墨镜,他看不见她眼里的目光,但是他分明看见她的嘴角往上翘了一下,露出的笑分明透着讥讽。等他们喝完,羿楠站起就走。夜玫说道:“楠楠,别走,咱俩还得喝一杯呢。” 羿楠说道:“我到那桌去看看,你怎么也要去敬那桌的人,我们到那儿再喝。”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个倔丫头。”夜玫说了一句,就又端起杯,早就有人给她倒满了酒。她就敬梁书记,梁书记说:“大家一起吧,你还开着车,出点事我可担当不起啊?” 夜玫娇嗔地看了一眼梁书记,嗲声嗲气地说道:“梁书记,当着彭县长,不许这么说。” 说着,就凑到了梁青河的面前,紧挨着他,就要和他碰杯,梁青河赶忙站起,后退了一步,赶紧跟她碰杯干了。 最后剩下的人夜玫一块儿敬了,她说道:“刚才梁书记也提醒我让我少喝,一会开车不安全,这杯我一起敬大家,感谢大家对我的照顾,玫子先干为敬。” 夜玫敬完酒后,又跟彭长宜和梁青河客气地打招呼,然后就走了出去。 晚饭吃完后,也不见羿楠回座位,小庞把外套给彭长宜拿过来,这时,齐祥从外面进来,说道:“县长,我们现在还走不了。”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 “在靠近梁岗这段路上,出了车祸,现在等着救援,估计处理完事故完后就到后半夜了,不行的话我们明天早上再走吧。” 111 深夜美女来访(二) 彭长宜说:“只有这一条路吗?” 梁书记说:“是的,下山只有一条路,如果继续往上走就到了s省了。不走正好,我们接着喝酒。”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能喝了,等下来有机会我们再喝,既然走不了我们就利用晚上的功夫开个小会。 梁青河就不再坚持了,他说:“彭县长,我有个清求。” “请讲。”彭长宜说道。 “以后,能不能把我们梁岗纳入你的视线之内,或者叫做喝酒基地,不回家的时候就过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以后干嘛,你梁书记已经在我的视线里。” “哈哈。”梁青河爽朗地笑了。 晚上,齐祥把所有的人召集到了他的房间,彭长宜对这次下来巡查做了简短的总结,他对大家几天来的陪伴表示感谢,另外对农业部门提出了几点要求,无非就是今后在农业产业结构调整方面多动些脑筋。 齐祥也对明天的返程做了安排。明天七点早饭,吃完后准时动身回城。 散会后,彭长宜又跟齐祥说道:“齐主任,关于这次活动的新闻报道你把把关,力求客观、实事求是。” 齐祥说:“羿记者的我还没看,电视台的我看了,总体还行,个别的措词我纠正了。” “要看,一定要把关,掌握分寸和语言,尤其要注意一些倾向性的语言,不能说过头话。这一点小庞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彭长宜说道。 小庞点点头。 彭长宜又跟齐祥和小庞谈论了一会工作上的事,他就回房间了。 洗了澡后,刚要躺下,就传来了敲门声。他一怔,心想,是谁这么晚了还敲门,就问了一声:“谁?” “彭县长,是我,玫子。” 彭长宜这才想起,玫子也回不去了。他就说道:“夜总有事吗?” “有啊。” 彭长宜想了想,就赶紧换上衣服,并给了小庞打了电话,让他过来,这才开门。 夜玫正站在门外等候,见门开了就赶紧进来了。彭长宜没有把门关死,而是留了一条缝,结果被夜玫看到,她回身就把门关死了。彭长宜也不好再把门打开,就说道: “这么晚了,夜总找我有事吗?” 夜玫经过修饰过的细长的眉毛一扬,说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拜访一下你这个大县长吗?” 彭长宜明显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轻佻,就转过身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夜玫一见,“扑哧”一声笑了,说道:“看你紧张的,我又不吃人。”说着,就脱下了外面的大衣,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低胸的紧身毛衣,并抽掉脖子上的红丝巾,一同挂在了衣架上。笑着说道:“不打算请我坐下吗?” 彭长宜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的脸如一轮圆月,饱满而漂亮,窄肩细腰,宽臀丰乳,曲线完美流畅,特别是紧身衣服下面的那对傲乳,突兀的就跟两座山峰一样。也许是刚才喝了酒的缘故,她此时居然是“面带桃花三分色,眉含柳叶一片春”,冲着彭长宜媚笑了一下,就一步三摇、袅袅婷婷地向他走来,如果她再“左手提着一个青砂罐,右手提着一个绿瓷瓶”,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白骨精,就连她含情脉脉的目光里,都充满着这种妖媚的风情。 彭长宜的心就有些发慌,直到夜玫坐在了离他最近的床上时,他才松了一口气。不知她的腿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坐下的时候,居然碰到了一下他的膝盖。随着她的坐下,立刻,就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换做一般的男人,不心旌摇荡才怪呢? 彭长宜也是男人,而且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一个离开妻子多日的男人,但是,他更是一个县长,他的脑子里暂时还没有那些花花草草的东西,何况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是葛兆国的人,他可不想先让自己惹上什么绯闻。于是站起身,向门口踱去,说道: “夜总,对不起,有什么事情的话,明天到办公室谈吧,眼下太晚了,而且我也累了。” 没想到这个夜玫不但没起身,反而翘起二郎腿,双臂撑在身后,身子向后仰着,这个姿势更加突出了她的胸部的曲线,若隐若现,她不由地笑了起来。 彭长宜回过身皱着眉问道:“笑什么?” 夜玫娇滴滴地说道:“笑你呀?笑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怕人家一个弱女子不成?” 彭长宜注意到,夜玫说话的声音跟刚才在酒桌上有明显的不同,不但娇滴滴,而且还透着那么一股风骚,有一种软绵绵的力量,这种力量,看似无力,却有着无与伦比的杀伤力,这种杀伤力对于生理正常的男人来说,绝对能透入你的骨髓。 彭长宜接触的女人很少,真正和他有关系的只有叶桐,尽管叶桐是主动的,但是叶桐却从来都没有用过这种腔调跟他说过话,哪怕撒娇的时候都没有,丁一就更不用说了,估计打死她她也说不出这种腔调的话。 他想了想说:“夜总,你到底有什么事?” 夜玫见彭长宜一本正经,而且刚才自己所做的一切并没有引起他的兴趣,她的脸微微有些不自然,说道:“彭县长来三源后回家着吗?” 彭长宜在心里冷笑一声,正视着她的目光,说道:“回着,怎么了?” 夜玫没想到他这么说,更没想到一个县长收下他的巨礼后,还能做到如此的理直气壮、正义凛然,难道他的老婆没有告诉他有个叫玫子的人给他家送礼着?她一时竟然找不着合适的话题了,就勉强说道:“回就好,回就好……”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彭长宜知道小庞来了,就赶紧走到门口开开门,果然,小庞站在门口。小庞犹豫了一下就进来了,他看见夜玫坐在床上,就说道:“夜总,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夜玫的脸有些红,她站了起来,说道:“没有,想跟县长汇报一下我们企业的情况,既然这样,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说着,故意挺了一下高耸的胸脯,矜持地走到衣架旁边,摘下大衣和围巾,没有穿上,而是抱在怀里,回头深深地看了彭长宜一眼,说了声“再见”,就挺胸抬头地走了出去。 彭长宜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小庞关上门走了过来,说道:“她干嘛来了?” “我怎么知道。”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 小庞偷偷地笑了一下。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你笑什么?” 小庞其实笑的是彭长宜,没想到他这么胆小,但他不敢实话实说,就说道:“我笑夜玫,这次可是碰了一个软钉子。” 彭长宜本来没有打算让夜玫难堪的,不说她是个女士,就凭葛兆国这层关系他也不打算让她难堪,但是她不难堪,自己兴许就会难堪,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说出去不好听,他现在是一县之长,也算是个公众人物了,不定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 他必须在生活小节上注意,要保持足够的清白,否则,这个深夜闯进自己房间的女人,就会成为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射向自己的子弹,他可不想像徐德强那样壮志未酬身先死,更不想在什么人手里落下把柄,从此当上什么人的玩偶。想到这里,一个一直困扰着他,让他不知怎么办才好的问题逐渐在头脑中明晰,他暗暗咬了下槽牙,说道: “你去把齐主任叫过来。” 112 彭长宜仓促逃跑(一) 小庞一看这么晚了,想说什么,看见县长脸上严峻的表情,他感到了一种威严,就咽回下面的话,出去找齐祥了。 第二天十点多的时候,彭长宜一行到了县城,他没有回政府,而是直接去了县委邬友福的办公室。昨天由于没有按时返回,昨晚就给邬友福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邬友福见他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先到了自己这里,心里就很高兴,表现在脸上就是开心的乐纹。他说: “周一锦安你有个会,下午回家去看看吧,等你从锦安回来咱们开个会,年底的事情安排一下。”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还有个想法,就是想跟亢州结对子。” 邬友福说:“咱们当然没有问题,问题是人家亢州愿不愿意跟咱们结?” 彭长宜说:“我回去摸摸,再有,这次下去有些想法,等我考虑成熟后,再给县委报个成型的东西。” 县委是谁,县委就是邬友福,邬友福就是县委,彭长宜之所以不直接说给他报,就是让他更自然地接受自己的这份谦逊和卑微,果然,邬友福高兴地说道: “好啊,好啊,彭县长年轻有学问,整出的东西肯定有新意,咱们共同研究。”邬友福又说:“快到年底了,你也要利用这个机会多去下边转转,不同的单位,不同的层次,要为年后的人代会打些基础才是。” 在跟邬友福说话的时候,彭长宜始终都是看着他的眼睛,以显示出自己的认真;在听邬友福说话的时候,彭长宜始终都是看着他的嘴,以显示出自己的真诚。 据心理学家分析,当你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的时候,说明你此时是心口一致的;当对方说话而你看着他嘴的时候,目光是微微向下的,最能体现你的真诚,是用心在聆听,再往下看或者是把头扭到一边,这些都容易给正在说话的人造成一种你此时是心不在焉的感觉。 彭长宜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多转转,让大家尽可能地认识自己,也是为自己多拉些选票。通过这几天的下乡中,他就逐渐想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了。也许,他不知道三源的人大代表们满意什么、欢迎什么,但是他知道三源的老百姓满意什么、欢迎什么就行了,他知道老百姓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县长就足够了,选不上自己都没关系,大不了还回亢州去当他的副市长,本来组织上把他派到这个地方来就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如果让他在副市长和县长之间选择的话,他肯定还会选择前者,但既然到了三源了,就要认真对待这次重要升迁。毕竟,自己的人生又迈上了很大的一步。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皮椅上,他抬头就看见了江帆那幅充满生机昂扬向上的麦苗,心里就升腾出一种希望,他不由地笑了一下,又扭头看了看另一面墙上丁一的小字,尽管从这个位置望过去,他看不清那些蝇头小字,但是他不用看清,只要知道这些字在那里就行了,在那里,他就由衷感到了一种特别的温馨。希望和温馨,是他在三源孤寂的内心里最宝贵的东西。 小庞给他送来了这几天的文件,他把这些文件和要看的信件装进了两个档案袋里,然后说道:“县长,您是不是要开两辆车回去?” 彭长宜点点头。 “周一锦安的会您可别忘了,我跟老顾说了,让他记着提醒您。”小庞的工作开始变得细致起来。 通过下乡这几天的朝夕相处,小庞对彭长宜产生了依赖,这个年轻的秘书,似乎看到了一种在徐德强身上看不到的希望。 彭长宜说:“放心,有事电话联系。” “吃了中午饭回去还是现在回去?” “现在。”彭长宜有些归心似箭。 小庞又说:“咱们走的时候,梁书记给了您两只野生的灵芝,我给您放到后备箱里,是一只红色的盒子,他说让您泡酒喝。” “哦?你没代我谢谢他?” “他再三嘱咐我,让我近期约您,去他哪儿喝酒。” 彭长宜笑了,说道:“看情况。” “我明白。” 彭长宜没有在办公室多停留,坐上老顾开的车回到海后宾馆,他让老顾把车停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说道:“你也收拾一下,我去拿换洗的衣服,马上就下来,咱们得快点走,不能让人看见我,我开这个车,你开那个车。” 老顾笑了,他知道彭长宜眼下不想见吉政委,就把车掉好头后,下了车,把车钥匙交到他手里,就急忙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彭长宜抄近路快速上了自己房间的那层楼,迎面看见了第一天接自己的那个年轻的军官,他故意装作急匆匆的样子,只冲他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那个军官说:“首长回来了,吉政委说您回来的话到他那里去一趟。” 彭长宜心虚地说:“哦,什么事?” “我不清楚。” “哦,我还有急事,拿点东西马上就走,你告诉他,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如果他等不及的话,我把房间的钥匙放在服务台,如果他做出什么决定的话,让服务台用电话通知我一下就行了。” 年轻的军官显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彭长宜担心“夜长梦多”,快步来到自己的房间,将换下来的衣服和床单床罩什么的塞进一个袋子里,然后关上门,迅速地走出房间,把钥匙放在了服务台,交给服务员,然后拎着袋子就跟做贼的一样,快速走了出来,开开车门,把袋子扔到车上,就坐在了驾驶座上,简单地调试了一下座椅,就发动着车,驶出了宾馆。老顾早就发动好车等着他,见他冲了出去,自己也尾随着他冲了出去。 他们两辆车一前一后刚刚驶离宾馆门前的平地,彭长宜就从后视镜里看见吉政委和那个年轻的军官追了出来,吉政委还冲着他招了一下手,好像还喊了一句什么,彭长宜装作没看见、没听见,一踩油门,车子就逃似地绝尘而去,很快就下了坡道,看不见他们了。 “哈哈。”他不由得大笑出声,心想,你就窝鸡大烧脖去吧,我走了,四天以后再见,那个时候说不定你的气也就消了,哈哈!他再次得意地笑了出来。 因为他的车有了通行证,所以两个岗顺利放行,彭长宜还担心吉政委让岗哨拦截他呢。完全驶出营区后,彭长宜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拿起电话,给后面的老顾打了一个,问老顾到哪儿去吃午饭,老顾说随你便吧。彭长宜说那咱们就到y县境内吃吧。老顾说没问题。 下午将近四点种的时候,彭长宜他们就回到了亢州,老顾直接沿着国道回家了,彭长宜照例是直奔亢州市委市政府大院驶去,远远地就看见了门口那几棵熟悉的松树,快到门口的时候,他不由得的放慢了车速。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家不回,妻女不见,居然先急着回这里了,毕竟自己是走了的人了,这样开着新车回去是不是容易给人造成一种衣锦还乡的错觉? 想到这里,他的脚下就轻轻地踩下油门,车子就从这个他出入过无数次的大门口前滑过去了,他掏出了电话,给妻子沈芳打了一个。沈芳一听是他,而且已经到了家,就埋怨着说道:“你回来怎么不早点打招呼?我也好有些准备?” 彭长宜一听,这种疑问的句式一辈子都可能改不了了,就坏笑着说:“我回自己的家还要提前请示呀?难道你有不方便的地方?” 沈芳一听噗嗤笑了,说道:“别胡说,今天是周五,幼儿园放学早,一会你去接娜娜吧,我下班直接回家。” “好的。”彭长宜痛快地应着。 112 彭长宜仓促逃跑(二) 彭长宜看看表,回家也没有什么意思,就开着车奔了幼儿园,在车里就开始打电话。尽管他不去大楼,但是电话还是要打的,第一个当然打给了部长,哪知部长没在家,在北京,他说马上赶回来,让他等。 彭长宜说:“就您自己吗?” 部长说:“还有儿子,儿媳,老伴儿。” 彭长宜感觉有些不对劲,心想,不节不年的,怎么全家出动了?就问道:“您有事呀?” 部长笑着说道:“现在没事了,我们往回赶。” 彭长宜有些不放心,又问道:“您……怎么了?” “哈哈,没事,上周在咱们这里体检,发现肝上有个小圆点,小圆他们俩不放心,非把我弄到北京检查。” “结果是怎么回事?”彭长宜急忙问道。 “结果是血管瘤,良性的,没事,据说好多人都有。呵呵,你等着我回去吃饭。”部长很开心。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怎么治疗的?” “治疗什么呀?大惊小怪的,跟它和平共处,啥事都没有,大夫都说不用管它。” “哦。”彭长宜想了想说:“那您别急着赶了,我明天去家里找您。” “不行,你记住,你回来第一顿饭一定要跟我吃,就这样,对了,叫着你那帮狐朋狗友什么的。” “呵呵。”彭长宜笑了,说道:“您不累吗?” “不累,你阿姨哭了半天了,也算庆祝庆祝吧。” “好的,我等您。” 挂了部长的电话,他就挨个给寇京海、姚斌、黄金、刘忠和田冲打了电话,他走后,这些人一直在跟他联系,尤其是周末,就问他是不是回来。既然部长这样说,他就顺便把大家都叫上了,他又给林岩打了电话,林岩目前仍是北城的主任,由于市委书记去学习,江帆主持工作期间人事关系是冻结着的,所以林岩的身份没有变化。 所有的人都通知齐了,彭长宜最后把电话打给了江帆。 “市长,我是长宜,我回来了。” “哦,长宜,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的。” “我今天早上还想着你是不是该回来了,有两个礼拜了吧?” “是,您在办公室吗?” “哦,我没在,我出来了,长宜,你什么时候回三源?” “我周一开完会再回去,您是不是也要去开会?” “是锦安那个会吧?” “是啊。” “去。长宜,我可能周日回去,我回去再跟你联系。” “好的,那您先忙。” 彭长宜没有问江帆去哪儿了,江帆也没有跟他说去哪儿了,不过从江帆的语气中,他感到他嗓音有些沙哑,而且有些情绪不高,那是为什么?应该不会是为了接班的事吧?只要上级一天不给亢州派市委书记,江帆就是有希望的,那是什么原因让他情绪不高? 彭长宜很想给丁一打个电话,感谢她的两幅字,但是他不能打了,什么时候打都可以,唯独现在甚至这次回来期间都不能打,万一江帆和丁一在一起的话,他打了这个电话不是太有点那个了吗?他想了想,就扣上了电话。 这时,幼儿园的门开了,彭长宜把车灭了火,下车,便和许多家长走进幼儿园的大门,来到女儿娜娜的教室前,就看见许多孩子坐在坐位上,在等着家长来领。老师在一一往出送着孩子。 有个新来的老师没有见过彭长宜,当彭长宜说是接彭娜娜的时候,女儿一下子从座位上蹦起来,大声叫了一声“爸爸!”,立刻就像一只小鸟扑了过来。老师笑了,这才把娜娜的棉服拿来,帮孩子穿上,让彭长宜领走了。 出来的时候,就听有人叫了他一声:“彭市长,您回来了。” 彭长宜扭头一看,是林岩的妻子小红,小红已经是幼儿园的副园长了,而且,已经怀孕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红,恭喜啊!怎么这个情况没听林岩说起过?” 小红笑着说:“他认为我早该这样,这项任务完成的比较晚,所以这个情况也就失去了炫耀的资本了,他自然就不会告诉大家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真幽默,对了,我先给他请个假,今晚我们在一起。” 小红笑着说:“晚饭我对他根本就不抱希望了。” 彭长宜看了一眼她挺着的肚子,说道:“那不行,回头我说说他,晚上必须尽早回家。” “呵呵,估计在这方面您做得也不是很合格吧?”小红调皮地说道。 “哈哈。”彭长宜笑了。 小红摸了一下娜娜头上的小辫,说道:“该上小学了,准备去哪一所?” “到时再说吧,现在还没开家庭会议进行研究。”彭长宜又说:“你去忙,我们走了,娜娜跟阿姨再见。” “园长再见。”娜娜摆着小手说道。 走到门口,彭长宜低声问女儿:“为什么不叫阿姨叫园长?” “是妈妈让我这样叫的。” “别的小朋友都怎么叫?” “有叫园长的,也有叫阿姨的。” 彭长宜没再说话,她总觉得这个称谓从孩子嘴里出来听着不舒服。 这时,一个母亲领着一个小男孩出来,这个孩子一直盯着彭长宜看,娜娜很自豪地拉住了爸爸的手,往爸爸身边靠了靠,看着这个小男孩。这时,那个小男孩跟他妈妈说:“妈妈,你看,我们班的娜娜,她爸爸是县长。”小男孩边说边回头看彭长宜。 彭长宜低头看着女儿,就见女儿的目光里满是自豪和骄傲。彭长宜小声地说道:“娜娜,是你告诉同学的?” 娜娜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告诉同学说爸爸是县长?” “因为他总说他爸爸是科长,好多好多人请他和爸爸去吃饭,后来妈妈告诉我,县长比科长大很多,县长管着好多好多的科长。” 彭长宜笑了,这绝对是沈芳的语言,就说道:“爸爸是县长,这话以后不要跟小朋友说,小朋友知道你爸爸是县长后,人家就不喜欢跟你玩了。” “为什么爸爸是县长他们就不喜欢跟我玩了?”娜娜毫不犹豫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彭长宜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语言跟女儿解释这个问题,就说道:“爸爸小时候就不喜欢跟县长家的孩子玩。” 娜娜似懂非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继续自己的疑问了,因为她发现爸爸领着她,正在往一辆新车走去。她就惊喜地指着那车说道:“爸爸,那个新车是你的?” 彭长宜“嗯”了一声,说道:“是爸爸单位的车,不是爸爸的。” 说着,他便解锁,拉开车门,把女儿抱了上去,给女儿关好车门后,这才坐进来,发动了车。就见女儿坐在车里东张西望,高兴地说:“爸爸有新车了,爸爸的新车太漂亮了。” 彭长宜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再次说道:“不是爸爸的车,是公家的车,爸爸是借着开的。” 女儿看着他,说道:“妈妈早就告诉我说爸爸有新车了。” 彭长宜在心里就埋怨沈芳,怎么什么都跟孩子说呀?这样容易误导孩子的。想到这里,他跟女儿说道:“娜娜,你该上小学了,上了小学后,爸爸给你找个阿姨教你写字怎么样?” 113 第三者是可耻的(一) 女儿听爸爸说要给她找阿姨教她写字,就说道:“我上学后,老师就会教我写字的。” 彭长宜说道:“老师教的是老师教的,你跟这个阿姨学写书法,这个阿姨很棒的,娜娜将来也会是很棒的。” 女儿听爸爸这样说就很高兴,说道:“幼儿园有跳舞班,妈妈想让我学舞蹈。” “你想学吗?” “我不知道。” 彭长宜知道女儿可能想学,就说:“只要娜娜想学,学什么爸爸都支持你,女孩子,就要多学知识,知识多了就懂得多,懂得多了许多道理你自己就明白了。” 彭长宜想了想,娜娜在幼儿园这几年,的确没有报什么特长班,别的孩子不是学琴就是学美术,而娜娜什么都没学,这一点自己有责任。看来,这个问题他要和沈芳谈谈,不能总是跟着沈芳,学些不该学的东西。 其实,彭长宜早就有心想让娜娜跟丁一学写字,但由于孩子小,还不懂得汉字的间架结构,上一年级后,老师就开始教他们写字,这样再跟丁一学习书法就容易了。 他发现,最近只要一回亢州,丁一是他必然会想起的人之一,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这些日子,她和江帆有没有进展? 其实,彭长宜没给丁一打电话是对的,丁一果然跟江帆在一起,此时,她正坐在江帆的车里,他们是在去往阆诸的路上。 最近江帆的确很烦,他到不是因为自己工作上的事烦,他烦的是妻子袁小姶。 一个女人如果要想不让一个男人得到安生,可以有多种办法折磨他,袁小姶深解其道,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她是加紧了逼江的步伐,而且毫不手软。 袁小姶几近变态,她拿折磨江帆当做了业余爱好,经常半夜三更地给他打电话,要不就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最近居然点名要丁一给星光集团做宣传,是有偿宣传,没想到丁一婉拒了她的要求,说是让她去请示局领导。 袁小姶就有些恼羞成怒,她找到了温庆轩,告了丁一一状。温庆轩和颜悦色地给她解释道:“我们都有严格的新闻采访纪律,星光集团的项目是我市大事要事之一,类似这样的政府工程,电视台是不能随随便便宣传的,如果宣传,也是要请示市委或者是宣传部,别说是小丁,就是我也不能擅自对一个重点项目随意宣传,所以袁总您别介意,我把这个选题跟市里汇报一下,领导同意了我们再去采访,但是不一定是小丁去采访,因为他们也有严格的分工。” 让电视台宣传星光集团的工程,本来就不是袁小姶的本意,她无非就是想找机会羞辱丁一,因为她在江帆的住处,意外地发现了丁一写的蝇头小楷,而且江帆爱不释手,这一点让他醋意大发,联想到江帆这么多年也没有别的女人,凭女人的直觉她断定江帆肯定跟丁一有事,这种“事”到了什么地步她也不清楚,但是她想起丁一在政府呆过这个事实,就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尽管侯青拍到的照片的确不只是他们俩人,但是当时从江帆看丁一的眼神中,她分明看出了暧昧的意思,丁一那娇柔的浅笑,也分明透出一股只有少女才有的那种甜蜜和爱恋,这种眼神是伪装不了的,因为当年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看江帆的目光,既然侯青能拍到他们也不是偶然,也说明了他们联系是比较密切的。想到这些,袁小姶就以做宣传的名义,甚至是有偿宣传,想方设法地接近丁一,只是她没有想到丁一居然不卑不亢地拒绝了她。 但是听了局长温庆轩的解释后,她又无计可施了,只好表示尊重他们的采访纪律。 那天从电视台出来后,袁小姶开着车直接到了江帆办公室,江帆办公室里有高铁燕和新来的一个副市长等人,袁小姶进来后,江帆就愣住了,沉默了一会没有理她,继续说话,哪知袁小姶却说道:“帆,你不把我给大家介绍介绍吗?” 江帆皱了一下眉,没有理她,也没有把她给大家做介绍,只是跟高铁燕等人说道:“先这样吧,我有点事。” 高铁燕等人就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高铁燕不满地用眼白了一眼袁小姶,袁小姶已经来过几次了,她看见过她。没想到袁小姶居然很优雅地冲他们每个人点头微笑,表示歉意。 江帆坐在座位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见人们都走光了,关上了门,立刻就恢复了本来面目,说道:“我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江帆已经习惯袁小姶的突然到访,就说道:“什么事?” “调动的事,我昨晚就跟你说了的呀?”袁小姶故意娇滴滴地说道。 “这个不归我管。”他站了起来,背对着她,把书柜上那盆吊兰上的一片黄叶掐掉。 袁小姶说:“我刚才去了电视台,去找你那个她了。” 江帆心一动,依然不动声色,没有理他。 哪知袁小姶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一把就把吊兰拽了下来,连带着书柜顶上的花盆也被她拽了下来,咣当一声就落了地,碎了。 江帆怒了,大吼道:“袁小姶,你要干嘛?” 袁小姶冷笑着说道:“你知道我干嘛,你爱她是不是?” 江帆懒得看她那张脸,走到沙发边坐下了。 袁小姶也跟着他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继续说:“我去找她了,我告诉她说,你们市长对你可是魂牵梦绕放不下呀?” 江帆厌恶地皱了皱眉,从沙发上起来,往办公桌走去。 袁小姶也起身,跟着他走到桌旁,挑衅地看着他。 最近经常造访江帆的办公室,不分时间场合,遇到江帆办公室有人她也不回避,而且还经常半夜给他打电话,弄得江帆到了宾馆后就拔掉电话线,关了手机,另外弄了一部手机,以应对突发事件使用。 看来,袁小姶已经知道了江帆的软肋在什么地方,所以她才这样不择手段、忘乎所以地折磨他。 江帆本想坐在皮椅上,他看了看地上破碎的花盆,心就一颤,他不想和她吵,现在,只要袁小姶来,连金生水都不进屋给她倒水了,还是老办法,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走。 于是,江帆抓起手包,拿起车钥匙就要出门,袁小姶故意挡在他的面前,不让他走:“我一来你就走,你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我真纳闷,翟叔叔怎么跟亢州人民选了你这么一个没有水平的市长?” 江帆两只深眸看着他,平静地说道:“你可以去建议,让他把我撤了。”说完,便一闪身,躲过袁小姶,开门出去了。留下她愿意砸什么就砸什么,愿意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眼不见心不烦,反正单位的人已经差不多都知道他有这么个没离婚的刁蛮的妻子了。 他刚一出来,就跟金生水碰了个对面,金生水叫了一声:“市长,有事吗?” 江帆往屋里示意了一下,夹着包就走了出去。 袁小姶开开门大叫了一声:“江帆,你回来!” 金生水赶忙把袁小姶让进屋里,关上了门,给袁小姶倒了一杯水说道:“阿姨,您喝水,消消气。” 袁小姶说道:“小金,你跟阿姨说实话,阿姨不会亏了你,你们市长到底有没有人?” 金生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说道:“有什么人?” “情人。” 金生水笑了,说道:“他哪里有那功夫呀?忙得团团转不说,我从来都没见市长跟哪个女的单独呆着过。” 袁小姶瞪了他一眼,就抓起包去追江帆了。 金生水没能拦住她,他急忙给江帆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江帆袁小姶驾车追他去了。 113 第三者是可耻的(二) 江帆听了金生水的报告,他就开着车,东拐西绕,一路向西,来到了万马河南岸,站在岸边上,对着空旷的原野,张开喉咙,大喊了几声,才把胸中的闷气发泄出来。 吼了几嗓子后,兜里的另一部手机传来了震动声,他掏了出来,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不多,只有曹南、金生水、林岩和部长等人,当然,丁一也知道,就连彭长宜他都还没来得及告诉。 这个电话是丁一打来的。 江帆慢慢恢复了平静,接通电话,柔声地说道:“有事吗?” 丁一想了想说:“没事,你在哪儿?” “我在咱们曾经呆过的地方。”江帆的鼻子有些酸。 丁一想了想,他们单独呆过的地方很有限,除去宾馆几乎没有其它的地方,就说道:“你在万马河吗?” “是的宝贝,你来吗?” “我……不敢……”丁一老实地说道。 江帆心一热,有些难过,说道:“对不起,让你……”江帆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这份歉意。 丁一的眼泪夺眶而出,既然他说这话,就说明他已经知道袁小姶找过自己的事了,她本想把这事告诉他,但现在她不能说了,就故意咳嗽了两声,努力保持平静的语调,说道:“我没什么,只要你好就行。” “我也不好。”江帆老实地说道,话出来后,又觉得这样不妥。 丁一沉默了,两人就这样对着电话,足足沉默了一两分种,还是江帆打破了沉默,他说道:“你回家吗?” 丁一擦了一下眼睛,说道:“有事吗?” 江帆说:“我想跟你回家。” “真的?”丁一听了他这话,来了精神,说道:“是真的吗?” “当然。”江帆闭着眼睛说道。 “那我就回,可是,你……”她欲言又止。 “我不回单位了,你打车到和甸,我们从那里上高速。”江帆想到了金生水说袁小姶刚才在跟踪自己的事。 有那么一刻,丁一犹豫了,她感到有点像做贼,就没有说话。 江帆知道她的顾虑,说道:“照我说的做,还记得和甸那个银行吧,你在银行大厅等我,我到后给你打电话你再出来。” “这,好吗?”江帆说得银行丁一去过,还是她去给江帆取钱时去的。 江帆说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听话。我想见你……” 听到心上的人这样说,她便下了决心,尽管感觉这样偷偷摸摸得有失尊严,但不这样又能怎样?她点点头说道:“那好吧。” 就这样,丁一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装,她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便背着个大包走了出来,因为本来就是周五,离下班也就是还一个多小时,她出来后,正好有辆出租车经过,她招手要了出租车后,就坐上车,跟司机师傅说去和甸后,师傅便拉着她奔高速路驶去。 而此时的江帆,则是沿着国道向和甸驶去。 今天丁一刚从演播室回到办公室,就见屋里坐着一个人,她正坐在丁一的位置上,看着丁一玻璃板底下的一些照片,其中有一张照片,她百分百地确定是江帆跟丁一照的,且不说江帆的用光手法她太熟悉,就是这张照片的背景一看就是在江帆办公室。 照片上,丁一抱着一个雪白的有着两只圆圆的黑亮的大眼睛的小狗,扭头微笑,她笑的灿烂而无邪,额前的刘海,被被一只红色的发卡别住,再看小狗的头上,也别着一只同样的红发卡。非常讲究的侧面用光,使她脸部的线条非常柔美而清晰,这个建筑系毕业的高材生,对于构图有着先天的奇思妙想,他给女儿照了大量堪称精品的照片,如果摄影师的眼里没有爱意,是抓不住这美好的瞬间的。所以,她确信无疑,这张照片是江帆给她照的。 但是她没有点破,而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丁记者,我有事找你。” 对于没顾上卸妆,而是坐在她对面,说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啊。”袁小姶站了起来,走到丁一身旁,把手搭在丁一的肩膀上说:“我看过你主持的节目,不错,我现在受聘于星光集团,这个集团的试验室马上要晋升一级资质,所以我想请你做一期节目,放心,是有偿的。” 丁一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里一点诚意都没有,反而透着那么一股的阴鸷,就说道:“我做不了主,这样,我领你去见局长,你跟领导谈。”说着就站了起来,借机躲开袁小姶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哪知,袁小姶的手一用力,摁下她的肩膀,说道:“不急,我们谈谈。” 丁一只好又坐下。 袁小姶重新回到对面的座位上,说道:“你是记者,会经常接触你们的市领导,跟我说说他吧。” “谁?” “别装傻,你知道。” 丁一的心有些跳,但还是镇定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 袁小姶一笑,说道:“江帆。我们本来是要复合的,可是由于你的出现,我们遇到了阻力,我最近正在运作,想把他调回北京,所以跟你了解一下,他最近这几年都出现了哪些变化,也算是你对我们的帮助。” 丁一的脸红了,说道:“为什么问我?” 袁小姶说:“你知道。” 丁一说:“我不知道,我从政府出来好几年了,而且我在政府的时候是给高市长当秘书,也不是给江市长当秘书,您应该去问他的秘书。” 袁小姶说:“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我说得对吗?” 丁一倔强地抬起头,说道:“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吗?”她把“您”变成了“你”。 袁小姶点点头。 丁一说:“这个问题我不便于和你探讨。”说着,就拿起桌上的电话,给温局长打,告诉温局长,星光集团袁小姶来找他谈宣传的事。 温庆轩一愣,就说道:“来吧。” 丁一放下电话,说道:“我陪你上去吧,局长在。”说着,走到门口,开开门。 袁小姶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居然这么倔强和高傲,就站起来说道:“我真心地劝你,寻找自己的幸福去吧,他,我是不会放手的。”说完,狠狠地剜了丁一一眼,就出去了。 丁一没有陪她上去,她心跳的厉害,腿也有些发软,她关上房门,无力地靠在门上,眼泪就流了出来,一是为自己受到的羞辱,一是为了江帆和自己的恋情。 很显然,对于这样的妻子江帆是绝对不可能和她重归于好的,但是自己又算什么? 袁小姶什么时候走的都和温局长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她不想去打听。中午,她没有去食堂吃饭,而是憋在宿舍,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想到了雅娟给自己留的那封信,难道,她和江帆也会是无果而终吗?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直到下午,她才觉得有必要告诉江帆,就打了他另一部手机,这才有了他们这次的约会。 114 我需要男人(一) 江帆围着和甸的那家银行转了两个来回,在确定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才慢慢地停在了银行的门口,刚要给她打电话,就见她早就推开了门,快速地向他跑来,等她坐稳后,奥迪便向前开去。江帆的两只眼睛没有闲着,他从后视镜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伸出手,握住了丁一冰凉的有些颤抖的小手,说道:“冷啊?” 丁一点点头,其实她是紧张的,她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样做是不是太危险了?” 江帆点点头,说道:“没办法,就想见你!” 丁一抽出手,反握住他的,不说话了。 他们上了高速路,径直向阆诸开去。 这条路刚刚修通,路上车很少,尽管如此,江帆还是不放心的从后视镜里观察着。他现在不得不防着袁小姶,这个女人简直疯了,他相信她什么都做得出来,她居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又去找丁一,这就说明她对丁一用了心了,所以自己的一举一动当然要倍加小心才是,他可不想给袁小姶提供一个有力的证据,那就太愚蠢了,只是会委屈了丁一。 丁一说道:“我们就没有别的出路吗?”这话说出口,丁一就后悔了。 江帆说道:“眼下我不能和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再忍耐一段时间,用不了多久就会见分晓。” 丁一想了想说:“但愿你不是为我才这样。” 江帆一愣,看了她一眼,就见她皱着眉头,神情严肃,不像是无心说出的话。就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丁一也回望了他一眼,说道:“如果是因为我你们才这样,或者是因为我你们才没有复合的可能,那我就是罪大恶极、百身莫赎了。” 江帆使劲地攥了一下她的手,说道:“尽管我从来都没有详细地跟你说过我的情况,但是我江帆对天发誓,我的婚姻走到这步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你不出现,我也会这样,你出现了,说明上帝对我是怜悯的,因为上帝也不希望我太孤独和痛苦……” 于是,江帆就把自己的前前后后都跟她讲了一遍,这些,丁一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但是不完全知道,当江帆讲到女儿的时候,他的眼睛模糊了,说道:“如果女儿在的话,应该上小学五年级了……” 女儿,是他永远的痛,此时,他的心一阵疼痛,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便把车停在了紧急停车带上,熄了火,脑袋别向窗外,不使丁一看到自己的眼泪。 丁一从他激动的呼吸中和微微颤动的肩膀中就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这个坚强而孤独的男人的痛处了,她倾过身子,一只手揽向他的脖子,一只手握住了他使劲攥着方向盘的手,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在暗暗地跟自己较劲,使劲梗着脖子,就是不回头。 看到他难过的样子,丁一的眼睛也湿润了,她双手板过他的脸,就看到了他满眼的泪水,她伸出右手,替他擦去泪水,哽咽说了声:“对不起……” 江帆扭过头看着她,心,就更加的疼痛,他反手捧着了她的脸,沉甸甸的泪珠滴落在她的脸上,他就用长指抹去她脸上他的和她的泪水,怎奈,越抹越多,他的不停地滴,她的也不停地涌,江帆索性就低下了头,擒住了她颤抖的嘴唇,两人便深深地吻在了一起…… 这应该是丁一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流泪,这个身材修长、高贵儒雅、器宇轩昂的男人,在跟她表露心迹后,她就渐渐地爱上了他,接受了他,直至渗透骨髓的爱上。尽管开始是那么的猝不及防,是那么的被动和惶恐,但她还是被他吸引了,他不凡的谈吐,他玉树临风的翩翩气质,还有他对自己的炽爱,这些都是在爱情发生后,她才被真实地打动了,胜过自己最初对科长的暗恋。她没有想到她的爱情是这么的艰难,她也没有想到他的内心有着如此巨大的痛苦,随着袁小姶的无理取闹,她逐渐认清了自己在现实中的位置。那个虚拟的小鹿,那个虚拟的白雪公主,在现实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她的确想到了退缩,是不止一次地想到,只是,看到了这个坚韧的甚至被机关无数年轻人当做偶像崇拜的人的眼泪,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立刻溃败千里。她想到了前两天见到的一首咏叹瀑布的小诗,她没有记住作者是谁,但是却记住了诗的内容: 既然相爱 就不怕悬崖挡住去路 扑下去,哪怕跌得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也罢 晶晶的珍珠溅落,依旧合为一处…… 此刻,柔弱的她,居然有了瀑布的勇气,她决定继续和他相爱下去。她不停地和他深吻,眼泪合为一处,半晌,才抬起头,含着眼泪说道:“我爱你,只要不给你带来麻烦,只要不是我影响的你们……” 江帆更加心疼了,他立刻低头把她的唇包裹在自己的唇下,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自己说出这句话,他一阵激动,离开她的唇,沙哑着低声说道:“宝贝,对不起,是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问题,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爱情……” 她没让他把话说完,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摇摇头,随后,捧过着他的脸,把自己的唇送到他的唇下…… 待两人都镇定下来后,江帆重新拧动钥匙,发动着车后,驾着车,继续前行。 其实,江帆说没有保护好他们的爱情是有根据的,就在袁小姶这次找到丁一之前,一天深夜,她突然到了自己在中铁宾馆的宿舍。 说来也巧,江帆这些日子心里并不踏实,一直都很忐忑,原因就是亢州的政局一直未定,他既不能表现的太过急躁,也不能表现的事不关已,于是就有意拒绝了许多宴请。尽管不能急躁,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就像是运动员,比赛完成后,只等着裁判打分了,这个过程非常漫长和折磨人。他想有意锻炼自己的淡定,决定好好看书,准备在各大院校招生的时候,再读个在职博士什么的,他想学法学,就找来了许多书籍,但是根本看不下去,那些书都是需要用心用脑才能记住的内容,他现在做不到。 想了想还是决定练书法,书法能让人安神养性,就这样,他决定利用这段时间练书法,他做事是个极其讲究的人,尽管是怡情之举,但是也希望自己做好,在一次陪着老家来的人参观了北京毛主席纪念堂的时候,他蓦然就对前国家领导人华国锋题写的这六个浑然大气、遒劲有力的大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回来就给樊文良打电话,问他这六个字是什么体,樊文良笑着告诉他:是颜体,我们所说的颜体是指颜真卿的楷书,特点就是横轻竖重、方正茂密、雄强圆厚、庄严雄浑、气势宏大,而且不失温柔敦厚。当樊文良听他说想练这个体时,就说:“好啊,我给你找几本字帖,过几天锦安来人顺便给你带过去。” 果然,没过几天,锦安一家大型企业老总路过亢州,带来了樊文良捎给他的临摹贴,而且还送给他几只毛笔和一摞宣纸,江帆知道樊文良送他笔和纸的含义,就是希望他真正动起来。这天晚上他突然心血来潮就想练书法,才知道这些东西放在了办公室,于是就给金生水打电话,让他从办公室把这些东西给他送过来。 在等待金生水的时候,他放了一首音乐给自己听,是“一路平安”的曲子,这支曲子是他和丁一都喜欢听的,于是就把当年丁一拿给樊文良看的那幅小字拿出来,细细品味,看着小字,想着写这个小字的那个女子,不由地笑了。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他以为是金生水来了,就开开门,哪知来人不是金生水,却是袁小姶。 他脸上的笑容立刻荡然无存,双道眉毛皱在一起,说道:“怎么是你?你来干嘛?” 114 我需要男人(二) 袁小姶从他的旁边挤进去,故意晃动着肩膀说道:“我不能来吗?我还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吗?我们现在还是合法的夫妻关系,一个妻子到丈夫的屋里,还用得着问干嘛来了吗?”说着,就一松手,很潇洒地把手里的小坤包丢在沙发上,然后转身,面对着江帆,眉毛一挑,看着他。 江帆没有说话,而是来到桌子旁边,就把桌上丁一的作品小心地折起,刚要收到抽屉里,袁小姶一步上前,“噌”地一声,就从他手里抽走了那卷纸。 其实袁小姶就是找茬来的,她也没想到这居然是丁一的作品,更没想到丈夫晚上不睡觉,居然对着一幅小字看,等她看清了落款是丁一的时候,她的脸就突然白了,立着眉毛说道:“原来你们果真有一腿。”说着就要撕那幅字。 江帆的脸也在刹那间白了,他眼疾手快,就从她的手里抢过了那幅字,然后呵斥道:“你撒什么泼?” 这话居然把袁小姶说愣了,她的眼里就有眼泪要出来,想当年,袁小姶也是淑女名媛,再怎么让江帆刻意贬低她,也不会用“泼”这个字眼形容她。谁都知道“泼”的后面跟着“妇”字,这可不是她袁小姶原有的形象,那么,又是什么把这个名媛淑女变成泼妇的了? 她咬住下嘴唇,含着眼泪说道:“你可是从来都没有这么评价过我?” 江帆没有理她,而是把那幅字折好,放进了抽屉,就背靠在那个抽屉的位置,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她,说道:“你究竟干嘛来了,如果是为了折磨我,不让我安生的话,那么我告诉你,你做到了,因为我已经严重失眠,既然你达到了目的,现在可以走了。” 袁小姶看着这个既爱又恨的男人,心也在滴血,她知道,自己也没有好过他多少,本来自己做了有悖夫妻关系的事,就心存着一份愧疚,但是爸爸就是不同意他们离婚,说世上没有不闹意见的夫妻,慢慢就会好了。其实,她现在也不想离了,比较来比较去,江帆还是很靠谱的男人,比起那个尤增全要可靠不知多少倍,她身边也的确有几个围着她转的小男人,尽管有对她表示爱慕的,但那都是孩子,更加靠不住,她也的确不想把现在的江帆拱手送给别的女人,即便自己不能重新得到他,也是要毁了他,他的前程是袁家给他铺就的,他不能忘恩负义。所以,她在父亲的劝说下,到亢州就来得勤了。当然,来是来,大小姐的架子还是要端的,尽管这样做自己有些外强中干,但是还得这样做,于是,她迎着江帆的目光说道: “你立刻给我办调动手续,我需要你,需要男人。” 江帆把头扭向一边,没有理她。 袁小姶忍受不了他这种轻蔑的态度,如果不是袁家,说不定你江帆在哪儿转悠呢?她上下打量着他,然后轻轻走到他跟前,伸出燃着红色的指甲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正向自己说道:“想想看,你有多长时间不尽丈夫的义务,今天我就是冲着这个来找你的。” 袁小姶说着,手就离开了他的下巴,去解他的睡衣。 江帆的上身,只穿着一层绒睡衣,袁小姶慢慢地一颗一颗解他的扣子,他木然地注视着她,扣子已经全部解开了,袁小姶伸手抚摸着江帆的胸脯,然后手一下子就伸到了他的睡裤下面,江帆一激灵,猛地推开了她,转过身,提好裤子,就开始系扣子。 袁小姶从后面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他,喃喃地说道:“帆,让我留下吧,我会让你舒服,让你满意的,想想以前,每次完事后,你都会称赞我是……”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金生水走了进来,他说道:“市长,您怎么没关门,东西我拿来了。” 江帆刚才有意没有将门关死,他知道金生水用不了多久就会来。 突然闯进一个人,袁小姶一惊,知道江帆是故意不把门关死,就恨得银牙紧咬,但是她并没有松手。 江帆转过身,就往外推她,但是她仍然死死地抱住他。金生水把东西放在茶几上,见市长没在客厅,这才撩开卧室的帐幔,看到了市长夫妇正黏在一起,但是显然市长不是情愿的。 金生水的脸一红,赶紧低下头,说道:“市长,我走了。”说着就要往出走。 “金秘书,你回来!”江帆叫道。 也许是市长这话过于严厉,金生水立刻站住,但是他没敢往这边看,而是定定地冲着门口原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怎么就想走?还想不想干?”江帆严肃地说道。 金生水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们那边一眼,在心里暗暗叫苦,不敢吱声。 袁小姶知道江帆在演戏,就拥着江帆走到客厅,柔声细气地说道:“小金,我们夫妻有事,眼下不需要你做什么了,你去忙你吧。” 金生水慢慢转过身来,偷偷地看了一眼江帆,江帆狠狠地瞪着他,他便不敢走了,站在那儿抓耳饶腮,不知如何是好。 江帆用力推开袁小姶,一边系扣子一边说道:“那个材料我看一下。” 金生水一愣,显然市长没有吩咐自己去拿什么材料,他看了一眼袁小姶,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故意转回身,说道:“那个材料我放您办公室了,这些我给您拿来了。”他指着茶几上的东西。 江帆扣好扣子,便坐在沙发上,翻着茶几上的一摞东西,拿起一本临摹帖,说道:“小金,这些你都看了吗?” 金生水知道市长的用意,就也坐在了市长对面的沙发上,并从旁边拿过一叠稿纸,从兜里掏出笔,煞有介事地说道:“嗯,看了看,对了,您对那份材料还有什么要求吗?我记下,今晚回去改。” 江帆用眼瞟了一下袁小姶,见袁小姶丝毫没有要走的样子,就说道:“等我去穿衣服,那个材料今晚咱俩就定下来,明天还要用。”说着,就向里面的卧室走去,他套上了羊毛衫,就要换裤子。 袁小姶知道江帆不会给自己机会了,也知道他要执意摆脱自己,就一手拔开金生水,从他的旁边拎起自己的包,往肩上一甩就往出走,到了门口又回来了,她撩开幔帐,说道:“帆,既然有事你就先忙,明晚我在过来。”说着,就狠狠瞪了金生水一眼,“咣当”一声关上门就走了出去。 江帆闭上了眼睛,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金生水走了进来,他非常同情市长的处境,就说道:“市长……” 江帆冲他一挥手,说道:“我没事,去找服务台,给我换个房间。” 江帆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最近袁小姶经常半夜三更地给他打电话,他回来就拔了电话线,关了手机,才招致她找上门来,谁知道晚上她又玩出什么花样?在这样折腾下去,他就会垮掉。他已经连续十多天睡不好觉了,市委和政府两边的工作都压在他的头上,他忙都忙不过来,如果再休息不好,就不用活了。 115 甩掉跟踪者(一) 金生水给江帆暂时又联系了另一个楼层的房间,他没有让金生水走,金生水睡在了他的房间里,今天夜里没人打扰他,但是这一夜他还是失眠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反复用冷水浸润着双眼,仍然红红的,一看就严重失眠。 亢州市政府秘书长曹南,每天都会提前到单位,站在一楼的门厅巡视,这是他自从当上政府办公室主任时起就养成的习惯。别人都以为他是检查上班到岗情况,其实对于他来讲,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在这里等市长,作为市长的大后方总管,他希望市长到单位第一眼看到的就应该是他这个“总管”,这个习惯多年来就从没有改变过。甚至江帆都已经习惯了每天这个时候在这里碰面。 千万别小瞧了这个简单的碰面,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及时沟通一天的工作情况,如果有事需要商量,曹南就会直接跟随市长进办公室,如果没事双方就互相问候一声。其次是可以表现出秘书长对市长的尊敬和忠诚;还可以利用早上这第一眼掌握市长身体的健康情况,市长一个人住宾馆,比不得那些有家属照顾的干部,照顾好市长的生活也是他这个秘书长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另外还有一个好处是每天他早到,站在这里,可以随时掌握机关干部上班到岗情况。 龚卫先自从当上办公室主任后,也学曹南的样子,提前到岗,负责督查几位市长办公室的卫生情况、开水准备情况、报纸和文件分发情况,以保证领导坐到办公桌后,就能看到最新的报纸和文件。 说白了,政府办公室就是为市长和市长工作的服务机构,是市长的智囊和中枢神经系统,只有为市长服好务,才能算完成任务。 今天,曹南照例站在门厅,见江帆下了车,就迎了上去,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他和市长打过招呼后,江帆习惯性地问了一句:“有事吗?” 曹南说:“暂时没有。” 江帆就从他身边经过,上楼去了。金生水跟在江帆的身后,他叫了一声“秘书长”后,也要跟着江帆上楼。 曹南悄悄地拉住了他,把他叫进了自己在一楼的办公室,问道:“小金,你昨天你也住在市长哪儿了?” 金生水点点头,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市长又失眠了?” “您怎么知道?” “他眼睛都那样了,我怎么不知道?我又不瞎。”其实,最近几天,曹南早就发现市长睡眠不好了,尽管他很注重自己的仪表,每天都是衣着整洁的上班,头发梳理的纹丝不乱,但是他的眼睛却暴露了他睡眠不好的真实状况,他问金生水:“怎么回事?” 金生水不能跟曹南撒谎,就把昨天夜里的情况跟秘书长一五一十地说了,曹南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步,恨恨地说道:“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他想了想说道:“小金,最近这段你要尤其注意,白天你要一刻不离开市长,晚上你也要住在市长那儿,我给你算加班,一晚上也别离开他,如果你有特殊情况,晚上去不了,就让小许顶你,一会我跟小许交代一下,你们俩个轮班,现在是非常时期,市长绝对不能出事,出了事就拿你试问,这是组织给你的任务,懂吗?” 金生水点点头,认真地说道:“我懂。” “去把小许叫进来。” 金生水出去了,不一会小许和金生水一同进来了,曹南严肃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们俩个除去完成本职工作外,我交给你们一项特殊任务,那就是寸步不离市长,小许你跟市长的时间比小金长,对于市长的情况了解的可能多些,尤其是他的一些生活习性了解得多。晚上你们俩要轮班,陪护在市长身边,在那里再开个房间,晚上尽量不要让外人接近市长,尤其是他的那个妻子,要保护市长的人身安全,他妻子来找他的时候,你们不要离开,就是市长也没有权力让你们离开,不行就给我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开机,这一点你们尤为注意。我现在这样跟你们俩人说,凡是市长发生的任何的事,都不是小事,我这样说你们能懂吧?”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懂。” “无条件地完成任务。” 金生水说:“如果市长不在亢州怎么办?” “市长出差你们要跟着,市长出去办私事你们也要掌握行踪,必须问清他去了哪儿,都跟什么人在一起。” 金生水吐了一下舌头。 曹南看见后说道:“我这样说吧,就是市长他跟……跟女人在一起也不行,你们也要……也要保证……保证他的安全……安全的把……事……”曹南费了半天劲也没把话说完。 小许和金生水不由得笑出了声。 曹南涨红了脸,说道:“这不是笑话,市长找女人你们管不了,我也管不了,但是咱们能管的就是他找女人的时候别出现什么差错,差错就是指……指……我说不清了,怎么跟你们俩说话这么费劲,自个理解去吧。” “哈哈。”两人又都笑出声。 是啊,作为秘书长,大小也是一个市领导,他总不能把话说得那么明了吧? 小许说道:“我们懂,就是市长跟女人办那事的时候,我们站岗放哨,保证不让第三者接近他。” “谁说让你们站岗放哨了?我说过吗?怎么这么理解我跟你们说的话?笨!”曹南冲着他们瞪眼睛。 小许一吐舌头,便不再说话了。 “从现在开始到两会召开之前,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这个,明白吗?” “明白。”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随时向我汇报,他去哪儿了,跟什么人在一起。”曹南给两人下了死命令。 “市长要是不高兴呢?” “市长就是骂你们也得照我说的办!这个没商量!再说了,市长来了这么多年,他骂过谁?你们不要怕,照我说的去做。还有,”曹南加重了语气说道:“这是个重要任务,要保密!” 两个人都郑重地点点头。 “忙你们的去吧。” 小许和金生水出去之后,曹南想了想,就想给什么人打电话,拿起电话后又放下了,他把龚卫先叫了进来。 如今,作为政府秘书长的曹南,当然能够意识到眼下江帆面临着什么,他必须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事情,如今,他的职责不光是协助政府一把手管理机关日常工作,安排政府领导的日常工作和活动,协调政府领导及下属各单位的日常工作及关系,还有联系同级的党委秘书长,协助党委秘书长协调党委和政府的日常工作等等,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协助江帆顺利上位,尽管没有任何人赋予他这个责任,但是对于是江帆这条线上的人,他有这份责任和义务。一切阻碍江帆上位的人,都是他曹南敌对的,哪怕是江帆的妻子也不行。 这几年,曹南和江帆合作的不错,江帆在政府班子内部的地位非常牢固,当然彭长宜也起到了主要作用,但和他这个秘书长的配合也是不无关系的。 曹南比任何人都希望江帆上位,他就是依托江帆才又今天这个位置的,没有江帆,兴许,他还在苏乾手下受气呢?他和江帆的关系同样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江帆和妻子的事他是知道一些的,作为男人,他非常同情江帆,江帆过着的是苦行僧的生活,这对于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来说是残忍的,所以当时温庆轩来政府要丁一的时候,曹南不愿意放,他看出江帆喜欢丁一,他当然希望江帆工作的愉快,但他没想到江帆根本就没有挽留丁一。这一点令他曹南很是佩服。 115 甩掉跟踪者(二) 江帆身上有许多的可贵的品质令他佩服,他要竭尽所能,做好他应该做的一切工作,辅佐好江帆。上级可以不任用江帆,但如果是因为他这个秘书长没做好辅佐工作,让一些不利的因素影响了江帆上位,或者是这中间江帆出现了什么闪失从而影响上位的话,那就是他的失职,尽管没人会追究他的责任,甚至可能都不会有人想到他这里,但那他也会内疚一辈子。 官场中人,能不能升迁,不完全取决于你的能力,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取决于你最开始依附的那个领导,如果这个领导不断升迁,你也会不断升迁,如果这个领导停止进步,估计你的仕途之路也差不多到头了,官场习惯划线,你是这个线上的人,他是那条线上的人,如果这条线上的领头人强大,那么整条线上的人都受益,曹南深知这个道理,但是从他本意来讲,还是江帆具备一个优秀领导者的各种能力,是个不可多得的德才兼备的领导,为这样的领导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他把龚卫先叫了进来,说道:“市长的妻子昨天找到宾馆去闹了,估计她还会来这里,你说我们怎么办?” “又无理取闹了?”龚卫先说道。 “我没看见,听小金说,市长昨天可能又失眠了,刚才进来时眼睛都是红的,眼圈都青了。” 龚卫先说:“他们夫妻的事,咱们能怎么管?市长自己都管不了。” “我是担心市长,一是他的安全问题,二是他的精神问题,不行的话就让他换个地方住。” 龚卫先说:“也行,住我原先的部队去吧,那里的招待所条件很好,而且是军事重地,闲杂人是进不去的。” 曹南说:“还得跟市长商量,看他的意思。再说,即便他躲进部队,但在单位是躲不开的,她如果总是到单位来闹也是不好的。” “那您说怎么办?” “我也没有好办法,要有好办法就不叫你来商量了。” “我看他那个老婆不但有暴力倾向,而且精神也像受了刺激,别再出点事。” “我也是担心这个,所以让小金和小许从今天开始,不离他左右,晚上轮流在他那值班。” “市长完全可以打官司离婚的呀?” 曹南看了他一眼,说:“他不傻,能做的事肯定都想到了,这个我们就不要操心了,我跟你说的意思就是你也在这方面也要多留意,尤其是他那个老婆来了,最好别让他们单独相处。” “她刚闹了走的,估计再来就得等几天了。” 曹南说:“别这么说,说不定今天还会来,昨晚那么晚,她肯定还在这里。我们为市长做不了别的,但是保证他安全还是能做到的。” 果然让曹南说中了,下午刚一上班,袁小姶就来了,她进江帆的屋里没多长时间江帆就出来了,然后她就尾随着江帆去了,但是没见金生水跟着。曹南立刻命小许和龚卫先驾车跟了出去,以防万一。 江帆接到金生水的电话后才知道袁小姶在跟踪自己,但是他绝没想到的是袁小姶的后面居然还跟着龚卫先他们。龚卫先看着前面的两辆车,就跟小许说道:“你有办法让他老婆的车停下来吗?” 小许笑了,说:“那怎么没办法,用损招呗,女同志驾车不行。” 于是,小许和龚卫先就紧盯着袁小姶的车,跟着江帆转了一圈后,小许感到市长似乎要往西开,就在下一个红绿灯到来之前,一不留神便插到了袁小姶的车头前,袁小姶一惊,急忙减速,让过了小许开的2020,小许一直压着袁小姶的车,任凭袁小姶在后面急地摁喇叭,他也不急,直到他再也看不到市长的影儿了,又赶上了一个红绿灯,他才一打方向拐上了另一条路,这样,袁小姶就不会认出自己了。 龚卫先不放心地说道“你能确认他找不到市长了吗?” 小许说:“我不能。”说着,他又调转车头,沿着国道快速前行,他特别关注了一下广电局路口左右前后,没有市长的车后,这才放了心,说道:“估计尾巴被甩掉了。” 其实这个时间,江帆早就到了万马河南岸的沙滩上了。 别人为江帆焦虑,江帆自己也为自己焦虑,同时,他也为自己身旁的那个人焦虑,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给予他该给予的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过上一个男人正常的生活?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赌徒,把所有的东西都押在了三个月上,前程未卜。现在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一切还都不明确,已经有许多人暗暗地努力,渴望取代钟鸣义,坐到亢州市委书记这个位置了,都在削减脑袋四处托关系,有的已经托到了省里。 昨夜,他尽管换了房间,不再担心袁小姶,但被她折腾得加上乱七八糟的事,他就失眠了,刚才想起女儿又掉了眼泪,所以现在眼睛是干涩涩地疼,他不停地用手揉着眼。 丁一看在眼里,就有些心疼,她从包里掏出一小片化妆棉,又拿起江帆的保温杯,从里面倒了一点热水,把化妆棉浸湿后,说道:“你只管看前面,我给你擦擦眼睛。” 江帆点点头,就稳稳地驾着车,任她把温热的化妆棉敷在自己的右眼上,他伸出手,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接过她手里的化妆棉,轻轻地擦着眼睛。 丁一又弄了一块,江帆再次擦了擦了双眼,使劲眨巴了几下,说道:“嗯,好多了。” 丁一看着他笑了,说道:“一会到了家,我给你做做美容,你看,脸皮都松了,人也瘦了。”丁一说着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江帆很享受这种感觉,说道:“你回哪个家?” “你来了我就回老房子呗。” 江帆一惊,扭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的脸红红的。 “你要带我回家过夜?” 丁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要不你就去住宾馆。” “等等,我住哪里不要紧,你先说那个老房子安全吗?” “安全,很坚固的。” “哈哈,调皮,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丁一说:“安全会安全,有的时候也就是嫂子带着小侄子还有乔姨过来收拾一下,通通风,晾晒一下被褥,小侄子喜欢在那里玩。” “哦,那就不安全了,明天是周末,他们肯定还会来的,我还是去住宾馆吧,但是你得跟着我。” “呵呵,我想回家去住,好长时间不回家住了。” “你可以回家看看,然后咱们去宾馆。” “可是,我想让你跟我回家住,就咱们俩人。”丁一说到这里,心里有些不好受,她的眼睛就有些湿润。 江帆只顾着看前边,说道:“不行啊,还是给你注意一下的好。”是啊,他既然眼下给不了他光明正大的爱,那就尽可能最小限度地让她免受伤害吧。毕竟,她有一个后母,陆原跟她再好,也是没有血缘的,嫂子小侄子也都不是亲的,如果让她的家里人知道她跟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的话,肯定会不理解的,她的爸爸也会为她担心的。 116 躲过一劫(一) 见她不说话,江帆握过她的手,说道:“生气了?” 如果自己再跟他生气,那他就四面楚歌了,想到这里,丁一抬起头,看着他,勉强冲他笑了一下,说道:“没有啊,你比我考虑的周全,我听你的吧。” 江帆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这时,江帆接到了金生水的电话,金生水问他在什么地方?江帆说在回北京的路上。金生水又问道他是自己吗?江帆有些奇怪,别说金生水,就是曹南和彭长宜都没这样问过自己,林岩跟了自己几年了,就更不用说了。 可能是金生水感到了市长的不高兴,就急忙说道:“市长,是曹秘书长不放心您。” 江帆说道:“小金,告诉曹秘书长,我没事,回北京呆两天,保持联系。”说着,就挂了电话。 丁一似乎感到了什么,但是他没有说话。 江帆看一眼丁一,说道:“想什么哪?” “什么都没想。”丁一说道。 “长宜回来了,咱们三个人抽空聚聚怎么样?” 丁一想起上次科长嘱咐自己的话,就说道:“你们聚吧,我就不凑热闹了。” 江帆见她情绪不高,就没再说什么。 丁一反复思忖着,还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江帆开着车,径直向国际会展中心开去,他把车停在了上次那个宾馆前面,松开安全带,扭过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道:“小姐,请下车吧。” 丁一冲他笑了一下,收起那些烦心的事,就回身去拿自己放在后面的包。就在她扭身转向后面的时候,江帆顺势把她抱在怀里,就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是那么炽热而狂放,像是要把她连人带心都吃进去。 丁一强烈地感到了来自他舌尖的欲望,仿佛将那种奇异的电流带进了她的身体里,让她的全身不由地轻颤,禁不住“嗯”了一声。 他很满意她的反应,看到她娇嗔的眼神,他由吻上了她,他感到她全身都充满了诱惑力,这种诱惑力无时无刻都在考验着他意志力。 他再次吻了她一下,说道:“你在车里等我。” 说完,他就下了车,拿着手包进去了,过了有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出来了,走到她旁边的车门,给她打开,向她伸出。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这样好吗?” 他没有说话,而是笃定地向他点点头。 丁一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大掌里,他刚要拉丁一出来,这时,电话响了,他就松开了手,掏出电话,里面传出的是石广生的声音: “哈哈,江市长,你好啊。” 江帆也笑了,说道:“老同学,好长时间都不联系了,你把我忘了吧。” 石广生说道:“没有忘了你,我前些日子去亢州着,但是没有去见你。” “哦,又上那个棉纺厂着吗?”江帆问道。 “没有,是去的星光集团,是小姶把我们叫来的,所以……”石广生欲言又止。 江帆明白他不找自己的理由了。 “你现在在哪儿?”石广生问道。 “我呀,出差来了。”江帆故作轻松地答道。 “是一个人吗?” “不是。” “哈哈。”石广生大笑。 江帆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还算诚实,我已经看见你的车里坐着一个女人了。” 江帆一惊,四处看了看,就看见宾馆的门口,石广生戴着个棒球帽,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向他摆手。 江帆心想糟了,不如听丁一的去她家了,他下意识地关上了门,唯恐他过来,就迈开大步走了过去。 来到石广生面前,跟石广生握手,石广生看了一眼他后面的车,说道:“你是住宿吗?” 江帆脸有些不自然,他点点头。 石广生说:“我在等星光集团的人,他们一会过来,小姶也来。” “哦。”江帆看着他,石广生认真地说:“没错,我没有骗你,他们公司要晋升一级资质,请我们过来帮忙鼓吹的。亢州没有好玩的地方,他们就选在了这里。” 江帆点点头。 石广生又说:“小江,上次的事对不起,都怪那个袁小姶太狡猾,我一不小心就把咱们上次去温泉的事吐露出去了,这次我将功补过,你赶紧退房,带她到别处去吧。我这次不会出卖你了。” 江帆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我是不愿意碰见他们,我的情况你可能不知道。” 石广生很不以为然地说道:“知道不知道又怎么样,咱们男人,谁还不偶尔调皮一下,再不犯点这样的小错误,要不白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见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冲他招手,他说道:“我过去了,有时间我去找你。” 江帆发现,这个年轻的女子不是上次那个小焦。 石广生走过去,伸出胳膊,揽住了那个女子的腰,就听那个女子娇声说道:“他是谁?干嘛的?耽误功夫......” “我一个广告客户。”说着,石广生就搂着那个女人进了电梯,在电梯关上的那一瞬间,他回头冲江帆做了个鬼脸。 江帆迅速来到前台,退了刚才定的房间,办完手续就小跑着走了出来,他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发动着车子,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一打方向,奥迪便驶出了宾馆,然后从北门出去,驶离了这个会展中心,直奔去北京的高速路驶去。 就在江帆开着车从北门出来后,随后一辆奔驰车拐了进去,车里坐着袁小姶和尤增全,袁小姶忽然就扭身看着那辆远去的车。尤增全笑了,说道:“亲爱的,像他这种级别的车这里到处都是。” 袁小姶瞪了他一眼,说道:“我的确看着像他,好像旁边还有个短发的女人。” “呵呵,你神经过敏呀?你不是一直在马路对面的加油站监视着广电局的路口吗?不是没有看见他去找那个主持人去了?” “是啊,我是没看见,但是你把我叫回来,就说不好了。” “哈哈,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他要是在你走后来阆诸的话,那他的车得有多快?我相信他跑不过我的车。” “哼,吹吧?” “哈哈,实力在这里摆着呢,怎么能是吹?不过,你可别把他逼急了,那样我们的项目就不好拿到手了。” “他跟你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比你善良。” “看来你跟他还是有感情,忘不了啊!” “当然了,你不是直到现在也下不了决心娶我吗?” “不是我下不下决心的事,是你家老爷子肯不肯把你嫁给我。” “当初我家老爷子也不同意把我嫁给他,但是他却主动出击,攻下了我爸爸这个堡垒,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他呢?” “哎,情况不一样,我估计我要是现在学他的话,保准被你爸爸打出来。” “你就那么怕挨打?” “当然,谁不怕?再有了,惹急了你家老爷子,我在北京的日子就不好混了。” “说了半天,你还是在乎你的日子呀?” “当然了,民以食为天吗,经济是基础,如果没有这个基础,如果我是穷光蛋,恐怕你连瞧我都不会瞧我一眼的。” 袁小姶剜了他一眼,不言声了。 来到了宾馆,当尤增全和袁小姶来到前台定房间的时候,才知道只有一套房子了,其余的全部客满。尤增全说:“没办法了,咱们就定一个房间吧。” 116 躲过一劫(二) 袁小姶说:“石广生和我们都是同学,这样传出去不好。” 尤增全说:“那怎么办?” 这时,从旁边过来一个服务员,说道:“刚才有一个客人退房了?他只定了五分钟不到就退了。” 袁小姶莫名其妙地起了疑心,说道:“退房的是什么人?” 服务员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没有义务回答这种问题。 袁小姶立刻变换出笑脸,说道:“我问一下,是不是我们请来的客人?” 另一个服务员说道:“一个高个子的先生。” 袁小姶又问道:“还有记录吗?” 刚才说话的那个服务员看了看说道:“我查一下。”说着,就打开了电脑,说道:“有,叫江帆,是您的客人吗?” 袁小姶的脸一下子就由红变白。她瞪了旁边的尤增全一眼。尤增全一耸肩,扬了一下眉毛,没有说话。 袁小姶又问道:“是他一个人吗?” “是的,就一个人。” 袁小姶离开了前台,就给石广生打了电话,石广生半天才接了电话。她说道:“老同学,你到了吗?” 石广生喘着气息说道:“我到了。在房间。” 袁小姶露出轻蔑的神情,说道:“十分钟后你下来,我在前台等你,咱们先出去吃饭。” 二十分钟后,当石广生和那个女子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互相握手寒暄。袁小姶把石广生拉到一边问道:“你是不是看见了他?” 石广生一愣,随后说道:“他是谁?” 袁小姶说:“别装傻,你知道是谁?” 石广生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袁小姶说:“跟我说实话,不然专版我们不做了,我去找别人做。” 石广生一听,赶忙说道:“小姶,你们既然感情已经破裂,为什么还飚着不离呀,有意思吗?” 袁小姶进一步断定就是石广生遇见了江帆,告诉了他今晚的事,所以江帆才退房走了。她就气就不打一处来,说道:“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给我说真话,是,还是不是?” 石广生点点头,说道:“我确实看见他了,也确实把你们要来告诉了他,我不希望你们遇到,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袁小姶狠狠滴说了一句:“多管闲事!他是不是还带着一个女孩子?” 石广生也很反感袁小姶这个态度,就说道:“我只看见了他自己,没有看见什么女孩子。” 袁小姶知道问不出什么,一转身,就快步往出走。 尤增全一见,赶紧追上她,说道:“你干嘛去?” “我去北京找他们去。” 尤增全说道:“你开什么玩笑,北京那么大,你去哪儿找他们?” 袁小姶停住脚步,说道:“你不愿意送我回去,我自己打车。”说着继续往出走。 尤增全说:“你别冲动啊,要走也得先跟他们说完事再走呀。” 袁小姶想了想,停住了脚步,说道:“行,赶紧。” 就这样,他们在宾馆饭店吃了晚饭,席间跟石广生谈好价钱,袁小姶示意尤增全给石广生放下一万块钱,就匆忙和石广生告别,回北京了。 石广生一见事情要闹大,就急忙给江帆拨了电话,但是江帆的手机已经是关机状态,他又不知道他的另一个号码,只好作罢,心想,北京大了去了,袁小姶即便是回北京也是枉费一番心机,不可能找到江帆他们。想到这里,也就由她去了。 再说江帆本来是没有打算走北门,正因为石广生说他们快来了,所以他才没有从西门出去,而是绕道走的北门。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凑巧,西门那里有两辆车发生了刮蹭事件,这样,袁小姶他们就绕道从北门进了,就这样,和袁小姶他们擦肩而过。所幸的事,袁小姶当时并没有完成看清他。 世上的事有时就是这么凑巧,江帆满以为他跟丁一躲到阆诸,会安全的,但是凡事都没有绝对,如果不是碰见石广生,那保不准就被袁小姶撞上。那样的话事儿就闹大了。对他对丁一都不好。 一路上,他拧紧了眉头,没有说话。丁一认识石广生,她感到江帆不在这里住是因为遇到了熟人,就一言不发。 江帆带着丁一,又辗转到了北京,等他们进北京的时候,京城早已是万家灯火了。 江帆这次把车驶进了一个小胡同,继续往里走,这个胡同是单行线,不然根本就无法错车。来到了胡同的深处,眼前便豁然开朗,前面是一个南向的高档宾馆,前面一个停车场在地下,他们泊好车后,江帆走出来,他先来到了后备箱,打开,从里面拎出了自己随身带的那个黑色的旅行包,走到丁一的旁边,给她开开门,才知道她已经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开门声惊醒了她,她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照样冲他伸出手,说道:“下车吧。” 她照样把手给他,被她拉出了车。江帆又从后面车座上,把她的大包拎出来递给了她,然后关车门,锁好,就从地下电梯上到了一楼的服务台,他让丁一坐在大厅的休息区,自己走到服务台办好了入住手续,拿着房卡,拥着丁一进了电梯。 到了电梯里,丁一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丁一,两人都没有说话。 来到他们入住的房间后,江帆扣上房门,说道:“把窗帘拉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丁一已经走到了窗户前,把遮光窗帘拉上了。 这是一个豪华高间,一张大床,看着舒适而温暖。江帆把她的包挂在衣架上,弯腰就拿出两双拖鞋,让她换上,然后就走进了浴室,这个浴室也很大,是一个双人的冲浪浴盆,上面提示已经消过毒。江帆便拧开了水龙头试了一下,立刻,滚滚的热水喷涌而出。他就又关上了。 江帆走出浴室,把她揽进怀里,说道:“我们先去餐厅去吃饭,饿坏了吧。” 丁一其实还是有些担心,她说:“你一个人去吃吧,我不饿。” 江帆笑了,说道:“放心,这是北京,我们不会再遇到熟人了。” 丁一笑了,就跟着他走了出来。 这家餐厅是粤菜餐厅,正好是丁一爱吃的风味,他们喝了一点红酒,江帆感觉自己睡眠严重匮乏,喝了酒后有些头晕,就不再喝了。 丁一看着他一杯红酒脸就红了,就说道:“呵呵,怎么回事,一杯就红了?” 江帆笑着说:“最近睡眠不太好。” 丁一说:“那我们赶紧吃,回房间休息。” 两人把喝剩的酒寄存在吧台,就回房间了。江帆再次把门扣好,并将房门上的防盗锁链扣上。 江帆说:“洗个澡吧?” 丁一点点头,说道:“我先洗。” 江帆笑了,说道:“可以。” 丁一没有带来多余的衣服,她没有想到会到宾馆来,她从架子上拿下一件浴巾,缠在自己胸前,把短发吹干后,就走了出来,发现江帆仰面躺在趟在床上,脑袋枕着双手,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他换好了自己带的睡衣。旁边还搭着自己一件衬衣,估计是给她预备的。 丁一解开浴巾,穿上了他的大衬衣,就轻轻地上床,小心地掀开被角,紧挨着他趟了下来。江帆侧过身,睁开眼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很红,可能是刚才的一杯红酒的原因,加上他这段睡眠不好,所以导致的眼睛红肿。 江帆伸出长臂,把她抱进自己怀中,一条腿就压在她的身上,再次闭上了眼睛,并且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躺在江帆的怀里,身子被他的腿压着,她不敢动,唯恐惊醒了他,渐渐地,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117 温情来之不易 等丁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到了半夜。 她发现江帆早就睁着眼在看着她,那对深邃的目光里,早就没有了困意,她想起他的失眠,说道:“醒了?” 江帆点了一下下颌。 丁一说道:“是不是又睡不着了?” 江帆又点了一下下颌。 丁一伸出手摸着他的脸,说道:“你睡得的太少了,长此以往下去身体会垮的。” 江帆握过她的小手,放在嘴上亲了一下,说道:“我今天没有失眠,睡得跟猪一样,这样一个美女在去身旁我都顾及不到,你说我还能失眠吗?” 江帆说的是实情,这几天他的确很困乏,且不说袁小姶的频繁骚扰,就是光工作上的这点事也够他累的了,头天晚上没睡好不说,今天下午从亢州到阆诸,又辗转北京,刚才喝酒的时候就感到头疼头晕,终于可以有了短暂的静心时间了,所以,在丁一去洗澡的时候,他换上睡衣后困意就袭上心头。 睡了一会后,他就醒了,毕竟脑袋里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一旦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怀里的丁一倒是睡的很安静,像个小猫一样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小巧的鼻子里,呼出轻匀的气息,带着她淡淡的清香,有几根头发耷拉在她的鼻尖,每次呼吸,都随着气流微微颤动,江帆很想把头发给她扒拉到一边,又怕吵醒她,正在盯着她看的时候,她的嘴动了动,恰在这时,她醒了,睁开了眼睛。 丁一换了个姿势,脑袋从他的胳膊上移开,说道:“压麻了吧?” 江帆没有又抱过她,仍然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说道:“一点都没有,这种感觉很幸福。”说着,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丁一笑了,在他的怀里伸了个懒腰,说道:“继续睡,困。” 江帆说:“你睡,我看着。” “你也睡。” “我怎么能睡得着?” 丁一以为是他又失眠了,就说道:“你总失眠,该看看中医,好好调理一下。” 江帆说道:“中医也没有办法。” “有这么严重?” “当然,你想,怀里抱着人,这种情况如果有人能睡着的话,估计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恐怕就是柳下惠了。” 丁一笑了一下,捏了一下他的脸蛋,脸就有些潮热,便低头扎在他的腋下。 江帆看着她脸上布满红晕、羞涩动人的样子,泛起满足的笑容,就有些动情,给了他一个深情而绵长的热吻。说道:“我最喜欢看你穿我衣服的样子了。 她的脸更加灼热。 尽管他们早就以身相许,但是也有好长时间不在一起了,不知为什么,无论是江帆还是丁一,似乎都感到有一种很悲壮的气氛萦绕在他们两人的周围,那夜,他们做得惊心动魄,荡气回肠,后来每每想起,都是那么刻骨铭心…… 直到第二天他们被一阵电话吵醒。 江帆本能地去拿手机,不是这个,又去拿另一个,这个早就关机了,他这时才发现声音是从她的包里发出的,就下了床,从她的包里把手机给她掏出。 丁一睁开眼睛,接过手机,她刚喂了一声,从里面就传出一声嫩声嫩气的声音:“姑姑,怎不回家?” 丁一一听,是小侄子的声音,她赶忙坐起,说道:“乖,今天姑姑不回了,告诉妈妈和爷爷说,姑姑小周再回。” “我回来了,你不回来看看我。”是陆原哥哥的声音。 丁一冲江帆伸了一下舌头,说道:“哥,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就知道你会这样倒打一耙,我是昨天夜里回来的,来北京出差,领导让我顺便回家看看,怎么,你回不来呀,你要是能回来,我和小虎还有一一去接你。” “我……” “你看这两个小家伙,一说去接你,一个是摇头摆尾,一个是摇头晃脑,看来你受欢迎的程度比我还高。哈哈。” 丁一看了江帆一眼,想了想说道:“哥,我小周再回吧,手头上有工作,走不开。” “周六日还加班呀,你们局长可真会使人。” “呵呵,我们领导早就说了,不加班不叫电视人。” “呵呵,那好吧,你没事往家跑勤点,替我回来多尽尽义务,听见没?” “遵命,首长。” “哈哈。好,你忙,我挂了。”说着,陆原就先挂了电话。 丁一合上手机,江帆给她放在床头柜上,一伸胳膊,就把她抱在胸前,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我占用你回家团圆的时间了。” 丁一的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脯上,闭上了眼睛,说道:“我其实是个没根的人。” 江帆一愣,停止了拍打,半晌,他才捧起她的脸,然后挺起上身,吻住了她的唇,手里,似乎又潮湿的东西,那是她刚刚流出了眼泪。 江帆一激动了,把她放在床上,俯身看着她,说道:“你会有根的,你的根在这里。”说着,攥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胸膛。 丁一笑了,点点头,“嗯”了一声,泪水流得更欢了。 江帆不停地给他擦拭着泪水,越擦越多,他索性低头吻住了她,她的唇有些颤抖,他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了。” 听了他这话,她的泪流得更欢了,她喃喃地说道:“我愿意,我愿意……” 这时,丁一的电话又想了,江帆再次递给了她,她接通后,刚喂了一声,立刻惊喜地叫了一声:“雅娟姐,我以为你失踪了。” 雅娟说道:“我没有失踪,一直还在,只是换了手机号。” “你好吗?”丁一坐了起来,江帆把衬衣给她披上。 “呵呵,好,我很好,你好吗?” “我也好,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出国了呢。” “呵呵,小丁,你是在单位还是在家?” “哦,我这会哪儿都不在,你有事吗?” “我明天回亢州,跟你呆会,你有时间吗?” “有,有,你什么时候到?” “头中午吧。” “好的,我等你,你头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车站接你。” “不用,你在单位等我就行,我去单位找你。” “好的,一言为定。” “不见不散。” 挂了雅娟的电话,她看着江帆说道:“邢雅娟,她明天回亢州。” 江帆已经听出来了,就冲她点点头。 丁一再次附在他的身上,说道:“也不知道她跟钟书记还有联系吗?” 江帆搂着她,给她盖好被子,说道:“这不是你操心的事。” 丁一笑了,说道:“我是为雅娟操心,不为钟鸣义。” 江帆轻轻地拍着她,说道:“知道。” 钟鸣义去北京学习后,江帆不但主动给他打过电话,有一次去北京办事,特地把他从党校叫出来吃了一顿饭。钟鸣义比头来北京学习时明显瘦了很多,也苍老了许多,花白的头发没染,完全像一个衰老的老人,如果在街上见到他,保证不会认出这是钟鸣义。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个雷厉风行,工作大胆的钟鸣义吗?江帆竟一时间有些恍惚,难道,权力,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形象和气质? 钟鸣义说,他最近什么都不想,一心一意学点东西,研究一些问题,一些社会主义现阶段改革中出现的问题。江帆本想把亢州的工作跟他念叨念叨,谁知他却说:“江市长,那是你们的事,亢州已经和我没有多大关系了,我有可能回不去了,你该争取要争取。” 江帆笑了,说道:“你就是回不去,我也争取不下来,我资历尚浅,那么多有领导经验和工作经验的干部呢,轮不上我的。” 钟鸣义漠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兴许,他认为这的确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听到他的叹气声,丁一摸着他的胸脯,说道:“不想他们了。” “嗯。”江帆答应着,就歪身把她抱在怀里,说道:“不想他们了,说咱们……”于是,就吻住了她的唇…… 他们就这样黏在宾馆里,除去吃饭,哪儿都没去,似乎他们彼此都感到了像这样的时刻,以后很难有了,所以,就疯狂地彼此索取着,挥霍着这短暂相处的时光,无休止地做,床上、浴缸、桌子上……直到丁一筋疲力尽,昏昏闭上眼睛…… 第二天上午,他们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亢州。 江帆找彭长宜去了,丁一回单位等雅娟。 她坐在宿舍的写字台前,拿过一把小镜子,就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憔悴的容颜,从周五晚上,到现在,她都和江帆黏在一起,享受到了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爱,她不知道等在自己前头的是什么,但是她相信江帆,完全相信他,只是需要的是时间和等待,耐心的等待。 想起江帆痛苦的表情,她的心里也疼痛,这是个让倾其所有爱恋的男人,她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她相信他不会让自己失望,因为,他是如此地深爱着自己,这些她能够感到,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是个可以托付的男人,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她掏出钥匙,开开了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片药,就着一口水吞下了,这是她悄悄预备的药片,要说,一个女孩子的抽屉预备这种药是很不可思议的,是江帆反复告诫她,并且从别处给她买了几盒,以备不时之需用。 这两天,是她的危险期,她不能不做这种预防工作。 简单化了化妆,不然一会雅娟看到自己又会东问西问的。 快到中午了,雅娟才给她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在金盾一楼的那个两座的小雅间里等她了,丁一本不想去那个地方,熟人太多,既然她已经到了,自己只好说马上就到。 她刚下了出租车,就见彭长宜从前面的车里出来,彭长宜这时也发现了她。 丁一就笑着迎了上去,说道:“有客人啊?” 彭长宜说:“是,就我和市长。你们都有谁?” 丁一说:“雅娟。” 彭长宜想了想说:“方便的话你就跟我们。” 丁一说:“还是两便吧。” 彭长宜盯着丁一看了一会,尽管她化了淡妆,但还是难掩憔悴和疲惫,说道:“你瘦了。” 丁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冲他笑了一下。 118 被袁小姶打了一嘴巴(一) 丁一走在他的后面。 别过彭长宜,丁一径直来到了那个小雅间,雅娟早就点好了菜再等着她。 雅娟说:“我要了红酒,咱俩喝一点。” 丁一看了看座位上的两杯玫红色的高脚杯,就点点头。 丁一记得,这是雅娟走后第一次回来,就端起杯说道:“雅娟姐,我敬你。”说着,就跟雅娟碰了一下杯。 雅娟笑着跟她碰杯,两人都喝了一小口。 丁一说:“你没什么变化?” 雅娟摸着脸说道:“外表没有,因为我们还不算太老,但是内心已经是千疮百孔、饱经沧桑了。” 丁一此时听了这话也是感慨万千,她说:“你留给我的信,我看了。” 雅娟说:“那天走的很匆忙,来不及跟你告别,就给你留了那样一封信。你没怪我吧?” 丁一摇摇头,说:“没有,我一直保存着那信,你说的太好了,都是肺腑之言。” “可以说都是我的经验之谈,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 丁一不想跟她讨论自己,就说道:“雅娟姐,你真的不回来上班了吗?” 雅娟说:“是啊,我请的是长假,单位只给我保留公职和一些福利待遇。” “雅娟姐,钟书记走了,去党校学习去了,如果他调走不回亢州了,你也不回来上班了吗?” 雅娟低下头,想了想,抬起头说道:“小丁,我现在和他没有关系了,他的去从不会再影响到我,亢州,本来就不是我的亢州,而且,我也没办法在这个地方混了,我只不过是一只寄居蟹,是依附别人得以生存的,我要开创属于自己的生活。” 丁一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提他。” 雅娟理了理自己漂亮的卷发,说道:“没关系,我的事也没有瞒过你。前几天,我见着他了。” “哦?” “他老了。”雅娟低头转着高脚杯,继续说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了一句话,影响过气,就跟美人迟暮一样,当时就是这种感觉。原来他在我眼里是独一无二的英雄,是我崇拜的偶像,这个偶像占据了我将近十年的内心,我把女孩子的一切美好和青春梦想,都寄托在了这个男人身上,直到我的爱不再纯粹,直到我的梦想破灭……” 雅娟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那天,是我第一次有距离地打量他,花白的头发,衰老的褶皱,完全没有了当初时候的气宇和风度,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我不知道我怎么竟然要死要活地爱了他那么多年?后来,我发现,男人一旦没有了自己纵横驰骋的政治舞台,他就像被抽掉了筋骨和灵魂一样,和普通人没有两样。说白了,权力就是男人的催情药,没有了权力,他们什么也不是了。” 丁一的心跳了一下,说道:“你这话太刻薄了。” 雅娟说:“那是你从来都没有研究过一个官场中的男人,你仔细研究他们,就会发现我这话尽管刻薄,但却是一针见血,实事求是。” 丁一的心疼了一下,他尽管没有深入研究过官场中的男人,但是她爱过,朦胧的暗恋和明目张胆的爱,她都有过。但是她在想,如果江帆和彭长宜就是不当领导了,作为男人的魅力应该不会减,他们跟钟鸣义不一样,她丁一也和雅娟不一样,她是因为爱才爱,但是,似乎雅娟也是因为爱才爱。 她的脸红了,说道:“也可能吧。”就心虚地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酒,又说道:“雅娟姐,告诉我,你后悔了吗?” 雅娟苦笑了一下,说道:“你说呢?”她看着她说道:“如果我说我后悔,你可能会看不起我,如果我说我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那是假话,真的。凡是说爱过就不后悔的,那都是歌里唱的,是歌词,是人们美好的借口。我跟你说实话,我后悔,非常后悔,但是没办法,后悔也得自己扛着,因为当初是自己选择的,没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就范,我甚至是用了心机让他这个县委书记爱上我的,现在,我的肠子都悔青了。” 丁一愕然地看着她,她的话的确出乎自己的意料,她原以为雅娟会说不后悔的,没想到她不但是真的后悔,而且还坦诚自己的后悔心情。她喃喃地说:“哦,是这样啊——” “所以,我没有跟他见面。” 丁一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雅娟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我只是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静静地注视了他半天,然后就走了。既然已经这样了,既然我也感到后悔了,就让故事彻底地结束吧,我不想延续我的后悔,所以,我就走了,把他一人晾在咖啡厅,我给他买了单,毕竟他没少帮我,帮我这个家。再有,他不当书记了,钱包难免会羞涩,因为他的工资老婆会一分不剩地领走,多少年都是这样,据说从他们结婚就是这样。买单的时候,我多付了钱,就是他再点别的也够,而且富富有余。” 说到这,雅娟低下头,握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尽管她说结束了,她说后悔了,但是丁一发现,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内心还是很激动,说明这段感情尽管结束了,但是留在心里的记忆是抹不去的,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留存在心里的记忆肯定都是美好的了,那些不愉快的也许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她无法想像钟鸣义没有见到雅娟,但却在暗处被雅娟注视了许久,并且给他买了单后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她能体会到雅娟这样做时的心情。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就这样结束了,望着那个曾经的心目中的英雄,而眼下已经是过了气的偶像,她内心的酸甜苦辣或许只有自己知道。 她看着雅娟,喃喃自语道:“结束了?” 雅娟用手弹去已经滴到腮边的泪,说:“结束了。” “他后来没有再找你?” “是啊,她都沦落到我给他买单的份上了,他还有什么自信和勇气再来找我,他就是离婚了,我们都没有这种可能了,我刚才说了,他已经没有魅力了,过气了,就跟人老色衰的美女一样。” 尽管她嘴上这样说,但是丁一感到她对钟鸣义还是有感情的。丁一的眼泪也淌出了泪水,她端起酒杯,哽咽着说:“雅娟姐,我敬你……” 说完,和着泪水,喝干了杯里的红酒。 雅娟也干了。她镇静了一下,拿起酒瓶,给丁一和自己的杯里又倒上了红酒。说道:“小丁,其实我一直都在琢磨是谁往你采访本上写的那句话,我不是好奇你的私生活,我是担心你。” 丁一点点头,说道:“我懂。” “今天,我发现你的状态一点都不好,感觉你还不如我,还记得我们在一起时说过的话吗?女人一旦真正地爱了,就笑不出来了,我看你现在就是这样。” 丁一非常佩服雅娟的敏感,但是她不会承认的,把自己的故事说给她倒是没什么,因为她们毕竟是多年的好朋友,好姐妹,但是她不能拿江帆的政治生命开玩笑,尤其眼下在袁小姶的白色恐怖之下,她更不能暴露江帆,永远都不能。 想到这里,她就说道:“雅娟姐,我没有,只是听了你们的故事很伤感,真的,爱一个人,为什么要那么难?”说着,眼里就又浮现出了泪水。 雅娟认真地看着她,说道:“爱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不该爱上你却爱上了。告诉我,那个人是彭长宜吗?” 丁一立刻惊恐地说道:“雅娟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那样是要出人命的?” “哦?为什么?” 118 被袁小姶打了一嘴巴(二) “我跟他在一个科室的时候就听说,他老婆说过,一旦发现他有外遇,就吊死在市委大楼里,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这样说,没有的事!” 雅娟破涕为笑,她说:“我信你的话,但是,事实是已经有人在爱你了。”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丁一搪塞着她。 “嗯,这样好,如果刻意去寻找去探究反而不好,说明你渴望。”雅娟又端起酒杯,说道:“记住,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伤。” 丁一这才松了一口气,跟她喝了一小口。 雅娟又说:“不过,她老婆那话明显就是威胁,他跟省报记者的事,也没见他老婆上吊呀?” 丁一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也可能是瞎传。” “呵呵,我知道,我听钟鸣义说过。” “哦。我不知道。” 雅娟笑了,说道:“我们说点高兴的事吧,让他们这些臭男人占据了我们宝贵的时间。” 丁一勉强笑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发财了?” “发财到没有,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并且生意做得的不错,我要抓紧挣钱,帮着哥嫂还账。” “也别光顾别人,多考虑一下自己吧。”丁一劝道。 雅娟说:“平静一段时间再说吧。小丁,我这次回亢州是来要账来了,原来还有两个饭店的酒水钱未结,你知道,人走茶凉,这两个饭店总是拖着不给我结。我刚才分头找了他们,他们今天应明天,明天应后天,我不能总往这里跑,北京那头还有一摊子事呢?” “哦,是什么时候的事?” “还是嫂子出事前铺的酒。我的意思是你给我盯着点,过几天你就给我催催。” “嗯,好的,没问题。可是,你怎么才要呀?” “那个时候假酒的事就弄得我们焦头烂额了,谁也就没顾上,我头走的时候想要着,后来急着走就没要,如果钟鸣义在他们也不敢了。” 丁一发现,在雅娟的心里,还是很崇拜权力的,可能当初就是钟鸣义的权力才让她飞蛾扑火吧? 此时,在二楼的一个包间里,江帆和彭长宜也正在进行着谈话。没有别人,就他们两个人。 江帆回来后,先去的自己住处,刚进门,袁小姶就尾随而至。 江帆没搭理她,就去洗脸,等他出来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袁小姶不阴不阳地说道:“大战两天两夜,一定是累了吧。” 江帆没有理解她话的意思,就坐在书桌前,刚打开樊文良捎给他的字帖,就被袁小姶一把夺去,就见她恼羞成怒地说道: “江帆啊江帆,真看不出,你可够花的呀,那个姑娘,应该比你小十多岁,你可是真不嫌损!” 江帆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袁小姶继续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阆诸,然后看到石广生你又退了房,如果是你一个人,你心虚什么?我知道你的车里还坐着丁一。” 江帆一皱眉,说道:“石广生跟你说的?” “还用他说吗,前台有记录。” 江帆松了一口气,说道:“前台记录我和她住到一起了?” 袁小姶一时语塞,说道:“前台记录了你定房又退房,你心里没鬼,干嘛退房?” 江帆冷笑了一下,说:“那又怎么样?这难道也犯法吗?” 袁小姶显然没想到他这么理直气壮,一时竟找不着话说了。想了半天才说:“这不犯法,你玩弄人家小姑娘的感情是犯法,最起码是一个市长不该干的事。” “我玩弄小姑娘你是亲眼看见还是主观臆断?” 袁小姶答不上来,江帆继续说道:“对了,我忘了,你是编故事的老手了。” “啪。”袁小姶居然给了江帆一个嘴巴。 半天,江帆都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这辈子,还没人打过他的嘴巴,他的两道眉毛拧在一起,眼里就喷出了愤怒的火焰。 但是,渐渐地,这火焰冰冷起来,像严寒的冰山,又像北国的雪山,直冰得袁小姶冷透骨髓。 她惊骇地后退了两步。 江帆站起来,逼视着她说道:“好,打得好,打得太好了,把我心里仅存的一点情谊都打没了。”说着,来到客厅,拿起自己的手包,从衣架上摘下外套,就要出去。 袁小姶急忙从后面抱住了他,不让他走,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看在死去的女儿面上,原谅我,原谅我……” 说着,她就伏在他的背上哭泣了起来。 听她提到了女儿,江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最后决绝地掰开她的手,抽身而去。 背后,传来了袁小姶的痛哭声…… 如今,自己的住处都不安宁了,他更不能去办公室了,坐在车里,就给彭长宜打了电话。 彭长宜正好在家里,彭松和李春雪来了,因为李春雪的奶奶去世,所以他们原定的元旦的婚期推到了腊月举办。李春雪被林岩安排到了北城财会科,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她目前仍然负责基金会的一些工作。对于这个情况,林岩始终都没跟自己说过,这样安排,明显就是看在他彭长宜的面子上,因为李春雪只是基金会一个现金出纳,文化程度也不高,会计那活儿她根本就干不了。 接到江帆的电话后,他没有犹豫,开车就出来了。当他进来的时候,江帆自己正在自斟自饮,看到江帆半边脸有些微,人也显得很颓废的样子,不由地吃了一惊,心想,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一个瘦弱憔悴,一个精神不振,江帆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他从来都是风度翩翩,仪表堂堂,而且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 彭长宜脱去外套,坐在他的旁边,就见江帆的眼睛有些红,一看就是没少喝了,他微笑着说:“您怎么不等我,自己喝开了。” 江帆给他倒了一杯酒,自己又满上,捏着酒杯碰了碰桌上彭长宜的那杯酒,又一口而尽。彭长宜也赶紧端杯,喝干了。 江帆又拿起酒瓶倒酒,彭长宜赶紧夺过来,起身给他满上,然后自己满上。 江帆摸着自己那半边脸,说道:“长宜啊,我决定了,豁出去了,明天就起诉离婚,我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什么官位,让干就干,不让干就不干,有什么了不起的。” 彭长宜这次回来,听林岩和部长说最近江帆夫妇的关系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袁小姶几乎天天都来闹腾,估计就是选择江帆为了上位这段时间,达到修复关系的目的。他想了想说道:“还是再等等吧,好几年您都等忍了。还在乎这两天吗?” “忍?呵呵——”江帆冷笑了两声,又去端杯子。 彭长宜轻轻地跟他碰了一下杯,喝干了。原来,彭长宜、卢辉他们没少陪江帆喝闷酒,但是那在他成为亢州市长之前,之后江帆就很少有这个时候了,在彭长宜的印象中几乎没有。但是眼下,似乎几年前的江帆又回来了,彭长宜不由得有些担心,他说道:“为什么忽然想去要去打官司?” 江帆又摸了摸脸,说道:“受够了,这些日子几乎天天来闹,跟踪,拍照,想尽办法折磨你,如此下去,即便我当了书记,恐怕身体和精神也要垮了。” 119 一个久违的人(一) 彭长宜其实很佩服江帆的忍耐力,也可能他的心里有更宏大的远景目标,这种无性的婚姻,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他很心疼江帆,就说道: “明天去锦安开会,您也可以再探探口风,毕竟,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还是继续忍吧。” “有些灰心了,我忍,还得搭上一个人跟着忍,这叫过得是什么日子呀?”江帆的口气有些无奈和颓废。他又去端杯,彭长宜便把他的杯拿了过来,说道:“要不,您可以往上走走关系?” “哎,不是没走过,所有的关系最后都汇聚到了一个点上,我跳不出这个怪圈了。”江帆有些心灰意冷。 这话彭长宜相信,凭江帆那么睿智的人,他怎么可能只走翟炳德一人路线呢?但水大漫不过桥,最后解决问题还得回到翟炳德这里。他想想说道:“您千万不能冲动,大不了也就是忍到过年,那个时候就会有说法,眼下,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江帆双手捧住脸,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说道:“长宜,说真的,我有时候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我找不到自己的目标,找不到自己人生的幸福,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被什么东西驱赶着,盲目地向前,没有自己追求的乐趣。” 彭长宜知道江帆苦恼到了极点,说道:“您别这样,男人,有目标总不是坏事,有得必有失,这个道理您比我懂。” 江帆看着彭长宜说道:“我就怕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对于这个问题,谁都怕,但是没有办法,毕竟命运和前程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人,恐怕一生大部分时候是在这种无望的等待中耗费掉了。 彭长宜不知道怎么劝他,在他面前,自己的语言是乏力的,江帆一直是他的楷模和偶像,是智者的化身。所以,他只有猛灌自己的酒,才能转移江帆的注意力。 江帆终于发现彭长宜喝了不少的酒了,他一人就快一瓶了,他们已经喝了将近两瓶酒了,就急忙拦住了他,说道:“长宜,你干嘛,我苦闷,你喝得哪门子闷酒啊?” 彭长宜睁着醉醺醺的眼睛说道:“市长,您可能不知道,您在长宜心目中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长宜自从认识您的那天起,就拿您当偶像崇拜,您对长宜的帮助和提携实在是太大了,看到您痛苦,我也不好受,但是我才疏学浅,无法用语言和道理规劝您,所以,只有喝酒,才能分享您的痛苦。” 江帆的心一热,眼睛就湿润了,他伸出手搭在彭长宜的肩膀上,说道:“好兄弟,谢谢了,我们不喝了,不喝了,你放心,我刚才的确很痛苦,自己苦不说,还得搭上一个。不过请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我会按既定目标走下去的。” 彭长宜说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小丁跟雅娟在这,原先那个水灵灵的小人,变得憔悴清瘦了,您哪,又是这样一种状态,说真的,我的确有点不放心啊。” 江帆的眼睛更加湿润了,他伸出双手,捧住脸不住地搓了几下,掩饰住自己的伤感,这才看着彭长宜说:“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她......” 正在这时,江帆接到了曹南的电话,江帆告诉了曹南自己在金盾跟长宜在一起喝酒,他如果没事的话可以过来喝几杯。放下曹南的电话,江帆走进了洗手间,洗了洗脸,又用梳子拢了拢头发,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除去眼睛和脸有些红以外,刚才那种颓废的表情便不见了。 彭长宜头有些晕,按说一瓶酒是放不倒他的,可能是受了江帆的影响,他感觉这酒喝的不痛快,就有些难受,第一次跑到卫生间吐了酒。 曹南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都有些醉醺醺的样子,彭长宜踉跄着刚从卫生间出来,曹南一见,就说道:“长宜,市长,你们……喝了多少酒?” 江帆支着下巴说道:“不多,两瓶。” 彭长宜也说:“不多,两瓶。” 曹南拿起两只空瓶,看了看其中一瓶还有酒,他就倒在了一个空茶杯里,放在自己面前,意思是他们两个谁都别喝了。 哪知,彭长宜天生就是好搅酒的人,他一见,就说:“干嘛,这个饭店有的是酒,服务员——” 曹南笑了,就把那只空杯放在他的面前,说道:“这样,你们一人都喝了一瓶,我自己单要一瓶。”说着,就出去要酒。 曹南的酒量他们都清楚,他如果喝一瓶酒的话估计马上就得去医院了,江帆说道:“曹大秘,你把那点酒喝了就行了,别要了,今天不在状态,头晕得难受。” 曹南说“不在状态你们还一人喝了一瓶,这要是在状态还不得一人两瓶。” 彭长宜摆摆手,说道:“曹秘书长,今天的确不行了,我什么时候出过酒,今天出了。” “哦?”曹南看着他。 彭长宜说:“哎,没办法,看着市长心情不舒畅,我也就……” 曹南明白江帆为什么喝闷酒了,就说道:“市长,我正要跟您说,我让卫先在海校基地给您安排了一个住所,那里戒备很严,您去那里住会踏实一些。” 彭长宜的酒也醒了,他睁着眼看着江帆。 江帆想了想,说道:“我哪儿都不去,就还在中铁。” 曹南刚想说什么,江帆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老曹,听我的,我谢谢你的一片心意,我不能搬家。” 曹南看向彭长宜,说道:“长宜,你说呢,市长这段严重失眠。” 彭长宜想了想说:“各有利弊,不过如果市长搬了家,有人想找而找不到他,就会更加的变本加厉,我同意市长的意见,还是不搬,眼下不宜激化矛盾。” “对,不搬,我就在哪儿,这堆这块,谁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江帆这会倒是洒脱起来了。 这时,王圆从外面进来了,他笑容可掬地说道:“我听说几位叔叔在这里,就过来了,这样,我敬叔叔们一杯酒吧。” 曹南说道:“你还是别免了吧。” 彭长宜问曹南:“为什么?” 曹南笑了,说道:“这个应该问雯雯,雯雯现金禁止王圆喝酒,现在的年轻人讲究优生优育。” “哈哈。”江帆和彭长宜都笑了。 王圆说:“没事,我背着她偷偷喝两杯没事。” 彭长宜说:“既然这样,你还是用饮料吧,我们要保证部长的孙子健康优质。” “哈哈。”江帆和曹南都笑了。 王圆说:“饮料也不能喝,饮料有防腐剂、稳定剂,我现在只能喝水。那我就以茶代酒,敬各位叔叔们。” 放下杯,江帆问王圆:“小圆,去锦安着吗?” “去了,宋主任没跟您汇报吗?” 江帆说:“还没有。” 王圆说:“玉琼经理似乎还有些犹豫,她不想跟我合作,说我是私人企业。” 彭长宜:“一开始我就跟她说了企业的性质了,怎么这么长时间她还在犹豫?” 江帆说道:“嗯,咱不勉强,愿意就干,不愿意就拉倒。” 王圆说:“是啊,另外我听说他们公司的钢结构在别处出现了质量问题,被投诉了。” 江帆点点头没说话,其实,他早就隐约感到玉琼可能不愿意跟金盾公司合作,尽管一开始她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不过似乎她又没有道理不和金盾合作,看来问题应该出在翟炳德这,因为樊文良的关系,翟炳德对王家栋是有偏见的,也是有提防的,所以才导致玉琼后来的不热心了。 119 一个久违的人(二) 彭长宜当初要人防办跟王圆合作也是有深意的,市长想讨翟炳德欢心,但是在参观了这个项目后,彭长宜就感到如果合作成功,就等于给亢州引来一个“老祖宗”,还是一个没人敢惹的老祖宗。但是他不能驳江帆,江帆这样做肯定也是有着某种目的的,再说,亢州跟翟炳德搞好关系,对全市的发展都会有利的,他其实也是冒了个险,把金盾跟玉琼连在一起,如果合作成功皆大欢喜,如果不成功亢州也没有损失什么。后来钟鸣义兴办实体经济的热情逐渐减退,作为人防办具体负责人的宋向前对这事就不再认真了,所以这事也就拖了下来。 其实,平心而论,如果从积极的意义上讲,这个项目不来,对江帆在亢州的执政是有好处的。撇开积极的含义,亢州对这个项目也做到了仁至义尽,所以江帆才说不来就拉倒的话。 曹南没再让江帆和彭长宜喝酒,剩下的他一个人喝了。 第二天,彭长宜和江帆一同前往锦安开会。这是彭长宜作为政府一把手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他遇到了孟客,孟客热情地祝贺他,并表示愿意给三源结对子。 江帆说:“孟市长,亢州的马屁你也敢抢呀,我们早就跟邬书记说好了。” 孟客说:“你们是书记之间的协议,我们是县市长之间的协议。” 也可能孟客是无意说的,但是江帆立刻收住笑,说道:“孟市长,你想害死我呀?” 孟客想了想笑了,说道:“对不起,这不是没有外人吗?就长宜咱们三个,说句过头的话您就别见怪了。” 彭长宜说道:“关于结对子的事越多越好,两位市长可以回去跟群团部门打个招呼,我那里一摊子的困难,就等着两位市长去救援呢。” 散会后,开会的县市长们都利用这个机会在锦安活动,无非就是联系关系,这些关系有同级关系,也有联系上级关系的。彭长宜自从上次从锦安跟着翟书记上任后,还没有来过,所以,他就给翟书记的秘书打了个电话,说如果翟书记有时间就去他办公室坐一下。秘书好像捂着话筒在跟翟书记商量,这时,话筒里就传来了翟书记的声音: “长宜,有事吗?” “没什么事,我就是向跟您汇报一下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看看您有什么指示没有?” 翟炳德说:“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就以后再来吧,我下午要去省里开会,你有事可以随时打电话,眼下你的任务就是配合好邬友福,做好年后召开的两会准备工作,我别的指示暂时没有。” “好,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说完,等翟炳德先挂了电话,他才挂。 其实,彭长宜很发憷单独和翟炳德见面,唯恐他问老胡的事,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翟炳德还真没问起这事。他又给董兴打了个电话,说了同样的内容,董兴说中午跟江帆在一起,要不他也参加。 彭长宜想,江帆拜见董兴,肯定有事,江帆也没邀请他参加,他是不便参与的,就说:“那我下次抽时间单独向您汇报工作吧。”说完,也是等董兴先挂了电话自己才挂断。 他刚挂断电话,就有电话打了进来,是戴秘书长,彭长宜赶紧说道:“阿姨,您有什么指示?” “长宜,回去了吗?” “没有,还在锦安。” “中午有安排吗?” “没有,我听您安排。” “我给你联系了市旅游局的苏局长,他正在单位等着你,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他探讨一下。” “好,太好了。” “但是我中午不能陪你们,我还有任务,我把他的电话给你,你们联系一下看看在哪儿见面。” “好的好的,您说吧。” 戴秘书长就跟他说了苏局长的电话,彭长宜对数字非常敏感,不用笔就记住了,谢过阿姨后,他就给这个苏局长拨了电话。待对方接通后,彭长宜就自报家门,苏局长热情地说道: “上午秘书长就给我下了指示,让我等你。” 彭长宜说:“咱们中午找个地方聊聊,我就等着您给我定乾坤呢?” 这个苏局长说道:“彭县长太客气了,这样吧,我们去锦江饭店吧,离你那个位置比较近。” 彭长宜说道:“没问题,我这边就我和司机,您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多带几个弟兄来。” 苏局长想了想说:“好吧,我马上出发。” 没能单独跟翟炳德和董兴汇报工作,但是约到了旅游局局长,也算没有白来。事情往往是这样,下边的干部来锦安开会,一定是不能单纯地开会的,散会后都会安排一些这样那样的活动,这也是下边和上边勾兑的重要手段之一。 挂了电话,彭长宜坐上老顾的车,即刻赶往锦江酒店,这里,应该算是锦安比较高档的商务酒店了。彭长宜感到这个旅游局的局长很会摆谱。 彭长宜因为不知道苏局长会带几个人来,他只点了酒水,是锦安市酒厂生产的一种比较高档的酒,他之所以不点茅台和五粮液,是因为没有必要,首先自己是从贫困县来的,而且是初次和这个苏局长见面,没有必要也不想点那么好的酒。点锦安本地的酒合情合理。 不大一会,就进来一个胖硕、个头不高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材高挑、漂亮年轻的女士。这个男人进来就伸手跟彭长宜握,说道: “是彭县长吧?戴秘书长给我下了指示后,我中午就什么应酬都没安排。” 彭长宜握着他的手说:“多谢苏局支持。”他跟苏局握完手后,就看着那个女士,那位女士也看着他矜持地微笑。 苏局说:“这是我们局办公室主任,也姓苏,叫苏敏,你就叫她小苏好了,因为我是老苏。” 彭长宜笑了,就跟苏主任握手,说道:“小苏主任好。” 苏敏就伸出白皙的手象征性地跟彭长宜握了一下。 彭长宜把苏局长让到正坐,苏局长推辞了一下就坐下了,小苏主任便坐在他的旁边。 彭长宜说:“还有别人吗?” 苏局长看了看表说:“我给你叫了一个老朋友,你们认识,他正在开会,可能会稍晚一会来。” 彭长宜说道:“谁?” “市林业局的局长周林。” 彭长宜笑了,说道:“太好了,好多年不见面,我还是想有机会去拜见他呢,谢谢您想得周到。” “呵呵,我们平常走的比较近,没有业务往来,就是喝酒,酒友。来时我跟他说认识你不,他说认识,所以我叫了他。” 彭长宜笑了,心说,那怎么不认识。 苏局长喝了一口水,又说道:“听戴秘书长说你想在旅游上做文章?” “嗯,有这想法。”彭长宜点着头说道。 苏局长说:“我早就说过,三源要想真正富裕起来,旅游是一张王牌,那里,只有旅游业发达了,才能带动相关各个行业的发达,餐饮、交通、贸易,等等,而且那里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您说得太对了,所以我这次见着您就是要向您讨教妙招。” “具体妙招还要认真地考察和调研,现在咱们市的旅游资源就没有一个整体的规划,各唱各调,各打各的枪,要说真正的优势三源是具备条件的。” 120 大首长也记仇(一) 苏局长说了许多,渐渐地,彭长宜觉得这个局长估计是抓行政管理抓惯了,对于旅游,并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甚至还不如江帆的思路开阔,后来一问,才知道他刚刚从下边县调上来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对于旅游的认知,比他彭长宜强不了多少,也是个半瓶子醋。 他在心里就有些怨戴秘书长不开眼,怎么给他找了这么一个人,从他那里不但讨不来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也开拓不了自己的思路,甚至他说的许多话都不能和彭长宜产生共鸣,所以,彭长宜也就跟他淡化了旅游这个话题,转到其它的话题上了。 彭长宜问道:“我们老领导是不是很忙?” 苏局长说:“所有的局就我们两个局最轻松,平时没啥事,除去喝酒就是喝酒。” 彭长宜心想,天天就知道喝酒,工作上的事当然不会忙了,他说道:“您错了,如今喝酒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啊。” 苏局长一听,开心地笑了,说:“还是彭县长聪明,你说得对,现在就是办公家的事,也得先过喝酒这一关,这叫公事私办。” 彭长宜赶觉这个人就是一个酒囊饭袋,矮胖的个子,将军肚,秃了顶的脑袋贼亮贼亮的,在看旁边那个女士,不错眼珠地看着她的局长,而且他喝一口水她就给他倒一口。 嗨,多个朋友多条路,既然谈不出有价值的东西,就当认识了一个朋友,这样想着,他就心平气和了。 这时,房门被服务员打开,周林从外面进来了,他的后面还跟着两位美女。 彭长宜连忙起身跟他握手,说道:“老领导,又见面了。” 周林就是一愣,说道:“彭长宜,怎么是你?” 彭长宜一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苏局长这时说道:“哦,今天中午是彭县长请客,我一想是你曾经工作和战斗过的地方,就邀请了你,刚才人家彭县长还夸了你半天呢。” 周林站在椅子旁边,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说道:“他夸我什么,不会是笑话我吧?” 苏局长说道:“看你说得,彭县长说你给三源留下了一个好的致富项目,那就是酸枣汁,最近人家当地还准备再多上几条生产线呢。” 周林一听说的是三源的事,脸上就有了一丝自豪感,这才坐下走进座位。彭长宜把他让到苏局长的下手位置,然后又将他带来的两位美女让到紧挨着他的位置,自己则坐在下位。 这顿饭注定会是吃得索然无味,本来周林就对亢州组织部有成见,认为是王家栋用计谋选掉了自己,对于王家栋身边的人就更加没有好印象,好在酒是润滑剂,彭长宜连敬了他三杯后,他的脸上才有了笑模样。彭长宜真心地邀请他回三源看看,并由衷地希望他尽可能地对三源给予一些政策上的倾斜,也算是对他这个老部下工作的支持。 彭长宜一口一个老领导,直叫得周林非常舒服,渐渐地他就放开了,他带来的那两个美女一看就知道是交际老手,不停地敬彭长宜和苏局长的酒,好在彭长宜也不是吃素的,不但什么酒都能对付,而且强、硬、赖都使上了,也就把两个美女灌得晕头转向了。 苏局长带来的小苏还是真的不能喝,周林跟她喝了一杯后,她的脸就红了,并且连连给周林作揖,表示自己实在是喝不了酒,苏局长也给她解释道,说她是局领导班子刚刚提拔起来的办公室主任,以前在科室,喝酒还是一个有待锻炼有待提高的工作内容。 周林笑着说:“刚提拔的?看来肯定是业务超群,不然入不了你苏局长的法眼。” 苏局长唯恐周林再说出什么来,就连忙端杯敬周林,周林这才不打趣他了。 彭长宜在和周林带来的两位美女喝酒的过程中,才知道她们两个不是林业局的职工,而是经营苗圃的场主。但从她们和周林的眉来眼去中,彭长宜断定,周林和她们本人或者是她们的企业有关系。 周林跟她们其中一个人小声说了一句话让彭长宜听见了,他感到有些无聊,周林说:一会让姓彭的安排咱们一些好玩的活动。挨着他坐着的女人就暗暗掐了他大腿一下,周林就朗声大笑了。 彭长宜假装自己喝醉了,双手拄着头,不言声了,然后又显出坐卧不安的样子,进了卫生间,就给老顾打电话,让老顾提前结账,发动好车在门口等他。 从卫生间出来后,他索性趴在了桌上,周林说道:“长宜,长宜,怎么了?你不是这个酒量呀?” 彭长宜抬起头,故意装傻充愣地说道:“还喝?跟谁喝?我就跟美女喝。”说完,又趴下了。 苏局长说:“刚才彭县长就说没喝过这种酒,可能第一次喝不适应。” 周林就不再管他了,而是和其它人推杯换盏。酒就喝到了高潮,彭长宜就发现,无论是苏局长和周林,他们的手就都不老实了,开始对身边的美女下手了…… 彭长宜一会趴下,一会抬起头,任由他们几个男女打情骂俏,自己假装频繁进入卫生局,好不容易就听苏局长说道:“彭县长,今天就到这儿吧,三源旅游的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老哥保证给你办好这事。” 彭长宜半睁着眼,连忙作揖,说不出话来了。 “接下来……”周林一只手搭在一个美女肩上,看着彭长宜,用征询的口气说道。 彭长宜故意站不稳,急急巴巴地说道:“多谢……多谢……领……领导赏光……欢迎到三源,指导……指导……我们工作……”说着,就跟周林握手。 周林看了看苏局长,迟疑地伸出手,彭长宜一下子就抓住他的手,强迫着跟他握了一下,又跟苏局长握了一下,就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门,正好老顾等在楼道里,他一见,就赶紧上来缠住了他。 彭长宜小声说道:“快走。” 老顾就搀着彭长宜快步走向电梯,把后面的一干人晾了。 老顾早就把车停在门口,他给彭长宜开开车门后,扶着他坐了进去,关好车门,驾着车就离开了锦绣国家酒店。 这次见面,让彭长宜对周林原有的那点好印象也荡然无存了,在他的心目中,周林是个干事较真的官员,尽管有时不合时宜,但是他还是肯干事的,今天没想到变成了这样,难怪他早先就听说周林喝酒喜欢带美女,而且还跟几位美女关系比较暧昧,今天真是亲眼所见了,他心目中那个贫困县的领导干部形象彻底被颠覆了。他突然想起寇京海说周林的那句话:你一个贫困县的小县长子,有什么好牛的?看来,老寇这句酒话自己也要时刻引以为戒才是啊! 踏实了一会儿后,彭长宜掏出电话,给戴秘书长打了电话,但却被挂断了,估计她正在有事,不方便接电话。过了十多分钟,戴秘书长给他打了过来,她说:“长宜,我刚才正有事,怎么样,见着苏局了吗?” “见着了。” “谈的怎么样?” 彭长宜很想实话实说,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戴秘书长是好意,就说道:“谈的不错,对我很有启发,等我们拿出一个初步方案,再请您拿大主意。” “呵呵,估计这个苏小个子也是胡侃一气吧,你们要发展旅游,市局可以起到很大作用的,比如向上跑政策什么的,但是这张牌怎么打,还是要请各方面的专家论证,到时咱们再去省里请,主要是你要有一个初步想法。” 彭长宜没想到戴秘书长知道苏局长是怎么样一个人,就说道:“阿姨,您真睿智。” 120 大首长也记仇(二) “哈哈,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还有,每年年初,也就是阴历年的年底,市里都有一笔帮扶资金,过两天你专程来一趟,找找董市长,争取多要点。我现在还有事,有需要阿姨的地方尽管跟我联系,家里电话你不是知道吗?” “是啊?太好了!行行行,那阿姨您先忙,我下来就单独去找市长。” 挂了电话,彭长宜就想,在内部挖潜的同时,要向上边挖潜,更多地争取一些贫困项目的支持。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彭长宜到了三源县城,老顾问道:“咱们先回哪儿?” 想起那天的仓皇逃跑,彭长宜有些好笑,说道:“回海后基地吧,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呵呵,后备箱的东西是给老吉带的?”老顾问道。 “可不是吗?赶紧贿赂贿赂他,真要把我赶出去我真没撤。” “呵呵,不会的。”老顾笑了。 “我知道不会,但是也要堵住他的嘴,让他少说几句。”彭长宜坏坏地说道。 “哈哈,还是你有办法。” 老顾说得后备箱的东西,是一袋子五香花生米。上次他回来的晚,吉政委也没睡,夹着一瓶酒,来到他的房间,没有下酒菜,彭长宜就拿出一包从家里带来的五香花生米,吉政委非常高兴,他说道:“三源没有这样风味的花生米,都是用盐炒的,只有咸味没有香味,不像亢州的五香花生米这么香脆,吃了一粒还想吃一粒。”彭长宜就说下次回家给他带点回来。 所以,这次花生米是万万不能忘带的,全指望这花生米公关呢!昨天中午他跟江帆喝完酒,把他送回住处后,彭长宜就开车来到了炒制花生米的回民胡同,买了二十斤花生米,还到亢州有名的酱肉铺里买了猪脸、猪蹄、猪耳等各种酱肉。 他们穿过三源县城,向北山上的海后基地驶去。 彭长宜坐在后面闭目养神,等穿过两道岗后,又走了几分钟的上坡路,才停在宾馆的那块平地上,老顾说道:“县长,你看。” 彭长宜睁开眼一看,心说,倒霉,怎么第一眼就看见他了。 就见吉政委双手叉腰,站在宾馆的门口,像一尊门神一样,紧绷着脸,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彭长宜跟老顾说:“把车停边上,离他远点,我从偏门上去,你走正门,我先不理他。” 老顾咧嘴“呵呵,地笑了两声。 车子停在远离正门口靠近偏门的几棵松树中。彭长宜下车,故意没往正门口那边看,就跟没事人似的拎着一个旅行包就下了车。 老顾问花生米怎么办?彭长宜说:“咱们留一小点自己吃,剩下的和那些酱肉什么的,都给他。” 老顾就开了后备箱,清理出一个空纸袋,把一袋子花生米往这个纸袋倒出了一点,剩下的扎好就拎了出来。 彭长宜低头就朝旁边的那个偏门走去,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吉政委没有亲手接老顾给他的东西,而是让旁边一个年轻的军官接了过来,并且在往他这边张望,彭长宜就加快了脚步,刚要上石台阶,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大吼:“彭长宜。” “到!” 彭长宜立刻答道,他有心理准备,他故意高声应道,同时站在原地不动。 吉政委走出了门口,说道:“你准备躲我到什么时候?” 彭长宜赶紧冲他嬉皮笑脸地说道:“我看见您了,我是想先把东西放屋里去,在下来陪您喝酒,我特地给您带来了花生米和李记酱肉,花生米是五香的,买的时候刚出锅,又香又脆,一个是一个的,您吃了一个想下一个,李记酱肉您应该不陌生,那是一百多年的老汤酱制的,一个字,还是香,一会咱们花生米、酱肉,烧酒,怎么样?” 吉政委故意忍住没笑出来,说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快点下来,有账跟你算!” 彭长宜依然嬉皮笑脸地说:“好好好,我马上就下来。” 吉政委说完,瞪着眼睛看着彭长宜上了台阶,进了小门,他还想说什么,这时,老顾给他抓出一把花生米,递到他的手里,说道:“您尝尝,是不是还是那个味道?” 吉政委看了看老顾,他就是有天大的火气,也是不好跟老顾撒的,就捏起一颗,放进嘴里,嚼碎,说道:“就是不一样,好吃。”他说着,边不停地往嘴里扔着花生米,跟那个年轻的军官说道:“把花生米给我收好,别着潮。那些酱肉放冰箱里,一样切一点。一会我要单会彭长宜。” 那个年轻的军官说:“主任也定了餐厅的包间,他也有客人。” “哦,那把这些东西给他们送一份,也让他尝尝。” “好的。”年轻的军官拎着这些东西就走了。 一会,彭长宜就嘻嘻地下来了,吉政委一把花生米也吃完了,见了他,没说话。彭长宜就说道:“怎么样,好吃吧?” 吉政委白了他一眼,冷着脸说道:“东西放哪儿了?” “房间呀?”彭长宜答道。 “谁的房间?” “我的呀?就是我原来住的那个那间呀?” “哦,我没把你铺盖扔出去吧?” 彭长宜赶紧摇着头,说道:“没有,没有,那种事您做不出,打死您也做不出,一般像我这种人才能做得出。” 吉政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荆条呢?” “什么荆条?” “你不是负荆请罪吗?” “我可没说!”彭长宜矢口否认:“我说是背着山上的野草请罪,荆条不敢背,抽人能疼死了。” “哈哈。你呀!”吉政委用手就给了他一拳。 彭长宜呲牙咧嘴,揉着肩膀,瞪着眼说道:“真使劲呀?那么大的首长也记仇呀?” “废话,仇,谁不记呀?今晚,不醉不睡!” 彭长宜笑了。 他们进了包间,桌上早就摆好了彭长宜带来的花生米和各种酱肉,还有两三个炒菜。吉政委打开桌上的酒,咕嘟咕嘟就倒了两个杯,彭长宜一看,就说道:“得嘞,手下留情,我中午喝了不少了,现在酒气还没下去呢。” “少来,今天不醉不许出这个屋。” 正说着,基地主任带着两个军人过来了。彭长宜一看赶忙站起,跟主任打招呼。 主任的年纪比吉政委大几岁,他手里也抓着一把花生米,说道:“彭县长,花生米好吃呀,听说带了不少,下次再回去弄它一二百斤来。狼多肉少,花生米一上,没人吃菜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老师傅不多炒,一天最多炒二十斤。保证天天是新鲜的。您爱吃的话我可以提前预定。” 主任坐在正中位置上,其余两个人也都坐下了,他说:“这样行不行,我派人去跟他学艺,要不我买两千斤生花生米,把他接来,到咱们这里炒,我给他工钱。吉政委啊,我估计这口,肯定北京那些老首长们都喜欢吃,你说我这主意怎么样?” 彭长宜不等吉政委说话,就说道:“您这主意行不通。冬天储存几十斤还行,如果到了夏天,必须吃现炒的,花生米是油料作物,夏天容易变质,再有,您还几千斤的炒,最后我估计就会倒给老鼠吃了。” 121 卧榻旁的亲密伙伴(一) “哈哈,有道理。”主任笑着说道。 彭长宜赶紧讨好地说道:“既然大家喜欢吃,我每次回来多带点就是了。如果有首长来,我可以给家里打电话,让家里人给我送过来,或者咱们去取也来得及吧。” “嗯,但是我春节就想买它个几百斤,怎么办?”主任说道。 “哦,那得提前打招呼,这个老师傅是手工炒制,所以您看这上面的包衣都没有破坏,如果要是用炒炉的话,上面的包衣就不完整了,颜色也不好看了,味道也就差多了,所以每天他才抄的很少。” 主任端详着一粒花生米,说道:“是啊,我下来统计一下,然后你在给我预定。来,感谢你的花生米和酱肉,冲这,那井,我们也打了。”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对不起,我给部队添麻烦了,跟海后的渊源很深,所以我遇到困难首先想到的就是子弟兵,就是我你们,你们是我的靠山,也是我吹牛的资本啊。” 听他这么说,主任和吉政委满意得大笑。 基地主任说道:“也是我们应该做的,由于基地性质,我们平时几乎和地方没有什么来往,就八一建军节那么一次,这也是我们做得不够的地方,你到这里当县长来了,以后咱们常走动,多联系。” 彭长宜赶紧端起杯,说道:“太感谢主任了,我敬你。”说着,一口就喝下去小半杯,旁边就有人鼓掌叫好。 主任把自己手里的那一小杯酒也干了,说道:“果然豪爽。这样,下来一些具体事宜让吉政委跟你们谈。” 彭长宜赶忙双手作揖,说道:“感谢,太感谢了!” 主任说:“不打扰你们了,你该跟吉政委好好喝喝,为了这事他的确费了许多心思。” 彭长宜连忙说道:“好、好、好。一定、一定。” 彭长宜就送他们到门口,直到他们回了房间,才折了回来。 彭长宜关好房门,端起酒杯,看了看那半杯酒,又看了看吉政委那整一整玻璃杯酒,就又给自己满上,然后端起杯,郑重其事地说道:“我郑重给您赔礼道歉,对不起了,那天的确冒犯了,我一口干掉,总比您抽我强,看好了,走一个——”说着,咕咚咕咚就把满杯的酒都喝了下去,加上刚才那半玻璃杯,足足有四两白酒,喝下去后,就觉得从食道到胃,有一种烧灼般的热火燎灶般的感觉,很快,眼睛也鼓胀了起来,似乎有火苗往出冒出。 吉政委没有拦他,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喝了下去,说道:“少跟我来苦肉计,我还不吃你这一套,把杯子给我。” 彭长宜以为他还要给自己倒酒,就痛苦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说:“您就不能开开恩吗?也没必要这么乘胜追穷寇吧?” 吉政委一手抓过他的酒杯,放到后面的暖气罩上,说道:“我知道你能喝,二斤不醉,但是我今天就要惩罚你,还不让你喝了。我要让你看着我喝。”说着,故意端起杯喝了一小口,还砸着滋味,然后吃几颗花生米,又夹了一块酱肉。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请求喝茶水行不?” 吉政委就冲门口大喊了一声:“来人。” 立刻,进来一个小战士。 “给彭县长倒水。” 小战士连忙拿起水壶,给彭长宜的杯里倒满了水。 吉政委又说:“你别走远,就在门口,听见没?” 小战士点点头。 彭长宜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一下子喝了那么多的酒出事,才吩咐小战士守在门口。 尽管中午装醉,但他中午也喝了不少,酒劲还没下去呢,又一下喝了那么多酒,头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实在是有些醉了。 吉政委说:“逞什么强?一下子喝了那么多,博得人们同情是不是?那你也逃不掉,主任过来敬酒,咱们也应该过去敬酒,你倒好,先把自己喝倒了,怎么去敬酒?” 彭长宜一拍胸脯说道:“没,没问题,要敬就快去,趁着我现在还清醒。” 吉政委拿过他的杯,给他的杯里倒上了白开水,彭长宜赶忙夺过杯说:“不要,都是首长,那怎么成?” 吉政委知道这三四两酒对于彭长宜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他一口喝掉确实有些不要命,他迟疑了一下,说道:“你确定没事?” 彭长宜大着舌头,梗着脖子说:“有事也当没事喝!” 吉政委伸手指了指他,说道:“我知道你是成心把自己喝多了,喝醉了,好堵住我的嘴,是不是?跟你算账的机会多的是,不在乎这一时一刻。” 彭长宜低下头,说道:“我算完了,不开眼,得罪了您。” 吉政委看着他,说道:“放心,今晚我不为难你,但是那边的酒我可是替不了你。” 彭长宜说:“哼,我喝酒什么用别人替过,都是我替别人。” 尽管彭长宜嘴上说得硬,但是他还是喝多了。 他和吉政委过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军人,喝酒个个是好手,哪个都不在彭长宜之下,彭长宜本来想找个比自己弱的欺负一下,但是他们个个都很强,如果中午和刚才没有喝那么多也行,连续两顿大酒,彭长宜就有些坚持不住了,喝得天翻地覆。 所有的人都喝多了,主任和主任的两个客人也都多了,吉政委更是多了,早就被那个年轻的军官搀了出去。 老顾不放心,等在外面,看到他们出来后,老顾急忙迎了上去,彭长宜小声跟他说:“让他们先走,咱们最后走。” 彭长宜硬撑着,靠坚强的自制力和毅力往下压着从胃里翻上来的酒,他给人的印象除去眼睛红、舌头不利落和站不稳外,基本保持了风度。 那几个人就不行了,不但走路东歪西晃不说,每个人的身边都多了一名战士搀扶,有两个人干脆就在大厅里呕吐出来,忙得几个小战士急忙清理。那个主任也没好到哪儿去,尽管他“仗势欺人”,少喝了许多酒,但明显也喝多了,不但话密,腿脚也明显地不利落了,还跟彭长宜勾肩搭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不知被重复了多少遍的话:“兄弟、彭县长、小彭,你这个朋友我算交定了,你来三源,咱们就军民情谊深,你走了,就两来无事,冲你,给三源做多大的贡献我都心甘情愿。” 彭长宜知道,海后基地和三源关系不是太融洽,平时也没有走动,比较生分,但是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也不十分清楚。听主任还这么说,他也重复着不知被自己重复了多少遍的话,就说道:“谢谢,谢谢主任的支持。” 好不容易主任被人搀走了,到了门口他还回头说:“兄弟,明天咱们接着喝——”等主任他们几个踉踉跄跄出去后,彭长宜说:“快扶我去洗手间。”老顾知道他坚持不住了,架着他就走进旁边的洗手间,刚关上门,彭长宜一张口,嘴里面的东西便喷射而出…… 彭长宜吐得天昏地暗,老顾一手捏着鼻子,一手递给他一把的餐巾纸,小声说道:“怎么样,能坚持走出去吗?” 彭长宜都这样了,还没忘记装硬,他说:“不走出去,我还爬出去呀?去,上门口看看大厅还有人没有?” 老顾笑了,装作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样子,到了大厅,只见地面已经被擦拭干净,两个小战士刚离开。他就折了回来,说道:“快走,没人。” 彭长宜一听,精神一振,看了一眼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卫生间,说了声:“撤!”就急忙出来了。 走到大厅,彭长宜没有用老顾搀扶,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自己走了出去,在下台阶的时候,还是对距离估计的不足,差点没栽倒,幸亏老顾一直在他左右,及时扶住了他。 121 卧榻旁的亲密伙伴(二) 等没人的时候,他几乎就完全仰仗着老顾的搀扶了,到了房间后,一下子就把自己摔在床上,老顾给他扒掉鞋后,又给他扒掉外套,一边扒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就是两眼井吗,至于这么不要命吗?命没了,要井管什么用?” 哪知,彭长宜听见了,他趴在床上就“呵呵”地笑个不停,说道:“老顾,顾大爷,你是不知道呀,如果他出资让我三源所有的庄稼都能浇上水,就是把我扔到酒缸里泡三天都行啊,可惜,我喝成这样,他就给打两眼。” 老顾咧着嘴笑了,说道:“知足吧,开始不是说打一眼,是因为你不要命地喝酒,把他感动了,人家才增加了一眼,知足吧。” 彭长宜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却感到天旋地转,他赶紧说道:“快扶我起来!” 老顾急忙把他拉起来,彭长宜快速进了洗手间,又是一阵呕吐。这次,吐得非常彻底,连胃液都吐了出来。老顾害怕了,就想让他去部队的卫生队输液,彭长宜摆摆手,说道:“老顾,顾大爷,麻烦你,给我煮碗方便面吧,心里特空。” 老顾笑了,他心里有底了,彭长宜想吃东西了,就说明他的胃吐干净了,老顾把洗手间的换气扇打开,又把洗手间清理好,这才洗过手说:“好,我去给你煮面条,你等着。” 老顾的房间有个小电锅,他有晚上吃东西的习惯,如果回来的晚,就会煮面条或者方便面,这次回家,老伴儿给他做了一罐辣酱和一罐炸酱,为的就是让他晚上煮面条时拌着吃。 等老顾端了一个搪瓷盆进来的时候,彭长宜早就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老顾放下面条,走到他床边,想叫醒他,又有些不忍心,不叫醒他,空着肚子又喝了那么多的酒,有伤身体,正在犹豫时,就听彭长宜说道: “方便面来了。” 老顾“噗嗤”一声笑了,说道:“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原来还惦记着吃呢。” 彭长宜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双腿盘在床上,老顾递给他一本杂志,说道:“烫,垫在腿上。”等彭长宜垫上后,老顾才把陶瓷盆端给他。彭长宜低头一看,说道:“这不是方便面呀?” 老顾说:“是面条,你嫂子做的炸酱。” 彭长宜挑了一筷子,闻了闻,说道:“真香,没想到还能吃到家里面的炸酱面。” 很快,一小搪瓷盆的面条被他席卷一空,他把空盆递给老顾后,揉着肚子说:“天哪,今天一天刚吃了一顿饱饭,真舒服!” 老顾接过空盆后说道:“一大天,除去往肚子里灌酒,就是早上那一个烧饼一碗豆腐脑,不伤身体才怪呢?” 彭长宜抹了抹嘴说道:“呵呵,没事,我年轻。” “你也不总是年轻啊,哎——”老顾心疼地叹了一口气。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顾,尽管喝多了,但晚上的酒比中午的酒喝着高兴,痛快,过瘾。” 老顾坐在椅子上,说道:“是啊,周林怎么变化这么大啊,我看他跟那两个女的捅捅摸摸的,有失领导的身份。” “是啊,对了老顾。”彭长宜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吉政委的酒喝高了,他提前退场了,会不会有事啊?” 老顾笑了,说道:“吉政委是我和小杜我们两个把他架走的,在卫生队输液呢。” “啊?那我得去看看。”说着他就要下地。 老顾说:“别去了,估计这会早输完了,另外,基地主任也去了卫生队,你呀,就装不知道好了,呵呵,你把他们一二把手都喝进了诊所。” 彭长宜笑了,说道:“哪是我喝的,他们四五个人灌我一个,我中午又喝了那么多,是他们欺负我身单力薄。” “呵呵,你不错了,还喝出了两眼机井呢。”老顾挪揄着他说道。 “呵呵,可千万别往出说,是人家部队支持地方建设,关心老百姓疾苦,才这样做的。” 老顾十分佩服彭长宜这一点,就是喝多少酒,头脑也是清醒的,不会说错话。 “你回去早点歇着去吧,我得睡会了,明天还得精神饱满去朝见邬大书记呢。”说着,就开始脱衣服睡觉。 老顾端起陶瓷盆,说道:“晚上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说着,就走了,回身把门给他关好。 第二天很早,彭长宜照例被山雀们的叫声吵醒了,他伸了懒腰,爬起来,拉开了窗帘,就趴在窗台上看小松鼠。这几只小松鼠已经习惯每天这个时候有人在窗子里面看它们了,渐渐地胆子也就大了。彭长宜拿起窗台上的核桃,这是一个小战士给他的,说是松鼠喜欢吃,开始,彭长宜还把壳砸裂丢到外面的窗台,后来发现这是多此一举,松鼠对付核桃等坚果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忽然放下核桃,想起包里有一袋花生,这是他买花生米的时候,顺便买了两斤生花生,当时他就想松鼠也应该吃花生吧,想到这里,他下了床,从沙发上打开旅行袋,从里面拿出那袋子生花生,抓了几粒,回到窗台边,站在床上,打开窗子,丢了几粒花生在外面的窗台上,然后就躲到了窗帘后面观看。 开始,松鼠见窗子打开,不由得就都吓跑了,后来发现窗子关上了,而且还发现了果实,就好奇地颤动着胡须,鼻子挨着树干,边朝窗台走来边不停地嗅着,终于,有一只大胆的,来到窗台,用前爪勾住了一颗花生,嗅了半天,才就地坐下,规规矩矩地捧着就啃。又来了一只,两只,几棵花生米很快就被他们抢光了。更有一只松鼠可乐,抓起一颗花生后,跳到了树干上,把身体居然倒吊在树上,两只前爪才抱着花生啃! “呵呵,太可爱了!”彭长宜开心地笑了。他又轻轻地开窗子,往窗台上放了几粒,松鼠受到惊吓就跳开了,等他关上窗子后,它们就又都回来了。彭长宜笑着跟它们说道:“咱们和平相处。”然后就披衣下地,走进了浴室。 他洗了一个澡,微微红肿的双眼,还能看出昨晚醉酒的痕迹,刮了胡子,拿起手包,就下楼了。 老顾早就等在餐厅,见他下来了说道:“你再不下来,我就上去叫你了。” 彭长宜笑着说:“跟松鼠玩了会。” 他的话把餐厅里忙碌的小战士逗笑了,那个小战士说:“首长,上次给您的核桃还有吗?” “还有两个,我没坚持喂它们,经常是让它们饱一顿饥一顿的。” “那我再去给您拿几个。”小战士说着就要往里走。 彭长宜赶紧说:“不用,我从家里拿来了生花生,它们更喜欢吃。” “呵呵,它们还是喜欢硬壳的,目的是磨牙。” “哦,那改天我告诉它们,让它们在别处先磨牙,然后到我这里吃美味。” “哈哈,您真有意思。” 提前十分钟,彭长宜照例来到邬友福办公室,邬友福刚从里间屋里出来,满面红光,头发梳理的纹丝不乱。 122 神秘的甲鱼汤(一) 邬友福跟彭长宜打过招呼后说道:“昨天中午没少喝吧?” 彭长宜一愣,心想邬友福的情报也太快了,就笑了,说道:“是啊,我都出酒了。回来后快五点了,就直接奔了住处,嗨,结果,晚上又是一顿大酒,吐得我翻江倒海,现在还难受呐。” “哦?晚上在部队喝的?”邬友福问道。 彭长宜说:“是啊,不过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要不我也不喝那么多的酒。” 于是,他就把龙泉乡几个村吃水难的原因说了一下,又把海后基地答应给附近几个村子打井的事跟他汇报了一下,邬友福显得很高兴,说道:“好啊,太好了。这次他们终于肯出血了。” 彭长宜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就说道:“不过他们有个条件,所有的打井费用他们出,不用我们管,但是从勘探到施工到出水,这一切过程不许地方参与。” 邬友福说:“不参与就不参与,只要能吃上水就行。”他又习惯性地整了整头上的假发。说道:“长宜,不错,开局不错,不管事大事小,办成了一件事,很好,你也辛苦了。” 彭长宜说:“不辛苦,只要您坐镇指挥我支持我,我工作起来就没有顾虑,就只顾往前给您冲。” 彭长宜说着邬友福喜欢听的话,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有多低,因为从常理上来说,邬友福比他大那么多不说,他毕竟是班长,是盘踞了三源多年的地头蛇、土皇上,在言语上、行为上,给他足够的尊重,也是应该的,没必要逞口舌之能、匹夫之勇,慢慢地适应三源的政治气候,同流不合污,顺应不顺从,只有这样,才能站稳脚跟,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周林、徐德强已经给他交了学费,他可不想做第二个“他们”。 邬友福笑了,说道:“长宜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人多么不好合作呢,你来了这么多天了,看出我有什么难以相处的地方吗?没有吧,咱们同心同力,共同做好三源的事情,你下一步还有希望,我呢,估计就在这个地方退休了。所以我什么追求都没有了,唯一的追求就是希望三源的人民能一天比一天生活得好。” 彭长宜说:“您的境界太高了,我要好好向您学习。” 这时,秘书抱着一个保温桶进来了,给他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花白瓷的小碗,用里面的一个小羹匙往碗里舀了一碗汤,放到他的前面,然后就出去了。 邬友福说:“你吃早饭了吗?” 彭长宜说:“吃了,吃了。” “我有个习惯,早上吃不下别的,只能喝碗清汤,多少年都改不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喝汤养生啊,不像我,早上油条,最毁胃的了。” 彭长宜这样说着,就想起小庞跟他说的“三大怪”其中的一怪就是“邬书记的酒”,他说是邬书记每天早上起来都喝一杯自己泡制的保健酒,但是这分明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清汤啊。不过,随着香味的扩散,彭长宜渐渐闻到,这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清汤,有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但又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肉香味。 这时,里间的电话响了,邬友福放下羹匙,就走进了里面去接电话去了。趁这功夫,彭长宜赶紧起身,打开保温桶的盖子,晃了晃,就发现这分明是甲鱼汤,有龟甲骨还有小爪子,有枸杞和参片,难道,他十多年来,每天早上喝得都是这甲鱼汤!难怪他比实际年龄显得面嫩,真会保养啊! 彭长宜重新给他盖好盖子,坐回到原来的位置,打开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就听邬友福在里面小声地温柔地说道:“好了宝贝,我现在还有事……”不一会,就从里面出来了,他发现自己的门没有关死,就说道:“我的小孙子,我昨晚没回家,早上就给我打电话来了。” 彭长宜笑了一下,从他的口气中听得出,刚才分明不是跟孙子在说话,就说道:“您真幸福,天伦之乐。” “呵呵。”邬友福高兴地笑了,脸上更加显得有光韵,有神采。 彭长宜站起身,说道:“你赶紧喝汤吧,我不打扰了,我还没去我办公室呢。”彭长宜特地强调了一下自己是直接到他这儿来的。 邬友福笑着站起来,他非常满意彭长宜这样做,就起身把他送到了门口。 彭长宜刚才就让老顾把车开回去了,自己从小门洞走了过去。他不知道徐德强为什么不走这个门洞,是因为进这个门洞时要低下头吗?低头怎么了,低头就能说明你向某种势力屈服了吗?不能。彭长宜忘记是看了谁写的一篇回忆录,说当年毛主席赴重庆谈判,他下了飞机,就看到许多被国民党收买来的人高呼“蒋主席万岁”,向共产党示威,向他示威。据说他当时急中生智,也跟着诙谐幽默地喊了一声:蒋主席万岁。喊了又怎么样,照样把你赶到台湾去!在当时那个险象环生、步步惊心的时刻,喊了你万岁,就能说明是屈服于你吗?不能,只能说是智者的权宜之计。既然是怀着诚意来谈判,就要顺应某种形势,但在原则问题上丝毫不让步,这才是政治的大智慧,而不去计较许多小节。 他从门洞走出来时,就看见齐祥、小庞和老顾站在门口说话,看见他来了,小庞往前走了一步,接过他手里的水杯和手包,齐祥就跟着彭长宜上了楼。 来到办公室后,齐祥坐下,说道:“您头走时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顺利吗?” 齐祥笑着说:“往出送钱还有不顺利的?办得非常顺利。” 齐祥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张清单,这上面列着捐款的单位和数目。还有接受捐赠的单位和个人的签字,红手印等。 原来,彭长宜头走的时候,交给了齐祥一项秘密任务,那就是处理沈芳收的那些现金和礼物。 这个问题的确难住了彭长宜,他之所以这么久才处理这件事,实在是想不出好的办法,所谓的好办法就是既保全了送礼人的面子,也不使自己被动,还要把送礼人对自己的怨恨和不解降到最低限度。 他先后想过好几个方案,开始想大义凛然地退还礼物,但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自己尚未站稳脚跟,就会和这里的各种势力结怨,也有些不近人情,做事要给自己留后路,也给别人留后路;后来又想把现金上缴财政,像在亢州时樊文良那样,不公布送礼人的名字,但这样仍然不好,因为他还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更不了解邬友福是怎么对待送礼的,自己刚来就这样做显得有些另类不说,还有为自己树碑立传的嫌疑;他后来想以这些送礼人的名义捐出去,捐给学校或者是在矿难中失去亲人的家属,这样做也不好,等于强奸了这些人,尽管保住了他们的脸面,但是他们心理仍然会不痛快。 通过上周下基层巡视这一圈后,他感到,三源的农村太穷了,两大问题显而易见,一个是山区的吃水问题,一个是教育问题,解决根本问题就是需要钱。他想了想,决定还是采用最后一种想法,因为没有一种办法是两全其美的,就冲夜玫在梁岗的晚上,理直气壮地问自己“回家着吗”,就说明他们低估了自己,小瞧了自己。利用年底这个契机,以这些送礼人的名义,把收到的现金,捐给自己走过的几个乡镇的学校,把收的那些营养品保健品什么的捐给了县城一个敬老院。在被捐赠者中,他临时改变主意,没有捐给一例与矿难有关的家庭,他不想涉及矿难这件事。 在他走后的这几天中,齐祥和小庞秘密地做了这件事。 彭长宜看了看清单,说:“老齐,辛苦了,谢谢。” 122 神秘的甲鱼汤(二) 齐祥说:“彭县长,您别这样说,我很乐意去做这件事,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我的思想也得到了升华。” 彭长宜赶紧摆手,说道:“老齐啊,别给我戴高帽子好不,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说真的,谁不爱钱呀?人活一辈子为了什么?还不就是那一个字吗?我没有那么高尚,真的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不该要,要了不该要的东西我会心里不踏实。” 齐祥佩服地点点头,说道:“您是我十多年来见到的第一个拒收礼物的人。我不是说我们这里的人都贪得无厌,但的确是条件有限,有的时候,干部也是人,他也需要养家糊口过日子。” 彭长宜笑了,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说了,我不是不爱财的那个人,可能比你们任何人都爱财,但是我知道不该要的你要了,等待你的就是灾难,我还年轻,还想多干几年,我可不想栽在这不义之财上。多干几年,国家还给我发工资呢,如果我进去了,被双开不说,连工资都没地方去拿了。” 彭长宜的话说得齐祥笑了起来,说道:“您真是个实在人,竟说实在话。” 彭长宜也笑了,他说:“你跟我接触时间长了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现在怎么说自己好也没有用。” 过了两天,陆续就有感谢信送到了捐款人的手里,有的被捐赠的单位还把感谢信寄到了报社和电视台,一时间,夜玫等人尊师重教和敬老爱幼的光辉形象和事迹就上了电视和报纸。 这天,彭长宜刚上班,土地局局长葛兆国手里拿着个笔记本,他进门后就煞有介事地说道:“彭县长,我来跟你汇报汇报工作,你也知道,前段时间那起事故,搞得我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有时间跟找你汇报,现在逐渐平息了,我也腾出功夫来了。” 彭长宜一看,赶忙从皮椅上站起,跟他握手,并亲自给他沏茶倒水,然后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来了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个主动走进自己办公室的科局长。除去开会听的汇报外,还从来都没人主动登门跟他汇报工作。不过他到不急,他非常沉得住气,来就算着,不来就拉倒,反正他彭长宜心里有数就是了。他听了葛兆国的话后就心想,还是你们坐不住了,终于来了。他暗暗得意,自己退礼那事做对了。 葛兆国打量着这个谦逊、低调但却极其会做事的年轻的县长,不无敬佩地说道:“彭县长啊,你视察这一圈下来很有收获啊,我们许多企业家追随着你的脚步做善事,另外我还听说龙泉乡那几个村子的吃水问题也解决了。” 彭长宜满脸堆起笑,说道:“呵呵,葛局过奖,企业家向来都有做善事的传统,再说了年底也到了,正是访贫问苦时期,即便我不去这些地方,他们也照样会去的。龙泉乡那几个村子吃水的问题,还要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现在地冻无法施工。” 葛兆国笑着说:“总而言之还是你县长魅力大啊,这些问题前几任县长也都知道,就是他们热衷于权斗,不干正事,不干具体事,所以这个问题一直都没解决,还是你真心为三源百姓做事啊!” “呵呵,我跟他们是老关系了,还得说他们热心做这事,如果不热心,我就是磨破嘴皮子也不顶事,毕竟是求人的事吗?”彭长宜客观地说。 “你总是这么谦虚,这一点我太赞扬了。” 他们互相吹捧了一会后,葛兆国才把土地局近来的工作简要地跟彭长宜汇报了一番,尽管这些情况彭长宜已经掌握,但还是装出十分认真的样子听他说,当说到矿山整顿工作时,彭长宜说: “葛局,我刚来,说真的,对矿山工作一点都不懂,既然这块工作你管着,那你就替我管好。说真的,我不懂,那天翟书记带我来,就把我放到矿上了,我发现我都没法跟矿工们交流,他们说的术语我都不懂。这块工作全权交给你办,按上级的要求去做,把工作做好做细,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话,我全力支持。” 葛兆国愣了一下,谁都知道矿山工作是县里的一块肥肉,县领导们都想插手矿山的事,不说别的,就是下去检查工作也没有空着手回来过,这个彭长宜显然跟别人不一样,这让葛兆国提高了警惕,常言说得好,贪心的领导最好对付,不贪心的领导最难对付,他低调退礼,而且对矿山的工作不热心,这就让他有些看不透,也让他多了几分的小心。 彭长宜岂能不知他心里的疑问,他牢记着部长的嘱咐,尽量不插手矿山的事,唯恐到时陷在里面出不来。他不想烧谁的火,也不想断谁的财路,他只想为老百姓干点事,就像他说得那样,哪怕事不大,只要老百姓得实惠就行。尽管自己贵为县长,但是在县领导中,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甚至在众多的科局长中,他的年龄也不大,凭自己这样一个年纪,尊敬比他大的人哪怕级别不如他的人,他不认为是低人一等,反而给了自己更加从容的进退空间。不是软弱可欺,只是出于战略战术的考虑,他绝不会是像徐德强那样,出师未捷身先死,也不会像周林那样,锋芒毕露。他表面上可以做到不干预、甚至不插手,但是有必须搬掉的石头也毫不客气,更不会心慈手软。想到这里,他又给葛兆国满上一杯水。 年轻的县长给了葛兆国以充分的尊敬,这让他心里十分的舒坦。 彭长宜坐下后又说道:“尽管我不懂得矿山管理工作,但是我在亢州的时候清理过小炼油,当时看到的文件是像咱们这些小煤矿、小铁矿什么的,应该都在清理范围之内吧?” 葛兆国说:“你说得没错,这两年国家整顿的力度很大,咱们也都做了一些行之有效的工作,比如兼并、整合,把这些资源集中到有资金实力和改造实力的大户手里,成立股份制企业,但还是有偷采盗采的现象,那么大的山,他们随便凿个洞就开挖,咱们执法人员严重不足,根本管不过来,有的矿挖着挖着塌了咱们都不知道,就是知道你又能怎么样?罚钱吗?他本身就穷得叮当响,好多都是几个人凑点钱就开矿,尽管这种现象不能一下子消除,但咱们还是做了许多工作,这种乱采乱挖现象明显减少了。” 彭长宜听着,显然是在跟他摆困难,找理由,他看着葛兆国就说道:“对于上级明文禁止的东西,我们还是要坚决取缔清理,加大执法力度,绝不能再出事了。这一块你费点心,认真琢磨琢磨,拿出个治理整顿方案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总会要有所动作吧。” 123 羚羊姑娘来访(一) 葛兆国点点头,说:“我来就是有这个意思,现在,所有的矿无论是铁矿、煤矿还是铜矿,都已经停工整顿,就是有合法证件的矿,也没有开工,都在整顿过程中。我们到是有个初步方案,回去再完善完善,尽快报给你。” 说来也怪,葛兆国上午汇报完工作走了以后,下午建设局的局长就来了,紧跟着规划局、环保局的局长也都来了,陆陆续续这些科局长们还有一些乡党委书记和乡长就开始登门汇报工作了。彭长宜由此看出,葛兆国在所有的科局委办中还是有一定影响的,他不去找新县长汇报工作,谁都不来,看见他来了,大家就跟风而至。 彭长宜倒无所谓,汇报就认真倾听,不来汇报的他也不强求,本想着走了几个乡镇后,再接着走走有代表性的县直单位,这时,锦安组织部派他去省委党校去参加县长培训班的学习,为期二十天,学习结束后正好到了年底。 接到通知后,他请示邬友福,问自己去省委党校学习有什么需要办的事没有?邬友福说:“学习就安心学习吧,眼下没有什么具体的事要办,你借这个机会也好好调整调整,换换心情,前段太累了。” 彭长宜很感激邬友福能这么说,他甚至很奇怪,自己居然有点感激他的理解。 彭长宜利用头走的这三四天的时间里,又马不停蹄地走访了几个局单位,这天早上刚上班,他准备处理一下单位的事后就回家,从家里去省城。他跟齐祥交代了一下事情,前几天就让他搜集了一些三源县的有关材料,人文故事等,还让他准备一些土特产,他准备拜访一下叶天扬和靳老师,还有自己准备走访的一些部门,尽管邬友福说没有事情要办,但是他还是要走自己的路。 齐祥就下去安排去了,彭长宜坐在皮椅上,冲着前面的大照片正在发呆,这时门被推开了,小庞领着一个姑娘进来了,彭长宜一见那对羚羊般的大眼睛,他就笑了,是云中小学的小窦老师。 小窦老师今天穿的比较时髦,大红色的修身呢子外套,黑色的宽腿裤,黑色的高跟鞋,头上的马尾辫也变成了披肩发。整个人的装束焕然一新,与学校见到的那个青春活泼的小老师判若两人,眼前的她平添了几分靓丽和妩媚。 小窦进来后就向彭长宜问好,彭长宜笑着说:“你是驾着云下来的吗?” 听他这么说,小窦乐得合不拢嘴,她说:“没想到县长您还这么幽默。” “是不是我给你的印象一贯是刻板、严肃?” “哈哈,那倒不是。” 小庞给小窦倒了一杯水,彭长宜伸手请她坐下,自己则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过了一会,小庞从他的屋里端过来一盘洗好的苹果,放在茶几上就出去了。 小窦显得比那天有些紧张,她看了彭长宜一眼,就开始四处看,她看到了那张充满希望的麦苗的照片,扭头端详了半天。 彭长宜挑了一个没有任何瑕疵的苹果,递给她,说道:“给,吃个苹果吧。” 小窦回头,接过了苹果,并没有去吃,而是说道:“您现在不忙?”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在忙啊。” “哦,那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彭长宜看着她那两只羚羊般的眼睛说道:“我正在忙着接待从云中下来的园丁。” “个个咯。”小窦不好意思地笑了,手里转着那个苹果,睁着两只大眼睛说道:“我来你感到意外吗?” 彭长宜说:“有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也有点。” 彭长宜一伸手,说道:“那就请讲吗?” “两件事。”小窦闪着两只明镜般的大眼睛,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 看到小窦认真伸出三根手指头的天真的样子,彭长宜的眼前忽然就浮现出也曾经青春飞扬的那个影子,她也有着这么一对清澈明净的目光,只是,那对目光里,如今却多了几分忧郁。想到这里,他皱了下眉,习惯性地甩下头,靠在了背后的沙发上,看着小窦,说道: “你尽管讲。” 小窦想了想说:“第一件事,是我受老校长的嘱托,感谢你捐款给学校,学校所以的窗户都已经换上了玻璃,剩下的钱又买了几吨煤,这个冬天取暖是没有问题了。给我们美术小组的钱我没要,我们花不了什么钱,父母给我的零花钱就够了。老校长说她下来一趟不方便,所以,特地委托我向您表示感谢。她还特别嘱咐我,让我替她给您鞠一躬。” 小窦说着,就放下手里的苹果,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彭长宜鞠了一躬。 彭长宜赶紧坐直身子,双手抱在一起,冲她还了礼。 小窦继续坐下后继续说道:“第二件事,老校长给您写了一封信。”说着,小窦就掏出了一个信封,双手托着,郑重交到彭长宜的手上。 彭长宜没有立刻看,而是问道:“什么内容?” 小窦说:“是关于修学校通往山下路的事,如果这条路修通了,山上的孩子下山上学就方便多了,而且大人还可以接送,另外,路修通了,说不定县城里的老师也就愿意来这里任课了。” 彭长宜把信封放在茶几上,没有马上看,他说道:“你回去转告老校长,这个问题我注意到了,这条路肯定要修,但是怎么修,什么时候动工,我们还要研究,要会同有关部门具体商议,我刚来,有些问题还不熟悉,现在没法拍板,但是请师生和家长们放心,我会优先考虑这个问题的。” “嗯,谢谢彭县长,第三件……” “等等,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彭长宜打断了小窦的话说:“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小窦笑了,说道:“不是特地,是老校长让我顺便来向您请示的。” “怎么是顺便来请示,难道你还有不顺便的事?” “哈哈,您真聪明。” “聪明?”彭长宜笑了,赶觉自己也受了她的感染,心情就格外的轻松愉快起来了。 “是的,我的确是顺便,因为我要回学校,学校快放假了,我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再有还要顺便给学校买一些东西回来。” “哦,明白,好吧,说第三件事吧。” “第二件是……”小窦明显为难了。 彭长宜说道:“别急,先吃苹果。” 显然小窦对第三件事有些为难,她拿起茶几上的那个苹果,但却没有吃,而是在利用这个时间考虑,想了想,她就扬起头,说道:“县长,第三件事和学校没有关系,是关于矿难的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她的眼睛里有了紧张之色。 听到这里,彭长宜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再次靠在背后的沙发上,左腿搭在右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窦,目光严厉有力,就像两道利剑,凌厉严峻,像要穿透她一样,他严肃地质问道:“是谁让你来的?”尽管声音不高,但却非常严厉,有一种不可撼动的威严。 小窦的鼻尖冒出了汗珠,羚羊般的眼睛就有了惊恐之色,但是她平定后仍然说道:“是一个学生家长,这个学生的爸爸是挖煤的,是这次出事被困井下的工头。” 彭长宜立刻警觉起来,他想起了那个不知去向的工头。 小窦紧张地说:“县长,如果你不想听我可以不说了。” 彭长宜想了想,小窦一个女孩子,一个小学校的志愿者,应该不会和矿难有什么厉害关系,想到这里,他却问道:“先告诉我你是哪儿的家?” 小窦脑袋一歪,说道:“反正不是这里的。” 123 羚羊姑娘来访(二) 彭长宜见她不说,就没再往下问,而是说:“你可以说了。” 小窦说:“您还记得那天我画像的那个小男孩吗?” 彭长宜点点头。 “是他的爸爸。他的爸爸是出事那个矿的工头,后来事情发生后,他爸爸就被转院医治去了。再后来,他的爸爸就莫名其妙地到外地打工去了,就被矿上派到外面去了,是那个小男孩到家跟他妈妈说您来学校视察了,她就晚上找到我,跟我说想让您想办法帮助查查,她担心有什么闪失。” 彭长宜一皱眉,说道:“为什么找我?” “她说您是个好人,几天几夜在救援现场,一心一意地救里面的人。” 彭长宜的思路不在这上面,就说:“她担心她男人能有什么闪失?” 小窦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县长,我把她跟我说的话全告诉你吧,她也没什么根据,只是猜测,您知道就行了。” “你说。” “她听其它的工友们说,他男人说过,说还有三四个工友下落不明,他怀疑……”小窦迟疑了一下,看着彭长宜,彭长宜冲她点点头,鼓励她说下去。小窦继续说:“他怀疑这几名工友也遇难了,但却没在遇难者的名单中,他怀疑是矿上悄悄处理了,也没有家属来闹,估计是用钱封住了他们的嘴。” 彭长宜拧紧了眉头,徐德强也是这样怀疑的,眼下死去的人他顾不上,他要顾活着的人,如果有人因此再丢了性命,那他就有责任了,就问道:“那个工头始终都没回来过吗?” 小窦说:“出院后就回来了两天就被人叫走了,说是矿上的人,又有人说他到外面打工去了。那个学生的妈妈担心他男人出什么事。” 彭长宜在脑子里快速地转着,十有八九,这个工头是被什么人控制起了,因为他掌握着矿工的人数,肯定有人瞒报了死亡的人数,又怕工头泄露出去,就把工头软禁了起来。 彭长宜点点头。 小窦继续说道:“事故发生后,被困在矿井里面的工友们出院后,好多人都去他家谢他,说是这个工头救了他们,让他们坚持到最后,等来了外面的救援,才得以活命,如果没有他,他们也许早就渴死饿死了。” “哦?怎么讲?” “这个工头为了让他们保存体力,让他们静坐不动,并且教给他们一种功夫,就是吞咽功,在滴水未尽的情况下,时不时地吞咽自己的唾液,这样保证了身体内脏不受大的损伤,并且一直在鼓励他们坚持,只要坚持才能活命。他们几个人结下了生死之交。出院后,就都赶往工头家,但这时工头已经被人叫走去了外地。” 彭长宜站了起来,来回地在屋里踱着步,最后想了半天说道:“小窦,我交给你一项任务,你回去让这个学生的妈妈去找到那些获救的工友,让他们给这个工头写一封感谢信,最好写得生动一些,然后送到报社,电视台,想办法让他们报道。你只让他们做这些就行了,你千万不要出面,也不要跟这个学生的家长说找过我,你就说你没有找到我,懂吗?” 小窦看着他,点点头。 “你记下我的电话,尽快把这事落实,办好后告诉我。” 彭长宜说着就从桌上拿出一张名片,小窦就想伸手去接名片,彭长宜又把手缩了回来,说:“这样吧,你记住电话号码就行了,名片就不要拿了。” 小窦掏出本,就把彭长宜的电话号码记下了。 彭长宜笑着说:“我看看你记的是什么。” 小窦递给他本子,就见她写得是:学长。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错,你是个鬼丫头。” 小窦笑了,说道:“你也怕吗?” 彭长宜看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是战术问题,战术,你懂吗?” 小窦用力地点点头,说道:“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是对的。” 彭长宜看着她,说:“呵呵,这么信任我?” “信任。” “为什么?” 小窦脸红了,说道:“就凭你给走时给学校的钱,老校长说你把口袋都掏光了,就剩下了一点零钱。还有,我是学画画的,如果要想画好一个人,首先要画好他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见你的窗户跟别的领导不一样。” 彭长宜又是一愣,她这话不像一个小学校志愿者说的话,就说道:“你才来几天,就能观察出我的眼睛和别的领导不一样?再说了,你认识几个别的领导?” 小窦想了想,调皮地说道:“不告诉你。” 彭长宜说:“你对三源了解多少?” “这个,以后有机会再告诉您,现在不说。”小窦故作调皮地说道。 “呵呵,这两个问题我等于没问,不对,是三个问题,加上刚才的那个。” “刚才的哪个?”小窦眨着羚羊般的大眼睛问道。 “你的家是哪儿的?” “呵呵,这个呀?不错,是三个。”小窦开心地笑了。 送走小窦之后,彭长宜把小庞叫了进来,跟他说了工头的吞咽功和鼓舞工友生存下去的事迹,要他关注一下,另外跟羿楠联系,要报道一下。他特别强调了别跟羿楠说是自己布置的这事。 小庞点了点头,然后跟他说道:“县长,您还有时间听汇报吗?” “什么汇报?”彭长宜问道。 卫生局、农业局的三个局长都打来电话,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他们要过来跟您汇报工作。” 其实,彭长宜只走访了教育局、民政局、广电局、公安局,这四个局,就是不去省委党校学习,他也不准备去转了,确切地说,从前,没有人主动来跟自己汇报工作,自从葛兆国来汇报工作后,现在汇报工作的人排着队,想到这里,他就对小庞说道:“你跟他们解释一下,我的确没有时间了,还要回家处理一些事情,等我学习回来再说吧。” 小庞就点点头,说:“好,我一会告诉他们。” 彭长宜想了想说:“你最近见过羿楠吗?” 小庞摇摇头,说:“没有。” “有机会的话多做做她的工作,开导开导她。” “她的性格跟徐县长一样,倔强,认死理,做事不会周旋,尽管是女同志,但是为人非常耿直,爱憎分明,一点都不柔弱,她手上的那支笔,从来都不会婉转着用,因为这一点,报社主编经常被领导批评,要不是因为徐县长赏识她,我估计她早就被调离记者岗位了。”这是小庞第一次这样评价他们的前县长。 彭长宜笑了笑,说:“倒是当记者的好料。” 小庞说:“是啊,我也这样说她,说她应该到大报去当记者,咱们这小地方不行,吃不开。” 彭长宜笑笑,感觉他这个秘书有了一些进步,最起码能客观认识问题了。他又嘱咐了一些他离开后的事项,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是陈乐。就听陈乐在里面说道:“县长,我是小乐,我想一会去看您,估计下午下班的时候我就到了。” 彭长宜说:“你别来了,我一会就回家了,明天去省里报道。” 124 秘密取证(一) “哦,您要去省里开会?”陈乐说道。 “不是,去党校学习,二十天。”彭长宜补充道。 “哦,那也行,我在家等您。” “好。”彭长宜挂了电话,继续收拾东西。 等彭长宜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中途上,陈乐已经给他打了两次电话了。老顾说他晚上就不陪他了,让彭长宜自己开车去,他要回家吃老伴儿的炸酱面。彭长宜不勉强他,毕竟好多天不回来了,他把老顾送回家后,驾着车,直接往陈乐说的桥头饭店开去。 陈乐早就在饭店门前转悠,他见彭长宜来了,赶紧给他让出停车的地方,等彭长宜停稳后,就给他拉开车门,彭长宜下了车,活动了一下四肢,笑着说:“小乐,干嘛这么急着见我?” 陈乐说:“咱们屋里聊。” 进了饭店,陈乐先跟彭长宜去了洗手间,等彭长宜出来后,他便领彭长宜来到了二楼一个雅间,这里很清静,当陈乐给彭长宜推开房门的时候,里面有一个人立刻站了起来,彭长宜看了看,小伙子长得很标致,也很魁梧,黝黑的脸庞,两道剑眉下是一双英俊的眼睛,他不认识。 陈乐进来后介绍道:“县长,这是我在省厅集训时的战友,褚小强。” 彭长宜伸出手,握住了褚小强的手,笑着问道:“现在在哪儿供职?” “三源县公安局。”褚小强操着一口三源本地的口音说道。 彭长宜一听,手就僵了一下,随后松开了褚小强的手,坐了下来。 褚小强看了一眼陈乐,就有些尴尬,陈乐示意他坐下,就说道:“县长,小强刚由副中队长提拔中队指导员,现在他又去省厅集训去了。” 彭长宜看了陈乐一眼,心想:假精神。他又看了褚小强一眼,说道:“你是哪个中队的?” “四中队。”褚小强仍然站在刚才的位置上。 彭长宜示意他坐下,等褚小强坐下后他又问道:“四中队负责哪个区域?” 褚小强看了一眼陈乐,就如实地回答道:“黄土岭矿山。” 彭长宜的眉毛不由一皱,心说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都跟矿联系起来了?就不动声色地说道:“在省城培训什么?” 褚小强规规矩矩地答道:“主要是刑侦业务方面的知识。” “今天是放假还是特意从省城赶来找陈所喝酒来了?”彭长宜进一步问道。 陈乐似乎想说什么,褚小强看了他一眼,就说:“陈所,上菜吧,彭县长肯定饿了,赶了半天的路了。” 陈乐看了彭长宜一眼,这才起身叫服务员上菜上酒。 彭长宜看了一眼褚小强,心说,这个小伙子还挺有性格。他随后联想到陈乐要去三源连夜找自己的事,感到这个褚小强特地从省城来,肯定有事。但是褚小强也很聪明,并不急于说什么事,而是让陈乐上菜遮掩过去了。 连着喝了几杯酒后,彭长宜对这个干练但不失诚实的干警有了几分好感。因为他断定这个褚小强找他,肯定跟矿山有关系。就不想让双方喝很多酒,他放下筷子,看着褚小强说道:“褚队,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褚小强正准备夹菜,听彭长宜这么单刀直入地问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一眼陈乐,也放下了筷子,有些腼腆地说道:“县长,我今天……的确是有事来找您,但是您放心,我一不是为了升迁,也不是为了得到您的照顾,我是……为上次矿难的事来的。” 彭长宜嘴角就露出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 褚小强继续说:“黄土岭牛洼矿的事故是您处理的,有些事您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这里面有重大漏报瞒报的嫌疑,也有重大的渎职犯罪。” 他说到这里,观察着彭长宜脸上的表情。 彭长宜不动声色地说道:“说下去。记住,要有证据,类似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如果没有证据就不要说了。” 果然,褚小强卡壳了,他憋了半天才说道:“我本来是想找到证据着,可是在矿难发生的第三天,就把我送走让我去省里学习去了。” “哦,为什么?”彭长宜觉得有些蹊跷。 “就因为我在会上说了死亡人数和实际人数不符,就被送去学习了。”褚小强委屈地说道。 “这个,你有证据吗?”彭长宜逼视着他。 褚小强往前倾了倾身子,说道:“县长,这个我敢拿脑袋担保,保证能找到证据,只要找到那个工头,我就能找到证据,因为当天下井的人数都在工头的掌握之中,可惜,工头被送进医院后,很快就把他转院了,他的家属当时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住院,后来我再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工头去外地打工去了。县长,您想想,刚从死神那里逃出来的人,不和家人团聚,出来就到外地打工,可能吗?还不是怕他泄露了什么吗?” 彭长宜端起杯,跟他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说道:“你说得不错,有道理,但是光有推理不行,再合理的推理都不能作为陈堂证据,只能作为推理小说中的情节内容吸引读者。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褚小强挺直了胸脯,坚定地说道:“只要县长支持我,我就一定能找到证据。” 彭长宜想了想问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褚小强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庄重的神情,他认真地说:“为了这样的惨剧不再发生,为了能将真正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我不说这是我们每一个干警的责任,我只能说这是我的责任。” “哦,为什么只是你的责任?”彭长宜故意发难。 “这个……”褚小强想了想说:“您可能有所不知,公安局从上到下几乎都被收买了,我不能指望别人能跟我一样。” 彭长宜听褚小强说公安局上上下下都被收买了,就饶有兴致地说道:“此话怎讲?” “这个,您有机会调查一下就清楚了,但以党性保证,我是干净的。”褚小强坚定地说道。 彭长宜试探着说道:“是不是因为你干净,你才说别人都被收买了?” 褚小强的脸红了,他刚想争辩什么,就被陈乐打断了。 陈乐在一旁急忙说道:“我替他回答吧,他是第一个被收买的人。矿难发生后,最先赶到现场的就是他们这个刑警中队,那个时候他还是副队长,在第二天的汇报会上,就因为他对矿难提出质疑,第三天他就被派往省城学习去了。” 彭长宜看着褚小强说道:“你真的想调查这件事吗?” “想!”褚小强坚定地说道。 “不怕被打击报复?” “不怕!” “你跟矿主有什么冤仇吗?” 褚小强说:“我不但跟矿主没有冤仇,而且……家父跟葛家的关系一直很莫逆。” “哦,你父亲是谁?” “褚荣。国土局副局长。当处被提拔还多亏了葛兆国的大力帮助,因为他已经过了提拔的年龄杠。” “哦,那你这样做……” 褚小强正色地说:“我刚才说了,是出于一名刑警的职责。” 彭长宜点点头,对这个年轻人就有了几分敬重,他说道:“这样,我容许你秘密调查。但是,记住,一定要给我证据毕竟,你所说的一切都没有证据,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推理的结果,为了顾全大局,也为了保全你自己,你不能公开调查此事,这是纪律,也是我对你的要求!” 褚小强点点头,说道:“谢谢您,您想得太周到了。” 124 秘密取证(二) “如果最后调查的事实果真如你推理的那样,那一切就都不用说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最后调查的事实不是你推理的那样,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所以,你用远都不要暴露,更不要暴露我们今天的谈话,懂吗?” “懂。” “你可以秘密去找一个人,我暂时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她姓窦,叫什么我不知道,是梁岗云中小学的志愿者,你说的那个工头的孩子,是她的学生。” 褚小强的眼里露出了希望,从县长不多的言语中,他能感到,这个新到任的县长,显然对矿难的处理结果也是有怀疑的,并且也在暗处密切地关注着这件事。 彭长宜又说:“还有,你不可公开地和小窦接触,因为你调查中所涉及到的人,都有可能暴露你的目的,甚至给他们和你本人带来危险,所以,必须秘密调查,拿出你搞刑侦的全部本领,别出师未捷身先死,那样你就是最大的失败者。既要保证拿到证据,还要保护好自己和所有涉及到的当事人,最终目的是还事实真相,别没把真凶办了,到让人家办了你自己,那样我就一百个看不起你了。我宁愿不去追查事实的真相,也不愿意牵扯进去好多无辜的人,你懂吗?” 褚小强点点头。 彭长宜进一步嘱咐道:“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要办谁,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要还事实真相,已经没了一个徐德强,我不愿意再没了一个褚小强。” 褚小强激动地说:“不满您说,我掌握的这些情况的确是徐县长提供给我的。” “哦,那你离那个羿楠远点。” “她和徐县长没有关系。”褚小强说道。 “我指的不是这个,她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这个,我懂,她也被单位派出到上级报社学习了几天。” 彭长宜突然问道:“你跟羿楠没有关系吧?” 褚小强突然脸红了,说道:“没有,她有她崇拜的偶像,人家……看不上我。”褚小强低下了头。 彭长宜丝毫不后悔自己的唐突,紧问道:“她崇拜的偶像是谁?” “这个……” “我必须掌握全部情况。” 旁边的陈乐说:“你把所有的都告诉县长,不得隐瞒。” “她崇拜的是徐县长,但是徐县长是个作风很正派的人,尽管有些风言风语,他们没有任何男女关系。” “你这么了解?” “我、我追求过她。”褚小强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继续说:“是她亲口告诉我的,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男人,喜欢徐县长那样沉着冷静,事业有成的男人。但是徐县长不给她任何机会。” “那你现在对她还有意思吗?”彭长宜问道。 “没有了,相反,我很感谢她的坦诚,总比让我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的好。”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那就好,你记住,在你调查的过程中,一个字都不要向她提起。” 褚小强说:“您放心,我跟她已经没有任何接触了,以前也就是别人给介绍,接触了有数的那么两三次,后来再也没有过了。” 彭长宜感到羿楠不是一个能成事的人,应该是个“坏”事的人,所以他才嘱咐褚小强不要跟她接触,更不要谈及秘密调查的事。 吃完饭后,彭长宜要了褚小强的电话号码,并把自己的留给了他,还是那句话,别储存他的真名字。褚小强就存了一个“大哥”。 告别了陈乐和褚小强,彭长宜开车去了部长家,正好碰上王圆和雯雯正要出门,王圆叫了一声:“彭叔叔,您……怎么深更半夜的回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回来的时候不到深更半夜,到你家报道的时候就深更半夜了,你们干嘛去?” 王圆说:“回楼房睡觉去,您来了我们就再陪您呆会。”说着,就跟彭长宜进了屋。部长正手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换频道,见彭长宜进来了,就说:“不晌不夜的你怎么回来了?” 彭长宜说:“明天去省委党校学习。” “哦?什么范围的?”王家栋关了电视问道。 “据说是专为贫困县举办的培训班。” 部长夫人从里屋出来,说道:“长宜,吃饭了吗?” 彭长宜说:“阿姨,我吃过了。” 雯雯给彭长宜沏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又给王家栋的杯子倒满了水。王家栋说:“你们歇着去吧,你彭叔儿不是外人,我们爷俩呆会。” 王圆一听,就和彭长宜打了招呼,和雯雯一起走了出去。 部长夫人说:“长宜,你回家了吗?” “还没,我吃完饭就先到这儿来了,明天一早就得走。” 部长跟夫人说:“你也回屋休息去吧,我们呆会。” 部长夫人就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怎么样?”部长问道。 “别的到没什么,还是矿难的事,许多疑点都出来了。”彭长宜说道。 “这么说,你已经在着手调查了?”部长盯着他问道。 “唉,哪儿呀?我躲还躲不过来呢,可是事儿,总是往你头上找。”于是,他就跟部长汇报了羿楠、小窦、褚小强的事。最后他说:“您说如果我真的一味躲的话,似乎又有点……那个……” 王家栋点点头,他端起杯,低头喝了一口水,说道:“也是,但就不能把年后的两会过了吗?” “这个您放心,他们这么短时间调查不清的。” “唉,我是担心你,陷进无谓的内耗的怪圈,你刚去,即便你再正确也不好,官场上有许多应该做的事,可是你做了就有可能倒霉,你不做,兴许什么事都没有。你给我说实话,这事你按不下去,还是你不想按?” “我想按,我不想找麻烦,但是这么多人跟我反应问题,如果我一味地躲,是不是要伤了他们的心。”彭长宜担心地说道。 部长点点头,说:“矿难背后肯定有事,即便有一天真的调查清后,你该怎么办?你怎么处理?怎么收场?这些你想过吗?” “这个……没有,还没想。”彭长宜嗫嚅着说道。 “不能不想,任何一件事,在做之前都要想清退路,没有退路的路就是死路。”部长严肃地说道。 “如果调查清了,就走司法程序呗?” “走司法程序,就会牵扯出许多人,邬友福,葛兆国,甚至那个什么什么事故调查组,还有他们更强大的背后靠山,还会有许多许多的人,那三源就有可能是一场地震,你如何收场?而且你刚去,人生地不熟的,三源的官场,可不像那里朴实的民风,据我观察分析,非常复杂,并且,他们手眼通天,出点事可能锦安不知道,北京就先知道了。” “我原来也就是想只要保证那个工头不出意外就行了,谁知今晚褚小强特地在亢州来堵我。”彭长宜也有些后悔,后悔答应让褚小强秘密调查的事。 部长又说:“好在你心思还是比较缜密,让他秘密调查。” 彭长宜多少有些松了口气。 部长想了想,说道:“我现在也没有好办法,只能是走一步说一步了,那个小刑警子学习多长时间?” “好像是半年吧?” “但愿他学习的时间越长越好。”部长松了一口气。 彭长宜心想,自己答应了他的调查请求,说不定他在学习期间就敢进入,他不会等到学习结束后再调查的。 125 叶桐闯进他的宿舍(一) 部长又说道:“这会牵扯你很大的精力,甚至你无暇顾及其它。你懂吗?该死的矿难。”说道这里,王家栋居然小声地诅咒了一句,顿了顿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这次矿难,兴许你彭长宜还当不上三源的县长呢?什么事也要辩证地看啊。”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说心里话,我直到现在都没进入角色,还不如在亢州当副职呢,守着您,心里都是踏实的,睡觉都安稳,这倒好,整天小心谨慎、费心劳神,唯恐得罪人。” 听了他这话,部长说道:“我早就说过,组织部对于你来说是人生的凉亭,你的一生中会有许多这样那样的凉亭,你现在会有一些不适应,等你真正进入角色就好了。” 彭长宜说:“呵呵,我感觉,我最幸福的政治时期已经没有了。” 部长笑了,他知道彭长宜说的最幸福的政治时期指的是什么,就说道:“小子,别这么没有出息,以后我就是想够也够不着你了,因为你会飞得越来越高,到最后,我也只能仰头看你了。” 彭长宜低下头,说道:“你千万别这么说,如果真有这么一天的话,我就把您带在身边。” 王家栋听后”哈哈“大笑,说道:“你这话就像孩子,小孩子经常这样跟大人说话。” 彭长宜也笑了。 王家栋部长又对他进行了一番的嘱咐,甚至是反复的嘱咐,并且称赞他在退礼这件事上做得的比较有分寸。最后部长说:“有机会见到你岳母,我要让她教育一下芳芳,一定要为你守好家庭这道门。” 部长感慨地说:“只要是为官的,都迈不过送礼和收礼这道坎,但是无论在什么情况都应该记住,哪些礼能收,哪些礼不能收,当初樊书记不动声色地把别人送给他的钱都悄莫声息地上交,就是这个道理。肯定他是意识到了这些礼有危险的因子,所以他才上交,你也要牢牢把住这道坎。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钱赚,细水长流。”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您放心,我会注意的,我现在也是不放心家里头,也有点担心小芳。” “有些道理也要靠你给她讲,年年讲,月月讲,别嫌烦。我们家那位……”部长说着就用嘴往里努努了,小声说道:“外面的许多事老娘们不懂,就要靠我们做工作,你说你懒得搭理她不行,怕烦也不行,这一点你要尤为注意。”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以前的确在这方面做得不够,以后真要注意了,慢慢弥补吧。” 由于时间太晚了,彭长宜汇报完所有的事后,就起身告辞了。 部长最后嘱咐他说:“有什么拿不准的事你没有时间回来就给我打电话,尽管我隔着这么远,不了解你那里的事,但是至少我能帮助你分析分析这其中的利弊。” 彭长宜笑着说:“您为了我,把三源的事摸得比我还清楚,只要您不嫌我烦,我遇到事,肯定会和您商量的。” “别练贫了,我什么时候烦过你?”部长瞪了他一眼。 彭长宜笑着就离开了部长的家。 上午十点,彭长宜报完道后,他没有让老顾立刻回去,而是让老顾开着车,跟着他去拜见靳老师和叶天扬。 彭长宜在宾馆房间里先给叶桐打了个电话,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跟叶桐联系了,他怀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情拨通了叶桐的电话,响了两声后,传来叶桐的声音: “喂,哪位?” 彭长宜一愣,就说道:“彭长宜。” 叶桐明显地愣了一下,看来她的确没有看清来电显示就接了电话。 彭长宜继续说道:“你下班了吗?” 叶桐说:“马上。” 彭长宜明显感觉出了叶桐很冷静,他不禁有些失望,就说道:“我来省党校学习来了,刚报了道,我想去看看老师,再去看看叶总编,如果他们有时间就在一起吃顿饭,中午和晚上都行。” 叶桐沉默了,没有说话。 彭长宜还真不习惯她这样深沉,又说道:“你怎么不说话?” 叶桐说:“因为我觉着你说的这些事和我没有关系,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彭长宜竟也一时语塞,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事实上,他上次给叶桐打电话就已经感觉出叶桐不像以前那样热情了。他这次是想让叶桐帮忙联系一下省旅游局的人,也想见见她,但她却是这个态度,他的心就凉到了脚底,兴许,怪自己自作多情,就说道:“对不起,打扰了,再见。”说着,就挂了电话。 刚挂了电话,电话就又响了,就听叶桐在里面大声嚷道:“彭长宜!你什么意思?” 彭长宜一愣,他不明白叶桐为什么会这样说,就支支吾吾地说道:“什么……什么意思呀?” “你说呢?”叶桐的嗓音很高。 彭长宜莫名其妙,就说道:“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就是想见见老师和总编,给你打电话是想请你帮忙牵线搭桥,既然你愿意,不高兴,那我就自己联系。怎么,这也惹您不高兴了?” 叶桐有些气急败坏,吼道:“你说呐,你莫名其妙打了这么一个电话,然后又撂了,你什么意思呀?” 彭长宜皱了下眉头,心说,我真贱,都这样了,干嘛还要招惹她,简直是老姑娘的变态。就说道:“我贱,行了吧。”说着,就气得挂了电话。 彭长宜坐在屋里,就先给老师打电话,老师的电话占线,他就要给叶天扬打电话,电话号码还没有拨完,就听到一阵如雷的敲门声,彭长宜以为发生了什么急事,赶紧停止了打电话,起身就去开门,一看,叶桐站在门外。 彭长宜就是一愣,说:“你从哪儿来?” ”你管我从哪儿来!“说着,叶桐进了门,”咣当“一声使劲把门关上,一头就扑倒彭长宜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她边哭边用拳头不停地捶着他,彭长宜躲闪着,想挣脱她,但却被叶桐紧紧地抱住,使他无法脱身,衣服上,沾了叶桐许多的眼泪。 许是叶桐哭的太过伤感,许是毕竟有过男女的感情,慢慢地,彭长宜便不再挣脱了,就伸出双臂,环上了她的腰,像哄小孩子似的说道:“别哭,别哭,谁欺负你了,我去给我揍他。” 叶桐哽咽着说:“你敢揍吗?” “那有什么不敢,只要叶大小姐一声令下,我就一个箭步窜出去,保证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叶桐抬起头,忽闪了泪盈盈的眼睛说道:“那好,你去揍吧,是叶天扬。” 彭长宜一听,就泄了气,故作认真地摇着头,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严肃地说道:“这个,这个不敢,难度太大,要不这样,你揍我吧。” “哈哈。” 彭长宜的憨态逗得叶桐破涕为笑。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女孩子还是适当的多笑笑,你说你一进来就咧着个大嘴哭,哎呀,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丑的女人,那嘴咧的,天,太恐怖了!” 叶桐听他这么说,又狠狠地捶了他一拳,彭长宜没有躲,呲牙咧嘴地说道:“你有恐怖倾向,我还是躲远点的好。”说着,就离她坐在椅子上。 叶桐擦了一下眼泪,就去了洗手间,等她出来的时候,脸上就施了淡妆,不过眼睛还是有一点点红。 彭长宜给她倒了一杯水,叶桐看了看屋里的两张床铺,这才想起来问道:“你这屋里是不是还有人?” 彭长宜说:“是啊,两个人。” 叶桐说:“那个人什么时候来?” 125 叶桐闯进他的宿舍(二) 彭长宜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彭长宜突然问道:“对了,先说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党校请来的记者,刚跟他们了解完情况,正要准备回单位,这会你的电话就到了。” “哦,还没开班就开始写新闻稿呀?”彭长宜吃惊地问道。 “当然,我只有今天把稿子写出,明天的报纸才能和你们开班是同步的,不然就是旧闻了。”叶桐很自豪地说道。 彭长宜说道:“明白了,新闻都是这么炮制出来的。挺有意思,这样,把我调你们报社,我跟你学当记者吧?” 叶桐痛快地说道:“行,你把户口本从你家分离出来,我不但把你调到报社,还要把你调到我们叶家。” 彭长宜故作认真地说道:“这个,跟你让我去揍的那个人一样有难度。” 尽管叶桐很失望,但还是装作很潇洒地说道:“看把你吓的,跟你开玩笑呢。” 彭长宜低头笑了一下。 叶桐不敢造次了,她唯恐彭长宜那个舍友进来,就说道:“你给舅舅打通电话了吗?” “刚才打占线,你爸爸的电话还没打,你就进来了。” “要不晚上你再约他们吧,你荣升县长,我还没给你祝贺你,今天中午我请你。” 彭长宜说:“你这不是寒碜县长、寒碜大老爷们吗?哪能让女士请客,尽管我们是穷山区,但是也请得起你,何况还有许多事指望你帮忙呢。” 叶桐笑了,在这个问题上争没有意思,就说道:“谁请都行,中午饭都是要吃的,走,吃饭去。” 彭长宜没动。 叶桐说:“怎么了?” 彭长宜说:“你还在学英语吗?”其实他很想问“你还想出国吗?”,但是考虑到叶桐刚才进门一闹腾,断定她在出国的问题上有阻力,还是不直接刺激她好。 果然,叶桐眼睛里有现出了愁色,她说:“早上刚因为这个跟爸爸吵了一架,全家没一个人支持我,所以刚才见到你就感到好委屈,眼泪就控制不住了。”说着,她就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彭长宜笑了,说道:“为什么?” 叶桐说:“还是先吃饭去吧,一会再跟你细说。” 吃饭的时候,叶桐告诉彭长宜,她已经考过了语言关,但是父母不让她出去,尤其是父亲,强烈反对。舅舅和舅妈更是交替规劝,她现在已经从家里搬了出来,搬到了报社宿舍楼。 彭长宜说:“你怎么能这样?跟父母闹意见就搬出来住,让你的父母会怎么想?” 叶桐说:“如果我不搬出来住,我们家就天天没有宁日,而且也过不了语言关,我这都考了两次才达到标准。” 彭长宜说:“如果你肯听我的意见的话,你就不要出国,父母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尽早成家立业,让父母安心,没必要为了那么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就去证明自己的实力,甚至不惜撇下父母,我认为你这样做不值,让搭上父母为你担心就更不值了。” 叶桐沉默了半天才说话,她说:“既然你这样说,那么好,我承认你的确说到了我的痛处,我也的确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出国的,甚至选择的城市都是他呆的那个城市,但是我跟你说,我这样做不是为了爱他,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我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怎么了?人有多种可以证明自己的方式,有人工作出色,有人生活家庭幸福,但是我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证明自己不好吗?你不是也通过不断升迁来证明自己吗?我有错吗?是,我承认自己憋着一口气,这口气始终也出不了,他当初海誓山盟,出了国就不要我了,跟一个年岁比他大而且还是结过婚的人女人好上了,凭什么?出国就能那么光鲜吗?我也能出去,我不比任何人条件差。我就是想证明自己,就是想证明给他一个人看!” 彭长宜说:“你已经证明了,你看,他现在离婚了、回国后主动向你示好,这两个举动就足以证明他后悔了,这就足够了,你没必要再通过出国这一种方式去证明什么了,那就多此一举。” 叶桐摇摇头说:“还不够,因为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被父母娇宠过度的大小姐,毕业的时候,别人都在为工作发愁,我是在头毕业的时候,父母就给我安排好了工作,而且是人人羡慕的省报社,没有经过求职的磨难,他认为我就是吃父母饭的,离开父母寸步难行,所以,我用这样一种方式去证明自己非常有必要。” “尽管工作是父母安排的,但是你很称职,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这一点,这就是你的实力呀?” “不够。我这样跟你说吧,如果我不能如自己所愿出国的话,我会懊恼一生,一辈子都放不下,一辈子都是遗憾。”叶桐固执地说道。 “那你舍得你父母?” “我又不是出去不回来了,我要攻读跟传媒有关的硕士学位,不瞒你说,现在,美国各个学校就会陆续开始招生,我已经悄悄关注了,并且通过电子邮件正在跟他们联系。” “但是,如果你父母硬是不让你出去,你怎么办?” 叶桐的神情立刻黯淡了下来,她说:“那没有办法,如果没有父母的资助和担保,我肯定出不去,那我一辈子就会郁闷死的,就是死也是死不瞑目的那种。” 彭长宜不说话了,他默默地端起酒杯,说道:“劝嘴劝不了心,这个道理我懂,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我们都是好朋友。” 叶桐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彭长宜,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饮而尽。 彭长宜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们很快就吃完饭了,由于叶桐要赶回去发稿,彭长宜就回到了宿舍。 宿舍还没有人来,彭长宜就开始给叶天扬和靳老师打电话,跟他们约好晚上一块吃饭,彭长宜要把自己在三源准备开辟旅游的思路跟他们说说,看看他们有没有更好的点子,即便没有点子,也会给他推荐有关专业人士来指点的。 果然,晚上吃饭的时候,靳老师就给他带来了党史办的张主任,叶天扬则给他带来了省旅游局一名主管业务的杜副局长。席间,当彭长宜说出想大力发展旅游业的时候,没想到旅游局的杜副局长和党史办的张主任他们两人一拍即合,共同给出了一个思路:红色旅游! 这和江帆说的不谋而合! 彭长宜就兴奋地听着。 张主任说:“咱们省,有许多革命战争时期的事迹和传说,还有许多战争遗址和大量的战争遗址,这些遗址、遗存具有不可替代性和再生性,再现了我们这个地区波澜壮阔的革命史、奋斗史和英雄史。但是现在这些东西迫切需要抢救性的修缮、恢复。这些东西见证了中国革命历史的进程,大都散落在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山区,而三源应该是这些遗址遗存最丰富的地方,所以,开辟红色旅游这个项目肯定是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早就有这个想法,想协助基层把这个事搞起来,配合明年的建国大庆,来传承我们京州省的光荣历史。如果你们当地政府真的决心做这事,我们愿意协助。” 126 百变女郎(一) 旅游局的杜副局长说:“其实,红色旅游在我们国家许多地方早就有成功的经验借鉴,只是我们省动作的较晚,这也跟当地党政领导的指导思路有关。红色旅游就是把红色的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观结合起来,把革命传统教育和旅游产业发展结合起来,倾力打造红色旅游线路和经典景区,即可观光赏景,又可重温和了解革命历史,使之成为一种文化,一种具有当地特色的文化,大有可为。” 彭长宜听了不住地点头。 叶天扬说:“长宜,这是一个系统的工程,要找专家系统地规划,科学地论证,要有一个整体的构架。根据我的经验和我的感受,我认为开始就处理好一个关系,就是红色旅游和常规旅游的辩证关系,好多地方的旅游没有处理好这个关系,不能齐头发展,不是经济效益高于社会效益,就是社会效益高于经济效益,二者缺一不可。” 靳老师说:“我同意天扬的观点,要杜绝严肃的说教,要让当地的许多传说也好,战争遗址也好,都让它鲜活起来,贴近群众,最终达到富民强县的目的,三源还有许多的老革命,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产品、一个景点。” 彭长宜不住地点点头,他们说得都太有必要了,他对搞好三源的旅游业信心更强了。 这顿饭,他们吃了很长时间,以致饭店服务员都要下班了,他们才结束。 彭长宜非常激动,他说:“过了春节,我就着手做规划的事,到时还要请专家们实地考察,帮助指点迷津。” 最后,彭长宜就把带来的一些土特产给张主任、杜副局长和叶天扬的车上装了一部分,靳老师是跟张主任一块来的,所以还跟他一块坐车走了。看着他们的车走远后,彭长宜跟叶天扬握手,叶天扬说:“长宜,小桐今天去党校了,你看见她了吗?” 彭长宜说:“中午在党校见着她了。” 叶天扬叹了一口气,说:“这个丫头,任性的很,因为出国的事,始终跟我们闹别扭。” 彭长宜想起中午叶桐说的话,就问道:“您不支持她出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叶天扬说:“道理明摆着的嘛,还用问。你说她出去干嘛?都这么大的姑娘了,即便非要继续深造,那也没必要出国深造吗?显然,她就是为了那个人才决定要出去的嘛。已经早就断绝关系的人了,没有必要跟他去证明什么自己的价值,人的价值有许多种,相夫教子也是一种,敬老爱幼也是一种,安心工作也是嘛,何必要出国证明给某个人看?这也太狭隘了吧?再有,她抱着这个目的出去,如果达不到预期效果,她仍然会受到伤害,甚至伤害会更大。有许多留学生无法承受思想和生活的压力,自杀的有的是!” 彭长宜笑了,心想,他肯定不知道那个人在自己女儿的心里的位置是多么的顽固,就说道:“除此之外,您还担心什么?” “还担心,还担心她跟那个小子重归于好。”叶天扬说道。 “重归于好不更好吗?” 叶天扬白了彭长宜一眼,说道:“好什么好,我叶天扬的女儿被他抛弃了,他结了婚,然后离婚,然后又回来找我女儿,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出国我不反对,年轻人想学点东西我支持,但是她的动机不纯,我唯恐她出去后受到伤害和打击,到那个时候,我也够不着她,她要是个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和她妈这两条老命就交代了。” 彭长宜的点点头,说道:“您的担忧不无道理。出国期间学习和生活压力都很大,又是女孩子,难免会有这样的问题,但是您可是别忘了,叶桐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她有好几年在国内当记者的职业经历,而且又不是小孩子,我相信她能处理好这个问题,她是带着一种志向出去的,她就是想把自己的价值证明给那个人看又怎么了?至于到底他们能不能重归于好,让我说呀,只要叶桐愿意,您老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都那么大了,她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了,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和这么多的考验,如果那个人她的确是放不下,值得她去追求,那就追求呗,如果不值得,您让她出去,她也就死心了,反正您和阿姨现在也不老,也用不着她在眼前尽孝,我看您可以松手,让她去试试。她选的那个传媒专业我看行,挺符合未来的趋势的,说不定因为一场痛苦的失恋,给咱们换回一个传媒大家,那样您就的担惊受怕也值。” 叶天扬听了彭长宜的话后,盯着彭长宜问道:“这是她跟你说的?” 彭长宜说:“不是,是我通过跟她交流得出的结论。眼前她的志向可能是比较狭隘,可真正出去了,融入到那个学习环境中,随着知识视野的拓宽和见识的增长,她的志向就会转移,那个时候,那个人可能就会被她忽视了,到时候,她也会因为自己的价值只想证明给一个人看时是多么的幼稚和狭隘了,但是您如果不让她出去,她就会老在心里存着这份志向和梦想,总会有一种没有达到目的的遗憾,您索性就放手,就让她去实现这个价值,带着遗憾她以后的生活也不会太好,兴许对您还会有怨尤,那就更不好了。。” 叶天扬搓了搓手说道:“长宜,你说得也很有道理,我回去再好好想想。你那个旅游的事也早考虑早规划,拿出个系统的东西,其中有些项目是可以跟省里争取资金支持的。” 彭长宜说:“好,太冷了,您上车吧,我在这里学习二十天,有的是时间细聊。” 叶天扬的司机早就等在旁边了,彭长宜给他拉开了车门,叶天扬就坐了进去,他降下车窗跟彭长宜说:“长宜,抽时间再给我摸摸小桐的底。”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的,我一定,您放心吧。”说着,就跟叶天扬挥手再见。 送走了客人后,老顾从里面结完了账。彭长宜问道:“老顾,咱们这桌花了多少钱?” 老顾笑了,说道:“我发现你当了县长后变得小气了,原来在亢州,吃饭什么时候问过钱,就是在北城也没这样过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尽管是县长,但是日子穷了,跟北城没法比,跟亢州更没法比。” 省委党校的县长培训班正式开课,但是彭长宜却没怎么进入学习状态,尽管党校在开班的第一天就强调了各种纪律和守则,但是彭长宜还是利用休息时间,在靳老师的帮助下,再次分别约见了党史办的张主任和旅游局的杜副局长,杜副局长又给他约见了省文物局的局长,再次丰盈和激荡了他大力发展旅游业的想法。 这期间,小窦和小庞分别给他打了电话,说矿工们写了好几封感谢信,分别送到了报社和电视台,还有县总工会。而且电视台和报社都做了报道,羿楠还把这篇报道发表在了《锦安日报》上,一时间,寻访这位工头的人大有人在。 又过了几天,小窦来电话说,工头托人给家里捎来一个小纸条,告诉了家里自己确切的地方,并让家里想办法,速来人。 彭长宜问小窦都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小窦说只有她和这个人的老婆知道,彭长宜告诉小窦说,一定要保密,另外还告诉她,会有一个叫褚小强的人跟她联系,嘱咐她要注意隐蔽自己的身份,不要公开跟褚小强见面。 小窦问道:“县长,我们为什么要这么隐秘?” 彭长宜笑了,唯恐吓着她,就说道:“是的,必须要隐秘,当一些看似正义的事情没办法或者没有条件公开进行的时候,只能采取隐秘的办法!具体原因以后告诉你,你如果相信我,就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小窦眨着羚羊般的大眼睛,说:“我相信您。” 彭长宜说:“那就好,照我说得去做,少跟那个工头的老婆见面。” 126 百变女郎(二) 小窦说道:“我知道了。” 随后,彭长宜又给褚小强打电话,褚小强也在省城,他跟褚小强说明了情况,并且再三嘱咐,最好他连夜回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别在白天去找小窦和工头的家属。 褚小强说道:“县长,小强明白,我下午就请假回三源。” 合上电话后彭长宜心中有些惆怅,本来应该光明正大干的事情,竟然要这样偷偷摸摸?但不这样偷偷摸摸又能怎样? 其实,官场上往往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正义的事,合情合理的事却不能堂而皇之地去做,原因有多方面的,但有一点肯定是为了保存自己,这才是不宜公开的真正原因。没办法,在眼下还不能强大到和某种势力抗衡的时候,就要这样韬光养晦,藏器待时。 在学习结束的头一天,彭长宜他刚刚下课,回到宿舍,正准备跟舍友一起去餐厅,这时,他接到叶桐的电话,叶桐在电话里高兴地说: “彭长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爸爸同意我出国了!” “哦?那祝贺你。” “我要谢谢你,爸爸说是你说得那几句话融化了他的坚冰。”话筒里,传来叶桐掩饰不住的兴奋。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也是随便那么一说,还是你自己的执着打动了你爸。”说完这话的时候,彭长宜忽然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叶桐说:“今晚上请假出来吧,我请你去吃饭。” 彭长宜看了一眼旁边的舍友,说道:“算了吧,你高兴了,你爸爸肯定会伤心的,所以,这饭我是万万不能吃的。” 叶桐还在争取,就说道:“不会的,他既然同意就不会伤心了。” “那我也不去吃你这饭。” “呵呵,怎么啦?” 彭长宜碍于旁边有人,就一语双关地说道:“你想想,你走了,你的亲人会有多伤感,这饭,我吃不下。” 叶桐居然没有听出彭长宜话的意思。说道:“你怎么这么教条呀?到底出来不出来!”叶桐显然失去了耐心。 “真的不出去了,晚上我们还有学习讨论任务。” “那好吧,等你学习结束,我给你庆祝。” 彭长宜说:“好。”说着就挂了电话。 跟彭长宜一个宿舍的是阆诸市宁清县的县长,也是一个贫困县,在阆诸边界处,是一个交通和信息比较闭塞的地方,没有任何资源,三源还有矿,还有山,还有革命斗争史,还可以搞旅游,那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有黄土地和一片片的白沙,多少年都是靠国家救济。 宁清县的县长听出给彭长宜打电话的是个女性,就说:“老弟真牛,女士约你吃饭你都不去。” 彭长宜笑了,说道:“一个朋友,想出国去找男朋友,她爸爸担心她出去不回来了,就不让她去,我那天给做了做工作,她爸爸同意了,这才高兴的要请我吃饭,我可不敢去,她高兴了,她爸爸肯定要伤心。” “是啊,老弟考虑的真是周到,孩子和老人看问题总是有差异的。”宁清县的县长说道。 其实彭长宜是不想增加自己的惆怅而已,对叶桐,他可能做不到发自内心和肺腑的喜爱,但是叶桐的大胆和率真又带给他新鲜刺激的感受,认识叶桐这么多年,他彭长宜总是有求于叶桐,而自己却帮不上她什么,这一点,他对叶桐更多的是感激。叶桐出国,对于自己来讲不得不说是个损失,有她在的时候,他彭长宜见叶天扬是不犯憷的,尽管他是同一天认识的叶天扬和叶桐,但是跟叶天扬毕竟有一种距离感,这种距离感跟叶桐就没有,另外许多事叶桐都帮了她的忙,可以说,叶桐是维系他和叶天扬还有老师一个不可或缺的纽带了。再有,他失落的一个重要原因还是叶桐带给他的欢愉的情爱,尽管这样想有些龌蹉,但却是真实的,叶桐,已经占据了他内心一角,想到以后会见不到叶桐,他的内心有些惆怅也是可以理解的。 叶桐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彭长宜结业的当天,全体学员吃完散伙饭后,大部分学员都返回去了,她跟彭长宜约好,让彭长宜在宿舍等她。 侄子和李春雪明天举行结婚仪式,彭长宜必须要赶回老家,陈乐已经将沈芳娘俩送回了彭家坞。老顾早就从三源赶来,等着接他回去。 彭长宜一个人在宿舍里等叶桐,打了几个电话后,便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中午他同样喝了不少的酒,就趴在床上,手垫在肚子下面,慢慢闭上了眼睛。 叶桐来了,她一见彭长宜没把房门关死,就知道有可能给自己留着,就悄悄地进来了,看见趴在床上的彭长宜,就悄悄地走了过去,说道:“怎么了?” 彭长宜翻过身,说道:“肚子有点不舒服,你来了?”说着,就要起来。 叶桐一手按住了他,坐在他的床上,说道:“你就继续趴会吧,要不我给你揉揉肚子。”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用。”说着,就坐了起来。问道:“你爸爸真同意你出去了?” “同意了。”叶桐高兴地说。 “你还回来吗?” 叶桐听他这样问,就站起身,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坐在彭长宜的对面,看着他,想了想说道:“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因为太遥远,我先要申请学校,下一步就等着录取,然后入学,打工,毕业,工作,等等,离你说的那个问题还很远、很远。” 叶桐的眼里,也不全是爸爸同意她出去的喜悦,也有一抹忧伤浮现出来,彭长宜感到尽管叶天扬同意她出国,尽管她表现的很高兴,但是,并不像是发自内心肺腑的高兴。这也许是叶桐从小就被娇生惯养有关。越是不让她做的事,她越是要去做,一旦让她去做了,可能也就失去了做的兴趣。 他打趣地说道:“别告诉我动摇了?” 叶桐很深沉地笑了一下,说道:“不会,我不会动摇的。”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国外的那个人,就那么让你放不下?” 叶桐低下头,眼里的忧伤就有些加重,她说道:“这个问题我也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自己,也深刻地剖析过自己,也许,我不是放下也放不下的事,而是不知道如何放下,现在我知道,其实,有些东西是你根本就无法掌控的,不是你不去放下,而是你根本就抓不住。” 彭长宜第一次听叶桐说了这么有哲理的话,他有些惊讶,叶桐居然也会玩深沉,就说道:“呵呵,你就是个百变女郎,一会像孩子,一会像疯丫头,这会又像个智者,我知道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的了,按照你们女孩子的说法,这应该是被爱情折磨的结果。” 127 理智分手(一) 叶桐说:“也可能是我生来就不会掩饰自己,我喜欢无拘无束,内心是怎么样,外表就怎么样,无需掩藏什么,感情更是如此,我喜欢,我就爱,我就去表达。我认为,世上任何东西都可以掩饰,只有感情不需要,不需要雕琢,不需要装饰,更不需要勉强和压迫,要爱就爱的真诚坦荡,要爱就爱的自然而然。这也是我主动向你示爱的原因所在。” 彭长宜心说,你可以做到,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但是他嘴上没说。 叶桐接着说道:“你可能对我的观点持有异议,也可能会说那都是没脑子的人才这样想、这样做,现实不是这样,如果我说现实都是因为被我们人为地改变了它原有的自然的本质,你应该不会反对。” 彭长宜点点头。 叶桐又说:“我知道,你开始不接受我,是无法喜欢我的自然和真实。据说,一个人朝另一个人由衷地微笑,是需要调动三十几块面部肌肉;一个人鼓足勇气对另一个人说我爱你时,至少要消耗三只苹果所能提供的热量;而当一个人决意遇见另一个人与之白头偕老则需要花费二十年左右的时间来等待,还得用掉六七十年的岁月才会完成。又据说,一个人医生所流的汗水与泪水所包含的盐分,足够为亲朋好友做几十道大菜;一个腿脚健全的人一生中要走的路加起来可以绕地球七十多圈以上;在这个广大的世界上,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相遇的可能性是千万分之一,成为朋友的可能性大约是两亿分之一,而成为终身伴侣的可能性只有五十亿分之一。他是我的初恋,我所有的美好都给了他,尽管他不是那么的完美,可能还要这样那样的缺陷,但是没办法,我就是忘不了,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叶桐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彭长宜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我理解,你尊重你的选择,如果没法忘记他,就不要忘记好了,真正的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如果自己努力都没法忘记的人,那就是你应该珍惜的了。” 叶桐也握住了他的手,含泪地说道:“谢谢你的理解,你也不用纵容我,我知道,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属于我们的,生命就像旅行,也许在旅程中,我们会拥有某些东西,但终究不能带走它。” 彭长宜释然了,他拍着叶桐的手,站起来说道:“你说的对,原来你什么都懂啊?” 叶桐擦了一下眼泪,说道:“是的,我的确有些是故意犯浑。” “哈哈,你有这个资格和权力,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资格和权力。” 叶桐也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依偎在他的胸前,手就拨弄着他脖子下衬衣上的一颗纽扣,说道:“尽管我要出去,但是我不容许你忘了我,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彭长宜说道:“请讲。” “你能为我保留一个记忆吗?” 听叶桐这样说,彭长宜忽然有些伤感了,他抱住她,喉咙里滚动了一下,深情地说道:“我会的,我希望你我年老的时候,当白发在风中闪烁,我们偶然想起对方的时候,都会微笑一下。” 叶桐忽然扎在他的怀里,眼泪夺眶而出…… 彭长宜也感到了叶桐内心的伤感,此刻,他不能任这种伤感继续下去,就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咱们别搞得这么生离死别的,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你抬起头,我还有话说。”彭长宜就去扳她的脑袋。 叶桐顺从地抬起头,她满眼都是难舍难分的泪水。 彭长宜没有看她的泪眼,他也怕受到她情绪的影响,眼睛注视着窗外,说道:“小桐,你有你自己的价值,你的价值只证明给那些欣赏你的人,没有必要为不值得当的人去证明什么,听我话,如果没想好就不要出去,继续在省报当你的记者,你真要出去的话,也要想好,想好值不值得。” 叶桐第一次乖乖地点点头,说道:“嗯,我会考虑清楚的,你放心。” 彭长宜使劲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说道:“什么事多往前看。你是一个好姑娘,也是一个最优秀的姑娘,是我见过的最优秀最敬业的记者,你即便不出去,你会有很灿烂的前程的。”说着,就低下头,伸出另一只手,给她理了理被泪水打湿的一缕头发。 彭长宜这个动作不带任何的男女之情,他只感觉此时的叶桐,不再是那个泼辣、敢说又敢做的叶桐,更像一个心事重重、多愁善感的邻家小妹妹一样,有了几分柔弱和温柔,又以一种很怜爱的口气说道:“答应我,有什么心事别憋在心里,可以跟我说,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另外,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最后,只需把你的决定告诉我就行。” 叶桐点点头,眼泪又涌出了眼眶。她感到,无论是彭长宜的动作还是语言,都展露出他少有的温情,就像一个大哥哥那样亲切,眼里流露出的是关心,这和情/欲绝对没有关系。她含着眼泪点点头,说道:“谢谢你。” 彭长宜笑了,说:“你这样说我怎么有点受宠若惊了。”边说边轻轻往外推开了她。 叶桐站好,擦着眼泪说道:“你是不是下午要回去?” “是啊,侄子明天结婚,我这个当叔叔的不能不出席。” 叶桐说:“那,你的肚子……” “没事,估计就是吃东西不对付,现在好多了。”彭长宜故意拍着肚子说道。 叶桐说:“你是不是想走了?” “是啊,如果你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要回去了,还要赶路,不早了。”他看看手表说道。 叶桐倒是叶桐,性情中有强势的一面,她想了想说:“好吧,我知道我没有魅力留住你,回去吧,有事我们再联系。” “嗯,好。” 彭长宜说着,就去衣架摘下自己的外套,穿好,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叶桐,说道:“你也走吧,还站着干嘛?” 叶桐紧闭嘴唇,慢慢走近他,叫了一声:“长宜——”就抱住了他。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他仿佛又闻到了她那熟悉的发香,他明白,他只要想要,她不会拒绝的,但是,从一开始彭长宜在叶桐面前就是被动的,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动,让他主动他还真不好意思做,他慢慢地将双臂环上她,紧紧地用力地抱了一下她,就松开了,说道:“好了。走吧。祝你开心。” 叶桐哽咽着说:“我舍不得你……” 彭长宜又闭了一下眼睛,他再次搂紧了她,说道:“乖,听话,还是那句话,无论你出去还是不出去,都要告诉我你最终的决定,好吗?” 叶桐的眼睛又湿润了,她在他的怀里,点点头,没有说话。 有那么一刻,彭长宜甚至感到他们不曾有过亲近的关系,怀里的这个人就是自己一个任性的被父母娇宠惯了的小妹妹,他抬起她的头,深深地注视着她含泪的眼睛,低下头。 叶桐的脸红了,有了那么一抹从未有过的娇羞的神态,闭上了眼睛,微张着嘴,等待着,等待着彭长宜吻她,等待着彭长宜对自己的主动,此时,他对自己做什么她都愿意。 然而,彭长宜的唇,没有落地她微嗡的唇上,而是落在了她的脑门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后说道:“好了,听话,乐观一些,本来就是一个疯疯癫癫的丫头,忽然变得这么心事重重、多愁善感的,我还真有些不适应。” 彭长宜这几句话其实是解释给叶桐听的,也算是对自己行为的一种交代。 127 理智分手(二) 叶桐又岂听不出他话背后的意思,她太知道彭长宜了,知道他眼下不会对自己做什么的,尤其是谈论另一个男人的时候,尽管从始至终彭长宜都是屈从自己,服从自己,但是他骨子里那种男人特有的骄傲气质,注定他不会主动做什么。一是男人的自尊,二是男人特有的体贴,他是不想在她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时候和她再发生什么关系,那样会影响她的决定。他是有意淡出自己,让自己不受他的任何影响。 叶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你太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彭长宜尴尬地笑了,说道:“是吗,我有那么好吗?我自己没觉得?” 叶桐看着他的赖样,不由地笑了,说道:“我有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彭长宜说:“呵呵,希望我能做到。” “吻我,像从前那样吻我,一个男人吻女人那样吻我。”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样我就走不了了,以后,以后好吗,我还要赶路。” 如果在以前,叶桐还不会管他赶不赶路呢,兴许早就把他扒光了,可是现在,现在真的和以前的心境不一样了,而且也没有了欢好的氛围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想着我。” 彭长宜心一酸,就说道:“忘不了。”说着,向前,把她轻轻抱在了怀里,又亲了一下她的脑门,最后松开了。 叶桐送彭长宜出来,看着他上了车,直到彭长宜的车拐出了大门,她的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她不知自己的眼泪是为什么流出,也不知是为了谁,反正就是心里非常伤感,她甚至想掏出电话,马上打给他,告诉他,其实自己是爱他的,爱他的英雄气质,爱他的一切,自己所以选择出国,是因为发现自己越来越爱他了,但是,自己想要的他给不了,所以她想到了逃避,逃避最好的一个借口和方式就是出国,为了不给他造成什么压力,她反而给他的假象是忘不了前男友。前男友的卑微和猥琐,是不能和彭长宜相比较的,没有办法,就连父母也都认为她出去是为了前男友,又有谁知道其实她的心里已经牢牢地被另外一个男人占据了…… 没有办法,从一开始彭长宜的态度就很明确,注定什么都给不了她,但她还是那么的喜欢,直到那种透入骨髓的爱折磨的她寝食不安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作为她叶桐,堂堂的省报总编的女儿,堂堂的省报记者,是绝不会向他乞讨什么的,彭长宜始终也没有给她这个能够乞讨的机会。事实上,叶桐也是做过一些投石问路的试探,比如,几次说要把他调到省城来,尽管没有捅破为了什么,但是彭长宜非常聪明,每次都是用调侃的语调回绝,这让她都无法跟他解释为什么要调他,因为他的态度没有给她进一步往下解释的空间和余地。 所以,叶桐也就渐渐地收拢起自己得陇望蜀的女人的贪心了,也就有意识地疏远了彭长宜,不再给他主动打电话,她要强迫自己忘了这个男人,即便忘不了这个男人,也要在他的身上断了念想,断了那与日俱增的念想,这样才能够不会过早地失去他,失去他的爱,如果彭长宜感到这份爱的危险,他很快就会缩回去,那样,她连跟他保持友谊的资格都没有了。 当幻想和现实面对的时候,总是很痛苦,要么你被痛苦击倒,要么你把痛苦踩在脚下。现在的叶桐做不到把痛苦踩在脚下,因为,泪水早就模糊了她的双眼,她要任泪水尽情地流会,流够了,以后就不流了。 叶桐很伤感,很伤感,伤感的她不停地抹着眼睛里流出的泪水,她当初爱上他的时候,没有考虑那么多,喜欢了,就爱了,但是没想到却爱得那么刻骨铭心。不跟他联系的时候,其实也是在拼命地想他,跟他联系的时候,反而装得无所谓的样子,明明知道最后会是自己受伤,但就是不愿意放手,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心收不回来了。 她一直认为自己很洒脱,认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事实上自己也的确是这样,当初自己男友出国,又在国外结婚,她痛哭了,骂了,也就过去了,但是眼下却怎么也洒脱不起来。她不能骂,还不能表现痛苦,这种愁肠百转的滋味,她叶桐还真没有尝过。 人们常说,时间会淡忘一切,现在,叶桐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时间,她希望时间能带走她的一切痛苦和无奈,也带走对彭长宜的思念…… 在告别叶桐的那一霎那,彭长宜的心里也很难受,叶桐,不但给了他许多帮助,还给他带来了精神和身体上的欢愉,从她执意要出国的举动来看,他知道某种程度上自己可能做了某个人的替身,这一点他很悲哀。 在叶桐的心里,始终都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她想出国寻找曾经的爱,对于这一点,他彭长宜没有任何权力干涉,他给不了叶桐什么,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叶桐的选择,尊重叶桐的选择,甚至主动去给叶天扬做工作。平心而论,就在他把叶桐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尤其是叶桐那丰满的富有弹性的胸脯挤压上自己的时候,他在生理上不是没有反应,但是他不能那么做,他不能给叶桐以任何的希望,更不能模糊甚至动摇她的信念。她也不小了,该有自己的生活和爱情了,他不能阻止她出国的脚步,从今天俩人的举动来看,无论叶桐出不出国,他们的关系都不可能有那种关系了,有些东西彭长宜要不起,他真的要不起! 临近春节,基层一般都不会再安排什么工作了,彭长宜按照程式,走访了不同层次的贫困户和军烈属后,也腾出了时间往上走动。 还有三四天就过年了,这天,彭长宜刚刚办完事,正从锦安往回赶,在回去的高速路上,彭长宜突然接到了王家栋的电话,王家栋告诉他,锦安市委给亢州新派来了市委书记,就是锦安市委组织部的那个眼镜副部长,江帆没有正常上位。 彭长宜张大了嘴,既然半天没说出话。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江帆被召唤到了锦安,随后就回来了,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谢书记,刘部长,当然,还有新任市委书记韩冰,也就是你说的那个眼镜副部长,长宜,江帆没告诉你吗?” “没有,我前两天还跟他通话着呢,看来,他肯定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没错,他去的时候都不知道,去了以后才知道的。一切都太突然了。” “部长,你看他……他情绪怎么样?”彭长宜担心地问道。 王家栋说:“倒是看不出,不过他心里应该有准备,最近他那个老婆折腾得很欢,估计这次和她老婆有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目前也不知道,他上午去锦安,回来后召开的欢迎会,中午跟锦安市委领导在一起吃的饭,下午一直在忙,我还没有单独见他。” “哦——” 128 一对痴人(一) 彭长宜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不放心江帆。 一直到了晚上,彭长宜回到住处,他才给江帆的宿舍打了电话,久通无人接听的声音,他这才想起,江帆房间的电话夜里就拔掉,他又打了他的手机,手机也是关机,他就更加不放心了,就给丁一打了电话,丁一很快就接通了,她刚“喂”了一声,彭长宜就说道: “小丁,是我,彭长宜。” “哦,科长,在哪儿呢?” “我在三源。” “呵呵,我还以为你回来了呢?” “过两天再回,小丁,我给市长打不通电话。” 丁一有些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 “小丁,我知道他还有一个手机,上次说告诉我号,临走的时候就忘了,你告诉我。”他笃定地说,根本就不给丁一犹豫的时间。 尽管丁一从来都没有正面跟彭长宜承认什么,但是彭长宜什么都知道,她听他的口气很急,而且确定自己知道市长的另一个号码,就也不再伪装什么,告诉了了他。 彭长宜记在了本上,然后说道:“小丁,你今天见着市长了吗?” 丁一听他这么说,语气就有些低沉,她说:“科长,我见着了,今天新书记见面会,温局长带着我去的。” 彭长宜故意轻松地说道:“新书记叫什么?”他明知故问。 “韩冰,原来是锦安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 “哦。” 丁一没有再说话。 彭长宜一时找不着话题,就说道:“你在干嘛?” “什么都没干。” 彭长宜知道丁一有心事,就说道:“小丁,新书记来你们是不是该忙了?” “会有一段忙的时间,但我这个节目影响不是太大,而且马上要过年了。” 彭长宜听出丁一的口气不是很轻松,就说道:“怎么了,情绪不高啊?是不是受影响了?” 丁一听彭长宜说得这么直接,就说道:“呵呵,有点……”丁一支吾着说道。 彭长宜知道她担心江帆,就单刀直入地说道:“小丁,市长没有当上书记很正常,他会处理这个关系的,也不会往别处想的,相信市长的水平,你放心,这种事哪个地方都有,不一定一个地方的书记走了,市长和县长就能接任书记的……” “科长。”丁一打断了他的话,嗫嚅着说道:“也许……是我连累了市长……” 听了丁一这话,彭长宜的心就是一紧,不禁有些心疼,真是一对痴心人! 他说道:“傻丫头,这就是你多想了,你怎么会连累市长呢?不会的,绝对不会,官场上的事你不懂,任何一个地方新的领导班子配备,都不是一个原因那么简单,如果你都能找到背后的原因,那肯定就不该是这个原因。别瞎想,这事和别人没有关系,我猜应该和那个姓袁的女人有关系,肯定是市长不跟她妥协,她恼羞成怒告了市长的刁状!” 听了他的话,丁一心里好受了些,但是,既然袁小姶去告江帆的状,肯定就会牵扯自己,自己仍然也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总之,还是会有我的原因的……” 彭长宜说:“我说了,事情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即便市长和别的女人有关系,但如果市长不坚持离婚,还跟袁小姶重归于好,他可能也就当上了书记;即便市长和别的女人没有关系,如果市长坚持离婚,他仍然当不上书记,这个道理你懂了吗?所以,主要原因不是市长和什么人有没有关系的问题,而是市长和袁家的关系问题,别什么事都往自己头上揽。” “嗯,好吧。” 彭长宜说的有道理,丁一能懂。 彭长宜又说:“你参加会的时候,见市长的情绪怎么样?” 听他这样一问,丁一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也许,只有她才能看出江帆内心的痛苦和烦恼,外人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他的言谈举止,仍然是谦谦君子的风度,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失落和不平衡,似乎他的心里就从来都没有过对书记这一位置的憧憬和向往,尤其是他在会上说:“请上级市委的领导放心,作为政府一把手,我保证全力配合好韩冰同志的工作,紧密团结在市委周围……”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丁一的心里就一阵阵揪心般的难过。 “小丁,你在听吗?”彭长宜见她不说话就问道。 “是的,在听,市长……他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很正常……” 彭长宜听出她的嗓音里有了一丝哽咽,就说道:“好了,别瞎想了,我明后天就回去了,回去后我们再谈。你休息吧。” “嗯。”丁一抹了一下眼角里流出的泪,就说了一声“再见”,就挂了电话了。 彭长宜呼出了一口气,他知道丁一在自责,而且是深深地自责,但是现在顾不上她,他立刻给江帆打了新手机号,果然,江帆接通了。他说道: “市长,两电话都打不通,刚跟小丁要了你的新号码。” 江帆一听是彭长宜,就说道:“我没给你这个号码吗?” “呵呵,那天咱们都喝多了,您忘了给,我忘了要,就这样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江帆沉默了一会说道:“长宜,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听说了,其实这也很正常……” “长宜。”江帆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长宜,你放心,我不是三岁的孩子,道理我懂,也想得开,你最了解我,从当代市长那天起,你就了解我,我的确梦想过能接任书记,也做了努力,但毕竟结果不是咱们自己能左右的,尽管我很失落,也有些不平衡,说真的,我还不是特别的在意。我在意的是有些事情的确很让我忿忿不平,不过还好,他没有让孟客来这里当书记,这已经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了,我应该感谢他。” 彭长宜知道江帆说的这个“他”,指的是翟炳德,他有些吃惊地问道:“孟客?” “对,孟客,原定是孟客,也是在最后一刻,他才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临时换了韩冰。” “哦。”彭长宜明白了江帆说给他“天大面子”的含义了。 孟客,原来是亢州市副市长,曾经是江帆的手下,因为张怀不服江帆,在人代会上暗地里串通了几个代表团,想选掉江帆,重演周林败走亢州的一幕。在人代会推举市长候选人期间,就有几个代表团另外推举了一个候选人,这个候选人就是和江帆站在一个阵营里的副市长孟客,当时弄得孟客十分狼狈,那个时候他来亢州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不能不说张怀老谋深算,他玩的这手的确起到了一石二鸟的作用。即便孟客不能当选,也瓦解了江帆在政府的阵营。后来还是樊文良力挽狂澜,给张怀来了一个釜底抽薪,借用书法解字,敲山震虎,使张怀阵营里的苏乾兄弟临时倒戈,又以病逝的北城区主任张良写给市委的密信来威胁张怀,使张怀不但放弃了原有的打算,还变成了给江帆拉车的驴,以至后来发展到张怀比任何人都希望江帆能当上亢州的市长,为保证江帆顺利当选,他四处做工作。后来,江帆顺利当选为亢州市人民政府市长。但是作为亢州的上级部门锦安市委,考虑到孟客和江帆有过在人代会上“竞争”市长这个政治事件,怕他们以后合作出现缝隙,就及时地把孟客调走了,当时江帆还想不通,驱车去锦安找翟炳德,不同意孟客调走,当翟炳德告诉江帆,孟客是调清平市当市长的时候,江帆这才没话说了。基于这些因素,如果上级真让孟客回来当亢州市委书记,那就是对江帆极大的羞辱了。 128 一对痴人(二) 无需置疑,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江帆没有上位,至少,翟炳德对江帆是失望的,如果从领导能力和工作水平层面上考虑,应该找不出江帆有什么毛病,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江帆早已经分局的老婆袁小姶! 想到这里,彭长宜小心地说道:“市长,是不是因为袁家……” “是啊,没有第二个原因。”江帆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长宜,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边已经没有什么事了,我自己的事跑完了,本来我听说后是在回三源的路上,想回去着,但是明天上午有一个机关联谊会,这样的话我明天下午才能回去。” “嗯,好,这样,你回来咱们在细说,不过你放心,我想得开,也会配合好韩冰同志的,这一点请你放心好了,别惦记着我。”江帆说道。 彭长宜咧着嘴说:“市长,不让我惦记是做不到的,不过我相信您,真的。” 江帆心里就一热,他很激彭长宜的这份情谊,按说,彭长宜也是一县之长了,也是堂堂的正处级干部,跟他江帆一样,但是他总是能从彭长宜那里感到那样兄弟情谊,他就说道:“长宜,你放心,这点党性我还是有的。” “好,那回去见吧。”彭长宜说。 “好,回来见。”说着,江帆就挂了电话。 江帆这次没能顺利上位,是有着很深的原因的,但是无论这个原因多么的复杂,就像彭长宜推测的那样,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妻子袁小姶。 前几天过小年,江帆接到了岳父的电话,让他回去,说是有些事情跟他商量商量。江帆也预感到,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 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也就是选择的时刻。人,这一生中,面临不断的选择。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是如此。目标要选择,方向要选择,道路也要选择,战略要选择,策略要选择,一切都在不断的选择中进行着,正确的选择从来都是最重要的,那么,眼前他该怎样选择呢?但无论怎样选择,他都不会放弃初衷,而且他发现,他和袁小姶已经越走越远了。 他准备和袁父进行一次高难度的谈话,也是最后一次谈话,这种谈话,看着是不事喧嚣,但它尝尝比处理一个轰轰烈烈的场面更有实质作用,一想到自己是在困境中开拓道路,他的胸中就涌上来一种有力的冲动,既然逃不掉,既然躲不掉,那么,他愿意在复杂的环境中施展和锻炼自己的忍耐力,他要用最坦率、最诚恳的方针打动岳父,让他理解自己,理解目前他和袁小姶的关系,理解目前自己面临着的一切,他希望岳父能摒弃私情,不干涉自己的政事,不给自己使绊子,不在翟炳德面前授意什么。他准备赌一次。他希望用自己最诚挚的态度感动袁父。 他回去后,家里只有岳父母和保姆,袁小姶没有在场,看来岳父也想跟他好好谈谈,不希望袁小姶来搅局。 江帆照例从手包里掏出一个大红包,塞到岳母的手里,这是每年春节他都会做的事情。岳母依然的眼含泪接下了。 江帆跟着岳父来到了书房。岳父要给他倒水,他赶忙起身先给岳父的杯里倒满,然后才给自己的杯里蓄满水。 岳父先问道:“最近工作怎么样?” 江帆摸不着他问这话的意思,就含糊地答道说:“还行吧,年底没有什么硬任务,就是瞎忙。” 岳父喝了一口水,单刀直入地说道:“小江,是不是最近小姶没少给你添麻烦?” 江帆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岳父也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显然,他只是想向江帆表明一下做家长的态度,既然给女儿的行为定义为“添麻烦”,这就足够了,因为这样已经将袁小姶的行为否定了。岳父跳过这个问题说道: “你的事小翟都跟我做了汇报。我原本对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而且你也有从政的天赋,不瞒你说,我的确给小翟打了招呼,让他在这方面多提携你,他似乎也有意这么做。” 不知为什么,江帆听到这里没有感觉多大的欣喜,反而有一种阴冷般的感觉。 岳父又说:“小江,我知道你和小姶目前的关系很紧张,但是,别怪我护她的短,人啊,护犊子是天性,这次叫你回来,我就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也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今天家里没外人,就咱们爷俩,你也不妨跟我说说真心话,我们开诚布公,你也给我最后交个底。” 与其说是交底,不如说是彼此的最后摊牌!对此,江帆有心理准备,因为自己无论是否能顺利晋升市委书记,这个程序都是要走的。听了岳父毫不掩饰的话,江帆就更加断定自己的命运此时是攥在他的手里的,他也明白了他们不是在谈心,而是在谈条件,尽管有一种被要挟的感觉,但是他决定像来时想的那样,真诚地和他谈,最最后的努力,他相信尽管岳父声称自己护犊子,但是总归是要讲理的吧,他敢于承认自己的护犊子,那么就说明他也会敢于正视自己女儿和他之间的问题。 政治的艺术,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谈话谈判的艺术,尽管他们进行的是一场看似家庭的谈话,但是却和江帆的政治生命密切相关。江帆要用最坦诚的方针,打动岳父,从而使岳父能最大限度地理解他,宽容他。 于是,他讲了许多披肝沥胆的话,讲了他和袁小姶之间出现的问题,讲了袁小姶为了尤增全到自己办公室去要工程、去无休止的闹,还讲了他们夫妻这么多年来其实一直再没有夫妻关系之事,他还讲了许多许多,当然,他也坦承了自己的不足,坦承了自己把她们娘俩丢下而远赴中东国家去积累自己政治资本的野心,更坦承了目前自己对市委书记这个位置的渴望。 不能不说他跟岳父说的这番话很坦城,坦诚得他都被自己感动了。 是啊,坦诚,往往是最有力的方针,也是最容易消除人与人之间的坚冰,从而达到互相理解并且能够和睦相处的最有效的办法,但是,有的时候,坦诚,又常常是最幼稚的举动,因为,谁最先捧出了坦诚,谁就跟对方亮了底,如果对方也以坦诚相待的话,那么结果就会是皆大欢喜,如果对方是另有目的,那么最先捧出坦诚的那个人,最后都会为自己的幼稚感到耻辱。 江帆真真切切地感到了这一点。 他跟岳父的谈话没有创造奇迹,尽管他掏了心窝子,但是岳父并没有被打动。当岳父黑着脸问道:“看在我的老脸上,你给我说一句实话,你跟小姶还有可能吗?” 江帆知道他这话说得很重,但是没有办法,面临最后的抉择,他看着岳父,真诚地说道:“我之所以跟您讲了那么多,就是希望你能理解我。” 岳父仍然不死心,似乎在给他一次最后的机会,说道:“这么说,你们俩真的没有可能了,而且连我也不顾忌了?” 岳父的脸铁青,他直视着江帆,似乎内心里有着很大的愤怒。 129 画了一个馅饼(一) 此时的江帆也豁出去了,他不打算妥协,就坚定的说道:“爸爸,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您就给我们双方自由吧。” 岳父的手有些颤抖,嘴唇也开始颤抖,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望和愤怒,他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脚步,最后站住,逼视着江帆说道:“如果我求你呢?” 江帆为难了,他岂能不知道自己做出这最后决定的影响?但是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拖泥带水了,如果自己让步了,书记是稳拿把攥,如果自己拒绝了,有可能书记的位置就跟自己失之交臂,但是,这几年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再次说道:“爸,不是求不求的事,是我们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了,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 他还想说什么,被岳父的手势挡了回去,岳父抬了一下头,说道:“我明白了,你回去吧。” 江帆站了起来,他想跟岳父再说点什么,但是岳父把脸转了过去,只给了他一个后背,他拿起杯,冲着岳父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就走了出去,刚要出门,就听里面的书房里传出“啪”的一声,随后,就是玻璃杯破碎的声音。 他的心一震,随后义无反顾地走出了袁家。 其实,这几天江帆都是在一种极其忐忑中的心情下度过的,尽管他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但他并没有完全绝望,他把希望寄托在翟炳德身上,他也想和翟炳德做一次坦诚的谈话,把自己面临的问题和家庭困境告诉他,他自我感觉在翟炳德的印象中,自己始终表现是不错的,翟炳德也是欣赏自己的,他是多么的希望翟炳德能够客观、公正地对待自己啊!但是他没有,他感觉有一次这样推心置腹、披肝沥胆的坦诚就足够了,剩下的事情就任其自然吧。 他庆幸自己后来没有去找翟炳德,不然,他就会在袁家人面前尊严扫地的。 好在没有让江帆等待的时间太久,这样的时刻最终来临了,四五天后,江帆刚一上班,就接到翟炳德秘书打来的电话,让他立刻赶到锦安。 江帆又足够的心理准备,当他来到翟炳德办公室时,表现的非常平静,尽管这同样是一场艰难的谈话,对于双方都是这样。 他半坐在沙发,等待着对自己的宣判,他没有理由对接下来的谈话充满希望,也没有理由太过悲观失望,只能平静地等待着这一刻。 大概沉默了两三分钟,翟炳德终于说话了: “江市长,把你叫来,有个事跟你通报一下。” 听到翟炳德这样称呼自己,江帆的心就“咯噔”了一下,因为以往,他都习惯叫自己“小江”。从这句看似尊重的称呼中,江帆判断出等待自己的结果是什么了。 翟炳德接着说道:“常委会研究决定,决定免去钟鸣义亢州市委书记一职,任命韩冰同志为亢州市委书记,你有什么意见吗?” 尽管江帆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当听到他这话的时候,脑袋还是“嗡”地响了一声,随即就有些头晕目眩,有些绵软无力,感觉聚在体内的精气神一下子就被抽空了,人就像一个空壳子那样被悬在了半空中,随后又重重地落下,有一股凉气,从脚底下冒出,经过双腿,到达心脏,直至凉到头顶。他强打精神,尽管有些力不从心,但还是要保持镇静。 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心想,我能有什么意见,我敢有意见吗?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经过几秒种的镇静后,他装出非常诚恳的样子说道:“翟书记,我没有意见,完全拥护组织上的决定,作为我个人,我向市委保证,保证好好协助韩冰同志做好一切工作,当好配角。” 翟炳德盯着看了他半天,还真别说,真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不满,他在内心轻轻叹了口气,结果这个决定对于江帆有些残忍,但是没有办法。说真的,翟炳德是十分看好江帆的,也是非常欣赏他的,这样年轻优秀的干部,在基层锻炼几年后,应该是个很有希望往上走的,但是,他错就错在不识时务上,闹得哪门子离婚呀?中国的官员,有几个婚姻是理想的、美满的?尽管是自己的私事,但是私事影响到工作甚至影响到各种各样关系的时候,就不是单纯的私事了。老首长的情绪不能不照顾,另外,他也想借这件事敲打一下江帆,让他明白这样做的利害关系,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一意孤行付出点什么,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这个浅显的道理他应该明白。但是,作为江帆上一级的领导,他不想一棍子把江帆打死,毕竟这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而且还是在各个县市中出类拔萃的干部,让他受点挫折对他以后的成长也是有好处的,想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说: “小江,你能有这样的态度我很高兴,也为你能有这样的政治觉悟而感到欣慰,还有机会,最近有一两个县市的党委一把手要调整,希望你积极工作,处理好自己的事,亢州,不是你唯一的平台。” 也可能是翟炳德这几句安慰的话起了作用,江帆忽然感到很难受,仿佛心在不停地颤抖。这两个多月以来,自己呕心沥血,忙着两边的事,丝毫不敢懈怠,赢得了上上下下的尊重,他更是隐藏了自己许多欲望,不敢走错一步路,就连他身边的曹南等人都在小心地呵护着他,唯恐他出现什么纰漏。不能不说,他很希望自己当上这个书记,当希望破灭的一霎那,他的确感到了官场的无情和残酷。如果不是翟炳德当初给了自己定心丸,他不会对这个位置寄予这么大的希望,也不会干了许多书记应该干的事。他不仅成功地处理了钟鸣义遗留下来的各种问题,还十分巧妙地扭转了钟鸣义大办经济实体的做法,使各个职能部门,逐渐回归到工作本位,转变工作作风,增强服务意识,明确这些部门在经济建设中的位置和作用。并且,他还有个长远的规划,只是,随着新书记的到来,自己的这些长远规划,恐怕也只限于存在脑海的记忆中了。 翟书记说的“处理好自己的事”,无非就是袁家的事。如果决定一个干部升迁的因素靠的不是能力和水平,而靠的是关系的时候,那就说明我们这个用人机制是不健全甚至是不健康的,但是想想,自己当初升迁也不是完全凭借的是水平和能力时,他的心理就平衡了。的确如此,如果单凭水平和能力,当初亢州的市长是轮不到他江帆的,他一直是认为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后来才发现事情不是这样,好在他江帆也没有给提拔他的人丢脸,毕竟自己具备这样的实力。 现在,面对着翟炳德给他画的另一个大馅饼,他没有表现出惊喜,也不再奢望什么,而是平静地说道:“谢谢翟书记对我的信任”。他只说了这一句话,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他认为这一句话就足以能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了。 翟炳德看着他,想了想说道:“小江,在亢州工作了这么多年,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尽管提出来,组织上会考虑的。” 江帆抬起头,看着他说道:“谢谢翟书记,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如果遇到困难会来找您的。” 翟炳德期望江帆说的话江帆没有说出来,看得出,江帆是有情绪的,只是不便于表露而已,说真的,在江帆面前,他这个市委书记也是有些愧疚的,只不过权力的威严掩盖了这一切。 “小江,韩冰同志基层工作经验不足,这一点你要多多帮助和提醒他。” 江帆心想,当初钟鸣义来的时候,翟炳德也是这样说的,在如今以党委一把手统领全局的政治格局下,政府一把手在某种程度上是给党委书记充当了二把手和配角的作用。作为配角,“帮助”和“提醒”都是微不足道的。已经心灰意冷的江帆并没有对他这话表示出热情,他只是点点头,说道: “您放心,我会的。” 129 画了一个馅饼(二) 翟炳德知道跟江帆的谈话只能进行到这里了,他就说:“你去下谢书记的办公室,韩冰同志在他那里,一会他们可能会跟你去亢州。” 江帆明白他的意思,去亢州,就是去宣布对韩冰的任命,对于亢州市委书记这一职的多方竞争就到此为止。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江帆没能如愿当上亢州的市委书记。 当天上午,他和锦安市委组织部部长刘季青一同回到亢州,宣布对韩冰同志的任职。市委由于他提前打回了电话,所以市委和市政府全体班子成员都恭候在市委会议室,准备着迎接新书记的到来。 江帆注意到,翟炳德对他还是有些不忍心的,就拿这次送韩冰任命来说,只有组织部长前来,当初他就任亢州代市长的时候,是谢长友亲自到会宣布的,江帆从一个细小的举动中,看出翟炳德的用心。但是,对于一个心灰意冷之人,这些举动都没有起到作用。 丁一尽管不懂官场上的事,但是有一件事她懂了,那就是江帆没能如愿。在参加新书记见面会时,丁一和报社的一名记者,坐在会议室的一个角落里,这里,她正好和江帆是斜对脸。尽管他强装欢笑,但是,只有丁一才能看出江帆内心的苦楚和失落。那个时候,丁一在为江帆抱不平的同时,是涌上心头的对江帆深深的心疼和痛惜…… 也可能是相爱着的人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心电感应,江帆往她这里看了过来,两道目光就交织在一起,江帆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就很快错开目光。丁一的心就有些隐隐作痛,是为了心爱人的不得志而痛,那一刻,她感觉眼里就有些潮湿…… 夜里,丁一几次给他打电话,他都在占线,好不容易通了,当话筒传来他那一声低沉的“喂”时,丁一的眼睛立刻涌出一股热流,这个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是那么沧桑、沙哑、疲惫,有一股震撼她心灵的孤独感,只一瞬间,她的嗓子就是一阵灼痛,眼睛也湿润起来…… 江帆是刚挂了彭长宜的电话后,接通了丁一的电话,他没有去看是谁,因为他知道,凡是打这个电话的人都是最知近的人,他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就接通了,“喂”了一声后,对方居然不说话,他用耳朵细心听了一下,里面有些浓重的鼻息声,他不由得笑了,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下来,靠在床头上,才温柔地说道: “呵呵,怎么不说话?你还没有睡吗?” 丁一刚“嗯”了一声,眼泪瞬间就奔涌而出,嘴唇就颤抖的厉害,无法继续说话,她唯恐自己发出抽泣的声音,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江帆似乎感到了她的异样,也似乎知道她为什么异样,就平静地说道:“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我了?” 她又“嗯”了一声,声音颤抖的厉害…… 江帆的眼睛也有些潮热,他轻轻地说道:“没事的宝贝,不用为我担心,我很想得开。” 丁一不准备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事实上她也做不到,就任泪水尽情地流下,她松开捂着嘴的手,说道:“我知道,就是……就是感到……这样太不公平了……” “呵呵。”江帆笑了,说道:“公平,很公平,这很正常,想想我江帆在亢州这几年,够幸运的了,不但捡了个市长当,还遇到了我的小鹿,天下的好事不能都让我一人都占了,你说对不对?” “嗯……”她哽咽着,心里好受了些。 “刚才长宜打电话来着,说是你告诉他的好吗?” “嗯,是,他也担心你。” “呵呵,我没事,真的,别担心。”江帆温柔地劝着她,心里也在隐隐作痛。 “嗯,你,好吗?” “呵呵,好啊,我很好,我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只是有些事错过了恐怕一生都找不回来了……” 丁一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眼泪就又流了出来,她不能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就说道:“你在小鹿心里永远都是最棒的!” “谢谢,谢谢你。”江帆十分感动,想起第一次选举时,丁一给他的那个吻,就说道:“我想起了你第一次赐给我的那个吻,当时真是一吻定心啊,我立刻就踏实了下来,现在,听了你这话,我又有了当初的感觉了。” 丁一擦着眼泪,听了他这话也是愁肠百转,想起了有关那个“吻”后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后来到了电视台,就说道:“呵呵,真的?可是当初我后悔死吻你了,也羞愧死了,想起你对我的那个态度……” “别呀,我幸福死了,你怎么能后悔呢?你这样就太地道了,做出的事哪能后悔呢?”江帆岂能不知道她这话的含义? “呵呵,胡搅蛮缠,不理你了,睡觉……”丁一佯装着说道。 “别呀,我是个明事理的人,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你要给我恢复名誉。” “哈哈,怎么恢复?”丁一笑了。 “吻我。” 丁一的感到自己的脸热了,说道:“怎么吻?” “对着话筒!”江帆口气重了起来。 丁一的心跳加快了,她抽泣了一下,说道:“你感受不到呀。” “我能感受得到,快点,吻我!” “那好,你听着。”说完,她对着话筒“啵”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说:“听见了吗?” “不是听见,而是感觉到了。” “呵呵。” 江帆的心里荡漾起一股柔情蜜意,他有些激动,呼吸就粗重了起来,说道:“宝贝,想你。” 丁一的心又狂跳了几下,呼应道:“嗯,我也是……” 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江帆稳了稳心神,说道:“改天我们再聚,我没事了,你休息吧,小心明天起床弄个熊猫眼。” 丁一也放下心,就笑了一下,说道:“你也休息吧。拜拜。” “拜拜。” 江帆听着丁一挂了电话后,自己才合上电话。他把电话放在枕边,双手垫在脑后,眼望着天花板,在心里就思考着前前后后自己的事。 无疑,江帆这次没能上位,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袁小姶,在这之前,翟炳德给了江帆希望的阳光,实际就是定心丸,这不得不让江帆感到他未来仕途的灿烂,不光是江帆,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会有跟江帆同样的感觉。但最终自己没能上位,很显然,是因为有人给翟炳德施加了压力,也可能是从一开始袁家就和翟炳德做好了这个局,直到现在,又在不算太遥远的地方有橄榄枝在向自己摇动,但这已经引不起他的兴趣了,他已经不再梦想着自己能怎么样了,因为他已经明白,在翟炳德手下,自己是不会有什么希望的,翟炳德已经暗示他要“处理好自己的事”,处理不好就别指望着什么了,对此他心里非常清楚。 130 四十公分的距离(一) 眼下,只能静观其变,你橄榄枝也好,威胁也好,空头支票也好,墙上的大饼也好,这等等的一切,都如同在狗的前面放了一块骨头一样,骨头就在眼前,只能闻到味,但就是永远都够不到。如果对这块骨头不再感兴趣,甚至屏蔽它的气味,不再去憧憬吃到它,也就少了许多烦恼,所以,江帆才在翟炳德面前表现的那么镇定。 第二天早上,江帆坐着小许的车,刚在门口下车,他正要跟门口站着的曹南说话,韩冰的车紧跟着就上来了,小康还是市委书记的秘书,韩冰跟江帆最初一样,没要求换司机和秘书。小康从前面出来,他顾不上跟江帆打招呼,急忙拉开后面的车门,毕恭毕敬地等待韩冰下车,看到出,无论是神情和动作,小康都透着万般的小心。 韩冰从里面出来,他向来都是这样,不苟言笑,给人的印象就好像他脸上缺少笑肌,由于从他的脸上判断不出新书记的喜怒哀乐,所以小康才表现的这么小心翼翼。 江帆和曹南主动上前跟韩冰握手,江帆说:“这么早。” 韩冰说:“我昨天没让司机和小康回去,本来想先去单位交接手续,想了想还是先上班吧,那边的手续过两天我再交接也不迟,都是意识形态层面上的东西,也没什么好交接的。” 江帆夹着包,边走边和韩冰说着话,到了二楼,韩冰说:“江市长,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就请上来坐坐吧。” 江帆看了一下通往三楼的楼梯,他不禁有些感慨,从樊文良开始到钟鸣义,党政一把手要谈事的时候,都是市长上楼,从没有见过书记主动下来过。没想到,新来的韩冰依然如此。没办法,这是官场的规矩,官场有着许多这样或那样的规矩,有时细化到跟书记一同走路时要保持的距离,有人对此专门研究过,说政府和一把手一同走路,政府一把手要略后于党委一把手,这个距离最好是四十公分。太远太近了都不好,太远不但会显得书记会孤单、有唱独角戏的嫌疑,也容易给人造成党政一把手不和的错觉;太近就没有主次之分,有取而代和抢风头的嫌疑,所以,四十公分最好,不远也不近,即便就是记者想单独给书记镜头,也容易取景。 江帆很好笑自己居然想到了这些,他就微笑着说:“好,我本来还是想等你回来后去找你,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 江帆就跟着韩冰来到办公室,秘书小康在书记跟市长说话的时候,就跑上楼,开开门,他忙着给两位领导沏好水后就退了出去。 就如同当初对待钟鸣义那样,江帆开门见山,说道:“韩书记,我来亢州比你时间长,比你熟悉情况,你看住宿问题和家属安排有什么要求,我可以给你去办。” 韩冰说:“谢谢江市长关心,我家属在锦安有工作,她不会跟我到亢州来,再说孩子还在上学,住的地方嘛,昨天老范跟说了两三个地方,我自己比较中意市武装部家属楼,回头让政府办安排一下,简单装修装修就行了,不要弄太复杂,有张床能睡觉就可以了。” “好的,一会我让老曹安排。” 韩冰说:“江市长,不用你亲自下去安排,让老范跟曹南同志去商量办吧。” 江帆点点头,说:“也行。” 韩冰坐在江帆的对面,说:“江市长,我看了你的简历,我比你大五岁,私下我就跟你叫老弟吧。这次市委安排得太突然了,不瞒你说,我是前天夜里才得到的消息,得知了组织上的决定,一夜都没睡好啊!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刚一上班,就被叫去谈话,然后就被领导送到亢州来了,说真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江帆微笑地看着他,心说,他的话应该不是装,临时受命可能是真的,但是肯定也提前走了翟炳德的关系,不然亢州市委书记这个位置,不是什么人想得就能得到的。 韩冰又说道:“说实在的,我是存了很大顾虑的,不来吧,组织决定了,来吧,让你失去了一次机会,而且江市长的水平和能力有目共睹,你的知识储备和行政能力在锦安县市一级中的干部中也是出类拔萃的,我是由衷地佩服你,尤其佩服你的胸怀和境界,这一点上次在我带人来考察亢州市委班子的时候,我就体会到了这一点。我跟钟鸣义单独谈话的时候,钟鸣义表现的就有些不尽如人意,他是对人不对事,而在跟你的座谈中,你谈的问题都是对事不对人,而且你能非常客观公正地评论自己的搭档,甚至是往上抬高他,这一点,给我的印象很深。所以,当我得知我将跟你共事的时候,我感觉我是非常幸运的。尽管对这次组织上任命心里非常忐忑,但是能跟你搭班子干事,我内心是非常高兴的,也是心情舒畅的。” 江帆往前倾了一下身子,谦虚地说道:“韩书记,您过奖了,江帆没有您说的那么好,不过我可以照着您说的去努力。” 韩冰往上推了一下眼镜,认真地说道:“江市长,我不是夸张,这是我的真实感受。当翟书记跟我谈话的时候,我的确有些犯难,我说,江市长就是最好的书记人选,我人生地不熟,而且基层工作经验也不丰富,如果非要让我下去的话,我给江市长当助手就行。我这样说你可能不会相信,但却是事实,我这个人处长了你就知道我的脾气秉性了,我说话直,没有幽默感,比较教条,但却对事业忠诚,对领导和同志们忠诚。以后还得请你多多理解和关照,咱们精诚合作,争取让亢州的各项工作再上一个台阶,干出一番事业,不辜负上级领导对我们的信任。” 江帆感到这个韩冰的确是下了这个决心的,不然,他脸上的神情不会那么庄重和认真。江帆面带微笑,说道:“请韩书记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您,干好亢州的一切工作。” 韩冰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有你的支持和辅佐,我韩冰没有后顾之忧。”说着,起身就给江帆加水。 江帆赶紧站了起来,看着书记给他倒满了水,说道:“谢谢韩书记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不辱使命,配合好您。” 韩冰说:“我还要感谢你对我生活上的关心。” 江帆说:“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武装部的房子要收拾几天,这几天您暂时住在金盾宾馆吧,那里食宿方便一些,我们已经给您安排好了,等装修完后,散散气味您再搬进去不迟。” “谢谢,谢谢江市长细心周到的安排。” 江帆就站了起来,他不想跟这个新书记太多地交心,就说道:“是我应该做的,这样,您先忙,有什么事让他们喊我一声就行了,我先下去,还有一摊子事等着处理呢。” “哦,是什么事情?” 江帆就是一愣,没想到这个韩书记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他笑笑说:“快年底了,七事八事的太多了,许多工作要处理,实在没时间处理的就等年后吧。” 韩冰说:“江市长,能年前解决的事情,就不要等到年后,我们有许多机关办事效率就是都耗在了拖字上了。” 江帆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神情很认真,似乎有了一些钟鸣义的影子,他在心里不由地苦笑了一下说道:“是,韩书记您说得对,那我下去了。” 说着,就站起身,跟韩冰点了一下头,就出去了。 出了韩冰办公室,江帆长出了一口气,就看见金生水在楼道等他。他看了一眼金生水,金生水赶忙跟在他的后面,小声说:“市长,您的办公室有客人。” “谁?”江帆一愣。 金生水说:“袁总。” 袁总?随即,江帆就明白他指的是袁小姶。因为无论是金生水还是曹南,他们在他面前无法准确地称呼袁小姶,就按袁小姶给尤增全集团当总顾问的身份称呼她。 130 四十公分的距离(二) 江帆说:“她什么时候来的?” “您刚跟韩书记上去,她就到了。” 江帆想了想说道:“这样,你让小许把车开到西门,我出去办点事,我那个电话开着,等她走了你给我打电话。” 金生水点点头就快速地从西边小楼梯下去了。 江帆不想见袁小姶,更不想在这个时刻见她,他对袁家已经彻底失望了。想起自己开诚布公地跟袁父谈话,换来的是这种结局,他跟袁小姶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下了楼梯后,他从西门走了出来,小许早就将车停好,江帆自己开车就出了大门口。 此时,袁小姶站在江帆办公室的窗户前,就看到了江帆的车开了出去,她不禁一阵冷笑。随后拨了一个电话,说道:“你到亢州了吗?” 一个男人说道:“是的,我到了,并且看见他出去了。”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就挂了电话,然后抄起沙发上的包就走了出去。 这时正好金生水进门,金生水说道:“江市长有事出去了,他让我跟您说一声……” 还没等金生水说完,袁小姶就冲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头一甩,就走了出去。 金生水看着她高傲的背影,心想她是不是又去跟踪市长了?想到这里,就回到办公室,赶紧给市长打电话,告诉他袁小姶走了。 这次,袁小姶并没有亲自去跟踪江帆,她到车上后,就接到了尤增全的电话,尤增全问她在哪里,袁小姶说在亢州,尤增全说道:“你怎么又去亢州了?中午我约了几个朋友,你什么时候回来?” 袁小姶说道:“你约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 尤增全赶紧笑着说道:“怎么跟你没有关系,别忘了,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袁小姶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尤增全说:“当然是认真的了,只要你家老爷子同意,我们马上就结婚。” 袁小姶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真会说笑,我现在是有夫之妇。” “你们的婚姻早就死亡了。” 袁小姶知道尤增全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因为在国家土地局工作的哥哥袁小民,最近被提拔为一个部门的司长,这个部门涉及到管理城市规划等诸多事项,尤增全看到了哥哥潜在的利用价值,才这样信誓旦旦地说。 袁小姶现在对尤增全不那么完全相信了,她知道作为商人的尤增全,两眼盯着的都是自己的既得利益,以前,在跟江帆闹意见的时候,她的确想到要嫁给尤增全,毕竟他是自己第一个出轨的男人,但是尤增全以自己是独身主义者自居,称怕极了婚姻这东西,久而久之,袁小姶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发现,尤增全的确不是一个良好的结婚对象。当一切新鲜和刺激过后,她越来越发现这个男人和江帆的距离,只是意识到这一点后,已经太晚了,江帆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昨天晚上,她和保姆一起,搀扶妈妈上床睡觉后,就回到客厅,跟爸爸一起看电视,这时听到电话响,她便站起来去接电话,是翟炳德找爸爸的,可是,爸爸却没有去接手里的话筒,而是去书房接电话了,她听到他们说上话后,就挂了电话。 爸爸接翟叔叔的电话,居然还背着她,她就有些纳闷,是不是江帆出什么事了不让自己听见,想到这里,她就关上了电视,轻轻地拿起了话筒,就听翟炳德跟爸爸说道:“我上午把他叫来了,跟他宣布了市委的决定,他似乎有心理准备。”爸爸就“哦”了一声,翟炳德又说:“跟您说实话,我是比较看好他,他是我来锦安第一个破格提拔起来的干部,老首长,真是有些舍不得。”爸爸显然没有理会翟炳德的惋惜,就说道:“你跟他说了后来的意思了吗?”“说了,我说还有两个市县的书记要调,他还有希望,不过他似乎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嗯,你尽管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等爸爸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袁小姶还拿着话筒发愣,爸爸见她偷听电话,就瞪了她一眼,没有理她,重新坐回刚才的座位上,打开了电视。 袁小姶放下电话,来到爸爸面前,说道:“爸爸,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爸爸没有理她,而是阴沉着脸不说话。 她从爸爸手里夺过遥控器,一下子就关掉了电视,说道:“是不是他没有当上书记?” 爸爸仍然冷着脸说:“他当不当书记那是锦安市委的事,和咱们袁家没有关系。” 袁小姶明白了,说道:“爸爸,我们是不是做的太绝了?” 爸爸看着她,说道:“你现在才知道呀?早先干嘛去了?你当初指使人拍照跟踪怎不说呀?” 袁小姶彻底明白了怎么回事,就瘫坐在沙发上,说道:“爸爸,你这样做我和他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爸爸说:“有没有希望也要这样做,我就不信他比我当年还倔!” 袁小姶明白爸爸的话是什么意思,祖母活着的时候,经常给她讲当年爸爸的经历。爸爸是个农村娃,和妈妈是一个村子的,爸爸和妈妈是老辈人给定的娃娃亲,爸爸当兵走后,随着眼界的开阔,就看不上老家的妈妈了,执意不结婚,并且在部队也有了相好的了,外祖父知道后,就让妈妈去部队找爸爸,但是爸爸躲着不见,后来妈妈就找到部队的领导,说了他们的情况,当时部队正在考虑爸爸的提干问题,领导找到爸爸后,严厉的批评了爸爸,说不能忘恩负义,更不能当陈世美,就这样,迫于提干的压力,爸爸同意跟妈妈结婚了,结婚后,妈妈一直都没有随军,而是把祖母和祖父送走后,才随了军,爸爸尽管跟妈妈没有感情,而且是在迫于组织的压力下结的婚,随着她和哥哥的降生,爸爸才觉得妈妈是个任劳任怨的好女人,不说别的,就说她一直在家侍奉公婆,照顾那几亩薄田,就是个好女人,祖父祖母相继去世,特别是祖母去世的时候,爸爸正在老山前线指挥作战,是妈妈替他尽的孝,为了不分他的心,妈妈始终瞒着他,没有告诉爸爸祖母去世的消息,直到爸爸凯旋,据说,小说《高山下的花环》里面的好多内容都取材于他们部队的真实事件。从那以后,妈妈带着两个孩子开始随军,才真正过上了有男人的生活。 所以,爸爸现在也在用同样的高压手段,逼迫江帆就范。 想到这里,袁小姶说:“爸爸,江帆不是当年的你,我也不是当年的妈妈,我离开他,照样可以生活的很好,我真的不想这样耗下去了,再耗下去,我就老了。” 爸爸看了她一眼,严厉地说道:“你休想和那个姓尤的有结果!我袁家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只能嫁给江帆!” 131 像巫婆那样撕碎他(一) 袁小姶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又何尝不想跟江帆重归于好啊!就哭着说道:“可是他执意不要我,他现在连你的账也不买了,我能怎么办?” “哼!只能我不买他的账,没有他不买我的账的份儿!”爸爸气呼呼地嘟囔了一声,甩袖回房间去了。 晚上,袁小姶几乎没有睡觉,越想就越恨,她明白父亲的意思,她的血管里流淌着跟父亲一样的血液,想当初,你江帆不就是一个矿区的子弟吗,如果不是我袁家,你凭什么能留在北京,又凭什么当上一个经济强市的市长?而且还敢搞女人,成心让我们袁家在人前抬不起头。 于是,她想起了前几天在咖啡厅独自喝咖啡时,一个戴着大墨镜的男人从她旁边经过,悄悄放在桌上一张名片,这个名片上写着是京城一家民商事务调查公司的电话号码,上面有这家公司的服务内容和范围,主要从事寻人、婚姻调查、子女行为监护、债务追讨、行踪调查……后面还有好多服务内容,如提供信用调查、私人保镖等几十项服务内容,但是袁小姶没有往下看,她的目光止于“行踪调查”,有这四个字就足够了,她知道,这就是活跃在京城的私家侦探公司。 于是,按照上面的地址,她就给这家公司打去了一个电话,既然官位不能让江帆回心转意,那么,她就要用极致的手段把事情做到极致,她记得早年陪女儿看过一个动画片,里面巫婆说过一句话,当一件玩具已经不属于你而你也不想把它送给别人玩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撕碎它,谁也别想得到它!她不想再让年迈的父亲为了自己的事操心,因为他和江帆的确是不可能的了,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撕毁他。 所以,一大早她就赶到了江帆办公室,她要跟江帆做最后一次谈话,如果这次谈话有希望,她就会停止行动,哪知,江帆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连见都不肯见她,开着车就跑了,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于是,她才给昨天夜里联系的那个私人侦探打了电话,容许他开始正式跟踪调查她的丈夫江帆。 打完这个电话后,袁小姶的眼角淌出了两滴泪水,她非常明白这次请私家侦探出面的意义,不同于她当年指使侯青跟踪江帆拍照,她越来越坚信江帆跟丁一绝对有事,如果他们真的有事,那她袁小姶也是没得选择了,只能就鱼死网破了,她跟江帆的关系也就彻底走上了绝境,她要亲手毁了他,也省得父亲为他们操心费力…… 此时的江帆,也痛苦的不行,一个没有基层工作经验的人,居然到这里当了书记,而他,却没有上位,他感到了侮辱,个中原因,他比谁都清楚。他也认为自己没有好顾虑的了,他准备找个恰当的时候,就起诉离婚,反正也这样了,你翟炳德有本事就将我打回建设部去,你袁家有本事就将我打回矿山去,无论是到哪儿,只要有小鹿在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昨天晚上丁一因为自己的事情而产生自责,就给丁一打了电话,正好丁一刚配完音从演播室出来。丁一接到他的电话后,就拎起包,跑到国道边上等,很快,江帆就过来了,丁一以最快速度上了他的,江帆几乎没有停下,然后就快速地离开了。 丁一坐好后,看了他一眼,故作轻松地说道:“今天不忙了吗?这么清闲?” 江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不忙,以后也不会太忙了。” 丁一感觉他有些情绪,就说道:“如果亢州的人民知道他们的市长放着工作不干,跑出来开车压马路的话,会对你失望的。” 不知为什么,丁一的话总是能让他浮躁的内心趋于平静,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只有这一小会有时间,就跑出来看看你,你没事,我就心安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怎么了,我什么事都没有啊?” 江帆大手一用力,就使劲攥了一下她的手,丁一故意夸张地呲了一下牙。 江帆笑了,说道:“昨晚上是不是为我担心了?” “也没太担心……” “呵呵。”江帆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的肿眼圈出卖了你。” “有吗,我眼睛有肿吗?”丁一放下了前面的镜子,看了看,的确有些红肿,她将镜子归位,长吁了一口气。 江帆再次握住她的手,笑着说:“放心,事情马上就会好的。” 丁一扭头看着他,感觉他很轻松,就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江帆这话没有让她感觉到轻松,相反,还有一种更深层次上的担心,凭直觉,袁小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江帆面临的困难某种程度上也是她的困难。 江帆本想带丁一去一条新修好但是还没有正式通车的高速路上兜兜风,他自己也太需要散散心了,可是刚到了半路,就接到了金生水的电话,说韩书记找他,马上要开常委会。 江帆就是一皱眉,自己刚从他屋里出来,他都没说要开常委会,现在突然要开常委会,而且议题也没有跟自己商量一下,怎么和钟鸣义一个做派呀,难道非得这样才能体现出书记的权威吗?钟鸣义就是,从来开常委会没有提前和自己商量过,高兴的时候,在开会前的几分钟会把自己叫到他办公室简单地说两句,算做商量,不高兴的时候连这样“商量”的时候都没有。 但他无论如何是不能给属下传递出不瞒情绪的,这样不利于团结,于是他就说道:“好的,我马上会。”然后掉头,顺着原路又回去了。 到了广电局的路口,丁一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江帆便继续向前开去。这一切,都被后面车里袁小姶雇的私家侦探拍了下来。 晚上,在北京一家咖啡厅里,当身穿风衣,头戴棒球帽,眼戴一个大墨镜,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坐在一个隐秘角落的袁小姶冲着这名男子打了一下手势,这名年轻的男子就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这个人就是专门受理袁小姶案子的私人侦探,这名私人侦探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轻轻放在袁小姶的跟前。袁小姶知道纸袋里装的是什么,她刚伸出手,又停住了,那一刻,她居然有些犹豫,但她还是抓起桌上的纸袋,从里面掏出了几张照片,尽管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当她看到丁一上江帆的车和下江帆的车时的照片,她还是感到了瞬间的眩晕,尤其是另一张照片,让她心跳加快,血脉喷张,那是红眼镜头从车的后面拍到的江帆揽过丁一的照片,熟悉的长臂,熟悉的动作,仿佛让她嗅到了那曾经熟悉的体温和清爽的气息…… 尽管这些照片还不足以当做陈堂证据,只有袁小姶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着私情,这确定无误。 按照协议,袁小姶付给了这个侦探第一部分酬金,让他继续跟踪,并明确告诉他,最好能拍到他们亲热甚至是在床上的照片。侦探表示床上的几乎没有可能,因为谁做这事都是很谨慎小心的。袁小姶表示,愿意额外付酬金,并说到时我也可以配合你。 私人侦探说道:“从他们上下车的举动和半路折回的举动中来看,他们做事非常节制,也非常谨慎,要怕他们进一步亲热的照片几乎不可能。” 袁小姶懒得再跟他说什么,她挥了一下手,侦探走了出去。 袁小姶对着这几张照片呆呆地看了好久好久,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里瞬间就酝酿成熟,而且步步惊心。 自从今天上午从亢州回来后,袁小姶就决定不再用爸爸出面,她自己要葬送江帆,葬送和江帆之间的一切恩怨。 一个女人,如果用心机去琢磨一个男人的时候,通常,这个男人是招架不住的,因为这个女人跟他生活了那么久,她熟悉这个男人的一切。 131 像巫婆那样撕碎他(二) 韩冰来后,江帆把自己主持全面工作期间的一些事情跟韩冰交接完后,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失落,尽管他主持工作仅仅两个多月的时间,但是,这两个多月的确让他尝到了和当市长不一样的感受,那是一种畅意、快意般的感觉,是一种心随意生般的感觉,就一种统领全局的畅快,没有了小心翼翼,没有了处处维护和委曲求全,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做不到的。那的确是一种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感觉,他居然很依赖于这种感觉。 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官瘾”吧。 如果光用“官瘾”来解释这种心理状态又显得偏颇一些,应该说是位置不同,视野不同,个人价值的体现方式就不同,同样是一个人,在主要领导的位子上,他的聪明才智就能更大更好地发挥出来,在次要的位子上,有些事情只能为人作嫁衣,所以,这也是古往今来的官场上,人们都往那个主要位子上挤的原因所在。谁都想在更大的平台上发挥自己的才华,这不能怪谁,谁都有这样的愿望和想法,只有甘于平庸的人才能没有这样的想法,不想当元帅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不想往上爬的官员也不是好官员,最起码是没有追求的官员。 人们对权力的向往,有的时候不完全是为了私欲,还有展示自我才能的成分在里面,每个人都在潜意识里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做比较,甚至会这样想,如果我在他的位子上,会比他干的更好,也正是出于这样的思维定势,每个人都会朝着比自己高一级的位子去努力。这本身并没有错,只是,韩冰的到来,掐断了江帆对书记位子的憧憬,江帆感到失落甚至悲观也是人生常态。 不能说江帆悲观的没有道理,在中国政治体制中,对于县市一级的党政一把手的岗位来说,先在政府实践历练,然后晋升入党委系统决策,从而保证了工作的延续性和决策的全面性,而且,这些一线领导干部的年龄都在三十五至五十岁之间,正是年富力强,又有经验又有实践的人生高峰期,等于是把政治精英的人生最精华时期放在了党政系统,在一线岗位晋升式的锦标赛中,优胜者可以继续晋升,淘汰者则可以进入人大政协二线岗位,继续发挥监督或者参政的作用,这样就形成既有出口,又有后路的超稳定的政治结构,这对于政治体系的良性运转,平衡各种力量结构,缓冲体制内的矛盾和争斗,起到了很大的积极作用,也是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国家取得巨大成就的体制基层和组织基础之一。 而对于县市政府一把手的发展有两种途径来说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晋升为县市委书记,这是主要途径,并且大都晋升为本地的书记;另一种就是转任上一级市直部门的一把手,然后退休。从某种程度上说,如果市长接任不了市委书记,就说明仕途基本到头了,停止在正处级的位置上,不会有太大的发展空间了,但是江帆的情况显然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因为他还年轻,还有学历。所以,还有再发展的机会,只是眼下他不想钻工仕途了,他要尽快解决好自己的事。 如果说樊文良调走的时候,江帆没能晋升为书记有些资历尚浅或者经验不足的话,那么钟鸣义也来了有三四年的时间了,江帆完全有能力接任市委书记,而且他接任市委书记不会被任何人诟病,因为他既有学历,又有好几年的市长执政经验,但是他这次没有接任书记,不能不让人匪夷所思。 江帆也曾灰暗到了极点,但是没有办法,他唯一值得可以安慰自己的是没有接任书记,并不是自己的水平和能力不行,而是因为家庭矛盾导致自己如此地步的时候,他渐渐地也就释然了。 重又回到原点的江帆,又加上要过年,各项工作几乎都停止了,请示汇报工作的少了,要求批条签字的也少了,前一段那般众星捧月般的生活他已然习惯,冷不丁还真有些不适应眼前的冷清了。 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他不由地嘲笑自己的虚伪和浅薄。 曹南这时推门进来,江帆抬头问道:“韩书记来了吗?” 曹南说:“我刚才听范卫东说,他今天可能不会来太早,昨天带了许多礼物走的,也有可能不来。” 江帆点点头,韩冰刚来,又赶上春节,他没有跟自己商量,就一个人悄悄去上面送礼了,尽管江帆已经习惯了钟鸣义这样,但是对刚来的韩冰也这样,他有些不太习惯,他之所以没有动,就是在等韩冰,既然代表市委的韩冰没有跟他通气,那么也好,作为政府的一把手,江帆也只能唱自己的调了。 曹南说:“您也该行动了,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江帆想了想,他要改变以往的做法,准备带曹南去锦安市领导家串门,就说道:“适当的隆重一些,今年你跟我去吧。” 曹南有些受宠若惊,说道:“我?” “是啊。”江帆笑着看着他。 “呵呵,合适吗?” “合适,我们代表的是亢州政府,有什么不合适的。” 曹南说:“只要您说合适,我就去。” 江帆说:“老曹,我带你走动一些关系,以后自己也要走动,说不定哪天我离开亢州了,有些关系兴许对你会有用。” 官场中人,最高的境界并不是一味地升迁,而是善于在一个地方中培养自己的后备力量,这一点王家栋做得好,樊文良做得好,他江帆也要效仿,因为江帆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危机。 曹南听了江帆的话很不是滋味,甚至感觉此时的江帆有几分悲壮,他说道:“您别这么说,只要您不要求,目前上级的不会把您调走的。” 江帆笑了,说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亏你在部队和政府干了这么多年的领导工作,这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没有哪一个人总是呆在一个地方的。” 曹南把头别到一边,勉强地笑了两下,把话题转到了别处,说道:“您今年还回老家吗?” 江帆说:“回,等值完班再回。” “我值班吧,您尽管回。” “呵呵,你春节走亲访友的也不少的事。” 曹南笑了,说道:“我们守家在地的怎么都好说。” “还是我值吧,韩书记刚来,我走好几天不合适。”江帆认真地说道。 “那就安排您最末值吧。” “不用,初一吧。我初二早上动身不晚,反正我光棍一人,也没啥事。” 曹南看了一眼江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提前给您安排好,让小许把车辆保养一下。” “嗯。” “今年,您还是自己回吗?”曹南问道。 江帆一愣,随后白了他一眼,说道:“不自己回还你跟我回呀?” 132 与资深美女跳舞(一) 曹南乐了,说道:“只要您愿意,我巴不得想跟您回呢,反正我春节也没事,跟着您游览一下大西北的风光,求之不得呢!” 江帆也笑了,说道:“不行,我走了你就不能走,政府这一大块还得指着你呐。” “要不让小许或者小金跟您回去,自己开十来个小时的车发孤。” “呵呵,不用,去年也是我自己回去的,我回家还带个工作人员回去,你成心让我家老爷子骂我呀?” “哈哈。”曹南笑了,说道:“我不是怕您路上有什么事不方便吗?” “路上不会有事,都是高速路,另外我这车也做主,没事,放心吧。” “昨天小林打电话还问您什么时候回家呢?” “哦,别跟他们说了,他媳妇是不是要生孩子了?” “反正现在没生呢。” 他们又聊了一会,曹南就走了,江帆想了想,拿起电话,伸手就去拨一个熟悉的号码,去年他回家的时候,漫漫旅途,他渴望着一个人能在自己的身边,但是,渴望归渴望,他是万万不敢这样做的,一来到家没法跟父母交代,二来她春节不回家也没法跟她家里交代,等电话接通后,他就放弃了刚才的一闪之念,对着话筒说道:“在做什么?” “一会开会,有事吗?” “没事,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们节目都做到正月十二了,已经没事了,我什么时候回去都行。” “真让我嫉妒啊!” “呵呵,你还没忙完吗?对了,你今年回家吗?” “回家呀,怎么了?”江帆的口气里带着一丝希望。 丁一显然没有意识到江帆口气里的惊喜,就说道:“不怎么,我问问,掌握一下你的行踪。” 江帆泄了气,不无遗憾地说道:“是这样啊——” “呵呵,你想哪儿去了?” 江帆笑了,说道:“我往哪儿想都不过分,我初一值班,可能初二早上走。” “嗯。”丁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 江帆的话没说完,就听她那边有人叫她去开会。丁一似乎跟什么人说了一句“马上”后,就对着话筒放低声音说道: “我要去开会了,你刚才要说什么?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呵呵,不耽误大记者的时间了,晚上再打电话吧,对了,下午我去锦安,晚上有可能不回来,如果方便的话我再打电话给你。” 丁一说了声“好吧”,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江帆的心情好了许多,说实在的,江帆最怕过的就是节假日,尤其是春节。他跟彭长宜交下的深厚友谊就是从周日开始,那时,一到晚上或者周末,江帆就拉拢彭长宜和卢辉陪他喝酒,有时候周日也想法把彭长宜骗出来,每当下班大家倦鸟归林后,偌大的机关里,除去几个值班的工作人员外,几乎就是人去楼空,那种无边无际的孤独和寂寞就会漫上心头,后来,他遇到了丁一,心里才有了温暖和光亮,即便不经常见面,晚上也是可以互通电话的,丁一,的确是上帝派给他的天使! 自从江帆跟家里说了和袁小姶的事后,父母给予他深深的理解和尊重,嘱咐他在经济问题上不要跟女方计较,如果用钱的话就跟家里说。父母心疼儿子,理解儿子,知道儿子这样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从那以后,江帆回家就没有压力了,回去的次数也别以前多了,今年刚一进腊月,江帆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妈妈就开始催问儿子什么时候回家。 妈妈知道儿子没有了媳妇的疼爱,所以就非常关心这个孤身在外的儿子,明明知道儿子的时间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但还是要往回招呼儿子,这就是妈妈,一句询问何时回家的简单问候,就传递出世上最无华的母爱! 三源,尽管地处山区,而且是贫困县,但是春节期间机关的活动却很丰富多彩,邬友福已经连续好几年在三十这天上午,举办机关联谊活动,活动中会把县委和政府领导人的家属请来,召开一个家属座谈会,用以犒劳家属,也是对他们一年来支持家人工作的一个回报,但是今年因为发生了矿难,而且牺牲了一名县长,家属座谈会就免了,但是党政部门双方的领导却要在一起聚一下,以体现出三源政治局势的平稳和和谐。 上午,联谊会在三源一个最高档的酒店举行,偌大的多功能厅里,早就张灯结彩,回荡着的舞曲,邬友福今天是一身休闲装束,栗棕色的皮夹克上衣,里面是质地非常好的浅米色的羊绒衫,水磨蓝的牛仔裤,浅棕色系的休闲皮鞋,乌黑的头发,纹丝不乱,满面红光,而且面色白嫩,保养的非常好,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真实年龄,彭长宜一定认为他连五十岁都不到。 在头开这个联谊会的时候,邬友福在一次班子会上跟彭长宜商量过,因为每年都搞,彭长宜当然只有赞成没有理由反对,他表示,这个活动不错,可以宽慰家属们操劳的心,也可以让家属们知道他们的丈夫都在忙些什么,以便以后在工作中能够更好地得到家属们的理解和支持。但是彭长宜提出,最好别搞那么大的声势,徐德强牺牲时间不长,还是有所顾忌一下的好。 彭长宜的建议,得到了县委副书记康斌和县纪委书记赵建业的赞同,邬友福笑了,说道:“你们的建议非常好,因为年年都搞,冷不丁不搞了还有些不适应,其实,说是家属座谈会,更是一个密切两边机关干部之间的联系,因为咱们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年节机关里搞搞这些小型的娱乐活动,也是为了活跃机关生活,不像亢州,娱乐设施多,内容也丰富,而且离北京也近,干部们娱乐的机会也多。大家辛苦了一年,领导干部和他们在一起热闹热闹,也有利于来年的工作。” 彭长宜笑了,说道:“的确是个好事。” 就这样,家属座谈会改成了机关联谊会。既然是联谊会,就少不了唱歌跳舞的内容,所以,大厅里,只在两边摆了一排桌子和椅子,其余都当做了舞池。 彭长宜发现,来了许多光鲜靓丽打扮入时的年轻的女孩子们,许多都是生面孔,可能是县直单位的职工,被安排来活跃气氛的吧。彭长宜还发现,羿楠也在人群里,她旁边站着的是一位跟她差不多年纪,有着婴儿般圆圆脸蛋的年轻女士,她也穿着一件浅黄色的长款的皮衣,和邬书记的居然属于一个色系,精心打理的卷发,细致的妆容,尤其是那一对笑眯眯的凤眼,是那么引人注目。 羿楠穿的是平时的装束,没有特地打扮,一身职业的黑色西装,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衣,西装的尖领处,别着一枚金黄色的胸针,是一只蝉的造型。和旁边那位妩媚漂亮的女士相比,羿楠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干练的职业美。 小庞小声的跟彭长宜说道:“羿楠旁边那个女的是黑云。” 为了不引起当事人的注意,彭长宜没有立刻看过去,他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两眼就盯着邬友福看。 只见邬友福走到前面,他显得很是意气风发。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大年三十,也是旧历年的最后一天,男同志们撇下老婆丈母娘,女同志撇下丈夫孩子,来和大家相聚,下午咱们就放假了,在这里,我给各位拜个年,感谢你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忠于职守,感谢你们为三源各项工作作出的突出贡献,我通过你们,向你们的家人拜年,祝大家和和美美,幸福如意,老人康健,孩子平安,最后再次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 “哗——”热烈的掌声响起。 132 与资深美女跳舞(二) “下面,有请我们的彭县长讲话,大家欢迎!” “哗——”又是一阵掌声。 本来就是一个联谊活动,党政领导象征讲两句就行了,彭长宜微笑着走到前面,邬友福仍然站在原地,笑着把话筒递给了彭长宜,彭长宜说道:“邬书记打了埋伏,没说让我讲,既然是当也就上吧。” “哈哈。”邬友福带头笑了起来,也鼓起掌。 彭长宜说:“占用大家两分钟的联欢时间,谈两句感受,我来了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我发现咱们三源是一个充满生机和希望的地方,是一个政通人和的地方,是一个有大的发展空间的地方,很高兴今生有幸能来这里工作,有幸结识三源,结识大家,也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像邬书记学习、向大家学习的机会,在这里,我也向大家拜个年,祝愿大家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事业发达,家庭幸福!”说完,面向大家鞠了一躬。 彭长宜讲完话后,在热烈的掌声中走到了边上,他无意中看到,那个黑衣眯着两只丹凤眼,笑盈盈地看着他,羿楠也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但很快就调开了目光,彭长宜感到,羿楠对自己似乎有成见,也可能她对那天自己的冷酷和无情仍在耿耿于怀吧? 邬友福自动担当起主持人的身份,他说:“下面,联谊会正式开始,我先打个头炮,给大家献上一曲,请潇洒的男士们,牵起你们身边女士的手吧,跳起来。”说完,一首《北国之春》的音乐想起,邬友福便唱了起来。 就见县委副书记康斌率先伸手邀请了一位年轻的女孩子,滑入了舞池。又有一个女孩子主动走到纪委书记赵建业的面前,跳了起来。彭长宜忽然有些紧张,因为他不会跳舞,这个号称从经济富裕地区来的县长不会跳舞,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 很快,这种紧张的情绪加强了,彭长宜用余光发现,羿楠旁边的那个年轻女子脱下皮衣,露出一件桃粉色的毛衣,正在向自己走来,是黑云,他的心就有些忐忑,黑云走到他跟前,两只好看的丹凤眼含着笑看着他,说了一声:“请彭县长赏光。”说着,就伸出一只白净的手,主动拉起彭长宜的手。彭长宜的脸就有些微微泛红,旁边的小庞赶紧大声给他介绍: “这是县医院的黑云主任,三源有名的第一大美女。” 黑云娇怪地看了小庞一眼,说道:“别让彭县长见笑了,如果我是三源的大美女,那咱们三源真是没有美女了。”说完,就笑了,她笑的很妩媚,两只凤眼便弯成了两道柔美的月牙形。 彭长宜双手抱拳说道:“不好意思,我真的不会跳。” 黑云脸上的神采忽然就有些暗,但很快就消失了,换做更加灿烂的笑,她说道:“没关系,我也跳不好,咱们瞎跳吧。” 女士这样说,彭长宜就不好意思了,他伸出手,握住了黑云的手,他发现,黑云的手有些冰凉。 黑云则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刚往后撤了一大步,发现彭长宜居然不知道哪只脚跟上来,她便重新站好,说道:“随我走就行。” 彭长宜立正站好,低头就看着脚底。黑云又开始撤步,彭长宜也往后撤步,黑云忽然用手掩住嘴,咯咯笑了起来,说道:“真不会呀?”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本来就不会呀,告诉你了,这还有假?” 黑云笑了,说道:“我还以为彭县长是敷衍我呢。” 彭长宜说:“哪能啊,谁不喜欢跟女士跳舞啊,冤枉死我了。” 黑云看着彭长宜无辜的样子,笑得就更加灿烂和动人了。 在跟黑云跳舞的时候,彭长宜用目光扫了羿楠一眼,就见羿楠没有跳舞,仍然坐在坐位上,眼睛却盯着他们这边,这时,就见郭喜来走到羿楠前面,冲羿楠伸了一下手,羿楠就脱掉外套,放在前面的桌子上,跟他就搭上了手,但是羿楠的目光,仍然时不时地看向他们这里。 渐渐地,黑云的鼻尖就冒出了汗,她卖力地教彭长宜,彭长宜有时还是不小心踩到她的脚。彭长宜以前在亢州很少跳舞,他只对喝酒感兴趣,顶多就抱着女人溜达,江帆跟他这叫溜达步,有时候也叫他是推小车步,但是真正学习还不曾有过。 彭长宜在学舞的时候,不由地偷偷地打量了一下黑云,感觉黑云今天似乎有点隆装盛饰了一番,高高挽起的长发,更加映衬出她圆圆的俏脸,桃粉色的紧身羊绒衫,把她勾勒的挺拔俏丽,下面是黑裙黑袜和黑鞋,跳起舞来摇曳生姿,就像是冬日里的绽放的桃花,娇艳动人,尤其是每当转过脸看着自己讲解的时候,嘴角处有两个圆圆的梨涡隐现,那一对弯弯的笑眼,更是看的他心猿意马,只跟她跳了一会,彭长宜就已然晕了,更加跳的不得要领,这时,就听正在唱歌的邬友福突然笑出声,歌也唱不下去了。 众人就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邬友福哈哈大笑,对着话筒说:“彭县长,我看你下来要拜咱们黑主任为师了。” 彭长宜就势松开了黑云,脸上夸张了尴尬,对着黑云抱拳作揖,说道:“见笑了,见笑了,我的确不会跳。” 周围的人也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黑云见彭长宜憨态尴尬的模样,更加笑不笼嘴,彭长宜感觉她的确有一种媚态横生、艳丽无比的魅力,这种魅力有别于羿楠的率性直爽,更有别于夜玫的风骚妖荡,别有一番风情,这也可能就是邬友福最爱的女人吧。 凭直觉,彭长宜觉得这个黑云肯定如小庞所说,跟邬友福的关系应该不一般,这从她上来就直接邀请他跳舞就能说明问题,尽管她不是机关的人,也跟彭长宜事先不认识,但却有足够的自信和胆量邀请县长跳舞,放下她的工作,放下她的病人,来这里跳舞,说明她和市领导应该非常熟悉,而且应该是这种场合下的常客。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忽然想到那天早上邬友福的甲鱼汤和邬友福那一声温柔的“宝贝”,不知这甲鱼汤是不是黑云给他熬的?“宝贝”叫的是不是她?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目光就不由地追随着邬友福和黑云,只见邬友福端着上身,微微昂着头,携带着小巧的黑云满场飘舞,说是飘舞一点都不过分,他们跳得好极了,吸引了几乎全场的目光,黑云就像黏在邬友福身上的一朵桃花,随着他悠来荡去,她看邬友福的眼神也是含情脉脉,秋水荡漾,而邬友福则是目不斜视,完全沉浸在自我的感觉之中了。 133 工头被解救回家(一) 这支曲子结束了,彭长宜带头鼓起掌,冲着邬友福他俩直竖大拇哥,邬友福赶紧冲他举手回礼。很快,又一支欢快的曲子响起,人们便开始载歌载舞起来。几个年轻的女孩子纷纷走向县领导们,主动拉起他们的手,步入舞池。 按舞场礼仪来讲,都应该是男士主动请女士跳舞,但是在官场上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大部分都是女士请男士跳舞,这可能更加彰显男领导的尊贵吧? 彭长宜看得出,除去邬友福跳得很好外,其余的人比自己强不了多少。这个舞会甚至可以说是邬友福一个人的舞会,因为他精神振奋,情绪激昂,几乎不停地再跳,面色更加红润。 就在彭长宜一错眼珠的时候,邬友福又和黑云跳在一起的,他们配合的是那么天衣无缝、珠联璧合,是那么的和谐、自然、优美,再看黑云,终于可以尽情地施展自己优美的舞姿了,随着邬友福翩翩起舞,就像一只灵动的粉色蝴蝶,翩跹在邬友福的周边,而邬友福总是能让她和上自己的旋律,不使她离开自己,他就像是一个强大的磁场一样,吸引着黑云,缠绕在他的周围。 渐渐地,所有的人也都慢慢退出舞池,跟彭长宜一样,专注地看着他们在跳,终于一曲终,就见邬友福很绅士地向黑云致礼。 “哗——”彭长宜带头鼓起掌来,并且起哄道:“再来一个,要不要?” 小庞和齐祥立刻响应:“要。” “要。”又有几个人起哄。 邬友福的脸上洋溢着兴高采烈的笑容,他不停地挥着手,说道:“跳得不好,跳得不好。大家跳,大家跳。” 他刚坐下,就说道:“给彭县长点首歌。” 彭长宜赶紧冲他作揖,说道:“不行、不行,我除去喝酒是唯一的业余爱好,其它的一样都不灵。” 他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邬友福说:“这么年轻,怎么能不会唱歌跳舞呢?这样,小云,你继续教他,今天怎么都得拉他下水。” 黑云就笑眯眯地看向了彭长宜。 彭长宜说:“您就别折磨黑主任了,她的鞋都快被我踩坏了。” “哈哈。”邬友福大笑。 这时,传来一首《走进新时代》,黑云走向前面,说道:“我把这首歌送给在座的各位领导,同时给在座的各位领导拜年,希望领导们健康如意,也希望我们的三源越来越好。 “总想对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 一缕清音从黑云的嗓子逸出,彭长宜惊呆了,看不出,黑云的嗓子非常清丽干净,如果不细听,还真以为是张也的原版呢?看来这个黑云不光有独门养生秘方,还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女人。 这时,门开了,葛兆国带着夜玫和另一个女士进来了。不知是彭长宜神经过敏,还是夜玫有意而为,她进来就快速地四下张望,直到目光锁定了彭长宜后,才不在东张西望了。 夜玫还是一件长款的黑大衣,脖子上却搭着一条长长的红色围巾,显得非常地妖艳。她主动跟邬友福握手后,就脱去外套,摘下围巾,放在边上那一排桌子上,彭长宜感觉她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似乎要向他走过来,这时,就见羿楠从座位上弹起,率先朝他走过来,到了他身边,微侧着头说道:“彭县长,赏个脸,跳个舞吧?” 彭长宜发现夜玫仍然在看着他这边,可能她也想请自己跳舞,但却被羿楠抢了先。 彭长宜下意识地把手递给羿楠,说道:“你刚才都看见了,我真的一点都不会跳。” 羿楠说道:“没关系,我随你,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大庭广众之下,彭长宜是不好拒绝女士的邀请的,他发现无论是夜玫还是邬友福、葛兆国,都在朝他这边看。彭长宜就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摆好姿势,居然不知道先迈哪条腿。 羿楠说:“你当散步,怎么走我都能跟,来吧,散步开始。”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彭长宜就真的像散步那样走了起来,也怪了,他居然没有踩到羿楠的脚,而且感觉羿楠的确是在随着他的步伐一起散步。 已经脱掉外套的夜玫,挽起邬书记的手,也步入了舞池,葛兆国就和另一个女孩子跳了起来。 彭长宜总是想看脚底下,羿楠说:“别低头,凭感觉。” 彭长宜抬起头,毕竟不会跳,就踩着她的脚。他赶紧说:“对不起。” 羿楠不客气地说道:“这句话你早就该对我说。” 彭长宜一愣,他想到了那天下乡的清晨,把她一人丢在雨雾缭绕的山上,羿楠肯定说的是这个意思。 彭长宜感觉这个羿楠有些自以为是,就不再言声。哪知,羿楠却往她的怀里靠了靠,彭长宜立刻就感觉到了来自她胸前的碰撞,尽管她不是故意的,但是足以让彭长宜紧张了,握着羿楠手的那只手就有些冒汗,扶着她腰上的那只手就有些颤抖。 尽管他跟羿楠保持着距离,他却没有放弃琢磨这个徐德强的所谓的“红颜知己”,从褚小强的口中,更加印证了这个传说。下乡的时候,他有意躲着她,甚至决绝地把她丢在山上,就是感到了羿楠眼里的执着和斗志,包括这次主动邀请自己跳舞,都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他不想这么早就被什么人左右自己的思想,更不想闹出什么不良影响,他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当了记者就这么咄咄逼人,想想叶桐,想想眼下的羿楠,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对女记者的看法,因为他还想到了另一个人,那就是丁一,丁一就从来都不这样咄咄逼人。 羿楠发现他脑子里走了私,就微微侧着头,在他耳边说:“你,怕我?” 彭长宜眉毛一皱,看着他,严肃地说道:“不要开这种玩笑!” 哪知羿楠不但不恼,反而笑了,说道:“我知道你怕,怕我沾上你,怕我涂黑了你的清白?” 彭长宜皱着眉,看着前方,他没有理她。 羿楠又抬起头,说道:“你不像一个男人!本来是个很有魄力和担当的人,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锋芒,把自己搞得那么低贱呢?” 他逼视着羿楠,反问道:“低贱?” 羿楠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的愠怒,就又补充了一句:“也可能你管这叫谦让。” 彭长宜不再理她了,首先,像不像男人她说了不算,再有了,她根本就不理解什么叫谦让,自己也没有必要跟一个丫头片子解释这些道理。在中国的官场上,谦让,往往不仅是合作的一种境界,更是一条重要的制胜之道,但谦让不是逃避,不是妥协,而是以退为进,以柔克刚,从本质上讲,它还是一种策略,如果运用得当和高明,就会使人察觉不到是在使用策略,往往会取得更大的成效。对于彭长宜来说,不但要谦让,还需要谦卑,这些,羿楠不懂,有可能徐德强也不懂。 羿楠见根本无法打动他或者是激怒他,眼里就有了失望,说道:“其实你应该感谢我。” 彭长宜没有搭腔,就当她自说自话吧,中途撇下女士不合适,不然他早就抽身离去了。 “你该感谢我救了你,那个夜玫对你没安好心,你要小心,有可能是射向你的糖衣炮弹。” 彭长宜一怔,仍然装作没事人地听着。 “金钱没能让你动容,说不定女色就起到作用,你还是小心一点好。” 随着一个转身,羿楠高耸的胸部又触碰了一下他的胸部,一擦而过。彭长宜的心中就有了那么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由低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也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尽管羿楠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但显然她没有夜玫那样的风骚和放荡,禁不住低头打量了她一眼。 133 工头被解救回家(二) 羿楠身材高挑却不纤瘦,浑圆天成,年轻的身体散发着令人眩晕沉醉的热力,自然,率真。这里有许多年轻的女孩子,也有黑云和夜玫那样妩媚妖冶的女孩子,但都没有她身上那种“真”的东西,也许正因为她太“真”,彭长宜才不敢碰她。 葛兆国搂抱着那个女孩子,舞到他们面前,他冲彭长宜笑着点点头,继续满场跳着,彭长宜发现他来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故意将怀里的女孩抱紧,胸与胸几乎贴在一起,在看邬友福和夜玫,也是这样,倒显得他跟羿楠的拘谨和紧张。 跳舞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能够让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理直气壮地如此接近而不被诟病!于是,他也稍稍放松一下,也悄悄把羿楠搂得紧些,别太让他们瞧不起自己,好像自己是从贫困县出来的,没有见过大世面的那种人。 羿楠似乎感觉到了彭长宜的这个微小的动作,那一刻,她居然有些激动,抬头看了彭长宜一眼,发现彭长宜脸上依然是那么严肃,并且眼神非常专注地在看别人跳舞,心思根本就没在她的身上,就又失望地垂下了头。 彭长宜是何许人,岂能不知道羿楠的小心思,他在心里暗笑了一下,终于黑云的歌曲唱完了,舞池里的一对对男女便松开了。 他也松开了羿楠,刚要说声谢谢,不想羿楠却微红了脸,对他说道:“谢谢走进新时代。” 彭长宜一愣,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羿楠一甩长发,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和夜玫说笑了起来。 谢谢走进新时代?什么意思?这个羿楠……他在心里思忖着她这句话,感觉这个羿楠对自己其实是有着某种希冀的,但绝不是男女方面的事情。 又一首曲子响起,彭长宜就看见夜玫款款地向他走来,他很想拒绝,但是当着葛兆国这样做不合适,等于是不给葛兆国的脸,夜玫就微笑着向他微微屈下身,并且伸出自己的手,彭长宜只好把手给她,同时不忘再重复一遍:“我可是不会跳舞,不怕我踩脚就行。” 夜玫冲他妩媚地一笑,说道:“刚才楠楠已经说了,没事,我有准备。”说着,就跟他搭好架势,刚一起步,她就势贴上了自己。 彭长宜战栗了一下,忽然松开她的手,赶紧伸进自己的裤兜,掏出手机,冲她急忙一点头,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去接个电话。”说着,煞有介事地拿着电话快步走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还故意捂着另一边的耳朵,拿着电话的手就贴上了另外一只耳朵。 夜玫尴尬地站在原地,这时葛兆国就来到她身边,他们两个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彭长宜的背影,然后对望了一眼,就跳在一起。 彭长宜本来没有电话打进来,就在夜玫用胸部贴上自己的一霎那,他一阵紧张袭来,浑身的不自在,感觉特别不好,如果发自本能的话,他肯定会毫不客气地推开她,但是没有,他灵机一动,想出了接电话这么个招儿,就急忙走了出来。 来到院子后,他假装对着手机说了几句什么,就挂了。然后站在院中,看了一眼远处的青山,深深呼了一口气。 电话恰巧在这时震动起来,是真的有电话打进来了,他一看,是小窦,想起她那对大眼睛,就笑着接通了电话。 “喂,哪位?”他故意说道。 “我是小窦老师。”说完,小窦就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彭长宜也笑了,就说道:“老师好。”这也是彭长宜的机敏之处,他没有称呼她的姓。 也可能是彭长宜的语气太过郑重和认真,小窦收住了笑,说道:“哦,我懂了,是不是不方便?” 彭长宜感到这个小丫头有些古怪精灵,就说道:“哦,没关系,请讲。” 小窦说:“我没什么大事。” 彭长宜心想,你肯定没什么大事。 小窦接着说道:“工头已经回家了,是被工友们接回去的。” “哦,你怎么知道?”彭长宜用眼睛的余光看了左右,然后又前走了几步,尽量离门口远些。 “是您介绍的那个小刑警说的。” 彭长宜知道她说的是褚小强,工头被褚小强成功解救,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就说:“知道了。”彭长宜不能问太多,他仍然担心有人偷听。 小窦又说:“给您拜年,祝您事业蓬勃,蒸蒸日上!” 彭长宜笑了,说道:“也给你拜年,祝你事业蓬勃、蒸蒸日上!” “我可不敢,哪敢接受您的拜年,别折煞我也了。好了,您去忙吧,我不打扰了,再见……” “等等。”彭长宜突然问道:“你这是哪儿的电话?” “呵呵,留给县长去猜吧。”说着,就挂了电话。 这个,不用彭长宜去猜,电话区号显示来自省城,今天是年三十,难道小窦的家在省城?那她怎么考到了锦安师范?而且到这个穷山沟当起了志愿者?他感到这个小窦也是个迷。 电话这时又响了,是个陌生的号,在那个双向收费的年代,相信每个人对于外地的长途电话都会思量一番再接的,彭长宜也不例外,他想了想还是接通了。 “喂,你好,哪位?” “彭县长,是我,邹子介。” 彭长宜一听,就笑了,心想,前几天还想着他的鲜食玉米呢,没想到今天就打来了电话,他笑着说道:“哈哈,是你呀,我正想你呢,你现在是在海南还是家里?” 邹子介说:“我还在海南,回不去,眼下是最忙的时候。” “哦,你等下,我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院子里太冷了。” 彭长宜说着,就四处看了看,最后向自己的汽车里走去,一直在门口看着他的老顾赶忙出去,给彭长宜把车门打开,又给他发动着了车,才又走了回来。 彭长宜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说道:“好了,我来到车里了,咱们这边太冷了,不像你那里,对了,你那里现在应该是酷热吧?” “差不多,还不到酷热的时候。” “呵呵,咱俩现在是冰火两重天啊。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邹子介笑了,说道:“呵呵,好长时间不跟你和江市长联系了,刚才给小丁打了一个电话,才知道你去三源当县长,我消息太闭塞了,祝贺你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子介,我还是说有空跟你聊聊呢,三源这个地方很穷,庄稼几乎都是靠天吃饭,那天我下乡,就想起了你培养的鲜食玉米,这里也有人种过这个品种,就是量小,基本就是小贩来收购,或者自己拿到县城去买,没有形成产业链,我想说得的是,等你有机会来一趟,帮我支支招,如果大量种植合不合适?” 邹子介立刻说道:“彭县长,您真找对人了,呵呵,不瞒您说,你们那里种植的鲜食品种,大部分都是我的种子,还有我的‘亢单旱2’,也在你们那个地区种植很广泛。三源那个地方富含多种矿物质,尤其是铁元素丰富,我跟您说啊,在官员和老百姓的眼里,那里是穷山恶水,在我们眼里,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宝。前几年省农业厅搞的全省大规模测土配方活动的时候,三源的土质里有机物是最多的。我给您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拿苹果来说,同样一个品种,种在三源就好吃,种在亢州就难吃,为什么?就是那里的土质好。还有板栗,过去那里生产的板栗都是特供北京的,是国家招待外宾用的,但是过了省界,到s省,同样是一座山,种出的苹果和板栗就不如三源的好吃,就是因为那里含铁元素丰富的原因。有一次我在省农业厅见着三源一个姓徐的县长,跟他说了,但是他认为农业项目致富慢,不如开矿见效快,我一听他目光短浅,就没搭理他。一个地区经济要想发展,就要因地制宜多条腿走路,三源有数的那几个大矿都是国家开的,那都是享受国家许多优惠政策的,地方再开很难开起来不说,随着对环境的治理,会有许多政策上的限制。矿也开,地也要高产,这才是正道。” 134 被女人反咬一口(一) 彭长宜听他说徐德强目光短浅,就不由得笑了,邹子介哪里知道,正是这个徐德强的旅游思路,才使彭长宜打开眼界,最终成为富民强县的好项目。他就笑着说道:“徐县长有许多点子还是不错的,对我很有启发。” “什么启发?你不会成为一个矿县长吧?”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我知道你对土地的感情,你说的和徐县长说的在一定程度上来讲都对,只是视角不同而已。” “他对个屁!如果对的话上级干嘛把他调走,把你调来了?” “这个……”彭长宜支吾了一下说道:“他牺牲了,发生了矿难,他是在抢险过程中牺牲的。” “哦……那对不起了,原谅我对他的不敬。” “没什么,子介,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彭长宜说道。 “我没有什么好办法,你可以去省里咨询专家,反正你那里地少、干旱,就该考虑那些高附加值的农业品种和农业项目,这一点应该是无需置疑。至于怎么种、种什么,就要因地制宜、综合考虑了。” 彭长宜说:“你说的太对了,我今年春天想在一个乡搞试点,试试你说的那个鲜食玉米深加工的项目,还想请教你,你看你春节也不回来,等你回来这边籽种早就下地了。” 邹子介说:“我三四月份回去,那个时候咱们家里正好是播种的季节。再说,我的种子,有一部分就在你们三源,你也可以拿出让他们先试种。” “什么,三源还有你的种子?”彭长宜吃惊地问道。 邹子介说:“是啊,三源到处都是防空洞,这些防空洞在外人眼里是废弃物,但是在我们眼里却是储存籽种最好的最天然的冷库,我们许多同行的种子都在那里保存着呢,还有我老师的种子也在那里。” “哦?是这样啊。” “是啊,彭县长,我跟你说,三源到处是宝,就说那些散落在各个大山深处的防空洞吧,不但是天然冷库,可以储存香蕉、水果,甚至是红酒,还可以当做旅游观光产品开发,可以建成山间宾馆、博物馆,废着太可惜了。” “哈哈,好主意,我跟你,我就想搞旅游,搞成红色观光旅游。” “好了,搞旅游比开矿见效还快,直接富民。矿也得开,不开留着它干嘛?那是地球给人类的礼物,不要白不要,就是国家目前对这些小铁矿小煤矿限制太多,基本处于被取缔的范畴,不但破坏环境,还浪费资源,所以我不太看好那些项目。” “哈哈,子介,你怎么对三源这么了解?” “因为那里有我的试验田,我必须要对那里的土壤情况、气候情况有所了解,不然怎么能培养出适合这个纬度和气候条件生长的玉米?再有,我接触的都是一些搞研究工作的人,所以获得的信息都是具有一定的科学性、准确性和前瞻性。” “嗯,你说得没错。对了,这么远,你是怎么把种子运过来的?” “我们一起雇车,有的时候直接火车托运,另外咱们那边总是有去你们那边拉煤的车,有时也让司机捎过去。” 彭长宜又说:“子介,据你所知,这些防空洞是在部队手里还是在地方手里。” “这些防空洞都是三线建设中搞的,大部分是部队管着,部队管着的是不对外的,有的还在当做军事设施使用,也有地方保管的,你们那里被废弃不用的防空洞,到处都是,太行山在那个年代几乎都挖空了,呵呵,我说的夸张了一些。” 彭长宜当然知道这些防空洞的历史,在中苏决裂后,前苏联在蒙古部署了强大的军事力量,对我国虎视眈眈,蜗居在台湾岛的蒋介石以为他反攻复国的时机到来,也蠢蠢欲动。在这种情况下,毛主席决定加强三线建设,把国防工业大举西迁,布置在美蒋和苏修够不着的大西南,并通过巴基斯坦总统向美国传话:如果美国把战争强加给中国,那么中国将奋力抵抗,战斗到底,不管来多少人,用什么武器,包括核武器在内,可以肯定地说,他进的来出不去,必将被消灭在中国。三线建设是中国经济史上又一次大规模的工业迁移过程,涉及到全国13个省市自治区,三线地区全部位于中国的腹地,距离东南沿海和西北边境较远,都在一千公里左右,四面有青藏高原、云贵高原、太行山、大别山、贺兰山、吕梁山等连绵山脉作天然屏障,在准备打仗的特定形势下,是非常理想的战略后方,用今天的概念来说,三线地区,实际上就是欠发达的地区,而且大部分都是贫困地区。 三源,正是处在当时国家三线建设的规划中,现在三源的山上和防空洞的两侧,还都有“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标语。三源是重要的战备地区,直到现在,这里还有两个军工企业留守,其它大部分军工企业转型后搬出大山,到经济发达的地区开发民品项目。这里的公路和铁路还都是当年战备时修建的,如今,仍然发挥着巨大的交通运输作用。 邹子介的话让彭长宜对这些散落在三源山上的防空洞又有了新的认识,他兴奋地说道:“子介,你回来一定要告诉我,咱们好好喝喝酒聊聊天,你说的话对我非常有启示作用。” 邹子介说:“我是信口胡诌的,如果真想怎么做的时候,必须要找专家咨询和指导。” “好,没问题。” 邹子介说:“你去三源工作,我是最大的受益者,因为你可以来回来去地给我捎带种子了。” 彭长宜“哈哈”大笑着说道:“好,愿意为你服务。” 挂了邹子介的电话后,小庞和齐祥就走了过来,彭长宜问齐祥:“饭菜都安排好了?” 齐祥说:“都安排好了。” 彭长宜往门口看了看,说道:“走,咱们看看饭菜去。” 齐祥和小庞知道他不想回舞厅了,就从另一个门进到了餐厅。里面有几个政府和市委的工作人员在说抽烟聊天,看见他进来了,就都忙着掐了烟,站了起来和他打招呼。 彭长宜笑着说道:“你们辛苦了,一会多喝几杯酒。” 其中有一个人说道:“我们可不敢跟您喝,估计我们几个绑在一起也喝不过您。” 彭长宜说:“没有的事。我的胃和你们的一样,没有特别大的容积。” 他的话引来那几个工作人员的笑声。 这时,酒店老板过来和彭长宜握手。老板说:“看看彭县长还有什么指示?”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没有指示,你去问齐主任吧。” 齐祥就笑了,示意老板下去了。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看了一眼这个餐厅中十来张摆好了酒水饮料的餐桌,从他这个对角看去,怎么看怎么像古时候的一个个兵阵,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在三源破解这一个又一个的兵阵? 年后,在三源县人民代表大会上,彭长宜顺利当选为三源县人民政府县长。从此,他正式加入了三源县的权力场中,开始了在这个权力矩阵里的博弈。 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彭长宜把发展红色旅游的总体规划和建立革命历史博物馆等规划写进了报告,同时被政府纳入五件大事要事之列。这个旅游规划和建立革命历史博物馆的设想,在之前通过广泛征求意见,又上常委会上讨论通过,最后才写进了新一届的政府工作报告中,邬友福跟他说:“长宜,你就放开膀子干吧,我老了,没有进取心,但我会支持你。” 尽管彭长宜知道他说得有些言不由衷,他只要不反对这就足够了。 134 被女人反咬一口(二) 年后,亢州政局也发生了变化,不仅新来了市委书记,就在亢州召开两会的前夕,锦安市委组织部下发了文件,免去高铁燕副市长的职务,任命她为亢州政协副主席。 令江帆感到奇怪的是,按照锦安市的惯例,副处级到了五十五岁就不在担任主要职务,原以为张怀会去政协,没想到这次却没有动张怀,而是动了高铁燕。朱国庆年前上上下下没少活动,希望能接任张怀升任政府常务副市长,却因为张怀依然留任而没有上位。 高铁燕到了政协后,亢州又来了一位比高铁燕年轻许多的女副市长,这名女副市长之前是锦安九三学社的常务副主席,一个有着学者气质的女人。江帆原来打算提拔姚斌,但是随着他书记梦的落空,姚斌副市长也就成了泡影。 有一件事让江帆感到些许的欣慰,你就是林岩被任命为北城区党委书记,这一点他很感激韩冰。因为在两会召开的前夕,也就是过了年上班的第一天,韩冰把江帆叫到三楼办公室,跟他说起了北城书记空缺的事,本来,江帆不再对林岩接任书记抱有太大的幻想,但是,当韩冰跟他征求北城书记人选的时候,江帆有些欲擒故纵地说道: “韩书记,都知道林岩曾经是我的秘书,您征求我的意见不大合适吧?还是征求一下贵和书记和其他同志们的意见吧?” 哪知韩冰却说:“对于亢州的情况,这么几天的功夫我的确了解得还不多,更别说这么多干部们的情况我就更不了解了,马上两会就要召开,北城区书记的位置绝对不能空缺了,必须要解决,其他同志的意见我肯定要征求,尤其是贵和书记和宝华部长的意见,就因为林岩同志是你的秘书,如今又是政府口里的一把手,我就更应该先征求你的意见。” 韩冰故意将“先”字说得很重,但是韩冰从来都是喜怒无形于色的人,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内容来的,尽管这样江帆也很领情,他说道:“谢谢韩书记对我信任。要让我评价林岩,那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他是在我手里成长起来的干部,在清理基金会的工作中,在处理北城一些突发事件中,都保持了很高的党性和原则性,他当北城的书记,除去资历尚浅外,各方面都没有问题,而且他现在正在积极充电学习,我听说他正在读在职研究生。” 韩冰听他说完,就点点头,说道:“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底了。” 就这样,在两会召开的前一周,林岩被亢州市委任命为北城党委书记,刘忠接任北城区政府主任。 通过林岩这件事,江帆对和韩冰的合作有了信心,最起码韩冰在人事问题上能主动征求自己的意见,而且还尊重自己的意见,不像钟鸣义那样搞一言堂。只是江帆有所不知,正是他的失落,才在很大程度上促使林岩接任北城党委书记,林岩,只不过是翟炳德安抚他的一个手段而已,韩冰也是得到了翟炳德的旨意后才主动征求江帆的意见。 就在林岩来到江帆办公室,特地向江帆表示感谢的时候,江帆说道: “感谢的话就不要说了,你我之间用不着这些,我向韩书记推荐你的时候,也不光是凭感情,你本身也具备这样的实力。小林,好好干,你还年轻,要多向周围的同志们请教,特别是刘忠,这个同志跟彭长宜配合的不错,工作有一套,所以你要虚心,尊敬老同志,依靠新生的力量,做好北城的事,等过了这段时间,再私下给你祝贺吧。” 林岩知道市长说的“过了这段时间”是什么意思,显然,这段时间是他比较苦闷的时间,是没有心情给他祝贺的。看着江帆憔悴的面容和疲惫的神态,林岩很是心疼,市长,是自己崇拜的偶像,是自己成长的启蒙者,更是自己学习效仿的榜样,看着他没能如愿,自己反倒春风得意,就暗暗下定决心,对于自己这一次升迁,不请客,不受请,不接受任何形式上的祝贺! 林岩不只是在心里下了决心,事实上也是这样做的,久经官场磨砺,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升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上级为了安慰市长而采取的一种手段,不然新书记上任,他不会这么顺利就被提拔的。所以,拒绝别人夸官的好意,也是他低调做人的原则。就连彭长宜说请他吃饭,给他夸官,他都拒绝了,他跟彭长宜说道: “彭老兄,我这个官怎么来的,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我当这个官多亏了市长的提携,他心情不舒畅,您说我能开心吗?我现在向您学习,杜绝一切夸官宴请,老老实实地低调地做人。” 彭长宜知道林岩指的是什么,彭长宜上次也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当上了北城区主任,为了免遭人嫉妒,部长就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低调做事,尽可能少地接受别人的夸官宴请,把庆祝范围控制在最小的圈子中。但是今天林岩显然不单纯是为了低调才这么做,他是为了照顾了江帆的情绪,本来就是,江帆没有如愿,你一个小秘书得瑟什么?林岩能认识到这一点,他很佩服,所以也就不为难林岩了。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江帆决定要处理自己的事情了。他最近看到一句话,这句话对他的启发太大了,那就是,“人只有掌握自己,方可自由”。他真真切切感到了自由的重要,没有什么能替代自由,他已经到了要挣脱捆绑在自己身上枷锁的时候了,所有发生的一切,已经让他下定了决心,解决必须该解决的问题。 于是,阳春三月,市政府工作不太忙的情况下,江帆按照程序,到北京袁小姶的户口所在地的某城区人民法院起诉离婚。 但在开庭审理的过程中,由于他提供给法庭的证据不足,主要是证明他们夫妻分居多年感情破裂的证据不足,而袁小姶则提供给了法庭他们夫妻关系尚好,而江帆有第三者插足的证据。 这些证据就是几张他们夫妻俩在一起吃饭时的照片,从照片中显示,他们的关系很融洽,江帆还在给袁小姶夹菜,而且他们还喝了交杯的照片。另外几张照片是在北京他们共同的家里,他们夫妻在床上缠绵的照片。 法庭上,当法庭工作人员把这些照片让江帆看的时候,他的头蒙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而是抬眼看向袁小姶,看向跟他做了好几年夫妻的袁小姶,那一刻,恍惚看着一个陌生人,一个即便从自己眼前走过都不会让他斜视一眼的袁小姶。 袁小姶当然明白江帆目光里此时的含义,他那目光是自己迄今为止看到的世界上最冷漠的目光,直让她透彻骨髓;他的目光又是最犀利的,足以让她丑态毕露、无以遁形。她的神情也出现了片刻的尴尬,但很快这尴尬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蔑视,是仇恨! 而证实第三者插足的证据就是侯青和私人侦探偷拍的江帆和丁一在一起的那几张照片。 这些照片起到了关键作用,所以江帆被袁小姶反咬一口,说是江帆当了市长有了外遇才要跟她离婚的。 135 法庭离婚失败(一) 江帆为自己辩解,他说道:“有一个节点提醒法官注意,请问,世界上有哪对恩爱夫妻在床上缠绵的时候,还会拍照留念?既然有人这样做,那么只有两点,一是别有用心,一是心理严重扭曲变态。” 哪知,他的话刚一说完,袁小姶随手就将旁边纸杯里的水向江帆的方向抛去。 最终,江帆无法证明自己是因为工作关系还是因为感情不和的关系造成分局现象,更无法证明他们夫妻感情是因为互相厌恶破裂还是因为第三者诱惑而破裂,诉讼的灵魂就是证据,他没有证据,而袁小姶有,所以,最终法庭未判决他们离婚。 江帆没有再申辩,从法官的话里听出,袁小姶做了功课,因为出来的时候,江帆在停车场见到了那个也要下班回家的女法官,那个女法官对他说:“今天我没判你们离婚,说不定以后你们还会感谢我呢。我见过离婚的案子多了去了,大部分都是你们这种情况,但是沉淀一段时间后,就又好了,人,都是境由心生。” 江帆无语。 如果江帆还想继续离婚,按照法律程序,他需要等半年以后方可再次起诉。 回来的路上,江帆非常沮丧,是自己把这场离婚的官司搞砸了。那几张照片也是自己疏忽大意的结果。无论如何,他都是低估了袁小姶。 江帆记得,袁小姶在接到法庭传票的当天下午,她给自己打了电话,当时江帆也正好在北京,因为他特别跟法庭要求,传票自己去取,不要送达,那天上午,他开车去的北京,从法院拿了传票后,中午就约薛阳吃饭,他们俩人刚要吃,接到袁小姶的电话,袁小姶跟他说,她也刚拿到传票,约他,要求跟他“共进最后的晚餐”。 江帆拒绝了,他说:“没必要了吧。” 袁小姶就哭了,她边哭边说道:“江帆,你真不事东西,过两天我们就离婚了,在一起共进一顿晚餐怎么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心胸怎么这么狭隘?” 江帆看了一眼对面的薛阳,说道:“我晚上有应酬,真的没有时间。” 袁小姶故意吸了一下鼻子说道:“那好,我晚上去你住处找你吧。” 江帆一听,急忙说道:“不行,我现在没在单位。” “你在北京,对吧?我听法院的人说了,你也是自己来领的传票。” 江帆愣了一下,说道:“我正在有事,一会再定吧。”说着就挂了电话。 薛阳笑了,说道:“别搞的跟仇人似的,我们当初离婚的时候就吃了分手饭,现在北京兴这个,叫高高兴兴结婚,乐乐当当离婚。”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不是,如果是痛痛快快的话,就不会走上法庭了。” 薛阳劝道:“见一面又怎么了?总比她到亢州去找你强吧?再说了,尽管现在你们撕破了脸,但毕竟夫妻情谊还在吧,你要知道,其实离婚,从感情上来说,对女人的伤害还是蛮大的,不管谁对谁错,男人过后可能会因为工作很快就会忘记痛苦,但是女人不好忘记,让我呀,为了你开庭顺利,还是去见她一面。” 江帆听了薛阳的劝,吃完饭后,就给袁小姶打电话,说要见面就现在,因为晚上自己还有事。即便没事,江帆也不愿晚上跟她见面。 袁小姶说:“我现在在家里,你回家来吧。” 江帆说:“这样,我在路东的那个茶馆等你吧。” 袁小姶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样吧,好吧。” 等江帆赶到家附近的茶馆时,袁小姶早已到了那里,并且早就在包间等自己,江帆被服务员领进来后,就见装修非常讲究的包间里,袁小姶居然点了好几道菜。 见他进来,袁小姶的脸微微有些红,她说道:“我还没有吃饭,一个人吃不下,你在陪我吃点,就当了最后晚餐。” 江帆就坐了下来,袁小姶给他倒了一杯红酒,江帆说还要开车,不能饮酒。袁小姶说你可以不喝,就当个摆设吧。 当时江帆没有感到有什么异样,这间屋子是中式装修,有一个坐式屏风,几盆绿色植物,屋子里播放着中国的古典音乐,袁小姶很伤感,说了许多抱歉的话,也做了自我检讨,她见江帆没有动筷,就说道: “我知道你吃过了,但是自从拿到传票后,我连家都没回,中午饭也没吃,记得从前,你总是把最好吃的菜夹给我和妞妞,你再给我夹一次吧?” 江帆望着她眼里的泪光,就拿起筷子,给她夹了菜,放到她面前的小蝶中,袁小姶就势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说不出话。 江帆抽回自己的手,他的手贴上她脸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他的心伤透了。 袁小姶不停地喝着酒,江帆说:“这样,你慢慢吃,我还要赶回去,你也多保重。”说着,就要站起来,不想却被袁小姶再次握住了手。 “帆,把那酒喝了吧,那么一点红酒不会影响开车的,喝了,我们再各奔东西不迟。” 江帆犹豫了一下,端起杯,这时袁小姶也站起来,端起杯,说道:“咱俩和交杯酒吧,我们俩从结婚那天喝交杯酒开始,也让我们在交杯酒中结束……” 江帆看着她,她今天只是很伤感,情绪低落,并没有跟他胡搅蛮缠,他正在思忖着要不要交杯的时候,袁小姶已经端着酒走到他身边,泪光盈盈地看着他,见他并没有放下酒杯,这才伸出胳膊,主动缠上他的胳膊,喝干了自己的酒,然后看着他。 江帆长长吁了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就把那杯酒喝了。 也许,问题出在那酒上,江帆喝完后,就天旋地转,再也走不了了。后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曾经的家,又怎么到了的床上,等他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赤身**躺在床上,袁小姶已经穿着睡衣,坐在屋子里的梳妆台前,正在打理着她的长发。 江帆一下子惊得坐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你对我做了什么?” 袁小姶笑了,说道:“你不要问得这么无辜和奇怪,我们还是夫妻,我能对你做什么……” 现在想想,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袁小姶提前预谋好、计划好的。 可恶!自己的确低估了袁小姶。 当一个女人一意孤行的时候,是多么的可怕? 江帆没有想到的是,不但自己婚没有离成,反而把丁一暴露在法庭之上。有那么一刻,他从袁小姶的眼睛里,看到了难以掩饰的得意和对他的嘲讽。 江帆等着袁小姶从法院出来的时候,跟她说了一句话:“袁小姶,真有你的。” 袁小姶甩了一下长发,说道:“没办法江帆,谁让你这么步步紧逼。” 江帆说道:“半年后再见。”他记得这话几乎是自己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哪知袁小姶哈哈大笑,说道:“江帆,别说半年,我这后半辈子都跟你耗上了,我不好,你也别想好,你真是不知好歹!认了死门就要离婚,不是什么都不能诱惑你吗?走着瞧,你会有难受的那一天的。” 江帆扭头走了,他不忍再去看她那张扭曲了的脸。 袁小姶并没有被动地等着半年后的来临,而是主动出击,很明显,她要将江帆打碎,将丁一搞臭,她加紧了在亢州的活动。 由于几次跟江帆正面接触,袁小姶都占不了上风,她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永远都是败者。即便江帆什么话都不说,只要冷冷地注视她一会,就足以让袁小姶愤怒,因为在江帆的目光下,她是自惭形秽的,她是一丝不挂的,她的目光足以能把她剥得体无完肤。于是,她就转为了江帆最薄弱的地方,那就是丁一。 135 法庭离婚失败(二) 打击丁一,就足以打击江帆! 袁小姶现在已经百分百地相信江帆和丁一有关系了,凭什么自己培养出来的果实,让一个没有任何本事,只有青春的女孩子掠夺去,一想到这里,她就来气,这次,她直接来到温庆轩的办公室,要求温庆轩开除丁一。 温庆轩早就反感这个市长夫人,但他不会对一个女士不恭的,不过他还是不软不硬地给了袁小姶一个软钉子。 温庆轩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这个恐怕我做不到,不但我做不到,就是市长和书记都做不到,丁一最先被分到市委组织部,后来到的市政府,再后来到的电视台,所有这一切的手续都是合法的,她有国家的正式编制,吃的是财政饭,如果她没有刑事犯罪的话,任何一个人和组织都没有权力开除她的。你在首都大部委工作,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更懂。” 袁小姶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对温庆轩指手画脚,她可以跟江帆撒野,但是不能跟温庆轩撒野,就继续说道:“丁一是你的职工,教育她你总该有权力吧?” 温庆轩依然不温不火地说道:“这个也难说,她一贯的爱岗敬业,工作没有出现过差错,她主持的节目从来都没有漏播和错播,对这样的职工,我只有表扬的权力,谈不上教育。” 袁小姶瞪着眼说道:“她破坏别人的幸福,插足别人的家庭,难道这不能教育教育吗?如果职工犯了这样的错误都不该教育的话,你们的机关文化是怎么搞的?” 温庆轩感觉这个袁小姶真是不说理,尽管他很厌恶她的态度,但也是不能跟她发火的,因为她毕竟是市长老婆,也是亢州的客人,就笑笑说道:“你说的这点还的确有难度。首先,丁一是成年人,她有能力对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单位不是她的监护人,这是一,其二这属于个人隐私范围,我如果说你插足人家的家庭不对,她就有可能告我诬陷罪诽谤罪,丁一在市委和政府机关工作,又当了好几年的记者了,她懂法。如果你说的这个问题确实存在的话,丁一不主动跟我说这事,我是不能去打听一个女孩子的隐私的。” “那就任你的职工堕落下去?” 温庆轩很恼火袁小姶这样指责他,就说道:“如果我真的发现我的职工思想有问题,我不会不去做思想工作的,但绝不是你说的这种办法,这一点请你谅解。” 袁小姶见自己这样步步紧逼,温庆轩都是一个态度,不禁有些泄气,但她不会罢休,说道:“你刚才不是说怕她告你诬陷罪诽谤罪吗?我跟你说,我也是懂法的人,我有证据,如果没有证据的话也不会来找你的。” 袁小姶边说边从包里掏出那些照片,让温庆轩看。 这时,李立进来了,温庆轩没有给他们做介绍,但是似乎李立认识袁小姶,就说道:“您好。” 袁小姶欠了欠身子,算作打了招呼。温庆轩便将照片倒扣在茶几上,他不想让李立看到。 但是李立还是弯腰拿过那几张照片,一目了然。 他就跟温庆轩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袁小姶走后,李立又过来了,李立跟温庆轩说完工作后问道:“是不是咱们小丁惹上事了?” 温庆轩说:“没有的事,都是那个女人多疑。” 李立笑了,说道:“您就别护着她了,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大家都在背后偷偷议论呢。” 温庆轩想了想说:“谁议论也是白议论,这种事谁看见了,就凭几张照片能说明什么,再说了,照片上他们也没做什么呀?明明是自己的婚姻出现问题,却不在自己身上找毛病,非要把矛盾转嫁出去,这就是女人惯用的伎俩!” 李立笑了,说道:“她找您干吗?” “她能干嘛,无非就是造市长和小丁的影响呗,找我我能顶什么用,我什么用都顶不了,我没有人事权力,即便有人事权力,我也不能滥用这个权力呀,乱弹琴!” 其实,袁小姶明明知道自己会碰温庆轩的软钉子,但是她还是找到温庆轩,不为结果,只为造影响。她从广电局出来后,就驱车奔阆诸而去。 既然要撕毁他们,那么就要做到极致,她雇的那个探子,已经掌握了丁一所有的情况,包括家庭情况,袁小姶就直接进了京大本部——阆诸校区。 下午,京大美术系教授丁乃翔刚一上班,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一位打扮非常朴素,且面色忧郁素颜朝天的女人,丁教授看着来人,客气地说道:“您找谁?” 这个女人说:“我找丁教授,请问您就是吧?” 丁乃翔站起来,冲她点头示意,说道:“我是丁乃翔。” 那个女士一听,立刻眼里就挤出了两滴眼泪。 老教授慌了,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说道:“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能帮你什么吗?” 这个女士说:“我姓袁,叫袁小姶,是亢州市长江帆的妻子。” 老教授不明白,亢州市长的妻子找自己干嘛?是不是也想进修?他就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哦,你是江市长的家属吧,我听小一在家里提过他。” 袁小姶发现,老教授说道女儿时用的是昵称,而且眼里流露出溺慈爱的神情,她断定,尽管老教授后来重新组合了家庭,但是对女儿还是深爱着的,这很好,有利于她下一步计划的实施,她故作哀怨地说:“哦,她跟您提过我家江帆?” 老教授看着她,感觉她的话里有些异样,就说:“是啊,小女一人在亢州工作,得到了领导们的关怀和照顾,我总说有机会的话去趟亢州,专门感谢一下那里的领导,可是一直没得去,她哥哥到是去过几次,还有彭市长,听说他当了县长。” 袁小姶虽然没有跟彭长宜正面接触过,但是她知道江帆周围有这么一个人,就说道:“您还知道彭市长?” “知道,最早是樊书记,王部长,他们都给了小女很大的照顾。请问,袁女士,您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袁小姶听他这么说,神情故意立刻黯淡下来,随之就显得有些忐忑不安地说:“丁教授,我找您来,的确有事,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完,故意装出很紧张也很小心的样子看着丁乃翔。 老教授心想,她这么老远找到自己,肯定有事,就冲她伸手示意,微笑着说道:“有什么事尽管讲。” “我……”袁小姶欲言又止。 丁乃翔感到她的犯难,就说道:“袁女士,一会我还要开一个系主任会议,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袁小姶甩了一下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吧,我找您来,就是因为您女儿的事。” 老教授一听女儿的事,立刻紧张起来:“小一?她怎么了?” “我希望您还是把她调到您身边的好,那么一个大姑娘,孤身在外,您放心吗?” 老教授看着她,说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136 袁小姶侮辱丁教授(一) 袁小姶似乎在措着词,想了想说道:“丁教授,不瞒您说,您的女儿和我的丈夫江帆,他们之间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老教授的头就嗡了一声,刚才那和蔼的微笑也僵在了脸上,他极力保持镇静,盯着袁小姶的眼睛问道:“袁女士,小女尚未婚嫁,你说话要负责任。” 袁小姶并不急于拿出所谓的“根据”,她要让这个老教授有个适应的过程,就说道:“其实您早该意识到,她这么长时间不找对象不结婚,明摆着就是在等什么人。” 丁乃翔松了一口气,他冷笑了一声,说道:“袁女士,我不知道你们夫妻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是我希望不要把我女儿牵扯进去,我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为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个好孩子,是个老实本分、明理懂事的好孩子,绝不会和你的丈夫产生什么私情,夫妻之间不和睦,就迁怒别人身上的例子我见的不少,所以,我希望你们夫妻多从自身找原因,不要被无端的猜忌而去中伤别人!” 老教授这话说得很重,以至于袁小姶的脸都红了,但是袁小姶是谁呀,她是不会放弃自己的打算的。她断定这个老学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就从包里又把那几张照片掏了出来,放在丁乃翔的面前,说道:“丁教授,实在对不起,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老教授拿起照片,反复看了看,尽管他也感觉女儿这样和一个市领导交往,的确容易让人诟病,但是单凭这几张照片也不能说什么,他心里似乎有了底,神情镇静地说道:“袁女士,我不追究你这些照片的来路是否合法,但是我要告诉你,小女从事的新闻采访工作,江市长的地方长官,按现在时髦的说法是他们两个都是公众人物,两个公众人物这样接触我认为很正常。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不要采取这种方式,跟踪监听丈夫,不但不能对你们夫妻关系起到促进作用,反而会让你们的关系越走越远,有的时候还是自取其辱。” 袁小姶非常佩服丁乃翔的涵养,她心说,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了,所以我才这样做,但她嘴上却说道:“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如果有办法,我也不会找到您来了,我只希望您能规劝您的女儿,不要做第三者插足的事,那样于谁都不好。” 老教授严肃地说:“也可能是你们的关系出现了问题,作为妻子,你应该清楚你这样的举动对于修复你们的夫妻关系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袁小姶说道:“您说的没错,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您的女儿,我们不会出现裂痕的,这一点您可以去我们原来的单位去打听,我们俩是在上学时就开始谈恋爱,感情基础相当好,后来他留在了北京,在后来到亢州挂职,所有这一切都没有离开我父亲的帮助,我父亲开始极力反对我嫁给他,是他的执着和我们俩的真心相爱才打动了我父亲,这才有了江帆的今天。本来他在外地工作我是很放心的,因为江帆的为人我是清楚的,可是最近一二年来,自从您的女儿插足后,他几乎都不回家了,而且逼迫我离婚,因为您的女儿比我年轻。男人,尤其是家属不在身边的男人,面对风骚女人甚至是狐狸精的诱惑,有几个能把持得住。现如今的那些小女孩们,都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个个都自命不凡,天天做着灰姑娘的梦,总是以插足别人的家庭作为人生的捷径,不劳而获,哪怕这个男人大到足以当他爹的份儿,见到有利可图,就往这些老男人的身上贴……” 丁乃翔听不下去了,说道:“请你用词节制一些,我家小一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袁小姶一听,就冷笑起来,说道:“清楚?哈哈,亏你清楚,自己女儿在外面偷人你清楚吗?哦——我忘了,您也是半路途中组建的家庭,前任老婆刚病逝,后任者即刻登堂入室,哈哈,这个后任者是不是早就门外候着就说不清了。对了,按说您家也是书香门第,而且您也从事着教书育人的工作,人们都习惯把老师比作人类灵魂的工程师,难道老师的灵魂工作还有育人的工作就是第三者插足吗?难怪您能有这样的女儿,原来是有其父比有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 “够了!”丁乃翔气愤地说道:“小一惹着你,我丁乃翔没有惹着你,请你放尊重一些!” 老教授被袁小姶的几句话说得脸一红一赤的,他既羞愤又痛心,羞愤的是自己一辈子清清白白做人,从来都没有人在他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数落自己的不是,痛心的是自己从小宠爱的女儿,被人家冠以“第三者”、“狐狸精”的称呼,而且还捎带着把自己羞辱了一番,他有些坚持不住了,身体在微微地发抖,表情严肃地说道:“对不起,袁女士,我马上要去开会,请你离开这里。” 袁小姶看出,尽管丁乃翔极力装作镇静,但是从他那越来越苍白的脸中和颤抖的裤腿中不难看出,老教授激动了,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这是个要脸的教授,无论照片真假,让人家的老婆找上门来这一件事,就足以让他颜面扫地。她没有收起这些照片,而是推到他的面前,说道:“这个,你留下,对不起,打扰了。”说着,站起身,狠狠地瞪了丁乃翔一眼,扬头走出这间办公室。 老教授没有起身相送,他已经无力站起身来了,他颤抖着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哆哆嗦嗦地倒出一粒药片,想放进嘴里,却掉在了地上,他想在倒出一片,一看药瓶里没有了,就想弯腰去捡地上的那片药,但是他已经做不到了,头晕的不行,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颤颤巍巍地拨了一个电话,随后眼一黑,就晕倒了…… 此时的丁一,全然没有料到家里发生的一切,她坐在办公室,也正在心乱如麻,上午,温庆轩把她叫到办公室,跟她说了袁小姶来的事,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小丁,你和江市长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些我不关心,那是你的私事,我是真心地为你担心,这个女人很不好惹,你千万要想好该怎么办。” 丁一抬起头,红着脸说道:“谢谢温局,对不起,让您为我操心了。” 丁一没有否认她跟市长的关系,而是跟温庆轩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就更让温庆轩担心,担心她和江帆的确有关系。但是作为丁一的上司,作为江帆的下级,他权衡半天,才说了一句话:“小丁,保护好自己。如果有什么需要局里出面,你尽管说。” 丁一很感激局长没有在这件事上让自己为难,也没有刨根问底,她激动地说:“局长,谢谢您……” 袁小姶来单位的事,很快就在单位里慢慢传开了,丁一上午从温庆轩办公室下来的时候,岳素芬就跟了进来,她板着面孔,坐在丁一的对面,说道:“小丁,你拿我当朋友吗?” 丁一知道她一定听到了什么,就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没有拿您当朋友,我始终都拿您当姐、当阿姨。” 岳素芬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就说道:“你拒绝小飞,是不是因为江市长?” 丁一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一时语塞。 “其实,关于你和江市长的传言,我已经就听到一些,但是我没有问你,因为这些传言都是他老婆散布的,没有人看见你们做了什么,夫妻不和,老婆就找别的女人的茬,这种事咱们身边很多,但是我听说他老婆都拍到了你们约会的照片,我就不得不信了。按说,这是你的私事,你我一不沾亲而不带故,我是没有权力过问你这些事,我之所以问你,就是因为小飞,他对你一直不死心,如果你真的和市长有关系,那么我就告诉他,让他直接死心,对你不要抱有幻想。” 丁一听了她的话,脸就红了,她小声说道:“小月姐,谢谢您关心我,也谢谢贺鹏飞对我的情意,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无论我的事是真是假,我和贺鹏飞都是不可能的,这一点开始我就跟他说了。至于我和市长的事,别人愿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本来就没有辩护的权力,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住任何人。” 136 袁小姶侮辱丁教授(二) 岳素芬大声说道:“什么叫别人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没有的事随便说你行吗,你干嘛不辩护?当然要辩护,不管是谁,你只要逮着他在说你,你就骂他!就撕他!” 丁一知道她是为自己抱不平,但是她不想把事闹大,本来就不是光彩的事,况且,她的确和江帆有关系,就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在这个问题上,我不会辩护半句的。” “那你就是和他有关系!我还真看走了眼,老实孩子蔫淘气!” “小月姐——”丁一听她这么一说,羞愧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在单位,除去雅娟,可能跟她关系比较密切的就只有岳素芬了,但此时,从岳素芬的眼睛里,她分明看出自己的角色是多么的不光彩,不过,无论自己受到多大的委屈,她也是不能承认跟江帆有关系的,她知道这对于江帆意味着什么。所以,咬咬牙说道:“小月姐,你该相信我呀。” 她的声音很轻,明显的底气不足。但是真心为丁一好的岳素芬听到后却有几分心疼,她说:“小丁,这些传言放在咱们单位任何一个女人身上我都相信是真的,但是放在你身上我还真不完全相信,正是出于对你的信任,我听了才堵心、闹心,你一直都是那么本分、规矩,这下好了,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免费当了市长老婆义务宣传员,到处在说这点事,现在,可能满城都给你散布到了。”岳素芬愤愤地说道。 丁一苦笑了一下,她知道这个人是谁,除去冯冉,不会有第二个人,就说道:“我知道,由她去吧。” “唉,你呀——”岳素芬想说什么,没有往下说,而是叹了一口气,起身走了。 下午,她无心工作,几次想给江帆打电话,又觉得不妥,就放下了,还是不要给他增添烦恼了,即便他知道袁小姶来了广电局,又能怎么样呢?他自己不也是被袁小姶搞的焦头烂额了吗? 在单位的出来进去中,丁一已经感到了同事们看自己目光的异样,不得不说,丁一没有强大到可以对这些目光和议论无动于衷的地步,中午饭她都没有去食堂吃。下午上班的时候,她的心很乱,感到心神不宁,坐卧不安,正在这时,她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是嫂子杜蕾打来的,就听杜蕾急切地说道:“小一,爸爸住院了,你什么时候能回。” 丁一听后,立刻紧张地问道:“嫂子,爸爸什么病,什么时候住的院?” 杜蕾说:“我也不知道,是妈妈刚才打电话告诉我的,让我顺便告诉你,我正在往医院赶。” “好的,嫂子,我马上回去。” 杜蕾说:“小一,你也不用着急,反正有我呢,刚才我也给你哥打电话了,你能赶上车吗?” “差不多,如果没有公交车了我想办法回去。” “嗯,好。” 丁一放下了电话,锁上办公室,就往楼上跑去,半路上遇到了从洗手间里出来的岳素芬和冯冉,丁一顾不上和她们打招呼,就从她们身边跑了过去。她快步跑上三楼,来到了局长办公室,敲开了门,里面正好局班子成员在开会,丁一刚想退回来,就听温庆轩说道: “丁儿,有事吗?” 丁一说:“局长,我爸爸住院了,我刚才接到嫂子的电话,我想请假回家。” 温庆轩见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说道:“你怎么回去?” “坐长途车。” “这会还能赶上吗?” “差不多。” “行,那你去吧。有事打电话。” “好的,谢谢。”丁一一边点头一边走了出来。 她回到宿舍,从床底下拉出小提箱,往箱子里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后,又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工资卡和一部分现金,刚要转身,岳素芬进来了,她不放心地说道:“小丁,出了什么事,你去哪儿?” “小月姐,我正要下去跟你说,如果周一我回不来,您就挑一期节目重播,我爸爸住院了,嫂子刚告诉的我,我马上就得走,不然赶不上车了。”丁一边说边往出走。 岳素芬说:“你拿工资卡也没用,银行头下班半个小时是不办业务的。你现金不够的话我哪儿还有,你带上?” 丁一想了想说:“不用了,我身上的这点差不多,家里肯定有。”她说着,就把钱和卡塞进包里,岳素芬给她关上了宿舍的门。 丁一拎着手提箱走出单位,来到国道旁边,她正在东张西望出租车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她旁边,同时,车窗降下,林岩从车里伸出了脑袋。 “小丁,你干嘛去?” “我在等出租车。” “你去哪儿?” “长途汽车站。” “你回家?” “是的。” “上车吧。” 丁一听林岩这么说,也没客气,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林岩说:“不晌不夜的回家干嘛?” 丁一想了想说:“嫂子刚才给我打电话,说爸爸突然住进了医院,情况她也不了解,只是说让我回去。” 林岩看了看表,问:“还赶上车了吗?” 丁一说:“差不多。” 林岩说:“我送你吧。” 丁一赶紧说道:“不用不用,你那么忙。” 林岩说:“这样,咱们先去车站,如果赶得上,你就坐长途车,如果赶不上我让司机送你。” “好,谢谢林书记。” “呵呵,别呀,还跟我客气。” 丁一就笑笑不说话了。 林岩看了她一眼,说道:“小丁,最近一段见市长了吗?” 丁一听他这么说,就低下了头,说道:“没有,好长时间不见了,他怎么样?” “他……不太好,这次婚没离成,如果继续起诉的话,就要等半年以后,他那个老婆太不好惹了。” 这个情况丁一已经知道了,是江帆有一天晚上打电话告诉她的。她记得当时还安慰了江帆几句。 听了林岩的话,丁一没言语,林岩也肯定知道袁小姶找自己的事,脸就微微红了。 林岩说道:“有时间多给市长打打电话吧,人在困难时期,朋友的安慰就是灵丹妙药。” “嗯,我会的。”林岩的话说得很有分寸,没有让丁一感到太难为情。 到了汽车站后,马上就看到开往阆诸的最后一班车要驶出来,林岩说:“是这辆吗?” “是,你赶快停车,我下去。” 林岩说:“别急,我给你堵住它。”说着,就将车堵在了正门口,那辆大巴车被林岩的车堵住了出口,大巴车的司机一个劲地冲林岩摁喇叭。 137 丁一紧急回家(一) 林岩挂了电话,就买了两瓶王家栋最喜欢喝的高度茅台和两条中华烟,尽管他知道王家栋家里不会少了这些,但是今天作为王家的座上客,这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是断不能空着手去的,长幼尊卑还是要讲究的。 林岩有所不知,关心江帆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王家栋这段也时刻密切关注着江帆,只是有些事他不便于说三道四,但有时一两句话就能给江帆增添信心和宽慰。 就在刚才下班的时候,王家栋大摇大摆地推门进来,正好张怀在这里,张怀稀有看到王家栋下楼来坐,猜测他肯定有事,就赶忙站起,跟王家栋打了招呼后便离开了。 江帆给王家栋倒了一杯水,说道:“您老准备下班了吗?” 王家栋笑着说:“是啊,我请你来了,你嫂子买了点猪里脊肉,说让我晚上做水煮肉片,我说咱老俩吃那干嘛,孩子们又不回来吃,她说冻起来的话就不好吃了,可以叫江市长来家里吃吗?我说,其实你是想请江市长来家里吃饭,可你却给我下了个套让我钻,你嫂子说,怎么,你有意见吗?我说不敢不敢,我没有意见,只有无条件服从,即便是套我也得钻。” 王家栋尽管没有公开和江帆谈论过他没能上位这个问题,但许多话里话外都围绕着这个主题开导江帆,这让江帆很感动,同僚中,只要有一个这样真心关照你的人,就是非常幸运的了,因为大部分时间都是同僚中彼此互相倾轧,鲜有这样真心对待你的人,这也正是王家栋的老道和大气之处。 他漫不经心的点拨,常常使江帆顿开茅塞,这一点,江帆由衷佩服王家栋。虽然自己没有失去什么,但没能上位本身就是失去了一次机会,许多以为他能当上书记的人,都撇开他,去巴结韩冰去了,这一点江帆倒不计较,毕竟他不是刚出道的时候了,但心里多少都会有一点不平衡。所幸的是王家栋不但没有小看自己,反而亲自到自己办公室里来,请自己去他家吃饭,这一点不是常人能遇到的。 江帆听了王家栋的话后说道:“哎,王书记啊,我真是幸运,何德何能啊,让嫂子还想着我。” 王家栋哈哈大笑,说道:“我看你最近患得患失比较严重,你该清楚,在咱们国家目前这种体制下,一个官员的升迁往往不光是个人能力的因素,有的时候是取决于你上级主要领导人的能力、魅力和道德等因素,和你本人关系不太大。” 江帆一听,诧异地看着他,想了想后兀自笑了一下,尽管他知道这是王家栋在安慰自己,但也的确是事实。 王家栋继续说:“所以,不要自责,不要悲观,你一悲观了,世界都灰暗了,即使有色彩也看不到了,悲观是一种耗费精神的情绪,因为它永远都是比损失更大的损失,比错误更大的错误,所以不要悲观。乐观的人看见问题后面的机会,悲观的人只看见机会后面的问题,你是最有前途和潜能的干部,只要你不放弃,冬天过后必然是春天。就拿吃饭来说吧,人人都会吃,但未必会生活,因为吃饭是一种本能,而生活是需要一种才能的。我不是说教,你的学问比我高,懂得道理比我多,辩证法也比我学得好。但是你一旦悲观了,就会误判形势,这一点也是我担心的。” 江帆很感动,他说道:“谢谢您,王书记,您今天说的话,我江帆会记住一辈子的,您放心,我会积极从容地面对一切问题的。” “哈哈,好,有你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走吧,不然小林就会比咱们先到了。” 其实,王家栋说这话也是因人施教,因为他知道江帆身上或多或少地还有一些书生气,所以就给他讲这些道理,如果换做了彭长宜,他就不会说这话了,他就会说:小子,司马迁不以成败论英雄,所以他是书生;在官场和战场上向来都是以成败论英雄,所以权力高于一切。但是对江帆,他是不能这么赤裸裸的,因为江帆的身上有着浓重的也是他们这一级官员身上缺少的理想主义的色彩,具备这种色彩的官员,适宜位居高处,有的时候在底层就会显得有些吃不开。 无论是江帆还是彭长宜,这两个年轻人都是他王家栋非常欣赏的类型,他希望他们都能健康地成长,只可惜,自己有劲使不上,帮不上他们什么忙了,属于他的黄金时代已经随着樊文良的离去而离去了,他能做的只有讲讲大道理,帮不上实质性的忙。因为从钟鸣义到韩冰,即便他王家栋再有雄才大略,毕竟是“前朝老臣”,人家不买他的账,也是白搭,他已经深刻地感觉到了这一点,内心里,有一种日薄西山的感觉,尽管他劝江帆不要悲观,其实,他比江帆还要悲观,但是,就因为自己悲观,才不希望江帆悲观,这也是他作为“官场校长”应该做的工作。 再说丁一,大巴车驶到半路的时候,她接到了哥哥陆原的电话,陆原问她回去了吗?她说正在往回赶,陆原说他也刚请了假,也在往回赶,丁一劝他注意安全。 丁一感觉爸爸病得肯定很重,并且是突发急病,她想到了那些很可怕的病的名字,如脑溢血、脑梗塞、心脏病、心梗塞等等,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爸爸能够平安,她已经过早失去了母爱,不能再失去父爱了…… 等她慌慌张张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脱离了危险,但仍在重症监护室观察,还在昏睡中。 乔姨和杜蕾都在,她顾不上跟她们打招呼,径直走到爸爸的床边,轻轻地叫了声:“爸爸”,就想去摸摸爸爸的手,但是爸爸的一只手在输液,一只手的手腕上还绑着链接仪器上的两条细细的线,她伸出手,就去摸了摸爸爸的脸和额头。爸爸的额头上有了不少的皱纹,这个当年带着她去参加各种笔会,有意熏陶她艺术气质的父亲,曾经是那样的乐观、健康,风趣、儒雅,如今,已经老了许多了。 她记得在爸爸第一次搞的个人书画艺术展的开幕式上,前来观摩祝贺的人很多,但是给爸爸书画展剪彩的人不是政界的朋友,也不是学院的领导,而是爸爸的妻子和女儿。当时她只有13岁,扎着两只马尾辫,带着一个粉红色的发卡,和妈妈一起,手拿着剪刀,剪断了那根细细的彩带。那时,据说妈妈已经检查出了癌细胞。她现在还记得,当时爸爸含着眼泪拥抱了她们母女,他说,如果没有家人的支持,他是完不成这次书画展的。他说这个书画展,是献给妻子的生日礼物,开展那天,正好是妈妈的生日。事后爸爸说,当他看到他优雅、美丽的妻子和女儿为他书画展剪彩的时候,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当年,人人都羡慕爸爸有一位美丽优雅、识书达理的妻子,有一位漂亮恬静如母亲的女儿,他们一家,无论搬到哪里住,都会成为那一片的两点,但如今,随着母亲的过早离去,爸爸的幸福也被带走了一大部分,好在父女相依为命,好在后来乔姨出现在她家,这个家,在外人的眼里还算周全,多少弥补了一些爸爸生活中的缺憾。 爸爸的生活可以有乔姨来弥补,她的生活中,却永远都没有人来弥补妈妈留下的空缺,尽管乔姨面上所做的一切无可厚非,但是丁一的内心却怎么也和这个继母融入不到一起,反而跟哥哥陆原倒很亲。她无法想象,如果爸爸再抛弃她一走了之的话,她以后的生活,将会是怎样……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里布满了泪水,动情地低下头,亲了一下爸爸的额头,眼泪,竟然不小心滴落在了爸爸的脸上。 其实,处在半昏半睡中的老教授似乎已经听到了从走廊里传来的女儿那熟悉的脚步声,但他感觉那个声音既遥远又清晰,恍恍惚惚中,那个扎着两根马尾辫、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就来到面前,睁着两只漆黑明澈的大眼睛,在叫着他,瞬间,他的宝贝女儿似乎就被什么人牵走了,女儿一边挣扎一边回头叫他,一只小手还在努力地够向爸爸,他一急,就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人…… 137 丁一紧急回家(二)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嘴角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声音:“小……一……” “醒了,爸爸醒了。”嫂子杜蕾激动地说了一声。 医生进来了,检查了一下各种仪器上的数据后跟她们说道:“别让病人激动。”然后就走了出去。 又是几颗泪珠落在爸爸的腮边,爸爸逐渐恢复了意识,他睁开眼,看了看他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的女儿,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而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丁一伸手,给爸爸擦干脸上自己的泪珠,但是她分明看到爸爸的眼角,也浸出了一道湿润的泪水,她不知道爸爸受了什么样的刺激突然病倒了,在她印象中,妈妈走后,尽管爸爸遇到了不少来自精神和生活中的困难,但是爸爸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乐观、诙谐的,从来没有公开流过眼泪。 她的眼泪流得更欢了,不由得又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然而,她细心地发现,爸爸听到后,居然轻轻皱了一下眉,把脸偏到一边去了,显然透出了不耐烦。 她有些不解,不知道刚刚清醒过来的爸爸为什么对自己表现出了不耐烦。这时乔姨走到爸爸的另一则,轻声说道:“老丁,感觉怎么样?” 爸爸睁开了眼,看了乔姨一眼,又闭上了。 杜蕾出去给哥哥打了一个电话就回来了,乔姨说:“小蕾,你回去照顾小虎吧,这里有我和小一。” 丁一擦了一下眼睛,说道:“乔姨,嫂子,你们都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爸爸。” 爸爸听见女儿这话后,就张开右手,冲她们挥了挥。意思是让她们回去。 乔姨又走到爸爸身边,说道:“老丁,我留下陪你吧?” 老教授又动了动,表示反对。 乔姨笑了,说道:“呵呵,是不是女儿回来了,就嫌弃我了,那好,我走,给你哄孙子去,就让女儿陪你。” 老教授似乎无力说话,也不想说话,就闭了一下眼睛表示同意。 丁一送乔姨和嫂子出了病房,说道:“乔姨,爸爸他到底是怎么病的?” 乔姨面露愁色,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刚准备去找领导,想提前退休看小虎,就听见电话响,是你爸爸办公室的电话,接通后就听见你爸‘哼’了一声,然后就是就是他栽倒的声音和一种碰撞的声音,我再怎么嚷他也不说话了,我这才感到严重,就直接打电话叫了120,连跑带颠地跑到她办公室,就见他已经昏了过去,舌头也耷拉出来了,吓的我叫来了好几个。” 丁一知道爸爸有高血压的毛病,但是一直在用药,而是控制的很好,难不成是爸爸受到了什么刺激? 乔姨又说:“到了医院后,大夫检查说脑溢血,不过不严重,有些轻微的出血,而且也不是关键部位。我这才放心,才通知了你们。” 丁一点点头,又嘱咐嫂子路上开慢点,这才回到爸爸的病房。 爸爸又昏睡了过去,丁一跟负责监控爸爸这个床位的护士说道:“哪个大夫负责我爸爸的治疗。” 护士摘下耳机说道:“刚才进来的那个高个的大夫。” 丁一说:“我去找下大夫,有事叫我。” 护士点点头。 丁一出来后,找到了负责爸爸这个床位的主治医生,晚上大夫不是太忙,他就礼貌地请丁一坐下,丁一这时看了一眼的他的胸牌,才知道他是主任医师,叫高云峰。于是就向他询问爸爸是怎么病倒的? 高医生说道:“具体原因病人家属也没有交代,据说病人发作的时候旁边没有人。” 丁一显然不满意这个解释,就说道:“根据你们掌握的经验,像我爸爸这种情况,大多是什么样的诱因引起的?” 高医生笑了,说道:“说,还好,你问得比较客观。根据我们掌握的经验判断,无非就是这么几种情况导致病人突然发病,一是外界因素,如气候变化,临床上发现,脑血管病的发生在季节变化时尤为多见;二是情绪突然改变:情绪改变是脑出血的一个重要诱因,包括极度的悲伤、兴奋、恐惧等,临床中我们发现,多数脑出血患者发病之前都有情绪激动病史,甚至曾有人做过研究,证实临床上近30%的病人是因生气、情绪激动导致脑出血。由于短时间情绪变化时出现交感神经兴奋,心跳加快、血压突然升高,原本脆弱的血管破裂所致;三是不良生活习惯,不过显然这个因素基本可以排除,因为病人既不吸烟,也几乎不怎么喝酒,眼下季节已经进入夏初,气候条件比较舒适,这个因素也基本应该排除,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了,就是情绪因素,这个只有病人完全清醒了、还是在他愿意说的前提下,我们才能知道。” “情绪因素?”丁一皱着眉思忖着。 高医生点点头,说:“十有八/九,也不排除会有其它的因素。” 谢过高大夫,回到病房,坐在爸爸的身边,她的脑子里就想着有可能引起爸爸情绪激动的所有原因,但是从乔姨不在身边而且他在感到自己不好的时候第一个打电话给乔姨的举动中推测,乔姨的因素应该排除。 如果不是因为乔姨,那杜蕾和孩子还有哥哥都惹不到爸爸的,那么到底是谁让爸爸动了这么大的肝火?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吗?不会呀,爸爸活这么大岁数了,从来都没见他跟同事或者领导红过脸,而且到家从来都不说单位的事,唯一说的最多的就是他哪个哪个学生,如何如何的出息,除此之外,很少见他有发泄怨气的时候。 这时,爸爸的学生们来了,他们悄悄地打开一个门缝,往里探着头,丁一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其中一个女学生说:“我们刚刚听说丁教授住院了,特地来看看。”说着,就把一大束鲜花送到她的面前。 又有一个抱着果篮的男生说道:“上午给我们授课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下午就病了?” 丁一说:“上午上课是什么时候?” “十点多,什么事都没有,还跟我们开玩笑。” 另一个男生说:“下午上班的时候我见着教授了,他精神很好,我问他干嘛去,他说一会开系主任会议。” 这时,一个女生说:“三点多一点,我见着一个女士跟我打听丁教授在哪栋楼办公,我就指给她了。” “哦?这个女士有多大岁数?”丁一警惕起来。 “三十六七岁,戴个大墨镜。” 丁一心一颤,这个人是不是袁小姶?难不成这个袁小姶上午去亢州广电局,下午就来找爸爸来了?想到这里,她问道:“这个人穿的什么衣服?” 138 制服跟踪者(一) “挺朴素的,就是戴的墨镜挺时尚。”那个女生说道。 丁一皱了一下眉,她无法根据这点可怜的信息判断来人是否就是袁小姶。 丁一送走爸爸的学生后,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的了,从同学们的描述中和那个女人出现的时间推测,爸爸犯病,正好是这个女人找他的时间段里,但这个人又不像是袁小姶,袁小姶的打扮向来很时髦,有的时候还很夸张,刚才那名同学分明说这个女人穿着很朴素,除去那个大墨镜。难道是袁小姶乔装打扮过了?她完全没有必要乔装啊?乔装的目的是什么?是让爸爸看着她舒服,还是朴素的衣着能够容易博得爸爸的同情? 她不得而知,但是想起刚才爸爸见到他时不耐烦的表情,她的心就再次震颤了一下。 爸爸的病情逐渐稳定后,就转到了普通病房,陆原当天晚上回来后,见爸爸的病情比较稳定,就在家里呆了一天后,就又回部队了,丁一和乔姨轮换着照顾爸爸。这期间,爸爸很少跟她说话,丁一感到父女之间似乎一下子有了距离和隔阂,所以她就更加认定那个女人有可能就是袁小姶。肯定是“袁小姶”跟爸爸说了什么,不然爸爸不会对自己这么冷淡。 江帆不但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询问爸爸的病情,还在爸爸出院的前夕,利用晚上的时间来到了阆诸市第一人民医院,丁一趁爸爸熟睡后,才偷偷跑到医院的停车场,跟江帆相会。 坐在江帆的车里,丁一跟他说起了爸爸病的可能原因是精神刺激,又小心翼翼地告诉他说学生看见有个女士来找父亲,然后父亲就发病了。 江帆握着丁一的手说:“我知道你这话的意思,你是怀疑袁小姶,现在看来,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她目前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我都不会再惊讶!” 丁一看到江帆表情肃穆,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怀疑,说学生看到这个女人除去一个大墨镜外,衣着是很朴素的,这和袁小姶一贯的着衣风格是不一致的。 此时的江帆,不敢增加她的担忧,其实,根据丁一提供的信息,这个人应该就是袁小姶,她雇了私人侦探,肯定也能够打听出丁一的家庭住址,要找到她的父亲更不是难事,江帆似乎感到了他和丁一的前面意味着什么,就握着她的手说道:“也可能是她,也可能不是,总之,无论你遇到什么问题,遇到什么情况,都请告诉我,不要对我善意的隐瞒,这样便于我掌握一些情况,好吗?” 丁一点点头。 江帆给她掏出一些钱,说道:“这些钱你留下吧,老人有病能够用得上。” 丁一推辞着,说道:“我带回一点,哥哥也放下钱了,再说,住院费乔姨已经交了。” 江帆硬塞到她的手上,说道:“拿着吧,我不能进去探视,你用这钱替我尽一点孝心吧。” 丁一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过来,她看了一眼江帆,目光是那么的含蓄深婉,浓密的睫毛上滚动着点点晶莹的光亮,原本明镜的眼睛此刻有些黯然,是那样的孤单,那样的忧郁,就如一朵泪水化作的娇嫩的花朵,让人无限怜惜。 江帆一阵冲动,凝视着她,伸出长臂,把她拥抱在怀里,深深地吻了她,半天才说:“对不起,都是我连累的你。” 听了心爱的人说出这话,丁一一阵激动,她哽咽着说:“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 江帆也很激动,他再次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一时语塞,此时,他能说什么呢?他又能说什么呢?唯一能做的就是吻她,深深地吻她,然后低哑着嗓音说道:“对不起,是我没把事情处理好,我们,可能还会等一些时候……” 丁一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凑到他跟前,主动吻了他一下,说道:“没关系,只要你不倒下就行……” 江帆点点头,抚摸着她清瘦的小脸,夜色中,他看见了丁一眼里闪烁着的湿润的光亮,喉咙滚动了一下,说道:“放心,我倒不下,只是,连累了你,我……” 丁一伸出食指,贴在了他的唇上,摇摇头,不让他说下去了。 江帆动情了,使劲抱紧她。丁一也伸出双臂,环住了江帆的脖颈,再次吻了他,她感觉眼下这个吻,是发自肺腑的、全身心地吻他,希望他好,希望他少些磨难…… 一对苦苦相恋的人,就这样拥吻在阆诸的夜色中,全然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一双猎鹰般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这双眼睛就是袁小姶雇的那个私人侦探,不能不说这名侦探的敬业和技术精湛,他居然把他们在车里拥吻的镜头拍了下来。 尽管江帆现在出行非常谨慎,就是他决定来阆诸的时候,也是经过一番细心观察和准备的,他以为凭自己的智商,完全能摆脱掉有可能跟踪自己的人,但是,他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有可能摆脱掉一个,却摆脱不掉另一个,他终究被袁小姶所雇的偷拍者咬住了尾巴…… 但是他还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偷拍者,最后栽在了正规军的手里,这个“正规军”就是陈乐。 话还得从彭长宜从三源回来,跟江帆的一次见面中说起。 当彭长宜得知江帆离婚失败的原因居然是被人偷拍的他和丁一的照片后,他就暗暗安排了陈乐调查这事。 由于陈乐现在身为看守所的所长,不像以前在派出所或者是刑警队工作时那样方便,平常事务性的工作较多,亲自做这件事多有不便,他就暗中指使最信得过的心腹和驻中铁的派出所的干警做这事,当然,这名干警也是跟陈乐有过莫逆之交的人。渐渐地,就发现了尾随在江帆周围的两条尾巴。由于江帆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所以干警们也没有对这些尾巴下手。 但是今天晚上,当陈乐接到报案后,得知市长的车去了高速路,向阆诸的方向开去时,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告诫手下,不要在阆诸动手,因为出了亢州地域,到异地办案多有不便,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他们这些行为完全是私下进行的,为了不给市长招惹是非,陈乐在请示了彭长宜后,自己亲自赶往阆诸,为的是不让拍摄者连夜把照片带回北京。 果然,江帆在车里跟丁一缠绵了一会后,丁一还要回病房,当江帆恋恋不舍地送丁一下车后,一直看着丁一走进了医院门口,他才上车,关上车门后,便驶出医院,这条尾巴便一直跟到他高速路口,江帆驶向了回阆诸的路,这个人等江帆走远后,调头便拐上了另一个方向,这个方向就是北京。当他正要向入口驶去的时候,后面的一辆警车突然斜插过来,别在了他的前面,同时,另一辆普通轿车也堵在了他车的后面。 两名衣着警服的人快速跳下车,从三面包抄过来。 那个人经历了刚才一幕,以为自己遭遇了车祸,当他还惊魂未定的时候,陈乐早就拉开了他的车门,一把揪下了他,然后迅速跳上这辆车,两名民警也驾着这个人坐进了后排座位上,陈乐开着这辆车,重新掉头,向通往亢州的高速路口开去。 一切都发生在霎那间,这名所谓的受过专门训练的私家侦探,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便被两名警察钳制住,他放在旁边副驾驶座上的两个照相机也被陈乐缴获了。 所有发生的这一切,江帆都不知情,他回到亢州已经到了后半夜,简单洗了洗就躺下了,头脑里浮现出了丁一那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给她幸福!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第二天晚上,彭长宜从三源回来了,他在半路就跟江帆约好,让江帆等他吃晚饭。说有事跟他谈。 138 制服跟踪者(二) 江帆心想彭长宜没有到周末就回来,肯定有事,所以就说在金盾酒店等他。彭长宜想了想说:“还是去您的住处中铁外招吧,金盾熟人太多。” 江帆下了班,跟餐厅定好餐后,就回到宿舍的房间。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袁小姶没在骚扰他,但是他清楚袁小姶一刻都没有放松对自己的盯梢,前两天他的同学薛阳出差路过亢州,下了高速路,特地来亢州看望他。 由于薛阳中组部工作的身份,又是自己的同学,他只身一人接待了他和司机。司机吃饱后,江帆就让服务员给司机单独开了一个房间,让他去房间休息,他跟薛阳一直谈到了深夜。 江帆把自己目前的婚姻和工作状况跟薛阳说了一遍,薛阳笑了,说道:“看来,你要是想摆脱袁家还真要掉一层皮呀!” 江帆颓废地说道:“是啊,一想起这事我就头疼,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薛阳说:“你太重情了,顾及的东西太多,如果早点和袁家决裂可能会好些,那个时候袁小姶正和别人热恋,说不定你正好做了顺水人情,成就了别人一桩美满的姻缘呢,现在肯定是比较来比较去,觉得还是你好,而且还是绩优股,谁甘心放弃呀?” “行啦,老同学,别挖苦我了,我够难受的了。” “对了,你说她在法庭上拿出你和那个女孩的照片,然后还说你是第三者插足,那么我想问你了,你不是早就有她出轨的证据吗?你怎么不向法庭陈述呢?” 江帆说:“他这样诋毁我,我在法庭上在这样诋毁她,我们俩互相指责,互相扒,直到双方都体无完肤,说真的,我不想那样做,那样就会把更多的人卷进去,当初我将侯青的问讯笔录给我岳父的都是原件,目的就是不想拿这件事做文章,更不想牵扯过多的人,很早我岳父就跟我说,让我给他留面子,别起诉离婚,我已经驳了他了,所以,她这样做了,我就不能这样做了。” 薛阳盯着他看了半天,说道:“不管你说的对与不对,但是我说实话,我无法反驳你,真的,尽管你有些书呆子气。” “怪就怪我低估了她对我的仇恨程度,居然用那样下三滥的手段把我算计了,唉——”江帆摇着头无奈地说道。 “哈哈。你呀!你忘了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一旦疯狂起来,能颠覆所有的秩序。你不屑于用下三滥,你只有下地狱的份儿。”薛阳笑着说道。 江帆说:“唉,有些事她做得,我做不得,她可以不择手段,我却不能,我下地狱也活该吧。” 薛阳赞赏地点点头,江帆说得有道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袁家又有恩于江帆,如果跟自己曾经的老婆都要无所不用其极的话,这样的人,在官场上也是容易被人诟病的,别人也会将他视为危险分子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说道:“是啊,所以我说我无法指责你,就是这个道理,人在做,天在看。” 江帆不是没有想到这些,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有些事袁小姶做得,他做不得,只是这样做容易让另外一个人跟着受苦,想到这里,他说道:“我现在有时候挺唯心的,比如,我此时就相信好人好报,等我把生活中所有的磨难和挫折都经历一遍后,余下的就是幸运和幸福了,因为灾难都经历完了。” “哈哈,江帆啊,看不出,你还这样诗意和幼稚,还渴望幸福?哈哈,看来你的心还没死,你看我,老婆跟人跑了之后,就自己过,多好,没有累赘,也没有牵挂。爱情这玩意,反正我是不相信了。” 江帆笑了,说道:“那是你没遇到,遇到了你就会成熟,就会相信爱情的。”江帆想起他说的“男人一旦成熟就不相信爱情”的话了。 薛阳说:“你还是典型的诗人思维模式,相信爱情,相信一见钟情,你太理想主义化了,咱们都快四十的人了,还相信爱情,说明你还是学生时代的江帆。” 江帆看着他,说道:“薛阳,你今天说得这话我给你保存着,等有一天你有了让你怦然心动的女人后,我再还给你。” 薛阳笑了,说道:“我也想有啊,想要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让我对爱死灰复燃,也许我所处的环境太过于现实,目前还没有发现。” 江帆说:“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再发现也不晚。” “别说七老八十,就是我发现了,哪怕她是有夫之妇,我都敢去追求,哪怕追求不到,也要去追求,那样的话,就说明我的心中还存有对女人的美好向往,说明我还是一个健全的人,但是没有,真的没有,接触了无数个女人之后,你就会发现,闭上眼都一个样。” “哈哈,还都一个样,你接触到多少个了,你那可是天子脚下,敢烂交吗?” “哈哈,你太幼稚了。”薛阳指着他笑着说道:“我跟你的身份不一样,我是自由之身,许多人给我张罗女朋友呢,不瞒你说,小歌星影星,媒体人、军人、大夫、教师,等等,我接触过无数个,但是真的没有让我怦然心动的那个人,当然,有男女关系的人还是大有人在。” 江帆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遇到自己心仪的女人了,你是还对她怀恋着。” 一句话,说得薛阳一下子没了话,薛阳就跟被人击中心灵一样耷拉下了脑袋,他白净的脸上微微发红,江帆没有盯着他看,江帆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尽管老同学没有跟自己承认过,但是他知道在薛阳的眼里,始终都有前妻的影子。今天本不想点破,但是因为喝了酒,又是无话不说的老同学,他就没有了顾忌,说出了这句话。 半天,薛阳才咧着嘴说:“你怎么往我的七寸上捏呀?” “哈哈。”江帆笑了。 薛阳说:“肖申克的救赎里有这么一段台词:‘我终于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喜欢洪七,可能是因为他够简单,看着他们走的时候,我的心在妒忌,曾经我也有过这样的机会,不知为什么,我却放弃了。’每每想起这段话的时候,我就在想,也许,官场中的我们,可能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种爱情上的幸福,因为我们追求的,是女人们不喜欢的,也因为我们层层的伪装,使自己变了原本该有的味道,你可能会说你不是这样,其实你是这样,你跟我没有什么两样,就因为有了官欲,我们有的时候就做不回自己了,官场,虹吸了我们的精神家园,使我们变得不是我们自己。如果十多年前有人跟我说你为了仕途而委曲求全自己,打死我也不相信,因为我知道你有诗意的理想,但是十多年后我知道,这是真实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你说,不是官场的原因是什么?” 江帆听了他的话,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呵呵,你说得话我也无力反驳。” 139 逼夫丧心病狂(一) 薛阳说道:“我也一样,本身我们就是官场里的一个小人物,甚至连小人物都算不上,但是还想出人头地,这种情况我们只能适应环境,而无法让环境适应我们,所以,看不住女人或者无法给予女人更多的东西也就不足为奇了。” 江帆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让他感到耻辱,他递给薛阳一支烟,给他点上,说道:“老同学,你今天路过这里我太高兴了,不然我还说去北京找你聊聊呢,我现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你说我改怎么办?” 薛阳吸了一口烟,吐出,说道:“先得说你自己打算怎么办?” “不瞒你说,我现在悲观的很,没有打算,不敢打算,因为打算好的事总一件件地落空,就不敢再做打算了。” 薛阳说道:“听你这么说,感觉你的确很悲观。我记得莫泊桑曾经说过: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最不能有的就是悲观。” 王家栋也是这样说自己的,看来,人,可以失败,但就是不能悲观,江帆听他这么说,就故意反讥道:“还说我呐,我看你比我还诗意,不是肖申克就是莫泊桑。” “哈哈。”薛阳笑了一下说道:“你仔细想想,就是这个道理,名言之所以成为名言,就是有其颠簸不破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就拿你现在来说吧,你难道会因为挫折而放弃追求吗?显然不会。既然不会放弃,那就认定自己的既定目标,不达到目的不罢休!” 江帆靠在沙发上,说道:“我现在进入了一个怪圈,怎么也跳不出去了,就像被人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 薛阳站了起来,在他面前走了几步,说:“我之所以说悲观是最要不得的东西,就是这个道理。你认为自己是被禁锢在了笼子里,甚至禁锢你的人也会这么认为,认为你在他的手心里,其实你和他们都错了,还是肖申克的救赎里说的一句话:永远都不要忘记,世上还有不是用石头围起来的地方,不要忘记自己的内心还有你自己的东西,他们碰不到的东西。碰不到的东西。” “有道理。说下去。”江帆给他倒了一杯水。 薛阳说:“如果跳出你说的这个圈子,目前的确很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你是否舍不舍得放弃眼前的东西了。” 江帆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先不回答,你尽管说下去。” “第一,调离锦安以外的地方,我记得你说过樊文良跟你合作的不错,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江帆说:“他以前也说过这个意思,考虑到目前省里我岳父的一些老关系还在,我不想给他带去麻烦。” “你果然是个理想主义者,现在官场上的人,哪个不是挖空心思寻找关系的,你还怕关系咬着手?还怕给别人添麻烦?” “呵呵,这是我做人的底线。我自己已经够麻烦的了,不想再把这些麻烦带给别人。” 薛阳又说:“这条被基本否定了,不过还有一个建议,就是对你来说比较残忍?” “呵呵,别说得这么让人阴冷。”江帆说道。 薛阳认真地说:“你现在是正处级,而且在地方有当市长的经历,也有研究生的学历,如果你舍得,这条路的确可以走,能够达到救赎你自己,逃出牢笼的目的。不过会意味着你失去很多很多东西,但我觉得非常可行。” 江帆说:“我现在就是一根稻草也要抓住,你尽管说,兴许对我有启发。” “支边。” “支边?” “对,像咱们师兄那样,去支边。” “这个……我真没有考虑过。”江帆想起了他们那个当年意气风发、满腹抱负的师兄,几年的支边回来后,不仅骨瘦如柴身体被搞垮了,就连整个人的意志都消沉得很,没了生活的信念和勇气。 薛阳说:“是不是吓着你了。” 江帆老实地说道:“是,的确是吓着我了。” 在人们的印象中,只有那些没有出路、受排挤,或者是提拔无望的人,才去支边。建国后的几十年中,党中央、国务院对援藏、援疆和支边干部制定了一系列的特殊政策和优惠措施。最早支边是专指科技和医护人员说的,目的就是振兴边远地区的科技事业,提高那里的医疗水平,后来,国家又大力号召内地干部去支边,把先进的管理理念带到边疆。再后来,中组部和国家人事部分别下发《关于做好为西藏、新疆选派干部工作有关问题的通知》,规定:定期轮换进藏、进疆的干部,除和派出单位同类同级干部一样享受在内地的住房、工资福利等各项待遇外,还可享受一次性的补贴。他们在藏、在疆工作期间,享受所在地区同类人员的地区津贴和其他各项待遇。90年代以来选派进藏、进疆的干部只转组织关系和行政关系,不转户口和工资关系,实行双重管理,以西藏、新疆地方党委管理为主。选派的进藏干部,定期轮换的时间原则上定为5年。根据实际情况和西藏的工作需要,以及进藏干部所担任的职务,分片负责的省(市)和对口支援的部委,在10年之内,可以分2批或3批轮换进藏干部。 薛阳说道:“尽管支边很苦,但是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就地提半格,告诉你吧,我都想去,想去积累一些资本,不就是五年吗?在这里混五年未必提拔能轮上你。” “但是,但是,这的确需要舍得一身剐的勇气,不瞒你说,目前,我不具备这种勇气……”江帆老老实实地说道。 薛阳说:“那是,这的确需要勇气,我也只是这么一个建议,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走这条路的。” “我跟你说,就是到了万不得已,我也走不了这条路。” “我明白,你是舍不得她?” 江帆点点头,说道:“的确舍不得,如果那样的话,等于我做了逃兵,不行,这条路绝对不行,你再帮我想想,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别的路就是脱产学习,但是现在中央党校对处级干部的培训班最多半年,大部分都是三个月,党校每年的中青班都是针对厅级干部的,你,还不够格。” “算了算了,我就凑合瞎混吧,能混到什么地步就混到什么地步。”这是江帆最真实的心境,他可不想丢下这里的一切,到西藏甚至边疆去,支边回来的干部,哪个不是垮了身体和精神?即便没有身体和精神没有被搞垮,也错过了内地的发展,疏淡了许多政治资源,他已经有一次妻子不甘寂寞出轨的痛苦,不希望再经受这种打击了,尤其,目前自己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的情况下,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薛阳谈了一口气,说道:“哎,盼着我将来能有出息吧,我现在位卑人轻,帮不上你。看来,我也要好好规划一番了。” 江帆说道:“是啊,你也该纳入正规了,别老是这样不务正业。” 薛阳说:“哈哈,我们领导就这样说我,不过你比他客气,他比你多了一句,在游手好闲后面,还给我加上了浪荡公子四个字。” 江帆知道,薛阳的父亲早年也是进京干部,后来英年早逝,那时的薛阳还小,所以当初毕业的时候,他能到组织部工作,也是得益于当年父亲的一些关系。江帆说:“薛阳,你跟我情况不一样,该定心定神了,找个老实巴交本分的女人结婚吧。有的时候家庭问题也是提拔你的条件因素之一。” “你说的太对了,我已经失去了一次这样的机会,所以,你发现了没有,今天我的话特别多,比往常都多吧,因为我心里也不痛快。这样,咱俩立个规矩吧,以后再见面,不扯女人了好吗?” 139 逼夫丧心病狂(二) 江帆点点头,说道:“我同意。” 江帆躺在沙发上,他在等彭长宜的功夫,回忆着和同学薛阳说的话,再次叹了一口气。薛阳尽管在最高的组织部门工作,但是这几年也是很不得志,自从妻子离婚走后,他就一直提不起精神,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这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他的进步,领导曾经一度想把他调出单位,跟他一起工作的人都得到了提拔,只有他还是初级。 这时,电话响了,江帆一下子从沙发上跃起,接通了电话,是彭长宜,他到了。 人,总是在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想到朋友,这几天,江帆夜里总是想给彭长宜打电话,向他诉说一下苦闷,但是男人的尊严又促使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觉得彭长宜比任何人都关心自己,如果自己在他面前再表现出情绪低落来,那他就会更加担心了。 今天,彭长宜特地回来约见自己,不知他到底有什么事? 这样想着,江帆早就迈开长腿,轻快地步入电梯,然后出了宾馆大厅,穿过宾馆前面的院子,绕过假山和花坛,来到了西侧的餐厅,彭长宜站在门口等着自己。 江帆笑着问道:“老顾呢?” 彭长宜说:“他呀,他从来都不跟我在一起吃饭,回家找老伴儿去了。” 江帆带头走进定好的雅间,边走边说:“饿了吧?” 彭长宜说:“急着赶路不觉得饿,半路上老顾一说他老伴儿给他做好了打卤面,我才觉出饿了,您是不是早就饿了?” 江帆说道:“我呀,连着三顿不吃现在都不饿。” 彭长宜知道他最近一段都心情不好,就说道:“别介,身体要紧,您都瘦了。” “呵呵,服务员,上菜。”说着,就拎起桌角上的茅台酒,说道:“就咱哥俩,喝好酒。” 彭长宜接过酒瓶,放到了一边,他今晚不想喝酒,就说:“先来碗面条吧,我饿了。” 江帆说:“好,服务员,先上两碗面条,长宜,要炸酱还是要打卤面?” “想吃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江帆说:“那我来茄丁打卤面吧。” 服务员说:“您刚才点的菜还上吗?” 彭长宜说:“做了的就上,没做的就不要做了,估计有这一碗面条也就差不多了,对了,给我们来大碗的。” 两大碗面条很快就上来了,同时端上来的还有两个凉菜,服务员解释说:“这两个凉菜已经拌好,其它的菜还没有配菜,可以不上。” 江帆看了彭长宜一眼,说道:“那就再上两个热菜,一会我们喝酒。” 很快,一大碗面条被彭长宜吃光,他放下了碗,看着江帆还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面条,就说道:“您吃的太秀气了,饭都不能尚否,那怎么成?” 江帆笑了,说道:“最近胃口一直都不大好,还是喝酒吧。” 彭长宜就拿起酒瓶,给江帆和他的杯里各自满上一杯。江帆端起酒杯,跟彭长宜示意了一下,就干了。 彭长宜也端起酒杯,刚凑到嘴边,他打了一个饱嗝,就笑了,说道:“市长,您说这吃饱了怎么闻着酒不香了,不想喝了。”说着,就想放下酒杯。 江帆说:“本来就是呀,谁吃饱了还想喝酒啊?你听老顾说吃打卤面,你就馋了想吃,吃饱了当然就喝不下了。” 彭长宜笑了笑,就把一杯酒倒进了自己嘴里,一口咽了下去,说道:“不行,感觉不对,不能喝了。” 江帆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吃口菜吧。” 彭长宜说:“我赶紧去告诉服务员,那两个热菜不要了。”说着,他就要站起往出走。 江帆拦住了他,说道:“长宜,别管了,上就上吧,咱们多喝会,一会你那面条就下去了。” 彭长宜坐了下来,就夹了一小口菜,放进嘴里,没有嚼出什么滋味。 江帆感觉彭长宜有事,就说道:“长宜,什么事,说吧。” 彭长宜笑笑,说道:“您怎么知道我有事要说。” “嗨,咱俩多少年的关系了,不说心心相印也差不多了,你心神不宁我还能看不出吗?”说着,他放下了筷子,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心想,说我肯定是会要说,不然这么远赶回来干嘛,我是在措词,在考虑怎么说,不能让你感到尴尬和难堪,上次我可以曝光胶卷,这次不能故伎重演了,想了想,就说:“市长,您又被跟踪偷拍了。” 江帆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已经有些日子了。” “您知道?那您还……” 江帆知道,上次侯青偷拍就是彭长宜从锦安党校请假回来后处理的,这次,难道彭长宜又发现了什么?就问道:“我还什么?” 彭长宜料定江帆不知道他去阆诸被偷拍的事,就说道:“您昨天晚上去阆诸,也被盯梢了。”彭长宜说完这话就低下头,伸手去盘子里夹菜。 江帆的脸立刻红了,随后又白了,尽管彭长宜是好朋友,但是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彭长宜知道了他去阆诸而且被偷拍,那么是不是袁小姶也知道了,他想了想说道:“长宜,你怎么知道?” 彭长宜不想吊江帆的胃口,就拿出一个胶卷,说道:“都在这里,还没来得及冲洗。” “哦?”江帆接过胶卷看了看,放在桌上,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不好意思看着江帆的眼睛,就边吃菜边说:“陈乐发现您被人盯梢,就派自己得力的手下密切监视,您出来的时候可能意识到会有人跟踪,但是您甩掉了一辆车,却被另一辆车盯上了,一直盯到你阆诸,您在医院的停车场,就被这辆车的人拍下了。陈乐的人没敢在医院动手,毕竟是在异地,而且他也没有公开执法的权限,就一直跟他到高速路入口才动手。带回阆诸后,一经审问,您才怎么着,是北京专门的私家侦探公司的人干的。” “私人侦探?袁小姶雇的?”江帆的眼里就冒出了火。 “嗯,就是她。” 江帆使劲地咬着牙,没有说话。 “人,放走了。” “为什么?”江帆瞪着眼说道。 “人家有正式营业执照,又有雇主正式的委托书,没有理由扣押人家,目前我们现行的法律上对这类性质的公司还没有定义。不过您放心,是经过陈乐他们教育后放走的。” “做笔录了吗?” “这些都做了。” 江帆站了起来,在屋里踱着步,然后站在窗前,没有了喝酒的兴致,他预感到彭长宜回来有事,但是没有想到和自己有关。 彭长宜今晚也不想喝酒,看到江帆心情沉重,他也很沉重,说道:“市长,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我只想说,您目前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今天咱们逮着了这个,兴许明天就来了那个,北京这类公司很多,所以,您还是……还是多加注意。” 江帆知道彭长宜的意思,就回过身,坐在椅子上,痛苦地说道:“长宜,小丁的父亲住院了,是突发脑出血,据说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根据各方面的情况来看,有可能是袁小姶找到了丁教授,向丁教授说了什么。” “哦?真的?” “有学生看见她了,体貌特征都像袁小姶。” “丧心病狂!”彭长宜捶了一下桌子说道。 140 老教授舐犊之情(一) 江帆见这事把彭长宜都气成这样,就解释说:“我也是不放心,心里烦,晚上吃完饭后才去阆诸看她,谁想到……袁小姶怎么对付我都行,我都能接受,可是她现在盯上了小丁,长宜,不得不说,我心里……很……很他妈的堵得慌!” 这个问题,也是彭长宜担心的,他担心丁一受伤,担心丁一到最后不能如愿,或者过程太漫长,显然,自己的担心都变成了现实。但是,他的担心是万万不能对江帆讲出来的。他想了想说:“要不把小丁调我哪儿去?”这话说出后他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能说这话呀? 江帆倒没有想歪,而是说道:“与其去你哪儿,还不如回阆诸呢,早晚都是要回的,再说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还能在亢州呆几天?” 彭长宜感觉到江帆的心情的确很糟,就说道:“呵呵,您想多了。” “长宜,我没有想多,年前,翟书记说有两三个地方的书记要调换,目前,已经有一个地方确定了书记的人选,很显然,我让他们失望了,下一个也不会轮到我的,那么,亢州,我是必走无疑。” 江帆说得有道理,为了支持韩冰的工作,江帆起多过度作用后,估计就会被调到其它地方,因为江帆在亢州经营多年,水平和能力又多在韩冰之上,有江帆在,韩冰会放不开手脚,或者开着工作阻力相对大些,这些,作为锦安市委是不得不考虑的,调走江帆,也是一贯的做法。 彭长宜不再说什么了,对于这种事,彭长宜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两周后,丁乃翔出院了,好在救治及时、得当,才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负责给他治疗的那个高医生,是京州大学医科大毕业的,尽管校部在省城,但由于他本身也是书法爱好者,所以对丁乃翔很是崇敬,对他的病尤为负责。高医生在丁乃翔头出院的时候,反复嘱咐家属,一定不要让病人再受刺激,如果引起第二次脑出血,丁教授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为根据临床经验,脑出血的病人会一次比一次严重。并且详细告诫家属要在饮食特别是精神上更应该细心周到的护理。 鉴于家里的情况和爸爸身体情况,乔姨跟学院打了报告,申请提前退休,由于报告还没有批准,乔姨就请了长假。 丁一发现,爸爸始终都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她就更加断定来找爸爸的人就是袁小姶。 丁一在家里照顾了爸爸三四天后,就准备回去上班,乔姨也说让她回去上班。但是爸爸始终不脱口。丁一就凑到爸爸跟前,撒娇地说道:“我明天回去上班,丁老师意下如何?” 爸爸看了她一眼,眼神极其复杂,住院期间,他只字未提自己突然犯病的原因。女儿,还是自己那个可爱的女儿,只是想到过早离去的亡妻,他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的女儿,认为没有照顾好她,才让她走上了感情的歧路。他伸出手,想去摸摸女儿的头,但是又停住了,他神色凝重地说道:“我没有意见,你总不能照顾我一辈子吧。” 丁一听了爸爸这话,心里就一阵酸楚,但是爸爸刚大病初愈,不能让他激动,就说:“那好吧,我下午去老房子收拾一下,明天就回去。” 吃过午饭,丁乃翔小睡了一会,从卧室出来的时候,见家里没有了女儿,她就问了一声正在缝纫机前低头给孙子缝衣服的乔姨,说道:“小一去哪儿了?” 乔姨摘下花镜,说道:“她跟我说了,去西边老宅子去看看,明天回去上班,回来这么天都没有去看一看。” 爸爸想了想,转身就回到自己的书房,一会又出来了,换上一身出门穿的衣服,再次来到乔姨面前,说道:“我也去那里转转,你不用跟着我。” 乔姨在眼镜是上方看着他,说道:“你怎么去?” “我骑自行车去,呆了十多天,浑身的肌肉都难受,天气也不热,正好可以运动运动。” 乔姨说道:“那不行,要骑车我也得跟着你,要不你从门口打车。” 丁乃翔想了想说:“行,那我打车去。”说着,就往出走。 乔姨说:“你等等,我跟你到门口。”乔姨这几天已经感到老伴儿似乎有话跟他女儿说,所以不好强行跟着他去老房子找丁一,但是又不放心他,毕竟刚刚出院,而且医生说让他卧床休息。 丁乃翔就站住了,说道:“你干嘛去?” 乔姨笑了,说道:“放心,我不跟你去找小一,但是我也不放心,我跟你到门口,你上了出租车我再回来。” 丁乃翔就没在说什么,任凭她跟自己出了家门。 来到门口,乔姨给招呼过来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清地址后,又嘱咐了丁乃翔,一定要注意安全,这才回到家。她回来后,就给丁一那边打了电话,告诉丁一爸爸去找她了。 丁一放下乔姨的电话后,就知道爸爸肯定有话说,她按捺住不平静的心,边收拾屋子边等待着怎么回答爸爸的提问。 这时,电话响了,是雯雯,雯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丁一告诉她明天就回,雯雯说那好吧,回来我给你接风。 爸爸住院期间,雯雯和王圆来医院看过爸爸,雯雯趁王圆和爸爸说话的间隙,把丁一拉到外面的走廊,说道:“小丁,到底怎么回事?” 丁一以为她问的是爸爸的病,就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回来后,爸爸就已经在医院了。” 雯雯看着她,干脆地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是江帆!” 丁一料定雯雯听到了什么,就说道:“雯雯,我无法跟你解释,等我回去再说吧。” 雯雯说:“你真的跟江市长……” 丁一脸红了,说道:“雯雯,我真的不知怎么说好,你该相信我……” 雯雯松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我就是不相信你也该相信江市长,江市长不是那样的人。大家都说他那个妻子精神有毛病。” “你还听到什么了?”丁一似乎松了一口气。 雯雯大大咧咧地说:“咱们机关里的人都了解江市长,知道他老婆精神不正常,就是你们单位说得不好听一些……别的我还没听说。不过,如果江市长真要离了婚,你们还是不错的一对,除去他年龄偏大一点以外,他还真是你的理想之选。” “雯雯,你是我的好朋友,不要说这种话好吗?”丁一尴尬地脸红了。 雯雯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放心,我了解你,我永远都会站在你一边。” “谢谢。”丁一又问道:“是不是这几天传疯了?” “没有那么邪乎,我大部分时间是在机关,机关很少有人说这事。就是你们单位有人在传这事。” 丁一点点头,她没有问是谁,这没有意思。 等她俩回到病房后,王圆正在陪爸爸聊天,爸爸第一次叫了她,说道:“小一,你没有介绍,这是王部长的公子。” 丁一笑了,说道:“我忘了,他是王部长的公子,也是亢州金盾公司的老总,是亢州最年轻的企业家。” 王圆连忙站起,说道:“你就别在叔叔面前寒碜我了,叔叔是教授,是学者,是著名画家,我算什么,文盲。”他看了一眼雯雯,说道:“雯雯,咱们走吧,叔叔说话太多会累的。” 雯雯点点头,就走到爸爸床边,握着爸爸的手跟爸爸再见。 丁一说:“雯雯,别走了,一会乔姨来换我,我领你们转转,顺便也给我一个请王总的机会。” 爸爸也说:“小一说得对,这么远来看我,吃了饭在走。” 王圆说道:“不了,我下午还有事,我们赶回家吃去,您说我自己开着酒店,能在外面吃吗?哈哈。” 140 老教授舐犊之情(二) 爸爸也笑了,说:“该吃还是要吃的。” 雯雯也说:“等您好了,我们再来看您,我们和丁一都是好朋友,没有关系的。”雯雯特地嘱咐丁一,回去后一定要通知她。 雯雯来探视爸爸那次,是爸爸第一次跟她说话。雯雯走了以后,尽管也会跟她说话,但是没有闲话,更没有玩笑话,她感觉,爸爸对她有了成见。 这时,小狗竖起了耳朵,冲着门口发出一阵吱吱的声音,丁一就听见了开锁的声音,她开开门,小狗就摇头摆尾地跑到院里,果然,爸爸进来了。 丁一走出门,把爸爸搀进屋里,弯腰给爸爸拿出了拖鞋,爸爸换上拖鞋后,打量了一下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屋子,没有说话,直接就上了楼,小狗就跟在他的后面也蹦蹦跳跳地上了楼。 丁一给这套妈妈留下的老式皮沙发打上蜡,用软布反复擦拭,直到纤尘不染泛出光泽后,她又拿出洗的干净的旧窗帘和旧床单,把楼下的沙发和家具全部罩上,因为很少有人来收拾,这样免得灰尘侵蚀这些老式沙发和家具。 丁一很珍惜妈妈留下的这些家具,她把沙发和所有的家具盖上布后,这才洗了手,给爸爸端上一杯刚烧好的水,来到了楼上,就见爸爸面向西南方向,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沐浴着初夏的阳光,正在闭目养神,小狗卧在他的旁边,听到丁一上楼后,便扬起小脑袋瞪着两只又圆又亮的眼睛看着她。 她轻轻走到爸爸身边,说道:“爸爸,喝水吧。” 爸爸摇摇头,仍然闭上眼睛,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还带着明显的病容,神情疲惫而慵懒。轻柔的温暖的风,从敞着的窗口吹了进来,轻抚着他那花白的头发,微微舞动着,看着经过一场病魔折磨过后的爸爸憔悴的容颜,丁一的心里有些难过,她在那一刻,感到爸爸老了。 坐在爸爸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她摸过爸爸的手,故意轻松地说道:“您怎么也来了?” 爸爸闭着眼,很享受女儿的温存,半天才说:“在医院躺了十多天,想出来透透气。” 丁一见爸爸没有抽回手,就知道他此时不排斥自己了,就说道:“您上班后,跟学院请示一下,适当地给您减减负,毕竟,你年岁也大了。” 爸爸睁开了眼,说道:“小一,爸爸通过这两次住院就体会到还是你在爸爸身边的好,爸爸之所以也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对自己有什么打算没有?” 丁一笑了,说道:“您指的是什么?” “你的未来。”爸爸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丁一的脸红了,说道:“未来?未来的事我也不知道……” 爸爸扭头看着她,说道:“如果爸爸想让你回来呢?” 丁一放心了,爸爸没有说江帆的事,说道:“我听爸爸的,只是,我回来工作怎么安排呀?” “你只要答应回来,工作的事有爸爸去给你跑。” 她没有理由拒绝爸爸的这个要求,她知道,爸爸是个极其不愿意求人的人,让他求人办事,比杀了他还难。就说道:“您不用去给我求人,过了这段时间,我自己去找林老师,让她帮我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去阆诸电视台工作,如果去不了阆诸台,县级台也行,只要离家近些就行。” 爸爸说:“我不去求人,让你嫂子跟她爸爸说说,看看能不能解决。” “不。”丁一想起上次说道她调回来的时候乔姨的态度,就说道:“爸爸,调动的事您不用管了,我还是去找林老师,您千万别跟嫂子说。” 爸爸知道丁一是记着上次那个茬,就和颜悦色地说道:“你是不是记着你乔姨上次说的话?小一,别多心,从某种程度上讲,她说的也在理,咱们是一家人,别计较那些。” 丁一心里感到很委屈,她知道,乔姨当时说那句话,绝对不是爸爸说的那层含义,就说:“爸爸,我没有计较,我想自己跑这事,不想麻烦别人。” 爸爸想了想说:“那你什么时候开始跑?” 丁一想了想,说道:“我回去后跟林老师联系一下再说。” 爸爸看着她,目光里就有了一丝锐利,他说:“亢州,有没有你留恋的东西?” 丁一心一跳,说道:“爸爸,我不懂您的意思,在一个地方工作了那么多年,肯定会有许多留恋的东西呀?” “爸爸的意思是有没有让你舍不得离开的人?” 丁一的心一动,随后就从心底弥漫起一股温暖的热潮,她往爸爸身边靠了靠,握过爸爸有些苍白的手,扳着他的手指头,故意撒娇地说道:“干嘛呀,探听军事秘密呀——” 女儿的扭捏他看在了眼里,立刻,就严肃起来,问道:“爸爸要你回答。” 丁一的心一紧,知道自己差点露了馅,就说道:“如果有的话,我早就让爸爸见了,如果有的话,我就不答应您调回来了。” “真没有?”爸爸不相信地问道。 “没有。爸爸,我做了什么,让您不再相信女儿了吗?” 爸爸的眼光又柔和起来,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我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呢,女儿什么样爸爸是一清二楚的。爸爸的意思是你如果在亢州有了意中人,我就不要求你调回来了,还好,你没有,没有好啊,没有你能顺顺当当地回家来了——”爸爸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爸爸重又躺下,闭上眼睛,似乎在自言自语。 丁一的心有了隐隐的疼痛,她在心里说道:爸爸,对不起,原谅女儿欺骗了您,实在是迫不得已。是啊,她如果如实说出来,爸爸肯定接受不了,说不定又会被气得住进医院。 尽管爸爸没有明说,但是丁一明显感觉到爸爸知道了一切,他不说,一是给女儿留了天大的面子,另一个也是不完全肯定袁小姶说的全部是真的。 她进一步试探父亲,说道:“爸爸,亢州没有任何让女儿放不下的东西,但是调动工作很难,一年半载的办好就不错了,我们哪儿有个大姐,她是阆诸的婆家,他爱人可能年底会转业,目前也在联系工作,人家还是军属呢,找工作都很难的。” 哪知,爸爸坚决地说:“我不希望这事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你回去能找林稚君就找林稚君,如果不能找,就尽快跟我说,我去办。” “爸爸,您怎么忽然关心起我来了?”丁一说道。 丁乃翔听了女儿这话,面部肌肉就抽搐了一下,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道:“女儿,爸爸什么时候都在关心你,你妈妈走得早,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在外……受……受苦,还有可能受……委屈,如果你再出个三长两短的,我到了那边没法跟你妈妈交代呀……”他说着,眼睛里就红润了。 丁一听他这么说,眼泪立刻就从眼底漫出,她握住爸爸的手,说道:“爸爸,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丁乃翔伸出手,抚摸着女儿的头,说道:“女儿,你是最听话的对不,听爸爸的话,离开亢州,回家来吧。” 丁一捧起爸爸的手,说不出话,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要她立刻回来,她做不到,江帆目前是这样的处境,自己如果走了,他就会更加孤独,想到这里说道:“爸爸,这件事交给女儿自己办好吗?” 丁乃翔看着女儿,说:“交给你,你会无限期地拖下去吗?” 丁一摇摇头。 丁乃翔说:“好,我要在两周内见到动静。” 丁一抬起头,吃惊地看着爸爸,说道:“两周,怎么可能?” 141 智慧拜访(一) “我是说两周内看到动静,没有说两周内就让你调回。”老教授说道。 “两周内不可能有动静的爸爸?”丁一为难了。 丁乃翔不想跟女儿隐瞒自己的担心,就说道:“爸爸不放心你,怕你走歪了路,贻误自己的终身。” 至此,丁一确定就是袁小姶找了爸爸。她说道:“爸爸,相信女儿,女儿心里有数,不会乱来的。” “可是,可是……”老教授欲言又止。 丁一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说道:‘爸爸,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就尽管说出来吧。” 丁乃翔充满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道:“没有了,只要你尽快回来,爸爸什么都不说了。” 原本,丁乃翔追到这里,是想和女儿摊牌好好谈谈的,但是当他来到了曾经的老房子,置身于曾经的环境氛围,尤其是躺在旧了的躺椅里,那曾经三口之家生活时的点点滴滴,就涌上了脑海,曾经娇妻爱女给予他的幸福时光,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改变而消失,而是被他埋藏在了心灵最深处。 说真的,映入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亡妻的影子,甚至都能闻到她的气味,感受到她温柔的目光,还有这个家里特有的墨香味,还有楼上楼下和院子里女儿时常迸发出的银铃般的笑声…… 转眼,妻子走了十年有余了女儿也由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大姑娘,说真的,在他又重组家庭后,对女儿照顾的确不如从前了,女孩儿,尤其是在成长阶段,是一个尤其需要倍加呵护才行,但是,作为父亲,他做得尤其不够,特别是在女儿毕业选择工作的时候,他没有坚持把女儿留在身边,为此,他已经多次自责过了,像他这种重组的家庭,有时候的确不好照顾周全,考虑的因素很多,作为一家之长,是需要一碗水端平的,不能太对自己的孩子考虑过多,他这个家庭在重组家庭里面还算是比较模范的,当然和每个人的努力有关,尤其是女儿,女儿从小就很懂事,在最需要妈妈的时候,她失去了母爱。 其实当时,给丁乃翔介绍对象的有的事,甚至也有他的学生主动向他表白的,他完全能找个更年轻的女人,但是为了女儿,他放弃了,原因只有一个,如果找年轻的女人结婚,人家肯定要生育自己的孩子,那样的话,他唯恐冷落了女儿,为此,拒绝了学生的求爱。乔科长的年龄和他相仿,但是儿子却比女儿年龄大,这样也算给女儿找个伴儿,事实也是如此,两个孩子处得很好,陆原很像哥哥的样子,对这个妹妹很是疼爱,女儿对这个哥哥也很依赖,暑假经常跟在陆原的屁股后面跑。陆原对女儿产生恋情,这个情况他知道一些,他不加干涉,只要他们自己愿意,他就愿意。但是不知为什么,陆原的妈妈却坚决反对,不过女儿似乎对这个哥哥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所以,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妻子和女儿一直有些距离,但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冲突,他很感谢她们,没有让他为难。只是每当提到把女儿调回来的时候,妻子就有些不大同意,但是这次他决定不管这些了,即便不去求杜蕾的爸爸,他也决定自己去找些关系,争取尽早把女儿弄回到身边,他此时对女儿的幸福充满了担忧。 老教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如果当初自己对女儿的事用心一些,女儿就不会分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工作,平时自己对女儿的关心也不是太多,所以,当跟女儿独处时,老教授的内心是有些愧疚的,既然女儿同意调回来,既然女儿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就不要把袁小姶找他的事跟女儿说了。毕竟,女儿的为人他是了解的,他宁愿相信那个女人是造谣生事,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因为从照片中,只看到了女儿上了市长的车和下了市长的车,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他也不好用这几张莫名其妙的照片来质问女儿。如果女儿真的跟这个江帆有私情的话,凭袁小姶的手段,完全还可以拍到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他们的关系。他凭什么相信一个别有用心的人,而不去相信自己的女儿呢? 想到这些,丁乃翔就更开不了这个口了。 抚摸着女儿的头,丁乃翔说道:“小一,在你的问题上,爸爸做得的不够,爸爸是有愧疚的,现在想想很对不起你,你妈妈如果知道我没有把她的宝贝女儿照顾好,她会埋怨我的,也会生我的气的,所以,爸爸决定,把你调回来,如果你找林老师有困难的话,就不要去找了,爸爸还有一些关系,应该能用得上,你不要在意乔姨说得那句话好吗?你永远都是爸爸宝贝的女儿,这一点任何人都是无法替代的。爸爸老了,爸爸希望你回到爸爸身边来,而且尽快,请你理解爸爸。” 这是爸爸第一次跟自己说这话,而且提到了妈妈,泪水就从丁一的眼里流出,她握着爸爸的手说:“爸爸,您不要这样说,您没有对不起女儿,是女儿让您操心了。” 爸爸说:“为女儿操心是做爸爸分内的事,只是女儿啊,爸爸这次的确是为你……为你担心了……” “爸爸,我怎么了?”丁一很想知道事实的真相。 丁乃翔看着女儿,心疼地说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担心,担心你受委屈。”他还是不忍心说出来,也不忍心伤害自己的宝贝女儿,他相信,女儿应该没有这方面的问题,是那对夫妇他们本身就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丁乃翔决定还是不跟女儿说为好,尽快把女儿调回来才是应该做的。他说:“小一,女孩子在外,多有不便,你也该考虑自己的问题了,前两天,在我病之前,你乔姨的同事说要给你介绍个对象,是你乔姨同事的邻居的孩子,非常优秀,最近要回国,她担心你排斥她,就没有跟你提,我说等你回来后,我再跟你说,还没容得我跟你提呢,就病了。” 丁一说:“爸爸,我个人的事等我调回来再谈吧。” “你也不小了,女孩子还是早点把终身定了的好,回头我跟你乔姨说说,等那个孩子出国回来后,你们见见面。” “爸爸,这要看缘分。不急。”丁一说道,她不好直接拒绝,江帆正在苦难中挣扎,她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去相对象呢? 想到江帆,丁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回到亢州后,为了完成爸爸的嘱咐,丁一跟林稚君打了一个电话,才知道她跟丈夫出国了,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丁一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爸爸,爸爸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他也会在这边找找一些关系的。 转眼到了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的季节,三源县年轻的县长,加紧了对旅游新思路的调研和规划。整个春天,他马不停蹄,开始公开地、大张旗鼓地带着县旅游局、文物保管所、党史办、气象局、土地局、文联等部门,对三源县境内的旅游资源、革命战争遗址遗存、地形地貌、气候特点,甚至是民间故事和传说等做了全方位的考察和论证,加紧赶制出了三源县旅游资源开发的远景规划方案,并通过市、省两级有关部门的专家论证后,最终形成了三源县具有权威性和科学性的旅游资源开发远景规划的绿皮书。 在这期间,在彭长宜的主持下,成立了一个以宣传部牵头,县政协、党史办、方志办、精神文明办、广电局、县报社、文化局、县文联等多个部门为成员的庞大的革命史收集整理办公室,从各行各业抽调出二十多名笔杆子,奔赴全国各地,寻访跟三源有关的老革命,同时,电视台抽调出五名摄像记者跟着各个寻访组采访,为这些健在的老革命留下珍贵的影像资料,对一些已故的老革命和历史名人采取由家属和战友追忆的形式,再现当时辉煌的历史。 与此同时,三源,加紧进行革命历史博物馆的规划和报审工作。 141 智慧拜访(二) 每个寻访小组除去对这些老革命进行访谈外,还有一项特别的任务,那就是有一个问卷调查,这个问卷调查的内容主要就是围绕着红色旅游这项工作进行的,如:您认为三源有必要发展红色旅游吗?有什么好的建议?有建立革命历史博物馆的必要吗?您对那些废弃的防空洞利用问题有何建议?等等,诸如此类的调查。 这份问卷调查不光是寄到这些老革命们的家里,也在《三源报》上和电视上广泛征求意见。没想到,这项工作,得到了居住在全国各地的老革命的广泛支持和赞同,有的老革命还贡献出珍藏了几十年的一些珍贵的老照片、文字资料和实物等。对于那些居住在北京、从高层位置上下来的老革命,彭长宜都是亲自登门拜访,向他们征求意见。 这里,不得不说彭长宜有些假公济私,他处心积虑,加快步伐地规划红色旅游项目和修建革命历史博物馆项目的步伐,其中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私心,那就是想和京城的那些三源籍或者曾经在三源打过仗流过血的老革命们取得联系,搭上关系。邬友福不就是靠这些关系起家和稳固地位的吗? 记得部长曾经嘱咐过他,说:“你如果想在三源干大事,必须要有这样一些力量的支持,那就是那些老革命们,有他们的支持,你有可能顺风顺水,没有他们的支持你有可能寸步难行。邬友福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这些关系,这些关系让翟炳德对他都敬三分。” 彭长宜也感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不知道怎样去靠近他们、接近他们,他先后想过好几个方案,近在眼前的一个最快好的时机就是借春节这个机会去拜访这些老革命,他在春节前的几天里,几乎每天头上班十分钟都往邬友福的办公室跑,借商量工作上的事情为名,观察邬友福是否进京,希望邬友福能顺便捎上自己,但是邬友福不知是没想到这层还是根本就不想带他去,根本就没打他的牌。 后来齐祥告诉他,拜访北京那些老革命,邬友福从来都是自己去,不叫任何人陪同,好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有的时候葛兆国跟着他去,但也是有目的地拜访那么一两个人,其它的关系都是邬友福独门掌握。 但是,彭长宜很快就从收集整理一些革命文物中得到了灵感,找到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契机,他首先让有关部门向全县发布征集历史文物和民间传说入手,然后又给各个寻访战争时期的老战士老革命们印发了问卷调查,这些调查的内容都是他亲自起草和敲定的,这就为拜访那些老革命创造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跟三源有关系的也是对三源贡献最大的老革命是郄允才,也是邬友福经常拜访的原国家某部委一位高级领导,这位老领导给三源做了好多事,其实他还不是三源人,只是当年率领曾经率部队在三源一带开辟后方根据地,被国民党反动派谈起就色变的人物,后来成为新中国后的三源第一任县委书记,这位老领导的一段脍炙人口的战斗故事,早年曾经出现在京州省小学语文教材里。 凭彭长宜的心气,他很想第一个就去拜访这位老革命。记得年前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中,在一个春节茶话会上,彭长宜就看见了在几个老革命中,就有这位老领导的身影。据齐祥介绍,三源对这些老革命们一直念念不忘,他们不但是三源的宝贵资源,也是三源最强有力的靠山,他们的健康时刻牵挂着三源,明知道这些老革命都享受国家待遇,但三源还是培训了一大批年轻的女孩子,去这些老革命家当保姆,照顾这些老革命的饮食起居,这些保姆的工资却有县里统一开支。 十多年前,这位老领导的老伴儿病逝,派去他家的保姆不久后就给老领导做了填房,这也是“保姆公关”最典型的例子。 这位保姆的三亲六戚也都得到了三源最好的照顾和安置,其中,最典型的人物就是葛兆国,不仅被提拔为土地局局长,他的弟弟葛建国还优先享有开发矿山的权力,三源县国有企业煤炭厂改制后就变成股份制公司,这次出事的煤矿就是葛建国刚刚兼并不久的一个矿。尽管葛建国被判刑一年,但是,他没有蹲过一天监狱,判刑后就被保外就医了,原因肯定是得到了这位老领导的庇护,因为做了老领导填房的这位保姆,就是葛兆国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 但是,彭长宜没有先去拜访这位老领导,理由是老领导的许多事迹都被三源党史办反复总结过了,而且各种资料保存完好,他不想再去锦上添花,也不想去和什么人争夺这些资源,他决定先去拜见另一位三源籍但却不是在三源出生的老革命。 党史办的同志是从一篇有关三源黄土岭阻击战的回忆录中,搜寻到了这位老革命的足迹,这位老革命参加完黄土岭阻击战后,又参加了辽沈战役,后随部队南下,曾任解放军某部师长、军区副政委等职,后来转业到国家公安部。 彭长宜看了这篇回忆录,里面作者提到了他曾领导过的116师,并且时任师长,虽然只在文中出现了一次,但是“116”这几个数字就镌刻在他的脑海中,这个116师是个有着光荣革命传统的部队,出现过许多战斗英雄,这位老革命后来从116师师长的位置提拔到了军区,在军区任职。 彭长宜就想,他当年带的那个116师,是不是老胡和樊文良所在的那个116师,恍惚中,彭长宜就想起了老胡那张老照片中坐在中间的那位老首长,当时怎么看怎么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为这事他琢磨了好长时间,他突然涌起一阵冲动,就想率先拜访这位老革命,但是彭长宜知道,这只是他的突发奇想,部队任何一个建制,都更新过无数个带长的首长,番号为116师的分属各个兵种,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但是,三源无论是党史办还是政协的一些老干部中,谁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发表在有关杂志上的这篇文章用的是“山子”的名字,显然,这是个笔名。 本着挖掘整理红色记忆的精神,彭长宜让党史办立刻着手进行调查,务必找出这位老革命的居住地址,说不定,在三源大量的革命历史中,这是一朵被雪藏许久的奇葩,或许会有着一段不可多得的革命传奇。 人们往往对已经掌握了的东西不再新奇,对没有掌握的充满了好奇,彭长宜亲自谋划这次拜访方案,并亲自带队,前往。 政府办主任齐祥、党史办主任马森和电视台一名摄像记者跟随彭长宜前往北京,去拜访这位名为“山子”的老革命。 142 没想到拜会的人竟然是他(一) 在这次赴京寻访的人员中,原定去七个人,本来还有报社的女记者羿楠,彭长宜秘书小庞。彭长宜一看名单就否了,说到老革命的家里,去那么多人干嘛,又不是去打狼,要人多力量大,再说这些老革命年纪都比较大,人多会嫌乱的。 羿楠这次也被抽调到革史办报道组,其实,彭长宜是不想让她去,但是他又不好说出口,就临时调换了车,换成了自己坐的丰田越野车。这样,小庞和羿楠就去不了,他这个丰田越野车坐五个人正好。 彭长宜还准备到了亢州后,让老顾回家,他自己开车,这样又减少了一个人,但是他现在不能说。 羿楠一大早也赶到了县政府,当她看到彭长宜的车实在坐不下这么多人的时候,脸上就有了失望之色,彭长宜就问小庞:“你昨天下班的时候没告诉她吗?” 小庞说:“我告诉了,我说那辆七人座的车出了故障,只能开县长的车去了,我和你就都去不了了,谁知道她怎么还来了。” 彭长宜的嘴角浮起一丝讥笑,他知道羿楠不相信。 一行人准备好后,老顾开着车就出发了。 到了亢州后,老顾被送回家,彭长宜驾车直奔北京而去。 县党史办主任马森,已经和那本党内杂志的编辑联系好,那位名叫“山子”的作者,今天在家等候。于是,他们按照编辑部提供的山子家庭地址,来到了北京二环附近一条胡同里,在一处有武警战士把守的大门前停下,齐祥下车登记,又领了一张出门的小卡片,这才放行。 进了这个大门,里面才别有洞天,只见这个小区散落着一栋栋具有苏式风格的小别墅,有尖顶、圆顶、帐篷顶,有的外墙还镌刻着各色浮雕,在这个别墅区的四周,具有现代气息的高楼林立,把这片面积不大的别墅区拥在怀里,只有这一片别墅区的空间开阔,环境优美,绿化美化的非常漂亮,空白的地方都被种上了草坪和各种树木,豁然开朗。 党史办主任马森拿出小纸条,看了一眼,指着左前方的一栋独立的小别墅说道:“应该是那栋。” 彭长宜就顺着一条小甬路,停在了一栋四五十年代修建的苏式小楼前,他说:“你们下去敲门,我去掉头。对了,小伙子,你要把这一切都录下来,将来就是珍贵的资料了。” 那个摄像记者点点头,说道:“彭县长放心,我会的。” 三人下去后,马森就去摁了矮墙边上的门铃,一个五十多岁保姆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对着马森他们说道:“你们是三源的吗?” 马森赶紧说道:“是,这是山……子……山老的家吗?”他不知该怎么称呼老人家。 这时,屋里有人说话了:“张姐,是三源的同志吧?快请进。”话音刚落,从里走出一个瘦高个、身材挺拔、精神矍铄,衣着简朴、家常,但却非常整洁的老人。 马森和齐祥他们紧走几步,来到门口,跟这个老人握手,马森说:“首长好!”齐祥也跟着说道:“首长好。” 老人笑逐颜开,热情地跟他们逐个握手,他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录像的记者,说道:“小伙子,不急,先到屋里喝口水,歇会儿。” 但这个摄像的记者显然是得到了彭长宜的指示,把这一切都收录到了镜头中。 老人便将他们一一让进屋,请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保姆就开始给他们沏茶倒水。 齐祥没有坐下,他看了一眼门外,这时保姆把一杯沏好的茶放到茶几上,说道:“请坐下喝茶吧。”齐祥就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在了沙发的边上,眼睛仍然看着门外。 老人似乎看出了齐祥的心思,就跟保姆说道:“张姐,你去把司机师傅叫进来喝口水,别让他在外边等着。” 张姐答应了一声,就麻利地在围裙上搓了搓手,开门就出去叫“司机”去了。 齐祥听老人这样说,就知道老人误会了彭长宜的身份,他赶紧欠了欠屁股说道:“那不是司机,是我们三源的县长,名叫彭长宜。” 老人一听,想了想,然后“哈哈”大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俩个中间有一个是县长呢,没想到开车的倒是县长。哈哈。县长应该是正处级,这正处级的干部给你们三个人开车,那你们的级别起码都要在正厅级往上。” 齐祥哈马森一听就都笑了,连那个摄像的小伙子也都笑了,马森说道:“呵呵呵,您真幽默,我们当中,除去这位摄像的以外,只有年龄比彭县长大,其余级别、身材、学历等等,哪样都不比他高。” 老人笑着说:“开玩笑,开玩笑,你们没带司机吗?” 齐祥说道:“多带一个司机,就多一份挑费,县长就兼职了。” “哦——”“山老”不由地对这个县长暗暗赞佩起来。 保姆出去后,站在门口,看着彭长宜把车开了过来,停在门口后,就说道:“师傅,进屋喝口水吧。” 彭长宜一愣,随后就笑了,他知道这个保姆把他当成司机了,就冲她笑着点点头,下车后,锁好车,笑着跟她说:“谢谢,谢谢您了。这车放在这儿不碍事吧?” 保姆说:“不碍事,屋里请。”说着,就把彭长宜让进了屋里。 从保姆把他错看成司机,还热情招呼司机进屋这一个举动来看,彭长宜感到这家人应该是非常和善可亲的,他就跟在保姆后面,进了客厅。 老者站了起来,伸手跟彭长宜握。 彭长宜赶紧屈身向前,双手握住了老者的右手。 老者笑着说道:“我们正在说你,为了节省一个人的挑费,县长兼职当司机。” 齐祥说:“山老说您是抠门县长。” 彭长宜不由地笑了,说道:“谢谢夸奖。不全是这个原因,主要是后面坐三个人太挤,我们又是长途,时间太长人会累的,这还有两位同志想来没让来呢。” 老者将彭长宜让到自己旁边的沙发上,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扭头打量着彭长宜,说道:“我怎么觉得你那么面熟……” 彭长宜这时也觉得老者有些面熟,尤其是他说话的声音和那两道长长的眉毛,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但就是面熟。 突然,他的心一跳,几乎和老者同时开口说道:“深圳!” 没错,是深圳,在深圳那次藏品拍卖会上,彭长宜和部长奉樊文良的指示,去参加拍卖会,目的就是那个48号的藏品。后来那个玉佩被彭长宜拍下,后来老者在门口还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意思是彭长宜什么时候想出手那块玉佩,就打这个电话,他要,后来,那个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也被他随手仍在了宾馆的纸篓里。 当时拍那个玉佩是为了完成政治任务,根本就不考虑钱,不停地举牌,没想到是自己居然夺了老革命的所爱。 彭长宜脸上立刻就不自然了,他没想到这个世界真的是很小,小到了如此巧合! 那名老者对马森他们说道:“你们几位先喝着水,我和你们县长去说两句私房话。”他站了起来,跟彭长宜说道:“彭县长,借一步说话。”说完,也不管彭长宜的反应,就自顾自地向楼上走去。 尽管老者的神态很温和,但是无论是口气还是眉宇间的表情,都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有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彭长宜只好跟他上了楼。 他们上了三楼,从敞着的门来看,三楼两间书房,一间很大,书房里摆满了各种矿石,另一间书房却很小,也就是十来平米,彭长宜随着他走进了这间小书房。 142 没想到拜会的人竟然是他(二) 彭长宜看到这间小书房里全是那种很朴素的书架,敞开式的,在书架上,摆着“山老”穿老式军装时和一位女士的照片,无疑,这名女士是老者的夫人。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张照片,彭长宜忽然想了起来,眼前的这个山子,就是老胡照片中那个坐在樊文良和老胡中间的那个上了年纪的军首长! 难怪从深圳回来后,他见到老胡照片中的那个军首长怎么看怎么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而且当时他还跟老胡说过,说这个人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老胡当时说不可能,他早就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了,连电视上都没有人影了,你不可能见过。那时他没有想起来,这个军首长,就是自己在深圳拍卖会上见到的那个戴着老花镜的老人! 彭长宜盯着墙上的照片,他为自己的发现有些激动,眼睛里露出惊喜的目光,几乎就要说出老胡的名子,但是,他抑制住自己这个巨大的发现,因为从刚才山子的神态中,他突然发现了只有这种级别的老革命才有的那种威慑的目光,他不能这么冒昧,不能给他造成错觉,好像自己是专门攀附权贵来的,即便有些事是自己有意而为,但是也不能表露出来的,在官场上,要学会装,有的时候装孙子,装傻子,装笼子装瞎子,有的时候还要装爷爷,现在,他知道,自己只能装孙子,但是绝不能装奴才! 今天可真是太巧合了,前后两件巧合的事都碰到了一起。清代著名文学家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就说过:“幻设一事,既有一事之偶同;乔命一名,既有一名之巧合。”他定了定心神,回头看到老人神情严肃地坐在椅子上,他不知为什么,这个老领导怎么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得的不友好起来? “坐!”老人说到,尽管语气不高,却有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彭长宜坐在了老人对面,老人的表情相当严肃,他手里拿着老花镜,没有戴上,看着他,说道:“彭县长,你可真能演戏,那么贵的玉佩你举牌的时候连眼都不眨一眨,一个司机的挑费你就心疼了?对不起,这人有个原则,那就是从来都不参与工作以外的事情,老家老乡的事我更是从来都不插手。不错,我的确跟三源有些渊源,但是我早就退出领导岗位,帮不上你们什么,这次恐怕会让你们失望。抱歉。” 彭长宜愣住了,显然他这是在下逐客令! 没想到那次深圳偶然一遇,竟然给自己埋下了这么一个伏笔! 他看着“山子”,发现老人的眼里流露出的目光不再是热情、好客,而是犀利和嘲讽,他半天才琢磨出他的意思,看来,这一前一后,自己在他的印象中是不怎么样的。 像山子这种级别的官员,肯定遇到不少地方官员以各种名目找上门来的,走门子,跑项目,肯定都是有所求的才来他家拜门子的,他肯定是见的多了,不然也不会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套话。那么在他眼里,他彭长宜亲自开车当司机,显然是作秀,是伪装,是想博得他的好感,实际自己是表里不一、挥金如土而且是善于表演的贪官污吏,是腐败分子,不然,那么多钱的玉佩自己连眼都不眨就买下了? 哎,看来多大、多高级的领导也有一个俗病,那就是典型的长官意识,傲慢,不说理!凭自己的主观意识和经验判断人,喜欢居高临下跟下属说话,喜欢给下属乱扣帽子,而且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 他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幸亏刚才自己没跟他套近乎,如果自己没有深沉地把老胡抛出来,说不定他又会怎么看自己呢,还不得说自己是趋炎附势、攀权附贵的小人? 他习惯地低下头,又抬起,嘴角就勾起一丝冷笑,正视着眼前这个突然严肃起来的老首长,平静地说道:“我想您是误会了。无论你配合不配合这次我们搜集整理红色记忆的活动,有一个问题我都要跟解释,那块玉佩不是我买下的。”彭长宜把“红色记忆”几个字加重了语气,特地强调了一下他们这次登门的目的。 “哦?”老人盯着他,说道:“谁买走了?” 彭长宜不紧不慢地说道:“是我一个朋友,那天,我刚好随团到深圳考察城市建设,我一个朋友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信息,说是深圳要举办拍卖会,他就托我给他去拍一件藏品,我是一个穷孩子出身,当时的工资只有三四百块钱,就是把我连皮带骨都卖了,也买不起那东西的,而且,我根本不懂,之前从未接触过古玩、玉石什么的,不懂那东西怎么这么值钱?那天,我虽然过了举牌的瘾,但是却让朋友多掏了不少的钱。至于司机的事,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就不再解释了,您看您要是不方便,我们就告辞,至于黄土岭战役一事,毕竟是发生在我们那块土地上的红色记忆,我们会倍加珍惜,而且还会继续寻找有关这方面的资料,我们不会让这段红色记忆只是停留在人们的传说中,我们会把它真实再现、还原,让它成为我们的精神财富,成为对下一代人进行传统教育的好题材。”他又再次强调了“红色记忆”几个字。 老人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彭长宜站了起来,又说道:“谢谢您给我留了面子,没有当着我的部下教训我。”说完,冲他微微倾身,然后抬头,大步向门口走去。 “站住!”老人在背后说了一声。 彭长宜一听,就立刻站住,扭过身子,但却是没有回来的意思,不卑不亢地说道:“您老还有什么指示?” 老人绷着脸,但是已经不那么威严了,他没好气地说道:“看不出,你小子还挺倔的,说了两句就接受不了了,扭头就走,你的任务没完成,你下去怎么跟你的属下交代?” 他的话,正中彭长宜的下怀,说道:“我就说我惹您不高兴了,您不愿搭理我们,就这么说,实事求是。” “看到你那么会演戏,我肯定不高兴,但是你解释清了,误会消除了,我还有什么不高兴的,说都不让说了,你们这些年轻干部,受不得一点委屈。要是经受当年我们年轻时候的挫折和磨难,说不定会怎么样呢?自尊心那么强,未必是好事!” 彭长宜笑了,他转过身子,回到屋里,但却没有坐下,心想,怎么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老人说道:“怎么不说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没得说,都让您说了。” 老人忍俊住,厉声说道:“你意思说我横竖有理?” 彭长宜一听,赶紧笑着冲老人作揖。 老人笑了,说道:“坐吧年轻人,不要这么锋芒毕露。” 彭长宜又笑笑,故意什么话都不说,事实他也不知说什么好。 老人缓和了语气,对彭长宜的敌意消失了,说道:“你能告诉我,你那个朋友是谁吗?他要那玉佩干什么用?” 彭长宜怔了一下,那是绝对不能说的,那只玉佩是当年省委的秦副书记买走的,彭长宜现在还记得当时他手捧一凤一凰两只玉佩,高声吟诵《凤求凰》时的神态。如今,秦副书记因为年龄关系,如今已经离开副书记的岗位,到了省人大过度,任常务副主任,那个玉佩,他实际是没有花那么多钱的,大部分钱可能都是樊文良想办法付的,彭长宜即便是长着两个脑袋也是不敢说的。 143 高干子女的通病(一) 此时,彭长宜的脑袋飞快地转着,他在想,樊文良当时肯定不知道他的老首长也到了深圳,也看上了这件藏品,如果知道,他还会让王家栋和他去拍这个玉佩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山子”不知道玉佩落到了谁的手里,肯定樊文良也不曾向他透露过此事,那么自己是没有任何权力和胆量透露玉佩的事情的。 想到这里,彭长宜看着“山子”老人,目光坚定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请您谅解。” 老人点点头,说道:“我理解,是我的要求过分了。看来,他是个真正的藏家。” 彭长宜笑笑,没有说话。 老人又说道:“走,咱们下去,别冷落了其他同志。” 从楼上下来后,齐祥他们赶紧就站了起来,那个摄像记者就把镜头对准了他们。老人笑着说:“坐,坐。” 等他坐下后,齐祥他们才坐下来,老人说:“前几天,杂志的编辑把你们的意思跟我说了,我很激动,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能想起在深山沟里的一次战役,所以,我这几天也搜集了不少那次战役的资料,也给几个老战友打电话,跟他们说了这一情况,他们也很激动,也都表示可以写写这方面的回忆录。说吧,需要我怎么配合你们,我能做什么?” 彭长宜很佩服这个老人,这是一个爱憎分明的老人,骨子里流淌地仍然是老革命的热血,尽管也有不说理的时候,但是个很有原则性的老干部。 马森就打开了笔记本,说道:“还是您那篇文章引起了我们的兴趣,可能编辑跟您说了,我们县准备建一个革命历史博物馆,目前正在搜集发生在三源土地上的革命历史故事,我们都知道三源黄土岭阻击战的事,但是不知道细节,所以,我们想通过您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另外,我们这里有一份问卷调查,这也是彭县长来了以后搞的,您可能有所不知,我们那里现在是国家级贫困县,经济不发达,人们生活水平还很低,彭县长来了后准备搞红色旅游,以旅游带到相关产业发展,从而达到富民强县的目的。” 老人看了彭长宜一眼,说:“嗯,这主意不错,挖掘整理那些革命历史和文化遗产,保护与发展并存,不错,许多地方都这么搞起来的,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搞?” “已经在着手进行,博物馆的项目已经送到省有关部门,但是目前还没有批下来,不过我们正在积极争取。”彭长宜补充道。 老人说:“建博物馆需要不少的钱,你们县财政能拿出那么多的钱来吗?” 彭长宜说:“我们也正在跑这事,以前没搞过,也在多方面寻求支持。” 老人点点头,说:“据我所知,省里都会这样的专项资金,你们可能跟上面申请。” 这时,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彭长宜就站了起来,说道:“我出去看看,是不是我的车碍事。” 老人说:“不用,是我老伴儿和孙女回来了。一会司机就会把车开走的。” 正说着,就见一个年轻的姑娘,和一位老太太从外面进来了,这个老太太就是山子合影的那位。那个年轻的姑娘非常面熟,应该就是当年跟着老人去深圳的那个小姑娘,彭长宜记得她叫小玉,想起她当年对自己的无理,彭长宜心里就有些发憷。 高干家庭的子女可能都有这个毛病吧,有一种先天的特权优势,似乎享受老子的功劳是天经地义的事,好像天下都是自己的一样,一旦想要的东西没有要到或者没能如愿,往往就会感到心理不平衡,这种表现在大部分高干子女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尤其是在女孩子当中更为突出。许多老干部都娇宠女孩子,给她们优越的家庭环境,给她们足够的物质享受,她们从小就比普通百姓的孩子多了一份先天的权贵资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喜欢颐指气使,喜欢唯我独尊。江帆的老婆袁小姶是这样,记得当初在深圳这个女孩子也是这样,所以彭长宜再次看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从心里对她就没有好感,所以在她进屋的时候,尽量躲避她的目光,希望她不要认出自己。 他们都站了起来,“山子”说道:“老太婆,这是三源的同志。”然后他又跟他们介绍说:“这是我的老伴儿和孙女。” 彭长宜没敢直接看他的孙女,一老一小跟他们点头微笑,保姆出来接过老太太手里的包,老太太说:“你们坐,继续聊,我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我上楼。” 小玉冲着他们笑了一下,就扶着奶奶上楼去了,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就扭头看向了彭长宜,彭长宜发现后,别过头去,没有看她,直到听见她们往楼上走,他才回转过身子。 山子没有给孙女介绍彭长宜,显然是不想让另外的人知道他和彭长宜的深圳之缘。 他们继续谈,山子给他们大致介绍了那次发生在三源黄土岭战役的经过,老人最后说:“黄土岭战役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扭转了战局,增强了百姓的信心,故事太多了,我眼下只能给你们说个大概。” 马森说:“是啊,现在在附近村子里,还有一大片烈士坟茔,那里埋藏着的都是那次牺牲的战士,有个老人义务看护那片烈士坟茔已经好几十年了。他能讲出许多故事。” 山子很感兴趣,说道:“哦,还有这事?” “有啊,每当清明,老人都会给烈士们烧纸,义务扫墓。县里最近准备把那里修缮一下,准备正式命名为黄土岭战役烈士陵园。” 山子很激动,说道:“真想回去看看,当年,如果不是老百姓往山上背弹药,也许就没有黄土岭战役的大捷,那里的老百姓也做出了巨大牺牲啊……”老人神情肃穆起来。 彭长宜说:“这样吧,等到了七八月份,我来接您,我们那里夏天的平均温度也就是二十二度左右,您可以去我们那里写回忆录,还可以避暑。” “呵呵,好啊。”老人爽快地答应了,说道:“不瞒你们说,我的确有个愿望,就是希望黄土岭战役能够搬上银幕,我现在正在写这个剧本,是应一个善于拍摄战争题材的导演的要求写的,他也是看到了我的那篇文章,通过编辑部跟我联系上的,我目前基本框架已经搭好,但是你刚才说的烈士坟墓的事打动了我,等忙过这段,是得回去看看,说不定还有重大灵感和收获呢。” 马森说:“太欢迎您回去看看了,既是故地重游,又可以丰富一下思路,更重要的是可以指导我们的工作。” 彭长宜想了想说:“如果您的剧本能够投入拍摄,我能不能跟您提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拍摄地就选三源,选三源的黄土岭。” 老人笑了,说道:“就知道你会说这个。我可以建议,真到了实景拍摄的时候,还要听到导演的。”老人说完,打了一个哈欠。 老人一下午都没闲着,不停地向他们介绍那次战役前后的一些情况,另外他对三源建革命历史博物馆非常感兴趣,对红色旅游也大加赞赏,老人下意识地用手捶了捶腰,刚才老人已经介绍了,当年那场战役他的身上多次受伤,就是现在一到阴天下雨的时候,身体各个地方都不好受。 彭长宜觉出老人累了,就跟马森使了个眼色,马森连忙合上了本,说道:“山老,今天就到这里,我们期望您今年能来三源看看。” 彭长宜说道:“您什么时候想回去看看,就给我们打电话,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我来接您。”说着,就从手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恭恭敬敬递到了老人手里。 老人接过来说道:“好的,一定。” 143 高干子女的通病(二) 彭长宜站了起来,又说道:“打扰了您好几个小时,我们回去,您也该休息一下了。” 老人说:“别走了,晚上在我家吃饭。” 彭长宜说:“不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我们这次来,给您带了一点我们那里的特产,也就是山货,不值钱。”说着,就掏出钥匙,冲齐祥使了个眼色。 齐祥赶紧接过钥匙,就走了出去,马森也跟齐祥出去了。 老人没有客气,他转身也从里屋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说道:“小伙子,我这不叫名片,就是一个电话号码,有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彭长宜接过来一看,果然,在一张纯白色的纸片上,只印着“红星一号院22号”,然后就是他家和电话号码,居然连名字都没有,更别说职务和头衔了。 原来,这就是京城有名的红星一号院,这个一号院住的都是老革命,有的还是立过赫赫战功的老革命。 杂志编辑在给他们“山老”的家庭住址时,只说他家住在某某路、某某门牌号码,没有提红星一号院,他们更不知道这么门牌号里住着的居然全是老革命! 彭长宜不由地感叹道:“您太低调了。” 老人说:“小伙子,不是低调,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幸运的了,就拿三源那一场战役来说吧,那么多的人都死了,我却活下来了。所以啊,活下来的人是没有任何理由高调的,因为你能活,就意味着许多人去死,也就是说你的命,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这个道理很简单。” 彭长宜不由得肃然起敬,他感慨地说道:“您说得太实在了,太值得我们学习了。” 正说着,齐祥和马森就把一些山蘑、核桃什么的土特产搬了进来放好后,彭长宜他们就要告辞。 老人说到:“稍等片刻。”说着,就冲楼上喊道:“小玉,把我那本黄皮的小册子拿下来。” 小玉,就是老人的孙女,刚才上去的那个姑娘,就听小玉出来说道:“是你们军区印得那本吗?” “是。” 很快,小玉手里拿着几本书就跑下了楼,长长的头发在后面随着她的跳跃而起伏着。 小玉把书递到了老人手里的时候,眼睛就盯着彭长宜看,微微皱眉的样子,似乎比当年成熟和沉稳了不少。 彭长宜没敢抬头看他,而是故意低头看着老人手里的那几本黄皮的小册子。 老人说道:“这是原来部队上印的册子,有我的一篇回忆录,留给你们做个纪念吧。” 彭长宜灵机一动,心想,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老人的真实姓名,又不好直接问,就接过来说道:“这个,您老得在上面留下墨宝。” “哈哈,好。” 老人高兴地答应着,就做了下来,小玉立刻拿出一支老式钢笔,摘掉笔帽递给他。老人戴上眼镜,接过钢笔,先在手心里划了一下,见手心有笔印,这才在书的扉页上写下“请彭县长惠存”几个字,然后写下直接的名字,紧接着又给齐祥和马森签了名,最后,还送给了摄像记者一本。 彭长宜低头看着老人的签名,果真老人的名字不叫“山子”,而是叫窦本义,窦本义三个字还是繁体字,他看着说道:“谢谢,谢谢您。” 就在彭长宜抬头的时候,就看到小玉仍然在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彭长宜怕她认出自己,目光感觉从她的脸上挪开,就跟老人握手,说道:“窦老,我们在三源等您。” “好的好的,有机会一定去,一定去。” 窦老边说着边跟他们一一握手,在孙女的陪伴下,一直送到他们门口,就在彭长宜驶出这条小甬路,拐向大门的时候,他扭头,仍然看见老人在孙女的搀扶下,在远远地看着他们,直到汽车驶出这个别墅区。 出了大门口,彭长宜舒了一口气,他一手把这方向盘,一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掏出老人给的那张名片,交给了旁边座位上的齐祥,说道:“齐主任,看看这张名片,有什么感想?” 齐祥接过名片,翻过来调过去看了几眼,说道:“这哪叫什么名片?只有电话号码和住址?这是什么人的?” “你猜?” 齐祥说道:“如果让我猜,只有两种人可能这么印名片,一种就是当个便条用,没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另一种就是名气特别大,大到不需要在名片上说明身份的那种人。” “呵呵,还是齐主任聪明啊!”彭长宜说道。 齐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道:“是……山老的?” “是啊!”彭长宜感慨地说道。 彭长宜说:“想想我们的名片,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何方神圣,有的名片印了好多好多的头衔,哎——这就是区别呀!” 齐祥也说:“是啊,我们是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多尊贵,人家是唯恐露出尊贵,连名字都不肯印上,要知道,显示给别人的不叫尊贵,低调的内敛才是真正的尊贵。” “这才是真正的老革命啊!你们出去搬东西的时候,他跟我说,他能活下来就是幸运,他的活,是用无数人的死换来的,他没有理由高调。” 齐祥说道:“说得太朴素了。”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如果大家不饿的话,咱们就回亢州去吃晚饭,北京的饭太贵了。” 齐祥说:“不饿,天刚黑。” “那好,咱们去亢州吃。”彭长宜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那个摄像的记者,说道:“小伙子,今天你辛苦了,一刻都没闲着,老人说的话都录下来了吧?” 那个摄像记者说:“都录下来了,本来想跟他要求到他书房去看看,看看有什么当年珍贵的资料没有,比如老照片什么的。” 彭长宜一听,下意识地踩了一下刹车,说:“对呀,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看领导们谈的挺热烈,就没好意思提这个要求。” 彭长宜说:“你是记者,你要本着你的需要来,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我们今天的活动,都是在给你当演员,是在为你的镜头服务的,你怎么不明白这些?” 摄像记者一看县长认真了,就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齐祥赶紧打圆场,说:“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彭长宜不再说话,他在琢磨,也许羿楠跟着,可能就会很轻松地做到这些。 有的时候,记者陪领导出去,的确能起到领导起不到的作用,作为彭长宜他们,是不好过多地向这个老革命提出什么要求的,但如果是记者,就很容易做到,而且人都有乐意展示自己曾经最为辉煌一面的兴趣,如果记者提出见见当年老革命一些照片什么的,会比彭长宜他们提出效果好过很多,而且也容易达到目的。 彭长宜想了想还是说道:“尽管你是记者,但咱们出去就是一个整体,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所以,你们既是记者,也是工作人员,以后这一点一定要注意,千万别拿自己当外人。” 那个小伙子不好意思了,说道:“主要是头一次见着这么高级的人物,心里有些……有些紧张。” “哈哈,那有什么,他再高级,也要通过你的镜头你的宣传才能让大家知道他高级,你跟县长出去还自卑什么呀?”马森说道。 144 彭江二人共同创意(一) 其实,彭长宜也是想通过这么一次“拜门”活动,有意识有目的地接触一下三源的老革命们,这是三源独有的资源,他在三源期间,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些资源的。 我们不能说彭长宜功利,在官场上,这种通过拜门来攀附权贵人物的做法,古往今来,一直有之,另一方面,权贵人物也希望和欢迎有人来拜门,借以网络和扩大自己的影响范围。。在封建社会中,同乡关系是除了亲属、裙带关系以外最亲近的关系,同乡之间有一种“亲不亲,故乡人”的友情,即所谓“乡谊”。 乡谊之情渗透在古往今来的官场中,在官场上的作用非常重要,是官场中人互相提携、互相照应的重要纽带。 现在,人们更是将这种关系演绎到了极致,通过一些乡谊之情来促进地方的经济发展。三源有这么多的老革命,这是三源的宝贵资源,彭长宜在这方面用用心,借助这些老革命为三源做点事也不为过。 彭长宜回到亢州后,由于提前联系好,政府只有江帆在等他们,他没有叫再叫政府的任何人,因为韩冰刚来不久,江帆不想给韩冰造成自己搞小团伙的印象,所以除去公事以外,他的活动圈子很小,加上袁小姶最近给他造的影响很不好,所以就尽量减少公开活动。但是彭长宜带着三源的同志路过,他是必需要接待的,就叫上了姚斌、寇京海、林岩、刘忠、黄金等,本来今天晚上说好姚斌请江帆,让这几个人作陪的,后来彭长宜给江帆打电话,江帆才跟姚斌说长宜回来了,姚斌说那就大家一起聚,正好有段时间不见他了。 这么多人等他们,彭长宜当然乐的没得说,齐祥和马森可是吓坏了,齐祥连忙说道:“县长,县长,这样好不好,亢州的同志主要是想见你,他们想你,你也想他们,我和马主任我俩年岁大了,单独吃点,然后早点休息,您看怎么样?” 彭长宜嘴一歪,说道:“不行,我这正科级的司机给你们使唤一天了,再说你们到了这里就跟到了我家一样,哪有单独吃饭的道理?你是成心寒碜我还是怎么的?” 齐祥连忙说道:“县长,您就别多理了,我们愿意,我们都愿意单独吃点,晚上还是您自己去跟他们喝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放心,我保证不让你们喝多好不好?” 齐祥说:“您的保证只能代表您自己,代表不了那么多的人。” 马森说:“齐主任,谁让你同意彭县长的意见,非要到亢州吃饭?依我看呀,既然到了亢州,最好还是听县长的吧,咱们今晚就今晚了,还是从了吧。” 彭长宜说:“这话我听着好心寒啊!好像我没安好心一样。” “哈哈。”齐祥和马森都笑了。 齐祥说:“马主任,你是不知道,亢州的同志,个个都是喝酒的好手,上次他们去三源我可是见识了,就连邬书记喝自己带的保健酒都喝多了,我们几个人更是拿出看家本事,都没把人家陪好,何况,咱们今天人少力量薄弱啊。” 彭长宜说道:“放心,这次不会,肯定不会让你们喝多,你们只喝到你们认为应该喝的水平就行了,再让你们喝我替,怎么样?” 齐祥笑了,说道:“明知是当也得上啊——”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你应该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样才对!” 齐祥面露愁容,说道:“我也知道对,但是没有那本事和胆量啊——” “哈哈。” 在这个春天里,为了体现三农政策倾斜后的成果,京州省在阆诸市国际会展中心,举办了首次了全省范围内的农副产品新技术博览会,也是一个经济洽谈会,各个县市都有展位。 由于丁一的家在阆诸,台里就让丁一和另外新闻部一个摄像记者担当这次报道任务。作为地方台,主要报道本地领导在会议期间的活动和最后签约的情况,由于亢州近年来对农业产业结构调整方面投入比较大,所以参展内容很丰富,也有几样农业产业方面的产品,如北城的大棚西瓜、大棚桃、大棚双菌菇等,还有生态大米、利用生物技术培育的无土栽培的各种珍贵花卉等。三源则拿出了酸枣汁、富硒苹果、高山莜麦,还有各种山珍奇货等。 开幕式这天,各个县市政府一把手带队,参加了开幕式,省长严之宾和去年新到任的省委副书记沙舟参加了开幕式并讲了话。 开幕式是在展厅外面的大门口举行的,丁一意外地发现爸爸也在嘉宾的人群中,花白的头发,一件浅色的夹克外套,夹克很有风度地敞开着,露出里面淡青色的衬衣,儒雅的气质,不凡的风度,使爸爸在下面的人群中显得的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丁一笑了,便悄悄退出人群,从人群的后面绕到爸爸身后,轻轻地拉了一下爸爸的衣角。 爸爸扭头一看,就高兴地笑了,然后也退出了人群,低声说道: “小一,你怎么也来了?我记得你跟我说你不负责新闻的?” “哈哈,爸爸,您还很懂行的,我不负责新闻,但我负责的是大新闻,这次是领导照顾我,让我顺便回家看看,所以就派我来了。”她说着,就摸了摸爸爸的衣襟,说道:“呵呵,丁教授,挺帅的,谁给你买的衣服?” 爸爸一听,就故意挺着腰板说道:“呵呵,帅吧,这么帅的衣服当然不是你乔姨买的了,她买的衣服太老气,太土,这个是杜蕾买的。” “哈哈,爸爸,您太有意思了,还嫌弃乔姨买的一份土?” “当然,尽管我年岁大了,但是也愿意穿老气的衣服,再说了,你老爸我看起来又不是那么太老,而且大小也算个知识分子,干嘛非要穿那么土、那么老的衣服,你不知道,我现在拒绝她给我买衣服。” “呵呵,爸爸一点都不老,您看起来比省长年轻多了。” “喂,你会不会说话,他本来就比我岁数大。”爸爸不高兴了。 “哈哈。”丁一笑弯了腰。 爸爸冲她示意了一下,丁一赶紧捂住了嘴,因为省领导还在讲话。 笑够了,丁一说道:“您怎么也来了,我想不出这样一个会议会和您有什么关系。” 爸爸说:“当新闻记者,这点要是想不到是不行的,你看。” 丁一顺着爸爸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展厅的大门上方,悬挂着本次会展的大会标,麦穗、卫星等元素展示了本次大会的主要宗旨。丁一恍然大悟,说道:“爸爸,这是你设计的会标?” “别说得那么狭隘,这是集体智慧的结晶。我是以我们美术学院全体师生的名义。”爸爸认真地说道。 “爸爸好境界。”她调皮地冲爸爸竖起大拇指。 爸爸说道:“所以这次被受邀参加这个会展开幕式。对了,今天我见着我一个多年的老同学,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贺叔叔,你猜怎么着,他升官了,现在在省委宣传部工作,是副部长,我们说好晚上聚聚,在一起聊聊,你如果有时间跟我一块去见见这位叔叔吧。” 丁一知道爸爸的意思,就说道:“爸爸,我们晚上也有活动,你看,这是晚上的日程安排。”丁一就拿出亢州市在会展期间的活动议程安排,晚上是汇报会。 爸爸说:“也行,你忙你的,我们先聊着,你有时间就来,没时间就算了。我是想让你见见他,以后调工作的时候好方便找他。” 丁一知道爸爸是为了以后她往回调做铺垫,她已经感觉到了爸爸要将她调回阆诸的决心。就拉着爸爸的手说道:“爸爸,我让您操心了。” 144 彭江二人共同创意(二) 爸爸笑了,看着依然美丽、懂事的女儿,就说道:“呵呵,看来在外面工作几年进步不小,都会跟爸爸客气了,谁让你没有找到林老师啊?” 上次回去后,丁一给林老师打过电话,才知道林老师跟丈夫出国了,要半年以后才能回来。想到这里,丁一就跟爸爸说道:“您如果张不开嘴的话,就先不要说呢,不就是半年,反正好几年都过来了,等林老师回来再说也行。” 爸爸看着她,说道:“你舍不得亢州吗?” 丁一说:“不是舍得舍不得,是我已经适应了,并且那里有我的位置。” 老教授看着她,脸上是笑意收起不少,他不想跟女儿刚一见面就闹不愉快,说道:“好了,我们多方努力吧。晚上回家睡吗?” “看情况吧,不过大会给我安排了房间。” “你们都来了哪些领导?”老教授敏感地问道。 “带队的是我们市长,还有主管农业的一个副市长,还有农业部门的,我们单位就我和一个摄像的男记者来了。” “你们市长也要全程呆在大会上吗?”老教授感觉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实在不高明。 “不,他可能下午就返回了,农业副市长会全程跟着。”丁一心里就敲起了鼓。 老教授笑了,漫不经心地说道:“各个县的政府一把手都来了。” “嗯。” “小彭来了吗?” 丁一笑了,说道:“人家现在是县长了,还小彭小彭的?一把手今天可能都会回去吧,我还没有见着他呢。” 爸爸也笑了,说道:“对了,你们那里有个叫林岩的吧,他也在我们这里读研究生呢,上次特地来看我,说在政府工作的时候跟你是一个办公室。” “是啊,那会他给江市长当秘书,我给高市长当秘书,当时没有我给我腾办公室,我就跟他一个屋办公。” 老教授看到女儿的眼里闪现出光彩,就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他也这么说,还夸了你的小字。” 丁一笑了,说:“除去爸爸,他们全都夸我写得好呢。” 看着女儿调皮的模样,老教授笑了,说道:“哈哈,骄傲了?” “有的时候有点,不过不敢招摇撞骗,原来我们樊书记写的也很好。” “呵呵。这个你说过。” 这时,丁一的电话响了,她掏出来,是雅娟,就小声接了电话,说道:“雅娟姐,你好。” 爸爸听了后,就冲她挥挥手,意思是让她走远一点接电话。丁一就往远处走去。边走边说:“我在外边采访呢,来阆诸参加农展会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雅娟笑了,说道:“本来给你打电话就是想现在找你去,既然你不在亢州,那就过几天我再去吧。” “雅娟姐,你那酒钱再不拿走的话,我可就要花了。” “哈哈,最近实在太忙了,顾不上了,我才不怕你花呢。” “你就不怕我拿去放高利贷?” “哈哈,你哪有那份机灵劲。” “呵呵,看不起我。” “这一点我还真看不起你。”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等我回去后给你打电话。” “好的,到时再电话联系,那你先忙。” “嗯,雅娟姐,再见。” 年前,雅娟特意回到亢州,来亢州的几家饭店催收过去的酒钱。当时雅娟嫂子几乎给亢州所有的饭店都铺了货,但是有几家饭店的老板一看雅娟嫂子出事,钟鸣义又调走,就赖着不给钱,雅娟要过几次都往后推,后来有的老板干脆连面都不见,雅娟对这部分酒款基本就没了信心,她就委托丁一,有时间就帮着催一下,没时间就算了。 有一次丁一和雯雯、王圆两口子在一块吃饭,就将这事说了出来,雯雯骂道,说这些人的良心都坏了。王圆就笑着说:“这些老板跟我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小丁,如果你一定要帮雅娟的话,这事交给你,我去给你办,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少搭理他们吧。” 后来,也不知道王圆是怎么做的,反正这些酒款就陆续都收了上来,不差一笔。丁一把这消息告诉雅娟后,雅娟说:“你代我谢谢王总,等我回去后再单请他。” 丁一把这个意思转告给王圆后,王圆说:“请什么,我开着饭店呢,改天她回来我请她。” 通过这件事,丁一的确也感觉到了世态炎凉,这些人太势利眼了,当初挣着抢着进雅娟嫂子的酒,后来发展到居然连酒钱都想黑了人家的,难怪权势这个东西,是那样的让人着迷。 合上电话后,丁一见爸爸还在原地等她,她就走了过去,说道:“爸爸,你是在会上吃饭还是回家去吃?” 爸爸说:“看情况,我还带着两个学生来的,你要是有事就去忙。” “好,那我去找我们的人去了,如果我回家就给你打电话,对了,我住b座十一层109房间。” 爸爸说:“我没事,你要是也没事就回家住,还是家里方便。” “好吧,如果离得开,我就回去。爸爸,我还是那句话,您要多注意身体,为了女儿,也要注意身体好吗?”丁一盈盈地看着爸爸说道。 丁乃翔微笑地点点头,说道:“我会的,放心吧,我现在什么毛病都没有,前几天有去医院复查,各项指标都很稳定。” 丁一说:“那就好,等我回来就能照顾爸爸了。” “嗯,我盼着你快点回来。” 丁一点点头,跟爸爸再见后走了。 丁乃翔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百感交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开幕式结束后,省领导在有关部门的陪同下,就开始参观各个展台。亢州提前做了一个五分钟的小短片,展位的上方专门有一台显示器,播送这个小片,形象系统地介绍了本地农业高科技产业的成果,三源也做了一个五分钟短片,省领导在观看了这两个地方的展位后,笑着对陪同的董兴说道:“呵呵,你们很会搞啊,这个创意不错,不但形象,还能让人们在你们这个展位上停留的时间长些。” 送走省领导后,董兴把江帆和彭长宜叫到一起,说道:“哈哈,是不是你们俩共同的创意?” 两人都笑了。其实,这个创意是丁一的,她当时跟江帆建议制作一个小片,当时就被江帆采纳,然后由政府办出面,协助电视台做这个片子。脚本是丁一写的,温庆轩想让丁一配音,丁一考虑到是在展厅播放,从效果来看还是男声比较理想,这样,就由台里的另一名男播音员配的音,效果果然比女声厚重,大气。 遭到省领导表扬后,第二天,在展厅里,类似这样的宣传片一下子冒出了好几个。 开幕式的当天中午,丁一没有在会上吃饭,而是被林岩悄悄叫了出来,原来,江帆和彭长宜还有林岩商量好出去吃饭。于是,他们分乘两辆车,来到了离会展中心很远的地方吃的。 四个曾经在一起工作的人,吃饭就没有了拘束,他们在一起,无所不谈,很快,一个中午就过去了。 彭长宜问江帆:“您准备在会上呆几天?” 江帆说:“我想多呆两天,回去也没什么事,家里有韩书记呢,再说我也不想那么累了,你哪?” 彭长宜感觉出江帆似乎少了许多热情,就说道:“我想晚上回家,明天就回三源,这个春天我那里挺忙的,主要还是旅游的事,别的事我也不掺和。” 145 老教授发现女儿的秘密(一) 江帆说:“这样吧,你明天再回吧,明天咱俩一块回。” 彭长宜笑了,说道:“咱们在这儿也没什么事?” 江帆说:“还不会没事找事,比如,咱们下午可以参观一下,看看其他地方有什么先进的经验和做法可以借鉴,也可以让林岩安排咱们去洗洗温泉。” 林岩说:“没有问题。” 丁一说:“我不去,我下午还有事。” 彭长宜说:“你下午干嘛去?回家看老爸呀?” “我上屋在开幕式上看见老爸了。” “哦,你爸也来参加了?”江帆问道。 “是啊,这个会徽是他们设计的,所以被邀请来了。” “哦。”江帆点点头。 彭长宜说:“对了小丁,到了你这一亩三分地了,你还不请我们去家里做客?” “呵呵,没问题,我这就给爸爸打电话,晚上到我家去吃饭。”丁一说着就掏电话。 “等等,我就这么一说,你认什么真啊?”彭长宜说道。 丁一说:“我没有理由不认真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是算了吧,不给你找事了。” 丁一感觉彭长宜似乎话里有话,就放回了电话。 下午,彭长宜还是回家了,因为吉政委打来电话,告诉他,最后一眼机井也打出了水,明天庆祝一下,问他赶得回来吗?彭长宜高兴了,说:“问题不大”。 吉政委说:“没事,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行,我就是跟你通报一下情况。” 彭长宜再次重申了一遍:“长宜明白,如果会上没什么事了,我明天就能回去。总算都出水了,太高兴了,吉政委,长宜真是打心眼里感谢您啊!” “哈哈,少来这一套,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现在知道感谢了,当初怎么威胁我来着?” “不兴这样,那么大的首长怎么还记仇啊?” “当然要记呀?不然我拿什么说事?哈哈,你忙你的去吧,回来再说。”说着,挂了电话。 彭长宜也很高兴,第一眼机井顺利出水,第二眼先后换了三个地方,才打出了水。因为彭长宜早就说过,等两眼机井出水后,要搞个小仪式庆祝一下,还要给这两眼机井命名。 过了一会,他又接到了龙泉乡党委书记赵丰的电话,跟他在电话里汇报了同样内容。彭长宜说:“赵书记啊,你高兴了吧,出点血吧,弄两头猪,怎么也得慰问一下亲人解放军呀?” 赵丰高兴地说:“出血没有问题,问题是弄两头猪去搞慰问,这样的表达感谢方式是不是太土太过时了?” “哦,这样,说个不土不过时的方式我听听?慰问他们两颗原子弹你有吗?我们就要用这最淳朴的方式表达对亲人解放军的感激之情!另外,索性你就给我土到家,弄个秧歌队,吹着喇叭,把猪啊、羊啊的什么,送去几头,别太多了,太多了我心疼。” “哈哈,我也心疼,不出最合适。”赵丰顺着他的话说道。 “你敢,你还真是铁公鸡根毛不拨呀?” “哈哈,我说县长,这话是不是都让您一人说了合适?”赵丰笑着说道。 彭长宜一听,也“哈哈”大笑起来,说得:“我说行,你说不行。” 赵丰也笑了,说道:“对了,县长,我想乘热打铁,跟他们说说,能不能让他们再尽尽力,把通往机井的道理给咱们修修,这样无论是村民取水还是往地里运肥拉什么的,走车就方便多了。” “嘿,我说赵书记,你还想逮着蛤蟆攥出尿啊?你也太黑太贪心点了吧?” “哈哈哈。”赵丰笑的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说道:“县长,不兴这么说我,我也是为了老百姓……” “好了,别得寸进尺了!”彭长宜打断他的话,说道:“人家如果有这份意思还行,没有这个意思你也别做梦,反正我不会给你去说。另外我警告你,不许明抢,更不许暗示,这是纪律!别让人家部队以为咱们是多么的不可理喻。”说到这里,彭长宜不由地勾起嘴角,就说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说,你下来好好琢磨一下慰问这事,搞隆重一点。” 赵丰似乎从彭长宜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就说道:“好嘞,县长,你到时瞧好儿吧。” 彭长宜满意地合上了电话,那抹笑意,依然挂在嘴角。 如果说吉政委和赵丰的电话还不足以让彭长宜下定决心回三源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这个电话,让他下定了回去的决心。 这个电话是齐祥打来的,齐祥声音不高,但很清晰,他说刚才听市委那边的人说,老革命郄允才明天要来,邬书记接到了郄允才的妻子,就是三源走出去的保姆张明秀打来的电话,张明秀似乎说首长对三源有意见的话了,说三源要搞红色旅游,为什么不征求他的意见,反倒先去征求别人的意见?所以她让三源做好汇报和解释的准备。 彭长宜笑了,他当初故意没有先去拜访郄允才也是有目的的,一是自己无名小辈,冒昧去拜访这么大的人物,一来显得不自量力,二来邬友福会怎么看自己?那些围绕在邬友福身边的人会怎样看自己?他们肯定会认为自己有沽名钓誉、假公济私的嫌疑,所以,故意避开了郄允才,但是有一点他知道,如果自己代表三源先去拜访了别人,肯定郄允才知道后心里会不痛快,因为当年他在民政部做领导的时候,对三源是有功的,最起码把一个原本属于省级贫困县的三源弄成了国家级贫困县,就冲这一点来说,他就是三源的“功臣”,有权力对三源的人和事指手画脚,更有权力表示愤慨,这是老革命们的通病。所以,他一定会以其他方式对三源进行兴师问罪的。 呵呵,果然,这点让彭长宜猜着了。 这样,彭长宜今天晚上必须要赶回亢州,然后明天一早赶回三源,他要见识一下老革命郄允才,见识一下当年为三源“献身”的保姆张明秀。 彭长宜跟江帆说明原因后,江帆说道:“长宜,你要回去,一定要回去,而且要跟这个老革命搞好关系,这些人,虽然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但是影响还在,说话还管用,并且,他们也愿意为地方的发展和建设贡献余热。” 彭长宜说:“我明白,本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跟您聊聊,再见面又得等我下次回来了。” 江帆说:“咱们弟兄随时都可以沟通,我晚上一人跟床板作伴,你晚上也一人跟床板作伴,咱们俩睡不着的时候,可以随时打扰对方。” “哈哈,您说得太形象了。”彭长宜笑着说道。 下午四点多种的时候,彭长宜回去了,江帆没有回去,他的确不想回去,来时就已经跟韩冰说好第二天再回。 晚上,江帆和丁一说好,出来转转,他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打车出去和丁一汇合。 丁一来到了京州大学阆诸校区附近的一个咖啡厅等江帆。这段她也很郁闷,能够有一个和江帆共同出来的机会的确很难得。 江帆让丁一挑选地方的时候,丁一费尽了脑筋,她也想到了袁小姶雇的人会不会跟到阆诸,所以,经过一番思考后,才挑了自己上学时经常和同学来的这家咖啡厅。这家咖啡店装修很有古典特色,所以是她非常喜欢的地方,有的时候,学校里没有课,她就拿着一本书,偷偷一人跑到这里来,要一杯咖啡,伴着轻柔浪漫的音乐,边喝咖啡边消磨时间,这里,留下了她大学时代许多美好的记忆。 145 老教授发现女儿的秘密(二) 她选了一个阁楼上的双人位子,坐下后不久,江帆也到了,江帆是打车过来的,他怕开车太招摇。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学生恋人,江帆看到这里的环境后就刚就放心了,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因为他坐着出租车,中途去了一个商场,然后从商场的另一个门出来,很快就上了另一辆出租车走了。他确信,即便有人盯着他,也百分百地甩掉了,不开车就是这样好,目标小,不容易被发现。 浪漫柔和的灯光下,丁一显得柔美娇媚,江帆有些恍惚,他镇定了一下,笑着看着她,说道:“上学的时候是不是经常来这里?” “也不是经常,偶尔吧。” 江帆握住了她的手,摸着她的一头短发,说道:“你太美好了!” 丁一迎着他的目光笑了一下,这时,服务生给他们送来了咖啡。江帆才松开了手。 等服务生走了后,江帆端起咖啡,吮了一小口,说道:“见个面都要这样偷偷摸摸,真是委屈你了?” 丁一笑了,说道:“没有啊,我感觉很好……” 她总是这样,从来不给他施加一点的压力,江帆有些心疼地再次拉过她的手,说道:“过来,坐我身边来。” 丁一犹豫了一下,在看看四周,大都是恋人们坐在一起卿卿我我着,对面的座位形同虚设,她选的这个位置是最靠里面的一个座位,江帆坐的地方是觉得隐秘的,不特地走到他们这里都不会发现他。她不好意思笑了,就被他牵引到他旁边的座位上,不等她坐稳,江帆就把他抱进了自己怀里,横放在他双腿上,俯身亲住了她…… 她紧张地反抗了一下,但随着他温柔的吻和自己胸前传来的热意,她就不再反抗了,因为自己一侧的棉乳,已经被他的大掌包裹住了,并不断地揉着,她低声地娇吟一下,就温顺地接受了他的爱抚。 “哦,天——”江帆受不了了,他猛地把她抱起,让她坐在旁边,呼呼地喘着气,端起咖啡,咕哒一声,喝了一大口。 丁一坐好,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脸红红地看着他。 江帆伸出长臂,揽过她,低声说道:“不能继续了,太想你了,会受不了的……” 丁一的脸更加红了,她起身就要坐在对面去,被江帆拉住了,丁一说道:“别让人看见。” 江帆说:“我来是安全的,你哪?” 丁一笑了:“我也是。” 不错,他们两个今天约会的确是安全的,袁小姶委托的私家侦探公司被陈乐以公函的形式警告后,就中止了和她合作,并且退回了全部酬金。袁小姶正在犹豫要不要再接着找另外的私家侦探公司的时候,这时尤增全邀请她去欧洲旅游,就这样,她忙着安排去欧洲的事宜,就没有再继续找另外的公司。 但是,他们今晚的约会却被另一个人发现了,那就是丁一的父亲丁乃翔。 晚上,由于阆诸市委宴请来参加会议的省领导,同学老贺就去参加集体活动去了,等丁乃翔再次接到老贺的电话后,老贺已经在来他家的路上了。由于丁乃翔约见这位老同学有私心,他就跟老同学说在学校附近的蓝岛咖啡厅等他。 放下电话后,乔姨说:“两个老头子去什么咖啡厅呀?那是年轻人浪漫的地方,来家里聊聊多好。” 旁边的杜蕾调皮地说道:“妈,这您就不知道了,爸爸和他的同学肯定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老头子,所以,浪漫情怀还是有地呀——” 杜蕾是听说丁一来阆诸参加农展会才带着孩子回来的,她原以为丁一晚上会回家睡,没想到她晚上有会没回来,孩子跟这个姑姑的感情很好,就嚷嚷着在爷爷家睡,等小姑回来,这样,杜蕾和孩子就没有回自己的家。 老教授听了杜蕾的话后,装作很认真地对乔姨说道:“看,还是小蕾理解我们吧,不像你,居然那样理解问题。奥,照你这样说,老头子就该被时代的潮流无情地抛弃?老头子就不该有我们自己的浪漫?尽管我们终究会被时代所抛弃所淘汰,尽管我们创造不了什么新的浪漫了,但是,我们重温一下浪漫还是可以的吧?你今天这样说话很我的心气很有距离感,感到跟你都有代沟了?哼。” “哈哈哈。”旁边的杜蕾笑弯了腰。 乔姨也笑了。 儿子小虎听到妈妈的笑,就从他们的房间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姑姑给他买的小火车,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也没有缘由地咯咯地笑了。 丁乃翔走到小虎的身边,摸着他圆圆的脑袋说:“你看,我们小虎都知道嘲笑你说的话。” 乔姨这样好,每当遇到和丁乃翔有争论的时候,无论对错,她不再坚持已见,保证不会他争吵,这一点让丁乃翔比较受用。她见丁乃翔执意要出去跟老同学会晤,就给他拿过一件薄外套,又给他的口袋里塞进了一沓钞票,嘱咐道:“在咱们家门口喝咖啡,你想着付钱。” 小虎见爷爷要出门,就仰着小脑袋说道:“爷爷,你是去叫姑姑回家吗?” 丁乃翔说道:“不是,姑姑明天就回来看你了,爷爷是去见另一位爷爷。” 小家伙失望地点了一下头。 丁乃翔比老同学早到了咖啡厅,他坐下后,在等老同学的时候,他意外看到了丁一从座位上站起,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手被什么人握着,从自己的位置上换到了另一个位置上坐下。他的头立刻就蒙了,立刻意识到女儿是在和什么人约会。 他半天才定了定神,招呼过服务生,说道:“刚才那位女孩子和什么人在一起?” 服务生确定这位老先生说的位置后回答:“是和一位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了,你去忙吧。” 丁乃翔两眼死死地盯着那个位置,他感到浑身无力,有些体力不支,他没想到,女儿果然和江帆有私情,难怪人家的妻子找到自己,看来,铁证如山。 不知为什么,他笃定地认为握着女儿手的那个男人就是江帆! 老教授盯着那个位置看了半天,直瞪得眼睛发涨发酸,再也看不见有什么人站起,高高的靠背,掩藏了一切。 他有些坐卧不安了,时间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老同学才到。他已经没有多少心情和同学叙旧了,眼睛就死死地盯着刚才女儿落座的那个位置。老同学都说了什么,自己也记不太清了,后来,他就看到一位高个的男人从女儿那个位置中站了起来,冲着服务生招了一下手,丁乃翔就记住了他的样子。 丁乃翔断定这个人就是江帆,因为从年龄和气质上就可以肯定。他的心就七上八下的了,原来,袁小姶并没有无理取闹,人家老婆说得没错,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丁乃翔是不能完全相信她说的话的。 副部长同学见丁乃翔心不在焉,就说道:“乃翔,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丁乃翔就势说道:“哦,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 老同学今天见着他的时候,知道他前些日子住院的事,就说:“我送你回家吧,等哪天你方便的话到省城来,咱们再叙,另外我还想跟你求幅墨宝呢?” 丁乃翔说:“咱们是老同学,别说求,如果你喜欢,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题材的,我给你画。” 146 彭长宜是把未出鞘的利刃(一) 老贺说道:“我就喜欢你的墨牡丹。” 丁乃翔说:“好吧,要横轴还是竖轴的?” 老贺说:“随你心境,这个我不干涉。” 丁乃翔说:“好吧,画好后,画好后,我给你送去,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商量。” 老贺说:“那好,你有事尽管说,趁着我还没退休。” 丁乃翔见老同学说得很实在,心情就好了许多,就这样,丁乃翔就被老同学送回了家。 回到家后,老教授越想越生气,女儿在家门口跟有妇之夫约会,这要是被熟人看见如何了得,再有了,她说晚上有会,原来是约会?想不到自己一向宠爱的女儿居然会撒谎骗自己了? 他失眠了,怎么也睡不着觉,他生气的同时,也为女儿深深地担忧起来。乔姨见他睡不着,就说道:“我就说了,两个老头子,大晚上喝什么咖啡呀,失眠了吧?” 其实,丁乃翔和同学都没有要咖啡喝,他喝的是白开水,同学要的是铁观音,铁观音属于半发酵茶,对刺激中枢神经兴奋作用较小。但是他没有跟妻子说自己喝的是水,那样就没法解释为什么失眠睡不着觉了。丁乃翔为了不影响妻子睡眠,就抱着枕头和被子来到了书房,躺在书房的床上,他就寻思着女儿的事,寻思着怎样让女儿迷途知返…… 彭长宜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回到了三源。 按照惯例,他先到了邬友福办公室,邬友福也按照惯例在喝汤。彭长宜有些纳闷,天气逐渐暖了起来,难道邬友福还在喝那甲鱼汤吗?那样的话,他没有什么运动量,天天一小碗甲鱼汤受得了吗?就不怕把书记大人补得上火? 但是看到邬友福满面红光而且面色滋润,显然不像上火的样子,那么就是邬书记有泻火的通道?也许,这黑云大夫熬制的甲鱼汤就跟给他配制的保健酒一样,是有讲究的?或者是喝那样的保健酒就得喝这样的甲鱼汤,而且还分不同的季节?彭长宜不得而知。 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对邬书记的甲鱼汤和保健酒这么感兴趣?难道是自己也想寻求这样的一种保健途径? 他不由地甩头暗笑自己的无聊。 由于几次彭长宜这个点来都看到邬友福在喝汤,就说道:“您每天早上就喝这么一小碗汤,不再弄个烧瓶或者两根油条什么的?” 邬友福笑了笑,说道:“多少年养成的习惯了,早上吃不下别的,只喝这一碗汤就够了,所有的营养和热量就都有了。” 彭长宜笑笑,心说,营养和热量能不够吗?早先的慈禧老佛爷也就这么两下子吧?他不知道,那些老革命们是否也有这样的待遇? 彭长宜甩了甩头,他不再对他的汤表示过多的好奇了,就说道:“昨天的开幕式严省长和新来的沙书记参加会了……” “沙书记?是年底来的那个副书记沙舟吗?” “是。” 邬友福沉下脸,没好气地说道:“你说他姓什么不好,偏偏姓这么个姓!” 彭长宜一愣,心说,估计沙舟没有自己选择姓氏的权力吧?又一琢磨,就琢磨出邬友福对这个姓不感冒的原因了,因为他姓沙,沙和“杀”同音,沙书记就等于是“杀书记”!如果邬友福都这样不高兴,那么省委的祖书记呢?省委其他的副书记呢?下面各个厅级和县市级的正副书记们呢?每当人们礼貌称为沙书记的时候,从上到下的书记们会怎么想?看来,哪任副书记都可以连“副”字省略,唯有这个沙副书记的“副”字是不能省略的,于是,他灵机一动,连忙改口说道: “是啊,不知沙副书记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吗?” 邬友福一听,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反正他要杀的是副书记,也不是书记,副书记有的是,‘杀’不完的。” 彭长宜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邬友福还挺宿命的。 邬友福问道:“锦安哪个领导去了?” “董兴市长带队,其实也就是一个成果展示,好多产品也很牵强,指望着弄这么一个会就能怎样也说不好。” “呵呵,形式主义,劳民伤财,顶不了多大用,但是上边说让参展就得参展,阆诸人高兴,办这个展览会只有他们是受益者。”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是啊。” 邬友福将保温桶拿到了里屋,然后漱口后就出来了,重新坐在气派的大班台后面,说道:“你回来的正好,北京的郄允才要来。” 彭长宜故作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昨天我们研究了一下接待方案,既然你赶回来了我跟你磨叨磨叨,一会咱们再开个小会。” 彭长宜点点头。 于是,邬友福就将如何接待郄允才的细节跟他说了一遍。 彭长宜注意到,这个接待方案安排的很细密,涉及到了安全保卫、走访路线、饮食卫生、就餐计划、宾馆接待、时间安排、每天的陪同人员等等,他还特别申明,要杜绝不明真相的人靠近老首长,防止上访闹事,如果首长想见什么人的话,必须上报市委,要进行专门安排,决不能借机向首长提出什么要求,要严格实行一把手负责制,要实行层层分管,谁出问题谁负责,总之,老首长既是高级领导,又是三源的亲人,既是来三源视察工作,也是回家看看,对于三源来说,既是一项迎接亲人回来,又是一项政治任务,所以,全程的接待工作,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切不可节外生枝。 彭长宜听着,感觉就像要接待国家领导人那样,也难怪,郄允才的多重身份决定了三源会兴师动众地接待他。三源,穷乡僻壤,能来个部级领导,实属不易,何况这里还有张明秀省亲的意味。 彭长宜问道:“老首长经常来三源吗?” 邬友福说:“来过一次,有十年了。” “哦?就一次?”这点让彭长宜感到有点吃惊。 “那一次还是他陪着国家有关部门来三源调研来的,后来又邀请了不下八百次了,都没有成行,要说这次他来还是你给招来的呢!” 因为提前齐祥跟自己说了个中原因,所以彭长宜故意吃惊地说道:“怎么是我给招来的?我都不认识他。” “与其说是来视察,还不如说是来兴师问罪呢?” “为什么?”彭长宜反问道。 邬友福说:“不知道他从哪个渠道听说,咱们要搞红色旅游,而且要建革命历史博物馆,就给我打电话,说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不知道,而且还是从别的渠道听说的,谁都知道他跟三源的关系,这下弄得他有些没有面子。”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咱们给他发信了呀?” “这个他当然没说,你先去拜访的别人,没去拜访他,他生气了。要说这位老首长,的确没少帮咱们县,是咱们三源的保护神,所以这次你可要小心点,他说什么你都别跟他顶嘴。” 彭长宜心想,自己又没招惹他,凭什么他要说自己?再有了,听邬友福的口气,肯定是把自己卖出去了,好在他跟这个郄允才没有任何的关系,不存在不尊敬老革命的意思,彭长宜转念又一想,邬友福如果装作不知情,往自己身上推,可能这样郄允才才不会真的生气。 想到这里,他嘴一勾,坏坏地说:“没事,您到时就往我身上推,因为我不知情,是我自作主张先拜访的窦老,这样,他就不会生您的气了。” 听彭长宜这样说,邬友福才说道:“你以为我没往你身上推呀,我推了,那也不行,也无法洗刷我的罪过,呵呵,没事,老交情了,他不会真的生气,如果真生气了,就不会主动要求来三源了。” 146 彭长宜是把未出鞘的利刃(二) 彭长宜也笑了,心想,料你就是这样做的! 这时,邬友福的门被推开了,大摇大摆地进来一个人,用黑、矮、胖这三个字就把此人全概括了。 那个人进来就嬉皮笑脸地说:“大哥,就知道这会您在?怎么样,我给您的那几只野生鳖不错吧……”这个人看见了彭长宜,就赶紧把话收了回去。 由于早上的阳光正好照射过来,彭长宜正好坐在逆光的位置,这个人没有看清沙发上坐着的人是彭长宜,邬友福听他这样说话就皱起了眉,脸上就表现出爱答不理的样子,这个人这才回头看清了是县长彭长宜。 那个人赶紧走过去跟彭长宜握手,说道:“彭县长,我今天终于见着您真人了,以前都是在电视见过您,您可能还不认识我,我大名叫葛建国,因为我人长得黑,在家排行老二,大家都叫我葛二黑,您就叫我二黑子就行了,要不叫我黑二哥也行。” 这就是如雷贯耳的二黑子,彭长宜见他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就站起来跟他握手。 “咳咳。”邬友福咳嗽了两声说道:“怎么跟彭县长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葛建国又走到邬友福面前,说道:“我说得没错呀,彭县长比我年纪小,我肯定是哥,不会错!” 邬友福严肃地训斥道:“不在家好好反省错误,出来瞎溜达什么?” 葛二黑很拿自己不当外人地坐在离邬友福最近的座位上,说道:“嘿嘿,总不能一天24小时都反省啊?在监狱里也还有放风的时间不是?我是听说郄老要来,所以就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大哥您尽管吩咐。” 彭长宜觉得自己这样听着邬友福和一个保外就医的服刑人员称兄道弟的说话,有些不合适,就起身说道:“邬书记,你们聊,我先过去。” 邬友福说道:“长宜,坐,别理他,他没有正经事,咱们话还没说完呢?” 葛二黑听他这么说,就痞里痞气地说道:“大哥,这么说我您就不怕我伤心?” 彭长宜一听,就说道:“我先回去,您一会有事在打电话。”然后跟葛二黑说道:“葛总,你坐。” 邬友福就欠了一下屁股,冲他点点头。 彭长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齐祥紧随其后进来了,说道:“这么早就回来了?几点往回赶?” 彭长宜说道:“五点。小庞呢?” 小庞没有跟着彭长宜去阆诸参加农展会,彭长宜让他留在家里,督办桃花旅游节的有关事宜。 桃花节,是三源旅游战略中推出的第一个旅游品牌。也是最省事、最现成、最容易搞的一个旅游项目。 三源,有一个远近闻名的桃花谷,这里背坡向阳,绵延十多公里桃花谷,住着桃花坞、桃花冈等七八个村子的人。由于这里几乎没有耕地,大部分都是坡地,人们就靠山吃山,加上这里自古就有种植果树的传统,所以这里也就成了三源水果特别是水蜜桃种植最广泛最集中的地方。这里,有许多生长了几十年甚至百年的老树,每当春末夏初,漫山遍野,桃花烂漫,粉遍整个山谷,姹紫嫣红,蔚为壮观!由于三源海拔高,桃花谷又四面环山,气温比平原低很多,所以,这里的桃花绽放的时令比较晚,正好赶上五一前后是盛花期,于是,这里就成了上班族和学生们踏青赏花和野炊的理想之地。 创办桃花节还不是彭长宜的主意,而是县旅游局早就有的思路,并且也是徐德强准备在今年实施的一个项目,所以,策划方案都已成型。刚接触这个议题的时候,彭长宜没细加琢磨,立刻就拍板,决定在今年五一前搞这个桃花节,把它当做旅游这个大战略里的一个小内容。 一切策划方案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彭长宜去阆诸开会,就把小庞留在家里,督办桃花节的事,因为每次回来,小庞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办公室,今天没有见到小庞,他就觉得有些不正常。 齐祥说道:“是这样,老徐的母亲去世了,我们昨天去他家着,我就把小庞留下了,让他照应一下。” “哦,什么时候的事?”彭长宜问到。 “昨天上午。” “那我要去一下,替徐德强送送老人。” 齐祥想了想说:“还是照顾一下那边的面子吧,你要去他去不去?我们昨天去的时候跟老徐家属说了,说是代表你来的,你去阆诸开会去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彭长宜说:“知道了不去不合适吧?” 齐祥说:“给拨点困难补助吧,那个家实在是困难,孩子上大学,节假日都很少回家,业余时间去当家教、打短工,老徐的老婆也上不了班。” 彭长宜想了想说:“行,从我的县长基金里拿吧,再有,老人走了,他老婆是不是就能出来工作了,你下来单去一趟,如果她能上班,给找一个相对清闲的单位,如果需要我出面你在跟我说。” 齐祥说:“困难补助的事我昨天倒是跟民政局局长说了,让他想办法解决一点,看能解决多少吧,如果不够的话再拿您的县长基金。工作的事我还的确想着,她早先当过民办教师,也有文化,不行的话就给她安排到图书馆或者新华书店,下来我再单独跟她商量,把您的意思转达给她。” 这么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个家走了两个人,如今只剩下孤儿寡母了,彭长宜心里就有些难过,说道:“老齐,我琢磨着还是亲自去一趟合适,不然心里不踏实。” 齐祥说:“非要去的话现在也别去了,晚上或者明天早上在去吧,今天郄老不是要来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对了老齐,那个葛二黑怎么跟邬书记称兄道弟的?他们什么关系?” 齐祥笑了,说道:“这可不是一天半天的,他一直都是这样,没有邬书记,他不可能有今天,另外,后来的葛家哥俩因为跟郄老的关系,邬书记对葛家哥俩还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再有,当年煤炭公司改制,如果没有邬书记,也就没有今天的葛二黑。” 这些情况即便齐祥不说,彭长宜也能猜出个七八,三源,就像是一个独立的王国,邬友福就是这个王国里的家长,这里,似乎有着跟外界不一样的规则。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了解的加深,齐祥对彭长宜好感也就越来越多,事实上,彭长宜来了这么长时间来看,他还没有哪件事做得让齐祥看不起或者有看法,无论大事小事,是不存在私心的,是真心为了工作,为了三源,另外,尽管年纪轻,但行事谨慎,沉稳,从来都不说过头话,对邬友福,也是尊敬有加,这使得原本打算借助彭长宜来跟邬友福对抗的一些人,也就没了想法,甚至有人背后管彭长宜叫“软蛋”,也有人说彭长宜不像在亢州时报纸上宣传的有区别。 就像彭长宜从来都没有停止研究身边的人一样,他身边的人也都在暗中观察着彭长宜。通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其实,只有齐祥才知道彭长宜不是软蛋,而是一把藏锋于鞘中的利刃,他不出手是不出手,一旦出手,必是杀无赦。 这是一个有大局意识、非常懂政治的年轻人,他在政治上成熟的程度和老道,徐德强都不及他。看来,还是亢州出来的干部不一样,难怪周林刚到亢州就败走麦城。 147 羿楠发现的紧急情况(一) 齐祥知道,彭长宜刚来时,尽管不懂矿山,但是对矿难始终有怀疑,只不过他从不说出自己的疑虑罢了,但这并不证明他放弃了自己的疑虑,他躲着羿楠,甚至教育小庞以大局为重,其实这些本身都在传递出一个信号,那就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前些日子就有人看见那个四中队的褚小强曾经半夜三更开车去北山的海后基地,很显然,他是去找彭长宜。谁都知道,褚小强是第一个到的现场,也是他在会上唯一敢说出自己疑虑的人,但是,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后,得到的却是半个格的升迁和去省城学习。尽管如此,这同样不代表褚小强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疑虑。 彭长宜来的时候,褚小强已经去省城学习了,表面上看,他们没有见过面,更没有交往,但如今谁要是从表面看问题,谁就愚蠢到家了,因为,表面上的东西都是做给人看的,都是愚弄视听麻痹人的,真正的功夫都是在幕后。如果褚小强真的跟彭长宜有来往的话,那么由此可见,彭长宜绝不是软蛋,他也是在等待时机,确切地说,是在等待利刃出鞘的那天。 齐祥甚至还判断,彭长宜跟褚小强之间,只有一件事他们有共同的地方,那就是对矿难的疑虑。尽管他在各个场合下,都不谈矿难的事,甚至从不插手矿山的事,连整顿矿山工作都让土地局按上级有关文件进行清理,他却很少过问具体的工作,顶多听听分管这块工作的副县长汇报一下而已,葛二黑最近就放风说彭长宜管不了矿山,他也不敢管,原因就是不敢惹他。就连葛兆国甚至一些干部也这么认为。其实,齐祥隐约地感到,他们都错了,老虎可以不发威,但他绝对不是病猫。 这从彭长宜非常同情那些遇难矿工和他们的家属上,就能说明问题。他自己掏腰包给徐德强家钱、自己身上的大衣穿着出去,回来的时候就没了,一问才知道脱给了在外等候救援消息的家属,因为齐祥当时管着物资,他就先后给过彭长宜五六件大衣。 春节期间的家属座谈会就是彭长宜考虑到徐德强牺牲没有多长时间,这么热热闹闹地开家属座谈会不合适,所以提出建议,才改成机关联谊会。这是他首次在会上提出自己的意见,显然,邬友福也不想过早地跟彭长宜对立,所以,他就爽快地同意了。 种种迹象表明,彭长宜并不像表面那么憨厚、对邬友福唯马首是瞻的样子,他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独立执政的理念,只是他更慎重,更小心地实施自己的目标。 彭长宜见齐祥说着说着就不说了,就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道:“老齐呀,这么长时间了,我彭长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的脾气秉性你也了解的差不多了,今天,我郑重拜托你一件事,那就是切实发挥你政府办公室主任的作用,有什么好的建议勤给我提着点,别人对我有什么批评性的言论也给我透露着点,免得我自高自大。” 齐祥说:“这一点请您放心,您就是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只是目前我还真没有听到针对您个人有什么意见的议论和说法。” “嗯。”彭长宜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又说道:“你多操点心吧,有些事毕竟你了解情况,你是土生土长,又在机关干了这么多年了,另外,你没发现吗?我很依赖你。” 这句话彭长宜说得很重,也很实在。事实也确如彭长宜所说,自打来那天起,他就主持矿难的救援工作,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他就抓住了政府办公室主任齐祥,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只有齐祥能为他所用,事实证明,齐祥也不辱使命,尽自己所能,努力做好分内的事。怎奈三源这个地方的确和亢州不同,彭长宜是外地干部,干好干坏早晚都是要离开三源的,而他齐祥却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呆在三源,这个意思邬友福在彭长宜到来之前和之后就多次明确地告诫过他,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彭长宜见齐祥出现了片刻的沉默,他知道这个沉稳目前尚还合格的办公室主任心里有了活动,但是显然现在不是他们两个敞开心扉的时候,他就说道:“一会你去通知,咱们开个短会,郄老估计头中午能到就不错了。” 彭长宜的话刚说完,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是市委办公室主任,他说邬书记通知,常委到市委会议室开会。 彭长宜有个习惯,他从不问开会的内容,有的时候问也白问,这些人都非常谨慎,唯恐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有的时候他想提前知道开会的内容,索性给邬友福打电话,直接向他询问开会的事。但眼下开会,不用说,肯定跟接待郄老有关系。 齐祥说:“这样我先通知,等市委那边的会散了咱们这边再开。” 彭长宜说:“好,估计那边的会也长不了。” 十二点多的时候,郄允才乘坐的别克商务舱终于驶进了三源路口,邬友福、彭长宜等市委政府一班人,早就等在三源境内路口。 等车门打开的时候,一个几乎光了头的胖硕的老者冲他们挥手。邬友福和葛兆国立刻向前,要搀他下来。这时,从另一边的车门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净,高挽着头发的女士,女士一身黑色的很修身的衣服,肩上披着一条银色的披肩,她走过来说道: “还是别下车了,反正也没有多远了。” 邬友福看着她,说道:“让老首长下来活动一下好吧。” 女士说道:“刚才在盘山路的最高处,已经下来活动一次了,反正都不是外人,还是赶路吧,时候不早了。” 邬友福想了想,也是,早过了吃饭的点了,肯定他们也饿了,就说道:“那好吧,等到了地方我再给您介绍我们班长成员。” 老人坐在车里,很有派地冲他们点点头。 葛兆国就将车门拉上,然后一挥手,前面的警车就鸣笛开道。 彭长宜坐在邬友福的车里,说道:“老首长气色不错呀?” 邬友福说:“敢情,有那么年轻的女人陪在身边,肯定会焕发青春的。” 彭长宜听出了他有调侃的意味,甚至还有些酸味,就故意说道:“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邬友福说道:“年轻的女人,从来就是男人最好的补品。” 彭长宜说:“我只知道老夫少妻生的孩子聪明,还不知道年轻的女人还能激发男人的第二春。” 邬友福笑了,他习惯性的伸出两根手指,整了整“头发”,说道:“你是你还年轻。” “呵呵。”彭长宜笑了,说道:“咱们三源的姑奶子后来和郄老又生孩子了吗?” “生了。”说着,邬友福不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中。 “哦?真是奇迹,那孩子肯定非常聪明,说不定将来能成为神童。” 他见邬友福不再说话,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八卦,这时,的的电话响了,他赶紧掏出来,刚一接通,就听见对方着急地说道:“彭县长,我是小羿……” 彭长宜一愣,是羿楠,因为他没有羿楠的电话,所以也没有显示是羿楠的电话。他皱着眉说道:“哦,我现在有接待任务,有什么事跟小庞说吧。”说着,就挂了电话。 邬友福说:“长宜啊,是不是这个羿楠对你有意思?” 彭长宜心一动,说道:“看您说的,哪儿呀,她从来都没有给我打过电话,这是第一次。” “那人家女孩子找你,你干嘛紧张呀?” 彭长宜吃了一惊,他心想这个邬友福看问题还挺睿智的,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的心里去了。就装傻充愣地说道:“没有啊,我没想这么多,咱们眼下不是有任务吗?” 147 羿楠发现的紧急情况(二) “哈哈。你是个好同志。” 彭长宜来不及细想他这话的虚假,电话又再次想起,彭长宜这次看清,还是刚才那个号码,当着邬友福不好挂了电话,就接通了,说道:“你有什么事?” 羿楠没有在乎他的态度,说道:“彭县长,有个紧急情况,我认为有必要让你知道,桃花谷那些种果树的老百姓,在砍那些老树,要改种其它作物。” 彭长宜一听,赶紧说道:“为什么?” “果品不值钱。” “砍了多少?” “已经有人在砍,如果现在制止还来得及。” “好了,我明白了。”彭长宜说着,就挂了电话,回过头跟邬友福说道:“刚才报社的羿楠打的电话,她说在桃花谷有人在砍老果树。” “哦?” “昨天在阆诸开会的时候,我就有个想法,还没来得及跟您商量,为了让农民保留住那些老树,将来为旅游增添光彩,我想适当的对这些老树给予一些补助,您看如何?” 邬友福想了想说:“可以,咱们要打造桃花谷为一个景区,没有这些老树哪儿行?” 彭长宜说:“那好,我马上安排。” 邬友福还想说什么,彭长宜已经掏出了电话,是打给齐祥的,他说:“你挨个通知桃花谷所在的村和乡镇领导,要他们即刻去制止砍树行为,给农民们做工作,就说是县里要给一定的补贴,凡是十年往上的老树,不,五年,都有补助。” “补助多少?” “具体数额再议,你们也可以征求一下当地干部的意见,看具体补助多少合适。” 合上电话,彭长宜说道:“邬书记,前几天我跟我的导师通了一个电话,邀请他来参加我们的桃花节,他给我提供了一个这样的信息,北京聚源饮料食品集团在完成原始积累后,今年进入快速发展阶段,正在面向全国布局建厂,寻找优质的果品生产基地,所以,等桃花节过后,我先专门去趟北京聚源集团的总部,去拜访一下他们,看看能不能在咱们这个地方建了生产基地,咱们这里的条件得天独厚,只是养在深山人不知,咱们的卖点就是海拔高,水果生长在中纬度上,日照时间长,另外环境无污染,我想这样游说他们,保证和别处的有竞争力。” 邬友福心说,这个家伙真敢想啊!聚源饮料食品集团,那是上市公司,是面前全国规模最大的饮料集团,以生产各种鲜果汁和浓缩果汁而闻名遐迩,如果能让聚源集团在三源建立生产加工基地,产生的效益是巨大的,不仅是种植,还有税收、就业、餐饮、运输等多种行业的兴旺。只是,聚源集团牛的很,就三源这么一小片的果林,估计根本无法满足生产的需要。 想到这里他就说:“能引来吗?估计够呛吧?” “可以去试试,宁吃碰,不耽误。即便暂时因为种植面积不足以让他们来这里投资建厂,最起码成为他们原料供应地也行啊。” “那当然是好,可是,咱们这里离北京有四五个小时的路程,路途太远,在颠簸,桃是最不宜长途运输和保管的了,估计会有困难。” 彭长宜说:“对了,我这次去阆诸开会,听说从北京到咱们这里的高速路要修,不知什么时候能动工?” 邬友福一听,很不以为然地说道:“嗨,好几年前我就听到过这个说法了,而且也的确纳入国家和省政府的规划中,只是,如今这办事速度啊,谁知道会哪年哪月能修好啊,这条修不好,就别指望咱们的水蜜桃走出大山。” 彭长宜觉得邬友福很不想干事,即便高速路修不好,现有的这条路运输也没有问题,只要选好水果采摘的时间,还是可行的。邬友福可能已经习惯了当土皇上和一天一碗甲鱼汤的安逸生活了,但是他不行啊,他还年轻,他不但要和邬友福搭档好,还要把事干好,他比不了邬友福啊,邬友福把三源弄成国家级贫困县,那“功劳”是大大的,是“彪炳史册”的,他即便什么事都不干,这个大功劳都让他享用不尽。他呢,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所以,他要干事,要谋事,还要在这种情况下善于干事,想到这里,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龙泉乡的赵丰给彭长宜打来电话,询问补助的事,原来,桃花谷的七个村子,有五个村子在龙泉乡的管辖范围,只有一头一尾的两个村子分属另外两个乡。 彭长宜又把刚才跟齐祥说的话跟赵丰学了一遍,另外他又询问了慰问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赵丰说等处理完这事就去安排。 彭长宜说:“你还没安排啊?” 赵丰说:“我的县长耶,您昨天下午刚刚布置的,今天又出了这档子事,还没来得及呢!” “难道龙泉乡就剩你赵丰光杆司令了吗?其他人呢?”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 赵丰支支吾吾说道:“这样,我马上安排下去。” “我说,别机井出水了,你们黑不提白不提了。”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 赵丰说道:“您就冤枉我吧,我哪是那样的人啊,您瞧好吧。” 彭长宜扣上了电话,说道:“邬书记,我是不是性子太急了?” 邬友福说:“长宜啊,咱们这里的干部比不得亢州,都是出名的懒惰,什么事就得逼着去干。” “如果都靠县领导逼着干事,还要这些中层干嘛?”说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要知道,知道这些干部都是邬友福提起来的人,而且赵丰在基层干部中,还算是敬业的好干部,有许多干部都是得过且过。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干部流动性不大,才造成这些干部安于现状、得过且过的主要原因。 基层这些官员的帽子,都是从邬友福手里批发出去的,当着他的面指责他们干事不力,这不是当着矬人说短话吗?他为自己的冒失有些懊恼,赶紧说道: “嗨,哪儿都是这样,想当初我当基层干部时也是这样,这也许是基层干部们的通病吧。” 邬友福笑笑,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盯着前面的商务舱,似乎心思也在那个车里。 彭长宜对前面的商务舱没有多大兴趣,他的心思飞到了桃花谷,飞到了未来几天后的桃花节,这是他一手策划的活动,桃花节还没有开幕,桃树却被砍了,是偶然事件还是有预谋的?这些他不得不考虑到,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 桃花谷,顾名思义,就是有桃花的峡谷,是这次三源旅游规划中一个重要的自然景区,之所以把它划为景区,就因为这里有得天独厚的果树资源,素以“四时花不断,常年果飘香”的说法,每年的春天,是山坡上各种果树开花的季节,杏花姿娇,梨花如雪,桃花胜霞,还有苹果花、栗子花、核桃花等。 148 彭长宜的机智(一) 而在桃花谷,种植最为广泛的是桃树,每当春暖花开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桃花,把整个桃花谷装点的如诗如画,远远地望去,绵延十公里的桃花谷,只有一个颜色,那就是粉红。数千亩的桃林,一起绽放,成为粉红色的花海,非常壮观。这里早就是城里人春季观光赏花的地方,如果稍加疏导,就能成为一个不错的景区,也能为当地带来效益的景区。 三源县已经在年初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要在今年,举办首届桃花节,县宣传部已经协同各个部门正在筹划此事,眼看节令就要到来,数千亩桃林含苞待放,这个时候发生砍伐桃树的事,的确是他没有料到的。 彭长宜已经跟叶天扬联系好,下周京州日报就会出现有关三源举办桃花节的专版,也当做三源旅游项目的一个问路石。另外,锦安日报和三源报都将辟出专版宣传这个景区,三源文联还在全县范围举办一个桃花谷杯摄影大赛,为此,彭长宜自己掏钱买了一个比较不错的照相机,最近一直在反复读照相机说明书,钻研照相基本技巧,即便晚上跟江帆通电话都是请教照相技术。 三源两委办最近正在抓紧发请柬,请上级有关部门和其他兄弟市县来参加三源桃花节的开幕式,同时,县委县政府号召市直各部门请“亲戚”,作为宣传三源的一个载体,从而扩大三源的知名度。 这是多少年来,三源第一次开展这么一个大规模的公开活动,也是第一次敞开怀抱,给外界认识三源一个机会。如果偏要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话,这就是彭长宜来到三源烧的第一把火。 彭长宜摸准了邬友福安于现状、不想张罗事的心理,就主动跟他商量关于举办桃花节的有关事宜,并且把政府年初设定的工作跟锦安市委和市政府做了汇报,翟炳德和董兴对三源的做法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并且在一次全市党政干部会议后,翟炳德特别强调了三源大旅游的思路,高度评价了三源干部敢于谋事、敢于做事的精神,翟炳德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是给彭长宜撑了腰杆,肯定了彭长宜的想法,这样,彭长宜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去干了。 在桃花节这件事上,邬友福没有表示反对,相反,他还很支持彭长宜的想法,因为他也不想在挤走了两任县长、又和徐德强合作出现不愉快后,再跟彭长宜闹不好,尽管上级会全力支持党委一把手的工作,但是这个彭长宜是翟炳德点的将,对彭长宜下手,他还没有想好,也没有想要把他怎么样,因为他预感凭彭长宜的实力,他在三源不会呆太久,三源也留不住他,与其这样,不如让彭长宜尽快干出成绩,尽快高就。尽管他向彭长宜传递的信息是自己年岁大了,不想有什么作为了,但是邬友福还是有野心的,一是自己档案年龄小,干完这届再干一届也没有问题,为了能继续留在三源,他仍然需要用心做好三源的事,并不想再出现什么纰漏,也不想继续高升,只求在三源干到退休,安逸地过自己土皇上的日子就很好,凭他现在,就是给他一个锦安的副市长他也不干。副市长是副厅,名义上听着好听,厅级干部,实则哪有他这个县委书记实惠?再说,自己就是真的当上了副厅,也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退下来了,按照排序,他得是排在锦安市政府的最后一名,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自己人生目标非常明确的邬友福来说,尽管他不把彭长宜放在眼里,但是投鼠忌器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再说,彭长宜这个人身上的锐气他也看出来了,如果他不找事,只是想在三源捞点政治资本,那给他就是,如果他一旦影响到他邬友福,那也别怪自己不客气。 邬友福的确不想在三源折腾任何事,他就像王家栋说得那样,闷头做皇上。但是彭长宜显然不会这样,所以,对于彭长宜的一些工作思路,邬友福也不好表示反对,那样也说不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彭长宜去折腾,俗话说得好,干得多,失误就多,等你有了失误了,再收拾你也不迟! 所以,才有了彭长宜的旅游规划,才有了桃花节的想法,并把它付诸实践。 所以,这几天彭长宜为桃花节的事忙里忙外的,但是他丝毫不敢忘乎所以,大事小情都跟邬友福打招呼,这一点邬友福比较满意。 彭长宜突然跟邬友福说道:“对了,能不能让老首长给给咱们的桃花节剪彩?” 邬友福听彭长宜这么一说,就掐着手指说道:“离开幕式还有四五天的时间,他恐怕呆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再说了,如果他要是留下剪彩的话,咱们还要重新调整方案,还要跟锦安汇报。” 彭长宜说:“我也是想到就说了,不算数。” 邬友福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看情况再说吧。” “嗯。”彭长宜又说道:“龙泉乡那两眼机井出水了,我想搞个小仪式。” 邬友福闭上了眼睛,说道:“你看着安排吧。” 在这件事上,邬友福始终都不太感兴趣,彭长宜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时,齐祥打来电话,说已经跟各个乡的领导通报了这事,他们也都表示立刻派人去制止砍树的行为。另外,齐祥说他已经跟主管农业的副县长沟通了此事,由于这名副县长还在阆诸农展会,有些事情也只能打电话过问一下而已。 彭长宜觉得齐祥这一点做得很好,起到了拾遗补缺的作用,一段时间以来,彭长宜很倚重齐祥的。 开道车一路鸣笛,驶进了三源县城的主街道。彭长宜突然对两边正在施工着人行道皱了皱眉头,他没有说话,因为车子一路向前,很快就驶进了三源最好的宾馆。 郄允才乘坐的商务舱停在了宾馆高台阶的正门口。 邬友福和彭长宜赶紧下车,邬友福紧走几步来到车门口,拉开车门,便和葛兆国一起,搀着郄允才下了车。 老人出来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在宾馆门前,轻轻地捶了两下自己的后腰,他环视了一下宾馆四周,回过头来说道:“小邬啊,怎么十多年过去了,你的三源没变什么样儿啊?” 在场的人谁都没想到郄允才下车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话,邬友福显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我们没有大规模的搞形象工程,只是小修小补,您也看到了,现在正在翻修人行道两边的地砖,您来的路上想必已经看到了。” 老人叉着腰,说道:“形象工程也不是不能搞啊,再说了,不是所有面上的工程就叫形象工程,比如修路,搞市政建设,你能说这是形象工程?如果那样理解的话,共产党的干部就不要干事了!”老人有些愠怒地说道。 “嘿嘿,您批评的对,我们现在正在谋划一篇大文章,等您吃完饭,休息一下后我再给您汇报。” “什么文章?”老人转过头看着他问道。 这时,张明秀走了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温言细语地说道:“哪有一下车就批评人的吗?先到房间休息一下再吃饭吧。” 老人听妻子这样说,就点点头,不再说话,看得出,他很听妻子的话。 吃饭的时候,市领导中只有邬友福、彭长宜陪着郄允才夫妇俩和他的保健医生,葛兆国作为亲属陪同。邬友福便把彭长宜介绍给了郄允才,郄允才淡淡地跟彭长宜握了手,盯着他看了两眼,没有说话。 席间,郄允才没有忘记邬友福说得“大文章”,就说道:“小邬,你刚才说得大文章指的是什么?” 邬友福笑笑说道:“老首长,您先吃饭,我说了,等您吃完饭休息一下我再跟您汇报不迟。” “嗨,边吃边说吗?” 邬友福说:“我说的大文章指的就是年初定的大力发展旅游、富民强县的总体规划和战略目标。” 148 彭长宜的机智(二) 一听他提起红色旅游,老人放下了筷子,说道:“我先不论你们这思路好坏,我只说,凭你现在的设施,拿什么来接待游客,这个宾馆,十年前差不多就是这样,还有,你这县城一些最基础的设施都不完备,还有,你这交通状况,我看了,就是县城市委市政府这条路还像那么回事,其它地方肯定是坑坑洼洼,有许多后续的事情,你们准备好了吗?如果没有准备好,就不要说旅游!” 邬友福没有想到,他还没跟老首长汇报呢,就被他否了,一时竟然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彭长宜说道:“我不这样认为。” 他的话一出口,邬友福就私下捅了他一下,意思是不让彭长宜说下去。 哪知,郄允才却看着彭长宜,沉下脸说道:“你怎么认为?” 彭长宜看出,他的脸上有了明显的不悦。 这时邬友福站起来打圆场,他端着酒杯,说道:“老首长啊,您可能不知道,我们是天天盼着您再次回来看看,您这一别,就是十多年啊,这样,我代表三源的父老乡亲敬您,这次回来,怎么也得在三源多呆几天。” 郄允才看着邬友福,不慌不忙地说道:“别打岔,让他说!” 他的声音不高,口气却不容抗拒。 邬友福干笑了两声,坐下了,他不安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不慌不忙地说道:“您一定还记得二十来年前的那场关于真理标准的大讨论吧,在那场大讨论中,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被全党大多数人所拥护,为什么呢,就因为这个观点是具有科学性和客观性。恕我冒昧,既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么不去实践怎么就能知道行还是不行呢?您当年力排众议,三番五次地跟组织请示,要到当时环境最为恶劣的三源区开展敌后工作,据说当时已经有六位区委书记牺牲在这里,而且他们都是来的时间不长就被叛徒告密。可是您说您就是要当第七位,您来了以后,愣是在艰苦的斗争环境中,把没有任何组织基础的三源区变成了一个模范根据地,而且前后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还组织起了一支武装力量,并且扩大到周围几个县,成为威震敌胆的武装力量,您说,您当时具备什么条件?什么条件都不具备啊?而且还随时有掉脑袋的危险。您能在那么艰苦和恶劣的环境中站稳脚跟,而且扩大了武装力量,如果拿您那个时候的条件和现在比,能比吗?所以,我们的指导思想也是边干边摸索,在干中不断完善,最后让旅游,尤其是红色旅游真正成为富民强县的支柱产业。” 听彭长宜这么一说,郄允才居然没有生气,而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尤其是彭长宜提起了自己当年的赫赫辉煌,老人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情,他饶有兴趣地说道:“哦,对于我,你还知道多少?” 彭长宜说:“我还知道,您转到地方工作后,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困难,到哪儿都会有,没有困难,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呵呵,不错,这话是我经常挂在嘴边上说的,所以,我安排下去的任务,没有不按时给我完成的,下边的人知道我的脾气,很少有来跟我讨价还价的,我也讨厌下边的人跟我讲困难,再困难,有我们当年开展敌后抗日根据地困难吗?话又说回来了,就因为有困难,才有了我们这些人,如果没有困难,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你能记住我这话,的确很难得啊。” 邬友福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他看着老首长兴致不低,就说道:“您说得太对了,值得我们去学习,去效仿,去膜拜。” “呵呵,没那么严重。”郄允才又看着彭长宜说道:“看来你研究过我?” 彭长宜说:“不是研究,是崇拜,因为崇拜,才多看了一些有关您的事迹文章和回忆录,记住了您说的话。” “我们现在不兴搞个人崇拜了,哈哈。” 尽管郄允才嘴上这么说,但是被后生们所崇拜,还是令他非常开心的。 而对于彭长宜来说,这也是拉近他跟老革命关系的唯一手段。 拉近关系,到不是彭长宜指望从郄允才那里得到什么实惠,也不需要他能庇护自己,只要他将来不偏听偏信、保持公道,彭长宜就算达到了个人的目的。 此时,本来来三源是兴师问罪的郄允才,此时听了彭长宜的话很开心,脸上明显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他说道:“哈哈,那么你能举出我为什么说这话的具体例子吗?” 邬友福有些不安地看着彭长宜,全桌的人也都看着他,彭长宜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记得您最早一次说这话是在建国后搞土改的时候,当时难度很大,甚至还有牺牲,有的同志就产生了畏难情绪,您就说了这句话。还有就是唐山大地震发生后,您负责筹集救灾物资和款项的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当然,您还在许多场合下说过。” 显然,彭长宜列举的两个实例,都是郄允才值得骄傲的两次事件,也正是这两次事件,再次成就了郄允才。 邬友福听着彭长宜说的话,他很奇怪,彭长宜什么时候研究的郄允才,这些情况,他都不知道。 邬友福当然不知道,彭长宜借助海后基地的互联网平台,查阅了郄允才本人的大量资料和讲话特色,平时很注意搜集有关他的资料,知道的,就不只是三源党史上的那点事了。 郄允才听后哈哈大笑,指着彭长宜说道:“你这个小鬼,说服了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邬友福连忙说:“老首长,来,这次该接受我敬酒了吧?” 郄允才说:“好好,你们俩个一块儿吧。”他指着彭长宜说道。 彭长宜说:“我一会单独敬您。” 老人说:“别单独了,咱们快点吃,吃完饭后,你们把你们的想法统统跟我汇报一下,也让我了解一下你们新的工作思路。不过小邬啊,我还是要批评你,十多年了,三源变化可是真的不大啊,街道两边还是这样破破烂烂,除去你的衙门修的不错以外,县城,没有什么像样的建筑啊,你是不是太安于当太平官了?” 邬友福点头哈腰地说道:“老首长,您批评的是,您不知道,县财政的确拿不出多少钱搞规划。” “你呀,思想落后了,搞建设,不一定财政要出钱啊,你可以把它商业化吗?我看这个彭长宜就很有脑子,你完全放开手让他去干。” 彭长宜听了他这话不由得暗自在心里叫苦,心说,大领导说话就是不讲究,顾虑少,您这样说不是成心在邬友福眼里插柴吗?他赶紧说道:“老领导,您过奖了,我不行,脾气急,工作方法简单,干任何事都不能离开邬书记的指导,他是班长,如果我跟他说一件事,他超过五秒种不回答我,我这心里就没脉了。” 郄允才听后哈哈大笑了,说道:“看不出,你还是很讲政治的。” 149 野花谷(一) 彭长宜赶紧说道:“那当然,什么事都离不开党的领导,离不开县委的领导,离不开邬书记的领导。” “彭县长谦虚了,你我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做好三源的工作。”邬友福又转向郄允才说道:“老首长,您说得我们都考虑过,搞商业开发,也都尝试过,怎奈,还是老百姓手里没钱,多便宜的门脸没人买,没有办法,和您想象的有区别。” 彭长宜说道:“所以,我们现在想的就是让老百姓手里有钱,这样经济就能向前发展了。” “哦,你们怎么做才能让老百姓手里有钱了?” 邬友福说:“眼下搞的旅游产业化,就是要让老百姓直接得实惠,游客来三源游玩,比如来我们的桃花谷游玩,当地老百姓可以提供餐饮、食宿,还可以出售一些山货什么的;我们给这些老树补贴,鼓励他们管好这些树木,增加桃花谷的特色;另外,我们还准备面向全国招商引资,把一些大品牌的饮料厂引到三源建生产基地。对了,这个周末,我们要举办首次三源桃花节,您最好多呆几天,给我们剪个彩,那样的话我们的桃花节就会锦上添花了。” 彭长宜没有想到邬友福居然当起了旅游义务宣传员,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刚跟他说的想拜会聚源饮料集团的事,就被他拿到了桌面上来说,显然,他默认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彭长宜没有在意,邬友福说的无论是桃花节还是聚源饮料集团,都是彭长宜的点子,对于邬友福,尽管十个不情愿在这个场合说这话,但是没有办法,如果郄允才认为他十多年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把三源弄成了国家级贫困县,以后鲜有业绩,真这样的话,对他也是不利的,所以,他才把车上彭长宜说的话拿到这里来说,具体做不做、怎么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再说。 郄允才说:“哦,桃花节,什么时候?” “这个周末。” 郄允才想了想,说道:“那还三四天的时间,你要是早点跟我汇报,我可以晚两天来,不就赶上了?” 邬友福说:“之所以没有跟您说,就是希望您在三源多呆几天,您对我们的工作进行检查和指导,就会时间充裕一些。” 郄允才又问道:“别处的桃花早就开了,怎么你们这里这么晚?” 彭长宜赶忙补充道:“因为我们这里海拔高,另外气候回暖的比较晚,所以果树开花就晚,别处的桃花早在五一到来之前就开了,而我们这里正好赶在五一假期,所以,举办桃花节,比别处应该更有竞争力。这是我们首次举办桃花节,以后年年都要搞,也把这个桃花节当做我们的一个经济活动和文化活动的内容延续下去,所以,您能在这个时候来,的确是太好了,如果您再给我们首次桃花节剪个彩,那就更好了,因为,三源的发展离不开您的支持啊。” 郄允才若有所思地说:“关于剪彩的事,我还不敢定下来,看情况吧。” 这时,一直陪在郄允才身边的张明秀说道:“你们说的桃花谷是原来的野花谷吗?” 邬友福看着她说道:“是啊。” 张明秀很激动,说道:“为什么不叫野花谷,改为桃花谷了?” 邬友福看着她,一时没有回答。 彭长宜说:“这个是邬书记的创意,我们在决定在野花谷搞桃花节的时候,邬书记说,既然要在那里搞桃花节,就叫桃花谷吧,顾名思义,更直观、具体。所以,那里就不叫野花谷了,改名桃花谷。” 张明秀显然很激动,脸上就有了淡淡的红晕,她脉脉地看了邬友福两眼,说道:“桃花谷,这个名字好听。现在,桃花开了吗?” 一直没轮上怎么说话的葛兆国答道:“如果连续晴天的话,很快就会开。” “现在已经露出花苞了,五一期间正好开得旺盛。”邬友福补充道。 张明秀说道:“真想马上就飞到桃花谷去看看。”说着,就又拿眼瞟了邬友福两眼。 邬友福没有看她,但说的话却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他说道:“这次你们回来,肯定会看到桃花,如果现在想去的话,我可以安排。” 郄老说:“现在看还没有完成开放,而且今天也太累了。” 哪知张明秀却固执地说道:“我就想看花苞,花苞比花朵更迷人。” 郄允才看着妻子撒娇的神态,不由地哈哈大笑,说道:“那一会让小邬安排你去吧,我今天是不想动了。” 邬友福赶忙低下头,说道:“今天你们都累了,明天再去不迟。” 张明秀看了他一眼,目光就有了一丝怨尤,不过她没再说什么。 彭长宜看出了邬友福不想单独陪张明秀去看桃花,就岔开话茬,说道:“郄老,您刚才说游客来了宾馆不够用的话,这个问题您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发动沿线村民,把家里的被褥拆洗干净,有条件的村民要单独辟出房间,给游人提供吃饭和住的地方。另外,我们还利用电视和村里的大喇叭,反复宣传卫生常识,号召村民们搞一次爱家卫生评比的活动,就是为了迎接这次桃花节,给城里和外地来的游客提供卫生的饭菜,干净整洁的家庭旅馆。” 郄允才说道:“哦,这个点子不错,在北京郊区,就有这样一些家庭旅馆,非常干净,有些城里人还不愿意住城里的宾馆呢,就愿意到乡下住,体验田园生活。” “呵呵,我们就是从北京那边的家庭旅馆得来的经验。”彭长宜很高兴得到郄允才的肯定。 “那么,饭菜有统一的收费标准吗?千万别出现漫天叫价的现象,那样就不好了。”郄允才担心地说道。 “这个没有,因为不好掌控,不过请您放心,刚开始,老百姓肯定要价高不了,如果连续举办个几年,商品意识增强,说不定就会出现漫天要价和宰客的现象了。不过这里的老百姓淳朴善良,稍加疏导就行。” 郄允才看着彭长宜,不住地点头,他觉得这个惹他不高兴的年轻人还是很有思想和魄力的,也很有开拓意识,就多了几分欣赏,说道:“你们总不能就单纯搞个桃花节吧,还有没有其它的活动。” 彭长宜说:“有啊,文联最近搞了个摄影艺术大赛,还有在全县中小学中搞了我爱家乡作文比赛,当然还有媒体上的一些宣传,其实,我们这次是投石问路,借助这个桃花节,看看三源到底能吸引多少观光客。” “如果不能吸引大城市的游客,就靠你们三源这点人肯定达不到理想的效果。”郄允才说。 彭长宜说:“今天,北京晚报就会有三源桃花节的广告宣传,将持续一周的时间,我们不敢做的天数太多,毕竟是真金白银啊!多了做不起。省内和锦安报纸也会从今天开始宣传,时间是十天。” 郄允才听了后说道:“似乎你们计划的很周密啊,看来,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们会成功。” 邬友福哈哈大笑,说道:“多谢郄老夸奖,我们也是第一次搞,刚才彭县长说了,就当做一次投石问路,第一次肯定搞不了那么完美,准备的再充足也会有遗憾,而且时间的确是太仓促了,从我们刚有了这个想法到现在,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造势的时间和各种准备的时间都太短了,另外,也担心您说的那种情况,来好多人,我们接待能力有限,无法满足,到时候看着钞票挣不到手也是干着急没办法,所以才号召沿线农户搞家庭旅馆。” 彭长宜发现,在整个吃饭过程中,张明秀说话并不多,除去她对桃花的花苞感兴趣之外,没再插话,只是默默地陪在郄允才的身边,细心地给他夹着菜,给他挑着鱼肉里的鱼刺,直到确认没有刺了才给他放在一个小勺里,方便他一口吃下。 149 野花谷(二) 吃过午饭,大家将郄允才送到房间休息。 邬友福不敢离开,也在宾馆找了个房间,这个房间既是指挥所也是他的休息所。彭长宜则和葛兆国还有县委其他同志在宾馆的一间会客室坐着,彭长宜没有心情听他们闲聊,他惦记着桃花谷的那些桃树,就起身来到了外面,给小庞打了一个电话,小庞奉彭长宜的指示,会同林业局和公安局的有关人员,去了桃花谷,由于分管农业的副县长还在阆诸,所以,彭长宜就直接给林业局下指示,要他们务必制止砍树行为。 小庞在电话里汇报说,幸亏发现及时,他们还没有砍几棵,主要是桃花坞的几户农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说,种麻核桃挣钱,有人来这里向农民兜售种苗,并且声称提供一条龙服务,不但负责供应种苗,还负责回收果实,还说如果有一棵树或者一片核桃树能出一对品相好的麻核桃,那就是价值连城,还说北京那边山里的农民,种麻核桃都发了家。所以,有的农民听说后就要砍桃树种麻核桃。 麻核桃,就是文玩核桃的一种,当很多人还将核桃当做干果食用时,在京城文玩市场上,悄然出现了一种核桃——文玩核桃,这种核桃一对叫价几百几千甚至几万不等,并且成为收藏界的新宠,人们争相去山里收购这种麻核桃,有的整座山整座山的买,就是希望能有一对极品核桃出现,一对品相好的核桃,可以换一辆轿车,甚至一座楼房。 所以,有的人就开始打农民的主意,向他们高价兜售种苗,而且承诺收购。由于文玩市场的价格飘忽不定,而且核桃树挂果也要有两三年的时间,等真到了核桃成熟了,是否还有人来收购,就说不好了。 彭长宜在电话跟小庞说道:“小庞,我家大哥就种过这种核桃,最终是上当受骗了,你跟种植户讲,千万别信那些,那都是没影的事,什么叫品相好,咱们的农民有几个是懂行的,再说了,电视上都在讲,文玩核桃存在着很严重的炒作现象,除去有一定的艺术价值外,更多的作用应该是保健和养生的作用,所以,还是慎重起见,老老实实种咱们的水蜜桃,即便真的想种核桃,也要先在边角地带尝试着种植,最好别指望着发财,我们老家的人上当受骗的有的是。” 小庞在电话里说:“好的,县长,我会跟农民说清这个情况的。” 挂了电话,彭长宜就有些坐不住了,老革命在午休,邬书记陪在旁边的房间,桃花节在既,许多事情千头万绪,还要自己亲自去疏导一遍,哪有时间在这里耗着?但是,他也不敢表现出对老革命的不敬,因为,他恐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被别人拿来做了文章,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他出来给齐祥打了电话,让齐祥过来,他要利用这会功夫去徐德强家看看,如果等到晚上再去,说不定就没有时间了,趁着这会功夫,能做什么就做什么。 齐祥过来后,他们上了车,彭长宜跟老顾说道:“去老徐家。” 老顾说:“那就走城北路吧。” 彭长宜说:“不,走县府路。” 老顾说:“那就绕了。” 彭长宜说:“顺便看看人行道铺砖的情况。” 齐祥一听,说:“我给建设局局长打个电话。” 彭长宜说:“不用了吧,咱们就看看进度情况,在桃花节前能不能完工。” 齐祥想了想,说道:“还是给他打一个吧,他了解情况。”他说着,就打了一个电话,意思是我和彭县长一会去看路两边的施工现场,你马上赶到县府路来。 上午,彭长宜在迎接郄允才回来的路上,他有意看了看两边人行道的施工情况,在桃花节开幕前,三源就对城区的主要街道进行了必要的整治和美化,重新翻修了人行道,将那些破烂的井字砖换成了美观坚固的水泥地砖,两边进行了绿化,重新栽种了观赏花卉和绿色植物。对一些道路也进行了补修,在通往桃花谷的沿途,都进行了必要的整治和美化工作。 但是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正在施工的县府路人行道上,盲人通道的铺设似乎不对劲,由于他没有实地查看,也不敢确定出现了什么问题,所以,才惦记着来施工现场看看。 来到县政府附近的人行道上,彭长宜他们下了车,他们站在已经铺设好的人行道上,彭长宜果然发现了问题。只见两排深黄色的地砖,位居人行道里侧,然而,极目看去,就见在盲道上,却赫然耸立着一根根的电线杆。 齐祥在人行道上用力地跺着脚,又低头看了看马路牙子,用脚踹了踹,说道:“还行,没有铺空,目前来说还算结实,别说,这种砖就是美观,整齐,比那破破烂烂的井字砖强多了,倒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他见彭长宜没有说话,就顺着彭长宜的目光左右看了看,他不明白县长看什么,就说:“您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彭长宜嘴角往上一勾,笑着说道:“齐主任,我考你一个常识的问题,你知道这种颜色和条纹的砖是干什么的吗?” 齐祥笑了,说道:“这还用说,是盲人通道专用地砖呀。” 彭长宜又说:“没错,现在,咱们闭上眼,沿着这个盲人通道往前走走,找找感觉怎么样?” 齐祥笑了,心想,这个年轻的县长,还是玩心不退,居然对这个盲人通道感兴趣了,就说道:“咱们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估计走不好,脚底对地砖的敏感性差。”说着,他果真闭上眼,鞋就蹭着条纹状的地砖,小心地摸索着走了几步。 老顾在一旁笑着不说话,他已经明白了彭长宜的用意。 齐祥就这样闭着眼,脚底蹭着盲道的地砖走了几步后,就睁开眼,扭头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呵呵,不行,害怕,怕跌倒。” 彭长宜说:“假如你是个盲人,你就会特别相信这个盲人通道,因为这是专为你开设的通道,但是,你现在睁开了眼,你就能发现在这个通道上的问题和安全隐患了。” 齐祥一愣,抬头看去,这才恍然大悟,就见前面不远处,赫然耸立着一根电线杆,而且前后都有这样一排的电线杆,如果自己真的是个盲人的话,沿着这个通道走下去的后果就是被电线杆撞得头破血流!他的脸上就有了尴尬之色,并为自己刚才认为县长调皮而脸红。 齐祥不由得肃然起敬,他由衷地说道:“县长,您的心太细了!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翻工。” 彭长宜说:“不急,咱们到电线杆底下看看,如果有专门提示盲人拐弯的地砖也能说得过去。” 他们说着话,就来到最近一根电线杆旁边,就见这种深黄色的地砖一直铺到电线杆跟前,两边根本就没有提示转弯的地砖。 彭长宜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对呀,还应该有另外一种带圆点的砖,铺哪儿去了?” 老顾说:“在哪儿呢。” 彭长宜他们顺着老顾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用来专门提示盲人转弯的那种有着圆点的地砖,被当做废物码在了路边。 150 不懂盲道的人(一) 彭长宜说道:“看来施工的工人的确不知道这是干嘛用的,才出现了盲人通道跟电线杆铺在一条线上的错误。” 齐祥说:“我马上打电话,这帮人太不专业了。” 他正要打电话,就看见了建设局局长坐着车来到跟前。这个局长姓葛,名叫葛超,似乎也是葛兆国的亲戚,据说只有初中文化水平,原来是建设局下属一家建安公司的经理,几年的时间,就当上了建设局的局长,而且在建设局一手遮天。 彭长宜看了一眼叼着烟卷不紧不慢走过来的葛超,他没有理他,继续跟齐祥比划着。 齐祥说道:“葛局,这人行道是哪家公司施的工?” 葛超说:“是咱们的市政公司,怎么了?” “咱们的市政公司?真的吗?”齐祥反问道。 葛超说:“这个……反正工程给的是他们市政公司,至于具体是不是他们干的活,我还不太清楚。”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知情。 齐祥说道:“我为什么怀疑不是咱们市政干的活,是因为他们连盲道都不懂得怎么铺设,我想,肯定是市政公司把工程转包给了别人。” 葛超一听,说道:“什……什么盲道?” 彭长宜一听,在心里不由地冷笑了一声,他没有言声,而是走到别处观看。 齐祥说:“盲道,就是盲人通道,葛局长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吧?” 这个葛局长脸上就流露出了紧张之色,说道:“齐大主任,我的文化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如果做错了,马上让他们翻工。” 齐祥说:“人行道上的这种砖是盲人通道专用的,现在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盲人通道上有电线杆,而且电线杆跟前没有提示,用于提示盲人转弯的地砖不但没有使用,反而被当做了废弃物堆放在旁边。” 齐祥说着,就详细地告诉了他关于盲人通道的施工常识,哪知葛局长听了后,说道:“可能是施工的不懂。” 彭长宜实在听不下去了,说:“施工的不懂,监理也不懂吗?”彭长宜就差说连你当局长的都不懂,何况别人? 葛超说:“这个,反正我是真的不懂,不知道监理懂不懂?”显然,他很对抗彭长宜这种态度。 “监理必须懂,如果监理连这个都不懂,这个监理就不要当了,他是干嘛吃的!”彭长宜有了火气。 齐祥说:“赶紧把负责这段施工的人找来,让他们返工!这是常识,小学生都懂监理能不懂?” “返工?”葛超一听让返工,脖子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了,他说:“现在工期这么紧,而且还要栽培花卉和树木,返工就没必要了吧?” 齐祥不想让彭长宜开口说话,就抢着话头说道:“怎么没必要,做错了就得返工,再说返工并不是太费事。” “我知道不太费事,我是说这么一点小误差用不着返工了,如果必须返工,也等这段时间过去后,再返不迟。”那个葛局长说道。 彭长宜说:“葛局啊,这可不是小误差,你想想,如果正好节日期间有盲人走在你这盲人通道上,一不小心碰破了头,到时人家就会投诉,那样的话咱们就丢大人了。” 葛超不以为然地说道:“嗨,老百姓哪懂得那么多!再说了,有几个盲人自己上街的,都是有人领着的,就是一人上街,他们手里都有拐棍,那个拐棍会告诉他前面有障碍。” 彭长宜严肃地说道:“葛局长,盲道是专门帮助盲人行走的道路设施。我国的交通法有明文规定:城市主要道路的人行道,应当按照规划设置盲道。我们可以没有盲人出行,但是不能没有盲人通道,过两天我们这里要举办桃花节,会有各个层面上的领导来参加开幕式,这里是车辆必经之路,是我们三源主要的亮点,也是我们的脸蛋,如果连脸蛋子上的事都做不好,那么还要我们这些人干嘛?再说了,如果游客发现我们的盲人通道上有一根根的电线杆,客人会笑话我们的,这一点,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吧?没商量,必须返工!要么暂时加铺提示转弯的地砖,要么全部返工,把盲道改道,你赶紧去安排,另外,看看是谁负责这个工程的监理,问他懂不懂盲道,在施工期间,他来没来施工现场,他这个监理是怎么当的!” 葛局长笑着说:“咱们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彭长宜听他这么说,就回头盯着他,严肃地说道:“什么叫小题大做?别忘了你可是建设局的局长,即便不出现盲人事故,但是任何一个盲人都可以投诉政府,投诉你的市政工程,即便不投诉,人家就是给报纸写篇读者来信,质问你的盲人通道为什么有障碍物存在,盲人通道变成危险障碍通道,你怎么解释?这是城市形象问题!” 葛超见彭长宜目光坚定,神态严肃,口气强硬,他就没有再讨价还价下去,就说道:“那好吧,我去安排。”说完,便连招呼都不打,自己坐上车就走了。 彭长宜怔怔地看着他车的后影,想说什么,居然却什么话都没说出。 齐祥说道:“好了,县长,咱们赶紧去办事去吧。” 彭长宜说:“老齐啊,这个局长……”他咽回了后半句话,甩甩头,无可奈何地上了车。 路上,齐祥告诉彭长宜,说道:“这个局长的确如他所说,初中都没毕业,从小包头起家,别看文化不高,肚子里的弯弯绕不少,因为跟葛兆国是同乡,本来跟葛二黑的岁数不相上下,却不知怎么论的,居然跟这哥俩叫叔,几乎天天泡在葛家,有一年葛兆国过生日,他去葛家拜寿,手捧着一个玉石做的大寿桃,进去就噗通给葛兆国跪下,没多久,他就当上了建安公司的经理,后来又通过葛兆国的关系,当上了建设局的局长,徐县长的前任县长和组织部的刘部长不同意,他愣是栽赃陷害,举报前任县长的经济问题和刘部长的男女作风问题,尽管后来锦安纪委查无实据,但是后来这个县长也被调走了,组织部的刘部长也被交流出去了,所以,现在三源就有些搁不下他了,他的眼里只有县委书记和葛兆国,谁都瞧不起。” “看来是个人才啊——” 齐祥明显听出了彭长宜口气里的鄙视,就说道:“是啊,所以,以后即便是工作上的事,最好也不要正面跟他打交道,有分管的副县长呢,这个人素质太差。” 在彭长宜的印象中,这是齐祥第一次跟他公开议论一个干部的是非,而且好不掩饰自己对建设局局长葛超的厌恶之感。 彭长宜感到,葛兆国在三源县,尽管是土地局局长,但是由于他跟郄允才和邬友福的特殊关系,似乎起到了组织部部长都起不到的作用。 第二次走进徐德强的家,彭长宜百感交集,他没有想到,自己来三源后,居然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先后两次走进前任县长的家里,两次居然都是为了同一件事,那就是凭吊逝者,这一点让他的心里很难过,也很沉重。这个简朴的家和剩下相依为命的孤儿寡母,再一次让他心疼和感动,他握着徐德强妻子的手说道:“嫂子,节哀。” 徐德强妻子的双眼早已经红肿,眼泪似乎也流干了,她握着彭长宜的手,不住地点头说道:“谢谢彭县长,谢谢。” 彭长宜又看着徐德强的儿子,说道:“小伙子,要坚强,你现在有两项任务,一是把你妈妈照顾好,二是要努力学习,长本事,完成学业,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好吗?” 徐德强的儿子流着眼泪说道:“谢谢彭叔叔,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妈妈,完成学业。” 齐祥跟徐德强的妻子说道:“弟妹,彭县长很惦记你们,下来等老人的事处理完了,我再过来,有些事还要和弟妹商量,你也要注意身体。” 150 不懂盲道的人(二) 徐德强的妻子再次说道:“谢谢彭县长,谢谢齐主任。” 彭长宜在徐德强家没有呆多大会儿,他不忍心多呆,那对孤儿寡母实在让人心疼,他程式化的询问了诸如“有什么困难需要政府帮忙解决”后,就离开了,在门口,他再次拍了拍徐德强的儿子,说道:“小伙子,好好学习啊。” 不知为什么,看到徐德强儿子那瘦弱的肩膀,彭长宜居然心里一阵发酸,他的眼圈就红了,然后赶紧上车走了。 坐在车上,彭长宜半天一言不发,到了政府门口,老顾说:“咱们是回政府还是去宾馆?” 齐祥说:“去宾馆吧。” 彭长宜却说道:“不,去龙泉乡。” 齐祥想了想说道:“那我去宾馆吧,咱们都走了不合适。” 彭长宜想了想说:“给郭县长打个电话吧,让他盯会,另外咱们晚饭之前赶回来就行。” 于是,齐祥就给郭喜来打了电话,郭喜来还在宾馆,尽管他没有到桌上陪吃饭,但是彭长宜发现,三源这些干部,得知郄允才来了后,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头工作,都保持一个状态,那就是静候。 就在往龙泉乡拐口的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老顾看见邬友福的车从另一个方向驶过去,他就说道:“邬书记的车。” 彭长宜立刻往前伸过脑袋说:“在哪儿?” “刚过去,也奔龙泉乡的方向去了。” “哦?”彭长宜奇怪,他不留下陪郄允才,怎么也出来了?也许,里面坐着的是别人。不过,彭长宜忽然想到,张明秀说想去看桃花,也许,里面坐着的是张明秀,那么,谁陪在张明秀身边?是葛兆国,还是邬友福? 他很好笑自己的无聊,绿灯亮后,他们的车也拐向左侧,向龙泉乡驶去。 半路,齐祥掏出手机,拨通了赵丰的电话,告诉他彭县长马上就到龙泉。 赵丰在电话里朗声说道:“齐主任啊,你告诉彭县长,让他放心,问题解决了,不用他再跑一趟了。” 彭长宜一听,就接过了电话,说道:“赵书记,这桥还没过完就开始拆呀?连去都不让我去了?” 赵丰一听是彭长宜的声音,不由的哈哈大笑,说道:“彭县长,我哪是那个意思呀,我是说今天不是北京来大领导吗,您那么忙,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不要跑了,还是安心陪领导吧。” 彭长宜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道:“只要是问题就没有小事,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好了,见面再说吧。对了,小庞他们还在哪儿吗?” “小庞他们跟驻村干部去了桃花谷,他们在逐村做工作,刚才打来电话,进展比较顺利,果农们听说县里有补助,就不再砍桃树了。”赵丰说道。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他挂了电话,把手机给了齐祥,心想,自己应该给羿楠打个电话,感谢她及时提供了这样一个信息。他感到,这个羿楠,很有记者的职业敏感,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对她是进行鼓励还是感谢,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鼓励一下她合适,毕竟,能有人提供这样的信息,避免造成工作上的损失,无论如何他都是应该鼓励的。于是,他调出了上午刚才羿楠那个电话号码,便按下了呼叫键。 不知道为什么,在等待对方接通的间隙,彭长宜心里居然有些忐忑,他不知道羿楠对自己会是什么态度,毕竟,她打给自己第一个电话时,彭长宜的态度是极其冷漠的,态度明显的不友好。好在等待的过程不是太长,羿楠接通了电话。说道: “喂,你好,哪位?” 彭长宜一愣,怎么她还问是哪位?难道她上午刚给自己打了电话就忘了吗?他看了看前面的齐祥,发现齐祥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路两边的环境整治情况,似乎心思没在他的电话上。 彭长宜定了定神,沉了一口气说道:“彭长宜。”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是他,就愣了几秒种,淡淡地说道:“哦,您有事吗?我正在忙。” 果然,羿楠对自己有意见,彭长宜从来不怕别人对他流露不满,他怕的是自己摸不准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听到羿楠这样说,他就笑着说道:“请问,你在忙什么?”彭长宜很想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砍树这件事的,所以才问她在忙什么。 羿楠没有让他伤脑筋,说道:“我们正在桃花谷拍照,准备参赛作品。” 彭长宜明白了,她肯定是在拍照过程中,发现有人砍树,就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自己,他说道:“现在桃花不是刚要含苞吗?你们就去拍照了?” “在搞摄影艺术的人眼里,桃花从含苞到开放到凋零,每个时间段都是美丽的,只是美丽不同而已。”羿楠回答道。 “呵呵,你说的有道理。现在去的人多吗” “现在来这里的人都是搞摄影的人,好多人都是早上来的,我是跟老年摄影协会的人来的,真正来这里赏花的人几乎没有。”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想起了自己新买的相机了,他这几天早上起来,就对着窗外的松鼠练习拍照,有的时候,也出来对着山里的景色咔嚓几下,按照江帆的要求,同一景物,就选不同的光圈和速度拍照,为的就是比较出不同的效果。所以,对羿楠说的早上摄影的人多这话比较有共鸣,因为他现在多少懂得一点光线的运用了。但是他不想跟她探讨摄影技巧,就说道:“羿楠,你上午给我打的电话很及时,不然就会造成损失,那样就晚了,谢谢你提供的这一信息。” 不知为什么,羿楠听了彭长宜的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她却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道:“如果您只是为了对我表示感谢的话,那实在是多此一举,因为这没什么,应该做的,别忘了我不但是个记者,还是革史办的一名工作人员,于哪方面讲,我都有这个义务和责任,您不必对我进行感谢。” 听了羿楠的话,彭长宜感到自己反而倒小气了,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羿楠见彭长宜没有说话,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随后骄傲地说道:“彭县长,您还有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挂了。” 彭长宜赶紧说道:“没事了,挂吧。” 挂了彭长宜的电话,羿楠深深出了一口气。 她今天是跟着老干部局组织的老年摄影协会的人来桃花谷的,一来有采访报道的任务,二来自己也是个摄影爱好者,也借机为参赛准备作品。他们刚到桃花谷,就意外看到有人在砍那些老树,职业的敏感让她忍不住上前询问,才知道他们想砍了桃树种麻核桃树。她第一个就把电话打给了龙泉乡党委书记赵丰,哪知赵丰对这件事不太认真,说可能农民根据种植需要砍的,是小事。她急了,说道:这不是小事,我刚才问了,他们就是想全部砍掉,改种核桃树,如果把桃树都砍了,还拿什么举办桃花节?你要是不管,我就给彭县长打电话。 151 意外发现(一) 赵丰说:“我的姑奶奶啊,你就别掺和事了,少添点乱行不行?我们都快忙不过来了。” 羿楠听了这话很生气,她刚想跟赵丰理论理论,赵丰就把电话挂了。 羿楠想不明白,现在就连小庞跟自己说话都是这个口气,不让自己给彭长宜添乱,自己添什么乱了?她不相信把农民砍树这个情况反映给彭长宜就是添乱,她还不信邪了。于是,索性就把电话打给了彭长宜,事实证明,自己并没有添乱。 中午,赵丰给羿楠打电话,让他们来乡里吃饭,羿楠赌气地说不去了,他们自己带了饭。今天和她同来的这些人,都是三源摄影爱好者协会的会员,这次来桃花谷,都是为了桃花节摄影大赛准备作品来的,他们已经先后几次来这里了,只是由于工作关系,羿楠是第一次跟他们来。由于这些人的年龄都普遍偏大,而且是骑自行车来的,所以,大家也就不想再骑车去乡政府吃饭,就吃自己带来的午饭,然后有的在地下铺上凉席、塑料布或床单什么的,就躺下休息,也有的坐在一起打扑克,因为中午会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不适宜搞创作,阳光太强,拍不出漂亮的艺术片子。 彭长宜来电话的时候,羿楠也正靠在一棵树干上休息,挂了他的电话后,就无心休息了,端着相机一人转悠。 羿楠的确对彭长宜是寄予很高希望的,这在彭长宜刚来时就体现出来了,她毫不掩饰自己接近彭长宜的用意,她的确是想利用彭长宜来达到某种目的,但这目的,绝不是男女之情,不过,如果需要,她也不妨使用这种手段。但是,经过几次的试探后,她发现这个年轻的县长,的确不像在亢州时报纸对他宣传的那样,软蛋一个,不敢负责,不敢担当,甚至唯恐自己招惹上什么是非,这样的人怎么能和她心目中的偶像徐县长比? 徐县长爱憎分明,在原则问题上从不妥协,甚至斗争到底,他从不屈服于邬友福,在羿楠的眼里,邬友福就是个大流氓,是生活中的流氓,也是政治上的流氓,他善于排除异己,拉帮结派,把三源视为自己统领的独立王国,他是至高无上的国王。在这里,他一手遮天,他就是最大的法,他可以无视牺牲的矿工们,任凭葛二黑等人对矿山肆意开采,并且毫不顾忌矿工们的性命,每年,都会有几个矿工在大大小小的事故中遇难,甚至都找不到他们的家属,矿主就随便把人一埋了事,如果有家属找来,给一点钱就把家属打发了,如果家属对赔偿不满意,轻则遭到恐吓,重则遭到殴打,而且没有地方去说理,没有地方去申诉,许多本地人宁愿要饭,也不去矿上干活,于是这些矿主就去外地找矿工。 前年,也是一个春天,羿楠三姨家的一个亲戚,就是这样被招到葛二黑的一个铁矿来当矿工的,在一次坑道漏水事故中遇难。最初,葛二黑他们也把这个亲戚当成了无名矿工,根本没有通知家属,后来家属听说找来,就给了两万块钱,家属不服,这才通过亲戚找到羿楠,羿楠就领着这个亲戚找到葛二黑,没想到葛二黑不但不追加赔偿款,还说“愿到哪里告就到哪里告,在三源,我大哥、二哥说了算,三源的衙门口都是朝南开的。”他还对羿楠进行羞辱和调戏,好在羿楠及时摁下了兜里的录音笔,就把葛二黑说的话都录下来了。 羿楠拿着录音就去找到了邬友福办公室,邬友福根本就没把这个小记者放在眼里,他呵呵地笑着说:“既然你找到我,就是信任我,好吧,你们回去吧,我给二黑子打个电话,让他多出点。” 当时,邬友福的态度激怒了羿楠,她不知道,对于一个生命,邬友福怎么能如此地轻视,不但不对矿山加以整顿,还这么轻描淡写?她的眼泪当时都气出来了,她问亲戚,那么是要钱还是告状?亲戚都是老实巴交的山里人,想了半天才说了三个字:要钱吧。 的确是这样,人死不能复生,打官司是老百姓最不善于干的事,况且是和官商勾结的矿主打官司,那么高的成本,不是普通百姓能负担得起的。 羿楠擦着眼泪,义正词严地跟邬友福说道:“让葛二黑出二十万,不然我就把这录音送到锦安,送到国务院,您是党的书记,是三源百姓的父母,您怎么给黑心的矿主当了大哥,当了保护伞?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您应该清楚。” 羿楠现在还记得,邬友福听到她这话时的表情…… 也就是那次亲戚的事故,羿楠认识了夜玫,夜玫又联合黑云,对羿楠进行攻关,让她把录音交出。但是羿楠坚持二十万到手就交出录音。 就这样,羿楠靠自己的勇敢和无畏为亲戚讨得二十万远的赔偿,这二十万元,即便是公了,也是达不到这个标准的,因为按当时国家规定的安全事故赔偿标准,二十万元在发达地区可能会司空见惯,但在三源却是绝无仅有。 从那以后,羿楠睡觉就不再踏实了,她有两样东西时刻带在身上,一个是录音笔、一个是照相机,因为她知道证据的重要性。她靠自己的机智和勇敢,不但保住了自己记者的身份,还跟黑云、夜玫拜了干姐妹,当然,自己的贞操也差点没毁在这两个人的手里,只是,羿楠装作不知情而已…… 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羿楠过了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徐德强调三源当县长,羿楠凭借自己出色的新闻才干,写了几篇漂亮的报道,并且锦安日报头版头条刊发后,赢得了徐德强的赞赏,以后就几乎成为徐德强的专职记者。尽管开始她接近徐德强,有找靠山的目的,但是,随着接触的加深,她对徐德强产生了爱慕之情,在一次向他表达爱慕之情后,没想到遭到徐德强拒绝,以后采访,再也不叫她了。 尽管这样,羿楠对徐德强的感情更为强烈,反而在心里更加崇拜他了,如果是邬友福、葛兆国,别说是自己爱慕,而且主动表达,就是憎恨,他们也会对她下手的,因为他们天生就是好色之徒,就是流氓! 俗话说: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徐德强牺牲后,她对他的爱慕不但不减,反而增强。当她第一时间知道矿难发生后,就强行上了徐德强的车,赶到了现场,明明是徐德强第一个到场的领导,最后却被撤了职,但徐德强仍然坚持留在救援现场,在一次休息的间隙,羿楠走到正在山坡上抽烟的徐德强面前,她抱住了他,给了他自己一个吻,一个深深的吻…… 想到这里,羿楠流出了眼泪,她一点都不后悔自己这个吻,甚至从后来自己亲吻他时,他当时表现的很悲壮,吻过后他说:你是一个好姑娘,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我不能玷污了你,请你理解我……” 这是她听到他最后的声音。 由于她是出了名的“录音女”,第二天,她就被送到上级报社实习去了。 她抗争过,她也希望能跟徐德强一起,让矿难的真相***,怎奈,要想保住职位,就必须服从安排。她走后,徐德强就牺牲了,她心目中的英雄就这样走了…… 徐德强走了,但是,揭露矿难真相的想法却从来都没有停歇过,她在上级报社仅仅实习了两周,就因为她四处活动,又被三源召回,正好赶上徐德强的追悼会,她一身黑衣装束,手捧明黄色的菊花,出现在瞻仰遗容队伍的最后,当她把鲜花放在徐德强棺椁旁边的时候,她泣不成声…… 她始终认为,如果不是邬友福给徐德强使坏,上级不会撤他的职,如果不撤他的职,他也不会牺牲在救援现场,因为,那些力气活是用不着他亲自去干的。 151 意外发现(二) 徐县长是个好人,是个刚直不阿的铮铮男子汉,这一点,邬友福在他面前相形见绌,彭长宜在他面前也渺小猥琐,他对三源对工作有着满腔的热忱,就是因为他不甘于屈服邬友福的势力,处处受到掣肘,但是他仍然不放弃自己的信念,坚持到底。就拿整顿矿山来说吧,这些无序开采的小铁块、小铜矿和小煤矿,给当地环境带来了巨大的破坏,尤其是冶炼技术低,造成资源的二次浪费,早就被列入国家清理范畴,但是,就因为官商勾结,工作起来难度相当大。 徐德强对矿山治理有一套自己的想法,而且也是很科学的想法,但就是实施不下去,她经常跟着他到矿山采访,有的时候见徐县长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自己很是心疼。 其实,羿楠自己也是个爱憎分明的姑娘,自从徐县长牺牲后,她就立志要找出矿难背后的真相,还县长一个清白,了却县长一个心愿。她曾经把这个希望寄托在了彭长宜身上,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彭长宜显然令她深深地失望了。 不过,从刚才彭长宜主动打给自己这个电话中,又似乎说明,在彭长宜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良知和是非观的,不然他不会给自己打电话,向自己表示感谢。 桃林里,她自己一个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端着相机在桃林里漫步,不知不觉,远离了休息的人群,因为,他们说笑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听不到了。这时,在前面背山坡的地方,她的目光被一片蒲公英吸引住了。 这片蒲公英实在是太美了,记得有一次下乡,徐德强看见路边绽放着的蒲公英,轻轻折下后问她:“知道这是什么吗?” 羿楠笑了,说道:“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这是蒲公英,因为墙上就画着蒲公英。” 徐县长说道:“你喜欢蒲公英吗?” 羿楠说:“谈不上。” 徐德强说:“我最喜欢蒲公英了,它是自由的种子,是天使散落在人间的羽毛,它们柔软轻盈,但却心存高远……” 羿楠和小庞都笑了,羿楠说道:“没想到徐县长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居然还有少年时候的情怀。” 徐德强不好意思笑了,说道:“我从来都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东西,但是从小就对蒲公英情有独钟。” 也许,正是蒲公英的弱小和心存高远的志向,才让徐县长这么喜欢。打那以后,羿楠每当看到蒲公英,就想起徐德强,此时,她崇拜的徐县长,可能就是眼前这片蒲公英的化身吧。羿楠很激动,她对着这片蒲公英就端起了相机。 正在她对着蒲公英照相的时候,羿楠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而且这个声音很熟悉,以至于她根本用不着认真辨别就能知道是谁。 是在,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不光是她一个人熟悉,相信任何一个三源人都会很熟悉,这个声音经常出现在电视里,广播里,大会小会上,经常发布着他的“最高指示”,没错,这个人就是邬友福。 她不由得有些吃惊,想不通邬友福怎么会到这里来,并且,她似乎还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于是,羿楠就放弃了那片蒲公英,悄悄地移动到了坡下,把身子隐藏在了一片荒草后面,同时,悄悄探出头张望。 没错,就是邬友福,他的旁边还跟着一位女士。这位女士尽管一身素色,但从面色和高挽着的头发来看,应该不是三源的人,今天不是北京的大首长来吗,怎么邬友福还有闲情逸致来陪美人到桃林散步来了? 羿楠突然心一跳,这个女人,是不是就是传说的那个保姆转正的首长夫人张明秀。她似乎听黑云说过,这个邬友福很喜欢张明秀,那时候,张明秀是县招待所的服务员,自从参加完全县组织的保姆秘密培训后,招待所就没有了她的身影,后来听说她到北京首长家去当了专职服务员,后来又成为首长的填房,记得前些日子说起张明秀时,黑云还感叹地说了一句:人家命怎么那么好,攀上了大首长,过上了荣华富贵的生活。羿楠当时还嘲笑黑云,说道:看来呀,这人羡慕什么的都有,你居然羡慕这个?黑云当时还说,难道你羿楠就不羡慕?羿楠说我不羡慕。黑云就说她清高。 难道,这真的就是张明秀? 答案很快得到印证。 这时,就听邬友福说道:“明秀,带相机来了吗?” 那个女人说道:“带了,不然以什么为借口出来?” 邬友福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接过了女人从包里掏出的一个红色的小相机,就听邬友福说道:“你穿的太素净了。” 女人说:“哎,我哪有心情花枝招展啊?” 邬友福说道:“呵呵,你已经花枝招展了,这满园的春色,都是为了你而妆点的,更能映衬出你素颜的美丽。” “呵呵,你还是那么会说话,对了,你们为什么把野花谷改为桃花谷了?” 邬友福说道:“当年,有个女孩子在这里跟我说,邬书记,我不明白,这里明明是桃花多,为什么不叫桃花谷,偏要叫野花谷?于是我就记住了,就想有机会一定把这里该做桃花谷。但是,这里毕竟是一个小山谷,三源有许多这样的山谷。巧就巧在来了个彭长宜,而且他要搞旅游,搞桃花节,我就灵机一动,提出这条山谷就更名为桃花谷,就像当初那个女孩子说得那样,叫桃花谷,最贴切。” 张明秀没有说话,她扭过身,低下头,好像在抹眼泪。 邬友福说:“嗨嗨嗨,激动什么,你现在不是很好吗?锦衣玉食不说,而且还母以子贵,给首长生下那么一个可爱的儿子,你一辈子都会享受不尽荣华富贵的,你不知道三源有多少女人羡慕你呢?” “唉——”张明秀叹了一口气,说道:“一言难尽,当初怎么回事你更清楚。我们照相吧,我要在我的桃花谷里留下纪念。”张明秀说着,就把手里的包挂在树杈上,她刚摆好姿势,见邬友福刚要照,就赶紧说道:“等等。”说着,就抽出一根簪子,把盘绕的头发散开,一头乌黑的长发便倾泻下来,飘散在她的双肩上。 邬友福看呆了,他说道:“明秀,你还像当年那么漂亮。” 张明秀说道:“好了,不要招惹我的眼泪了,谁难受谁知道。来吧,照吧。” 羿楠这时也举起了相机,偷偷地摁下了快门。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野花谷易名桃花谷,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故事,这可是自己从来都没听说过的故事啊! 羿楠给他们照下了第一张照片,邬友福似乎没有摁下快门,他大概是发现了什么,眼睛就从取景器上移开,说道:“明秀,你怎么了?” 这时,羿楠也注意到,张明秀的脸上有了明显的泪痕,她转过身去,背对着邬友福,一侧的长发掩住了她半边脸,似乎在抽泣。 邬友福愣了一下,他便把那个红色的小相机套在手腕上,走了过去…… 羿楠的心跳加快,心蹦到了嗓子眼,她似乎都听见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她在心里告诫邬友福:姓邬的,希望你自重,你如果敢做出对老革命不恭的事,我就敢给你拍下来! 152 羿楠流着泪按下了快门(一) 然而,邬友福没有意识到有人在暗中向自己发出的警告,他之所以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就是认为这里是安全的,而且是经过他仔细查看过的,他见张明秀伤心地流眼泪,就禁不住从内心涌起一股冲动,走到她的面前,板过她的身子,环住了张明秀,把她抱在了自己怀里。 张明秀就势扑进他的怀抱,嘤嘤地哭开了。 邬友福不住地小声说道:“好了,好了,别伤心……” 张明秀趴在他怀里,抽泣着,这时的邬友福,居然低下头,捧起张明秀的泪脸,一口便亲住了张明秀的嘴…… 此时的羿楠,紧张的大气不敢出,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再次举起相机,摁下了快门…… 他们亲吻了好长时间,邬友福的手还不停地揉着她的胸部,张明秀的双手就环上了邬友福的脖子,身子几乎挂在了他的身上…… 这时,邬友福的电话响了,羿楠吓了一跳,她赶紧摸出自己的电话,设置了震动,万一这个时候来电话,就暴露目标了,那样自己就死定了。 电话执着地响了半天,邬友福才松开了怀里的美人,掏出了电话,稳了稳心神,说道:“喂,什么事?哦,好的,马上就回去。” 他合上电话,说道:“明秀,咱们走吧,他醒了。” 张明秀重新把自己的头发挽上,掏出簪子插进浓密的头发里,整了整衣服,又从树杈的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对着镜子往脸上扑了几下粉,直到自己满意后才说道:“你为我照几张相吧。” 邬友福迟疑了一下,说道:“以后再照吧,让他等太久不好。” 张明秀说道:“兴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来吧。”说着,就摆好了姿势。 “好。”邬友福答应着,重新举起相机,对着张明秀,从不同的角度照了几张,然后,邬友福在前,张明秀在后,他们就匆匆地走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羿楠才爬上山坡,一屁股坐在地上,紧张的后背都湿透了,她大口喘着气,手捂着脑门,身子虚弱地往后倒去,就这样仰卧在松软的地上,闭上了眼。 她万万没有想到,邬友福的确喝这个张明秀有私情,而且还被自己无意地拍到了他们偷情私会的照片! 她紧紧地抱着胸脯上的照相机,她非常清楚里面的影像意味着什么,这些影像,就是投枪,就是匕首,就是定时炸弹,随时都对邬友福构成威慑力、杀伤力、毁灭力!想到这里,她的心再次咚咚地跳了起来,她噌地从地上坐起,目光,再次投向了背坡处的那片蒲公英,似乎是徐德强天上有灵,指引他这样做似的。 那一刻,她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热泪,狠狠地、使着劲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直到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她才松开牙齿,发出了一声冷笑…… 彭长宜在龙泉乡跟赵丰详细商量了一下慰问亲人解放军的事后,刚要走,就见龙泉乡的人大副主席李勇走了进来,彭长宜就跟他握手,赵丰不等这个李勇说话,就说道:“彭县长,走,我领你去看两户家庭旅馆。” 彭长宜看了李勇一眼,他知道这个李勇就是黄土岭矿难中被免职的乡长,后来矿难平息后,县委就让他到龙泉乡来当人大副主席,据说这个人一直对自己的处理结果有怨气,几次给锦安市委写信,憋着劲的想向上告状,黄土岭乡的乡长,现在是人大副主席,尽管仍是正科级待遇,但是明显权力就没有乡长大了。赵丰让彭长宜去参观家庭旅馆,明显就是躲开这个李勇,免得他跟彭长宜说矿难的事。 彭长宜看了看表,心想这个时候郄允才可能醒了,但是他不想回去,反正有邬友福等一干人在那里照应着呢,他有许多的事要做,想到这里,就说道:“好。看看就看看去。”说着,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然而赵丰却没有立刻出来,显然,他在跟李勇说着什么,似乎李勇还梗着脖子跟他争辩了几句。赵丰就嘟着脸似乎训了他几句,李勇便耷拉下脑袋不说话了。 彭长宜让赵丰上了自己的车,到了车上问道:“怎么了?你训他了?” 赵丰说道:“呵呵,没有训他,不训他都快成祥林嫂了,再训他就该自杀去了。” “呵呵。”彭长宜知道一些李勇的情况,肯定是李勇刚才想跟自己说说他的事,被赵丰拦下了。 彭长宜觉得这个赵丰很会做事,某种程度上跟齐祥一样,不愧是从市委办出来的干部。其实,他对李勇也很同情,当时被免后,他跟着徐德强一起,留在了救援现场,后来那个乡的党委书记中风住院,副书记唐显明主持工作,救援工作结束后,唐显明被提拔为黄土岭乡党委书记,市委又派去了一个乡长,这样,李勇就没有位置了,被调到龙泉乡,任人大副主席,正科级待遇不变。 彭长宜不打算介入人事上的事,江帆这么长时间都很少掺和人事上的事,何况他刚来,而且面对这样一种错综复杂的政治环境,所以,也就没有和李勇搭讪。 赵丰领着彭长宜来到了一户村民新辟出的家庭旅馆,就见院子比平常农户明显干净、整洁,东西两间的配房早已经清理出来,粉刷一新,窗子开着,但是进去后还是有一股涂料的味道。 彭长宜看了看铁管床上铺的是崭新的棉被和毛毯,就说道:“毛毯热了吧?” 房屋的主人是个快言快语的大嫂,她说道:“夜里就该冷了,如果真有客人来,嫌热的话,我们还准备了凉席,不过咱们山区晚上凉。” 彭长宜感觉这两间屋子收拾的很干净,也很整洁,床上用品也都是新的,就说道:“不错,一定要把屋里屋外的卫生搞好,要干净,只有吃的住的都干净卫生,客人来了才喜欢,才愿意住。” 大嫂说:“那是,这些都是新的,这毛毯还是我当年的陪嫁,这么多年舍不得用。” 彭长宜笑了,说道:“说不定,能给你挣回十块、二十块的毛毯钱呢。” 大嫂高兴地说道:“那就太好了,只要政府年年搞桃花节,我就什么都不干了,就在家专职搞家庭旅馆,搞了桃花节搞采摘节,节,越多越好。” “哦,你真这么想?”彭长宜感觉很难得她能有这样的想法。 大嫂说:“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也跟村干部和下乡干部们说过。我大姨家是北京那边的郊区县,也是山区,他们那里早就兴春天赏花,夏天避暑,秋天摘果,那里几乎家家都有旅馆,尤其是到了瓜果梨桃采摘的时候,比平时集市上卖得还贵呢!每年收入都不少呢。咱们县如果坚持这样搞下去,准行。” 彭长宜笑了,说道:“大嫂,没问题,只要群众有呼声,我们就搞,就怕我们搞了,你们不响应。” “政府想方设法让我们挣钱,我们干嘛不拥护,是不是?”她笑着问身边来看热闹的乡亲们。 乡亲们也都七嘴八舌地说着拥护的话。 彭长宜很高兴,本来他也想着秋后采摘的事,只是不知桃花节能来多少人,所以也没往出说这个想法。这下,他有了几分信心。 在赵丰的带领下,他们沿途又看了几家,他最后说道:“不错,不错,超出我的想象,赵书记啊,记得地道战里有一句台词,叫什么来着?” 还没等赵丰反应过来,彭长宜就自问自答地说道:“这叫各家有各家的高招,我亲眼看了后,心里就放心了。还有,赵书记,一定要把这些家庭旅馆周边环境搞好,村街道环境整治好,尤其是这条主道两边的环境,让人家有住进来的欲望。再有,凡是有家庭旅馆的地方,你就给他家钉个小牌,留出空白地方,这个空白的地方就是评的星级标准,这样,客人住进来放心,对这些家庭旅馆的主人也起到督促作用。” 152 羿楠流着泪按下了快门(二) 齐祥看了看表,说道:“县长,时候不早了,咱们赶回去就该吃晚饭了,郄老……” 彭长宜说:“嗯,好吧。” 赵丰说道:“县长,齐主任,晚上别走了,咱们先在农家院试吃一下如何?”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不了,我们回去,的确还有事。” 赵丰就点点头,说道:“那好,我就不留领导们了,如果必须回去,就早点走吧。” 告别了赵丰,彭长宜他们就回县城了。半路上,彭长宜忽然说道:“老齐啊,你说,咱们晚上要是不陪郄老了怎么样,我领你去吃小吃,去吃我们家乡风味的驴肉烧饼,怎么样?” “你们家乡的驴头烧饼?对了,我想起来了,县长的家是禹水县的,禹水的驴肉很有名的,可是,三源有禹水县的驴肉烧饼吗?” “哈哈,当然有了,是我们老家的风味,很正宗的。”彭长宜说道。 “哦,我还真不知道,也没去吃过,在哪儿?”齐祥问道。 “就在老城区。” 齐祥想了想说:“咱们如果不想回去,那您就得跟邬书记说一声。” 彭长宜想了想说:“好。”说着,他就打开手机,给邬友福拨通了电话,说道:“邬书记啊,我在龙泉乡,看农民的家庭旅馆呢,恐怕回去的要晚些,中午没吃饱,现在闻到饭菜的香味就饿了,我先找地方吃两烧瓶再回去,如果能赶上敬酒我再去敬酒。” 邬友福笑了,说道:“呵呵,那好,我们不等你了,如果回来的早就过来敬酒。” “好的,我尽量往回赶,争取给老首长敬酒。” 挂了电话,彭长宜松了一口气,齐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彭长宜就笑着问道:“你怎么也如释重负?” 齐祥说道:“尽管我没有上桌陪首长,但是我心里也吃不好饭啊,唯恐到时出现什么纰漏,今晚我出来了,出现什么问题就找不到我了。” “哈哈,我会在第一时间把你送回去,老顾,开快点。”彭长宜坏坏地说道。 “好嘞。”老顾应道。 “彭县长诶,你可千万别这么干,你让我踏实跟你吃一顿驴肉火烧吧?” “哈哈。” 彭长宜最近迷上了驴肉烧瓶摊位前的那个老李铁匠铺,他已经多次以吃驴肉烧饼为由,默默地注视这间铁匠铺。记得第一次他看见这个铁匠铺时,那时太阳刚好要落山,铁匠铺前笼罩在一层金色的光亮中,这时的铁匠铺也就会出现一天最宁静的时候,也是最让彭长宜着迷的时刻。 说起来,那还是一次偶然的发现,他也是下乡回来的晚,就在这个号称是正宗的他家乡的驴肉烧瓶摊位前,吃着吃着,就被旁边铁匠铺里传出的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吸引住了目光。 只见在对面两间半敞式着平房里,师徒俩围着中间一个大火炉忙活着,一个身材壮硕的人,轮着大锤,随着一阵叮铛的敲打声,里面火星子飞溅,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师傅双手牢牢地握住一把火钳,火钳上有烧红了的锻打的铁件,配合着徒弟的锤声,在砧墩上不停地翻动的,然后,锤声停止了,就见老师傅走到一个大水缸前,把火钳伸进水里,就听“磁”的一声,从大水缸里冒出一股白烟。老师傅就把火钳松开,一件铁制成品就打好了。老师傅把火钳扔到地上,伸开两只手臂,徒弟立刻走到师傅后面,替师傅解开围裙,一天的活就干完了,他们也到了收工的时候了。 收工了,师徒俩却不急着回家,老师傅坐在马扎上,掏出旱烟袋,一手拖着烟袋,一手握着烟袋杆,烟袋锅就钻进烟袋里捣鼓了两下,抽出时就装满了一锅旱烟,徒弟模样的人就赶紧划着火柴,给师傅点上烟。老师傅嘴叼着烟袋,狠狠地抽了几口,随后大声咳嗽起来。 徒弟赶紧起身,从旁边拿过来一盒烟卷,抽出一支,叼在自己嘴里,点着,然后从师傅手里夺过旱烟袋,把点好的烟卷送到师傅嘴边,师傅就又改抽纸烟了,这下不再咳嗽了。 徒弟把烟锅里的旱烟在自己鞋底磕出,把烟袋缠在烟杆上,放在旁边一个土台上。然后就在师傅旁边的马扎上,静静地坐着,他们谁也不说话,但是彼此却透出一种默契。 说是徒弟,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也有六十多岁的样子,只是身板比老师傅健壮多了。 老师傅终于把烟抽完了,这才把手伸进怀里,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钱,放在地上,又把手伸进去,又掏出一把,最后翻出了口袋抖了抖,抖出一个钢镚,这枚钢掉在地上后,蹦出很远,徒弟忙起身,弯腰捡起钢镚,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恭恭敬敬地放在那一堆钱上。 就见老师傅,弯腰从那一小堆钱中挑出一张大票,递给徒弟,又挑出一张大票,塞进自己手里,又把一张大票递给徒弟,又把一张大票塞进自己手里,反反复复,分完了大票后,又开始挑单元的分,分完单元的,就开始挑毛钱分,然后是钢镚,即便是钢镚,也是你一个,我一个,如此反复,不厌其烦……而且,整个过程没有谁说话。 彭长宜第一次看到这个情形后惊呆了,内心涌起一股热潮,他的眼睛,痴迷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师徒俩分钱的情形,感动的不行。 如果老师傅不是采用这种一种分钱方式,而且把一天挣的钱统一数好,然后一分为二,他就不会这么动情;如果老师傅不是一天一分钱,十天,或者一个月,或者半年再分钱,也或者不这样公开分,可能,这个铁匠铺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铁匠铺,跟其他的铺子没有什么区别,正是这种独特的原始的分钱方式,才让他如此的痴迷和感动,他感动着这个过程,感动着铁匠铺里传出的每一次敲打声,每一次的淬火的“磁磁”声,还有那每一滴落下的汗珠和每一个赚来的钢镚…… 有人说:世上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 打铁,不光是要有精湛的技术,过硬的本领,还要有耐得住高温,吃得来苦的本领。手臂要有百斤之力,才能轮的动大锤,眼睛要明察秋毫,才能判断出锤落下的地方,才能准确转动手臂。一般在打镰刀、铁钉、火钳、火叉等小铁件时,只要师傅一个人锤打就行,铁坯子在炉塘烧红透后,老师傅用大铁钳从炉塘内夹出红铁坯放到铁墩头上,自己一手紧夹铁件,一手用小榔头转着锤打,徒弟只要帮助拉风箱、添煤、添碳或者铲件就可以了。但是要碰到大件,就得两人合作才能完成锻打任务。如铁锛、铁镐、大铁锹等,它既大又厚还重,身强力壮的徒弟,就要双手握住几十斤的重磅榔头,有次序、有节奏地敲打铁件,这时师傅还会手里拿着一把小榔头,使其按产品的形状要求敲打成形。在敲打时,一把重锤,一把小榔头交替捶打,发出悦耳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彭长宜很喜欢看他们师徒俩抡锤的动作,很有阳刚之气,很美,他几次想从车上拿出相机,给他们拍照下来,但又唯恐惊扰了他们,怕他们惊慌之中失了手。 老顾把车照例停在离驴肉烧饼远一点的地方,彭长宜就领着齐祥和老顾走过来,坐在摊位的小圆凳上,老顾要了六个烧饼裹肉,三碗小米粥,另要了一碟小酱菜。 在等待上烧饼的过程中,彭长宜发现,他们今天来晚了,师徒俩已经把钱分完,徒弟正从屋里出来,边往口袋里塞钱,边走到房根前,把一块块的木板,挂在上方的窗户上,师傅负责在里面封火,然后锁好房门,细心地装好钥匙,等徒弟上完门板后,他才来到一辆旧自行车前,彭长宜这时才发现,老师傅居然是个拐腿。徒弟看了一眼师傅,没有说话。他们一人骑上一辆旧自行车,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自离开了,至此,一天的劳动结束。 153 郄老失踪(一) 彭长宜这时才看见,在铁匠铺的门板上,有三个褪了色的大字:石铁匠。原来铁匠铺掌柜的姓石。 把目光挪回,彭长宜失望地说道:“老齐啊,咱们来晚了,最精彩的一幕你没有看到,太遗憾了!” 齐祥不解地说道:“什么最精彩的一幕?” 老顾坐下来,说道:“对面。” “对面?铁匠铺?” “是啊。”彭长宜说道:“老齐,明天晚饭我还请你,早点来,你就会看到两位铁匠师傅分钱的情景,你一块,我一块,你一毛,我一毛,呵呵,那个过程真好!” 齐祥感觉彭长宜此时的目光里,满是神往,就不解地说道:“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啊?” 于是,老顾就给齐祥学了一遍,最后小声跟齐祥说:“咱们县长看见后,就被迷住了。” 齐祥明白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年轻的县长,居然还有着这么一份朴素的情怀,就说道:“好,明天傍晚咱们还来,我一定也要感受感受。”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齐啊,你如果看见,保准跟我的心情一样,那个时候,你就会感到,钱不光是钱,还有着能让你感动的成分在里面,那是每一滴汗珠落下后的结果,整个过程中,他们没有交流,没有说话,但就是那么默契,默契的甚至都省略了语言。真好啊!”他又发出了一声感慨。 齐祥听了他的话后说道:“呵呵,没想到您还这么浪漫。” “不对,这不是浪漫,是感动,是从心里对钱的感动,还有对他们的默契感动。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你看到后,可能和我的感觉有差异,但我保证,你绝对会被感动。” 老板听他们议论的是铁匠铺,就说道:“你们说的是对面铁匠铺的两位师傅吧?” 彭长宜说:“是啊,石铁匠铺开了多少年了?” “这我可说不好,据说有大几十年了,将近一百多年了。”老板咧着嘴说道. “一百多年?” “是啊。” “据这里的老人们讲,这个石铁匠在解放前就开,那个时候很红火,有一排铺面,就是石铁匠头去世的时候,还雇着好几个伙计呢,后来石铁匠去世了,他的那些徒弟就都单干去了,也有的改了行,如今,用石铁匠铺这个字号的就这这师兄弟俩了。师兄的腿有残疾,一辈子打铁,干不了庄稼活,师弟对他不离不弃,两人就一直打伙计,打了二十多年了,从没见他们闹过意见。其实这两个人都不姓石,但是只有他们保留这个老招牌,现在的农业,都时兴机械化了,他们的生意大不如从前了,不过还能维持,挣个辛苦钱,从前,这两人啊,也都改过行,做过别的买卖,但是他们老实,拙嘴笨舌,干什么赔什么,最后还是干老本行,打铁。” 彭长宜对这两个人很感兴趣,他们都不姓石,但却保留下了这个字号,就说道:“那他们俩姓什么?” “很巧的,两个人都姓李,干了一辈子铁匠活了,别看铺子不大,在这十里八村很有名,别人劝过他们,把石铁匠铺改成李铁匠铺,但是两人都不同意,明明是姓李的打出的铁活,却要在上面刻上‘十’,别人问他们干嘛不刻李,他们说本来就是师傅传下来的手艺,干嘛要刻李,您看看,一对倔人,呵呵。”老板边照顾生意,边给他们介绍着。 “呵呵,不刻李字刻石字,有意思。”彭长宜说道。 老板又说道:“你肯以为是姓石的石,其实不是,是十字的‘十’。” “哦,那为什么?”彭长宜越发的感兴趣了。 “原来老师傅活着的时候,他的铁匠活做得好,比别处的既贵,还好卖。许多人就都仿冒他石铁匠的名号,后来老师傅就在做好的铁件上刻上一个自己的姓,那也不行,你在铁件上刻‘石’,别人也刻,一夜之间,冒出许多这样刻了石字的铁器。再后来,老师傅就不刻自己的姓了,他刻了一个十字的‘十’,徒弟们就问他:为什么改这个十字,他说,我不能拦着人家姓石,但是他们肯定不会再姓这个‘十’了,因为天下没有姓这个姓的,总不能因为多卖那毛儿八分的钱,把连老祖宗的姓都改了吧。果然,他的名号就再也没有人仿冒了,这个石铁匠的生意就越来越好。”老板喋喋不休地给他们介绍着。 没想到,这个老铁匠还很有维权意识。 彭长宜说:“老齐,这个石铁匠铺我看能当咱们的老字号了,这次应该收进去,说不定将来还能申请个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什么的呢。” 齐祥一边吃着烧饼一边笑着说:“您可真敢想啊!” 彭长宜喝了一口小米粥,认真地说道:“不敢想是不行的。” 齐祥说:“我是三源本地人,但是这铁匠的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在三源城,过去就这一条街上,就有十来个石铁匠铺,现在在三源县城,还不算乡村,铁匠铺也有好几个,因为山区耕地面积少,而且大块耕地面积不多,所以大部分耕地还是靠人工,犁头、镐头什么的可能在平原用的不太多了,但在我们这里,用的还是很普遍。” 卖驴肉烧饼的老板说:“尽管县城有好几家铁匠铺,但是都不如这里的生意好。同样是一把镐头,他们就比别处贵个块儿八毛的,但是那也有人买,而且不还价,为什么,就是使得住,结实耐用。” 老顾这时接到了小庞的电话,小庞问他们在哪儿,老顾说在吃烧饼,小庞说是不是又看人家数钱去了,老顾笑了,问他有事吗?小庞说刚才邬书记问县长来着。彭长宜就让老顾告诉小庞,说马上回去。 等彭长宜回到宾馆的时候,郄允才他们已经就餐完毕,正被邬友福和葛兆国一左一右地陪护着从房间走出来,张明秀在后面跟着,跟在后面还有人大、政协和其它的几位市领导。 部彭长宜上前,赶紧拱手致歉,殷勤地说道:“对不起,晚饭没陪您吃,你吃好了?下午休息的怎样?” 郄允才说:“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正赶上你们搞活动,都很忙,你吃了吗?” “我吃了。” “你吃的什么?” “呵呵,我吃的我们家乡的小吃,烧饼裹驴肉,还有小米粥。” “烧饼裹驴肉?呵呵,听着都香,这样,你明天早上带我去吃,怎么样?”老人说道。 不等彭长宜回答,邬友福抢先说道:“路边店不卫生,您要是想吃驴肉的话,我让宾馆给您做。” “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国家那些有名的小吃,都是路边店的。小邬啊,你现在享乐思想很严重,路边店怎么不卫生了,当年我在这一带打游击的时候,什么没吃过?老鼠、野果、树皮,那个时候老百姓都不认识你,对你都有防备心理,谁也不敢理你。我记得刚来这里开展工作的时候,我和警卫员,两个人,三把盒子枪,晚上出来活动,白天就藏在野山谷里,饿了就撸酸青枣吃,吃的直闹肚子,那个时候别说是路边店的烧饼了,就是垃圾堆里的烧饼也敢吃啊,不吃饿!”郄允才说道。 彭长宜呵呵地笑着,说道:“好,明天一早我就给您买回来吃。” 郄允才固执地说:“不,我就要跟你去小摊吃,这样才有味道。小邬啊,不是我当着这么多人说你,你的享乐思想太严重了,脱离了群众。” 邬友福笑了,无可奈何地说道:“我这不是怕您吃出毛病来吗?” “小彭吃了都不闹毛病,你们县城那么多人吃,有几个闹毛病的?” 邬友福不好意思跟他辩解,就干笑了几声,不说话了。 153 郄老失踪(二) 张明秀却说:“好了,您就别抬杠了,邬书记是好意,您倒好,把他又痛批了一通。” 郄允才一听,就哈哈地笑了起来,说道:“我就那么喜欢批评人吗?” 张明秀故意说道:“这个,我不知道,您还是自己去想吧。” “哈哈。” 周围的人都夸张地笑了起来。 郄允才说道:“小邬啊,这样,别让这么多人陪着我,一来你们还有家庭还有工作,二来我看着心也累,你和小彭再陪我坐会,让其他的人就都回去休息吧。” 邬友福也感觉出老人心烦了,就说道:“好的,您太体贴大家了。” 彭长宜随着老人进了他的房间后,保健医生就拿出好几个小药瓶,开始照顾老人吃药,张明秀便坐在他的旁边,老人每放进嘴里一片药,她就及时地递上水,等老人吃完药后,邬友福也进来了。 老人说:“你们俩晚上有时间的话,我把这次来三源的安排跟你们俩磨叨磨叨?” 邬友福和彭长宜都说道:“有时间。” 郄允才说:“我这次来,看到你们要举办桃花节,我很高兴,说明你们在谋事、干事,心里装着老百姓。老区人民不容易啊,为新中国做出了巨大牺牲,说真的,我看到城市路两边乡村,没有什么变化,我心里很堵得慌,但是听到你们只言片语的汇报,知道你们要搞红色旅游,目的就富民强县,我很欣慰。我这次来,一是到三源看看,再不看看的话,兴许以后就走不动了,想来也来不了了,再有,也想再为三源做点事,贡献一点余热,看看我这次能帮上你们什么忙,你们有事也尽管提出来,一会,你们俩把你们的想法也给我说说。另外,我这次来,还有一个事,这是我自己的私事,我来三源是想找一个人,这件事你们不用管,我自己做。” 邬友福说:“您想找什么人?” “恩人,当年曾经救过我,不过如果要是活着的话,也要九十多岁了吧。十年前,我来三源就想完成这个夙愿,怎奈当时的时间太紧,这么多年来,尽管我没有找他,但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人啊,岁数一大就怀旧,哪怕他不在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后人。” 邬友福说:“您说说情况,我派人去找。” 郄允才摆摆手,说道:“不用,我自己来做这事,谁也不用你们,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 邬友福说:“三源这么大的地方,您怎么去找,你说说大致情况,我派人找不就得了,干嘛要您这么费事?” “你不懂,必须我自己亲自去找,我需要这个过程。实在找不着再说。” 邬友福听他这么说就不说什么了。 老人下午休息的不错,所以晚上就很有精神,由于旅游的事大部分都是彭长宜的点子和思路,这块工作汇报主要以彭长宜为主。 彭长宜回到海后基地已经很晚了,他很想去找吉政委呆会,顺便跟他说说给机井命名的事,但是太晚了,还是明早再说吧。 晚上,江帆给他打了电话,告诉彭长宜,他已经接到了三源寄来的请柬,而且在桃花节开幕式那天,自己保证到。 彭长宜笑了,说道:“头天来吧,有些事我也想跟您磨叨磨叨。” 江帆犹豫了一下,现在的彭长宜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彭长宜了,他也是一县之长了,能力和水平他是深知的,就说道:“呵呵,你那么忙,不给你添乱了,我保证参加你的开幕式。” “好,我等着您。” 第二天,彭长宜刚起床,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他接通后,居然是郄允才,这么早,他找自己干嘛?原来,郄允才让他早点过来,带他去吃烧饼裹驴肉。 彭长宜笑了,心说这个老同志很有意思,居然还惦记着这事,就说道:“好的,我这就出发,买了给您送去。” 哪知,郄允才却说:“我不要你买回来吃,我要跟你一块去吃,你快点来,不然小邬就到了,他肯定不让我出去吃,秀秀还没有起,我是偷偷给你打的电话。” 呵呵,彭长宜不由得哈哈笑了,说道:“好的,您等着,我马上到。” 彭长宜赶紧拿起手包就出了门,他叫了老顾,就飞快地往宾馆赶。说真的,他也想有一个和郄允才单独相处的机会,只要给他这个机会,他保证能把他哄得高兴。 昨晚,当郄允才说想吃烧饼裹驴肉的时候,被邬友福一口否决了,作为邬友福,他当然不希望彭长宜单独和郄允才单独相处,这种微妙的心思彭长宜懂,他就不想总围着他转,免得让邬友福吃醋,所以,昨天下午才故意不赶回来陪郄允才吃晚饭,哪知,自己无意说得的烧饼裹驴肉,居然招来老人的“馋虫。” 十分钟不到,彭长宜就出现在宾馆门口,老远就发现郄允才居然早就一个人悄悄地等在路边。 彭长宜赶紧下车,说道:“郄老,您这样就不对了,您悄悄出来,一会他们找不到您该着急了。” 郄老说:“没事,我给秀秀留纸条了,她醒来就知道了。” 彭长宜感觉他很爱他这个小妻子张明秀,居然在外人面前,称呼妻子也用的是昵称。彭长宜不清楚,张明秀当初决定嫁给这个都可以做她爷爷的人时,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难道,仅仅是为了转变命运吗? 彭长宜和老顾连忙下车,把郄允才搀上车,彭长宜就陪着他坐在后排。 没多大会,当彭长宜和老顾把郄允才搀扶着下了车,坐在驴肉烧饼摊位的小圆凳上时,老人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对面紧闭着房门的石铁匠“三个字”,老人就问道:“这个铁匠铺有多少年了?” 彭长宜说:“据说有一百来年了。” “哦,怎么没开门?” 卖驴肉烧饼的老板说道:“他们八点开门。” 彭长宜见他对铁匠铺感兴趣,似乎找到了拉家常的话题,就饶有兴趣地给他介绍自己看到的他们打铁分钱的那一幕,然后说道:“不瞒您说,我现在迷上了他们分钱,没有特殊情况,我肯定要来这里吃,就是想看他们分钱的过程,那是一种无比让人羡慕的过程,所以,昨天跟我们办公室主任就说要领他来看看一副最能感动我的画面,不巧,我们来晚了,人家分完钱走了。” “哈哈。”老人看着彭长宜开怀笑了,说道:“年轻人,你太有意思了,你挣的钱怎么也比他们多吧,你还这么喜欢看他们分钱?” “我刚才就说了,我爱的不是他们的钱,是他们在分钱过程中的那种感动,那是一种劳动后的成果享受,我相信,他们把这浸着汗水的钱拿回家后,他们的家人也是非常珍惜的。您以为,我是财迷疯啊?” “哈哈。”郄允才朗声大笑,说道:“小彭啊,你可真有意思。财迷疯怎么了?不要认为天下财迷、恋财的人就是邪恶的象征。你说他们分钱,我看就是对钱的一种崇拜,这种崇拜之情应该让我们的后代看到合适,看看他们是怎么对待金钱的,那是劳动所得,你那么迷恋他们数钱,不是恋财的表现是什么?” 154 陪他玩(一) 彭长宜赶紧给郄允才抱拳作揖,说道:“您说的太对了,我现在感到我工资卡的钱不叫钱,他们手里那湿湿的、皱巴巴的毛票才叫钱。” 郄允才说:“你工资卡里的也叫钱,只不过不像他们这样天天去触摸它。”老人顿了顿,说道:“小彭啊,我这次来三源,原本是对新来的县长很有意见的,三源要搞红色旅游,你却不拜访我,谁都知道我是从三源出来的,是三源第一任县委书记,别人搜集红色历史、搜集红色素材,居然搜集到了我的头上,你说我能不火吗?我跟三源的关系就是水乳交融的关系,所以,我一来是兴师问罪,二来也是唤起了我一个回忆,那就是三源还有我一个未竟的心愿。” “哦?郄老,您能跟我说说吗?也许,我能帮助您。” “呵呵,不了,还是我自己去办吧。” 这时,驴肉老板跟他们说道:“二李师傅来了。” 彭长宜抬头看向对面的铁匠铺,就见那个年轻一点的李师傅提前来上班了,他支好自行车,先把外面的门板歇下来,然后掏出钥匙,开门,进屋,捅火,倒炉灰。又抬出一个铁架子,把准备出售的各种铁具摆好,干完这一切后,就坐在一堆铁件前翻腾着。 郄老说:“走,咱们过去看看。”说着,也不等彭长宜是否同意,就来到了铁匠铺前,他低着腰说了声:“师傅好。” 哪知,这个二李师傅居然连头都不抬,说道:“要什么?” 郄老一愣,说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想问问,你们掌柜的姓石对吗?” 二李仍然不抬头,一边倒腾着各种铁件,一边说:“原来是,现在不是。” 彭长宜从墙根处拿过来一个马扎,让郄老坐在马扎上,自己则蹲在门口。 郄老说:“你们这地方有几个姓石的铁匠?” “多了去了,原来遍地都是,现在少了,没有几家了。” “你们是正宗的石铁匠吗?” “正宗不正宗等你用了我们的东西后就知道了。”二李对自己的产品很有自信。 “哈哈哈。”郄老笑了。 二李这才抬头打量着来人,说道:“你不是来买东西的?” 郄老说:“不是,我刚在对过吃早饭,过来看看,你师傅呢?” “哦,师兄今天会晚来一会,他赶集去了。” “请问,你师兄姓什么?” “李。” “哦——”郄老有些失望,但又说:“多大岁数了?” “比我大八岁,今年七十。” “你师傅姓石?” 二李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彭长宜感到这个二李有着所有手艺人一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惜话如金。 郄允才又问了一句:“你师傅是姓石吗?” 彭长宜唯恐这个二李怠慢了他,就抢先答道:“是,他们的师傅是姓石。” 老人有些不满地看了彭长宜一眼,说道:“没让你回答!” 彭长宜一听,赶紧捂住嘴,夸张地低下头。 老人又和颜悦色地问道:“二李师傅,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不是告诉你了吗?”二李依然没有抬头,继续扒拉着地上的铁件。把需要修补加工的挑出来,放在一边,因为少了一个人的配合,他只能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彭长宜抬起头,偷眼看了一下郄允才,发现郄允才并没有生气,依然和颜悦色地说道:“石师傅是多大年岁去世的?” “七十二。” 彭长宜发现,郄允才眼睛里露出失望的神态,但是想了想后依然说道:“你多大开始跟师傅学艺?” 二李抬起头来,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这才看清跟自己说话的是个老人,脸上就有了一些表情,说道:“十五岁。” “十五,六十二……”郄允才低头沉思了一下,没有说话。 彭长宜感到,郄允才要找的人可能跟铁匠有关,他就看着郄允才。这时也好郄允才看了彭长宜,自言自语地说道:“对不上。”说着就要站起来。 彭长宜赶紧起身,就要去搀扶老人,这时二李说道:“我师傅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中途回老家了,我师兄知道的多。” “呵呵,谢谢你。”郄允才愣了一下,在彭长宜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彭长宜说道:“李师傅,咱们三源姓石的打铁师傅,年岁大的是谁?” 二李也站了起来,想了想说道:“年岁大的几乎都没了,剩下的都是我们这辈儿的了。” 郄允才说:“我早年认识一个石铁匠,不过牺牲了,叫什么我不知道,我就想知道他的后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二李听了,挠着脑袋说:“这个,要不您等我师兄吧,因为我不是三源本地人,说是跟师傅学艺,其实我是跟师兄学的,因为那个时候,师傅身体不好,他就教不了我了,后来我又中途回老家娶媳妇,回去了好多年,师傅去世的时候,我也不知道,等我再回来,师傅已经没有了,师兄腿脚不好,我后来就把老婆和孩子都带来了,就在三源落了户。您要是想找姓石的铁匠,就等我师兄吧。” 一见二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郄允才很领情地说道:“好,我们先去别处转转,等您师兄回来再说。” 彭长宜问:“李师傅,你能给我们推荐一下姓石的铁匠吗?” 二李说:“我是外地人,回来的年头不长,还是等我师兄吧,他是这一带有名的铁匠,而是是师傅最待见的徒弟。” 彭长宜还想问什么,被郄允才制止住了,他跟二李说道:“好的,等你师兄回来再说吧。” 刚走出铁匠铺,彭长宜的电话响了。是邬友福。 邬友福说:“长宜,郄老跟着你吗?” 彭长宜赶紧说道:“是的。我们刚吃完驴肉烧饼,正准备回去。” “长宜,你怎么真带他去了,要有个好歹的咱们可是担当不起啊!”邬友福口气里有了责备和不高兴。 彭长宜说:“嗯,知道,我们马上回去。” 放下电话,彭长宜冲着郄允才咧嘴笑了一下,说道:“我挨批评了。” 郄允才说:“是小邬?” 彭长宜点点头,说:“是,他不放心您。” “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三源的人民,都没有让小日本和国民党害了我,现在就更不会有人要害我了!”郄允才有些激动。 彭长宜心说,邬友福才不担心有人会害你了,但是他担心有人接近你,更担心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想到这里,他说道:“那当然。咱们走吧?” 郄允才还想说什么,见已经走到了驴肉烧饼摊前,他就说道:“咱们买着几个回去,给他们尝尝。” 老顾听了后,就紧走几步,来到卖烧饼的摊位前,说道:“再来十个,带走。” 驴肉老板点点头,拿出十个烧饼,用刀逐一剖开,又从冒着冒的热锅里捞出金黄黄的打着颤的驴肉,放在案板上剁碎,还不时地放进香菜和青椒,一同剁碎。他抬头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彭长宜,小声问老顾,说道:“老师傅,那个年轻一点的怎么跟咱们的彭县长长得一样?” 老顾也故意回头打量着彭长宜,认真地说道:“嗯,你别说,还真有点像。你见过彭县长?” “没见过真人,偶尔在电视上见过,彭县长比他岁数大。” “呵呵。”老顾笑了。 老板又试探着说:“您在哪里发财?” 154 陪他玩(二) 老顾说:“我是打工的。” “给他打工吗?” “当然,你没看见我开车他坐车哪?” “嗨,我天天招待好几十人,哪有功夫盯着客人看,忙都忙不过来,你们刚才从对面铁匠铺出来的时候,我才认真看了你们一眼。” 说着,就把十个烧饼分装成两个食品袋里,递给了老顾,老顾把早已准备好的钱给了他。 彭长宜他们刚上了车,正要往回开,哪知郄允才忽然心血来潮地说道:“我不想回去了。” 彭长宜一听就笑了,说道:“那您想干嘛?” 郄允才说:“你们开着车,拉着我转转,到哪儿转都行,我想呼吸山里的空气。” “可是……”彭长宜有些犹豫。 “可是什么,我这个要求过分吗?”老人的口气有了明显的不耐烦。 彭长宜赶紧说道:“不过分,就是……” “就是什么?你是不是担心小邬,他就喜欢搞虚张声势那一套,别理他,听我的,咱们去山里转转。对,去你们那个桃花谷看看。” 彭长宜一听他要去桃花谷,就说道:“行,但是您得听我的指挥。” 老人一听,就笑了,说道:“好,我一辈子都是指挥别人,这回听你的。” 彭长宜说:“第一,我要给邬书记打电话,告诉他我们的行程。第二,您不许自由活动,不许随便下车。第三,您看了不能白看。” 郄允才说:“好。” 彭长宜就掏出了电话,说道:“那我得跟邬书记请示一下。” “别跟他请示,跟他请示我就不自由了。” 彭长宜拿着电话不知如何是好。 郄允才又说:“咱们到了地方再告诉他,要不他又来警车开道那一套,十年前我来那次他就是这样,搞的我就不舒服,我的命都是三源人民给的,我有什么理由在这里摆谱?” 听他这么说,彭长宜对这个老人有了好感,就收起电话,说道:“行是行,不过您得回答我两个问题。您早上吃完饭后,是不是有些日常的药要吃?” 郄允才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问题,就说道:“我那都是保健药,多一顿少一顿的没事。再说我带了医生,没事。” “嗯。您可以不告诉别人,但是应该告诉……告诉您家属吧?”彭长宜实在想不出是该跟张明秀叫大姐还是叫阿姨。 老人想了想说:“一会一块告诉吧,没事,我最近身体没事,她知道。” 彭长宜说:“行,这两条通过,不过咱们先说好,您这次得听我的,我有三个条件,您答应了咱们就去,您不答应就不去。” “你干威胁我?”老人不高兴地说道。 “不敢。这是条件,要不我就把您送回去,交给邬书记。”彭长宜极其严肃而认真地说道。 “哈哈,好,你说吧。” “第一,您上贼车容易下贼车难,不能随便对司机喊停。” 老顾听后,会意地笑了,就把车又重新掉头,稳稳地驾着车,向城外桃花谷的放向开去。 “第二?”郄允才算是默认了第一个条件,就主动问起下一个问题。 “第二,看一会您透透风,咱们就回来,因为咱们没有准备,也没给您带着热水什么的,不能长时间在外逗留。” 难得他想得这么仔细,郄允才说:“我就不信你这么一个大县长,还给我找不到一口热水喝?如果这一点你都办不到,你就不要当县长了。” 彭长宜乐了,说道:“热水不成问题,但是我不能让您喝,因为当地的水我怕您喝不惯。” “那我来这里喝的是什么水?” 彭长宜心说,您来这里喝的水都是特地准备的纯净水,但是他没有直接回答他,就说:“甭管是什么水了,反正不能随便喝。” “我现在不渴,刚喝完小米粥,没事。”郄老说道。 老顾听不下去了,说道:“没事,后备箱里有热水,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带着呢,另外还有新的保温杯。” 郄允才听了,说道:“听到了吧,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我有水喝了,说你的第三个问题吧。” 彭长宜当然明白水不是问题,因为他总回来回去的,路上需要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彭长宜就让老顾特地做了一个铁托,专门固定暖水瓶用的,老顾也有喝开水的习惯,所以,车里总是带着热水,他之所以提了这两个条件,其实都是在为第三个条件做准备。听了郄允才和老顾的话后,彭长宜又说道: “第三……” 彭长宜刚要说第三个问题,这时电话又响了。彭长宜一看,跟郄老说道:“邬书记。”他接通了电话,就听邬友福说道: “长宜,回来了吗?” 彭长宜只好说道:“邬书记,老人家想出去走走,我带他来桃花谷了。” 哪知邬友福不高兴了,严厉说道:“彭县长,你怎么能这样,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是山路,颠簸不说,路上要是出点什么事,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彭长宜刚要说什么,郄老就夺过电话说道:“小邬啊,这和彭县长没有关系,是我想去看看,看看你们的桃花谷有没有说的那么好,你放心,不会有事。好了,挂了。”说着,跟本不听邬友福继续说了什么,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说:“得,回去咱们俩该挨批评了?” “别理他,往桃花谷方向开。”他果断地下着命令。 彭长宜心说你可以不理他,我不能不理呀。他就又打开电话,想跟邬友福解释一下。这时就听郄允才说道:“对了,你刚才说的第三条是什么意思?” 彭长宜正在琢磨着怎么跟邬友福解释,他冷不丁这么一问,竟然忘了自己说的第三条是什么了,就说:“什么第三条?” 郄老说:“你刚才说的约法三章最后一条啊?” “嗯。”彭长宜想起来了,就合上电话没打,说道:“最后一条就是看了不能白看。” “怎么叫不能白看,你那桃花长在野外,谁都可以看,难道我看了还要给你们纳税不成?”老人争辩到。 彭长宜笑着说:“我们是贫困县,享受国家税收的优惠政策,有些税是不用纳的,但是,您还是要纳税的。” “哈哈,你搞什么鬼?”郄允才和感兴趣地问道。 “我不敢,等您看完后再说。” “哈哈,你这个小鬼,好,只要不被你劫持,怎么都行。” “您知道我多想劫持您啊,能得到您的支持和肯定,我们的工作就好做多了,您不知道,在基层干事,千头万绪,方方面面都得照顾到,目前,我们这个博物馆立项的事就还没有比批准。” “哈哈,我就知道你有条件。” 彭长宜连忙说:“首先声明,这可不在那约法三章里,这个是附加的。” “哈哈,你还敢威胁我?” “不敢不敢,您什么时候怕过威胁,我听说,你当年来三源后,小日本出过高价悬赏您的人头,国民党也出过高价悬赏过您的人头,但都没有奈何您什么。” “哈哈。”老人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脑袋,笑了,说道:“老了,这颗脑袋不值钱了,中央一个文件,下令我退二线,我就得退二线,不久,又一个文件,下令我离开工作岗位,我就得离开工作岗位,没人给你做思想工作,也没有人跟你谈话,有时也想不开,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你老了。” 他的神态中,也有一种英雄过气的感觉。 彭长宜赶紧说道:“尽管您不在领导岗位了,但是威望还在,丰功伟绩还在,依然受到人们的拥护和爱戴。再有了,为革命操劳一辈子了,也该休息一下享受生活了。” 155 难道有人想害我不成(一) “哈哈,你这样说让我很自豪,你很会说话,我听着开心。”郄老朗声说道。 “我是实事求是,一点都不夸张。”彭长宜仍然认真地说道。 “唉——只是有的时候,也不像你说的那样,退下来,说话就不好使了。”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彭长宜觉得郄允才的心态没有窦老的心态好,似乎境界也没有窦老的高,看来即便是退下来了,也是个闲不住和不甘寂寞的人。有的时候,这样不干寂寞的人,更有利用价值。想到这里,他就说道: “这个问题我是这么看,不是您说话不好使了,也不是您的威信不在了,是因为现在的当职者需要照顾的层面太多,您的话他要听,别人的话也要听,他们的爱是有限的,如果把有限的撒向世界,再博大,再无私,也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所以,理解万岁这句话有着深刻的辩证意义。” “你是说我抱怨得到的爱不够多吗?”老人显然有些委屈和不高兴。 “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现在不需要得到爱了,你就是一个强大的磁场,一个需要散发爱的磁场,所以,我们三源才能得到您释放的爱。” “哈哈。”郄允才高兴地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很能说服我啊。”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我不敢啊。” 老人笑了笑,继续说道:“小彭啊,说真的,这次我来,对三源不是很满意,事十多年了,变化不大,这说明我对三源的爱不够多。我的老家,跟三源是同一时间起步的,但是那里的干部很务实,他们利用国家对贫困山区的一些优惠政策,十年的时间,发展的很快,老百姓的收入不知翻了几倍,而且县城变化也大,可把三源拉下一大截呢,说真的,我回去后,脸上也很有光呢。” 彭长宜笑笑,这个问题可是没有他评论的份儿。 老人又说道:“你说,这个小邬,在三源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底码还不如你清?” “嗯,什么底码?”彭长宜问道。 “当然是对三源的底码啊。昨天下午,我问了他几个旅游方面的问题,他都回答的比较模糊,但是我晚上同样的问题问你的时候,你却非常清楚,而且对搞旅游充满信心,小邬似乎对旅游不太乐观,你真的有把握搞好吗?” 彭长宜心说,旅游战略本来就是自己在徐德强的基础上孕育出来的,那是他的原创,邬友福当然掌握的不系统,他的热情也肯定不会高,他彭长宜之所以要拜访一些老革命,为的就是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和认可,只有这帮人支持了,红色旅游才能搞下去,因为邬友福比较看重这些老革命们,某种程度上说,他能有今天,也是这些老革命托举的结果。 听了郄允才的话后,彭长宜说道:“邬书记是党委口的一把手,党委是统领全局,掌管方向的,政府一把手就是要干一些具体事情的,如果让县委书记把心操那么细的话,就是政府一把手的失职了。” 郄允才一听彭长宜话说的很实在,没有委以虚蛇,就说道:“哦,你能这样看问题,说明你很大度,好,好,不错,我很看好你们这对搭档,好好干,小伙子,说句大话,你只要干事,是为了老百姓干事,我就会支持你,一直会支持你。” 听了郄允才这话,彭长宜当然很欣慰,但他忽然又在想,不知道葛兆国找到他的时候,他是怎么把矿难事故变了性,但是通过接触,彭长宜感到郄允才不像一个昏庸的老领导,难道,他也心口不一? 车子行驶到半山腰的时候,老顾说道:“郄老,要不要闻闻山风的味道?” 郄允才说道:“要。” 于是,老顾就把车窗降下一条缝,郄允才说道:“全降下来吧。” 老顾说:“会着凉的,这时候的山风还是有点凉的。” 郄允才说:“我又不是纸糊的,明秀就总是这样。” 说起明秀,彭长宜感觉老人的神态有点像小孩子,看来,老人很依赖这个小妻子,就说:“那好,我替明秀检查一下您老的衣服,看看能不能着凉。”说着,就拉过郄允才的手,装作很认真的样子,从袖口处仔细地检查他都穿了什么。然后说道:“差不多,可以吹两分钟。” “哈哈,小彭,你可真会哄我。”老人见彭长宜认真的样子,被逗得哈哈大笑。 “哄”、“逗”,偶尔再来一下“赖”,让老人开心,这是彭长宜对付比较难缠的老人的最佳手段。像郄允才这样的老革命,无论是家里还是在外边,最不缺的就是“捧”和“敬”,对于这些,没有不行,多了他也就腻了,认为周围的人都是“奴”性,也是最没有意思的,偶尔有个人跟他“对着干”,引发他的一些斗志,最好是把他“干”败,但前提是不伤大雅,让他换一次新鲜的口味。 我们不能责怪彭长宜的狡猾,处在三源这样一个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环境里,彭长宜不得不挖空心思、处心积虑,不然,他拿什么来跟老谋深算的邬友福抗衡,拿什么来施行自己的执政理念和抱负,拿什么来匡扶正义?在这个搬动一把椅子都有可能造成流血的形势下,他不得不谨慎小心,不得不藏锋纳器,不得不低调谦卑,甚至还要背上“奴颜婢膝”的恶名。 彭长宜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车子在山路上穿行着,两则,已经隐约可见山谷间那一大片的粉红了,老人惊喜地说道:“看见了,就是哪儿吧?” 彭长宜说:“是的。这次行动,您要听我的指挥,咱们不下沟,就在上面看看好吧?” “哈哈,好。服从命令听指挥。” 又翻过一个山梁,他们就来到了桃花谷最近处。彭长宜让老顾把车停在旁边,说道:“就在这里登高望远,这里是观赏整个桃花谷最佳的地方,我们的开幕式就安排在这个地方,您看怎么样?” 老人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这里重新进行了平整、扩充和夯实,就在沟谷的边缘,已经深深地埋上了两根结实的木桩,是开幕式那天用来悬挂横幅用的,四周早已经收拾的整洁,而且没有任何的石子杂草。 老人说:“不错,不错,有一种一览众花低的感觉。” “哦?哈哈,您老人家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我怎么忘了,您当年是延安抗大的高材生,所以才艺高胆大,才有不怕当第七任牺牲区委书记的气魄和勇气啊!” 听了彭长宜这话,老人很是心花怒放,他开心的笑了,说道:“那是当年,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老了,被淘汰喽——” 彭长宜感觉郄允才时时都会流露出一种对岁月的伤感和无奈,他说:“尽管您不再像当年那样再去开创红色根据地,但是您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您的事迹,将写进我们的导游词,激励年轻的一代,可能您会老,但是这种精神财富会源远流长。” 郄允才听了彭长宜的话后,使劲点点头,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叉着腰,站在谷边,向远方眺望,神情严肃,山风,吹动着他的衣角,半天,他才若有所思地说:“不错,年轻人,你们做这个项目可行,而且项目要外延。” 彭长宜不失时机地说道:“既然得到您的首肯,那我就要提第三个条件了。” 郄老这才想起彭长宜那个没有说明内容的“第三条”,说道:“呵呵,好,说吧。” 彭长宜立刻嬉皮笑脸地说道:“我不敢要求您多留两天,更不敢要求您为我们桃花节剪彩,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可以不受时间的限制,您就可以完成。您看,桃花您也看了,山风您也吹了,新鲜的口气也吸到您的肺腔里了,您得为我们的桃花节做的什么。” 155 难道有人想害我不成(二) 老人笑了,点点头,继续眺望着下面那粉红的一片。 彭长宜故意举轻若重地说道:“我有个请求,就是想请您给我们桃花节题字,因为您肯定了我们的做法,就要把这种肯定落到纸处,另外,我们还有个小私心,也想借助您的威望,使我们的桃花节年年搞下去。之前,我做过调查,北京周边市县搞的桃花节、梨花节、采摘节什么的,直接受益的不是政府,而是周边的百姓,他们哪怕卖给游客一点蘑菇,一点核桃,甚至一把香椿,一把山花椒,那都是直接交易的,钱都是直接进他们的口袋,还有老百姓家里家庭旅馆,都是受益,可能开始不会多,但是我们只要年年搞,就会形成品牌,形成一个产业链。另外,整个活动期间,我们不跟老百姓收钱一分钱的费用,政府的职能就是服务。说到这里,还得感谢您的庇护,因为我们没有发达地区的税收压力,这样,老百姓就是纯粹的受益者。您看行吗?” 邬友福回过头看着彭长宜,他原以为彭长宜会提一个分量非常重的要求,没想到只是让他写几个字,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况且,题个字留下墨宝什么的,也是他非常喜欢做的事。眼前这个年轻人很有思想,看得出,他也真心想为百姓做点事,他想了想说道:“小伙子,这样,不算题字的事,你还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这件事可以是你的私事,也不枉我俩相识一场,但是请记住,只能是一件事。” 彭长宜心里一动,说道:“目前还没有,目前所进行的事尽管有难度,比如博物馆审批,但我认为能够拿下,不到万不得已,您给我的特权,我可是不能轻易浪费,我要用在我即便磕头都办不了的事上。不过,您可要说话算数,我可是一个善于找后账的主儿。” “你怀疑我的信誉?” “不是,我这叫警钟长鸣。” “哈哈,你这叫什么警钟长鸣啊,不过,我给你的这个特权也是有条件的,你如果要是贪赃枉法了别找我,这种事你要是找我,兴许我还能重罚你,所以,你最好识相点,除此之外,可以是任何事。”老人说完,很潇洒地背过手去,不再看彭长宜。 彭长宜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了,从老人嘱咐他的这句话中,他看出,老人绝没有装腔作势,他的目光是严肃,郑重,还有一种摄人心魂的刚正!他有些纳闷,这样一位老革命,是怎么帮助葛氏兄弟逃脱法律追究的?一时之间,他竟有些迷惑了…… 见彭长宜半天不说话,老人说道:“怎么了,做不到吗?” 彭长宜回过神来,看着老人的背影,说道:“保证做到。”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细心的老顾,从后备箱里早就把相机拿了出来,递给彭长宜,彭长宜说:“您就保持这样的姿势,我给您照张相。” “好。”老人爽快地答应了,而且还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 彭长宜调好光圈和速度,对着老人,从不同的角度摁动着快门。 “下面,请您转过身,背对着桃花谷,好,太好了!太漂亮了!太伟岸了!” 老人被他说得心花怒放,说道:“你一定把这三个‘太’给我表现出来,到时把照片给我寄过去,我只有看了照片,才能判别出你是恭维我还是实事求是?” “嘿,愿意接受真理的检验。”彭长宜说道。 他对着老人又一连摁动了几下快门,说道:“下面,我请求跟您合影,请批准。” “哈哈,准!”老人开心极了。 于是,他再次对着老人调好焦距,然后让老顾站在自己的两个脚印处,说到:“你只负责摁快门就行了。” 说完,就跑到郄老的旁边,笑着说道:“能跟您合影,我太激动了。” 老人说:“别激动翻山沟里去就行。” “哈哈。” 两人都笑了。 老顾及时地摁下了快门。说道:“别动,再来两张。”又是两次曝光。 彭长宜想回去后就给老人把照片冲洗出来,所以就想给老人把相机里的胶卷照完,他就选择了不同的角度、老人不同的神态照了许多。最后,他说:“您叉着腰,面向桃花谷。” 郄老很听话的就转过身子,面向着桃花谷的方向,叉着腰,有一种傲视远方的气魄。彭长宜说:“太好了,太好了,这个最有气势了,傲视群山和群花。” 老人一听,噗嗤笑了,然后很配合地伸出一只手,指向前方,说道:“看。” “咔嚓。”彭长宜及时地摁下了快门,说道:“您老太有气魄了,这张将来要放在我们的博物馆里,题目就是我回来了。” 老人笑了,说:“你还不如直接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呢?” 彭长宜严肃地说:“那我可不敢,这是个阶级问题。” “哈哈,没那么严肃,其实我喜欢开玩笑,只是身边的人都不敢跟我开玩笑,好像我是凶神恶煞,久而久之,我也就不会笑了。” “呵呵,我这都觉着跟您太过分了,请您千万别计较。” “哈哈,不会。” 老顾说:“上车,时间不短了,别着凉。” 正说着,就看见对面的山路上,有一辆警车一路鸣笛而来,再看警车的后面,就是邬友福的坐骑。 彭长宜说:“邬书记不放心,找来了。” 老人说:“我们上车,走我们的,别理他,就喜欢这样虚张声势,弄什么警车开道呀!”说着,就朝车走去。 老顾赶紧替他开开车门,彭长宜扶着他,坐进了里面的座位上,看了一眼对面山路上的两辆车,才坐进了车里,说道:“我们真的不等邬书记了?” “不等,走我们的。开车。”老人果断地说道。 彭长宜看出,郄允才这次的三源之行,似乎对邬友福不是太满意。 老顾早就调好了车头,发动着车,便向来时的路驶去。 很快,他们的车就跟邬友福的车打了个照面。老人降下车窗,只伸出一只手,冲他们招了一下,意思是让他们跟在自己身后。老顾放慢了车速,没有停下来。彭长宜由于在另一侧,无法跟邬友福说话。 “加速。”老人又下着命令。 老顾就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郄老突然说道:“哼,变成我给你开道了,这下,我看你还怎么叫唤。”他说的是那辆警车。 彭长宜和老顾哈哈大笑。 果然,邬友福的车最先调过头,那辆警车最后调的头,由于山路,比较窄,调头不太方便,等他们调好头后,彭长宜的车早就驶出老远了。那辆警车前队变后队,因为没有了鸣笛的意义,所以也就关闭了鸣笛的声音。 老人开心地笑了,说道:“不叫唤了吧,真是吵人。” 快到宾馆的时候,邬友福的车先他们进去,然后提前下车,等在宾馆门口,待彭长宜的车停稳后,邬友福抢先拉开车门,故作紧张地说道:“您怎么样?没事吧?” “那能有什么事?”郄允才不以为然地说道。 “您没事,我们却担心的要死。” “担心什么,难不成有人害我?”老人没好气地说。 邬友福看了旁边的彭长宜一眼,说道:“您总是不回来,明秀不放心,非让我去找您。” 听到他说起妻子,郄允才便不说话了,就被邬友福搀着往里走。 彭长宜没有跟进去,他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了进去,一回头,忽然看见李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而且正在快步朝这边走来。 156 毁婚约(一) 彭长宜赶紧把齐祥叫了过来,说道:“问问他干嘛来了?” 齐祥一愣,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就迎着李勇走了过去,小庞也跟了过去。 彭长宜进到门里,他站在里面门口处,掏出电话给赵丰打,赵丰接通后,彭长宜直接说道:“你们那个李勇到宾馆干嘛来了?” 赵丰一愣,说道:“他真去了?” “什么意思?什么他真去了?”彭长宜警觉起来。 赵丰又愣了一下,说道:“好吧,我给他打电话。” 彭长宜一听,似乎他的话里有话,就说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赵丰说:“下来再跟您解释,我先给他打电话。”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莫名其妙,就盯着外面看。就见齐祥和小庞挡住李勇的面前,跟他说着什么。李勇心思没有在眼前这两个人的身上,他不时地往里张望,怎奈齐祥和小庞挡着他,他一时半会过不来。这时,似乎是李勇的电话响了,他掏出就接通了电话。 彭长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不过却看到他转过身走了,后来又回头跟齐祥和小庞挥了挥手,然后就急急忙忙地走下宾馆门前的台阶,走出了宾馆大门口。 齐祥和小庞一直看着李勇出去后,才回过头,进来后,彭长宜问: “他干嘛来了?” 齐祥说:“我们没问,就跟他打哈凑趣来着,还说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最好别进去,里面都是便衣。”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看来,还真要增加一些警戒,千万别在这个当口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 齐祥明白彭长宜的意思,就说道:“那我去安排?” “嗯,去吧,跟康斌书记沟通一下。” 齐祥转身就走了。 小庞就跟彭长宜汇报了早上去殡仪馆送徐德强母亲的事。彭长宜这才想起,自己竟顾着领郄允才去吃驴肉烧饼的事了,把这件事忘了,好在头天傍晚的时候去了徐德强家,不然又是遗憾。他嘱咐小庞说:“这几天多往他家去两趟,看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的。” 小庞说:“我代表您问过他们了,他们说眼下没有什么困难,以后如果有过不去的坎儿,一定来找您。县长,这家人真的很可怜。” “嗯,我已经让齐主任去安排了,另外你也可以去探探他家属的意思,看她喜欢什么样的工作岗位。” “嗯,等忙过这两天我就去。” 彭长宜又说:“羿楠昨天提供的消息很及时,她做得不错。” 小庞说:“我没有见到她,好像她跟着老年摄影协会的人在桃花谷搞创作。” 彭长宜还要说什么,赵丰打进了电话,说道:“彭县长,李勇回来了,在路上,您放心吧,我保证看牢他。” 彭长宜说道:“你最好看牢他,这两天别让他出门。给他多安排一些工作,最好连黑带白地让他干。” “您放心,我有办法。” 不用多想,李勇是来宾馆找郄允才告状或者是伸冤来了。 刚挂了赵丰的电话,又有电话打了进来,是丁一。彭长宜立刻就感到有一种很特别的温情从心底漫出,如和煦的春风一样拂过他烦躁的内心,尽管他把对丁一的感情早已深埋,但是毕竟曾经有过,所以偶尔还会有那么一点特别之处的。他便拿着电话走到外边,接通了电话,说道:“什么事?” 丁一笑了,说道:“科长,接到你们的邀请了。谢谢,我想去,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跟市长他们来,林岩他们都有可能来,再说了,你们温局长也有可能来。” 彭长宜之所以还给了丁一和温庆轩的请柬,是因为他上次回家,找到了温庆轩,请温庆轩吃饭,同时,把三源电视台拍摄的一些素材给了他,希望亢州电视台能宣传一下三源的桃花节,提供在亢州的知名度,因为,亢州有着众多的中省地直单位,几家大央企在亢州都有基地和分部,驻扎着十多万的职工和家属,而且亢州和三源的距离也就是三四小时的路程,完全可以自驾一日或者是两日游。温庆轩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丁一,丁一根据素材和需要,给他们做了一个五分钟的宣传片,免费在亢州电视台播送。片子播出后,反响非常好,电视台办公室和总编室的电话快被打爆了。 丁一说道:“温局长可能不去,我问他了。” “他不来还有市长林岩他们,你搭他们车。” “嗯,科长,我其实是有事找你,你说话方便吗?” 彭长宜说:“方便,你说。” 丁一说:“刚才李立找我,让我帮忙给他请市长。” “哦?干嘛?” “他没说,我估计是不是为了当局长的事。” “当局长?” “是啊,前几天组织部来考察班子,有小道消息说温局可能要回宣传部当部长,所以他就找我了。” 这个情况彭长宜知道,早就传闻温庆轩要回宣传部,事实上,他也一直在活动,于是就说道:“你怎么说的?” 丁一说道:“我能怎么说,我说你又不是不认识市长,干嘛不自己请。” 彭长宜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他不好意思,当年市长帮了他的忙,他才从政府出来到的广电局,那时候说请市长,最后也没请成,就有些难为情了,让我代请。” 彭长宜知道,李立的确给丁一出了一个难题,请不请都不落好,就说道:“你不要管他,你想,你怎么管,都不好。” 丁一嘟囔着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呀,可是……” 彭长宜干脆地说:“你直接不理,他在找你的时候,你就说你考虑了,还是让他亲自去跟市长表达诚意的好,您请不合适,就照我这样说,记住,多一句话都不要说,说不定他想套你的话呢。” “哦,行,我明白了。好了,你忙吧,我挂了。”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本想还想说什么,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地就挂了电话,也可能她的办公室去人了。。 他很为李立这种行为不齿。不用说,一定是李立听到了有关丁一和江帆的闲话,而且也相信那些话是事实,不然他不会找丁一去请市长了,很明显,你李立和丁一的关系也没到那个份上,凭什么让丁一去给你请市长?显然他这样做,就是心术不正,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为丁一和江帆考虑。丁一不跟江帆说吧,属于驳了领导的面子,跟江帆说吧,让江帆为难。 他感觉这个李立太精明了,都精明得写在了脑门上,哪有这么办事的?无论那些谣言是否属实,都不该这样做,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就可想而知,这个人精明的是多么的好笑。 下午,彭长宜正在召集有关桃花节最后一个调度会,这时,他又接到了邬友福的电话,邬友福说道:“长宜,你在哪儿?” “邬书记,我们在开有关桃花节的调度会,在政府会议室,您有事吗?” “哦,是这样,郄老失踪了。”邬友福说道。 彭长宜一听,紧张地说道:“失踪,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因为他有下午睡觉的习惯,所以我过来的就晚了,我过来后,才知道他不知去了哪里。张明秀开始还以为是跟我在一起呢。” 彭长宜想了想,估计他惦记石铁匠的事,就说道:“明白了,我去找找。” 邬友福说:“你那个司机在吗?” 彭长宜说道:“我看看去。” 156 毁婚约(二) 彭长宜就拿着电话走出了会议室,他站在楼道上喊了一声:“老顾——” 老顾听到喊声后,就在下面答应了一声。 彭长宜这才对着电话说:“在。” 邬友福说:“哦,那就说明他也没跟你的司机出去,矮,你开会吧,我去找找。” 这时,齐祥和小庞从会议室出来,说道:“发生什么事了?” 彭长宜说:“别声张,郄老不知去哪儿了?这样,你们继续,按照咱们提前商议的那样,把所有分工细化到人,现在不是再研究什么问题的时候了,是说话落地砸坑的时候,责任到人。你们再好好议议,还有两天桃花节就开幕,没有时间开会了,我去找找郄老去。” 齐祥就点点头,说道:“丢不了,说不定到哪儿访贫问苦去了。” 彭长宜听出齐祥对这个老革命有些调侃,他没有接他的话茬,就下了楼。 上了车后,彭长宜跟老顾说:“郄老不见了,你说他去哪儿了?” 老顾笑了,说道:“肯定去了石铁匠铺。” 彭长宜笑了,说:“这么肯定?” 老顾说:“十有八九,因为从早上的谈话中,我听出他好像有隐情,也可能不希望我们知道,所以有可能就自己偷偷去找大李了。” 果然老顾猜对了,郄允才的确是来铁匠铺找大李来了。 他下午睡醒后,就悄悄地起床,因为张明秀由葛兆国陪同,去乡下探亲戚去了,他来不及换衣服,拿起外套和裤子,就将睡衣睡裤套在里面,开开门后见左右没人,就悄悄地从旁边的楼梯下来,到了街上,打了一辆三轮车,来到石铁匠铺时,居然没有钱给人家,他就给这个人写了一个电话号码,说道:“你晚上到三源宾馆来要钱,我给你。” 那个车夫一看他这个年纪,也不像是成心赖账的人,就说道:“算了,就当我为您服务了。”说着,就走了。 郄允才心说,还是老区人们朴实,同样的事在北京也发生过,他没有钱,人家出租司机就不让他下车,后来还是张明秀坐车来给他送的的费。 他整了整了衣服,就来到了石铁匠铺,进门后,就围着大李师傅打量。由于大李师傅是背对着门口的,双手握着火钳,师兄俩正在聚精会神地干着活,谁也没理他,直到那块铁凉了,大李握着火钳,刚要把铁块放到火里,二李看了郄允才一眼,跟大李说道:“他来了。” 大李回过头,看了郄允才一眼,没有理他,继续干着活。 郄允才就转到大李的对面,仔细的看着大李,但是大李根本就不给他一个正脸,郄允才看了半天,走到大李跟前,扒拉了他一下。 没想到大李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说着,就把那块冷却了铁块扔到了一边。 坐在马扎上,就要抽烟。 郄允才有些激动,他看见大李的腿有点拐,就兴奋地说道:“你是石头?” 大李没有理他,就从土台上取下眼袋,就要抽烟。郄允才又凑到大李身边,说道:“没错,你就是石头!我记得你,你还认识我吗?” 大李点着了烟后,瞟了他一眼,目光里充满了鄙视和不屑。 二李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 大李又是一阵咳嗽,二李刚要过来,大李就把烟袋从嘴里拿出,在地上使劲地磕打了两声,然后缠巴缠巴就扔在了土台上,站了起来,跟二李说:“我先回家了。” 二李看了看窗台上的一个小闹钟,有些不解,上午师兄从集上回来后,他就把早上有人来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没想到师兄阴沉着脸,不说话,干活也是气冲冲的。心想,这个干净的老头,莫非认识师兄?跟师兄有什么恩怨? 师兄没有搭理屋里的人,拐着腿就走了出去,到了外面推起自行车骑上就走了。 “石头……”郄允才冲他招了下手,吐出了这两个字,眼巴巴地看着大李走了。 二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郄允才。郄允才尴尬地红了脸,他说道:“你师兄住哪儿?” 二李断定眼前这个老头和师兄认识,就说道:“他住老宅子。” “老宅子?” “就是师傅留下的老宅子。” 郄允才一听,顾不上跟二李再见,磨叨了一声“老宅子”,就走出门,顺着大李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老人跌跌撞撞地跟了过去,这里全是向上的坡路,这条路是他曾经熟悉的路,只是路两边多了许多依坡而建的民房,他一路气喘,来到了这条街道最后面的几排民房,走进了当年那个小胡同,好在三源的变化不大,他来到老城区那条狭窄的街道,远远就看见了那颗老槐树,没错,就是这个地方! 老人有些激动,用手摸了摸胸口,向着老槐树走去。 全是上坡的路,他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又接着往上走,他不知道大李上坡是怎么骑车的,也许,这会自行车在大李的手里就会变成拐棍吧? 不用特别辨认,他就来到老槐树下的那个院落。当年那个砖木结构的门楼,如今已经换成了红色的大铁门,只不过大铁门的红漆早已脱离,露出了锈迹斑斑的铁皮。 老人走近了虚掩着的大铁门,敲了敲,没人理他,他就推门进去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大院,还是那熟悉的三间北房和两间东西配房。院里的老槐树下,是一个大的操作台,三个废弃的大铁炉。日月穿梭,时光荏苒,这些炉子显然是经过几次修缮,一直没有停止过使用,是近些年才被荒废掉了,显然,这打铁的声音是扰民的。 郄允才走了过去,抚摸着这些铁炉,当年,他为了发动群众,冒充学徒,来到了石铁匠铺,给石师傅当了一名打杂的,这个院子里,整天响着叮叮当当的打铁的声音,就像是一曲交响乐。那个时候,这里是城外,院后的北墙,有一个便门,顺着便门走出去,是两个男女单独的茅厕,还有一小片开阔地,开阔地上是青纱帐,过了这片青纱帐,就是荒草丛生的山坡,翻过这座山坡,就是深山老林了。 现在,在这房子的后面,没有了青纱帐,多了几排民房。 郄允才稳了稳心神,就迈上了两层青条石的台阶,推开了房门,就见昏暗的正屋地下,大李双腿跪地,低着头,肩膀颤抖着,似乎在哭泣。 在看一个褪了色的老式八仙桌的条案上,供奉着一个老人的遗像,遗像的旁边,是一张全家福的合影。 郄允才认出了,这个就是当年自己的救命恩人!没错,就是石师傅。只是,他不是被子弹打中跌下悬崖了吗?怎么还活到了七十多岁?难道当年他没死? 他颤巍巍地走到八仙桌前,刚想伸手去摸遗像,就听大李抽泣着说道:“不许你碰他!” 郄允才吓得手一哆嗦,就缩了回来,他说:“石头,这是怎么回事?当年师傅不是中弹跌下悬崖了吗?” 大李从地上起来,走到脸盆架旁,洗了洗脸,然后坐在八仙桌的另一侧,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冷冷地问道:“你当年离开时是怎么说的?” 郄允才尴尬的再次红了脸,嘴唇哆嗦着说道:“我……从那以后,我就到别的地方去了,解放前夕,从这里路过过,但是有纪律,所以就没有进城来……”他轻声地说道,明显的底气不足。 “你知不知道,打铁的人,说话吐口吐沫,都能成个钉子,你当年许下的愿,却不来实现,师傅走时都记恨着你!”大李恨恨地说道。 157 看了照片他不由吃了一惊(一) 郄允才扶着桌子,坐了下来,他的手有些哆嗦,说道:“对不起……”话没说完,就流出了两行老泪…… 大李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看着郄允才,说道:“好在你没忘了师傅,还知道找来,我以为我死了你都不会露面的。” “我……”郄允才似乎又难言之隐,有句话想问又不敢问,这时,就听大铁门咣当想了一声,他欠起脚就要朝外看。 大李说道:“别看了,是丫丫回来了。” 郄允才又把屁股放在了椅子上,事实,他经过了上坡的路和刚才的激动,很难站起了,坐下后说道:“你们?” “嗯。”一个嗯字,算是对他的疑问做出的回答。大李从桌上抓过一盒烟,郄允才赶忙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给他点上, “那,恭喜你们了……”郄允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大李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说道:“这还要感谢你啊,感谢你当年的背信弃义,不然,我上哪儿捡这么便宜的事?” 郄允才尴尬的脸有些红,他刚想说什么,就听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说话间,房门从外面被推开,进来一位典型的农村老太太,短发,头发被发卡卡在耳后,手里拿着一捆韭菜。 老太太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把摘好的韭菜放在进门锅台上,就去洗手,洗着洗着,她才发现自家屋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她就转过身来,看着郄允才,说道:“他爹,这位是……” 郄允才慢慢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嘴唇颤抖着叫了一声:“丫丫……” 老太太一愣,走进了郄允才,看了他半天,才说道:“你是……是……才子哥?” 郄允才点点头,走到她的身边,握住了老太太湿淋淋的双手,说道:“丫丫,是我,是我啊!” 老太太激动了,眼圈立刻就红了,说道:“才子哥,你,你怎么才来呀?想死我们了。” “是,是啊,我也想你们啊,我刚知道,你跟师兄……好,太好了,你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老太太倒是比大李开明,她又仔细地打量了他半天,最后把电灯拉开,又围着他看了一圈,这才咧嘴笑了,说道:“才子哥,你没有变,还是那个模样,尖脑顶,柳肩……嘿嘿,你还真回来了,我们终于见到你了。” “是啊,人家做了大官了。”大李说道。 丫丫说:“当年才子哥就是大官,现在更得是大官了。” 郄允才笑了,他用手摸了摸秃秃的头顶,说道:“老了,丫丫,如果走在街上,我保准认不出你。但是在你家,我敢认你。” 郄允才把丫丫扶到他坐的椅子上,他站在八仙桌的正中,冲着石师傅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然后又冲着大李和丫丫分别鞠了一个躬,丫丫见他这个举动,眼泪就汹涌地流了出来,她赶忙站起,说道: “才子哥,你别这样……” 大李也转过头去,抹了一把眼泪。 郄允才老泪横流,他有些支撑不住,被丫丫扶着坐到了椅子上,说道:“丫丫,我对不起石师傅,对不起你……” 这句话,被急忙赶来的彭长宜和老顾听到了,彭长宜本能地停住了脚步,他示意老顾,不要进去,他们就站在门口两侧的窗户跟前,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丫丫抽泣着说道:“才子哥,不怪你,你是公家人,俺知道配不上你,当年都是我爹他人糊涂,逼着你答应亲事的。” 郄允才说:“不是的,是我不好,是我辜负了师傅,我从这里走后,就到了别处,根本就……就联系不了你们,天天行军打仗,今天脑袋在自个身上,明天就不敢保证它还在自个身上,根本就顾不上回来找你们……我对不起师傅……”他说得话自己都感觉到了轻飘飘的。 丫丫笑了,快言快语地说道:“不是的,是爹爹认死理,就是不同意我和师兄的事,后来,见你实在不回来了,才答应我嫁给师兄,那时候,师兄都三十多岁了,我再不寻他,他就是老光棍一条了,哈哈。” 郄允才红了脸,说道“谢谢,谢谢你们原谅我。” 大李又抹了一把眼泪说,“我该谢谢你,那段时间,我经常跟师傅拧着来,他说东,我偏向西,为这没少挨骂,也没少被他罚。我就看到,师傅经常坐在后山坡上抽闷烟,我知道他盼着你回来,兑现承诺。他抽闷烟,我也抽闷烟,我是不愿意你回来,怕你回来娶丫丫。嘿嘿,都过去了……”大李揉了揉眼睛,第一次对郄允才露出了笑脸。 门外的彭长宜震惊不小,敢情这里还有着这么曲折复杂的故事,原来,这么受人爱戴的老革命,当年却是“背信弃义”之人,难怪他坚持自己找人,不让别人跟着呢,感情还有一段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历史。 这时,就听郄允才说道:“我记得,师傅当年为了掩护我,是中弹跌下悬崖的,怎么他没……” 丫丫说:“没错,他把敌人引开后,的确是中弹了,跌下悬崖,但是他命大,没死,等我们找到他时,他被挂在树杈上,还有一口气,师兄他们就用门板把他抬回来了,医治了半年多的时间才好,好了后就干不了力气活了,铁匠铺就交给了师兄打理,他就天天喝点闷酒。对了,给你看样东西。” 丫丫说着,就走进里屋,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放在八仙桌上,打开,里面是一件月青色的粗布褂子,抖开后,在胸部偏下的地方,还有一个弹孔,肩上还补着两块补丁。 郄允才哆哆嗦嗦地捧起这件衣服,他说:“这是师父从我身上扒下的那件衣服,他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引开的敌人……师父,受苦了,才子对不起你啊——”郄允才哭了,有些泣不成声。 彭长宜的心提了起来,他担心老人激动过度,再有个什么闪失,就想进去。老顾冲他摆摆手,摇摇头。他看了看老顾,老顾小声说:“没事。” 果然,郄老抽泣了几声后,慢慢地稳住了情绪,他问丫丫,说道:“师傅到死都没有原谅我吗?” 丫丫哽咽着说,是啊:“他最恨不守信用的人了,即便你回来,不愿娶我,他也不会硬把我嫁给你的,但他就是生气,生气你一去不复返,生气你骗了他。不过,有的时候,他还是很以你为荣的,尽管我们谁都不说,但他心里始终骄傲和自豪呢,一点都不后悔自己差点丢了命。不过,打那以后,他就定下了个家规,就是谁也不能把当年跟你的事说出去,尽管救你是光彩的事,但是因为我,他也在你面前丢了面子,觉得丢了大人,抬不起头。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就是我们几个人。后来听说你到了北京,当了大官,他就更不许我们提当年的事了,更不容许我们去北京找你。” “师傅的脾气我知道,他不是怕给我添麻烦,他是爱惜自己的面子,因为我没有回来,他觉得脸上无光……”郄允才羞愧地说道。 半天不说话的大李说话了,他说:“好了,回来了,就了了师傅的心愿了,我刚才已经跟师傅说了,他不记恨你了。” 丫丫这时才想起要给他沏水喝,说道:“别走了,在家吃顿饭吧。” 这时,外面响起了电话声,彭长宜没来得及看是谁,赶紧接通了电话,是邬友福,他焦急地说道:“长宜,我们转了一大圈都没找到郄老,还派人去了桃花谷,快把明秀急坏了,你那边有消息吗?” 彭长宜这才想起自己竟顾了“听窗根”,忘了跟邬友福汇报了,他就赶紧离开窗根,小声说道:“邬书记,我正要给您打电话,我找到郄老了,他正在一户老乡家里,我刚进院子,还没进屋。” 157 看了照片他不由吃了一惊(二) 邬友福说:“哦?是不是他说的要找的那个人?” “是。” “是谁?在哪儿住?”邬友福急切地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知道是个打铁的。” “你告诉我在哪儿住,我过去找你们。” 彭长宜就跟他说了位置。刚扣上电话,就听郄老在屋里喊道:“小彭,进来吧。” 彭长宜一听,就快步进了屋,大李见他进来了,就赶紧起身让座。 郄允才说:“这是你们县长,我离你远,照顾不到你们,有事就去找他,他不敢不给你们办。” 大李说:“认识,他总去对面吃烧饼。” 丫丫说:“我们老俩到是没啥事,就是……” “好了,啥都别说了,做饭去吧。”大李打断了丫丫下面的话,不让他说下去。 丫丫看了大李一眼,还想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下去,大李拉着脸看着他,说道:“什么都不要说,几十年都过来了。做饭去吧。” 彭长宜和郄老都感觉出丫丫有话要说,彭长宜理解大李,就赶紧说道:“大娘,有事您去县里找我,跟我说。饭,您也别做了,跟我们走,去县里吃。” 郄老也说:“对,咱们可以多说会话。” 大李跟郄老说:“既然你不在家里吃,那你就跟彭县长回去吧,如果不走的话,你再来,这个家永远向你敞开着。” 郄允才听他这么说,就说明他们不再记恨自己了,他很激动,眼圈再次红润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你们……还是跟我去县里吧。” 大李倔强地说:“不了,你回吧,天黑了。” 彭长宜这时突然发现了条案上那张全家福的相框,他走过去,立刻辨认出照片里有个熟悉的面孔,这个人他认识,就是在矿难中和徐德强一起被免的黄土岭乡的乡长,李勇。他不由的一惊,就说道:“大娘,这个人是您什么人?” 丫丫说:“是我儿子,他现在……” 大李师傅对她瞪了一下眼睛,没好气地说:“好了,别耽误时间了,让他们赶紧回吧,别耽误了吃。” 郄允才凑近了过来,看了一眼照片,说道:“哦,是你儿子,这是你孙子?” 大李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郄允才说:“你儿子看样子是个干部,在哪儿工作?” 彭长宜说:“我认识,是我们的一位科级干部。” “哦,这么有出息,不愧是你们的儿子,小彭,这个人你们要特别关照。” 彭长宜点点头,没有再多说话,同时,他的脑袋就飞速转了起来。 这时,电话又响了,彭长宜说:“是邬书记来了,咱们走吧,您老哥俩如果没唠够的话,明天我再把您送过来,接着唠。” 郄允才也感觉很累,他疲惫地把手放到腰部,捶了两下,丫丫说:“你那腰伤还不好?” 郄允才说:“好不了了,估计带进棺材里去了。” 丫丫的眼泪立刻流了出来,说:“呸!陪!呸!刚见面不许说着丧气的话!” “哈哈。”郄允才笑了,说道:“丫丫,你还是那个脾气。好了,既然我要走,就不让他们进来添乱了,明天我再来。” 丫丫就扶着郄允才下了台阶,大李将院子里的灯打开,送他出了屋门。 彭长宜突然想到什么,跟丫丫说道:“大娘,咱们县要成立博物馆,您愿意把哪件衣服拿出来吗?教育下一代?让他们记住历史,记住石老师傅。” 丫丫愣住了,她看着郄允才,郄允才说:“丫丫,小彭说的对,你考虑一下,如果不愿意,就不给他。” 丫丫点点头,没有说话。 到了院子里,郄允才拉着大李满身老茧的手,说道:“明天我来找你,一块跟你来打铁。” 大李笑着点点头。 这时,邬友福就进了院,他一见这情景,知道郄允才找到了他要找的人,心想,怎么一点悬念都没有,这么快就找到了?是不是彭长宜这小子为了讨好郄老,暗中帮忙找的?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堆起了笑纹,赶紧走到郄老身边,关切地说道:“怎么样?没事吧?” 老人说:“我很好,高兴,太高兴了……” 邬友福又看着彭长宜,就沉下了脸,说道:“怎么回事?” 彭长宜说:“回去再说吧。” 老顾就松开了郄允才的胳膊,让给了邬友福,就提前发动车去了。 路边,又停着一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邬友福的车在警车的后面,这个时候正是下晚的时候,大李家的门口就聚集了许多人看热闹。 邬友福把郄允才搀进了自己的车里,郄允才看了一眼老顾的车,就在众人的搀扶下上了车。 警车尖叫了一声,开始鸣笛,声音非常刺耳。彭长宜一皱眉,快步走到警车的驾驶室,低声喝道:“关掉声音!” 可能是他的声音太过严厉,司机竟然吓了一跳,慌忙就关掉了声音。 晚上,吃过晚饭,郄允才特地把邬友福、彭长宜留下,让他们跟他回到宾馆的房间,特地跟他们讲了自己和三源、和石铁匠一家人的故事。 在开始讲述之前,他郑重地说道:“可能,你们会为我这趟寻人感到好奇和不解,尤其是小邬,这是我多年深藏的一个秘密,说起来的一个不太光彩的故事。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做的对不起别人的故事,我想通了,也不想把它带到棺材里,所以这次来三源,这也是我其中的内容之一。” 他看了一眼水杯,张明秀立刻端过水杯,放在自己的唇边试了试温度,这才递到他的手上,老人接过来喝了一口,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 “那还是在日本投降的前夕,我们对敌人进行了一次规模较大的有组织的偷袭,但是,由于叛徒告密,我们反而落进敌人的包围圈,那场战役相当惨烈,只突围出二十几人,直打到了天亮。我也和战友们打散了,突围出来后,边跑边打,到处是鬼子,我只好就往石师傅铁匠铺的方向跑,因为我知道,只有跑进那片青纱帐,进了后山,就有了隐蔽的屏障。当时,石师傅家的那个地方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住户,西北方向都是青纱帐。我刚来三源的时候,为了便于发动群众,就到石铁匠铺当了一名学徒工,后来,师傅看出我不是来实习的,就把我赶出来了,但是他却保守住了我的身份秘密。由于我了解那里的地形,知道铁匠铺的西面和北面就是一片青纱帐,过了这片青纱帐,就能进山,打了一夜的仗了,衣服什么的也都撕破了,后面还有追兵,子弹也打光了,我当时无路可逃了,后面的敌人紧盯着我,一心想抓活的,我跑进铁匠铺,师傅就把我藏在柴房里,这时丫丫正在柴房抱柴火准备烧火做饭。师傅二话没说,扒下了我的衣服,戴上了我的帽子,就要出去,我怎么能让师傅为我送死,就在我们争持之际,传来了咣咣的敲门声,这时,大李师傅几个人,为了掩饰这声音,就拼了命地轮着大锤,师傅对我说了最后几句话,他说:小子,从你我认识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轰走你,是怕你连累了村里人,但我不是怕死的人,你现在答应我,娶丫丫为妻,照顾他一辈子。当时丫丫也吓傻了,不知说什么好,师傅就命令我们在他面前跪下了,师傅冲我们笑了一下,就冲出门,然后翻上墙头,而且单等敌人进来看见他时,他才往下跳,这时,就传来了密集的子弹声,几个鬼子也翻墙追了出去,还有鬼子从院子外面追了出去。师傅很快跑进了青纱帐,往后山坡跑去,我和丫丫就趴在柴房后面的小窗户上往外看,直看到师傅钻进了深山,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刚跑进深山的师傅,却和另外一小股鬼子相遇,敌人朝他开了枪,我们从后窗户看见师傅中弹栽下悬崖了……” 158 你为什么对杀人感兴趣(一) 老人的手有些哆嗦,声音也开始变得颤抖,张明秀又给他端过水杯,递到他面前,他摆摆手,不想喝,张明秀轻声细语地说道:“润润嗓子,平静一下吧。” 老人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镇静了一下,继续说:“当时,丫丫吓傻了,后来就哇的一声哭开了,我抱着她,跟她说了一句话……” 老人有些说不下去了,屋里安静极了,彭长宜大气都不敢出了。 老人哽咽着,说:“我就抱着她,跟她说,丫丫,才子哥一定会……会回来……娶你……”说完这句话,背过脸去。 张明秀从床头柜的一摞手绢中,拿过一块,递到他的手上,他接过来,擦了一下眼睛,平静了一会说道:“后来,小日本投降,我被调离这个地方,整编到了大部队,参加了对国民党的大反攻,转战到了东北,全国解放后,我就跟一名追求了我多年的女战士结了婚。我为什么没有回来找丫丫,因为我跟师傅打铁的时候,就知道丫丫暗恋着师兄大李,但师傅嫌大李是残疾不同意,师傅死了,肯定丫丫会嫁给大李的,也就把这事丢在了脑后,谁知道,师傅没死,被乡亲们救了,而且还固执地等着我,害得大李和丫丫都很大岁数才结婚,以至于他们的孩子都出生的很晚。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师傅至死都在记恨着这件事……” 他停了停又说道:“我真不知道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心里非常愧疚,我的命是石师傅救的,而我却在他的有生之年没有回来看过他,也没有为这个家做过什么,现在想想我是多么的自私……” 邬友福听了后,也震惊了,建国后,郄允才还担任了一段这里的名誉区委书记,而且他的事迹也在三源广为流传,他很奇怪,大李和丫丫居然也没有找过郄允才,而且郄允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看来,郄允才是有愧不好意思提这事,看来,多大人物,也有隐情啊! 邬友福安慰他说:“您已经为三源做了不少了,三源的每一个百姓都受到了您恩泽。” “不能这么说,我是为三源做过一些事,但对丫丫一家人,我有愧……” 邬友福很奇怪,天底下居然还有大李、丫丫这么无私无欲的一家人,他就问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郄允才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看见了他家的全家福,对了,小彭认识他的儿子,你问他。” 邬友福就将目光转向了彭长宜。 彭长宜点点头,说:“我下来跟您单独汇报。” 邬友福听他这么说,就没再追问。 彭长宜没有在这种场合跟邬友福说李勇的事,其实,在头吃晚饭的时候,彭长宜已经将这个消息很巧妙地透露给了赵丰,因为他知道赵丰是同情李勇的,但是彭长宜之所以这样做,倒不是有什么私心,他这样做的目的仍然是然赵丰看好李勇,绝不能允许李勇在桃花节期间骚扰郄允才,而且他再三强调,如果出了事,就拿赵丰试问! 赵丰对这一情况相当惊讶,他说:“县长,不瞒您说,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如果知道还能攀上这么一门高亲,明天肯定会找到宾馆去申诉。” 彭长宜说:“你可是不管桃花节,可以不管任何的工作,但是你必须看住李勇,这期间,绝不能让他找到宾馆,至于以后,就随他去了。” 赵丰是何等聪明的人,他当然从这话里知道了彭长宜的态度,就连连说道:“这个,您放心,我就是24小时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不让他离开我半步,保证这期间不让他给您添乱。” 彭长宜忽然问道:“那天去宾馆的事,你问他了吗?” “问了,他就是想去找大领导申诉,不过,那时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父母和这个大领导还有这么一段的渊源。” 彭长宜说:“他怎么知道大领导要来?” “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他从哪儿听说的了,嗨,三源就这么屁大的地方,县城里发生什么事,乡下都能很快知道。” 彭长宜在心里笑了一下,他没有就这个问题究下去,再次嘱咐赵丰看好李勇,并强调这是政治任务! 晚上,彭长宜和邬友福从郄允才的房间里出来,彭长宜坐进了邬友福的车里,说道:“邬书记,我刚才在房间里没跟您汇报,大李的儿子是李勇。” “哦?”邬友福吃惊不小,随后问道:“真的?” “真的,他就在那张照片里,而且我也问了老太太。” 由于李勇始终认为自己被免得的冤枉,几次找到县委,想官复原职,甚至还四处扬言,如果不给他恢复原职,他就去锦安告状。可是邬友福始终没有都没他当回事,就因为李勇紧跟徐德强的屁股后面转,对黄土岭矿山治理热情非常高涨,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把他免了,恢复原职根本就没有可能,告到哪儿也一样。从上到下有许多在自然灾害面前被免职的官员,他们去哪儿说理了,没地方说理,因为理只在一方人的手里,就是当权者方,怎么说怎么是理,撤也是理,恢复也是理,不恢复更是理。 邬友福不再说话了,他边走边低头琢磨着什么,到门口头上车的时候,邬友福说道:“你说,这个李勇会不会来找郄老。” 彭长宜说:“极有可能,我刚才已经给赵丰打了电话,让他看好他。” 邬友福没有多想,因为李勇到县委闹的时候,就是赵丰把李勇接回去的。 说来好笑,第二天一早,郄允才又“失踪”了,接到张明秀的电话时,彭长宜乐了,他说:“您不用着急,我知道他去哪儿了,放心,我马上就去找他。” 彭长宜从海后基地,直接就奔了大李家,他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郄允才正坐在人家的炕头上喝粥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可真行啊,您在这儿不凉不酸地喝着小粥儿,又有人着急了。” 郄允才抬起头,说:“你快也尝一碗,是柴火熬的粥,城里的煤气灶再怎么熬,也熬不出这粮食天然的香味。”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不吃。我问您,您怎么又偷偷出来了,也不说声啊?” “哦,我忘了留字条了,那你快告诉她。”郄允才这才想起来。 彭长宜笑笑,就来到院子里,给张明秀打了电话。 哪知,张明秀却说道:“彭县长,要么你把他立刻带回来,要么我马上去接他,不要让她接触一些不该接触的人!” 彭长宜很反感张明秀这句话,但是嘴上却说:“好的,我马上带他回去。” 彭长宜感到邬友福肯定告诉张明秀关于李勇的事了,不然张明秀不会上来就这么说话。凭良心讲,从大局出发,彭长宜也不希望在桃花节期间出什么意外,明天就是桃花节了,彭长宜希望郄允才能留下来,顺顺当当地给桃花节剪彩,再有,邬友福直到现在都没有跟锦安报告郄允才来的事,他还给邬友福提过醒,但是邬友福没有捡茬,居然邬友福不捡茬,自己就更不能单独跟锦安市委说了。但是听了张明秀的话后,彭长宜似乎感觉他美好的愿望要落空,郄允才有可能今天离开。 等郄允才吃完了一碗粥,彭长宜说:“郄老,您先跟我回去吧,有些事邬书记要跟您汇报,如果您愿意来,我再带您过来好吗?” 大李一听,也说道:“既然县里有事,你就先回去,想什么来就什么时候来。” 郄允才抹了抹嘴,说道:“行,那我就先回去,完了事后我再过来。”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彭长宜所料,郄允才回到宾馆后,张明秀就跟他说要回北京的事,她不放心孩子。郄允才说道:“我都答应小彭,要给他们剪彩呢?” 158 你为什么对杀人感兴趣(二) 张明秀两眼红润了,她说:“刚才我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才知道儿子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没去上学,刚一跟我说话就哭了……咱们出来都两三天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如果再等明天剪彩,我都不敢想象我这一天一夜的怎么过……您的心愿也了了,还是回去吧,剪彩的事让给锦安的领导吧,您就别抢风头了好吗?” 郄允才一听孩子身体不舒服,也就有些担心了,老来得子,他平时就对这个孩子宠爱的不行,这会听说孩子病了,也放心不下了,他说:“我不是抢风头,是想帮他们一把,想让他们来个开门红。既然这样,那就算了,那咱们今天就动身,不过,我要给他们题完字再走,这个我也答应小彭了。” 于是,郄允才就把今天要回去的决定跟邬友福和彭长宜说了,彭长宜命人找来笔墨纸砚,郄允才就分别写下了“三源桃花节”和“桃花节”两幅字。然后又写了一幅“革命之家”四个字,让彭长宜转交给大李和丫丫。 彭长宜说:“您放心,我一定裱好后给他们送去。” 这时,旁边的葛兆国说道:“您老人家再给我写几个字吧。” 郄允才说:“写什么?” “给二黑的公司题几个字。” 郄允才一听,放下笔说:“以后有机会再题吧,孩子病了,我们要赶紧往回赶。” 葛兆国看了一眼张明秀,张明秀说:“等首长回到家,再题不晚。” 郄允才头走的时候,见身边没人,就跟彭长宜说道:“小彭,我是真心希望三源能在你的手里有点起色,有什么困难尽管去找我,这是我家的电话号码和地址。”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张事先写好的小纸条,交给彭长宜,彭长宜郑重地接过来,见上面的居住地址,居然跟窦老是一个地方,也就是俗称的红星一号院。难怪他对三源没去拜访他有意见了。 这时,邬友福走了进来,郄允才说道:“小邬啊,我早上问了大李,他有个儿子在乡政府工作,好像还有个职务,他们没细说,我也没顾得上问,如果是块料的话,你就栽培一下,如果是个不成器的人,也就由他去了,这事你也别因为我的关系而刻意去怎么着。” 邬友福说:“好的,我们研究一下。” 郄允才又说:“小彭,你给我照的照片洗好后一定要给我寄过来,就按我给你的那地址寄就行了。 彭长宜:“洗好后,我给您专程送北京去。”本来他今天想给老人把照片冲洗出来让他带走的,怎奈他临时决定要走,就来不及冲洗了。 送走郄允才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彭长宜这才感到,为什么邬友福迟迟不跟锦安市委汇报郄允才来的事,那就是他根本就不想让郄允才给桃花节剪彩。桃花节,毕竟有他彭长宜的烙印多些,这是一,二是即便不是孩子的事,张明秀也会以各种借口离开的,因为,邬友福在得知李勇跟大李的关系后,他肯定会担心郄老知道什么,夜长梦多,所以也会通过张明秀劝走郄允才的。 有的时候往往都是这样,老革命本身可能不觉得自己怎么样,但是那些家属,往往以英雄和革命过的身份自居,到是比老革命本身更能表现出腐化和霸道的一面,尤其像张明秀,可能郄允才的孙子辈也比她小不了几岁,又给老革命生了一个八岁的儿子,还有邬友福喝葛兆国这样的高参给她出主意,她难免会滋生出人性贪婪的一面。郄允才年纪大了,她即便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着想的,所以,保姆转正的她,肯定想趁郄允才在世一天,多为自己和孩子积累财富的,不然,老革命离世后,她孤儿寡母的,要想在京城混,是很不容易的。她肯定会打着老革命的旗号去办其它一些事的,尤其是三源的一些事情,这些,恐怕郄允才自己也应该心知肚明吧。但是他很依赖自己的这位小妻子,肯定对她倍加喜爱,不然不会这么大年纪还娶妻生子的,对她也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走就走了吧,走了,有走的好处,万一这期间出点什么事,也是天大的麻烦。尽管彭长宜觉得他没有给桃花节剪彩,有些遗憾,但是走了他也安心,省得生是非。 彭长宜回到政府大楼的办公室。小庞早就把需要签字的文件摆在桌上,等他签完字后,小庞说: “县长,刚才羿楠打来电话找您。” “哦,她有什么事?” “没说,就问您在吗?” “嗯,以后遇到这样类似找我的电话,一定要问清什么事。” 小庞说:“我问了,她不说。” 彭长宜没再说什么,让他把齐祥叫进来,小庞说齐主任去桃花谷现场了。明天桃花节就开幕了,作为政府办主任,齐祥肯定会在做最后一次的检查和布置。 小庞刚出去,他桌上的座机就响了,他拿起了电话,是羿楠。 羿楠说道:“彭县长,我有紧急事找您。” 彭长宜说:“请讲吧。” “不行,见面说。”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头,说:“那好,你过来吧。” “不能在办公室说。” 彭长宜又皱了一下眉头,心说,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就说道:“羿记者,我很忙,你的事要是不要紧的话,就以后再说。”说着,就要挂电话。 羿楠着急地说道:“彭县长,我不是无理取闹,我是真的有事,有很重要的事,你办公室说不太方便。这样,城南有个新开张的咖啡厅,我在哪儿等您。” 彭长宜一听,光天化日之下,在咖啡厅和羿楠约会,被人看见成何体统?就说道:“你还是来我办公室吧,因为你是记者,你出现我的办公室没有任何影响,要是我和你出现在咖啡厅就不好了。” 羿楠沉思了一会,说道:“那好吧,我马上到。” 羿楠很快就到了,当她敲开彭长宜的门时,彭长宜发现羿楠突然变得很憔悴,面色也很灰暗,没有年轻女孩子应该有的光彩,而且心事重重。 他就伸了一下手,示意她坐下。然后摁了桌下的按铃,很快,小庞便过来了,小庞跟羿楠打了招呼,走到彭长宜面前,彭长宜说: “羿记者找我有事谈,没有要紧的事,别让人打扰我们。” 小庞点点头,看了一眼羿楠,便走了出去,给他们带上了房门。 彭长宜坐在办公桌的后面,看着羿楠,说道:“好了,有什么话尽管说,不会有人贸然闯进来的。” 羿楠看着彭长宜,觉得眼前这个人,还是值得自己信任的,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手里有一把杀人的武器,而且我愿意把这个武器贡献给你,你看怎么样?” 彭长宜眉头又是一皱,从羿楠那紧张的神情中和她说话的态度中判断,她不像是在开玩笑,就双肘放在办公桌上,拿起了桌上的笔,不慌不忙地说道:“杀人?还武器?怎么这些字眼从一个女孩子嘴里说出来那么冷森森的?” 羿楠没想到他居然不刨根问底,反而这么气定神闲地跟自己说话,但事关重大,她也不想装深沉,就认真地说:“我没开玩笑。” “我也没有开玩笑。”彭长宜依然不慌不忙。 羿楠低头想了想说:“好了,请你相信我,这的确能杀人。” 彭长宜料定羿楠所说的武器肯定是一些致命的证据,就放下手里的笔,站起来,给羿楠倒了一杯水,说道:“羿楠,我对任何杀人的武器不感兴趣,既然能杀别人,也能杀自己。如果别人知道你拥有了这样的武器,对自己构成威胁时,即便不想杀人,别人也会来杀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说着,彭长宜把水杯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自己也顺势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羿楠当然明白彭长宜这话的道理,就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看着彭长宜,说道:“正因为我懂你的意思,才来找你。” 彭长宜从她微微抖动的嘴唇和不安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就温和地说道:“你跟我说说,为什么对‘杀人’那么感兴趣?” 羿楠看着他,眼睛就红了,慢慢就湿润了,半天,她才别过头,两滴眼泪,就掉在了腿上,她的牛仔裤上,就出现了两点湿晕。 159 来到他的私密空间(一) 彭长宜见不得女孩子流眼泪,就从茶几下面抽出一张纸巾,递到她的手里,亲切地说道:“别伤心,慢慢说,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彭长宜这句话似乎给了羿楠温暖和勇气,羿楠扭过头,看着彭长宜,鼻子再一算,眼泪就直接流了出来。 自从徐德强走后,她的心里便没了寄托,周围的人时不时地对她还有一些微词,报社的领导也不像过去那样器重她了,但凭着她坚强的性格,这些她都可以忽略不计。今天冷不丁从彭长宜这里感受到了关心和安全,心里就更加的激动,眼泪止不住地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越擦越多…… 在拍到邬友福和张明秀偷情的照片后,羿楠比他们还紧张,她失魂落魄、内心惶惶,抱着相机,她不知所措。真的就如彭长宜所说,武器能杀人,也能杀自己,她寝食难安,不知该如何处理手中的致命证据。 她一心想调查出矿难的真相,不曾想,却得到了比矿难真相更有杀伤力的证据! 别看自己平时很强,似乎很有主见,但在这个重大问题上,她还真没了主意。想来想去,想来想去,三源,除去彭长宜,还真没有人有能力处理这个重大发现,尽管彭长宜从一开始就表现的跟缩头公鸡那样,但从博弈的角度来讲,县长和书记,永远不可能同心同德,既然这样,他们肯定也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如此看来,他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并且,彭长宜也是有血性的人,这点,他在亢州时就表现的淋漓尽致,到了三源,尽管血性的东西被他丢了不少,添了许多的奴性,不过,奴性归奴性,彭长宜还算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因为他到现在也没有和葛氏兄弟同流合污,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只这一点,就让羿楠看到了希望。 所以,羿楠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找彭长宜来了,因为凭借自己那点本事,她真的无法处理这么重大的难题。 她从彭长宜那温和的目光里,似乎感受到了温暖,也看到了希望,于是,她相信,即便彭长宜得到东西后,他不去“杀人”,至少,眼前这个男人不会伤害自己,这一点,从他开始给徐德强跑烈士称号,到对徐家的关心就能说明彭长宜的正直,羿楠相信自己对彭长宜的判断。她使劲咬了一下嘴唇,说道: “县长,我来找您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想来想去,你目前是我在三源最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我才找到了您。我的确有一个重大的发现,并且这个发现在我的手上变成了能杀人、能毁人的武器,这件武器的杀伤力能把三源掀个底朝天,也能把三源最高的人物毁掉。我之所以来找你,就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使用它,您说得对,它能杀别人,也的确能杀到我,我到不怕什么,死也不后悔,我担心的就是怕杀不了别人,我却先死了。” 听了她的话,彭长宜笑了一下,就靠在沙发上,继续听她说下去。 羿楠又说:“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你要是怕的话,现在就跟我说不,权当我没有找过你,如果你要是不怕受牵连的话,我可以往下进行。” 听了羿楠的话,彭长宜更加断定这个证据肯定和三源最强的势力有关,他严肃地说道:“看来你对我彭长宜根本就不了解,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事能让我害怕。” 羿楠的目光里露出惊喜,她擦了一把眼泪说道:“那好。”说着,就低头打开手里的包,拉开里面内层的拉锁,掏出一个避光的纸袋,又从纸袋里掏出一个还没有冲洗的胶卷,轻轻地放在茶几上,推到了彭长宜的面前。 彭长宜看了一眼那胶卷,说道:“什么东西?” “胶卷,还没有冲洗。” “里面什么内容?” “是我前天在桃花谷拍摄的桃花。” 彭长宜想起来了,就是羿楠给他打电话的那天,当时他正在接郄允才来三源的路上。前天?桃花谷?他忽然问道:“你一整天都在那里拍照吗?” “是的,我们拍完晚霞才回来。”羿楠说道。 彭长宜记得邬友福陪张明秀也去了桃花谷,不过他们是下午去的,自己那个时候去了龙泉乡,回来的时候吃了老家风味的驴肉烧饼。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他按捺住内心的冲动,说道: “怎么没有冲洗?那样我可以欣赏一下你的技术,因为我最近也迷上了摄影,但我是初学者,构图、光线这些东西还没有完全搞懂,只会对着景色咔嚓……” 见彭长宜并不想急于知道里面的内容,羿楠也放松了不少,她说道:“摄影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创作,也就是艺术摄影,就是用艺术的视角运用一切可能产生出艺术效果的元素去拍摄出有艺术感染力的作品,还有一种就是记录,这类照片大多是新闻照片,记录不需要照片有多么美,技巧有多么的讲究,只要真实就行,真实就是新闻的生命,我这个胶卷里,不但有艺术照片,也有真实的新闻照片,因为,这里真实地记录下了一对情侣偷情的场景。” 果然如此! 彭长宜点点头,手拖住下巴,半天才说:“既然是情侣,那就不叫偷情。” 羿楠有些着急,说道:“是不合法的情侣。” 彭长宜突然想到羿楠有随身携带录音笔的习惯,他故意漫不经心地说:“合法的是夫妻,只有不受法律保护的才是情侣。” “好吧。”羿楠下定了决心,说道:“是邬友福和老革命的妻子乱搞行了吧?够直接的吧?这你总该明白吗?” “你看见了?”彭长宜轻描淡写地问道。 “当然,我不但看见他们亲嘴,还看见邬友福摸张明秀的胸,而且,我还给他们拍了下来。”羿楠一口气地说了出来,然后激动地看着彭长宜。 果然如此。关于邬友福和张明秀两人的关系,彭长宜或多或少听说过,不过那都是听说,果真被羿楠拍下来,那肯定是不同凡响。他的内心也有一丝惊喜和得意,在官场上,多掌握一些不利于对手的证据,就等于自己手里多了一件武器一样,尽管他跟羿楠说武器可以杀人也能杀自己的话,那都是面上的冠冕堂皇,在敌我关系中,谁都想最大限度地获取对方真实的情报,这样,只要出击,就是致命的。 但是,羿楠手里的证据,尽管在一定程度上对邬友福能够造成一些威胁,但还不是致命的,男女私情的事,向来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何况,涉及到了郄允才。尽管郄允才知道真相后,他可以办了邬友福,问题是,郄允才八十多岁的人了,还有那么大的火气吗?换句话说,他能让自己戴绿帽子的事尽人皆知吗?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老革命的家丑? 他拖着下巴,思忖了半天,才说道:“羿楠,首先,我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彭长宜的信任和支持,我很领情。但是我今天要批评你,你不应该这样做,你知道这样做会是什么后果吗?你把这些东西公布于众,恐怕达不到你想达到的目光,但有可能造成一种这样的后果,那就是,这件事会尽快地送走一位八十多岁老人的生命,而对于别人,未必造成致命的伤害。” 羿楠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自己处心积虑拍下的照片,在他的眼里竟然一文不值,不但一文不值,反而还会帮倒忙!她想争辩,但却找不到可以说服他的理由,就这样干张嘴,看着他。 彭长宜见她的样子有些可笑,就又瞥了一眼那个胶卷,说道:“怎么了?傻了吗?我说的是实话。” 羿楠无力地低下头,靠在了后面的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半晌,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流出。 彭长宜看着她柔弱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怜意,又扯出一张纸巾,起身递到她的手里,说道:“对不起,我无意打击你。” 159 来到他的私密空间(二) 羿楠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睛,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说道:“彭县长,我这东西真的没用吗?” 彭长宜保持着欠身的姿势,冲她点点头,说:“没有用。” 羿楠松开彭长宜的手,一冲动,从茶几上拿过那个胶卷,就要抽出底片曝光。彭长宜立刻攥住了她的手,制止住了她冲动的行为。 羿楠哽咽着说:“既然没有用,留着它干嘛?让它扰得我心神不宁!” 彭长宜微微一笑,下意识看了一下羿楠的随身带的包,立刻就看到那里露出了一个录音笔的头。 他的脸色随后变得严肃起来,厉声说道:“那是什么?” 羿楠顺着彭长宜的目光一看,才知道他误会了,说道:“彭县长,我刚才说了,你是我目前最可以依赖和信任的人,你放心,我知道在什么时候该摁下录音键,在什么时候不摁录音键。我没有卑鄙到对我信任的人录音的。”说着,她拿出录音笔,放到彭长宜面前,说道:“您可以检查。” 彭长宜微微笑了一下,也可能自己多心了,羿楠的职业就是报社记者,携带录音笔很正常,丁一也有,叶桐也有。她那次录音完全是自卫行为,也多亏了她的录音,才让她为亲戚讨回公道,现在,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没有理由对自己开启录音笔的,事实证明,那只录音笔的确没有工作。 他没有为自己的多疑表示歉意,这也表明了自己的一个态度,也是起到警告羿楠的作用。他严肃地说:“羿楠,既然你信任我,就要听我的话,这一点你能做到吗?” 羿楠使劲点点头,说道:“我能做到!” “那好,这个胶卷不许曝光,也不许去冲印,你把它保管好,藏在你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也许,有一天会用得着,另外,不许跟第三个人讲这件事,那样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你能及时搜集到证据,这一点说明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但是在搜集证据的同时,要保护好自己。还有,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知道这事。你能做到吗?” 彭长宜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羿楠有些激动,她不停地点着头,说道:“能!” “那好,听我话,把这个胶卷收好,做好避光处理,用着的时候我会跟你要。”彭长宜严肃地说道。 羿楠听话地收起那个胶卷,重新装回避光袋里,折好,放进包的里层,拉上拉锁。 彭长宜说:“好了,去里屋洗洗脸再出去吧。我今天很忙。” “嗯。”羿楠起身,来到彭长宜的里屋,她打量了一下彭长宜的休息室,就见床铺整洁简单,不像邬友福把办公室搞的跟总统套房似的。衣架上,挂着他的几件衣服,地上放着一双雨鞋和一双旅游鞋,在床头架上,晾晒着彭长宜的一双男式袜子。这是一个男人的私密空间,她的心,突然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脸不由得红了,就想起夜玫跟他说的话。 那次跟彭长宜下乡回来后,夜玫请羿楠吃饭,问了她好多有关彭长宜的话,羿楠说,我也不了解他,也是第一次跟他下乡,你这么关心新来的县长,就不怕葛局吃醋?夜玫装作不以为然地说道:不怕,彭县长很性感,作为女人,我喜欢他。由于羿楠对彭长宜有成见,所以她并没有觉得他有多性感,今天来到他的内室,突然想到了夜玫的这句话,所以才有了不好意思。 羿楠出来后,见彭长宜正在打电话,她理了理头发,拿起包,站在那儿等彭长宜打电话。彭长宜挂了电话后,羿楠规规矩矩地说道:“谢谢你,彭县长。” 彭长宜笑了一下,冲她点点头,欠了一下身子,说道:“慢走。” 羿楠也点点头,转身开开门就出去了。 彭长宜望着她的背影,他非常满意自己这样处理,他不能给羿楠太高的期望,但也不想让她毁灭邬友福偷情的证据,他相信,经过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话,羿楠肯定会妥善保管那个胶卷的,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三源首届桃花节,在紧张有序的筹备中,如期举行。 在县城通往桃花节方向的路上,到处都有指示方向的路标,乡间公路上,挂着彩旗和横幅,许多人都赶往桃花谷,一睹桃花的芳容,一时间,这条唯一的乡间路上,满是赏花的人,许多老百姓都说,三源,好长时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上午九点半,当彭长宜和邬友福陪着省、市有关部门的领导们以及兄弟市县的嘉宾们走进会场的时候,会场外响起了节日的鞭炮声,宣告三源第一届桃花节开幕。 彭长宜主持大会,邬友福致开幕词,简要汇报了一下三源县的工作和开发旅游的战略目标,锦安市政府秘书长戴隽萍讲话。 本来,彭长宜打电话分别邀请了翟书记和董兴市长,但他们都说有安排来不了,不过会派人去参加的。彭长宜原以为会派鲁建强来,没想到,鲁建强也没来,倒是政府秘书长戴隽萍来了。 戴秘书长即兴讲了话,由于是政府口的人,她的讲话也侧重了三源的政府工作,对三源发展旅游文化产业的定位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也提出了几点要求,希望久负盛名的三源革命老区,再次焕发光彩。 作为兄弟市县的代表,江帆和孟客也都讲了话,表示向三源老区学习,汲取经验,做好本地工作。 这个仪式搞的很隆重,参加的人也很多。省里党史办和旅游局的人也都来了负责人。郄允才为三源题写的“桃花节”几个字,被印在了横幅上。 在这个开幕式会场的两侧,分别有一排展板,不仅有桃花节内容的详细介绍,还展出了三源人自己拍摄的有关桃花节的照片和书画展,还有一部分是介绍三源风光的照片。 锦安和省里主要媒体也都派来了记者。 叶桐没有来,《京州日报》派来了记者部另一位主任来了。自从上次省城一别后,彭长宜还没有跟叶桐联系过,叶桐也没有联系过他。 他很想单独邀请叶桐,想了想又放下了这个心思,还是不要打扰她了,让她安心出国吧。 这次桃花节,三源县委和县政府也给当地驻军发送了请柬,海后基地来了一名政治部主任,本来吉政委要参加的,早上突然接到电话,让他和主任赶到北京开紧急会议。这个政治部主任就是第一天在路口给彭长宜带路的那个年轻的军官。 亢州,作为彭长宜的大后方,是兄弟市县中来人最多的地方,不仅来了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江帆、朱国庆等,还来了姚斌、寇京海、黄金、林岩等众多的“狐朋狗友”,市委书记韩冰委托江帆代表他对三源桃花节表示祝贺,副书记王家栋没有来,他说错过今天的热闹,明天再来赏花照相,并且让江帆等他。 160 爸爸变得不友好了(一) 无论是羿楠还是那些邀请来的记者们,此时也都发现了小窦和她的美术小组,都将镜头对准了这几个肩背画夹的小学生。 看到小窦,彭长宜就想起了褚小强,褚小强几乎不跟彭长宜联系,彭长宜默许了他暗中调查矿难的事,不知进展如何。上次小窦打电话说,那个工头,又被葛二黑叫回了矿山,还是给他当工头。据说给他的工钱比原来多了不少。 年后,彭长宜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旅游和建博物馆上,几乎没有时间想其它的事,就连最近准备成立矿务局的事,他都没放在心上。按照上面的要求,矿山管理这块要从土地局分离出来,单成立一个矿务局,这件事让邬友福举棋不定。对此,彭长宜并不拿主意,反正上面让成立,你不成立就是你的事。 剪彩结束后,彭长宜和邬友福陪着领导看了一会桃花,中午返回县城吃饭,下午,领导和嘉宾们就陆续回去了。 亢州来的人只留下江帆,其他人就都回去了。因为江帆要等王家栋,坐他车来的林岩和丁一也留宿三源。 下午,彭长宜送走最后两名客人,那就是省旅游局和党史办的领导。彭长宜在省党校学习的时候,有靳老师出面请过他们,当时红色旅游的灵感就是他们给的,后来三源在搞旅游产业规划的时候,这两名领导先后几次来到三源,帮助他们出谋划策,调研、论证,直到三源旅游总体规划的绿皮书诞生。彭长宜很感激他们给予三源的帮助和对他个人的支持,恳请两名领导多住一天,怎奈,他们节日都安排了和家人的出行计划。 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彭长宜松了一口气,他和邬友福简单碰了下情况后,就回到办公室,齐祥和小庞都跟了过来,彭长宜疲惫地说:“你们俩都去忙吧,我亢州还有几个朋友在这,晚上就让他们跟我住在海后基地,明天在陪他们玩一天,然后跟他们回家,你们也安排一下,早点回去休息吧,这段都太累了。” 齐祥说:“江市长他们去桃花谷照相去了。我说领他们去,他们不让,让小庞领他们去,他们也不让,说让我们留下帮您照顾客人。” 小庞说:“是啊,亢州的人真好。” 彭长宜笑了,心里感到了暖意,亢州的不错,但是跟彭长宜对心气的也就这么几个朋友。他说:“我们多年在一起工作,经历了很多事,配合的比较默契。” “呵呵,说明咱们县长有魅力。” 彭长宜笑了,说道:“混到一起不容易,彼此多加珍惜就行了,若论恩仇,谁也没将谁家的孩子扔井里。有的只是工作上的不同意见而已,这些都是可以在工作中解决的,我这人,你们处长了就知道了,关键时刻不扔人,有话说在明处,直肠子,毁人的心眼没有。” 齐祥说:“不用处长了,我们现在就知道了,重义,是亢州人给您最普遍的评价。” “好了,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你们再安排一下,搞好值班,我先回去休息会,脚后跟疼。” “齐祥说,我晚上没事,我跟你一起陪江市长吧。” 彭长宜说:“不用了,晚上这酒闹不起来,基地主要领导都不在,剩下的人都好对付,所以你们放心好了。对了,你下来别忘了老徐家属的事。” 齐祥说:“明天放假,我值班,估计他家小子也在,如果单位没什么事的话我在过去看看,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小庞说:“我晚上陪您吧。” 彭长宜又说:“既然晚上的酒闹不起来,就都不用陪,这段都太紧张了,你们也有自己的事。下班后就早点回去吧。” 彭长宜从政府大楼出来后,坐上老顾的车后就开始给江帆打电话,告诉江帆自己回去等他们。江帆说他们也马上回来。 彭长宜回到宿舍后,洗了个澡,刚躺下休息,江帆他们就到了。他赶紧走出房间,就见政治部那名年轻的军官把他们领了上来。江帆和林岩在前,丁一和小许在后。 丁一头戴一顶宽沿遮阳帽,一条过膝的碎花裙子,上面穿着一件质地轻薄的牛仔短外套,说不出的那么一种清新和干净,这种特质,也许会伴随她到老,最起码在彭长宜的眼里,永不会磨灭。 军官把江帆他们领过来后,就去餐厅给客人们安排晚饭去了。 丁一对彭长宜的居住环境很感兴趣,当彭长宜告诉她,早上他的窗台还会有松鼠出没时,丁一的眼里就露出了惊喜,说道:“真的?” 彭长宜说:“当然是真的,别忘了这里是山区,有的是松树。” 丁一说:“我从来都没近距离看过松鼠。明天早上我来这里看松鼠吧。” 彭长宜说:“可能你们的房间也看见松鼠,不过松鼠早上都喜欢到我这里来,因为我这里有吃的。自从我早上天天喂它们后,这里的松鼠越来越多了,餐厅的小战士说,后山的松鼠天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我这里来领赏。” “呵呵呵。”丁一对他的话充满了好奇,她来到北窗户旁边,她拉开窗帘,果然,落暮中的窗外景色很是迷人,有几棵苍劲的松树,沐浴在晚霞中,后面是山坡,窗台上放几个核桃、栗子和一小堆花生。 林岩看了后说道:“感情十天半个月都不回一趟家,原来业余生活这么丰富有趣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得嘞,这老山背后的,孤独寂寞,我只不过是自己找点乐子罢了。” 江帆说:“我听邹子介说,他来过几次?” “是啊,今年我让好几个乡都种了他的糯玉米,现在他正帮我们跑这个项目。” 江帆非常赞赏彭长宜的实干精神,他看着彭长宜说:“长宜,你这段时间是不是不经常回去?” 彭长宜说:“太忙了,工作基础太差,就拿旅游来说吧,旅游局就跟没那么回事一样,什么基础内容都没有,都是过了年现抓的,真不知道他们平时都干什么了。” 江帆又说:“邬友福对你评价不错。”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我只干自己的事,那些敏感的、容易引起别人多心的事尽量不干,比如矿山的事,我就几乎不去插手,矿山有什么事,人家也不跟我汇报,我也不主动去过问,三源,有许多事等着我干呢,我干嘛非要捅别人的肺管子,让人家不舒服。” “但是矿山治理也是迫在眉睫啊,到时候上级一把小尺子就给你卡下来了。”江帆说。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放心,这些人恨不得子孙八代都指着矿山发家致富呢,他们自会有办法,我也不是撒手不管,一是需要做的基础工作太多,二是我目前还没有找到切入点。” 江帆点点头,感觉彭长宜成熟了许多。 这时,丁一的电话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爸爸打来的,她就赶紧起身来到一边,接通了电话,小声说道:“爸,有事吗?” “没事就本能给你打电话吗?”爸爸的口气很硬,态度也变得很不“友好”:“我听你哥哥说你不回来了?” 丁一赶紧说道:“爸爸,是今天晚上不回去,明天可能回去,我来三源桃花节了,跟哥哥说了。” 江帆和彭长宜听见后就都低头不说话了,林岩还在隔着窗户向外观看着落暮下的群山。 丁一看了他们一眼,就要往洗手间走去,彭长宜赶紧起身,打开了里面套间卧室的门,示意她去里屋打电话。 在最近几次电话中,丁一发现爸爸对自己的态度有点生硬,果然,爸爸很严肃地说道:“你到底几号能回来,给我个准信。” 160 爸爸变得不友好了(二) 丁一听见爸爸的口气很严肃,就不敢跟他开玩笑了,怯怯地问道:“怎么了,爸爸,您有事吗?” “有事没事你不应该回家吗,最起码这个家还有我呐吧?”爸爸的口气有不但不友好,还有了几分火气。 丁一赶紧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我目前还不知道准确回去的时间,您要是有事,可以先在电话里说。” “我不在电话里说,你告诉我,你跟谁去的三源?” 丁一一愣,爸爸这么郑重地问这个问题,想必他是有所指的,就说道:“彭县长给我和我们局长还有亢州的很多人都发了邀请,我们局长有事,让我代表他来的。” 女儿的理由很充分,做爸爸的不能指责什么,就说道:“小一,跟爸爸说实话,你跟谁去的?” “爸爸,您问这个干吗?” 爸爸沉默不语。 丁一赶忙说道:“爸爸,我是坐我们市长的车来的,同车的还有北城书记林岩,您认识的。” 爸爸没有说话,却默默地挂了电话。 丁一慌了,知道了爸爸的心思。农展会后,丁一刚回来,爸爸就给她打电话,说让她五一回来,乔姨给她介绍的那个对象可能五一也会回来,爸爸想让她跟男方见个面。因为那个时候丁一已经接到了三源的请柬,就给爸爸说了这个情况,怎么他还不高兴?难道,是因为江帆? 丁一合上电话,有些心神不宁地走了出来。 彭长宜见她出来了,就说:“好了,咱们下去吃饭。丁一,你要做好准备,部队上的人可能要让你喝酒。” 丁一还在想着爸爸刚才的电话,就“嗯?”一声。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了,接了丁教授一个电话就跟丢了魂一样了?” 丁一忙掩饰说道:“没有啊?” 江帆看了她一眼,丁一是那种一眼就看见底的人,她眼里的不安被江帆看得一清二楚,江帆就关心的问道:“丁一,家里有什么事吗?” 丁一知道他担心了,就说道:“没有,就是爸爸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你提前没跟家里说吗?” “跟哥哥说了。”陆原昨天打电话说他们今年五一没有任务,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好绕道去接她。丁一就跟他说了要去参加三源桃花节的事。 江帆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们来到餐厅的雅间,就见那位年轻的政治部主任和另外两名军官等候在餐厅。彭长宜认识,是基地另外两名副主任。互相介绍完后,分宾主坐下,这时,政治部主任的电话就响了,他接通后,说道:“是的,我们刚到开始,好。”说着,就把电话递给了彭长宜:“首长,吉政委。” 彭长宜接了过来,就听吉政委说道:“长宜,我来北京开紧急会议来了,今天回不去,好好招待江市长,我明天回去再跟他喝酒。你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两句。” 彭长宜就把电话递给了江帆,江帆跟吉政委寒暄了几句后,就又给了彭长宜,彭长宜喂了一声,见吉政委没有挂断,就说道:“我知道您怕跟江市长喝酒,也知道怕喝不过他,但是也没有必要躲北京去呀?” “哈哈。”听筒里传来吉政委的朗声大笑,他放低了声音说:“长宜,你出来说话。” 彭长宜就知道吉政委有不方便大家听见的话,就故意站起身,拿着电话,看了大家一眼,开开门,冲着楼道喊了一声:“老顾!” 老顾立刻从前面的大餐厅出来,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彭长宜说:“顾师傅,你这就不对了,咱们家来人了,你怎么还单独用膳啊?” 老顾笑了,赶紧抹抹嘴,进了这间屋子。 说话的时候,彭长宜已经拿着电话进了旁边的一个空屋子,他关上门,小声说道:“好了,安全了,您说吧。” 吉政委说:“你真狡猾,是这样,我不是躲酒,今天突然被通知到军区开会,才知道我的职位有些变化。” “哦?你变化到哪儿?” “我不动,接任基地主任。原来的主任到别的地方。” “哇,祝贺,那回来要好好地喝了。” “现在你别声张,影响不好。” “遵命,我等着您回来。” 原来是军内调整,吉政委高升了。彭长宜笑了,他在这里住着会更踏实了。 晚上陪他们吃饭的三名军官的年纪都比江帆小,这顿饭没有闹酒,很快就结束了。 吃完饭,彭长宜陪着他们逐个看了一下房间,几个人又重新回到了彭长宜的房间,老顾早就给他们重新沏好了水后,就出去了。 江帆、彭长宜、林岩、丁一、小许,这几个过去几乎就是形影不离的人,再次相聚。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似乎时光又回到了从前。 丁一由于爸爸电话的关系,心里一直不踏实,江帆见丁一心事重重,就说道:“小丁,你如果累了就回屋休息去吧。” 丁一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是有点累了。” 彭长宜说:“那就回房间去休息吧。我陪你过去。” 林岩说:“我陪小丁过去吧,你们两位领导说说悄悄话吧,我也睡去了。” 丁一拿起自己的凉帽,拎起包,就随林岩走了出去。 江帆望着丁一的背影,不禁有些担心,彭长宜看了一眼江帆,说道:“小丁是不是有事?” “应该是家里的电话,可能是她爸爸,她爸爸最近在给她托人,想把她调回去。” “是不是家里听说了什么?” “不是听说,而是有人去找丁教授当面去说了。” “您是说,袁……”彭长宜几乎直呼其名了。 “是啊。” “真的呀?” “我能骗你?” “疯了?丁一那个家庭,她还有个继母……这还怎么……怎么让她……做人……”明着指责的是袁小姶,实则却也在怨着江帆,彭长宜不满地偷着瞥了江帆一眼。 江帆长出了一口气,靠在沙发的后背上,闭上眼睛,说到:“是啊,她爸听说后气的住进了医院——” 这个情况彭长宜知道,当时江帆夜里去阆诸见丁一,被袁小姶雇的私家侦探跟踪拍照,后来还是陈乐抓住了私家侦探,彭长宜听说后第二天就赶了回来。 “那丁一是怎么跟他爸爸说的?”彭长宜不放心地问道。 “好在丁教授是知识分子,他没有明着为难女儿,直到现在都没有追问这事,但却要她调回来,并且正在给她托人说媒。” 彭长宜见过丁乃翔,知道他是个儒雅的知识分子,就说:“那应该等于是跟丁一表明了态度了。她同意父亲的做法吗?” “我不能问,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如果我问她的态度,也会让她为难。”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她很懂事,李立找她的事您知道吗?” “什么事?” “李立找她,让她出面请您吃饭,李立听说温庆轩要回宣传部,就有想法了。” “嗯,知道,不过她没说,是李立自己说的。上午李立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是从小金那屋打的,他去办公室找我去了,说一直想跟我坐坐,都跟小丁说了好几次了,你听听,这算是什么话?这个人啊……”江帆摇摇头。 彭长宜说:“昨天小丁给我打电话,问这边桃花节的事,说起李立想接任局长的事,这个人的确太聪明,小丁不跟您说,也肯定是不想让您为难。” 161 家庭会议专门研究她的事(一) 李立为人太过精明,这是许多人的共识,当年,他背弃张怀后,从市政府出来到了广电局,尽管他跟林岩当时的谈话,林岩没有给他往外说半个字,但是,谁都不傻,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人往往就是这样,当你自认为自己比别人精明的时候,其实就是该做蠢事的时候了,樊文良利用了李立的功利思想,使当初江帆在选举的时候,才有了别人偷偷给他们丢纸团的事。当时,樊文良没有让王家栋追出门去看是谁,他其实心里是有数的,据王家栋后来分析,这个人必定是李立,因为只有他能获知他们另外推荐候选人的事,也只有他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樊文良,从而博得自己以后出来任职的机会。 所以,有一次丁一问江帆李立会不会当局长的时候,江帆当时就否定地摇摇头,说了一句:他反应太过机敏,正因为太过机敏,所以无论是谁,都不会让这样的人当一把手的。当时江帆还给丁一讲了一个故事,说当时国民党投炸弹,企图炸死毛泽东,而炸弹爆炸后,警卫员们都本能地卧倒了,只有毛泽东没有卧倒,这就说明反应太过机敏的人,往往考虑的都是局部利益,而反应迟钝的人,往往考虑的都是全局,而且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沉着稳定的人,这样的人才适合做一把手,反应太过机敏的人不适应做一把手。 彭长宜问道:“您会给帮他说话吗?” 江帆笑了,说道:“人事的事我不插手,那是人家书记的事。” 市长尽管不管人事,但在人事问题上还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当年曹南进常委、升任政府秘书长,还有林岩下派北城,这都跟江帆有关系,除非他不想管的时候,他才会说他不插手人事方面的事。这一点,瞒不了彭长宜。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小丁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如果他爸爸是有意把她调回去,那也就表明了他爸爸的态度。” “是啊,我目前这种情况……唉,也不能太自私,长宜,跟你说实话,我还不定怎么着呢,我眼下没有任何资格阻止她回去。”江帆闭上了眼睛,口气里有了担忧和无奈。 彭长宜听出他的话里有话,就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帆的头靠在沙发的后背上,仍然闭着眼说道:“我估计最近上面会对我有说法。” “哦?” “据内部消息透露,领导已经决定让去我去中央党校学习,为期三个月,脱产。”江帆说完,看着彭长宜,说道:“这也是正正经经地要给我颜色看看了。” “来文件了?” “还没有,不过消息绝对可靠。” 彭长宜对江帆消息渠道的涞源丝毫不怀疑,因为但凡他们这种级别的人,都会在上边市委或者市政府中特别的领导的身边培植自己的眼线,这些眼线有可能是一般工作人员,最有可能的就是市级的领导们,不然,下边的人逢年过节的惦记着往领导们家里跑什么?还不是巩固关系,希望有风吹草动的时候,能给自己通风报信。 前文中说过,大凡去党校学习的党政干部,都有两种可能,一是充电,增长知识和才干,以后得到重用,二是有可能把你悬起来,像钟鸣义那样,等学习快结束的时候,免去你的职务,组织部报道,另行分配。 当然,正常学习占大多数。 根据目前江帆所面临的情况,就有可能是非正常的学习。 “可能不是坏事。”彭长宜还是小心地宽慰道。 江帆笑了,说道:“当然不是坏事,组织上派你学习,怎么能是坏事?即便是带着错误去学习,也不是坏事,还给你一个学习反省的机会呢。”江帆的口气里有了一丝玩世不恭。 彭长宜笑不出来,要知道,江帆,那可是他的偶像和良师益友,他当然不希望江帆倒下去,哪怕失去信心。他说道:“有些事您不好出面,要不,我替您打听打听?” 江帆摇摇头,认真地说道:“不,千万不要打听,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服从组织上的任何决定,我没有贪赃枉法,只有这一个原因,那就是袁小姶,所以,我会无怨无悔地去党校学习。”他的口气里没有了刚才的玩世不恭,却有了几分悲壮。 彭长宜心里有些不好受,他明白江帆的意思,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是给他点颜色看看,如果仅是单纯地给他点颜色看看那倒不一定是坏事,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服从,话又说回来,也只有服从的份儿。 彭长宜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我最近认识了两位老革命,您离婚的事,要不等以后由机会我求他们……” “也不要,长宜,你记住,在这件事上,不会去找任何关系的。记得我刚当上代市长时跟你说的话吗?我说我已做好了拥抱黑暗的准备,当时那话是多层意思的,我早就知道这是一场马拉松,是消耗人意志的马拉松,但是没有办法,这是我必须要经受的磨难,因为当别人认为你亏欠了他们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他们的折磨,这样大家都能从心里上感到平衡,只是,这样会拖累别人跟着我受苦……” 彭长宜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走着,说道:“市长,尽管我很为您着急,也许,您说得对,不找关系离婚,也许您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但是,这种最好的选择分对什么人,对于您爱的人……唉,我也只能一声叹息了——” “我明天你的意思,也许,以后的岁月里,我会弥补上亏欠的……” “有些东西我们可以弥补,有些东西我们弥补不了,比如岁月的流逝,这个谁能弥补?” 江帆不说话了,他又把头靠在了沙发上…… 丁一回到房间后,她洗了一个澡,掏出一件随身带的家居服穿上,瞪着眼躺在床上,刚想打开房间的电视,就听到了自己的电话又响了,他以为是江帆或者是彭长宜打来的,接通电话后,传来的却是陆原哥哥的声音: “干嘛呢?” 丁一笑了,说道:“我刚躺在床上,刚要睡觉,哥,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 “呵呵,没啥事,就是问问你干嘛呢?” “嗯,嫂子和小虎呢?” “你嫂子在给小虎讲故事呢,我出来散散步,晚上吃多了。” 丁一感觉哥哥给她打电话可能跟爸爸刚才那个电话有关,她就说:“我爸是不是这会都睡了?” “应该吧。”陆原支吾着说道。 丁一看了一下表,说道:“今天这么晚?”她知道爸爸有早睡早起的习惯。 “是,我们开家庭会议着,刚散。” “哦,在我缺席的情况下,你们居然敢家庭开会?” “是啊,你要是在我们还不开呢。” 丁一听出哥哥话里有话,就说道:“为什么?” 陆原想了想,说道:“你什么时候从三源回来?” “没准,我是坐市长的车来的,因为明天王书记也就是原来的王部长要来,他让我们在这里等他,明天是不是回去,什么时候回去我还真不知道。怎么了?” “没事,我的意思是说你如果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不用,你快说说你们开会的中心议题是什么?” 陆原想了想说:“中心议题就是你。” “我?” “对,你。” “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丁一不放心地问道。 “好事,等你回来就知道了。” 161 家庭会议专门研究她的事(二) 原来,丁乃翔给丁一打完电话后,得知她坐江帆的车去三源参观桃花节,就知道结果江帆妻子的干涉,但还是没能阻止他们来往,心里就有了火气,心想,你怎么就不避嫌啊,坐谁的车不行,干嘛偏要坐市长的车?怎么这么不自重!老教授就有了怒意。 吃过饭后,他就关了电视,让大家都坐下,郑重其事地说道:“小一去三源了,是公干,趁她不在家,我们开个家庭会议,说说小一的事。” 乔姨听丁乃翔开家庭会议要说丁一的事,心想,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正经地召开过家庭会议,即便陆原结婚也没有过,就有些不满,说:“老丁,你要说什么?” 丁乃翔看了一眼乔姨,又看了看陆原和杜蕾,没有直接回答她,说道:“咱们这个家庭情况你们也都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说实在的,她一个人在外,离家又那么远,我心里的确不放心。凭内心感情来讲,你们我都疼,这一点无需置疑,你们也都有体会。每当看到你们回来,我打心眼里高兴,特别是你们给我们生了小虎以后,让我在工作之余享受到了天伦之乐。但是,人啊,就是这么奇怪,每当看到你们,我就想起小一,尽管我对你们也没有二心,这一点你们的妈妈最清楚,但是我也想我的女儿,她的事我考虑很长时间了,今天我跟你们说说我的打算,第一,要把她调回来,第二,有合适的人要给她张罗着,这个杜蕾多操点心,就这么两件事,我希望咱们全家总动员,尽快办好。” 乔姨看着丁乃翔,他表情严肃,而且有一种家长般的武断,难道,是他女儿出现了什么问题? 陆原也从丁乃翔的神情中隐约感到有什么事他没有公开说出来,只有杜蕾嘻嘻地说道:“爸,小一的事我和他哥经常磨叨,我也几次张罗给她介绍对象,怎奈小一都是一笑了之,根本就不理我这茬。不过既然您发话,我就认真去做。至于把她调回来,我记得陆原去年就说过,这件事我去办,放假期间我们要去省城看爸爸,我到时跟爸爸说说,让他帮帮想想办法,我觉得您这两件事,应该不会太难,前提是只要小一同意您这样安排她。” 丁乃翔说:“现在不是她同意不同意的事,你们一定要清楚这一点,是我同意不同意的事。我为什么要召开这个家庭会议,目的就是你们要跟我保持高度一致,这一点没得商量!关于调动工作的事,你先不要跟你爸爸说,我先自己想办法,如果不行,再去找你爸爸,你们的任务,就是尽快帮她张罗对象。” 杜蕾说:“这个问题我从前也跟小一探讨过,但是似乎她比较倾向于自己找对象,她说介绍的人几乎没有一见钟情、怦然心动的人。” “别听她那套什么一见钟情、怦然心动的理论,好几年了,她也没自己找,再说了,亢州那个圈子太小,城市也小,果真在亢州找了对象,将来回来都不好回来,调动工作就得给两个人调了,不行!”老教授果断地说道。 杜蕾冲陆原偷笑了一下。 陆原拖着腮帮子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十分尊敬的老人,尽管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他和蔼可亲,对自己视同己出,毫无二心。其实,他早就感到了丁乃翔内心有时是孤独的。每当他们全家回来的时候,他看到他们高兴,尤其对小虎,更是娇惯溺爱,百依百顺,堂堂的一个大教授,著名学者、书法家,经常被小虎支使的团团转。但是高兴快乐之余,还是能感到丁乃翔对女儿的思念和惦记。陆原几次在家里公开建议要把妹妹调回来,尤其是他发现妹妹的身边都是已婚男人后,就更增加了心理负担,只是这种心理担心不便于跟家人交流罢了。他多次提醒妹妹要远离这些已婚男人,尽管通过接触彭长宜和江帆等人,认为他们为人还算正直,不失君子风范,但是他们人越好,陆原就越会担心。他从没见过继父这么武断地决定过一件事情,是不是妹妹出现了什么情况? 去年,陆原就公开说要杜蕾帮忙,把丁一调回来,他记得当时妈妈表态后,继父就有些不高兴,后来他也说过妈妈,要妹妹多关心一下这个妹妹,毕竟她还没有成家立业。结果,还惹来了妈妈的挖苦。没错,自己的确喜欢过、暗暗爱过这个妹妹,自打他那年放暑假第一次见到她,他就喜欢上了她,他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干净漂亮的女孩儿,随着岁月的增长,他逐渐爱上了她,但介于他们这种家庭关系,他始终都不敢跟她表达,如果丁一不是他这种意义上的妹妹,他早就追求她了,只是,妈妈坚决反对。其实,妹妹反对也不能完全阻止陆原爱丁一,更主要的因素是,丁一始终对他的爱没有任何感觉,始终都拿他当亲哥哥,这一点,他既悲又喜,可能,对于他们这种重组家庭的人来说,她能拿自己当亲哥哥待,是最好的结局了,不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从来都没有停止爱过这个妹妹,只不过他以哥哥的名义,爱的天经地义罢了。 所以,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坚决和爸爸保持一致,坚决同意将妹妹调回,只是爸爸,您有关系吗,如果没有关系不过硬的话,还是交给小蕾吧,毕竟是家里人。” 丁乃翔说:“我有个同学,刚刚联系上,在省委宣传部工作,他最近要来找我要画,点名要我的墨牡丹,我也借这个机会跟他提提小一的事。” “呦,你可真是进了一大步了,都知道去交换了。”乔姨阴阳怪气地说道。 丁乃翔的脸色有些不高兴,没有理他。 陆原知道继父的墨牡丹在省内外的画坛很出名,只是他从不轻易示人,他能用墨牡丹跟别人交换,已经是放下了清高的架子了,可想而知,他要将妹妹调回来的决心,想到这里,就说道:“那您先跟他提,不行的话也用不着死乞白赖去求他,咱们再找小虎的姥爷帮忙。” 杜蕾也点头说是。 趁妻子和妈妈跟小虎在里屋房间玩耍的时候,陆原来到了继父丁乃翔的书房,说道:“爸爸,发生了什么事,让您突然决定要把妹妹调回来,而且还这么急着给她找对象?” 丁乃翔看着眼前的陆原,其实,他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陆原对女儿的感情,但是这个孩子可贵就可贵在,他顾全家庭大局,始终都没有表露出来,而且他目前也是一位正营级的干部,是值得他信任的,就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小原啊,说真的,我是不放心小一啊,怕她在外面走了弯路,这话,我跟你妈都没说过……” 陆原断定继父话里有话,说道:“您放心,妹妹做事是有分寸的。” “哎,但愿吧,小原,尽管你们俩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从小她跟你最亲,等她回来,你给我劝劝她。” 陆原笑了,说道:“我劝她什么?” “劝她回来找对象,劝她调回来呀?” 陆原笑了,知道继父跟自己说话还是有顾虑的,也就不再进一步去问了,就说道:“行,我让小蕾抓紧给她张罗对象,另外,我们部队也有许多优秀的小伙子,回头我用用心,就是这些人大部分家都是外地,我也没有什么亲人,不想让妹妹嫁到外地。” 丁乃翔说:“现役军人不行,以后涉及到转业,还要跑工作,我这辈子就怕求人,如果当初求求人的话,小一不至于……唉,还是让她回来找个本地人吧,能平平安安就行了。” 162 你让我心疼(一) 这时,乔姨进来了,说道:“我刚才给我同事打了一个电话,就是她原来跟我提过那个小伙子,刚留学回来,条件相当不错,五一回来,要不,让小一见见?” 丁乃翔立刻说道:“见,你应下来,等小一回来就见。她明天下午从三源回来,但是到了亢州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晚班的车?” 陆原说:“没关系,只要她明天回来,多晚都不怕,我带小虎还有一一去接她。” 乔姨瞪了儿子一眼,说道:“来回好几个小时,小虎怎么去?” 丁乃翔听了这话,就有些不高兴,看了乔姨一眼,叹了一口气,起身就走出书房,从客厅的衣架上摘下自己的外套,开门出去了。 陆原埋怨地说道:“您看您,说什么呢?惹爸不高兴了吧?” 乔姨说道:“不高兴我一会再去哄他,但是对于你,我想到就说。” “我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她回不来就第二天早上再回,你那么着急去接她干嘛?还想带上小虎?打什么迷糊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啊?” 陆原听妈妈这样说,赶紧关严了房门,冲妈妈说道:“您说什么哪,我什么心思呀?我现在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我还能有什么心思?您这样说就不怕让小蕾听见?一点都不注意影响,真是的!” 乔姨见儿子生气了,就说道:“真是什么?你以为小蕾不知道呀?小蕾也知道!” 陆原说:“她知道什么?” “知道你的心思!” “我什么心思?”陆原瞪着眼睛说道。 “你说你什么心思,你心里有谁?” 陆原生气地站了起来,说道:“我不知道您今天晚上怎么变得这么莫名其妙?我是对妹妹有过心思,但那是从前,从前!谁青春年少的时候还不兴喜欢一两个女孩子?犯法了吗?” 乔姨似乎根本不打算顾及儿子什么,就说道:“你年轻时喜欢谁都行,但就是不能喜欢她,从前不想,现在更不行了,你有了杜蕾,有了小虎!” 陆原就像被妈妈扒光了衣服一样,说道:“我说的是年轻的时候,您懂吗?现在早就死心了。” “谁说你死心了,大家要给小狗改名字你不让,一说到她的事你比谁都上心,我告诉你,你趁早把心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剔除干净,我不允许你背叛小蕾。” “妈妈,您简直是莫名其妙!我做什么了,乱扣帽子,是不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有这嗜好。”陆原气氛地说道。 这一下说道了妈妈的痛处,乔姨低声喝道:“你混蛋!” 陆原也意识到什么,赶紧住了嘴。是啊,这是妈妈的痛处,在那个年代,妈妈为了他不当“狗崽子”,和爸爸划清界限,不但和爸爸离了婚,还上台批斗了爸爸,后来爸爸进了监狱,那个时候他刚刚会走路,对此一无所知,等到他懂事后,他才知道真相,但是他理解妈妈,因为那个年代就是扭曲人灵魂的年代。他刚才说这句话,绝不是针对妈妈说的,天地良心,他陆原没有混蛋到那个份上,他是泛泛一指,但是他也在气头上,就懒得跟妈妈解释,赌气做在椅子上。 乔姨也知道儿子说这话未必就是要打击自己,再说,当年的事他还小,不过听儿子这么说,她还是涨红了脸,说道:“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小蕾前些日子跟我说,你晚上睡觉,叫出了她的名字!你以为我是冤枉你啊,天底下有哪个当妈妈的愿意冤枉自己的儿子!” 陆原一惊,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妈妈,说道:“我叫谁的名字?” 妈妈使劲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说哪?” 陆原急急巴巴地说:“小……一?” “不是她还有谁?”妈妈愤愤地说道。 陆原笑了,急急巴巴地说道:“您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 “怎么是我开玩笑,是蕾蕾流着眼泪亲口告诉我的,我劝了她半天,说你一定是累了,做梦说胡话。” 陆原半信半疑,说道:“我可是没有说梦话的习惯,不可能的,再说了,军人的意志如纲,就是咬掉舌头也不可能说出心里话的,您别理她,是她多心。” “呸,你如纲个屁,你以为你是地下党啊?小蕾不知道,我这当妈的还不知道吗?你给小狗起她的名,总想着把她调回来,比她亲爸爸还上心,你还说什么呀说?”乔姨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妈妈的话不像开玩笑,再说妈妈也没有必要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陆原认真地再次问道:“妈妈,是真的?” “我能骗自己的儿子?” “那……那您怎么跟杜蕾说的?”陆原心虚了。 “我当妈的能怎么说,劝呗,说你是热心肠,说你们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情如手足,你大小一很多岁,自然拿她当妹妹哄,我只能这么说!” 陆原皱着眉,说道:“但是,小蕾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事?” 妈妈语气缓和了下来,说道:“儿子,人家小蕾不质问你,说明人家孩子懂事,她爱你还爱不过来呢,谁愿意把自己的丈夫往别的女人怀里推?你可是不能不懂事,更不能做混事,要珍惜这个家,珍惜小蕾和小虎。” 妈妈不愧是学校的政工干部,几句话就把儿子说得哑口无言了,这时,杜蕾推开门进来,说道:“怎么回事?原来你们谁都没跟爸爸遛弯去呀?” 乔姨站了起来,说道:“他没在客厅看电视?” “没有,我听见他出去了,以为有人跟着他呢?” 乔姨说:“坏了,我刚才的话他肯定是往心里去了。”说着,就往出走,要去找丁乃翔。 陆原说:“我去吧。” 陆原先在院里看了看,见没有丁乃翔,就往门口走,还没到门口,就看见明亮的路灯下,老教授正弯着腰,站在门口警务室外面看人家下棋呢。 陆原没有走过去,他站在边上的花池前,掏出电话,鬼使神差地就给丁一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后,他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了,就跟丁一说开家庭会议的事,但是没说什么内容,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王家栋没有来三源,因为樊文良来北京了,王家栋便去北京了,所以,江帆他们吃过早饭后就往回赶了。 彭长宜坐江帆的车,林岩和丁一坐老顾的车。由于丁一惦记着回家的事,他们行驶到和甸和亢州的岔路口时,前头江帆的车便停了下来,彭长宜和小许从车上下来,彭长宜来到后面的车前,拉开车门后说:“丁一,下车,市长送你回家。” 丁一的脸不由地红了,她说道:“不用,我回去后坐班车就行。” 彭长宜笑了,说道:“去吧,你给市长找点事干,要不假日期间他也没地方去。” 林岩也附和着说道:“是啊,就当你可怜可怜咱们市长吧,不让他虚度五一节。” 丁一笑了,就下了车,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跑向了前头江帆的车。江帆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正在调整座椅的位置。 老顾开着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彭长宜和林岩伸出胳膊跟他们打过招呼后,就向亢州的方向驶去。 江帆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脸有点红,就说道:“还害羞了?” 丁一说道:“不合适吧?” 江帆说:“不是我的主意,是长宜的主意,他是想给我找点活儿干,免得我闲着难受。” 丁一系好了安全带,没说什么,反正他们的事,科长也是知道一些的。 162 你让我心疼(二) 江帆也拉过安全带扣上,说道:“饿吗?” 丁一歪头看着他说道:“跟你在一起不饿。” “什么?”江帆冲她瞪着眼睛说道:“照你这么说,你看见我就能饱三天呗?” 丁一“哈哈”大笑起来,她也才琢磨出自己这话的毛病,就说道:“我是说,跟你在一起,一点都不觉得饿,是根本就不饿,饿也不想吃……哈哈,我说不清了。” “你本来就说不清了,唉,可怜我这么个大人,饿着肚子还要送人家回家,人家还不领情。”江帆故作可怜状地说道。 “哈哈,那不是你要送,是长宜同志让你送的。” 江帆白了她一眼,说道:“真没良心。”他驾着车,驶向和甸的方向,他们要从和甸上高速路,然后直奔阆诸。 好半天,他们俩谁都没有说话,还是江帆打破了沉默,说道:“李立找你着?” 丁一笑了,模仿着江帆的口气说道:“是长宜告诉你的?” “好啊,你敢对你们科长直呼其名?” 丁一调皮地说道:“呵呵,我都敢对市长直呼其名,何况科长?” “什么?”江帆一听,故意大声说道:“这可不能相提并论,这种待遇也不能人人都有,更不能讲平均主义,这可是原则问题!” 丁一笑了,知道他想歪了,就说:“想哪儿去了?” 江帆说:“呵呵,还不是你闹的,让我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立马就徒增了不少危机意识。” “呵呵,那好,您先危机着,我睡一会。”丁一说着,就把身子往座位上一缩,就闭上了眼睛。” 江帆笑了,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李立找你的事。” “科长肯定都跟你说了,就是他让我请你,就没了。” 江帆说:“其实他自己也说着。” “什么时候说的?真是的,他自己跟你说了干嘛还让我说,害得我不知如何是好,说吧,怕你顾忌我的因素,不说吧又怕得罪了顶头上司,这才给科长打电话寻求良策。”丁一显然对李立这样做有看法。 江帆笑了,说道:“他肯定是总见你不跟我说,就着急了,昨天给我打的电话说的,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就放心大胆地跟我说,我心里会有数的,不会被你的枕头风吹乱了心智的。”说着,就握住了她的手。 丁一脸红了,说:“谁给你吹枕头风了,真俗。” “哈哈。”江帆开心地笑了,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调皮。” 丁一也笑了,就把他的大手握在自己的两只手中,温柔地掰弄着。 江帆又说“昨天晚上你父亲给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呵呵,干嘛,这么大的市长也好奇别人的家事了?”丁一故意说道。 “请你弄清楚一个概念,这不是别人的家事,是你的家事,你的任何事都是我的事,所以,我有权过问。” “呵呵,还宣告领地范围了,这个范围不小啊。” “说正经的,到底是什么事?” 丁一想起昨天晚上哥哥打来的电话,专为她的事爸爸还召开了家庭会议,尽管哥哥没跟自己说,但是她也知道,无非就是两件事,一是往回调,二是婚姻的事。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避重就轻地说道:“就说问我什么时候回?” 江帆点点头,说道:“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跟市长还有别人,一起来三源参加桃花节开幕式。” “嗯?你真这么说的?” “是啊,真这么说的。” “完了,那你爸爸肯定不放心了。” “这是事实,我只能这样说,如果骗了他,将来他知道了,就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了。” “嗯,有道理。你说了之后,你父亲是什么反应?” 父亲当时听了她的话后,尽管没有当场说什么,但是口气明显生硬了不少,她能感觉得到,但她不想告诉江帆,免得他担心,就说道:“没什么反应,什么都没说。” “你爸爸是知识分子,他当然不能在电话里对你大呼小叫的,那样也就不是丁教授了,但是他肯定心里会别扭的。” 丁一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江帆也深深舒了一口气,说道:“对不起。” 丁一听了他的话,心里也有些难受,把他的那只大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喃喃地说道:“不要这么说——” 江帆就势伸出自己的那只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然后又将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大拇指摩挲着她的一只耳朵,说道:“我不知以后你的父亲会怎么对你,但是我敢预测,他肯定会不容你。” 江帆的大手弄得她的耳朵有些痒,她就拉过江帆的大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一边来回叠加着他的几根长指,一边说道:“别说得这么恐怖……” 江帆说:“不是恐怖,是极有可能的事,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正面问过你,就说明他不想扩大知情范围,是顾及你的影响,但是他心里肯定想好怎么打算你了,所以,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千万不要惹他生气,他说怎么办你就怎么办。” “他说把我调回去。” “那你就调回去,我有机会就去阆诸看你,再说,他年岁也大了,想让女儿在他身边也没有过错,人之常情。” “如果他让我嫁人呢?”丁一脱口就说出了这句话。 “这个,这个……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也没想好,不过我尊重你,因为我目前……” 没想到又触及到了江帆敏感的问题,她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好了,不说了,相信丁教授,他是我的好爸爸,不会难为我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 江帆了解丁一,她从来都是这么善解人意,从不要求自己什么,从不触及自己敏感领域的问题,不想让他为难,他反过手,握住了她的一只小手,说道:“是啊!你有个好父亲,都怪我不好,是我把事情搞砸了,连累了你受委屈,你,怨我吗?” 丁一的眼睛一热,说道:“不怨……”说完,脸就靠在了他的胳膊上…… 江帆看了一眼她那柔弱的模样,就涌起一股冲动,瞄准了前方的一个停车带,疾驰过去,然后一个急刹车,车便停在了紧急停车处,熄火,拉手刹,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就扭过了身…… 丁一还没弄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车,就落进了江帆宽大的怀抱里,同时,自己的唇也很快被他的盖住了…… 她不由地嘤咛一声,便被她深深地吸住了舌头…… 半天,江帆才抬起头,红着眼,深深地看着她,说道:“宝贝,你让我心疼……” 一股雾气很快弥漫上了丁一的双眼,她冲他笑了一下,说道:“你也让我心疼。” 江帆一愣,说道:“真的?” “嗯。” “哦……”江帆再次俯下了头,有力的唇便再次噙住了她娇柔的红唇…… 她也感到了来自他身体的那种渴望,呼吸急促起来……本能地贴紧了他,任由他吻着自己,感受着他那强有力的心跳…… 两个苦苦相爱的人,就这样拥吻在高速路边才车里,过往车辆从他们旁边疾驰而过,没有人停下看他们。渐渐地,她陶醉在他深深的吻中了…… 163 你在消极抵抗(一) 丁一的脸,早就娇靥如霞,羞涩的如水的目光不敢正视他冒火的眼睛,而是伸出小手,用手羞了一下他的脸蛋。 就这一个动作,又让江帆欲罢不能,那硬硬的东西就跳了一下,这一下,丁一也清晰地感觉到了,脸更加的红了,红到了脖颈和耳后…… 江帆的脸也红,他很想说一句玩笑话,但此时说什么都有助于增长彼此的热望,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敢动,他唯恐自己受不了在车上要了她,要知道,这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是在高速路上啊! 丁一也躲闪着他灼热的目光,不敢抬头看他,半天,江帆才又低下头,亲住她的小嘴,说道:“真想……”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头就扎进他的怀里…… 他又低头吻了一会她,情绪平静了不少,说道:“我们赶路吧……” 她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 江帆松开她,让她坐好,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用手理理她的短发,然后开门下了车,站在路边,连续呼吸了几口气,平静下来后,这才重新上车,扭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一下她红晕未消的脸蛋,说道:“小鹿,真可爱!” 丁一冲他笑笑,换了话题,问道:“把我送回去你去哪儿?” 江帆说:“我回去找长宜喝酒,也没准去北京找同学,或许,呆在阆诸,如果你方便就出来,对,我在阆诸吧,这样,如果你爸爸打你的话,我好第一时间赶到。” “呵呵,不会,在我印象中,他从来都没有跟我生过气,更不会打我了。” “哦,他要是不打你的话我就回亢州,跟长宜他们喝酒去。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儿喝酒了。” 江帆重新发动着车,脚下慢慢给着油,车子稳稳地向前驶去,并入快车道后,他说道:“五一过后,我可能去党校学习。” 丁一问:“去哪个党校?” “中央党校。” “多长时间?” “三个月。” 丁一扭头看了他一眼,心想,钟鸣义就是去党校后再也没有回亢州,江帆是不是也会……想到这里,说道:“是不是脱产?” 江帆知道她担心了,说道:“是,但现在我还没有得到正式文件,只是内部消息。” 丁一想了想说:“是不是你犯错误了?” 江帆笑了,说道:“放心,如果我真有错误,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不该离婚。其他方面我没事,这个你完全放心。” “嗯,我懂。”愣了一会,她又问:“学习完后你还回来吗?” 江帆笑了,说道:“正常情况下我应该是这样,放心,我会回来的,没有理由不让我回来,你说对吗?” “嗯,我也这样认为!”丁一使劲地说道。 江帆有些后悔跟丁一说了学习的事儿了,让她过早担心,就再次说道:“每年,中央党校都会轮训基层干部,所以很正常。” “嗯,我知道。”丁一说着,冲他笑了一下。 到了阆诸后,江帆和丁一简单吃了点饭,就把丁一送到了学校家属院的大门口。江帆握着丁一的手,有些恋恋不舍,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跟我说,及时告诉我,好吗?” 丁一点点头,凑过来亲了他一下,然后下车跟她再见。 她这个动作太大胆了,要知道这是在她的家门口啊!她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在向江帆传递着一种信念。江帆激动地摸着自己的脸,看着她跑向里面的身影,直到她拐弯后不见了,他才慢慢松开了离合,漫无目的地向前开去。 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就在离学校不远地方的一个宾馆开了个房间,他的确有些累,更多的是不放心丁一,怕她到家受到什么责难,就在她家附近的宾馆住了下来,不过他没有告诉丁一,他不想分她的心,影响她和家人的团聚。 丁一回到家,只有爸爸和乔姨在,陆原和杜蕾带着小虎去了省城的娘家。 丁一刚到家,丁乃翔就迫不及待地提出要丁一跟着他,去老房子看看。乔姨说:“小一刚回来,你让她歇会。” 丁一似乎感到爸爸对自己有话要说,就说不累,然后换上一身很休闲的衣服,抱起小狗,就跟爸爸坐上出租车,来到了城西的老房子。 进了院门,丁一才发现,院子已经被打扫干净,来到屋里,放下怀里的小狗,扯开盖在家具上的大布单,她用手摸了一下沙发的扶手,非常干净,没有一丝灰尘,爸爸说:“你哥昨天下午回来后就过来收拾了。” “呵呵,难怪这么干净,陆原是个好同志。”丁一说着,就扯下布单,折好,把窗户打开。老房子,不经常有人居住,总是有一股陈旧的味道。 爸爸走到那个手提的电唱机旁,掀开盖子,插上电源,放上了一张唱片,立刻,就传出一首熟悉的钢琴曲。 爸爸没话找话地说道:“前几天有人给我打电话,想买咱们这个老房子,我说我女儿还住呢,就把他打发了。” 丁一观察着爸爸,爸爸似乎没有了昨晚打电话时的怒气,脸上挂着笑,丁一松了一口气,想起江帆在车上说爸爸打她的话,不由的笑了。 她随爸爸来到了二楼,同样揭开了家具和床上盖着的大布单,打开二楼的窗户,见楼上也非常整洁干净,她就笑着说道:“爸爸,哥哥是自己来的吗?” “我也不清楚,昨天我到家他都回来了。” 丁一说了一声:“还是家里舒服啊!”说着,就躺在了松软的大床上,甩掉了脚上的两只拖鞋,很慵懒地享受着来自床上的温柔,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小狗见她躺在了床上,就围着床吱吱地叫了几声,丁一拍着床说道:“上来。” 小狗窜了几下,居然没有窜上来,沮丧地看着丁一。 丁一哈哈大笑,说道:“你太胖了,该减肥了。” 这时,爸爸上来了,他说:“小狗也老了,最近不愿动了,拉它出去散步,它走会就不走了,唉——” 丁一侧过身,看着小狗说道:“一一,我不相信你老了,你要听爸爸的话,坚持运动,减肥,你看你肥的,身上全是肉了。”说着,就伸手去抓了它背上一把。 爸爸上来后,围着二楼看了一圈,坐在女儿床头的一个小圈椅上,说道:“这个房子要是重新装修的话,你想怎么装?” 丁一看着爸爸说:“为什么要装修,挺好的呀?” “好是好,将来你要是调回来,总得彻底收拾一下吧?将来有了新男朋友,总不能往我们那里带呀,你也要自己的空间啊。房子要人住才好,没人住的话,多好的房子也旧的快。” 丁一注意到,爸爸用的是“新”的男朋友这个词,她就笑了,说道:“爸爸,怎么我还有新的和旧的男朋友啊?” 爸爸看着她,说道:“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过正式的男朋友,有了肯定是新的,记者同志,就不要跟我咬文嚼字了。” 丁一听爸爸这么说,就更加相信他知道了自己和江帆的事了,是不是袁小姶又找过爸爸?既然爸爸不愿说,自己也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就说道: “那就等我调回来再装,不然没人住,装了也没有用。”她说完,又仰躺在了床上,故意很累的样子,伸展着自己的胳膊,再次闭上了眼睛。 丁乃翔说:“我知道你累,你累也得听我把话说完。” “嗯,你说吧。”她闭着眼睛,耳朵却支棱着,搜索着爸爸的话。 163 你在消极抵抗(二) “你乔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她同事的同学的小孩,在美国,刚回来。我想让你见见。” “好。”丁一没有问对方的情况,嘴里就答应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是不能反驳爸爸的,况且,爸爸以前也跟他说过。 丁乃翔见女儿答应的很痛快,心里就很高兴,心想,女儿,还是他的那个乖女儿,就说道:“你如果同意见,我现在就给你乔姨打电话,让她跟对方联系,最好晚上就见。” “爸爸,不急,我在家能呆两三天呢。” 丁乃翔有丁乃翔的打算,今天晚上见面,如果两个孩子都没有意见的话,余下的两天还可以见面,这样可以加深感情。想到这里他就说:“就今晚吧,那个孩子据说也很忙,工作也很重要,平常是没有时间回来的。” 丁乃翔见女儿不说话,继续说:“他是搞计算机研究的,公派出国……似乎你并不关心他的职业?” 丁一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有爸爸给我关心,我就不用关心了,爸爸给我介绍的肯定没错。” 丁乃翔有些不满意女儿的态度,说:“你这是消极抵抗。” 丁一睁开了眼,看了爸爸一眼,就见爸爸脸上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就嬉皮笑脸地说道:“没有,我想您对这些闲事向来不上心,您知道的那点情况,都是乔姨告诉您的,估计您也学舌不全面,所以我想等一会问乔姨去。” 听女儿这么说,老教授面部表情便显温和了,说道:“是啊,我知道的就这些,还有就是在省科学院工作,就没有了,跟你说女儿,我很满意他这个职业,我们国家已经开始进入了计算机时代,何况他还是搞计算机研究的,前程无量。” 爸爸说这话的时候,丁一的脑子里出现了贺鹏飞这个名字,但是一闪而过,因为此刻她的心情完全是被一种惆怅所笼罩,江帆前程未卜,而她这里正在计划相对象,所以就有些难受,眼睛有点涩疼,对爸爸说的话没有上心,侧过了身,背对着爸爸。 爸爸许是看出了女儿不情愿,就语重心长地说:“小一,爸爸疼你,你心里该清楚,爸爸希望你平安,幸福,你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 “嗯,爸爸,我知道,您说得对,我就累了,想歇会,您去阳台看书吧。”丁一故意用一种很慵懒的声音说道。 爸爸站了起来,冲着她说:“好,你稍微歇会,我下去听音乐,一会走时我叫你。” “嗯——”丁一答应着。 “有件事你要答应爸爸。”爸爸又说道。 “什么事啊,爸?”丁一依然闭着眼。 “如果那个小伙子还可以的话,你要认真跟人家交往行不行?我说的是认真!” “呵呵呵,当然要认真了,谁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这还用您嘱咐啊?”丁一有些不耐烦了。 尽管女儿的确很累,但是老教授对自己追加的这句话很满意,最起码他提前给女儿敲了警钟,他就有些放心了,但愿女儿今早放下那种那种不该有的感情,及早抽身,开始自己的生活,那些官员们,个个都是玩弄感情的高手,你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哪是他们的对手?最终受伤的还是自己。 想到这里,老教授看着女儿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就轻轻地下楼了。小狗紧跟在他的身后,一会,楼下的电唱机里又响起了舒伯特的交响乐。 躺在自家的大床上,丁一的确疲惫地迷瞪着了,过了一会,就听到楼下的电话响了一声,估计是爸爸怕吵到自己,赶紧接通了电话,就听爸爸小声地说道:“怎么样?晚上?行,小一刚眯着,她睡醒后我们就回去。误不了。” 显然,是乔姨在给爸爸打电话,安排晚上相亲的事。 丁一躺着没动,她又想起了江帆,心里有些难受,掏出电话看了看,估计他早就到家了,也许现在正联系科长或者林岩,商量晚上去哪儿喝酒呢,她在键盘上摁下了那几个熟悉的号码,但是又删掉了,闭上眼睛,换了个躺着的姿势。 这时,丁乃翔轻轻上了楼,然后站在楼梯处往上看。 丁一正好面对楼梯,看见爸爸在偷看自己,就睁开了眼睛,叫了声:“爸爸,回去吗?” 丁乃翔一听女儿醒了,就上了楼,说道:“你要是不睡了咱们就回去,你乔姨刚才来电话,对方也想晚上见面,刚才她征求我的意见,我同意了,早点见面你们还有机会接触,彼此加深了解,不然两天后又各奔东西了。” 丁一知道是爸爸安排的,还跟她说人家男方着急见面,她笑了一下,说道:“好的,咱们马上就走。” 说完,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小狗就冲她摆着尾巴,看着她。 她伸出手,摸着小狗的头,想着自己抱着它,江帆给它们照相的情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今天晚上要相亲了,爸爸给你介绍了对象,你要认认真真地跟人家处啊,不许有三心二意,更不许消极抵抗!” 小狗越发地冲她摆着尾巴。 爸爸听了这话,忍住没笑,而是来到阳台,把敞着的窗户全部关好,就下楼去,关掉了电唱机。 丁一趿拉着拖鞋,来到了二楼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看了看自己,甩了甩头,也下了楼,看见父亲抖开布单在盖沙发和家具,丁一就说:“爸爸,别盖了,我晚上还来呢,想在这里睡了。” 丁乃翔看了看她,说道:“为什么?” “爸爸,我也准备报考一个在职研究生,是新闻方面的,我最近一直在看书,想试试运气呢。” 爸爸脸上有了喜色,说道:“尽管我从来都不强迫你去学什么,但是年轻人多学点东西总归是没有坏处的,你能进一步提升自己,这很好,爸爸支持你,学费我报销。改天我去新闻系给你打听打听招生情况。” “不用了,我已经报上名了,就等着考试了,所以现在要抓紧看书。” 丁一记得江帆曾经说过,学习,是最有效的打发无聊时间的良药,也是战胜自己空虚寂寞的最佳方法,江帆就准备继续读在职博士,所以,她经过一段考察后,也动了继续学习的年头,报了京州大学的新闻专业在职研究生名。 现在,丁一还感觉到,学习,是以后自己独处的最佳借口。如果平时她回家后提出去老房子住,爸爸会失落,现在一说看书学习,爸爸不但不会生气,反而还很高兴。 回到家后,爸爸问乔姨,晚上在哪儿见面。乔姨看了看丁一,说道:“我跟他们说了,就让来家里吧,如果让他们出去见面,也只能我跟着,你跟着不合适,但是你不跟着肯定不放心,所以,我就让他们晚饭后来家里了,你们看怎么样?” 爸爸高兴地说:“好,这主意好,这样我还能看见,不然哪有当爸的跟着女儿去相亲的?你说呢小一?” 丁一见爸爸很高兴,她不想扫爸爸的兴,也就笑着说道:“我服从命令听指挥。” 爸爸见女儿没有表示反对,就大声说道:“那就赶快吃饭,别一会人家来了,咱们还没吃完饭,那样就不礼貌了。” 乔姨说:“我早就做好了,就等着你们爷俩回来吃呢。” 爸爸很快就吃完了饭,他在客厅转来转去,乔姨说道:“你转什么?” 丁乃翔说:“我想把水沏好,又不知道客人什么时候来?要不我出去买点水果什么的吧。”说着,就要往门口走。 乔姨笑了,说道:“你今天怎么了?什么时候操心过这些生活琐事,咱家里有水果,不用出去买,都在冰箱里,拿出来就是了,看把你美的。” 爸爸果然哈哈地笑了,说:“我连面还没见呢,还不知道人怎么样,我高兴什么?” “那你怎么又想沏水又想买水果?”乔姨打趣着说道。 丁乃翔笑了,说道:“我这不是没事想找点事干吗?” 正在厨房洗碗的丁一,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就有些愣神,说真的,她不好驳爸爸,最近,爸爸将自己的婚姻和工作两件大事提到了议事日程,不在像以前那样听之任之了,而且对自己的事开始上心,使她感到,其实,父爱,从没有离开过自己。所以,万万不能惹爸爸不高兴。 看着爸爸高兴的样子,她心里也是五味陈杂,不是滋味,她明明知道,即便他们给她介绍的对象是王子,也不会引起她的兴趣,她的内心,早已被一个叫她为小鹿的男子占据了,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对不起爸爸…… 这时,门铃响了,丁乃翔兴奋地说道:“来了,来了,我去开门。” 乔姨在里屋说道:“老丁,你又不认识他们,我来开吧。” 丁乃翔说:“那你倒是快点出来呀,别让人家总在外面站着!” 164 无奈相亲(一) 乔姨急忙从里屋出来,给客人开了门。 就听他们彼此一阵寒暄,乔姨就在外面叫道:“小一,你张姨他们来了,放下手里的活儿,一会我收拾吧。” 丁一就应了一声,擦了擦手,等她从厨房里面出来的时候,张姨和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从沙发上站起。丁一认识张姨,爸爸生病的时候,她来医院看过爸爸,丁一跟张姨打过招呼后,就把目光看向了张姨身后的那个小伙子。 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正满含笑意地看着她。 她一下子愣住了,惊讶地叫道:“贺鹏飞!天,怎么是你?” 这个人居然是贺鹏飞! 贺鹏飞礼貌地冲丁一微微点了一下头,伸出手,说道:“丁一,你好。” 丁一跟他握了一下手,笑了,说道:“太巧了!” 贺鹏飞也笑着说道:“是啊。” 张姨本来想给他们作介绍,一看两个年轻人认识,就高兴地说:“你们认识?” 贺鹏飞笑了,说道:“是啊,我们俩是同学。” 张姨怪嗔地说道:“那你怎么不早说?还让我们费心!” 贺鹏飞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我也没想到是她,万一是同名同姓呢?” 丁乃翔哈哈大笑,说道:“巧,真是太巧了,我说看着你怎么有些面熟呢,你们有一年是不是搞同学聚会,就在会展中心的国际饭店?” 贺鹏飞说道:“是的,您怎么知道?” “那天我们送的小一去饭店,他哥开着车。我们在车里看见了你,可是你看不见我们呀,哈哈。”丁乃翔又笑了,看得出,他对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很感兴趣。 张姨说:“啊,在车里见一面丁教授就记下来了,画家的眼睛就是毒!” 丁乃翔开心地笑了。 张姨说:“既然你们是同学,我也就不介绍了,过去的情况你们都知道,现在的情况你们自己互相问吧,咱们也别搞那么正式了。” 乔姨也说:“对对,这样,小一,领着小贺去你房间,你们聊,我们聊聊单位的事,我这段没上班,有些情况不清楚,得问问你张姨,咱们互不干扰。” 贺鹏飞笑着说:“不用单聊,我们过去和现在的情况彼此都了解,特别是小丁的情况,我更了解,因为我表嫂和她是一个单位。” 看得出,贺鹏飞从来都没有中断对丁一的向往。 丁乃翔说:“哦?小一,怎么没听你说过?” 丁一笑了,说道:“哪能什么都跟您汇报啊。” 张姨说:“就是就是,闺女大了,人家有自己的秘密,对吧闺女?”说着,还神秘地冲丁一笑笑。 丁一听张姨这样说心里很别扭,她不由地看了一眼贺鹏飞,贺鹏飞依旧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乔姨说道:“真是挺巧,说明他们俩有缘分。小一,你们去里面聊吧。” 丁乃翔见女儿没有往屋里让贺鹏飞的意思,贺鹏飞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说道:“要不这样,你们出去走走也行。” 张姨说:“也好,小飞,你们出去走走吧。一会我先回去,咱俩谁都不用管谁。” 贺鹏飞看着丁一。 丁一说:“还是在家坐坐吧,不用出去了。” 贺鹏飞也附和着说道:“好的、好的。”说着,就要坐下来。 乔姨说:“不出去也行,小贺,你跟小一去她屋里吧。”说伸出手,示意贺鹏飞走过去。 贺鹏飞笑笑,没动,他在等丁一表态。 既然不出去,回自己屋里坐会也没关系,况且,他们是同学,对于贺鹏飞的情况她也想知道,就说:“那好,就请吧。”丁一笑着跟贺鹏飞说道。 贺鹏飞这才从茶几和沙发中间走了出来,跟丁一进了她的屋子。 见两个年轻人进了里屋,乔姨过去把门给他们关死,张姨小声地问丁乃翔和乔姨,说道:“丁教授,乔大姐,你们看着怎么样?” 乔姨看着丁乃翔,笑着不说话。 丁乃翔坐了下来,说道:“我看小伙子不错,彬彬有礼的。能不能成,最终还要看两个年轻人的意见,如今咱们当家长的,只能起个参谋作用,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 “那是,那是。”张姨附和着说道。 乔姨听丁乃翔肯定了贺鹏飞,就说道:“我看着也不错,小伙子长得英俊,帅气,又有学问,还出过国,我基本给他100分。呵呵,不过咱们看着再好也不管用,还要看他们自己是否对上眼儿。” 张姨小声地说道:“我看贺鹏飞对你们的女儿没有意见,你看他的两只眼不离咱们闺女。其实,我把咱闺女的情况跟他说得一清二楚,在哪儿工作,哪儿毕业的,姓什么叫什么,都告诉他了,他肯定知道是他的同学,这件说明他对咱闺女是愿意的。我跟你们说啊,这个孩子的婚事也是愁死了他的父母,头走的时候,也是相了不少,出去几年,在国外也没碰上合适的,一听说他要回来,这媒人就上疯了,据说他工作很紧张,还没来得及相别的姑娘,让我抢了先。” 乔姨把水杯递给了张姨,说道:“呵呵,让你操心了。” 张姨不客气地接过水杯,两口就喝干了,又再次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跟丁乃翔介绍了一遍,丁乃翔笑笑,说道:“太感谢了。” 张姨笑着说:“我和乔大姐是好姐妹,您别跟我这么客气,这样,我先告退,也别跟他们俩说,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呢,孩子们也刚回来,既然他们两人是同学,又认识,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等他出来后,跟他说一声,他愿意什么时候会就什么时候回。” 说完,张姨就悄悄起身,乔姨和丁乃翔就在门口跟她告别,然后轻轻关上门。 送走张姨后,丁乃翔看了一眼女儿的房间,就听到女儿的房间里传出了说笑声,他又看了乔姨一眼,不由地笑了,看来,女儿和这个同学谈得肯定很投机。 这时,丁一出来给贺鹏飞倒水,一看少了一个客人,就说道:“张姨呢?” 乔姨小声说:“她晚上还有事,先走了。” 这时,贺鹏飞也出来了,一看没了张姨,就说道:“小丁,那我也走吧,太晚了,叔叔和阿姨也该休息了。” 丁一说:“也好。” 乔姨说:“小贺,再坐会儿吧,不晚呢。” 丁乃翔也说:“是啊,不晚。” 贺鹏飞看了看丁一,说道:“叔叔阿姨,不了,如果小丁不回去明天我再来。” 丁乃翔看着贺鹏飞,眼里露出了慈爱的光芒,连声说:“好、好、好,欢迎,欢迎。” 乔姨说:“小一,那你去送送小贺。” 贺鹏飞没有拒绝,他跟两位老人再见后就出来了。 丁一送到楼门口,就站住了,贺鹏飞说道:“时间还早,咱们走走吧。” 丁一想了想,就说:“你怎么来的?” 贺鹏飞说:“我打车来的。” “这样,你等我一会,我去跟爸爸说声,我去老房子住。” 不知为什么,丁一今天总惦记着去老房子,也可能她觉得晚上应该给江帆打个电话,向他报个平安吧。 丁一飞快地上楼,跟爸爸乔姨说要到老房子去看书,顺便送送同学贺鹏飞,爸爸白天已经知道她在学习的事,又听说要送贺鹏飞,就高兴的答应了。 丁一拎起自己的包,拿了两件衣服,就出门了。 乔姨跟丁乃翔说道:“有门儿。” 164 无奈相亲(二) 丁乃翔看着女儿背影,欣慰地笑了。 丁一来到楼下,贺鹏飞还等在原地,他们走出大门后,丁一说:“你走吧,我得坐出租车过去。” 贺鹏飞说:“我也是坐车来的,这样,我打车,先送你。” 丁一没说什么,他们就招手要了出租车。到了老房子的大门口,贺鹏飞要送丁一进去,丁一笑着拒绝了,跟贺鹏飞在大门口再见后走了进去。 贺鹏飞借着门口的灯光,一直看着丁一走进一个黑暗的小胡同,有了那么片刻的愣神,直到司机师傅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转身,坐进了车里走了。 司机师傅笑着问他:“是女朋友?” 贺鹏飞说:“女同学。” 司机师傅说:“这年头,都能把女同学搞成女朋友。” 贺鹏飞看了他一眼:“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呵呵,你太老实了,她不让你送进去,你就不送进去了,你看,那个小胡同,多黑……”司机冲他诡异地一笑。 听他这么说,贺鹏飞果真伸出脑袋看了一会,说道:“应该不会有事,这里毕竟是家属区。” “哈哈。”司机师傅大笑,说道:“你真是书生啊,照你这样,是搞不定女朋友的。我说那个胡同黑,不是担心安全问题,是有利于你下手,女孩子,胆小、怕黑,你去送她,用你宽大的胸膛把她护在怀里,接下来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保证愿意。” 贺鹏飞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 “书生,书生了吧。正因为还没到那个地步,说明她还在犹豫,还在考虑是否接受你,你要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用行动促使她下决心。” 贺鹏飞有些不解,说:“我用什么行动?” “用强呗,你对她用了强,她就会屈服你、臣服你,然后忘不了你了……哈哈,告诉你,贞洁烈女也怕赖汉缠,哈哈……”他继续笑着,就开车掉头往回走。 贺鹏飞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是赖汉,不会用那种手段对待她。”说着,就坐直了身子,不再理他。 司机师傅笑着摇了摇头。 借着月色和邻居们家里透出的灯光,丁一回到了家。不知为什么,丁一始终认为这里才是真正的家,也许,这里有妈妈的缘故吧。 她没有开大灯,而是习惯地打开了北墙上的一只壁灯,立刻,那斑驳的、温馨的、朦胧的灯光,便散向屋里。她很喜欢这只壁灯的造型,是一整块紫檀雕刻而成,根据紫檀半圆的弧形,三面镂空,分别雕刻着松、竹、梅岁寒三友,古朴,典雅,有一种拙朴的田园之美。 据说,这只壁灯是妈妈回江南开民居研究会期间掏回来的,爸爸说,有个收藏界的朋友看上了这只壁灯,几次想出高价购买,但是他不卖,后来那个人又找到乔姨,乔姨也没做下爸爸的工作,弄地乔姨对爸爸还有意见,认为爸爸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亡妻的影子,爸爸跟乔姨解释说:那里所有的东西女儿都视为珍宝,别人没有权力处理。 揭开家具上爸爸刚盖的布单,折好,拉言了窗帘,拴好房门,又来到了楼上,把楼上的窗帘全部拉上后,感觉一下子就进入了自己的私密空间里,再次躺在妈妈留下的老式包厢床上,就想给江帆打个电话,最起码让他放心。 她看了看表,估计这个时候他已喝完酒回宿舍了,于是,又从床上弹起,跑下楼,用家里的座机给他打了电话。 很快,江帆就接通了,丁一笑着“喂”了一声后,就抱起电话机,半躺在沙发上,笑嘻嘻地说:“回宿舍了吗?” 江帆说:“是的。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挨打了吗?” 丁一笑了,说道:“爸爸连数落我都没忍心,哪能舍得打我呀?” “哦,那就好,刚才还想给你打电话,怕你不方便,没敢轻举妄动。” 想起在家里相亲的场景,她肯定是不方便接电话,就笑着说道:“是啊,刚才的确不方便,你晚上喝了多少酒?” “喝酒?”江帆愣了一下。 “对呀,你不是说回去就找长宜同志去喝酒吗?”她调皮地说道。 江帆明白了,说道:“嗯,我没找去他,人家久别胜新婚,我就别添乱了,他那个老婆不喜欢我,对我意见大了去了。” “呵呵,是因为你总把人家男人叫出来喝酒吧?” “是啊。对了,你到家后情况怎么样?听你的口气好像通关了?”江帆有些担心地问。 “嘿嘿,还好,运气不错,爸爸也没深说什么,就是对我表示了必要的担心,也对我进行了必要的敲打,没有明说。对了,他们给我介绍了个对象,你猜是谁?” 江帆一惊,说道:“对象,谁?” “呵呵,是贺鹏飞,就是岳素芬大姐给我介绍的那个阆诸的同学,呵呵,真是太巧了!” “哦?是啊——是很巧……” 丁一似乎从江帆的口气中听出了什么,就说道:“其实,我们上次就已经说开了,没想到这次又被人介绍到了一块儿,真有意思。” “也许,冥冥之中,你们有着某种缘分……”江帆试探着问道。 “呵呵,不可能的,他之所以答应来相亲,只是出于对我的好奇,好奇我这么多年怎么跟他一样,我还没有找到对象,可能是想看看我目前的生存状态吧……”丁一躺在沙发上不停地说着,似乎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江帆知道这个贺鹏飞,有一年春节,江帆和彭长宜被翟炳德抓了陪酒的壮丁,到阆诸来跟这里的市委书记喝酒,都喝多了,他们就没有当晚回亢州,住在了阆诸,第二天彭长宜有事就先走了,他就跟丁一约好见面,丁一正好跟同学聚会,江帆来酒店接丁一的时候,就是这个贺鹏飞送出的丁一,那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一个让江帆嫉妒的年龄。 丁一竟顾自己说着,忽然听见他沉默了,就说道:“想什么呢?” “哦,什么都没想,在听你说呢。” “我说完了,怕你担心,就给你打电话了。” “你敢偷着给我打电话,就不怕你爸爸听见?”江帆压低了声音说道。 “嘿嘿,他听不见,我送完贺鹏飞后就直接来老家住了。” 江帆心一动,说道:“难怪你这么大胆敢半夜打电话。” “人家还不是怕你担心吗——”丁一娇柔地说道。 她那种撒娇的糯糯的音调勾起了江帆的某根神经,江帆抑制住心里的渴望,说道:“宝贝,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担心我呀——” 声音依然是那么的好听,偷着小女儿的娇羞和风情,犹如夜晚轻柔的风,掠过他的心头,撩拨着他内心里的向往。 江帆喉咙滚动了一下,温柔地说道:“嗯,我的确担心,不知道你到家会遇到什么情况,我真要感谢丁教授,他没有为难。” “呵呵,他是爸爸,是爱我,怎么会为难我,你放心好了。”丁一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很幸福。 “嗯,现在放心了。”他停了停,又问道:“一个人住那里害怕吗?”这话说完后,江帆怀着一种异样的心情等待着她的回答。 丁一没有理会到他的异样,依然轻轻地说着:“我从小就搬这里住了,一点都不害怕,在这里特别踏实。” 江帆有些失望,就进一步地说道:“小心我后半夜去吓你。” “哈哈,你真能来吓我就好了,呵呵……”她笑了笑,忽然软软地说道:“帆,想你——” 丁一说出这话后,自己的心就跳了起来,她奇怪自己怎么冷不丁就说出一句这样的话,要知道,她从来都没有主动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她哪里知道,她这么一句自然流露出来的话语,对江帆产生了多么大的杀伤力,江帆的心跳骤然加快,呼吸也有些短促,身体的某个地方就热了一下,但是他没有冲动,故作平静地说道:“宝贝,我也想你,如果不是隔着这么远的话,我会立刻出现在你眼前的。” 想想自己这话所涵盖的含义,丁一的脸也热了,她嗫嚅了一声:“嗯,我知道……”不知为什么,鼻子竟然酸了…… 江帆的心再次跳了一下,他似乎听出了她说话声中的鼻音,就有些热血沸腾,说道:“好了,洗洗就睡吧,别想那么多,好吗?” “嗯,不想了,有些事想也得不到,不想反而少了好多烦恼。”丁一说完后,唯恐江帆多心,就又补充道:“比如眼下,我就是再怎么想你,你也来不了……”她的心里忽然难受极了,眼里便充盈了泪水。 听了这话,江帆的心,疼了,想到她的种种善解人意,想到了她带给他的无限欢愉,想到了送她路途中亲吻的场景,他再也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将她拥入怀中,他使劲闭了一下眼睛,低哑着声音说道:“宝贝,如果你真想我的话,也许,我能出现在你面前,当然,如果你愿意……” “呵呵,我当然愿意,只是有点痴心妄想了……”说着,她抹去了眼角流出的一滴眼泪。 165 有你陪伴的夜晚(一) 江帆说道:”如果不是痴心妄想呢?” 丁一抹了一下眼泪,说道:“亲爱的,我不会那样要求你的,我舍不得,尽管我想,想有你陪伴的夜晚……” 江帆受不了了,要立刻行动。 想她一个正值青春的女孩子,本该是充分享受浪漫爱情、和恋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时候,而她却没有了这般可能,因为他给不了她,哪怕是最简单的阳光下的牵手,他都给不了她。是他剥夺了她这一切,他亏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此时,听到她说话时的哽咽,他的心揪紧般的难受,他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上,两只大手快速地快速换掉睡衣,穿上衬衣西装外套,塞进旅行包,一边跟她说着话,一边拎着包就往出走,他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的星斗,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进了电梯说道:“宝贝,我也想你,对不起,是我剥夺了你应有的权力,我,罪该万死。” “不许这么说……”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生不逢时,谁让你那么早就出生了……” 江帆紧咬着嘴唇,眼睛也有些酸痛,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已经出了电梯,正走向宾馆前台的大厅。 他没有走宾馆的转门,而是直接推开了旁边的小门,几乎是小跑着下了台阶,来到停车场,坐进了自己的车里,才稍微出了一口气,说道:“呵呵,不是我出生的太早,是你出生的太迟……” 丁一听了破涕为笑,说道:“不怪我们,要怪就怪我们的父母,因为他们没有征求咱们的意见,更没有取得咱们的同意,就把咱们生出来了,你说,该不该追究他们的违规责任?” “是啊,是啊,身该追究的……”江帆机械地应着,就快速地拧开了点火的钥匙,踩下油门,汽车便急速驶出了宾馆。 “你在干嘛?” “哦,没什么,我在听你说话呢。对了,今晚是晴天。” “是啊,我来的时候就发现是晴天了,天空特别的透亮,特别的干净,所以,我就想你了……” “是啊,我也想你……”他一手打着电话,一手把着方向,遇到需要用两只手的时候,他就把电话夹在肩膀上。 “狮子王里有一句话,说天上每一颗亮着的星星,都是先祖们的眼睛,他们在注视和守护着他们的孩子,我当时看到这儿就掉眼泪了,我只知道我的妈妈在夕阳里看着,不知道她在夜晚是不是可以再变成星星看着我,要是那样就太好了,她可以有好长时间看着我……” “宝贝,她会的,她会一刻都不停地注视她的孩子,你是她的骄傲……” “嗯,你说的对,我总感觉尽管她走了,但是她还会以各种物质和精神的形式关心我,比如,有的时候你冲我笑的时候,就是那种万般慈爱的模样,我就有些恍惚,感觉你的笑像极了妈妈,也可能,就是妈妈赋予了你特殊的东西,让你来爱我……” “对不起,我爱都不够,没有保护好你……”转向,拐弯,凭着上一次来她家的印象,他把车驶向了通向城西的那条两边长满了高大毛白杨的路。 他给了远光,没错,就是这条路,这条路是唯一通往城西那几排老式连体小楼的家属院,路不长,一公里不到的样子,一脚油门就到了。 丁一听了他的话说道:“不要这么说,我听了心疼……” “好,不说……” “也许是我要的多了,才让你有这么大的压力,才让你说这样的话。” “不是……” 也许她觉出他说话有些不专心,以为他累了,就说道:“你只在我说话吗?” “是的。” 到了,他进了大门,把车开到对着她家胡同的那片空地上,那里,已经停着几辆车。开门,下车,锁车,他迈开长腿,向胡同最里面大步走去。 “你今天太累了,连续开了七八个小时的车,你睡吧,不早了。” “你要睡吗?” “嗯,本来准备看会书的,可是现在看不下去了,明天早起再看吧,我习惯凌晨学习,那个时候脑子清楚。” “那你接下来干嘛?”他小声说道,不敢太大声,唯恐这里的邻居听见。 丁一想了想说:“接下来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在梦里想你,呵呵……” “既然这么想我,我就去找你吧,别的我江帆可能一时半会做不到,出现在你面前的事还是容易做到的。” “呵呵,那可不行,你太累了,我会心疼的。” 江帆在她家院门前站住,轻声说道:“或许,你该下楼给我开门。” “咯咯咯,是啊,然后我再一个箭步扑上去……呵呵,好了,我要挂了,你也早点休息。” “别,我真的就在你家门前,你难道让我在门外过夜?” “呵呵,你是不是在梦游?” “是的宝贝,我的确在梦游,梦游到了你家的门前。现在,我敲门,你听。”说着,就轻轻地敲了两下院门。 丁一笑了,说道:“听见了,敲的山响,把我耳朵都震聋了,可是……” “咚咚,咚咚。”她分明听见了自家木门传来的声音,因为别的家都是铁门,只有她家的是木门,双扇,实木条状的木门。 她一激灵,不由地坐了起来,说道:“帆,我好像真的听到敲门声了,是不是心电感应?” “不是,是我,真的是我。” “你……别吓我……”她有些紧张了,后悔没把小狗带来。 “没有,宝贝,我没走,就住在了大学家属院附近,这会,我就在你家门外。” “啊?天,真的吗?”她一下子从沙发上跃起。 “真的,不信,你再听——”说着,他又敲了两下木门。 是的,是的,她听见了,她穿上了拖鞋,走到屋门口,开开了门外的大灯,飞似地跑了出去,来到院门口,没敢立刻开门,而是按捺着心跳,隔着门板,小心地说道:“帆,你真的在吗?” “是的,我在,开门吧。”江帆用手指敲了两下。 天哪,门外果然传来的他说话的声音,丁一颤抖着手,从里面把门打开,果然,月色下,站着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一只手握着电话,还是白天在开幕式上穿的那件休闲西服上衣,半敞开着,一边的衣角被风撩起,露出里面洁白的衬衣,皎洁的月光,倾泻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脸上有了一种明朗的神韵,玉树临风般地站在那里,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一阵抑制不住的惊喜袭来,她惊呼一声:“真的是……” 他冲她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进来,替她把院门锁好。一转身,不容她多想,就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吻了起来…… 她陶醉了,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的后腰,把自己融进他宽大的怀里,也狂热地吻上了他…… 江帆低头吻着她,双臂一用力,就把她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屋里,然后用肩膀撞上了房门,就跟她一起跌进了那张老式的宽大的皮沙发上,就这,他们都没有松开对方的唇…… 温馨的壁灯,散发出朦朦胧胧的光芒,他情绪高涨的吻着她…… 此时的丁一彻底陶醉了,陶醉在爱人的热吻和抚摸之中了,陶醉在他大掌下了,她激动不已,身体里,有了一种让她惊骇的震颤和渴望…… 他的舌,忽而在她的唇上游曳、吮.吸,忽而疯狂地闯进她的口中纠缠、追逐…… 165 有你陪伴的夜晚(二) 她闭着眼,任由他肆意的吻,肆意的揉搓着自己,她感觉自己要被他融化了,浑身绵软无力,内心那根最敏感的弦啊,此刻,被他老道的拨弄,拨弄得一阵阵发颤,她的手不自觉地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身体向上迎着…… 她完成沉醉了,迷离了,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强烈过,这么强烈地渴望过,渴望他快点来充盈自己,把自己握在手心里,含在嘴里,放在心里,怎么都行,随便把她放在哪里都行,就是别把自己弄丢就行…… 许久、许久,他们才分开。他抱起她,低声说道:“哪里可以洗澡?” 她无力说话,而是抬手指了指楼上,他便抱着她,上了楼。 她闭着眼睛,很享受这个过程,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她的肩后,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他们为彼此清洗着身子,洗了很长时间,直到太阳能的水用完,水变得清凉了,他们才走出洗漱间。 江帆为她细心地擦干了身上的水珠,把她放在床上,撩开薄被盖在她的身上,这从回到浴室,找出一块花粉色的浴巾,围在自己的腰上。 丁一看着他,吃吃地笑了,说道:“我这里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江帆说道:“没关系,只要能遮住关键部位就行了。” 说着,他裹着浴巾下了楼,检查了一下门锁,拿起了他们刚才脱下的衣服,关上了壁灯,就上了楼。 把衣服挂在衣架上后,他上了床,坐到她的身边,伸手抱过她的身子,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说道:“宝贝,我怎么忽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丁一鼻子又是一酸,抱紧了他,说道:“这里就是你的家……” 江帆低头亲了她一下,说道:“嗯,是咱们的家……” 丁一又说道:“以后,我们就来这里过双休日吧?” 江帆低下头,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说道:“我当然求之不得,但不敢放肆,让你的家人知道,他们会不容你的。” “会容的,我有信心让他们接受你。” “我也有信心,只是,现在他们不会接受我,我也不敢去奢求他们接受,但是我有信心让他们接受我的以后。” “嗯,我也有信心。” 听了她的话,江帆又涌起一阵冲动,动情地吻了一下她,然后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能让你等到我的以后……”说完这话,他的心犹如揪紧般的疼。 丁一抬头看了他一眼,伸出小手,摸着他的脸,喃喃地说道:“他们会的,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相信。”江帆握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吻了一下说道:“你那个同学不是出国了吗?” “是呀,他读完书后,又在美国硅谷工作了一年多。咱们省要建一个据说是华北地区最大的计算机基地,正好是他所学的专业,他因为是单位派出去深造的,所以他就被单位召回了。” “是啊,计算机是新兴的科技技术,从事这一领域的研究和工作,将来会大有可为。” 丁一抬起头,说道:“吃醋了?” “呵呵,没有。”江帆又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你怎么跟家里交代?” “这好办,我们彼此没看上。” “可是,看样子,他不是没看上你啊?”江帆小心地说道。 丁一说:“我们上次就说好了,但是这次没有说这个问题,本来是同学吗,他也想借这个机会来看看我。” “嗯。”江帆没再说什么,他想起了和彭长宜的对话,也许,真的是自己自私了?也许,丁一本该早就享受到阳光般的爱情,这种时刻,他是没有权力去要求她做什么的,他说道:“也许,他能给你……给你想要的东西呢,这些东西,也许是你父亲希望你能得到呢?” 丁一看着他,不解地说道:“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她不想说下去了。 江帆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是突然想到就说了,小鹿,我只是感觉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丁一没有说话,她趴在他的胸脯上,呢喃着,说道:“不是,是我愿意,即便你离我而去,我的心里也装不下别人了,真的,你信吗……” 江帆一阵激动,他抱紧了她,说道:“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你而去的,除非……你离我而去。” “真的?” “真的。” “那好,我们拉钩,谁也不准离开谁,无论发生什么!” 江帆伸出自己的小拇哥,和她的钩在一起…… 在妈妈的老房子里,躺在爱人温暖的怀抱,享受无比的温馨和呵护,丁一这一夜睡得特别踏实,一觉就睡到了天明。 江帆却没怎么睡,尽管是在她家,尽管这里安全,但是他仍然不能睡得安稳,最近他经常失眠,常常是刚刚闭上眼睛就醒了,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早已醒了的他,没敢动弹,默默地注视着她,注视着她的每一根毫毛,好几次冲动得想要吻醒她。 见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说道:“有一个问题昨晚忘了问你了,你现在是在安全范围之内吗?” 丁一的脸腾地红了,她低下头,“嗯”了一声。 江帆摸着她的下巴,说道:“那就好,我放心了,再睡会吧。” “不睡,我要充分享受跟你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不能在睡梦中流逝过去。” 丁一的话让江帆有些鼻子发酸,说道:“以后我们会天天在一起。” 她看着他,没有追问下去,这正是她可人心疼的地方,从不追问他难以回答的问题。她说道:“今天,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一次,我要起床给你做早餐。”说着,就要起来,但是昨晚上的激战,让她浑身酸痛,刚一动弹,就又瘫软下去…… “呵呵。”看着她,他笑了,说道:“你会做什么?” “我会做三明治,煮方便面……好多呢。” “呵呵,这些恐怕谁都会。” “熬粥,对了,有麦片,是我上次拿过来的,还没打包呢,我给你熬麦片粥吧?” “呵呵,不舍得让你做这些,一会我出去买回来吃,要不就不吃。” “那可不行,你那么大的劳动强度,不吃早饭怎么行。” 江帆一听就笑了,他低头说道:“我劳动什么了?” 丁一的脸红了,她坐了起来,说道:“我要起床去做饭!”说着,就掀开了被子,还没容她起来,就被他按在了床上…… 他吻住了她,身体某个部位逐渐强大,丁一不敢动了,唯恐他再次疯狂起来。 这时,楼下的电话响了,丁一惊得一下子坐起来,说道:“爸爸,肯定是问我早饭的事。” 她说着,起来套上自己的睡裙,没有找到自己的拖鞋,就穿上了他穿上来的那双大拖鞋,跑到楼下,接通了电话: “喂,爸爸?” 爸爸在里面说道:“起床了?早上回来吃吗?” “不了爸爸,我一会饿了就熬点麦片粥,不回去吃了。趁着小虎不在家,我要赶紧看书。” “呵呵,行,那中午早点回来,你乔姨说给你改善伙食呢。” “不用、不用、不用,就吃平常饭就行,记者,最不缺的就是伙食,我们经常跟着领导蹭吃蹭喝,什么都能吃到,不用给我特别改善。”丁一连忙说道。 丁一其实最不喜欢乔姨做那些所谓的改善的伙食了,不是鱼就是肉,无论颜色还是口味都比较重,反而乔姨做的那些粗茶淡饭的吃着还不错。 爸爸说:“这样吧,她做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吧,不用特别管了。小一,我估计一会张姨就要来电话,询问昨晚的事,你准备怎么回答我们?” 166 想要一个自己的家(一) “呵呵,是啊,是需要胆量。”丁一趴在他的后背上说道。 “好了,我去车里拿牙刷。”江帆转过脸说道。 丁一抬头,说道:“不用,我有。” 丁一说着,就从上面壁厨里,拿出一个未开封的牙刷,递给了他。 江帆刷牙洗脸,然后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说道:“我还得去车里,刮胡子。这样吧,我顺便去买早点,你洗脸刷牙,我不会用多长时间的。”说完,就用手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好好在家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丁一仰着颏儿冲他笑笑,她很享受这种感觉,感觉江帆就是这个家的主人。 江帆也忽然有了一种家般的温馨和感动,他摸着她的头,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这种家的感觉,离他太远了,他都不记得什么是家了,眼前的这个小女人,就是他的小妻子……他冲动地将她抱入怀里,喃喃地说道:“等我……” 说完,江帆就下了楼。 霎那间,丁一有了片刻的恍惚,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听到他拉窗帘,开窗户通风的声音,她甚至听到了他换鞋的声音,然后是开门。 丁一快速跑到了阳台前,就见江帆走出了屋门,然后走到院门口,开门,又将门关严,但是没有锁上,就出去了…… 她鼻子有些发酸,也许,这对于别的女人来说,这是见怪不怪的平常事,但是对于她来说,却是那么的可望不可及…… 难道真的如老人们所说的那样,女大不能留?她也想成家了吗?是啊,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比别人更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果然时间不长,江帆就回来了,丁一刚收拾完自己,听到开门声后,她赶紧又跑到了阳台去看,就见江帆嘴里叼着一个食品袋,两只手各端着一个杯子,挤进院门后,用脚关上了门,可能这次他认为有必要看看是否锁上,又用脚顶了一下,确认锁上后,才大步往屋里走来。 丁一看见他的样子滑稽极了,赶紧跑到楼下,给他开开门,张着两只手说道:“我应该先接什么?” 江帆咬住食品袋,不住地点头,丁一笑弯了腰,江帆没有等她笑够,而是快速来到那张八仙桌前,嘴一张,食品袋就掉在桌上,然后,将两只手里的一次性密封的杯子也放在了桌上,这才直起腰,呼呼地喘气。 丁一看了一眼,说道:“永和豆浆,油条!我喜欢吃。”说着,就转身跑到外面的厨房,拿过一个青蓝花的磁盘,把四根长短相等的油条放进盘中,还有两只同样花色的瓷碗,甩了甩碗里的水珠,就将两大杯豆浆倒入碗中,又跑出去,拿了两双筷子,搬过一把椅子,紧挨着江帆坐在一起,说道:“开饭!” 江帆笑了,说道:“吃都不仔细,还有漏网之鱼呢。”说着,又从食品袋里掏出一包黄豆和酱菜,丁一笑了,高兴地说道:“我是太迷恋这种感觉了,昏了头了,找不着北了。”说着,又跑出,拿进两只更小的碟子,分别把刚爆好的黄豆和小酱菜倒进碟子里,然后说道:“可以开饭了吧?” 江帆笑了,就说道:“阆诸这个城市不错呀,永和大王都来了,倒是地级市。” 丁一说:“是的,永和大王去年就来了,我最爱吃他们的油条了,彭松、香脆,外焦里嫩,据说非常环保,全都是自然状态下发酵而成……” 江帆夹起一根切好的油条,直接塞进她的嘴里,说道:“先把嘴堵上。”然后自己夹起一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丁一咬了一口,说道:“你猜你刚才那个姿势像什么?” 江帆听她这样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停止了嘴部的咀嚼,“汪”了一声。 正在嘴里嚼着东西的丁一听了哈哈大笑,刚笑了两声就咳咳地咳嗽了起来,吃的东西跑到了气嗓子里去了。 江帆给她捶着背,直到她停止了咳嗽。看着丁一咳红了眼,就说道:“这就是取笑我的下场。” 丁一咳完后,看了他一眼,就依偎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道:“江帆同志,我……” “你怎么了?” 丁一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筷子,说道:“我想结婚了,想过这种居家生活了……” 这是交往这么长时间以来,丁一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江帆一听,也放下了筷子,伸出手,就把她揽在怀里,说道:“小鹿,我也想,比你更想……” 丁一的眼圈就红了,她抬头看着他,说道:“你说,我们会有这么一天吗?” 江帆心里涌起一股酸楚,他紧紧地把她揽向怀中,说道:“会,只要我们不放弃,这一天会来到的……” 丁一仰起头看着他,乖巧地冲他点点头…… 江帆头中午就走了,他回亢州去了。 丁一把他送到大院子门口,看着他的车消失在白杨树的尽头,然后融入到了车水马龙中后才回来。 贺鹏飞约丁一晚上出去走走,丁一以看书考试为由拒绝了。 上班后不久,江帆果然接到锦安市委文件,通知他下周到中央党校报道,为期三个月,由于是脱产学习,要他做好交接工作。 由于提前有心理准备,江帆在五一上班后,就把一些事情都处理清了。 王家栋之前也获悉了这个消息,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江帆。老谋深算的王家栋似乎嗅出了什么政治味道,再三叮嘱江帆,在文件下来之前,做好一切善后的事,不留任何的后遗症,以防万一。 对于处级干部,能有机会去中央党校学习,的确是增长才干,增强理论水平,积累知识的最好途径,但无论是江帆自己还是彭长宜以及王家栋,都对他这次学习充满了忧虑。其实,江帆早在这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再袁小姶反复来亢州闹腾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悄悄处理后事了,只不过那个时候是出于防患于未然的心理,而一旦得到要去党校学习的消息后,就有目的地在处理一些公事和私事了。 彭长宜回来后给江帆送行,在这之前,他给王家栋打了电话,跟他说了给江帆送行的事,问他有时间参加吗? 王家栋沉默了半天,才说:“小子,先说说你在亢州留下什么后遗症没有?” 彭长宜就是一愣,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仔细想想,经济上的,或者经你手审批的一些事情?” 彭长宜想了半天,说道:“没有,我那时是副市长,经我手的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事情。” “北城呢,比如基金会什么的。” 彭长宜意识到了王家栋的意思,就说:“基金会就有我一个亲戚,在财务科,负责基金会一些账目,因为基金会还有款没有还完,再说她的关系在棉纺厂,北城属于借调,我跟基金会没有任何瓜葛,那会没有,现在更不会有。” “那就好,既然给他送行,就低调一些吧,范围能小则小。”王家栋嘱咐道。 彭长宜的后背就有些冒冷气,说道:“您是不是多虑了?” “什么事多虑一些总没有坏处,防患未然。市委和政府班子成员肯定要组织给他践行,范围也不会大,因为去党校学习很正常,不会大张旗鼓。你们的活动该怎么进行怎么进行,我能参加就参加。还有,遇事要沉着,低调,少说话,别觉着不在亢州了说话就没把门儿的。” 彭长宜连声说道:“明白,我明白。” 放了电话,彭长宜反复琢磨王家栋的话,他是非常信服和依赖王家栋的,既然他都对江帆的前程表示出担心,那就说明眼下江帆去党校学习,的确不容乐观。 166 想要一个自己的家(二) 想到这里,他给戴秘书长打了电话,问她晚上有时间吗?如果有时间的话他过去呆一会。戴秘书长说她在省里开会呢,问他有什么事?彭长宜说那就算了,等您回来再说吧。 戴秘书长料定彭长宜有事,就说道:“长宜,跟阿姨就别吞吞吐吐的了,有事就在电话里说吧,我这会说话也方便。” 听她这么说,彭长宜反而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就说道:“我就是想问问,符合什么条件的人才能去中央党校学习?” 戴秘书长愣了一下,说道:“长宜,你什么意思,就为了这么一个小儿科的事吗?再说目前三源的工作刚刚铺开,你能走得开?即便你想去,邬友福也不会同意,市里也不会同意的,你是不是为你江帆的事担心了?” 戴秘书长倒是爽快、直接,说话没有给彭长宜留后路,彭长宜也就不能装下去了,他笑着说道:“呵呵,阿姨,您知道我跟江帆的关系,我能有今天也多亏了他的提携,他这样不明不白地去学习,是不是市委对他有什么说法?” “长宜,江帆去党校学习的事我也是刚知道,那是市委决定的,不会有什么问题,是正常学习,你别多想,也告诉他别想多了,安心学习,不是有了一个钟鸣义,所有去党校学习的人就都是有去无回。”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就说:“好,那阿姨您忙,谢谢您……”说着,就要挂电话。 戴秘书长说:“长宜,能看出你和江帆是真心要好,我也接到了几个人的电话,包括亢州的,我也是这么回答他们的,只不过我没有拿钟鸣义做例子,不过我知道,那些人关心的不是江帆的未来,而是江帆这次能不能腾出他屁股底下的位置,我这样说你知道就好了。” 不用戴秘书长说,彭长宜也能知道这些人的用意,如果不是因为跟江帆的关系,他彭长宜说不定也会一个大市市长的突然学习而兴奋呢?官场上的任何一件事,都能引起人们的反复揣摩和深思的,部长不是揣摩的还要深吗?这也许是人在官场上必须要有的敏感性,要善于从每一次大大小小的人事变动中,嗅出政治倾向和所面临的是危机还是机遇,要善于规避风险、把握机遇。 派干部去党校学习,作为政府秘书长的戴俊苹,也可能的确不知道这里面的内幕,而且她目前还不是市委常委,有些事她知道,有些事可能不知道,即便知道也是中间经过了一个环节。彭长宜就想,等忙过这段,他要好好去市里走走,总不能自己消息的涞源总是依靠部长吧? 可是,他又想想,即便锦安想动江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放出风声吧?怎么也得等江帆学习快结束的时候,所以,无论是戴秘书长还是别的领导,这个时候即便能揣摩出什么,也不会跟任何人透露的,唉,自己太不沉稳了,想了想还是部长嘱咐得对,要沉着,低调。 由于彭长宜安排给江帆践行的宴会,跟亢州市委书记韩冰安排的践行宴撞了车,所以,这头的彭长宜就只好放弃了,江帆宽慰他说,咱们弟兄有的是时间,别搞那么隆重,好像我不是去学习,而且去就义。 江帆走的时候,彭长宜没有回来,他第二天早上,给江帆打了电话,知道一会金生水和小许送他去北京报道,他们约好在北京聚。 丁一也没有单独跟江帆见面,自从知道江帆要去北京学习的事是真的了后,丁一的心里始终压着一块石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沉重感和失落感,这种沉重和失落,她无法排解,不能跟任何人说,不能跟江帆说,也不能跟彭长宜说,因为跟彭长宜说了,彭长宜就会告诉江帆,那样徒增江帆的烦恼。 在江帆头去北京报道的头天晚上,她就有些坐卧不安了,几次看表,想给江帆打电话,但她知道江帆今晚有应酬,市领导给他践行,但她还是往江帆的宿舍试着打了一个电话,没有人接,江帆还没有回来。 直到夜里十一点多种,丁一的电话才响起来,她腾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把电话机直接抱到床上,拿起听筒,迫不及待地“喂”一声。 “呵呵,你打电话着?”果然是江帆的声音。 丁一说:“嗯,你刚回来吗?” “是的,我喝高了。” 丁一听出他说话时舌头有些不听使唤,就说道:“明天要去报道,晚上怎么还喝这么多呀?” “不碍事的,睡一觉就好了,你还没睡?” “嗯。” “是不是在等我电话?” “是的。”丁一鼻子一酸,嗓子眼就跟着一阵生疼。 “呵呵,我没事,别担心,没事的——”他大着舌头说。 “嗯,我知道……” “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另外,我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你,你也可以来北京看我。” “嗯……”丁一鼻子酸酸的,再也装不了平静了,声音就打着颤地出来了。 江帆怔了怔,说道:“小鹿,别伤心,亢州离北京这么近,而且,也就是三个月的时间,想我,我就回来见你,方便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丁一哽咽着说:“你不会方便的,晚上你们也要学习,而且不是一人一间宿舍,白天上课也很紧张,平时要求都是关机,即便是出来一会也要请假。” “呵呵,情报摸得挺准,听谁说的?” 丁一说:“谁都知道党校的纪律。” “呵呵,党校肯定会有纪律,不过不是监狱,会有自由的时间的。” “嗯,我懂。”丁一揉了揉鼻子说道。 “不用为我担心好吗?”江帆的声音温柔极了。 “嗯,好的。” “其实,我也担心我的小鹿……”说道这里,江帆也有些伤感…… “嗯,知道……”丁一捂住了嘴,唯恐自己情绪失控哭出声。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睡吧。” “嗯,你也是。” “我还要收拾一下,刚才小许和小金已经收拾好了,我再检查检查。” “那好,你去忙吧,早点休息。”丁一说。 “嗯,宝贝,无论我走到哪儿,你都在心里陪着我。” “嗯——”丁一的眼泪的夺眶而出,她赶紧挂了电话,随后就趴在了床上…… 江帆去党校学习走了,政府这块工作有市委书记韩冰代管。 自打江帆去中央党校学习走后,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有人说,江帆是因为家庭问题和生活作风问题,才被上级送去学习改造的,等他学习期满后,就会调他走,去党校学习,是上级对一个官员处置的一种的手段,也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也让他有个心理过度过程,钟鸣义是这样,江帆同样是这样;还有一种说法是江帆执意要跟妻子离婚,惹怒了高干岳父,这个高干岳父就给自己曾经的老部下、锦安市委翟炳德下了命令,让他教训一下江帆,翟炳德不敢违抗老首长命令,所以才让江帆去学习,然后再考虑如何给他处分……等等,各种关于江帆的传说一应而起。 说什么的都有,但是无论哪种说法,江帆的高干岳父是逃不了干系的,丁一是逃不了干系的,尽管传言里没人说出“丁一”两个字,但每句话都和她密切相关。 这段日子,丁一可以说是度日如年,一方面,她为江帆的前程担忧,一方面还有忍受见不得江帆的痛苦,更要忍受一些流言蜚语。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袁小姶抓住了把柄,成了打击和陷害江帆的证据,江帆的起落沉浮,都已经和她连在了一起,何况,他们本来就早已经息息相关。 166 想要一个自己的家(三) 尽管她极力装得心如止水,但是,仍然有掩饰不住的惆怅和忧伤。 李立不再找丁一了,看见丁一也不像从前那么热情了,就连冯冉对她的态度也由不友好,变得慢慢地敌视,这主意原因还是因为丁一主持的哪一档访谈节目。 由于丁一这档节目,是温庆轩特地为丁一量身定做的节目,当时是应市委书记樊文良的要求开办的,目的是开拓电视内容的丰富性,强化电视手段的监督作用和导向作用,所以,专门设置了这么一档访谈节目,目的就是及时传播市委和市政府有关各项政策和方针的制定,以及工作的落实情况,是沟通百姓和政府的纽带和桥梁。 这个节目开播以来,得到了无论是普通观众还是市里领导层的普遍认可。由于这档节目的特殊属性,访谈对象大部分都是官员,上到市级领导,下到科局委办,大部分都是部门一把手。 冯冉认为,无论是雅娟还是丁一,之所以能跟市委书记和市长好上,很大程度是因为工作关系,尤其是丁一这档节目,市领导经常出现在节目里面,做客她的访谈间,这是积累人脉和政治资源最好的途径,所以她早就垂涎丁一主持的这档访谈节目,她几次和李立说,想跟丁一对出这个节目,李立当然同意,但前提是要局长同意,不过李立建议她等一段时间再说,冯冉问他为什么等,李立没说什么,只是说等一段可以会好办些。 谁知,冯冉没有参透李立这话的含义,她下来就找丁一,丁一说只要领导同意我没有意见,跟丁一谈后,冯冉就直接找到了局长温庆轩,遭到温庆轩的断然否定。 冯冉是这样跟温庆轩说的,她说:自己想全方位地锻炼锻炼,光主持新闻,都是照本宣科,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带有个人主观的东西,甚至连任意微笑都不行,她想要往全面、复合型人才方面发展,所以才想主持这个访谈节目。 温庆轩听了她的陈述后,首先肯定了她积极向上的工作态度,然后说道:“这个节目已经深深地刻上了小丁的烙印,观众和领导已经默认了她就是这个节目的化身,这从许多观众来信和各界人士反馈回来的信息中就不难看出这一点,现在冷不丁的要换你,观众能不能接受,你能不能把握这个节目的宗旨和灵魂?这还都是未知数,如果更换主持人,那么最好更换节目,你也完全可以单挑一档节目,就像小丁一样,从选题、采访、策划到写脚本,从根机拍摄到后期制作,就要全程参与,每一个环节都少不了你,你能行吗?” 冯冉哑然,以她的新闻素养和写作水平,她是胜任不了,撇开这些硬性不说,就是全程跟踪这一点她也是做不到的,因为她就从来都没有踏踏实实坐过班,总是忙于交际和生意上的事,争强好胜、抓尖抢上,跟谁搭档都合作不到一块。温庆轩之所以这样说,就是让她放聪明一些,知难而退。 哪知,冯冉经过一瞬的沉默后说道:“我想我能做到,只要领导支持。” 温庆轩皱着眉,看着她,说道:“那好,给你二十分钟,开什么节目你去谋划,但是不能开少儿和时政专题,也不能开文娱专题,不能和现有的节目发生冲突。” 冯冉涨红了脸,说道:“我就想做时政专题呢,这样可以锻炼我。” 温庆轩刚要说话,李立开门进来了。温庆轩说道:“你来的正好,小冯想自己去办一个栏目,你看怎么样?” 李立看了一眼冯冉,心说你咋这么着急呢,等温庆轩滚蛋了,我当上局长你想主持什么节目主持不了?要办什么栏目办不成?他在这里当局长,你的要求肯定难以实现,女人,真是自以为是,想到这里就说: “是啊,小冯也跟我说过,想改变一下主持风格,既然她有这份好学上进的心情,我们也应该支持,所以我就答应她了,但前提是必须要您同意。” 温庆轩看着李立说完,饶有兴趣地笑了笑,说道:“我刚才也肯定了小冯这种工作积极性,现在的问题是,小丁主持这档节目多年,大家已经熟悉了这个面孔,如果隔期就换主持人的话,是不是观众不适应?尤其对一些连续的访谈节目,换主持人会影响节目质量和效果。” 李立说:“属于连续访谈的节目毕竟不多,遇到这种情况就不调换主持人了,是谁主持的就由谁做完。” “你想好让小丁和小冯交替主持这个访谈节目了?”温庆轩问李立。 李立看了冯冉一眼,冯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点点头说:“可以试试。” 温庆轩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的意思是给她单开一档,时长也是二十分钟,既然她想全面发展,尝试着走一下主持人的风格和道路,不一定就要做这个访谈吗?做什么专题都可以呀?你说对不对?” 李立又看了一下冯冉,冯冉依旧冲他瞪大了眼睛。 李立说:“如果单开一档节目,是很麻烦的,从编辑到摄像到后期制作,这些人员的配备,前期和后期的设备添置,是很浪费人力和财力的,我的意思既然她想做,就让她先在这个节目上试试吧。” “怎么试,现在无论是采访还是脚本,都是小丁自己在做,她行不行?”温庆轩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李立说:“开始可以让小丁帮助她?” 温庆轩皱了一下眉:“怎么帮助?咱们出的是精神产品,不是生产线上产品?” “这个,您让她们之间再去协调吧,兴许人家小丁愿意给她写好主持词,让她照本宣科呢?” 温庆轩有些火,冯冉刚才自己都说厌倦了照本宣科,怎么还要照本宣科?他说:“这样,把小丁叫上来,这事必须落到实处,我们不能拿电视当儿戏。” 冯冉立刻出去叫丁一了。 很快,丁一就上来了。 温庆轩跟丁一说道:“小丁,把你叫来,是想讨论一下你这个栏目情况,小冯想兼着这个节目的主持人,也想尝试多元发展,这很好,你们都是咱们台的中坚力量,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毕竟你是这个节目最初的领办人。”温庆轩特别强调了这一点。 丁一说:“这个情况李局和冯冉都跟说过,我没有意见。” 温庆轩说:“我知道你没有意见,现在的问题是,小冯怎么参与进来?你想过吗?” “这个很好办,她弄一期,我弄一期,这样时间都比较宽裕,可以慢慢磨。” 温庆轩在心里笑丁一的天真,说道:“你说得没错,现在根本问题是,冯冉兼着那边的新闻播音,恐怕她顾不过来。” 丁一不说话了,心想顾不过来就别干了。 167 位置受到了威胁(一) 李立在旁边说道:“局里的意思是,让你担当起冯冉这期节目前期的所有工作,包括策划、脚本写作等等。” 丁一睁大了眼睛,看看冯冉,又看看温庆轩,她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恐怕不行。” “你做不到?”李立逼问了她一句。 “不是做到做不到的事,我前期策划,肯定是带着我的风格,到访谈的时候却不是我,节目无法连贯不说,主持人也很难融入到别人策划的节目里,就会出现两层皮的现象,尤其是那些涉及到政策层面的问题,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不到位或者和内容不合拍的话,意思就会大相径庭,出现南辕北辙的效果,节目就失去了本来的严肃性。” “照你这么说,中央台那些新闻主持人都和前期记者两层皮南辕北辙了?” 丁一一愣,也说道:“据我所知,中央台的新闻主持人也不是拿起稿子就念,何况那些专题节目的主持人了,大部分都是自己亲自或参与策划出来的。” 李立还要说什么,温庆轩说:“好了,这件事没必要现在就决断,小冯和小丁也都再想想,尤其是小冯,你最好还是考虑我另一个建议,这样毕竟好。” 冯冉笑着说:“好的,我会好好考虑的,为了丰富咱们台的节目内容,我再想想,争取把我在省台实习期间所学的内容全部发挥出来。” 温庆轩说:“好啊,你有这份工作积极性太好了,如果年轻人都像你这么想,何愁我们办不好电视?” 冯冉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是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看了丁一一眼,就紧随李立出去了,又随他进了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李立对面沙发的扶手上,呼呼地喘着气,说道:“怎么我想多干点活儿都负担一些都不行啊?” 李立说:“谁说不行着?” “那看姓温的那不阴不阳的样儿,都该滚蛋了,还把着权力不放!” 李立赶忙起身关严房门,说道:“你说话注意点影响好不好,即便他滚蛋,也肯定能管着你了。” “他那是管着你了,管不着我的,我一个小兵,干活儿的,即便他真的成为宣传部的部长,也轮不到他管我。” “我说让你过一段再说,谁让你那么快就去找他了?”李立埋怨到。 “照你这么说,他如果走不了的话,我就永远都不说,永远都在新闻照本宣科?”冯冉坐在扶手上,急赤白脸地说道。 李立看了她一眼,摆摆手,说道“别吵,反正眼下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你自己看着办,该帮的忙我也帮了,人家丁一不给你写稿子,你肯定胜任不了这个节目,要不你就单开一个。” 听她这样说,冯冉泄了气,说道:“中央台和省台那些主持人,哪个是自己亲自写稿?都是别人写好了照着念的,她又没在电视台实习过,她知道什么?也就是温庆轩拿她当个人,现在有谁拿正眼瞧她?还自以为很美呢,破鞋!” 李立听她这么说,就说道:“怎么说话呢?满嘴喷粪!你这话让别人听见,马上就会传到小丁耳朵里,怎么这么不注意影响?” “我也没到外面去说,怎么能到她耳朵里?除非你跟她有一腿,你去告诉她呀?讨好她呀?哼,我看,你怎么讨好她也没有,人家直到现在都没替你在江帆面前说一句话。”冯冉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道。 李立气得说不出话,半天才说:“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说话这么没有把门儿的?什么叫我跟她有一腿?” “谁说我是一个姑娘家?”冯冉立刻对他瞪大了眼睛。 李立赶紧给她作揖,说道:“好好好,我投降,我低头认罪,我这辈子算是还不清您了,这样,您坐,我还有事。”说着,就要起身。 冯冉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立刻搂住了他的脖子,说道:“我不就这么一点要求吗?过分吗?再说我也有这个实力呀?当年雅娟跟钟鸣义搞瞎巴,她几天几天不来上班,不都是我一个人把活儿干了吗?我说什么了?哪次不是给足了你的面子,你们谁敢说她半个不字了?连温庆轩都肯定了我的工作积极性,怎么你就不敢做他的主儿啊?你白当了这个分管局长了。” 冯冉说着,委屈的泪水就流了下来。 李立赶紧剥开她的手,和她保持了距离,说道“我不是不支持你,她不给你写稿子,你行吗?” “当然行!” “那好,过几天我跟温庆轩说,你就上这个节目了,但这是你自己说的,你要亲自写稿。” “当然。她写稿都用的是笨招,拉几个提纲,让那些当官的呱呱一说,反正他们都很能侃,用什么稿子?用什么脚本?”冯冉信心满满地说道。 李立一听,心说,你本事不小,但嘴上却说“好吧,你现在开始就琢磨你第一期的节目内容,然后给我报选题,如果你行,我做主你上这个节目!” 冯冉眼睛一挑,说道:“没问题!” 可能李立都没有想到,冯冉准备的第一期节目居然是广场工程,而且市委书记韩冰还出镜接受了她的访谈。 李立看了样片后,把冯冉叫到了办公室,冯冉显然很有底气,说道:“那期节目看了吗?” 李立看着冯冉,说道:“谁让你做的?” “你不是说让拿策划方案,准备一期节目吗?我就照你说的准备了,怎么了?” 李立记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明确地跟她说让她准备节目,而是让她先报选题,批准后再去做节目,哪知,这个冯冉直接给他拿出了节目成品?他没有追究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就算是我说过,那你提前怎么不报选题?温庆轩知道吗?” 冯冉说道:“既然是让我准备,我就认为这是我实习的作品,反正也不可能播出,就当是交的试卷吧。你是主管领导,我才不会像有些人那样,眼里没有你这个主管领导,大事小事不跟你汇报,而是迈过你直接跟一把去汇报,你要都不知道,局长就更不会知道了。” 李立知道她说的是丁一,他对丁一这一点也很有意见,也加上温庆轩有什么任务都是直给,直接下派给丁一,对此他有几次点过丁一,有一次李立把丁一说急了,丁一申辩说:我是干活的,哪个领导说的话我敢不听?言外之意就是说你副局长的话我听,局长的话就更应该听了,一句不软不硬的话,居然噎得李立没话说了。其实,如果从采访纪律和职业操守上来讲,丁一是最守规矩的,冯冉是最不守规矩的,还没怎么着呢,居然就弄出了这么一档内容的节目?李立心说,你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嘴上却说: “别说没用的,我就问你,这期节目内容你请示谁了?” 冯冉不慌不忙地说道:“谁都没请示,我就跟白主任说我想当专题节目主持人,局里让我交作品,我不知道市委最近有什么新的内容需要报道,让他给我出出主意,他就让我采访了星光集团,还说他们所进行的城市改造项目,最近已经被列入全市下一个五年计划里的重点项目,采访提纲都是他给拟的,怎么了?” 李立知道冯冉和市委办主任白继学有点亲戚关系,就说道:“没怎么,只是我感觉你拿这个节目出来有点不合适,眼下太敏感。” “那有什么敏感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因为江市长的缘故吗?这是市委给出的点子,再说了,韩书记都接受采访了,你还有什么顾虑的?” 李立看了她半天,才讥笑了一下,说道:“你不懂。好了,我给温局去看看,他同意就播。” “我这是实习作品,没打算在局里播的。” 167 位置受到了威胁(二) 李立说道:“你别卖乖了,你把韩书记弄上了,谁敢不播?” 冯冉笑了,说道:“我还不是怕你为难,才弄了这么一出。” 李立站起身,拿起节目带,说:“好了,我去温局哪儿,你听信儿吧。”说着,伸手就摸了一下冯冉的脸蛋,冯冉就娇嗔地看了他一眼。 当李立拿着节目带走进温庆轩办公室的时候,温庆轩摘下花镜,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说道:“那是什么?” 李立就把带子放到他面前,说道:“冯冉做了一期访谈节目,我看了,总体还不错。但就是有一个问题,她采访的是星光集团。” 温庆轩说“不是你让采访的吗?” 李立愣住了,说道:“您听谁说是我让她去的?” “哦,不是你呀?” “怎么是我?我也是看完了节目才知道的。她说是市委白主任给她策划的,我提前也不知道。” 温庆轩说道:“白主任亲自给咱们策划节目,是对咱们的支持,这是好事,你还担心什么呢?” 李立一时没有摸清温庆轩的意思,他继续说道:“这个星光集团以前不是也找过您,要做专题片吗?当时你不是没同意吗?”他绕开了江帆的因素。 “我当时没同意是有没同意的道理。”他不往下解释了,而是转了话题,说道:“冯冉去市里采访我听说了,以为是你安排的,既然你看了,我征求你的意见,你说怎么办吧?” 李立心想,温庆轩这个老狐狸,把球踢到自己怀里了,明摆着江帆去党校学习,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传闻,但目前他还是亢州的市长,谁都知道他和星光集团的关系,而且在年初纳税大户座谈会上,他就公开要求电视台要对这些纳税大户进行优先宣传和报道,并要求电视台对境内所有企业纳税排名情况进行公示,告知天下,果然,那段时间,电视台都会在新闻后面出现字幕,那就是所有企业纳税的排名情况,而承揽了亢州城市改造项目的星光集团的纳税排名,居然是非常靠后的,还不如本地的民营企业,这一点全市哗然,星光集团因此也备受人们的诟病。对照江帆的讲话精神,电视台只对那些纳税大户优先宣传,那些该当大户却当了“小户”的企业,肯定就不会宣传报道了,所以,这个时候冯冉弄出了这么一期节目,可想而知,将传递给社会的是怎样一种信号? 李立心想,我也不趟这浑水,你不是把球踢给我了吗?我也有地方踢,就说道:“要不问问白主任?” 温庆轩想了想说道:“我先问问范秘书长。”说着就拿起电话。 李立理解他为什么先问范秘书长,因为涉及到市委书记的内容,按照宣传纪律,必须要经过市委秘书长或者市委办主任审核的。 哪知,温庆轩给范卫东打通电话后,范卫东却说:“那天你们的记者采访韩书记的时候我在场,韩书记说的话没有问题,至于这期节目其它的内容是白主任他们策划的,你问问他吧。”球,又踢给了白继学。 温庆轩只好又给白继学打了电话,白继学倒是没再踢,就说道:“节目内容我已经知道,你们看看吧,如果没有原则问题就播吧。” 放下电话,温庆轩说道:“最后把关还得是咱们的事,这样,你在仔细看看,没有其它问题就安排播出吧。” 转了一圈,球最后又回到了李立这,李立苦笑了一下,暗自埋怨冯冉弄了这么一期敏感的节目,说道:“那行,我回头再仔细看看,放在哪个节目里播?” 温庆轩一愣,说道:“她不是就想上访谈吗?这个问题还用问?” “那怎么跟小丁说?”李立说道。 温庆轩心想,她冯冉做这个节目都没跟我说,想必你们已经连播出这个问题都商量好了,韩书记都出镜了,别说是小丁,就是我也不能不让播啊。说:“冯冉做的已经是成品了,跟小丁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审完交给总编室安排就是了。” 李立说:“我的意思您没明白,以后这个节目怎么安排,冯冉到底上不上?” 温庆轩有点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人家冯冉拿的是成品,以后人家还会拿成品,这里就涉及不到小丁什么了,说明她有这个能力,那就安排她们俩一对一上就是了。” 温庆轩终于表了态!李立在心里直骂他是老狐狸。说道:“我还是有点担心,担心小冯不能弄稿子。” “试试吧,你这样无端怀疑一个同志的能力是不对的,不试怎么知道?” 既然温庆轩没有明确让丁一给冯冉弄稿子,李立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再说那天丁一已经明确表了态。 李立出去后,温庆轩就把丁一叫了上来,他跟她说道:“冯冉弄了一期访谈节目,准备在你这个栏目播出,以后你们俩就对出吧,谁的节目谁弄,互不干涉,你看这样行吗?” 丁一说:“我知道这事。” 温庆轩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把节目的摄像记者叫走,又安排后期人员给她制作,不光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丁一说道。 温庆轩心说我就不知道,“安排你跟她对出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问题,我那天就说了,两个编导共同弄一档栏目,磨的时间会更充裕,更有利于节目的质量,慢工出细活。” 温庆轩看着她,又说:“如果你跟她新闻也对播怎么样?” “这个?”丁一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温庆轩有温庆轩的想法,冯冉一人弄个访谈节目会费老鼻子劲,新闻又是全台的重中之重,像他们这种县级市的地方小台,资源和人才都有限,新闻立台恐怕是唯一的选择,这么重要的节目,万一冯冉摆忙提出各种各样的条件和借口,影响新闻正常播出,那就不好了。而且,已经有过这样的先例,现在宋佳玉几乎不怎么出镜了,不能让一个小小的播音员把局里拿住,所以他才想让丁一上新闻。 丁一想了想说:“林老师当初就说我适合专题,是不是我不太适合播新闻?” 温庆轩说:“林老师是说专题更能调动你所学的知识,更有利于发挥你文字功底的特长,她并没有说你播新闻不够格。就这么定,你先有个心理准备,回头我们开会通一下。” 丁一就没再说什么,原来她也替雅娟出过新闻,除去播音的时候有些柔以外,其它的方面自己感觉不错。谈完工作,丁一突然问道:“温局,您是要走吗?” 温庆轩一愣,知道丁一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就说道:“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丁一笑了,说:“我就是问一下,是不是真的。” 温庆轩说:“市里倒是有过这种考虑,想让我回去抓抓宣传工作,因为这几年全市的宣传始终没上去,也没有一个总体的思路,配合中心工作不力,但最终结果会怎么样还不敢说。如果我回宣传部,你跟我回去吗?” “这个?我没想过,也许我会回阆诸,爸爸年岁大了,想让我调回去。” “哦,那我就不敢妄想了。我还是想你抽空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如果组织真让我回宣传部的话,我就会组织一个对外宣传科,专门往外、往上发稿,建立乡镇宣传网络,还真想把你要过去,不过目前这事还不确定,先别往外说。” “您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丁一有些失落,她可以依靠的人都有可能离开她,那么她在亢州还有什么必要呆下去呢? 167 位置受到了威胁(三) 江帆已经走了十多天了,他们只有早上凌晨通过两次电话,都是江帆打给她的,她不敢给他打,因为党校的纪律很严,而且他又是和别人一个宿舍,江帆的两次电话都是早上在去教室的路上给她打的。 又是一个周末,原本以为江帆今天会回来,但是不巧的是他们出去搞活动,到北京郊区参观农村建设,江帆也是早上告诉她的。 因为月底有一个入学考试,丁一便没有回家,在宿舍看书,但是无论她怎样集中精力,就是看不下去。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她接到了侄子小虎的电话,小虎在电话里说想她了,让她回家,丁一想了想说:“好的,你等着姑姑,姑姑马上就回。” 既然看不下书,那就回家吧。丁一就坐上通往阆诸的班车回家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长途汽车站,前来接她的居然是贺鹏飞。 就见贺鹏飞上身穿着白色t恤衫,下身一条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浅棕色的休闲皮鞋,戴着一副近视镜,很阳光很青春的样子,文质彬彬,就像一个刚出校门不久的的学生,相比之下,自己倒显得暮气十足,丁一笑着对他说:“你怎么来了?” 贺鹏飞说:“我刚到你家,叔叔说你一会就回来,我就自告奋勇来接你了,与其在家里等你,不如直接来车站等。” “呵呵,谢谢你,在我印象中,你是第二个来车站接我的人。” “是吗?呵呵,真是太荣幸了!那么第一个肯定是丁叔叔了。”贺鹏飞兴高采烈地说道。 丁一想了想,她还真不记得爸爸来接过她,她只记得陆原接过他,就说道:“我印象中似乎爸爸没有接过我,哥哥接过我。” “哦,是他?”贺鹏飞说着,就想起了当初冲自己挥拳头的那个人,就下意识地伸出胳膊冲丁一比划了一下。 丁一笑了,说道:“你还记着他当年对你这个样子?” “呵呵,当然,那是我第一次壮着胆想要吻一个女生,突然遭到折磨强悍的恐吓威胁,我能不记得吗?我是记得,但不是记恨。想在想想我撒丫子就跑的样子,太……好笑了。”贺鹏飞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丁一看着他,说道:“鹏飞,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青春飞扬。” 贺鹏飞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包,说道:“变了,到大洋彼岸学习了三年的时间,总归是有变化的,尽管外貌不显,但是内心沧桑多了。” “求学本来就是苦差事,何况你去的还是外国。” “是啊,所以我从不主张女孩子出国,内心深处的那种孤独,是没有出去的人无法想象的。”贺鹏飞说到这里,脸上有了一丝凝重的沧桑。 丁一看着他,说道:“呵呵,可还是那还有这么多的人想出去呢?甚至都不想回来。” “是啊,不过我似乎不是这样的,我到不是有什么伟大高尚的民族情结,感觉是单位派我出去的,我就该学成归来,没有想过在那里怎么样,回来,还是有很强的归属感的,而这种归属感在国外是没有的,这也是好多出去几十年的人老了后都想回来的主要原因。” “嗯,我理解。” 贺鹏飞招呼过一辆出租车,他拉开了车门,先让丁一上去,然后自己再上去,在车里丁一问道:“你回来你表嫂知道吗?” “他们知道我回来,但是我还没顾上直接跟他们联系,回来后单位就很忙,让我上了一个项目,带着一个课题组,本来今天也是要加班的,后来领导知道我上次回来相亲的事后,便取消我的加班资格了。”贺鹏飞不好意思地看了丁一一眼。 “鹏飞,你看我……我们上次就已经说好不是吗?我的确……” “丁一。”贺鹏飞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跟单位说我相亲了,就是想告诉大家我有女朋友了,不然天天有人给你说媒,见了你没有第二句话,无论是亲戚和朋友,还是单位的同事,都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拼命地给我介绍对象,天天应酬这些,哪有时间搞研究?而且我这次接受的这个项目是纳入国家发展规划的,要求在年底就要投入使用,时间的确太紧迫了。有些技术难关很不好攻破,所以,我没有时间谈个人的事。说真的,也很烦。” 丁一见他似乎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又说道:“我是指,我们之间……” “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怎么样,我们是同学,同学之间交往是很正常的,不一定就得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定位在一个什么位置上,你说对吗?” 贺鹏飞倒是很开明,态度也很明确,丁一没有理由说别的了,就笑着说:“呵呵,是我狭隘了。” 贺鹏飞转移了话题,说:“我听叔叔说,你要准备研究生考试?” “是在职研究生,我现在时间比较清闲,学习是为了打发空闲时光的,本来想在单位背书来着,后来接到小虎的电话,就回来了。” 他们回到家,杜蕾正在往桌上端菜,小虎没有像往常一样凑上来,而是站在门口,定定地打量着丁一和贺鹏飞,说道:“姑姑,你是不是和叔叔谈恋爱?” 丁一红了脸,走到他身边,说道:“小虎,为什么这么说?” 小虎不高兴地撅着小嘴说:“姑姑以后是不是就不和小虎恋爱了?” “哈哈,小虎,你听谁说的?你懂什么叫恋爱吗?” “是妈妈说姑姑和叔叔恋爱的,恋爱,就是只跟一个人好。” “哈哈,聪明的小家伙。”贺鹏飞开心地摸着他的小脑袋说。 “小虎,不许瞎说!”杜蕾听见后,大声训斥着小虎,两只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许是妈妈的话和目光太过严厉和凶狠,也许是姑姑以后不跟自己“恋爱”了,小虎撇开嘴,眼泪围着眼圈转,委屈得就要哭。 这时,丁乃翔走了过来,抱起小虎,对杜蕾说道:“分明是自己说的话,还不承认,还吓唬孩子,小虎,不哭,是妈妈错了,妈妈就是说了,我们小虎没有错。” 杜蕾涨红了脸,尴尬地看着丁一,丁一就咬牙切齿地瞪了她一眼。 贺鹏飞凑到杜蕾身边,跟杜蕾握了一下手,小声地说道:“嫂子,这话我爱听,谢谢你。” 168 魂牵梦绕的时刻(一) 吃完饭后,丁乃翔问女儿什么考试,丁一说月底。丁乃翔又问她准备的怎么样了?丁一说道:“一点把握都没有,发的书现在连看都没看完呢。” 丁乃翔看了贺鹏飞一眼,说道:“小贺,你什么时候回单位?” “最晚明天下午。” 丁乃翔说:“你们时间都很忙,小贺在单位还有重任,这样,咱们也别互相干扰了,你们出去转转吧。” 丁一说:“不了,我就是回家看书来的。” 贺鹏飞听丁一这么说,也说道:“就在家呆会吧,一会我就回去。” 丁乃翔看着女儿,说道:“要不你们去西边吧,那里清静,正好你可以在哪儿看书。” 丁一想了想说:“行,那我晚上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你吃什么?” “我一会从路上买着点。我就指望着休息这两天突击一下呢。”她故意把看书说得很重。 乔姨听她这么说,就从冰箱里拿出两三个汉堡还有牛奶,说道:“晚上不回就带着这个,那边有微波炉,到时热一下就行了。” 丁乃翔说:“拿两个就行了,三个的话她明天中午都不回来吃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拿着牛奶吧,其它的就不要了。”其实,她不喜欢吃这类食品,搞不懂乔姨总是买这些存在冰箱里。 小虎这时凑到姑姑面前,说道:“姑姑,你又要走吗?” “姑姑不走,姑姑去老家看书,等姑姑考完试,就有时间跟小虎玩了。” 杜蕾说:“这样吧,你晚上还是回家吃,我们小虎还能跟你玩会。” 丁一看了看小虎,说道:“那好吧,小虎,一会去跟妈妈午睡,晚上姑姑回来给你讲故事。” “那好吧。”小虎点着头,又说:“那我就不陪姑姑了,让小狗陪你吧。”说着,撅着小屁股就哈腰抱起小狗。 丁一笑了,说道:“那好吧,我带着小狗去。”丁一赶快接过小狗,从门口墙上的挂钩处摘下自行车的钥匙和太阳帽,她断定贺鹏飞是打车来的,因为他接自己的时候就是打车去的。 出了楼洞门,就见贺鹏飞走向了一辆赛车,丁一笑了,说道:“我还以为你是打车来的呢?” 贺鹏飞说:“我喜欢骑车,这辆cannondale是我到美国后,业余时间跟导师给华尔街做项目,挣得第一笔外快,也是我在美国的主要交通工具,许多出去的人都买汽车开,但是我就喜欢这辆cannondale,它既有公路车的轻巧,又有三地车的坚固耐用,轮胎适应能力也好,如果有时间,我真想明天骑着它去上班呢。” 丁一说:“cannondale?” “对,cannondale,素以单臂著称,也称为左撇子。” 丁一对这些不懂,她从车棚推出自己的那辆明黄色的小轮女士坤车,掏出纸巾擦了擦,就把小狗放到前面的车筐里,戴上太阳帽,贺鹏飞也从车把手摘下骑行头盔,戴在头上,洋溢着青春、健康的光采。 丁一看着他,边走边说:“你这车带回来是不是还要补交关税?” “是啊,不然不让带,又破费了我不少呢,不过还好把它带回来了。”贺鹏飞说着,很爱惜地抚摸了一下下湾的车把。 “咱们国内没有吗?” “目前没有。” “这车很贵吗?” “呵呵,不太便宜,我这辆车配置不是太好,属于中等偏上吧,不过海关又敲了我一笔竹杠,着实让我心疼了,我其实就是想收藏自己的一段经历,而且对它也有感情了,无论破费多少钱都不想把它丢弃在美国。” “这车好在哪儿?”丁一又问道,似乎离开车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好处多了,车架是全铝,纯手工制作,前后刹车独一无二,非常坚固,这样说吧,就是我老了,浑身骨架和腿脚都不行了,它都不会出现问题。” “哦,那价格肯定不便宜?” “我这辆当时买的时候是将近三千多点。” “天,一辆自行车三千多快钱?快顶上我半年的工资了!对了,你说得是不是美元啊?” 贺鹏飞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是。” 丁一张大了嘴,在心里速算着,然后吃惊地说道:“那这个自行车要合两万多人民币了?” 贺鹏飞笑了,低头又拍了拍车把,没有说话。 “是不是出去的人挣钱容易?两万多还不算关税和运费,弄回这么一辆自行车?还不能带人,也不能买菜,呵呵,打死我也不要啊!” 其实,那时候丁一就感觉到贺鹏飞的家世应该不错,只是她的心思没在他身上,也就没有过多地问他一些家庭情况。 贺鹏飞笑了,说:“你怎么跟我妈说的话一样,为什么要给一辆车赋予那么多的功能啊?再说,我这车什么都能干,也能带人,也能买菜,回来第一天,我就带着我妈去菜市场买菜了,我妈坐在前面,我背着一个背包,全办了。” “你不是说那是全铝车架吗,能坐人?” “哈哈,我刚才就说了,我老了,骨架出现问题,它都不会老,要不,你把自行车放回去,我带着你试试?” 丁一笑了,说:“呵呵,连后座都没有,怎么坐呀?” “坐前面呀!”贺鹏飞拍了一下车架。 丁一的脸红了,说道:“呵呵,我信了,不用试。” 贺鹏飞也有了一瞬间的不好意思。 还是丁一打破了沉默,说道:“鹏飞,出去好几年,就没有遇到自己合适的女孩子?” 贺鹏飞低头笑了一下,说道:“呵呵,倒是也谈过几个,但都没什么感觉,而且我学习任务比较重,跟着导师做课题,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连出去打工的时间都很少,我周围的人都是搞计算机的,而且这个专业女孩子学的也少,遇到自己称心的人就更少了,所以还是光棍一条地回来了,还得麻烦家里人为我找对象。呵呵,你哪,你也没有遇到合适的吗?” “唉——我呀,就这样挺好,说不定我将来会独身呢。” “好,我支持你独身。” 丁一转过头,看着他说:“支持?” “对,支持,我陪着你独身。” 丁一笑了,说道:“别开玩笑了,你是男孩子,家里怎么能让你独身?” 贺鹏飞看了她一眼,感觉丁一有了一抹很深的忧郁和惆怅,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他们来到了门口,贺鹏飞说:“我去趟超市,你在这看着车。”说着,摘下那个骑行头盔,递给丁一拿着,迈开大步就进了旁边一个超市,丁一就在原地等他,一会,贺鹏飞就拎着两袋东西出来了,说道:“这些你带着,晚上不回来也没有问题。” 丁一看见他买的是面包、牛奶和水果,似乎还有巧克力什么的,就说:“我不要,我都答应小虎了,晚上回来吃。” “贺鹏飞不由分说,就将两个袋子挂在她的车把上,丁一不好跟他争,就说道:“那你就回去吧,等有时间咱们再聊。” 贺鹏飞戴上头盔,说道:“我送你到你们家路口。” 到了城西路口,贺鹏飞也没有停下,而是和她一起骑到了家属院的大门口,贺鹏飞这才停住,说道:“考虑到你还有考试任务,你就别让我进去坐了,我回去,你好好看书,有时间再联系。”说着,摸了摸了小狗的脑袋,手一抬,就把他的那辆宝贝车拎了起来,转了个180度,再放到地上的时候,头就冲着来时的方向了,他长腿一抬,就坐在了车座上,说道:“拜。”然后一猫腰,向前一用力,飞快地了窜了出去。 168 魂牵梦绕的时刻(二) 丁一推着车,走进了门口,在要拐弯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贺鹏飞,只见他早就到了路的尽头,只剩下一个白点,心想,还真够快的,汽车估计也就是这速度吧? 北京,中央党校不远处的一个著名的外国品牌的咖啡厅里,坐着一位打扮时髦、戴着一个名牌大墨镜的的女士,漂染过的头发,泛着一层金属色的光泽,长长的指甲上,涂染着黑色的指甲油,精致的妆容,和这里的异域风情很是般配,她,就是袁小姶。 她在看着表,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漫不经心地注视着窗外楼下的门口。 好在没有让她等的时间太长,一会,门口就出现了一个高大潇洒的身影,也戴着一个墨镜,手揣在裤兜里,迈着大步径直走了进来。 她的心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她不是因为别的紧张,是因为那个潇洒的身影,仍然能唤起她少女时的情怀,她知道,这个人仍然能让他心动,在他身上,有着别的男人没有的深沉浪漫、镇静和儒雅,尽管自己是那么、那么地想把他撕碎,但是如果他回头,她仍然会把他该得到的都给他,只是,这个意志坚定的男人,是难以轻易回头的,因为,他们走的太远、太远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底又涌起一顾不可名状的恨意,她袁小姶的东西,别人也敢要,向来都是她要别人的东西,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走,这样的时候还真不多。而且还是一个青涩的、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小记者,她还不如那个叫冯冉的女孩,冯冉都比她会卖弄风情,而且嘴甜如蜜会哄人,无法想象,她是怎么让江帆痴迷的,除去比自己年轻外,哪点比的上自己? 她的手居然抖开了,刚才看到那个高大熟悉身影所涌上心头的美好感觉,瞬间就被恨所冲走了。 她翘起二郎腿,把头扭向窗外,故意不去看楼梯口,但她的耳朵却时刻倾听着,倾听着他的脚步声,然而很遗憾,在嘈杂的脚步声中,她已经分不清哪个脚步声是他的,哪个脚步声是别人的了,迷茫中,她不由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他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了,正在低头漠然地看着她,黑色的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神。 她居然不知他什么来到面前的,难道,他们已经是这样的陌生了? 她也有些伤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但是没有等她完全站起的时候,他却坐下了。这个混蛋,总是这么跟自己作对,一个小动作都不能让自己舒服,难道在他的眼里,她就这么不值一提?要不是爸爸让她过来看看他,她才懒得见他呢,但是爸爸执意让他来,尽管爸爸没有明说,但是她知道爸爸也想让她做最后的一次努力,给江帆最后一次机会。 她摘下墨镜,看着他,沉沉地看着他,目光定在了他黑乎乎的镜片上。 他也摘下墨镜,默默的,空空洞洞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地看着她,目光中,无爱也无恨。 曾经的一对夫妻,彼此这样呆呆地望了好长时间,终究袁小姶耗不过江帆,率先低下头,苦笑了一下,抬头说道:“干嘛那样看着我,好像很陌生似的。” 江帆依旧面无表情,空洞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袁小姶心里就有些发毛,压低了声音,狠呆呆地说道:“说话呀?哑巴了?” 江帆说道:“我不需要说话。” 袁小姶最讨厌他这种阴阳怪气地表情,说道:“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听,需要接受,我知道你把我叫出来是想检验一下你们的胜利成果,我只需要接受你勘验就行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帆依然淡淡地说:“我的意思你懂,该做的你们都做了,而且你们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我也的确很苦恼,很失落,只是没有挣扎,就是这个意思。” 袁小姶听了这话心里就腾地窜出了无名火,但是她尽量克制自己,看了一下左右,压低声音狠狠地说道:“江帆,你是肉烂嘴不烂!别装那么无辜,你是罪有应得!” 江帆这才把目光从袁小姶的脸上移开,故意抬头看天,双手抱在胸前,不说话了。 这时,服务生过来,弯腰,谦卑地说道:“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江帆看着他,饶有兴趣地说道:“迷糊药?蒙汗药?**?有吗?” 服务生以为遇到了精神病,立刻直起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冲他木然地摇摇头。 江帆跟服务生说道:“你信不信,她有。”他朝袁小姶努努嘴说道。 服务生又后退了半步,然后转身就走了。 袁小姶瞪了江帆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江帆,你就损吧?” 江帆耸了一下肩膀,说道:“你做都做得,怎么我就说不得了?就比做得还损?” 袁小姶的脸白了,说道:“你是活该,谁让你那么弱智,那么白痴!” 江帆伸出抱在胸前的手,冲她竖了下大拇哥,说道:“这么多年你就了这么一次实话。” 袁小姶气得肚子鼓鼓的,但是拿他丝毫没有办法,她低着声,狠狠地说道:“江帆,你什么时候会耍无赖了?” 江帆看了一下手表,懒得跟他磨嘴皮,就说道:“有话快说,我们马上就要开饭了。” 袁小姶说:“明天中午,是爸爸的生日,他邀请了许多人来,翟叔叔也来,爸爸想借这个机会说说你的事,让我来请你,明天回家,一块热闹一下。另外,今天也是妞妞出生的日子,我……也很想你们……” 江帆的心跳了一下,难怪今天他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原来是女儿的生日!这个日子一直是那么的让他魂牵梦绕。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是他女儿的妈妈,可是,看到她那一身时髦的打扮,和刚刚染上另类颜色的指甲油,怎么也看不出她有多么悲痛和伤感,反而倒是刻意打扮一番,他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就做自己女儿的妈妈?他很想挖苦她两句,但是没有用了,犯不上意气用事了,他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了,也过了恨的年龄了,就冷冷地说道:“明天我没空。”说着,站起身,就要走。 “那翟叔叔你也不见吗?” “谢谢,不必了。”江帆说完,转身就走。 他妈的江帆,你真是死猪不怕烫,还这么犟!江帆,这回你死定了,别说我们袁家没给你机会! 袁小姶死死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狠狠地咬着下嘴唇,居然咬出了血丝…… 下午,爸爸把她叫回去,让她来看看江帆,顺便跟他说明天是爸爸的生日,看他是什么反应。她知道,爸爸也是在做最后的努力,如果江帆现在回头还不晚,属于他江帆的东西,还会回到他江帆的手里,至于翟叔叔也来的话,就是袁小姶随口编出来的,她就想用这话再深入地试探一下江帆。 江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现在已经是到了黄河中心的人了,有什么傲气的?撕碎你这点可怜的傲气太容易了,你就等着被毁灭吧! 此时,对江帆深深的恨意,让袁小姶的脸扭曲变了形,她的眼里流出两滴冰冷的泪滴,默默地戴上大墨镜,走了出去…… 一天下午,刚上班的丁一,正在新闻制作室改配音,温庆轩就给她打电话,让她带着一个摄像记者,速速赶到市委,来参加就要召开的常委会。这也是亢州多年的惯例,有些研究工作的常委会,都是要有记者参加的,也是向观众传递一个信息,让大家能及时了解市领导在想什么、干什么。 自从丁一这个节目变成她和冯冉两个编导后,温庆轩担心冯冉误了新闻这边的事,所以,就让丁一也兼职做了新闻主持人。 今天她刚上班,新闻制作室就打来电话,说是李立说的,让她去改个配音,丁一来到制作间后,当制作人员把稿子给她时,她才发现这篇稿子不是自己配的音,再一看稿子的内容,是一家酒店装修后重新开张的消息,尽管避开了开业这个事实,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重新开张,这是一条典型的商业新闻,软广告,而且是冯冉自己写的稿子,自己拍摄,自己配音。 丁一知道,冯冉交际面广,大凡是类似这样的关系稿,冯冉都是自己去拍,去写,去配音,而且不许当班编辑给她改稿。对于商业新闻和开业庆典的稿件,在收费、措词、稿件长度等方面局里有严格的规定,但是这些规定对冯冉不起作用,因为新闻初审是李立,最后总审是温庆轩,但温庆轩常常因为时间关系,来不及审稿子,就交给李立总审,李立这关对于冯冉来说形同虚设。所以,时不时的就会有这样的稿子上了新闻节目。等温庆轩知道后已经播出了,温庆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水清无鱼,温庆轩深知这个道理。 由于是冯冉的稿子,如果丁一改的话就要从新配音,总不能一条新闻里出现两个人的声音吧,但是着就要求她的语速和冯冉做到一致。她问道:“怎不让冯冉自己改?” 制作人员说:“我们刚跟冯冉联系了,她去锦安电视台了,跟李局走的,李局说让你改。” 既然是纠错,由她再配一次也无所谓,毕竟播出的节目不能有明显的遗憾出现。 丁一有些为难,因为这条新闻已经剪辑好,时间已经固定,冯冉的语速很快,的确是播新闻的好手,播新闻的标准语速是一分钟一百八十个字,但是现在信息量增大,所以要求新闻的播音员就要做到每分钟二百六十个字左右,但是冯冉可以做到每分钟三百二十个字,她播广告的语速可以达到每分钟三百八十个字以上,所以,台里的广告配音大部分是她的声音。而丁一熟悉了专题播音,她的语速是赶不上冯冉的语速。丁一反反复复念了好几遍,直念得嘴皮都木了,有心想删掉两句话,又怕冯冉不高兴,只好不停地揉着嘴,还自嘲地说自己是拙嘴笨舌,把制作人员逗得笑的不行。接到温庆轩让她去常委会的电话后,她又飞快地念了一遍,语速快的都失真了,最后相差三秒种,她摸着麻木了的嘴唇说道:“你们在处理一下吧,再也快不了。”这才从制作室出来。 等丁一和摄像记者赶到市委会议室的时候,温庆轩耷拉着脸说:“怎么这么磨蹭?快开始了。” 丁一说改配音着,改了好几遍时间都对不上。温庆轩问是谁的稿子,丁一说是冯冉的,温庆轩皱了一下眉,他知道,如果是冯冉写稿,保准是关系稿,就问了什么内容。丁一都没敢说是酒店开张的内容,就措了个词,说是提高服务质量的内容,温庆轩又进一步追问提高什么服务质量,丁一这才说是酒店提高服务质量的内容。 温庆轩明白了,继续问道:“那篇稿子谁签的字?” 丁一摇摇头,说:“没太注意。”其实,丁一早就看见了,上面有李立的签字。 温庆轩就阴着脸不说话了,带头走进会议室,有两三个参加会议的局长,早就等在那里,无疑,他们跟这次会议的内容有关。 丁一便在往常的角落里坐下,看着摄像记者在架机位,主要机位都是对着市委书记和市长两个主要位置的,但是恐怕今天江帆就要缺席了,钟鸣义走后没有回来过一次,他也不可能回来开会,毕竟这样的会经常开。 她正在盯着市长那个座位出神,会议室的门被工作人员拉开,领导们鱼贯而入。 打头的是市委书记韩冰,很快,她的心脏就跳了一下,因为,在韩冰的后面,出现一个比他高出不少的一个头顶,她紧盯着门口,果然,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了在门口,清瘦,高高的,但依然是仪表整洁,风度翩翩,犹如玉树临风般地进来,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169 公然受辱鹏飞挺身而出(一) 丁一佯装没看见他,低下头,展开采访本,翻到空白的一页,但是一直没有停止用余光打量他,她也知道他看见了自己,只是自从他的妻子袁小姶来亢州闹过之后,在公开场合下见面,丁一都是对江帆避而远之,连一个眼神都不敢跟他交流。 散会后,丁一和摄像记者最后才出来,走到一楼大厅,他就看到曹南、张怀和朱国庆等人送江帆上了小许的车,金生水给他关上车门后就坐到了前排座位上。 江帆降下车窗,伸出手跟大家再见,这个时候他就看见了丁一,愣了一下,再次冲他们这边挥挥手…… 这是丁一在亢州这座权力机关的大楼里,看到的江帆最后的影像,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在这个地方见到过他,尽管三天后他又回来过,但是她没有在这里见过他,他那个挥手的影像,似乎预示着什么,定格成了永远,一直在她的心中磨灭不掉…... 望着江帆的车消失在大门口,丁一的心里有些难受,莫名其妙地眼睛就有些酸痛,坐在温庆轩的车里一言不发…… 天气有些闷热,天边有雷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这是进入主汛期以来最为标志性天气,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阵雨,中到大暴雨,亢州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几乎都跟防汛有关。 她不知道江帆他们在半路上会不会赶上雨? 坐进车里,温庆轩说:“小丁,这篇稿子你用多长时间能写出来?” 类似这样的会议,丁一已经有了经验,在会上就基本拉出一个大概,只是往稿纸上写的时间,她说道:“十分钟。” “那好,加班把这条新闻上上。” “今天的新闻已经做完了呀?” “把冯冉那条撤掉,你刚才不是配过音了吗,长短应该能掌握。”温庆轩坚定地说道。 丁一忽然意识到在这个问题上自己可能脱不了干系了,最近,冯冉对自己一直不友好,就因为当初自己没有同意给她弄稿子,所以冯冉进入丁一这个栏目后,无论是态度和作风都很强势,无论是摄像还是制作的,都优先她用,好在谁弄谁的节目,丁一倒也不惹她。 回到单位后,温庆轩直接进了新闻制作室,下令拿掉冯冉的那条新闻,腾出时间,把今天常委会的消息放在了头条。 按说,拿掉不重要的消息,临时换上别的消息,是很正常的事,不知为什么,丁一心里有了一种担心,担心冯冉会迁怒到自己的头上。 温庆轩没有回去,而是一直呆在新闻制作室,看着丁一把稿子写完,他审了两遍,修改了个别地方,然后听着丁一配音,直到盯着制作人员把这条新闻剪辑好,上传后,才离开。 丁一也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误了最早一段时间新闻的播出。 她来到三楼,整个楼道寂静无声,人们都下班回家了,只有她一人在楼上住,她隐约就听到宿舍里电话响,她的心一跳,快步跑到宿舍,开开门,果然是她屋里的电话在响,她迫不及待地抓起了电话,对着话筒就“喂”了一声。 “呵呵,干嘛这么喘?”一个温柔,浑厚的声音逸出,是江帆。 丁一笑了,就势坐在椅子上,说:“刚上楼,就听到电话响,跑的急了点。” “怎么刚上楼,吃饭去着?” “还没敢吃饭,刚把今天会议的消息加上。” “呵呵,速度够快的,会刚散,新闻就出来了,不错。” “不是我,是局长安排做的。” “你是主要劳动者。” “呵呵,也不是,那些制作人员比我走的还晚呢。” “真是一个谦虚的好孩子。” 丁一看了看时间,说:“你是不是到学校了?” “是啊,刚到,宿舍没人,我就给你打电话了,一会去食堂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哦。”她等着他说下去。 “我回来的急,没有机会给你打电话,心想可能会在会上看见你,果然就看见了。” “嗯,你怎么不明天早上再回去?” “晚上有学习讨论任务,还要发言,不回来不行。” “这么紧张?” “是啊,课堂纪律很严的,课下管理也比较严。来这里的人大小都是领导,没必要破坏纪律。” “呵呵,又当学生去了,感觉如何?” “是啊,感觉不错,需要思考、学习的东西很多,人,就该适时地给自己充充电。” “呵呵,我就是响应你的号召,才继续充电的。” “充电绝对有好处,现在想想,你的什么东西都可能被别人无情剥夺,只有学到脑子里的知识,别人是抢不去的,所以说,知识,是自己竞争和生存的武器。” 丁一心一动,似乎从江帆这句话中听出了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江帆的口气温柔极了。 “我在听你的哼哼教诲。” “哼哼?调皮。”江帆笑了。 丁一突然问道:“学习快结束了吧?” “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时,就听江帆不知跟谁大声说了一句“好的,马上——”,然后又跟丁一说:“好了,我要去吃饭,你也去吃点吧,你都瘦了。” 丁一不舍地说:“呵呵,我不瘦,就是前段考试总是熬夜,其实分量没减。” 江帆说:“分量减不减的只有我称了才知道。” 丁一的心激动地跳了一下,说道:“党校的学生也这么坏吗?” 江帆说:“他们不坏,我坏。” “咯咯。” “对了,你考的成绩怎么样?”江帆似乎是边关门边说道。 “还不知道,不乐观。” “没有问题,我的宝贝干什么都不会错的,提前祝贺你。” “呵呵,还是先别祝贺,到时考不上多丢人。” “呵呵,好,我先去吃饭了,要下雨了,你也别太累,注意身体,不许减肥。” “呵呵,好的,拜。” “拜。” 放下江帆电话,丁一忽然就有了想吃饭的冲动。只是这时,窗外已经开始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天气瞬间就黑得一塌糊涂。 丁一赶紧关好门窗,找出手电、蜡烛和打火机,她怕突然停电,一般在这种恶劣天气中,都会有停电现象发生,正在这时,电话又响了,她以为是江帆,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刚要说下一句话,就传来温庆轩的声音: “小丁,你下去看看新闻制作室的那几个人走没走,如果没走的话让他们等着,我让司机回去送他们回家。” 丁一听后,说道:“好的。我这就去。” 丁一快速跑下楼,到二楼一看,新闻制作室的门已经锁门了,她又跑了上来,拨通了温庆轩的电话,告诉他人已经都走了。 这场雨下得很大,很大,丁一来亢州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赶上这么大的雨,持续的时间也很长,暴雨过后,就变成了小雨,直下到第二天,天空仍然阴沉的可怕,云很低,很密,重重叠叠滚在一起,稍微碰撞挤压一下,就会倾泻出一阵大雨和下雨,西边的天空始终都是黑乎乎的,估计那里山区的雨更大。 第二天一上班,温庆轩就把李立和宋佳玉叫到办公室,严肃地跟他强调了新闻稿件的审批程序和纪律,坚决杜绝带有广告倾向的商业性新闻,所有商业性的新闻一律不准在新闻节目中播出,让他严格把关,如果有需要这方面宣传的,移交给经济专题。 169 公然受辱鹏飞挺身而出(二) 温庆轩说的道理谁都懂,但是交给经济专题明显就涉及到了收费问题,所以,往往有一些记者,在收取了商家的好处后,把稿件悄悄塞到新闻里,能蒙混过去就蒙混过去,蒙混不过去再跟领导去磨,要不就象征性地交点钱,也是收多交少。 下午,岳素芬来到丁一办公室,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丁一和贺鹏飞再次相亲的事,她很高兴,说他们有缘分,而且还说贺鹏飞的家人对丁一各方面的条件也很满意,贺鹏飞那傻小子更是没得说,劝丁一好好考虑一下。 正在说着,就见冯冉气冲冲地推门进来,身后的门被她“咣当”一声关上,可能是力气太大,门不但没关上,反而弹开了,整个楼道里都传来了回音。 自从冯冉入住丁一这个访谈节目,她人也就从大办公室搬到了丁一的小办公室来了,坐在雅娟曾经坐在是位置上。 一般到了下午,在单位里是很少能见到冯冉的身影的,所以岳素芬见她进来,就不无嘲讽地说道: “呦呵,小冯,你上班来了?” 冯冉就把包气冲冲地往桌上一摔,谁也不看,冷着脸说道:“来了,能不来吗?我再不来的话,就他妈的被人捏死了。” 丁一想她可能知道了昨晚那条新闻被撤的事。 岳素芬是冯冉播音的前辈,又是总编室主任、播音组的组长,冯冉这个样子她就有些生气,不软不硬地说道:“你这是受了哪门子的刺激了?跑这儿发泄来了?” 冯冉说:“我当然是受刺激,我是生气,有的人当面好好的,小鸟依人、不多言多语,可是到了关键时刻就背后捅你一刀,您说她这算什么东西呀!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快臭遍全城了!” 丁一的脸立刻就白了,她似乎意识到冯冉这话是冲自己的说的,但是人家没有指名道姓的,自己也不好反驳什么。 岳素芬似乎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就说道:“冯冉,你瞎骂什么?如果你跟谁有误会,可以当面去找他,跟他沟通,大姑娘家家的不兴骂海街!丢人不?” “哼,别人偷人都不怕,我还怕丢人吗?沟通,我才懒得理这号人哪,看她一眼我都恶心,吃不下去饭,我惹不起躲得起。” 说着,就把岳素芬挤到一边,拉开抽屉,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丁一这一看,明显就是冲自己来的,她就说道:“敢情你骂了半天是在骂我呀?” “谁心里有鬼我就骂谁,谁捡茬我就骂谁!” 丁一没有跟她嚷,依然平静地说道:“鬼,我倒是没有,但是你这话的确是指代性太强了。” “太强怎么了,就是骂你怎么了,要不是你打小报告,局长能立刻就把我的稿子撤下来吗?不就是让你给改一下配音吗?至于吗?累死你了?” 丁一的脸白了,她争辩着说道:“怎么是我打的小报告?冯冉,那是电视节目,是没有秘密的,再说……” 冯冉根本就不容她说话:“少来这套,我懂的比你少不了多少,我还不知道那是电视节目,别卖酸了,要不是你,我那条新闻能那么快就被拿下?你说碍着你什么事了?你是不是见不得别人比你好?难道所有的好处都让你一人得了?” “冯冉,你越说越离谱了。”岳素芬吼道。 “我离谱?她做都做得了,我说说怎么就不行了?”冯冉对岳素芬也不客气了。 丁一最不擅长跟人吵架了,事实上她长这么大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阵势,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就见门口聚集了几个同事在看热闹。丁一觉着很丢人,就涨红了脸,半天才说:“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污蔑我?” “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别装得那么无辜,骨子里一肚子坏水!”冯冉边说边拉出抽屉,把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倒在了桌子上,然后把抽屉随手就扔在了丁一的桌上。 丁一气的手就开始哆嗦,半天才说:“你今天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坏了?” 岳素芬看了丁一一眼,心想丁一的确没有吵架的经验,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冯冉已经把话接了过去。 “你怎么坏还有必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播送一遍吗?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就你做的那点见不得人的事,谁不知道?别揣着明白使糊涂,当别人都是傻子,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巴结了市长巴结局长,本来就是贱人,还非要装成贞洁烈女,我呸——” 这时,就听见门口有人互相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丁一“腾”地从座位上站起,用手指着冯冉气愤地说道:“冯冉,不许你这样侮辱我!” “侮辱?哈哈。”冯冉走到门口,索性把半敞着的门全都打开,说道:“你们大家听见了吧,说我是侮辱她,真是笑话,都让人家老婆找到单位里来了,还说是侮辱她,就差被人家堵在被窝里了,是不是呀?哈哈!” “冯冉,你太过分了,你是不是疯了?”岳素芬说道。 “哈哈,我没疯,有人疯了。”冯冉回过身,冲着岳素芬说道。 门口的人越聚越多,楼道里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丁一羞愧难当,说道:“冯冉,你今天必须跟我道歉!” “道歉?跟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人道歉,跟一个第三者道歉,我呸!破鞋!” 丁一气得的冲到冯冉的跟前,抓住了她,说道:“谁是破鞋,你再说一遍?” 冯冉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说道:“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丁一气急了,抡起胳膊就要打她。 岳素芬见了,急忙去拉。 尽管丁一没有打到冯冉,但是,冯冉一看丁一果然敢打自己,就大叫一声:“你还敢打我,我撕碎你这个小贱人……”说着,就扑了上来…… 这时,就听背后有人大喝一声:“住手,不许你动她!” 紧接着,冯冉的手就被来人抓得死死的,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认识,手臂晃了几晃,对方都没有松开她的手。 来人见制服了冯冉,便使劲把她往后一甩,就把冯冉甩到了门口,辛亏门口挤着好多人,冯冉才没有栽倒,可能是用力过猛,冯冉高跟鞋的鞋跟断了,她没站稳,便栽倒在了地上。本来她身上穿着的就是一件超短裙,此时,里面的粉色小内裤便***,人群里就发出一阵哄笑。 岳素芬回头一看来人,叫了一声:“小飞……” 冯冉恼羞成怒,一下子从地上爬起,仍然不肯罢休,脱下了另一只高跟鞋,抓在手里,就冲丁一砸了过去。 丁一躲开了她的那只鞋。 冯冉见没砸中她,不甘心,就又向丁一扑去,伸手就去抓丁一的头发。 哪知,刚才那个人拦住了冯冉,然后飞像一堵墙似的护住了丁一,冲着冯冉怒喝道:“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就对你不客气!” 许是眼前的人太过严厉,许是经过刚才那一甩,让冯冉畏惧了,看这架势,如果她再敢冒犯丁一,这个男人一定会把她的胳膊掐断。 冯冉毫不示弱,她打量着眼前这个人,没有见过,高高的个子,三十岁的年纪,戴着一副近视镜,肩背着一个商务皮包,穿着不俗,气质不凡,俊朗的外表下透着一股怒气,镜片背后的眼睛,正在瞪着自己,像要喷出火来,并且随时准备对她出手。 冯冉说道:“你是谁?少管闲事,算哪棵葱啊!” “我是她男朋友!”这个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掷地有声。 丁一一愣,但在当时那个场合,她也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岳素芬看看丁一,又看看贺鹏飞,也没有说什么。 “男……朋友?”冯冉愣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刚刚骂完丁一,居然人家的男朋友出现了,但一贯骄纵跋扈的她,很快就强硬地说道:“我管你是什么男朋友狗朋友,是她先动手的。” “是你先侮辱的我女朋友,今天你必须跟她道歉?”贺鹏飞指着冯冉,怒不可遏地说道。 “哼,什么你女朋友,瞧你人模狗样的也是一表人才,怎么找这么一块料……” 她的话还没说完,贺鹏飞就冲她攥起了拳头,骨节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狠狠地说道:“请问,你是从无德系骂人专业毕业的吗?怎么骂起人来出口成章,你的家长直到现在都没把你教育成人吗?他们就没教育你学会尊重别人吗?” 贺鹏飞的脸煞白,额上青筋暴跳,眼睛瞪得血红,一点点地逼近着冯冉,直把冯冉逼得往后退…… 冯冉不敢骂下去了,因为她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是啊,他被丁一带来绿帽子,他的气还没地方撒呢,自己如果把他惹急了,肯定他的巴掌会轮到自己的脸上。 岳素芬一把拉过贺鹏飞,说道:“小飞,你干什么你?” 贺鹏飞也火了,冲她吼道:“你说我干什么!我想替你们领导教育一下这个无德无才的人,你们大小也是个新闻单位,是精神产品的生产者,怎么居然有这样素质的人?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同事。这就是你们单位的企业文化吗?这就是天天给广大观众提供精神食粮的生产者?吵了这么半天,居然没有一个领导出来说句话,反而聚集了这么多看热闹的人,很好看是吗?进来看,听她们互相骂,看她们互相打,过瘾,对吧?那就进来,进来看,来呀!”他走到门口,红着眼,冲着外面的人吼道。 门口的人散到两边。 “小飞,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岳素芬就去拉他。 贺鹏飞的情绪的确有些激动,和他平时的温文尔雅大相径庭,他甩开岳素芬的手,痛苦地说道:“表嫂,我是疯了,我是为这种丑陋的人性疯了,我难以想象,在这样的氛围下,你们生产出精神产品,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示众,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有什么安全可言……” 这时,温庆轩虎着脸出现在门口。 岳素芬赶紧低声说道:“小飞,你胡说什么?” “他没有胡说,他说得很对!我替你们感到脸红!”温庆轩站在门口,冲着门里门外的人怒喝道。 见局长来了,楼道里的人都乖乖地回到了各自的办公室。 温庆轩扭过身,看了一眼冯冉,又看了一眼地上分了家的鞋和跟,冲冯冉说道:“你有什么好埋怨别人的,别说这事和小丁没有关系,就是有关系,你也找不着别人,怎么就不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满嘴脏话,成何体统!你要深刻检查,检查不好停职!你不是要从这屋搬出去吗?现在就搬回去!” 冯冉一听,眼泪就流了出来,说道:“凭什么让我搬,不让她搬?” “就让你搬,是你挑起的事端,你们俩还有法在一起办公吗?” 这时,李立从外面回来,听见温庆轩训话,就进来了,看了看屋里的人,不认识贺鹏飞,看到冯冉的狼狈相,就说道:“怎么回事?” 温庆轩不客气地说道:“怎么回事?你问她?就为了我撤下那么一篇稿子,就不依不饶,又打又骂,反天了!去,把宋佳玉叫来。” 李立就出去叫宋佳玉,宋佳玉进来,温庆轩说道:“你把冯冉还领回你们那个大办公室,一周内不许播新闻,不许在电视上出现,检查不深刻不许恢复她的工作!” 宋佳玉就拉了一下冯冉的胳膊,拿起冯冉桌上的挎包,岳素芬从桌底下拿出她扔过来的高跟鞋,塞到冯冉手里,又给她把那只鞋和根捡起,塞到她另一只手里,冯冉哭着走了。 一会,就过来两个人,把冯冉桌上的东西和抽屉里的东西装进一个袋子里,拎走了。 温庆轩这才看着贺鹏飞说:“你是小丁的男朋友?” 贺鹏飞点点头,说:“是的,我叫贺鹏飞。” “嗯,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我深表歉意。”温庆轩语气很生硬地说道,显然,贺鹏飞的话他听了并不舒服。 贺鹏飞说道:“我认为光有歉意不够,要积极整顿才是正道,我这是第二次来贵单位,但是这次我对我女朋友的处境深感忧虑,今天我是赶巧了,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发生这类事情,她天生就与世无争,在这样的恶劣的环境里工作,我很担心……” 170 贺鹏飞伤心离去(一) “鹏飞,别说了……”丁一听他一口一个女朋友实在有些难为情,又不好跟温庆轩解释什么,脸就尴尬的红了。 李立看着贺鹏飞,心想这个人真不知天高地厚,有心说他两句,又唯恐引来他更多的话,况且今天这事是自己造成的,是他上午把冯冉叫过去,跟她说了稿子的事,还说是丁一告诉的温庆轩,温庆轩才撤掉那篇稿子。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冯冉居然跟丁一打起来,而且还被温庆轩停了职,让她写检讨,如果这时他在说什么话,唯恐温庆轩连他也一起数落,就瞪了贺鹏飞一眼,没有说话。 “小伙子,你言重了,没那么阴暗。”温庆轩又看了看丁一,口气温和了下来,说道:“好了,你也别生气了,洗洗脸,陪你男朋友说说话,如果他晚上不走的话,我请客。” 丁一摇摇头,没有说话,她自己也不知道摇头表示的是什么意思。 贺鹏飞说道:“对不起局长,我刚才太冲动了,但是我无意冒犯您。” 温庆轩笑笑说:“没关系。岳主任,你跟我来一下。”说着,就走了出去。 李立也跟着他出去了,岳素芬跟他们俩说道“我先去去,你们俩先聊。小丁,带小飞去你宿舍吧?”岳素芬不放心他们,又叮嘱了一句。 贺鹏飞跟在表嫂身后,等她出去了,就把门关上,贺鹏飞靠在门上,看着丁一,眉宇间充满了痛苦和不解。 丁一看他一眼,低下头。 贺鹏飞看不出丁一眼里的内容,但是她柔弱的样子,足以让他怜惜,半天,他才说道:“你就不想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丁一抬起头,有些虚弱地说道:“鹏飞,去我宿舍吧?” 贺鹏飞点点头,帮她把屋子收拾了收拾,就体贴地让她先出来,然后给她把门关好。 外面,又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地打在遮阳棚上。 丁一打开宿舍的门,请贺鹏飞进去,屋里有一股淡淡的潮气,贺鹏飞说:“你们这办公环境太差了,没有专职的宿舍区,你就睡在这样的环境里?” 丁一感觉他有点幼稚,想当初,睡在这里还是温庆轩安排的,不然就要睡在前面的小平房里。她没有回答他,给他沏了一杯水,放在写字台上,然后走到脸盆前,洗了洗脸,问道:“鹏飞,你怎么来了?” 贺鹏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昨天去北京计算机研究所着,我们一共来了两个人,那个人昨晚坐火车回去的,我就住在了北京,想着今天是周五,就绕道找你来了,如果你回家,我就捎你回去。谁知,刚进门就碰见你……你被别人欺负,堂堂的国家新闻单位,政府的喉舌,居然是这样一种文化氛围,太不可思议了!” 丁一擦着手说:“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是一点小误会造成的。” “我知道,我刚才是在气头上,说了几句你们单位领导不爱听的话,但那是真话,哪有这么公开骂人的?太不可思议了?还想打人?跟菜市场有什么区别?” 丁一想起刚才自己也冲动的想打冯冉,就尴尬地说道:“好了,别抨击了,我们是小城市的小单位,比不了你们省直单位。” 贺鹏飞说:“我知道我刚才有些冲动,但是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恶了,简直就是……就是泼妇。居然用那么难听的字眼骂你,真有些受不了。” 丁一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贺鹏飞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丁一,那个女人为什么要骂你,而且那么难听,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丁一听他又这么说,就坐在床上,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他,说道:“我解释什么?” 贺鹏飞盯着她,痛苦地说道:“表嫂前两天给我打电话,我们谈了你,她当时跟我说,说赶紧你心里可能有了人,不会爱上我,我说不可能,她父亲都说她没有对象,我进一步追问表嫂,表嫂就说只是一种感觉,她也不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我问她那你凭什么说她心里有人了。表嫂跟我说,你想想,这么多年她都不找朋友,不是有人是什么?当时想了一夜,如果你心里有人的话,你会跟家里说明了,就不会再答应媒人去相亲的,再如果,既然你心里有人,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带出来,那样也省得别人对你心存幻想了。我就想,一个女孩子肯定会有许多追求者的,也许,你也在比较,看最终谁能胜出,所以,我很乐意加入到这个被你比较被你筛选的行列中,也很想搏一下,但是刚才我听了那些话,我……我真有疑虑,所以,好想听你的解释……” 丁一的脸红了,其实她上次问贺鹏飞见到岳素芬没有,当时想,如果贺鹏飞见到岳素芬,岳素芬可能会跟她说一些丁一的情况,尽管岳素芬跟她关系不错,不太相信那些传闻,但她本着对表弟负责的态度也会告诉表弟的。当时贺鹏飞说还没见到。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丁一也希望贺鹏飞知道自己的一些情况,然后就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幻想了,贺鹏飞是个好人,她不想欺骗。但是当时贺鹏飞说见面其实也是为了看看老同学的情况,不单纯就是相亲,这样说丁一心里就踏实了不少,只是没想到贺鹏飞还对自己抱有希望,甚至刚才那不堪的一幕被他撞见,的确有些令丁一尴尬。 丁一的脸上就有了不自然,想了半天,她说道:“鹏飞,请你原谅,我真的不能跟你解释什么,那是我自己的事。” 贺鹏飞认真地说道:“丁一,那不是你自己的事,也涉及到我。” 丁一明白他话的意思,说道:“鹏飞,你别自寻苦恼,这跟你没有关系。” “丁一。”贺鹏飞忽然攥住了她的手,眼睛有些红涨,说道:“这跟我有关系。” 丁一抽出了手,说道:“我们上次不是就说好了吗?我们……只做同学,那种关系没有可能……” “上次是上次,这次我决定重新追求你!”贺鹏飞坚定地说道。 丁一摇摇头,说道:“鹏飞,我不适合你,你有那么好的条件,又有出国留学的背景,你会找到比我好一百倍的女孩,我真的不适合你……” 贺鹏飞说:“适合不适合那要我说了才算,丁一,先别这么早下结论,你先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人?” 丁一想了想,冲他点点头,说道:“我有。”说完,脸就红了。 “谁?” “这个?这个……我不能说,我没有权力说,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她措着词说道。 贺鹏飞痛苦极了,说道:“是他们指的那个人吗?” 丁一尴尬极了,脸更加红了,说道:“求你,你别问了好吗?我都说过我不会说的。” 贺鹏飞并不死心,继续说道:“丁一,你必须告诉我,你只有告诉了我,我才能死心。” 丁一摇摇头。“鹏飞,你别这样……” 贺鹏飞依然不死心,说道:“对不起,也许,我没有资格这样问你,但是我想知道事实,就当我们还是同学,是朋友,你告诉我好吗?” 丁一摇摇头。 贺鹏飞一听,耷拉下了脑袋,颓废地说道:“我懂了……”他左右看看,然后站起身来,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包,说道:“我……太……太天真了,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我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你,只是也真的……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说着,他似乎有些站立不稳,赶紧扶住了桌沿,稳了稳心神后,还想说什么,没有说出,就脚步不稳地往门口走。 贺鹏飞紧锁的眉头和痛苦的表情吓坏了丁一,这个曾经阳光神采飞扬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阴霾,她赶紧起身,说道:“鹏飞,对不起,我无意伤害你,我们一开始不就都说好了吗,我真的是无意伤害你,鹏飞,对不起——” 170 贺鹏飞伤心离去(二) 贺鹏飞站住,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她,看了半天,才知道丁一被她吓着了,为他惊慌了,他注视着她,那双眼睛里,布满了歉疚和慌乱,是的,她是个纯洁、善良的姑娘,心里有的,眼睛就表现出来了,也许,她的确有难言之隐,他不该逼她,他很想伸出手,很想去摸一下她的眼睛,但是他没有,而是说道: “丁一,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一直,一直认为,认为我能行,你会爱上我,真的,我没骗你,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谈,其实就是……就是认为我能行……现在,我知道答案……” 他说着,就往出走,丁一担心他,就说道:“鹏飞,你坐会再走吧,等雨停了……” 贺鹏飞看了看窗外,又回头看了看她,勉强笑了一下,说道:“行,那我就再坐一会。” 丁一急忙给他杯子添了一点水,放到他面前。 贺鹏飞愣愣地坐那张字台前,看着桌上丁一抱着小狗的那张照片,盯着看了许久,许久,眼睛慢慢地湿润了,他摘下眼镜,双手捧住了脸,使劲揉了揉脸和眼睛,然后又戴上了眼镜,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他身后的丁一,故作轻松地说道:“你干嘛站着,我不跳楼。” 丁一见贺鹏飞痛苦的样子,心里也很难过,就像她说的那样,她真的无意伤害他,他是个好人,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她轻轻地坐在字台旁边的床上,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贺鹏飞扭过身,看着丁一,看到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也有些心疼,眼睛就又红润了,他说道:“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 丁一抬头看着他,就见他紧皱着的眉头和镜片后面红润的眼睛,有些难过地又低下头,说道:“鹏飞,对不起……” 贺鹏飞再次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勉强笑了一下,说道:“丁一,你这话都说了好几次了,你没有错,不用总跟我说对不起。” “真的?”丁一抬头看着他。 贺鹏飞就感觉自己的心被人轻轻地刺了一下,看着她,点点头,说道:“真的。” 丁一也勉强冲他笑了一下,说道:“谢谢你鹏飞。” 贺鹏飞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稳了稳神,用手撑着脑门,说道:“不要谢。可是丁一……”他又说道:“你为什么不把你的事告诉你父亲呢?” “这……”丁一为难了,不知怎么说好。 贺鹏飞摆了下手,说道:“我懂了。你放心,我会给你保密的。只是,你心里那个人,真的这么值得你等待吗?” 丁一冲他点点头。 “可是他……他为什么……为什么不娶你……” “鹏飞……”丁一几乎是在用哀求的口气说道:“不要问这么详细了好吗?” “对不起丁一,我也无意伤害你,是我好奇了。其实我也早该想到,你这样一个好女孩,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没有人追求呢,又怎么能没有心上人呢?” 丁一静静地听着他说完,然后说:“鹏飞,你也是个优秀的人,也会有许多女孩子追求的,你会找到自己合适的那一个的。” “嗯,谢谢你,用了合适两个字,而不是用最爱两个字。”贺鹏飞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丁一啊,我希望你幸福,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爱情,我都祝福你。” 丁一听贺鹏飞这样说,有些激动,再次说道:“谢谢你鹏飞。” 雨,还在忽急忽缓地下着,西北部的天空不时有雷电闪烁。贺鹏飞站起身来,说道:“你回家吗?其实,我就是想跟你一块回家才绕道过来看你的。来的时候,我给丁叔叔打了电话,他说你上周就没回去。” 丁一本想回家,但是她临时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就说:“我不回去了,下雨不方便,我明天还有任务。” 贺鹏飞说:“那我也不呆了。”说着,就站起身。 丁一也站起身,抬头看着他,真诚地说道:“鹏飞,谢谢你。” 贺鹏飞痛苦地闭了一下眼,深深地注视着她,说道:“丁一,让我抱抱你好吗?” 丁一知道他没有任何色欲,完全是情不由己,就点点头。 贺鹏飞走近她,伸出自己的双臂,把丁一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闭上了眼睛,这个拥抱,他已经渴望了多年,今天终于把心爱的女孩抱在怀里,却舍不得放开,但这却不是开始,而是结束。 他不敢放任自己这样陶醉下去,这个拥抱是自己请求来的,不是她情愿的,所以分寸还是要注意的,他慢慢地松开了她,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丁一,我祝你幸福……”话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 丁一点点头,说道:“鹏飞,我也祝福你。” 丁一送贺鹏飞下楼,有几个同事站在楼门口,正在抬头看天气,丁一送贺鹏飞出来,同事们就主动让开道。 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帕萨特轿车,贺鹏飞坐进了车里,丁一以为他开的是单位的车,因为贺鹏飞是来北京办公事的。 丁一没有打伞,她站在雨地里,一手遮在额头上挡着雨,一手跟贺鹏飞再见。 贺鹏飞恢复了正常平静的表情,他亲切地对丁一说:“别送了,小心着凉。好了,我走了,你回家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丁一用余光看了看周围的同事,知道他这话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就点点头,说道:“好的,路上开慢点。” 贺鹏飞开着车,慢慢地驶出了院子,在拐弯处,摁了一声喇叭,跟丁一做最后的告别。丁一就在后面冲他摆摆手。 贺鹏飞的车很快消失在雨中了。 贺鹏飞冒着雨走了,几年后,他才告诉丁一,那天,他一口气冒雨开到了高速路上,因为没有接到丁一,他没有回阆诸,而是直接回省城的单位,快到锦安市的时候,雨突然大了起来,他不敢开了,因为他的心情糟糕透了,就把车停在停车带上。路面积水很多,倾盆而下的大雨,在地上浅起一层白雾,把天空都下白了。路上没有了车,都在路边等雨。他突然就有了哭的冲动,伏在方向盘就哭了。 他说,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哭呢,是为自己、为自己的爱而哭。因为他是那样的爱她,从上学到现在,他从来都没有停止爱她。他说他一直都是个老实的孩子,老实的送丁一回家,刚想吻她的时候,就被她哥哥的拳头吓跑了,那个时候是那么的青涩,胆怯,他一直认为那就是他的初恋。因为他们是不同的专业,也就有了不同的就业方向,后来,岳素芬竟然鬼使神差般地给他们介绍对象,他才再次见到自己学生时代的暗恋的情人,尽管丁一没有同意跟他进一步交往,提出只是保持同学关系,但是,丁一已经结结实实地占据了他的内心,没有别的姑娘能取代,继丁一后,他相过无数个姑娘,但是他再也没有遇到让自己这样动心的女孩。 先后两次被人鬼使神差地撮合,说明他们有缘分,他们就该是天生一对,他坚信,这是老天对他的眷顾,只是现实,把他美好的梦一次又一次地击碎了……丁一心里并没有他,第一次他遭到拒绝后,他认为还有希望,可是出国回来后的这一次,他认为自己彻底没有希望了,因为丁一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尽管她目前不能把这个男人公开,但是他发现,丁一爱的很深,因为他知道,丁一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子,更不是一个功利的女孩,上学不是,现在也不是,她完全是因为爱才爱。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海外的艰苦求学,想想多少次的魂牵梦绕,想想对丁一的美好憧憬,到最后,他所有的美好梦想都被现实无情撕碎了,怎能叫他不伤心…… 170 贺鹏飞伤心离去(三) 送走贺鹏飞后,丁一回到办公室,岳素芬也从楼上下来了,她问道:“小飞呢?” “刚走。”丁一答道。 岳素芬没有追问他们的事,而是跟她说:“刚才局长把我和李立叫了上去,研究了对冯冉的处理,除去让她给你赔礼道歉外,想让她撤出你这个专题,李立不同意,我也觉得这样做怕加重了你们之间的矛盾,后来局长说让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看你能不能跟她继续合作下去?” 丁一半天才回过神,说道:“岳姐,我们两个本来就是谁干谁的活儿,不存在合作的事,她干她的,我干我的,互不影响。” 岳素芬笑了,说道:“小丁,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你知道冯冉和李局的关系,如果弄得太僵,对你也没有多大好处,那好,回头再说你和小飞的事,我上去了,局长等着听我的回话呢。”说着,她就开门出去了。 晚上,爸爸打来电话,询问她怎么没回去。丁一说天气不好,另外还有加班任务。丁乃翔知道女儿工作的性质,加班几乎是家常便饭,他就没有多想,说道:“小贺给我打电话,也说了你们很忙,他说他去的时候,你忙的手脚不闲,小一,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丁一不好意思地说道:“知道了。” 爸爸又说:“小一,我感觉小贺这个人不错,你要认真跟他处啊。” “知道爸爸。” “还有,我今天给我那个部长同学打了电话,我在电话跟他说了你的事,哪知,他听了哈哈大笑,你知道他为什么笑吗?” 爸爸跟丁一说过,他在那次农展会上,联系上一位以前的老同学,并且知道他最近刚刚当上省委宣传部的副部长,爸爸说她调动工作的事,就准备找这个老同学帮忙。丁一感觉爸爸真是老了,有点老顽童的意思,就笑着说: “不知道,他笑什么呢?” “哈哈,真是太巧了,他就是小贺的父亲。” “什么?”丁一吃惊不小。 “是啊,我这个同学原来一直在下面市区工作,所以也就没怎么联系,只知道他的孩子和家属一直没跟他去外地,谁知道就是小贺呀?我刚才问你乔姨,她说张姨也不知道他父亲的具体情况,就知道在省城工作。小一,小贺是你同学,他的父亲跟我是同学,这真是太巧了,说明你们有缘分啊。” 丁一一听,脑袋就蒙了,心也就彻底凉了。爸爸找的老同学是贺鹏飞的爸爸,那他爸爸知道她不可能和他儿子有结果后,肯定就不会帮忙给她调工作了。天,为什么自己这么的倒霉?不但调动无望,还有可能影响到爸爸和老同学的关系,那一刻,她的内心的确有一种叫绝望的东西在蔓延,但听到爸爸还在电话那头高兴地“呵呵”笑的时候,她镇静了下来,要提前给爸爸打预防针,免得爸爸到时难以接受,就说道: “爸爸,调动工作的事你不要太上心,官越大越不好办,另外,他是省里的干部,他帮忙的话还要和下一级的领导说,这个口也不是容易就能张得开的,您也别太着急,我就等着林老师回来后,求她去帮忙,林老师帮忙会很简单,用不着这么多的中间环节。让爸爸为我的事牵肠挂肚,女儿实在不忍心……” “呵呵,跟爸爸客气什么,这个事不目前来看不算什么了,你就做好回家的准备吧。”爸爸乐观极了。 “爸爸,听我的,您不要去找这个同学了,我感觉他办不了。”丁一赶紧说道。 “谁说他办不了?他能办,只是一个普通的调动,又不是升官发财,这种事对于他们这一级的领导来说太简单不过的了,用不着他出头,身边的工作人员就办了,除非你和小贺你们俩没有结果。”爸爸说到最后硬生生地堵过来这句话。 丁一一时还真没的说了,想了想说:“爸爸,我和贺鹏飞我们俩是同学,我们都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这哪是着急的事啊,现在我们谁都不能下这方面的结论,如果拿这个当做调动的条件,那我情愿不调了,就老死在亢州。” 丁乃翔一听女儿说得有道理,而且还很有骨气,就赶忙说道:“人家没有这个意思,那是我说的话,人家上面都没有说,就问了问你的基本情况。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我们两个只是好笑,这事怎么这么巧。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嗯。”丁一又说:“爸爸,什么事都得有个过程,您也别着急,调动工作是这样,谈恋爱也是这样,您说对吧?”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什么事也不能无限期地拖下去,我看小贺对你很满意,你乔姨说他眉眼里看你的时候全是喜爱,只要你没意见他不会有意见的,就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丁一不知怎么跟爸爸说好,她很想告诉爸爸跟贺鹏飞谈的结果,但是又怕爸爸生气,拒绝贺鹏飞容易,拒绝爸爸却不容易,想了半天,才说道:“爸爸——别逼我好吗……”丁一几乎是带着哭音说道。 丁乃翔沉默了。 丁一难过地说道:“爸爸,求您给我时间,给我时间好吗……调动工作的事就到此为止,您不要再去找他了,因为扯上这层关系,就变味了,我不会因为工作而去和他恋爱,他也不会因为这样一件事而和我做交易。所以,到此为止好吗?” 丁乃翔突然生气地说道:“我刚才就跟你解释了,人家没有这个意思,他爸爸也是跟我通了电话后才对上号的,之前只知道别人在给他儿子介绍女朋友,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你还这样歪曲人家,就说明你根本没有诚意!” “啪”,爸爸挂断了电话。 丁一知道爸爸生气了,她想把电话打回去,但是不知该跟他怎么说。她慢慢地放下了电话,猛然抱住头,扑在了床上…… 晚上,阵雨变成了小雨,据说,这场雨在单位小时的降雨量超过了历史最高纪录,市区已经有多处积水,就在她们下午吵架的时候,温庆轩和李立分别带着两拨记者出去录像,那个时候就听说亢州大道的地道桥的机动车道积水就达三四米深了,机动车只能走两边的人行道。 不知贺鹏飞是否安全到达,有心想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又恐扰乱了他的心境。丁一的心里乱极了,就连这平常最喜欢的雨声,也变得异常的聒噪烦人。 下午,冯冉骂她的话一遍遍地在脑海里播放着,她知道,自己“破坏市长家庭”的说法,可以在亢州早就不胫而走了吧?以后出去采访的确是需要一些胆量和勇气了,随时会遭到人们的指指点点。 江帆如果不调走,在亢州可能还会好点,如果这次他党校学习后,真的被调走的话,这种传言会甚嚣尘上的,而且,袁小姶就会肆无忌惮,随时来找自己的麻烦的,所以,调走,离开亢州也是一条躲避流言蜚语的方式,但是显然,不能再让爸爸去托关系了,她就想到了林老师,不知林老师年底能不能回国? 这场雨,下了两天两夜,亢州城区多处积水,西北部地势低洼的村子都不同程度的遭受了洪涝灾害,刚长出半人高的庄稼被浸泡,面临绝收。 001 雨后惊现矿工尸体(一) 到了热血沸腾、理智允许的时候还不敢挺身向前的人,就是懦夫;达到了预想的目的后还在冒进的人,就是小人。——海涅 这场暴雨给华北大部都带来了不同程度的洪涝灾害,也给三源这样的山区带了几十年不遇的洪水。 开始下雨的时候,彭长宜心里还很高兴,认为这场雨是及时雨,肯定能缓解当地的旱情,然而随着降雨量的不断增加,他的心提了起来,赶紧召开防汛工作会议,紧急布置,做好疏散群众的准备。一时间,三源的防汛工作进入了紧急战备状态。 三源,是万马河的发源地,在万马河的上游,有一个早就被废弃了水库,这个水库是个半拉子工程,还是学大寨时期修建的,因为连年干旱,水库没有修完就停建了。彭长宜见过这个水库,也想把这个水库重新修建,以提高它的蓄洪能力,缓解当地旱情,但是在跟邬友福汇报时,邬友福说:“当年就是个劳民伤财的工程,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你想象的样子,即便申报,上面也不会批的,因为作用不大,那个地方也不适合建水库。”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别看这个半拉子工程平时没有入人们的法眼,但是真来了洪水,说不定它就变成了睡醒的猛兽!想到这里,彭长宜就赶紧部署,通知沿线乡镇干部,24小时值班,并且做好疏散群众的准备工作。 但是,好像老天爷有意跟邬友福开玩笑,今年就下了一场大雨,就来了一次大洪水。 那是彭长宜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洪水,他和防汛人员穿着雨衣,站在高地上,眼看着平时干枯的拒马河谷,转眼间水位就上涨了,而且水面越来越高,公路被冲毁了,河岸两边的农田淹没了,树木成了漂流物…… 洪水过后,一片狼藉…… 许多老人说,已经有五六十年没过发这么大的洪水了。这次洪灾,给三源带来了巨大损失,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次洪水,不但冲毁了道路、农田和部分农舍,也冲出了三源掩埋在地下的罪恶…… 洪峰过后的第二天,彭长宜就带着人来到了万马河旁一个叫牛洼的村子查看灾情,这个村子受灾最严重,大水冲进村子,部分民房被损毁,两人丧生,牲畜冲走无数,几乎所有的民房都进水了,靠近河岸的农田也都泡了水。按说,洪水是进不了这个村子的,但是由于河道堆积了附近两个铁矿选矿剩下的废料,阻碍了河道正常行洪,致使洪水改道,冲进了村子,老百姓怨声载道,一个劲地骂娘。 彭长宜和当地干部来到了河道边的位置查看,果然看见如山一般高的铁矿废料,侵占了多半个河道,使这里成了哽嗓咽喉,洪水无法正常通过,只有冲进附近的村子和农田。 彭长宜问道:“这是哪个矿的废料?” 水利局局长凑到他跟前小声说:“建国矿业集团的。” 彭长宜看了水利局局长一眼,说道:“你们之前没有通知过他们吗?” 水利局局长说:“找了,人家不听,每次执法人员去了,交点小钱就得了,再有,您看看这些废料,不是一年堆积而成的,两三年了,我们是年年找,说真的,每年到了汛期,我就提心吊胆,恐怕来大的洪水,来了大洪水,就会出事。” 彭长宜瞪着眼,故意高声吼道:“什么叫人家不听,我不相信我们三源的企业家是你的这样水平?一定是你们工作没有做到位。再有了,他不听你就不找了,给点小钱就了事了?塌了房,死了人,我看你怎么跟全市人们交代!” 水利局局长的汗就下来了,他哭丧着脸说道:“彭县长,您是不了解实际情况,我,我哪惹得起人家啊?” “别找客观理由了,一年讲不清的事,两年、三年还讲不清吗?讲不清你怎么没往上汇报情况?你这是渎职!”彭长宜义正词严地说道。 水利局局长的腿就开始哆嗦了,他再说什么彭长宜也不听了。 旁边的老百姓就开始指着他的鼻子骂:“平时我们在河道里种几棵树种点庄稼你都不让,变法子把树给我们砍了,把庄稼给我们毁了,要不就让我们交罚款,交了罚款就能解决问题吗?这些铁矿废料堆在河道你惹不起人家就不管了,就会欺负我们小百姓,你不得好死!” 彭长宜重新回到牛洼村,就看见村边一位大娘正在抱着浸了水的棉被往高处走,彭长宜紧走几步,接过大娘手里的棉被,和小庞一起把被子晾晒在一辆拖拉机上。 他问大娘,家里还有什么人。大娘告诉他就老伴儿和孙子,儿子和媳妇都都外地打工去了。 彭长宜往屋里看去,就见一个老汉和一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在奋力地往外清理洪水冲进屋里的淤泥,他就问大娘,这个村子在外打工的多吗? 没等大娘说话,跟在他身边的村干部就说:“眼下在这村里,找不到青壮劳力了,都出去打工了,家里遭了灾,赶都赶不回来,光靠这些老少妇孺,恢复正常生产生活会很难。” 彭长宜想了想,就掏出电话,给海后基地如今已经是基地主任的老吉打了电话,看他能不能派出一部分战士,帮助村民恢复生产生活。 吉主任满口答应,说子弟兵抢险救灾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表示立刻安排。 彭长宜扣上电话说道:“大娘,别着急了,一会解放军来,帮助您干活儿。” 大娘说:“那就太好了,太感谢政府了。” 彭长宜最不愿听老百姓说这话,每当听到老百姓感谢政府的话后,他心里就不是滋味,本来是政府该做的事,因为没有做好,甚至是政府执法不力,才造成洪水进村,到让老百姓回头感谢政府? 他离开这户人家后,就跟旁边乡里和村里的干部说:“解放军来了后,你们安排好,可以大喇叭广播一下,告诉村里的老百姓。” 村干部点点头,说:“我这就去广播。”说着,就跑步离开了,一会就传来了大喇叭广播解放军进村的消息。 就在这时,彭长宜却意外地接到了褚小强的电话。 褚小强从省厅培训回来有一个多月了,回来的当天晚上给彭长宜打过一个电话,就再也没有联系。他当时给彭长宜打电话只说了两句话,据他秘密调查,死难矿工可能会比预计的要多,因为那个工头掌握的只是他这个班的情况,另一个班是由别人带的,他只掌握一个大概人数情况,他正在做进一步核查,另外,据省里参加事故鉴定的一个专家讲,他们是根据三源县和锦安有关部门报上的材料进行事故分析和鉴定的,即便专家那天也跟着去了三源,但是矿难现场早已被破坏,根本无法实地勘察,也就是到矿上转了一圈后就走了。褚小强最后向他表示,他不会放下这件事的。彭长宜当时嘱咐他,要他注意隐蔽自己的身份。后来,他再也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 在彭长宜的印象中,褚小强从来都是夜间跟自己联系,怎么今天大白天的给自己打电话了?他手拿着电话,就走到了人群外,接通了电话,小声地“喂”了一声。 褚小强没有等彭长宜往下说,就抢先说道:“彭县长,有情况了,说话方便吗?” 彭长宜一惊,说道:“方便,请讲。” “黄土岭发现了五具无名尸体。” 五具无名尸!彭长宜一听,身上立刻就起了鸡皮疙瘩,他立马就和矿难那些死去的民工联系起来了。说道:“怎么回事?” “是洪水冲出来的,我上班后接到报案就赶了过来,是这里的村民直接给我打的电话,现在,黄土岭派出所的人还没到,我还没来得及跟局长汇报呢。” “好,你该怎么汇报就怎么汇报,我马上赶过去。” 001 雨后惊现矿工尸体(二) 彭长宜合上电话,跟现场的干部们又交代了一下,带上小庞就走了。 彭长宜说:“老顾,开快点。” 等彭长宜赶到现场后,看到褚小强和他的刑警队员以及当地派出所的人已经到了,现场已经用红白相间的警戒绳围了起来,周围站着一些围观的闲散的群众。 褚小强看见彭长宜从山上的公路下来后,就赶紧迎了过去,说道:“彭县长,现场已经保护起来了,我们接到报案后就赶过来了。” 彭长宜边走变问:“死者的身份能确定吗?” “目前不能,尸体已经腐烂。”褚小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 “找村民辨认没有?” “找了,但是这附近村子没有失踪人员。” 彭长宜停住了脚步,两眼盯着褚小强,褚小强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我怀疑是那次矿难的矿工,死后被埋在山坡上,这次被山洪冲了出来。” 彭长宜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现场,河滩上,散落着几具尸体,已经被村民们用凉席、布单、草帘等物遮盖住了。 他扬头想了想,小声地说道:“遇难者的尸体都集体火花了,难道……” 褚小强凑近他,也小声说道:“您忘了,矿难发生后他们并没有立刻上报,而是过了七八个小时了,肯定他们提前处理过了现场。再有,据老刘说,当天晚上,他掌握的人数就有三个人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县长,七八个小时,有多少罪恶都能掩盖了。” “老刘是谁?”彭长宜问道。 褚小强说:“就是您让我找的那个小男孩的爸爸,当天当班的工头。” …… 彭长宜想了起来,这个工头的孩子在云中小学上学,是云中小学志愿者小窦的学生,当时还是小窦来县里找的彭长宜,跟彭长宜说了这个孩子父亲的情况。褚小强一直对矿难死亡人数存有疑点,他曾经到亢州找过彭长宜,跟彭长宜说了自己的怀疑,彭长宜指示他秘密调查,当时就是彭长宜给他小窦的联系方式,让他通过小窦,向工头了解情况的。 彭长宜听了褚小强的话后点点头,徐德强和当时牛头岭乡的乡长,就是因为上报不及时、救援不力被撤职的。彭长宜现在还记得,他刚来到矿难现场的时候,就听到有的家属吵闹,说跟他们同来的家属被隔离谈话后,就不见了人影,有的说之所以把这些家属隔离,目的就是为了单独做工作。现在推断,肯定是这些家属被钱封了口。毕竟,这些都是老实巴交的山民,人死不能复生,能多落点钱也就认了。 彭长宜的额头也冒出了汗。大水过后,天气晴朗的没有一丝云,阳光十分刺眼。老顾走了过来,把墨镜递给了彭长宜,彭长宜戴上后,问褚小强: “附近村民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 褚小强说:“他们也说是山上挖煤的矿工。而且前几年这里的河滩上也出现过冲出来的尸体,公安局都是按无名尸处理的。” “小强。”彭长宜四处看了看,说道:“我私下给你一个命令,尽快查清这些尸体,你能做到吗?” 褚小强坚定地说道:“保证完成任务,我已经派出了三拨人去调查情况,一拨去了这边的煤矿,一拨去了那边的几个铁矿,还有一拨去了附近村庄。” 彭长宜说:“能鉴定出死亡时间吗?” 褚小强笑了一下,说道:“县长,我已经向周局长汇报了,周局长一会就带法医过来。其实,不用法医,我也能看个大概齐,这次在省厅培训的时候,我们专门学习了这项内容。” “哦?那你看大概死亡多长时间了?” “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和我们这里的气候、土壤条件,死亡时间应该在**个月左右。” 彭长宜琢磨了一下,头皮立刻就发麻了,说道:“正好是矿难发生。” 褚小强说:“对,没错。” 彭长宜摘下了眼镜,刺眼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他不得不又把眼镜戴上,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这里,两边都是高高的山峦,中间是一条细长的峡谷,前面的一条小河,从峡谷底部流过,两边的山上,大大小小那么多的煤矿和铁矿,合法的,不合法的,死人几乎是家常便饭,他们雇佣的工人,来自全国各地,人杂,身份就杂。前几年,四川警方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就在三源山上的灰场,带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工人,后来才知道,这个老实巴交的烧灰工,居然在当地杀了大小一家四口人,后来逃跑到了三源的大山里,在这里的灰场当了一名苦工,据说,这个人,在这个灰场已经干了将近二十年,二十年,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可想而知,对这些人的管理难度有多大。 昨天刚经过了洪峰,彭长宜脚下站着的地方,都是洪水褪去的泥泞。他走到了最近的一具尸体旁边,一名干警掀开盖着的草帘,正在拍照。摆在彭长宜面前的是一具黑不溜秋的尸体,毫无疑问,是长年累月在煤矿上干活的工人,尸体腐烂得厉害,四肢已经露出白白的骨茬,很难辨认出五官来。 彭长宜想了想说:“小强,你回来就好了,琢磨一下,怎么把这些矿工纳入对流动人口的管理范围内,随时掌握他们的情况。” 褚小强说:“这个问题我已经琢磨出一个方案来了,这个方案如果启动,就能随时监管对这些矿工人数进行报失,等过了这段我在完善一下,再向您汇报。” 尽管当地公安局三令五申,反复召开矿主会议,对本矿雇佣的工人一定要到当地派出所等相关部门登记,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很少有矿主主动去派出所登记人数的,尤其是那些证照不齐的非法的小矿,就更不敢去这些部门登记了。没有在册的黑牢工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这部分人,根本就不在公安局的掌握之内,也就是说,大部分外来的黑劳工,三源公安局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彭长宜问道:“小强,这四周这么多的矿,这么多的人,你凭什么就判断这几个人是那次矿难遇难的矿工?” “县长,您说得有道理,但是您别忘了,那段时间,只有二黑子的矿在生产,因为那个时候,徐县长已经下了死命令,四周的小煤矿和小铁块都在停业整顿,只有二黑的矿在公开生产,并不是他合格,而是他本来就无视徐县长的命令,何况,出事的那个煤矿,之前已经被封存,是他目无国法,自己撕了封条的,就为这,鲁市长才下令刑拘的他。再有,您看——”褚小强指着这边的矿山说道:“三源的地势很奇特,这边的矿几乎都是煤矿,而河那边的矿就是铁矿和铜矿,还有灰矿,洪水冲出的尸体,说明反复冲刷的是这边的泥土造成的,按水流的走势,只能漂浮到这边,是漂浮不到那边去的,所以,必定是这边掩埋的尸体。再有,尸体黑不溜秋的,也能说明是挖煤的人。” 彭长宜见他分析的有理,就点点头。 这时,就听由远而近传来了警报声,褚小强抬头向公路那边望了一眼,说道:“县长,周局来了。” 彭长宜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公路上果然有两辆警车开过来,停在公路边,从车里走出几个人,其中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警察拎着箱子,还有两三个穿警服的人,打头那个又矮又胖的人就是公安局局长周连发,据说跟葛兆国是儿女亲家。 彭长宜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看身边没有人,他就跟褚小强说道:“小强,你应该自己从尸体上单取样本,单独去鉴定。” 褚小强也小声说道:“县长,不瞒您说,我给您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秘提前采集好了尸体样本,准备秘密送往省厅去鉴定。” 001 雨后惊现矿工尸体(三) 彭长宜很是欣赏褚小强的机敏,赞赏地冲他点点头,说道:“做得对!” 这时,那干人已经来到了近前,褚小强迎了过去。彭长宜没有回头理他们,而是向前面的另一具尸体走去。 周局长老远就叫道:“彭县长,您也来了。” 彭长宜对这个局长一点都不感冒,郄允才来那天,就是他亲自开着警车开道,后来去桃花谷,也是他亲自驾着警车去接郄允才,这也是彭长宜后来才知道的,当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驾驶开道警车的居然是他这个局长。 彭长宜说道:“奥,我是到这边检查灾情来的,听说了,就赶过来了。” 看着肥头大耳的公安局局长,彭长宜居然看出了葛兆国的影子,他们都是五短身材,矮胖,不过葛兆国要比他有胖得有风度些,不像他,肥厚的嘴唇,粗大的鼻孔,鼻毛露在外面很长,眼睛胖成了一条细缝。 彭长宜不忍多看他了,就看着别处。 周局长笑了一下,吩咐手下的人说:“你们该干嘛干嘛,照相验尸,小强通知火葬场,让他们来车,赶紧烧了,再搁半天就臭了。”然后他转过头,跟彭长宜说道:“几具无名尸,惊动了县长,实在不应该。” 彭长宜抬头注视着他,说道:“周局,现在拉出去就火化,是不是太草率了?五具尸体,这可不是小数目,我们是不是该给老百姓一个说法?” 周局长显然没有料到彭长宜会这么说,他赶紧说道:“我这不是也在安排取证吗?如果不火化,很快就臭了。” 彭长宜压住火,他想起部长跟他说的话,遇事沉着、冷静,就缓和了语气说道:“不等尸检报告出来就火化行吗?” 周局长显然没有了底气,说道:“各地公安局都是这样处理无名尸的,咱们这儿之前也这样做过。” 彭长宜隔着墨镜,看了一眼褚小强,褚小强暗暗地摇摇头,彭长宜就说道:“先等等再火化吧。” 尽管他的声调不高,但却不容置疑,周连发只好说:“也成,那就先保存在火葬场吧。” “嗯,对。”彭长宜果断地说道。 这时,就听一位民警跑过来,说道:“褚队,那边又发现一具尸体。” 褚小强一听,立刻就跟着那个民警跑了过去。彭长宜他们也跟了过去。 在山脚下的灌木丛中,果然也躺着一具尸体,朝里,呈侧卧状,尸体腐烂程度跟河滩上的那几具尸体一样。 一位刑警队员拿着照相机不停地拍相。 等刑警队员照完相,褚小强接过一个刑警队员递给他的一次性手套戴上,板过尸体…… 彭长宜不由地一阵反胃 褚小强细心查看尸体,他发现在死者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挂坠,褚小强便挪开手,让刑警队员给这个挂坠照像,他接过一位法医手里的剪刀,轻轻地把死者脖子上的挂坠剪下来。 褚小强直起身,手里托着这个挂坠,仔细看着。 彭长宜和周局长凑了过来,褚小强说道:“这是一个木制的挂坠,上面烫着的是符文,应该是保佑平安的意思。” 彭长宜发现,这个挂坠之所以没有腐烂,仍然完好地挂在死者的脖子上,一个很大的原因取决于挂坠的绳子。这个绳子不是平常见到的那些丝绳,而是一根细电线的外皮,里面的细铜丝被抽了出去,红色的外皮就被当成了挂坠的线绳。 只是,那个烫着平安符文的护身符,也没能保佑死者平安,仍然让他死于非命。 周围的群众也陆续凑了过来,对着尸体又是一阵唧唧嗡嗡的议论声,他们大多是留守在家里的老幼妇孺。 褚小强拿着这个挂坠,问他们:“乡亲们,你们有谁认识这个吗?” 人们都纷纷往后退,摇着头说没见过。 褚小强走近他们,希望他们能仔细辨认一下,他往前走一步,人们就往后退一步,始终跟他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 彭长宜从这个距离中意识到,老百姓对他们这些人是存有敬畏心理的。可是当年,这里的百姓养育了红色政权,养育了新中国!从什么时候起,老百姓和干部之间产生隔阂了?他们在场的这些人中,相信大部分都是农民的儿子,血管里流着农民的血液,可能只有褚小强算作干部子弟吧?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这里的老百姓居然和当官的保持了这样一种距离? 他不由得想起了郄允才和大李、二丫一家人。大李和二丫还有去世的石师傅,明明知道郄允才就在北京,而且还回过三源,但是他们就是不去找他,如果这次郄允才不主动来找大李和二丫,他相信,大李和二丫肯定到死都不会去找他。 前段,赵丰跟彭长宜说,李勇知道父母和郄允才的这层关系后,就想去北京找郄允才,但是被父母一顿好骂,他们说,你的问题要找就去找县里,绝不能去北京找关系,如果那样做,就脱离父子关系!彭长宜并不完全相信大李和二丫这样做是为了不给郄允才找麻烦,可能,在他们心里深处,对郄允才还是有些怨尤的。 眼前这山山水水,还是过去那些山山水水,但是新中国,又回报给这些山水什么了?只能是越来越贫穷,和外面的差距越来越大…… 彭长宜忽然意识到,这里应该是黄土岭乡所辖范围,出了这么大的事,黄土岭乡党委书记唐显明却没到场,他悄悄地问褚小强,说道:“唐显明知道吗?” 褚小强边把这个吊坠放进一个塑料袋里边说道:“我没跟他说,谁知道他们派出所的人说没说。” 这时,殡仪馆的车,放着哀乐,由远及近地驶来。周连发开始指挥人搬运尸体。 彭长宜看了褚小强一眼,说:“小强,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褚小强点点头。 彭长宜又不远处的周连发大声说:“周局,你们辛苦,我撤了,还要去几个村子看看。” 周连发一边擦汗一边喘着粗气说:“那好,彭县长慢走。” 彭长宜冲他点点头,就往回走,小庞小声说道:“县长,羿楠来了。” 彭长宜抬头一看,就见羿楠还有另外一个记者手里端着照相机赶来了。 小庞说:“我跟她说,让她回去,不要报道。” 彭长宜说:“不,随她去,愿意怎么报就怎么报。” 小庞愣了一下,想了想,就说:“好吧。” 羿楠迎着彭长宜走了过来,自从上次去彭长宜办公室后,羿楠没有再去找过彭长宜,也有意识地跟彭长宜保持着距离。她看见彭长宜他们后,就说道:“县长,听说这里出现了几具无名尸,我们过来看看。” 彭长宜笑着说道:“好啊,记者们的动作蛮快的。”说完,继续朝前走。 小庞在跟羿楠擦肩而过的时候,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彭长宜没有听清,他也没有回头,而是大步的往山坡上走去。 就听背后传来周连发的大嗓门:“羿楠,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羿楠笑着说:“我的鼻子生下来就是干这个的,功能好,闻着味儿就来了。” “哈哈,一个姑娘,整天这么疯疯癫癫的,小心找不到婆家。” “周局,你用这话诅咒我不管事,因为我从来就不喜欢婆家,也不打算找婆家。” 彭长宜心想,羿楠这张嘴可是够厉害的。彭长宜想起褚小强曾经追求过羿楠遭到羿楠拒绝的事,他就不由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褚小强没有跟羿楠打招呼,而且走到一边去了。 他们上了坡,老顾就从后备箱里给彭长宜和小庞拿出他们平时穿的鞋,两人就扶着汽车换鞋,这时,就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彭长宜没有抬头,小庞说:“县长,唐显明来了。” 很快,就听到汽车开门和关门的声音,黄土岭乡党委书记唐显明到了,他下了车就说:“彭县长,您来了,我刚到,有几个村子也进了水,听说后就赶快赶过来了。” 彭长宜换好了鞋,老顾便拿到一边用树枝去刮雨鞋上的泥。 彭长宜说道:“哦,县里谁包你们乡?” “郭县长,他正在村子里。您别走了,中午我安排。”唐显明说道。 “不了,眼下你们忙,我也忙,改天吧。”彭长宜说着就上了车。 他们乘车就往回返。半路上,彭长宜又接到了褚小强的电话,说在峡谷里,又发现一具被洪水冲出来的尸体,腐烂程度和河滩上的一样。 如此说来就是七具尸体了!是不是还有?谁也不知道,彭长宜嘱咐他发动现场群众,扩大面积搜索一下,看还有没有。 七具尸体,七个曾经鲜活的生命! 彭长宜不能想下去了,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刚挂了褚小强的电话,他又接到了邹子介的电话,邹子介是询问三源受灾情况的,并且问了问他的几个玉米品种的表现情况。 彭长宜说:“这个我还没顾上,等我给你看看再告诉你。” 今年,三源龙泉乡种了邹子介的糯玉米,而且面积比以往大,眼下,正是糯玉米上市季节,这些鲜食玉米,被贩运到北京和周边城市,销路很好,龙泉乡也正在筹划上马深加工项目。 放下电话,彭长宜让小庞给赵丰打电话,询问邹子介玉米品种情况,赵丰一听他们在路上,就让他们到上次视察的那家农家乐饭店来,他在那里等他们。 彭长宜马不停蹄地转了一天,夜里很晚才坐着老顾的车回海后基地。 老顾驾着车,稳稳地匀速前进着,他们俩谁也不说话。他们来到三源后,几乎天天都是这么晚回住处,山村的夜晚,已经熟悉了这辆白色的越野车,就连低垂在天边的那轮弯月,都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彭长宜降下车窗,自从来到三源后他感觉到,这里的月亮离地面很近,好像触手可及。 由于连续大雨,使低洼处有了明显的积水,青蛙叫个不停。山里的夜间有些凉,老顾说:“关上车窗吧,有点凉。” 彭长宜就升上车窗,靠在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当他们快要行驶到通往后山公路的路口时,老顾就发现旁边停着一辆警车,没有开灯,敞着车门,一个姑娘弯着腰在路边呕吐,一个小伙子站在旁边看着她。 老顾给了一下远光,说道:“县长,你看。”同时,就放慢了车速。 彭长宜立刻睁开眼,扒着前面座椅的靠背往前看,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看见警车旁边站着褚小强,那个正在呕吐的姑娘身影也很熟,但她此时正弯着腰,没有看清。 002 江帆回来视察灾情(一) 看着前面的褚小强和那个呕吐的女孩,老顾说:“停车吗?” 彭长宜说:“停。” 就在老顾刚才给了一下远光后,褚小强就机警地注视着这辆车,下意识地就把手伸进了车里,显然,是在做自卫的准备。 老顾灭了车灯,褚小强认出是彭长宜的车后,才缩回了手。 彭长宜下了车,走了过来,褚小强叫了一声:“彭县长,是您啊。” 听他叫彭县长,那个弯腰呕吐的女孩子才抬起头,借着月色,彭长宜看出是小窦。 小窦放了暑假后又回到了云中小学来当志愿者了,她回来后,曾经给彭长宜打过电话。 小窦和褚小强认识,这彭长宜不奇怪,在省城的时候,还是他给他们牵的线,让褚小强去找小窦,跟工头了解情况的。如今看到他们俩在一起,他就明白了他们已经很熟悉了,于是就笑着说道:“小强,小窦,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褚小强尴尬地说:“她吐个没完没了的,您车上有水吗?” 老顾说:“有。”说着,就回车拿出两瓶水,递给了褚小强。 褚小强先拧开一瓶递给了小窦,小窦忙着喝了一口漱着嘴,然后吐了出来,反反复复地漱了好几次,这才直起腰,摸着胸脯说道:“哎呀,我的天神啊,恶心死我了!县长,亏得您来了,这人,让我跟他出门,连瓶水都不知道带。” 褚小强赶忙申辩道:“我不是说了到城里就买水吗?谁知道你没完没了的吐啊?” 彭长宜笑了,觉出他们俩有事,就说道:“不舒服吗?” 褚小强刚要说话,小窦说:“是,是他那个……”小窦用手指了指车里,话没有说完,就又吐开了。 彭长宜笑了,往车里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什么。褚小强小声地说道:“是这样,我上午在现场采集的样本,想连夜送到省里去鉴定,要是不告诉她就好了,结果一告诉她,她回头看了一眼就吐了,我就赶紧停车。走了这么一截路,她都吐了两次了。” 彭长宜明白了,肯定是小窦想到那些样本是从死人身上采集下来的,既胆小又恶心,白天看到那些腐烂的死尸,自己都反胃,何况是一个小姑娘呢?就说道:“有味儿吗?” 哪知,他这话一出来,小窦立马又呕吐了起来,但是很明显,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可能是胃里早已经吐干净了。 彭长宜不明白褚小强为什么让小窦跟着,就说道:“女孩子知道这些肯定会恶心,你不告诉她就好了。” 褚小强委屈地说:“我不告诉她真实情况,她也不跟我来,我也请不动她呀,这深更半夜的,她还以为我要把她拐卖了呢?” 彭长宜问褚小强:“干嘛让她跟你去?” 褚小强看着彭长宜,说:“您不知道吗?她父亲在省厅,我带着她好使。” 彭长宜明白了,省厅的确有一名姓窦的领导,他不由吃惊地说道:“窦政委?” 褚小强点点头,说:“是的,您不知道?” 这时,小窦直起腰,擦了一下嘴,说道:“我还没有机会向彭县长汇报呢?都是你嘴快。”说着,娇嗔地看了一眼褚小强,把手中的水塞到他手里。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窦,我感觉不像是美术专业的学生,你更像一位神秘的地下工作者,哈哈。” “哪里呀,我的身份和我的家庭没有关系的……” 彭长宜笑了,看了看褚小强,又看了看小窦,不由地想了想,说道:“奇迹。” 小窦说:“没有什么奇迹呀。县长,等我从省城回来,还有事找您哪。” 彭长宜说:“哈哈,要是修路的事你就别找了,已经纳入政府计划了,你们那里,会规划出一条旅游大道。” “哇,太好了!真的。” “真的,这还是你的功劳呢,你们美术小组写生画的画,在咱们报社刊登后,我们就和旅游局的人实地去看了,到了那里才发现,原来在空中,不,确切地说在云中,还有那么一大片美丽的风景,所以,我们也把那里定为一个旅游景点,是不需要任何修缮和建设的景点,只需把那条加宽修通就是了。” 小窦一听,记动地抓住了彭长宜的胳膊,说道:“哇,真的呀?县长,你没骗我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有,等你回来,咱们好好聊聊。” “好,好,好。”小窦高兴地一连说了好几个“好”。 彭长宜跟他们说道:“既然要去,就赶紧上路吧,有情况再联系。” 褚小强点点头,说道:“好的。” 彭长宜说:“你是不是明天早上上班就得回来?” 褚小强神秘地说:“我是悄悄地出来的,早上上班当然要在单位了。” 彭长宜一语双关地说:“小强,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褚小强很有感触,这句话无论是跟彭长宜打电话还是见面,几乎每次彭长宜都会反复叮嘱他这句话,就说:“县长,您放心,我会的。” 小窦说:“彭县长,给我保密啊,三源知道的就你们三个人。” 彭长宜笑了,说道:“放心,等你从省城回来我请客。不然窦政委会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宝贝女儿。” “呵呵,不用。”小窦高兴地上了车。 彭长宜让老顾把车里的半箱水都给他们放在了车上,老顾又拿出一袋五香花生米和两盒饼干还有两袋方便面,塞给小窦,说道:“胃里吐干净了,肯定半路会饿,这个你们俩半路吃。” 小窦接过来,打开,往嘴里放了一颗,说道:“真香,谢谢顾师傅。” 彭长宜再次叮嘱褚小强一番,就给他把车门关上。看着褚小强的车驶出老远后,才不由地长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小子,一夜都没想合眼睡觉了,去省城,一夜时间还要打来回,明天还要照常上班,够紧张的。” 老顾说:“要不我跟他去,他还能在车上睡会。” 彭长宜想了想,转过身,笑了,说道:“您老就别当电灯泡了。” 老顾就笑了,说道:“那您的担心就多余了,他兴许困不了。” 再次回头看了一下褚小强,早就没有了踪影,彭长宜才上了车,他就心里琢磨着,褚小强和小窦的关系,想着想着噗嗤乐了。 老顾说:“乐什么?” 彭长宜说“说不定我还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呢?” 老顾说:“我也这么认为。”停了停老顾说道:“县长,您发现了没,这个三源还真是藏龙卧虎,一个小学校的志愿者,都是省公安局厅政委的女儿,一个打铁的居然和老革命扯上关系,太不简单了。” 彭长宜说:“是啊,是啊。 此时,彭长宜对小窦的身份就有些好奇了,省公安厅政委的女儿,居然来到深山区当一名小学校的志愿者?难道是她的父母对女儿有什么特殊的期盼?呵呵,他想不明白了,就甩了甩头。 此时,三源年轻的县长,渐渐对自己的计划就有了信心,这份信心也可以说是来自褚小强,一个意志坚定、有正义感的年轻的刑警…… 听说亢州遇到了洪涝灾害,江帆特地跟学校请假回到亢州查看灾情。和彭长宜一样,他这两天也是马不停蹄,西部三个乡镇,地势较洼,有十多个村子浸泡在一米多深的洪水里。大田的庄稼被淹,原来密密实实的青纱帐,此时被泡在洪水里,只露出了玉米稍。上面毒日头暴晒,下面积水温度上升,一天就能把这些庄稼从底部烫死,凡是泡在洪水里的庄稼,几乎全部绝收。 002 江帆回来视察灾情(二) 通向万马河的那条省级公路,也被一两米多深的积水淹没,江帆坐着冲锋舟查看灾情。转了几个村子,一圈下来后,脸和脖子就变了颜色。 市政府和市委几乎所有的领导都下去了,市直各单位都有帮扶的乡镇和村子,对口扶持。 排涝,成了亢州上下用的最广泛的一个词,许多排水设备一度脱销。灾后恢复生产,改种其它作物迫在眉睫。 电视台的记者几乎全部出动了,按照局里安排,丁一和另外一个最得力的摄像记者,跟随韩书记下去视察灾情,他们首先乘车来到了万马河水利办事处,这里每年都是防汛指挥部所在地,从部队和外地紧急调运过来的船只和快艇都停靠在这里。他们穿上橘红色的救生衣,从这里坐船,越过一条小河,沿着原来的公路,如今成了航道,一路向西。 尽管丁一做了充分的准备,但她的脸还是被严重晒伤了,上面是灼热的太阳,下面是泛着太阳光的水面,他们没有任何遮掩地暴露在炙热的太阳下,之前抹的防晒霜根本没有起什么防护作用。 一直到了中午,他们才往回返。为了方便取景,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还有工作人员乘坐的快艇始终在韩书记的前面,当他们穿过一个村庄,拐回原来的公路时,就听宣传部的一个小伙子说道: “看,江市长!江市长也回来了!” 本来被毒日头晒得快要虚脱的丁一,听到这话后,立刻来了精神,她赶紧睁开眼睛,摘下墨镜,手搭在脑门上朝前看去。 果然,一只快艇,已经从前面拐进了村庄,那里是一条乡间公路,如今也成了水上航道,快艇拐过的水面上,荡起一圈一圈的波澜,那只快艇显然不想重复他们的线路,而是一直向北扎去,那里,有两个村子,靠近万马河的南岸,本来韩书记也想去那里看看,但是范卫东说靠近河道,危险,就没去,他们就撇开了那两个村子,而是沿着省道向西。 尽管那只快艇上也有五六个人,但她还是认出了江帆,因为站在前面栏杆扶手处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明显高个的人就是江帆,迎面的风,将他浓密的头发吹起,他不时转头左右观看,尽管戴着墨镜,但是从那高大熟悉的背景中丁一看出那就是江帆。 江帆当天没有回党校,晚上,亢州市委、市政府,在万马河水利局办事处召开了由各个科局委办一把手参加的常委扩大会,会议有市委书记韩冰亲自主持。中心议题就是保证灾民有饭吃有水喝;水退后,及时补种秋作物;做好传染病预防工作;号召机关企业为受灾乡镇和村子捐款等等。 晚上的会议丁一这一组记者没有参加,而是换了另外一组记者。 回来后,办公室给每个记者都发了防暑降暑的药品,丁一连续喝了两支十滴水,心里才好受一些。 夜里,丁一难以入睡,脸疼的如同火烧一样,两条胳膊也如同烫过一般红。胳膊疼还能忍受,脸上那种烧灼感就不好忍受了,她不停地用凉毛巾敷脸。 其实,她睡不着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担心江帆打电话来,因为防汛期间,局办公室都有领导值班,如果江帆夜里再打这个电话,唯恐被人偷听,所以就一直提着心提着。 迷迷瞪瞪中,她好几次听见电话在响,翻身抓起电话后,就是忙音,平静后才知道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 她也很奇怪,明明是听见电话响了,为什么醒来后是梦?难道自己耳朵也中暑了?她静静地躺下,看了看表,已经快两点多了,江帆不会来电话了,想到这里,她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刚闭上眼睛,电话真的响了,不过不是座机在响,是她的手机在响。她就拿起了电话,“喂”了一声。 “是不是睡得正香?”果然是江帆的声音。 丁一坐了起来,说道:“没有,正好醒来,你在哪儿?” “我在宿舍。” “是不是刚回去?” “回来一会了,小林刚走。” “这么晚还不休息呀?” “散会的时候就十一点了,我和韩书记又坐了会儿,回来后小林又过来坐了一会,就到这时候了。” “哦,那别说了,你快睡会吧?明天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不回去,再请一天假。” “哦,那行。对了,我白天看见你了,你坐船向北走了。” “嗯,你是不是在韩书记的船上?” “我们没跟韩书记一条船,我们记者单座了一条船,在最前面,所以就看见你了。” “嗯,宝贝,你好吗?” 不知为什么,这句温馨的问候,居然让丁一有些激动。她喃喃地说道:“不……太好……” “为什么?” “想你……” “是的,我也想你。” “不知为什么,你那天坐在车里,向我挥手的时候我就有想哭的冲动……”说道这里,她的鼻子就有了一种酸酸的感觉。 “宝贝,我让你伤感了,我不会有事,别为我担心,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我也不会有事,你也别我担心好吗?” “我听说,单位有人找你麻烦着?”江帆说完这话后又后悔了。 “呵呵,没那么严重,你听谁说的?” “没有就好,宝贝,如果有什么委屈的话,就直接找温庆轩,他这个人还是比较公道正直的。” 丁一知道他为自己担心了,就故意轻松地说道:“没事,人在江湖,谁能保证自己不受一点委屈,我能克服,倒是你,一人在外,还是需要多多保重,如果总往灾区跑,吃饭喝水都要注意卫生。” 尽管话语很简单,没有过多地说什么,但是“一人在外”四个字,还是让江帆感动了。他想起在丁一老房子时的感受,就有一种很舒服很温馨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升腾,她就像一个小妻子那样嘱咐着他,想想自己几乎全年都是一人在外工作生活,旅行包就是自己的家,没有固定的停泊地点,跟天涯孤旅没有什么区别。丁一的“一人在外”四个字,让他忽然有了一种归属感,也许,自己年纪大了,真的该有个家了? 想到这里,他伸手搓了搓自己的眼睛,说道:“宝贝,我没事,我自理能力非常强,而且内心强大,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倒下。” 他这话就像发表誓言,丁一听了就有些担心,说道:“我相信你。” 江帆说:“我去洗个澡,你休息吧,如果睡不着再给我打。” “你不睡啊?” “你要是想我,想跟我说话我就不睡。” “呵呵,那我还是别想你了,你洗完澡就睡吧。” 丁一挂了电话后,就美滋滋地往床上一躺,用一个布单盖住很快就睡着了,接到了江帆的电话,她的心里就特别的踏实,没有了前半夜的辗转难眠,很快进入了梦乡。 江帆洗完澡后,睡不着了,他是听林岩跟他说丁一和冯冉吵架的事。 从万马河办事处回来后,小许和金生水给江帆拎着包,刚把江帆送到中铁宾馆,林岩随后也到了。 林岩也参加了今晚的会,尽管他看见江帆,而且跟江帆打了招呼,但毕竟没有机会多说话,这两天,各个单位的一二把手都不回家,在单位值班,他有些睡不着,就开车找江帆来了。 冯冉和丁一吵架的事,是林岩告诉江帆的,林岩之所以知道,是李立告诉他的。 林岩是在一次喝酒的场合遇到了李立,由于两个人都在市政府呆过,而且两个人的妻子还是要好的同学,他们喝完酒后就又去了茶馆喝茶。 李立非常感慨地说:“你老弟行啊,跟对了人,步步高升,如今是封疆大吏一方诸侯,我现在还是个小副科,真他妈的背。” 尽管李立喝得有点高,但他说得却是心里话。当初在市政府,他可是从来都没有拿正眼看过林岩呀,尽管妻子们是好朋友,但那个时候,常务副市长张怀比较强势,不把江帆放在眼里,俗话说得好,领导多大秘书就多大。所以李立在秘书们中也是一副老大的姿态,何况林岩资历浅,给周林当了一年不到的秘书,周林就败走亢州,多亏江帆大度,继续用他做秘书,不然,林岩可能还是一个政府办众多秘书中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呢?谁曾想他会有今天,而是进步比自己还快,真是世事难料啊。 003 总算有个好消息(一) 林岩自然是为人低调,不敢说话张狂,听李立这样说,就赶紧恭维道:“你老兄的才干有目共睹,我是碰巧了,赶鸭子上架,你管着党的喉舌们,自在、风流,天天美女簇拥着。不说别的,就说那个著名主持人冯冉吧,多么的高傲和漂亮,那是多少男人眼中的梦中情人?可能我们平时跟人家就是碰面,人家都不会拿正眼看我们一眼,但是你老弟呢,还不是招手即来,挥手即去?有多少男人羡慕你哪?知足吧,哪能好事都你老兄占了。” 李立和冯冉的事,社会上有一部分人是知道的,冯冉曾经拿着三千多块钱的票,找李立想办法,李立在局里是副局长,没有签字的权力,他就给林岩打了电话,让他帮助解决,李立能为冯冉出头做这事,可想而知他们的关系,所以林岩也敢这样说李立。 李立听了林岩的话笑了,他说道:“我政治上不进步,还不兴找点别的乐子,只是千万 林岩说:“放心,那是咱们男人的事,不让她们知道。” 李立说:“哎,这个冯冉不好对付,欲望太强,跟小丁完全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可硬要往一块挤,永远都没有满足的时候……” 李立这才把她要上丁一的节目,跟丁一吵架,然后她男朋友出现的的事跟林岩说了。 林岩听后故意漫不经心地说:“小丁有男朋友了?” 李立说:“有了,是岳素芬给她介绍的,老家的,而且他们还是同学。” 林岩想想又说道:“人家兴许就是同学关系呢?” 李立说:“是男朋友,那天冯冉问他是谁,他当着许多人的面说是丁一的男朋友,你想,如果不是男朋友,谁肯出面为她挡硬?再说,小丁也没有反驳,据说走的时候俩人还很亲热地告别。” “哦,也是,碰见自己女朋友挨欺负,谁都会出面的,你见着这个男的了?”林岩进一步确认。 “见了,温庆轩我们俩当时就在现场,那个男的不依不饶的,很激动,说了许多单位管理的话,温庆轩的脸都有些挂不住了。” “哦,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林岩心不在焉地说道。 “据说是个留学生,家庭条件不错,而且还有私家车,本人是搞计算机的。你说这个小丁还真行,这边靠着市长,那边谈着对象,看不出,还真有两下子。”李立说着,就端起酒杯向林岩示意。 林岩也端起酒杯,说道:“老兄,咱们都是从市长身边出来的人,别管怎么讲,咱们有事找市长也比找其它人硬气,所以你今天这话只能跟我说,跟外人不要说,再说了,市长跟小丁之间什么都没有,他们交往很正常,都是他那个老婆别有用心栽赃陷害,这种闲话别人乱说行,咱们可不能乱说啊。” 李立尴尬地笑着说:“那是那是,我没有跟别人说过,毕竟市长还是咱们娘家人。不过据说他在亢州也不会呆长了,他老婆跟上边有关系,如果他不坚持离婚还行,如果坚持离婚对他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本来,林岩也是无意要将丁一有男朋友的话告诉江帆,他本来是想跟江帆坐会,最近他也听说了关于江帆去党校学习的种种,本不想给他添堵,想到市长官路和情路都不顺,自己过得这么苦,就有些闹心,说着说在就跟江帆说了丁一有男朋友的事。 江帆当时没说什么,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小丁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们该祝贺她。” 林岩呆呆地看了他,半天说不出话,江帆笑了,不再说什么。他知道,随便他的一个表情,这个曾经当过自己秘书的人,都会心领神会,他不能让他有什么错误的解读,那样对丁一不会有什么好处。 江帆第二天就又跟学校请了假,学校也很痛快就准了他的假,遇到家里遭受自然灾害,如果江帆还能在课堂坐得住就不正常了。 也就是这天,江帆因为缺课,他错过了一堂精彩的内容,党校副校长袁其仆来给这期学员们讲课。 袁副校长多年致力于县域经济发展的研究工作,对这些来自基层的干部们有着很深的感情,每当遇到基层学员,他都会来给他们讲课,他讲课有个特点,从来都是先布置作业后讲课。这次也不例外,在这期学员入学后,他首先给他们布置一个命题论文,这个论文跟他的研究领域有关,那就是《发展县域经济之我见》。 薛阳曾经跟江帆介绍过这个袁副校长,知道袁副校长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县域经济领域的研究,所以江帆也就用了心,业余时间看了他写的大量的理论文章,有些问题也是自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江帆发现,学习,的确能使人心平气和地思考一些平常没有时间去思考的东西,在基层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全面系统地梳理基层工作,第一次这么全面系统地站在另一个角度思考基层县域经济的发展问题。 由于之前江帆做了大量功课,所以,在袁副校长给的这个命题论文后,他便很顺畅地完成了作业。 这天,当袁副校长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上讲台的时候,学员们热烈鼓掌。他环顾了一下这些来自基层的干部们,不由地笑着说道: “我一看你们脸上的肤色,就知道你们来自最基层……” “哗——”学员都笑着给他这句话鼓掌。 他继续说道:“我很敬重你们这些来自基层的学员,因为你们是承上启下、沟通条块、联结城乡的纽带,是桥梁,更是基石!你们有着最累的工作,最深的苦,最充实的经历,最丰富的工作经验,你们才是人民真正的代表,是我们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的实施者、贯彻者!向你们致敬!”说着,他站起,向大家鞠了一躬。 “哗——”课堂上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他接着说道:“前一段,我布置了命题作业,大家都准时交了上来,我很感慨,这些都是你们在实际工作中最深切的体会和最深切的思考,让我看到了最真实的基层。因为我是研究县域经济发展的,所以你们的作业对我也有着很深启发和很大的帮助。看到你们这些文章,他忽然想起一句俗话,叫高手在民间。我忽然觉得,你们比那些专家和学者们更具有发言权,你们才是发展县域经济的高手!” 他的讲话非常富有激情。 “自古道:县乃国之基。郡县治,天下安。县,这个单元在西周就有萌芽,产生于春秋,发展于战国,这个制度定下来是在秦朝。经过了几千年的变迁以后,一直到现在,还保持着这个概念,为什么呢?就因为县在整个国家体制中具有重要位置,所以我们的先辈们就讲郡县制,天下安,国家之强在于州县。郡县,是安本立国的根本之策。尽管时至今日,我们在体制上没有太大的变动,但是非常明显,中央对县域经济给予了高度关注。” “我记得在我的学术文章里,经常会不厌其烦地强调一个词,那就是强县,相信作为县官的你们也会经常思考和使用这个词。强县,顾名思义,就是要发展壮大县域经济,县域经济在整个国民经济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我查了一下数据,县域经济的总量占全国的百分之五十以上,县域经济在我们国民经济和社会、政治文化中,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中国的县域经济,在整个国民经济当中,是脉搏跳动最强烈的一个环节……” “我曾经提过一个观点,我说中国经济的工作重心要下移,下移到哪儿呢?就是要移到县市一级,因为我们中国经济几乎所有的问题和最突出、最主要的问题,都可以在这个环节上和这个关键点上找到症结,那么,居然能够找到症结,就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003 总算有个好消息(二) 说道这里,他环顾了一下课堂,突然说道:“哪位是江帆同学?” 大家听得正津津有味,袁副校长突然就叫到了江帆,便不约而同地看向江帆平时坐的那个位置,很可惜,那个位置是空的。 班长站起来,说道:“江帆请假了,他们市遭受了严重的洪涝灾害,他不放心,昨天就请假回去了。” “哦——”袁副校长有了一丝失望,低头看了看文件夹里花名册,特地留意了一下江帆那一栏:京州省锦安市亢州市市长,继续说道:“我为什么在这里提到了江帆,因为江帆同学在他的论文里,把县域经济比作了我们国家的腰,这个比喻很形象啊同学们,也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比喻。他说:如果把我们国家的经济比喻成正在崛起的巨人的话,那么县域经济就是我们国家的腰,它不是脚,虽然我们的脚很重要;它不是腿,虽然我们的腿也很重要;也不是臀部,虽然我们的臀部也很重要,但它是腰。腰是枢纽,是连接身体各个部位的枢纽,少一只脚一只腿我们还能走路,如果腰要是瘫痪了,那我们整个人就瘫痪了。遗憾的是,我们的腰现在还不是太硬,不是太直,如果一个人腰直不起来的话,就会比说他抬不起头还难堪,如何才能让我们的腰又直又硬,那么只有一个,你就是做大做强我们的县域经济。” “哗——”班长带头鼓起了掌。 台上的袁副校长也拍起了手掌,他风趣地说道:“知道我为什么鼓掌吗?因为我知道你们刚才的掌声不是鼓给我的,所以我也得跟着你们鼓掌。” 下面的学员们都笑了。 他继续说道:“可能大家都注意到了,县域经济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它的行政性,你们这些书记和县长们都各自管着同一个县,但是你不能管到人家别的县去,你发展经济只能在你这个县的范围之内,超过了这个县你说话就不算数不管用了。所以说,县域经济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它的行政性。那么这里就又涉及到了一个问题,就是你们这些县里的行政官员们的素质和能力,直接决定、影响着一个县域经济发展的命脉。我们说,无论做什么事,人的因素是最重要的,我在这里,还是要引用江帆同学的论文,他在论文里,提到了谢觉哉,谢觉哉当年就有过一篇文章,发表在当时的中共中央的《解放日报》上,题目就是怎么样做县长?那么,怎样才能做一个好的县长、一个人民满意的县长呢?当然,谢老在文章里给出了答案,江帆同学在论文里也有引用,但是我要补充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做一个具有发展战略眼光、用心谋事、真心做事、诚心为民的就该是一个好县长了……” 看得出,袁副校长非常欣赏江帆这篇论文,对他这个论文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讲课结束后,袁副校长跟班长说道:“江帆回来后,让他抽时间找我一趟。” 班长,是另一个地区的县委书记,因为他的年纪在这期学员当中是最大的,大家也就推举他当了班长。下课后,他当即就给江帆打了电话,首先询问一下亢州遭灾的情况,然后告诉他,袁副校长对他那篇论文很欣赏,估计会被收集到校刊上发表,同时告诉他袁副校长让他抽时间找他的事。 江帆接到班长这个电话时,在乡长苏乾的陪同下,刚从一个遭灾比较严重的村子返回乡里,苏乾命人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冰镇西瓜,正在给他切西瓜,让他降温解渴。 江帆挂了班长的电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吃了几块冰镇西瓜,江帆感觉神清气爽。苏乾说:“市长,别回去了,在乡里吃吧,也不复杂,就弄几个小凉菜,喝杯凉啤酒,您看怎么样?” 江帆笑了,说道:“不了,尽管你嘴上说得轻巧,到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回去,你们也非常辛苦,我不留下,你们弄一碗面条就行了,我留下这顿饭少说也要吃一个小时,有这时间你们也稍微休息一下,我回去吃也方便。” 既然市长这么说,苏乾也就不再挽留了,就送市长上了车,看着市长的车向国道驶去。 上午,江帆还在下边村子的时候,曹南就给他打电话,说机关工委正在组织机关干部捐款,领导们打头阵,如果他回不来,就替他捐,曹南还说,韩书记也不在,江帆说肯定回不去,你先替我捐了吧。 江帆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他没有回市委政府大楼,而是直接来到了金盾宾馆,曹南和龚卫先还有政府一班人在这里等他,他们互通了情况后,简单吃了点东西后,江帆就在宾馆开了一个房间,洗了个澡,稍微休息了一下,下午就又去了亢州城的东部几个村子查看情况。 丁一今天没有再去灾区采访,她的脸晒伤了,她留在家里配音做新闻。下午,她去医院看脸,正好遇到王圆和雯雯从医院门口出来,雯雯一身休闲宽松的打扮,而且穿着一个平底的轻便鞋,丁一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看到雯雯就捂着嘴偷笑。 王圆说:“丁一,你脸怎么了?” 丁一走近他们,说道:“昨天下乡晒的,我来医院看看。” 雯雯过来,拉着丁一的手,说道:“好长时间不见你了,王圆,你先回车里,我跟小丁说两句话。”说着,就把丁一拉到树荫下,说道:“小丁,我听机关里的人都在议论,说江市长回不来了,是他那个老婆搞的鬼,可能会把他平调出去。” 丁一听了这话,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就黯然地低下头,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雯雯又说:“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他……是真的吗?” 丁一的脸红了,抬起头,半天才说:“雯雯,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雯雯说:“我当然不会人云亦云了,我了解你,不过他那个老婆的确没有要头,江市长这个人一点挑儿都没有,如果他离了婚,你们……” “雯雯。”丁一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来医院干什么来了?是不是那个了?”她指着她的肚子说道。 雯雯笑了,脸上洋溢着幸福,说道:“嗯,其实我支走王圆,也就是想告诉你这事。” 丁一瞪大了眼睛,说道:“哇!真的?太好了!雯雯,你真了不起,终于修得正果了!” 听了这话,雯雯看了一眼不远处王圆的车,也深有感触地说道:“是啊,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我也顾不上跟你联系,哎,我们也过了一段很难的日子,以后再跟你说吧。” “好,雯雯,祝贺你。”说着,就伸手轻轻地去摸雯雯的肚子。 雯雯笑了,说道:“刚刚四十天,你什么都摸不到。” 丁一说:“那这么早就开始穿平跟鞋了?” “不早,大夫说,前三月是最容易流产的,所以要小心哦。” 丁一说:“是不是美的晚上都睡不着觉?” 雯雯说:“我倒是没什么,我家老爷子是真美,恨不得天天让我来医院检查。” “哈哈,部长太可爱了,雯雯现在一定是大熊猫待遇了。” “嗯,弄得我压力好大呦。”雯雯皱着眉说道。 丁一笑了,说:“这个可以想象得到,雯雯,多注意,你去吧,别让孩子他爸总等你,我也去找大夫。” 雯雯说:“好,晚上有时间我跟你联系,咱俩该坐会了,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丁一爽快地说:“好的,我等你电话。” 她注视着雯雯上了王圆的车,才回转身来,向医院里面走去。 下午下班的时候,天空又下起了雨,丁一接到了雯雯的电话,说一会去接她,让她做好准备。 由于是晚上,而且还是跟雯雯聚会,丁一就穿了一件非常舒适的碎花丝光棉的窄肩带、低胸、束腰的连衣裙,非常随意、很家常的花色,很清凉的感觉,不过脖子和胳膊上,有明显的晒痕。 雯雯没来,王圆的司机来了,等丁一下了车,雯雯正在酒店门口里面等她。雯雯说道:“你简直就是雨中的花仙子!” 丁一说:“上次回家时嫂子买的,上班时间没好意思穿,晚上见你就穿来了。” 雯雯说:“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美丽、清新、还有那么几分性感……” 丁一掐了她一下,说道:“说什么呢你?大庭广众之下的。” 雯雯笑了,说道:“我是嫉妒你,你看到我了吧?刚一有情况,王圆的妈妈就给我弄了一双这样的鞋,这样的衣服。”雯雯揪着自己那宽大的衣服说道。 “哈哈,别不知足了,有这么多人疼你,多好!再说了,你现在穿什么都美,这种美,就是多么漂亮的女人也赶不上你的——”丁一说着,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肚子。 “干嘛你,大庭广众之下的?”雯雯学着她的口气说道。 丁一赶紧缩回了手,不由地笑了。 雯雯揽着丁一的腰,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拐向西面的走廊。 她们俩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她们嬉笑的时候,一辆宝马车驶上了台阶,但是车里的人却迟迟没有下车,而是降下车窗的一条缝,透过这条缝隙,一双女人的眼睛就死死地盯着她们,不,确切地说是在盯着丁一。 司机见后面的女人久久不下车,就回头说道:“袁总,下吗?” 女人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盯着她们,直到她们走了进去,大厅里没人了,她才重新坐好身子,说道:“开车。” 司机纳闷,今晚集团尤总在这里请客,特地要她来的,怎么她倒临阵走掉了?但司机知道袁小姶的脾气,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开着车又出去了。 再说丁一和雯雯径直向里面走去,当经过她们两个曾经去过的那个两人间时,丁一说:“还去哪儿?咱们还在这个房间吧,挺好挺清静的。” 雯雯说:“王圆又把酒店的西楼了,你应该还没来过,中午江叔儿他们过来着,咱俩当然去最好的房间呀?” 丁一说:“跟老板娘一起吃饭,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雯雯笑了,故意仰着脑袋说道:“那当然了。” 就在她们拐过去的时候,丁一就看见一个打扮艳丽、长相很漂亮的女人,这个女人见了她俩一愣,随后说道:“小卢,你有客人?” 雯雯说:“姚主任在等人吗?” “是啊,我们厂来了几位客人,我在这里等他们。” 雯雯说:“你不用等,他们来后前台服务员就会把他们过来。” “没事,我在外边等会,他们在里面抽烟很呛。” 这个人是姚静,姚静曾经离开棉纺厂一段时间,据说去北京开了一家商贸公司,后来经营不景气,又回到了棉纺厂史炳贤的身边。 丁一发现,这个漂亮的有着一头非常时髦卷发的女人,在跟雯雯说话的时候,却总是盯着自己看。 丁一并不认识姚静,但是姚静却在电视里认识她,而且,知道她就是和市长江帆闹出绯闻的那个人,所以眼睛就不停地盯着她看。 丁一感觉姚静的目光很不礼貌,她看得自己浑身不自在,来到房间后,丁一就问道:“那个女人是谁?长得真漂亮,有点像古代仕女那么美。” 雯雯说:“你不认识?她就是亢州有名的大美女,北城棉纺厂的姚静,当年,曾经跟彭叔儿搞过对象,差点没做了夫妻。” “呵呵,就是她呀?”说雯雯这么说,丁一就知道姚静是谁了,她对这个女人早就知道,只是对不上号而已,据说目前是亢州城里最富有的单身女人,跟彭长宜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听到江帆一句半句地开过彭长宜的玩笑。 就在姚静望着丁一的背影出神的时候,江帆陪着两个陌生人进了跟他们相反方向的房间,江帆没有看见姚静,但是姚静却看见了江帆。 姚静曾经追求过江帆,怎奈江帆临界清醒,及时收了兵,才使他们没有行成美事。直到现在姚静对江帆也是不死心,只是江帆再也不给她机会了,而且对她是拒之千里之外,再说姚静身边也不乏优秀的男人,所以也就对江帆冷了心思。但是,江帆仍然是她认识的所有男人中最出色的一个,只是不知刚才那个青涩的小姑娘怎么就俘虏了江帆的心。 004 毒妇设计下迷药(一) 丁一和雯雯走进了紧靠南面一个不大的雅间,这个雅间装修的非常豪华、舒适,有一套宽大、漂亮的布艺沙发,给人的感觉不像酒店,更像一个供人临时休息的场所。 果然,雯雯说道:“这间屋子就是我以后临时休息、接待贵宾的地方。” 丁一笑了,说:“肯定是考虑到你以后不方便上楼,孩儿他爹才给你预备了这么一间屋子。” 雯雯笑了,说道:“还真让你猜着了。” 这时,服务员端进了一盆酸菜鱼,雯雯说:“原来喜欢吃水煮鱼,现在特别喜欢吃酸菜鱼,这个厨子的酸菜鱼做得也非常地道。” 丁一仰着头,故意想想说道:“酸儿辣女……看来,你怀的是儿子。” 雯雯笑了,说道:“呵呵,这种说法一点都不准,我一个同学,几乎在整个怀孕期间都吃辣的,恨不得喝一碗小米粥也要往里放一勺辣椒面,最后,照样生儿子。” “呵呵,真的呀?可是我嫂子就是比较喜欢吃酸的,最后就生儿子了。” “不准,孕妇的口味很奇特,一般是不被外人所理解的,等你到了这一天的时候就有体会了。” 丁一的脸红了,说道:“我呀,这辈子独身喽——” 雯雯看着她说道:“我不信你这话就跟不信全人类会解放一样。” “呵呵,你不信我再骗别人去。” “小丁,今天没有外人,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丁一说:“什么怎么想的?别我问一些让我匪夷所思的问题。” 雯雯本来还想说什么,不曾想被丁一堵住了,她笑笑说:“你个丫头,这么聪明,都知道我要说什么?” 丁一笑了,说道:“谁让咱们是好朋友,所以,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了。”她调皮地走到雯雯跟前,又下意识地去摸雯雯的肚子。 雯雯笑了,说道:“难怪王圆不让我问你。” “嗯?王圆?” “是啊,有些话我听了,就好奇,到家难免跟王圆磨叨,你别生气了,以后你有了心上人,也会跟我一样,总想把一天的见闻都跟他说。我说了之后,你猜王圆怎么说,他说,那是小丁的私事,你不许问,你和她是好朋友,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丁一很感动王圆能这样理解自己,想当初高铁燕给他介绍对象时,王圆的确对自己没有意见,也追求过自己,后来自己不愿意跟他交往,他也没有因此恨自己,倒是他的父亲王家栋对自己有些冷淡,让自己一度感到很别扭。 为了岔开雯雯的话题,丁一问道:“你说刚才那位姚女士,怎么没和你彭叔儿成呀?” 雯雯说:“你看她那个样子,就知道当时为什么他们没成了。她到现在还没有成家,她妹妹都和她断绝关系了。” “哦?” “她妹妹姚平原来也在北城,据说姚静跟任小亮正在家里,被姚平撞见了,后来姚平找到任小亮,还被任小亮羞辱了一顿,姚平一生气就辞职去外地打工了,现在我听说姚平正和彭叔儿原来的秘书在搞对象。” “天?撞见?”丁一惊呼道。 “是啊,她跟好多人都有关系,据说跟朱市长也不错,那天朱市长喝了酒,在楼上开了房间,我们的服务员就看见她进去了。” 丁一睁大了眼睛,没有说话。 “听说,她还追求过江市长呢?所以你……”雯雯看着丁一没有说下去。 丁一更吃惊了,心说这个女人真不简单!不过她从来都没听江帆说过姚静追求过他。丁一发现,无论雯雯怎么换话题,最后总还是会绕回来,就说道:“雯雯,你前一段干嘛去了,我总是见不到你,往单位打电话,他们说你请假了。” “是啊,我前段也很苦恼,差点没跟王圆打离婚。”雯雯坐了下来。 “为什么?”丁一紧挨着她坐下来。 雯雯说:“你还记得他们公司原来那个一头黄毛的女孩子吗?” “记得。” “她叫黄美英,因为背叛了公司,和恋人贪污了公司的货款,被王圆双双开除了。但是王圆没有公开开除他们,而是给他们举办一场隆重的婚礼后,他们就离开公司回山区老家了,头走的时候,王圆给了他们一笔安家费,他们回去后就开了一个小卖铺,但后来这个男的酗酒、赌博,小卖铺就关张了。前段那个黄美英混不下去来找王圆,想回公司继续上班,王圆没有答应,就给了她一笔钱,可是不久后,那个男的领着孩子来了,非说这个孩子是王圆的,不是他的,王圆气得没法,说你养不起这个孩子不要紧,我养,我要,但是有一点,这个儿子你以后不许见。那个人说不能白给你养了这么长时间,要抚养费什么的,王圆打了他一巴掌,并把他轰了出去,就把孩子给我领了回来。” “说实在的,把这个孩子跟王圆放在一起,没有人承认这个孩子是王圆的,这一点我相信他,再说那时王圆自己也有病,他不可能有儿子,我们结婚这么久了,到处寻医问药,才怀上,这一点我从来都不怀疑他。但是他要了这个孩子,就会和黄美英扯不清关系,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我就跟他生气了。哪知,他根本不理会我这一套,见我不接受这个孩子,就把这孩子安置在公司,他也吃住在公司,我就跟他真的生气了,最后闹到要打离婚的地步。” “后来呢?” “后来,黄美英找到了孩子,她不知道这个男的把孩子带这来了,就把孩子领回了,并且跟我说,这个孩子不是王圆的,和王圆没有关系。” 丁一松了一口气,说道:“是不是的做亲子鉴定就知道了。” “用不着,那个孩子尽管长的像黄美英的地方多,但还是有那个男人的影子,这一点错不了,他这样做就是想讹王圆的钱,好去喝酒、赌博。” “既然你这么明白干嘛还和他闹离婚?” 雯雯低下头,说道:“我承认,我在意了他的过去,尤其是跟黄美英,你知道吗?黄美英是他第一个女人。” 丁一点点头,说:“那后来你们怎么和好了?” “后来当然是我的宽宏大量才和好了,我跟他吵架,我们谁也不理谁,有一次我晕倒,才知道怀孕了,再后来就雨过天晴了。”雯雯露出了笑容。 丁一说:“雯雯,王圆对你是一心一意的好,你不该总是揪住他的过去不放。” 雯雯说:“你了解我,我心眼没有那么小,要不是这档子事,我们不会吵架的。” 说到这里,雯雯的手机响了,是王圆,王圆让她过来敬酒,雯雯说你昏头了,我哪能喝酒?王圆说谁让你喝酒了,你用水,是江叔儿和爸爸的两个朋友。 雯雯看了看丁一,想了想说:“爸爸说让我过去吗?” 王圆说:“那倒没有,不过爸爸让我过去,我想你还不跟我一块过去呀?” 雯雯说:“那就算了,闻那烟味和酒味我反胃,我跟丁一在一块呢?” 王圆说:“那就别来了,你陪小丁吧。” 雯雯扣上电话说:“是王圆的爸爸和江市长,这家伙居然想让我去敬酒,脑袋进水了。” 丁一想江帆今晚没走,也可能是下雨的缘故吧,就开玩笑地说:“你敢抗旨不遵!” 雯雯笑了,说:“你不是说我现在是国宝大熊猫吗?大熊猫有特权。” 丁一笑了。 004 毒妇设计下迷药(二) 江帆没有回党校,倒不是因为下雨的原因,而是王家栋今晚有客人,一个是锦安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一个是这位副部长的朋友,江帆认识这位副部长,但是他从不知道这位副部长和王家栋的关系,不过从王家栋让儿子过来敬酒这一个举动中,就有看出他们之间的私交应该不错。 江帆当时就有些纳闷,锦安市委组织部,那可是市委书记韩冰的老巢啊,这位副部长来了却不投奔韩冰,而是来投奔王家栋?可想而知,这位副部长和韩冰的关系,也可能,他们曾经同为副部长,难免工作中会有不愉快,所以不投奔韩冰也对。 由于这位副部长是从北京回锦安,是路过亢州的,晚上还要赶回锦安,所以吃完饭后没怎么耽误就启程了。送走客人后,王家栋跟江帆说: “回去让小圆给咱们沏壶好茶,你现在回宿舍还早。” 江帆笑笑说:“好。” 就这样,江帆和王家栋回到刚才那个房间后,王圆就进来了,王圆特地给他们拿过来一袋茶叶,说道:“这是我和雯雯前些日子去台湾,那里的一个朋友特地送给我的台湾最好的茶叶,只是你们喝了千万别睡不着觉。” 江帆说:“我无所谓,主要是你老爹,你别把他整兴奋就行了。” 王圆说:“我爸早就有耐茶性了。” 王家栋跟儿子说:“你如果能离得开,你就早点回去吧,别让雯雯总等着。” 王圆说:“她就在酒店,跟丁一在一块儿呢,一会我去看看她们。”王圆给他们泡好了茶,就出去了。 江帆听着丁一这个名字从王圆嘴里说出后,就有了一种很别样的感觉,想当初高铁燕给王圆和丁一做媒,丁一不愿意的事来,一晃几年过去了,王圆和雯雯早已成家立业,而丁一,却还在苦苦地等着自己…… 想到这里,他有些愁肠百转,刚才喝下去的酒就起了后劲。王家栋起身去了卫生间,江帆就有些头晕,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按说晚上这点酒不算什么,也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他坐着船,顶着毒日头,转遍了万马河南岸受灾的村子,舟船劳顿,的确有些疲惫。 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拨了他一下,塞给他手里一张纸条,说:“是一位女士让我告诉您,她在上面房间等您。” 江帆一看,这是一张粉色的点菜单,上面写着“415”三个数字,想必是服务员怕自己忘记,随手写在上面的。 江帆第一反应就是丁一,肯定丁一想跟自己聚聚了,王圆刚才出去叫走了雯雯,想必她知道了自己也在这里,这样想着,就赶紧把纸条塞进了口袋里。 王家栋出来了,说道:“刚才谁说话?” “哦,是服务员。”江帆答道。 王家栋想可能是服务员进来倒水了,就没再说什么,坐下喝水。 江帆按捺着即将见到丁一的喜悦心情,他闭上眼睛,继续靠在沙发上,不想说话。 王家栋说:“是不是很累。” 江帆说:“是酒喝多了。” “要说今晚你喝多了酒,我不会相信。” “但是我的确头很晕。” 王家栋看着他被晒变了颜色的脸,说道:“你这两天没休息好,太累了,要不这样,你回去休息,等哪天你回来咱们再聊。” 江帆闭着眼,说道:“也好。” 王家栋站了起来,说道:“我也得早点回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雯雯有喜了。” 江帆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王家栋高兴的表情,就说道:“真的?太好了!恭喜,恭喜,等长宜回来,咱们先庆贺一下。” 王家栋合不拢嘴,说道:“还远着呢,要到明年四月底才能出生。” “哈哈,明年生出来接着庆贺。请问准爷爷,您老有何感想啊?”江帆往前凑了凑问道。 “哈哈能有何感想?就像老张说得那样,说不定谁给谁当爷爷,谁给谁当孙子呢?” “哈哈。”江帆大笑起来。 张怀给他们讲过自己和孙子之间一段非常生动的对话。有一天晚上,张怀领孙子散步,孙子刚学会说话不久,看见卖雪糕的,想吃,就嘟着小嘴含糊不清地说:“爷爷想吃雪糕。”张怀听了,就玩味着孙子这句话,最后不由地笑了,就高兴地跟孙子说:“孙子这就去给你买!” 张怀和孙子之间没有标点的这段对话,在机关里被广泛传诵,一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喜欢说的笑话,这不仅折射出爷爷和孙子的角色在某种意义上是可以互换的,也透出对隔辈人的溺爱,反映出人生最简单也是最朴素的生活乐趣。 笑过之后,江帆说:“总算有个好消息,到时我也是他江爷爷了。”说着,故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王家栋更加高兴,“哈哈”大笑之后,看着江帆,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江帆看了他一眼,说:“我去趟洗手间,您赶紧走吧,我也回去。” 王家栋从桌上拿起自己的烟,就先他走了出去。 洗手间里,江帆紧闭眼,他知道王家栋想说而没有说的话,无非就是自己目前的处境,既包括政治也包括生活的处境,但是怎么说都不好开口,毕竟是自己的私事,别人是无法真正了解的。 他洗了把脸,看了看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说道:江帆,你都四十出头了,可是你的未来在哪儿?你的子孙在哪儿? 想到这里,一种人生莫大的凄凉和悲哀笼罩着他,他感到自己很挫败感,这种挫败感使他有些站立不稳。 这时,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刚才给他纸条的那个服务员进来看了看又出去了,他想到了他的小鹿还在等他,就擦了擦脸,开门走了出去,进了电梯,直奔415走去…… 丁一在雯雯一次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也是接到了这个服务员递给她的一个粉色的纸条,上面同样写着415,并且低声告诉她,有位先生在这个房间等您。 丁一的脸就不由得红了,她问道:“谁?” 这个服务员说:“我是新来的,不认识。” 丁一就想这个先生必定是江帆,肯定是他喝多了,或者不想回宿舍了,在宾馆开了房间,叫自己过去。想到这里,她也没有多想,心就飞到了415房间了…… 雯雯出来后,正好王圆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雯雯看了丁一一眼。 丁一赶忙说:“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要睡好吃好,我可不敢耽误你了,改天再聊。” 雯雯就对着电话说道:“那就马上。”说着,就挂了王圆的电话,跟丁一说道:“别说,的确困了,最近总是睡不醒,千万别生一个小睡猪。” 丁一发现,雯雯的眉眼间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雯雯又说:“丁一,你快点结婚,我生儿子,你生女儿,到时你女儿给我儿子当媳妇。” 丁一脸红了,说道:“美的你,什么都敢说。” 雯雯认真地说:“这完全有可能是真的,如果你真生了女儿,我就让我儿子从小就去追求你女儿。” “多小?”丁一调皮地看着她。 “幼儿园。” “那我要是生了儿子呢?”丁一也很高兴,就张着两只手冲雯雯一边颠着身子一边用手比划着说道。 “那我就把他踢一边去!”雯雯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这个自私的家伙。”丁一冲她挥了挥巴掌。 “哈哈,我说着玩儿呢,你要是生了儿子,我就让他们拜把子成为好弟兄。” 004 毒妇设计下迷药(三) “快走吧你,别做梦了,你儿子的爸爸等急了。”丁一就往外推她。 来到大厅,果然看见王圆坐在沙发上正抽烟,一左一右是他的一男一女两个副总,见雯雯来了,他们就都站了起来。 王圆说:“丁一,我们先送你。” 丁一惦记着江帆,就说道:“别,我自己打车回去,你们早点回家吧。” 雯雯说:“看你说的,我把你接来不把你送回去,你想置我于何地呀?” 丁一发现今天的雯雯非常健谈,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吧,她不好推辞,王圆和雯雯肯定不会让她自己打车回去的,但她又没有任何理由留下去找江帆,就只好硬着头皮坐进了王圆的车里。 她心想,江帆既然知道了自己和雯雯在一起,就应该想到他们会送自己回去,让他多等会吧,相信他那么聪明,会想得到的。 想到这里,她便安下心来。 然而,此时,早就有一个女人先她进入了415房间,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姚静。 棉纺厂今晚的确有两个外地客人,吃完饭后,她陪客人到了四楼,安置好客人后,正准备下去,这时,就看见江帆从电梯里出来。江帆没有看见旁边的姚静,径直向415房间走去。 姚静今晚也喝了酒,尤其是看到丁一和江帆之后,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也很想修成正果,江帆离婚指日可待,既然江帆没有明显感觉出讨厌自己,何不跟他再一次近距离接触一下,兴许自己就有希望,再说,江帆前途无量,长相英俊,气质儒雅,这种人,永远都会是单身女人追逐的对象,但他来亢州这么多年,除去刚才电视台那个单纯的小姑娘,还真没有再传出什么绯闻,如果跟了这样的人,自己一生无忧不说,也就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想到这里,姚静看着江帆目不斜视地从自己旁边走过,就也慢慢地跟了过去,她看到,是服务员给江帆开的门,那就说明江帆是一个人,里面没有其他人,想到此,就大着胆子轻轻地推开了江帆的房门,江帆正想要去洗澡,看见姚静脸红红的进来了,他就一皱眉头,心想,难道约自己的人是姚静? 想到这里,他就不再进沐浴室,而是折回到客厅,说道:“姚主任,你怎么在这儿?” 姚静本来人长的白嫩漂亮,刚才陪客人时又喝了几杯酒,脸上早就有了红色,这会看见江帆,更是脸红得就像一团红霞锦绣,她不羞羞答答地说道:“我送客人住宿,正要下去,就看见您出电梯,本想和您打招呼,可是您目不斜视,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就反省自己哪儿做得不对,让江市长连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市长大人?看您身边也没有别人跟着,您应该没事,就过来跟您说几句话,没有别的事。我也喝了酒了,正好跟您坐会,也让酒气儿消消,没事,我稍微坐会就走。” 这样说来,约自己的人就不是姚静了。江帆听姚静说稍微坐会,也就不好往出赶她,但又怕丁一一会来了后被姚静看见,他就借故去洗手间洗手的机会,把门稍稍开了一个小缝,这个小缝是留给丁一的,她知道丁一胆子小,必定会在头进门前悄悄听动静的,她听到有人说话,肯定就不会进来了,会在旁边躲起来,等人走了以后在进来的。 这时,有人敲门,江帆一愣,赶快起身去开门,就见服务员端着一个托盘,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说道:“这是我们给客人准备的鲜榨西瓜汁。” 江帆便闪开身,服务员将一壶外面凝集着水汽的冰镇西瓜汁放在茶几上就走了出去。 看见了冰凉的西瓜汁,姚静就拿过两只杯子,倒满,见江帆关门回来,就给江帆倒了一杯,自己则端起西瓜汁,几大口便喝下了,感觉心里一阵的清凉。 江帆坐了下来,姚静就把那杯子递给他,江帆接了过来,感觉到了西瓜汁的清凉,他晚上也喝了酒,一口就下去了一大半,又一口喝干了。 姚静又给他倒了一杯,剩下的倒进了自己的杯里,跟江帆说了几句话后,就又喝干了杯里的果汁。 渐渐地,姚静感受到的就不是清凉了,而是从身体里蔓延出一股燥热,扩散到了全身,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在看江帆,就有了些恍惚,她极力晃晃头,不曾想,晃头没有使她更清醒,而是带给她更甚的眩晕,同时,心里的那股燥热立刻化作千万只蚂蚁,钻到到她的没根血管、每个细胞中,侵入到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有了一种难耐的酸痒,她便有了一种非常奇异的冲动,这种冲动立刻使她呼吸急促,身体也变得轻飘起来…… 与此同时,江帆也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那清凉的感觉过去后,心底里就升腾出一股难耐的燥热和冲动,江帆感觉不妙,感觉自己的腹部就像一个蓄势待发的火山,正在往外释放着能量,这些能量,就像一股股的电流在身体乱窜,窜够了,又回到了腹部处,一跳一跳的难受极了…… 再看姚静,此刻也的媚眼迷醉,粉面如花,两颊嫣红,娇喘吁吁地看着他,目光里,便有了无限的缠绵和欲望…… 江帆忽然意识到,这果汁有问题!他本能地站起,想出去叫人,这个时候,姚静就像一团柔软的棉花贴了上来,同时,两条胳膊,就像两条热乎乎的蛇一样,攀上了自己…… 江帆越发地感到不对劲了,身体某处便异常的火热,涨得难受,他想推开姚静,但是姚静的一只手放在了帐篷处,使劲一握,他立刻就像一个拥有铁罩衫功夫的人,被人找到命门一样,一下子就瘫软了下来…… 005 彭丁合力 营救江帆(一) 再说丁一,王圆和雯雯把她送到广电局的路口时,丁一说什么都不让他们往里送了,在路口就下了车,连伞都顾不上打开,跳下车跑进了胡同。 王圆和雯雯只好看着她拐进单位的胡同后,才开车离去。 丁一躲在墙角,偷偷地往出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还在路口,就赶紧缩回脑袋,捂着嘴笑了,过了一会,她又探出头,国道上没有了王圆的车,她才又跑了出来。 天上还有零星的小雨,她这才撑起伞,快步走了出来,来到国道上,边走边回头张望是否有出租车过来,半天,才有一辆出租车停在她的后面,丁一便开门坐了进去。 她掏出电话给江帆打,告诉他自己马上到,可是电话响了半天,江帆没有接,她想可能在洗澡,再有两三分钟就到了,就没再打。 她提前付了车费,到了宾馆大门后,她没让出租车进来,而是直接打着伞从旁边的小门走进了宾馆,还好,这会客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丁一没敢进正门,而是进了西边的侧门,她更没敢到大厅坐电梯,她怕碰到熟人,而是跑上了步行梯,恨不得飞到四楼,飞到爱人的身边。 她一口气跑到了二楼,也可能是跑的太急了,头有些晕,心跳得特别厉害,她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用手不停地划拉着胸口,在心里说道:别急,别急,反正他也等了,不差这一两分钟。 这么想着,就不再往上猛跑了,而是一步一步地往上迈着,但还是有些气喘吁吁。 可是,当她快要上到三楼的时候,忽然放慢了脚步,因为她听到了上面有人在小声打电话: “是的,是的,袁总,我到了,正在往415房间赶。你在哪里?哦,也是四楼。我知道,我不去找你。嗯,我直接去415。哦,发作了,有十多分钟了。进去一个女人了。不是短头发的女人?那怎么办?还照不照?要是那个短头发的女人来了怎么办?嗯,不管她,先拍这个,好的,我明白了。” 丁一听了,脑袋就“嗡”的一声,立刻一片空白,她差点没栽倒,赶紧扶住了旁边的扶手,人也就软在了楼梯的台阶上…… 415,分明是江帆等自己的房间! 药效发作?什么药?他们给江帆吃了药了吗? 短头发的女人?说的是自己吗? 已经有一个女人进去了,谁?难道是小姐? 拍照?袁总?难道这一切都是袁小姶安排的?就是为了陷害自己和江帆? 她展开手里面攥着的那个纸条,背面只写着“415”几个字。 她捂住了嘴,汗就下来了,心跳得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蒙了,彻底蒙了,她要怎么做才能拯救自己的爱人? 冲过去,揭穿他们,救爱人出来? 对,赶紧。 她腾地站起来,快速往楼上跑去,但是,跑了两步又停下了,自己这个时候是不应该出现的,这个圈套就是为她和江帆涉及的,而且,明摆着是王圆把自己送回去了,自己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不是跟江帆约会是干嘛?自己能说得清吗? 天哪,这可怎么办?谁能帮帮我,天哪…… 丁一又瘫在楼梯上,急得流出了眼泪。 这时,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很久以前,一个男人出去任职,在跟他告别的时候,反复嘱咐过他,遇到事,如果他不在,可以找市长、部长……眼下市长、部长都不能找,只有找他了。想到这里,她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播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在呼叫等待的时刻,她飞速地跑上楼梯,进了三层走廊的卫生间,进去后就插上了门。 很快,对方就接通了,刚传来一声熟悉的男中音后,丁一就颤抖着声音说道: “科长……” 这两个字刚一出声,她的眼泪就禁不住涌了出来…… 彭长宜听着她的话音不对劲,说道:“小丁,是我,有事吗?” “科长,你快点想想办法,救救市长……” “市长怎么了?” “他被人算计了,在415房间,被人下了药,进去了一个女人,后来有上去了一个男的,去照相了。”她颤着声音,快速地说道。 “谁干的?” “袁总。” “415是哪儿?” “金盾宾馆。” “好,你现在就去四楼附近看着点,千万别进去,你要进去的话,市长就更说不清了,别让姓袁的看见你,懂吗?如果他们要把市长带走的话你就偷偷跟着,随时跟我联系,另外,把手机设置成震动。” “嗯,嗯。”她不停地点着头,眼泪也一滴一滴的飞溅下来。 丁一挂了电话,从卫生间出来,就又往楼梯跑去,她一直跑到了四楼,但是没敢上去,只能站在楼下往上探着头观看。她大致判断出了415房间的位置,心扑腾扑腾地跳着,汗就流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415房间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她再次探出头往上看,走廊里,只有柔和的灯光,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提紧了,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们把他怎么了?不行,她要进去,要进去! 但是,科长的话响在耳边:你不能进去,你进去市长就更说不清了!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们把他……如果,这个时候要是袁小姶举报江帆**怎么办?那样江帆就彻底完蛋了! 她的后背,早就被冷汗浸湿了,脸上也布满了泪水和汗水。不行,她不能等,不能这样等下去,如果那样的话,江帆就完了,就会被完全毁掉了,明天,纪检会就会双规江帆,报纸就会大篇幅报道江帆**被抓了现行,天哪,不行,不行…… 丁一擦了一下眼泪,她豁出去了,腾腾地就往楼上走,她要去救她的爱人…… 刚往上迈了两步台阶,手里的电话就震动起来,她知道是科长,立刻就接通了。 “听着,已经有人去了,是便衣,叫陈乐,你要盯住了房间,盯住每一个进出的人。那边有动静吗?” 丁一小声说道:“没有——”她哽住了互相,声音小极了,就像一只蚊子那样飘渺…… 彭长宜心动了一下,问道:“有人进去吗?” “没有——” “你知道袁小姶在哪个房间吗?” “不知道。科长,我还是想进去,如果姓袁的把这个情况举报给扫黄打非办公室,警察要是来了怎么办?” 彭长宜说:“你放心,如果她举报给警方,早就举报了,就不会派进去一个偷拍的了,再有,即便警方接到举报,也不会这么快就到的,因为那是王家栋他们家的酒店,警察是不敢到他这里来随便抓人的,姓袁的这一点比谁都清楚,这个你尽管放心。” 这时,丁一就听到从走廊里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探头一看,果然是陈乐,后面跟着两个穿警服的人,她认识陈乐,以前采访过他。 如果科长不是提前告诉她,她一定认为是警察来抓江帆了,但是现在显然不是。 这时,就传来了敲门声,但声音不是很大,也没有人说话。她探出头,就见陈乐一手拧着门把手,另外一只手好像在锁眼鼓捣着什么,很快,就把门弄开了,随后,他们就进去了。这时,丁一就看见靠近她这边的一个房间门被打开了,一个女人探出头张望了一下,是袁小姶,袁小姶看了一眼,很快就又关上了门。 005 彭丁合力 营救江帆(二) 这时,彭长宜又来电话了,说道:“有人进去了吧?” “是的。”她小声说道。 “这样,你下楼,小许的车马上就到,你们连夜送市长回北京。” “可是,他还没有出来,我想进去看看他……我不放心呀——” 丁一哭了…… 彭长宜声音也明显地沙哑了,半天才说:“宝贝,听话,你到车里去等他,他没事,他什么都没干,他坚强着呢……” “呜——”丁一感觉到自己的心一阵剧痛,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哭出了声,她赶紧捂住了嘴…… 听到电话里传来丁一那压抑的哭声,彭长宜也很难受,他也哽着声音说道:“听话,听科长的话,你现在下楼,去小许的车里,一会林岩也到了,现在就下去,别让其他人看见你。” “嗯——”丁一抽泣了一下,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走廊,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 小许的车果然停在外面,丁一从来时的小门出去,打着伞,她到不怕雨淋,打伞能遮住自己不被别人认出。她来到小许的车前,就见车灯闪了一下,她收起伞,拉开车门就进去了,小许没在车里,他手里拿着一把伞,正站在门口来回张望着,看着丁一进去后,就向里面跑去,估计是接江帆去了。 这时,一辆车疾驰而来,直接开上了门口,然后一个急刹车,就停在了门口,一个人快速下了车,车门被猛地摔上,那个人也迈开大步向里面跑去…… 丁一看清,那是林岩。 丁一有些放心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亮着灯光的门口,已经没有人进出了,在这个漆黑的雨夜,只有她焦急地向里看着,周围安静极了。想着白天江帆还在视察灾情,晚上却遭人如此暗算,她的心里就一阵一阵地难过,而且,暗算他的不是别人,却是他的妻子…… 此时,他这个丧心病狂的妻子,正从门缝里,眼睁睁地看着来人拥着江帆走了出来,而那个她派来拍照的人,却被人戴上手铐双手盖着一件衣服从旁边的楼梯带走了,她不敢出去,唯恐被警察发现是自己干的,如果真是被发现了,凭他们现在的关系,江帆一定会让警察把她抓起来再说的,因为,这里是亢州,是江帆的地盘…… 等他们消失在楼道后,袁小姶狠狠地开开门,冲了出去,她要看看,究竟是谁坏了她周密的计划。 她推开了415房间的门,就见一个漂亮女人卷缩在床上,不停地在床上扭动着,口里发出一种呢喃不清的声音,她目光迷醉,眼睛红红地,似看非看地扫了袁小姶,在撕扯着自己的衣服,露出雪白无暇的肌肤,那胸前一抹春色因欲望而泛起了潮红,口里依然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市长,小静好想,好想……真热啊……” 袁小姶走进她,问道:“你是谁?” 这个女人没有回答,还在抓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看样子她燥热的不行,不得眼睛有些迷离,似乎神智也不清了,双腿紧紧地夹住,不停地在床上扭动着…… 这药效还真很强大!这个女人意识都模糊了,但是显然,江帆没有动她,这从她依然完好的裤袜和裹在身上的短裙中就能看出来,即便上衣有颗扣子打开,也是她自己抓扯的。 看来,江帆对这个女人不感兴趣,如果是丁一,他肯定就把持不住了。 袁小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这时,她似乎听到了说话声,赶紧溜出来,躲回自己的房间。 来人是王圆,身后跟着他的是那个女领班。 袁小姶泄了气,不知为什么,每次自己精心算计的圈套,都能让江帆逃脱,好像他的周围有一双神奇的巨手,时刻在保护他,无论自己怎样努力,最后的结果都不能令自己满意,却总能让他化险为夷…… 江帆被林岩和小许左右护着走出了宾馆大门,在头下台阶的时候,小许撑开了手里的伞,罩在江帆的头上。 丁一看到他的脚步有些不稳,衣冠还算齐整,只是衬衣没有像往常那样放进西裤里,而是穿在外面,她赶紧从里面把车门打开,林岩就把他扶上了车,丁一赶紧伸出手,想接住他的手,江帆瞪着眼看了丁一一眼,没有去握他的手,而是一屁股坐了进来。 林岩转身往回跑,他把自己的车开到了旁边的停车场,停好后,便又向他们跑来,小许伸出胳膊,给他从里面把车门打开,林岩便坐了进来。他刚一坐稳,小许的车便飞快地冲出了出去。 江帆仰着头,靠在后背上,他的呼吸很粗,而且非常不稳,丁一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没想到他猛地抽出,看了一眼旁边的丁一,没有说话。 丁一担心极了,她哪儿见过这种事,就说道:“林岩,要不要去医院……” “不去。”江帆不等林岩的回答,就粗声粗气地说道。 林岩回过头,看了江帆一眼,又看了丁一一眼,说道:“不用……” 江帆明显有些坐不住,他不停地直起身,东张西望,瓮声瓮气地说道:“小许,你这是朝哪儿?” 小许没有回答,而是看了旁边的林岩一眼,林岩说:“我们送您回北京。” “林岩,你没长脑子吗?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去?我又不是单独一间宿舍,我怎么见人?” 林岩一想江帆说得有道理,就说:“是……彭县长说的?” “哦,是长宜——”江帆明白了,随后说道:“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是你想想,我现在不能回去,那样就会丢人丢大了,给我送回中铁……”江帆痛苦地捶着自己的胸脯,他的呼吸声很大,也很粗。 丁一就去抓他的手,不让他捶自己。 江帆使劲地把丁一的手拨到一边,不敢看她,唯恐自己对她有什么冒犯举动。 这时,林岩的电话响了,他接通了电话,说道:“彭兄……” 彭长宜说道:“你们上路了吗?” “快到高速路口了。” “那好,注意安全。市长情况怎么样?” “彭兄,市长不想回去,再说他的情况也不太好,眼下这个样子回去不合适吧,他不是单独一个宿舍,宿舍里还有别人。” 彭长宜沉默了,半天才说:“那就别回去了,还去他宿舍吧,你们俩最好留下一个人守着市长,别出什么危险,我在安排一下吧。” “好的,那我们回中铁了?” 林岩的话还没说完,小许就开始掉转车头,返回原路。 林岩又回头看了看市长,说道:“市长,咱们回中铁。” “好的——”江帆仍然粗声粗气地说道,他明显地有些坐不住。 一直没说话的小许,这时突然愤怒地说道:“太他妈的欺负人了!改天我给她弄点耗子药吃,药死她得了,省得让她这么祸害人!”说完,狠狠地抹了一下流出眼角的泪水。 江帆闭着眼,没有说话,他摆了摆这只手,又摆了摆那只手,丁一看得出,尽管他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欲望,但是从他手的动作中不难看出,有些力不从心…… 林岩也沉默了,他也在为市长忿忿不平,只是日臻成熟的他,更多的时候,是把情绪隐藏在了内心。 丁一担心江帆,不停地观察着他,见他正在紧闭着眼睛,紧咬着嘴唇,呼呼地喘着粗气,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倒了江帆的怀里,眼泪奔涌而出,那压抑的啜泣声,还是被车里的每一个人听见了…… 林岩也很难过,他把头别向了窗外,不去回头看那一对可怜的人…… 江帆下意识地躲开丁一,他不敢碰她,粗哑着嗓子说道:“哭什么?死不了人。” 丁一的眼泪流得更欢了,她坐直身子,捂住了嘴…… “林岩,把她送回去!” “不!”丁一突然反抗地说道。 “送回去!”江帆说道。 “不,我不回去,我留下来跟他们一起陪着你……”丁一哽咽着说道。 江帆看着她,痛苦地说道:“傻孩子,你不能陪着我!” “呜……”丁一哭出了声,再次靠在了江帆身上。 江帆一激灵,吓得赶紧躲开她,大声吼道:“别胡闹!” 江帆从来都没有这么大声跟她说过话,丁一吓得止住了哭泣,当她看清江帆的手向上举着的时候,她明白了,他不敢碰她…… 天,他是再有怎样的毅力,压抑着自己的欲望!看到心爱的人痛苦的表情,她的心就像被人用锯割一样的难受,疼到了极点。她哭泣着说道:“我不怕,我不怕的……”说着,双手抱住了江帆。 江帆的身上太烫了,如同火炭一般。 当丁一的身体贴向他的时候,江帆禁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感觉身上就要爆炸一般,燥热难捱,始终徘徊在丹田处的那一股热流,再次升腾,向全身开始扩散,身体不由得发出一阵痉挛,丁一吓坏了,赶紧从他身上直起来,惊恐地看着他。 此时的江帆,简直就是一触即发,他靠尚存的意志,忍受住身体巨大的煎熬,看了一眼哭得跟泪人的丁一,心疼地说道:“听话,回去!” 是啊,如果丁一不回去,江帆看见她会更难受,更难以忍受来自身体的折磨,况且,眼下也不宜在一起,别说没有这样的条件,就是有在一起的条件,以他现在这种状况,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药力的疯狂,足以摧毁她…… 坐在前面的林岩,低下头,擦了擦眼角,说道:“小丁,听市长的,回去吧……” “好,我回。”丁一坚定地说道。 江帆这才放下抬着的手,摸着她的头,说道:“听话,我没事……” “呜……”丁一趴在江帆的怀里,放弃了所有的矜持和羞涩,大声地哭开了…… 小许也压抑不住,一边开车,一边唏嘘开来…… 把丁一送回后,江帆被他俩搀进了宿舍,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飘在云端一样。 灯光下,林岩这才发现江帆的脸,比刚才在宾馆房间里还要红,由于这两天他被太阳晒黑了,红的就跟紫猪肝一样,而且目光炽热如炬,他的心不禁惊颤了一下,难道,这种药作用这么大,他非常佩服市长的自制力,这种情况下,还能让丁一回去。他以前听说,吃了催情药的男人,即便看见一只动物,只要是母的,都会扑上去…… 林岩对江帆肃然起敬,尽管他们几个人从来都没有私下议论过市长和丁一的关系,但他们几个人谁都心知肚明,尤其是刚才从丁一不管不顾的要留下的举动来看,他们也许早就品尝了禁果,只是江帆靠自己强大的控制力,克制着自己的欲望,他不能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冒犯了丁一。 小许想把江帆搀到床上去,江帆指了指浴室,林岩明白了,他赶紧把浴室的门开开,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洗冷水澡。 江帆看了看他们俩个,说道:“好了,你们俩个都回去休息吧,我洗个澡就没事了,小许明天早点过来接我,我要赶在上课之前回去。” 林岩说:“小许回去吧,我不用回,我在单位值班,在这里睡一样。” 小许说:“我也不用回去了,没有几个钟头了,在这里睡还省得明早起不来呢?” 江帆睁着红红的眼睛,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说道:“那你们随意吧。”随后,他就向浴室走。 他有些艰难地走进浴室,由于药效的作用,始终处于亢奋状态,他往下拽着衬衣,为的是盖住该盖住的部位,进了浴室,他来不及脱衣服,浑身燥热难奈,就站在喷淋头下,把水温调到了完全冷水的位置上,哗哗的凉水,喷薄而出,瞬间就把他整个人笼罩在细密的水丝中了。 “啊——啊——” 终于有东西可以给自己的身体降温了,江帆在里面痛快淋漓地叫了两声,任由清凉的冷水水,冲刷着自己身上的燥热…… 他在里面一声声地喊叫,完全是出于发泄和痛快,但是外面的林岩和小许听了却把心揪了起来,小许说:“进去看看吗?” 林岩说:“不用。” 小许说:“他可是没有脱衣服。” 林岩摆了摆手。 小许往里看了一眼,说:“我去开房,别让他滑倒。” 林岩点点头,他轻轻地把磨砂玻璃的门推开了一条缝,就见江帆背对门口,仰着头,垂着双手,任喷淋从上到下地浇着自己,衣服完全湿透了,紧贴在身上,飞溅过来的水滴,打在林岩的脸上和手臂上,他感觉冰凉,知道他的确是在用冷水洗澡,就有些担心,他刚想进去提醒他,这时,手里握着的电话传来了一阵震动,他就离开门口,走到客厅,接通了电话。 “市长怎么样?”是彭长宜。 林岩说:“正在里面洗澡,我有点担心,他用的是冷水。” 彭长宜想了想说:“冷水的确不好,可是,他服了药,只能用冷水降温,这样,你给他预备一些感冒药,提前预防。” “彭兄,他这两天一直在查看灾情,又经受了这么一档子事,我真有点担心。担心他的毒火发不出来,损伤身体,我还是想让他回北京,在北京给他找个酒店,让他泄泄火……” 006 大哥,我给你败败火...(一) 彭长宜一听林岩要给江帆找小姐,他立刻就急了,说道:“林岩,不许胡来!绝不能够!你跟着市长去酒店,你……你想过后果吗……他就是因此病一场也不能够,如果他自己做这事行,但是你不能跟着,更不能知道,你不想活了吗?” 是啊,尽管自己是出于好心,同情领导,但是跟领导还是要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好,这个距离怎么才能称得上合适,就是彼此感到舒服就可以了,尽管有人说要想靠近领导,最好是和他一起做坏事,但是这种说法不适用于有真情实感的关系。 林岩很感激彭长宜的教诲,但是他的确担心江帆,就小声地说道:“小丁回去了,是被市长吼着回去了。” 彭长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市长做得对。”说完,就挂了电话。 林岩还想问问陈乐那边的事,见彭长宜挂了电话,也就没有打过去。 林岩来到窗户前,把厚厚的窗帘拨开一条缝,借着院里的灯光,他就看见下面假山的旁边,停着一辆警车,他明白,这辆警车肯定是彭长宜安排的,兴许,就连江帆所在的楼层都有人秘密把守起来了。这一点,他很佩服彭长宜,离开亢州这么久了,居然还能在远离亢州的地方,指挥了今晚这样一场拯救市长的行动! 如果不是彭长宜,林岩难以想象江帆该如何脱离险境,说不定明天就会有一沓的照片摆在翟炳德的办公桌上,那样,江帆就真的成了袁小姶手里的玩偶了,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极有可能,江帆的仕途就会终止在亢州…… 歹毒的女人!夫妻做到这份儿,还有什么恩爱而言,恐怕彼此心中剩下的只有噩梦了。 此时,身在三源的彭长宜,也是夜不能眠,如果不是明天锦安常务副市长岳筱来三源视察灾情,他早就连夜赶回去了,他的确不放心江帆。 本来,在今天下午的常委会上,就因为是否向上级汇报发现尸体的事,他第一次和邬友福有了不同的意见。 县委常委会上,就是否上报一事,形成了两种声音,一是以邬友福为主的不上报,按无名尸处理;一是以彭长宜为首的主张上报的声音,尽管主张上报的人数只有四个人,但这是彭长宜第一次和邬友福唱了对台戏。 彭长宜的理由是,即便你不上报,有些事也是瞒不住的,锦安晚报当晚的报纸就发了简讯,再说,七具尸体,的确应该查实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尸体是哪儿来的?应该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这么集中地在相同地点发现这么多尸体,的确该对公众有个说法,不然有损于政府的公众形象,也有损于治安环境。 邬友福的意见是,当地没有失踪人员,这些尸体指不定从哪儿冲下来的,成立专案组是小题大做,没有必要,以前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都是按无名尸处理了。再说,县一级公安局,具备处理这些无名尸的权限。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彭长宜让步了,他说,服从县委的决定,但保留个人意见,并保证自己不会越过县委向上级汇报这事。 尽管彭长宜姿态很高,而且也表示不会单独向上汇报这事,既照顾了邬友福的面子,也表明自己服从县委的决定,但是,他的那句保留个人意见还是很让邬友福心里很不痛快。他非常清楚这几具尸体的情况,有了公开的不同的声音,对这个彭长宜就要倍加防范。 接下来,彭长宜对尾矿渣阻碍河道正常行洪致使洪水改道淹了村庄一事,拿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他提出:限期清除堆积在河道上的所有废料,对所涉及到的企业除进行必要的行政处罚外,还要追究有关职能部门的领导责任,提出撤销李大年水利局局长职务。 尽管这第二条意见让邬友福有些肉疼,但是没有办法,牛洼村被洪水冲走的两个人的遗体找到后,这两户人家没有火化,而是一个抬到了县委门口,一个抬到了县政府门口,这种在县委和政府门口闹事的现象三源还真没有过,所以邬友福就认为是彭长宜在背后搞了鬼,是为他的第二条意见打基础。但是,碍于舆论和社会的压力,尤其是葛二黑正在保外就医的敏感时期,邬友福勉强同意。 最后,彭长宜拿出了自己第三条意见,那就是加快成立矿务局的步伐,尽快落实和土地局职能剥离的事。这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有人在常委会上正式提出这个意见,因为这个意见涉及到葛兆国何去何从的事,也就是说,他如果到矿务局这边,就要放弃土地局局长的位置,如果他留在土地局,就要让出矿山管理这一块肥肉。 这个问题会上是不好立刻决断的,邬友福指示副书记康斌,下来征求一下葛兆国的意见再研究决定。 这就是彭长宜来三源这么久,首次在常委会上提出自己的意见,而且一提就是三条,这就是他最有名的三条意见,后来被三源人叫做“彭三条”,这三条意见,不亚于三板斧,斧斧敲在邬友福权力集团上。。 这三条意见,公开表明了彭长宜的立场,也给那些一直对邬友福权力集团敢怒不敢言的人带来了希望,他的周围从此迅速积聚了一大批这样的势力,使三源迅速形成了两派的格局。 彭长宜刚来的时候,牢记部长嘱咐的话,不烧三把火,所以,他在三源要说一点地位没有是假话,但很长一段时间,他这个县长是没有话语权的,形同虚设。开常委会时,他说的最多的两句话就是“同意邬书记的意见”、“同意县委的决定”,所以,常委这边几乎没人拿彭长宜当回事,即便是县政府这边,以常务副县长郭喜来为首的人,也是有什么事先跟县委邬友福那边汇报。 彭长宜知道政府这边人往县委那边跑的勤,对此,他丝毫都不表露出自己的反感,甚至他自己比有些人跑的还勤,开始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提前一会上班,但却不奔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先到邬友福办公室,包括一些工作思路,他都是提前跟邬友福汇报,取得他的支持后才去实施,当然,这可能会耗费彭长宜过多的脑细胞,因为他必须先知道怎样做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的这些举动,几乎迷惑了所有的人,甚至邬友福自己。 一时间,三源政局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团结平和的局面。 只有彭长宜自己知道,这是缓兵之计,在你没有足够到可以和邬友福权力集团抗衡的时候,融入,是最好的办法,只有融入到他们当中,和他们保持步调一致,让他们觉得你是无害的,你才能有机会壮大成长,不然也会像以前几任,被他们扼杀在成长阶段。 通过红色旅游,彭长宜也得到了锻炼,最起码他调动起了一切可以调动了积极因素,切实为三源人民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这在后来得到了验证,因为从那以后,三源,就成为了全国红色旅游和生态旅游的胜地!三源的人民,也因此切实地得到了旅游为他们带来的直接收益,这个贫困老区,向全国,打出了响亮亮的旅游牌!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公开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和邬友福叫板,这不是彭长宜的本意,但是没有办法,形势逼人,七条死的不明不白的生命,不能连个说法都没有就这么过去,不管这些尸体是哪儿飘过来的,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原先自己脚跟没有站稳,有些事揣着明白使糊涂,最近一年通过跟老革命的勾兑,尤其是通过褚小强,他知道了小窦父亲身份这件事,更增强了他的信念,即便他不向上报告,恐怕,现在上级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他才信誓旦旦地表示,尽管保留意见,但在这件事上,绝对跟县委保持一致。 县委是谁,还不是你邬友福吗?他这话的目的也是等于在跟邬友福说,我不想跟你决裂,对事不对人。 006 大哥,我给你败败火...(二) 尽管如此,他相信,今晚,三源的夜是不平静的,但是他绝没有想到,亢州的夜,也是如此的不平静! 彭长宜到三源后有个习惯,他在办公室时,考虑的是手边的工作,回到海后基地自己的宿舍后,他考虑的是更宽泛的工作。 他正在躺在床上,脑袋里放映着开县常委会的情景,他在回忆着会上每一个人的表情,每一个人说的话,他要仔细认真地加以分析和解读,就在这个时候,丁一的电话来了。 丁一那声低泣的轻轻的呼唤,便荡起了彭长宜心底那久藏的涟漪,当他知道江帆再次钻进袁小姶的圈套后,立刻所有的神经都被调动起来了,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江帆不能出事,所以,安抚了丁一后,他立刻就给陈乐打了电话。 由于防汛,全市所有的工作都给防汛让路,陈乐这几天都在单位值班,他正好检查监室回来,就接到了彭长宜的电话,立刻叫了两个信得过的心腹,仅用了四五分钟就赶到了金盾宾馆,他们进去的时候,首先制服了偷偷躲在外间屋子偷拍的人。据陈乐讲,衣衫不整的姚静,正在往床上推江帆,而且在给江帆脱衣服,江帆躲闪着,他的脸涨成紫红色,一看就不是喝酒喝多的红,而是服用了过量催情药所致。但是行动明显有些失控,而且气喘嘘嘘,他一边躲闪着姚静的纠缠,一边又死盯着姚静,看得出,他即在用意志抗拒着自己的欲望,又在身不由己地被这种情欲牵引着,如果不是及时赶到,即便江帆不与姚静发生男女关系,也是逃不掉绯闻的纠缠的。 姚静似乎比江帆严重一些,而且意识似乎也不清了。江帆也有一些不清醒,明显地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他们把姚静拉开后,给江帆整理好衣服,江帆的身上滚烫滚烫的,而且浑身战栗不止。陈乐知道,喝酒后服用催情药,药效会加倍提高,而且对身体的伤害也是很大的,江帆能靠坚强的意志控制自己,已非常人所为。 当陈乐在房间,给彭长宜打电话汇报了这里的情况后,彭长宜指示他,把市长带走,把姚静留在那里,会有人去处理,让他们快点撤出来。 随后,彭长宜就给王圆打了电话,告诉王圆让他去妥善处理姚静的事,不要声张。 安排好这一切后,他才给丁一打了电话,告诉丁一最为关心的问题。果然,当他说市长很坚强,他什么都没做时,丁一哭了…… 听着丁一的压抑的哭声,彭长宜的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他的眼睛也潮湿了,丁一的哭,也几乎让彭长宜的心碎了,他知道,丁一对江帆的爱,已经深深地植入心里了,是不可动摇的,突然而至的心疼,瞬间就取代了自己那深藏的爱,他无限深情地对她称呼为宝贝,并不是他想趁火打劫占便宜,而且想增强丁一对自己的信任,听他的话,离开现场。 只有他自己知道,凭他跟江帆的友谊,凭他对丁一的喜爱,他都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的,他有自己的底线。丁一和江帆,这是一对让他既心疼又什么忙都帮不上的人…… 只是眼下,江帆绝对不能出错,最起码不能再在袁小姶手里出错了,那江帆就会被袁家所掌控,就会成为袁家的玩偶,怎么捏怎么是了,丁一也就没了走出阳光的希望。 江帆又逃过了一劫,但是不知道他下次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没有? 这次,的确是江帆幸运,如果给丁一和江帆准备的果汁不是被姚静误服的话,估计这次他们就惨了。 据王圆当晚打给彭长宜的电话中说,金盾宾馆,的确在当晚给所有房间的客人提供了免费饮料,这也是宾馆惠顾客人的一种方式和手段,不想却给别有用心的人造成可乘之机。 王圆表示,马上调查这件事。彭长宜说道:“小圆,不用查了,明摆着就知道是谁干的,一定是袁小姶委托酒店服务员,给江帆传递纸条,其次又乘人不注意,在饮料上做了手脚,所以,不要查了,反而会在服务员中间扩大影响,可以教育这些服务人员,尤其是送吃的或者是喝的等入口的东西时,一定要树立防范意识,确保客人安全,更不能擅自离开工作岗位。 当天晚上,就在彭长宜在宿舍里指挥百里之外拯救江帆的时候,在三源一个远离城区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一座秘密别墅,这座别墅,在外人看起来就是一座普通的套院,不普通的就是有着普通农院没有的高墙,高墙上还栏着铁丝网,在高大的门楼上,有一排的摄像头,电动大门的两边,一边是保卫室,里面并排坐着三个保镖,另一边,是用铁栏杆焊接而成的三排狗舍,里面分别有两只大狼狗,还有一只高大凶猛的藏獒。 由于天上下着小雨,地面上的积水,反射出斑驳的光影。 这时,一束汽车的灯光照射了过来,一辆轿车到门口减慢了速度,保安探出脑袋,便按下了遥控器,电动门自动打开,桥车进来了,门口那三只大狗警觉地盯着轿车,没有叫唤,显然它们认识这辆车和车里的主人。 车子进了大门,并没有停在里面的停车场上,而是照直往里面一个套院开去,进了一个大月亮门,这才停在里面的一个小空场上,已经有三辆车子停靠在那里,其中有一辆红色的越野车。 这个院子里有一栋三层小楼,无论是外表装修还是里面餐厅和娱乐设施,都非常豪华和讲究,显然,这里是私人聚会和接待贵宾的地方,车子挺稳后,从车上下来了邬友福和县医院泌尿科主任,如今已是县医院主管业务的副院长黑云。 黑云急忙撑开一个顶大黑伞,举到了她和邬友福的头顶,她人也就顺势挽住了邬友福的胳膊,他们没有走进这个豪华的小楼,而是继续向里面又一个小月亮门走去。 他们还没到门口,葛二黑就挪动着肥硕的身材迎了出来,他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一个劲地往嘴里填。嬉皮笑脸地说道:“大哥,才来,饿死我了。” 邬友福看都没看他一眼,边走边不动声色地说道:“刚散会。”就径直往里走。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中式建筑,一色的高脊、蓝砖的琉璃瓦房,转圈的宽大的走廊,在南面的走廊下,葛兆国正坐在一个烧烤架旁边,烤着一只早已焦黄油光的全羊。 看见邬友福来了,便转着烧烤架,说道:“您来的正是时候,现在正好吃。” 黑云一看,说道:“你又在涂炭生灵?” 听到黑云说话,从北面的屋子里,走出了花枝招展的夜玫,夜玫说:“姐,到这儿来,我也不愿意闻那味道,吃还行。” 二黑就从黑云手里接过了伞,黑云就随夜玫进了北屋。北屋,早已准备好了一个餐桌,上面已经摆好了凉菜。 二黑撑着伞,看了一眼正在忙活着的哥哥,邬友福没有理葛兆国,而是径直朝西屋走去,二黑也急忙打着伞追了过去。 邬友福进了西屋,这是一间大办公室兼会客厅,邬友福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二黑收起伞,就赶紧给邬友福倒茶。邬友福坐下后,耷拉着脸说:“叫你哥去!” 二黑一看邬友福不高兴,就知道刚才在会上遇到了情况,就连忙出去了。 一会,葛兆国也挺着肥硕的身子进来了,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一边说道:“散会了?情况怎么样?” 邬友福用眼角看了他一眼,说道:“彭长宜出手了,他提出了三条意见,常委会有一部分人拥护他。” “哪三条?”葛兆国坐下,给邬友福的杯里续上水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喝了一口。 006 大哥,我给你败败火...(三) 邬友福说:“第一,上报发现尸体情况,成立专案组,查清这些尸体的来源;第二,限期清理堵塞河道的障碍物,对已经造成严重后果的企业,提出处理意见,并且追究有关部门领导责任,撤销李大年局长职务;第三,下个月中旬前夕,完成矿务局的成立工作,职能独立。” 葛兆国坐在沙发上,沉思着,没有说话。 葛二黑正好从门口进来,邬友福的话他都听见了,他就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说道:“这三条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 葛兆国说:“是啊,就像三把利刃。” “他还反了,改天我做了他算了,给脸不要脸,我说我极力跟他套近乎,请了几次都不来,敢情是憋着劲想收拾我啊!” 邬友福看着他,说道:“收起你那一套,动不动就做这个做那个,你倒是做了,别让大雨给你把尸体冲出来?蠢!怎么干点事手脚这么不利落?” 葛二黑一听这话,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沙发上,说道:“谁知道今年的雨水这么大,山洪暴发了。” “我早就说过,彭长宜这小子比徐德强难对付,徐德强有什么意见是表现在脸上,可是他呢,永远都是不露声色,什么时候都给你是笑呵呵的样子,这样的人不好对付,少跟他套近乎,弄不好就把自己栽进去,另外,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是保外就医!” “保外就医怎么了?我也没再犯什么错误呀?”葛二黑小声嘟囔着说道。 “你怎没犯,我早就跟你说,把那河道清理出来,你哪怕清理不彻底,找辆挖掘机,弄辆车,像那么回事地在哪儿装装样子也行啊,可是你们哪,根本不理我那茬。如果照我说的去做,这样即便洪水来了,也说不上有太大的罪过,你倒好,愣是不拿我的话当回事,连做做样子都不愿意做。这下傻了,洪水真的来了,死了两个人,冲了村子,我看你怎么交代!这还用你再犯新的错误吗?” 葛二黑的汗就下来了,他继续争辩说:“那他政府也是渎职,他一次都没有找我谈过话,也没限期让我清理,他连现场都没到过,他要是办我,我就咬他,咬他不作为,咬他执法不力。” 邬友福很讨厌葛二黑的自以为是,就不客气地说道:“蠢,蠢透了,你简直是愚蠢至极!你咬他,告他,好啊,你倒帮了他的忙了!他正好要追究有关部门的渎职行为,这次在会上就明确提出来了,要把李大年撤了,换一个有本事有作为的局长,那你的日子就好过了是吧?你瞧你多能耐呀?” 李大年,就是县水利局局长,一个老实巴交没有任何本事的局长,当初这个人选就是葛兆国给邬友福推荐的。 葛兆国听着邬友福教训弟弟,心里有些不快,尽管弟弟有勇无谋,但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而且,你邬友福也没少得好处,说真的,你能这么多年把持着三源,很大程度上跟我们葛家的支持分不开的,在常委会上受了彭长宜的气,也犯不上到这里来撒呀?他就有些不高兴地耷拉着眼皮说道: “我看,你别小题大做,不就是彭三条吗?真正实施起来他一条也实现不了,三源是什么地界?不是他撒野的地方!他以为这里是亢州呢,亢州有人罩着他,这个地方可是没有人罩着他,走了好几任县长了,死了一个,哪个也不比他差。你也用不着胆小怕事,有的是招儿对付他。” 邬友福看了葛兆国一眼,知道这话他不爱听了,就站了起来,说道:“好,你们哥俩本事大,那你们去对付他好了。”说着,就往外走。 葛氏兄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直到邬友福冒着雨走下台阶,冲着北边的屋子叫了一声“小云,走”,他们才反应过来,知道他生气了,就赶紧追了出去。 葛兆国也冒雨下了台阶,紧走几步,拦住了邬友福,说道:“大哥,你这是干嘛呀?咱们谁跟谁,还至于生气吗?” 葛二黑也说:“就是、就是,正因为我是混蛋,我蠢,我才指望着大哥教训我呢。”说着,赶忙就往回搀邬友福。 黑云和夜玫听到喊声,也从房子里出来,她们似乎都看出了端倪,夜玫就说:“呦,大哥,兆国一下班就开始忙活,坐在哪儿烤这全羊都烤了两个多钟头了,您一口不吃就走哪行啊?我今天还得赔您喝两杯呢。” 说着,就上前挽住邬友福的胳膊,往里搀。 尽管邬友福和葛家算是利益共同体,尽管邬友福贵为一县的书记,但是类似这样的小误会也是经常发生的。 邬友福最不能容忍别人不拿他当回事,事实也的确如此,你葛氏兄弟如果没有邬友福,也到不了今天,虽说你们跟张明秀有点亲戚关系,但是这关系的远近还瞒得了我吗?不错,当初,是你们把如花似玉的张明秀送到我面前,但是,我邬友福也没亏待了你们,三源的便宜,几乎都让你们占尽了!觉着自己腰大气粗,自以为是,葛二黑不懂事,你葛兆国也跟着不懂事吗? 回到屋后,夜玫赶紧拿出冰镇西瓜,给邬友福从最中间的位置切了薄薄的一块,递到他的手里,含情脉脉地看着邬友福,娇滴滴地说道:“大哥,我给你败败火,吃块西瓜……” 007 土皇上感到了危机(一) 邬友福接过西瓜,纵容夜玫那风骚的神情有多么的熟悉和诱人,但此刻他的心情也没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他接过西瓜,几口就吃完了,夜玫又给他切了一块,邬友福一摆手拒绝了。 葛兆国连忙给他递上一块湿毛巾,说道:“彭长宜这三条的确不好对付,我们不能硬来。” “他到底什么背景?”二黑问道。 邬友福说:“他什么背景?他什么背景都没有,但是后面的背景可以找上他,借他的手来收拾咱们呀。” “怎讲?”葛兆国坐下说道。 “彭长宜这样做,绝对是得到了翟炳德的默许,你想想,翟炳德这几年来过咱们三源吗?三源,他的水能泼进来吗?” 二黑说:“这和锦安有什么关系?” 邬友福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先不说他对三源怎么样,就说现在他对亢州吧。他对樊文良始终是不敢冒的,樊文良在亢州的时候,他没去过一次,樊文良走了,他就经常路过亢州了,明里暗里的没少去,可是后来又不怎么去了,为什么?是江帆让他失望了,江帆和樊文良的死党王家栋打得火热,这是他最忌讳的,本来钟鸣义走,就该是江帆接班,但是江帆没有接班,甚至其它市县调整的时候也没上一步,江帆家庭不和,翟炳德似乎在替老首长教训江帆,其实不是,他是在为江帆背叛自己而教训他。韩冰去了亢州,随后又去了两个副市长,江帆的权力在缩水。你看,年底,亢州就要大动,江帆必走无疑,王家栋肯定要离开副书记的位置,不离开亢州也会到人大靠边站,他肯定要清算樊文良的余毒。你们可能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归根到底,就是他掌握不了亢州,亢州曾经也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选掉周林,挤走钟鸣义,之前还有个检察院是法院的院长,也差点没别选掉。尽管这些人都有明显的毛病,但是翟炳德的脸往哪儿放?这些人说是组织派去的,还不都是他翟炳德派去的?由此可见,江帆当了市长,没有起到翟炳德希望看到的作用,所以,亢州的书记不会让他当,让他当,很大程度上就是让王家栋当,那样就又是一个轮回了,翟炳德是不会让这样的轮回出现的。挪开江帆,让江帆上一边凉快去,这是翟炳德最后要走的棋,剩下王家栋就是小菜一碟了,你毕竟是个副书记,再派一个市长,以后的亢州,就是翟炳德能随时掌控的亢州了。” 葛二黑眨巴着眼睛,不明白这和眼下的三源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邬友福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你们可能会问,这和三源有什么关系呢?表面看,是没有关系,但是有借鉴作用。他既然不能容忍亢州不听话,势必也不会容忍三源不听话,其实,三源这么多年,他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应该比亢州还让他头疼。但是他不会轻易动三源,不会轻易向三源开刀,这里有个问题,那就是他眼下不动三源,并不是我邬友福有多么的了不起,而是咱们背后有那么多的老首长们了不起,这也是我多年来注重跟他们维持关系的原因所在,但不能代表他永远都不会拿三源开刀。” “为什么?”葛二黑不解地问道。 “因为,没有一个领导,容忍下边的人不拿他当回事。”邬友福说道。 “那您赶快拿他当回事呀?咱别等着他办咱们再拿他当回事呀?” 邬友福看了一眼二黑,说道:“许多事情,一旦形成惯式,就不好改变了,我可以马上拿他当回事,但是他未必就能放下芥蒂,因为你突然的变脸,会吓坏他,以为你不安好心,尽管你的确没安好心,兴许会促使他马上就收拾三源呢。” “您的意思是彭长宜就是他安插在三源的眼睛?”葛兆国毕竟比葛二黑有政治头脑。 “何止一个彭长宜?徐德强,还有以前的县长们,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但是他们到了三源又怎么样了?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被咱们挤出了三源,你想想,翟炳德心里舒服吗?你要是不让领导舒服了,领导能让你舒服了吗?整完亢州,接着就会是三源,这一点可以肯定,因为樊文良走后,锦安,几乎就是翟炳德一人说了算了,他也放开了手脚,也游刃有余了,所以,回头就该收拾一些不听话的人了。我为什么开会完就来找你们了,就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答应他这彭三条,积极配合,然后看看风向再说。”邬友福说道。 葛兆国想了想说:“翟炳德现在能掌握咱们什么情况?” “目前应该是怀疑,情况他到未必掌握。郄老来,我没搭理他,彭长宜还提示我了,我估计彭长宜有可能告诉他了。” “肯定,要是这样说来,咱们就是放个屁,锦安也很快会知道的。”葛兆国说道。 “不得不这样想。”邬友福点点头说道。 “矿难的事翟炳德一直没说什么吧?”葛兆国问道。 邬友福看了一眼夜玫和黑云,不说了。 葛兆国说:“你们先过去吧,把我那30年陈酿找出来了,我今晚要跟大哥好好喝几杯。” 黑云说:“咱们走吧,他们男人的话题咱们不懂。”说着,就和夜玫出去了。 邬友福说:“以后你当着夜玫她们说话注点意。” 葛兆国说:“没事,她走不了手。” 邬友福说:“我看这个夜玫不简单。” “目前没事。” “目前没事不够,目后也要没事才对。”邬友福叮嘱到。 “嗯,以后我注意。”葛兆国说道。 邬友福说:“矿难的事,锦安目前到是没人说什么,主要也是没有证据。” “咱们做得周密,再说,山高皇帝远,他想管也未必能管得了。”葛二黑说道。 邬友福看着他说:“周密怎么还让大水冲出来了?” 葛二黑说:“谁知道今年的雨水这么大,爆发山洪了!” 葛二黑想说什么,葛兆国却说:“即便大水冲出了尸体,但是现在尸体腐烂的无法辨认,他就是成立专案组,最后也得按无名尸处理。” 邬友福说:“尽管无法辨认,但是可以通过死亡时间来推断,谁都不傻,肯定会和那场矿难联系在一起的。” 葛兆国说:“这个您放心,我已经跟周连发说了,局里鉴定他能控制。” “局里的他能控制,锦安市呢?” “这个也安排好了。”葛兆国胸有成竹。 邬友福突然问道:“那个褚小强最近有没有异常活动。” “据老周讲,他刚回来时间不长,最近倒是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活动。” “又接触那个工头着吗?” “没发现。” “我就是说把那个工头做了,你们都不让,现在留这么一个活口,弄得我整天提心吊胆。”二黑说道。 “做了,就会惹怒一些人,那样你肯定会更倒霉,小不忍乱大谋。”邬友福说道。 葛兆国想了想说:“您看这样行不行,把那个工头的孩子控制起来,他就不敢乱说了。” “具体怎么做那就是你们的事了,我就不要管那么细了。我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商量怎么应对彭长宜的这三条。” 葛兆国说:“我看专案组可以答应他,我把老周叫来,布置一下?” 邬友福点点头,葛兆国就给周连发打了电话。 葛二黑说:“他的第二条我可不能接受,如果同意他罚,肯定我们又要出血,大哥,这可不能答应他。” “该答应就得答应,这里,就是这一条最好做到,出钱就可以解决的事,是目前最好做的事。”邬友福说道。 007 土皇上感到了危机(二) 葛兆国说:“大哥说的极是,如果他非要成立矿务局怎么办?” “我是这样的想的,矿务局是众矢之的,你就不要过去了,你还在土地局,让姓褚的过去……” 葛兆国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姓褚的去当局长,跟我当这个局长一样。” “那怎么会一样啊?”二黑说道。 邬友福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打着哈欠说道:“唉,困了,不想吃饭了。” “别呀,这可是我特地从村里买的小羊,鼓捣好几个钟头了,您怎么也得吃点呀!”葛二黑说道。 邬友福边往出走,边跟二黑说道:“你少让我操点心,比吃什么都香。”说着,居然又连着打开了哈欠。 葛兆国看到他的神态,说:“是不是最近两天累的?” 邬友福说:“是啊!” 进了北屋,一股肉香味就扑鼻而来,邬友福情不自禁地说道:“真香啊!” 北屋餐桌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厨师,正在分割烤好的羊肉,邬友福低头闻了闻,说:“快坐下,吃,吃完我得先去睡会,这两天总是困。” 葛兆国说:“小云,那甲鱼汤还坚持熬吗?” 黑云看了看邬友福,说道:“在喝,就是夏天了,我怕他上火,减了一些药材。” “我看这两天大哥精神比较疲惫,也可能是累的原因吧。”葛兆国说道。 黑云注视了一下邬友福,说道:“改天做一下前面体检吧。” 邬友福便吃菜边说:“春天刚体检的,没事,就是累的。”说着,便夹了一块肉,沾了一点调料,说道:“不错,不错,这肉非常嫩,你们快吃。” 葛氏兄弟和黑云以及夜玫就坐了下来,二黑就开始倒酒。 这时,厨师把最后一盘烤肉端到桌上,就推着餐车出去了。 葛兆国说道:“大哥,你看这样行吗,明天先让公司出钱,买一些化肥、籽种,或者是买些生活用品,送到牛洼村,先意思一下?” 邬友福喝了一口酒,说道:“当然好了,这样可以堵住别人的嘴。另外还可以做做那两户死人家属的工作,也可以私下表示一下意思。总之非常时期,别让他姓彭的抓住辫子就行。” 葛兆国说:“小玫,这件事你明天出头去做,从账上先支十万块钱,去买这些东西。” 夜玫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账上钱不多了,眼下又是淡季,我想从s省进批煤囤积,今年冬天煤肯定要涨钱。” “账上没钱了,不会吧?”二黑就瞪开了眼珠子。 夜玫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没说没有钱,是说钱不多了。” 邬友福咳嗽了一声,他们便不说了,这时,就听周连发在院子里喊道:“吃什么好吃的呐,这香味都飘到院子里来了。”说着,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就进来了。 二黑就起身,给周连发拉过一把椅子,说道:“周哥,喝杯酒吧?” 周连发把牙签吐出,看了看桌上那瓶茅台,说道:“我吃过了,三十年?还有烤全羊,我可以陪着你们再喝两杯。”说着,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二黑就给他倒了一杯酒,他端起杯,恭恭敬敬地跟邬友福碰了一下,一口干了,二黑就又给他倒了第二杯。 邬友福说道:“今天彭长宜去河谷现场了?” “是。” “还有什么人去吗?” “没别人,对了,还有报社那个羿楠。” “这个羿楠,真是多事。”葛兆国说道。 “是啊,我听彭长宜说锦安晚报已经登了这条消息了。” “哦,我还特地留意了一下,没有发现呀?”葛兆国说道。 “咱们这里看不到当天的报纸,何况是晚报。” “你晚报登,会不会日报也会登?” “你抓紧给日报的熟人打个电话,跟他们说一下,如果没登,千万不要登了。” 葛兆国说:“登这类的稿件,是需要咱们跟咱们当地核实的呀,晚报登咱们怎么不知道?” “羿楠是三源报的记者,固然就会是锦安日报和晚报的通讯员,她写的稿子啊不需要跟你当地核实的。”邬友福说道:“你即刻给报社打电话,以公安局的名义告诉报社,这种稿子目前不宜刊发。” 周连发连忙掏出电话,给三源日报社编打了个电话,这位编辑说,羿楠的确有这样一篇稿子在他这里压着,他准备请示后再发。 周连发这才松了一口气,告诉他不要发。 葛兆国说:“那个小娘们会不会往锦安日报投?” 邬友福说:“你马上跟锦安日报联系一下。” 葛兆国赶紧给锦安日报一位熟人打电话,这个熟人是日报副总编,等葛兆国说明情况后,这位副总编说道:“这篇稿子我们这里还没来得及发,但是晚报发了。” 葛兆国说:“晚报没人看,我担心你们发,你们要是发了那影响就大了。谢谢您,抽空儿带着家属来我们三源避暑吧,一切由老兄我来安排。”说着,就挂了电话。 葛兆国说:“晚报咱们当天看不见,他彭长宜怎么知道晚报登了这篇稿子?” 邬友福说:“你说得有道理,可能是彭长宜指使羿楠干的,然后羿楠告诉她晚报发了这篇稿子。” “这个小娘们总是跟我作对,我弄死她得了!”葛二黑愤愤地说道。 邬友福说:“这事我想了,我们只能先接住彭长宜这三条意见……” 葛二黑还在想着羿楠这事,就说:“羿楠是不是和彭长宜搞到了一块?” 周连发说:“要不我派两个人,盯着彭长宜,看看他都跟什么人来往。” 邬友福说:“这种办法不是不可以,但是要注意隐秘。” 葛兆国说:“这个姓彭的比较狡猾,市里安排的地方他不住,倒是躲进了军队里。” 邬友福说:“他跟那个姓吉的有交情,住部队清静,省得找事,这个情况他当初跟我汇报过。” 葛兆国说:“没准这个小子就是想逃脱咱们的监控才躲进了军队。” 邬友福说:“躲进部队要是想监控也不是不可能,一定要注意褚小强,我对这小子总是不放心。” 周连发听邬友福问起褚小强,就低头想了想,说:“目前看他的行为倒都属正常,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邬友福说:“嗯,这个毛头小子有时就跟吃错药一样。” 葛兆国说:“我找找他爸,让他管教管教儿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邬友福说:“他要是管教不了他儿子,我就要替他管教。” 周连发说:“现在他什么都没做,我们干嘛要管教他?好像我们心里有鬼多怕他似的。” 葛兆国说:“防患未然。” 就这样,几个人密谋了大半夜才散去。 锦安常务副市长岳筱到三源查看受灾情况,他不但给三源带了救灾款项和物资,也为解决三源近期出现的问道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在汇报会上,出乎彭长宜的意外,邬友福首先就跟岳副市长汇报了出现不明尸的事,紧接着,又实事求是地汇报了因尾矿堵塞致使河道改道的事,这让彭长宜就有些匪夷所思,难道,邬友福经过一夜的思考,想通了,同意他的建议了?但是,彭长宜从邬友福的神态和语气中判断,他是因为纸包不住火的原由,绝不是认识到位甘心低头,而是在和他交锋的第一个回合中,化被动为主动,以退为进。 007 土皇上感到了危机(三) 岳副市长对三源主动揭丑给予了很高的赞赏和评价,并且敦促他们尽快查清尸体情况,尽快完成矿山管理和土地管理脱钩的工作,夯实管理,不要再发生尾矿堵塞河道和矿山安全事故这类事件了。 彭长宜分析的没错,邬友福权力集团这样做,也的确是迫于形势的压力,另外也是考虑到葛二黑目前的处境,才不得不退步,但绝不是退宿,经过了那一夜的密谋,他们对于来势汹汹的“彭三条”,采取的不是“堵”,而是“疏”,他们在跟彭长宜玩捉迷藏,他们想让彭长宜走进他们设计好的圈套,然后玩死他。 在彭长宜的坚持下,三源召开常委会,对这次洪水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和救灾情况进行了一次阶段性的总结,会上,做出了对建国矿业集团进行行政处罚的决定,对他们堆积在河道的废料限期清理完毕。水利局局长李大年被记过、水利局水政资源管理科长被撤职。 然而,对于成立无名尸专案组和成立矿务局这两件事却没有结果。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彭长宜在以前的会上提出三条,就要有结果,不然以后谁还相信他?但是,在会上,彭长宜没有继续追问这事,他不好这样公开跟邬友福较量,从大局出发,他还是决定先跟邬友福私下交流一下再说。 于是,在早上头上班的时候,彭长宜照例来到了邬友福的办公室。 邬友福正在喝着秘书给他盛好的甲鱼汤,他刚端起碗,就看见彭长宜推门进来了,他连眼皮都没抬,没有理会彭长宜,就低头慢慢地喝着汤。 彭长宜知道他对自己不满,到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就坐在了每次来时都会坐的那个位置上,耐心地等着他把一小碗汤喝完,然后秘书收好碗,拎起保温桶就走了出去了。 彭长宜发现,每次他来邬友福办公室,不管他喝不喝,秘书都会给自己沏一杯茶水放在面前,这次,这杯茶的待遇没有了。彭长宜就在心里好气这些秘书,居然这么敏感,知道自己刚刚跟书记之间出现一点小的不愉快,就取消了他享用茶水的待遇,要是自己有一天跟邬友福兵戎相见,那么在来这边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剑拔弩张地对自己? 邬友福喝完汤后,回到里屋,漱了漱口才出来,他稳稳地坐在大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沉默了半天才说道:“有事?” 彭长宜在等他的功夫,在看茶几上的报纸,直到邬友福开口跟自己说话,他才不紧不慢地合上报纸,看样子,如果邬友福不发话,他会一直把手里的这张报纸看下去。 “哦,有两件事想跟您再碰碰,一个是成立无名尸专案组的事,一个是成立矿务局的事。” 邬友福没有说话,而是从桌上拿起一页纸,推到桌边,说道:“你先看看这个。” 彭长宜起身,从桌上拿起了那页纸,上面是县公安局技术科对尸体的鉴定结果,显示的死亡时间是十年前,死亡原因是溺水。 彭长宜在心里哼了一声,这个结果他已经预料到了。 邬友福说道:“你说,我们有必要为十年前的几个不明尸体成立专案组吗?” 彭长宜说:“会不会搞错?如果死于十年前,那么尸体是不是早就该腐烂成骨架了?这个显然不成立。”说着,就连那页纸放到了他的桌上。 邬友福看了他半天,说道:“你什么意思?难道非要为几具无名尸搞得人心惶惶吗?我们有许多大事要做,我们要发展经济,要发展旅游业,为什么要揪住这几具尸体不放呢?并且这些尸体是不是我们县境内的还不一定能说清,也没准是上游冲下来的。” 彭长宜心平气和地说道:“您别急呀,我这不是也在和您商量这事吗……” “既然是和我商量,那我就拍板儿了,就是无名尸,马上通知火化!”说着,就要打电话。 彭长宜说:“我不这么认为。” 邬友福一听,就缩回手,说道:“你怎么认为?难道你非要破坏目前这大好安定团结的局面吗?” 彭长宜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不是不珍惜眼前的大好环境,我也不想无事生非,我只是认为,我们该对公众有个说法。如果这些死去的人是我们境内的,甚至是我们矿山上的人,这就说明我们的管理有问题,而且这个鉴定报告显然有失专业水准。” “还要什么说法,无名尸就是说法!你既然怀疑咱们公安局鉴定的有失水准,那好,我们可以请上一级司法机关来鉴定?” 他说完,立刻给周连发打电话,打通后说道:“立刻把那几个尸体的样本,送到市局去鉴定。” 周连发显然是有准备,居然都没问为什么,就答应了。 既然这样,彭长宜也不好说什么了。 邬友福说:“好了,那我们就安心等市局的结果吧。还有事吗?” 彭长宜从他的口气中明显听到了轻蔑,但是他依然不动声色地说道:“您也别生气上火,我真的没有别的居心,我们都是为了工作,产生分歧很正常,我也没有您说得那么恶劣。我的意思是,如果尸体是死去的矿工,那就说明我们对矿山管理太滞后了,我们要加强对这些矿的管理,尤其是对这些矿工的管理,这就需要我们抓紧把矿山管理这部分职能从土地局尽快剥离出来……” “你的意思还是成立矿务局的事?” “不能再往后拖了。”他的口气中软中带硬。 “这,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事,你拿个初步方案,咱们召开个会议,研究一下。” “我初步拟了一个方案,您先看看……”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页纸,递给邬友福。 邬友福一看,在这页纸上写着,矿务局局长:李勇,还有几个副局长的人选。土地局局长:(葛兆国)……葛兆国的名字还是加了括号,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还要加括号?” 008 交锋(一) 彭长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说道:“我是这样的考虑的,比如李勇的问题,我也知道他找过您很多次,也找过我几次,鉴于他父母和郄老的特殊关系,我们应该考虑到这层关系,在市委不进行大规模调整班子的情况下,只有矿务局这一个位子,这是一,其次是在咱们现有的干部队伍中,只有他在大学时学的是矿山资源开发与管理,这个局长由他来当,也算是人尽其才;至于葛局我什么还加一个括号,那就是对于他的安排我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在这里也想和您交流一下,葛局是多年的科局领导,又是本地干部中的佼佼者,我想他应该往更高一层发展,如果您同意的话,咱们就给锦安市委建议,提拔他为副处级干部,这么多年了,他也该到这个级别了。” 邬友福听完,心里就琢磨盘算开了。这是彭长宜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介入人事领域里的事,尤其是那个李勇,就因为李勇原来跟徐德强打的火热,总在一块探讨矿山管理的事,这让邬友福很恼火,所以,借那次矿山事故,就连他这个责任人一块办了,本想李勇这辈子是不会有出头之日了,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不知这小子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居然跟郄允才扯上了关系。 其实,郄老临走的时候,也有让邬友福照顾大李一家人的托付,李勇的事尽管他没有安排,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这事,一是没有想好怎么安排他,二是也不想给李勇造成优越感,你靠上老革命又能怎么样?老革命在北京,三源还是我邬友福说了算,不老实就得挨办!只是今天,这个事居然让彭长宜提了出来,就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他也很被动,同意吧,不甘心,不同意吧,将来传出去似乎自己对郄允才也不好交代…… 还有提葛兆国副处的事,如果葛兆国想当这个副处,早他妈的就当上了,还用得着你彭长宜提议吗?问题是葛兆国跟本就不想当这个副处。如果在异地提,那是无论如何他不去的,如果在本地提,就是提副县长,那么他在政府的排名就会是最后,这对于权欲极强的葛兆国来说,如同把老虎关进了笼子里,他是不干的,宁当鸡头不当凤尾,是他经常挂在嘴边上的话。但又一想,那是以前,是以前矿务和土地没有分家的时候,现在,显然这两块工作要分开,那么,葛兆国在权力缩水的情况下是怎么想的呢? 想到这里,邬友福说道:“这样吧,咱们下来先开一个书记碰头会,研究一下再说吧。”说着,就把彭长宜给他的那页纸扔到了一边。 彭长宜笑了笑,说道:“好,那就先这样,我去工地看看去。” 彭长宜所说的工地,是指的正在建设中的革命历史博物馆工地。 彭长宜出了市委大楼的门口,向西北那个便门走去,不知为什么,今天在弯腰过这个便门的实时候,他忽然又想到了徐德强,想到徐德强从不走这个便门的的事。 其实,这个门就是一个便门,是为了便于两边机关工作人员便于来往的一个普通的小门,在彭长宜的眼里,没有任何的寓意,就像著名登山爱好者乔治.马洛里说过的那句著名的话:“因为山在那里”,同样,自己之所以要从这里经过,是因为门在那里,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他很轻松地过了那个小便门,回到办公室,彭长宜就给褚小强打了一个电话,半晌,才传来褚小强一声很不耐烦的声音:“谁呀?” 彭长宜一听,压低声音说道:“小强,是我。” “哦?哈哈,老同学呀!你们那里好吗?热不热?如果我休假,就去你们那里避暑。是的,我现在正有事,一会给你打回去。好,等我电话,再见。” 彭长宜没有插上话,褚小强自说自话完后就挂了。彭长宜知道他不方便,无声地笑了,心想,怎么比我还会装啊? 这时齐祥和小庞进来了,彭长宜问了问这几天工地的情况后,说道:“走,咱们去看看。” 他站起身,正要走,电话想了,是褚小强,彭长宜看了一眼齐祥和小庞,两人一见他这神情,就先出去了。 彭长宜低声说道:“看到那份死亡时间鉴定书了吗?” 褚小强一改刚才那种嘻嘻哈哈的语气,说道:“看到了,刚才我正在办公室骂娘呢。”褚小强显然很激动。 “别激动,说说你的看法。” “您等一下,我会用另一个号给您打,尾号是豹子6。” 褚小强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还在愣神的功夫,又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尾号是三个“6”。彭长宜心想,褚小强是刑警,肯定也给自己的电话做了防范。 “喂,县长,改天您也再弄个电话吧,有些事不得不防,您是问那个报告吧?” “嗯。” “我这样跟您说吧,如果死于十年前,如果咱们这里是雪山,到有可能,甚至尸体保存的比这还好,但是咱们这里不是,尤其最近一段还很闷热,再有,您相信有溺水这一说法吗?咱们这里是万马河发源地,根本就没有上游,何来溺水?难道是他们不想活了,排着队扎水缸里淹死的吗?” 彭长宜说:“我也怀疑,所以打电话问问你,省里的报告出来了吗?” 褚小强说:“还没有给我电话,方便的时候我联系一下。” 彭长宜说:“小强,你有什么具体打算吗?” “我上次跟您说了,我有一份报告,没有时间拿给您看,矿山,到了该治理整顿的时候了,如果不加强管理和整顿,说不定又会出什么事,但是整顿又不单是公安一家的事,涉及到许多领域,所以我参考了一下外地的经验和做法,写了这个东西。”褚小强忧心忡忡地说道。 “报告在哪儿?”彭长宜也想急于快点看到这份报告。 “这样,我马上给您送去。” “算了,你别来了,我让人去找你。” “不用,您去城南那家咖啡厅,我在哪儿等您,有些事跟您当面说说。” “好。” 挂了电话,彭长宜抓起桌上的手包,就出来了,齐祥和小庞还都在对面办公室等他,彭长宜说:“我先出去一下,等我回来后咱们再去工地。”也不等他们俩反应,急匆匆的就往出走。 彭长宜坐上车,让老顾转了一圈后,才奔南城的咖啡厅驶去。他在门口下了车,让老顾开车离开,但是不让他走远。 门口的服务生把他领进了一个包间,他开门进来后愣住了,里面根本就没有褚小强,而是坐着小窦。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怎么在这?” 小窦赶忙站起,笑嘻嘻地说:“我临时给他当会特使。” 彭长宜笑了,说道:“他是谁呀?” 小窦的脸红了,说道:“县长也这么坏呀?” 彭长宜看着小窦脸红的那一瞬间,就有了一些恍惚,使他不由地想起了另一个爱脸红的女孩。 他盯着小窦的脸看了一会,才说道:“怎么是我坏了,分明是你指代不明啊?” 小窦知道他是在故意逗自己,就说道:“我正好在城里,给他打电话,让他请我吃中午饭,他就临时给我派了这个任务。”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他面前,说道:“这回指代明白了吧?” 彭长宜说:“小窦,以后跟小强接触,最好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 “嘻嘻,他也这么说,你们是怎么了?朗朗乾坤……” 彭长宜挥了一下手,小窦立刻就捂住嘴不说了。 彭长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小心为妙,听我们的没有错。”说完,就低头看那信封。 008 交锋(二) 这是一个三源县公安局一个普通的信封,上面没有手写的字迹,彭长宜掏出一叠厚厚的信笺,是复印件。 说这是一个报告不如说是一封信更为确切,因为在第一行,他就看到了这样的称呼:县领导们好,我是一名普通的刑警…… 彭长宜认真看着褚小强写的报告,但是显然,这不是一个报告,如果是报告,他就不会以这样的开头写了。他是以一个普通刑警的身份,在给县领导写的这封信,因为他信里阐述的诸多问题,有相当一部分不归公安口管,一般情况下,你反应的问题,涉及到了别的领域,如果是报告,就会有多事之嫌,就会遭到别人的不待见,但是以个人书信的形式反应问题和提出合理化建议,就可以是多层面、多领域里,不涉及到条块关系和部门关系。 褚小强在信里,首先阐述了三源这几年的治安状况,这几年,是三源有史以来治安最差的阶段,光每年的各类治安和刑事案件的发生率,就名列锦安市的前位,在全省也是出了名的,这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来自于矿山。 由于矿山的无序开采和滥挖盗采现象比较严重,非法的小煤窑、小铁矿、小铜矿等屡禁不止,这就加大了对矿山的管理难度,使矿山存在了诸多的安全隐患,而且也是导致三源治安环境比较差的根本原因所在,近几年来,矿山械斗现象时常发生,由于对矿山人数管理始终是个死角,治理难度较大。 他说,自古以来,改善老百姓生活和生存环境的最根本的措施似乎就是发展经济、修路铺桥,但是治安问题却不怎么被地方官们所重视。 彭长宜读到这里,似乎感觉到了褚小强的字斟句酌。他来三源这么长时间了,几乎转遍了三源的角角落落,修路铺桥发展经济其实做得并不够。三源,虽然拥有储量丰富的金属矿资源和煤矿资源,但是,富裕起来的却是个别人,是那些大老板们,大部分老百姓还挣扎在贫困线上,医疗和教育问题,仍然是三源的主要问题。各乡镇的交通状况普遍比较差,个别乡镇的主干道到现在还是比较原始的乡间路,大坑小坑的,遇上雨雪天气,车辆根本无法通行,这样的交通条件,又如何谈到安居乐业? 什么叫安居?就是不光要有一个好的居住环境,还要有一个好的治安环境,不光衣食住行有保障,还要有一个良好的、秩序竟然的治安环境。这两样,三源做到了吗?由于对矿山的各项管理始终抓不上去,散落在山上大小矿上的矿工,也是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群体,这部分人员构成不清楚,从哪儿来的不清楚,是什么身份背景不清楚,所以,三源治安环境差也就不足为奇了。 褚小强在信里提出的问题,彭长宜早就注意到了,甚至徐德强也早就注意到了,也许前两任县长也注意到了,但是,牵扯面太广,对矿山上的管理,煤炭、公安、国土、环保、林业、水电等等,涉及到了好几个部门,这好几个部门都有不同程度的管理责任,所以,上级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才决定成立矿务局。 但是成立矿务局,对眼下的三源来说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因为这里涉及到了太多部门的利益和个人利益,涉及到了权力的分解,可能在其它县市不是问题的事,到了三源就是问题。 彭长宜最近感到,红色旅游工作进展的比较顺利,各项工作按部就班的进行了,他准备在最近,拿出一定的精力,抓抓矿山的工作,就像抓旅游工作那样,组织一班人,对三源全县的矿山进行一次梳理,做一番系统的实地勘察和调研,力争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矿山管理方案来。 矿山,是自己终究要碰的硬骨头,如果没有大水冲出来的七具尸体,可能这项工作还不能马上提到彭长宜的议事日程上来,但是,显然,老天爷不打算让自己有喘息之机,仓促中,他就要迎战矿山了。 彭长宜边看边思索着,小窦把一杯咖啡递到他的面前,他刚要去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一看,赶紧接通,刚“喂”了一声,就听到翟炳德在里面大声吼道: “彭长宜,你小子还打算干不打算干了!?” 彭长宜一愣,紧张的后背就冒出冷汗,因为,在彭长宜的印象中,翟炳德跟他说话大都是赞赏和鼓励,像这么严肃严厉的话还是第一次。翟炳德,他的手里掌握着全锦安市**百名处级干部的生杀大权,他只要上嘴唇碰下下嘴唇,轻轻吹一口气,他彭长宜头上这个乌纱帽就被他吹掉了,所以,听到这话不冒冷汗就怪了。 尽管心里被恐惧笼罩着,但还是嬉皮笑脸地说道:“您老人家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我能不发火吗?三源,还是不是锦安的三源?”翟炳德火气依然很大。 彭长宜一听,就赶紧赖声赖气地说道:“是,是锦安的三源!”他不敢多说话,他要用最经济的话,来引出翟炳德更多的话,以便他彭长宜好摸清对方的火力。 “邬友福有什么事瞒着我也就罢了,没想到你小子怎么也跟着他学?三源是锦安的三源,是共产党的三源,不是你们个人的天下!” 听翟书记这么说,彭长宜心里反而有底了,他平静地说道:“呵呵,您干吗发那么大的火呀?有什么事您尽管批评。” “我不会给你留客气!我让你干嘛去了?是让你给我好好干,让你给我当好三源的家,没让你跟我捉迷藏转影背。我限你一个小时,赶快从三源给我滚过来!” 彭长宜对翟炳德这样骂自己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说道:“是,我即刻往您那边滚,不过您可要接住我,别让我滚到马路沟子里去。” “滚过来再说。”说着,“啪”,就挂了电话。 汗,从彭长宜的后背和额头上就冒了出来,他合上电话,看了小窦一眼,小窦冲他一伸舌头,递给他一张纸巾,说道:“嘻嘻,挨骂了?” 彭长宜接过纸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嘻嘻什么,我挨骂你怎么那么高兴?”说着,故意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小窦一吐舌头,说道:“谁这么大胆,敢骂我彭大将军?” 彭长宜看着小窦那双古怪精灵般的羚羊眼,他当然不能正面回答她,就说道:“放心,肯定不是小强?” 小窦一听,就泄了气,说道:“怎么又说他了……” 彭长宜笑笑,把褚小强的那份材料塞进自己的手包里,把那个空信封又给了小窦,说道:“小窦,我有急事,得赶紧走,谢谢你,对了,你把云中小学边上的那片草场起个名字,以后成了景点,是要有名字的。” 小窦一听这话,她的两眼就放出光来,说道:“真的?真的让我来命名?” 彭长宜说:“真的。” “哦,那太好了,我回去跟同学们商量一下,看看用什么名字好,不过那天有个学生又画了一张,就是老刘的孩子画的,他自己给自己这幅作品起了个名字,叫云中草原,当时我很喜欢这个题目,您看用这个怎么样?” 彭长宜想了想说:“不错。这样,我先走,下来咱们再议。” 小窦知道不能跟县长一起出去,就站起来跟他摆手再见。 彭长宜来到吧台,给吧台放下两百块钱后就离开了。 他走出门口,张望了一下,刚想给老顾打电话,见老顾开着车过了,他上了车,就直奔锦安而去。 路上,彭长宜反复琢磨着翟炳德话里透出的意思,很明显,尽管他骂了彭长宜,但是,明显透出对邬友福的不瞒。他有些纳闷,难道他们跟岳副市长汇报的事,岳副市长没有告诉翟炳德吗? 008 交锋(三) 其实,到三源来后,彭长宜就没怎么单独跟翟炳德汇报什么,倒不是他不想汇报,而是不敢贸然汇报,一来摸不清翟炳德跟邬友福的关系,二来也不想因此让邬友福对自己有看法,所以,除去红色旅游上的一些项目进行正常的汇报外,非正常的汇报几乎没有过,因为他跟邬友福也没有明显的分歧。 另外,彭长宜认为,有些非正常的汇报多了,就会让领导反感,不说不好,说了也不好,给领导添堵不说,还落个自己是非多的毛病。比如,郄允才来,彭长宜还给邬友福提醒了,但是邬友福没有跟上边打招呼,自己越过邬友福向上报告这事有些不妥。 有的时候,即便让上级领导劈头盖脸地骂一顿,也不要迈张了脚步,那样就给领导造成你野心大、欲望高、不善于合作的印象,反而不好。 思来想去,彭长宜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错误让翟炳德捏住的,无非就是矿难结束后,自己汇报的少了,如果他对自己真的有看法,或者自己犯下什么大错,就不会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了,想到这里,他跟老顾说道:“到了锦安市中心再叫我,我眯一会儿。”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北京,中央党校医院里,护士正在用消毒棉签擦拭江帆的手背,准备给他输液。 江帆从不看这个过程,而是把头扭向了窗外。窗外,一棵有百年树龄的合欢树,像一只手臂一样,遮住了一部分阳光,使阳光不至于直射进来,树梢上,开满了粉嫩、毛茸茸的绒花,给这个房间,增添了别样的美好和温馨。 随着手背上传来的一阵轻微的刺痛,江帆微微皱了一下眉,这才回过头。护士将针头用胶布固定好后,仔细调整着药液滴落的速度,然后又问了他几句话就出去了。 这时,小许手里拎着两只食品袋进来了,小许说道:“市长,您看我买了什么来了?”说着,就把一个透明的食品袋放在床头柜上,江帆一看,无力地笑了一下,说道:“呵呵,煮玉米。” “这可不是一般的煮玉米。” “呵呵,难不成你这玉米还出了二般了?” 小许见市长今天情绪不错,就很高兴,市长已经有三天不吃东西了,只是喝点水,人已经非常憔悴了,他想方设法给他买东西吃,怎奈,最后都吃进了自己嘴里,今天,他是意外看到了煮玉米,就心血来潮地买来了,他神秘地说道: “市长,这煮玉米来自三源。” “哦?”江帆一听,眼睛就盯着玉米看。 “是三源的人在医院门口卖的,据说每天不到十一点就卖没了,非常抢手,您是不是来食欲了?” “呵呵,是啊。” “特别新鲜,不像别处卖的煮玉米,反复在锅里煮,而且没有玉米的清香味,好多人都是闻着味去买他的煮玉米的。” 小许在卖力地推销他买的煮玉米,并且,把袋子打开,立刻,一股煮玉米的清香立刻散发出来,江帆使劲闻了闻,立刻有了食欲,说道: “不错,闻到香味了。” 小许一听,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了:“就是,就是,特别香,我就知道您肯定有食欲。” 江帆笑了,就想往床头上靠靠,怎奈浑身骨节酸痛,没有什么力气,小许急忙过来,说道:“您别动,我把床摇起来。” “不用。”江帆制止了他,他从来都不让小许摇床,他认为那是重病患者才这样,他只是重感冒、发烧而已,就说:“把枕头和被子垫在床头,我靠着吃就行了。” 小许过来,给他垫好身后的东西,江帆就靠在了床头,眼睛看着那根玉米。 小许高兴极了,说道:“市长,您终于想吃东西了,太好了!我还买了小米粥。” “我先对付那根玉米吧。”江帆有些力气不支,闭上了眼睛。 小许急忙拿过一块湿毛巾,细心地给江帆擦着手,最后才递给他那根玉米。 江帆先在鼻子底下闻闻,说道:“不错,是邹子介的味道。” “哈哈。”小许高兴地笑了,说道:“这还能闻到呀?” 江帆笑了,说道:“我吃过他的煮玉米,不过不是糯玉米。”说着,就把这根散发着热气的煮玉米横在嘴边啃了一口,立刻,那种特有的清香,便沁入肺腑。 小许见市长肯吃东西了,非常高兴,说道:“吃小点口,别噎着,毕竟是粗粮,不好消化。” 江帆连着啃了两三口,就有些虚弱地垂下了手臂,慢慢地嚼着,嚼着嚼着,他忽然说道:“小许,跟我说实话,如果我离开亢州,你是想继续在机关干下去,还是想换个岗位?” 小许正高兴地看着市长啃玉米,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说道:“市……市长,您什么意思?不想要我了吗?” “呵呵,看你说的,有这个可能吗?”江帆故作轻松地笑了,又啃了一口玉米粒,慢慢地嚼着。 “那、那您干嘛这么说?”小许委屈极了。 “我这话早就想说了,就是怕你多想,才一直没说。你跟了我好几年了,我不能太自私,总把你留在身边,樊书记的司机去了交警队,我也想让你去公安口,别的单位业务相对强些,去公安口好发展,你也是当兵的出身,比较适合,但是我不想也让你去交警队,那里太幸苦,上路检查、出现场,三天两头的来领导,护路、执勤,没白天黑夜的,太辛苦,我想让你去看守所,你看怎么样?” 江帆说完,又啃了一口玉米,慢慢地嚼着,这次,他没有看小许,而是给他一个考虑和思索的时间。 小许半天才说:“市长,这个问题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如果非要出去的话,您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操心这个问题,只是……眼下,我真的不想离开您……”小许说着,别过脸去。 江帆说道:“我知道咱们弟兄间的感情,我当然也舍不得放你出去,但是有些事我必须要替你们想到,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如果等到我走那天再安排你,可能就不会那么可心了,这样吧,既然你相信我,那我就为你做主了,看守所那里缺个副所长,你去给陈乐打下手吧,那里不错,比较安逸,另外也不招人眼目。” “嗯……”小许低下头。 江帆说:“你如果没意见,过两天我就给市委打报告,你先把关系放在哪儿,可以先不去上班,继续留在机关,等什么时候想去上班了,再去,你看这样行吧?” 小许哽住了呼吸,又“嗯”了一声,背过脸去…… 江帆又说:“一会你给曹秘书长打电话,让他抽时间来趟医院。” “嗯。”小许回过头,他的眼睛有些湿润,看着市长,感觉市长从来都没有过的沉静,心里就有了担心。 江帆有些累了,一根玉米没有吃完,他放到了床头柜上,小许将他吃剩的玉米放进了食品袋中,给江帆倒了一杯温水,让他漱口,然后拿过一个纸杯,让他把漱口水吐到纸杯里,扶着江帆重新躺下。 小许说:“您不想喝两口粥了吗?据说也是新小米熬的,也很香的。” 江帆摇摇头,说道:“一会吧。”说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小许给江帆盖好被单,拿起装有漱口水的纸杯就出去了。 江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就看向了窗外那些盛开着的合欢花。这些美丽、粉白粉白的绒花,像一个小绒球,有些羞涩的开在枝杈间,尽管没有炫目的花瓣绽放,却别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风韵,而且清香袭人。她日出而开,日落而合,花叶像极了了含羞草。江帆非常喜欢这花,那天昏迷后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窗外的这些柔柔弱弱的小绒球,花丝如缕状,半粉半白,纤细如丝,有一种特别的美丽。 那天早上,他一觉醒来后,就感到头痛欲裂,天旋地转,经历了头晚催情药和凉水的双重刺激,他一下子就病倒了。 林岩要将发着高烧的他送到市医院,江帆摇头,说道:“吃片退烧药,回北京。” 但是,他回到党校后,刚一下车,就晕倒了,正好碰见班长几人要去上课,见到这情景,就急忙把他送到了党校医院。 他高烧不退,昏迷了一整天,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才醒过来,就看见了那满树的躲在树叶和树干中间的小粉花,尤其是那羞答答、柔柔弱弱的样子,惹人爱怜,使他禁不住就想起了丁一,想起那天晚上她哭的跟个泪人一样,心里就一阵绞痛…… 他生病没敢告诉她,他苏醒后的当天夜里,强打精神,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尽管她听出自己声音中的异样,他也只是以太累了为由,就搪塞过去了。 他必须要安排善后的事了,要重新规划自己,规划身边的人,只是,他的小鹿,他不知该把她放于何处,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是一阵隐隐的疼痛,眼睛就有些涨热…… 009 你小子会跟我绕弯子了(一) 江帆不由得有些神伤,他闭上了眼睛,门被推开了,小许叫了一声:“市长……” 江帆睁开了眼,就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神情和蔼的人微笑着走了进来,背后跟着一个秘书模样的人,拎着一袋水果,放下水果后,那个人就出去了。 江帆揉揉自己的眼睛,他看清了,这个人是党校的袁副校长,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他,江帆赶忙直起上身,有些激动地说道:“袁校长,您……您怎么来了?” 袁副校长快步走到他的近前,一手摁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一手就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温和地说道:“你就是江帆,这次我可是见到真人了。” 小许就给袁副校长递过来一把软椅,给他倒了一杯白水,然后就出去了。 江帆笑笑,说道:“您这么忙,还来看我,真让学生太感动了!” 袁副校长笑了,坐在椅子上,说道:“我今天上午不忙,我还生你的气呢,心说这个江帆是何许人也,怎么还不来见我,后来一问,才知道你病了,所以我就等不及,跑医院来看你了。” 江帆笑着说:“我听班长说了,谢谢您。” 袁副校长没有跟他谈论文的事,而是望着江帆憔悴和消瘦的面容,说道:“家里遭灾很严重吗?” 江帆点点头,说:“是啊,全市有一半以上的村子不同程度进了水,有一半的耕地不同程度遭灾,其中,全部绝收的要在一万亩往上,除此之外,那些养殖户全部遭殃了。有一个休闲垂钓园,头天刚刚进了两万斤商品鱼,不想第二天就被大水冲走了,几乎没有剩下多少,十多万元打了水漂,还有那些养猪和养鸡的专业户,也都是这种情况。” “这么严重?”袁副校长皱着眉头问道。 江帆用手掩住嘴,轻轻地咳了两声,说道:“是啊,因为境内有一条万马河,而是西北地势历史以来就是低洼地区,这么大的雨,一时排不出去,就形成内涝了。” “现在水下去了吗?”袁副校长关切地问道。 江帆说:“我早晨打电话问过,已经下去好多了,地势高的地方已经露出地皮了。” “哦。有人员伤亡吗?” “没有,只是牲畜的伤亡,亢州自古以来就是有名的膏腴之地,老百姓比较富裕,生活水平比较高,房屋建设的都很坚固,尽管那么大的降雨量,农村没有倒塌一间房子,只有一些围墙倒塌。” “学校呢?” “还好,正好是暑假。个别校舍有漏雨现象。” 袁副校长松了一口气,说道:“没有人员伤亡就好。准备补种什么作物?” “有的说种油菜,有的说种秋玉米,尽量补呗,能种什么就种什么。”江帆有些气喘。 袁副校长觉得江帆很虚弱,就说:“江帆同学,你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们好好探讨一下发展县域经济的问题,好不好?” “太好了,能有机会聆听校长教诲,江帆有幸。” “哈哈,不是聆听我的教诲,而是我要聆听你的经验,是向你学习。”袁副校长很谦虚。 江帆赶忙欠身,说道:“校长您言重了,我那篇论文都是平时自己在工作中的一些思考,站位低,都是眼前的那点事,真正具有指导意义的还得说是您的文章和见地,您是学者型的领导,具有实践经验,又有理论水平,您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他说完,又轻轻地咳了两声。 袁副校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咱们今天不讨论这些问题,等你好了,咱们有的是时间探讨,祝你早日康复,我可是盼着你出院啊。” “校长,我出院后就去找您。” “好的,那咱们就再见。”说着,跟江帆握手再见。 江帆送走了校长,他就没了困意,仔细回忆着自己那篇论文的内容,琢磨着下次和袁副校长相见的话题…… 再说,此时的彭长宜也赶到了翟炳德的办公室,翟炳德换了新秘书,他原来的那个秘书到基层县去任职去了。这个秘书在问清了彭长宜是谁后,就直接把他领进了远离翟炳德办公室的一间小书房里,这里,翟炳德正在练书法,见彭长宜进来,连头都没抬,就说:“来了,多长时间到的?” 彭长宜笑笑,说道:“扣除上高速路和下高速路打卡交钱的时间、等红绿灯的时间,再扣除进门登记耽误的时间,我接到你的电话后到赶到,去伪存真,实际上我只用了59分钟的时间,应该不算迟到。” 翟炳德就抬头看了一眼彭长宜,见彭长宜态度严肃认真,一本正经的样子,在心里就有些好笑,但是他忍住了,说道:“如果都扣除的话,你连一分钟的时间都没用,我打完电话你就即刻就出现在我面前了,是不是?” “理论上讲是这样。” “狡辩!” “不敢。”彭长宜郑重其事地低下头,故意做出知错的样子。 翟炳德放下了笔,到旁边的洗脸盆洗了洗手,说道:“走,回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后,翟炳德脸上明显的严肃了起来,他坐在宽大的班台后面,看着彭长宜说道:“知道为什么把你叫来吗?” “首长之意,不敢随便揣摩。” 翟炳德心想嘴还停硬,从桌上拿出那份晚报,“啪”地往桌上一摔,说道:“那几具尸体怎么回事?” 彭长宜在路上就想到他可能会问到的问题,其中,就会有尸体的事,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就说:“这个……这个我们开会着,准备下来研究一下怎么跟上级汇报呢。” 翟炳德一听彭长宜这么说,就用手拖住下巴,煞有介事地看着他,说:“是不是研究咋怎么对付我。” 彭长宜心想,当然是了,恐怕二十多个市县的人,都在研究怎么对付你,但他没这样说,而是说道:“岂敢。” “那错怪你们了?” “您是有怪没有错。” 翟炳德看看他,说:“接着说下去。” “没有了,说完了。”彭长宜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地说到。 “这就完了?” “完了。”彭长宜心想,我都保证了不会越过县委向上汇报这事,直跟你说等研究后再汇报,这么大的领导,理解能力这么差…… “啪。”翟炳德用手使劲地拍了一下桌子,腾地站了起来,走到彭长宜面前,说道:“行,你小子行,会跟我玩弯弯绕了是不?” 彭长宜吓得睁大了眼睛,故意装作无辜的样子,不解地看着翟炳德。 翟炳德气得脸都白了,他在屋子里转了几步,又走到他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说道:“你说,你到底还想不想干?” 翟炳德的声音很大,以至于秘书推门进来,他往里看了看后,又缩了回去。 彭长宜吓的一激灵,故意夸大了脸上惊恐和不解的表情,心说,鬼才不想干呢,我做梦都想干,往上数八辈儿祖宗都想干但他们都没干上,八辈儿祖宗想干都没干上的县长我干上了,我干嘛不想干?我烧包呀?我又没犯错误,但嘴上却认真地回到:“想干。”说完,很无辜地看着他。 “你少跟装这份孬样!”翟炳德说着,又回到座位上,一屁股坐了下来,说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单独跟我汇报?” “这个,因为我已经在会上明确表态,在常委意见没有统一的情况下,我不会越过县委直接汇报。” 翟炳德看了看他,说道:“你很讲原则啊?” “是,我的确是这样表的态,所以,尽管心里多么想,也压住了跟您汇报的欲望。” 009 你小子会跟我绕弯子了(二) 这话翟炳德信,通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彭长宜是这个性格,他说道:“发现了七具尸体都不汇报,是不是有一天三源发生政变你也不汇报?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彭长宜一看翟炳德真的生气了,就说道:“翟书记,您别生气了,这事我也很纠结,尽管还没来得及跟您说,但是我心里也一直在想着以什么样的方式汇报这事,也的确没有放下。” 翟炳德看了彭长宜一眼,知道这段他也比较辛苦,脸晒得跟紫茄子一样,就缓了语气说道:“矿难时,我就跟你说,有什么情况给我直接打电话沟通,白天不方便,晚上还不方便吗?” “是,是我错了……”彭长宜认真地说道。 “呦呵,还知道承认错误,可真不简单。你想想,最近一大段时间,你们做了多少事,锦安市委又知道多少?” 彭长宜一听这话,就彻底放下心来了,本来,七具无名尸,不足以震怒翟炳德这个市委书记的,关键之关键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大事小事的跟他汇报,想敲打敲打自己了,就急忙说道:“这阵的确太忙,觉着没有必要惊动您的就先不汇报或者暂缓汇报。我就是再傻,也知道头上的这顶乌纱是谁给的,也知道该对谁负责,之所以汇报的少了,除去忙之外,另外,我还有那么一点小虚荣心,唯恐跟您汇报多了,让您瞧不起,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处理一些事情,嘿嘿,所以……” 说到这里,他偷眼看了一下翟炳德,发现翟炳德正在死盯着自己,就赶紧一缩脖子,咧嘴说道:“我接受您的批评,以后定将引以为戒,请您以观后效。” “检查都做得这么阴阳怪气的,哼!”翟炳德重重地哼了一声,但是口气明显温和多了,他说道:“你们县准备怎么处理这几具尸体?” “其实翟书记,您就是不训我,我也该跟您汇报了,因为我眼下的确遇到了困难,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我和有福书记产生了分歧,我主张成立专案组,立案调查,他主张按无名尸处理,另外,县公安局技术科对尸体的死亡时间做出了鉴定,说是死于十年前,死因是溺水而死。”彭长宜一口气地说道。 “哦?你怎么看?”翟炳德问道。 彭长宜认真地说:“我跟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交换过意见,三源上游,没有河流,不存在溺水,除非是扎水缸里淹死的,还得是排着队集团扎水缸里溺水而死。再有,如果是死于十年前,就是三源山区温度再低,毕竟不是珠峰不是雪山,也不至于尸体目前还骨肉齐全着,这个显然经不住推敲。” 翟炳德皱了皱眉,说:“有道理,接着说。” “我怀疑,是那次矿难中死去的矿工……” 翟炳德说道:“你凭什么这么怀疑?” 彭长宜说:“刚发现尸体的时候,我很快就到了现场,当时和那里的刑警交换过意见,他们说死亡的时间应该在**个月左右。” 翟炳德点点头,接着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目前也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您就是不让我滚过来,我也会主动来的。” 哪知,翟炳德却没再接着彭长宜的话茬说下去,而是说道:“三源公安局问题很多,也很大,最近,公安系统会有一些人事变动,你们那里可能也会去一个新局长,他会配合你的一些工作。” 彭长宜一听,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您知道我为什么迟迟不动矿山,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公安口的配合,如果来了新局长,那就好办多了!” 尽管翟炳德没有回答彭长宜到底该怎么办,彭长宜还在往这条路上引他,希望能得到他的明确答复,或者是暗示也好。 翟炳德仍然没有回答他到底该怎么,而是继续说:“你也别急着高兴,你动矿山,就等于动了有些人的钱袋子,甚至是命根子,所以,一定要想好。” “我不怕,有您的支持我什么都不怕!”彭长宜还在努力往刚才的话题上靠,并且这次是明确地往翟炳德身上靠。 翟炳德说:“我支持你不假,有些事情要想周全,要本着对当地负责的态度,只有这样,你才能在当地站稳脚跟。” 总算得到了他模棱两可的暗示,彭长宜舒了一口气,说道:“嗯,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会的。” “另外记住,矿务局必须尽快成立,矿山管理这一块的工作,不能以任何形式和别的性质的工作搅在一起了。”翟炳德嘱咐道。 “嗯,这个我在常委会上已经明确提出了。” 翟炳德点点头,继续说道:“你们要拿出一个对矿山管理的方案,尤其是矿山的治安管理。” 彭长宜赶紧说:“我们已经有一个初步方案,这个方案是我让一个负责那个地区的刑警写的,不瞒您说,您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刚看完,内容很周翔,我准备回去再好好琢磨一下,然后开个班子会上讨论。”彭长宜说着,就从手包里,把褚小强那封信掏出来,递给他。 翟炳德粗粗地翻看着,说道:“不错,可以说几个问题有的放矢。现在,国家对安全生产抓得越来越紧,三源矿上不能再死人了,再死人的话,我们就都不好交差了。”说着,把信折好,放到了桌角处。 彭长宜赶紧起身拿过这封信,说道:“嗯,我记住您说的话了,回去后立即着手整顿矿山。” “别盲动,考虑成熟后再动不迟。”翟炳德嘱咐着说道。 彭长宜点点头。 翟炳德喝了一口水,彭长宜立刻起身拿过他的杯子,给他蓄满水,重新放到他的手边。 “最近你似乎挺忙啊,我听说一边忙着旅游开发,忙着修路,忙着建博物馆,还忙着照相,最近是不是没少赚稿费呀?” 彭长宜一听,赶紧点头哈腰地说道:“得嘞您呐!为了把三源的山山水水推出去,我自己花钱买的相机,现跟人家学的照相,冲洗出照片后求爷爷告奶奶的让报纸登,还不敢用自己的真实姓名,拍给老百姓造成不务正业的感觉,弄了个笔名去发表,我这么呕心沥血的您不表扬也就罢了,还……还……还挖苦我?”彭长宜的表情委屈极了。 翟炳德说:“表扬什么?你本来就是不误正业,没批评你就不错了,还想要表扬?为了宣传当地,也没要自己亲自去照呀,三源的自然风光,造就了三源有一支庞大的摄影爱好者,你可以出钱组织他们搞摄影大赛,你一个县长的时间,要远比一个摄影爱好者的时间金贵吧?” 彭长宜一愣,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您的批评太对了,太对了,我下来好好想想。” 翟炳德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了看旁边报纸上署名“村夫”的人拍的三源风光的照片,突然说道:“听说你跟郄老混得的不错?” 彭长宜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那事,不想翟炳德又忽然说道郄允才,他一时没有转过弯,就机械的点点头说:“没有,我主要是领他吃了一次烧饼裹肉,没想到他居然跟对面铁匠铺的铁匠有着救命的渊源,他是有福书记和葛兆国的关系,我可不敢往前巴结。” 翟炳德说:“郄老来三源住了好几天,锦安一点都不知道,老人家说不定还会挑理呢?” “这个……” “你们太没有组织观念了。”翟炳德严肃地说道。 “以后我会注意的。”彭长宜知道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是他的脑子里就在想,要不要跟他说拜访窦老的事,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窦老的身份?不过窦老不像郄允才那样喜欢抛头露面,也可能他真的不知道,正在纠结的时候,翟炳德又说道: 009 你小子会跟我绕弯子了(三) “长宜,跟我的老首长还有联系吗?” 彭长宜一听,后背就冒出了冷汗,糟了,他知道拜访窦老的事了?窦老,是樊文良的上司,更是翟炳德当年的上司,但有一点,彭长宜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个关系呀,因为他们当年的关系,他彭长宜怎会知道?而且彭长宜也不知道老胡是谁?对,一定要咬死这一点,想了想他就说道: “翟书记,您的老首长是……” 翟炳德看了他一眼,饶有意味地冷笑了一声,说道:“别跟我装蒜了。” 彭长宜这会已经稳住了心神,真诚地说道:“翟书记,我真不知道您的老首长是谁?” “真不知道?”翟炳德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真不知道。”彭长宜认真地摇着头。 “老胡,胡力,你还能说不知道吗?”翟炳德说道。 彭长宜故作惊讶地说道:“这个……这个……这个我的确不知,您……怎么不早说啊?” 翟炳德哈哈笑了,说道:“彭长宜,你小子果真狡猾,不过我不怪你,你不敢说,肯定有所顾忌。” “没有,我没有顾忌,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老胡有您这层关系,我……我早就……嗨——”他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翟炳德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你不跟我说,就没有人跟我说了吗?” 彭长宜不好追问是谁跟他说的,但是显然,除去朱国庆,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翟炳德并没有给他多少思考应对的时间,说道:“我听说你跟老胡的关系形同父子,没少照顾他,我要好好感谢你啊。” 彭长宜满腹狐疑都写在了脸上,他怔怔地看着翟炳德,说道:“翟书记,怎么从来都没听老胡说起?”他小心地试探着。 “呵呵,他啊,很有性格的一个人,就在我眼皮底下,都不来见我,还是当年那么任性。”翟炳德从桌上拿起一支笔摆弄着,脸上有了些许的尴尬和无奈的笑容。 “哦,他是一个很倔强的人,肯定是怕给您添麻烦吧?”他还在小心试探。 哪知,翟炳德忽然变了脸色,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扔,说道:“他才不怕给我添麻烦呢,他是怕给某些人添了麻烦!亏我找了他那么长时间……”翟炳德的口气里有了强烈的不满,还有那么一点酸酸的味道,就把头扭向了窗外。 彭长宜记得那次翟炳德跟他说过,找了老胡好长时间,到过他的出生地的村子和县城,都没有找到他,想着老胡在他眼皮底下,而且他又贵为锦安一号人物,但是老胡就是不出来见他,翟炳德会很受刺激,他会很尴尬,想到这里,彭长宜就心里好气朱国庆多嘴,毕竟,自己的老首长不出来见他,肯定有不见他的理由,说起来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就说道:“您最近见过他吗?我跟他要过联系方式,他都不给我,然后从一个根本就打不进去的电话给我打,我也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挺想他的。” 翟炳德把脸扭过来,又重新拿起桌上的那支笔,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想他有什么用,人家不想你,死心吧,不想见就不见吧——” 彭长宜感到他的话有些自言自语。就“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翟炳德又自言自语地说:“是个可怜的人,也是个很苦命的人,就是脾气太臭!”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啊,他在我们那儿看门,跟谁都没有联系,有一次武装部长拿了他没分好的报纸,他追着赶着把那张报纸要了回来,气得武装部长想骂他,但是看他那把年纪也就没理他,是个很不合群的人,就是跟我还合得来。” “你是万金油啊。”翟炳德说道。 “呵呵,您过奖了,我妈妈去世后,我看见年岁大一点的人就特别亲,而且他孤苦伶仃的就像您刚才说得比较可怜,另外我这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喜欢跟他逗乐,尤其是晚上值班跟他喝酒,有时故意捉弄他,欺负他,他也不恼,反而很高兴,喝多了也愿意。” “他喝不多酒。” “是啊,喝不多,但是他喜欢喝,尤其跟我喝的时候,大部分我都给他弄晕乎了。”彭长宜说到这儿,忽然想起有一次老胡喝酒祭奠什么人的情景,但是他咬了一下嘴唇,没敢说出来。 “所以我说你是万金油。” 彭长宜嘿嘿笑了。 “他身体怎么样?” “身体看着还行,就是瘦,他肠胃消化不好,吃了太油的东西或者出门回来,就容易闹肚子,没有三天好不了。” “哦?他出门去哪儿?” 彭长宜一愣,自知说走了嘴,在心里暗暗骂自己不谨慎,就说道:“有的时候他也出去转转,我们那里看门的也有假。” 翟炳德看着彭长宜,不再追问,就说道:“听说他又成了家,你见过他那位吗?” 见翟炳德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彭长宜这才松了一口气,说:“我没有见过真人,见过照片。”上次老胡跟樊文良从亢州路过,老胡就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这张照片被他故意剪小了了尺寸,放在钱包里,彭长宜当时看完后,就把这张照片放进了自己口袋里,不给他了。当时老胡还笑着说,别藏了,这张照片就是照给你看的,我根本就没打算要回。 想到这里,彭长宜就赶紧拿过自己的手包,打开,从里面的夹层里掏出那张被老胡剪小了的照片,又看了看,站起身,走到翟炳德面前,双手递给了他。 翟炳德眯着眼,先看了一眼,然后急忙抓过桌上的眼镜,戴上后仔细看了看,说道:“嗯,模样几乎没变,还是那么干练、严肃、精瘦。”他看着看着,就把注意力放在老胡的老伴儿身上,说道:“这个是他的妻子?” “是的,刚结婚不久。” “哦……”翟炳德有些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彭长宜感到,翟炳德好像也认识老胡的妻子。 “他们这是在哪儿照的?”翟炳德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彭长宜早就有了准备,因为老胡这张照片,当时在选取角度的时候,就找了一个没有任何明显特征的花坛前照的,背后是一片串红,估计被老胡减掉的那部分有些特征,所以他说道:“这个我没问。” 翟炳德又盯着看了一会,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把照片放下,摘下了眼睛,揉了揉眼睛,最后又拿起照片,看了最后一眼,有点不舍地递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看出,不管老胡怎么怨翟炳德,甚至不理翟炳德,但是翟炳德跟老胡的确有很深的感情,从第一次他就看了出来,心里就有些不忍,说道:“翟书记,这张照片送给您吧,留个纪念。” 翟炳德看了看照片,他无可奈何地说道:“算了,我不夺人所爱,再说,这是他给你的,还是你留着做纪念吧。” 彭长宜心想,不要正好,我也不想给你,就把照片收回,重新放在自己的手包里。 翟炳德站起身,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就这样吧,我没事了,你来一趟不容易,去看看其他领导还有没有事。” 彭长宜起身就跟翟炳德告辞,他感觉翟炳德看了那张照片后有些伤感,便没有拖延,及时走了出来,出来后,他把手伸进了自己衣服的后背,才知道早就汗津津了。 按说,翟书记的屋子里有冷气,自己怎么后背还出了这么多的汗呢?看来,自己的确太紧张了! 从翟炳德的表情来看,似乎很想念老胡,但是彭长宜不知道为什么老胡不愿见他,只是怨翟炳德当年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樊文良的麻烦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按说樊文良的危机已经过去了,翟炳德不会对樊文良有任何的威胁了,老胡为什么还不理这个曾经的老部下呢? 彭长宜不得而知。 彭长宜去了董市长那儿,见他的屋子里有人,就说自己没事,就是来问问市长有什么指示没有,董市长说没有,你到戴秘书长那边坐会吧。 彭长宜就出来了,他没有即刻去戴秘书长哪儿,而是去旁边的岳副市长那里坐了一会,最近,他发现这个岳副市长往下边活动的比较频繁,估计也是一只很有潜力的股票,他特地在他那里多坐了一会,后来岳副市长约的人到了,彭长宜就起身告辞,他又到了戴秘书长那里,本来他想看看领导们谁有空,中午在一起吃顿饭,可是人家都有安排,他就跟老顾随便吃了一点就回三源了。 快到三源县城的时候,老顾接到了小庞打来的电话,小庞问老顾他们回来了吗?老顾说正在往回赶,小庞说县长睡着了吗?老顾就直起身,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彭长宜,说道:“醒了。”说着,就把电话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接过来后,小庞说:“县长,回来了,我估计你们正在路上,还怕吵醒您呢?” 010 怕担责任的男人(一) 彭长宜有个习惯,就是一般情况下出门不愿带秘书,这倒不是自己有什么秘密怕秘书知道,他觉着自己出来了,把秘书留在家里,也能起到一个耳目作用,有一些小事秘书也能代他处理,这样,还可以锻炼秘书独当一面的工作能力,以便秘书能尽快成长,今后能堪大用。 “你给老顾打也照样吵醒我。”彭长宜说道。 “呵呵。” “有什么事?” “羿楠打电话找您,上午就打,我说您不在,下午又打。” “她有什么事?” “没说,就说有要紧的事。” 这时,正好快要进县城了,彭长宜突然跟老顾说道:“慢点,右拐。”然后,他跟小庞说:“这样吧,你让她到城南长途汽车站等我们。” “好的。” 彭长宜挂了小庞的电话,发现老顾并没有右拐,就说:“老顾,去城西。” 老顾说:“是去城西,前面有修路的不好走,咱们从城里过去。” 彭长宜想了起来,自从彭长宜来了以后,加大了各处修路的步伐,无论是在城区还是城边,几乎到处可以看到修路的施工场面,那场洪水,也损毁了许多道路,所以,今年是三源有史以来修路工程最多的时候,许多老百姓都很感谢这个新来的县长。 老顾绕到城里,从县食品厂绕了出来,这才直奔城西而去。 彭长宜叮嘱道:“别急,开慢点,最好让她先到。” 彭长宜最近越来越注意跟羿楠、褚小强和小窦的接触了,开始的时候,是怕这些人不懂事,影响到自己的计划,现在,随着自己和邬友福的反叛,他怕自己影响到他们,另外,他不想给邬友福造成他和这些人交往过密的印象,以免将来这些人受到自己的连累。 三源城西南方向,是人迹比较稀少的地方,这里,几乎没有耕地,在这里居住的人也很少,大部分都集中到了城东北。 老顾老远就看见了路边站着的羿楠,说道:“她到了。” 彭长宜向前面看去,就见路边长途汽车南站的一个路牌下,站着一个穿着黄色连衣裙的人,戴着一个大墨镜,长发飘飘,山风吹动着裙摆,打远处看,她的身影很诱人。 彭长宜前后左右地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四周有人注意她,这才让老顾减速靠近她。 彭长宜让她在这里等看似是随意说的,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这个长途汽车站是通往锦安和省城的长途汽车,在这里共有四站,这是最西边的一站,是为了照顾这里出行的村民,羿楠在长途汽车站等他们,即便被人看到,也会误认为她去锦安着,没有人会注意她,即使有人看见她上了彭长宜的车,也以为是无意捎的她。 羿楠上了车,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车子便径直向城西驶去。 彭长宜注意到,羿楠在头出门的时候,似乎往身上喷了香水,一股浓郁的香水气息立刻弥漫了整个车内。他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就将车窗降下一条小缝,老顾也将天窗打开。 羿楠摘下墨镜,笑了,说道:“是不是闻到香水味儿了?” 老顾笑笑没有回答。 彭长宜说道:“我看过国外一部推理悬疑小说,侦探就是根据犯罪现场留下的香水气息,最后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以后有特殊任务时,少用这玩意,咱们亚洲人根本无需使用香水,再说,一个记者香气袭人的,也和职业不匹配。”这番话说出后,就连彭长宜本人也很奇怪,为什么这样说羿楠。 羿楠的脸红了,说:“是我一个同事,她老公出国给她带回来的香水,然后给我们每个人都试了一下,我从不使用香水,也没有买过。” 彭长宜说:“找我什么事?” 羿楠低头拉开手里的包,从里面掏出一封信,说道:“这是我采访的时候,一个矿老板给我的。” 彭长宜没有立刻接过来,而是两眼看着前面,说:“这是什么?” “您看看就知道了,说的是他们一个合法的铁矿,被人强行并购的事。” “谁强行并购了?” “葛二黑。” 彭长宜看着羿楠,说道:“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少搀和这些事,好好当你的记者,比什么都强。” 羿楠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了一抹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凝重和沧桑,半天才说道:“是他主动塞给我的,说让我了解一下,我看后,觉得有必要让县长知道。” 彭长宜还是没有接,因为彭长宜有个毛病,那就是坐在车上,尤其是坐在后排,根本就看不了字,头晕,就是天天坐车,这个本事也没有练出来,所以,他非常羡慕那些在车上还能办公还能签署文件的领导,于是他就说: “我看不了东西,头晕,你大致说一下情况吧。” 于是,羿楠就给他陈述了一遍信的内容。 原来,写信的人是个孙姓老板,他是汇鑫铁矿的股东之一,汇鑫铁矿是个股份制铁矿,有大小七个股东共同出资筹建的,这七个股东只有两个是当地人,其余五个都是外地人。前些日子,他们几个股东被汇鑫铁矿旁边的建国3号铁矿的林老板请到了一个酒店,这个林老板同时也是建国集团的副总,他提出要收购汇鑫铁矿,声称这几个股东都是外地人,会在管理上造成许多不便。两个当地股东同意,其余几个外地股东不同意,认为这个铁矿各种手续都合法不说,去年刚刚见效益,前几年都是在不停地投入,有谁会把要下蛋的鸡卖了,除非傻子才会这么干,五个股东当下拒绝,酒席不欢而散。 哪知,几个老板从酒店出来后,他们开来的车的轮胎就都被人扎了,打那以后,矿上就不再太平了,不是被人扔个雷管,就是被人把通往矿上的道路堵了,运输车辆也没法正常出入,他们求助当地派出所和公安局,根本就没人管这事,为此,他们还找到了县里有关部门,但是没有人跟他们说正格的。 就在前几天,他们雇佣的矿工,被人挖走了许多,如果说有人私下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就罢了,洪水之前,建国3号矿的人拿着棍子公然找到汇鑫矿来,声称他们越界开采,要他们无条件停止作业,并且派人监督他们,只要生产,就强行给他们断电,根本就无法正常生产,孙姓老板和另外一个老板据理力争,不想还被他们带来的人打了,孙老板一气之下,把他们告到了公安局,公安局的人只给他们做了一个简单的笔录,就把他们打发回来了。 无奈,几个老板在一起合议,决定卖了铁矿,这样下去根本不可能正常生产,但是他们一致表示,即便是卖,也不会卖给建国矿业,要走招拍挂公开拍卖。于是,他们在省内媒体做了大量的铁矿转让广告,前几天,他们就举办了第一次公开拍卖会。 谁料,这个拍卖会仍然没能正常进行,刚开始就被人搅了,那些奔着这个矿来的外地老板,都莫名其妙的不开口叫价,谁也不说话,谁也不举牌,他们立刻意识到有问题,便立刻终止了拍卖活动。后来,他们得知,这些外地来的老板,在入场前,都收到一个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哪只手举牌就剁掉你的哪只手。 在一次饭局上,这个孙老板认识了羿楠,就把他提前写好的这封信交给她,请她这个大记者帮忙,把信转给县领导,请求县领导主持公正,保障他们这些投资者的合法权益。 “太嚣张了!”彭长宜生气地说道,从羿楠手里夺过这封信,哪知,刚低头看了几行,头就晕了。他折起这封信,塞进口袋里,说道:“你让他们注意收集证据!” 010 怕担责任的男人(二) 羿楠点点头。 说着话,他们已经来到了废水库的边缘,老顾便熄了火,彭长宜推开门就下了车。 他敞开衣领处的两颗纽扣,任由山风吹着自己,尽管他极力克制着,但是心里还是被气愤占据了,只是当着羿楠他不好发泄出来罢了。 沿着水库边上的一条羊肠小道,彭长宜往里走去。 老顾从靠椅的后面给他拿出摄影包,说道:“要这个吗?” 彭长宜看了看,说道:“不要!”本来,内心被气愤不平占据着,那还有心思拍照。 就像翟炳德批评的那样,彭长宜最近养成了个习惯,就是无论下乡还是上下班的路上,只要看到让他心动的风景,他都要端起相机拍照,尤其是三源这大好的自然风光,处处是风景。有的时候,上班没有什么事的话,他也喜欢出来拍照,三源报上经常有他拍摄的作品。他准备近期把拍摄到的照片拿到省报上发表,只是这场洪水,打消了他的想法,他就是想让大都数人了解三源,了解三源的美丽壮观的自然风光。 另外,他准备跟《京州日报》联系一下,委托《京州日报》搞一次“走三源”全省摄影大赛,上次桃花节时,他们就出资跟《锦安日报》搞了一次“三源杯”摄影大赛,效果就很好。三源,要发展旅游,就要让社会上广泛认识到三源的美丽,他还准备在秋天,推出云中草原等几个景点,跟北京的媒体搞关系,定期刊出三源风光的照片,如果可能,还准备在中央电视台打形象广告。只不过中央台的广告费惊人,他甚至在想,能不能申请一个“扶贫广告”? 有一次他打电话,把自己这个创意跟江帆说了,江帆大笑不止,说他发展旅游和思考旅游都没有错,只是别把自己折腾疯了就行了。 当时听了江帆的话彭长宜也笑了,他说:“三源先在正在为旅游做一些基础性的建设,比如现在到处都在修路,比如博物馆,比如农家乐,都已经初具雏形,所以,现在软硬都要抓,姑娘长大了,就要让外面更多的人认识她,这样才能吸引别人的眼球。”江帆说,为了让更多的人认识三源这个“姑娘”,哪天有时间,给他介绍几个京城媒体的朋友,彭长宜笑着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由于气候关系,三源最美的季节不是春天,而是夏天,所以彭长宜也就养成了照相的习惯,走到哪儿照到哪儿。时不时地也往上投投稿,《锦安日报》偶尔都会有他的摄影作品出现,《京州日报》有时也会有他拍摄的三源风光照片。 老顾知道他这爱好,所以就把相机给他掏了出来,哪知他今天心情不爽,罢工不照了。 这个水库四周的风景是很不错,湖光、山影、蓝天,构成了一幅非常美丽的画卷,三源,也就是在这里能看到这么一个大面积的水面。 最近,彭长宜迷上了这个被废弃的水库,这个水库,水面面积不大,目前在汛期也不到二百亩,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个水库为什么当时没有继续修下去?是因为它面积小吗? 经过前些日子那场洪水,这个水库如今已经是碧波荡漾,远处,有不少钓鱼的人。彭长宜继续往里走,他准备最近召开一个有关部门的会议,详细论证一下这个水库到底还有重修的必要吗?当年为什么建到半路搁浅了,而且一搁就是这么多年? “县长。” 羿楠叫了他一声,彭长宜站住了,他回过头,看见羿楠跟在他的后面。 “别往前走了,我担心里面有蛇。”羿楠说道。 彭长宜听了这话,脑皮就发麻了,他最怕这种软体动物了,他指着远处那些钓鱼的人,说道:“他们怎么过去的?” 羿楠说:“那边还有一条小路,比这边好走点。” 彭长宜不敢往前走了,他看了一眼脚底下那半尺多宽的小道,都被两边的青草侵占了,极有可能蛇会出没,就往山上看了看,山上,有一块巨大的山石,彭长宜就折了一根树枝,握在手里,对着前面的青草扫着几下,即便草稞里有蛇,受到他的惊吓也会逃走的的。 他几步就上了山坡,来到了那块巨大的石头上。 站在岩石上,举目四望,那壮观的景象居然让彭长宜血液沸腾,就见那一座座雄伟的山峰,嵯峨黛绿,满山蓊郁荫翳的树木与湛蓝辽阔的天空,还有那缥缈的几缕云,恰好构成了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画。对面的山上,有一条山径,蜿蜒曲折,像一条彩带从云间飘落下来,这个小水库,居然是三面环山,三面的大山,成了三座天然的“挡风屏障”,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水上乐园。 在看远处的山峰,晨雾一般的云,被风一吹,立即毫无规律地飞舞着,盘旋着;时而又抱得很紧,牢牢地簇拥在一起。它们源自上面的山谷,袅袅升起,淡如烟,薄如纱,却不会让风吹散。近处的山脚下,水波潋滟,粼光闪闪,倒影着峰谷相连,耳边,却是鸟雀鸣叫,简直令人陶醉。 彭长宜甚至在想,如果把这个水库加以开发利用,等三源建设好的那一天,说不定那些大城市的人们会选择这里居住呢,到时在盖几栋商品楼出售,这里,就是非常美丽的观景房! 眼前的山,虽没有峨嵋的娇姿、华山的险峻,也比不上泰山的挺拔、桂林山峰的奇异,但它却有自己独特的风韵——那就是不着一丝铅华的美,这种美,朴实、自然,却生动无比。 西侧的山上,还有一个小土地庙,彭长宜发现,这里的土地庙特别多,尽管在他的家乡也有山,但那里属于丘陵地带,没有土地庙,即便有,也早在过去那个年代被捣毁了。这里,保存着一种原始的美,几乎所有的山村,山上都有土地庙。土地庙里供着土地爷,土地爷掌管为村民消灾解难,受理人死后报到引路等事宜,在诸路神灵中,他可以说是最基层最接近于民众的神了,也是最受百姓欢迎的神了。 他只顾着自己在上面陶醉着,忘了后面的羿楠,羿楠说道:“怎么这么自私啊,全然不顾身后还有个女士。” 彭长宜一听就乐了,就见羿楠拎着裙角,穿着高跟鞋,可怜兮兮地看着站在山坡下,彭长宜说:“你穿着高跟鞋上得来,一会就会下不去了。” 羿楠说:“那我也不能站在这儿呀。” 彭长宜只好又走下岩石,拽着山上的植物,向她伸出了手。 羿楠见彭长宜向她伸出了手,就有了片刻的恍惚,这个男人,是第一次主动向她伸出手,想起那次下乡,他把自己一人丢在山上的情景,已经有了很大的飞跃。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抓住了他那有力的大手,然后借助彭长宜的力气,登上了山坡,一直被彭长宜拉着,来到了那块巨大的岩石上。 彭长宜喘着气说道:“一会下去我可不管了。” “你怎么总怕担责任呀?”羿楠脱口而出。 彭长宜一愣,似乎羿楠这话有所指,也似乎是她终于发泄出对自己的不满。但是,他不想跟一个记者解释自己,有些话不说反而更好,再说自己也没有必要在她面前表现的英勇无畏,更没有必要得到她的赞许,所以,也就不去计较她的无理和放肆,就笑了一下,说道: “羿楠,你在三源生活多长时间了?” “二十九年快三十年了。” “哦,本地人?” “是的。” “工作多长时间了?” “大学毕业后就回三源了。” “回来就在报社干吗?” “是啊,我回来的时候报社刚组建,所以我算是报社的元老了。”羿楠有些骄傲地说道。 010 怕担责任的男人(三) “嗯,那你知道这个水库的情况吗?”彭长宜进一步问道。 “我知道这个水库,但是这个水库详细情况不知道,不过我姑父可能会知道。” “你姑父是谁?”彭长宜回头看着她。 “我姑父原来是水利局的工程师,现在退休了。” “哦,他在哪儿住?”彭长宜来了兴趣。 “就在县城,有的时候他也到这里来钓鱼。” “是吗?那你给他打个电话,看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想了解一下这个水库的情况。” “没必要这么急吧?”羿楠看着他说道。 “有必要。”彭长宜坚定地说道。 羿楠听他这么说,就掏出电话,看了看,说道:“这里没有信号。” “哦?”彭长宜也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果然没有信号,他皱了一下眉,说道:“不能没有信号啊?” “完全能,三源许多地方都没有信号,或者信号太弱,移动信号还没有实现全覆盖。” “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能知道许多县长不知道的东西,因为我是记者,而且,我也好打听。”羿楠很得意。 “好打听固然是记者良好职业素养的体现,但有些时候还需注意,该打听的打听,不该打听的不要瞎打听。” 羿楠沉默了,半晌才说:“我承认,我有自己的野心,也承认,我的眼睛始终盯着矿山,上次你不是说什么事都需要证据吗?所以,我才有了孙老板的这封信。” “羿楠,听我话,有的时候,你即便再会录音,也无济于事,你懂我的意思吗?”彭长宜说完,回头盯着她。 羿楠当然懂彭长宜的意思了,尽管他什么话都没有直说,但是她感觉彭长宜完全是善意的,他在善意提醒自己,提醒自己注意安全。她说道:“我懂您的意思,放心,我也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走吧,这里手机没有信号,有事也接不到电话。”说着,就带头走下了那块巨石,然后向羿楠伸出手,说道:“把手给我。” 羿楠忽然倔强地说:“不用扶,我自己能下。” 说着,就去脱鞋。 彭长宜笑了,说道:“行了,你拖鞋也不顶用,扎着脚,再说了,穿着鞋,总比光着脚的强。” 羿楠看着彭长宜,忽然有了那么一刻的愣神,今天他感到这个男人说得的话都似乎暗示着某种哲理,她就说:“你像个迷。” 彭长宜笑了一下,没有接她的话茬。 羿楠又说道:“更像一个男人,一个县长了。” 彭长宜噗嗤笑了,说道:“哦,是考证后的结论吗?” “不是,凭我的直觉。”羿楠把手递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用力握住她的手,撑着她一步一不走下山坡。 重新回到那条羊肠小道上时,彭长宜这才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道:“那这么说来,你的直觉我以前就不是男人,不是县长?” “最起码是软弱的男人,软弱的县长。”羿楠毫不隐瞒自己对他的看法。 “呵呵,幼稚。” 羿楠笑了,说道:“我知道我有时候的确很幼稚,连小庞都这么说我。” 彭长宜心想,你以为你比小庞会更成熟吗?但是他嘴上没说,他不想和一个女孩子探讨这种问题,就嘱咐她,让她想着联系她姑父。 羿楠笑了,说道:“忘不了,县长您为什么对这个废弃的水库感兴趣?” 彭长宜站住了,指着远山和近水说道:“你不认为这里很美吗?” “美呀,当然美。” “这么美的地方不加以利用,不可惜吗?” “怎么利用?” “既然是水库,就要发挥水库的作用。” “我们没钱修。” “不修怎么能有钱,只有修,才能有钱。”彭长宜笃定地说着,继续往前走。 羿楠觉得着彭长宜说得的确很有道理,她甚至感觉,这个年轻的县长,内心很强大很宽阔,从他嘴里,很少有抱怨什么的话,但似乎他对什么又都有自己的掌控原则,这一点似乎比徐县长强,跟徐县长在一起,总是能感受到他很强烈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表现在对一些人和事的强烈不瞒上,让接近他的人都有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彭长宜继续说道:“如果修好了,这里不但可以搞养殖,还可以搞水上公园,周围再盖一些别墅,将来,这里就是三源最著名、最漂亮壮观的风景区,你看吧,还会成为聚宝盆。” 羿楠说:“以前,除去徐县长说过这个水库外,我从没听别人提起过这个水库,这个水库似乎被人们遗忘了。” 彭长宜听羿楠又提起徐德强,他心里很别扭,可能在羿楠的心目中,谁也比不上徐德强,就连自己为之激动和兴奋的废水库,都是在重复着徐德强,他便默不作声了,低着头往前走。 可能羿楠也意识到了什么,又说道:“但是您刚才的这套话徐县长没有说过,也没有您这样的愿景规划。您是三源现任的领导干部中,唯一一个对这个废水库感兴趣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想重新开发利用它的人。” “得到女士的表扬,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彭长宜自我调侃着说道。 在回去的路上,彭长宜接到了亢州曹南的电话,曹南说:“老弟,是不是出国了,怎么电话总也打不通?总不在服务区?” 彭长宜笑了,说道:“刚才我去山里的水库了,那里没有信号,您老兄有什么指示?”不知为什么,接到亢州这些故交打来的电话,总能让彭长宜身心愉悦。 曹南说:“最近跟市长联系着吗?” “联系着。”彭长宜不知道曹南要表达什么意思。 “那市长住院你知道吧?” “这个,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在哪儿住院?什么病?” “在党校医院,前两天住的院,高烧不退。” “什么时候病的?”彭长宜说出这句话后心里就明白了,一定是那天江帆被袁小姶算计后,他又用冷水洗澡降温,加之连日来马不停蹄检查灾情,不病才怪呢?可是自己第二天给他打电话,他关机,第三天打电话时,他说正在上课,没跟自己说住院呀?难道他怕自己去看他? 曹南这时说:“他回党校就病了,当天连课都没上,整整昏迷了十五六个小时,如果不是小许跟我说,我也不知道,还以为他回党校上课呢。” “都谁在医院陪他?”彭长宜问道。 “就小许,这他都不让小许跟着,还让他回来上班呢,是小许坚持自己留下的。” “嗯,曹兄,您说吧,要我做什么?” 曹南说:“那倒不是,我感觉你可能不知道他生病的事,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明天去北京看他,你如果有时间回来的话,咱们就一块去,如果没有时间我就自己先去,是他让我过去一趟。” 彭长宜心想,可能江帆让曹南去医院有事,就说道:“曹兄,这样,你去你的,我还不能定,下来我在单去。” 曹南说:“好吧。” 彭长宜合上电话后,心里就有些牵挂江帆了。羿楠见彭长宜有心事,就小声跟老顾说她从前面一个音像店下车。 回到办公室,常务副县长郭喜来敲门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卷材料,坐下后说道:“县长,上面的救灾款下来了,你看怎么分配?” 彭长宜正坐在办公室,看着对面墙上那张麦苗的大照片,正在想江帆,郭喜来进来跟他说话,他居然当时没反应过来,而是看着他愣了一会,才说道:“先跟邬书记商量一下吧。” 郭喜来说:“我跟邬书记说了,邬书记说让咱们政府这边先拿个意见。” 011 祖训不朽(一) 彭长宜听了这话心里非常不痛快,这个郭喜来倒是一点都不避嫌,越过他这个县长,提前跟邬友福汇报去了,而且还领了圣旨回来。 他没有立刻表态,今天开春前,中央财政下拨的扶贫种养项目资金,准时到位,记得当时怎么使用这笔资金的时候,彭长宜就有想法,但是他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毕竟,他不太了解贫困县这些资金使用情况,以他的意见那就是上面拨多少,就下发多少,县里尽量不截留,哪知,大家听到他的意见后没有一个不笑的,郭喜来说,不截留,我们的工作就没法运转了。原来,上面拨的资金,真正用到老百姓手里的并不多。据他了解,中央和省里,每年都会组织巡查,专门调查这些资金的使用情况,如果县里截留,会在账面上反应的,于是,一般情况下,县里就用这笔扶贫款,变作扶贫的具体东西,比如,统一购进果树、猪仔、羊牛等,有时也会是农药、化肥、籽种,发到农民手中,今年,就购进了邹子介的一部分糯玉米籽种。后来齐祥告诉他,许多地区使用这些扶贫款时,大都是这样的路数,猫腻自然也就大同小异了,全国各地都一样。 救灾款可不同于那些扶贫款,他想了是后问道:“老郭,你说怎么发放?” 郭喜来说:“我的意见还是统一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发放到农民手里,发放标准就按受灾轻重而定。” 如果采购成物品,势必老百姓得到的会更少,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我的意思,既然是救灾款,那这次咱们就一分钱都不截留了,全都发下去,而且也不要买东西了,太麻烦,直接发钱,要怎么使用让老百姓自己做主,你说这样行吗?” 郭喜来想了想,说道:“唉,问题倒是没有,只是,专家们早就说过,对于贫困地区的扶困,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你给了他钱,他未必就去干正格的事,兴许打牌喝酒去了。” 郭喜来说的也是实情,前几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支援西部贫困山区一批优质小麦麦种,并且跟农民签订了回购合同,但是,这批麦种发放农民手里后,大部分都被当地农民磨成面粉吃进了肚里,那批优质的小麦麦种就这样被当做了普通粮食,经过人们的肠胃加工后,最终变成了粪土。 这样的例子固然让人心痛、无奈,但是也不能以偏概全,彭长宜笑了笑说道:“这倒不是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事,你想想,如果咱们搞统一发放东西,你能知道每个家庭最缺的东西是什么吗?咱们买来猪仔,分给农户,让他们喂养,长大了卖钱,吃肉,但是如果家里没有人打猪草怎么办?他兴许这时缺的不是猪仔,而是一辆能够节省时间上下班不迟到的交通工具。我的意思是既然是救灾款,核算后,不管多少,直接发给受灾的农户,让他们拿着这些钱去置办他们最急需的生活用品。” 郭喜来想了想,说道:“咱们可是从来都没有直接发过钱的,没有这个先例。” 彭长宜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不发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没有油水可揩,但是他嘴上却说:“我的意见是发钱,这样咱们工作量也不大,如果发东西工作量大不说,还麻烦,眼下这么忙,顾不过来。” 郭喜来说道:“要不我再去跟邬书记商量一下?” 彭长宜听了他这话心里就十分的别扭,政府的工作,我县长说了都不算,你还要跟书记去商量,他强掩住内心的不快,就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扔,随即站起身来,说道:“好吧。” 尽管彭长宜没有从脸上和话语中表现出什么,但是从他扔笔和立刻站起来的动作中不难看出,他生气了。 也许,眼前这位常委副县长没有留意他的动作,也许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他的表情,跟他来商量本来就是县委书记让他这样做的,他来彭长宜这里只是走了个过场而已,有些事不得不知会他一声,最终决断还是要听县委书记的。所以,郭喜来也没有在意他这两个动作中所传达出的情绪,低头把那份文件一卷,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有些生闷气,又重新坐在座位上,就歪头看了看墙上丁一写的那两幅《出师表》。他把前《出师表》从前到后默读了一遍,当读到“帝曰,我能”时,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最近有个习惯,就是每当心情不好或者想发火又不能发的时候,就歪头看墙上挂着的两幅《出师表》,由于字迹太小,按说他是看不清的,但是凭着对这篇文章的印象,他能默读出来,急躁的心境就是在这种专注的辨认过程中平息下来了。 当初,老顾把这两幅小字挂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时,可能不会想到还有这个功能,老顾也可能因为是小字,离他越近越好,这样才挂在南墙靠近窗户的旁边,跟彭长宜的办公桌在一条直线上。那清丽、隽永、干净的小字,只要看上几眼,无论你心绪多么烦躁不安,保证能涤荡心神,让你神清气爽。 平静下来的彭长宜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小字,又低头看了看表,他想回家去看江帆,就想先给丁一打个电话。 自从那天晚上后,他没有给丁一打电话,丁一也没跟他联系,他没给丁一打,是因为自己的确事多,有的时候想起来当时没打,过后就忙忘了,丁一没给他打,他认为有可能是她觉得不好意思,也有可能的确是被那场事吓坏了。在丁一的成长环境里,她肯定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想到这里,他刚要拨打电话,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他停了停,这也是他的习惯,这时,小庞走了进来,说道:“可能是赵书记的电话,他刚问我您在不在。” 彭长宜点点头,就拿起了话筒,果然是龙泉乡党委书记赵丰打来的。赵丰问他晚上有应酬没有?” 彭长宜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哪有什么应酬啊,除去你赵书记拿我当回事,没人谁会拿我当回事?” 彭长宜这样说是有目的的,自从在会上提出那三条之后,有些人就表现出了明显的倾向性,像赵丰和梁岗镇书记梁青河这样的人,都在往自己这个阵营里靠,所以,自己也要善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该表露一下心迹的时候,也要适当表露一下。 果然,赵丰激动地说:“彭县长,看您说的,我赵丰当然要拿您当回事了,我都不是单纯地崇拜您,我是真的佩服您,佩服您为三源所做的一切,也真心希望能成为您可以信赖的人,所以,今晚请您喝酒。” 彭长宜笑了,说道:“赵兄,谢谢你,我今天晚上恐怕不行,我想回家,家里有点事,一个亲戚住院了,我要去看一下,等我回来吧,我的确有些事情想跟老兄你讨教呢。” “您千万别用讨教两个字,那我就太受之不起了。只要我赵丰知道的事,绝不向您隐瞒。” “呵呵,到也没那么严重,就是上边的救灾款下来了,在我以前的工作,从没有涉及到这些内容,所以没有经验,我想征求一下基层的意见,当然,基层的意见我也不是谁都征求的。”最后一句话无异于在告诉赵丰,我彭长宜始终没拿你当外人。 果然,赵丰说道:“我懂。其实,今天晚上我们想请您,也有这层意思。” “你们?你们都是谁?”彭长宜心说,下边这些乡干部的鼻子和耳朵都特别好使,救灾款刚下来他们就知道了。 “嘿嘿,我们,就是平时那几棵臭韭菜呗,目前梁书记在我这里,如果您不喜欢其它人可以不叫,但是显然不行了,等您方便的时候再说也行。”赵丰说道。 “嗯,每年你们是怎么分配的?”彭长宜问道。 011 祖训不朽(二) “像这类名为救灾款的资金,最近还没有过,原来有过,这里原来春天闹过一次冬雨,那次损失也很严重,上边拨下来的救灾款也是被县里变成实物,但是变成实物后,没有什么意义,不如直接给钱,然后由我们在根据农民所需,讨论是给钱还是给物。” “老百姓希望咱们给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钱了。”赵丰说道。 “呵呵,我明白了,假如县里把现金发下去,然后你们领到后不给老百姓现金,给实物,是这样吗?” 赵丰说:“我们,也可以给钱,也可以给实物,但是要因地制宜。有的村子给钱,有的村子可以不给现钱。” “那不就乱套了?” “那要看具体情况了,您比如,大棚蔬菜普遍种植的村子,就希望你给他买了化肥或者农药,他完全可以不要现钱,为什么,化肥和农药是必用物资,你给他钱,他还要想办法去买这些东西,一家一户去买雇就太不方便了,咱们给他们现成的,他们当然高兴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这样,你拿出一个具体意见,也顺便征求一下村干部的意见,尽量做到你们满意。喝酒的事,等我回来。” “好的,那彭县长再见?” “再见。” 彭长宜不再纠结救灾款怎么发放的事儿了,就是县里不截留,乡里也会,区别就在于谁截留的问题。他挂了电话,他伸手摁了一下桌下,小庞进来了,彭长宜说:“齐主任在吗?” “在,刚才还问您在不在呢?” “让他上来一下。” 彭长宜说着,自己就走进了里屋,把床上的东西扯下来,装进一只袋子里。 很快,齐祥就推门进来了,彭长宜也拎着袋子出来了,齐祥见他拎着一只袋子从里屋出来,刚要问他是不是回家,彭长宜就伸手说道:“你们俩都坐下吧。”说着,自己也做了下来。 彭长宜说:“我回一趟家,明天有可能赶不回来,刚才喜来县长说救灾款下来了,他问我怎么分,我说直接发钱,理由就是只有老百姓自己才知道什么是他们目前最急需的东西,最后我让他跟邬书记商量去了,估计明天他会落实这事,他愿意怎样发就怎样发吧,我不再拿主意了。另外,给市委打个报告,搞一个我爱三源摄影大赛,选出优秀作品,向上推荐。我这里有一封信,是一个矿老板写的,这个齐主任你调查一下,这上面有写信人的电话号码,最好暗中调查,先别整出动静来。”说着,就把羿楠给他的这封信掏了出来,递给了齐祥。 齐祥欠身接过了这封信,彭长宜又嘱咐道:“收好,别声张。” 齐祥点点头,只低头看了一眼,就又折好信看着他,说道:“您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有个亲戚住院了,明天我要去北京看一下,有心想等周六再去,但是心里老是惦记着,不放心,想了想明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还是回去一趟合适。”彭长宜解释道。 齐祥说:“也该回去了,您还是发大水之前回去的呢,有事我们再给您打电话。” 彭长宜点点头。 齐祥说:“龙泉乡送来了酸枣汁,您给孩子带回去一些,也让家里人尝尝咱们的土特产。” 小庞一听,就说道:“我去找老顾,马上给您搬车上。” 彭长宜又说:“我喝过他们的酸枣汁,的确不错,顺便让赵丰给海后部队送点去,人家打了两眼机井,修了路,还盖了井房,一切要求都满足他了,别以为弄几头猪、妞妞秧歌敲敲锣就就行了,跟部队的感情也要维护,小恩小惠的也得经常用着点,不然再遇到事还怎么跟人家张嘴?” 齐祥听了“哈哈”笑了。 彭长宜看着他,心想,自己这话有这么好笑吗? 齐祥笑着说:“还真让您说着了,这就是他送给部队的,顺便给咱们送了几箱过来,您以为赵丰有多大方啊?如果不是给部队送,他才不会给咱们送呢?人家部队才是主角,咱们才是顺便!您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哈哈哈。”彭长宜听了也笑了,刚才的不快烟消云散,他说道:“一不留神,我还冤枉他了。” 彭长宜笑着,就拎着袋子往出走,到了门口,他又回过头,冲齐祥说道:“有事及时电话联系。” 齐祥说道:“好的。” 彭长宜就坐上了车,出了机关大门。他刚要出三源的县城,就接到了褚小强的电话,褚小强在电话里低声说道:“您在哪儿?” 彭长宜发现,褚小强跟他一样,他们互通电话的时候,很少对对方直呼其名,这其中的缘故彼此心知肚明,每当这个时候,都是在试探对方说话是否方便,所以他就说道:“小强,我在回家的路上,你说。” “哦,您回家了?” “嗯,有个亲戚在北京住院,我要去看一下,你说吧。” “县长,案件有进展了,我偷偷找了刘工头,请他辨认那个吊坠,没想到,这个吊坠他认识,那个绳儿还是他亲手给这个矿工系上的呢。” “哦?小强,别急,你慢慢说,这样,我刚要出县城,你在哪儿,要是方便我去找你。”嘴说着不让小强急,他自己却急了。 听他这么说,老顾的车速就慢了下来。 褚小强想了想说:“这样吧,您继续往前走,我去追您。”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就让老顾继续向前开去。 老顾便匀速继续前行。 他们一直驶出三源地界,又走出很远,还不见褚小强追上来,老顾就说:“要不在半路等等他。” 彭长宜说:“到前面山顶上等吧。” 前面,是整个盘山路的最高处,彭长宜和老顾在来来回回的途中,没少在这个地方歇脚方便,这里也是彭长宜拍照最多的地方,几乎凌晨和傍晚都有过。 老顾把车停在路边的最宽处,彭长宜拿着照相机,下了车,即便有三源人路过见到他,也会认为他在照相,绝不会想到他在等人。 这里,的确很美,美得壮观,起伏不断的连绵山峦,沐浴在晚霞当中,夕阳将千山万岭照得一片通红。那重峦叠嶂,层峰累累的山峰,犹如海涛奔腾,又似巨浪排空,雄伟壮观。一只独飞的苍鹰正在山峦中盘旋,它那宽阔的双翅,就像两只巨浆,左右翻转搏击,掠过一个又一个的山头、峡谷,时而盘旋向上,时而顺势俯冲,霞光,把它那孤独的身影镀上一层红光。 也可能它并不孤独,这从它那不停变换的身姿中就能看出它并不孤独,它陶醉在自己的飞翔之中了,时而发出一声声嘶鸣。它飞得很高,似乎在和落日共舞,宇宙,是它的舞台,夕阳和连绵起伏的山峦是它的舞台背景,它的舞姿是那么的自由舒展,大气磅礴,一时之间,群山、落日,苍穹,都成了它的陪衬。有的时候,它还会盘旋到彭长宜的脚下,似乎在向他展示自己矫健的雄姿,以往,彭长宜都是仰头才能看到雄鹰,今天,他只要平视就能完全领略到它的全部。 彭长宜赶忙举起了相机,不停地摁动着快门。他从来都没有用相机追逐活动的物体过,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把握好速度和光圈,“咔嚓”了几下后,他把镜头对准山峦间的落日,在守株待兔,等待那只苍鹰入镜,等待着它飞翔到落日前才摁动了快门。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意境中,以至于褚小强是怎么到的身边他都不清楚,直到他认为满意了,才直起身,这才看见褚小强也站在他的旁边望着他前面的景物。 011 祖训不朽(三) 彭长宜笑了笑,说道:“来了。” “来了,真美呀,这条路从上学开始,一直到现在,我不知道走了多少回,但是从来都没有发现这么美过。” “那是因为你赶路没有心情欣赏。” “您说得的对极了。” 彭长宜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褚小强的车,说道:“小强,你怎么来的?” “我打了一辆出租车。” “那你一会怎么回去?” “呵呵,自从我当上刑警那天起,就不用发愁交通的问题,只要路上有车,我就能搭上。” 彭长宜笑了,说:“刑警的特权。” 说着,他们就一起上了车,褚小强和他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就像他讲述了去找刘工头辨认吊坠的事。 尽管周连发跟邬友福和葛兆国说褚小强没有什么异常行动,但事实上,褚小强一刻都没闲着,自从发现尸体那天起,他就在尽可能地寻找线索,那个烫着符文的木制小吊坠,无疑就成了他紧抓不放的唯一突破口。 他先后暗访过几个矿山的矿工,他们都表示没有见过这个吊坠,他后来想,这里的矿工,都有一定的活动范围,不会超出本矿的范围之内,矿主平时对他们管理的很严,他们很少有活动的自由,除非那些本地人,会有一些自由空间。既然怀疑是那场矿难中的矿工,就还要在那个矿中寻访。 但是,当初那场矿难中得救的矿工,全部返乡了,其余的人,已被矿主分流到了其他矿上。褚小强不好直接到葛二黑的矿上做调查,这样,他就找到了小窦,告诉她,只要刘工头回来,就通知他,刘工头倒是没回来,刘工头的媳妇要去给他送换洗的衣服,褚小强便将这个吊坠交给刘工头的媳妇,让她拿去给工头辨认。 据工头媳妇反馈回来的消息说,这个吊坠,的确是二黑出事的那个煤矿矿工的。刘工头认得这个矿工,叫高大风,非常老实,二十多岁,在闲说话的时候,老刘问高大风,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高大风说,他家兄弟姐妹很多,一共九个,他是最小,由于孩子多,母亲就记不住每个孩子是哪天出生的了,只记得生他那天是难产,而且还是冬天,外面正刮着大风,这才给他起名叫大风,他有个姐姐,母亲给起的名字叫高砍菜,意思是正是砍榨菜的时候生的她,后来姐姐嫌弃这个名字不好听,就自己改了叫高美丽。高大风尽管姓高,但是个子却不高,平时大家都跟叫高小个子。 在头出事的前几天,他们在井下干活,老刘就看见高小个子在低头鼓捣着什么,他就走到跟前,看见高小个子平时戴的一个护身符的绳子断了,他正在尝试着接上。 老刘就让他先干活,别总是鼓捣他那个破东西。 哪知,这个高小个子根本就不听他的,而是来到井下休息的地方,继续鼓捣他那个吊坠的线绳,老刘就很生气,追了过来,大声训斥他。谁知,这个高小个子居然哭开了,冲着老刘用家乡的方言囔嚷着,半天老刘才听清,他说的是,这个吊坠是姐姐从庙里给他求来的,是开过光的吉祥物,上面有保佑他平安的字符,是他一直佩戴在身上的护身符,绳子断了不吉利,所以必须要接上。 老刘听了后,接过来看了看,就是一个木块,上面烫着弯弯绕绕的符文,他见高小个子哭了,就说,等到了上面,我帮你弄,你先去干活。 高小个子这才把那个护身符塞进兜里,干活去了。 到了井上,在头睡觉的时候,这个高小个子果然找到了老刘,让他想办法给他接上,老刘看了看那根细细的红线绳,早就被煤灰染成了黑色,被汗水腐蚀的也不结实了,他就左右找了找,找到了废电线,从里面抽出一股红颜色的细线,又把细线里面的三股小铜丝抽出来,穿在那个椭圆形的小木块上,直接给高小个子系在脖子上,并且系的是死扣,边记边说:“这个是塑料的,结实,就是出汗再怎么沤,也沤不糟沤不烂了,永远都断不了。” 只是老刘没有想到,这个护身符,却没能保佑高小个子逃脱死神的魔掌…… 彭长宜听到这儿问道:“做笔录了吗?” 褚小强说:“这个没法做呀?再说,我是托老刘媳妇代问的,不过我悄悄给老刘媳妇录了音。” “嗯,知道高小个子是四川什么地方的人吗?”彭长宜又问道。 “老刘说,矿上应该有记录。” 彭长宜哼了一下,说道:“恐怕什么记录都没了。” 褚小强说:“是啊,这么多尸体都可以消灭踪迹,别说一个纸上的记录了?” “小强。”彭长宜突然说道:“发现无名尸,是不是要登报认领?” “是。” 彭长宜嘱咐褚小强说道:“那就把认领范围扩大,把每个尸体的信息比如身体特征什么的尽量写全,去省报、大报登,甚至去四川的报纸登。” “大海捞针,难啊,那么一个大四川省,就是当地警方要找一个人,而且还是死了的人,都太难了,别说咱们异地的了。”褚小强的脸上现出难色。 “也是啊,小强,我看,还得跟那个工头探听消息。另外,可以在所有的矿工中调查有没有高大风的同乡,据我所知,他们出来打工,都不会是一个人,大部分时候是同乡带同乡。” “那个工头现在很有顾虑,他一再叮嘱媳妇少和我接触,少和小窦接触。” “哦?” “是他媳妇跟小窦说的,还说小窦是我的密探,我怀疑,他肯定是受到了恐吓。” “恐吓肯定会有,正因为他是当地人,而且得到了咱们的关注,所以他现在还活着,不然,我估计他也早就不在世了。” 彭长宜说道这里,褚小强扬起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天,早就黑了下来,他们已经驶出了盘山路,进入了平原地带,前面就是宽阔平坦的柏油路了,在一个三岔路口,褚小强跟彭长宜再见,就下了车,彭长宜看着他扬了扬手里的证件,就顺利搭上一辆大货车后,他们才继续往前行驶。 彭长宜照例把老顾先送回家,又让老顾搬下两厢饮料,路上,彭长宜就给王圆打了电话,知道他就在酒店后,直奔酒店而去。 等彭长宜进来的时候,王圆正站在门口他,见他的车直接上了高台阶,就走出门口迎了过去,叫了一声:“彭叔儿,饿了吧?” 彭长宜微笑着说:“不饿。”说着,就打开后备箱:“有几箱酸枣汁,你卸下来吧,给我留两厢就行。” 刚才给老顾搬酸枣汁的时候,彭长宜才发现,后备箱里,密密实实地码放着十箱酸枣汁,彭长宜说:“怎么装了这么多?”老顾说:“齐主任说让你给亢州的朋友们尝尝,也帮助推销一下。”彭长宜说:“那我只有推销给王圆。” 王圆让身边的人搬下酸枣汁,又让人去帮彭长宜泊车,就陪着彭长宜往里走,他小声说道:“我老爸在等您。”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告诉他的?” “是。” “他跟谁在一起?” “寇局他们几个人请他,他们刚散,我就跟他说了您要回来,他就没回家。” 彭长宜小声说道:“那天晚上的事他知道了吗?” 王圆也小声说:“知道了,我当时就跟他说了。” “他怎么说?” “他也说到此为止,不让声张,知道是谁干的就行了,我现在把各个走廊和大门口停车场都安装了摄像头。” “嗯,应该,你也不差那几个钱。对了,那个姚……后来怎么着了?” “她后来的确有些意识模糊,我们把她送回家了,酒店的女领班陪着她,后来也就正常了,醒来后问她发生的一切,她的记忆就比较模糊了。” 彭长宜点点头,在王圆的带领下,进了电梯,来到五层宾馆房间,王圆推开了门,说道:“爸,彭叔儿来了。” 彭长宜没来过这个房间,这里是一个兼休息和办公两用的房间,有床,休息室,办公桌,沙发等。 彭长宜笑道:“您可是够腐败的,一人占这么个大房间,浪费啊。” 王家栋正站在大办公桌的对面,低头练大字,见彭长宜进来,就说道:“该享受一下就得享受一下,再说了,如果客房紧张,我还可以让出的。” “客房多紧张也紧张不到您这儿。” 王圆说:“其实并没有多占房间,把二楼那间小会客室腾出来了。” 王家栋说抬头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先去洗把脸吧。” 彭长宜没有进洗手间,而是径直来到大办公桌前,惊奇地说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保证,我是第一次看见您练书法,天!敢情造诣还不浅哪!”彭长宜屈身打量着他写的那几个字。 王家栋笑笑,没有抬头,说道:“等我把它写完。” 王圆也凑近看了看,说:“还是这几个字呀,都练了快一年了。” “胡说,练了一年不到。”王家栋反驳道。 “哈哈。”彭长宜笑了,脱去外面的衬衫,露出一个贴身的跨栏背心,走进了洗手间,等他从里面出来后,就看见王家栋一个人在仔细端详着自己写的这幅大字。 “小子,过来,欣赏欣赏我这几个字怎么样,我忽然感觉,这次,是我写的最满意的一次。” 彭长宜走了过去,他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是一副三尺全开的宣纸,竖排格式,敦敦实实地写着二十四个大字: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就平处坐,向宽处行。 “知道这是谁说的吗?”王家栋问道。 “好像是荣氏家族的祖训吧?” 王家栋笑了,说道:“呵呵,说对了一半。这其实是一幅对联,是晚清重臣左宗棠的一幅非常有名的对联,题于江苏无锡梅园,意思是做人志向要远大,生活要简朴,人生要看远一点,其实说白了,就是修身和处世之道!你说这是荣氏家族的座右铭,一点都不假,是荣老的父亲荣德生的座右铭,后来荣老也把它当成了座右铭,用来教育后代,据我所知,这副对联也是香港大富豪李嘉诚办公室里,唯一的一件书法作品的内容,可想而知它的魅力。” “哦——”彭长宜又把那幅字上的每一个字仔细琢磨了一遍,然后说道:“是啊,这是我见过的最有哲理、最富中庸的良好的处世态度。” 012 妻子有了变化(一) 彭长宜发现,王家栋写的也是隶书,而且风格跟樊文良的很相似,想想,那段时间,应该是王家栋从政生涯中最为辉煌的时刻,樊文良走后,后两任书记对王家栋就不再感冒,也不再重用,王家栋尽管贵为副书记,但是一把手让你有多大的权力,你就会有多大的权力。 他当组织部长的时候,作用堪比副书记,副书记想提个把的人都得跟王家栋打招呼,王家栋几乎对他言听计从,那会,他是多么的风光!此一时彼一时,人生境遇无常,政治境遇就更无常了。他后来研究厨艺,研究书法,还迷恋了摄影,其实想想,是他对这些东西有多大的兴趣吗?不是,他是想借助这些爱好,来给自己的内心找到一个平衡点,弥补因失落而造成的空虚。左宗棠的这几句话也无非就是让人平和自己的心态,从容淡定地应对一切。 想到这里,彭长宜低头看着纸上的墨迹,说道:“等墨干了我拿走。” 王家栋看着他,哈哈笑了,说道:“你要他干嘛,这样会消磨你的斗志。” 彭长宜说:“这样会更好的让我发挥斗志,志存高远,但又淡泊名利。” “好,你小子能这样想就行啊!”王家栋说着,就去了洗手间。 出来后,见彭长宜还在端详那副字,就说道:“别看了,送给你了。”说着,坐在沙发上,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自己也倒了一杯,问:“不晌不夜的怎么回来了?是不是为了江帆?”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是越来越厉害了,都钻我肚子里了。” 这时,两个服务员端着菜就进来了,把菜放在茶几上,王家栋起身从旁边的酒柜里拿出一瓶酒,说道:“这是上次樊书记来打开的,打开后我们俩人一人就喝了两小杯,你小子有口福,来。”说着,就给彭长宜倒酒。 彭长宜赶紧起身,从部长手里拿过酒瓶,首先给他倒了一杯,然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说道:“这不是口福的问题,是有人专给我留的。” “哈哈,那还很自信。”王家栋笑着,端起杯,跟彭长宜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说道:“你回来是看江帆吗?” “嗯,我想去看看他,有点不放心。” “问题不大,不过去看看吧,这个时候应该去。”王家栋说道。 “您去了吗?”彭长宜问道。 “去了,韩书记他们是白天去的,我是晚上去的。” “怎么样?” “高烧不退,不过心病重于身病。”王家栋忧虑地说道。 彭长宜听了,深深地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王家栋说:“眼下,应该是他人生最为坎坷的时候,这一段如果挺过去了,以后无论是心智还是命运,就都会一帆风顺了。” “但是眼下他很难过去,是这样吗?”彭长宜看着部长,希望从部长的眼里得到答案。 部长果然点点头,说道:“没办法,除非现在翟炳德走,如果不走,江帆是起不来的。” “您说眼下他应该怎么办?” “做好享下等福的准备,接受可能的一切。”王家栋不假思索地说道。 彭长宜想起江帆曾经跟他说过,已经做好拥抱黑暗的准备,最早说这话的时候是在他刚当上代市长的时候,前段他也说过,尽管是做好了准备,一旦黑暗真的来了,他能承受得住吗? 王家栋见他为江帆忧虑,就说道:“其实,这个时候,只要江帆不对任何人任何事抱有欲望,就不会有苦恼了。人,都是这样,在无论改变现状的情况下,只能改变自己,放平心态,从容面对。”王家栋吃了一口菜,又放下筷子,说道:“不过话是这样说,道理谁都懂,一旦落到自己的头上,做起来就太难喽——” “只要你不抱有欲望,就不会让你苦恼。”彭长宜重复着部长说得刚才那话的意思,说道:“您说得太好了。” 是啊,他相信部长比谁都有切身的体会。他举起杯,跟部长示意了一下,闷声干了杯里的酒,说道:“我今天去锦安着。” “哦?”王家栋放下酒杯,看着彭长宜。 “是被翟书记叫去的,挨训了。”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目前你不会有事,即便翟炳德不走,你只要不犯错误,也不会有事。” “我不会犯错误的,您放心,我时刻都很小心的。”彭长宜说道。 “那就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只要领导欣赏你,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一时半会不会对你构成威胁,你就是做的过一点,犯一点小错误也没事,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之,如果领导不欣赏你,你就是再大公无私也不行,别犯错误,只要你犯一点错误,做得过一点都不行,都会成为毁灭你的导火索。许多事都是这样,别人做没事,但是你一做就有事了,这一点你尤其注意,他翟炳德现在用你,用你这只猴子去三源搅合搅合,你不搅合不好,搅合过了也不好。不搅合,说你不听话,搅合了,说你不安稳野心大,所以,这种情况下你要搅合,但是有一点千万千万要注意,该搅合的搅合,不该搅合的永远都不搅合,无论你怎么做,听我的,都要给自己留退路,别把自己搅合进去就行。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彭长宜听得心惊胆战,联想到最近三源发生的一些事,他的确该好好想想怎么“搅合”了,也到了该搅合的时候了,就说道:“您说得太对了,上面的确希望我搅合,今天把我叫去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哦?”王家栋看着他。 “训我不汇报,不沟通,训我是不是想跟邬友福他们一起欺瞒他。” “嗯,这样说来你就要注意,他把你放在那里,就是希望能及时了解那里的情况,能有个人勤跟他汇报,你不汇报不沟通的确是你做得不够。” “嗯,我知道,有的时候也是有意这样做的,我要是总跟他汇报,我知道他会怎么看我?到时再拿这说事,我干嘛,费力不讨好。他今天既然明确了这个意思,那我就汇报呗,只要他不烦就行。汇报谁不会呀?天天有跟领导套近乎的借口,我巴不得这样做呢?但是你刚才说得很关键,给自己留退路,该搅合就搅合,不能把自己搅合进去,不该搅合的就不搅合,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不该搅合的了,矿山的事已经必须搅合了。” “嗯,这个我知道,还记得开始我怎么说的吗,该踢开的石头,也要毫不客气地踢开,绝不能心慈手软,要不就绕着走,离它远远的。但是绕不去的时候,就踢。你能悟到这层意思很好,但是一定要吸取江帆的教训,做什么事,没有上级领导的支持是不行的,没有靠山,有靠山即便你在三源过一点都不怕,但是,如果他不支持你,你做什么都不行。” “是啊,我说了,只要他支持,我什么都不怕。” “嗯,目前他绝对支持你,但还是那句话,给自己留后路,有的时候领导也扔人。” “嗯,我记住。对了,他知道老胡的事了?”彭长宜突然说道。 “哦,你跟他说的?”王家栋吃惊地问道。 “我才没告诉他呢,我估计是朱国庆告诉的他,因为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以为你不告诉我,别人就不告诉我了?” “哦——看来这个朱国庆有想法啊。”王家栋把身子靠在了沙发上说道。 “他再怎么有想法,江市长走了,我看也轮不到他。”彭长宜勾了一下嘴唇说道。 “正常情况下,是轮不到,但是也不排除非正常。”王家栋说道。 012 妻子有了变化(二) 部长说得很有道理。想到当年,自己给朱国庆送信,那个时候,朱国庆是许多他这样的机关小人物们羡慕的对象,时至今日,自己到了正处,而他却还是副处,有的时候,的确是机遇造人。 王家栋说:“你目前的路应该说是比较顺当,别人或许都会说你机遇好,赶上这拨儿了,其实不是,天上永远都不会掉馅饼。你要是没有在清理小炼油中的突出表现,要是没有苦干的精神,三源的县长,不会落到你的头上,在往前说,如果不是江帆把你调来当市长助理,你也没有机会参与清理整顿小炼油的机遇,所以,人生,没有永远的机遇这一说。按说,朱国庆比你的条件要好些,他有乡镇党委书记的基层经验,这一点很重要,足可以把你比下去,哪怕你是研究生还是博士生,都无法跟他竞争,但是有一点,他太精明了,太懂得的进退了。精明,是每个人都要学习的一门功课,无论你是做官还是经商,但是,如果人人都能看出你的精明来,那就说明你不精明,精明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就是精明的跟傻子一样,这才是真正的精明,是大精明,精明这门功课你才是真正修炼成功了。” 部长说到这里,彭长宜忽然就有了一种担心,朱国庆能跟翟炳德说了老胡,他会不会把当年自己送给他的那封密信也告诉翟炳德呢?想了想他又觉得可能性不大,这个秘密他一旦说出,对他也是不利的,他也逃不脱干系的,再说,这件事关系重大,料他也是不敢说的,他说出后换来的好处兴许还没有他隐瞒而得到的多,他是不会说的。领导未必喜欢你这样没有立场的人,朱国庆虽然精明,但是他并不傻,他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的。 听部长说完,彭长宜端起酒杯,说道:“敬您,如果没有您,就没有长宜的今天。” 王家栋笑了,说道“我跟你说这话没有让你感谢我的意思,我们之间的感情也用不着这样,我的意思是说,尽管你的路看似很顺,其实每一步的升迁都不是偶然的,那么也就是说,不要过分相信机遇,机遇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你在三源的处境是不容乐观的,但是仍然暗藏着机遇。不过我还是要反复强调一点,就是尽管翟炳德目前对你寄予了希望,他也比较欣赏你,但是你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他不会保你,所以,跟邬友福打交道,仍然需要小心谨慎。” 彭长宜吃了一口菜,说道:“呵呵,我现在是过河的卒子了,没有退路了,我们已经正面交锋了。” 王家栋听彭长宜说自己是过河的卒子,就看了他一眼,说道:“该闹闹也要适当地闹闹,不然有人看不见你的动静也会不高兴的。” 彭长宜说“部长,跟您说实话,我不是为了闹而闹,也不是为了让领导高兴才闹,这点原则我是有的,是不闹不行了。一旦闹了,就不是小动静,有可能就把三源捅个大窟窿,所以,我也是非常后怕,也很慎重。” “哦?有这么严重?”部长认真地看着问道。 “是的,非常严重,拔出萝卜带出泥。”彭长宜神情凝重。 “真的?” “真的。” 于是,彭长宜就把这段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跟部长从头到尾汇报了一遍,部长认真地听着,直到他说完,部长才意味深长地说道: “小子啊,真替你捏一把汗啊,你可千万想周全,一定要小心啊,不可盲目地往出迈这一步,就事论事,千万不要无限外延,不能局势失控,另外,做好最坏的打算,多跟锦安汇报,无论你走哪一步,没有锦安的支持你走不下去,所以,不可盲动。” “是啊,所以想想我也很后怕,一旦闹大了,局势就不是我能掌控得了的了。不过我跟您说的这些,没有跟他说过。”彭长宜说道。 “为什么?”部长问道。 “我还在试探他,因为我也弄不明白他的真实想法,比如,他希望我做到什么程度?” 王家栋靠在了沙发上,沉思了半天说道:“小子,不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现在要高度跟他保持一致,案件有了明确进展的话,要及时跟他汇报,另外,记住,跟领导汇报工作的时候,你首先要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要用事实阐述你这个目的,也就是说你一定要想好怎么办后再去跟他汇报,要弄清这个案件每根神经上涉及到的人和事,底码要清,切不可他问到你问题的时候而你说不清。” “嗯,今天我没有跟他说这么详细,就是因为目前有许多问题我也没弄清。” “如果所有的问题都砸实了,你胜算的把握有多大?” 彭长宜想了想,苦笑了一下,说道:“跟您说实话,无论这件事的结果如何,我都会是失败的。” “怎么讲?” “您想想,我闹成功了,为百姓伸张了正义,百姓肯定高兴,这也是我的原动力;另外锦安的领导高兴,巩固了他的领导地位,可是对于我,却没有多大的好处,因为我就是一只不安分的猴子,将来到哪个地方,人家都会防着我的。” 王家栋听了,笑了。 彭长宜苦恼地说道:“您还笑,事实就是这么回事。” 王家栋往前倾了一下身子,端起了酒杯,说道:“好小子,你能想到这一层我很欣慰,说明你的头脑始终是冷静的,这一点我就放心了,无论你怎么闹,都说明你是理智地闹,而不是盲动地闹。”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断起了酒杯,喝干了,又给部长和自己满上,说道:“所以说,将来胜算的是锦安和三源的百姓,而不是我。弄不好,还会给人留下将来收拾我的把柄。” “嗯,你说得对,不过你现在不闹还来得及。”王家栋看着他说道。 “不闹,从良心上又过不去。” 王家栋笑了,说道:“不闹的话,你可能也就是这样子了,闹了,有可能对自己是个机遇。” “其实,我不闹,是最安全的,三源的旅游,就是我的政绩,所有的景点和道路,不谦虚地说,都打上了我的烙印,我现在在三源所做的,是他们前几任不曾做过的,但是如果一旦闹了矿山,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子了呢?” “你应该这样想这问题,如果你不闹,那些黑恶势力会越来越猖獗,他们不会让你安心搞旅游建设的,比如你修路,你搞建设,他们都会想分一杯羹的,可能到时候他们都能左右了你。” 彭长宜点点头,部长说的对极了,前几天,建国集团突然成立了一个建筑工程公司,经理是夜玫,本来建国集团主营的是矿业、运输、餐饮、洗浴,突然涉足建筑领域,让他不得不想到他们是冲着三源大搞基础建设这个形势来的,他们那个建筑公司,其中经营范围一栏中,就明确标着公路工程,显然,这个公司是奔着云中公路来的,因为,云中公路已经立项,汛期过后就要招投标,进入正式建设阶段。这两天,彭长宜都没顾上想这事,听部长这样说,才点醒梦中人。 “您说得太对了,太对了,您的话,激励了我啊,我敬您。”说着,又把杯里的酒干了。 王家栋说:“许多事都是这样,问题越积越多,就跟肿瘤一样,提前剔除,对身体有好处,等长大了,就不好治了。这个仗你打赢了固然好,打不赢也要为自己想好退路。” “必须打赢,没有胜算的把握我宁愿不打,也不会像徐德强那样,出师未捷身先死。” “是啊,所以说官场如战场,我希望,无论胜负,最后尘埃落定的时候,你能给我好好活着,毕竟,什么都是过眼云烟。” 012 妻子有了变化(三) “您放心,就像您刚才写的那24个字讲的道理一样,该认输就认输,我只要不被他们泼上脏水,就输不到哪儿去,无非就是离开三源,平调出去,或者降职使用,降就降,反正这个官也不是我们家的。” “你能真这样想就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防止他们往你身上泼脏水。” “嗯,这一点从踏进三源土地的那天起,我就有防备。” “有的时候,要善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比如那两个年轻人,小窦和褚小强的关系。”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啊,我也经常想到这个问题,这三源真是很奇特,随便走进一个老百姓家里,一聊天,兴许这户人家的父母亲就跟哪位高级领导有交情,而且,他们还都能说出这些领导的许多趣事。” “呵呵,这是三源独特的资源,这些资源没有掌握在锦安的手里,却在当地人的手里,所以,上边当然不平衡。对了,这个小窦是三源人吗?”部长问道。 “不是,她好像跟三源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就知道她父亲这层关系就行了,不去想那么多了,就像钱钟书老先生说的那样,你知道这个鸡蛋就行了,何必再找下蛋的那只老母鸡?” 部长见他有些不在乎,就说道:“你到三源后做的工作相当于三源过去五年的工作,但是也要注意内部,往往冲锋陷阵,建功立业不是最难的事情,最难的是那些在战场上能够冲锋陷阵的将军,在治理国家上建功立业的人如何自保。这些人往往在各自的领域里有过人的本领,有突出的才华,但一旦进入到权力的勾心斗角中,他们往往显得无能为力。所以,这些人在对敌斗争中是胜利者,而在内部的权力斗争中则是失败者,你要引以为戒。” 彭长宜看着他,眨巴着眼睛,半天,才端起酒杯,说道:“小子明白。” 喝完酒,彭长宜吃了一碗面条,他顺便把部长送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彭长宜始终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部长没有跟他提一个字江帆那晚的情况,部长肯定知道彭长宜参与了当晚的救援行动,他没有说,可能是考虑到江帆和自己的关系吧,另外部长是不是也不想知道的那么详细?以免以后跟江帆相处时怕江帆尴尬?可见部长的确有一副宰相的胸怀。 在回来的半路上,彭长宜往家里打过电话,没人接,他也就没在打。 把车停好,他就掏出钥匙开了门,见院里和屋里都黑着灯,心想,可能是沈芳和女儿睡着了。但是走到门口,他就发现了问题,家里没人,因为窗帘没拉。 沈芳晚上是个胆小的人,而且她有擦黑拉窗帘的习惯。果然,彭长宜进了屋,开开灯后,屋里没有沈芳和女儿。这么晚了,她们娘俩是不是去岳母家了?坐在沙发上,就给岳母家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后,岳父接通了,岳父问了一声:“谁呀?” 彭长宜赶忙说道:“是我,长宜,您还没休息?” “哦,长宜呀,有事吗?” “我回家了,小芳娘俩是不是在你们那儿?” “哦,娜娜在,小芳单位有活动,是我接的娜娜。” 这时,就听电话里面传来女儿的声音,一会,女儿就接过了电话,在电话里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是爸爸回来了吗?” 彭长宜的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他笑着说:“是啊,我在家呢,你还没睡觉吗?” “我在等妈妈接我,爸爸,你来接我吧,我回家。” 就听岳母在里面说道:“别回了,这么晚了,你赶紧去睡觉吧。” 娜娜说道:“不,我要回去,爸爸,接我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的。” 说着,他就给沈芳打了一个电话,沈芳没有接,彭长宜就出了门,开着车,直奔岳母家而去。 他把车上的两厢酸枣汁都搬了下来,娜娜早就穿好了衣服,背着书包在等他,看见他进门,高兴地站了起来。 岳母说:“小芳今天单位有活动,好像是上级来检查的,他们陪着检查组的人吃饭呢。”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那我先把娜娜接走,你们也赶紧休息吧,时候不早了,娜娜,跟姥姥姥爷再见。” 女儿就张着小手说了一句:“姥姥姥爷再见。” 姥姥说:“看见你爸心里就没有我们了,赶紧走吧。” 彭长宜笑了,就领女儿出了门。刚下了一层台阶,娜娜就说道:“爸爸,抱我。” 彭长宜笑笑,一把将女儿抱起,说道:“娜娜重了。” “是啊,姥姥说我能吃了。” 娜娜越长越像彭长宜,就连肤色都像,他亲了一下她,说道:“能吃好啊,能吃就能长大个。” 回到家,沈芳已经回来了,她正在西屋洗澡。 彭长宜进屋后,问女儿:“暑假作业写了吗?” 娜娜说:“写了,每天都必须写,写多了不行,写少了也不行,不写更不行,还要让家长天天签字。”说着,就赶紧掏出自己的作业本,摆到爸爸面前。 彭长宜拿起女儿的作业本,果然,今天的是姥姥签的字。他又往前面翻着,有好几处都是姥姥签的字,他就说道:“娜娜,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是姥姥和姥爷的签字?” 娜娜撅着嘴说道:“妈妈回来的晚,有时候就不接我了,只能让姥姥他们签了。” “妈妈晚上为什么回来的晚?” “妈妈单位最近忙,总是来检查的,所以妈妈有时要陪客人,有时人家要请她吃饭,所以她回来的就晚了。” 沈芳最近调动了工作,她总是嫌弃原来在图书馆的工作单调乏味,好几次跟彭长宜要求想换个工作,彭长宜一直都没有答应。尽管图书馆工作单调乏味,但是不累,早点晚点上班都行,彭长宜常年在外,照顾不了家里和孩子,对于沈芳的话,也就是这耳朵听那耳朵跑。可是,前段,沈芳背着自己,悄悄找了部长夫人,说自己如果再在图书馆待下去的话,就变成古董了,跟不上外面社会的发展步伐了,就会落伍,就会跟彭长宜的距离越来越远。后来部长夫人把这话跟部长说了以后,部长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问她想去哪个单位,沈芳说想去电力局,部长说去电力局有难度,要去上面跑指标。沈芳就撒着娇说:那就麻烦您帮我跑呗。部长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最后答应给她办。 直到正式办调动手续的时候,彭长宜才从部长那里知道这一情况,部长就笑着跟他说:是小芳不让我告诉你。 他当时觉得这个沈芳也真是的,图书馆呆得好好的,非要调哪门子工作?而且还让部长出头露面做这事,感觉不太好,但生米煮成熟饭,他也只有听之任之了。就由部长出面,到锦安请了一次客,算是对帮忙的人进行答谢,又以家属的名义,在金盾酒店宴请了亢州电力局全体党组成员。当时在安排沈芳工作岗位的时候,彭长宜明确跟电力局的领导表示,沈芳不懂业务,就安排个闲差就行了。于是,沈芳就被安排到了局工会。 最近,沈芳单位换了新局长,这个新局长是外地人,为了快速融入到地方关系网中,就把沈芳从工会调了出来,调到了局办公室,出任副主任,上次沈芳给彭长宜打电话,跟彭长宜说了这事,还说局长暗示她,让她好好工作,老主任退休后,有可能让沈芳接任。彭长宜当时就说了一句:当什么主任,在工会多好,清闲,还能照顾到家。哪知沈芳却反驳道:你凭什么不让我进步,告诉你,我现在有这份能力,不比你差!弄得彭长宜哑口无言。 为了进步,沈芳也就没了黑天白日,没了节假日,不停地应付上级来的领导,一些需要跟地方上协调的事,几乎全是沈芳出头,因为彭长宜在亢州有一帮的弟兄,都是科局长,所以,一般沈芳出面协调的事也都能办得圆满。 沈芳单位一忙,家里就顾不上了,主要就是孩子,尽管彭长宜有意见,但是他也不好说什么,因为随着沈芳在单位的作用越来越大,也开始有人给沈芳送礼了,对此,沈芳非常有成就感。彭长宜劝他,让他注意影响,对此沈芳振振有词,她说:我跟你不一样,你是领导干部,归组织部管,我不是干部,归局领导管,再说我没有任何签字的权力,不用付任何责任,谁给我送礼我都收,那是他们愿意给,我又没跟他们要!再说了,凡是给我送的礼,大部分都有领导的份,我只是借领导的光而已,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 就在彭长宜给女儿看作业的功夫,妻子沈芳穿着一件单薄的质地很好的窄带睡裙,头上裹着毛巾,从走廊里进了屋子,在看到彭长宜的一霎那,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是因为自己穿的性感还是因为见到丈夫的原因,脸居然红了,她说道:“这么晚还回来了?” 尽管还是疑问句式,但是语气中明显有了许多温存,不像过去那样充满了埋怨和牢骚。 彭长宜说:“回来有事,我给你打电话了。” “哦,今天下午太忙了。” “是下班后给你的打的。”彭长宜继续说道。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从下午一直忙到现在。”沈芳骄傲地说道。 “你这个大忙人,回来了都不去接我。”娜娜冲着妈妈说道。 沈芳亲昵地捏了一下娜娜的脸蛋,说道:“我给姥姥打电话了,知道爸爸把你接走了。”沈芳说完,就进了卧室,一会,就传来电吹风的声音。 彭长宜和女儿互看了一眼,说道:“妈妈是臭美大辣椒。” “咯咯,臭美大辣椒?”女儿觉得这个词新鲜,重复了一遍。 彭长宜赶紧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女儿就捂住嘴,吃吃地笑了。 沈芳从里屋出来,彭长宜这才发现,沈芳的头型也变了,变得是眼下非常时髦的那种发型,她把半长不短的头发剪成了短发,而且还烫了,头发也染成了栗棕色,沈芳皮肤很白,配上栗棕色的卷发,很时尚,也很漂亮。 沈芳见男人看着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道:“昨天跟同事去理发,她非撺掇我也烫,还说我烫了肯定好看,就烫了,还行吧?不太难看吧?”沈芳转过身,让彭长宜看。 彭长宜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女儿笑,女儿也笑嘻嘻地看着爸爸,又看了看妈妈,调皮地说道:“妈妈是臭美大辣椒。” 沈芳一听,扬起手,冲女儿比划了一下,说道:“没良心,你爸一回来就跟他站到一条线上了,去,洗澡去。” “我在姥姥家洗了。” “那就回屋睡觉。” “不,我明天又不上学,跟爸爸玩儿会。” 彭长宜说:“爸爸也去洗澡,你去睡吧,太晚了。” “我等爸爸。”说着,就打了一个哈欠。 这个哈欠把彭长宜和沈芳都逗乐了,女儿自己也乐了。 沈芳给彭长宜找出睡衣,并且嘱咐他把换下来的衣服脱到外屋就行了。彭长宜接过睡衣,出了门,从走廊来到西屋的洗浴间,彭长宜看到,无论是洗衣机上还是地上的大盆里,都堆着该洗而没有洗的衣服。 沈芳不是个懒人,也不是个邋遢的女人,之所以堆着这么多衣服没洗,一定是她没有时间,看来,沈芳目前的工作的确是太忙了,长此下去,不是个事。 彭长宜进了洗浴室,洗着洗着,不知为什么,想到刚才沈芳那性感的睡裙和新烫染的时髦卷发,竟然有了一种生理冲动,才知道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回家了,想到这里,他便胡乱地冲去泡沫,擦干身上的水滴,穿上睡衣就出来了。 013他像被蝎蛰般从妻子身上惊起(一) 女儿的房间已经亮了灯,拉上了窗帘,里面传来母女俩说话的声音。彭长宜悄悄从女儿窗前经过,他不敢惊动女儿,怕她又跑出来,进了屋,悄悄地溜进了他们夫妻的卧室。 女儿还是听到了爸爸的声音,说道:“爸爸洗完了。” 沈芳说:“爸爸太累了,让爸爸早点休息,听话。” 女儿撅着嘴说:“爸爸每次回来都是喝完酒才回家,我跟他也玩不了多长时间。” 沈芳笑了,说道:“娜娜,跟你商量个事,妈妈后天要出差,要不你跟爸爸去三源?” “太好了,真的吗?”女儿高兴地说道。 “真的。” “那爸爸带我去吗?”女儿又犹豫起来。 “所以你得去央求爸爸,我一会也跟爸爸说说去。”沈芳鼓励着女儿。 “那我现在就去要求。”娜娜说着,穿着一条小短裤就要下床。 沈芳摁下她,说道:“别急,明天再说不迟。” “明天他又起早走了,我看不见他了。” “乖,听话,你睡觉,妈妈一会儿跟他说。” “保证说成!”女儿小大人似的嘱咐道。 沈芳笑了,给女儿关上大灯,又给她把床边一个节能的小地灯打开,给她盖上被单,关上门,这才走了出来。 沈芳进来的时候,彭长宜已经赤身趟在床上了,盖着一个一个薄被单,被单下面,顶起了一个大包。 沈芳见了,说道:“馋样。对了,跟你说点事。” 她刚坐在床边,想跟他说出去娜娜的事,不想就被男人一把拉上了床,衣服就被他褪了下去,随后就被重重地压在了身下…… 事毕,沈芳清理好自己后,躺在床上,摸着男人结实的胸脯说道:“看你那猴急的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彭长宜闭着眼,含糊不清地说道。 “知道你没有吃野食。” 彭长宜疲惫地笑了。 沈芳见男人要进入梦乡,就有些不满,说道:“完了事就知道睡,每次都是这样。” “今天跑了好几个地方,累了。”彭长宜拍了一下妻子放在自己胸脯上的手说道。 “不行!我还有话说哪?” “明天再说吧。” “明天?明天你起早走,我说什么呀?” 彭长宜仍然闭着眼,勉强地说道:“说吧。” “过两天我要去南方玩,是一个企业邀请我们去。” 彭长宜睁开眼睛说道:“那孩子怎么办?” “我想还放她姥姥哪儿。” 彭长宜的岳母本来已经到了退休年龄,可是单位没让她退,如果孩子放在那里,也就是跟姥爷玩,彭长宜就说:“总放哪儿也不合适,你爸爸身体也不好,再说了,你弟媳妇是不是有意见?” “她敢,她才进这个家门几天,敢有意见?”沈芳立眉竖眼地说道。 “你一个大姑姐,别这么说,没几天也是你沈家的人。” “那怎么办?”沈芳不高兴了。 “回头,我去找找你们领导,让她把工作给你调调,你还回工会吧,那里清闲一些。” “彭长宜,你敢!”沈芳突然坐起来说道。 彭长宜吓了一大跳,连忙睁开眼睛,这才看清,沈芳正在怒视着自己,说道:“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我刚刚找到工作的乐趣,找到风光的感觉,你再把我弄回去,别说窗户,就门儿都没有!” 彭长宜看了一眼反应强烈的沈芳,就说:“好吧,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先睡觉。” “不行,你永远都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彭长宜见沈芳不依不饶,就有些生气,说:“你至于这么激动吗?我说的不对吗?我长期不着家,你再天天晚上回来这么晚,娜娜的学习谁管?总不能全靠给她姥爷吧?再说了,人家管你吃喝,也不会管你学习呀?现在正是需要养成良好学习习惯的时候,这个时候大人撒手不管,将来耽误了她怎么办?” “怎么办?不怎么办!我像她这个时候,谁管我了,我都会给大人做饭吃了,她也一样,要养成独立生活的能力和习惯。” 彭长宜愣愣地看着沈芳,沈芳以前对孩子呵护备至,怎么现在居然说这话?就有些生气地说:“管孩子就是你的责任,你不能把这个责任推给任何人,再说了,你那个破工作有什么重要的,值得你天天半夜回家?” 沈芳听彭长宜这么说,脸就腾地红了,她说:“彭长宜,你太自私了,怎么孩子就是我一人的事?” “你嚷什么?”彭长宜说着,就起身重新关了关门,说道:“我说是你的责任,是指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沈芳也压低声音说道:“告诉你,这次我们去南方桂林去旅游,我必须去,我从来都没去过那么远,跟了你十年了,连一次远门都没出去过,我亏不亏?” 彭长宜一听沈芳这么说,气也就消了一半儿,本来吵架也不是因为她出去旅游,是因为她的工作,就说:“你几天回来?” “来回五天。” 彭长宜算了算,加上周六日,沈芳走也就是三天的数,就说道:“行,那你就放她姥姥家吧,我周六日没特殊情况回来。” “不行,我刚才都跟娜娜说了,让她跟着你去三源。” 彭长宜一愣,说道:“你刚才不是说放她姥姥哪儿吗?怎么又跟着我了?” “是你说的,我爸爸身体不好,带不了她的?” 彭长宜觉得沈芳不说理,就生气地说:“胡闹,我怎么带她?我把她带去放哪儿?” “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反正我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兴许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再说了,眼下她正好放假,如果她开了学,不用你说,我肯定也不能出去。”沈芳,说着,就抹开了眼泪。 彭长宜自知自己理亏,不但从来没有带妻子去桂林,就连附近景点甚至包括三源自己都没有带她们出去过,春天的时候,还是寇京海、姚斌和黄金,组织这几家子去上海玩了几天,那个时候,彭长宜正忙着规划旅游的事,也没有跟他们一起出去,惹得沈芳没少数落他。想到这里,他就说: “好,你放心去吧,娜娜我带走。我明天上午去北京,下午回来后我们就走,你多注意安全,冒险的娱乐项目别玩,家里有钱吗?” 沈芳了解自己的男人,知道自己的男人的不是个小气的人,说话办事痛快,就有些得意,说道:“家里又没有人,我那敢放钱?我走时再去银行支。” “不用支了,我带回点钱,明天我给你。” “不用,我们吃喝拉撒睡都是企业管,用不着自己出钱,我带点够买礼品的就行了。” 彭长宜听她说的有理,就没再坚持给她钱,重新躺好,闭着眼睛问道:“哪个企业请你们?” 沈芳打了哈欠,也躺下了,说道:“星光集团。” “什么?” 013他像被蝎蛰般从妻子身上惊起(二) 彭长宜一听,就跟蝎子蛰了一般,立刻从床上坐起,说道:“你跟他们出去?不行,不许去!” 沈芳尖声说道:“为什么?你太不说理了?就因为江帆,你就不让我跟他们出去了?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十多个人哪,你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彭长宜一下子说不出了,他不想跟沈芳说太多,知道沈芳嘴碎,就说道:“你去也行,但是那你给我听好了,如果袁小姶也跟你们一起出去的话,你给我记住,不许单独跟她在一起,不许喝她给的水,不许吃她给的东西,凡是她给你的一切东西,你都不许要,哪怕每人一份,你也不许要。还有,不许跟她说话,她问你什么都不许说,如果你做不到,你干脆就不要出去,我情愿请假陪你去联合国玩,也坚决不许你跟他们出去!”彭长宜瞪着眼说道。 沈芳从来都没见丈夫这么严肃过,就说:“怎么了?这个女人有这么坏吗?我就见过她一面,而且没说几句话。” “我这样跟你说吧,她比蛇蝎还歹毒,专门祸害那些好人、傻人,像你这样假精神的人,比傻人好傻,说不定敢把你卖到妓院去!” 沈芳“啪”地给了他一巴掌,说道:“说什么哪?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再说,我就那么好骗?” “反正,你必须答应我,做不到你就歇菜,孩子我也不带了,你自己看着办。” 沈芳从男人脸上严峻的表情中看出,他是认真的,就说道:“知道啦,我记住你说的话了,她就是毒蛇猛兽。” “你给我认真点!端正态度,居然你是我彭长宜的老婆,就要跟我保持一致,我没跟你开玩笑!”彭长宜正视着她说道。 沈芳伸出手,刚才那一巴掌把他的肩膀打红了,她摸了摸那红印,说道:“好了,好了,我听你,保证不跟她接触。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他们单位都什么人去呐,也可能她不去。” “不管她这次去不去,就是以后你也不许跟她打交道。”彭长宜严肃地说道。 沈芳说:“他们单位在开发区拿了一块地皮,要装变压器,但不符合我们的一些规定,一直没批,前几天才批。他们也是跟我们搞关系,才请我们去南方玩的。你刚才嘱咐我的话尽管放心,我不会和他们发生什么关系的,我是办公室人员,顶多就是蹭吃蹭喝,他们的事涉及不到我。” “哦?他们在开发区拿地了?” “嗯。” 彭长宜没有再说什么,看来,这个星光集团,盯上的不只是城区改造项目,还盯上了开发区的土地,不知道这个情况江帆知道不知道? 沈芳挨着男人躺下了,她的目的达到了,女儿的目的也达到了,就温存地依偎在了丈夫身边,闭上了眼睛。 一大早,老顾就来接彭长宜了,彭长宜上了车,看了看表,七点整,他就给丁一打了电话,本来头天晚上想给她打,但是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半天,丁一才接通了电话,彭长宜问道: “醒了吗?” 丁一一听是彭长宜的声音,就说道:“科长,是你啊,刚起。” “这么懒?”彭长宜笑了。 “不懒,七点起床,七点半写字,八点多点去吃饭,八点半上班。” “呵呵,不错,挺有规律,上午有事吗?” “有事,上午有访谈。” “哦,能推吗?” “推不了,是狄书记的访谈,关于军民共建方面的内容,已经约好了。” “哦,那就算了。”彭长宜有些失望。 “科长,有事?”丁一问道。 “是这样,市长病了,在医院都住了好几天了,我昨天才知道,特地赶回来去北京看他,昨天晚上事儿太多,没来得及跟你联系。” “什么?他病了?果真病了……” 听着丁一话语里的焦急和关切,彭长宜有些不是滋味,说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那天还给他打电话,我还问他,他也没说住院呀……”丁一急切地说道。 “呵呵,他不愿意别人为他担心,连我都没告诉。”彭长宜解释道。 “科长,求你,等我,等我好吗?我也要去。”丁一几乎是哀求着说道。 彭长宜本来就是想带丁一去北京看江帆的,他就说道:“好的,你大概多长时间能做完节目?” 丁一想了想,说道:“怎么也得三个小时吧?” “几点开始?” “跟市委办定的的是九点。” “哦,那不行,我今天还要赶回三源,要不改天我回来再陪你去吧,时间来不及了。” “科长……”丁一叫道,声音里就有了异样。 彭长宜何尝不想陪她去,也只有他才能陪他去,但是时间太晚了,他只好说道:“改天吧,他也好的差不多了,可能也该出院了,等哪天他出了院,我陪你去看他,好吧,如果等你做完访谈,实在太晚了,我还要赶回三源。” “嗯,好的,那我就等科长下次回来。”丁一知道他忙,而且路途遥远,也就不再坚持了。 “好的,下次见,你也不要着急,他也好得差不多了。” “嗯,谢谢科长。”丁一说道。 彭长宜挂了电话后,老顾这才加速,直奔高速路驶去。 当彭长宜和老顾抱着果篮出现在江帆病房门口时,秘书金生水也在病房里,他赶紧接过老顾怀里的果篮,给他们让坐。 彭长宜说道:“小金什么时候来的?” 金生水把果篮放到地上,说道:“我昨天来的,是曹秘书长把我带过来的,之前不知道市长住院。” 彭长宜看了一眼正在输液的江帆,就笑着说:“市长保密工作做的好,咱们当然就不知道了。” 江帆冲着他笑了一下,示意他坐下。 “小许回去了?”彭长宜又问道。 金生水说:“没有,我说我来了,让他回他不回,这会给市长买饭去了。” 老顾说:“小金,小许去哪儿买饭去了?” “说是门口。” 老顾说:“走,看看他给市长买什么好吃的。”说着,就往出走。 小金看看市长,又看了看吊着的药瓶,跟彭长宜说:“彭县长,麻烦您照顾一下市长,看着药液,没了就摁呼叫器,我们去找小许。”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放心,保证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 他们出去后,江帆这才伸出一只手,跟彭长宜握了握,使劲地用着力,深切地说道:“长宜,那晚多亏你啊!” 彭长宜握着江帆消瘦的手,居然有些说不出话,他梗着嗓子说道:“是她,小丁,是她给我打的电话。” “嗯,我知道了。” “市长……” 彭长宜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看着江帆日渐消瘦的脸和脖子、胳膊上被晒的爆皮的皮肤,尽管江帆的下巴和两腮刮的干干净净,但整洁的仪容,仍然难掩病痛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他显得很憔悴,很虚弱,就心疼地说道: “就没有别的办法离婚了吗?” 江帆苦笑着摇摇头。 “就得等半年以后才能继续起诉吗?” 江帆点点头。 彭长宜气愤地说:“市长,您就不能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吗?” 江帆摇着头,说道:“长宜,我早就说了,许她这样,不许我这样。” 013他像被蝎蛰般从妻子身上惊起(三) “唉——”彭长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我想带小丁来着,但是她今天上午做狄书记的访谈,是军民共建方面的内容,她让我等她,可是我没有时间等,因为晚上还要赶回三源。唉,您住院也没告诉她,我一说她急得都快哭了……” 江帆听到这儿,就把脸背了过去,喉咙滚动了一下,说:“刚才她打过电话了,唉,又哭了……” 彭长宜不忍看到他们这样,就岔开了话题,说道:“我听说您一直在高烧不退?” 江帆揉了揉眼睛,说道:“今天好多了,昨天还不退烧呢。” “那您可要多住几天,别急着出院。” 江帆转过了头,看着天花板说道:“只要退了烧,我就出院,有些事情我也要抓紧办理。” 彭长宜从他的话里感觉出了什么,就说:“您需要办理什么事?” 江帆侧过头,看着他说道:“长宜,昨天曹南来,我让他起草了一个报告,我想把小许安排到公安局,安排在陈乐手下。早在林岩出去的时候,我就有心想让他也出去,但是他不愿走,这次他必须走了。我已经和尚德民打过招呼,尚德民推荐的看守所,说那里正缺个副所长,我想让他去给陈乐打下手。” “那当然好了。只是,您怎么忽然想起要这么做了?”彭长宜小心地问道。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这样做不行,如果我学习后真的不能回亢州怎么办,再安排他可能就不会太如意。” 彭长宜想想,市长的司机,出去到看守所任副所长,级别是股级,从各个方面来讲,都是合情合理的,别人是说不上什么来的,但是如果市长走了,他的司机可能连这合情合理的待遇都享受不到,但是他安排司机,就说明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就说道:“您干嘛要这么说呀?” 江帆把身子往上靠了靠,彭长宜急忙把枕头垫在他的身下,江帆闭上了眼睛,歇了一会说道: “长宜,你不知道,这种危机感从韩冰来的那天我就有了,只是人啊,都有侥幸的一面,总希望局势能向有利于自己的方面扭转。从来党校的那天起,我的这种侥幸就荡然无存了,危机感也就更强烈了,所以,有备无患吧,先把他的关系调过去,如果我不走的话,在借调一段时间再说。小金时间短,他暂时安排不了。” 江帆跟彭长宜说了对小许的安排后,彭长宜把目光从江帆的脸上掉开,说道:“听了您的话,怎么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啊。” 江帆苦笑了一下。 “真的会像您想的那样吗?”彭长宜问道。 “很有可能,就冲这次袁小姶这么不择手段地对付我,我已经感到了。”看得出,江帆这次是真正做好了拥抱黑暗的准备了。 “可是……” 江帆看着彭长宜说:“可是什么?” “呵呵。”彭长宜笑了笑,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梗,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说小丁,您可能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也算是对得起了周围那些跟着您干的人了,就是……对……她,您可能……” 江帆听了,闭上了眼睛,半天都没有说话。 彭长宜也没有说话,他不想打断这个话题,屋里安静极了,还是江帆打破了沉默,他仍然闭着眼睛说道: “长宜啊,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心里就……可是目前我什么办法都没有啊——”说完这话,他睁开眼睛,看了彭长宜一眼。 “嗯,也是。”彭长宜理解江帆,他眼下的确没有办法,江帆再次起诉离婚,必须还要等待一段时日,况且,他自己目前的处境也是难料。 江帆说:“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您不是说有个同学在中组部吗?能不能通过这个关系,找找……” 江帆打断了彭长宜的话,说道:“不错,我的确有个同学在中.组.部,我们俩私交也很好,但是,他跟我一样,也是位卑言轻,而且也有着许多的苦恼,我不便给他添乱。” 彭长宜觉得江帆有些幼稚,就说道:“市长,这就是您认识有误了,别说中组部一个处级干部,就是中.组.部一个刷厕所的人,跟下边说句话都管用,下边的干部见了他们都跟见了皇上一样。” “呵呵,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你说的这种现象的确存在,只是我不想给同学找事,再说,我目前也没有什么麻烦,一切都是猜测,而且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大不了就是换个地方干而已,这个地方是哪儿无所谓,你不是在贫困山区干得也挺好的吗?” 彭长宜感觉江帆很书生气,心想,现在的人都挖空心思往上钻,你放摆着的关系不用,就有些活该了,但他嘴上却说:“您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昨天晚上和部长喝酒,他还说起您来了。” “呵呵,王书记那天晚上单独来看我,也是旁敲侧击地开导了我半天,我也是从他的话里得到了许多启示,所以这次决定不找任何关系,该来的尽管来好了。”江帆转过头,看着他,说道:“只是长宜,你一定要吸取我的教训,一定要跟锦安联系密切一些,俗话说得好,勤请示,勤汇报,任何一个领导,无论职位高低,职务大小,都喜欢事事跟他汇报的下属,尤其是当他对一个地区的掌控力不能完全自信的情况下,这个时候,谁往领导那里跑得勤,谁就会得到领导更多的信任。换位思考,就是我们自己,对那些经常来跟我们请示汇报工作和思想的人和不经常来请示汇报的人是不是从心里也有区别?所以说,谁都喜欢早请示晚汇报的下属。” 是啊,早请示,晚汇报,虽然是下级对上级权力的一种崇拜,有的时候还是屈服,但客观来说也是一种礼仪,更是一种尊重,尽管没有哪个官方文件的明文规定,但是全社会都在这样做,全社会都是如此流行,甚至成为一种风俗,一种官场文化,一种习惯化的软制度,为什么,就因为有它生存的土壤和条件,就因为领导喜欢这样的崇拜礼仪,更喜欢这样的下级,所以,全体制内的人就要顺势而为,要入乡随俗,要把早请示晚汇报进行到底,否则,天长日久,领导就会对你生出怨气,领导要是对你有了怨气,你想想,你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彭长宜激动地说:“市长,您说得太对了,我昨天就是被领导叫去训了一顿,直接就批评我汇报不够,问我还想不想干了?” 江帆说道:“既然这样,说明他的确生你的气了,但是并无大碍,如果真不想让你干了,就不会这么直接问你了,所以说,你的境遇要不我好,但是在这一点上,仍然要注意,知道唯马首是瞻的典故吧?” 彭长宜听了,点点头。 战国时,晋淖公联合了十二个诸侯国攻伐秦国,指挥联军的是晋国的大将荀偃。苟偃原以为十二国联军攻秦。秦军一定会惊慌失措。不料景公已经得知联军心不齐,士气不振,所以毫不胆怯,并不想求和。苟偃没有办法,只得准备打仗,他向全军将领发布命令说:“明天早晨。鸡一叫就开始驾马套车出发。各军都要填平水井,拆掉炉灶。作战的时候,全军将土都要看我的马头来定行动的方向。我奔向那里,大家就跟着奔向那里。”想不到苟偃的下军将领认为,苟偃这佯指令,大专横了,反感他说:“晋国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为什么要听他的?好,他马头向西,我偏要向东。”将领的副手说:“他是我们的头,我听他的。”于是也率领自己的队伍朝东而去。苟偃失去了下军,他也只好下令将全军撤回去。这就是唯马首是瞻这个典故的由来。 彭长宜仔细琢磨了一番,说到:“是啊,看来今后是要注意了。” 江帆说:“以前,我一直认为唯马首是瞻是自我人格的缺失,尤其是几次和翟书记接触后,对他的一些观点有看法,但是,这几天前前后后地也没少琢磨,之所以有今天,也有我自身的许多毛病,比如,出事不太圆滑,不善于跟领导汇报工作,这些,都是教训。” 这时,小许从外面进来,他照例给市长买了小米粥和煮玉米,他高兴地跟彭长宜说:“彭兄,您可来了。” 彭长宜笑着说:“你是在批评我来晚了?” 小许说:“嘿嘿,市长三天粒米未进,我那天给买了煮玉米,跟市长说,这是三源的煮玉米,您猜怎么着,马上两眼就发出了光,一下子吃了半根!”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怎么知道是三源的?” 小许说:“是卖玉米的人说的,说他们县新来的县长,给大伙儿引进了美国的新品种,肯德基和麦当劳用的都是这种粘玉米,结果那个人上午不到十一点,就全卖完了。” “哈哈,什么美国新品种,明明是咱们亢州的育种专家培养的新品种。”彭长宜大笑着说道。 江帆也笑了,说道:“你管他怎么说呢,把玉米卖出去就是硬道理。” 小许接着说:“您猜怎么着,市长尝了一口,居然说,是邹子介的味道。” “哈哈”彭长宜笑着,拿起玉米,闻了闻。也许,市长闻出的不是邹子介的味道,而是他们三人在邹子介的场院吃饭时那特有的味道吧…… 他们又探讨了许多问题,锦安的、三源的、亢州的,他们无话不谈,但是,彭长宜不再跟他提丁一了。由于今天要赶回三源,也由于江帆说话时间长了有些累,彭长宜便告辞出来了。 临别的时候,彭长宜握着江帆的手说:“市长,等您出院,长宜给您接风。” 江帆深情地说:“谢谢你,长宜。” 彭长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沈芳居然没有去上班,而是在家陪女儿等他,但是他进家时,明显感到沈芳对他爱搭不理的,他就说道:“你下午怎么没去上班?” “我这不是等你带孩子走吗?”沈芳看都没看他一眼说道。 彭长宜说:“你给她准备好该带的东西,我回来接她走就是了。” “你从来都没把这个家当家过,我就是准备好了,你也不见得知道给她拿着什么?”沈芳突然变了脸说道。 彭长宜听着她的话里有话,就不高兴地说:“我怎么没拿这个家当家了?你怎么总是喜欢给我扣帽子?” “我喜欢扣帽子不假,但是你总是给我制造条件让我给你扣帽子!”沈芳的话里充满了火药味。 彭长宜觉得沈芳有些莫名其妙,说道:“我又制造什么条件了?” “制造什么条件你自己知道。”沈芳说着,就赌气地把给女儿带的换洗的衣服和一大袋的零食放到沙发上。 “我如果做错了什么,请你直说,没有时间猜你的谜?” 这时,女儿娜娜从里面卧室出来,她说道:“爸爸,你不该把从三源带来的酸枣汁给别人喝,而不给自己家里的人喝?” 彭长宜一听,刚要争辩,就听沈芳气冲冲地说:“在你爸爸那里,没有应该不应该。” 彭长宜有些纳闷,说道:“你怎么知道爸爸带回了酸枣汁?” 不等娜娜说话,沈芳抢先说:“你说我怎么知道,不但我知道,许多人都知道,你带回来的东西,我们娘俩却没有资格享口福,倒是在人家的饭店享上了口福!” 014 非常之举(一) 原来,沈芳今天没有把女儿送妈妈家,而是让女儿在家等彭长宜回来,正赶上单位中午有客饭,她跟领导说今天中午就不参加了,因为女儿一人在家,领导就让她把孩子接来,沈芳一想反正去的酒店是王圆的酒店,带娜娜过去,会有服务员照顾她,就坐着领导的车回家接女儿,果然,女儿来后,王圆特地指派一名年纪不大的服务员跟娜娜玩,娜娜吃完饭后,王圆就给娜娜拿了冰镇酸枣汁喝,并且告诉她是她爸爸昨天晚上带回来的。 沈芳送走客人后,就过来接娜娜回家,也看见了女儿手里的酸枣汁,娜娜很喜欢喝,服务员便又给娜娜拿了一瓶,沈芳就生气了,就没再要那瓶酸枣汁。 彭长宜一听,说道:“你可真行啊,多大点事儿?别说我给王圆放了几箱酸枣汁,我就是给他什么都不过分,你至于吗?” 沈芳说:“我知道不至于,我在乎的也不是酸枣汁本身那几个钱,我在意的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娘俩,你知道娜娜多么喜欢喝吗?” 彭长宜不想在这个小事上造成误会,就耐着性子,说道:“我心里怎么没有你们?我回来的时候,他们给我装了十箱,我给老顾搬下两厢,给王圆搬下了六箱,就是想放他哪儿,让大家都尝尝,也想让王圆帮助推销一下。再说了,我也留了两厢,昨天晚上接娜娜,给她姥姥家放下了,因为娜娜在她姥姥家呆的时间长。再说,我这么个大人,总不能搬着一箱酸枣汁上去吧,就把两厢都搬上去了。你看你就为了这不值几个钱的破东西,还当着孩子胡咧咧……”彭长宜越说越气,便坐在沙发上,懒得看她。 沈芳听了彭长宜这话,一时竟没得说了,自知错怪了他,但是她没人认输的先例,就装硬地说道:“我就是要跟孩子咧咧,省得以后她分不清是非。”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没有理她,而是跟娜娜说:“去,洗洗脸,咱们走。” 沈芳自知理亏,就低头领着娜娜出去洗脸了。 进入盘山路的时候,也可能是娜娜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大山的缘故,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小嘴不停地问这问那,彭长宜早就闭上了眼睛睡着了,只有老顾和她一问一答,三个小时的路程,娜娜居然没有睡觉。 等彭长宜把女儿抱下车后,已是夜幕降临了。女儿对这个新环境尤其是见到这么多的解放军,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两只小眼睛不停地左顾右盼。 吃完晚饭后,彭长宜领着女儿回到房间,女儿进了爸爸的屋子,围着爸爸的屋子转了一圈,然后天真地问问爸爸:“爸爸,你一人在这里住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啊,这里是爸爸的宿舍,当然是爸爸一个人住。” 女儿又说:“你一人住为什么要这么大的床?” 彭长宜说道:“这里是部队招待所,这里的床都是这么大。” “哦。”女儿点点头,她脱掉鞋,上了爸爸的床,站在床上,拉开了窗帘,因为爸爸曾经跟她说过,窗台外面能看见松鼠,她就问道:“爸爸,松鼠哪儿去了?” 彭长宜说:“松鼠在树上睡觉呢,你明天早点起就能看见他们。” 娜娜看见了窗台上摆着的核桃和花生,就说道:“这些核桃和花生是喂它们的吗?” “是啊。” “它们能咬得动吗?” “能啊,它们的牙齿非常锋利。” “那我明天要看看,看它们怎么吃核桃,然后就可以写松鼠吃核桃。” “对。娜娜,你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 “我上午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写完了。”娜娜说道。 “那你去洗个澡,早点睡觉?” “我不洗,中午在家洗过了,来的路上没有出汗。” 彭长宜感觉女儿像个小大人一样,说话逻辑性强,思维也清晰,有理有据,这一点很像沈芳。他就帮女儿把外面穿的裙子脱了下来,说道:“那你就睡觉,可以看会书或者看电视,爸爸要到外屋看个材料,好不好?” “好的,妈妈嘱咐我,不让我影响爸爸办公。” 彭长宜笑了,说道:“爸爸不是办公,是看材料,给,这是电视遥控器。” “爸爸不看电视我也不看,我看书。”说着,就从书包里掏出几本故事书。 彭长宜把她的书包放到了桌子上,就给她放好枕头,将台灯调到合适的光亮,说道:“看累了就睡觉,明天早起喂松鼠。”说着,又给女儿拿过从家里带来的毛巾被,让她躺下,盖好,摸着女儿的小脑袋说了声:“真乖,爸爸给你倒杯水去。” “爸爸,我不喝水了,喝多了该去尿尿了。” 彭长宜说:“没事,你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不喝水会上火的。” “那好吧,用我的小水壶。” 彭长宜就拿了她的卡通小水壶,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又从衣架上摘下自己的睡衣睡裤,走了出去。 彭长宜洗完澡,穿着睡衣睡裤坐在沙发上,就掏出褚小强的那份材料,再一次仔细阅读,并不时的拿着笔在上面圈着重点。 娜娜听不到了爸爸的动静,就下了床,悄悄地把门打开一条小缝,看到爸爸正在沙发上看材料,就又把门关严,爬到床上,骨碌一下就躺下了…… 彭长宜把褚小强这份材料连着看了好几遍,觉得褚小强写的非常好,既有现状分析,又有实际案列,还有切实可行的合理化建议,他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想起几次褚小强都是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他也就拿起了电话,拨了褚小强的“豹子6”,没等响第二声,褚小强就接通了,彭长宜说道: “小强,休息了吗?” “县长,没有,刚挨完训出来,现在正开着车压马路呢?”褚小强有些委屈地说道。 “哦,是自己吗?”彭长宜想到了小窦。 “是自己。” “谁训你了?” “我爸爸呗。” “为什么?” 彭长宜知道褚小强的爸爸是褚文,县土地局副局长,人老实巴交,据说他这个副局长还是葛兆国提议提拔上来的,所以,在单位,唯葛兆国的马首是瞻,他要是训儿子褚小强,彭长宜必定要问缘由的。 “还不是教训我要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少惹是生非,既然是无名尸,就不要再追底细了,天天都是这一套,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呵呵,小强,省厅的鉴定出来了吗?” “我本想开车出来给您打电话,出来了。” “什么结果?” “死亡时间跟咱们预测的一样,死因是缺氧造成的窒息而死。” 彭长宜听了,长长出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又说道:“小强,你如果方便就过来一下,有些情况我也想跟你碰碰。” 褚小强立刻说道:“我这会方便,马上过去。” “小强,注点意。”随着一些问题的凸显出来,彭长宜跟褚小强、小窦和羿楠他们接触就更加的注意了。 “我明白,您放心,不会有尾巴。” 十多分钟后,岗哨打来电话,说有个叫褚小强的刑警见首长。彭长宜说:“让他进来吧。” 又过了几分钟,楼道里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彭长宜把门打开,褚小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等彭长宜关上门,褚小强就有些气愤地说道:“您猜怎么着,今天锦安市局的鉴定结果也出来了,跟咱们县技术科鉴定的结果一模一样?真是他妈的一帮混蛋,不懂装懂……” 014 非常之举(二) “嘘——”彭长宜赶紧打断他,然后轻轻走到卧室门口,打开,往里看了一眼,女儿已经睡着了,他就轻轻地把门关严,说道:“小点声,我女儿在睡觉。” 褚小强一听,惊喜地小声说道:“哦,小宝贝来了,我去看看。”说着,就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要进去,被彭长宜一把拉了回来,说道:“行了,瞧你胡子拉碴的,你别吓着我女儿。” 褚小强摸了摸下巴,说道:“唉,没心情刮胡子。” 彭长宜给褚小强倒了一杯水,说道:“小强,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怎样往下进行?” 于是,彭长宜和褚小强几乎聊了一个通宵,商议了眼下这个案件如何进展,天快亮的时候,他才把褚小强送走,然后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看着床上熟睡的小人,他就轻轻地上床,轻轻地躺下,不敢弄出动静,唯恐惊醒了这个小人。 早上,娜娜可能惦记着窗外的松鼠,老早就起床了,她见爸爸还在睡,就悄悄地爬起来,站在床上,刚拉开窗帘,就吓得“啊——”了一声,赶紧关上了窗帘。 彭长宜一惊,腾地坐起来,抱过女儿,说道:“怎么了?” 娜娜指了指窗外,彭长宜再次拉开窗帘,就见几只松鼠受到刚才娜娜的惊吓,也仓皇地散去。 彭长宜搂着女儿,说道:“不怕,不怕,爸爸天天早上喂它们,它们醒来后就到这里来等着我喂它们,你看,你这一叫,把它们也都吓跑了。” 听爸爸这样说,娜娜才探出小脑袋,看着它们,说道:“那怎么把它们叫回来?” “不用叫,一会就过来了。” 果真,那几只跑了松鼠,回头看见窗户里面的彭长宜,才不再跑,坐在树干上观察着。 彭长宜开开窗子,把女儿抱起,说道:“你把这些吃的,放到外面的窗台上。” 女儿捏起核桃,丢掉外面的窗台上,又捏起几个花生,也丢掉了外面,其中一颗花生从窗台滚落到了地上,立刻,就有两只松鼠跳了下去,争抢那个花生,而对于窗台上的那些食物,它们还不敢贸然前来。 娜娜说:“爸爸,它们怎么不过来吃?” “别着急,它们跟你认生,咱们往后站站。”彭长宜把娜娜抱离了窗台,往后退了几步,一会,就有一只大胆的松鼠,试探着慢慢地走了过来,确定没有危险后,一蹦,就蹦到了窗台上,抓起一个花生,捧在手里,坐在窗台上,灵巧的尖嘴,不停地抖动着胡须,三下五下就剥开了花生,细碎的花生皮就被它丢在了窗台上,里面的果仁很快就吃光了。与此同时,又过来两三只,有的抓起花生就跑到了树上吃。 “嘻嘻,嘻嘻,它们吃了,吃了!再给它们点。”娜娜惊喜地说道。 彭长宜说:“不能给太多。” “那要是吃不饱怎么办?” “不能让它们吃饱了,吃饱了以后它们就不去主动找食吃了,它们不去找食吃,功能就会退化,一旦咱们人不给它们吃的了,它们就会饿死的。”彭长宜说道。 娜娜尽管懂得这个道理,但显然是没有尽兴,就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就给一个。” 彭长宜说:“好。” 娜娜又捏起一个花生,丢到窗外,关上了窗户。很快,又有一只松鼠跳了过来,抓起花生就跑了。 娜娜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太可爱了!” “你有五天的时间可以照顾它们,喂它们吃的。” “松鼠喝水吗?” “喝,它喝露水。” “快看!”娜娜指着窗外说道。 就见一只松鼠抱着核桃在跑,长长的、蓬松的毛茸茸的尾巴一颤一颤的,它并没有吃,而是跑进了树丛。 “它干嘛去了?” “它把吃不了的东西藏起来,等没有食物吃的时候再吃。” “那它没有食物吃的时候还能找到吗?” “能找到。” 彭长宜帮助女儿洗脸、穿衣服,这都没有问题,可是给女儿梳小辫就把他难住了。他手拿着梳子,对着女儿的脑袋却不知从何下手,好不容易把女儿的又软又滑的头发放到手心里,按照原来的样子,在女儿的头上扎了两个小辫,自己看着都不满意,一高一低不说,还松松垮垮的。 女儿看着自己脑袋上一高一低的两根小辫,说道:“不行,丑死了,重新来。”说着,一下就把一跟小辫上的皮套撸下,又一下就把另一根小辫是皮套撸下,让爸爸重新给扎。 彭长宜的两只大手,就笨拙的在女儿的头上鼓捣着,边梳边说:“不是爸爸梳不好,是你头发太软、太光、太少,爸爸攥不住。” “那妈妈怎么梳得好?”娜娜显然不同意爸爸说的理由。 “妈妈手小,而且经常给你梳,当然梳得好了。”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彭长宜开开门后,老顾进来了,老顾说:“我来看看娜娜起床了吗?” 娜娜撅着嘴,不说话。 老顾笑了,说道:“娜娜,怎么不高兴?” 彭长宜说:“嗨,我梳不好小辫,把我闺女打扮丑了。” “嘿嘿,我就觉得你不会梳,来,娜娜出来,顾大大给你梳。” 娜娜手拿着梳子,撅着嘴就从洗手间出来了。 老顾坐在椅子上,把两只小辫解开,先用梳子在头顶上分了一个道,然后就把一边的头发放在掌心里,另一只手就梳了两下,从娜娜手里接过皮套,很快,一只小辫就梳好了。接着,又如法炮制,另一边的小辫也梳了,最后,板过娜娜,又用手调节了一下皮套上的粉色小花,说道:“去,照照镜子,如果不满意,顾大大再给你重新梳一遍。” 娜娜用手摸了摸,走进洗手间,彭长宜一看,说道:“哈哈,比爸爸梳得好看多了。” 娜娜照了照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彭长宜洗完脸,出来后说道:“您老从哪儿练得这手艺?” 老顾笑了,说道:“我闺女小的时候,辫子一直是我给她梳,我还会辫辫子,能辫五股。” 娜娜说:“就爸爸笨。” 老顾说:“你爸爸可不笨,你爸爸是顾大大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他是没有时间学,他只要一学,保证比你妈妈梳得还好。” 娜娜听了老顾的话,就笑了。 给女儿打扮好,换上了一条白色的带粉点的公主裙,拎起女儿的书包,彭长宜就领着女儿走了出来,刚走到楼梯处,就见吉主任从下面上来,他看见他们后,就扯着嗓门说道:“我听说我们基地来了一位小客人,就上来看看,哈,好美丽的小公主,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娜娜。” 吉主任弯腰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说道:“呦,回答的很干脆。” 彭长宜说道:“这是吉大大,问大大好。” “吉大大好。” “哈哈,小嘴还蛮甜的,好懂礼貌的孩子。”吉主任直起腰,跟彭长宜说道:“怎么弟妹没有来?” 彭长宜说:“她们单位出去旅游,孩子没人管,我就带来了。” “哦,是这样,那你把他放哪儿?”吉主任问道。 “我带她到单位。” “你哪有时间照顾她呀,渴了饿了的,跟着你哪行,这样吧,你把留下,让她跟我儿子玩,我家属不上班,有的是时间带他们。” 还没等彭长宜说话,娜娜就说:“我跟爸爸上班去。”说着,晃着爸爸的胳膊。 014 非常之举(三) 彭长宜说:“我先带她试试,如果不行,再托付给嫂子。” 他们边说,边往下走,去餐厅吃饭。 他们刚坐下,就见一个小战士端出一盘小点心,说道:“这是吉主任特地吩咐给小妹妹做的甜点。” 彭长宜赶紧说道:“老吉,谢谢你,想得太周到了,娜娜,谢谢吉大大。” “谢谢吉大大。” 吉主任笑了,说道:“你可比彭长宜懂事多了。”说道这里,吉主任眼珠一转,突然跟娜娜说道:“你是彭长宜。” 娜娜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抬头看了看爸爸。 彭长宜哈哈大笑,跟老吉说道:“您这一手不灵,在这里不管用,要因地制宜、因人而异,亏您老还是带兵的出身,连这道理都不懂。” 老吉就哈哈大笑,跟娜娜说:“你爸爸,狡猾狡猾地。” 原来,吉主任有一个十多岁的儿子,这个小家伙是出了名的淘气,三天两头被学校请家长,叛逆心理特别强,大家都跟他叫淘淘,有一次,彭长宜看见他后问道:“你是淘淘?” 小家伙知道这个名字是自己的外号,就反感地说道:“你才是淘淘呢!” “哦?要么,你就是齐天大圣?” “你才是齐天大圣呢!” 彭长宜笑了,继续说道:“你是猪八戒?” “你是猪八戒!”小家伙棱着眼说道。 彭长宜坏坏地一笑,紧接着说道:“你是吉永全?” 吉永全是吉主任的名字。 小家伙不耐烦了,也有点火了,冲他瞪着眼说道:“你才是吉永全呢!” 他这句话,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从此,这句话就传开了,有的时候,彭长宜再见了他,仍然会这样逗他:“你是吉永全?”,“你才是吉永全呢!”小家伙必是这样的答复。 有一次当着吉主任,彭长宜逗完小家伙后,吉主任跟儿子说道:“傻儿子,我才是吉永全,是你的爸爸,他不是!” 周围的人更是哄堂大笑。 后来,这句话成了基地的名言,被广为传颂。有一次彭长宜在营区跑步,跑到了家属区那边,正好看见一个女人领着“淘淘”溜小狗,彭长宜就知道这是吉主任的爱人,就停下打招呼,吉主任的爱人知道他是彭长宜后,就说彭长宜是个“坏兄弟”,总是逗她儿子冒傻气,等彭长宜把这话跟吉主任学舌后,吉主任哈哈大笑,说道:“你就是坏兄弟,你想想,以后她再出门,额外多了一个打假的任务,这都是你找的事儿,没踹你一脚已经给你留了面子了。”彭长宜一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带着娜娜来到机关,齐祥隔着窗户就看见了县长的车就过来了,他就走出办公室,当他看到彭长宜从车上抱下一个穿着干净公主裙的孩子下来时,就迎了过去,彭长宜指着前面的齐祥,弯腰跟女儿说了一句什么,女儿就脆生生地叫了一声:“齐大大好。” 齐祥说道:“好,你好,你是不是叫娜娜?” “是。” “真乖,你好漂亮!” 娜娜听了,高兴地笑着。 齐祥说:“是不是家里没人带了?” “是啊,她妈去南方旅游,我只好把她带来了。” 齐祥就跟着彭长宜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小庞正好刚刚搞完卫生,见进来一个小姑娘,就瞪着眼睛说道:“娜娜来了?” “小庞叔叔好。”娜娜认识小庞,小庞去过她家。 小庞就接过娜娜的手,让娜娜坐在沙发上,然后回屋给娜娜打开一瓶酸枣汁,放在娜娜跟前。 娜娜说:“我自己带着水呢。” 彭长宜问齐祥:“见着孙老板了吗?” 彭长宜走时,把羿楠给他的那封信交给了齐祥,让齐祥秘密去调查一下这封信的情况。他之所以这样信任齐祥,也是经过较长时间的观察和考验的结果。 齐祥,跟葛氏兄弟没有半点的瓜葛,反而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一直有自己的看法,这从他处理徐德强一些善后的事项就能观察出来,另外,齐祥对邬友福也是敬而远之,他的这种做派也影响了下边几个跟他有交情的人,比如赵丰、梁青河等,而且,齐祥做事稳重,不露锋芒,彭长宜也就给予了他充分的尊重和信任,尽管政府这边有秘书长,但是彭长宜对这个秘书长根本就不信任,只是一些例行的公事交给他办,在中国现有的体制中,权力机关领导的因素是最大的因素,所以,领导赋予你多大权力,你就有多大的权力,反之,则小。领导的信任,决定了你在机关中的位置,尽管政府这边不是铁板一块,但是彭长宜的权力还是有威严的,所以,齐祥也就成了彭长宜的心腹和大内总管。 齐祥说:“您走了后,我就按您给我的电话号码,秘密约见了他。我们谈了很长时间,他说的跟信里反应的一样,招拍挂那天,那些来自外地的老板,的确都接到了这样的纸条。”说着,他就从兜里掏出一个折着的信封,起身递给了彭长宜。 小庞见他们在说重要的事,就领着娜娜去了他的办公室,一来免得别人突然打扰,二来也防止别人偷听。 彭长宜看了信封,从上面的字迹中,显示的是外地地址,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字条,这是一张普通的白纸,上面赫然写着几个红色的大字:你哪只手举牌就剁你哪只手!!! 彭长宜看了一眼齐祥。 齐祥说道:“这是后来一个外地老板寄回给孙老板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现在那个矿怎么着呢?” 齐祥说“要死不活地维持着呢,矿工也被挖走了不少,孙老板说,建国集团对汇鑫铁矿实行的是围城策略,坐等汇鑫弹尽粮绝后主动上门,但是孙老板表示,就是一分钱不卖,拱手送给别人,也不会让建国集团占到便宜。现在的问题是,别人谁都不敢买这个矿,孙老板甚至说,他们几个股东也商量好了,到了大撤退那天,就是把矿炸了,也不会留给这帮地痞流氓。” 彭长宜听了,琢磨了一下,说道:“你这样,告诉孙老板,别正面和他们发生冲突,有什么事找有关部门解决。”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彭长宜自己都感到了这话是是那么的轻飘飘的没有分量。 齐祥说:“我也是这样说的,他说你们当地的有关部门就是黑帮集团的保护伞,我说你千万别这样说,你这样说就是打击了一大片,他说,前两天公安局的来检查,连他们通过正常手续领来的炸药都给没收了,最后矿上好说歹说给剩下了一部分,他说,管矿的土地部门和公安部门,都是一家开的,三源,没有说理的地方,反正他们几个外地股东已经商量好,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老齐,这样,你别出面,让小庞去找羿楠,给他们渗透一下,鉴于三源目前这种现状,他们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往上反应,这样……有些事可能上边一施压,咱们底下也好操作。你知道,我这样说,嗨,也是迫不得已,这也很违背我做人的良心和准则,但是没办法,有的时候,即便是我亲自去处理,也未必能达到很好的效果,而且……我总不能陷在这件事上吧,三源,还有比这件事重要百倍的,比如我们的旅游经济,我们的富民大道,等等……” “县长,您别说了,我都理解。”齐祥有些激动,他说:“我担心您会埋怨我,所以没敢跟您汇报,用不着羿楠,我已经这样做了……我当时也是考虑到了政府的难处,考虑到了许多,就像您说得那样,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要做,但是,我也没有跟他明说,只是稍微点拨了一下,因为,三源目前就是这种状况,既然他知道有关部门都是黑帮的保护伞,那么也就知道有关部门是保护不了他的,所以,他下一步就会往上反映,其实,我这样做了,也是自责了一个晚上,我跟您的心情一样,所以,求您什么也别说了,您根本就不知道这事。” 彭长宜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的心情也很沉重,按说,一个地方有越级上访告状或者反应问题的,都会给上级部门造成这个地方政局不稳定的印象,作为一个地方政府的一把手,自己处理不了的事,居然怂恿下边去往上反映,的确是于党性、原则和身份有些不符,但是,眼下,凭彭长宜的力量,有些现状是改变不了的,有的时候,一些下九流的手段反而会派上用场,就如当初周林被选掉一样。政治,有时也是需要这样下九流的手段的,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目的,但这算不上阴谋。 彭长宜的非常之举,此时也是无奈之举,他来三源,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来的,就像卞之琳诗里写的那样,被人轻轻一投,就投到了这个地方。起初,他对三源没有规划,对自己也没有规划,但是,随着自己对三源了解的越来越多,他也逐渐爱上了这里,觉得在这里有更广阔的舞台,有着太多的工作需要做,他有时甚至庆幸邬友福这几年没有做什么事,他只抓了矿山经济,却忽视了旅游经济,这就给他留下了很大的空间,让他有了自己施展抱负的舞台。 015 激荡身心的美好(一) 但是,三源的情况太过复杂,复杂的超乎他的想象,尤其是邬友福在这里主政多年,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甚至手眼通天,所以,短期内,他是不能在三源吹起春风的,只能润物细无声,一点一点的渗透,慢慢地把自己融入到三源,渗透到三源的每根神经里。 尽管锦安高层希望他的到来能改变三源的一些政治局势和面貌,但是他并没有烧三把火,处理完矿难事故后,他就不声不响起来,把三源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以及风土民俗潜心研究了遍,才提依托自然资源,发展红色旅游的战略思想。 还好,由于他避开了矿山,安心抓旅游建设,他的这个主体思路,得到了邬友福的支持,以至于后来写到了政府工作报告中,才有了三源旅游总体规划绿皮书,才有了访问老革命以及现在正在进行的博物馆建设和一系列的修路铺桥等等举动。 这让开始对彭长宜抱有很大希望又深深失望的人,多少又看到了一些彭长宜传说中的风采,但是,人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干事的县长,并没有看到他向邪恶势力开战的县长,甚至有些人认为,他来三源就是干事,就是要政绩来了,并不想跟邬友福公开对决,甚至邬友福自己也这样认为,彭长宜抓点政绩很快就会走人。 但是,事情远没像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甚至都超出了彭长宜的预料,那就是大水冲出了三源原有的罪恶,这使他不能再保持沉默了,这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燃起了他的斗志,于是才有了彭三条,才有了和邬友福权力集团的分歧。 就像一个硬币都有两面一样,他和邬友福产生了分歧,周围却迅速集拢起另外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始终在三源没有公开抬头过,甚至没有见过天,彭三条出来后,让这些人看到了希望,有的就公开支持彭长宜,包括眼前的齐祥、小庞,甚至羿楠、赵丰等人,似乎他就是高举大旗的人。 彭长宜深深知道,邬友福集团是不容任何人冒犯的,会想尽一切办法应对他,所以,他必须做到有礼有节,不能有半点的闪失,翟炳德把他叫去训话,似乎向他明确了态度,但是他知道,自己尽管是杆枪,但也要当自己的枪,在什么情况下拉栓,什么情况不拉栓。所以,多方的形势不容他掉以轻心,有些非常手段也是要用的。 开始的时候,彭长宜的确像邬友福想象的那样,抓点政绩就走人,因为这也是部长给他规划的。说是政绩,其实也是改变三源贫困落后面貌的惠民政绩,那个时候,他时常被自己心目中的新三源激励着,鼓舞着,但是他知道不能急于求成,更不能光靠热情和激情做事,一个政治家如果只靠激情和热情做事,那是要犯大错误的,他必须要讲究策略。 有人说,政治的全部智慧在于圆滑,在于它是藏着锋芒的世故,在于保存实力积蓄力量。他开始也是这样做的,只是老天想进一步考验他,加大了他履政的难度,并不想让他当个太平官。面对这方方面面复杂严峻的形势,他必须要调动自己所有的智慧,精心谋划,来应对一场即将到来的“白刃战。” 其实,阴谋和阳谋的最大区别就是你的出发点是什么,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也就是说你代表的究竟是谁的利益?就连伟大领袖都说: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对于这句话,彭长宜始终都有自己的理解。政策层面上的东西大家都懂,肯定是利国利民的,那么为了实现这些利国利民的政策,有的时候在贯彻执行中也是需要一些策略和手段的,但是这些策略和手段绝对指的不是阴谋,彭长宜始终认为伟大领袖这句话是统领全局工作、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想想我们夺取政权的前前后后,无论是政治上的还是军事上的,也只有他老人家把策略运用得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便他老人家离开这么久了,许多凝聚着他思想和智慧的话语,在今天,仍然具有指导作用,尤其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更是这样。所以,彭长宜是非常崇拜这句话的。 他看了一眼齐祥,齐祥也跟自己有同样的自责之心,就苦笑了一笑,说道:“唉,满肚子苦水跟谁说去啊?” 齐祥说:“不能说,有些事一辈子都不能说。” “是啊,老齐,你方便的时候把这个纸条给刑警队的褚小强。” 齐祥立刻警觉起来,说道:“给他干嘛?他可是褚文的儿子?”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知道他是褚文的儿子,你别忘了,当初许多进步青年都是叛离了家庭走上革命道路的。尽管这个比喻不准确,但是我们不能唯家庭论,出身论,成分论。” 齐祥没想到彭长宜居然给褚小强这么高的评价,尽管他无法做到完全信任褚小强,但是他相信彭长宜,因为,彭长宜绝非等闲之辈,既然他都信任褚小强,自己也就没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他了,听了他的“三论”,齐祥笑了,说道:“难道此时您还这么轻松、幽默,好,那封信也给他吗?” “都给他吧。”彭长宜说道。 “用说什么吗?” “不用,什么都不用说,但是注意别在光天化日之下给他。”彭长宜依然是这样的嘱咐,的确,他可是不想什么事都没做就被人盯上,就被别人扼杀在摇篮中。 “明白了。” 到了整合这些资源和力量的时候了,彭长宜又说道:“另外,你抽时间给我约下李勇,我跟他私下谈谈。” “好的。” 彭长宜看了一眼秘书放在桌子正中位置上的文件夹,他就拿了过来,看了起来。 齐祥说道:“县长,您晚上有安排吗?” 彭长宜发现齐祥还坐在沙发上,没有走,就知道他还有事,就说道:“怎么,你有事?” 齐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有人想请您吃顿饺子,都跟我说了无数次了。” 彭长宜抬起头,笑了一下,说道:“谁呀?这么神秘?” 齐祥笑了笑说:“是老徐家的。” “哦?”彭长宜合上文件夹,说道:“为什么?” “她托我转告县长,感谢您对他们一家的帮助和照顾,所以,晚上她想请您吃个便饭,正好今天他儿子也回家。” 自从上次彭长宜跟齐祥说了要给徐德强妻子安排工作的事后,齐祥反复考虑给她安排到什么单位合适,原先考虑过新华书店和图书馆,但是老徐的妻子都不太感兴趣,最后,齐祥找到现在教育局的局长,也是自己的老同学,让他帮忙安排一个既清闲,又不太沉闷的工作,老同学就想了想,说到县一中图书馆馆怎么样?齐祥感觉这个工作不错,回来一跟老徐的妻子一说,她非常满意,说,跟孩子们打交道好,不孤独,有乐趣,这样,她就顺利上班了,而且校领导对这位前任县长的妻子也比较尊重,她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这才有心情要请彭长宜吃饭。 彭长宜发现,齐祥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些闪烁,就笑了一下,说道:“徐嫂在那儿工作怎么样?” 齐祥说:“我听说她非常认真,也很开心,校领导和学生们对她反应很好。” 彭长宜的脸上露出了笑纹,说道:“老齐啊,我们总算办成一件事,了了一份心愿了,谢谢你啊!” 齐祥说:“谢我什么呀?我也是打着您的旗号去做的,不然我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再说,我们办成的可远不止这一件事,您来了以后,旅游总体规划、修路铺桥、建博物馆……” “嗨嗨嗨,别到歌功颂德的时候呢,那都是咱们应该干的,你把咱们应该干的事也拿出来歌颂,脸红不?”彭长宜打断了齐祥的话说道。 015 激荡身心的美好(二) 齐祥想了想,不解地说道:“照您这说法,我们干什么都是应该干的,都是份内的事,怎么总算办成一件事了呢?” “我是说对老徐一家。” “对老徐一家您也尽了心,费了力,从他烈士称号的追加,到眼下,如果没有您坚持,恐怕到不了这种地步。” “那都是你们影响的我,是你们的功劳,从你们对老县长的感情中我看出,你们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再说了,你们才是具体办事的人,是跑腿的人,没有你们的帮衬,我彭长宜是做不成事的,我和徐嫂都应该谢你们才对。” 齐祥笑了,说道:“咱们这是干嘛呢?互相客套起来了,您也别谦虚了,反正您今晚不去,我和小庞还有羿楠是吃不上这顿饺子的。” “羿楠?怎么还有她?”彭长宜皱着眉问道。 齐祥笑了,说道:“如果她不去,徐嫂一个人忙活不过来,尤其是包饺子这个活儿。” 听说有羿楠,彭长宜就有些犹豫了。 齐祥看出了他的犹豫,就说:“羿楠那姑娘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冲,她现在跟徐嫂相处的不错,经常去她那儿,给她解闷儿。” 彭长宜心想,这个羿楠倒也磊落,而且有情有义,就点点头。 齐祥又说:“您让羿楠找高工的事,她也给您联系好了,就等您的时间了。” “谁,高工?” “是啊,水利局退休的水利工程师,高文化。” 彭长宜这才想去自己曾经跟羿楠说过想要了解那个废水库的事,就说:“那好啊,今晚就让他也一块来吧,我的确有许多问题想咨询他。” 齐祥说:“下来您在单找时间吧,今天徐嫂是请您。” “呵呵,也好。” 齐祥高兴地说道:“那我一会就给徐嫂打电话,告诉她。您可不能变了?” 彭长宜感觉无论是齐祥还是小庞,都跟徐德强的感情很好,这从他们对徐德强家人的关心就能看得出来,但显然齐祥更尽心一些。就说道:“不变,雷打不动。哎呀,好长时间没有吃到家里包的饺子了,还真馋了。” “老徐家的饺子很好吃,我们以前经常去吃。老徐和老娘走了以后,她想回老家着,但是三源没有因为老徐不在而淡忘了他们,这一点让她很感动,她在三源又有了新工作,就就不回去了,三源就是她的家了,她的丈夫和老人的骨灰都在三源,她也就在三源落脚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嗯,如果他儿子回三源工作,咱们负责给他安排。” “嗯,那太好了,老徐对这个儿子也是给予厚望的。” 说道这里,齐祥说:“您不如把女儿交给她带几天。” “那还行,她也上班,不给她添乱。”彭长宜说。 “我跟您说,她保证有足够的爱心照顾她,那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齐祥赞赏道。 “这不用你说,就冲她为了照顾老徐的母亲而辞掉工作的事,我就知道她是一位善良的女性,只是不想给她添麻烦。”彭长宜解释道。 齐祥又说:“没事,她上班就是学校的图书馆,环境也不错,上班我就让小庞把娜娜送过去,下班咱们再接她。” “不用不用,凑合两天就回家了。” “那您上班带个孩子也不方便呀?” “呵呵,没事,我有事就让她在机关,你们谁方便照看一下就是了,对了,咱们去云中山看下那条路的测量情况吧。” “上次您不是说去博物馆工地吗?” “行,那咱们就转一圈。” “对了,您回来是不是还没到东边去呢?”齐祥提醒道。 “嗯,没去,不想去了。” “呵呵,还是去吧,有些习惯还是继续保持的好。”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行,那我过去一下。” 齐祥说:“那我就给旅游局和交通局打电话,让他们在现场等。” “好。” 彭长宜说着站起身,走了出来,小庞的门敞开着,他推门进来,见娜娜正坐在小庞的位置上写作业,小庞正在给她听写,彭长宜就说道:“娜娜,爸爸出去一小会,你跟叔叔在这里等爸爸。” 小庞就站了起来,彭长宜说:“我去趟东边。” 江帆出院了。 他出院这天,正好是周五,为了庆贺他痊愈,晚上班里聚餐。 聚餐的事江帆事先不知道,他上午办的出院手续,中午请的医生和护士吃饭。小许和小金坐火车回亢州了,因为江帆明天用车,他想去锦安走一趟。 江帆送走小许和小金后,躺在宿舍里,江帆的确有些累,本来大夫让他周一再出院,但是他一刻也躺不下去了,他准备利用这两天休息时间,去锦安走一趟。 想到这里,他给丁一办公室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出院了,问她回家吗? 丁一兴奋地说:“你出院了,完全好了吗?” “是啊,完全好了。” “真的好了?” “真的好了。” “呵呵,我不信,即便不烧你也恢复不过来的。” “嗯,有点,慢慢恢复吧,医院那个地方只是看病,不能养病。你回家吗?” 丁一说道:“回,我和哥哥一块回,哥哥晚上来接我。” “哦,那就好。” 丁一似乎听出了他的失落,就赶忙说:“我连续三周不回了,爸爸急了。” “呵呵,当然了,他想女儿了。” “但愿他是想我。”丁一的口气里有些担忧。 “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吗?”江帆也有些担忧。 “呵呵,没有,只不过我现在有点怕回家了。” 听了她这话,江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非常清楚丁一为什么怕回家,就宽慰道:“呵呵,不用怕,天下父母都是疼自己儿女的,放心,你爸爸不会难为你。” “嗯,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明天去锦安,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我不回亢州了。” “哦。”丁一明白了,他说的“特别的事”,肯定包括见自己,就犹豫地说:“我……已经跟哥哥说好了回家,说不定他已经在接我的路上了。” “嗯,宝贝,你回你的,我明天去锦安有事。” “你怎么去?” “小许把车给我放下了,我自己开车。” “你行吗?” “呵呵,没事,没有那么严重。” “嗯——”丁一想了想又说:“你从锦安回来后,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也可以来阆诸绕一下吧?” 江帆的心腾地动了一下,心底里就有了一种异样的冲动和渴望,但是他嘴里却非常平静地说道:“看情况吧,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左右时间呢。” “嗯,我只是心血来潮,你千万别刻意为之。”丁一唯恐因为自己这句话,耽误了他的事,就嘱咐道。 “好的,宝贝,我知道。” 说道这里,丁一认为他该挂电话了,因为他是打到自己办公室的电话,但是他没有挂,似乎他还想说什么,她就说道:“怎么了?” 江帆笑笑,说道:“呵呵,没怎么,我听你说话呐。” “哦。” “我把小许安排了,让他去公安局,有可能去看守所,在我找到合适的司机前,他属于借用。” “呵呵,是什么职务,副所长吗?” 015 激荡身心的美好(三) 江帆笑了,说道:“呵呵,你真聪明。” 丁一调皮地说道:“呵呵,以后我在见着他,是不是就该叫他许所长了。” “但眼下还不是。” “早晚都会是的。” “是的。宝贝,你是不是铁定要回阆诸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呢?目前想回也回不去呀,等过了一段我在考虑吧。” “嗯。”江帆知道她在等自己,就说:“有机会就回吧,要不我给你找找关系?” “不行,千万不行!”丁一赶快说道,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连累江帆,何况袁小姶挖空心思在寻找江帆的蛛丝马迹。 其实,江帆之所以要跟她说小许的事,也是想试探一下她的意思,看她根本就没有往别处想,也就不说什么了,而且,她早晚都是要回阆诸的,自己也不可能在亢州呆一辈子,别说一辈子了,可能都不会呆几天了,他有这个预感,其次,如果自己走了,他也不希望丁一留在这里,毕竟,这里的是非太多了,于是他说道: “现在,各个电视台都有对外招聘主持人、播音员和编辑的,你可以留意一下阆诸电视台这方面的信息,如果有这方面的机会,你就去应聘,谁的关系都不用,我相信你凭借自己的实力,就是到了阆诸电视台也同样会是佼佼者的。” “对呀,你说得对极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实力。” “还是多学一些东西,比如英语,电视台可能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主持人,但是会缺那种全能的主持人,你以后还是要提升一下英语口语能力。等我从锦安回来后,去书店给你挑选几本实用的教材和磁带。” “这个,我可能会有难度,毕竟都放弃这么多年了,也忘得差不多了。”丁一说道。 “可是你读研究生也是要英语考试的呀?” “应付考试还不成问题,如果让我当英语节目主持人就难多了。” “呵呵,这个是长久的打算,你先试试,如果有兴趣就学,没有兴趣就不学。宝贝,只有学习,才是充实自己最佳的方式和途径。” “我知道,所以我听了你的话,报了在职研究生班学习。” “嗯,我知道你是最努力最用功的,这样很好,苦练内功,还是能受益长久的。” “嗯,你说你读在职博士,要什么时候?” “我想读党校的在职博士,但报名时间要等到十一月份左右。” “想好什么专业了吗?”丁一问道。 “想学一个相对简单一些的,法学。” “那不一定就得读党校的呀,好多学校都招法学博士呢。” 江帆说道:“嗯,好了,先到这儿吧,他们下课了,再见吧。” “好。”丁一就挂了电话。 江帆看见班长走了进来,班长问了一下江帆的身体情况后告诉他,为了庆贺他出院,今天也是周五,全班同学集资,在食堂给他聚餐,六点准时开始,让他准备好获奖感言。 江帆激动地说:“太感谢您了!” 班长说:“是大家的意思,因为你病的期间,有人没去医院看你,所以大家晚上共同庆贺你痊愈出院。” 班长说这也是大家共同的愿望。说完后又赶快去上课去了。 江帆想了想,他记得袁副校长说,让他出院后去找他,他正求之不得呢。 他走进洗手间,洗了澡,又从柜子里拿出一身干净的衣裤换上,用吹风机将头发吹干,仔细梳理出平常的发型,上午,他在医院门口理了发,这会显得人精神了不少,他从柜子的衣架上,摘下一件干净的短袖白衬衣穿上,又换上了一条干净的藏蓝色的西裤,把衬衣塞进西裤里,扣好皮带,又细心的把皮鞋擦拭干净,穿好,最后站在房间的镜子前,整了整衣领,尽管镜子里的自己,仍然仪表堂堂,衣着得体,但是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和连日来病痛的折磨,仍然难掩憔悴之容。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才拿起上课用的笔记本,迈开大步,潇洒地走了出去,直奔学校的办公大楼而去…… 再说丁一,放下江帆的电话后,用手托着腮帮子,想着江帆和江帆说的话,静静地出了半天的神,直到传来了开门声,她才从沉思中回过神。 进来的是总编室主任岳素芬。 “岳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回来的,上午去办了点事,下午才来上班。”岳素芬前几天歇假回阆诸了,今天第一天上班。 丁一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酸枣汁,用了半天力才打开,她又用纸巾擦了擦杯口溢出的汁液,递给了她。 岳素芬看了看,说道:“三源产的?” “是,雯雯给我的。” “肯定是彭县长拿回来的。” “是啊,我昨天采访,在金盾吃的饭,走时雯雯给了我几瓶。” 岳素芬尝了一口,说道:“还真不错,味道纯正,挺好喝的。”说着,她又连着喝了几口,然后放在桌上,说道:“小丁,过几天我要走了。” 丁一没反应过来,说道:“你去哪儿?” “调回阆诸,我家你姐夫今年转业,转到阆诸市物价局。” “物价局,那以后我物价局也有亲戚了,姐夫担任什么职务?” “副局长。” “啊,相当不错了!” “是啊,早就说转业,就因为没有合适的位置,一直没决定转业,部队下来的干部,到地方任职,无论是职位和工资都很吃亏的,可是部队又不会养你老。”岳素芬说道。 岳素芬说的这个情况丁一知道一些,每年八一期间,他们栏目都会做一些与军人有关的节目内容,其中,安排军转退军人就成了主题,因为哥哥陆原也是部队干部,所以,她在做节目的过程中就特别关注这些关于军人安置的问题。《军队转业干部安置暂行办法》中明确规定,担任领导职务满三年的团职干部转业到地方后,安排相应的职务。但是因为军转安置的压力实在太大,所以各个地方的内部文件一般来说是这样的,正团落实副处实职,但是,地方上没有空位子,即便有空位子说不定有多少人在竞争,正团级干部到地方任正科副科职务甚至没有职务的比比皆是,一般都是分到相应单位后就是个一般工作人员,但是会保留职务待遇。岳素芬的爱人能有一个副局长的位置,那是相当少见了。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要回阆诸?”丁一问道。 “是啊,我歇假就是办调动手续去了。”岳素芬说道。 “啊?你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啊!” “谁都没说,就温局和办公室管档案的人知道。” 丁一说道:“嗯,理解。那边安排的什么单位?” “市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 丁一听了,就惊喜地说道:“老本行,不错,不错,你和姐夫安排的都很好。” “是啊,也托了不少的关系,那点安置费都跑了关系了,唉——”岳素芬叹了一口气。 “钱算什么,以后还可以接着挣,有个好工作是最主要的。”丁一宽慰着她。 “太麻烦了,一大摊子事都得办,孩子入学,调动工作,军人,还要面临二次择业,有时想想真亏。” “已经不错了,知足吧。都办好了吗?”丁一问道。 “我这边办好了,昨天已经去新单位报道了。” “哇塞,岳姐,你够迅速的,那你什么时候离开,我请你吃饭。” “我下周一就要到那边去上班了,所以温局已经通知办公室,晚上单位中层聚餐。” 丁一刚要说什么,电话就响了,办公室通知,晚上有活动,让她别走。 放下电话,丁一为难地说道:“哥哥下班来接我,我们一块回家,提前不知道你的事。” 岳素芬说:“你哥来接你了?” “是啊。” “那这样,你哥来了你就走,明天咱们阆诸见。” “那合适吗?”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要我不挑理没人挑理。” “行,那我去和温局说一下。” “温局不在单位,在市委呢,要不你就跟李局说声。” 丁一想了想,说道:“我还是给温局打电话吧。” 按理说,类似这样的事跟副局长李立说一下也可以,但是因为冯冉,丁一和李立说话很别扭,丁一性格里也有任性的一面。 温局很小声地接通了电话,丁一简短地说了一下原因,温局就批准她回家了。 放下电话,丁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岳姐,晚上我参加不了给你送行的仪式,你生气吗?” “生气,但是只要你明天请我,我就不生气了。” “没问题啦,只要你不生气,花多少钱我都愿意。”丁一笑嘻嘻地说道。 岳素芬说道:“小丁,我先去办点别的事,咱们说好了,明天中午我等你。” “好的,一言为定。” 没到下班时间,哥哥的车就等在了门口。丁一拎了两个大袋子,还有给小侄子买的电动玩具,便坐上哥哥的车回家了。 晚上,全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热闹的饭,吃饭的时候,丁一也没有感觉出爸爸心里有事,也可能是小虎的原因,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小虎的身上。 吃完饭后,哥哥一家三口就走了,丁一怕爸爸跟她谈贺鹏飞的事,也想回老房子去,她刚一提出让哥哥去送她,就被爸爸果断地拒绝了。爸爸说道:“你算了,我跟你还有话说。” 丁一心就一“咯噔”,她就不再坚持跟哥哥他们走了,当她送他们下楼,嫂子杜蕾就冲丁一扮了一个鬼脸,小声说道:“你做好受审的准备吧。” 丁一很想知道爸爸都知道了什么,就小声问杜蕾:“我受什么审?” 旁边的哥哥也问杜蕾,说道:“小蕾,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杜蕾说:“她受审,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跟贺鹏飞的事?” “小一,你跟贺鹏飞有什么事?”陆原关切地问道。 听杜蕾这样说,丁一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一定是贺鹏飞跟家里说了什么,或者是爸爸通过媒人知道了她跟贺鹏飞的事黄了,就跟哥哥说:“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你们赶紧走吧,小虎快睁不开眼了。”说着,就给杜蕾拉开车门,等杜蕾坐上之后,又抱起小虎,放到杜蕾的腿上,给他们关上车门后,目送他们拐上了甬路,才回身上楼。 进了屋,就见乔姨正在穿鞋准备出去,丁一问道:“您去哪儿?” 乔姨说:“嗨,小虎这几天肠胃不好,可能是冷饮吃多了,上午带他看的,开了药就吃了一顿,晚上他们着急忙慌地就走了,也不张罗给孩子带药,我去给他们送去。” 丁一说:“您别去了,我去。” “不用,我去吧,顺便溜达溜达。” 这时,丁乃翔从书房里出来,他说:“大晚上的你就别跑了,让小一送去吧。” 乔姨说:“还是我去吧,你们爷俩说会话,小一好长时间不回来了。” “我们说话也用不着背你呀?” “我知道,也不远,就是这个院到那个院的事。” 乔姨说着,手里拿着药就走了出去。 丁一看了一眼爸爸,爸爸说:“那就让你乔姨去吧,你来,我跟你有话说。” 丁一就随爸爸进了书房,爸爸坐下后,丁一笑嘻嘻地说:“爸爸,您有什么事?” 爸爸非常严肃地说:“有事,这件事到了必须说的地步了。” 丁一坐在爸爸的大椅子上,故意装作很轻松的样子,磕着脚,说道:“爸爸,您别这么严肃,我不习惯。” 丁乃翔看着女儿那一刻的顽皮,竟有了不忍,但是他还是狠了狠心说道:“小一,爸爸问你一件事,这件事本该早就要问你,但是我感觉你能处理好,就没有过问,现在到了必须说清楚的地步了,尽管你大了,又是你的私事,但是,作为爸爸,作为家长,我有权管好女儿的事。” 丁一的双脚停止了磕动,她忽闪着眼睛,看着爸爸,随即低下了头,该来的总会要来,随后说道:“爸爸,您问吧,女儿保证如实回答。”说完,抬头看着爸爸,做好了准备。 “你跟江帆的事,是真的吗?” 016 他不配!(一) 尽管丁一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是当这话从爸爸嘴里说出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震惊,脸就红了,她嗫嚅着说:“爸爸,您……您干嘛这么说?您听到什么了吗?” 丁乃翔严肃地说道:“要说听到,爸爸早就听到了,江帆的妻子来学校找过我,但是爸爸没有问你,爸爸感觉你会处理好这件事。” 果然是袁小姶!丁一说:“爸爸,她什么时候找过您?” “就是我住院那次,爸爸对她的话多少是有些怀疑的,所以也没有直接问你,我住院是因为那个女人羞辱了我,我是一时气急,就发病了。别人说的我不会完全相信的,我要听你跟我说。” 丁一说道:“爸爸,她又来找您了吗?” “没有。” “那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您怎么又想起问这事了?” “哎,我是昨天去省城找我的同学,才知道你和小贺没有往下发展,我也就没跟他提你工作的事,因为没法往下说了……” 原来,昨天,丁乃翔去省里开红学研讨会,下午散会后,他便去省委宣传部找老同学,特意给他带了自己最为得意的一幅墨牡丹。不想,刚见了老同学的面后,老同学就说道:“老丁啊,咱们孩子们的事进展的不乐观啊!” 丁乃翔一听,说道:“不能吧,我家小一说他们一直在联系。” “呵呵,是一直在联系,你别忘了,他们还是同学。”同学部长说道。 丁乃翔心里就犯嘀咕,他说:“小贺怎么说?” “我那儿子,书呆子一个,他妈问了几次也不说,最后说给他装修房子,他才说,你家闺女没有看上他。他妈就问为什么,他说,反正就是没看上,人家不同意进一步交往,就是这么回事。那天我回家也问他,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哦,这个情况我还真不知道,没听我女儿说。” “难道你也不问吗?”老同学看着他,显然不相信。 “他们都是大人了,做父亲的,总不好天天追着女儿问这事吧。”丁乃翔解释道。 老同学意味深长地说道:“老丁啊,女儿大了,心思就宽了,小飞的表嫂跟你女儿是一个单位,她说可能你女儿心里有人了,你呀,还是问清女儿,她要是心里有人,你就是给她介绍个王子她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翔尴尬极了,关于女儿调动的工作的事,他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之前,还好说话,现在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了。 老同学没有白要他的墨牡丹,而是送给他一套精装的限量版的《二十四史》。 丁乃翔告别了同学,半路上,就把这套《二十四史》送给了司机。 丁一听完爸爸的叙述后,说道:“爸,当时贺鹏飞的表嫂第一次给我们介绍的时候,我就跟贺鹏飞说得很明确,这次也跟他说了,只是没有跟您说,我们是同学,除此之外不会有其它关系的。” 丁乃翔皱着眉,说道:“为什么?小贺不够好吗?” “爸。”丁一说道:“贺鹏飞我们是同学,他很好,我到目前也没有发现他有让我讨厌的地方,但是我们在一起谈天说地行,谈恋爱没有那种感觉,这是不能强求的。” “我看小贺哪儿都好,小伙子人长得精神,健康乐观,而且,他非常喜欢你。” “爸,您别说了,我们不可能的。”丁一说道。 “是不是你心里真的装着那个有妇之夫?”爸爸有些生气地说道。 “爸爸,他不是有妇之夫,他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他们已经上法庭打官司离婚了,而且,他在头来亢州之前就已经在和妻子闹不和。” “这么说你和他是真的了?” “爸爸,您别生气,我们……的确相爱了。”丁一说道。 “胡闹!”丁乃翔突然发火了,气得他手就哆嗉,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充当着什么角色?第三者,懂吗?不论你是多么的无辜,你爱的是多么的无私,这个烙印你会一辈子都抹不去的,就是他将来离了婚,你们结了婚,你的幸福也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懂不懂?这是不光彩的,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丁一的脸红了,她争辩道:“我不这样认为。他们的婚姻早就死亡了,无论我是否出现,他们都会离婚的。” “幼稚!”丁乃翔说道:“要是没有你,他们夫妇可能还会有复合的机会,但是,由于你的出现,他们夫妇就再也没有复合的可能了。这个你想过吗?我听说,如果不是他岳父,他不会有现在的地位,可见,他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是一个靠不住的人,这样的人,是不配跟我的女儿扯上关系的!” 听着自己无比敬重的父亲这样说,丁一急了,说道:“他不是!爸爸,您不能这么说他!” “我说重了吗?他就是一个没有责任的心的男人,这种男人我见得多了,以自己婚姻的不幸,博得你这种心地善良、单纯的女孩子的同情,花言巧语哄骗你,然后让你上钩。我之所以说他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男人,还在于他不该在没有离婚的情况下,招惹别的女人,何况他还是一市之长,从这一点上说,他就是玩弄女性的高手,不配做市长!” “爸爸——”丁一哀怨地叫了一声,梗着声音说:“爸爸,他没有,没有玩弄女性,他不是您说的那样,他是个非常有责任心、有担当的领导,他们的婚姻早就出现了问题,袁小姶早就出轨了,他之所以拖到现在才离婚,是因为他太善良,太照顾他岳父的面子了,才一直没有到法院离婚,袁小姶欺人太甚,他们不可能复合的。”丁一在为江帆辩解,同时也在为自己辩解。 “他老婆怎么欺人太甚了?”丁乃翔问道。 “先是跟踪拍照,后是给他下药陷害他,总之,该做的都做了。” “你说什么?下药?”丁乃翔问道。 “是的。”丁一几乎是含着眼泪,给爸爸讲了江帆的情况,讲了两次被老婆下药的情况。最后说道:“爸爸,即便没有我,他们也回不去了。” 丁乃翔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子,想了想说道:“小一,他的家庭太复杂,你不要搀和了,你要跟他尽快断绝关系,他的仕途要出事,不出事也不会太顺利,另外,他那个老婆不会让他消停的,所以,也不会放过你的,听话,不要跟他来往了。” “爸爸,我做不到……”丁一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你做不到也要做,长痛不如短痛!”丁乃翔断然地说道:“这种情况你就是跟了他,也不会幸福,说不定有一天他岳父一怒之下,把他的官位剥夺后,他就会一文不值,到那时,你们即便在一起,也没有爱情可言了,他就会迁怒于周围的一切,迁怒于你,因为,官场中的男人,把权力和位置看得至高无上,失去了权力,就失去了灵魂,一旦什么都没有了,他会不适应,会不开心,会怨天尤人。所以,这样的日子是没有意思的,是不会幸福的,等真的到了你们互相埋怨,互相指责的时候,你再后悔都晚了。” “爸爸,我们不会,不会的。”丁一流着眼泪说道。 丁乃翔继续说:“我知道,你妈妈去世的早,在你成长的时候失去了母爱,爸爸也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去了举目无亲的亢州,这个时候江帆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会感到温暖,感到了爱,把他当做你的白马王子,也许,你认为这才是爱情。但是,孩子,缺乏理性的爱,如同失控的火种,不仅将自己焚烧殆尽,也让周遭的人遍体鳞伤。我们应该怎样相爱?应当怎样和异性相处?责任是什么?恩义是什么?原则是什么?宽容是什么?这些,江帆作为一个官员,一个市长,一个比你大那么多的男人,他应该控制自己的感情。所以,他这样做我不佩服他。他该原谅他的妻子,该知道感恩,不该去勾引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这样的人咱们不要。小一,听爸爸的,世上没有后悔的药,没有永恒不变的情感,等你一旦明白,就晚了。” 016 他不配!(二) 听着尊敬的父亲这样指责着江帆,丁一心如绞痛,她泪流满面,说道:“爸爸,他没有勾引女儿,真的,女儿也没有勾引他,我们是自然相爱……”丁一泪流满面。 “他是!”爸爸有些怒了,说道:“就冲他为官不尊,为人不这一点就是!” 丁一见爸爸发怒了,就不敢言声了,只有低低饮泣。 “什么叫互相吸引,你没有任何社会阅历,他招惹你、甚至让你爱上他,就是他的错,我刚才说了,责任是什么?恩义是什么?原则是什么?他根本就知道,不顾责任、恩义和原则,不顾自己的身份,这样的男人是靠不住的,小一,你还让我说什么好呢?”爸爸激动地摊着手说道,他见女儿大气不敢出了,就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 “人生非常短暂和无常,你又心地单纯没有经受过磨难,我不能让你背负太重的负担生活,这个时候你可能会怨爸爸,等到以后你就会认为爸爸这样做是对的。孩子,放下他,让自己轻松快乐起来,贺鹏飞这个年轻人非常不错,我们撇开他的家世不说,他阳光健康,没有城府,而且有技术、有本事,这一点是那些官员没法比的。那些当官的,一旦离开那个位置,他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会,没有一技之长,而且,现在的官员风险越来越大,说不定在哪条船上湿鞋呐?他们面对的诱惑太多,金钱、美色,这些东西时刻在诱惑着他们,他们抗拒不了。贺鹏飞是可以跟你一起成长的人,你们俩会成为很好的伴侣,而且把你交给他,爸爸我是放心的,他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爸爸——”丁一说不出话了,她不敢再申辩什么了,只是冲爸爸摇了一下头。 老教授坐了下来,他看着女儿,既疼爱又气恼,说道:“听爸爸的劝,离开江帆,试着去接受贺鹏飞,或者是别的年轻人,寻找你自己的幸福。” 丁一泪眼婆姿地看着爸爸,说道:“爸爸,对不起,女儿……女儿做不到怎么办呀……” 看着楚楚可怜的女儿,丁乃翔没有立刻说话,重新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最后站在女儿的面前,表情严肃地说道:“孩子,你如果和江帆坚持下去的话,你不会得到我的祝福的!” “爸——”丁一哭出了声,她把头靠近面前的爸爸,抱住了爸爸。 丁乃翔见女儿哭成了泪人,自己也很难受,说道:“听爸的话,我不会害你,你跟他没有未来,他的妻子不会跟他离婚的,随便动动手指,也会把他捏死,你终究是要被他们伤害的呀!孩子,回来,回到爸爸身边,我不能让你有任何的闪失,那样就对不起你的妈妈了……” 老教授说不下去了…… 听爸爸提起妈妈,丁一泣不成声…… 老教授难过地说:“孩子,爸爸一天比一天老了,下个学期,我的教学任务就会减轻很多,你回来,让爸爸好好照顾你。” “我回哪儿呀?”丁一幽幽地说道。 “如果新闻单位不行,我们重新找别的工作,我相信我的女儿做什么都行。另外,你跟贺鹏飞是同学,你们俩不是没有缘分,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他才是你幸福的归宿,爸爸不是短视,你如果跟他成了,工作的问题自然而然就解决了。当然,你如果真的没法爱上他,爸爸也不强求你,只要你懂得放弃就行。” “爸爸。”丁一抬起头,看着爸爸说道:“无论跟他成不成,我工作的问题也不会找他爸的,您只要给我时间,我能自己解决工作的问题。” 老教授很是欣赏女儿的骨气,说道:“好孩子,有骨气,不愧是我丁乃翔和梅碧馨的女儿。可是孩子,千万不要因为他爸爸的关系,影响你跟小何的交往,那个孩子真的不错,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积极、向上、懂理,如今,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了,有他这样的学识和家庭的年轻人就更不多见了。相信爸爸的眼力,不会有错的。” “爸爸,我们都说好了,只保持同学关系。”丁一小声说道。 “孩子,只要你放下江帆,自然就会接受他了,他是个非常磊落的年轻人,如果你妈妈在世的话,也也会让你选择他的,听我的话,你跟江帆是苦路一条,他最终会让你失望的,因为他是个没有责任心的人……” “爸爸,求您,别说了,只要你肯给女儿时间,女儿会处理好自己的事……”丁一哀求地说道。 老教授也感到了疲惫,他虚弱地说道:“好吧,孩子,在这个问题上我给你时间,但是,如果爸爸给你找好了工作,你就调回,这个问题爸爸可能不会给你时间。” 丁一点点头,说道:“我听爸爸的。” 如果江帆真的走了,温庆轩也调走的话,她也就不想在亢州呆了,事实上,她也不好呆了,出去采访,难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指指点点。 这一夜,丁一失眠了…… 这一夜,江帆也失眠了。 江帆的失眠,到不是因为晚上喝的几杯酒,完全是因为跟袁副校长的谈话。他和袁副校长谈的很投机,而且他们谈的非常尽兴。尽管袁副校长贵为首长,副部级,但是他很善于倾听这位来自基层,有着自己思想和见解的官员的话语。而江帆,凭借自己不俗的谈吐、敏锐的视角、真实的感悟还有对基层工作深深的思考,对袁副校长征询的一些问题,不躲不藏,直抒胸臆,明明白白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不随波逐流,也不唯唯诺诺,用最真实的实例说话,引起了袁副校长无论是感情上还是思想上的共鸣,因为,这是他多年以来听到的最基层、最真实、最客观的声音,这对他的研究非常有帮助。 “出自肺腑的语言才能触动别人的心弦”,他们双方在彼此的相互交谈中,都获得了知识、拓宽了视野、增长了见识。 江帆很激动,像这样和高层领导人交谈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有观点、有内容、有思想、有内涵的交谈,让他激情荡漾,妙语连珠,他完全敞开了心扉,向袁副校长谈了自己想谈的问题。 班长已经给他打了两次电话催他去吃饭,袁副校长都没有放他走的意思,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江帆说:“今天晚上,班上的同学为我举行聚餐,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有时间再向您讨教。” 袁副校长一听他们聚餐,就说道:“那是不是请求你们班长多放一双筷子呀,我也去噌杯酒喝。” 江帆当然高兴,说道:“太好了,求之不得,您能来,大家肯定高兴得要火了。” 最后,袁副校长对江帆说:“我把你今天的谈话归纳六个字:言之有物、言之有序、言之有理,这说明你是一个非常注重学习的基层干部。” 江帆谦虚地说:“今天,会是我一生难忘的,因为这样近距离地向您当面请教问题,是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袁副校长笑了,说道:“又开始说虚伪的话了,以前,你肯定没想,因为那时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对不对?哈哈。” 江帆也笑了。 晚上,袁副校长跟大家喝了三杯酒后就走了,由于袁副校长的赏识,江帆成为这期学员们心目中的佼佼者。 回到宿舍,江帆兴奋地睡不着觉,他想到了回家的丁一,但他没有跟她联系,一是自己跟班长一屋,二是丁一也不方便,只是他没有想到,丁一度过了一个怎样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丁一请岳素芬吃饭,俩人就定在阆诸一个生态餐厅,里面环境很好,绿色植物和鲜花随处可见,这个饭店是嫂子杜蕾给她推荐的。 哥哥执意要送丁一去饭店,丁一不让,乔姨说:“人家女同志见面,你掺和什么?” 016 他不配!(三) 陆原说:“我也没说跟他们一块去吃,我只是送她到饭店,我掺合什么了,我保证连味都不会闻的。” 杜蕾就说:“小一,你就给你哥哥一个机会吧,不然你看他闲着难受。” 丁一说:“如此说来,那就发发慈悲吧,有免费的车不坐,我傻呀?” 小虎说:“我也去送姑姑。” 丁一说:“好,走。” 杜蕾预感陆原要跟丁一谈她的问题,就说道:“小虎不去了,爸爸送到门口就回来了。” 小虎就有些不高兴。 杜蕾就从丁一身边把小虎领了过来。 丁一说:“没事,让他去吧。” 这时,丁乃翔从书房里出来了,说道:“小虎,来,跟爷爷玩,爷爷留给你的作业做完了吗,我看看你画的小兔怎么样了?” “画完了。”小虎说着,就走进房间,去给爷爷拿画。 丁一和陆原就出了门。 陆原的确有话要跟丁一说,昨天晚上,他知道丁乃翔和丁一谈话,妈妈故意呆到很晚,小虎也不让奶奶走,妈妈就借故没有回去。 今天一大早,杜蕾和小虎还没有起床,陆原就先送妈妈回来,丁一还没有起床,他就敲开了丁一卧室的门,就见丁一两眼红肿,萎靡不振,陆原故意说道:“呦呵,昨天晚上是不是偷桃子吃了?” 丁一不解地看着他,揉着涨涨的眼睛说道:“没有吃桃子呀?” “没有偷吃桃子?那两只眼睛怎么红肿得像桃子一样?”陆原故意凑近她跟前看。 丁一一听,就怪嗔地看了他一眼,又重新躺在床上,想去昨天爸爸让他跟江帆断绝关系,眼泪就又流了出来。 陆原一见,就把房门关严,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说:“怎么回事?是不是昨晚挨训了?” 丁一看了他一眼,就把脸背了过去。 陆原就走到床的另一边,双手拄在床上,嬉皮笑脸地说道:“是不是遇到困难了?跟哥说,我有灵丹妙药。” 丁一的脸枕在床上,很快,床单就阴湿了一块。陆原见了,就慌了,说道:“嗨嗨嗨,我说,你怎么还来真的了?” 他走到那张小梳妆台前,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了丁一。 丁一抓过来,鼻涕眼泪的擦了一大把,随手就扔在了地上,陆原一见,赶忙弯腰捡起,说道“你怎么随地乱扔垃圾?小时候老师怎么教你的?” 丁一噗嗤一声又笑了,说道:“我要湿毛巾,要热的。” 陆原捏着她扔的纸团,说道:“好的,马上。”说着,就出去了,把那纸团扔进了纸篓,去洗手间,打开热水,把毛巾给她浸湿,折好,放在手上,进来后,说道:“湿毛巾来了——” 丁一接过了湿毛巾,仰面躺在床上,轻轻地擦着双眼,又将温热的毛巾敷在眼睛上,就不动了。 陆原见她不动也不说话,就问道:“嗨,说说,干嘛哭呀?” 丁一听陆原这样问她,眼泪又流了出来,她不由自主地说道:“哥,你要是我亲哥就好了……” 陆原一下慌了,说道:“你傻丫头,你没病吧,我就是你亲哥呀,你就是我亲妹妹,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你现在还有脑子吗?” 彭长宜咧了一下嘴,笑着“嗯”了一声,就用毛巾擦掉眼泪。 陆原说:“别没完没了的,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自己是正常恋爱,丁一会毫无保留地跟哥哥说的,但是,自己跟江帆是属于非正常恋爱,她就不好意思说了:“没事了,你出去吧。” “嗨,咋这么没良心?过河拆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哥哥我去给你出气!”陆原一边说,一边把短袖撸到了肩膀上。 “没人欺负我,我就是伤心,想哭行了吧?”说到这里,丁一的眼泪又出来了,她赌气把脸上的毛巾扯下,丢到陆原的手里。 “好好好,我出去,你别哭了好吗,哭的我心都碎了。” 陆原拿着毛巾就出去了,到洗手间把她那块小毛巾洗了洗,就又给她送回来了,说道:“我又回来了,这个给你。” 丁一接过毛巾,看着哥哥,说道:“哥,对不起。”接过毛巾,就盖在了眼睛上。 陆原只有看到她在想她妈妈的时候这样哭过,平时还真没见过丁一这么悲伤过,尽管她不是一个刚强的女孩子,但是平时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也就没见她这么哭过,肯定是昨晚被训了,就说:“是不是昨晚被训了?” 丁一拿开毛巾,擦着双眼,说道:“哥,求你,别问了好吗?” 陆原说:“好的,我不问了,你如果心情不好,就再躺会吧,我回去。”说着,就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丁乃翔书房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敞开了,陆原就冲厨房里看了一眼,说道:“妈妈,我回去了,一会就带他们娘俩过来。” 乔姨说:“早饭别在外面吃了,小虎肚子不好,我在熬粥。” “嗯,好的。” 他刚要转身走,丁乃翔在出现在门口,冲他招了招手,意思是让他过去。 陆原就走进了书房,丁乃翔问他:“小原,小一怎么样?” “她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我问她什么也不说,就是流眼泪。” 老教授叹了一口气,说道“回头你好好劝劝她,让她好好跟贺鹏飞处。” “妹妹不愿意贺鹏飞吗?”陆原问道。 “他岂止是不愿意贺鹏飞,就是张鹏飞李鹏飞她也不不愿意的。”老教授赌气说道。 “那为什么?” “哎,她心里有了不该有的人,别人再好也不会上心的。” “有了不该有的人?”陆原就在心里琢磨这句话,慢慢他就琢磨出了意思,最开始的时候,陆原就担心这一点,妹妹周围都是已婚男性,机关里这种事不少,但是他没想到果真发生在了丁一身上。就说道:“是谁?” “别问了,这事,没跟小蕾和你妈妈说。” “爸,在妹妹的问题上,您不要拿我当外人。” 丁乃翔看着陆原,见他目光深沉、认真,就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是亢州的市长。” “江帆?”陆原吃惊地说道。 “你认识江帆?”丁乃翔看着陆原问道。 “认识,有一年我去看妹妹,就是江帆和彭长宜他们几个人请我吃的饭,还灌了我不少的酒,那个时候我看着很正常。”陆原说道。 “那个时候正常,现在变得不正常了。”丁乃翔说道。 陆原低头,仔细地想了想说:“我的确没有看出哪里不对劲,而且我对江帆的印象蛮不错的,感觉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官员。” “当官的,有几个不会装的。”老教授的脸上就有了鄙夷之色。 “爸,您确定就是江帆吗?”陆原还是不能相信。 其实,在陆原心里,他一直担心妹妹会爱上彭长宜,他并没有想到妹妹会爱上江帆? “小原,你怎么还不明白?不是我确定不确定的事,是小一自己承认的啊。”老教授无可奈何地说道。 陆原吃惊地张着嘴,半天才说道:“哦?那江帆不可能没有家室?” “所以我是坚决反对!”丁乃翔重重地说道。 “我也坚决反对!”陆原毫不犹豫地说道,又问道:“可是,您是怎么知道的?是妹妹主动告诉你的?” “她怎么可能主动告诉我?是我问的她!至于我怎么知道的,这个,你就别问了,对了,小原,关于你妹妹这事咱家就咱俩知道,别跟她们女人说。”丁乃翔不想跟陆原说袁小姶找过他的事,也不想让家里更多的人知道丁一和江帆的事,他在心里还是很维护女儿的。 陆原说:“爸,我懂,您放心,不说。” “我知道你始终都拿小一当亲妹妹看,她跟你的感情也很好,我的确对她关心的少了,这一点,你弥补了我的不足,所以,你平时没事的话,多给她打打电话,勤沟通一些,掌握一下她的情况,把她一人孤零零地放在亢州,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的确不放心啊。”丁乃翔忧心忡忡地说道。 “这个您放心,我会的,您不是想把妹妹调回来吗?”陆原说道。 “是啊。” “有进展了吗?” 丁乃翔皱着眉说道:“嗨,有什么进展啊,前两天去省里开会,找了我那老同学,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是小贺的父亲!” “啊?哈哈,这么巧!”陆原笑着说道:“那您就不用找别人了,这事如果妹妹没有意见,铁定了能成。” “关键是她不愿意啊,鬼迷心窍了,哎——”丁乃翔使劲地叹了口气。 陆原轻声问道:“您昨晚跟她谈了?” “谈了,我非常明确地表明了我的立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管用——” “妹妹怎么说?” “她肯定不同意啊,一个劲地哭,唉——有时间你劝劝她,她跟你亲,毕竟你们是同龄人,可能也好沟通。” “放心,抽时间我找妹妹谈谈。” 正是有了和丁父的对话,陆原才坚持要送丁一去饭店赴约。 等丁一坐上车,陆原说道:“嘿,没戴个大墨镜呀,两只眼睛红得跟个桃子似的。” 丁一听了,连忙放下前面的镜子,看了看,将镜子推回,就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太阳镜戴上。 陆原看了她一眼,说道:“爸爸都跟我说了。” 017 彭长宜主动结盟壮大力量(一) 福源山庄,是康斌的妻子和康斌的弟弟开的饭店,康斌的弟弟是国家二级厨师,由于妻子生了病,家里离不开,所以康斌的弟弟就从北京回到三源,跟姐姐合伙开了这家饭店。 如果说三源招待所和宾馆几乎包揽了三源县官方的接待,那么福源山庄则几乎包揽了驻扎在三源县的外来企业、驻军和矿山的客饭。三源县招待所和宾馆都承包给了建国集团,所以福源从不跟他们竞争官方的客人,而是把目光瞄准了外来的企业和驻军,尤其是锦安钢铁厂和锦安水泥厂,这两个长期大客户也能让福源饭店维持下去。 彭长宜听齐祥说在福源饭店见面,应该是不错的选择,因为福源,很少有官方人去吃饭,凡是官方去吃饭的地方,都是拍邬友福和葛兆国的马屁去了,只有几个政界上的挚友会来福源。所以,那里应该是比较清静的地方,再有,选择这个点去饭店,很明显这个时间是没有客人的,也不用担心碰到熟人。 彭长宜笑着问齐祥,说道:“是你选的地方还是他选的?” 齐祥说:“是他,他问我去哪儿找彭县长,我说你挑个地方吧,他自己就说了去福源。” 彭长宜点点头,这就说明,康斌已经意识到这家找他是属于私下会晤,甚至康斌都有可能想到自己找他谈什么了。 “好,老齐,用你的车,把我送过去。” 齐祥开着一个没有牌照的老桑塔纳,没有司机,上下班都是他自己开着,听了彭长宜这话,就率先出去了。 彭长宜上车后,齐祥说:“忍着点,这个车空调不行。” 彭长宜是第一次坐他的车,就说:“怎不修修啊?大热天的天,没有空调哪行?” “修就得花钱。”齐祥老实地说道。 想起市委办公室主任坐的是新捷达,彭长宜就说:“花就花呗!要不等过了这段换一辆。” 齐祥说:“凑合着开吧,我开了好几年这个破车了,冷不丁你给我换了新车,指不定人家又说什么呢?别找事了。” 这么长时间,齐祥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看来,他肯定是听到了一些人的闲话,就想了想说道:“不换也行,改天把它送到修理厂,大修大换,就留个外壳就行了,钱你不用操心,最近事多,没有一双好腿不行。” 齐祥说:“我到是有过这个想法,一直不好意思跟您提,那等忙过这段,我就把它送汽修厂。” 彭长宜想这个齐祥也好算本份,机关这么多车都归他管,他居然没有把自己这车修好?对他也就多了敬意。 齐祥的车一直开进了福源饭店大门里,直接奔了后院,彭长宜下车后,早就看见康斌站在门口,齐祥看了他们一眼,就掉头走了。 彭长宜笑着对康斌说道:“康老兄,不错呀,家里开着这么一个大饭店,却从来都没有招呼过兄弟喝酒,看来是怕我不给钱啊。” 康斌今年五十岁,口碑和能力都比较好,是那种低调稳重的干部。彭长宜知道,他的低调和稳重不是源于他的性格,很大程度上是三源的政治生态形势造就了他的低调,不关自己的事,他不搀和,你给多大权力就使多大权力,不给就不使,所以,几年下来,表面上和邬友福和平相处的还可以,但内心不满是肯定的,因为在三源的干部中,绝大多数对邬友福都是敢怒不敢言,尤其是对他的家长制的作风不瞒。另外,康斌死看不上葛氏兄弟的做派,葛氏兄弟也从没拿他当过回事,就连那个周连发都不听他这个政法委书记的,有什么事,从来都是直接跟邬友福汇报,全然不把他这个政法委书记放在眼里。 彭长宜刚来的时候,他也和三源大部分人那样,对彭长宜给予了很大的希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彭长宜变得让他琢磨不透了,所以,一直以来跟彭长宜都是平静相处,既不跟他结盟,也不远离他,始终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他相信,彭长宜如果想在三源有所作为,必定会主动来找他,只是这一天来得比较晚而已。 康斌看彭长宜丝毫没有矫揉造作之情,也没有单独跟他会面的尴尬和生涩的表情,无论是说话的口气还是神态,都像是他们彼此很熟悉的那种,这让康斌心里非常舒服,他也就毫不隐晦自己的观点,就说道:“我哪敢请你啊,万一请不动你,我多没面子呀。” 彭长宜眼睛一瞪,极其认真地说道:“你请了吗?” “呵呵,没敢呀。”康斌摊着两只手说道。 “还是的,你没请怎么知道请不动我?”彭长宜有些得理不饶人地说道。 “呵呵,我是怕县长为难,按照惯例,请你吃了饭,就要照顾本饭店的买卖,不照顾这里吧,你肯定觉得不好意思,照顾了吧,你也会为难,因为政府那边所有的客饭都在招待所和宾馆。所以啊,我就是想请,也就不敢请了,怕给县长你找事啊。” 彭长宜听了康斌的话说道:“嗯,这么说我心里还好受点,我一个人孤单单地在外边,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你老兄家里开着饭店居然一次都没想着老弟,我一直为这事纠结,你这样一解释,我心里这疙瘩啊也算解开了,从此就不再记恨你了。” “哈哈哈。”康斌见彭长宜跟自己以兄弟相称,就用手指着彭长宜,说道:“早就听说彭老弟嘴叉子厉害,果然如此啊!” 彭长宜就随着康斌来到了三楼一个最里边的屋子。 里面是一个小雅间,但显然不是吃饭用的小雅间,而是临时招待客人休息用的。彭长宜进来说道:“嫂夫人呢?” “他们都还没有来,太早了。” “开饭店很辛苦吧?”彭长宜打量着四周问道。 “挣的就是辛苦钱,没有客人急死,有了客人累死,每天晚上都过了12点钟才回家。” 康斌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说道:“我来的时候去了一趟有福书记的办公室,看见老葛和喜来在,我打了个招呼就出来了。” 对于这种现象彭长宜早就习以为常,他笑着说道:“我今天来是想找老兄你征求一下意见,另外对于一些问题我也想跟老兄你沟通一下,毕竟你老在三源的时间长,工作经验丰富,原来也想找你聊聊,只是这段太忙了,真的抽不出时间。” 康斌知道彭长宜说的这话有些装,但是没办法,官场上的人都是这样,不到最后谁也不会亮牌,该装就得装,只有会装的人,才能会周旋,如果连装都不会装,说明你这个人太幼稚了,也是办不成什么大事的。有的时候,装,其实是为了作势,《孙子兵法》告诉我们:“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 其实,康斌早就在暗中观察彭长宜,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观察他对邬友福等人的反应和表情,结果就发现彭长宜这个人太能装,城府太深,很不容易破解,没有对任何人任何事表现出自己的倾向,只知道埋头抓旅游,所以,康斌也就像大多数人认为的那样,他抓一把政绩就会走人了。直到“彭三条”的出现,才感觉自己跟大多数人都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他们并不了解这个年轻的县长,他不但要政绩,还要在三源鼓捣点事出来。今天刚上班他接到齐祥打来的电话,说彭县长找他,尽管齐祥没有跟他说县长找他干嘛,只是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只这一个信息,他就明白了彭长宜的目的,这是在向他招手,在向他释放出结盟的信号。 017 彭长宜主动结盟壮大力量(二) 一直以来,除去工作,彭长宜很少找人谈过话,在他的印象里似乎从来都没有过,更不见他跟哪个常委单独接触过,他总是把自己放在一个相对单纯的层面上,从不掺合三源的是是非非,这次能主动找他,对于他来说也是求之不得,如果能和县长结成同盟,对于内心并不甘于寂寞的康斌来说,的确是一次机会。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跟齐祥说,现在就有时间,我到哪儿去找县长。齐祥说让他选地方。无疑,这又是一个信号,如果是谈工作,就会是双方的办公室,齐祥就不会说让他选地方了,而且眼下是上班时间,既然让他选地方,那肯定就不会是在单位的办公室,县长约县委副书记见面,如果不是谈工作,那又是什么呢?康斌决定抓住这次机会,大胆地说了在福源饭店。而齐祥很痛快地答应了,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这就更加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康斌预感到了某种时刻就要来临了,他的心里有了那么一刻的窃喜,放下电话,跟秘书说自己出去一趟,有事打电话,就开着车,来到了自家饭店,饭店只有一个亲戚看大门,值班的人都还在睡觉,非常安静,他刚刚沏上茶水,就看见齐祥的车到了,就赶紧下楼,把彭长宜迎了进来。 由于之前彼此都有了心理铺垫,一见面就有了某种默契,不但没有为这么诡秘的见面而尴尬,反而很磊落、轻松和自然,尤其是彭长宜见面开他的玩笑,更让康斌感到彭长宜似乎已经和他神交已久,所以,他也就很放松地和彭长宜说笑着。 彭长宜没有立刻落座,而是站在前后窗前看了看,说道:“不错呀老康,我发现三源的干部都比亢州的干部有经济头脑,家里都有个小实体,有这么一个小天地。” 康斌说:“有什么经济头脑啊,亢州的干部思想更活跃,只是你们那里离北京近,锦安和省城的领导经常光顾,你们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搞经济罢了,三源,天高皇帝远,只要我们不给上级惹事,他们对这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康斌递给彭长宜一支烟,彭长宜摆摆手,康斌就放在了自己嘴里,点着,吸了一口,又说道:“再说,只要不参与经营,也不算违规。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弟弟家里情况特殊,弟媳得了肌无力病,没有劳动能力,孩子要上学,他本身又有这个技艺,就回来自己单干了,我家属在这儿算帮他忙。” 康斌的家属五年前就办了内退手续,帮助弟弟管理饭店。尽管彭长宜一次都没来过这个饭店,但是他了解这一情况。彭长宜就笑着说道:“说来惭愧,明明知道这是你家人开的饭店,我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康斌说:“这我能理解,咱们市委市政府的客饭都在县招待所和宾馆,对于这类小事,彭县长也不屑于过问的,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请你来,原因也就是怕你不好摆布。” “呵呵,说真的,除去那些推不开的应酬外,我也几乎很少在外边吃,就连早点都在部队吃,偶尔在路上吃,中午就是随县里的安排,到三源后,我私人应酬很少。” 彭长宜来三源后,他很少在干部中间走动,这些干部们中有一大部分人并没怎么拿彭长宜当回事,因为他们知道,撑着三源天空的是邬友福,就连常务副县长有什么工作计划都是先跟邬友福汇报,也没拿他这个县长当回事,彭长宜参加的酒场就很有限了。今天听彭长宜这样说,也表明他的心里是不平衡的。康斌就说: “呵呵,是啊,这样也好,省得招惹是非。” 彭长宜笑了,看了康斌一眼,坐下,说道:“康书记,一直想找您老兄坐会儿,为什么又一直没有付诸行动,说真的,我也是有顾虑。” 康斌见彭长宜说话很真诚,就点点头,说:“我理解。” 彭长宜说:“但是,最近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我不得不来向您这个政法委书记讨教了。” 果然在康斌所料之中,他就有点暗暗窃喜,说道:“彭县长你太客气了,咱们兄弟尽管平常接触不多,但是康某欣赏你的为人,也理解你的难处,所以,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咱们共同商议。” 康斌的态度也在彭长宜的预料之中,他说:“最近,三源发生了好多事,可都和政法口有关啊,按说,本不该是我一个县长过问的事,但这些事又都和政府工作有关,所以有些事,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于是,彭长宜就把从发现七具尸体到汇鑫铁矿遭到恐吓的事,以及对矿山的治安管理,等等一揽子事,跟康斌阐述完后,说道:“我两次在会上提出成立专案组的事,但是邬书记不同意,他就认为是无名尸,可是,我刚才听说人家家属都找上门来了,难道还按无名尸处理吗?这也是引发我即刻来找你的原因所在。” 康斌说道:“这个事我也是在头来的时候刚听公安局人说的,彭县长,说来很惭愧,尽管我是政法委书记,但是咱们县的情况特殊,什么事都要经过邬书记点头才行,他不点头的事,是行不通的,你也来了有一段时间了,有些情况你可能也了解了,县公安局局长他是不听我这个政法委书记的话的,他是直接受命书记的,我这个政法委书记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大部分时候说话不算话,小部分时候是有责任需要我承担的时候,才被人想起,不光政法口我管不了,就是组织口的事,我也是摆设,没办法,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也就习惯了。你说话,没人听,还惹人不高兴,还不如不说,所以,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好好好、是是是的习惯了。” 彭长宜笑了笑,喝了一口水,继续听他说。 “本意来讲,我是同意成立这个专案组的,你也知道,在会上我是举了手的,但是,怎奈票数太少。其实,对于黄土岭发现尸体情况,老百姓早就给我们破了案了,只是我们还在自欺欺人、装聋作哑地在那儿兜圈子而已。” 彭长宜说:“康书记,你既然说到这儿了,那么我就跟你说件事,我跟任何人都没有说过,前几天,翟书记为这事把我叫去狠狠地骂了一顿,骂得我好凶,直接问我还想不想干!他对我们县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很不满意,对我们瞒报情况就更不满意了,我这顿骂挨的有些冤枉,是替你和有福书记挨的呀。所以,我找你来,就是想跟你统一一下意见,我们做做常委们的工作,争取把这个专案组和矿务局尽早成立起来,好往下开展工作。” 康斌一听,锦安市委书记对三源不满意,却不批评邬友福,单把县长叫去臭骂了一顿,这骂里包含着信任,甚至还包含着某种特殊的待遇,肯定还有嘱托什么的。邬友福本事再大,手再大,那是在三源,在锦安他就不算什么了,如果眼前这个彭长宜肩负着锦安市委的特殊任务,那么,他这个管组织和政法工作的书记,必须识时务,坚决和彭长宜站在一起,别的常委谁都可以保持中立,唯有他不能,因为他是政法委书记,不是左就是右,不跟彭长宜站在一起,就是跟邬友福站在一起,他是不会跟邬友福站在一起的,他可以不反对邬友福,但是不会跟他们同流合污,想到这里,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翟书记也知道了这事?” “哎,什么事能瞒过领导。”彭长宜咧了一下嘴说道。 “那翟书记怎么指示的?” 彭长宜笑笑,说道:“翟书记的意见很明确,成立专案组,县领导要亲自抓,所以我就想到了你,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我就跟翟书记汇报,由你牵这个头,怎么样?” 一个专案组由政法委书记牵头,的确很少见,但是这也说明了干系重大,他苦笑了一下,说道:“是不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017 彭长宜主动结盟壮大力量(三) 彭长宜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就说道:“翟书记嘱咐我说,在三源,要多依靠和信任那些对党的事业忠诚、对工作认真的干部们,共同做好这件事,做好三源的事。说到这儿的时候他提到了你。” 康斌听了很激动,尽管这几年自己一直是安于现状、忍而不发,但不是没有梦想,也是在等待机会,毕竟,谁也不想这么默默无闻、无所作为下去,每个官员心中,都会有一个自己的仕途梦,都会有自己的一番理想和抱负,如今,这个机会彭长宜给他送来了,他当然不会让它稍纵即逝,从眼前流失,他深深地知道,如果他放过,或者是拒绝,那么他的仕途未必能像现在这样安稳,上级,不会饶了他的,彭长宜也不会让他安生,所以,他别无选择,想到这里,他说道: “请翟书记放心,我一定完成好这个任务。”说完这话,康斌受到了鼓舞。 彭长宜说:“另外汇鑫铁矿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对这事你怎么看?” 康斌想了想说道:“你也知道建国集团的关系,对于这事,民不举官不究,再说,即便民举了,又能怎么样?别说一个汇鑫矿,建国集团并购的矿大都是这么得来的,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的了,谁能拿他怎么样?尽管手段恶劣,但那些老板们都忍气吞声,别人也就管不着了。” “哦?以前也有过吗?” 听彭长宜这样说,康斌站了起来,说道:“呵呵,以前,再早以前都有过,这算什么,要说这三源,这样的事可是不少了,但是谁也管不了,别看我是个政法委书记,说真的,我屁事不顶,回头有机会你问问赵建业,你问问他接到过多少这方面的举报信?有用吗?没用,什么用都没有,动不了人家。”康斌说着说着就很气愤。 彭长宜说:“还有举报信?都举报什么?” 康斌冷笑了一下,说道:“举报的内容多了,除去咱们刚才说的那些,还涉及到了强奸**、**、赌博,多了去了,你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强奸**?那是犯法的?”彭长宜说道。 “在三源,谁是法?”康斌冷笑着问了一声。 彭长宜说:“但是如果对方坚持告,无论他背后靠山多大,都会栽进去的呀?” “看来,你还不了解三源,老百姓早就有顺口溜:二爷的鸡,邬爷的处,大爷的娘们儿最风流。” 康斌见彭长宜不解地看着他,就说道:“真没听说过?” “没听过,所以不知道指的是什么。” 康斌听他说不知道这句顺口溜,就装得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彭县长,这个顺口溜尽管在民间有传播,但是在领导干部中也有相当的一部分人知道,你来三源这么长时间了,老齐和小庞都没有给你讲过这个顺口溜,无论是年岁还是级别我又都比他们高,可是我的觉悟却没有他们高,我很惭愧,既然你没听说过就不要打听了,我也不好再给你解释什么了。” 尽管康斌没有解释,但是彭长宜已经悟到了“邬爷”是谁了,这个段子肯定跟邬友福有关,他就说道:“有的时候,民间流传的顺口溜,说的也可能是现实。既然你不愿再提,想必是拿不到台面上来的,那好,我就不问了。但是,这和强奸**有什么关系呢?” 康斌笑了,说道:“唉,我本不想说,你还非得逼我说,好,怎么我也当了小人了,那就小人当到底吧。” 彭长宜笑了,说:“有些情况我不了解,你要是再跟我捉迷藏,我掌握不了真实情况,就会失去对事物的判断力,我不可能为了一句坊间的笑话再去东问西问的。” 康斌说:“呵呵,我之所以把这个笑话拿出来说,其实也是想解释刚才那句话的。二爷,其实说的是葛二黑,人们出于对他的尊敬,有的时候当面跟他叫二爷,二黑有个爱好,他喜欢玩鸡,别看这个人心黑手辣,放荡不羁,但他却有个非常朴素的理论,他说,男人找女人无非就是发泄,既然是发泄,是女人就行,没必要找情人,包二奶,那样太麻烦,不如去夜店找鸡,一把一清,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谁也不欠谁的,提起裤子就走人,所以,他喜欢玩鸡;大爷,就是他哥葛兆国,葛兆国你应该知道,那个夜玫长期跟着他,不但是他的情妇,还是他们哥俩的得力助手,二黑头脑简单,有些事葛兆国不便出面,夜玫不但为他们出谋划策,还冲锋陷阵,葛家兄弟能有今天这么大的产业,夜玫有一半的功劳在里面。但是葛大爷不光夜玫这一个女子,他身边总是有新的面孔,有的还是下属的老婆,是有名的色鬼,夜玫开始也闹,这事本来老婆都管不了,她一个情妇就更管不了,后来也就不管了,反正夜玫自己合适就行,夜玫没少给建国集团出力,也没少为自己积累财富,对此,二黑就跟夜玫有了意见,但是夜玫掌握着葛氏集团的财务大权和业务大权,也掌握着他们许多见不得人的证据,所以二黑也不敢对夜玫怎么样,何况,夜玫是个精明会来事的女人,葛兆国离不开她,葛氏集团离不开她;邬爷的处吗……” 康斌看了一下彭长宜,彭长宜故作漫不经心地听着,康斌说道:“邬爷,你该知道是谁吧?就是咱们老大。” 彭长宜故作吃惊地看着他。 康斌看看彭长宜,郑重地说:“首先声明,这可都是谣传,谁也没有证实过,我就算以讹传讹。”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就当‘讹’来听。” “哈哈,是啊,不然咱们一个县长一个副书记,在背后议论领导实在是有些不体面,说重一点就是有悖党性和原则。” “放心,既然是传言,你当传言说,我当传言听不就行了吗?”彭长宜无所谓地说道,但是,他感到这些传言,肯定蕴藏着某种真相。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康斌喝了一口水,说道:“传说,邬爷有个爱好,他这个人有洁癖,他很害怕女人招上自己一身病,从来都不找不熟悉的女人,所以,对处女也就情有独钟,两三年前,据说,他玩处女曾经到了痴迷的地步,怎么痴迷咱们就不知道了,只是有一次,有人告二黑强奸**,这个**是二黑媳妇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可能当时还不满十六岁,家长领着她来找二黑媳妇,希望他们能给孩子在城里找个工作。二黑的企业本身就开着所谓的私人会馆,这个小姑娘自然而然就被安排到了二黑的宾馆,当了一名服务员,后来,小姑娘不干了,偷偷跑回到家,跟妈妈说晚上总有个蒙面人半夜来到她的房里,跟她睡觉,每次都折腾她到天亮。这个妈妈大骂二黑是禽兽,一气之下就把二黑告到了当地派出所。三源的公安系统没有不认识二黑的,也没有不给二黑面子的,当二黑知道女孩家人告他的时候,他连面都没露,派人给女孩子家送了一笔钱,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后来,他喝醉了酒,别人就拿这事调侃他,问他**是什么感觉,他跟别人说,自己从来对什么**、处女的不感兴趣,处女太麻烦,也太娇气,不如鸡活儿好,他从来都不找处女玩。别人又问他,那你夜夜蒙着面干嘛去小姑娘的房间?他说,其实那不是他,他只不过替人背了黑锅。在三源,能让二黑背黑锅顶着***骂名的人能有谁?喜欢处女的能有谁?不想暴露面目又想玩处女的又有谁?” 康斌一连用了三个问号,彭长宜有点触目惊心!就想起了第一次在矿难现场看见邬友福时的印象,干净,衣服鞋子一尘不染,假发梳理的井井有条,面色红润,健康,而且保养的非常好,一看根本就不像一个贫困地区的县委书记,到像一位养尊处优的阔佬。 彭长宜琢磨了一下说道:“怎么就能证明那个蒙着脸的人就是……”彭长宜的嘴唇动了一下,没有发出“邬”的音。 “刚才就说了,没人去证实,所以才是传言吗?”康斌说道。 “那是,那是,可是,为什么他对处女感兴趣是两三年前的事?” 康斌笑了,说道:“看来你对三源除去旅游,什么都不知道啊。”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 “据说,后来他得了不举的病,是黑云治好了他,并且天天给他熬汤滋补,所有,这两年又有了精气神了,那几年他人明显的脾气爆操,变态。”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明白了,那‘**’指的是什么?” 018 罪恶掩不住了(一) 葛二黑开了一个私人会馆,对外不营业,只接待一些关系户,这个私人会馆在城外,我去过一次,外面看就一处农家大宅子,但却是高墙电网围着,里面设施却相当高级奢华,有好几个院子,院套院,高级住房,舞厅,ktv,可以说外面有的他这里全有。据说他还有个地下室,这个地下室是**,没到天擦黑或者节假日,外地的豪车一辆接一辆的来……” “等等,就没有人管吗?”彭长宜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由于他不对外营业,是没有理由干涉人家的,再说了,即便营业,谁我查他呀?” 是啊,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们是可以一手遮天的。彭长宜点点头,向康斌伸了一下手,让他继续说。 “尽管是所谓的私人会馆,但是每天都会看到花枝招展的女人从这里进进出出,老百姓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就说那里是个淫窝,**、赌博的场所。” 彭长宜又问:“本地有人去吗?” 康斌说:“本地能去那里的人很少,也就是来三源开矿的那些外地老板有去的,前几年,有个外地不知水深,去那里赌博,两天两夜没出来,等再出来的时候,他的两个铜矿就都易主了,后来从自己包的山头跳崖了。” 彭长宜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确有其事?” 康斌严肃地点点头。 彭长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他看中的那些山山水水的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地方? “纪检会接到这些举报信后怎么处理的?”彭长宜把话拉了回来。 “能怎么处理?查无实据,这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了。”康斌摊着手说道。 “举报信是匿名的吗?” “全是匿名,谁敢用真名?后来,邬书记为此专门开了一个这样的会,做出一个决定,凡是匿名举报信,一律不予理睬。” 彭长宜又问道:“这些举报信只限于县级吗?” “据说锦安和省里也有,无论是锦安和省里,最后要调查,都是要县里协助的,这里面的事难道你我还不懂吗?所以,大多都是‘查无实据’。” 彭长宜点点头。 “不过,自从矿难发生后,他们这个私人会馆似乎消停了许多,毕竟二黑现在的身份比较敏感,还是有所收敛的。” “他这个私人会馆开了多长时间了?” “好几年了,怎么,你一直没听说?” 彭长宜说:“是啊,有几次二黑想请我去他家里吃饭,说他家里请的厨子如何如何好,我当时没介意。” “看来,你身边的人都不敢跟你说。” “呵呵,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是另类。”彭长宜苦笑了一下。 康斌说:“你不是另类,也没人相信你跟他们是一伙儿,但是还没有人敢跟你说闲话,是因为你平常太清高,不说闲话,不加入任何派别,别人摸不清你的底,谁敢告诉你?”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有这么拒人千里之外吗?” “有没有事实摆在这儿了,如果你要是不主动找我,不跟我交底,不跟我说翟书记,不说专案组,我不会跟你说这些闲话的。”康斌严肃地说道。 其实,开始的时候,也是彭长宜有意远离这些是非,并不是没有人想跟他说这些,包括小庞,包括羿楠,是他不想听。但是眼下,显然不是开始的形势了,多听听,对以后的工作会有利。不过,齐祥也从没跟他说过这事,就有些意外了? 彭长宜无可奈何地笑笑,说道:“其实,我向来对这些传言不感兴趣,总感觉这些对于团结有害无利,所以身边的人不跟我说也正常,但是你老兄说就不一样了,首先你的站位和角色不一样,无论是党性和原则立场,都有自己的底线,这也是我敢贸然找你的原因所在。同样的话,我可能会信你的,但我不相信别人的,这很正常。” 听他这样说,康斌也很受鼓舞,他说道:“正因为我一直固守着底线,所以也一直在维持着班子内部的团结,我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因为我清楚,有些事我改变不了,那么就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吧。” 是啊,在三源干部队伍中,有康斌这样思想的人大有人在,比如齐祥,比如赵丰,甚至梁青河,都属于这样的人。他们默默无闻,保持着自己的本色,做到不同流合污已属不易,这也是彭长宜跟齐祥接触的时候,尽量不谈论别人是非的原因所在。因为,跟这种群体的打交道,你就要摸清他们的底线,使用他们欣赏的手段,取得他的信任,他才肯效忠于你,死心塌地地追随你。 他今天敢找康斌,主要是通过长期观察,他发现康斌并不像他自己说得那样心如止水,他和齐祥不一样,齐祥安于现在的位置,做好该做的工作,对得起良心就行了,但是康斌有欲望,有不满,有不平,这样的人是没有得到发挥的机会,一旦有了发挥的机会,就会暴露个人的野心。所以,他才敢假借翟书记的口,说出“依靠康斌同志”的话。果然这话好使,康斌眼里瞬间荡漾出的火花被彭长宜捕捉到了,这一刻,彭长宜更加有了信心。他不用担心康斌会有一天会跟翟炳德对质这话,因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一个下级,听到上级这样信任自己,早就沉醉了,谁还会怀疑真假,再说了,即便有一天他们见面,也断断不会问这种无聊的话的,问了,就等于是对领导不信任,谁都不会开这种政治玩笑的。 他们又对矿难、死尸、汇鑫铁矿的事交流了意见和看法,最后,彭长宜说:“为了能使成立专案组的提议顺利通过,康书记下来还要做做其他常委们的工作,统一思想,争取下一次会上能被通过。” 康斌说:“你放心,我下来就办。再有,如果专案组太刺耳的话,我们不妨改个称呼,叫调查组怎么样?” 彭长宜一听,立刻就冲他竖起了大拇哥,不住地点头。 这时,康斌和彭长宜的手机先后响了起来,彭长宜的是小庞打来的,小庞说道:“县长,那些人来了。” “哦?来了多少?” “政府这边十来个,市委那边二十来个。” “嗯?”彭长宜有些纳闷,褚小强早上说就来了七八个家属,怎么一下子变成三十人了?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说道:“他们有什么要求?” 小庞说“查清真正的死因,追究责任人,另外,据说这帮家属又招来了另一帮家属,那帮家属也快到了,还来了两位媒体的记者。” 彭长宜说:“知道了,我一会回去。” 康斌的电话是邬友福打来的,邬友福问他在哪儿?康斌说肩膀抻了,到推拿诊所按摩来了。邬友福让他立刻回去,说出事了。康斌就问,出了什么事?邬友福没有回答,就挂了电话。 康斌合上电话,就有些生气,说道:“你看到了吧,从来都是这么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他说到那儿,别人就得做到那儿!”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说道:“有个矿工的家属找来了,说是那些尸体中,有她的弟弟,叫高大风,他们是根据咱们发布的认尸启示里所描述的特征找来的。” 康斌沉着脸说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天意。” 宜说:“有可能下午或者今晚就会开会,这就给咱们的提议创造了一个有利的条件,有些工作老兄要抓紧做做……” 康斌知道彭长宜指的是其他常委的工作,以便于表决的时候能过半数。 彭长宜还要说什么,电话又响了,是翟炳德,翟炳德气呼呼地说道:“彭长宜,邬友福的电话怎么打不通?你在单位吗?” 018 罪恶掩不住了(二) 彭长宜故意将电话和耳朵离开一点,这样康斌能听到翟书记的声音:“翟书记,您好!我刚从单位出来,您有什么指示?” 翟炳德大声说道:“第一,市里来了几位外省籍的上访户,反映他们的家人去你们煤矿打工,最后不明不白地失踪,死在了三源,第二,市里有好几个部门收到了三源汇鑫铁矿五名老板联名写的信,反映他们的合法权益遭到侵害,这两件事,你们县委县政府知道这了吗?” 彭长宜赶紧说道:“矿工家属的事我也是刚知道,正准备回去,第二个问题我也知道,前几天也收到了这样一封信,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彭长宜,我说这点事你办得了办不了?”翟炳德火气很大。 彭长宜看了一眼康斌,说道“办得了,办得了,我正在和康斌书记商量此事。” “你回去立刻找邬友福,马上给我个答复!”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 放下电话,彭长宜看了康斌一眼,说道:“康书记,听到了吧,翟书记指示,查清这两件事,老兄,该你露一手了。” 康斌显然受到了鼓舞,有些兴奋地说道:“一定按翟书记的指示办!” 彭长宜说:“专案组,不,是调查组,调查组一旦成立,就会立刻开展工作,我现在就想让谁给你打下手。” 康斌看了彭长宜一眼,他没有点将,既然彭长宜早就有这想法,肯定他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就说道:“这个,我还真没想好,人一旦说话不管用,就没人听你的了,这些年,我还真没有可以使上手的人。”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给你配备一个吧,保证没问题。” “好,我听你的安排。”康斌的口气里有了明显的客气。 “呵呵,别这么说,我们互相商量。” 彭长宜给老顾打了电话,老顾很快就进了饭店院里,彭长宜先康斌从饭店出来,直奔县委大楼。 县委大院门口,已经被拉上了横幅,上面写着“还我弟弟,捉拿凶手”。有三十多个人聚拢在门口,打头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性,个子不高,戴着眼镜,似乎很有知识的样子。 彭长宜就想,这个是不是就是高大风的姐姐高美丽?据刘工头说,高大风的姐姐出生时,妈妈给起的名字叫砍菜,正好是榨菜收获的季节。 人群把县委大门堵上了,不让任何车辆进入。老顾说:“从咱们政府院过去吧。” 彭长宜说:“政府门口不是也堵了吗?” “政府门口人少。我把车停远点,你把包放车上,下去后,顺着围墙跟走,直接进去就行了,别跟他们说话,不然就缠上你了。” 彭长宜想起他在北城清理整顿宅基地时,去外县找那个姓白的副县长,就是从政府公开栏中认识的那个副县长,所以一下子就认出堵了他。眼下,他倒不怕家属们认出他,他是怕耽误时间。 老顾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说道:“这几个人不太对政府的人纠缠,你不说话,没事。” 彭长宜从远处下了车,按老顾说的,顺着墙根走,家属们没有看见他,然后从电动栅栏旁边的小门挤了进去,等家属发现有人进去了,看到的就是彭长宜的背影了。 他没有上楼,他快步从便门进了市委大院,推开了邬友福办公室的门,就听邬友福正在电话里大骂:“这下好了,三源出名了,我的大门被人堵了,你还在那儿不凉不酸的?你真给我长脸啊!赶快把防爆警察给我调来,把这些人给我赶走!” 邬友福的脸都气白了,他“啪”地放下电话,看了彭长宜一眼,又要打电话,彭长宜赶紧走到他的桌前,说道:“您还是先赶紧给翟书记回个电话吧,他刚才打您电话打不通,就打给我了。” 邬友福一听,拿过手机,才知道刚才电话响了几声,他没顾上接,座机又一直占线,他想了想,理了理头发,说道:“他有什么事?” “好像也是这事。”彭长宜说道。 “他怎么知道的?你告诉他的?”邬友福不客气地问道。 “我也是刚听小庞说的,放下小庞的电话,就接到他的电话了,这不,赶紧从外面赶回来了。”彭长宜说道。 邬友福想了想,还是拨通了翟炳德的电话,他说道:“翟书记,我是邬友福。” 就听翟炳德在电话里说道:“三源怎么回事?无名尸的问题怎么还没有调查清楚?那些家属怎么闹到锦安来了?” 邬友福一惊,说道:“这个?这个情况我真不知道,我就知道他们来我这闹来了。” “邬友福同志,什么你的我的,我们是党的干部,是人民的干部,锦安不是我的,同样,三源也不是你的,不要总把这话挂在嘴边,要注意影响。” 邬友福的脸尴尬地红了一下,有史以来,这是翟炳德第一次这么跟他不客气地说话。 翟炳德继续说道:“我限你们十天内把情况调查清楚,弄清死者真实身份。另外,你们赶快来人,把这些家属给我领走!” 邬友福脑门上汗就冒了出来,他说:“翟书记,十天破案,太紧张了……” “有什么困难你们自己克服。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太恶略了,内参都登了!” “什么?内参?”邬友福紧张起来。 “是啊,你还有什么怀疑的吗?要不要我传给你看?”翟炳德说道。 “是……是不是有人故意造谣,那些尸体……” 翟炳德火了,说道:“什么叫造谣,是它造谣还是我造谣?你们那里出现了那么多尸体是造谣吗?” “我这话指的不是您,好好好,我们尽快查办。” 放下电话,邬友福擦了一下脑门的汗,沮丧地说道:“把康斌叫来。” 彭长宜出去叫康斌去了。 康斌也正在接听电话,电话是锦安政法委打来的,也说了这件事。 等康斌进来时,外面就响起了警车的声音和人群骚乱的声音,彭长宜站起来一看,就见来了许多防爆警察,把这些人全部包围起来,强行把他们一个一个拖到了一个大巴车上,这时,外面就传来了哭天喊地的声音。 彭长宜一见,回头严肃地跟邬友福说:“邬书记,这样不好吧?会激化矛盾的,我们把人抓起来容易,可是要放就不容易了。” 康斌也说:“不能这么做吧,太过分了!” 邬友福看了一眼他俩,说道:“过什么份?这是市委,他们有冤情完全可以通过正当途径反映,却围堵我的大门口,影响我办公,严重扰乱了公共秩序,这不是抓,是把他们强行带离,带离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再跟他们心平气和地谈话。” 康斌说:“不瞒您说,我刚才接到了锦安市政法委打来的电话,他们也过问了这件事和死尸的情况,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到时被动就不好了。” “锦安政法委?” “是的,而且他们要处理结果。”康斌说道。 这时,就见周连发满脸是汗地拖着笨重的身子,从外面小跑着进来了,进来就说:“把他们都架走了,关他们三天,不吃不喝就不折腾了。” 彭长宜严肃地说:“你这是非法拘禁!是要犯法的!你这是在给邬书记找事,知不知道!” 周连发愣了,看了看彭长宜,又看了看邬友福,邬友福说:“把他们暂时放在一个地方,好吃好喝招待,然后再谈条件,不许动粗。” 周连发看了看邬友福,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就走了出去。 018 罪恶掩不住了(三) 彭长宜说:“邬书记,我的意见是立刻召开会议,成立一个调查组,这件事早晚都是要有个说法的,不能拖了。然后尽快把矿务局成立起来。” “这是和矿山有什么联系吗?”邬友福警觉地问道。 彭长宜说道:“既然有家属指认,他们的亲人是在矿上打工的,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要加强对矿山治安的治理和整顿,做到底码清楚,把这些矿工登记造册,以后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邬友福沉下脸来,说道:“这个以后再说,先说眼前这个问题吧。刚才翟书记也说了无名尸的事,已经登在内参上了,你们谁知道这事吗?” 彭长宜看看康斌,康斌看看彭长宜说道:“我不知道。” 彭长宜说道:“我也不知道,咱们这一级是看不见内参的。” 邬友福想了想说:“这样,咱们下午两点开个常委会,研究一下,康书记,你让信访办的人去锦安接人吧。我就奇了怪了,这是什么章程,上访的人是四川的,为什么让我去接?那些人是怎么去的锦安?” 彭长宜没有理会他的疑问,就说:“要是那样的话,刚才带走的那些人就更不应该关起来了。” 邬友福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就又拿起了电话,不知道给谁拨的,说道:“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然后他跟彭长宜和康斌说:“就这样吧。” 很明显,是在向他俩下逐客令。 彭长宜和康斌走了出去,康斌说道:“彭县长,到我办公室去坐坐吧?” 彭长宜看着他,一语双关地说道:“不去了,你还是抓紧办这事吧。” 康斌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彭长宜回到办公室,即刻给褚小强打电话,问他在哪儿?褚小强说刚从局里出来。彭长宜说:“来的这些人都是高大风的家属吗?” 褚小强愣了一下,说道:“有人说什么着吗?” “没有,我是问你呢。” 褚小强说:“反正都是四川籍的老乡,具体情况您也别问了,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的话应验了彭长宜的猜测,说道:“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我不放心,别再闹出乱子。” “您放心,不会出乱子,他们都是矿工。” 彭长宜放心了,就是查出他们的身份也无所谓,他很想再问问这些矿工从哪儿来,想了想就不问了。褚小强分管矿区治安工作,弄一二十号人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不知他是以什么名目弄来的?通过观察,他发现褚小强思维缜密,做事严谨,遇事冷静沉着,他应该不会乱来的。就说道:“下午两点开常委会,专题研究这个问题,小强,省厅的鉴定结果拿到手了吗?” “拿到手了。” 彭长宜一听这话放心了,说道:“好吧,先到这里,有事勤沟通。” 彭长宜挂了褚小强的电话后,沉思了一会,就给翟炳德办公室打,是秘书接的,彭长宜自报家门后说道:“翟书记在吗?” 对方说道:“翟书记在会客室。” 彭长宜说:“那我一会在打吧。” “彭县长别挂,翟书记吩咐了,如果你要是打电话来就去叫他。” 彭长宜一阵惊喜,这说明翟炳德对三源的事引起了足够的重视,也说明他在期待着彭长宜的汇报,就说道:“那好,我等着。”彭长宜就把话筒紧贴在耳朵上,生怕错过了任何的声息,过了一会,就听到开门声和翟炳德的咳嗽声,很快,就传来了翟炳德的声音: “彭长宜,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他的口气平静了许多,不像刚才那么怒气十足了。 “邬书记叫来了防爆警察,把家属强行带走了,要送到看守所,我和康斌两人坚决反对,他才改变了主意,说是把他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吃好喝招待,再跟他们对话。” “胡闹,他这么折腾就不怕出大事?”翟炳德的声调一下子就提高了。 “翟书记,还有一事,我必须向您汇报了,那就是关于黄土岭那几具尸体的事。您还记得吗,我上次跟您说我们县局技术科鉴定的结果是死于十年前这个事吗?” “知道,你说。” “因为这个问题,我跟邬书记产生分歧,如果是十年前的尸体,理所当然就是按无名尸处理,我对这个鉴定结果提出异议,后来他又拿到市局去鉴定,得出的结果同样是十年前。这您可能也知道了,不过,有一点我没跟您汇报,当时发现尸体后,我就让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单独取了样本,单独送到省厅去鉴定,前几天鉴定结果出来了,跟我们预测的一样,死亡时间八到九个月之间,由于当时省厅鉴定结果没有出来,所以我也没有跟您汇报这事。” 其实,只有彭长宜知道,他当时不跟翟炳德汇报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那个时候,他摸不清翟炳德对邬友福的态度,甚至摸不清他对无名尸的态度,这么机密的事,他当然不会说了。 “哦?省厅出具鉴定证明了吗?” “出具了。” 翟炳德想了想,说道:“这样,一会我再给你打电话。” 彭长宜说道:“行,我们两点开会,我准备在会上提出成立调查组,不叫专案组了,专案组比较敏感,由政法委康斌书记任组长,负责这个案件的刑警任副组长,您看行吗?” “具体怎么做你们看着安排,但是我要问你,如果真的成立专案组了,你有把握吗?” “问题不大。” “除去省厅的鉴定结果,还有别的证据吗?” “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你小子给我个痛快的!”翟炳德声调立刻提高了八度。 彭长宜咬了一下嘴唇,他仍然没敢跟他说出刘工头,这涉及到一个人的安危,目前他是不能随意抛出刘工头的,跟翟炳德也能,想到这里说道:“现在矿工的家属来找了,本身就是证据。” “好,按你的想法办吧!” “翟书记……”彭长宜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真的查实了的话……” “是谁的问题谁承担责任,绝不能含糊。”翟炳德果断地说道。 “可是,上次事故鉴定……”彭长宜小心地说道。 “事故鉴定结果和死亡人数没有关联,无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事故,都会有人死亡,你不要扩大范围,发现尸体了就说尸体的事,懂吗?这是纪律!”翟炳德严厉地说道。 “长宜明白。” 这次,翟炳德的指示不再模糊。 彭长宜等着领导放下电话传出忙音后,他才慢慢地垂下了手,无论地放下了电话。 如果不追根溯源的话,就不可能给矿难翻案,那么,徐德强就死得冤了。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他和徐德强半夜在后山坡上谈话时的情景。黑暗中,徐德强嘴里的卷烟,闪出星星的光亮,他边抽烟边跟他讲述着他许多未竟的工作,比如旅游,比如矿山……想起了他黑暗中那深沉悲壮的表情,想起了他被免职还依然留在矿难的现场,直到最后殉职…… 彭长宜双手捧住脸,使劲地揉了几下,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不让触及这个问题,那他干嘛这么处心积虑的做无名尸的文章,而且把局做得还很大。他感到万般的无奈,感到有一张遮天的大网罩在头上,这张网,他是不能打开的,因为它是由无数个结点组成的,每个结点都紧密相连,每个结点又密不可分,凭自己的高度,他是够不到它,就更不用想打开它了,即便有一天自己能触摸到它了,还会有现在的激情吗? 他甚至想到了驯象。有一年跟部长去西双版纳州旅游,看到许多大象温顺地被一根铁链锁在大树上,谁都知道大象力大无比,可以连根拔掉一棵大树,而那些拴象的铁链,根本不足以禁锢住这些大象。他很奇怪,问部长,那些大象怎么不跑?因为挣断铁链对于大象来说易如反掌?部长笑了,说道,这些大象不是这么大的时候就被禁锢住的,它们是在很小的时候,被人们从野外捕获后,拴在这里的,最初,它们也是不安分的,尽管是小象,但野性大,脾气暴躁,一天到晚悲叫嘶鸣,那个时候,它们的力量不足以挣脱这根锁链,在经历无数次努力和无数次失败后,它们逐渐地知道,这根铁链是永远都挣不开的,等它们长大后,尽管力量大的足可以把一根大树拔起,但它们也不去尝试挣脱那根小小的锁链了,那条锁链挣不断,这是从小印在它脑海里的记忆,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所以它根本就不去尝试了。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是不是将来的自己,也是那头长大了的小象?难怪部长当初那么苦口婆心地嘱咐他,不让他去碰矿山的事,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 019 玉琼突降三源(一) 彭长宜用手又使劲地搓了搓脸,迫使自己淡定下来,重新理了理思路,调整了一下方案,毕竟,眼前的事,还不容他掉以轻心。他又把电话打给了齐祥,齐祥没接,他又打给了小庞,小庞说他和齐主任还有郭县长跟着家属们来到了县公安局,郭县长和齐主任正在跟家属们谈话。 彭长宜小声嘱咐小庞,注意公安局的人,防止他们对这些家属采取非常措施。此时的彭长宜,已经不再希望这件事能闹多大了,眼前这些就足够了。 小庞说:“高大风的姐姐找了一个记者,全程在跟踪录像,另外,我看是有准备而来。” 彭长宜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惊喜了,就说道:“嗯,你多留意,随时联系。 下午,县委常委会议室,彭长宜提前五分钟到了,很快,康斌也到了,康斌在进来的一霎那,重重地看了彭长宜一眼,然后坐在和彭长宜隔着的座位上,他们俩中间那个空座位是书记邬友福的。从康斌的眼色中,彭长宜知道他这个中午应该是没闲着。 邬友福的秘书进来了,他把水杯和笔记本给邬书记摆好,把笔帽拔开,放在笔记本的旁边,又把座位挪到合适的位置上,抬起头,在心里默默地清点了一下人数,确认都到齐后,他才走出去。 这是邬友福一贯的做派,每次常委会邬友福总是迟到,等人来齐后,先让秘书把文件、茶杯放好,再挺着腰板背着手进来,一幅君临天下的气势。彭长宜感觉他要的就是这个派,因为在三源,没有谁能盖过他去,他完全有理由迟到,有理由让大家等他。因为,他就是三源的天,是三源的帝王。 邬友福坐下后,习惯地扫视了一下全体人员,他表情严肃地说道:“现在开会。今天的常委会中心议题就一个,那就是研究一下关于黄土岭死尸的处理决定。本来,县、市两级公安局都已出具了尸检证明,证明这些尸体死于十年前,可是,不知为什么,却有个叫什么高大风的亲属找来,愣说这几具尸体里有高大风,不依不饶,还到锦安闹去了。我这里有个疑问想提醒同志们注意,今天这事很蹊跷,说真心话,本来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是上午有人来闹事,我就不得不想了。高大风,我暂且叫高大风,因为还不知道这七具尸体里是否有他,他的亲属远在四川,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咱们这里发现了七具尸体?而且来了这么多人,居然还带来了记者,这分明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还非常懂套数。所以,我在这里提醒大家,这里面有不安定的因素,至于是什么人,什么原因,我想,以后会水落石出的。因为是政法口的事,先请康斌讲吧。” 康斌说道:“在头开会前,我、彭县长和邬书记我们碰了碰,由于我们当时也是意见不统一,所以也没有最终做出决定,鉴于目前黄土岭无名尸已经惊动了锦安,市委、政法委都分别给我和邬书记打电话,所以,我提议成立调查组,由我出任调查组组长,土地局矿产资源管理科长陈志刚和黄土岭刑警队指导员、副队长褚小强为副组长,提请常委会讨论通过。” 纪检书记刘建业说:“为什么不叫专案组,而叫调查组?” 康斌说:“考虑到专案组这个名称有些不准确,还是叫调查组比较准确一些的。” 刘建业说:“我同意,这件事上在社会传得沸沸扬扬,别说是有人找上门来,就是没有人找,也该有个说法,莫名其妙出来这么多无名尸,传出去对我们市委和政府的形象很不好。” 宣传部长和武装部长也都表示同意,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也都表示同意,出乎意料的事,过去保持中立的那几个常委,如武装部长、宣传部长、政协主席等,都表明了自己的倾向。 郭喜来却说:“我不同意,我们不能自己给自己找事,我就不明白,十年前的无名尸,我们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地进行调查吗?再说了,高大风即便真的在三源矿山打工,但是,矿工的流动性非常大,谁知道这个人到底活着还是死了?我们不能凭那么一个吊坠就认定高大风就死在了三源,说不定他把这个护身符给了工友留作纪念,自己去别处打工了,这都有可能,干嘛非要把目光盯向我们的矿山?我看公安局在发布认尸启示也有问题,世上一模一样的东西多了,怎么就能断定这个吊坠就是那个人身上的?” 康斌说:“这个郭县长就不要质疑了,公安机关发布认尸启示,自有一套程序,身体特征和遗物是必须要交代清的,这个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我说两句。”彭长宜说道:“接着刚才郭县长的话说两句,关于成立黄土岭无名尸调查组的提议,的确是我最先提出的,那时我说的专案组,就是考虑到了稳定因素,现在才改叫调查组。当时提出这个意见,也是基于维护我们三源的大好形势,基于我们三源团结安定的社会局面才提出的。郭县长说为什么要针对矿山搞调查,这一点我想说的是,这个调查组不是针对矿山而成立的,当然,对矿山的排查肯定会是其中的一部分,因为,在咱们三源的外来务工的人员中,最有可能搞不清的就是这漫山遍野的大大小小的煤矿铁矿铜矿的了,所以,等这件事过后,有关部门一定要加强对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的登记管理。现在当务之急是积极应对眼前发生的事,积极解决,挽回影响,而不是要对一些现象进行无谓的猜忌,不要让这些现象影响了我们的工作进展,毕竟,在我们三源,就出现了这么多不明尸体,而且影响在外,这是事实,所以我们当下要端正态度,把影响降到最小的范围。” 尽管他这话是接着郭喜来说的,但实际上是冲着邬友福说的,在场的人都听了出来,这无异于在挑战邬友福的权威。 彭长宜顿了顿了,看了一下全场,又说道:“另外,我再次提请常委们讨论研究,尽快成立矿务局,这样就能做到责权清晰,责任明确。” 这一番话说出后,郭喜来便不再说什么了,邬友福说道:“彭县长说的我完全同意,我们积极处理问题是应该的,但是也要警惕一些奇怪的现象,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我们的空子,借此无事生非,一但发现背后捣鬼的人,绝不姑息。” 邬友福出乎意料没有正面反击,但是背后的意思也是显而易见。 彭长宜也不傻,邬友福话里的意思他岂听不出来?这个时候是不能退缩的,绝不能,康斌在看着他,那些中午被他争取的对象在看着他,既然邬友福没有正面跟自己交锋,自己也没必要把这个会搅得乌烟瘴气,于是他说道: “这个我完全同意邬书记的意见,我们不能容忍有损三源形象的事情发生,我们积极处理这件事,但是不能没有原则的迁就什么,尤其是那些妄想破坏大好形势的人和事的发生,这一点当做纪律强调一下一点都不过分。另外,这个会散后,我建议康斌书记向锦安政法委打报告,汇报我们今天的会议决定。” 邬友福冷着脸看着他,说:“这个用得着吗?” 康斌说:“太用得着了,他们也要求我们回复。” 邬友福不再反对,而是说到:“我看有关调查组成员构成一事,康书记再和周局长和葛局长商量一下再定吧。” 康斌心里就有些气,我是政法委书记,我凭什么跟他商量?就说道:“调查组的另外两名同志我不用解释大家也能明白为什么选他俩,一个是对矿区熟悉,一个是分管矿区治安的刑警队副队长,下来还要召开专门会议进行研究。” 019 玉琼突降三源(二) 彭长宜清楚,邬友福说得人员构成,绝不是指的土地局那个科长,而是指的褚小强,在他们眼里,褚小强就是一个不安定分子,想到这里,就说道:“据我所知,土地局那位科长分管这块工作有有好几年的时间了,应该是熟悉矿山的每一个角落,公安局的褚小强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他掌握着这些尸体的第一手材料,我看这个人员搭配还是比较科学合理的,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其余的人也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大部分人都支持。 邬友福看了看康斌,又看了看彭长宜,心想这两个人什么时候站到了一起,一唱一和的,就冷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散会后,康斌没有走,而是让市委办通知另外两名专案组的成员到市委开会。 至此,彭长宜的彭三条,基本实现了两条。 回到办公室,彭长宜给翟炳德打了电话,汇报了常委会的决议,翟炳德说:“你做得很好。” 彭长宜注意到他没用“你们”,而是用了“你”,这就说明他是肯定了自己,于是壮着胆子说道:“翟书记,我还要向您请示一下,如果查出这些人的确是那次矿难中的遇难者,还往下查吗?” “不是说了吗,该怎么查就怎么查!”翟书记斩钉截铁地说道。 看似这话很明确,而是他的口气很坚决,但仔细一想,这却又是一个很模糊的指示,他没有明确怎么查,也没有明确查出来怎么办?如果查出来跟不查出来的结果是一样的,相信谁也不会办这得罪人的事。不知他是在考验彭长宜的理解能力,还是在考量彭长宜的胆略,甚至是在传递什么特殊信号? 但是,彭长宜不准备琢磨这么多了,既然要查,就要查到底,不管你锦安最后是否支持,都无法改变他此时的决心,自己已经选择了向矿山开炮,那么,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现在让他罢手,就等同于他自杀!以后就没人听他的话了。所不同的是,最后不去触碰事故真相这个结就是了,就像翟炳德说的那样,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矿难,死人是确定的,不确定的东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但是,一些退路工作还是要做的,彭长宜不是鲁莽的人,也不是没有头脑的人,所以,他就想到了郄允才。刚回去的时候,他给老人打过电话,但是随着三源这边工作越来越繁忙,他也就没有再和他联系,如果电话打得太勤也不好,想必每次电话邬友福他们都会知道,他不想给他们造成自己急功近利的印象,也不想将来受制于谁。 郄允才已经回北京好长时间了,他给老人照的照片早就冲洗了出来,只是,大李和二丫的儿子李勇的事,还没有办好。 彭长宜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的心里立刻就紧张起来,头皮一阵发麻,浑身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么大的动静,想必有些人跟他一样,也想到了这个人,甚至比他想起的还要早,想到这里,他赶快给褚小强打了一个电话。 褚小强接到彭长宜的电话时,接通后彭长宜急切地说道:“小强,我突然想起一个事,就是那个刘工头,你要特别注意,注意他的人身安全,防止……防止极端情况出现。”他把“杀人灭口”这四个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褚小强一听,立刻说道:“对呀,我怎么把这个问题忽视了,哎,该死,我立刻安排。” “要秘密安排,不得暴露咱们的真实目的。”彭长宜嘱咐道。 “小强明白,不行的话我亲自走一趟。” 彭长宜舒了一口气,他可不希望有人再为矿难付出血的代价了。 彭长宜刚挂了电话,副县长陈奎走了进来,他说:“彭县长,这是我们拟好的云中公路工程招标公告,您审查一下。” 彭长宜看了一眼,就见上面写着:三源县新修云中公路工程招标公告。他现在暂时没有心情看这个东西,就说道:“着急吗,如果不急,我晚上再看。” 陈奎副县长说:“不急。” 彭长宜说:“要不先让老齐看一下。” 陈奎说:“老齐看了,给您的这份,就是按他的意见修改后又重新打印的。” “行,我看完后在找法律顾问最后把把关,没问题再发布。” 云中公路,就是当初小窦老师建议修建的那条路,这条路,绵延盘旋在几座大山中,全长一万米,地势险峻,施工条件恶劣,还要修一座高架桥,应该算是三源自主修的公路当中最长、施工环境最不好、地质结构最复杂的一条公路。 前几年就有人大和政协的代表们反映,要求修这条公路,方便里面的村民出入,就因为这条公路完全在三源境内,不属于上级财政出资修建,资金问题一直是困扰着这条公路迟迟不能动工修建的主要问题。今年,在大力发展旅游经济的战略下,彭长宜往市里和省里跑了十多趟,终于为这条公路争取到了一部分项目资金,又四处筹集,发动在三源的企业募捐,县财政再拿出一部分,这才有了这条工路的启动资金。 正因为这条公路工程巨大,施工条件复杂,县长办公会才研究决定公开面向全社会招标。规定,必须具有国家公路工程施工总承包级二级资质的专业公路施工企业、具有公路路基工程专业承包二级、公路路面工程专业承包二级、市政公用工程施工总承包二级、公路交通工程专业承包交通安全设施资质的企业方可承揽这个项目的工程。这无形中加大了这条公路施工的准入门槛,在三源,还没有一家企业具备这样的资质。 原来三源县境内公路的施工权,都是当家人说了算,他说给谁就给谁,大部分公路建设工程都被建国集团拿走,即便他不具备施工能力,也会把工程转包出去,从中争取好处费,所以,三源就出现了前面修道,后面修补的怪现象。 这次,提高了准入门槛,尽管邬友福不同意,但是常委会上大多数人都赞成彭长宜的意见,加上彭长宜的坚持,邬友福尽管不情愿,他也不得不同意,再说,招标的事就是那么回事,前两次也搞过,最后还不都是落在了建国集团,如今,资质这东西漫天都是。 陈奎,比齐祥大两岁,副县长都干了十多年了,也是三源本土干部,人还算踏实,只是平时不多言多语,有点不合群,但是他分管的那块工作稳稳当当,没有让彭长宜费什么心。尽管彭长宜来了以后,并没有主动和班子里的人搞关系,但是他一直在细心地观察着每一个班子成员,他就发现,这个陈奎独来独往,不关自己工作领域的事,他多一句话都不说。现在,在彭长宜眼里,评判一个干部踏实不踏实的标准很简单,能守住清贫和寂寞,不去巴结逢迎某种势力的人,都算是踏实的人,都是他彭长宜争取的对象。 彭长宜放下了手里的招标公告,说道:“陈县,最近政府工作很多,也很繁忙,我也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你呐,多费费心,除去你分管的这块工作外,其余的工作你也多替我想着点,我有想不到的地方你多提提醒儿,忙得我都快晕了。” 陈奎说道:“您放心,我会的,谢谢您对我的信任。”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信任你是应该的,你怎么倒谢我了。” 陈奎说:“因为,从来没有哪个领导这么客气地跟我说过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来的时间不长,许多工作还得仰仗你们多帮助、多补台。” “这和时间长短没有关系,您就是在三源再呆上几年,您仍然会这么说话,这和个人受的教育程度和修养有关,不像我们当地那些土豹子,动不动就是我怎么怎么样,不听我的就是不听党的。” 019 玉琼突降三源(三) 彭长宜早就听说,自己的这位副职对一些人很有意见,尤其是看不惯郭喜来目中无人的做派,以为攀上了书记,就能凌驾于任何人之上,进而他也就对邬友福有了意见。就笑着说道:“呵呵,现在基层工作不好干,而且千头万绪,比不得改革开放之前,一个人的本事再大,如果没有团队共同努力,是干不好也干不成眼下这么多工作的。” “呵呵,这您就不清楚了,在三源,不需要你把工作干好,只要高呼万岁就是好干部。” “呵呵,看你说的。”彭长宜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一条烟,起身扔向沙发上的陈奎,说道:“我不抽烟,这个还是由你来消灭吧。” 郭喜急忙起身,接住了彭长宜扔过来的香烟,说道:“这……”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什么呀?我跟你说,我如果抽烟,这些轮不到给你们,你们就念我不抽烟的好儿吧,在亢州时也是这样,我的抽屉经常被他们检查扫荡。” 听彭长宜这样说,陈奎就把那条高档香烟放在了身后,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道:“我不是奉承您,在三源,有您这样认识的领导不多,几乎没有,大多数领导都很牛,根本不会把别人放在眼里。” “呵呵,随着形势的发展,谁都会认识到这一层的,如果认识不到,就会被形势所抛弃,就会游离规则的边缘。” 尽管彭长宜说的是场面上的套话,但是,也向陈奎传递出一种特殊的信息,这让陈奎很激动,他说道:“县长说得太好了,三源有句土话,叫手大遮不过天,就是这个道理。” 陈奎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彭长宜不能说太多了,他就笑着说:“这句话恐怕不是三源的土语,全国都通用,我们那个地方也这么说。” 陈奎也笑了,说道:“呵呵,是啊,对了县长,您对那个废水库感兴趣?” 彭长宜一惊,自己对这个废水库感兴趣的事,似乎没有几个人知道,平时陈奎没事从来都不来他的办公室,更别说单独跟他说一些闲话了,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想到这儿就说:“呵呵,我的确有些兴趣。” 好在陈奎没有让他进一步去猜谜,就说道:“我早上跑步,看见我们家属院的高工,高文化,他跟我说,说彭县长托人给他捎信,说有机会想谈谈那个废水库的事,问我,是不是想重新修这个水库?” 彭长宜明白了,陈奎的妻子在水利局上班,他们在水利局的家属院住。就说道:“有些兴趣,但是如果要是重修,那是要经过一番精细考察的,是要往省里报的。我目前只是从旅游这个角度考虑的,别的还没有想好。等咱们忙完这段,好好跟他聊聊。”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想了,他接通后,就听里面传来一位女士甜糯糯的声音:“彭县长,你好,听出我是谁了吗?” 陈奎站起身,拿起那条香烟,说道:“我先回去,一会有事您叫我。” 彭长宜就起身,跟他点点头,然后对着话筒说道:“这个声音的确很熟悉,冷不丁我还真说不上来了。” 彭长宜很讨厌女人打电话用这个腔调,上来就让对方猜是谁,好像男人就该记住她们的声音的似的。其实这个问题的确很让人尴尬,猜得中和猜不中都尴尬。既然能让对方猜的人,肯定是见过,甚至通过电话,但不是经常联系的人,如果一下子猜中她是谁,她就会很激动,但是于男人来说却是件不好意思的事,说明这个男人心目中,是不曾把这个女人忘记的;猜不中,女人尴尬,因为你自以为是地拿自己不当外人,人家根本就没给你留存根。所以说对谁都是尴尬的事。男人之间却很少出现这个问题,很少有两个男人通电话让对方猜自己是谁的,即便有,也是在特殊情况下进行的。 只听对方说道:“呵呵,听着熟悉?那就说明彭市长还记得我,我是玉琼。” “哦?玉琼经理,怎么是您啊?好长时间不见了。”彭长宜很惊讶玉琼怎么想起了他。 “是啊,后来我听说你高升了,去了三源,就想着抽时间去打扰一下,据说三源是避暑胜地,风景非常的好。”玉琼的声音里,有一种南方人特有的音韵。 彭长宜此刻是不敢掉以轻心,他捕捉着玉琼的每个字,力求从里面尽快得到信息。说道:“呵呵,是啊,是啊,数伏天这里晚上都得盖薄被,随时欢迎您到三源视察工作。” 玉琼“噗嗤”一声笑了,娇声娇气地说道:“呵呵,又来你们官场上的那一套,动不动就是视察了、指示了一类的,我又不是你的领导,别跟我说这些官话。” “呵呵,那我就随时欢迎女企业家、锦安著名的红粉大亨玉琼老总来三源观光旅游,兼做视察指导,我们一定做好全程陪护工作。”彭长宜在电话这边做着嬉皮笑脸的怪样。 “呵呵,什么时候练得这么油腔滑调的了,实不相瞒,我现在就在三源。”玉琼依然是娇声娇气地说道,而且语调不慌不忙。 “什么?您现在就在三源?在哪儿?”彭长宜有些认真了。 玉琼笑了,说道:“是啊,我陪朋友到三源来看看,他们回去了,我留下了,想见你一面再走,我现在在霞光岭的山下给你打电话。” 霞光岭,是一位著名抗日小英雄牺牲的地方,这里,早就成为革命传统再教育基地,每年都会有来自省内外的少先队员和和青年学生前来凭吊,也成为三源最早的红色旅游胜地。 彭长宜说道:“是我过去还是您过来,我听您的安排。” 玉琼说:“我现在正在往县城走,你往这边来,我们半路见个面,就不去你哪儿给你添乱了,你们都忙,我的车是一辆蓝色的奔驶,车牌号88268。” 彭长宜说道:“好嘞,我的车是一辆白色丰田越野,牌号是36039,我这就出门。”, “呵呵,我还以为县长的车也不挂牌照呢,我看三源的车好多都不挂牌照。” “呵呵,您说的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注意到了,准备近期就治理,但是眼下好像哪项工作都比这个重要。” 玉琼说的机动车无牌照驾驶的问题,在彭长宜刚来三源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一般党政机关领导的车辆很少有挂牌照的,除去新车,各种保险都齐全的才挂牌照,就连邬友福的车平时都不挂牌照,只有出门的时候才挂。 许多大货车也有不挂牌照的,不挂牌照的大货车大部分都是三源有名的这几家运输公司的车,他们不挂牌照,但是每个车都有标号,比如建国集团的车,都标有“建x号”的小圆牌,似乎标着“建”字,就可以天经地义的不挂牌照,更有私人运输的车辆,也模仿着标上“建”字牌号,仿佛这个“建”字就是通行证,就是牌照。 交警们对这些车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对外地牌照的车辆却检查的非常严格,当京州省省长一声令下,打造省内公路无三乱的时候,三源还在制造着三乱。随着旅游业的兴起,整顿交通秩序,规范交通也是一项迫在眉睫的事情。 彭长宜为此专门召开过有关会议,要求有关部门开展查处三无车辆的专项行动,公安局对此也是积极响应,只是这项活动仅仅进行了三天,就不了了之了。交警队长跟他诉苦,说这项活动没法搞下去了,交警们在前面扣车,领导打电话写条子在后面说情,彭长宜笑着安慰交警大队队长,说这种情况早就意料到了,没关系,就当是一次练兵行动。 玉琼说道:“我只是看到了这么一个现象,不过毕竟是边远县城,可能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得嘞领导,别转着弯批评我们了,这项工作我们准备在国庆节前再治理一次。” 019 玉琼突降三源(四) 玉琼笑了,说道:“彭县长,你千万别拿我的话当事,我只是那么一说而已。” “欢迎领导监督。” “好了,你别解释了,快点放下电话出来吧,再打半个小时的电话,太阳就落山了。” 彭长宜笑了,放下电话后,他愣了两分钟,在心里琢磨开了,这个玉琼到三源真的是陪朋友旅游观光来了吗?但是,不管她干嘛来了,看在她跟翟炳德这层关系上,他彭长宜都不能掉以轻心怠慢了玉琼。 他走出办公室,小庞和齐祥还没回来,老顾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声后,就从一楼办公室出来,彭长宜说:“给我钥匙,我出去一趟,如果我回不来,你想着去接下娜娜。” 老顾点点头,把钥匙递给了彭长宜,看着彭长宜把车开走了。 通往霞光岭的路只有一条国道,这条国道是连接西部几个省的重要交通道路。彭长宜开的很快,一路上两只眼不停地盯着过往的车辆,他走了大半路程时,才看到在一个三岔路口处,停着一辆暗蓝色的奔驰,他放慢了车速,奔驰车的后窗户就降下一条缝,玉琼就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彭长宜就在一处宽阔的地方掉过头,他刚要下车,玉琼就出来了,主动拉开他的车门,坐在了前排副驾驶座上,说道:“往前开吧,边走边说。” 彭长宜看了一眼那辆奔驶,里面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开着,由于贴着一层防晒膜,他没有看清里面还有什么人。 玉琼见他在看那辆车,就说:“走吧,车上就一司机,没有别人了。” 彭长宜这才松开手刹,踩下油门,说道:“您什么时候来的?” “头中午到的。” “那怎么不跟我打招呼,三源就是再穷,招待您一顿饭还是不成问题的。” “呵呵,我知道,因为还有别人,不方便。” 彭长宜也就不问了,就说:“今晚住在这里吧,别回去了。” “那可不行,我把你约出来说话,就是为了节省时间,以后我来三源的机会有的是。”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啊,我在这里,您想来的话就打个电话,我派车去接您。” “呵呵,不用,我没那么大的架子。”玉琼说着,转过头,看着彭长宜说道:“我看中了你们县一个项目,想听听你的意见。” “哪个项目?”彭长宜心想,果真她不是旅游观光来的。 “云中公路。”玉琼轻轻地说道。 彭长宜心说,她不是做钢结构工程的吗?怎么又对公路工程感兴趣了?就说道:“是您做还是朋友做?” “有区别吗?” 玉琼在说“有区别吗”这四个字时,她的头是微微向前倾着的,并且是歪着头,神态有些顽皮,眼里是夸张的表情,白皙的指如葱根的纤纤玉手,很优雅的在额前轻轻一划,就把一缕遮挡在眼前的头发背在了耳后,配着线条优美的抿起的嘴,说不出的娇柔和可爱。 彭长宜心一跳,只看了她一眼,就不敢看了,他感到,此时的玉琼,有了以往他不曾看到的一面。他笑笑,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道:“这条公路施工难度很大,地质结构很复杂,所以,这次的工程我们准备公开招标,必须具备要求的资质才能投标。您可能也听说了三源的一些情况,资金紧张,没有钱,干点事很难,很不容易,大家眼珠子瞪得大大的,都盯着眼前这点利益,既然是公开招标,政府的机动性就差点了……” 玉琼没让他说完,就说道:“我知道,不瞒你说,对这条路我也考察有一段时间了,你放心,我不要任何特殊关照,参加你们的公开招标,怎么样?” 彭长宜心说,既然这样,那还找我干嘛呀?就试探着说:“看您说的,您来投标,该照顾我肯定会照顾的,只是,您怎么对这个小工程感兴趣了?” 玉琼笑了,说道:“小工程?投资一千多万元的工程已经不小了,看来,县长的胃口就是和我们讨饭吃的不一样。” “得嘞,您杀了我呗——”彭长宜夸张地咧了一下嘴,看了一眼窗外,说道:“在我的印象里,您一直是做大工程的。” “是吗?” 玉琼又倾着头反问道,似乎她很喜欢这种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在彭长宜的印象中,她一贯的是优雅、端庄,笑不露齿的样子,今天这种女儿态,的确是没有过,最起码,在彭长宜以前见到的她的时候没有过。 彭长宜这次没敢看她,只是傻笑了一下,说道:“这是我一贯的认为。” 玉琼的神情凝重了起来,她说:“我这次见你的目的,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欢迎不欢迎我来投标?” 彭长宜说:“当然欢迎了,我巴不得能有个资金和实力雄厚的外地公司来投标呢,不然我们把标准定那么高,到时一家企业都来不了,多寒碜呀?什么时候开始招标,我会提前告诉您的。” 至此,彭长宜相信,玉琼来三源看风景是假,拿工程才是真,只是不知翟炳德知不知道她来三源? 玉琼说:“资金和实力没有问题,这你完全可以放宽心。” “那就太好了。”彭长宜说道:“您给我留个地址,我回去后把招标书和这条路的基本情况给您传过去,您先看看。” 玉琼说:“等我回去给你打电话。另外,我有个小小的请求,请彭县长答应我。” 020 突犯急病黑云接诊(一) “呵呵,您太客气。”彭长宜笑了两声,他没有正面回答玉琼,他可不敢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随便答应女士的请求,而且还是这样一个随时都能把他捏死的女士。 玉琼娇羞地说道:“请你别总是您呀您呀的这样称呼我,我兴许比你还小呢?” 彭长宜听了,就扭头看了她一眼,玉琼也正在巧笑地看着他。 彭长宜笑了,心说,女人都喜欢装嫩,就说道:“嗯,其实我早就这么认为,你也就是三十出个小头。” “哈哈,彭县长,你可真会说笑话,我有那么年轻吗?”玉琼听了,开心地笑了。 彭长宜心说,有这么好笑吗?不过今天的玉琼的确和他以前见到的有区别,以前都是一身职业装,高挽着头发,尽管她大都时间都是在微笑,仍给人一种很矜持甚至高不可攀的的感觉,但是今天则不一样了,一件质地非常好的桃粉色的宽松休闲的上衣,下身是一条紧身的白色的七分裤,脚上则是一双样式很俏皮的淡粉色平底鞋,而且长发完全散开,一头细碎的小卷,显得精致而时尚,略施淡妆,一改往日庄重大方的着装。姣好的容颜,有着南方佳丽特有的一种楚楚动人般的风韵和俏皮,难怪翟炳德这么大年纪了,还总是留恋在玉琼的生态园的后花园。 尽管彭长宜没有发现翟炳德和玉琼之间有什么不雅的举动和话语,但是自从翟炳德第一次带彭长宜去玉琼那里吃饭时起,他就认定翟炳德和这个玉琼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所以,对这个玉琼,他从来就不敢小瞧,跟她称呼“您”也属正常不过的了。 快到高速路收费口了,玉琼说道:“好了,就把我放在这吧。谢谢你。” 彭长宜看到,在收费口处,停着刚才那辆蓝色的奔驶,前面还停着一辆挂着军牌的奥迪车,彭长宜没再往前开,而是停在了距离蓝色奔驰车二十多米的地方。 玉琼没有立刻下车,她向彭长宜伸出了白嫩细腻的手,满目含笑,说道:“咱们是朋友,以后常联系。希望我能跟三源合作成功,跟你合作成功。” 彭长宜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车里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还至于握手吗?但是人家女士已经把手伸了出来,他再不握住就有个那个了,他就伸出手,不敢看玉琼那双如水的如水的双眸,而是看着前面那两辆车,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只是,他没想到,玉琼跟他握在一起的时候,另一只手将一张小卡片塞到的他的手心里,然后双手合上他的手。 彭长宜感到了手心里的异样,等他低头看清是一张银行卡后,玉琼正要开车门准备下去,他急了,说道:“您这是干嘛呀,成心给我找挨骂是不是?” 听了他这话,玉琼的手从车的门把手处松开,回头看着彭长宜,神态认真地说道:“没有人骂你,这事跟谁都没关系。” 彭长宜说:“没关系也不行,既然咱们是朋友,更用不着这样。”说着,就要把这张银行卡塞到了她的怀里。 玉琼拿起银行卡,说道:“彭县长,我说了,这个跟谁都没关系。我没有别的意思,希望我们能合作一次。”说着,开开车门出去了,就在她要关车门的时候,才把手里的卡放在了座位上,然后关上车门冲她摆摆手,就向前面的车快速走去。 彭长宜是不能拿着卡追出去的,他在心里就更狐疑了,这个玉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她想修这条公路,用不着给他卡的,不给他卡他也会照顾她,但是给了他卡,他就不得不费一番思量了…… 难道,她来见自己,就是为了干这个? 这个卡彭长宜当然不能要,他小心地把卡收好,无需去琢磨那卡里有多少钱,有多少钱都跟他没有关系,有多少钱也不属于他,他已经想好了把这张银行卡退回去的办法。 回来的路上,他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他以前也收过别人的钱,都是给别人办成事,别人后来谢他的,谢他的钱相对安全些,那是一种心甘情愿,有着一种情义在里边,这样的钱他敢要,而且也放心、安心。这也只限于以前在亢州时,在三源,他没有拿过任何人的任何钱,三源的钱,他是一分都不敢要的。 要想在官场上走得长久一些,远一些,一个首要的因素就是对于钱这个东西要取之有道,绝对的两袖清风是不可能的,但绝对不能贪,贪了,就等于提前透支了你的前程。 在官场多年,无论是看到的还是听到的,彭长宜总结出有两种钱千万不能收,一种是女人的钱,很多落马官员的经验教训都表明,女人送钱比送色还可怕,女人对金钱的贪婪有时远胜于男人,你拿走她的钱,比掠夺她的色更让她计较心疼,甚至耿耿于怀;另外一种就是目的太明确的钱不能收,比如某个工程项目要招标,会有很多人捧着很多钱跑到你的面前,无论能不能办,这种钱不能要,这种钱太危险,有可能就把你送进去,到时后悔都来不及。今天这钱,定是断断不能要的,不仅是女人的钱,还是奔着工程项目的钱,这个钱,就如同面目狰狞的魔鬼,谁要,谁不得好! 他不明白,玉琼的信息怎么这么灵,三源刚要有动静,她就得到了消息,而且很快就赶来了?如果真是翟书记透露给她的,那么翟书记是不是也太不避嫌了?玉琼现在到底做着什么生意?怎么搞餐饮的又修开马路了? 想到这里,他决定探个虚实,于是,他把车停靠在了路边,就把电话打给了戴俊苹,电话通了,彭长宜先是跟秘书长阿姨客气了一番,问候了一下老师的近况,又假模假样地向秘书长阿姨汇报了一下自己最近的工作情况,说了一通后,他才直奔主题,说道:“阿姨,锦安美食生态城的经理玉琼,还干着什么企业?” 戴俊苹一听,愣了一下,说道:“长宜,你问她什么意思?有话直说。” 戴俊苹尽管是女流,但是说话办事豪爽利落,从不扭扭捏捏、拖泥带水,更不装腔作势,这使她无论是在上边还是下边,都有着很好的口碑,彭长宜最近比较依赖这个师母,大事小事都愿跟她汇报一下,此时,听她这么问自己,也就没必要掩饰什么,就实话实说道: “没什么,刚才她来三源了,说是陪几个朋友来旅游观光的,把朋友打发走了后,跟我见了一面,问起修路的事,她想参与一下,跟我了解了一些情况,走的时候,还给我放了一样东西在车上。” “哦?她跟什么人去的?”戴秘书长问道。 “这个我不清楚,她给打电话我就开着车去路上迎她了,然后她就上了我的车,她坐的车是一辆蓝色的奔驶,等我送她到高速路口下车的时候,我看见前面有辆挂军牌的奥迪车跟那辆蓝色的奔驶停在一起。” 戴俊苹想了想说道:“长宜,你能把这个情况跟我说,想必你已经想好了怎么做了,但我还是说一句,她给你的那样东西不能要。她现在仍然在经营着那个生态美食城,但据我所知,在其它的领域,也有她活动的踪迹,比如一些建设工程,甚至一些大型的园林绿化工程,好像都有她的份儿,不过大都是和别人合伙干的,我看你还是慎重一些,既然你这样问我,想必你也知道她跟老板的关系,那就更应该注意,别到时里外都不是人,据我所知,最近一段,老板不怎么去那个地方吃饭了。” “哦,长宜明白了,我就是有些疑惑,老板对这里不是特别感冒,怎么还……不过她倒是暗示我,这事老板不知道,我也拿不准,才给您打电话。”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你的疑惑是对的,大头子是不会轻易地把手伸到三源去的,如果他想伸手,市里就有的是,你那条路在三源是个大工程,在锦安市就算不得什么大工程了。所以,凡事都要动动脑筋,别被美色和假象迷惑了双眼。” 020 突犯急病黑云接诊(二) 彭长宜对这个秘书长阿姨的印象是很好的,觉得她办事说话不像女流之辈,可是说起女人来,就露出了女人的天性,他嬉皮笑脸地说道:“阿姨啊,我哪敢呀?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除非我不想活了。” “你不敢就对了,不但这次不敢,以后也不许敢!”戴俊苹口气严厉地说道。 “嗯,我保证不敢。阿姨,我还是想搞清楚,她到底跟……” “长宜。”戴俊苹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管她跟谁有关系,你都要掌握一个原则,别为了别人把自己搭进去,到时哭都找不到坟头。有些事情很复杂,小心为妙!” “嗯。明白,谢谢阿姨。” 彭长宜如释重负,刚挂了电话,他接到了康斌的电话,康斌在电话里跟他说调查组成员会刚散,开到半边的时候,邬友福进来了,把褚小强骂了一顿。 彭长宜警觉起来,问道:“他为什么骂褚小强?” 康斌说:“因为褚小强提出了调查的几个点,正好邬书记进来,听了两句话后,就勃然大怒,说褚小强唯恐天下不乱,还问他是谁指使他这么干的?小强说: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彭长宜有些生气,本来散会后康斌征求邬友福和彭长宜的意见着,问他们有什么指示,要不要参加他们的会?彭长宜唯恐邬友福干预,就首先表态,说道:“司法独立,怎么开展调查是你们的事,我和邬书记就不参与了。”邬友福当下也表示不参加他们的会,没想到他还是去了。 彭长宜说道:“老康,该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中途不要跟任何人汇报了,等有了结果的时候再说,另外,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说。” 康斌说:“就是,我也很生气,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想盖也盖不住,人家都闹到三源来了,还怎么盖?” 彭长宜说:“放心,你大胆工作,能解决的咱们就地解决,解决不了咱们还有上级领导。不过康书记,我有个建议,尽管你们可以公开工作,但是对于一些节点的调查必须要隐秘,尽量不公开展开调查,注意保护所有的人证物证,康书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康斌沉默一会,说道:“长宜,你这个建议太好了,太对了。” 彭长宜继续说道:“如果搞得太公开,难免有些证据你们抓不到,别到时狐狸没打着惹一屁股臊。” “你放心,经老弟这样一点拨,我就知道该怎么做!”康斌信心十足地说道。 挂了康斌的电话,他就拨通了褚小强的“豹子6”,褚小强很快就接通了,彭长宜说道:“说话方便?” 褚小强笑了,说道:“你打这个电话,如果不方便我就不接了。” “嗯,小强,开会情况我都知道了,你不要生气,这很正常,另外我想嘱咐你的是,凡是都要自己保留一份证据,不该公开讲的不要讲,一些秘密调查的人和事还要向以前那样,秘密进行,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县长,小强明白,我只对一个人负责,别的人我不会全都说出来的。” “嗯,还是那句话,保护好那个工头,别把他暴露给调查组。” “您放心,小强没那么傻。”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道:“不得不防。” “我知道。” 彭长宜又嘱咐了一番,这才收了线。 当他想超越前面大货车的时候,猛然就看到了夜玫那辆红色的越野车向右侧拐去,彭长宜就放慢了车速,看着那辆车就驶向了不远处一座民房,他忽然想起康斌跟他说的话,难道,二黑的私人宾馆就在这里?他又看了看,这辆红车就是夜玫的,因为后面有个后装上的尾翼。 回到单位,彭长宜刚进了办公室,手里的电话就响了,是叶天扬,彭长宜赶紧接通,说道:“叶总编,您好。” “长宜,我刚收到我们记者从你们那里发回的一份电传稿件,反应你们那里出现了七具矿工尸体,而且隐瞒不报,目前已经有家属找上门了,而且你们那里有个大胖子自称是公安局局长的人,公开对家属们说,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这么个大的一个山区,有好两百多个大大小小的矿,出了事故,死了人是很正常的事。你知道这事吗?” 彭长宜愣住了,说道:“记者?你们的记者在我们这里?” “是的,是受到遇难矿工的邀请,去的三源。” “我们这里的局长真的说了这话了?” “说了,有录音。那个局长太嚣张了,如果不是涉及到锦安,涉及到三源,我早就签字发稿了,刚才我给老翟打了一个电话,他说让我问问你怎么办?” 彭长宜一下子接受到这么多的信息,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发不发稿,翟炳德让叶天扬征求彭长宜的意见,什么意思?但是凭直觉,彭长宜感觉作为市委书记,翟炳德不好表态,鉴于目前的形势和翟炳德对邬友福的成见,他的态度应该不是压事,那么彭长宜的态度也是这样,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他想了想说: “叶总,如果情况属实,您尽管发,说不定你发了这篇稿子,是帮了我呢,眼下,这里的情况很复杂,等有时间我专程去省里跟您汇报一下。” “好吧,长宜,我签字了,你别放电话。”叶天扬说着,把电话放在一边,开开门,喊了一声“小张”,把这篇稿子拿起排版,明天见报。”然后,他又走了回来,重新拿起电话,说道:“长宜,过几天小桐要走了,她跟你联系着吗?” 彭长宜又是一愣,说道:“没有,她什么时候走?” “下周。” “哦,怎么了,您是不是舍不得?” “哎,我现在好多了,女大不由爹,愿意走就走吧,就像你说得,如果不让她出去,她在心里永远都无法释怀,出去见识见识也好。只是我跟她有个口头协议,十年之内,必须回来,不许移民,不许拿绿卡,不许嫁外国人。” “呵呵,您这三不许,她同意吗?” “同意,这是条件,要不然我不给担保。” “对,切掉她的经济命脉,断她的粮草,她总不能在美国喝西北风吧?” “是,我就是这么做得,你方便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小桐这孩子性格比较个,在省城,没有什么至近的朋友,自从她那个男朋友走了以后,我就没见他跟什么人来往密切过,原来几个女同学结婚生子,人家忙于生计,也不怎么来往了,我看她倒是跟你还说几句心里话,这几天我见她也有些难过,总是一个人呆在屋里,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你们年龄差不多,容易沟通,帮我劝劝她,既然选择出去了,就不要瞻前顾后的了,只要记着回来就行。” “呵呵,您真是典型的慈父心肠啊,好的,您放心,我晚上给她打电话,我最能对付她的了。” 叶天扬笑了,就把电话挂了。 周连发?彭长宜想了想,手就伸下了桌子底下,摁了暗铃。没有听到小庞的动静,他就看了看表,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了,小庞怎么还没回来?起身走出门去,推了推小庞办公室的门,锁着的。 回到办公室,他就给下面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老顾接的,彭长宜问老顾齐祥在吗?老顾说不在,值班人员去吃饭了,他临时给盯会电话。 紧接着,彭长宜又给齐祥打了电话,不想,被齐祥挂断,过了一会,就听走廊里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齐祥喘着气就进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不是打电话时已经进院了?” 020 突犯急病黑云接诊(三) 齐祥擦了一想汗,说道:“是啊,刚进院,老顾也告诉我了,我就急忙上来了。” “那些家属怎么安置的?” “安排在招待所了。那个周胖子没敢动粗,里面还有记者,这些人都是有准备而来的,录音笔、照相机、录像机,应有尽有。” “来的都是家属吗?” “我看了,有的是,有的就是咱们这儿的矿工,但都是四川籍的老乡。” “周连发在现场?” “是啊,一直在,但是我感觉今天他有句话不该说。” “哦?他说什么了?” “高大风的姐姐要求看弟弟的尸体,周连发不让,说是火化了,这下家属急了,场面一度失控,后来又出来解释说:那些尸体不能证明就是你弟弟的,有护身符作证也不行。这时有个记者问他,说不明不白发现这么多尸体,怎么不立案侦查,周连发说,毛主席都说,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这么大的矿山,死个个把的人很正常,本身挖矿就是个高危险的工作。那个记者立刻就问他,照你的说法,三源每天都有人非正常死亡了?这下他才不敢言声了。” “哪儿的记者?” “据说是京洲日报的,是家属们请来的。” “县长。”齐祥看着彭长宜,说道:“我感觉这次事儿不小。” “如果那些尸体不是死于十年前,就麻烦了。” 彭长宜说:“你也相信死于十年前?” 齐祥笑了笑,没有说话。 彭长宜说:“对了老齐,二黑有个私人会所,你去过吗?” “没有,我只是听说过。那个地方很神秘,我感觉也就是邬书记能去,康书记都不可能去过。但是据说客人来往不断。” “都是哪儿的客人?” “都是他们生意上的客人。” “哦。”彭长宜点点头,又说:“小庞呢?” “我把他留下了,让他盯着,防止出现意外。” “家属们有什么要求?” “家属要求做dna,目前还没有涉及到别的问题,因为公安局不承认高大风就在死者里面。一直在为这事扯皮。” 彭长宜点点头。 “接娜娜去了吗?”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彭长宜说着,就拿起电话,要给老顾打。 齐祥说:“徐嫂说如果晚上没事,去她家里吃莜面窝窝。” 彭长宜笑了,说道:“哪好意思总去。” 齐祥说:“你去她高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彭长宜说:“我先到东边去一趟吧。” “别去了,走了,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坐车往西走了。” 彭长宜想,肯定是去二黑的私家会所商议去了。 晚上,彭长宜和齐祥还有老顾,去了徐德强家,徐嫂做的莜面窝窝果然很好吃,彭长宜平时不敢吃,毕竟不常吃,怕吃了不好消化,但是她做的非常地道,莜面卷大小相等,而且排列的就像蜂窝,味道纯正,配上一碗同样味道鲜美的山珍蘑菇汤,喝了几杯凉啤酒,感觉非常舒服。 徐嫂没敢让娜娜吃,怕她消化不了,而是给娜娜擀了白面条,用蘑菇汤当卤。 他们吃到半边,小庞和羿楠也来了,他们是从招待所回来。这两个人,本来在招待所吃了晚饭,看见了莜面窝窝,就一人吃了好多。最后,把徐嫂做的几屉莜面窝窝一扫耳光。 小庞吃完,抹了一下嘴说:“徐嫂,这样好不好,我们给你交伙食费,每周来你这里打一次牙祭,怎么样?” 羿楠一边帮着徐嫂收拾碗筷,一边说道:“我算一个。” 徐嫂笑了,说道:“你天天下馆子,还打牙祭?” 小庞说:“不一样,饭店的不好吃,不如自家做的纯正。” “那倒是,饭店的菜味精多,油大,总吃实在是腻。” 彭长宜问小庞:“那些记者还跟家属们在一起吗?” 羿楠抢先答道:“在,我还跟他聊了几句呢?” 他们跟彭长宜说了一些高大风家属的情况后就散了,因为娜娜已经已经打开瞌睡了。 也可能是彭长宜吃的莜面窝窝太多,不好消化,也可能是他那几杯凉啤酒作怪,后半夜的时候,他感觉胃疼,起来吃了一片吗丁啉,还是疼,睡不着觉,凌晨感觉就更厉害了。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彭长宜就起来了,捂着肚子,忍着胃疼,开始给娜娜收拾东西,因为沈芳昨天晚上已经回来了,他要老顾要送娜娜回家,这么多的事,他走不开。 老顾今天也早早就上来了,他惦记着送娜娜,见到彭长宜脸色煞白,而且额头上滚着汗珠,就吓了一跳,说道:“你怎么了?” 彭长宜这才说是胃疼。 老顾说:“是不是昨晚吃的莜面不没有消化?” 彭长宜见老顾来了,就躺在了床上,娜娜见爸爸捂着肚子,就挨着爸爸身边,说道:“爸爸,你怎么了?” “好孩子,一会吃完早饭,跟顾大大回家,爸爸工作忙,就不送你回去了。” 娜娜说:“我知道,爸爸昨晚不是跟我商量好了吗?” 彭长宜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去,让大大给你梳头去。” 老顾说:“我送你先去医院吧?” “不用,这会医院大夫也上不了班,我刚才吃了一片颠茄,呆会就好了。” 老顾给娜娜梳完了小辫,先把娜娜的东西拎下去,再次上来后他说:“下去吃饭吧,喝点热粥。” 彭长宜说:“你领娜娜先下去,我肯定吃不下,过十分钟我再下去。” 娜娜不放心爸爸,说道:“我给你揉揉吧。”说着,就上来给爸爸揉肚子。 彭长宜笑了,说道:“乖,去跟顾大大吃饭,一会你们还要赶路。” 老顾说:“娜娜,咱们先去吃饭,让你爸爸躺会再下去。” 老顾领着娜娜就往门口走,娜娜不放心爸爸,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老顾走了出去。 彭长宜有些坚持不住了,他忍着疼,给齐祥打了电话,让齐祥在路口等他,送他去医院。 齐祥没敢耽搁,开着他那破车,提前等在通往后山的路口,见彭长宜的车过来后,他就下了车,把车门开好等着。 彭长宜抱过女儿,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说道:“回家……按时写作业,听妈妈的话,过两天爸爸就回去看你们。” 娜娜看着爸爸额上的汗,懂事地点着小脑袋,说道:“爸爸,你快去打针吧,我到家给你打电话。”说完,还往外推着爸爸,让爸爸快点下车。 彭长宜笑了,说道:“爸爸……能坚持,宝贝,再见了。”说着,就又在女儿的额上亲了一口。连日来和女儿的相处,使彭长宜对女儿有了以前不曾有的依恋和不舍。 老顾下了车,给彭长宜拉开车门,齐祥就过来把彭长宜搀下车。 老顾跟齐祥说道:“齐主任,先给医院打个电话吧,这会恐怕正格的大夫还没上班吧?” 齐祥说道:“安排好了。” 彭长宜走到齐祥车的门口,他佝偻着腰,跟老顾说:“老顾,路上注意安全,想着让娜娜喝水。” 老顾的嘴就咧开了,露出那颗假牙,说道:“放心吧,我比就会照顾孩子。”说着就给娜娜降下车窗。 娜娜探出小脑袋,叫了一声:“爸爸……”话没说完,就撇嘴要哭。 彭长宜强行直起腰,走到娜娜跟前,说道:“爸爸呆会打一针就好了,路上听大大的话,到家给爸爸来电话。” 娜娜点着头,便哽咽着边说:“爸爸快走吧。” 彭长宜给女儿擦去了眼泪,说道:“下次放假爸爸还带你来。” “嗯。” 彭长宜上了齐祥的车,齐祥笑着说:“是不是有点舍不得了。” “呵呵,原来都是她妈带她,从小到大我还真没带过她,跟我呆了五天,才知道带个孩子多不容易,尽管大部分时间都是徐嫂帮我带,但是心里总惦记着,不说别的,就是每天都得给她洗衣服换衣服就愁死我了,她妈妈给她拿了五天的衣服,她还天天晚上让我给她洗换下来的衣服,我说我的衣服都是拿回去你妈给洗,你猜她怎么说,大人的事就要自己洗,小孩子的衣服可以让大人洗,倒把我教育好了,这次老顾问我有什么需要换洗的衣服和床单需要拿回去吗?我说,不拿,我自己洗,能给我闺女洗,就能给我自己洗。”说起女儿,彭长宜来了精神,而且,似乎疼痛缓解了许多,这在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过。 “哈哈。”齐祥笑了,说道:“看来弟妹能干,能干的女人才惯出懒男人。” “这倒是,好干净,洗件衣服弄遍洗衣服打遍肥皂,讲究太多,久而久之我也就不洗了,洗了她也看不上,还得落埋怨。” “哈哈。这次栽在女儿手里了。” 彭长宜也笑了。 齐祥一直把车开进了医院大门的高台阶,彭长宜下车等齐祥。他是第一次来三源医院,其实,他也完全可以在海后部队的卫生队看病,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想坚持着到这个县医院来。也可能,这个地方一直被他认为是很神秘的地方,也可能这里有黑云,有甲鱼汤? 很快,他的心思得到了验证,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疾驰而来,黑云从车上下来,快步走来。 彭长宜有种如愿以偿的感觉,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他说不清,但是绝对和“情”字无关。他故意转过身,看着墙上的宣传栏,眼睛就落在了副院长黑云的照片上,别说,在这里众多男男女女的医护人员当中,黑云是最漂亮的一个。 黑云进来,立刻就看到了彭长宜,她快步走到彭长宜跟前,叫了一声:“彭县长。” 彭长宜故作转过身,笑着说道:“黑院子,上班了?” “什么上班呀?要是上班我还得再呆半个小时呢?齐主任跟我打电话,说你胃疼的厉害,我就赶紧过来了。” “哦?他原来是给你打的电话呀?” “是啊,你们这些领导病了,谁不是找我?别人才不会随叫随到呢。” 这时,齐祥也快步走了进来,他老远就说:“小云,快快,赶紧用药,县长疼得受不了了。” 黑云看了看彭长宜,除去脸色苍白外,感觉没像支持不住似的,就说:“是不是装病呀?我看还可以呀?” 听她这么一说,彭长宜才知道刚才自己是故意挺直了身子,尽量忍住疼痛,他一下子露出痛苦表情,呲牙咧嘴地说道:“什么装病,疼了一宿了,我是看见美女装的没事人似的。” 021 借病戏谑美女黑云(一) “还是不疼,如果疼就说不出这样的坏话了。”黑云说完,就开心地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两道细眉也随着她的笑上下跳跃,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 彭长宜弯着身子,跟着黑云来到了一间诊室。她穿上了白大褂,戴上了听诊器,指着靠墙的一张床说:“趟上去。” 彭长宜一愣,说道:“你给我看呀?” 黑云冲他扬了一下柳眉,说道:“不行吗?” 彭长宜故意惊讶地说道:“你不是专门看下边那个病的吗?怎么上边也看呀?” 黑云的脸腾地红了,拿起听诊器,佯装要敲他,说道:“告诉你,我不光看下边,我哪儿都看,包括你的里边。”她说着,就用身子把彭长宜逼到床边,命令道:“躺下!” 彭长宜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看看齐祥,又看看黑云:“我的下边……我是胃疼……” 齐祥“哈哈”大笑。 彭长宜无辜地说道:“齐主任,她……她不是看那个病的吗……” 黑云瞪了他一眼,弯腰,就把彭长宜的双腿搬到了床上,另一只胳膊往下一压,彭长宜就被迫躺了下去,她把彭长宜的衬衣从裤带里拉出,给他撩了上去,然后命令道:“解开裤子。” 彭长宜一听,双手护住了腰带,腾地坐了起来,紧张地说道:“我脱裤子干嘛,那个地方不疼,是上边,胃疼!” “哈哈哈。”黑云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下子笑得弯下身去。 齐祥大笑着起来,他走过来说道:“小云是消化科的专家,你这病,在她手里不是病。” 彭长宜继续捂住腰带,认真地说道:“谁说的,她连消化科的都不是,是泌尿科,不对,是男性科的大夫,专门看那个地方的。” 黑云双手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直起腰,忍住笑,狠呆呆地说道:“今天我偏要看你那个地方,快点,脱裤子!”说完,她又忍不住,笑得背过身去…… 彭长宜看看黑云,又看看齐祥,齐祥也笑得不行,他的电话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就掏出了电话,一边笑着一边走出去接电话。 黑云转过身来,掏出纸巾。 彭长宜看着她,故意眨着眼睛说道:“我有这么可笑吗?” 看到他的双手依然护在腰带上,傻傻的样子,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就又哈哈地笑了,一边用纸巾擦着眼泪,一边指着他的那个动作。 彭长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痛苦地说道:“求你,黑云大夫,黑云院长,我快疼死了,别拿我开心了,赶紧给我找个大夫来吧……”说着,双手直冲他作揖。 黑云见他是认真的,就止住笑,说道:“我就是看你这个病的大夫,别说眼下没有别的大夫,就是有,我也不让别人给你看,你这病,我看定了!躺下,哪来的那么多事!你听谁说看男性科的大夫就不能看别的病了,再说,别忘了,我现在还是大内科的主任,你的心肝肺,肠子肚儿和膀胱,我都能看。” “完了,交给你了。”彭长宜说着,就乖乖地躺下了,闭上了眼睛。 黑云忍住笑,命令道:“解开裤子!” 彭长宜睁开眼睛,故意坏坏地说道:“你每次都是这么凶巴巴地让男人解裤子吗?” 黑云扬手,照着他的肚子拍了一巴掌,说道:“我看你疼得还不够,还有时间耍贫嘴。” 彭长宜把头歪到一边就笑了,他很难为情地去解腰带。 黑云说:“快点,自己的腰带还不会解呀?” “会是会,只是这么在女人的命令下解腰带还是第一次……”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彭长宜的肚子上就又挨了黑云一巴掌。 彭长宜疼得一咧嘴,赶紧解开裤子,一下子连内裤都褪了下来…… 黑云一看,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她一下子弯下身蹲在地上,双手捧着肚子,大笑不止…… 彭长宜这时,黑云手下就用了力,彭长宜疼得就叫了一声,说道:“公报私仇你?” 黑云瞪了他一眼,说道:“肉烂嘴不烂。这儿疼吗?这儿呢……” 黑云检查的很仔细,她详细地问了他头晚吃了什么,又问了夜间吃的什么药,最后说道:“起来吧。”说完,转身走到旁边的水池,洗着手。 彭长宜从床上起来,背对着黑云,把衬衣重新放进裤子里,系好腰带,坐在床上,用手捂着肚子,说道:“你们这不行,歧视患者。” 黑云擦着手,坐在椅子上,说道:“我们怎么歧视患者了?” “你摸完我的肚子你洗手,你在头摸我肚子之前怎么不洗手?这不公平。” 黑云拿起笔,冲他狠狠地一比划,说道:“是不是现在不疼了?” 彭长宜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就弯下了腰,说道:“谁说不疼?” 齐祥手里拿着电话进来了,他说:“小云,怎么样?” 黑云说:“就是一般的肠胃痉挛,莜面本来就不好消化,又喝了凉啤酒,不疼就怪了。” “那我怎么没事?”齐祥说。 “你也吃了?喝了?” “是啊?” “你的肠胃经得住,他的还不行。没事,先给他输液止痛,如果不行的话明天接着来。” “还用化验尿和便吗?” 黑云低头一边往处方笺上写着一边说道:“他又不发烧,不用。”写完后,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接通后说道:“516、518有人住吗?好的,我马上领病人过去。” 放下电话,她站起来,说道:“跟我来。” 彭长宜跟着她就往出走,他说:“黑云院长,我不用住院,也不用输液吧,吃点药打一针就好了。” 黑云回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到了这里,就由不得你了。”说完这话,忽然想起什么,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彭长宜故意走慢了两步,跟齐祥说道:“刚才是单位的电话?有事吗?” 齐祥说:“没要紧的,我又给小庞打了一个。” 彭长宜就没再问。 他们跟着黑云进了电梯,上了五楼,出了电梯,就见走廊里赫然悬挂着一块金属牌,上面写着“特需病区”。 021 借病戏谑美女黑云(二) 彭长宜就有些好笑,一个县级医院,还整什么特需病房?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县级也有特需,那些钱大气粗的矿老板,那些县领导们,他们有这个需求,所以就有了特需。亢州市医院,就没有特需,只是有一层单间病房,说白了就是高间,相当于大城市的高干病房,但是亢州的干部从樊文良开始,做事不敢高调,医院也不敢这样赫然悬挂“特需”、“高干”病房等字眼。但在这里,特需两个字,代表的不再是一种服务,而是一种身份和财富的象征,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怎么高调上面都不知道。 来到三源后,他感到三源的确和亢州有区别,可以随便拉警报,可以不挂车牌照,只要是上级领导来检查,动辄就断交护路,就是邬友福下乡也要警车开道,看来,闭塞山区有闭塞山区的好处,谁是老大谁说了算。 别说,这个“特需病房”的确条件不错,一个床位,电视沙发等一应俱全,只是沙发的品质就不太讲究了。复合的木地板,独立卫生间,洗漱室。所谓特需,其实就是医院里的星级宾馆,当然,这里的特需病房是无法和大城市医院的特需病房相比了。 “这就是特需病房?”他脱口说道。 黑云说:“这是咱们三源的特需病房,当然和北京大城市的特需病房没法相比,大城市的特需病房都是一个护士一对一的全程24小时友爱护理,这是咱们本土化了的特需病房。” 彭长宜赶紧说道:“不错不错。”说着,他就躺在床上:“我不用24小时,就两个小时特需就够了。” 这时,已经有两个护士推着医疗车进来了,两个小护士分别跟黑云打招呼,其中一个护士看了看医嘱,又看了看输液瓶上写的标号,说道:“谁是彭长宜?” 彭长宜赶紧举起手,说道:“到。” 护士低声地笑了,就来到他跟前,把药瓶挂上,仔细地输液管里的气泡一点点地弹出,拉过彭长宜的一只手,彭长宜只能看见小护士的两只很漂亮的眼睛,他盯着那双眼睛说道:“手下留情。” 小护士又笑了。 黑云说:“扎的时候使点劲,没关系。” 彭长宜笑着刚要说话,就一咧嘴,原来,护士已经把针扎到了他手臂上的血管里,护士又很麻利地把针头固定好,重新检查了一下才出去。 黑云说:“我上午还有两台手术,你先输液,有什么情况让她们叫我。”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你做什么手术?” 黑云诡秘地一笑,说:“我专做你们男人的那个地方,谁不老实,我就……”说完,伸出两根手指一比划,做了一个剪的动作。 “那是变性!”彭长宜故意说道。 黑云笑了,说道:“是一台老年前列腺手术。”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我还以为你只会唱歌呢?见你的第一面,怎么也不能和一个男性科的大夫联系在一起,哎,你不当歌星太遗憾了。” 黑云说:“我那个时候,做梦都想唱歌,可是我的父母不支持我唱歌,非让我学医,毕业后,我就很叛逆地当了一名男性科的大夫,把爸爸妈妈都气病了。在咱们全锦安的各个医院中,只有两个女人是男性科的大夫,我和我的老师。后来想想这有什么啊,男的能当妇产科大夫,女的为什么就不能当男性科大夫?” “是啊,你用事实打破了这条规矩。” “不过,人们的观念很难打破,老师至今都没有嫁人。” 彭长宜看了一眼黑云,见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忧郁,想起她一会要给别人做手术,是不能勾起她的伤心事的,就说道:“呵呵,你岁数不大,只要标准不是太高,向你求婚的人会从医院排到大街上的。” “哈哈,如果不是见着你本人,从电视上看你,怎么也不会想到你还这么调皮,这么坏!” 从黑云笑时眼角的鱼尾纹来看,黑云起码有三十四五岁了,真不知道,她的青春耗给了邬友福,她得到了什么。“你去忙吧,不用惦记我。” 黑云站起来,说道:“好,你安心睡一觉。”说着,就很细心地把折着的毛巾被展开,盖在他的身上,看了一下门口,说道:“齐老师去哪儿?” “可能去打电话了,你赶紧忙你的去吧。” “行。”黑云走到门口,冲着外面说道:“谁负责这个病房?” 立刻就听有个护士说道:“院长,是我。” “你多用点心。” “知道了院长。” 黑云转回身,说道:“彭县长,那我去了,做完手术我再过来。” 彭长宜不想耽搁她的时间,没有说话,只是跟她挥了一下手。 过了一会,齐祥进来了,彭长宜说:“老齐,出什么事了?” 齐祥,说:“什么事都没有,刚才是小庞打来电话,要过来,我没让他过来,我让他去那边了。” 彭长宜知道齐祥指的是高大风的家属那边,就说:“老齐,你回去吧,单位那么多事我不放心。” 齐祥说:“就是这一码事,别的科室都休息。我让小庞先过去看看,一会他再给我打电话,还疼吗?” “刚才跟他开玩笑的时候不显疼,现在是滚着疼,不滚的时候平时就是丝丝拉拉的疼,用上药后半小时就差不多能见效了。” “您够坚强的,有一次我也是吃东西不对付,疼得我,打滚,冒冷汗,我家属说,我教了半辈子小学作文,讲到形容词的时候,总是喜欢用黄豆粒形容汗珠,但是从来都没见过,这次真真见识了什么叫黄豆粒大的汗珠了。” “呵呵,是啊,我早上就冒汗珠,把我闺女吓坏了,对了,刚才黑云跟你叫齐老师,你叫她小云,你们很熟悉吗?” “是啊,我教过她,这个孩子很叛逆的。我在一中当校长的时候,还任着一门课。她唱歌特别好,爱上了原来的音乐老师,那个老师丧偶,比她大十多岁,父母不同意,怕影响她高考,就把弄到锦安去上学了,考的京州医科大,后来毕业就分到了三源,她回来的那年,那个男老师也就调走了。” “她是三源的家吗?” “不是,家是锦安的,父母也是教师,分到三源,后来她考上了大学后,她父母就回锦安了,现在早就退休了,她从小是在三源长大的。” “现在还单身?” “是啊,这个孩子,你别看她现在很开朗,很懂事,上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假小子,只有唱歌的时候才能让她安稳,现在岁数大了,行为举止像个女人了,原来可不是这个样子啊。” 彭长宜想着第一次在机关联谊会上见到黑云时的情景,不由得说道:“呵呵,想象不出,她多大了?” “今年应该三十五了。” “这么大了?那是不好找了。” “是啊,她的对象本来就不好找,初恋是老师,现在,她……跟邬书记的事,已经是尽人皆知,大家都知道,也没人敢给她介绍对象,前几年他们医院有个很不错的男医生追求她,为了她,把婚都离了,可是结果呢,她不可能嫁他,据说现在这个男医生还在这个医院里,目前也是单身。” “哦,那个男的也够痴情的。” “是啊。” “那个男的是哪个科室的?” “手术室麻醉科的麻醉师,比小云的学历还高,现在是博士学位,是全院学历最高的,每次小云有手术,都是这个男医生亲自担任麻醉师。” 021 借病戏谑美女黑云(三) 这时,刚才给他扎针的那个小护士进来了,她把一支体温表给彭长宜夹在腋下,笑了一下,说道:“五分钟就可以了。” 齐祥说:“你负责这个房间?” “是的。” “你姓什么?” “陈,我叫陈静。”小姑娘说着。 齐祥说:“好了,你先去忙,等我一会走了你再过来看着。” “好的。” 小护士轻轻地飘走了,脚下没有任何声息。 “老齐,二黑有个私人会所,你知道吗?” “什么私人会所,充其量就是私人聚会的地方,只不过添置了卡拉ok设备,弄了几间客房,有个地下室。这年头,人一旦有了钱,恨不得就把自己吹得比天大,有一汪水,就敢命名太平洋,有一个小土包,就敢说成是珠穆朗玛峰,其实,无论他怎么往洋气里整,也脱不掉土性,劣性。”齐祥的话有明显的倾向性。 “你去过吗?”彭长宜又问。 “去过一两次。” “据说他那里的地下室内容很丰富。” “有地下室也很正常,内容丰富也正常。像这些矿老板们,整天在道上混,家里有个地下室、暗道、后门什么的太正常了。” “据说那个会馆很高级。” “您不会想去吧,亢州那么发达,离北京那么近,您该不会对一个私人聚会的场所感兴趣?。” “我是好奇,从来都没听你说过。” 齐祥说:“我不是一个爱说闲话的人,老徐在的时候我也是这样。” “你太矜持了。” “我不是矜持,我不想把我个人的看法强加给你,因为我是教师出身,看问题难免有局限,所以怕误导了领导的判断。” “我是教师。” “你当的时间短,我时间长,教师习惯于定式思维,也就是比较迂腐,教条。” 彭长宜笑了,心想,是够教条的,但是,似乎用教条解释又有些牵强,通过跟齐祥接触,他没有教条的表现,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对自己还是不十分有信心。 彭长宜就想试探虚实,说道:“你对这次事件怎么看?” “您指的是无名尸还是家属闹事。”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第一件事属于刑事范畴,第二件事是正当维权。” 彭长宜看着齐祥,尽管他们从来都没有交换过对无名尸的看法,但是齐祥居然说出属于刑事范畴,看来,他是深藏不露的主儿,就说:“愿闻其详。” 齐祥说:“我这段也了解了一下有关的法律法规,特别的国家对矿山安全事故有关方面的规定和一些司法解释和刑法的一些规定,如果真和上次矿难有关,事情就真的严重了。” “哦,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可以说许多人都是这么认为,如果真的是这样,还原真相会很难。” 彭长宜的目光从齐祥的脸上挪开,他若有所思地说:“是啊,需要做的工作,方方面面很多啊。”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褚小强,迟疑了一下,接通了电话。彭长宜没等他说话,直接就说道:“请讲。” 褚小强捕捉到了县长的用心,低声说道:“是不是不方便?” “嗯。” “那好,我小点声。昨天夜里,有人给殡仪馆打电话,让把寄存在那儿的几具尸体连夜火化。” “哦?什么人?” “周局。” “那结果呢?”彭长宜用词很谨慎。 “因为我提前做了工作,这些尸体被秘密转移了。” 齐祥见状,默默地从彭长宜的腋下抽出体温计,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说:“哦,你做的对。老刘头呢?” “您放心,已经采取了保护措施。” “那边怎么样?” “我没往跟前去,省得挨骂。另外我有个想法,想给每个尸体做dna鉴定。这样即便是将来尸体被火化了,我们还留着dna样本,也是能找到他们的亲人的。” 彭长宜沉默了,这是需要钱的,但是他很快又说:“我同意,将来这钱从办案经费里出,你跟康书记商量。” “我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等做完了再说吧。” 彭长宜很满意褚小强的机警,就说:“行,但是你现在有钱吗?” “有,我们家早就给我准备出娶媳妇的钱了,我先跟我妈借。” “别,我想办法吧,那样不好,你爸爸他……”彭长宜欲言又止。 “不用,您眼下动钱也不现实,将来如果局里不给我报,您想着给我报就行了,县长,那可是俺娶媳妇的钱啊。” 彭长宜没笑,他严肃地说道:“我保证,绝不会让你自己受损失!” 彭长宜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很坚决,也有了某种信心。 就在彭长宜跟各派势力明争暗斗、巧妙周旋,为即将到来的短兵相接做准备的时候,正在党校学习的江帆,在头下课的时候,接到了锦安市委组织部的电话,让他明早赶到市委组织部。 江帆没有问是什么事,但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这一天终究是要到来的,因为离学习结束还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他其实早就想到了事情会在这个期间到来的,钟鸣义也是这个时候接到调令的。 他给曹南打了电话,让明天早上小许来接他,挂了电话后,他继续上课。 昨天,党校的校刊又发表了他的一篇文章,题目是《执政行为的魅力》,是袁副校长亲自打电话告诉他的。上次的那篇论文,已经被收录到了校刊优秀论文选中。在最近这篇论文里,他根据自己切身的工作经验和体会,提出执政力是一种行为的魅力,这种行为既是政府的行为,也是执政者自身的行为,行为魅力,直接决定着党在基层各项政策方针的贯彻与执行,这个观点引起了袁副校长的欣赏和肯定,很快就见报了。 江帆在文章里,既是对当前县级工作的一种全方位的总结和探讨,也是对自己多年市长生涯的一次系统的回顾和总结,那个时候就想,自己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站在市长的角度来认识基层工作了。 看来,事情果然如此。 下课时,同学薛阳给他打电话,让他晚上请假出来喝酒。薛阳有段时间不跟他联系了,他理解他,在人才济济的京城,如果没有强大的政治背景,是很难出人头地的。 晚上,他打车来到了位于海淀区万泉庄路一家非常有名的谭家官府菜菜馆,薛阳先他而到。当身穿民族服装的女服务员把他领到薛阳面前的时候,江帆发现,薛阳一改往日中规中矩的打扮,不但头发理的非常短,而是换了一身非常休闲时尚的衣服,圆领的淡蓝色的t恤衫,水磨蓝的牛仔裤,白色的帆布鞋,胳膊上还套着一串像佛珠的东西,正在低头点菜。 江帆笑了,说道:“老同学,你还在单位上班吗?” 薛阳一愣,说:“暂时在呀,怎么了?” “哈哈,我还以为你下海经商了呢?这么青春,这么休闲?” 薛阳笑了,说道:“有么?” “当年有了,你这身打扮,让我有想起了我们青春飞扬的学生时代。” “呵呵,你是不是又来诗性了?” “诗?早被风干了,蒸发了。” 服务员给江帆倒了一杯茶水,继续向薛阳推荐着菜品。薛阳看了江帆一眼,说道:“你怎么这么憔悴?” “有么?”江帆学着薛阳的口气说道,“不要以为你今天很青春很热血就嫌我老气横秋,不过,我现在跟你站起一起,怎么感觉咱俩像两代人啊?” “去你的,少占我便宜。” 江帆说:“你今天的确很显年轻。不信让这位姑娘说,我们俩像不像两代人?” 女服务员笑着不说话。 薛阳说:“我拿什么跟你比啊,你是才子,才高八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姑娘,你可不知道,当年他从校园这么一走,立马在他的身后,就排起长龙。” 女服务员说:“排长龙干嘛?” “女同学,追求者!” “哈哈。别听他胡诌,快点菜吧,我可是饿了。” 薛阳最后又点了一道谭家菜有名的菜品黄扒鱼翅,合上菜谱,交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按照程序规定,把薛阳点的菜,重新给他报了一遍,得到薛阳的确认后,才转身出去。 江帆听完菜谱,瞪着眼问道:“你发什么神经啊,就咱俩,点那么好的菜?” 薛阳说:“别惊讶,这次不用你买单。” 每次吃饭,都是江帆买单,因为江帆毕竟掌管着一个县的财政大权,有的时候,薛阳个人有事,江帆也会帮忙,毕竟,一顿餐费,对于一个市长来说还是好解决的。 江帆听薛阳说这顿餐费不用自己管,就说道:“怎么,你真是下海了?是不是消失的这些日子赚了大钱了?” 薛阳低头喝了一口茶说道:“下海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做,可能下去就上不来淹死了。我最近工作有变动,所以,这顿酒,也算是我在北京工作期间最后的晚餐。” 江帆笑了,说道:“是不是要出去任职?” 薛阳说:“是出去,但不是任职。” 江帆见薛阳不是开玩笑,表情也就认真起来。 薛阳说:“我服务的领导要出去,他前些日子征求我的意见,我考虑后决定跟他一起走,最近这段时间之所以没有跟你联系,就是在办调动的事。” “哦?去哪个省?” “祖国边陲,最西部。” “什么职务?” “副书记。” “你呢?” “提半格,暂时给他当秘书。” 江帆点头说道:“如果要是为了这半格你到是没有必要出去,但是为了将来的发展,还是出去的好。” 薛阳说:“不瞒你说,我在单位是最没有成色的人了,我也想通了,我不怪单位领导没长着一双慧眼,没有发现我,是因为我这几年的确因为感情的事有些打不起精神,心灰意冷,游手好闲了好几年,不小了,玩不起了,前阶段我剃了光头,从剃光头那天开始,我决定从头来。” 服务员开始给他们上菜,上酒。 薛阳起身,给江帆倒满了酒,说道:“我跟领导也表示了,我说我现在是三光,口袋的钱光了,除去留给父母一笔钱外,我一分不剩,全花光;脑袋的头发光了,另一光就是光棍一人。所以,我义无反顾,无牵无挂,跟着领导一路向前!” 江帆端起酒杯,说道:“薛阳,我佩服你,佩服你从头再来的勇气,我敬你。所有祝愿的话都在这里。”说着,干了第一杯。然后又倒满了第二杯,说道:“第二杯酒,是我江帆对你所有的祝愿,希望你的脑袋长出头发,口袋鼓起来,官越做越大。”说着,又干了。他接着又倒了第三杯,说道:“第三杯酒,是祝愿你到了新的地方,尽快成个家,那么远的地方,没有女人疼不行。” 说到这里,江帆也有些激动,跟薛阳碰了一下杯,又干了。 薛阳说:“我不准备在外地成家,什么时候回北京,我什么时候就成家,那就是真的回来了。” “哎,也是情种一个啊!”江帆叹了一口气,给薛阳夹了一只虾,自己也夹了一个。 薛阳摇摇头,低声唱了一句:“都说那有情人,皆成眷属,为什么银河岸隔断双星,虽有灵犀一点通,却落得劳燕分飞,各西东,劳燕分飞各西东……” “嘿嘿嘿,你没事吧?”他没想到薛阳这么伤感,其实,江帆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想明天,自己的命运指不定会怎么样呢,本来自己也是愁肠百转,所以,他就更不想看到薛阳伤感了。 薛阳端着杯,叫了一声:“哥。” 江帆一激灵,说道:“你怎么这么肉麻了,我都打冷战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薛阳笑了,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比我大八个月,我们都不年轻了,你就让我伤感一次吧,说起来,我们今年有三十七岁了,一出溜就四十了,四十的男人还伤感,还一事无成,其实是很失败的事,我争取把所以的失败和伤感,都留在今天,一点都不带到明天,我希望你也是。”说着,跟江帆碰了一下杯。 江帆只好陪着他也干了。 薛阳继续哼着:“恨悠悠,怨悠悠,人间最苦是情种,一步步追不回那离人影,一声声诉不尽未了情……” 江帆说:“好了好了,你别独自悲伤了。” 薛阳说:“说真的,我不悲伤,是你刚才突然说起情种两个字,我才想起这首歌,我昨天陪领导去吃饭,也是友人请他,给他践行,这是一个女子在包厢唱给他的歌,我回去睡不着,反复听,就会了,现在正处于会唱的兴奋期,所以也就不由自主地哼哼开了。” 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道:“有句话说得好,生于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呵呵,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张爱玲说的。”薛阳说道。 江帆笑了,又向他伸出了酒杯。 薛阳突然说道:“对了,你有什么打算?” 江帆本不想跟薛阳说自己的事,但是他问到,也就把锦安组织部给他打电话让他明天回去一趟的事说了。 薛阳想了想说:“你也要有我敢于打破坛坛罐罐的勇气和想法,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干嘛在他一棵树上吊死,我发现,你比我还迂腐,这年头,没有诗人了,诗人都死了,只有斗士、赌徒、野心家、阴谋家!” 022 对江帆的任免决定(一) 江帆往门口看了一眼,起身,把房门关严,说道:“好了,别逮着什么说什么,你现在尽管三光了,说话还是要注意影响的。” 薛阳也自知说话太随意了,就吐了一下舌头,说道:“最后一次。” 江帆笑了,说道:“当然,咱们弟兄在一起你尽管说,有什么牢骚都可以说出来。” 薛阳说:“我今天上午上班的时候,听说今年支边任务很重,连内蒙都有名额,我当时就想到你了,如果在这里不顺心,暂时回避一下也好,按照规定,支边的干部是可以就地提半格的,我记得上次就跟你说过。” 江帆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看看明天是什么结果吧。” 薛阳理解江帆话的意思,就说:“人间最苦的是情种,其实,只要你好了,你的那个她自然也就好了。” 江帆笑了,说道:“还是说你吧,我的事目前还是未知,而你的事是已知了。你们头去的时候,是不是要培训呀,比如民族政策方面的?” “当然,我这段时间没干别的,都在研究这方面的政策。” “你预计能在那边呆几年?” “无所谓,反正我是三光了,待几年都无所谓,领导回我就回,领导不回我也不回。我决定,抱定领导大腿了。”薛阳冲他扮了一个鬼脸。 是啊,在官场中,就是要善于抱粗腿,只有善于借势的人,才能实现升迁的梦,事实上,作为领导的秘书,想不抱粗腿都难,秘书和领导的关系是息息相关的,从此,薛阳的命运,也就绑在了这位出任边远少数民族自治区的副书记身上了。 第二天,江帆准时赶到锦安市委常委楼。他两手空空,连笔和本都没带,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 当工作人员把他领到一个小会议室的时候,组织部部长刘季青和一位副部长已经在房间里等他了,这位副部长江帆认识,前些日子,他去北京,在亢州歇脚,江帆和王家栋还陪他吃饭,也就是送走这位副部长后,才发生了金盾宾馆袁小姶给他下药的那件事。 这个时刻,作为江帆,是不能跟任何人套近乎的,他礼貌地跟他们打过招呼,就坐在了他们俩人的对面。 刘季青和这位副部长表情严肃,谈话直奔主题,没有任何的铺垫。 刘季青说道:“江帆同志,市委常委会昨天下午研究决定,你不再担任亢州市市长,调锦安市统计局任厅党组书记,局长一职的任命,还要履行完法律程序才生效。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江帆还在继续往下听,可是刘季青只用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就宣布完对他的任免决命,半天,他才用怀疑的口气问道:“完了?” 刘季青说:“完了。” 江帆看着刘季青,刘季青面无表情,又看看那位副部长,那位副部长低头在本上写着什么。可能,他们见惯了这种场合,见惯了底层官员的大起大落的官场人生,有多少人,都是在他们这十秒不到的时间里命运即刻发生了改变。当初自己当代市长的时候,也是用了十秒不到就宣布了他是亢州的代市长,只是,当时在场的有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谢长友,那个时候,他记得部长刘季青的表情不是这么漠然冷酷,是不是对于不得势的官员,他们都是这样一幅模样? 江帆知道他们是在例行公事,这一刻是严肃的,但他还是笑了一下,问道:“这是和我谈话呢,还是向我发通知呢?” 刘季青怔了一下,随后正色说道:“谈话也就等于通知吧。” 江帆又笑了一下,很洒脱地将双手放在桌上,说道:“如果仅仅是通知,还有必要非让我跟党校请假,起了个大早,跑两百多公里的路吗?电话里直接告诉我一声不就行了吗?最起码我错过了一堂内容生动的课,还浪费了公家的汽油和高速公路费。” 刘季青的表情依然严肃,但是语气稍微缓了一些,说道:“江帆同志,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有什么想法,可以跟组织说嘛!” 江帆又笑了一下,平静地说道:“您刚才都承认,这是在通知我,我还有说的必要吗?我只想问,调整我职务的理由难道不应该向我交待几句吗?我已在市长的岗位上工作了四个年头了,对我的工作不应该有个评价么?即使组织上给我留着面子,对我存在的问题乃至错误不想直截了当地提出批评,可不可以指出我今后在哪些方面应注意什么?统计局的门口在哪我都不知道,组织上不应该向我介绍一些这个单位的情况吗?您就这么一句‘完了’,就把我打发了,呵呵,我心里的确有些没底。” 江帆这一通不软不硬的话说完,会议室里就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刘季青低下头,翻着笔记本,那位副部长似乎还在本上写着什么,两位部长一言不发。 江帆十分佩服他们这种多年修炼的“冷静”和“深沉”,同时,心里对这种不近人情的冷酷厌恶到了极点,他只想拍案而起,但是,他使劲地攥着手掌,狠劲地掐着自己,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半晌,刘季青才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江帆同志,你知道,这是组织上的决定,我们也奉命行事……” 江帆笑了,说道:“所以,我这番话也是对组织说的,并不是对你们两位领导个人说的,您不是开会的时候常常说,组织部就是你们的家,有事找娘家,既然我今天回到了娘家,所以一时兴起,就说了几句只有对娘家人才能说的话,跟外人,我是不会说的,这点组织纪律性还是有的。”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沉默中,江帆料定他们什么都不会说了,就平静地说:“我不难为两位领导了,作为一个在高中时期就入党的我来说,掐指算也有二十年的党龄了,在职位变动这个问题上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最后表个态:服从组织决定,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尽心尽力地工作,做好统计局的工作。” “这也是组织上希望的。”刘季青忙说道。 江帆郑重地说道:“绝不辜负组织对我的希望!” 刘季青说:“你有时间的话就先办交接,等学习期满后,直接上任。” 江帆说道:“我用不着办交接,头上党校走的时候,已经把一切该交接的提前交接了,所有的工作都已经跟韩冰书记汇报完毕。” 刘季青看着他愣了那么一会,目光复杂。 江帆又说道:“我能不能跟组织提个要求。” “请讲。” “从我到亢州挂职,到任市长,有六年多的时间,既然组织不对我的工作进行评判,那么,请求组织对我进行离职审计。” “哦?为什么?”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不为什么,只想对自己有个交代,对亢州人民有个交代。” 刘季青说:“好,我会把你这个要求汇报给组织。” “好的,感谢组织对我的栽培。”江帆站了起来,跟他们俩人礼貌地握手,然后大步走出这间小会议室。他刚走出来,就听见刘季青在后面叫了他一声:“江帆。” 江帆站住了,回头看着他。 刘季青小声说道:“翟书记就在办公室。” 江帆笑笑,没说话,继续往前走去。当经过翟炳德办公室的时候,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见翟炳德办公室的门没关死,留了一条缝,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目不斜视,大步走了过去。 当刘季青拿着笔记本,坐在翟炳德办公桌前的沙发上时,翟炳德没有抬头,说道:“谈完了?” 刘季青说:“完了。” 022 对江帆的任免决定(二) “怎么样?” “服从组织决定,感谢组织对他多年的栽培。” “没了。” “没了。不过他也有明显的怨气。” 翟炳德抬起头,看着刘季青,生气地说道:“他有什么怨气?” 于是,刘季青就将江帆的话原原本本地跟翟炳德汇报了一遍,当翟炳德听说江帆要求对自己进行离职审计的时候,一拍桌子说道:“狂妄!他觉着自己是个好官清官,想清清白白地离开亢州,没门,我就不给他审计!” 刘季青说道:“我到是有跟您不同的想法。” “什么想法?!”翟炳德怒气冲冲地问道。 刘季青说道:“既然江帆自己提出离职审计,我看这很好,可以当做制度定下来,这样既能加强廉政建设,也对我们的干部有个约束,作为我们组织工作中的一项内容来抓,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有机会跟您汇报。” “好啊,你这个想法好,我批准!但就是不给他做审计,从他开始,这个当做一项制度执行!”翟炳德大声说道。 刘季青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江帆是自己开车来的,路过亢州时,他把小许放在亢州服务区,小许就搭服务区工作人员的车回去了。 出了锦安,在头上高速路时,江帆把车停在路边,他掏出电话,先给曹南打了一个,告诉了曹南,曹南没有感到吃惊,看来他已经听说了。江帆说:“我跟上级申请了离职审计,估计审计组很快就会来,到时你帮助一下就行了。另外,就是小许,你让他回公安局上班吧。” 当时决定小许去向的时候,江帆主张让他到公安局看守所上班,王家栋却建议让小许去刑警一队,也就是市区一中队,任副队长。王家栋的理论是,陈乐和小许都属于自己人,这样的力量不应扎堆放在一起,要分散开来,江帆完全同意。 曹南一一应着,最后说:“您什么时候回来?” 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道:“看情况吧。” 曹南又说:“我这里您不用担心,我是说,您不回来处理一些事情……” 江帆懂曹南话的意思,他说:“我没什么需要处理的,办公室和宿舍你们上次不是都帮我收拾清了吗,到时新市长来了,你把钥匙给他就行。” “您怎么也得回来安慰一下我们大家吧……”曹南说道。 “过几天吧,我一会给韩冰书记打个电话,跟他沟通一下。” 江帆挂了曹南的电话后,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其实,该办的事,他的确提前都办清了,自从知道他要去党校学习后,他就有了这种预感,抓紧把一些事情处理了。要说还有放心不下的事,那就是丁一…… 先不去想她,先给韩冰打电话。 江帆稳了稳心神,把电话打到了韩冰办公室,韩冰很快就接通了,江帆说道:“韩书记,我是江帆。” 韩冰一听,热情地说道:“江市长,你好,你好,学习得怎么样?”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我刚从锦安回来,现正在高速路上,因为下午还有重要的课程,所以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哦。” “韩书记,关于我工作变动的事,您知道了吧。” “是啊,知道了,知道了,祝贺你啊江市长,祝贺你荣升。” 江帆笑了,在别人眼里,尽管他属于平级调动,但却是单位一把手了,从理论上说是升了。但是,谁都知道,一个市长和一个部门的局长的区别,古话说得好,宁管千军,不管一会,会,就是现在的部门。一个大权在握的市长,是管理一个地方行政事务的长官,而局长,只是一个部门的长官,而且统计局是实实在在的清水衙门,江帆去那里任职,实属明升暗降。 江帆没有接受他的祝贺,说道:“新市长来了,您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没有什么可交接的了,反正之前都跟您交接清了,再有,办公室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可以收回,中铁宾馆还有我的一些生活物品,如果这个房间收回的话,就把这些东西给我寄存在宾馆就行了。还有,这车我暂时用两天。” “江市长,老弟,我们尽管合作的时间不长,但你我兄弟的情分很深,那车,你尽管用,中铁宾馆那些东西就先放着,等你什么时候带走再腾房子,另外,你的办公室还原样保留,你一天不去锦安上任,那个办公室就是你的。至于来了新市长,就让他先到会议室办公。” “这样不好吧?” “没有什么不好!” 江帆不会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跟他扯皮,又说道:“我跟组织上要求离职审计了,审计组到后您就看着安排吧。” “哦——”显然,韩冰有些吃惊,因为那个时候,离职审计还没有作为制度执行,需要进行离职审计的,都是有问题的干部,江帆主动要求审计,想必他是清白的。韩冰说道:“江市长高风亮节,让老兄佩服。” “好了,不说了,等我回去再聊。”江帆说道。 韩冰又说:“你下午有课,中午也要吃饭呀,这样,你到亢州口下来吧,先小酌一次,等你学习结束后,我再安排全体班子成员为你践行。” “呵呵,不了,小酌也得喝酒,下午上课酒气哄哄的可不行,纪律很严的,再说,咱俩说话的当儿,我早就过了亢州路口了。” “哈哈,行,那你注意安全,我们等着你回来。” 江帆收了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丁一的电话,但电话只是通着,没人接,江帆看了看表,今天是周五,她可能在做下周的节目,想到这里,就放下了电话,系好安全带,开着车,驶进了高速路。 当江帆真的经过亢州高速路口的时候,他不由得放慢了车速,情不自禁地往亢州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即将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城市时,当这个城市终于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涌起一阵伤感。 想起当初,为了逃避,他主动要求到北京以外的地方挂职锻炼,于是,就来到了这里,当了一名挂职的副市长,认识了彭长宜、卢辉,后来,鬼使神差当上了这里的市长,喜出望外之余,他不敢得意张狂,从始至终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每天下班必到樊文良的办公室报道,就这样,他以谦卑好学的姿态,赢得了樊文良和王家栋的信任,在人大选举中,樊文良力挽狂澜,摧毁了以张怀、苏乾等人企图选掉他的阴谋,使自己高票当选,去掉了戴了将近一年的“代”字。彭长宜曾笑称,他是锦安史上时间最长的代市长,整整“代”了一年。在这里,他有过辉煌,有过屈辱,也收获了甜蜜…… 不行,他要给她打电话,他要告诉她自己工作变动的事,他不能让她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那样她会没有思想准备,会难受的…… 他打了右转向,降下车速,让过了后面的两辆车后,这才慢慢靠向右则的停车带,把车停在安全地带后,熄了火,拿过电话,发送出熟悉的号码。 响了半天,还是没人接,他看了一下表,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了,难道是有采访任务?出去了?想到这里,他就又拨了一遍,这次,她接通了,但明显是显得气喘吁吁: “喂,你好——” “你好。”江帆深沉地答了一声,显然,她是在仓促中接的电话。 “啊?是……你啊,呵呵,你好。”她高兴地说道。 “下班了吗?” “没有,刚才配音着,手机是震动,没听见。” 022 对江帆的任免决定(三) 这时,有人就叫她,她答应了一声,说道:“马上就来。” 江帆说:“还有事?” “马上去吃饭,刚给一中校长做完访谈节目,他要请我们大家吃饭。” “哦,那你去吧。别让大家等着你。”江帆不想让她带着心事跟同事们吃饭。 “嗯,你有事吗?” “我没事,下午有时间我再给你打。” “行,我等你电话。” “那好,拜拜。” “对了,你明后天还上课吗?”她问道。 “目前还不知道,没通知,怎么了?” “呵呵,随便问问,我明天回去考试。” “哦,应该是最后一次考试了吧?” “是的。” “那希望你考得好成绩,顺利过关。” “呵呵,一定能。” “这么自信?” “当然。” “好,先去吃饭吧,下午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拜。” 江帆到北京后,他接到了王家栋的电话,王家栋口气深沉,语调凝重而亲切,他说道:“江市长,到北京了吗?” 江帆说道:“王书记,我刚到。” “刚到?那刚才是不是你打电话的时候还没上高速?” “呵呵,您老人家不要这么睿智好不好?”江帆笑着说道。 “哈哈。”王家栋笑过之后说道:“我是昨天半夜听说的,想打电话告诉你着,一想还是让你好好睡个觉吧,据说是突然决定的,提前任何人都不知道,开完了常委会后,大头子突然提出这个建议的。” 王家栋这样说江帆就很领情了,其实,他想到王家栋会提前知道,但王家栋肯定也不想把这个消息亲口告诉他,因为王家栋曾经通过彭长宜的口,让江帆做好一切准备,提前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清,所以,早知道和晚知道对于江帆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莫不如踏踏实实地睡个安稳觉,何况对于经常失眠的江帆来说,夜间的电话,是极易让他的中枢神经兴奋的,这样想来了,江帆就很知足了。 “嗯。”江帆听着。 “还好,也算不错,毕竟是一把,市局的一把手位置都是给下边的书记留的,江市长运气已经不错了。”王家栋开导着他说道。 是啊,按照这样逻辑推理,他的确够幸运的了,比钟鸣义强多了。 江帆笑了,说:“就当天上再掉一回馅饼吧。” 在这样说的时候,他也淡然了,运气和天赋都会向均值回归,失去和收获相对公平,你收获了多少,将来就要承受多少等值的苦难,这是人生定式。 王家栋说:“就是,就是。三源那个小子还不知道吧?”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江帆说道。 “呵呵,他最近也是焦头烂额,这样吧江市长,等那个小子回来,我们俩去趟北京,咱们在北京聚,到时在细聊。” “好的,我等着你们。” 江帆给薛阳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薛阳锦安市委对自己的任免决定,薛阳沉默了半天,说道: “明升暗降啊。” 江帆没有言语,事实就是如此。 薛阳又说:“我看你还是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以你目前的环境,你只能在那个局长的位置上熬了,指不定熬多长时间呢,而且未来还是未知数,因为排队的人海了去了,恐怕轮不到你,莫不如突出重围,这样你就地能提半格。如果你有意思的话,我就去替你打听一下,看看今年支边的指标都是哪儿?我可以发挥最后一次余热,帮你挑个近点的地方。” 江帆想了想说:“这个,我考虑考虑再说吧,目前还真下不了决心。” “你呀,还是放不下一个情字,我早就跟你,男人成熟后是不会再相信爱情的。” “那到不是全部原因,只是我觉得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江帆说得这倒是事实,一个时期以来,抛家舍业去支边的内地干部,都是那些不被重用、在领导面前不吃香的人,而且很少有自己主动提出要求去支边的,都是上级指派,这个指派过程对于上级来说每年都是极其头疼的事,有的还牵出许多不愉快的事来,不是本人威胁就是家属来闹。 薛阳说:“江帆同志,如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可能就晚了,你有什么舍不得的?尽管你不愿承认,还是因为她,情种,看我,从不被某一个套住,来去潇洒自如。” “呵呵,跟我你还吹呀,我还不知道你吗?好吧,我考虑一下。” 薛阳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电话,因为他知道,尽管江帆嘴上说考虑,他是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因为他太了解江帆了,他是舍不得那个小记者,也是,男人到了这个年纪,能遇到一个这样的红颜知己,任谁都是放不下的,官场混不好,最起码还可以在情场上得到慰藉,何况江帆又是这么一个情况。 江帆的心思的确如薛阳想的那样,他是不会去支边的,只要丁一还爱他,他是不会放弃锦安这个工作岗位的,说不定,明天还有谁没谁呢,你翟炳德也没把锦安书记这个位置买下来,我凭什么要逃走?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把薛阳这个提议放进脑子里,只是,时隔一天后,他就改变了初衷,给薛阳打了电话…… 薛阳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做出的决定,因为,他也要离开京城了,他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帮朋友办好这件事。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江帆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了呢? 023 离别在即(一) 原来,明天是党校学员歇大礼拜的日子,今天只上了两节课就放学了,江帆惦记着丁一,就给丁一打了电话,想告诉他自己工作变动的事,不想,电话想了半天后,居然是一个男人接的电话,他一时错愕,不说话放下电话又不是他的性格,他就说道:“喂,你好,我找丁一。” “你是江帆?” 没想到对方直接报出自己的姓名,可能是她存了自己的名字,江帆有些尴尬,没承认也没有否认,就说道:“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她父亲,丁乃翔。” 江帆心里就一阵发虚,怎么她的电话让父亲接到了?就说道:“叔叔您好。” “请别这样称呼我,你还是对我直呼其名吧。” 丁父的口气很倔强,江帆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那好,既然她这会不在,我过会再给她打吧。”说着就想结束通话。 哪知,丁乃翔却说道:“江市长,我们谈谈吧。” 江帆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说道:“您要和我谈什么?” “谈什么你心里最清楚,这样吧,我们明天见面。” 江帆没有立刻答应,丁乃翔又说:“我知道你们当官的都有车,这段距离对于市长你来说不算什么,明天九点,我们在瑞典咖啡厅见面。” “瑞典咖啡厅?” “怎么,你不记得了?就是大学门口往西五百米的位置,农展会期间,你和小一见面的那个咖啡厅。” 江帆彻底懵了,农展会期间,他确实是在大学附近的一个咖啡厅跟丁一约会着,他记得当时还是丁一自己挑选的地方呢,怎么,她父亲居然知道?是丁一告诉父亲的?但是没听她说起过这事啊? “你害怕了吗?” “呵呵,我没有,好,明天九点,我准时赶到。” “我有个要求,我们明天的会面,我不希望小一知道,你能做到吗?” “没问题,我保证。” 江帆哪里知道,丁一中午跟他通完电话后,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爸爸说,他给她找了一位辅导教授,会对明天的考试有帮助,让他三点半之前赶回来,他跟这位老教授已经约好,四点准时给丁一辅导。丁一很高兴,本来明天考的这门功课就是她最薄弱的,爸爸能给她找老师辅导,肯定是有的放矢的,她中午简单地吃点后,没等大家吃完,就让一中学校的司机把她送到了车站,她就坐车回来了。 本来她跟江帆约好下午通电话的,但她没给江帆打电话,中午他要休息,下午上课他的手机是不开机的。 到家后,她和爸爸就赶往校区,来到了那位教授办公室,这里,还有几名接受辅导的学生,丁乃翔陪着丁一进去后,简单地交代了几句,把一瓶水给女儿留下,说道:“爸爸给你保管包,你只带本和笔进去就是了,我在外面等你。” 丁一也没想那么多,就把装有手机的包递给了爸爸。 丁乃翔给女儿看着包,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忽然有了一种久违的温馨感觉,这使他想起了女儿小时候,他送女儿去京大附小上学的情景,那时,他刚调回阆诸,在京大当了一名教授,京大附小在老家属院里,他们当时在西边的老房子住,每天,他都用自行车驮着女儿上学,每天都会比别人提前一个小时到单位,回家的时间也会晚一个多小时。无论严寒酷署,除非他出差或者到外地参加笔会,其余的时间大多是这样过的。 后来,女儿学会了骑自行车,但是他们仍然不敢让女儿一个人上下学,他们仍然会陪着女儿一起上下学,那个时候,女儿的身边就从来都没有孤独过,不是爸爸就是妈妈,反正自己没有一人的时候。但是,这种情况慢慢就有所改变了,那就是她妈妈去世后…… 想到这里,老教授心里一阵的不好受,他觉得他再婚后,对女儿的确不像从前那么尽心了,他记得,只是在女儿中考的时候,他陪女儿去过考场,高考陪女儿去过,后来就不再记得他什么时候陪过女儿了…… 就在老教授回忆往事的时候,女儿的包里传来了震动的声音,他知道是女儿的手机,就拿出了一看,见上面显示的是“江洋大盗”几个字,他当时皱着眉琢磨,能让女儿不输入真实姓名的可能就只有江帆一个人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接通了电话,果然是江帆。 是啊,作为父亲,他决定跟这个男人好好谈谈,他相信,一个市长,还是有羞耻之心的,既然他给不了女儿的未来,你就不要纠缠不放耽误女儿的青春了。 这一切,里面正在听课的丁一不知道。等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爸爸仍然抱着他的包,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丁一说道:“爸爸,我还以为您回家了呢?” 这时,刚才讲课的那位教授也出来了,说道:“丁教授,女儿都这么大了,还用你陪啊,真是瞎心。” 老教授站起来,笑着说道:“我下午正好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那位教授笑了,跟丁一说道:“希望你明天考得好成绩,不辜负你爸爸这片心。” 告别了这位老师,丁一赶紧从爸爸怀里接过包,掏出了手机,打开后看了看,又合上了。 丁乃翔看着女儿那迫不及待地看手机的样子,心里也很不好过,他已经将那个“江洋大盗”的来电记录删除了。女儿,对不起,尽管爸爸这样做可能很残酷,你开始也会感到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年龄的增长,你会把他忘记的,你也会明白爸爸的苦心…… 晚上,丁一拿出电话,江帆说下午给自己打电话,却没有打,估计他是不方便吧。她想给江帆打,又唯恐他不方便,想了想,还是复习一下明天的考试内容吧,等考完了再给他打不迟。 早上,丁乃翔早就起来穿衣服,乔姨问他,起这么早干嘛?他说:“睡不着,小一今天要考试,我去给她买早点。” 乔姨说:“不用买,一会我做。” 丁乃翔说:“你做得她不爱吃,我出去给她买她最爱吃的黄桥烧饼。” 乔姨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说你是不是得了什么魔障了,怎么忽然不正常了?” 丁乃翔说:“我怎么不正常了?” “昨天晚上我遛弯,看见同事,同事就跟我说,说她下午看见你在学校的走廊里坐了好几个小时,问你干嘛,你说陪女儿听课,同事就跟我说,感觉你不正常,女儿都那么大的人了,还陪在外面。” 丁乃翔看了她一眼,不高兴地说道:“我看她还不正常呢,我陪我女儿,怎么了?犯法了吗?多事。” “我也感觉你不大对劲,就说昨天晚上吧,你到家就把小蕾母子轰走了,说小一晚上要复习,不能吵到她,真要要说这话你也不能说,跟我说,我去跟他们说,幸亏杜蕾这孩子懂事,不然非得对你有意见。”乔姨白楞了他一眼。 “有什么意见,本来就是,她明天考试,晚上当然要安静地看会书了,怎么了?我把他们的事都办完了,现在就剩下小一这一件事了,让他们早点回自己的家,给小一腾出时间,这要求过分吗,她要是连这都不能理解,我看就成问题了。” “我说你别冤枉孩子,小蕾可是什么都没说,你说完了人家不是乐乐当当的走了吗?知道你疼女儿,我们都不跟较真。” 丁乃翔看着乔姨,生气地说道:“我看小蕾没往心里去,倒是你往心里去了。” 乔姨见丁乃翔的脸变了颜色,就赶紧说道:“是是是,是我往心里去了,怎么着吧你,我是提醒你,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跟我说,我去当恶人,你不要当恶人。” 023 离别在即(二) “不可理喻!”丁乃翔根本就不领她的情,气鼓鼓地开开门出去了。 乔姨冲着他的背影嘟囔道:“老东西,还不让说了。” 丁乃翔就像一个保镖,护送女儿去考场,给女儿拎着水杯和包,只让女儿拿着笔和一个文件夹。他一直看着女儿进了考场,这才转身往回走,他没有回家,出了校门后,直奔西面不远处的瑞典咖啡厅。 这个咖啡厅24小时营业,丁乃翔进来时,客人很少,只有一对小情侣在窃窃私语。他径直来到了二楼,坐在了那晚女儿和江帆坐过的位置上。 很快,老教授就看到一辆奥迪停在了门前的位置上,江帆从车上下来,他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咖啡厅,就迈开大步,器宇轩昂地走进了门口。 江帆上了楼,当他正要寻找什么的时候,丁乃翔站起来,冲他喊了一声:“江市长。” 江帆扭过头,就看见一位花白头发、气质儒雅的老者在叫他,无疑,这就是丁一的父亲丁乃翔。 江帆含笑地走过来,恭敬地称呼了一句:“是丁教授吧?”他不敢叫丁叔叔了,随后伸出了自己的手。 老教授也很有风度地伸出手,但是却没跟握手,而是请他入座。 江帆笑了一下,尴尬地收回手,恭恭敬敬地坐在了老教授的对面。 这时,服务生过来,问他们都需要什么。 老教授说:“给这位先生来一杯咖啡,我要苏打水。” 江帆没有说什么,表示接受。 很快,服务生就给他们上来了咖啡和苏打水,等服务生离开后,江帆发现老人锐利的双眼,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他心里就有些发毛,冲他谦虚地笑了一下。 老教授说道:“江市长,我不得不说,你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目光里充满了智慧和深沉,既坚定勇敢,又含蓄镇定,而且还不失优雅与柔情,不错,你具备的这些特质,正是男人魅力的集中体现,也是我女儿喜欢的那种类型……” 江帆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您过奖了,我没有那么好。” “嗯,这也是实话。”老教授正色地说道:“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选择坐在这个位子上吗?” 江帆的脸有些红,他下意识地点点头。 “你可能很奇怪,我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了你,因为我见过你,也是在这个咖啡厅,你和我的女儿在一起,但是,你们没有看见我……” 原来是这样,江帆还以为是丁一告诉了爸爸他们喝咖啡的事呢。他没有说话,而是选择了倾听。本来今天这样的场合,他只有听的份儿。 丁乃翔又说:“你的妻子找过我,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情。”说到这里,老教授停顿了一下,看着江帆。 江帆往前倾了一下身子,说道:“对不起,我很抱歉……” 老教授打断了江帆的话,继续说道:“对于你妻子的话,我当时没有完全相信,但我还是被她气病了,不过你妻子找我这件事,我始终都没跟小一说过,更没有跟家里人说过,你可能知道,我这种家庭状况,我不希望我的女儿被人看轻薄了,但是,自从贺鹏飞出现后,我才感到你妻子说得是事实,因为,贺鹏飞那样一个阳光、健康,品质好,学问好,而且家世也好,可以是百里挑一的年轻人她居然看不上,我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后来,为这个问题,我跟女儿有过一次深谈,那夜,她哭得跟个泪人一样,自从她妈妈去世后,我再也没见过我的女儿那样哭过,不瞒你说,我逼迫她,跟你断绝来往,她不同意,不停地对我说,爸爸,我做不到……说真的,我当时心里也的确很难受……”老教授有些说不下去了,他端起杯子,手在不停地颤抖。 江帆的心隐隐作痛,他仿佛看到他的小鹿是怎样的眼含热泪,哀求他的爸爸,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老教授喝了一口水,又说道:“我当时给他分析了,你们不能在一起的原因,今天,我也不隐瞒我自己的观点,我再跟你重申一遍……” 老教授就把那天跟女儿说的话,又跟江帆重复了一遍,最后说:“江市长,我知道,如果靠我女儿,她是忘不了你的,这就需要你拿出男人的勇气来,承担起该承担的一切,放开她,让他去追寻属于她的正常的婚姻生活,我不希望看到我女儿将来心灵遍体鳞伤的那一天。” 江帆使劲地闭上了眼睛,把头扭向窗外,半晌,他才痛苦地睁开眼睛,看着丁乃翔,说道:“叔叔,我是真心的,也可能您认为我是玩弄感情,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她也知道我不是。她说得没错,我们是源于爱才走到了一起的,之所以给您造成这样的印象,那就是我们相爱的时间不对,我目前婚姻的确是遇到了困境,但请您相信我,我会解决好的,给我时间,如果您让我放弃,我和她一样,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 “不,你必须做到!”老教授有来了怒气:“江帆,你给不了我女儿幸福,我女儿生性单纯善良,与世无争,她斗不过你们夫妻的,她也斗不过周围的一切的,你就忍心让这么一个心地单纯的女孩子,永远都背着破坏别人家庭的名义吗?不客气地讲,你调离亢州后,照样可以异地为官,照样可以风风光光,前后簇拥,然而别人又会用什么眼光看待我的女儿?她永远都会背着第三者的骂名造别人唾弃的!永远都会生活在阴暗的角落之中的,永远都见不得阳光的!试想,一个女人,她能有几年的青春,再有两三年,她就是大龄女了,就找不到好人家了,你不能只顾自己享乐而不顾他人的幸福,男人,不能太自私!” 江帆的脸被丁乃翔说得一红一赤的,尴尬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他仍在做最后的争取,他说道:“请您给我时间,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的。” “不行,给你时间了,我女儿的青春就流逝过去了。我绝不容忍她跟一个有妇之夫保持关系的,既然这事我决定管,那我就会管到底。” 丁乃翔看着江帆,继续说道:“现在,有个小伙子非常爱她,她也挑不出人家的毛病,显然,她的心被你牵着,如果没有你,他们兴许早就成双入对的了,江市长,贺鹏飞能给她的,你给不了,你能给的,只有屈辱,屈辱懂吗?你们让她抬不起头,做不成人,你们夫妻是犯罪,是作孽,懂吗!你们会毁了我的女儿,毁了她的一生啊!我就是死了,都无脸见她的妈妈……”老教授情绪很激动,说到这儿,他痛心疾首,不由地抡起拳头,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江帆见他嘴唇发紫,浑身颤抖不停,就慌了,赶紧拉住了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冰凉的,而且一直在哆嗦,他吓坏了,赶忙说道:“您别这样,您别这样,我……答应您……” 听了这话,老教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两行老泪就顺着眼角流了出来,嘴唇仍然不停地哆嗦着…… 此时的江帆,五内俱崩,他一直攥着老教授那只颤抖的手,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老教授的嘴唇才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他悲痛地叹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手扶着桌子,说道:“江市长,我丁乃翔谢谢你。”说着,就冲江帆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就感到一阵头晕,手就扶着脑袋重重地坐在了座位上。 江帆羞愧极了,痛苦极了,他的双眼也噙满了泪水,哽咽着说:“叔叔,对不起……” 老教授闭着眼睛,制止住他,不让他说下去:“您能放开她,我就感激不尽了,要知道,女儿是我的命啊,我不能没有她……” “可是,她也会伤心难过的呀,您想过没有?”江帆仍然不甘心。 023 离别在即(三) “我想过,可能她最初会痛苦,这就需要你努力,努力让她忘掉你,没有永远的爱情,懂吗?再说,她比年轻,比你面临的诱惑更多,我相信,她会接受一份新感情的。你比他大那么多,比他受到的教育程度高,比她懂得也多,而且是受党培养多年的干部,比一般人更具有责任感,更有担当意识,不用我教你,你知道该怎么做。” 丁乃翔的目光如剑,直把江帆的心刺得痛彻入骨,滴滴泣血…… 老教授盯着他,再次说道:“我再重申一遍,今天,是我们男人间的谈话,我不希望我女儿知道。” 江帆皱着眉,痛苦地点点头。 老教授谢绝了江帆送自己的好意,他看了一下表,说要去考场外等他的女儿,从今天开始,他要弥补自己的过失,要保护好女儿,使女儿不再受到伤害。 江帆慢慢地开着车,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他没有进校门,而是在远离校门的地方,呆呆地望着大门口出神,整个人,就跟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生气和活力,但是,不大功夫,他的眼睛就灵动起来,人也随之一振。 从校园里,走出了一个美丽的身影,头戴一顶彩色草帽,清新淡雅的花色长裙,就像一朵灿烂的花朵,盛开在阳光下,她一边走,一边和爸爸开心地交谈着什么,时而比划,时而走到爸爸的前面,跟爸爸说着话。看得出,她很快活,一定是考得不错,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老教授的脸上也布满了笑容。但是很明显,由于经历了刚才的事,他显得有些疲惫和憔悴,只是被动地应付女儿,脚步跟不上女儿,这时,就见女儿停下来,伸手去摸了摸爸爸的脑门,似乎还说了什么,老教授就不停地摆手,自顾自地往前走去,女儿拖着飘逸的长裙,追上父亲,懂事地搀着父亲,又开始有说有笑地向前面走去…… 这是一幅多么温馨的亲情画卷,这是一对多么让人羡慕的父女,父亲儒雅博学,女儿美丽懂事,不敢想象,这是一对互相引以为自豪和骄傲的父女,他们共同经历了失去亲人的苦痛,经历了家庭重组的变故,依然这么相依为命地走过了十多年,如果因为他而破坏了他们之间原有的和谐的父女关系,他该是多么的不该…… 他就这样望着他们从自己的目光中走过,慢慢走远,然后这一老一少两个身影逐渐变小,直到拐进了另一个大门口,江帆才收回了视线。他低下头,伸出大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是,两行泪水,还是流了出来…… 他不怨丁乃翔,他也曾经是一位父亲,他理解一个父亲是如何地爱女心切。他发动着了汽车,失魂落魄般地驶出了阆诸市区,驶离了有着小鹿家的城市…… 到了城外高速路的交叉路口,他猛地踩下了刹车,停住,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前面的“亢州”和“北京”方向的两块指示牌,竟然不知自己该往哪个方向? 他心里一阵惆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抬头,再看一眼悬挂在路边的指示牌,心底里涌出了前人的诗句: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学生时代,当他第一次读到诗人这首诗的时候,他就被诗中那史无前例的旷世孤独震撼住了!天空中的鸟儿们飞得没有了踪迹,飘浮的孤云也慢慢地飘去,只有和高高的敬亭山彼此注视……那个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地遐想,如果不是经历了切身的孤独和寂寞,无论如何都是写不出如此的惊世绝句! 现在,他终于理解了这首诗,理解了诗人的孤独,因为,此时的他,彻头彻尾地经历了理想和事业、生活与爱情的双重磨难后,才理解了那份无法排遣、无法言说的孤寂和凄凉…… 这种孤寂,是他以前不曾有过的,他初到亢州时都没有过,他自己在外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过,这次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到的孤独,是从内到外,从精神到身体的孤独。 他知道他为什么会孤独,那是为了即将放手的爱情,为了即将离开的小鹿……这种孤独直入肺腑,痛彻骨髓…… 中午,回到北京后,他没有去吃饭,而是一人直挺挺地躺在宿舍的床上发呆,如果不是眼珠偶尔地眨动,说是一具僵尸也不为过。 眼下,这具僵尸,因为一个电话的到来,逐渐恢复了生气,他的心莫名地跳动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他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堵得难受,喉咙也有些酸痛,他极力保持镇静,清了清嗓子,“喂”了一声。 “嘻嘻,这么半天才接电话,是不是不方便?要不我一会再打?”她永远都是这样乖巧,可爱,懂事。 “不、不、不,方便。”他唯恐她挂了电话,急忙说道。 “呵呵,到底是不方便还是方便?”她调皮地说道。 江帆想起她给他讲过的播音员断句不准确闹的笑话,说的是外交部长姬鹏飞到机场欢迎外宾的事。早在亢州人民广播电台成立的时候,还没有条件培训播音员,都是赶鸭子上架,那个时候,亢州本地的新闻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念报纸,有个播音员念到:昨日,外交部长姬鹏,飞到机场欢迎西哈努克亲王…….当时讲完这个笑话,逗得他哈哈大笑。他一直认为,小鹿,就是上帝给他派来的使者,让他在遭受女儿离世、妻子背叛的双重打击后,让他的生活有了色彩…… 想到这里,他一阵难受,嗓子就更加沙哑,强压住心头的悲痛,说道:“不许调皮!” 丁一笑了,说道:“嘻嘻,你是不是上火了,嗓子好哑?” 江帆使劲咳了咳,说道:“嗯,有点。” “你在干嘛?” “我在宿舍躺着呢。” “就你一人吗?” “是,今天歇大礼拜,他们都回家了。” “哦,那就好,我就可以随便跟你说话了。”她显得很轻松,很快活。 江帆镇静了一下说道:“你在哪儿?” “呵呵,我中午吃完饭,跟小狗回老房子呢。” 江帆的心一动,老房子,那里有过他们美好浪漫的时刻…… “对了,你昨天下午说给我打电话,怎么没打?”丁一说道。 江帆苦笑了一下,他早就想好了该怎么说:“昨天跟薛阳在一起,回来晚了,怕打扰你复习,就没给你打。”他找了一个借口。他料定丁乃翔肯定会将他的通话记录删掉的,如果不删,丁一昨天下午或者晚上就会给他回电话了。 “呵呵,我想就是你有事不方便,晚上想给你打着,又怕你晚上有学习任务,接电话不方便,也没有给你打,我昨天中午饭没吃完就回来了,爸爸给我找了个辅导老师,因为要辅导今天考试的内容,所以就急忙请假提前回来了。” 她果然是有事提前回去的,肯定当时她在听课,他爸爸给她看着东西,这样,他打电话时,丁乃翔才接的电话,才有了他今天上午和她父亲的会面。 “怎么不说话?”她又问道。 江帆回过神,说道:“哦,对了宝贝,我的工作有变动了。” “啊?真的要调走呀?你调哪儿去了?”丁一的口气里有了明显的失落。 江帆的心疼了一下,说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肯定会有变动的,只是早晚的事。” “嗯,知道,我有心理准备,你调哪儿去了?”丁一又问道。 “不远,还在锦安,是锦安统计局。” “哦——”丁一呼出了一口气,说道:“还好,不算远,我还以为要把你发配到边远的地方呢,像科长那样。” 江帆听出了丁一语气里明显的轻松,但是他的心就更沉重了,小鹿,我的小鹿,尽管不算远,但是我们的心却不能在一起了,世上没有比这个距离更远的了…… “喂,你在听吗?”显然,他的沉默引起了她的关心。 “是的,我在听。” “是局长吗?” “是。” “不错,祝贺你,听着——”她说完,就对着话筒“啵”了一下。 江帆的眼睛湿润了,他想起人代会头选举前,丁一也是这样主动地吻了他一下,那是她第一次吻他,尽管轻轻的一下,而且瞬间就过去了,但是留给他的记忆却是永恒的。想到这里,他使劲往下咽了一下唾沫,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说道:“谢谢,谢谢你,小鹿……” “呵呵,江局长,这么客气干嘛?” 江帆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抹去了眼里的一抹潮湿,说道:“宝贝,我有点累,想眯一会……” 丁一愉快地说道:“好的,那你赶紧睡,我晚上再给你打,你宿舍没有别人太好了,我晚上什么时间都可以骚扰你,呵呵,你做好准备啊?” “好。” “拜。” “拜。” 江帆说完,没有即刻挂电话,他等丁一挂了后,才恋恋不舍地把手机从耳边移开,他关了手机,又把另一部手机也关了,除非自己有电话需要打,否则,他暂时不会再开手机了,心里,就涌上了无法排遣的痛苦…… 丁一在放下电话的那一刻,眼泪其实瞬间也流了出来,尽管江帆没说,但是她已经感到了他心中的那份孤寂和惆怅,这是一个有理想的官员,他的理想,绝对不是一个地区统计局能容纳下的,他应该有一个更大的舞台,这个舞台不需要有多高,只要能施展他的抱负就可以了。 正如部长所说,彭长宜这几天的确是焦头烂额了,他跟本就顾不上江帆了,只是在宣布对江帆任命的当天夜里,他给江帆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他关于调动工作的一些情况,毕竟,所有的道理江帆都懂,他无需特别地表现出对他的同情和怜悯,那样会更让江帆不好受。 不过,他明显感觉到了江帆的情绪不高,按说,凭江帆的心智,不会因为这次调动而情绪低落吧,况且,他不是早就做好了拥抱黑暗的准备?只是那个时候,彭长宜没有想到是丁一的父亲找到了江帆,而此时的江帆,正是内心痛苦挣扎和纠结的时候,这个时候跟彭长宜通话,难免就会有一些心不在焉。 老顾把娜娜送回去后,彭长宜就没有回过家,他的确没有时间回家,他跟江帆说等他学习结束后再给他祝贺,江帆知道三源发生的一些事情,就让他安心工作,不要为他的事分心。 自从上次的洪水冲出死尸后,三源就真的不太平了。 经过十多天的缜密侦查和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手段配合,洪水冲出的七具尸体,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七具尸体,就是上次矿难时遇难的矿工。其实,这本来也是没有任何悬念的结论,但是,为了这个结论,彭长宜们付出了许多心机,寻找一切可能的证据,还要为这个结论的出炉做好大量的外围工作。 在进行了一番周密的准备后,彭长宜、康斌一起,合计了一番后,决定秘密前往锦安,面见翟炳德。 这天下午,彭长宜跟邬友福请假,说他头六点要赶回亢州,因为今天江帆回亢州,许多原来的老部下今晚在亢州宴请江帆。 邬友福早就听说了江帆调动工作的事,所以,也就没有多想,还说让彭长宜转达他对江帆的祝贺,并说等江帆学习结束,正式到统计局上班后,再去锦安看他。 彭长宜笑着说:“我一定把您的意思带到。” 江帆今天下午回亢州不假,他是受到亢州市委书记和新任代市长的邀请,请假回来的,此时,距离他学习结束还有十天的时间。 新任市长名叫蒋华光,原来是锦安市招商局局长,按说,亢州党政班子这样搭配有些不妥的地方,那就是韩冰和这位新来的蒋市长,都没有基层工作经历。 江帆明白,如果自己不回来,韩冰是不好让人把他的办公室打开的,曹南更不会,新来的蒋市长一直在会议室办公,他就提前回来退办公室,中铁宾馆的房子还给他留着,新市长没有住在那里,而是跟韩书记一起住进了武装部家属院。 晚上,亢州市委市政府全体班子成员,为江帆举行了一次隆重的晚宴,这个晚宴,彭长宜当然不会参加的,他之所以以这个为借口,其实是为他和康斌去锦安秘密见翟炳德而找的借口。 为了把戏做真,他和康斌,分别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方上了通往锦安的高速路,一路疾驰,直奔锦安而去。 024 夜见翟炳德(一) 既然做,就要做得逼真,做得天衣无缝。 所以,彭长宜走了平时回家的盘山路,出了盘山路,才上了通往亢州的方向上的的高速路,他赶到锦安的时候,康斌已经比他提前早到了半个多小时,此时的时间已经快到晚上八点钟了。 康斌一直等在常委楼的楼下,见彭长宜进来了,抱着一叠鼓鼓的卷宗,从车里出来。彭长宜快步往里走,小声说道:“还在吗?” 康斌小声说道:“在,都快急死了,人一拨儿一拨儿的走,又一拨儿一拨儿的来,唯恐他不等咱们了,还好,屋里一直亮着灯。” 其实彭长宜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翟炳德的房间早就拉上了厚厚的窗帘,但是依然有朦胧的亮色,就知道他没走。 秘书把他们两人领进了市委书记个人的一个单独房间,这个房间,是翟炳德平时休息和练字的地方,平时几乎不在这里接待客人。但是彭长宜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特地强调了跟他秘密汇报,他才安排秘书,提前把空调打开,等三源的彭长宜来了后,就让他们去那个房间。 当翟炳德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发现这两个人都没有落座,就说道:“彭长宜,你小子搞什么鬼,让我等了你这么长时间晚饭都是在机关吃的。” 彭长宜赶紧跟他点头哈腰,说道:“对不起您了,俺们连晚饭还没敢吃呢?” “活该!坐下,说,有什么事。” 两人没坐,彭长宜赶紧从康斌手里接过卷宗,打开线绳,放到翟炳德面前的茶几上,说道:“您先看看这个。” 翟炳德看了彭长宜一眼,见他神情肃穆,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就拿起这个卷宗,抽出一沓文件,又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有两个塑料袋,一个塑料袋里装着三盘袖珍录音带,还有三只录音笔,另一个塑料袋里装着高大风那个刻有符文的木板,他看了一眼,放下,就开始翻看已经装订好了的文件,彭长宜赶紧从桌上给他拿过眼镜,把镜腿打开,恭恭敬敬地递到他的手上,翟炳德最先看见的就是省厅死亡鉴定证明,其次是几具尸体的dna鉴定书,然后就是整个案件的前前后后的调查过程,还有无数的问询笔录,上面印满了红色手印。 他看得很仔细,也很认真,时不时地还回头翻看看过的内容,他看完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摘下眼镜,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对着外面黑漆漆的窗户站着,问道:“那个高大风的家属还在三源吗?” 彭长宜说:“只有他的姐姐和姐夫在,其余的人回去了。” “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这些死难者的后事?” 彭长宜和康斌互看了一眼,翟书记跳过案件本身,却直接问起家属善后的事?这无疑给了他们一个暗示,他们俩竟然一时语塞了。 “我在问你们,准备怎么跟这些家属交代?” 翟书记又问了起来,彭长宜示意康斌说话,风头不能都让自己占了。 康斌会意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我们有个初步意见,当然这个意见仅限于我和彭县长之间知道,还没有上会讨论。第一,我们准备对高大风和没有找到的遇难者的家属进行赔偿,这个补偿分两块,一块是建国集团,一块是政府。建国集团出大头,政府作为自省,象征性地进行一定补偿;第二,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外公布调查结果;第三,追究谎报瞒报偷埋尸体的相关责任人的法律责任,提请法庭重新审理葛建国,如果罪名属实,该加刑就加刑;第四,勒令建国集团所有的矿停止生产,进行内部安全隐患排查,发现问题,强制整改。另外,借这次事件的经验教训,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一次安全生产大检查,取缔非法小矿,填埋矿井,对不达标的企业强制停业整改。” “完了?”翟炳德问。 “完了。”康斌回答。 翟炳德转过身,他没有看康斌,而是把目光投向彭长宜,彭长宜也看着他,他们目光彼此交汇的那一刻,似乎传达出某种信息,因为,在所有的调查材料,均为涉及到那场事故的原因和真相,更未触及事故鉴定,这就说明,上次翟炳德的话,在彭长宜这里起了作用。 翟炳德坐了下来,也让他们重新坐下。他说道:“你们有没有最坏的打算?比如,这四条的实施和落实?或者会有什么人出来说情?四条最后的那个例外除外。” 康斌看看彭长宜,彭长宜看看康斌,两个人都无奈地低下头。 对于这个问题,彭长宜想过要专门去拜访一下郄允才,但是最近几天实在是抽不开身,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不好直接和郄允才直面这个问题,所以,这也是一直想去一直没去的原因所在,有的时候,装糊涂可能会更好些。 翟炳德又说道:“提请法院重新审理葛建国,能做到吗?” 半晌,彭长宜才抬起头,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位市委书记,是啊,如果二次审理,尽管他们这次没有触及到事故真相这个问题,但无形中势必会牵动一大批人的神经,不光郄允才,恐怕各方面都会给他们施压,到时候,彭长宜能顶住吗?翟炳德会支持他吗?恐怕,到时候又是不了了之了,与其不了了之,那还不如不放这个哑炮的好。想到这里,他故作痛苦地说道: “翟书记,说真心话,我们心里,没有多大把握。” 翟炳德又把目光投向康斌,康斌也说道:“我们就是心里没底,才向您汇报来了。” 翟炳德拿起那些材料,说道:“把这些报告给邬友福吧,你们上会研究一下。” 康斌看了看翟炳德,刚要说什么,彭长宜暗暗捅了他一下,说道:“那好,我们尽快上会,到时再跟您汇报。” 两个人垂头丧气地从常委楼出来,彭长宜坐上了康斌的车,康斌半天都没有发动车,他们俩谁也不说话。 这时,翟炳德的车从后面开了过来,走到他们跟前,他降下车窗。彭长宜和康斌一见,赶紧下车。 翟炳德关心地说道:“要是太晚就不要回去了,先去吃点饭吧,我让秘书马上给你们安排。” 彭长宜赶忙说:“不用不用,我们自己解决,您也赶紧回家吧。” 康斌也说了同样内容的话。 翟炳德看了彭长宜,又看了看康斌,这才转回头,车窗上的玻璃又徐徐地升了上去,他的车就轻轻地从他们跟前驶过。 重新坐回车里,康斌也发动了车,他慢慢地将车开出了常委大院。白天车水马龙的大街,此刻清静了许多,车辆明显地少了,两边的门店都打烊了,除去路灯外,只有一些霓虹灯的广告牌闪着亮光。 彭长宜无奈地笑了一下,自嘲地说道:“康兄啊,你说我们是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 康斌握着方向盘,也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也不能那么说。如果单从这件事上来说,似乎和咱们想要达到的目标有些距离,但是也应该看到作用是蛮大的,最起码目前是达到了以前从没有达到的高度。” “哦?”他的话让彭长宜感到有些意外,他刚才所以这样说,也是想试探一下自己这位的战略伙伴,毕竟,是他彭长宜主动联合的人家。 康斌慢悠悠地开着车,并不着急,似乎很留恋眼下街上的夜景,也忘了还饿着肚子,他心平气和地说道:“老弟可能对三源还不是太熟悉,就咱们这次弄出的动静,在三源的历史上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已经让一些人有了自危的意识,而且,我们今天这样面见市委书记,这样无遮无拦地跟他汇报三源的事,这是以前也不曾有过的,这就不错了,你总不能让一个饿了十天的乞丐,把十天的饭一下子吃掉吧?所以,说真心的,我很知足。” 024 夜见翟炳德(二) 彭长宜说道:“康兄,我真没想到你能这样达观?” “呵呵,老弟,你抬举了我,我说一句话不怕你笑话,在这之前,我对三源的事几乎没有任何信心,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不再去试图改变什么,这种心理已经渗入到了我的脑中,并且根深蒂固。说实在的,你第一次找我,我只是出于帮助和支持你的心理,答应跟你一起干,没有感到自己有多大的责任和义务必须去这样做,至于结果,我真的不抱希望,但我会努力去做好。” 康斌停了停又说道:“刚才,呵呵,就在刚才,我坐在车里,在常委楼下等你的时候,望着天越来越黑,窗口都亮起了灯光,在这段时间里,我怀里抱着卷宗,想着一会就要把底交给领导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有了一种责任感,一种对三源本该就有的责任感。想想我真的很惭愧,自己虽然贵为三把手,但一直是对三源的事不管不顾不闻不问,跟谁都好好是是和和气气,细想想,我并不比二黑高尚,二黑是为恶一方,我是贻误一方。” 彭长宜的心一动,他看了一眼康斌,见他的眼睛正视着前方,脸上有了一种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庄严。 康斌继续说道:“所以,我理解翟书记,从他心里来讲,巴不得我们把三源的天洗蓝,他这样做,肯定也有不得已的原因,另外,也有保护我们的原因。还是刚才那句话,你不能一下子让一个乞丐吃下亏了十天的饭,什么事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接下来,我愿意和县长你享受这个过程。” 彭长宜有些激动,他向康斌伸出手,说道:“康书记,你今天让我吃惊不小,我没想到,在你的内心深处,还有这么一块纯净的地方,谢谢你!” 康斌一手把着这方向盘,一只手就跟他握在了一起。 两人又针对案件商量了一番,决定择日向常委会汇报,到了高速路口他们才分手。 坐在车上,彭长宜闭目思考。今天,翟炳德的态度是他预料之中的,可是康斌却给了他一个惊讶。如果说,他从一开始就有利用康斌的意思,那么从现在开始,他要跟康斌披肝沥胆,真诚合作了。因为,他看出了这个人身上与众不同的东西,这是极其难能可贵的,康斌今天的态度,让他做好三源以后的事有了信心。 康斌说的对,你不能让一个饿了十天的乞丐,一下子吃掉十天的饭,这次,就算他牛刀小试,就算他彭长宜的一次练兵行动。 其实,早在翟炳德不让他扩大调查的范围而且向他重申这是纪律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他之所以没有进京去见郄允才,也是想到了这一层。 仔细想想,我们又有多少这样的案子被挂了起来,没有了下文?许多的时候,并不是当事人本身有三头六臂,而是牵扯的人太多,范围太广,错综复杂。康斌没有跟他探讨这层意思,还表示出了对市委书记的理解,但是,在康斌心里,也绝对想到了这层。 意识到了这些,是不是就说明自己是那头正在长大的小象?他自嘲地笑了,甩了甩头。 他在回亢州的半路给江帆打了电话,得知江帆和部长正在金盾宾馆房间等他,他就跟老顾说:“半路上看看有吃饭的地方没有?” 老顾说“回家吃去吧,我看你最近也吃不下什么。”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靠在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彭长宜来到金盾宾馆的时候,正好看见王圆和雯雯出来要回家,彭长宜笑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雯雯,看不出雯雯身体有明显的征兆,就说道:“雯雯,多吃点,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长出来?” 王圆笑了,往上托了托眼镜,说道:“长什么呀,她什么都不吃,孩子在肚子里长,她在外面瘦。” 雯雯笑了,说道:“彭叔儿,你怎么跟我爸爸一样啊,恨不得孩子马上出生?” “哈哈。”彭长宜笑着,就往里走。 王圆说:“彭叔儿,我不陪你了,老妈有命令,不能太晚回家。” “好,你们赶紧回吧。” “我已经安排好了,打卤面已经做了出来,马上就给您煮。”王圆说着,就冲里面大声喊道:“下面!” 彭长宜边往里走边跟领班的说道:“面条好了后,给我直接送到房间。”他没顾上等面条,而是直接上楼,去了王家栋的房间,江帆就是为了等他,才没有回北京,今晚就住在这里。 彭长宜风尘仆仆地从外面推门进来,看见江帆站在桌旁,正在聚精会神地看部长写字。 彭长宜说道:“呦呵,您这书法终于可以向世人展示了。”借说话的功夫,彭长宜打量了一下江帆,他显得有些消瘦,身形更显高挺,精神还好,也可能是晚上喝了酒的原因,气色有些红润。 但是,彭长宜还是看出了他那难以掩饰的憔悴,他不禁有些心疼,想想江帆这段就没得好,无论是从身体到精神,可以说受尽了折磨,想当年,那是一个怎样风度翩翩的年轻市长,带着大城市特有的气息,玉树临风地来到了亢州,来到了彭长宜面前,给他带来了许多先进的思想和理念,满腹经纶,儒雅镇定,然而,最近这一年中,他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心力交瘁不说,就说他原来那一头浓密的头发,现在就稀松了不少。 江帆说道:“长宜,不瞒你说,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位老人家的书法。” 彭长宜的心思从江帆身上移开,就也附和着说道:“是啊,是啊。对了,市长,您那颜体练得怎么样了?” 江帆笑了,说道:“不怎么样,离见人还远着呢。” 彭长宜说:“呵呵,是不是书法家都这样,只有练成熟后,才肯拿出来示人,然后就是一鸣惊人,像部长一样。” “哈哈。”江帆笑着说:“就是,据我所知,王书记背地里偷偷用功就用了好几年了,我刚开始,怎么也得十年二十年以后才敢当着别人的面拿笔呀。” 王家栋直起身,放下毛笔,说道:“看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不写了,伤自尊了,哪有练了好几年,还是这样的水平?” “哈哈。”彭长宜和江帆都笑了。 彭长宜说道:“您已经相当不错了,市长还不敢拿笔呢。” 正说着,两个服务员端着托盘就进来了,把一大碗面条和各种菜码儿放在茶几上,还有一碗散发着香味的卤。 王家栋一看,眼珠都快瞪出来了,说道:“你小子还没吃饭?” 彭长宜边往洗手间走边说道:“是啊,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你没必要这么拼命吧?” 彭长宜洗完手后出来,他说道:“今天情况特殊,一会再跟两位领导汇报,你们先切磋书法,我先干掉这碗面条。” 说着,就将半小碗卤连同豆角、黄豆、黄瓜丝、胡萝卜丝等菜码一同倒在了面条上,拌了两下就挑起一大柱面条往嘴里塞,呼噜呼噜地吃开了。 江帆笑了,坐在彭长宜旁边的沙发上,看着他,羡慕地说:“难怪长宜身体素质这么强,敢情胃口一直这么好啊。” 王家栋也坐在彭长宜的对面,瞪着眼,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就将一大海碗面条都吃进去了,吃完后,他似乎还意犹未尽,说道:“肚子里总算有点食儿了。” 王家栋说:“饱了吗?” 彭长宜咧着嘴说道:“饱不饱的就是它了,凑合着吧。”他说着,故意舔了舔嘴唇。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你这样说,让饭店老板的父亲情何以堪?” 024 夜见翟炳德(三) 王家栋站起身,说道:“不是,这小子有可能真的不饱。”说着,他走到门口,叫了一声:“来人!” 彭长宜赶紧站起身,说道:“得嘞您,我真的饱了,这大半夜的,吃了都没法消化。” 立刻,就有服务员进来。 王家栋说:“把那些东西收拾了。”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还以为您真的发了善心,给我要面条呢?” 王家栋说:“这么一大海碗你要是还不饱的话,就真成吃货了。” 彭长宜去洗手间漱口,出来后,这才跟他们说了去锦安的前前后后,又把翟炳德对这件事从一开始到最后的态度说了一遍。 王家栋给他们俩各自倒了一杯水,说道:“正常,意料之中的事。” 江帆没有说话,他唯恐这时说话带着自己的偏见。 彭长宜说:“尽管我也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但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王家栋意味深长地说道:“想通了就不别扭了,想想最初的小洋楼,樊书记也是这个态度,只不过樊书记说的比较明确,没有像他那样含糊不清。” “这和小洋楼性质不一样,这是犯罪!是人命关天。”彭长宜梗着脖子说道。 王家栋说:“结果是一样的,顾虑是一样的。政治家考虑的永远都是事件所产生的的政治后果,他要上下左右地平衡,他在寻找平衡的时候,心情跟你是一样的,他也会痛苦,也会无奈,也会暴跳如雷,但是他跟你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知道该如何去妥协,一个不懂得妥协的领导,不是政治家,充其量只是个官员,想想康熙的后期,那么英明的皇帝,面对吏治,都有无奈和妥协,皇帝都有难处,何况他一个民主集中制下的市委书记?” 他的话,让彭长宜突然沉默了,不知为什么,他又想到了部长给他讲的驯象的事。 像往常一样,他们聊的更多的话题就是政坛的事,聊了很多,亢州的、三源的、锦安的、省里的,甚至有些听来的上层的一些事,一直聊到了一点多快两点了才散去。那晚,江帆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失意和不满,他一直都很平静,平静的有些让彭长宜觉得不太真实。 彭长宜没有单独和江帆聊,一是时间太晚了,二是部长要搭他的车,这也正是他所后悔的,如果那天晚上能单独跟江帆聊聊,兴许,他就能意识到江帆后来的决定,他兴许就会劝慰他,以至于不会有后来彭长宜说江帆的那句话:您牺牲在曙光照耀的前夕…… 江帆一大早就回党校上课去了,是曹南带着另一名司机送的他。 彭长宜没有急着回三源,他一直睡到了大天亮才醒。 等他醒来后,发现枕边有张纸条,是女儿写的铅笔字:爸爸,我亲过你了。字体还算端正。 彭长宜笑了,等他起来后,沈芳送女儿上学后又回来了,他说:“怎么又回来了?” 沈芳说:“还不是不放心你吗?” 彭长宜说:“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芳说:“你不是没吃早点吗?” 彭长宜这才看清,沈芳给他买回了早点,灌汤包子,然后又去厨房给他端过来一碗小米粥。 彭长宜洗漱完后,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说道:“娜娜学习怎么样?” “不错,挺用心的,昨天听写生字得了一百分。” “嗯,现在分数倒不是主要的,一定要让她养成好的学习习惯,到家一定要看着她先写作业,写作业的时候不许看电视,不许玩玩具,写作业就是写作业,写完作业再说玩儿。” “哈哈,瞧你啰嗦的,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孩子来了?” 彭长宜白了她一眼,说道:“瞧你这话说的,我一直都关心。” 沈芳笑了,说道:“羿楠阿姨是谁?” 彭长宜一愣,说道:“你怎么知道?” “是娜娜回来说,说你总是把她放在一个徐阿姨的家里,然后你们在她家吃饭,总是有一个羿楠阿姨跟着你们一起吃饭。” 彭长宜盯着沈芳问道:“你什么意思?” 沈芳说:“我没意思,就是想知道这个羿楠是谁?” 彭长宜很反感她这种口气,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干嘛?和你有关系吗?” 沈芳尴尬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梗着脖子说:“和我没有关系,但是和你有关系,我是在提醒你,千万别在女人身上翻了船。你看到江帆了吧,如果不是那个丁一,他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那年在你办公室见到她我就觉得她一身的骚气,纯粹是的小狐狸精。” 彭长宜刚夹起一个包子,正要往嘴里填,听她这么说,就放下包子,说道:“瞎说什么?你听谁说江帆落到这步田地是因为她?这种话你不许到外面去说。” “嗨,我不说,不等于别人不说,上次冯冉去我们单位采访,就说有个收破烂,连着三天到电视台门口广播收购丁字破鞋,后来小许带人在门口外边,把那个人收破烂的抓住了,后来一审,才知道有人给了他三百块钱,让他在电视台门口吆喝三天,至于什么丁字破鞋,他也不清楚。这说明了什么?还用我说吗?” 彭长宜一听,放下了筷子,站了起来,就去漱口。 “看看,我在说别人的事,没想到捅了你的肺管子了,连饭都不吃了是不?”沈芳说道。 彭长宜漱完口,瞪了她一眼,没吱声。 沈芳仍然没有顾忌地说道:“亏了你调走了,不然这个江帆调走后,那个姓丁的就会来缠你了?”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江帆走了姓丁的就会缠上我?” “那是肯定的,江帆走了,她没得靠了,肯定会靠你的。” “自作聪明,人家谁都不用靠,她那点现有的本事,在这里混饭吃绰绰有余。” “呦呵,这评价不低呀,看来,你很高看她?” “我高看也好低看也好,电视台里,哪个人学历比她高?哼,开玩笑。” “找靠山和学历高低没有关系,你学历也不低,怎么还找靠山呢?”沈芳振振有词。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别说,他还真没有话反驳她,就嘟囔了一句:“歪理邪说!” “当下的小姑娘,哪个不是瞪大眼睛寻找靠山?” “找靠山干嘛?” “找靠山自己得益,没人敢欺负。” “照你这说法,江帆也没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啊?” “她跟江帆要的不是好处,而是想要他这个人,要了他的人,还愁没有好处吗?”沈芳撇着嘴角说道,满脸的不屑。她见彭长宜说话,就又叮嘱道:“还有那个羿楠,你也注意,离她远点,现在这些小姑娘,不是傍大款就是傍当官的,都想不费力气走捷径。” 彭长宜看着她说:“你回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是又怎么样?如果没有那个丁一,人家江帆早就和妻子重修于好了,这是袁小姶亲自跟我说的,所以,我回来特地嘱咐你,小心羿楠。”沈芳不以为然地说道。 彭长宜皱着眉头问道:“你和袁小姶关系这么铁了,都涉及到了这么隐私的事?” “也没有,就是上次出差,她和我住在一个屋,天气热,睡不着,她才说的。” 彭长宜一肚子气,就说道:“我早就提醒你,离那个女人远点,你怎么就不听?” “我也没有跟她走近了呀?她就跟我们玩了一天,人家就坐着飞机去别处了。”沈芳的口气里有了羡慕。 彭长宜说道:“我不管一天还是两天,总之,我说话你记住,绝不能跟这个女人来往,你今天是我彭长宜的老婆,你今天就要听我的,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沈芳争辩道:“凭什么呀,你能和江帆做朋友,我为什么不能和他老婆成为朋友?” “不能,她不是他的老婆,是害人精!别以为你很聪明,你十个也斗不过袁小姶一个小指头。”彭长宜说着,还掐着自己是小拇指跟她比划。 “人家干吗不是他老婆?彭长宜,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地道,拧拆一座庙不破一座婚。哼,我明白了,那个丁一,说不定是你给江帆来的皮条?” 彭长宜一听,气得脸都白了,说道:“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沈芳也自知这话说得有些重,就赶紧狡辩道:“你和江帆亲如兄弟,你为他做什么事都有可能。” 彭长宜气得鼓鼓的,凑到她跟前,狠狠地说道:“是啊,我和他亲如兄弟,那会应该把你送给他!” “讨厌!”沈芳的脸红了,她想追过去想打他一巴掌,哪知彭长宜转身抓起手包就快步走了出去。 沈芳急了,说道:“你就这么走了?” 彭长宜连头不没回,说道:“不走听你胡说八道啊!” 沈芳冲着他背后嘟囔了一句:“讨厌,还不让说了?” 彭长宜顺着甬路就往出走,到了路口,就看见沈小亮的妻子梁晓慧推着摩托车从门口出来,一副浓妆艳抹的样子,他看了很不舒服,就说道:“嫂子,上班?” 沈小亮的妻子说:“是啊,长宜回来了?这是要走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是。” “不经常回来吧?”梁晓慧说道。 “差不多每个礼拜天都回来。”彭长宜其实很想问问任小亮的情况,但是他们已经离婚,他就不好问了。 “别只顾工作不顾家,小芳一人带孩子很辛苦的。”梁晓慧又说道。 彭长宜笑笑,不想跟她多说什么,就说:“是啊,嫂子慢走。”说着,就开开车门,坐了进去。 彭长宜一边开车,一边给小许打了一个电话,小许一听是他,就高兴地说:“彭哥,你在哪儿?” 最近小许私下里都是称呼他为哥,或者兄,他就笑道:“我刚从家里出来,你去警队上班了吗?” “上了,已经十多天了。”听口气,小许很高兴这个工作。 “呵呵,我这段太忙,没有回来,你们警队在哪儿办公?” “还是在北城派出所的旁边。” “好,我再过几分钟就到了。” 不大功夫,彭长宜就来到了北城派出所旁边的市区刑警中队,一个两层的小楼。小许早就等在大门口,见彭长宜过来了,赶紧迎了上来。 彭长宜看到小许一身警服,就笑着说道:“不错呀,挺精神!” 小许不好意思地说:“呵呵,我是新鲜,才穿了几天,他们都不穿,等我新鲜够了,也就不穿了。” 刑警,不像公安局其他警察那样,必须着装上岗,刑警几乎不怎么穿警服,除非一些场合对着装有硬性规定,除此之外,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便装。 彭长宜听着小许的话后就“哈哈”笑了,笑过之后问道:“都谁在家呢?” “队长和指导员都在。”小许说道。 彭长宜就先来到了队长的办公室,这个队长彭长宜认识,是刑警队的老同志了,他进门就和队长握手寒暄,指导员听说后也进来了,彭长宜热情地握手。 彭长宜说:“早就知道小许调警队来了,就是没有时间回来,今天特意晚走会,过来看看,队长,指导员,这是我的小兄弟,工作踏实、着靠,你们要多帮助,多提携,帮助他尽快熟悉业务。” 队长和指导员或多或少知道他们的关系,彭长宜特地晚走来看小许,就知道他们交情很深,江帆调走了,但是彭长宜在亢州的关系深厚,他们当然不会小看了小许,而且小许和林岩的关系也不一般,小许第一天正式来警队上班,林岩就带着北城党委一班人过来看小许了,所以,他们对这个昔日领导的司机,是不敢小瞧的。 队长忙说:“在领导身边工作这么多年,肯定是出类拔萃的,来我们警队当个副手有点屈才,但领导这样安排,说明瞧得起我们。” 彭长宜说:“在领导身边他工作没有问题,但是不等于在警队也能出类拔萃,毕竟这块的业务他是不熟悉的,一切要从小学生开始,小许,队长和指导员都是咱们亢州的老刑警了,战功卓越,你要好好像两位领导学习,尽快熟悉业务,掌握业务知识。” 小许频频点头。 队长说:“冲彭县长这么抬举我们,你中午你别走了,咱们好好喝几杯,在北城工作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机会敬你酒。”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听着这话怎么像是在批评我呀,谁让你们是刑警啊,平时哪敢沾你们呀?看人都得看到骨头缝里去,今天不是来瞧我兄弟,我可不敢登你们警队的门槛啊。” “哈哈,听你这么一说,我们干刑警的都成孤家寡人了?那我们也太惨了!” “呵呵,开玩笑,开玩笑。”彭长宜说道。 指导员也说:“早就听说彭县长海量,今天中午咱们好好切磋切磋吧。”说着,就故意搓着手说道。 彭长宜笑着说:“离中午还三个小时,你就开始摩拳擦掌的,我肯定是怕了,多想留下也不敢了。” 小许笑了,说道:“呵呵,我们指导员这是习惯动作,我们跟这个动作叫战前宣誓,其实,指导员没什么酒量的,不及您的三分之一,您不用怕。” 彭长宜说道:“队长,指导员,看到了?吃谁向着谁,我跟他还是好兄弟,这酒还没喝呢,先把我卖了,中午这酒多想喝我都不能喝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彭长宜站起来,说道:“玩笑是玩笑,队长,指导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中午得赶回去,还有一摊子事呢,如果不为了看老朋友,我起早走了,这会差不多都到了。改天,改天我提前回来,咱们晚上聚。” 他这么一说,警队的领导们也就不坚持留他了,他们一直送彭长宜到了楼梯口,队长说:“小许,替我们送送彭县长。” 025 去意已决(一) 彭长宜又回头跟他们说道:“今天实在是抱歉了,下次回来我请诸位,国庆节放假带着家属去三源玩,吃喝拉撒睡我包了。” “谢谢彭县长。” “谢谢,一定去三源玩。” 队长和指导员站在楼梯口跟彭长宜挥手致意。小许就跟着彭长宜下了楼,一直把彭长宜送到了车跟前,他给彭长宜拉开车门,彭长宜一边往里坐,一边说道:“小许,听说你逮着那个骂小丁的人了?是谁雇的他?” 小许沉下脸,气愤地说道:“还能有谁,姓袁的那个女人呗。” “她为什么这样做?” “赶尽杀绝,造市长和小丁的坏影响。” “嗯,市长知道吗?”彭长宜又问道。 “我哪敢说呀?他还不气疯了?” 彭长宜点点头:“嗯,别告诉他。” 小许说:“她别犯我手里,犯到我手里我就捏死她!” 彭长宜说:“市长走了,你们几个要互相关照,尤其是小丁,你勤给她打着电话,有事随时跟我联系。我走了,下次回来咱们再聚。” 小许并没有离开,仍然扶着车门问道:“彭哥,听说市长昨天回来着,您见着他了吗?” “嗯,见着了。” “他,好吗……” 说道这里,小许的眼圈红了。 彭长宜知道他跟江帆的感情,就说:“他挺好的,身体完全恢复了,精神也不错,你不用为市长担心,好好工作,做出成绩,他就会欣慰的。” “嗯……”小许紧闭了一下嘴,然后给彭长宜关上了车门。 就在彭长宜拐出警队大门的时候,他看见小许仍然站在院子正门口的地方看着他,他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尽管小许到警队是副所长,但是,他从小许刚才送他的眼神中,仍然看出了失落,就像离开母亲的孩子。小许尚且都是这样,那么另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彭长宜就给丁一办公室打了电话,很快,一个永远都是那么轻柔的、甜糯糯的声音传来:“喂,您好。” “呵呵,上班呐?”彭长宜也受了感染,温柔着嗓音说道。 “科长?怎么是你啊?”丁一露出了惊喜。 “怎么不能是我?为什么不能是我?干嘛就不能是我?” “呵呵。”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 “怎么了,情绪不高?” “没有啊——”她拖着尾音说道。 “我快到你们单位门口了,你出来,咱们说会话。” 丁一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就进来吧,我办公室也清静。” “算了吧,那么多熟人,还不够废话的呢。” “行,我马上出去。”丁一这句话说得很干脆。 丁一挂了电话后,就走出办公室,当她拐过围墙,就看见了彭长宜那辆高大越野车停在路口,她紧跑了几步,彭长宜从里面把副驾驶门打开,丁一便来到跟前,上了车。 彭长宜看了丁一一眼,发现她的小脸消瘦了一圈,下颏更尖了,脸上依然是那么干净,没有施任何脂粉,两只明澈的大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似乎平添了许多忧郁。 彭长宜心说,这两个人,怎么都这样憔悴、消瘦?看来,是得了同一种病了。他笑了一下,说道:“我记得你说过,电视播音员脸宽不超过一巴掌半,上镜是最理想的,那么,如果要小于这个标准,甚至不到一巴掌半的时候,是不是也不适宜上镜了?” 丁一一时没明白他话的意思,就说:“过小的脸应该没有吧,除非刚出生的婴儿。” “呵呵,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呐,别减肥了,脸都不够一巴掌了。”彭长宜挪揄道。 丁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幽幽地说道:“敢情是在夸我呀?” 他笑而不答,开着车继续向前驶去。 丁一说:“我们去哪儿?” 彭长宜说:“哪儿也不去,你是公众人物,走到哪儿都有人把你认出来,回头一看美女主播,跟着一个英俊小生,呵呵,谣言马上就会四起,咱们就开着车走走,说会话,我还要赶回去呢。” “哈哈。”丁一开心地笑了。 等他笑过后,彭长宜说道:“市长昨天回来着,你知道吗?” 丁一低下头,半天才撅着嘴说道:“我下午听雯雯说着,说市里请他,算是为他祝贺。” “你不知道?”彭长宜感到有点奇怪。 “嗯。”她仍然低着头答道。 彭长宜没有看她,但是明显地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惆怅,他就宽慰着说道:“那他肯定是不方便跟你联系,他现在是亢州的客人了,回来后肯定会是众星捧月。” “也许吧。”丁一小声说了一句,扭头看着窗外。 “他这次实际是升了,好歹是上级部门了,以后他再回来就是咱们的上级领导了。官场上的事,就是这样,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不可能总在一个地方干,要想进步,必须多经历几个地方,各种政治环境都要经历,上级在培养一个干部的时候,都是这么做。所以,你也别为他难过,我昨天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丁一回头看了彭长宜一眼,没说话。 “市长调走后,你是不是还没有见过他?” “嗯,林岩给我打电话,说等他到锦安上班后,带我们去锦安看他。”丁一说道。 “嗯,我刚才跟小许说了,我带你们去。没事多给市长打打电话,这个时候,才能显出真情,别让市长觉得自己是走了的人了。” 丁一低下了头,半晌才说:“他……似乎有意在疏远我……” “不会不会,怎么会呐?”彭长宜说道,想想江帆那么喜欢丁一,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从看到丁一的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了丁一,而且一直热度不减,对别的女人从来都不上心,他怎么能疏远她呢?说道:“他昨晚的确没有时间跟你联系,你别多心。” “我不是多心,是真的……”丁一小声说道:“我给他打电话,他要么不接,要么就是关机,要么就是没说两句话就有事挂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原来不是这样……”丁一说道这里,有些难过。 “党校的纪律很严,上课是不能接听电话的。” 这个情况丁一知道,但是,原来,他总能抽抓紧时间给自己打电话,哪怕什么事都没有,就相互问候一声,对彼此就是个安慰,现在,不但根本接不到他的电话,她打给他的电话,也都以各种借口说不了两句就挂了,明显是在搪塞她。这种情况在他们交往的几年中,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搪塞和有事,她能分辨得清。 彭长宜明显看出丁一内心的沉重和不安,就说道:“再过几天市长就毕业了,毕业后他就要新官上任,要忙着毕业,要熟悉新单位的情况,要迎来送往,这段肯定是他最忙活的时候,难免有顾不到的地方,你不要多想,多多理解他,他心里也不好受。” 听了这话,丁一很难过,感觉心口有些疼,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昨晚见着他,他怎么样?” 彭长宜的心里一阵感动,这种感动和自己无关,是替江帆感动,他说道:“他挺好的,精神状态都挺好,就是瘦了,上次那场大病后,他好像恢复得很慢,又加上工作变动,怎么也得过一段才能调整过来。” 025 去意已决(二) 丁一的心揪了起来,这段时间,她的确很担心他,她甚至自责,如果没有自己,也许,他会是另外一种状况,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说道:“哎,我也给他找了许多麻烦……” 彭长宜心一紧,说道:“和你没有关系,别什么事往自己身上揽。” “和我有关系,是我影响了他……”说道这里,丁一把头扭向窗外,眼睛湿润了。 彭长宜宽慰她,说道:“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是政治原因,是你不懂的政治原因。” 丁一悄悄擦了一下泪水,低头不说话了。 “小许跟我说了,那件事你也别放在心上,是有人收买了那个收废品的,是故意这样做的。”彭长宜说道。 “我知道是谁。”丁一说道。 “你怎么知道,是小许跟你说的?” “不是,是袁小姶跟我说的。” “哦?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你们又见面了?”彭长宜吃惊地问道。 “没有,是在电话里说的。” 那天,丁一在阆诸考完试后,周一就回来上班了。也就是这天,锦安市委来人,宣布了亢州新市长的人选,温庆轩没有让丁一参加这个会,而是派了一个男记者。由于江帆提前跟丁一说了工作变动的事,所以对新市长来上任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单位里的人议论纷纷,本来市里领导变动是正常现象,就因为有了丁一和江帆的传闻,所以大家对这件事给予了高度关注,尤其是冯冉,异常活跃,走到哪个科室都在说江帆调走的事。 也就是这天的下午,丁一懒得下楼,懒得见同事们看她的目光,就呆在宿舍里看书,这个时候,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开始,她还以为是江帆换了手机号,给她打的呢,就接通了,不想,里面居然传来的是袁小姶那尖利的冷酷的声音: “我很想知道你现在在干嘛?” 丁一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嘲讽,就说道:“你好奇心太强了吧?” “哈哈,当然了。江帆调走了,他完蛋了,我很想知道你此时是怎么想的?” “哦?我听着你怎么有些幸灾乐祸呀?是不是这正是希望看到的结果?” “你说得不完全正确,和我希望看到的结果还有距离,我希望他彻底完蛋!哈哈,你肯定和我的想法是正相反。”袁小姶的笑很尖锐,也很刺耳。 想起袁小姶是那么处心积虑地算计江帆,丁一就有些气愤,等她笑过后,丁一平静地说道:“对,你说得没错,我和你的想法正好相反,不光是我,相信大多数的亢州人民都和你的想法正相反,这就是人和鬼的区别!” 听了丁一的话,袁小姶竟一时语塞,她愣了半天后说道:“嘴叉子还很厉害啊,这一点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呢。别那么义愤填膺,其实,你和我一样,他能有今天,也有你的功劳,如果没有你,他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我想,他现在肯定后悔死了,后悔认识了你!” “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凡是人格健全的人,只有当他面对魔鬼,才是最应该后悔的。” “哈哈,你说得没错,你忘了吗,鬼是最难缠的,我知道我扮演了鬼的角色,我也希望把他变成鬼,如果那天晚上不是让你逃脱,估计你也就是鬼了,你们俩人都是鬼了,哈哈——” 听袁小姶说到这里,丁一心中就腾地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她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果然是她干的!想到这里,她忍住泪,勇敢地说道:“你的确是太邪恶了,我原来对你还有愧疚之情,现在,我告诉你,没有了,一丝一毫都没有了,因为面对一个邪恶的魔鬼,正常的人是不应该有一丝一毫愧疚之情的。” 袁小姶又语塞了,这就等于丁一在向她正面发起挑战,她气得咬牙切齿,说道:“你个小丫头胆子还真不小,你敢跟我这么说话?你是不是活腻味了?” 丁一极力地使自己保持镇静,毕竟跟她面对面说出这话也是在情不自禁的语境下说出的,既然说出,她真的不后悔,一点都不,她抑制住自己的心跳,说道:“对于活着,我永远都不会腻,我倒是想提醒某些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完,丁一“啪”地就将电话挂断了,根本不给袁小姶反攻的机会。只是,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丁一愤懑的眼泪也随之流了出来,她狠狠地擦去眼泪,对自己的话一点都不后悔。 袁小姶哪受过这个,她气急败坏地又将电话打了过来,丁一故意让电话响了一会儿后,就直接摁下“拒绝”键,后来电话再次响起,她就直接关机了。 一向飞扬跋扈的袁家大小姐,也终于尝到了被羞辱的滋味,她当然是恼羞成怒,没过几天就收买了一个收废品的人,让这个人到电视台门口羞辱丁一,对着电视台大喊“收丁字破鞋”。 事情发生的当天上午,丁一正在为这事感到羞愤,袁小姶这时就给丁一打了电话,丁一知道是她的,就接通了。 袁小姶说道:“怎么样?如果你为了上次羞辱我而自鸣得意的话,我告诉你,你错了,刚才是不是听到门口有个收废品的叫卖声了?” 其实,丁一早就意识到了是她干的,就像江帆曾经说过的那样,她做什么都不会觉得奇怪了,丁一就平静地说道:“谢谢你。” 袁小姶很奇怪,不知道丁一为什么这么说,就问道:“你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我做了免费广告,因为来亢州好几年了,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绯闻,你这一吆喝,等于公布了我一直以来都不好意思公布的事,你给我派来了幸福天使,我能不谢你吗?” 袁小姶大发雷霆,说道:“丁一,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骚货!” “哈哈哈——”丁一失声大笑,她含着眼泪说道:“你这样挖空心思陷害别人,如果能给你带来快乐的话,甚至能让你的负罪感减轻的话,那么,你尽管来吧,尽你所能。” 说完,她关了自己手机,双手捧住了脸,眼泪无声地流出…… “小丁,刚才的电话是不是那个姓袁的女人来的?” 丁一赶紧把手从脸上挪开,这才看见,温庆轩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而且听到了她的说话。 丁一赶紧背过身,擦去自己的眼泪,然后冲温庆轩点点头,说了一声:“是她。” 温庆轩坐在了她的对面,凝视了她半天,才说道:“别怕,我已经将那个人骂走了,如果他再来的话,我就报警。” 丁一看了一眼温庆轩,感觉他的表情很严肃,就说道:“对不起,是我给您添麻烦了。”说完,赶忙低下了头,眼泪就又滴答了下来。 温庆轩皱着眉,说道:“小丁,你是我的职工,谈不上什么麻烦,你千万别想不开,什么日子都得过去。” 丁一感激地抬起头,看着温庆轩,眼里的泪水还在往下流,她抽泣了一下说道:“谢谢,谢谢您……” 温庆轩看着她,说道:“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麻烦,你告诉我,今天这种情况,你犯不上流眼泪,这种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她还是人吗?白受了那么多年的高等教育,这种人,就是出生在中南海,也让我看不起,把眼泪擦掉,不许哭!” 听了温庆轩这样说,丁一似乎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这种温暖既像来自父亲,又像来自哥哥,只是,她的眼泪不但擦不干,反而流的更欢了…… 听了丁一的叙述,彭长宜说道:“市长知道这件事吗?” 丁一说:“不知道,我不想给他心里添堵。” 025 去意已决(三) “嗯,你说得对,我也不告诉他。”彭长宜说:“那个姓袁的,你不用怕她,你做得对,该噎就噎她,她都做到了这种地步,该不着谦让她,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后还是少和她发生正面冲突,那种人,丧心病狂,少搭理的好,知道是她的电话以后不要接了,即便她可能来单位找你的话,你也不见,免得心烦。”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丁一说道,就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彭长宜深深地叹了口气,感慨地说道:“人这一生啊,是要经过许多事情的,不光是浪漫抒情的小夜曲,还有惊涛骇浪什么的,所以,有的时候要经得住,还要挺得住,不是有那么一句歌词吗,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你说对吗?” 丁一看了他一眼,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对。” “那就好,所以,把烦恼都抛开,想那些高兴的事。” “科长。”丁一说道:“这些我都不怕,我担心市长……担心……”丁一说不下去了,刚刚擦干的泪水,此时又流了出来。 彭长宜看了一下车窗外,他也有些难过,就说道:“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市长你不用担心,他没事,官员上上下下的都很正常,再说,他比咱们懂得多,所以,不用为他担心,没事的时候,多给他打着电话。”彭长宜再次嘱咐道。 “嗯…… ”丁一低下了头,她感觉江帆似乎开始在回避自己,不再像从前那样敞开心扉了,这一点让她的心里很不安,可这话又不好跟旁人说,就是跟科长也不好说,万一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呢?毕竟,这段时间也是江帆最不好过的时候。只能像块石头一样压在自己的心上。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回避自己,难道,他也认为是自己给他找了麻烦,从而要疏远自己吗? 彭长宜带着她,围着亢州城转了一大圈后,才把她送回。 回到单位后,丁一看了看表,现在应该是党校下课休息时间,以前,江帆有时会在这个时间跟自己联系,说上一两句话后就挂了,于是,尝试着拨了江帆的电话,一如既往的关机。又尝试着拨了他那部工作手机,这部手机今天却意外开着,她的心里有些纳闷,平时,都是关这个手机,那部私人手机几乎都是开着的,因为,知道那个号码的人很少。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了一丝不祥之兆。 半天,江帆才接通了电话:“喂,你好。” 声音很正式,也很庄重,丁一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按说,电话响了几声,江帆会知道是她的电话,可是他干嘛要说得这么正式?她竟然不知该怎么开口。 江帆也沉默了,不言声。 这样愣了几秒钟后,丁一只好说道:“你好,下课了吗?” “是。” “呵呵,我没事,就是最近不联系了,有些不放心。” “嗯,我很好,不用牵挂。” 江帆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这是丁一所不习惯的,她又说道:“你昨天回来着呀?” “是的。” “早上才走?” “是的。” 丁一见他回答的这么正统,以为他说话不方便,就说道:“你,是不是说话不方便呀?” “是的。”他机械地回答着。 “哦,那我先挂了,等你方便的时候想着打给我。” “好。” “拜。” “拜——” 放下电话,丁一就有些恍恍惚惚了,他搞不懂江帆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冷谈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确切地说,应该是从他工作变动后开始的。 那天,丁一回家,他就说下午打电话,结果没有打,还是第二天考完试,丁一在中午主动打给他的。那次,在说话的时候,她就感觉出他似乎心情很沉重,声音很沙哑、疲惫,说话少了往日的轻松和幽默,当时她认为可能是他对这次变动不满意,从而造成他情绪低落,尽管如此,她也没有觉出他对自己的冷谈,还亲切地称呼自己为“宝贝”,语气深情。 后来,情况就有些悄悄改变了,在几次通话过程中,他不但说话很少,还以各种缘由结束通话,一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他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称呼自己为“宝贝”了,难道,真的如袁小姶说的那样,他也认为是自己拖了他后腿吗?那么他后悔了?后悔认识了自己? 丁一不知江帆为什么忽然疏远了自己,她的心里很难受,七上八下的没有底。她可以忍受羞辱,因为她知道,她的背后站着江帆,但是,如果江帆这个巨大的精神支柱发生位移,任何风雨都能将她击垮。 其实,她哪里知道,江帆比她还难过,每当接到她的电话,他都有一种心如刀割般的疼痛,面对所爱,他不敢向前,甚至连平常的一句宝贝都不敢叫了,既然他答应了丁乃翔,答应要放开她,那么就借这个机会,慢慢地疏远,慢慢地冷谈,慢慢地遗忘吧,如果,他的放手,真能让她找到幸福,那他心甘情愿。 就这样,江帆经过一番痛定思痛后,给薛阳打了电话,告诉薛阳自己的决定时,薛阳稍愣了一下,问道:“这是最后的决定吗?” 江帆说:“是的。” 薛阳之所以这样问他,有薛阳的道理,要知道,前两天跟他在一起,薛阳给他建议让他去支边,江帆连考虑都没有考虑的意思,今天突然就做出这个决定,他当然要替江帆把关,免得江帆到时后悔。 薛阳又说:“我必须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突然做的这个决定。” 江帆说:“没有原因,你不要问了。” 薛阳不死心,说:“是不是她……” 江帆说道:“是她父亲。” 薛阳明白了,他说了声“ok”,就挂了电话。是的,薛阳无需再进一步问了,肯定是女方家里出面干预了,以江帆的性格,他的选择肯定是放弃,他之所以不问太仔细,因为他知道,这个过程肯定是痛苦的,他不想让好友再次经受一次痛苦。 薛阳大忙帮不上,给他跑一个条件相对好一些的支边指标还是没有问题的。尽管这个指标最终会下派到锦安,但是他有把握不让江帆走他们师兄的路,也是,在头离开北京的这段时间,薛阳的主要任务就是江帆这事。 江帆告诉薛阳自己的决定后,他心里轻松了许多,但是,想到要离开他的小鹿,他心里就会疼痛不止,但是,他没得选择,只有远离,强迫拉开彼此空间和距离,让她对自己的感情逐渐变淡,才有可能让她死心,让她去接受那个“优秀的年轻人。” 袁小姶羞辱她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是袁小姶自己打电话告诉江帆的,袁小姶阴阳怪气地说:“不错呀江帆,那个小姑娘够死心塌地呀,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江帆恼怒地说道:“姓袁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有什么尽管冲我来,不管她的事,告诉你,我江帆也不是软柿子,你要是再骚扰她,我同样会让你脸上不好看!你能做的,我同样能做,你不能做的,我也能做,不信就走着瞧!”说完,气愤地挂了电话。 许久以来,江帆对袁小姶所做的一切采取的措施都是一忍再忍,不是他懦弱,也不是他无能,只是他自始至终都认为,对袁小姶,他不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倒不是他对她还有多深的感情,他考虑的层面更多一些,一是岳父跟翟炳德的关系,一是自己始终都有再进一步的愿望,投鼠忌器,小不忍则乱大谋,心里是这样想的,对袁小姶就忍了下来,但是,眼下的形势变了,他不会再被动挨打了,他必须要让袁小姶明白这一点,别蹬鼻子上脸! 其实,以江帆的性格和教养,他在什么情况下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只不过有些话他该说就得说。 显然,袁小姶知道了轻重,以后再也没有这样公开地骚扰过丁一,因为她知道,如果江帆再次起诉离婚的话,她要是不做一些背后的工作,法庭差不多就会判离的,对于她来说,能多拖一天,就多一天,爸爸说过,没有一个人能在强大压力下还不回头的,除非这个人有足够的玉碎准备。 袁小姶自己也明白,即便江帆回头,他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她已经做到了极致,如果江帆真的能回到她身边,那么就是两个可能,一个是他脑子坏了,二是他没安好心,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想毁掉江帆。既然江帆不可能再回来,那么别人也别想得到,即便将来有人会得到江帆,但是这个江帆也不是十全十美的江帆了,那个十全十美的江帆,只有她袁小姶才有资格得到,因为是她袁家塑造了他。 其实,袁小姶已经跟爸爸坦诚了自己的情况,但是爸爸绝不许她跟尤增全结婚,他说尤增全目的太明确,他是想在北京周边拿到更好的地,因为袁小姶的哥哥在国土资源部,正好负责这一块工作,爸爸说:“你跟他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他怎么不说娶你,现在追着赶着说要娶你了,不行。” 袁小姶说:“我都四十多岁了,能有个人肯娶我已经不错了。” 袁父说:“目前,你只能跟江帆。” 袁小姶说:“江帆不要我了。” 袁父就开始咬牙,说道:“江帆会要你的。” 袁小姶其实明白爸爸的心思,爸爸曾经说过,自己那么犟,当年不是还回头了吗?他不信江帆比他还犟!袁小姶心里非常清楚,江帆不是犟,他面对的情况和爸爸当年面对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她心里非常清楚,江帆是回不来的。爸爸越是舍不得放弃江帆,袁小姶心里越是恨江帆,所以,她的疯狂和不择手段也是可想而知的。 哲人尼采曾说过:“疯狂在个人鲜有所闻——但是在集团、政党、国家和时代中却司空见惯。”看来现在的情况有变化,因为极度的私欲使一个正常的人变得扭曲和变态,这样的例子已经越来越多了。 美国一位作家曾经说:“人的疯狂往往是一种诡诈而阴险的东西,你以为它已经远走高飞了,它却或许不过是变成一种更为巧妙的形体而已。” 袁小姶的疯狂是有外在的表现形式的,非常容易被人一眼识破,而她的父亲将江帆视为他家的私有财产而加以禁锢,不愿放弃,同样是一种疯狂的表现形式,这一点,可能他自己意识不到,因为他的疯狂已经“变成一种更为巧妙形体”的,也许,他比她的女儿还乐在“疯”中。 古罗马奥古斯丁说过:“每一个人都宁愿在健全的心智下悲痛,而不愿在疯狂中高兴。”这也可能是江帆不愿跟袁小姶刀锋想见的原因所在。 回到三源后,彭长宜并没有让康斌把调查结果拿到会上,而是在邬友福多次要求调查组汇报时,他才让康斌跟邬友福正式汇报,至此,距离翟炳德给的十天期限,已经超出了一周的时间。 这天早上,彭长宜来跟邬友福汇报云中公路准备招标的事,邬友福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等彭长宜说完后,他冠冕堂皇地提了几点要求后说道:“长宜,怎么康斌最近也不汇报了?开始翟书记说十天破案,这又过去一周时间了,案件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彭长宜心里暗笑道,终于沉不住气了,事实上,自从这个调查组成立后,葛氏兄弟就沉不住气了,他们摸不清翟炳德的底,上蹿下跳地四处活动,葛兆国据说请了假,去北京看病,谁都知道他是去北京搬救兵去了,邬友福更是没有闲着,在极力地给葛氏兄弟擦屁股,因为他知道,葛氏兄弟一旦完蛋,那么离他完蛋也就不远了。 彭长宜听邬友福这样问自己,就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今天几号了?”说完,他抬起头,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了,说道:“对呀,距离翟书记要求的破案时间已经过去一周了,怎么还没有调查清,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情况?” “什么新情况?这样都已经弄得人心惶惶的了,今天这个记者来采访,明天那个记者来采访,不是这个来认尸,就是那个来认尸,真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如果再弄出点什么新情况,我看我们就不要干别的了,就干这一件事算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事呀您也别着急,影响肯定会有,但是没有办法,谁让我们摊上了。” 026 向矿山开炮(一) 从报纸开始报道无名尸那天起,三源有关部门就不停地在接待全国各地来认尸的人,由于之前采集了尸体dna,已经为四个死者找到了他们的亲属。对于这些来认尸的家属,三源都是免费招待,工作量大,费用高,更主要的是牵着一些人的神经。 邬友福说:“回头找找老康,差不多就行了,别在这样拖下去了,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事谁出钱不就得了。” 听得出,出钱赔偿,他们已经认头,于是彭长宜故意说道:“是啊,我也担心,如果问题查实,肯定有人就要负法律责任,如果真是建国矿难死去的人,那么他们谎报瞒报和偷埋尸体就是犯罪了,弄不好会很麻烦的。” “麻烦?我跟你说,我现在就感到麻烦了!这几天,几乎天天都有人给我打电话,你知道老首长给我打了多少个电话?问我还干不干,如果我不打算干了,就一直追查下去,我赶紧说,我哪儿敢呀?您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我听那意思,好像还给省里和翟炳德打了招呼,所以我说这事很麻烦,快点结案,夜长梦多。” 彭长宜心说,快点结案?没得你们,既然达不到自己最初的目的,拖长结案时间,让你们惶惶不可终日,这一点还是能办到的,他故意轻松地说道:“老人家是不是生气了?您没好好劝劝他?” 邬友福为难地说道:“唉,他生气,能直接给我下指示吗?都是让明秀传达的。” 彭长宜笑了,他料定郄老不会这么直白的说这话。 没错,邬友福早就料定了彭长宜在这件事背后起的作用了,尽管没有明确的迹象表明,但是如果不是彭长宜,康斌不会这么旗帜鲜明勇挑重担的。 邬友福见彭长宜只是笑,没有说话,就进一步说:“长宜,这样,你抽时间去跟康斌说说,差不多就行了,改天咱们研究一下,毕竟,我们需要做的工作还跟多,我们不能让这件事拖住了我们发展的后腿。” 彭长宜说:“行,我一会去找找他。” “另外,我听说这几家招标的公司中,顺翔路桥公司是翟书记有关系?” 彭长宜故意吃惊地说道:“这个,我不太清楚,你听谁说?” 邬友福看着他,对他半信半疑,就说道:“我忘了是听锦安谁说的了,我的意思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还是要尽可能地照顾的。” “这个……这个咱们怎么照顾,招标都是公开的,咱们只能在同等条件下优先顺翔。” “这样吧,改天顺翔再来人,我出面招待他们一下,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到咱们这一亩三分地投资来了,那个玉琼经理我没见过,但是听说过,是个很能干的女人,据说,她参股的企业有好几个,都是跨领域跨行业。” “哦?”令彭长宜吃惊的不是玉琼参股的事,而是邬友福怎么知道玉琼参与了这事。 “对了,成立矿务局的事,我征求了兆国的意见,他考虑到自己弟兄开着好几个矿,自己再当矿务局的局长,唯恐别人说闲话,所以,他的意见是留在土地局,矿务局局长让咱们另行安排人选,不行,就把那个李勇弄上来,都是郄老的关系,咱们不能不照顾啊,一半天就开个常委会,把这事定下来吧。”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他之所以不急着让康斌汇报,其中之一也有这个因素在里面。 几天后,常委会作出第一步决定,先由建国集团出资赔偿这五位矿工家属,另外尸体火化,装殓最好的骨灰盒,由家属把他们亲人的遗骨带回家。另外两位没有家属找来的尸体,除保存dna样本外,什么时候家属来,建国集团什么时候支付赔偿金。家属们获得了当时最高额的赔付。 接下来,第二步就是要对相关责任人进行追究,对肇事企业进行五十万元的罚款处理。 与会者谁都明白进行完第一步,这第二步走不走,什么时候走,就是以后的事了,这个案子就算长期挂起来了。 县委给市委打了一个很含糊的报告,除去肯定了这些尸体是死难的矿工外,其它的一切都是含糊不清的。 彭长宜知道,翟炳德不会再过问这件事了,围绕着这件事方方面面的人都会把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了,为什么说是暂时呢?就是这个案子并没有结案,没有结案的案子,想什么时候拿起来就什么时候拿起来,这也是彭长宜和康斌密切研究后的结果。 新组建的矿务局正式成立,李勇上任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全面整顿矿山;褚小强对矿山的治理方案得到了采纳,每个矿主都将本矿的矿工登记造册。 那个刘工头得了一场奇怪的病,几乎要了他的命,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整天疯疯癫癫,说话驴唇不对马嘴,几乎成了一个废人,被矿上送了回了家。 尽管眼下没立刻对二黑进行二次审理,但葛氏集团也遭到了重创,连政府罚款带赔付那些死难者家属的钱,还有他们上上下下打点的费用,损失也在大几百万元。 那些参与了偷埋尸体的人,在矿难结束后,都被二黑遣散了,褚小强找到这些人时可是费了大力气。 按照彭长宜的意思,康斌从锦安回来后,他和褚小强又将报告里所涉及到的一些证人的真实身份做了模糊处理,所以,康斌在常委会上的汇报和给翟炳德的汇报是两个版本的,他隐去了里面大量人证的姓名,淡化了一下主要的情节,尽可能地隐藏了这些证人的身份。 当时,褚小强按照刘工头提供的线索,秘密地找到参与偷埋尸体的二黑的一个打手,这个打手在矿难不久后,和另一名打手闹不和,后来就辞职返乡了,但是不久后他又回到了矿上,只是没有回到二黑的矿,而是到了外省的一个煤矿当上了一名打手。褚小强通过当地警方的配合,找到了这些人,取得口供后,又辗转找到了他提供的另一名知情人的地址,两个人说得一模一样。褚小强做完一切笔录后告诫这两个人,永远都不要再来三源了。 尽管二黑没被再次追究,但是,县局出具尸体检验报告的两位法医被调离了工作岗位,市局参与鉴定的两名相关人员,也被莫名其妙地调离了工作岗位,尽管没有明确的说法,但是显而易见,他们的调动,都和出具的鉴定证明有关。 闹得乌烟瘴气的无名尸案,至此暂时告一段落,尽管没有达到彭长宜的预期目的,但是对于落实他提出的另外两条意见却起到了积极作用。 可以说,在彭长宜正式和邬友福权力集团正面交锋的第一个回合中,邬友福们没有占到太大便宜不说,险些被他端了桥头堡阵地,他们对彭长宜的恨,自然不是挂在嘴上的。 借这次事件的东风,三源,掀起了一次较大规模的矿山安全生产大检查行动。为此,县政府专门成立了矿山整顿监管领导小组,彭长宜任组长,李勇和郭喜来任副组长,矿务局、国土、公安、电力等多个部门任成员,抽调了120多人,全部集中到了黄土岭矿山,一家一家的查,只要发现存在安全隐患、不符合安全生产标准的矿井,先停业、后整顿,而对那些无证无照非法开采的小矿,先填矿井,后处罚。 在这次安全生产大检查中,彭长宜对三源各种矿也都摸清了家底。 褚小强带着二十多名干警,在黄土岭驻扎了下来,专门配合检查组的工作。应该说,这次整顿工作是很有成效的,先后关闭了31家非法矿井,勒令停业整顿的矿井15家。以褚小强为首的公安干警和当地派出所的民警们,对所有矿山的矿工,明确身份,进行登记造册,并由各个矿的法人和公安局、派出所签订矿工管理责任书,由于这项工作任务量大,全面完成还需时日。 026 向矿山开炮(二) 在这次检查中,汇鑫铁矿达标率是最高的,建国集团的两个矿存在严重问题,被纳入了第一批整改范畴之内。 葛氏兄弟急了,马上请来邬友福,进行商议。 在葛氏私人会馆一间豪华的私密房间里,邬友福,葛兆国和弟弟葛二黑正在边吃晚饭边密谈着。 邬友福喝了一口酒,表情肃穆,他说道:“李勇来势汹汹,干劲十足,这你们也都看见了,他之所以这样有两个因素,一是上次矿难中对他的处理他不服,这次重出江湖有雪耻的意味,二是他也想新官上任三把火,证明自己的实力,再有,这个人自从当上矿务局局长后,明显地有了骄傲的资本,远有老首长,近有彭长宜在背后支持他,他认为他找到了上下两座靠山,所以现在此人有些翘尾巴。不过这个人目前来说,对你构不成威胁,真正有威胁的还是来自彭长宜。彭长宜现在拿他李勇当枪使,废了这杆枪极其容易,不容易的就是要对彭长宜动动脑子了,他目前和康斌联手,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葛兆国点点头。 二黑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近期就约他出来,到时看我的。” “约谁?”邬友福说道。 “姓彭的。” 邬友福说:“这一段时间干什么你都不要出头,所有的事都让夜玫去办吧,你还是避避风头吧,尽可能少地抛头露面。” 二黑说“今年损失太大,有些事我不出头不行。” “你还有三四个月你就自由了,这段时间少惹是非。” 葛兆国说:“听见了吧,大哥的意思和我的一样,你收收你那性子吧,从长计议,有什么事让小玫去办吧。” 二黑说:“夜玫最近一段总是不高兴,见了我也爱搭不理的。” 邬友福瞪着二黑说道:“当然,都是你把事整糟了,别说她,我都不爱搭理你,咱们还能不能办成点事?怎么这么不中用,真是蠢!” 葛兆国这次听了邬友福骂二黑蠢,他不但没有生气,还笑了,说道:“大哥说得是,就是蠢。对了,这次我去北京,见着明秀,大哥,看得出来,她是一点都没把你忘了,一个劲地问我,这件事到底能不能影响到你……” 邬友福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严肃地说道:“都过去了,以后注意,任何场合下都不要提了。” 二黑见邬友福脸上不欢喜,就说道:“对了,大哥,小云怎么没来?” “她去锦安开会去了,顺便回家看看父母。” “哦?”二黑说着就看了葛兆国一眼。 这时,一个十**岁的姑娘,穿着低胸的旗袍裙进来,把一个果盘给他们放在了桌上,转身刚要走,被二黑叫住了:“小翠,过来。” 那个叫小翠的女孩子就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二黑说:“来,坐下,给邬爷满杯酒。” 那个叫小翠小姑娘听见这话就嘻嘻地笑了一下。 二黑说:“你笑什么?” 小姑娘也不胆怯,看着邬友福说道:“他不是爷。” 邬友福一听,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小姑娘,见小姑娘眉清目秀,白嫩而红润的小脸上镶着一个秀气的鼻子,她活泼乖巧,见邬友福正抬头看她,就冲着邬友福嫣然一笑。 邬友福也来了兴致,就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爷,我就是爷,是三源最大的爷。” 小姑娘显然没有理解这话的意思,她仍然露着两排干净洁白的牙齿说道:“你不是最大的爷,是最大的官儿。” “啊?哈哈——”邬友福一听,开心地笑了。 葛兆国起身,佯装看了一下桌上的菜,嘴里说道:“我去后厨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没有端上来。”说着,随手拿了一根牙签,叼在嘴里就走了出去。 葛兆国出来后,进了另一间屋子,这间屋子是夜玫的办公室,此刻,她正坐在办公桌边,正在低头算账,面前,是一只大算盘,就见她修长的手指,在算盘上灵动的拨动着,把个算盘珠拨弄的噼里啪啦的一片响声。 葛兆国最喜欢看夜玫打算盘了,他曾不止一次地说过,夜玫打算盘的熟练程度,应该在三源是数一数二的,像夜玫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能把算盘打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想当初,如果说他葛兆国对夜玫一见倾心是因为夜玫长得漂亮,那么,当夜玫跟他来到三源,并且展示出非凡的能力时,更是十分喜爱这个女子了,他不知一次地跟夜玫说,女人,如果光有姿色那是摆设,像你,既有姿色能力又出色的女子,才是我葛兆国的最爱。 葛兆国进来后,就坐在夜玫的旁边,把下巴靠在夜玫的肩膀上,就这样看着她一只手摁住账本,另一只手上下飞舞,直到账本的最后一页,她那好看的手指才悬在了半空,半晌才无力地垂下,灰心丧气地说道:“完了,截止到月底,我们今年净赔了……” 葛兆国的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夜玫的嘴,说道:“不要说了,我知道。” 夜玫挪开他的手,转过身,撒娇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呀?今年,是我们损失最惨重的一年啦——”说着,就撅起了小嘴,白了他一眼。 葛兆国笑了,说道:“别灰心,做生意哪能总赚不赔的呀?再说了,眼下刚刚是第三个季度,别忘了,以后,这才是我们最挣钱的时候。” “挣什么呀,矿几乎都被封了,对了,过两天云中公路招标,我在寻思,看看这些外来的企业谁有中标,我打算做他们的石料供应商,你看怎么样?” 葛兆国非常佩服夜玫的生意头脑,他不止一次地说过,夜玫天生就是做大生意的料,别看是女流之辈,比一般的男人都有经营头脑,如果不是夜玫,葛家的生意根本就不会做这么大。二黑除去打打杀杀外,可以说没有一点的经营头脑。这也是每当老婆提起夜玫恨得咬牙切齿时,葛兆国经常说给老婆的一句话,他还会继续跟老婆说:“你吃的,花的,还有孩子们吃的花的,有一半是夜玫给咱们挣来的,如果你再矫情的话,你就来,你来料理这一摊子事,反正我上班,又是领导干部,是不能亲自打理生意的。”一说到这里,老婆就无言以对了。老婆本来就是逆来顺受的家庭妇女,也就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她不缺钱花就是了。 葛兆国把夜玫抱在自己的腿上,说道:“你的想法很好,不过赚钱的事不用急。” “能不急吗?这么多人张着嘴等着呢?那个……”她用手指了另一间屋子,说道:“他儿子一家出国的费用,我上午已经汇出了,咱们现在几乎弹尽粮绝了……”说完,就狠狠地捏了一下葛兆国的大鼻头。 葛兆国知道她说的是邬友福。邬友福的儿媳因为工作需要,要出国,由于孩子小,这样,儿子和孩子就都都跟着一起出去,邬友福的老婆离不开小孙子,这样,他们一家五口,除去邬友福外,就都准备出去。葛氏集团本来就是邬友福的钱袋子,这点小钱自然就由他们担负了。 葛兆国见夜玫不高兴,知道她心疼钱了,就开导她说道:“钱赚来就是为花的,俗话说得好:钱散,人聚。只有把赚来的钱花出去,是让跟你有关的人帮着你花,你才有可能再把花的钱赚回来,甚至赚得更多。钱聚,人散,如果你太拿钱当钱,赚了钱只有自己花,没有大家的份儿,那么,以后你也就没钱赚了……” “知道啦,你都说了一百八十遍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夜玫说着,又去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026 向矿山开炮(三) 葛兆国笑了,他爱极了夜玫,这个任何时刻都能唤起他情.欲的女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尤物,他不止一次地跟夜玫说,你不是人,你是老天爷专门造出来勾引男人的妖怪。夜玫听后总是笑着说道,那是你们男人太馋,如果不馋,我就是再怎么勾引,男人也不会上钩的。 此时,葛兆国就把肥厚的嘴亲了过来,夜玫很机灵,就把左脸蛋挨了上来,葛兆国显然不满足亲她的脸蛋,就板过她的头,又肥又大的嘴唇,就盖在了夜玫甜润的嘴上,他狠劲亲了几下后说道:“宝贝,我知道咱们账上还有钱。” 夜玫一听,佯装生气地说道:“有钱就都花光吗?这么一大摊子呢,哪天不得往出支个万儿八千的,再说,还有你们那么两大家子人,所以,我才想到给云中公路做沙石料供应商的事。” “呵呵,没问题,只要你看中的,尽管去做。”葛兆国对夜玫百依百顺。 夜玫抱住葛兆国的脸,说道:“嗯,另外,我看中了北京一处房子,小区很高档,我想买下来,咱们周末也去那里度假,也可以享受一下北京白领的生活。更主要的是,以后去北京,也有个落脚的地方,我厌烦住宾馆了。再说了,以后,这房子肯定会升值的。”夜玫撅着小嘴说道,一幅我见犹怜的样子。 其实,只有夜玫心里最清楚,北京的房子早就买了,是她背着葛兆国以自己名义买的,她当时买的时候,只想着投资,没想要往出卖,可是最近看葛家这种局势,每况愈下,本来她想跟着葛氏兄弟好好赚钱,这样自己有了足够的资本后就可以离开葛兆国了,但是她看到了二黑最近有些蛮干胡干,如果这样下去,葛氏集团早晚会毁在他的手里,那么,自己想赚钱的梦想就会破灭,与其同归于尽,不如早做打算,所以,这一年来,夜玫也就开始做自己的梦,在为自己退身做准备,她除去要被跟三源接壤的外省一个煤矿的股份最近要变现,还有就是北京的这套复式结构的房子,当然,这房子最好的结果是卖给葛兆国,外省煤矿的股份最好也是卖给葛家兄弟,这样,她里外都是赚。 葛兆国听夜玫又提在北京买房子的事,就说道:“没问题,别看咱们现在资金紧张,但是拿个几十万、百八十万的买个房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现在就别赶紧儿了,到年底再说吧。” 夜玫想了想说:“哎,我是这么想的,所以也就留下了一笔机动钱,另外,我也不想总在你老婆眼皮子底下生活了,隔三差五的咱们也去北京透透气……” 葛兆国说:“在不在的她也没拿你怎么着,有我掌管着呢,眼下,我们应该想办法,尽快让矿上恢复生产,我听说国际上铁矿石又涨价了。” “是啊,这个彭长宜软硬不吃,我是拿他没有办法了。”夜玫沮丧地说道。 葛兆国笑了,说道:“宝贝,彭长宜不吃,不等于李勇不吃啊?这个问题,你琢磨一下,另外,你改天去趟财政局找老黄,他们答应给咱们拆借的2500万元还差1000万呢,现在已经有钱了,你当务之急是先去办这事,赶紧去要,赶紧划过来,今年的煤肯定要涨钱,加上你去年提前下的那些订单,即便我们矿山亏损,但是我们也能从煤炭上赚到差价的。” 夜玫知道,县财政局的黄局长,曾经以县财政局的名义,给县政府打过一个报告,报告中称,为了积极响应国家提出的向“三农”倾斜的优惠政策,建议有财政局牵头,成立三源涉农企业担保基金,向政策性农业担保机构增资3000万元,用于解决三源县水利局打井队和县农机公司等多家涉农企业融资难的问题,这个报告送上去后,常务副县长郭喜来在背后基金运作,仅用了不到一周的世界,这个报告就在常委会上通过了。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筹备,涉农企业担保基金顺利成立,这个担保基金,只是用来做抵押的,真正掏钱的是银行,这些企业拿到的钱,是由担保基金抵押的银行贷款。 三源的涉农企业共有家,县农机公司、县化肥厂、县饲料厂、县苗圃场和三家规模不大的养殖场,全部都是要死不活濒临破产。在郭喜来和财政局局长黄安的运作下,这几家涉农企业,很快就从银行贷出了3500万元,其中,有1500万元只从这几家的账上走了个过场,很快就转到了建国集团的账户上了。 这就是所谓的“拆借资金”,当时,财政局局长黄安答应“拆借”给建国集团2500万元,分两批“拆借”。眼下,葛氏兄弟遇到危机,葛兆国当然会想到这笔钱了。所以他才催夜玫赶紧去办这事。 一听到钱,夜玫的眼里就放出了异彩,她就捧着葛兆国的脸说道:“好的,我尽快去办。” 葛兆国说:“那个李勇呢?” 夜玫不好意思地在他怀里扭捏了一下,说道:“他是小意思,破点财就是了。” “你不要轻敌啊?这个人现在跟彭长宜走的很近,说不定也有了反骨。” 夜玫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不这么认为。” 葛兆国哈哈笑了,说道:“那就好,那就好。”葛兆国说着,拉起夜玫的手就往里面的卧室走。 夜玫说道:“别,那屋还有客人呢?” “哈哈,估计这会他早就老牛啃嫩草去了,哈哈。”葛兆国淫笑着说道。 “你们就损吧,那个孩子才17岁。”夜玫瞪了他一眼。 葛兆国说:“这叫各取所需……”说着,就用手指弹了夜玫的脸蛋一下,然后抱起夜玫就进了里屋。 夜玫嗲声嗲气地说道:“放我下来,我还有账没算完呢,你个馋鬼……” 她的话还没说完,嘴就被什么堵住了…… 这天,彭长宜刚上班,他坐在屋里,正在跟陈奎研究云中公路各个投标公司的情况,褚小强给他打来电话,彭长宜说:“我这会正在有事,一会给你打过去。” 尽管无名尸的案子已经告了一个段落,但是彭长宜和褚小强的接触仍然不宜公开。陈奎见县长有事,就说道:“县长,我先把这些材料放您这里,回屋去打个电话,一会我在过来。” 彭长宜点点头,见陈奎把门给他关上,就小声说道:“小强,有事?” 褚小强一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就知道可以说话了,就说道:“昨天,小窦进城办事,她中午跟我说了这么一个情况,她说,在街上,她看见了她爸爸单位的两个同事,但是他们没有看见她。” “嗯?”彭长宜没有回过味,心想,在县城碰到省里的熟人,也属正常,况且,小窦爸爸单位的同事,都是警察,足迹会遍布全省甚至全国各地,这有什么新奇的?但是,小强为什么对这事这么敏感,而且特地向他汇报? “县长,我不认为这是偶然。”褚小强说道。 “你的意思是……”彭长宜试探着问道。 “您想想,他们来这里如果是追逃什么的,为什么没有跟当地警方打招呼?显然是不需要当地警方配合,那就不是追逃罪犯,有可能是来秘密执行什么任务。” “那他们冲着什么来的?” “我目前也不敢断定,一切只是猜测。” “她说没说他爸爸的这两个同事是在那个部门吗?” “说了,一个在刑侦处,一个在打黑办。” “打黑办?”彭长宜惊讶地问道。 “是的,打黑办。” 打黑办的全称是打黑除恶专项斗争办公室,省公安厅主管刑侦的副厅长兼任这个办公室主任。京州省由于毗邻京城,是首都的门户,所以地理位置特殊,各项工作也都中规中矩,稳定工作一直是头等大事,所以,在全国,是最早成立的专项斗争办公室的省份,这个办公室最初成立的时候,是针对德山和成山矿区黑恶势力而成立的。由于京州省地理环境优越,矿产资源丰富,交通运输线路便利,一些犯罪团伙为追逐暴利不惜以身试法,非法竞争,逐渐演变为疯狂侵害经济社会生活中企业合法权益、群众生活的各类黑恶痞霸。 后来这个专项斗争办公室重拳出击,一举断掉了横行这些地区多年的黑恶势力,保证了这些地区的平安,因为效果显著,自成立那天起就没再解散,一直延续到现在,后来又断掉了全省两个非常有名的黑恶势力团伙,在全省乃至全国名噪一时。 许多犯罪团伙尤其是那些具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提起省厅的这个打黑办就会胆战心惊。但是,这个打黑办的工作人员到三源干嘛来了?难道三源也有黑恶势力活动?他的心一跳,难不成他们是冲着某个势力而来的? 想到这里,彭长宜低着嗓子说道:“小强,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褚小强肯定地说:“我先后两次去省里学习,对这个组织有些了解,据我所知,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一个地方的,更不会闲得没事来旅游观光,应该是有针对性的?” “他们是为无名尸而来吗?”彭长宜在用排他法,来确立自己刚才头脑中闪过的判断。 “估计不是,如果是为无名尸而来,那就真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褚小强说道。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你们局里没得到消息吗?” “没有,我们局长去市里做检查去了。” “哦?” “就因为他说的那句话,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自从登了报后,这几天他还没得好气呢,不是被这个领导叫去骂就是被那个领导叫去骂,一下子就出名了,呵呵。”褚小强的口气里有了嘲讽的意味。 彭长宜知道,周连发肯定会在三源呆不长的,这是早晚的事,因为上次翟炳德就跟他透露过这个意思,所以,他始终就没把周连发放在眼里,周连发只不过是邬友福权力集团中的一名小卒而已,想到这里,他问道:“小强,小窦还说什么着?”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嘱咐我万事小心,并且保守在三源见到省厅的人这一秘密。” 不愧是公安干警的子女,彭长宜暗暗佩服,就说道:“小强,咱们试想一下,有可能是冲二黑来的吗?” “县长,有这个可能。” “如果是冲着他们来的,又不是无名尸的事,那你觉得会因为什么事呢?” 褚小强说道:“县长,我这样跟你说吧,什么事都有可能,真的,寻衅滋事、欺行霸市、强买强卖、聚众赌博,等等,多了去了,只是咱们从来都没有对他展开过调查,所以掌握这方面的材料不多。” “我还是不太清楚,如果惊动了省厅打黑办,那应该是涉黑,但是现在咱们没有发现他有这方面的迹象啊?”彭长宜疑惑地说道。 “嗨,常走夜里总有碰到鬼的时候,他养了那么多的打手,霸占了那么多的矿,那么多条的运输线路和优质矿山,肯定结下了很多仇敌,矿山的哪桩生意不是他们打出来杀出来的?为了让他们不合法的生意合法了,他们又贿赂了上上下下多少人?这其中那个环节出了事,都有可能牵连到他们。” 彭长宜觉得褚小强说得很在理,就点点头说道:“小强,这个问题你多留意,有事及时联系。” 放下电话后,彭长宜就靠在皮椅上发呆,他的目光,正好是对面墙上江帆的那幅摄影作品。 027 放长线钓大鱼(一) 江帆从党校学习结束后,彭长宜曾经和邬友福去锦安看过他,最近,亢州的同志也在跟他联系,尤其是小许,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带他们去锦安看市长。 小许说得他们,无非就是丁一他们俩个人,其余的人都有可能成帮结伙地去锦安,唯有小许和丁一,可能不会和别人搭上伙,小许都好说,尤其是丁一。 他想给江帆打个电话,有段时间不跟他联系了,也不知道他工作的怎么样? 想到这里,他往前倾过身子,刚拿起电话,正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夜玫眉眼含笑,一步三摇地进来了。 彭长宜一愣,心说她怎么来了? 自从彭长宜那次下乡,夜玫夜访彭长宜后,他就很少见到过夜玫,夜玫来他的办公室更是第一次。 出于礼貌,彭长宜放下了电话,站起身,说道:“夜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夜玫径直走到彭长宜办公桌前,主动伸出手跟彭长宜握。彭长宜就闻到了一股香水味,他忽然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但是想不起在哪儿闻过。 彭长宜象征性地握了一下她绵软的手,与其说是握她,不如说是往外推她,同时,自己的手也就势抽出,然后,伸手示意夜玫坐在前面的沙发上。 夜玫今天的打扮不再是冷艳,而是妖艳,是妖娆动人,艳光四射。精心描绘过的眼睛、眉毛和嘴唇,有着一种无可挑剔的美丽。艳丽的红唇,丰满婀娜的身材,前凸后翘,走起路来,性感撩人,摇曳生姿,再配上她那勾人魂魄的眼神,就更加的风情万种,让人心荡神迷了。 她坐在离彭长宜最近的沙发上,轻启朱唇,说道:“彭县长,看您这话说的,我是来找郭县长说点事,刚刚说完,就过来看您了。如果我要是我迈过您的门槛而没有进来,恐怕您到时会怪小玫。” 彭长宜无声地笑了。 说真的,夜玫长得的确很漂亮,对于一个漂亮的女人来说,她自身的美丽,就是最有效的武器,而且这种武器,在面对男人的时候,命中率和杀伤力几乎是百分之百。 夜玫对自己所拥有的魅力,向来都是比较自信的,因为她靠美色,征服过许多男人,其中就有不可一世的葛兆国和高不可攀的邬友福,也靠美色,办成过许多的事情,赚过许多的钱,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自认为最有效的武器,竟然在彭长宜面前失去了魅力,彭长宜对她的美色无动于衷,上次就没正经地看过自己,这次,仍然是。 可以说,她开始是带着对彭长宜的鄙视去接近他的,她认为彭长宜也和众多的男人一样,会对她垂涎三尺,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会被她征服。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她遭到了彭长宜有礼有节的拒绝。 那天晚上,在走出彭长宜的房间时,她的确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羞耻,很久很久以来,她早就不知道羞耻是什么东西了,当她为了生计,第一次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时候,她失去了女人可贵的第一次,但是却得到了急需得到的利益,那个时候,她就不知道羞耻是什么东西了。再后来,她索性到了北京一家夜总会谋生,当葛兆国把她带回三源的时候,又把她献给了邬友福,当她屈辱地饱受邬友福那变态般折磨的时候,她同样不知道什么是羞耻了,羞耻,早就理她远去了,在她的人生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这两个字。这么多年来,她用美丽,为葛兆国办成了许多事,当然,她也不是一味地付出,她也悄悄地为自己积累了可观的财富。 她知道,她和葛兆国之间没有爱情,也不可能有爱情,他们是各取所需,当她明白她只不过是葛氏兄弟赚钱的工具时,她的心理平衡了,因为,她同样可以把他们当做自己赚钱的工具,互相利用好了。于是,在帮助二黑精心经营建国集团的时候,她心甘情愿地被葛兆国当做工具,送到一个又一个的官员面前,无往而不胜。 只是,她在彭长宜面前折戟了,彭长宜根本就不认真地看她,而且从他眉宇间透出凛然之气,让她有了一种莫名的畏惧,尤其是刚才握手时的冷谈,更加惹恼了夜玫,不过夜玫拿彭长宜没有办法,这个男人,从她进屋到现在,一如既往,不冷不热,这让夜玫很有挫败感,甚至有些恼怒,这个男人,真是不知好歹,不就是一个县长吗?比你官大的人我见得多了,还不照样被我夜玫拿下,我还真不信你了,你难道真的就是柳下惠?真的就是百毒不侵? 想到这里,刚才被怠慢的不快很快就过去了,她的眉毛一扬,说道:“你怎么不说话?”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我都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我说什么话?” 夜玫想了想,也是,就说道:“似乎是这个理儿哈?”她眼睛盯着彭长宜,就发现彭长宜的嘴角笑了一下,继续看着手里的东西。 夜玫感到很无趣,说道:“据我所知,县长是一个有知识有学问的人,这么冷淡一位女士你就不怕吗?” “哦?我怕什么?”彭长宜的双眉就拧在一起,深邃的目光就透出了一股戾气。 这是一个冷酷的男人,从他的目光中就能看出这一点,夜玫只和他的目光对视了一秒钟,她就感到了这两道目光冰凉透骨,她冲彭长宜妩媚地一笑:“怕被女人以另外一种方式记住呀?” 彭长宜说道:“呵呵,夜总真幽默,不论是什么原因,被女人记住都不是坏事,请问,夜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夜玫感到很无趣,就站起来,说道:“我没有事,就是过来看看,那好吧,你忙,等我有时间再来拜访你,我对你充满了疑问。” 夜玫站了起来,又摇曳着身子走到彭长宜桌前,跟彭长宜握手,彭长宜迟疑了一下,心想也就是两三分钟的时间,有必要还握手吗?但看她一直伸着的手,就又轻轻地握了一下,照样刚一接触就往外一推,就松开了。 夜玫笑了,说道:“改天我约县长,我们坐坐。你继续忙,再见。” 彭长宜只是出于礼貌地欠欠身子,没有完全站起来,更没有送她。 夜玫走到门口后,回过头,冲他妩媚地一笑,拉开门后就出去了。 在关上彭长宜办公室门的那一刻,不知为什么,她居然眼睛湿润了,狠狠地咬住了下嘴唇,暗暗地骂了一声。 夜玫快步走出了政府大楼,发动着车,噌地就开了出去。她开着车,加大了油门,左躲右闪,辗转腾挪,疯狂地超过了一辆又一辆,然后直奔城西北方向的云中公路疾驰而去,她一路不停地摁着喇叭,车子高速地疾驰在上坡的公路上,不得不说,她的驾驶技术炉火纯青,简直做到了车人合一,四轮驱动的越野车,此刻,就像是一只发威的老虎,一路喘息着怒吼着,奔向了云中公路的最高处,再也上不去了,路到了这里就断头了,她才熄了火,对着空旷的山野,她拼命地大声喊叫着:“啊——,啊——” 喊了几声,直到声嘶力竭…… 夜玫是那种极其富于城府和心计的女人,只要她想拿下的男人,没有不得手的时候。 当年,葛兆国在京城一家夜总会见到她的时候,葛兆国的双腿就不由得打哆嗦,一直都是不可一世、趾高气扬的葛兆国,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自卑,知道了什么叫自惭形秽,如果不是腰包里硬邦邦的钞票,让他鼓足了勇气,挺直了腰杆,估计他的双腿早就软了,早就匍匐在地上了,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了。 027 放长线钓大鱼(二) 夜玫知道自己长得美,美得葛兆国都不敢多看她一眼,那些电视上电影里的所有明星,都不及夜玫的三分之一,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她的美。当初,葛兆国就坚定地认为,夜玫的美,有一股子逼人的力量,这股力量,不费一枪一弹就能逼退百万雄师!他坚信,任何一个男人在她的面前,都会乖乖地缴械投降,他从自身的亲身感受中,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他今天在夜玫身上花的钱,夜玫会加倍地给他挣回来,夜玫,就是他投资的一支股票, 就这样,葛兆国高密度地进出夜玫所在的那个夜总会,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精心策划和疯狂的砸钱,葛兆国终于感动了夜玫,从此以后,夜玫便告别了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跟葛兆国来到了三源。 夜玫之所以跟他到三源,源于葛兆国的一句话,葛兆国说:“你的美丽就是你的本钱,可是你把它贱卖了,你不该在这里吃青春饭,更不该在这里浪费本钱,现在,我给你一个舞台,你可以去实现你的人生价值,更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长处,为自己谋得一份成功,而不应该在这里等着男人们来挑挑拣拣,每天数着男人们施舍的一点点小钱。” 葛兆国的话,让夜玫不安了三天,思考了三天,尽管这个男人其貌不扬,但是说的话却是掷地有声,尤其是他的那句“你把自己贱卖了”的话,让夜玫猛然惊醒。一个时期以来,她一直认为自己得到的比失去的多,所以,也就乐于在男人中周旋,但是,葛兆国一句“贱卖”,让她不得不对自己的人生重新进行规划了,就这样,在三源,她开始了另一种生活。 来到三源后,葛兆国给她注册了一个大型运输公司和一个煤炭销售公司,给她买了房子和车,当时,二黑已经经营着一个矿业公司,拥有一家铁矿和一家煤矿。就这样,夜玫摇身一变,就成为一个利税千万元以上的老总,加上她天生具备的“杀人”的武器,夜玫几乎点哪把火,哪把火就兴旺,势头很快就盖过了二黑。后来,葛兆国整合力量,又把夜玫和二黑的公司合并,成立了建国矿业集团,建国集团就成了名符其实的老大了,加上二黑是出了名的“黑”,横行矿区,几乎垄断了三源三分之二的矿产品销售、运输业务。 自从,葛二黑和夜玫就成了葛兆国手里一柔一硬、一黑一白两张王牌,一个是打打杀杀,一个是温情脉脉;一个黑道,一个白道,他们几乎所向披靡,迅速征服了黑白两道的人,没有攻不下的山头,一切法律和道德,在他们面前都黯然失色。 很长的一段时间,夜玫都很感激葛兆国给了她这个施展才华的舞台,让她赢得了人们的羡慕和佩服,使她成为全省的三八红旗手、三源县女企业家协会会长等等。 葛氏兄弟是出了名的大男子主义者,他们的老婆都是普通的家庭妇女,是因为男人的缘故,才让她们变得不再普通,所以,这种完全依赖式的关系,也就决定了她们对男人们的胡作非为敢怒不敢言。 但是有一次,葛兆国的脸却被老婆抓破了,那是他跟夜玫周游苏杭二州回来后,被老婆找上门来抓的,那次,老婆让他赶走夜玫。也就是那次,她听到了葛兆国跟老婆说的话后,她的心彻底凉了。葛兆国跟老婆说道:夜玫就是他们葛家赚钱的机器,傻子才将赚钱的机器赶跑呢?听到这话,夜玫才恍然明白了她在葛兆国心里的位置,原来,根本就不是给她提供什么舞台,而是她充当了赚钱的机器?既然自己能给别人赚钱,也就能给自己赚钱,从那以后,夜玫不再一心一意地给葛家卖命,她长了自己的心眼,当她慢慢掌管了集团的财政大权后,也在悄悄地给自己准备后路。 说真的,当她在梁岗看到彭长宜的“真人”时,她的心动了一下,这是个既有阳光英武之气,有沉着稳健的男人,而且,在她的眼里还是个很性感的男人,这是葛兆国和邬友福他们身上没有的东西,另外一个深深吸引她的地方是,这个男人对自己不感兴趣。 许久以来,她都在用这个标杆来衡量一个男人是否贪财好色,因为,凡是对她感兴趣的男人,都不会是好东西,这些男人,尽管被她玩得滴溜溜转,但是她看不起他们,因为她太知道自己接近他们的真实目的了,所以,这些男人,尽管道貌岸然,但都是伪君子,脱了衣服就禽兽不如。 长期以来,夜玫在这些男人中游刃有余,加之背后有葛兆国邬友福,她几乎所向披靡,还没有遭到冷遇的时候,她从男人那里,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东西,却在彭长宜的眼里看到了,他蔑视自己。这让她感到羞愧难当。 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羞耻了,无论是在思想和行为方面,她已经没有这种情绪体验了,忘了是谁说过:女人,终归是有羞耻之心的。现在,她的这种羞耻之心被来自一个男人的蔑视而唤醒了,当明白自己在他的眼里是被唾弃之人的时候,她便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流出了屈辱的泪水…… 在云中公路招标会的头几天,玉琼来了,她给彭长宜带来了他高中时的同学,如今早已是中铁工程局七处顺翔工程公司的总经理吴冠奇。 那天,秘书小庞推门进来,说道:“县长,有人找您。” 彭长宜刚要问是谁,就见从外面进来了两个人,打头的那个人大摇大摆地向他走来,此人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戴着大墨镜,端着架子,隔着办公桌,站在他的面前。 彭长宜放下笔,看着来人。 就听见来人低沉着嗓子说道:“彭长宜,你还认识我吗?” 彭长宜站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尽管他戴着大墨镜,但是彭长宜侧了一下身子,看了他一眼,就走到这个人的面前,使劲地给了他一拳,脱口叫道:“吴冠奇?” 就见来人不慌不忙地摘下眼镜,冲他谦恭地一躬身,说道:“在下正是。” 彭长宜走了过去,哈哈大笑着,紧接着又给了他一拳,说道:“别装蒜了,你就是再戴一个大点的墨镜,我也认得出来你,你从哪儿冒出来?” 来人再也绷不住了,他直起身,哈哈大笑,赶紧和彭长宜热情地握手,他的笑声很洪亮,估计整个楼层的人都听见了。 吴冠奇,是彭长宜的老家禹水县老县长的儿子,当年,彭长宜考上亢州师范学院,吴冠奇考上了华北某个工程学院,毕业后,听说被分到了中铁工程局,彭长宜春节回老家的时候,听同学说吴冠奇早已是中铁工程局下属一个工程公司的总经理了,不过彭长宜后来没有见过这位同学。 吴冠奇打量了一下彭长宜,说道:“长宜,你还是那样,尽管当了官,但是身材没有变,你看我,胖得都变形了!” “哈哈,你是老总,这才是真正的腰缠万贯,我要是弄个百八十万贯的银子缠在腰间,也会变形的。”彭长宜拍着他的肚子说道。 “哈哈,腰缠万贯不错,但大部分都是贷款。”吴冠奇大笑着说道。 “得了,有钱人见面哭穷,就跟暴发户见面炫耀自己的财富没有区别,哼。”彭长宜的嘴使劲地撇了一下,流露出足够的鄙夷。 吴冠奇见他这个表情后哈哈大笑,说道:“长宜啊,你还是这样,这么多年还保持着一贯的优良动作啊?哈哈。” “哈哈!”彭长宜也笑了。 吴冠奇好奇地说道:“长宜,你是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我了?” 彭长宜笑而不答,而是看着他身后的那个人,说道:“这位是?” “哦,看我,净顾着和你亲热了,把朋友都凉一边了,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公司的工程师,史绩先生。”吴冠奇说着,几乎是搂抱着把一位脸色白皙、身材消瘦、个子不高的人推给彭长宜,显然,吴冠奇和这个工程师的关系非常亲密。 027 放长线钓大鱼(三) 史绩先生是一位典型的知识分子,戴着又宽又大的眼镜,头发梳理的很整齐,白色的衬衣配了一条鲜艳的领带,下身是西裤皮鞋,他的穿着无可指责,但是这样的穿着和他的气质有些不太和谐,而且衣服略显宽松了一些。他双手抱住彭长宜伸过来的手,带着一点拘谨和紧张,流露出一种对政府官员那种根深蒂固的敬畏,在这一点上,他完全无法跟吴冠奇相比。 吴冠奇出身在县官家庭,自己也早已经是身经百战,所以,无论在什么场合,面对什么人,他都能做到谈吐自如,张弛有度,这一点,是他那个工程师恐怕一辈子都赶不上的。彭长宜热情地说道:“欢迎,欢迎您来我们三源,请坐。”他边说边将史绩让到旁边的沙发上。 吴冠奇这时又说道:“长宜,先别忙,你看,我今天还给你带来了一位朋友。” 彭长宜转过身,顺着吴冠奇的目光,他就看见门口处站着一个人,是一个高挽着头发、雍容华贵的美丽女人,正在笑容可掬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赶忙走过去,伸出手,笑了着说道:“玉琼经理?呵呵,你们今天给了我太多的惊喜呀!”彭长宜说着就跟玉琼握手。 自从上次和玉琼见面后,彭长宜去了一次锦安,他办完事后,中午在玉琼的生态美食城请客人吃的饭,走时,他把玉琼给的他那张卡放在信封里,封好,连同云中公路的一些材料一起,交给了前台领班,让她转交给玉琼经理。彭长宜在门口一一送客人上了车,他才回到自己的车里,这时就接到了玉琼的电话,玉琼温言细语地跟他说,这钱不是她的,是一位朋友托她转交给他的,彭长宜当时没有问这位朋友是谁,只是说云中公路他会尽力帮忙的。现在看来这个朋友有可能是吴冠奇。 玉琼没有因为那张银行卡而显尴尬,那天她那一身休闲的打扮不见了,又恢复了往日的高雅、大方和矜持,她握着彭长宜的手,说道:“彭县长,我听吴总说,你们有十多年不见面了,你是怎么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呵呵,认他有诀窍,不过这是个秘密,暂时不能告诉您。”彭长宜神秘地说道。 吴冠奇说道:“我知道,你无非就是凭这个……”说着,他扯了扯自己的耳朵。 原来,在吴冠奇的耳朵处,多长出了一个小肉球,那个时候,彭长宜跟吴冠奇是同桌,他没少拿他的这个小肉球开玩笑。 彭长宜对他们一起来找他,已经不感到稀奇了,毫无疑问,他们是冲着云中公路来的。 彭长宜陪客人坐下后,他看了一下表,想起邬友福说如果玉琼再来,就和他说一声的话后,就给邬友福打了电话,邬友福非常高兴,马上表示在三源酒店最豪华的包间宴请三源的客人。 玉琼见他给邬友福打电话就有些犹豫,等彭长宜打完电话后说道:“彭县长,我们是投奔你来的,咱们晚上随便聚一下,你们老同学叙叙旧就行了,干嘛还要见你们县委书记大人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们既然要在这里做工程,早晚要见的,无妨。” 吴冠奇一听彭长宜已经猜出了他们的来意,就说道:“长宜,你还是那么精明、聪锐。” 彭长宜哈哈笑了。 吴冠奇又跟玉琼说道:“南总,长宜说的对,我们就听凭他安排吧。” “南总?”彭长宜不解地看着他俩。 吴冠奇说:“你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南总是谁?” 彭长宜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南总是谁?难道是……”他看着玉琼说道。 玉琼笑了,说道:“吴总,算你猜着了,彭县长的确不知道我这个姓。” 彭长宜笑着说:“一个时期以来,我只知道您叫玉琼,真的不知道您姓南。” 玉琼说:“锦安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这个姓,因为我很少暴露我这个姓,就因为它和困难的难字是同音,所以,我就比较忌讳这个字了,更不希望有人叫我南总,只有吴总每次见面都这样刺激我。”说着,她娇嗔地白了吴冠奇一眼。 “那怎么了?”彭长宜好奇地问道。 “怎么了?你想,南总,反过来就是总难,我已经够难的了,不希望总是难。”玉琼认真地说道。 “哈哈,玉琼经理还很幽默。”彭长宜笑着说道。 吴冠奇也笑了,他说:“那要照你这说法,我是吴总,反过来就是总无了?” “哈哈。”他的话,逗得玉琼和彭长宜都笑了。 彭长宜说道:“谁都可以总无,唯有你吴冠奇不会,要那么粗。”说着,眼睛就故意瞄了一下吴冠奇的肚子。 吴冠奇下意识地挺起了腰杆,说道:“是吗?” 彭长宜转向玉琼说道:“您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腰是不是已经这么粗了?” 吴冠奇赶忙说道:“南总,你千万别顺着他的杆往上爬,你如果一顺着他的杆往上这么一爬,就会竹筒倒豆子,把跟我认识的过程一五一十就都跟他交代了。” “哦,他有这么险恶吗?”玉琼说道。 “有,有啊!当然,他会十分巧妙地隐藏起自己的险恶用心,表面上无论是语气还是面部表情,也能装出足够多的真诚,让你放下戒心,无怨无悔地钻进他的套。我就无数次地这样被他捉弄过,然后我就乖乖地把心里的秘密全告诉他了,当然,那个时候的秘密无非就是喜欢哪个女同学,怎么故意装疯卖傻地在半道上等人家,怎么给人家写纸条等等吧。” 彭长宜一听,就给了他一拳,说道:“讨厌,在女士面前你就诋毁我吧?” 玉琼笑着说道:“那你也诋毁他。” “哈哈,贯奇,看到了没,还有人专门看热闹?” “哦?我是这样吗?”玉琼说着,很认真地反问到。 彭长宜似乎又看出了玉琼那种小女孩的娇羞和天真的样子,他调开目光,看着吴冠奇,憨憨地说道:“你说呢?” “哈哈。”玉琼笑了。 彭长宜看了一眼史绩,唯恐冷落的这位朋友,就说道:“史先生是哪儿的家?” 史绩听见彭长宜问他,就赶忙说道:“鄙人祖籍安徽。” “那怎么到的北方?” “当年随部队漂泊至此,后来赶上大裁军,我们就都转到了地方。”史绩说道。 彭长宜感觉这个人很老实,就说道:“贯奇,看人家史先生,文绉绉的,你有这么难得稳重的工程师,怎么你那咋咋呼呼的脾气改不了呢?” 吴冠奇说道:“你说他文绉绉、稳重?长宜,这次你算是看走眼了,我的这位搭档,他可是比我生猛多了,那是气吞山河、一掷千金,然后是片甲不留,一泻千里。” 史绩的脸上有了明显的不好意思,他看着吴冠奇,目光里就有了哀怨和乞求,显然,不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彭长宜看到这里笑了,感到他们很有意思,就说道:“你能不能说详细一些,我怎么听得云山雾罩的?” 吴冠奇看了一眼史绩,说道:“老兄,不好意思,我就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吧,顺便也宣扬一下你的作战风格。” 史绩不好意思地笑了,看得出,他是左右不了吴冠奇的。 “长宜,我的这位老兄没别的,就是愿意玩会儿,屡战屡败,但就是矢志不渝,一会等吃完饭,我就得把他送到一个地方去,让他碰碰运气。” 彭长宜一愣,说道:“去哪儿碰运气?我这里可是没有。” “这就是你县长的官僚了,史工程师都来过多次了。” 027 放长线钓大鱼(四) “哦?真的?”彭长宜想到了一个地方,他不再问吴冠奇,而是问史绩,说道:“您真的来过?去的哪儿?” “呵呵,也是跟朋友来的,是一个私人会所,为的是让客人乐呵,不对外。” 不用说太明白了,彭长宜已经知道这个地方是哪儿了。 邬友福一个指示,和云中公路有关的几乎所有的部门都参加了晚宴。云中公路所涉及到了三个乡镇的党委书记,交通局局长,两位副县长,还有几名县常务,全部到场。 玉琼似乎有些反感,表现出的也是疲于应付,但是没有办法,吴冠奇喜欢。吴冠奇十分开心地周旋在这些人中间。晚宴,似乎成了邬友福和吴冠奇两个人的表演舞台,他们俩几乎左右了所有的话题,几乎所有的话题他们俩都能找到共同点,他们夸夸其谈,尽情施展着自己的口才,所有的人都成了他们的配角,包括玉琼。 这也很正常,作为下属的陪客们,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下去抢领导风头的。玉琼仍然保持着自己一贯的矜持和风度,那位路桥工程师史绩先生显然不善于与人沟通,闷头吃菜。而彭长宜,更多的时候只是偶尔说句话凑凑趣,以保证酒桌上不能出现冷场,他不能说得太多,也不能表现的太过热情,如果太过热情,就会给在座的官员们某种暗示,而这恰恰是他不愿看到的,他想起黄庭坚有句诗:“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所以,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倾听。 作为主人,邬友福显示了一方诸侯的大气和从容,他对中、市级的两位客人到三源来表示了真诚的感谢和欢迎,在一些大的政策和小的细节都做了切实的承诺和保证,介绍了三源的情况,也介绍了自己的工作情况,并且声称自己把大好的青春年华都贡献给了三源。 吴冠奇更是表现出商人特有的精明和逢迎的本事,就差把邬友福比作三源的天了!还说三源在邬友福的领导下,一天会比一天发展的好。 酒过三巡后,主客情绪都很高涨,吴冠奇也向邬友福和在坐的客人介绍了本公司的一些情况,他重点介绍了参与国家重点过程项目的建设情况,也介绍了参与修建锦安和其他地方路桥工程情况。 邬友福听到这里,居然说道:“彭县长啊,我看,咱们的云中公路就不要招标了,交给这么有实力、专业性又强的中直企业来做,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在场的人就连吴冠奇本人都愣住了,彭长宜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就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的好,接受吧不对,不接受也不对,他刚要说话,就听吴冠奇说道:“不不不,我感谢邬书记对我公司的信任和支持,但是本着公平竞争的原则,我们还是参加你们的招标仪式,不给你们找麻烦,到时还请在座的各位多多指导,这样,我敬邬书记、彭县长和在座的各位首长。” 作为客人,吴冠奇可能不具有邬友福那样强烈的心理优势,但他同样自信十足,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难以言说的魅力,席间,他没有冷落了任何一个人,他不停跟他们每一个人喝酒,说的都是拜年的话,显示了一个优秀企业家所具有的领袖群伦的特质。毫无疑问,经过十多年的商场打拼,吴冠奇已经成长为一个出色的企业家和外交家了,只是,他当初为什么没有沿着他老爸的路走下去呢?那样的话,说不定他早就功成名就了。 几天后,在云中公路招标活动中,吴冠奇的路桥工程公司,没有任何悬念地顺利中标。当天晚上,吴冠奇带来公司的全体管理人员,在三源宾馆举行了一次小型的酒会,答谢各路人马。 玉琼没有来。 在酒会结束的时候,吴冠奇将一张银行卡悄悄地塞给了彭长宜,说道:“这次别再往回退了。” 彭长宜一看,才知道这是他给玉琼退回去的那张卡,他此时知道,邬友福和有关人员可能也会得到一份,不过肯定会和自己的这张数额不一样,因为自己这张是最初他们对他的投石问路,而事情一旦办成,他对邬友福们的答谢肯定要多于自己的数额,他仗着酒劲说道: “老同学,你少跟我来这套,如果当初我知道那个车里坐的是你,保证把这东西甩到你脸上!咱们谁跟谁呀,再说了,你中标我没有帮上任何的忙,那是你凭实力中的标,无功不受禄,这个还是放在你哪儿,你给我存着,等以后我需要了跟你要。”说着,就硬给他塞了回去。 吴冠奇冷着脸说:“你不给我面子是不?我跟你说,我是商人,我完全是在按着商人的游戏规则办事,你少跟玩什么清高!告诉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不收就是得罪我,我的原则就是有钱大家挣。” 彭长宜郑重地说道:“你成心置我于不仁不义的地步,南总给我没要,你给我就要了,你这让我怎么做人?” 吴冠奇想了想说道:“也是,那好,我给你收着,等我明年漂漂亮亮交工的时候,再给你,看你那个时候还有什么担心的?再不要的话就真的是看不起我了,那时,我们只有一条可走了,断交!” “哈哈,别说得那么恐怖,一,我不会看不起你,二,我不会跟你断交。我跟你说啊,你只要把工程做得实实在在,我还准备搞个大工程,比这条路造价多几十倍。你好好修这条路,路修好了,没有问题了,到时这个大工程也给你,三源,以后有的是工程,我看你把总部搬到三源就是了。” 吴冠奇说:“我看出三源的潜力来了,所以紧忙着拍你马屁。” “哈哈,你看出什么了?”彭长宜问道。 “我看出许多,比如,你要搞旅游,尤其是那个小英雄牺牲的地方,完全可能安装索道和缆车,山那么高,谁上得去呀?” “哈哈,你不愧是商人!”彭长宜不置可否。 028 夜会(一) 两天后,云中公路举行了开工奠基仪式,彭长宜出席了开工仪式并讲了话。他在开工仪式现场,居然看到了夜玫。夜玫作为材料供应商还讲了话,这让彭长宜感到震惊。 奠基仪式结束后,吴冠奇设宴,款待各路人马,包括他的材料供应商,其中就有夜玫。 午宴结束后,吴冠奇把彭长宜送出酒店,这时,打扮时尚、身着一件长款风衣、脖颈间系着一条湖蓝色丝巾的夜玫,也正好走了出来,夜玫冲吴冠奇媚然一笑,说道: “吴总,谢谢你的午宴。” 彭长宜侧过头,看着夜玫。夜玫并不看彭长宜,而是依然看着吴冠奇,眼睛里,波光粼粼。彭长宜再看吴冠奇,吴冠奇的目光也跟定住一般,粘着夜玫,说道:“夜玫小姐,先不要谢我,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旦开工,你就要备足粮草啊?” 夜玫笑了,她的笑很灿烂,满眼风情。她歪头理了理被风吹起的一缕头发,说道:“没有问题,吴总尽管放宽心,我会认真履行协议的,并且会认真做这件事,因为,目前我们就指望你赚钱了。”说完,她不满用眼角瞟了彭长宜一眼,随后扬了一下手,便轻快地走下台阶,两个风衣的衣角,就像瞬间鼓起的蝴蝶翅膀,说不出妩媚和潇洒。 彭长宜看看夜玫的背影,他回头又去看吴冠奇,就见吴冠奇正眯着双眼,目光就追逐着夜玫的身影。 “嗨,嗨,嗨,干嘛呢?干嘛呢?注意影响,别让我们这些小地方的人笑话你吴大老板没有见过美女啊?”彭长宜奚落着他。 吴冠奇笑了,尽管如此,他的目光依然看着夜玫,没有因为彭长宜的话而收回。 彭长宜狠狠地给了他一拳,说道:“瞧你那点儿出息!” 也许是夜玫坐进了汽车,也许是彭长宜这一拳的确用了力,吴冠奇这才回过神,说道:“彭县长啊,我一直以来都认为你看问题锐利,但是你这次可是错了,她可不是小地方来的人,呵呵,你走眼喽——”说着,就要往回走。 彭长宜一把拉住了他,说道:“别这么不懂礼貌,怎么也得目送夜玫小姐的背影消失在酒店门口在回去。” 吴冠奇哈哈大笑,回过头,正好看见夜玫开着车打他们眼下经过。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很寸是不是?感谢我吧。” 夜玫当然听不到台阶上两个男人的对话,她降下车窗,冲吴冠奇做了一个飞吻,然后一踩油门,红色的越野车就咆哮了一声,后面的排气管就冒出一股白烟,飞似的窜了出去,眨眼就消失了。 彭长宜揉揉眼睛,说道:“我怎么看走眼了?你原来认识她?” 吴冠奇的目光从门口收回,用眼角看着彭长宜,说道:“我记得上学的时候,你非常推崇伟大领袖的一句话,那就是:丈夫要为天下奇,读奇书,交奇友,做奇事,做一个奇男子。别的我不了解你,因为毕竟和你十多年不联系了,但是其中有一样你至少没有做到,那就是交奇友,放着这么一个奇人,你都没交,可想而知,你没有多大的进步啊!”吴冠奇说完转身就要回酒店。 彭长宜一把拽住了他,说道:“老实说,你是不是交上这个奇人,还变成奇友了?” 吴冠奇见他表情严肃,就说道:“呵呵,干嘛整着一张大脸?我告诉你,无可奉告。哎,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啊。”说完,就用眼角看着彭长宜一眼。 “你少跟我装甄士隐,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什么怎么回事,有钱大家挣吗!” 彭长宜勾起嘴角,冲他不屑地一笑,说道:“哼,我有必要提醒你,你少招惹这个夜小姐,别到时吃不了兜着走。” 吴冠奇笑笑,说道:“我是商人,跟你不一样,你不敢沾的我敢。” “看来,是不是已经勾搭成奸了?” 吴冠奇说道:“大县长说话怎么这么不注意?什么叫勾搭?还成奸?你情我愿的事。” 彭长宜这次是认真了,他板起面孔:“老同学,在她这个问题上,你最好给我小心点。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吴冠奇说:“你又认真了,我发现你们这些官员怎么都是这个德行,什么小心点?你太不了解商场了,商场上的事就是这样,你情我愿,她从我这里拿走沙石料供应商的头衔,我饱尝了一顿情色盛宴,就是这么简单。” “真就是这么简单?”彭长宜问道。 吴冠奇笑了,说道:“是啊,她是建国集团的总经理,建国集团谁惹得起了,我就不不给她面儿,也得给建国集团的面儿呀。” 彭长宜听了,就用手指了指他,没有说出话,一扭头,走了。吴冠奇在他背后哈哈大笑了几声。 吴冠奇说得没错,那天,吴冠奇的公司毫无悬念地中标,在当晚举行的答谢酒宴上,吴冠奇喝了许多酒,照例,彭长宜是他送走的最后一个客人,由于吴冠奇入住的酒店是三源宾馆,也就是建国集团承包的市政府宾馆,他和公司高管们回到宾馆房间后,又开了一个小会,才各自散去。 吴冠奇住的是一个高级套间,他洗完澡,刚躺在床上,就传来了敲门声,他以为是公司的人找他汇报工作,就开开门,不想,进来一个漂亮的气质不俗的女性,这个女人就是夜玫。 吴冠奇很奇怪,在这个边远县城,居然还有这么时髦、妖冶、性感的女人,他的眼睛就有点不听使唤了,但是商人特有的敏感让他提高了警惕。他掩了掩睡袍,说道:“你是谁?到我房间有什么事?” 夜玫拿出名片,她做了自我介绍,说道:“我是建国集团总经理夜玫,今晚冒昧来打扰吴总,有两个意思,第一,向吴总表示祝贺,第二,是想跟吴总进行一次合作。” “合作?”吴冠奇酒就醒了一半。 夜玫轻启朱唇,微笑着说道:“是啊,我们建国集团是本市最大的民营企业,经营范围有建筑、矿山、运输、餐饮等等,是一个多元化的集团,不瞒您说,我们也看中了这条公路,但是这次县里招标的门槛太高了,而且时间也紧,我们没有找到合适的资质企业,就放弃了,但是,我们可以做你们沙石料的供应商。” 吴冠奇笑了,说道:“谢谢你看得起我顺翔,沙石料这块我们已经考察了,我们准备自己搞。” 夜玫笑了,说道:“尽管我知道顺翔完全有能力自己做这一块的工作,甚至是任何事,但是,在一个链条上,你不可能一人吃完所有的利润,那样的话未必是好事。” 吴冠奇没想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子,居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他笑了,说道:“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话很让我耐人寻味。” 夜玫笑了,她用手理了理头发,说道:“我说的是真话,您想想,你要建自己的料场,就要选址,租也好买也好,你要面对面地跟村民打交道,这是很麻烦的事;还有,你要有自己的运输车队,这个事情仍然是个麻烦事。你想过没有,不用说别的,就说你的运输车辆吧,在三源路上跑本身就是件麻烦事,今天这里截明天那里扣,弄不好你压了村民的庄稼或者的道路,你都会惹上麻烦。你们搭桥修路是内行,但是跟老百姓打交道就未必是内行了,因为你们不了解三源的县情、乡情和民情,但是这些我们懂,我们知道该怎么做,有些事情你们做就有麻烦,我们做就没有麻烦,这就是事实,是任何一个地方都存在的事实。吴总,你该不会为了节约一点小钱,而去投入那么大量的精力吧?” 028 夜会(二) 她说到了吴冠奇的心坎上了,本来,吴冠奇也不想自己做这一块,正如她所说,和老百姓打交道他们不擅长,毕竟人生地不熟,就算是县领导支持也是件麻烦事,县领导总不能当你的救火队员吧?想到这里,吴冠奇说道:“你的建议我可以考虑考虑,到时我们也可以搞一个招标会。” 夜玫冷笑了一下,说道:“你还是省省心吧,即便你招标,也还是我们公司做。” 吴冠奇感觉这个女人不简单,就说道:“这个问题我还要和公司其他人商量一下,我会尊重你给我的建议的。” 就这样,夜玫走了,第二天晚上,她照常敲开了吴冠奇的房间,吴冠奇非常抱歉地说道:“今天还没来得及商量。所以我无法给你答复。“ 夜玫莞尔一笑,说道:“不要紧,吴总慢慢考虑。” 第三天第四天,夜玫都会在同一个时间里,去敲吴冠奇的门,终于有一次,吴冠奇答应了她,也就是那一夜,吴冠奇发现夜玫腹部的下方,有一块小刺青,是一只面积很小的红色蜻蜓,他知道,那是京城一家著名夜总会金牌小姐的标记,于是,吴冠奇便知道了夜玫的来历,难怪这个女人的行为举止和做派,不像山沟里普通的事业女人,而是带着一种特有的风情,这种风情是装不出来的。 于是,他在发狠要着夜玫的同时,也就逼迫夜玫说出了实情,不过,吴冠奇是个遵守规则的人,他是不会跟任何人暴露夜玫过去身份的。 这天上午,彭长宜和有关部门对年初定得“乡乡通”工程进行了为期两天的检查和督导。“乡乡通”工程和旅游一样,是他来后抓的一项重头戏。往年,县上领导是光吆喝,不见实际行动,大部分乡镇公路都很烂。彭长宜在年初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明确指出,用一到二年的时间,完成“乡乡通”工程,用一到五年的时间,完成“村村通”工程,所需费用,由县乡两级财政共同承担,并将这项工作纳入年底考核当中,而且还给各个部门派发了帮扶乡镇和帮扶村。 刚来三源的时候,彭长宜看到有的乡镇都不通公路,还是牛车走的便道,都啥年代了,这里的乡亲们的生活条件还是如此艰苦,更别说享受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了。为此,他专门主持召开了一次会议,制定了一个五年规划,在这五年里,不但要实现乡乡通,还要实现村村通。明确责任人,实行层层负责。 检查结束后,在交通局召开了总结会议。他再次强调了这项工作是关乎民生的大问题,指出,改善各乡镇、各村落的交通环境,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了,各个乡镇要发挥主观能动性,群策群力,做好这项工作,不得以任何理由推托。他要求,只要有人住的地方,我们就要把路修到家门口,哪怕只有一户人家住在那里,也要修通。 有个乡党委书记提出,县里指定的那些帮扶单位不太积极,每当向他们请求支援的时候,他们总是哭穷,他建议,是不是由县里下发个文件,再次强调一下。 彭长宜说:“县里已经明确地给各个部门都分配的帮扶对象,几乎都是一对一的帮扶,还怎么强调?如果需要强调的话,那就是你乡党委书记和乡长的能力问题!” 他说道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也许这话说得太重,大家都在屏住呼吸认真地听,那位提建议的乡党委书记脸就红了。 彭长宜见这话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后,才说道:“我为什么说是你乡党委书记和乡长的能力问题呢,你想想,这年头,谁从自己的口袋里往出掏钱都费劲,这就需要你舍得下脸,要拿出要饭的劲头,要软磨硬泡,要死皮赖脸,要锲而不舍,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你是为老百姓办事,不是为自己办事,舍多大脸都不寒碜!不但不寒碜,你反而会赢得大家的尊敬。无论你使用什么手段,无论你都说了什么话,你只要把路修上,就是能力最好的体现。要充分发挥你们的大聪明,小聪明,充分发挥你们脑袋里的弯弯绕,无论如何,都要让这些单位出血,除非你们乡里有的是钱,不需要舍脸,如果不是这种情况,那就去舍你们的脸吧,别把脸面看得有多金贵,该舍就得舍。” 他的话,惹得一阵哄堂大笑。 随着彭三条的实施,彭长宜在三源地位的巩固,他说话的底气也明显地足了,这也是最近这项工作受到下边重视的原因所在。 因为,人们都见识了彭长宜的能力,他刚来的时候,除去埋头搞旅游外,几乎不参与任何事,但是没多久,这位县长就显示出了凌厉的一面,随着彭三条的抛出,人们才知道这个县长原来是在韬光养晦,尽管轰轰烈烈的无名尸案,最后没有如愿揪出真凶,但是接下来整顿矿山的工作确是实实在在、真刀真枪干的。 大家知道,彭长宜主持召开的会议很少,但是每次都会有实质性的内容,彭长宜也反复强调过,三源乡镇和村子都离县里比较远,所以我不开那种可开可不开的会议,但是一旦开,就请各位按时到,在会上布置的工作,必须执行,我会一竿子插到底。所以,下边的乡镇领导,对彭长宜这个说一不二的性格还是领教过的。 这次,彭长宜之所以把这项工作跟县直各个部门挂上钩,就是因为县直各部门或多或少都能向上申请一下扶贫资金或者是扶贫政策。这是他来三源感触最深的地方,贫困县有贫困县的好处,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向上伸手,这是那些发达市县所不能比的,只要肯谋事,肯干事,还是有着许多便利的地方,所以,他才把这些部门跟这项工作绑在了一起。 通过这次检查,彭长宜比较满意的是,无论进度如何,各个乡镇都动了起来,这就已经让他感到欣慰了,只有这些乡干部的头脑中有了这些意识,哪怕行动迟缓一些他都能容忍,只不过他不能在会上说,如果这样说的话,他们就会有懒惰思想,就会明日复明日。 会议结束后,彭长宜在招待所宴请了与会人员,他再次以酒征服了与会者,展现出豪爽狭义的风采,他端着酒杯跟大家说:“没什么好说的,连干三杯,我不管你能喝还是不能喝,都得喝,如果有谁喝了酒有过敏反应,请举手。” 立刻,就有三个乡党委书记和一个乡长举起了手。 彭长宜仔细地看了看,说道:“好,我记住了,手放下。小庞——”他大喊一声,小庞答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彭长宜说道:“马上给县医院打电话,派四辆救护车过来,在门口待命,随时做好抢救的准备。” 小庞已经摸清了彭长宜的工作风格和工作套数,他大声答应着,就掏出电话往外走,边走边打通了县医院急救室电话:“喂,我是县政府招待所小庞,派四辆急救车来,没有那么多,都出去了,三辆就三辆吧……” 大家一看这阵仗,就都哈哈大笑起来了,梁青河端着酒杯说道:“各位各位,我说句话,在所有乡干部中,我老梁的年纪是最大的,我也看出来了,今天这酒,就是敌敌畏也得喝了,因为我们没有退路,救护车都叫来了,你说你还能往哪儿退呀?”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这时,龙泉乡的乡长李冬说道:“彭县长,我有个情况跟您汇报一下。” 彭长宜说道:“你什么情况?你既不过敏也没有心脏病,而且还是政府口的领导,别跟我说你不能喝,我心眼小,小心我记着你!” 彭长宜特别强调了一下政府口,无疑,是说给那些党委书记听的。 李冬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彭长宜堵了回去,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就用求救的目光看着赵丰。 028 夜会(三) 赵丰说道:“彭县长,您说得对,李乡长既不过敏他也不中风,而且数他的年龄就轻,这种情况,他不喝谁喝。但是没办法,他的确有特殊情况,不能喝酒,而且在今后相当的一段时间里都不能喝酒,他可以例外。” 彭长宜说道:“我没意见,他可以不喝,但是,他那三杯酒由你代喝。” “哈哈。”众人就起哄地笑了起来。 赵丰一听,急忙站起,说道:“彭县长,那可不行,这事他跟我没有关系,是李乡长要保证后代优生优育,他媳妇不许他喝酒,您不能把我扯上啊。” 李冬媳妇和李冬是大学同学,最近刚从外地调回来,在妇幼保健院工作,结婚十多年,一直是两地分居,也没要小孩,最近准备要小孩,医护工作者对优生优育比较在意,所以明令禁止李冬不许喝酒。 彭长宜听完赵丰的话后说道:“老赵,你这大伯子当的不软呀?人家两口子商量的事,你都知道呀?” “哈哈——”大家都听出了彭长宜这话的不怀好意。 赵丰急了,说道:“我哪儿知道他们两口子的事,是他跟我说的。”他一屁股坐下,跟李冬说道:“我尽力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要是再替你说话,他指不定又得说出什么来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为了保住咱们下一代品种优良,严把质量关,那个叫什么来着,严进宽出,龙泉乡乡长李冬可以不喝酒,除去他之外,你们还有谁准备孕育下一代?” 有人小声说:“我们也想要,就是不敢呀?” 没想到这话让彭长宜听见了,说道:“这话说对了,想,是一回事,敢不敢要是另一回事,另外,还能不能要又是一回事。” “哈哈。”大家又都笑了。 “来吧,端杯吧。”彭长宜说着就站了起来。 大家一听,就没有不再端酒杯的了。 彭长宜端着杯说道:“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说在前面,三杯,一杯都不能少,如果每个桌有作弊的,我检查出来后,全桌的人都要罚三杯,如果有人倒得不够瞒,或者在喝的时候缺斤短两,全桌的人也是要受罚的,要互相监督,大家同意不同意?” 赵丰和梁青河几个人带头说道:“同意。” 大家也都附和着说同意。 彭长宜说:“我叫个起,我数一二,咱们就一块闭眼喝。一、二、干!” 齐刷刷,大家都跟着他干了第一杯。 齐祥和办公室的几个人就要倒酒,彭长宜说道:“等等,我要检查一下。”说是,他拎过一瓶酒,煞有介事地挨着桌查看各个酒杯,走到第三桌时候,他发现有一只酒杯里的酒几乎没喝,就说道:“这是谁的?” 大家都顺着酒杯看过去,这才看清酒杯是刚才举手的一个乡党委书记的,姓牛,彭长宜跟这个书记不太熟,但是他知道这个人跟葛兆国关系不错,他早就憋着劲借酒想整整他,就说道:“我刚才说了,如果有一人不喝,全桌跟这个受罚,大家说怎么办?” “喝了,喝了。” “老牛,你怎么这样啊?害人啊!” 大家七嘴八舌,矛头直指这个牛书记。 “牛书记,您自己说吧,怎么着吧?反正大家都站着等着呢?” “彭县长,我的确不能喝。”那个人一脸哭相。 彭长宜勾起嘴角,眯着眼,笑嘻嘻地说道:“是吗?是今天不能喝了吧?我记得人代会那天,您老可是没少让我喝呀?” “呵呵,这事你还记着呐?”那个人说道。 人代会召开的当天,彭长宜例行公事,走访代表,跟代表一块在饭厅吃的饭,就是这个牛书记,仗着自己有酒量,似乎成心要将他灌醉,跟他喝了不少的酒,而且煽动别人敬彭长宜的酒。 “我当然记着呐,那还能忘?不依不饶的,哼,今天犯到我手里,您说怎么办吧?”彭长宜嘴角往上一勾,冲着他说道。 姓牛的就端起酒杯,喝干了剩余的酒。 彭长宜说道:“不行,罚酒。不管罚谁的,今天必须罚,大家说是你们跟着一起罚还是专门罚他?” “罚他,罚他。”大家跟着起哄嚷道,这时,就围过来许多看热闹的人,齐祥和小庞也都过来,站在彭长宜的两则。 那个姓牛的想恼也恼不得,就说道:“彭县长,我最近的确有状况,心脏不好。” “我刚才说让过敏的举手,你举了,这会怎么又心脏不好了?” “昨天刚做的心电图,的确有问题。”姓牛的书记哭丧着脸说道。 彭长宜说:“知道你有问题,救护车马上就到,放心喝吧。这样,我陪您老,行不行?”说着,拿过旁边别人的一个酒杯,煞有介事地把这只杯子举起,然后杯口朝下,没有倒出酒,说道:“你看了吧,这才是好同志,这是谁的杯?” 旁边那个人就应了一声。 彭长宜说道:“我就喜欢这么喝酒的人,痛快,实在。”他说着,给自己倒满后,姓牛的还不肯交出酒杯,彭长宜就说道:“你漏喝了酒,我跟你一块挨罚,您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赵丰等人就在旁边帮腔,跟着起哄。 那个人面露难色,说道:“我现在真的喝不了酒了?喝了就难受。” “就你知道喝酒难受吗?大家都知道,再说了,你好受的时候跟谁说了?比如,”他凑到那个人的跟前,神秘地说:“你和我们嫂子那啥的时候你说过吗?” “哈哈。”大家哄堂大笑。 那个人一看不喝是过不去了,就把杯往桌上一放,说道:“喝就喝,我看你今天是成心跟我过不去,要把我灌醉!” 他这话一说,大家都噤声了,齐祥刚要说话,就听彭长宜不慌不忙地说道:“要不你今天跟我过不去一回?把我灌醉?我保证没意见。” 那个人一听,尴尬极了,想恼也恼不得,他从心底就对彭长宜排斥,打心眼里说,他想在喝酒这个问题上故意不买他的账,没想到这个彭长宜真够难缠的,软硬不吃,刀枪不入,看着周围这么多人围观他,起他的哄,他就无计可施了。本来就是喝酒,酒桌上的事是不能认真的,如果你硬要较个阵仗,那就是自讨没趣,也根本不是彭长宜的对手,说也说不过他,喝也喝不过他,赖也赖不过他,只好认头,他说道: “彭县长,我怎么能跟你比呀,你年轻,喝倒了也没事,我不行啊,老婆孩子一大堆。” 彭长宜一听,就把酒杯嘭地一声放在桌上,瞪着眼珠子说道:“什么?你说清楚一点,老婆孩子一大堆?老齐,这个情况记下,让有关部门尽快介入,查查牛书记几个老婆,又有多少个孩子?” 那个人一听,自知走了嘴,也噗嗤一声乐了。 又是哄堂大笑。 彭长宜拿起酒瓶,亲自将两只杯子倒满后,端起其中的一杯,送到他的嘴边,说道:“我说老牛啊,咱们也摆活半天了,形势你也看出来了,你恼也好,不恼也好,这酒您老得干掉。” 那个人接过杯,呲牙咧嘴地看着他,彭长宜自己也端起酒杯,说道:“你们大家看着,他罚酒,我跟着他一块陪绑,他还不知足,说我跟他过不去,我这人喝酒向来不含糊,也是出了名的缠巴头,我很看重能在一起喝酒的情义,俗话说得好,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牛书记,我先闷了,走——”说着,一低头,夸张地一仰脖子,一杯酒直接倒进了嘴里。 李冬说道:“彭县长,我怎么感觉您不是在喝酒,是在往下倒酒啊?” 彭长宜没有说话,大家都以为那酒已经倒进了嗓子眼,但他却出奇地含住了,一个劲儿地冲着姓牛的亮杯底,就跟示威一样。 “喝了,喝了。” “县长都喝了,你快喝。” “别耽误大家喝酒。” 大家七嘴八舌地起着哄,那个姓牛的自知抗不过,端起酒杯,也学彭长宜的样子,仰脖倒了进去。 彭长宜这才把嘴里的那口酒咽下,说道:“我说牛书记啊,你是真不怕得罪我啊!一杯酒,你至于吗?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召集开会的次数非常少,不是重要工作不召集大家,会少,跟大家见面就少,喝酒的机会就少,咱们政府的各项工作还都指望着大家呢,你说,我见你们一面我容易吗?跟你牛书记喝酒就更不容易了,都别说工作,就论咱们弟兄间的感情,这一杯酒你让我们大家等了你多长时间,费了多少劲?我还搭上了一杯酒,哎,伤心。” 那个人没想到彭长宜这么不依不饶,连挖苦带损,就赶快给他作揖,说道:“我说县长啊,别抓着小辫子不撒手了,三杯过后我敬县长你还不行吗?” 彭长宜说道:“敬我?再议吧。倒酒,进行第二杯。” 第二杯倒上后,彭长宜又回到了姓牛的这一桌,说道:“老章程,我喊一二大家一块干。” 梁青河说道:“县长,你回来吧,牛书记这次肯定会喝干净的,他不敢再剩一滴了。” 彭长宜说:“不行,一回就是百回,我不放心,必须紧逼盯人。”彭长宜说着,眼睛故意盯着牛书记的酒杯说道。 姓牛的也是好几十岁的人了,被他弄得实在不好意思起来,就说道:“县长请回,我肯定喝干净,绝不含糊!” 彭长宜故意说道:“这样,老牛,你表现一回,我就信你了。” 他的话音没落,那个人率先喝干了杯里的酒。 彭长宜笑了,冲他伸出大拇哥,极其认真地说道:“我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酒品代表人品,酒风代表作风,老牛,我信你了!” 喝完第三杯酒后,大家才开始互相敬酒。那个姓牛的果然说话算数,端着酒,径直走到彭长宜的面前,说道:“彭县长,早就听说你喝酒不含糊,豪爽,今天我是真的领教了,这杯酒我敬你,为刚才的事抱歉。” 彭长宜故意大着舌头说:“刚才,刚才什么事?” “刚才喝酒的事。” “酒不是喝了吗?” 那个人脸红了,忙双手举杯,跟彭长宜碰了一下后干了。 其实,彭长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故意跟他打哑谜,有些事就是这样,该不认真就不要认真。 喝酒,是彭长宜的强项,尽管他能喝,但也不是喝多少都不醉,他敢喝,任何场合下都敢喝,这样在气势上他就领了先,无论是什么样的喝酒场合,他都是明星。 今天跟那个牛书记他的确有些成心,不这样不行,如果真的为某项工作这样跟他较真,他可能接受不了,甚至别有看法,但是喝酒怎么较真都没事,就是话说得过分一些都无伤大雅,在酒桌上,是不分彼此你我的,而且酒还能起到妙不可言的作用。彭长宜也正是充分地利用了祖国的酒文化,真真假假,以酒论事,把酒文化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他就是想通过喝酒这种方式,向这些基层大员们传递出某种信号,那就是喝酒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工作。 彭长宜酒气熏天地回到办公室,他把电话掏出,交给了小庞,躺在里面的床上倒头便睡。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迷迷瞪瞪中,就听外面有人在低声吵架,小庞也在,他说:“两位小点声,县长中午喝了不少的酒,让他多休息会吧。” 他揉揉眼睛,仔细听了听了,似乎是褚小强和李勇的声音。 褚小强从来都没有公开到自己办公室来过,李勇自从当上矿务局局长后,倒是没少来跟他汇报工作。听声音,褚小强的声音似乎很激动。彭长宜就咳嗽了两声,立刻,小庞就端着一杯水进来了。 “县长,您醒了?喝口水吧。” 彭长宜坐了起来,喝了半杯水,问道:“谁在外面?” 小庞说:“矿务局的李局长和褚队。” 彭长宜了洗了脸,用梳子梳了梳头,这才走了出来。他睁着红红的眼睛,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说道:“来了会儿了?”说着,就出去上卫生间了。 等彭长宜回来后,小庞给他的杯子换了水,他坐在转椅上,看了一眼褚小强,褚小强脸色不太好,李勇倒是没有什么,彭长宜就说道:“你们俩怎么赶到一块儿了?” “让他说吧!”褚小强没好气地说道。 彭长宜看着李勇,感觉他们似乎是为了什么问题发生了争执。 029 让彭长宜感到震惊的消息(一) 李勇有些难为情,说道:“是这么回事,上次在矿山整顿工作中,建国个别的矿被停产整顿,通过一段时间的整改后,就又恢复生产了,褚队知道后跟我大发脾气,矿工登记造册工作也没有完成,如果这个时候恢复生产,他们就更有理由拖着不办了。因为眼下就到了矿山生产高峰,尤其是煤矿,我们整顿,也是为了他们更好的生产,所以,本着扶持企业的原则,而且褚队的爸爸也三番五次地跟我商量,说不行的话就让他们先生产,后续的工作慢慢完善。” 褚小强说:“我有意见不光是工人登记造册这项工作。如果是从生产角度考虑,是可以先生产,后完善,但是,问题是他们现在合乎生产的标准吗?我们验收了吗?这个问题李局比我更清楚。我知道,我充其量只是领导小组的成员之一,但是,如果再出现去年的事故,我也是逃不了干系的。我爸他是局班子成员之一,他找你,你就妥协,那么以后找你的人多了,你能同意他们全部开工吗?” “那你说怎么办?你爸找我我再不同意开工,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再说了,上级也有人跟我打招呼了,我同意他们开工,是仅限于那些整改合格的井,不合格的井仍然不能生产。” “你怎么就能保证他们不去那些不合格的井里作业?去年的事故是怎么发生的?还用我细说吗?你恐怕比我更清楚,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 李勇涨红了脸。 彭长宜严厉地问道:“李局,咱们怎么定的章程就怎么执行,不能朝令夕改,因为你刚上任,如果不坚持到底的话,到时受热的是你,而不是别人。” 李勇尴尬地说道:“这个,褚局跟我保证了,他们会按时下去抽查。” 褚局,就是褚小强的父亲褚文,当初组建矿务局班子时,邬友福定的褚文为常务副局长,党组书记,这样,褚文就由一名副科级升为正科级。 矿务局成立后,县政府成立了矿山整顿检查领导小组,先后从土地局、公安局、电力等各个部门抽调了一百多人组成了执法队伍,对三源境内的大小矿山进行安全生产大检查,这次大检查还有一个工作,就是采纳了褚小强的建议,对所有矿山的矿工进行登记造册,每个矿都指派了专人负责此事,新招来的矿工必须到当地派出所和矿务局备案,矿工离开后要及时注销。 在这次大检查中,一个矿一个矿的查,任何一家矿井都不放过,只要发现存在的安全隐含,不符合安全生产标准的矿井,先停业,后整改,而那些无证照非法乱采的小矿,则一律取缔,先填矿井,后开罚单。 公安这块,考虑到三源的矿大部分集中在黄土岭这一带,彭长宜提议点名让褚小强和分管治安工作的一名副局长负责,这名副局长不久前去了省厅学习,工作暂时有褚小强全面负责。褚小强带着从派出所、警队和公安局抽调上来的二十多名干警,在黄土岭驻扎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专门配合检查组的工作。 应该说,这次整顿是很有成效的,在锦安地区和京州省都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按照褚小强的提议,他们也对所以的矿井雇佣的工人也都在进行登记造册的工作之中,大报小报地报道宣传,电视台也屡次报道。 通过这次检查,不但政府的钱袋子一下子丰盈起来,矿山的安全生产被这些矿老板们普遍提到了议事日程上,也使县有关部门增强了矿山安全生产的意识,有力地打击了那些非法盗采乱采的行为,使三源的矿山,一下子整肃了不少。这也得益于那七具无名尸的影响,彭长宜就是借助去年的矿难和这几具无名尸做的文章,如果硬性整顿矿山,必定要触动一些人的利益,他们肯定会群起而攻之,非整顿炸了不可,弄不好还得把自己陷进去,这也是他从基层工作中得来的经验和智慧。 建国集团在这次整顿中,有几个矿存在着程度不同的安全隐患。由于二黑目前身份的不便,所有对外工作都是夜玫担了起来,她前些日子,找到了李勇,尽管李勇对夜玫存有戒心,但几次被夜玫请过后,对夜玫的态度就有了一些转变,再加上褚文在一旁的附和,这才有了容许他们边生产边整改的决定。 如果彭长宜一味地让李勇撤回决定,李勇恐怕难以接受不说,对树立李勇个人形象也不利,那就真成了朝令夕改了,想到这里,彭长宜就严肃地说: “李局,你这样的确不对,咱们当初是怎么制定的政策?你怎么能不坚持到底呢?建国的矿可以带病生产,那么其他人的矿呢?都来找你怎么说?人家到上边告你怎么办?我们怎么能拆自己的台呐?” 李勇自知自己做得有些过分,脸就红了低下了头。 彭长宜怎么着也要给李勇留面子,作为上级领导,一般情况下都是要支持下级的工作的,因为支持了下级,就等于支持了自己,况且,李勇又是彭长宜提议调上来的,所以,也会为他有所考虑的,如果强令他撤回决定,今后也不利于他开展工作。 他想了半天,才说道:“这样吧,你代表领导小组和他们签定一个责任书,可以生产,但必须在规定的范围内进行生产,那些隐患绝不能触摸,谁摸出了事谁负责!这一点必须强调,另外,还要在规定的时限内完成整改,这期间如果出现任何安全问题,都要追究当事人的责任人。” 听了这话,李勇多多少少地松了一口气,如果县长硬要他撤回决定,他也是哑巴吃黄连,好在县长给他留了面子,也让他有了回旋的余地。 彭长宜之所以让他跟矿方签订责任书,也是想引起他高度重视,责任和利益相连,相信他会进行一系列的补救措施的。 彭长宜让李勇立刻去安排了,他把褚小强留了下来。 彭长宜手里拿着铅笔,把玩了几下,抬起头,看着褚小强,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强,你认为问题出在哪儿?” 褚小强说:“有我爸爸的因素,但是主要的原因我看还是他被公关了。” 彭长宜点点头,这个问题他已经意识到了。 褚小强继续说:“有人看见,夜玫曾经请李勇吃饭,还有人看见夜玫曾经带着李勇去过北京。” 彭长宜转着手里的铅笔,垂下眼帘,难道,自己重新启用李勇错了?矿难发生后,他被摘掉了乌纱帽,现在刚刚给他重新戴上,他还想再次被摘吗? “县长,我问个事,是不是局里会有变动?” 彭长宜一时没从李勇身上回过神,听了褚小强的话后说道:“怎么讲?” “我看最近几天周连发就跟地震前夕的动物一样,烦躁不安的,这几天总往锦安跑呢?” “哦?那看起来是要动了。”彭长宜想起翟炳德说得公安局局长异地轮换的事。继续说道:“你没省里听到什么消息吗?” 褚小强听他这么说,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县长,我能听到什么呀?” “哈哈哈。”彭长宜笑了,他没继续说什么,因为他已经看出褚小强不好意思来了。 褚小强说:“对了,今天,汇鑫矿的孙老板跟我说,来他们矿拉矿石的车辆,总是被一些不明身份的人截住,他的矿工出去的时候,也总是遭到别人的殴打,另外,二黑的手下找到他,说是包销他的矿石,他没有答应。” “他为什么不答应?”彭长宜很想知道这里的厉害关系。 褚小强说道:“他说,如果让他们包销的话,就等于拱手送给他们一样,与虎谋皮,你还指望能占到什么便宜吗?弄不好本钱都回不来。” “哦,二黑他们还能这么干?”彭长宜感到吃惊。 029 让彭长宜感到震惊的消息(二) “什么叫还能?他们太能了!孙老板跟我说,二黑从前几年开始,就包销了十多家的矿品,这十多家有外地的老板,也有本地的老板,结果怎么样,到现在都没有钱要回来,他总说是账款没有结回来,时间一长,也就不了了之了。” 彭长宜又问道:“那不给他不就完了?” 褚小强说道:“是啊,没有人愿意给他包销,但是不给你的矿就开不下去,就会受到来自各个部门的制约,矿上就无法保持正常生产,今不是炸药领不来,明天就是电力部门突然给你断了电,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打着安全名义的检查,不扒你一层皮你别想舒服。另外,他们还会使用一些流氓手段,强迫你自动交出矿石,比如,堵你门口,截你运输车辆,殴打你的工人,要不就往你的矿上扔雷管,总之,无所不用其极,你最后实在走投无路了,就会主动找到他,提出让他代为包销矿产品,这个时候,是你自动上门求人家的,那么,价格就不是你所能掌握的了,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说不给就是不给。” 彭长宜点点头,其实,他也只言片语地听说过二黑在矿山上的一些恶行,但是没想到如此令人发指。 褚小强继续说道:“前几年他们专门吃外地的老板们,这几年,就连本地的老板也开始吃了,矿上经常发生械斗的事,自从二黑的矿发生上次那次事故以后,他们的确消停了不少,但是最近又有所抬头。这个孙老板也够犟的,上次他把二黑派去的业务员骂了出来。” “哦?为什么?”彭长宜问道。 褚小强说:“二黑的业务员找到孙老板,说想跟他谈笔生意,孙老板就问什么生意,这个业务员大概是说,建国集团有比较成熟的销售渠道,想包销他一年的铁矿石,孙老板就婉言拒绝了,哪知这个业务员对他进行威胁,把孙老板惹怒了,孙老板说,我的矿石就是填了大海,也不会交给流氓来经销的。” “结果怎么样?” “结果肯定是孙老板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了。” 彭长宜说:“小强,你要多多注意,我怎么感觉孙老板早晚要出事?”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他说他不怕,他已经受够了,他还说他们几个老板已经达成协议,绝不妥协,如果这次妥协,二黑他们会更加变本加厉,那以后这个矿根本就开不下去了,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另外,他们几个老板已经商议好,准备撤出三源,到别处去开矿,最近正准备把矿低价转让出去,据说已经找好了买家。” “嗯,那他们可要做隐蔽一些,被二黑的人知道了,又转不成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他相信我,所以才跟我说。” 彭长宜想了想说:“二黑他们的胆子真有这么大?无名尸刚刚平息,而且他本身也是保外就医?” “那就是您太不了解这个葛二黑葛二爷了,在他面前,就没有什么法律能约束住他。”褚小强说道。 “是吗?就我来这段我看他目前来说还比较安生吧?至少没有什么明显出格的事吧?” “那是因为他还是保外就医的身份,另外他背后的那些高人们也怕您抓住他小辫子之后不放,肯定也是没少敲打他,不然,他没这么老实过,别说是他,就连他那帮手下都没这么消停过,所以,孙老板说您是镇妖石。” “镇妖石?” “是啊,说你来了后,别管怎么说,二黑老实了许多。” 彭长宜摇摇头,严肃地说道:“小强,你再见着孙老板,一定要嘱咐他,这话不可向外扩散,这样影响不好。” “嗯,我当时就这样跟他说了,他说没有跟别人说过。”褚小强说道。 彭长宜点点头。 褚小强走后,小庞领着县旅游局局长刘传宗和党史办主任马森进来了。 彭长宜起身,跟刘传宗和马森握手后,请他们坐下。小庞给他们端过来两只水杯,可想而知,刘传宗和马森之前肯定是等在小庞的办公室里。 彭长宜和刘传宗、马森比较熟悉,因为彭长宜来到三源后,抓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红色旅游,那段日子,彭长宜几乎天天跟他们泡在一起,彼此熟悉的程度比那些党委书记和乡长们还要高。 刘传宗坐下后,便从茶几下面拿出半盒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烟给马森,说道:“老马,按说县长屋里该没有次烟,这个,咱们就凑合着抽吧?” 彭长宜笑了,转身,来到办公桌旁,弯腰拉开抽屉,从抽屉里给他们俩人一人拿出一盒烟,说道:“烟你们俩位就免了吧,我这几天上火,闻到烟味嗓子眼就痒,这个,算对你们的补偿。”说着,一人扔给他们一盒。 刘传宗说:“那以后我们再来的时候,只要不在您的办公室抽烟,是不是就有补偿?” 彭长宜笑了,说道:“如果我抽屉里有烟就没有问题,如果没有我也不给你们买去。” 马森也笑了,他把没有点上的烟重新放回烟盒里,就说道:“县长,您不该这样惯着他。” 彭长宜说:“呵呵,这段我比较忙,所以你们的工作我也没顾上多问,就算是对你们的犒劳吧。” 说到这里,刘传宗一边把烟放进口袋,一边说道:“您交给我们的事,我们肯定会干好,能不惊动您肯定不惊动您,不过,这次我们来或多或少都有点小难题。” 彭长宜说:“我看出来了,你们能组团来估计是遇到了难处。” 刘传宗说:“这点您冤枉我们了,我们俩是到这里才碰上的。” 马森说:“县长,您猜对了,我遇到的难处不大,尽管不大,可是我却攻不下来,这个还得您具体指示。” 刘传宗也说:“的确是这样,真正要说工作中具体有多大难处倒也不是,毕竟咱们的工作已经上路,按部就班就是了,就像老马说得那样,我遇到的难处也不大,眼下还能过得去,主要是人事问题,还是让老马先说吧。” 彭长宜笑笑,说道:“好吧,老马先说。” 马森说道:“我这块别的难处没有,就是在征集革命历史文物的时候遇到一点小阻力,就是大李和二丫,他们舍不得交出那件有弹孔的旧军服,尤其是丫丫,一提就掉眼泪,为此,我们还专门找了她儿子李勇去做工作,她还是舍不得拿出。” 彭长宜说:“那几个打铁的老炉子呢?” “这个他们到没反对,就是那件八路军的旧军服她舍不得,如果没有这件旧军服,那么我们这个主题故事的策划就不能算是成功,就会逊色不少,光有几个老炉子太显单薄了。” 彭长宜说:“那件衣服寄托着她对两个人的感情,她舍不得是在预料之中的事,如果不在意也不会珍藏了这么长时间,想想那个时候,家里藏着一件八路军的军装,无异于窝藏着一个八路,肯定也经过了惊心动魄的考验,才得以珍藏下来,好好做做工作,多费些口舌。” 马森无奈地摆摆手,说道:“县长,如果多费口舌就能拿下来,我是不会来找您的,我是不怕跑腿不怕磨嘴皮子,有多少难收的文物我们都收了上来,这户的确有些特殊,我跟您说,我真的是黔驴技穷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肯定是没穷,因为你还知道找我来,能说技穷了吗?” “哈哈哈。”刘传宗和马森都笑了。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这样,你先到小庞那屋坐会,我跟刘局谈完了咱们去一趟她家。” 马森一听彭长宜要出马,就一阵激动,说道:“太好了,只要您出马,这事就搞定了。”说着,就高兴地走了出去。 029 让彭长宜感到震惊的消息(三) 彭长宜看着刘传宗,刘传宗面露出难色,说道:“我的问题还是老问题,就是副手太不得力了,想跟县里请示一下,能不能给我派个年轻能干的来。” 旅游局目前的全称是三源旅游文物管理局,是县人民政府的直属单位,下辖文物管理所、一个旅行社,和霞光岭旅游景区,今年四月份,在彭长宜的策划下,成立了旅游招商部门,将来各个景区还有博物馆等都要组建专门的机构,各项工作的确是百业待兴。眼下,旅游局一正三副,其中一个常年病假,另一个是个女同志,年纪偏大。以前维持现状没有问题,但是今年赶上旅游事业发展的年头,刘传宗感叹人不够用、不得力,是意料之中的事。 彭长宜刚来的时候,除去旅游他几乎不抓什么其它的工作,所以,经常跟他们跑项目,那个时候他自己说他顶一个局长用,后来彭长宜一忙,就顾不上这头了。刘传宗就这个问题多次跟彭长宜反映过,彭长宜也跟邬友福说过,邬友福答应考虑旅游局班子问题,但是这段时间,无名尸案搞得他焦头烂额,也就把这事放下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你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推荐。” “人选到是有合适的,就是我不敢提,唯恐县长认为我拆台。”刘传宗说道这里,就看着彭长宜笑。 彭长宜一听,就梗着脖子说道:“我告诉你,你少打小庞的算盘!” 小庞是学旅游专业的,阴差阳错被分到了县政府,原来这个刘传宗就跟彭长宜暗示过,彭长宜就没捡这个茬。 刘传宗一听彭长宜这话,赶忙说道:“您先别急,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没敢直接跟您提出来,小庞不给没关系,您再给我选其他的人也行,总而言之,您到了该给旅游局领导班子注入新鲜血液的时候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除去小庞,你在全县范围内挑,谁都可以,就是小庞不可以。”说到这里,彭长宜转身正视着刘传宗,说道:“我说老刘你是怎么想的,连县长的墙角都敢挖?” “呵呵。”刘传宗笑了,为了博物馆的事,他跟着彭长宜上上下下的没少往市里和省里跑,已经了解了彭长宜这个人的工作风格和性格特征,尽管彭长宜把话说得很死,但是他知道县长对他这个建议不会不考虑的,所以想了想说道:“这个,您不能怨我,您让我考虑人选,我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就小庞。我考虑,是一回事,您给不给又是另一回事,我不考虑不合适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趁早死了这份心吧,痴人说梦。对了老刘,博物馆马上就要竣工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利用这个冬天要完成所有的布展工作,争取明年五一前,亮亮堂堂地开展。布展可是个重头戏啊,庙给你搭起来了,戏要唱好,唱不好我可是不答应。” “布展工作我想还是交给省局介绍的那家公司吧,省会那个博物馆就是他们做的。”刘传宗说道。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你说咱们自己能做吗?” 刘传宗一听,瞪大了眼睛说道:“这个?咱们可是做不了,人家都是正规军,有专业资质,工程队、灯光、安全问题,卫生问题,等等,这是一门综合工程,您该不会想咱们自己做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别信什么正规军不正规军的,在咱们三源的历史上,游击队照样打败了日本的正规军,告诉你吧,没有他们说得那么神秘,我如果有时间,我就能帮你琢磨,完成设计任务,那就会省下一大笔钱。” 刘传宗仍然瞪着大眼睛说道:“我信,但是咱们去哪里请专业的施工队?难道是咱们县上那些家装公司吗?” “这倒是个问题,这部分倒是可以招标。” 刘传宗一听,赶紧给他作揖,说道:“县长啊,我求您了,咱们三源也可能就建这么一个博物馆了,不可能再建第二个,您千万别当儿戏呀,您该不会为了省一点小钱而自己搞吧?” 彭长宜勾起嘴角,说道:“那有什么?完全可以自己搞!再说了,这可不是省点小钱的事,是一大笔钱!” “我求您了,真的求您了!”刘传宗又开始给他作揖,说道:“您想想,咱们申请这个项目可是没少费心,有的县顶多就是建个陈列馆,亢州那么发达,不还只是申请到一个陈列馆吗?锦安县级算上咱们也就四个博物馆,我求您了,要建咱们就建得规范、标准,再说了,您哪里有时间跟我们琢磨这些问题呀,全县那么多的工作等着您呐,哪项工作都比博物馆布展的事重要,博物馆布展的事就不分您的心了,交给省局介绍的那家公司吧,人家具备专业的资质,再说了,咱们这个博物馆将来吸引来好多团体参观,人家一问,是哪家专业资质公司做的,咱们总不能说是三源游击队做的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唉,你这话本身就有毛病,甚至理念就不对,只要用心,我们没有什么做不来的事,还是那句话,如果用心,我们自己绝对能做,那么多的真金白银给他们,我心疼。” 刘传宗说道:“我万分地相信咱们自己可以做,但是,如果做不好返工的话就省不下什么钱了,交给专业队伍做,咱们省心,以后所有的维修和一些后续工作他们也会跟踪服务的。” 彭长宜不再说什么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刘传宗说得道理,他也是有意给他们灌输一些这样的思想,能自己做的就尽量自己做。他说:“这样,人事的事,我尽管跟邬书记商量一下,咱们现在跟老马去趟大李家。” 彭长宜和刘传宗就站了起来,他们刚要往门口走,彭长宜的手机就响了,他一看是戴秘书长的电话,就跟刘传宗说道:“我接个电话。” 刘传宗听他这样说,随后就关门出去了。 就听戴秘书长说道:“长宜,江帆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一愣,说道:“江……帆,他怎么?” “你不知道?”戴秘书长的话里透出怀疑,随后说道:“他报名去支边,刚才开常委会我列席参加了,是刘部长说的。” “什么?支边?”彭长宜吃惊地说道。 “是啊,你真不知道?”戴秘书长问道。 彭长宜说道:“阿姨,这个我真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 “不是他要去什么地方,是咱们今年的支边任务只有内蒙古。”戴秘书长纠正道。 “阿姨,那常委会是不是已经决定了?” “这个,谈不上什么决定,市委巴不得有人主动报名呢,谁报名就是谁。”戴秘书长说道。 “阿姨,是不是报了名就不能反悔了?” “这个……”戴秘书长显然被他这个提问难住了,说道:“长宜,这不是儿戏。他既然做出这个决定,应该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如果反悔,除非是特殊情况。” “什么才属于特殊情况?”彭长宜紧接说道。 戴秘书长说道:“突然大病,或者体检不合格,不适应边远地区环境,直接危及生命,也不是说报了名了就不能逆转。长宜,我很看好你和江帆,他突然报名支边,我也很吃惊,也想了解一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你们俩最要好,所以我才问你。” “阿姨,我明白了,先这样,我了解一下,再跟您汇报。” 彭长宜挂了电话后,快步走了出来,他走进小庞的屋,跟刘传宗和马森说道:“刘局,马主任,我现在有点紧急的事要不,暂时去不了。”说完,扭头就回屋了。 小庞跟了过来,就见彭长宜拿起手包,往手包塞着手机,就说道:“出了什么事?” 彭长宜脸色铁青,说道:“我去趟锦安,你看家,有事打电话。” “好的,好的,您放心吧。”小庞不敢再问什么了,就连声答应着。 彭长宜快步走了出去,小庞和刘传宗、马森他们分别站在两边办公室的门口,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彭长宜几步就消失在楼梯口,他到了楼下喊了一声:“老顾!” 老顾就急忙走了出来,他见彭长宜的表情严肃,没有多问,就快步走出去,发动车去了。 齐祥也跟着老顾出来了,他看了看表,说道:“出去?” 彭长宜小声地说道:“我去锦安办点事,太晚就不回来了,你盯着点吧。” 每次彭长宜出门都是这句话,无异于一种嘱托和信任,齐祥点点头,送彭长宜到门口,看着他上了车,消失在大门口。 彭长宜坐在车上,心急如焚,百感交集。 不难想象,江帆肯定是迫不得已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如果不是心灰意冷、走投无路,就凭江帆的学识和能力,他是不会这样做的,想必他已经是万念俱灰了,能让他做出这样决定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这次调动工作的不得志。 但是最后两次见江帆,彭长宜没有发现江帆有什么异样,他很平静,根本看不出内心有什么不满,上次他和邬友福去统计局看他,感觉江帆对局长很尊重,对职工也很客气,没有表现出一点的不如意,没有说过一句的牢骚话,倒是局长对江帆表示了惋惜,一个劲地说他和江帆合作不会太长,因为统计局只能算是江帆临时的落脚点。江帆对他的话表现出很谦虚的态度,一直在说要向班子成员们学习等等。 本来江帆也不是一个把牢骚挂在嘴上的人,他在场面上说话是很讲究的,从不说牢骚话,甚至都很少在公开场合开玩笑,即便是开玩笑,也是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有时候彭长宜喝酒都能表现出真性情的一面,而江帆却很少这样的时候,即便喝多了,也能把握话语的分寸,不说过头话。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他做出的这项决定?是丁一吗?也不可能呀? 但是,彭长宜突然想起丁一说江帆似乎疏远她的话来,是不是真的和丁一有关系?想到这里,他就拨通了丁一的电话。 丁一接通后,彭长宜措着词说道:“在忙吗?” “不太忙。”丁一说道。 彭长宜听不出她的情绪,就说道:“我记得你没有闲着的时候啊?” “呵呵,我最近比较闲。” “为什么?” “也说不上为什么,反正就是任务少多了。”丁一的声音有些慵懒。 “呵呵,那好啊,你可以继续练你的蝇头小楷。” 丁一说道:“呵呵。科长,你回来了?” “我没有,在来锦安的路上。” “哦,你去锦安了?为什么没有带上我们?”丁一既惊喜又失望地说道。 听得出,她完全不知道江帆的事。 “我是临时动意,来锦安办事,想见一下市长,不过也没跟他联系呢,到了再说吧。你,最近跟市长联系着吗?”他试探着问道。 “没有啊——”丁一的口气里有了明显的失落和孤寂。 “哦?也没打电话?” “前几天我打给他着,他正在忙,也没说两句话就挂了。”丁一似乎对江帆有些不满。 “呵呵,他忙是肯定的,多理解。” “嗯。” 彭长宜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了,想了半天才说:“等过几天我回去,带你们去看市长。” “我也不太想看他了,他那么忙,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所以还是不去打扰人家吧。” “哈哈,怎么我听着这话这么见外呀?”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丁一有些不高兴。 这两个人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彭长宜实在想不出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问题出在江帆的身上。 既然丁一不知道江帆报名支边的事,彭长宜也不想由自己的嘴告诉她,他说道:“那好吧,等会见面我斗胆批评批评他吧,先挂了。” 彭长宜长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他们这样苦苦相恋,什么时候是个头? 进了锦安市区,他才给江帆打电话,江帆没有迟疑,很快就接通了彭长宜的电话。 “长宜,你好。”一贯的口气,一贯的亲切,依然的平静。 彭长宜稍微愣了一下,说道:“市长,您在哪儿?” “我在单位,你在哪儿?” “我快到你们单位门口了,您忙吗?” “哦?呵呵,不忙不忙,刚开完局班子会议。”江帆的口气里满是欢喜。 “如果不忙,我想请您出来,我有事找您,我就不上去了,在楼下等您。”彭长宜说话的情绪明显不高。 “好的,好的,我马上下去,稍等。”江帆说道。 彭长宜合上电话后,依然没有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什么,彭长宜甚至有些怀疑,戴秘书长说的话是真的? 030 蒙古包里话离愁(一) 他坐在车里等江帆,两只眼睛就死死地盯着市统计局的楼门口,想在江帆出现的第一时间里见到他。 过了一会,江帆出来来了,他步履矫健,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犹如玉树临风般地微笑着向他走来。那一刻,彭长宜竟然有些恍惚,好长时间以来,他对江帆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情感上,对他有了一种依赖,他不敢想象,江帆到了边远地区后,他可能会几年都见不到他的情景…… 想到这里,彭长宜心里就有些难过。 江帆走到车头前,他微笑着冲老顾点头致意,拉开车门就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先跟老顾打完招呼后,才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长宜,今天来锦安办事吗?” 彭长宜笑不出来,还沉浸在霎那间的伤感中,他把头故意扭向窗外,不让江帆看到自己难受的表情,说道:“不是。老顾,开车。” 江帆见彭长宜情绪不高,他似乎意识到了他的来意,就没再问他话,而是回过头,跟老顾说道:“老顾,听我指挥,我请你们去一家新开张的蒙古包餐厅,去吃蒙族特色菜,手把肉。” 听江帆说去吃手把肉,彭长宜心里一沉,看来戴秘书长说的是真的,不然江帆为什么请他们吃手把肉?这分明是他已经在提前适应那个地方的饮食和风俗了! 车子在江帆的指挥下,出了锦安城,来到了北郊外,他们驶离了主道,拐向了一条小路,远远就看见前方出现了一片大大小小的蒙古包,大概有七八个,被木栅栏围了起来,入口的大门是用原木搭建的,四周飘舞着五颜六色的小旗子。 此刻,已是太阳落山之际,这片蒙古包沐浴在柔和的晚霞中,给人的感觉既遥远又神秘。 下了车,立刻就有四五个迎宾的服务员,身着蒙古族的民族服装走了过来,他们手捧着哈达,端着没酒,站在蒙古包前,唱着蒙古族的迎宾歌曲,给他们献上哈达,并且每人要喝一小碗草原烈酒。 彭长宜心里本来就很伤感,不等服务员劝,主动端起那一小碗酒,一饮而尽。也不管旁边的江帆和老顾,放下碗后就跟着服务员朝前走去,进了一个小蒙古包。 在这个小蒙古包里,早就支好了一张圆桌,这里只有一张桌子,无疑,这是这家蒙古餐厅的雅间,今晚,他们是这个包里唯一的一桌客人。 他们三人落座后,一个身穿蒙古服装的男子走到江帆面前,跟他耳语了几句,江帆就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一个蒙古族姑娘,给他们摆上了四样蒙古特色小吃,江帆指着盘中的一个半月型的薄饼状的东西说道:“长宜,老顾,你们尝尝,这是奶皮子,很开胃的。”说着,便一人给他们掰下一小块递到他们的手里。 老顾接过来,轻轻地咬下一点,咂着滋味,说道:“甜香甜香的,这是怎么做的?” 江帆说道:“据说是将鲜牛奶倒进锅里煮沸,多次冒起泡沫后,表面上形成的油层,取出凝结后就是奶皮,熬制的同时放些白糖,这样就是甜的了。” 老顾笑了,说道:“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特色,我还是头一次吃这个东西。”说着,又咬了一块。 江帆看了看彭长宜,见彭长宜也咬下一小点奶皮,默默地咀嚼着。 江帆感觉彭长宜有心事,就又指着一小碟炒米说道:“这是蒙古族的炒米,可以泡着奶茶吃,也可以这样直接放在嘴里咀嚼。”江帆说着,就捏起几粒炒米放进嘴里,给他们做着示范,然后起身拿起铜壶,给他们倒上了奶茶。 看着江帆这么地道地给他们介绍着这些蒙古小吃,显然他江帆已经提前在做热身准备了,说不定对蒙古文化已经相当有研究了呢,难道,他早就有这个心思?彭长宜抬头看着江帆,目光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江帆也正在看着彭长宜,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很会意地冲彭长宜笑了一下。 彭长宜见他笑得很轻松,表情也很平静,反而感觉自己倒像是小题大做一般,想想丁一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如果知道,她会怎么想?他的心里一阵酸楚,对眼前这些蒙古小吃没有丝毫的兴趣,就把目光,从江帆的脸上移开,佯装打量着蒙古包内的环境。 倒是老顾不想冷江帆的场,他说道:“市长,这个饭店真的是蒙古族人开的?” 江帆说道:“是啊,的确是蒙古族人开的,上个月刚刚开张,我想长宜喜欢吃肉,就让他来尝尝这里地地道道的蒙古的手把肉,也有烤全羊,但是咱们人太少,吃不了。” 彭长宜没有说话,他低头喝了一口奶茶,然后扭头看着悬挂在蒙古包里的成吉思汗的画像,尽管他的目光在这个画像上,但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个画像上,也不在蒙古包里,似乎在蒙古包以外的什么地方。 江帆看着彭长宜的情绪不高,而且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故意没有理会彭长宜,而是和老顾搭着讪,他说:“老顾,你们几点出来的?” 老顾老实地答道:“四点多一点。” 江帆点点头,他笑了,他从老顾的回答中已经判断出彭长宜是特意而来。 这时,服务员陆续端上了各色菜肴。 江帆这才看向彭长宜,笑着说道:“长宜,今晚咱们喝点草原烈酒吧?” “嗯,成。”彭长宜嘴里应着,目光继续盯着画像,眼睛并没看江帆。 “喝闷倒驴?” “嗯,成。” 老顾笑了,说道:“那酒度数可高啊。” 江帆笑笑,说道:“是啊,比二锅头度数高。长宜,今晚不回了,住在锦安行吗?” “嗯,成。” 江帆笑了,不用说,彭长宜的心思他已经完成明白了。 服务员过来,将桌上那些小吃撤掉,端上一大盘的手把肉,很快,空气中就飘散着一股诱人的肉香味。闻到肉的香味,彭长宜才回过头,眼睛盯着那盘羊肉,咽下一小口唾沫。 桌上,陆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蒙古特殊菜肴,刚才那名男服务员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有三四瓶酒,他走到江帆面前,说道:“您喝哪种酒。” 江帆看着彭长宜,笑着说道:“长宜,闷倒驴有60度的,有67度的,咱们喝多少度的。” 彭长宜仍然没有看江帆,目光似乎被满桌的菜肴吸引住了,他就说道:“长宜随您,多少度的都行。” “呵呵。”江帆笑了,回头从托盘里拿出一个皮囊包装的酒,随后跟服务员说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有事再叫你们。” 包里的两名男女服务员便走了出去。 老顾从江帆手里接过酒囊,打开塞,他把鼻子凑在瓶口,刚想闻,立刻就被呛得的抬起了头。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老顾,今晚你破例,尝一杯?” 老顾说:“别说尝,我就是闻了一下,都晕了,这酒太呛了!”说着,给两位领导一人倒上了一盅酒。 彭长宜天生就对酒感兴趣,他低头闻了一下酒香,脸上似乎有了一丝笑纹,说道:“的确是好酒。” 江帆见彭长宜终于有了笑模样,就举起酒盅,说道:“这种酒烈归烈,但的确是粮食酿造的。来,老顾,长宜,感谢你们大老远跑来看我,先试着喝一口,别干,这酒太烈。” 老顾举起奶茶,说道:“您太客气了。” 彭长宜也端起酒盅,眼睛看着手里的酒,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低头跟江帆碰了一下,尽管江帆说不干,但他好像故意要跟江帆唱反调似的,和江帆碰完后,赌气就将一盅酒都干了。 030 蒙古包里话离愁(二) 老顾看着他,问道:“怎么样?” 彭长宜正要伸筷子去夹肉,他看了老顾一眼,说道:“什么怎么样?” 老顾说:“酒啊?” 彭长宜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知道,没觉出来。” 江帆笑了,他也一口喝干了盅里的酒,便站起身来,把那盘肉往彭长宜和老顾面前挪了挪。 老顾又给两位领导的酒盅里倒满了酒。 江帆吃了一口菜后,又端起酒盅,看着老顾说道:“老顾,敬你。” 老顾一听,赶忙站起,弯着身子,双手端着茶碗,诚惶诚恐地说道:“市长,您就别折煞老顾了。” 江帆笑着说道:“坐下喝。” 老顾没有坐下,依然站着,双手捧着茶碗。 江帆笑了,说道:“那我也站着。”说完,站起身,跟老顾碰了一下,干了。 老顾喝干了碗里的茶,赶紧过来给江帆满上酒。 江帆说道:“老顾,你该吃吃,别管我们,我们哥俩今晚要好好喝喝。” 老顾就点着头应着,他偷偷看了彭长宜一眼。他不明白,不明白彭长宜为什么这次见了市长不高兴,而且带着明显的情绪?他坐下就闷头吃,心想吃饱了赶快给他们俩腾地。 彭长宜见江帆连着喝了两杯高度烈酒,居然没什么事,心里就有些来气,心想,看来你是蓄谋已久了,这么烈的酒居然喝了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倒要看看,你这草原功夫练到什么地步了,这种草原烈酒,你到底能喝多少? 想到这里,他端起酒盅,什么话也没说,冲着江帆示意了一下,一口就倒进了嘴里。 江帆也学着他的样子,把酒倒进了嘴里,还挑衅地看了他笑了一下。 斗气是吧?彭长宜心里既气又难过,就跟江帆连着干了三盅酒。 老顾似乎感觉出两位领导今天的反常,他起身给他们满上后说道:“还是悠着点吧,这酒别说喝,就是闻着都快醉了,江市长的胃不好。” 彭长宜一听,就瞪着老顾说道:“我胃也不好!” 老顾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江帆笑了,不停地给彭长宜夹菜,说道:“长宜,多吃点,味道怎么样?” 彭长宜勉强笑笑,说道:“就那么回事,我没吃出什么来。” 老顾看了一下冲着彭长宜那盘肉,已经缺了一大块,他还说没吃什么?老顾不由地笑了,他起身说道:“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 江帆明白老顾的意思,就说:“老顾,门口有服务员,你叫服务员就是了。” 老顾说:“我已经吃饱了,我是去给你们看看去。”说着,就走了出去。 两人都看着老顾走出蒙古包的门口,他们不约而同地收回了目光,又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彭长宜便躲开了江帆的目光,他低头,嗓子眼里就有些酸胀,想着以后可能不会再和江帆这样面对面地对饮了,心里就难过,眼睛就湿润了,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酒盅,不停地眨着眼睛,半天才抬起头,看着江帆说道:“市长,我都知道了,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说,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吗?” 江帆看着他,点点头。 “您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江帆又点点头。 彭长宜继续说道:“戴秘书长说,您如果后悔,还来得及,比如,体检时……” “长宜。”江帆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戴秘书长的心意我领了,你的心情我也知道,我不能反悔,一是有组织纪律的约束,不能出尔反尔,再有,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我必须走,没有第二条路。” 彭长宜愕然地看着他,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坚定,要想劝服江帆,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又低下了头,半天才说:“市长,长宜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样啊?是这次您的调动……” “长宜。”江帆打断了他的话,目光里,有了一种深邃的痛苦,他说道:“相信我,我胸怀没有那么狭窄,尽管这次组织上对我的安排有失公允,但是不足以让我心灰意冷,我的确是另有隐情。” 隐情?彭长宜决定刨根问底,就说道:“你是因为袁小姶?” 江帆嘴角挂起一丝冷笑,他摇摇头,说道:“不是。” 彭长宜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不解,说道:“市长,那到底是因为什么让您远走高飞,而且一飞还飞到了那么远?” 江帆苦笑了一下,端起酒盅,跟他示意了一下,就干了。 彭长宜也不含糊,一口干了,目光仍然注视着他。 江帆看着他,露出一丝苦笑,给他和自己的酒盅里倒上了酒。说道:“长宜,好兄弟,别问了好吗?” 彭长宜根本不理会他的话,说道:“市长,长宜一直都拿您当兄长、师长,您在长宜的心目中,也永远是市长,是领导,长宜这个人重感情,这个不需要我表白,您也知道。我对您的,比对长宜自己的事有时还上心,我不是好奇,也没有窥探您隐私的嗜好,我是为了一个人,所以有些事我想知道,您今天如果不跟长宜说明白,我就喝死在这蒙古包……”说着,他就红着眼,端起酒盅,把里面的酒一口喝干了,然后伸手就去拿酒囊。 江帆一愣,随后把酒囊抢在手里,说道:“长宜,好兄弟,别这样,我不是不告诉你,因为,这是我和另外一个人之间的秘密,我对他有承诺,所以,请你理解我。” 彭长宜愣了,他认真地看着江帆,说道:“是她那个哥哥找过您?” 江帆不知道彭长宜为什么这样说,就冲他摇摇头,说道:“长宜,理解我好吗?我真的不能破坏约定。” 彭长宜根本不理会他这一套,继续问道:“那么就是了?我早就看出他那个哥哥不怀好意!”说着,伸手就端起江帆的酒,一口喝掉。 江帆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长宜,别乱猜,和他哥哥没有关系?” “那是谁?” 江帆叹了一口气,放下酒囊,深沉地说道:“是他父亲……” “她父亲?丁教授?”彭长宜瞪大了眼睛。 江帆端起自己的空酒盅,里面有彭长宜没有喝干净的一滴酒,他就一仰头,把里面的一滴酒喝干净,放下酒盅,说道:“是的,他父亲找过我,跟我谈的他的一些想法,所以,反思自己,我觉得我太自私了,我不能这样,不能这么自私……”江帆的眼里痛苦极了。 彭长宜完全呆住了,他没有想到,江帆为了丁一,为了对她父亲的承诺,居然做出这么一个决定,远走他乡! “长宜,我已经向丁教授做过保证,他找我的事,绝不告诉丁一,我要你当面跟我保证,绝不能跟丁一说起这些。”江帆郑重地看着彭长宜,表情庄重而严肃。 彭长宜沉重地说道:“市长,我可以向您保证,绝对保守这个秘密!可是您想过没有,她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吗,能承受您离她远去的事实吗?能过好没有您的日子吗?不管她父亲怎样说,您可是她的天呀……” 江帆的心就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双手搓着自己的脸和眼睛,彭长宜就发现有泪水从他的眼里溢出。 江帆低头,给他们俩人的酒盅里倒满了酒,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跟彭长宜碰杯,而是含泪饮下了这盅酒。 彭长宜继续说道:“您这样不声不响地走,是不是太……狠心了……这会要她命的呀?” 030 蒙古包里话离愁(三) 江帆没有说话,他把头扭向一边,他伸出大手,抹去眼角里流出的泪水,半天,他才回过头,声音有些沙哑,说道:“他父亲说过一句话,我认为很好,他说,没有永远的爱情。也许,离开我,她会很快找到幸福,有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一直在追求他,他父亲非常看好这个人,这个年轻人会给她安宁和幸福。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没断了反思,长宜,冷静地想想,我的确太自私了,所以,我必须走开。可能开始,她会痛苦,也会难过,但是时间长了自然就会好了。因为,我不但给她带来挫折和痛苦,还阻碍了她回阆诸的路,尽管有些事我有能力给她办,但是有力没地方用,我们彼此间的痛苦别人无法体味,我带给她的,苦多于乐……” 彭长宜静静地听着,他再也说不出话了,他完全理解了江帆,别说江帆,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样一个父亲,都会无条件地答应的,因为,父爱,是无疆的,是别人不能给予的,江帆会这样,如果换做彭长宜也会这样,他也会跟江帆的选择一样,因为在真爱面前,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没有了自我。想到这,他也一闷声不响地喝干了盅里的酒…… 彭长宜站了起来,他走到窗前,用手撩开窗帘,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在了大地上,那一圈的木栅栏,被景观灯围绕着,亮起了一圈明亮的圆,也许,人的幸福和痛苦,都是在一定的圆圈之中,走出这个圈,是否就都不存在了? 他仰望墨蓝色的苍穹,一行南徙的鸿雁还在赶路,这行鸿雁,应该是从北部来吧?鸿雁南徙,而江帆却要北上…… 彭长宜一阵伤感,他坐回了座位,说道:“市长,那年我和卢辉去北京接你,似乎也是这个季节吧?” 江帆揉揉眼睛,说道:“比这要早,早两个多月呢。” “是吗?我怎么记得就是现在呀?”彭长宜的眼圈红了。 江帆说道:“没错,八月二号,这个日子我不会忘记,因为二号,是妞妞……妞妞离开整半年……”江帆的眼睛又湿润了。 彭长宜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是这样。 江帆揉了一下眼睛,说道:“所以,长宜,我也做过父亲,你也是,我理解丁教授……” 彭长宜点点头,他注视着这个曾经的父亲,这个经历了人生种种的父亲,那一刻,他的眼睛湿润了,他深情地说道:“市长,我理解。” “长宜,好兄弟,谢谢你。”江帆说完,端起酒盅。 彭长宜极力眨着眼睛,也端起了酒盅,想说什么,又把酒盅放下了,把头扭向了一侧,用手捂住了眼睛,眼泪终究是控制不住,就流了出来…… 流就流吧,彭长宜索性不去管了,他回过头,看着江帆,嘴唇有些颤抖,说道:“市长啊,长宜……是真心舍不得您……”说完,就用手抵住了脑门,又把脸扭向了一边。 江帆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哽着声音说道:“长宜,好兄弟,我也舍不得你们,舍不得亢州……” 那晚,在这个蒙古包,彭长宜和江帆两人都喝了许多的酒,他们俩人都醉了…… …… 事情果真如褚小强猜测的那样,几天后,三源县公安局局长周连发被交流到外县,时间一年,交流到三源的公安局局长叫武荣培,来自横县公安局。 据彭长宜了解,这次异地交流只涉及到四个县,得到这个消息后,他不禁在心里多想了一些。 因为,这个武荣培是锦安非常有名的打黑局长,横县,是锦安市乃至全国都非常有名的毛纺专业县,是全国毛纺制品的集散地,由于经济发达,黑恶势力也非常猖狂,黑帮团伙经常在街上光天化日之下之下砍人,强买强卖,武荣培到横县后,仅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将横县一些非常有名的黑帮势力的团伙端掉,而且加大了追逃力度,又用了一年的时间,所有涉黑在逃人员一个不剩全部追逃归案。 本来这个武荣培是被调到市局任副局长的,但是横县老百姓几百人,长跪在县委大院不起,不让武荣培走,说如果他走了,那些坏蛋又回来了,他们的日子又会不好过了。县委没办法,又请示市委,这样,武荣培又继续在横县兼任局长,到目前为止,已有半年时间了。 现在,这个市局的副局长,以横县公安局局长的身份交流到了三源,很是耐人寻味。 又过了几天,彭长宜早上上班之前,来到了邬友福办公室,邬友福没在外屋,他朝里叫了一声,邬友福才从里面出来,闪披着一件米色的夹克。 坐下后,彭长宜就发现邬友福有些打不起精神,他就跟他说起旅游局班子的问题,邬友福说:“要不年底统一考虑吧?” 彭长宜说道:“还是别等到年底了,博物馆很快就竣工了,布展工作迫在眉睫,刘传宗和另外一个副局长的确忙不过来。” 邬友福打了一个哈,眼里就现出了眼泪。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是不是夜里没有休息好?” 邬友福说道:“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感觉最近几天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有所下降,也许真的是老了。” 彭长宜忽然发现,最近来邬友福的办公室,没见他喝汤,进而又联想到,那个给他熬制甲鱼汤的人去省里学习去了,据说时间是两周。彭长宜之所以知道,是黑云走的头天中午,邬友福、葛兆国、夜玫等一干人在酒店给黑云践行,后来彭长宜知道后,特地赶过来敬黑云的酒。自从上次彭长宜住院后,他和黑云混的很熟,彭长宜短不了头疼脑热什么的,也都是找黑云开药,有一次彭长宜在电话里告诉黑云的症状,黑云就带着药主动给彭长宜送到办公室,被郭喜来看见,郭喜来就有些嫉妒,等黑云走了以后,郭喜来说道:“在我的印象里,能让黑院长亲自送药上门的在三源只有邬书记。”彭长宜笑而不答。看来,导致邬友福精力和体力下降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黑云不在,他就笑着恭维道: “您哪里老啊,应该是正当年,您这岁数要是到中央,还是年轻的呢。” 邬友福很高兴彭长宜这样说,他笑了:说道:“呵呵,哪能那么比呀,不过这几天的确不舒服,你要说究竟是哪儿难受,也说不清楚,反正没有好受的地方,浑身不得劲,还是老喽,不服不行啊。” 彭长宜说:“春困秋乏,我最近也是这样,总想睡觉,总是睡不醒。” 邬友福有些坐卧不是,他无精打采地说道:“彭县长,我今天实在没精神,改天再说吧。”说着,就又打了一个哈欠。 彭长宜站起身来说道:“要不您到医院去做个体检吧?” 邬友福站了起来,说道:“暂时不用。” 彭长宜说:“那您休息会,我给您把门关死。” 就在彭长宜开开门要出去的时候,邬友福说道:“等一下,关于给旅游局配备副局长的事,你有考虑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也知道,我对三源的干部还没有完全了解,再说这块工作因为有您操心,我也就省心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不过要说一点脑子没动也不对,因为我范围有限,我只能在我周围的人中考虑。” “这么说你有考虑,人选是谁?”邬友福的身子就靠在了桌子上,看着他问道。 彭长宜关上门,往回走了两三步,说道:“我准备让小庞出去,因为他是学旅游专业的,但是我又舍不得,他走了,没人给我当秘书了,目前还没有合适的人顶替他。” 邬友福笑了,说道:“我看可以考虑。” 彭长宜也想了想,故作为难地说道:“要不,就让他下去。” 邬友福又重新坐回座位上,说道:“为了咱们的旅游事业,我看你就忍痛割爱了吧。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最近想把葛兆国报上去,你看怎么样?” 彭长宜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说道:“报到哪儿?” 邬友福说:“这还能有哪,锦安市委,兆国年岁也不小了,给他弄个副处,他也的确够格,你原来也说过,我后来也考虑一下,认为这个主意不错。” 彭长宜原来的确提过给葛兆国提副处的事,但那是原来,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因为矿务局已经成功从土地局分离出来,葛兆国的权力极大地缩水了,肯定他们也考虑到了这一层,才又重提副处的事。但是显然,如果他要是不答应这件事,估计小庞的事也不好安排,他想了想说:“那好啊,老葛早就该晋升了,今年再不提,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邬友福见彭长宜没有阻力,就说道:“今天下午咱们先开个会通一下,然后给市里打个报告。小庞你也别舍不得,年轻人该让出去锻炼就出去锻炼。” 由于小庞资历较浅,从徐德强到彭长宜,他当县长秘书也就是两年的时间,目前还是股级的身份,他出去任职只能是副科级,彭长宜就想,能不能弄个正科级的副局长,或者任命为局党组书记,兼任副局长。 想到这里,他就进一步说道:“您看能不能给小庞弄个正科级别的副局长,要不就任命他为局党组书记,兼任副局长?这样一来是有利于他将来开展工作,二来是也不让秘书们白白伺候咱们半天。” 毕竟,小庞是县长的秘书,县长安排自己的秘书还是有绝对权威的,邬友福想了想说:“我原则上同意,如果今天下午没有人反对就那么着吧。” 这时,邬友福的秘书把刚分发好的报纸放在邬友福的旁边,然后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知道这次交易成功了,就又故作关心地嘱咐邬友福,让他多注意休息,然后也走了出来。 他经过那道小门,回到了政府大院的办公室,刚进屋,小庞就进来了,他说道:“县长,今天的报纸您看了吗?” 彭长宜说道:“我刚从东边回来,怎么,有什么重大新闻?”彭长宜嘴上这么说着,就在心里想着把刚才跟邬友福商议的结果告诉小庞,之前他也争求过小庞的意见,尽管小庞舍不得彭长宜,但是他也没有表示反对,毕竟对于领导的秘书来说,出去任职,是最终的目的。 这时,小庞抽出一张报纸,说道:“您看看这个。” 彭长宜接过报纸,就看到了锦安日报头版下方的位置有一条简讯:昨天,我市为支边干部江帆同志举行了欢送仪式,市委组织部部长刘季青在讲话中,高度赞扬了江帆同志敢于牺牲眼前的个人利益,积极主动报名支边的壮举…… 031 心往何方(一) “都走了?怎么这么快……”彭长宜惊讶地说道。 “您再看看第四版的副刊。” 小庞说着,就给彭长宜把报纸翻到了第四版,第四版是文学副刊版,彭长宜以前从来都不看这个副刊版面,认为那里是文艺爱好者的领地,他没有艺术细胞,自然也就不爱看这些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文章了,自从他喜爱上摄影后,才开始关注这上面的摄影作品。 但是,今天,在这个版面最醒目的位置上,赫然刊登着江帆的一首诗,粗黑体的标题,一下子就冲击了彭长宜的视角,这首诗作的题目是《心往何方》。 尽管他知道江帆曾经是风靡一时的校园诗人,但是他从未见过江帆写的诗。 小庞说道:“江市长真有魄力,去支边了,还写下了这么一首叙事体的抒情诗,我看了好几遍,看得心里酸酸的,有种荡气回肠的感觉……” 彭长宜冲小庞挥了一下手,小庞就知趣地打住了话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他又给彭长宜沏好了水,走出去,并给他轻轻带上了房门…… 彭长宜手里拿着这张报纸,慢慢地坐了下来,从不爱读诗的他,今天却怀着一种异样心情,默默地读着这首诗: “总是总是这样想起,畿南锦北,沃土京州,巍巍太行,伴我七载的第二故乡; 总想总想这样遗忘,长河落日,万马河畔,红云泪光,夕阳下那牧归的牛羊; 总在总在梦里回望,淳朴勤劳,勇敢忠厚,包容善良,亢州啊,我那九十六万的老乡! 心往何方,农田、学校、工厂?还是祖国边陲、江南水乡、漠北高原的莽莽荒荒? 心往何方,蓝天、白云、夕阳?还是春华秋实、岁月流转、朝朝暮暮中你那孤寂的目光? 多想啊多想,让我的老乡,少有所教、壮有所为、弱有所助,老有所养; 多想啊多想,让这亘古的膏怡之地,水满库,粮满仓,民富国强; 我多想啊多想,把我最热的心,最真的情,最沸的血,统统献给你啊,让你的天更蓝,地更旺,远离眼泪和忧伤,永远充满希望。 就这样啊就这样,一次次地遗忘,一次次地梦想,一次次地回眸,魂牵梦绕,百转愁肠…… 扬帆、启程,远航…… 我的爱啊,像尘埃,无声无息地融入到你辽阔的版图,投入到你温暖的怀抱; 我的爱啊,像蜡烛,燃尽成灰,泪尽始干,最后一滴泪啊,好想落到你的发梢,滚到你的脚旁…… 多么多么地希望,你把它收好、珍藏…… 只要冬不雷、夏不雪,只要地不老、天不荒,只要上有阳光,下有希望,我的心,终将所往! 因为,有你的地方,再远,也是天堂……”。 看完后,彭长宜的眼睛模糊了,他抬起头,深情地看着对面墙上江帆拍的那幅大照片,想着那天晚上喝江帆喝醉的情景,两行热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江帆,带着他满腹的沧桑和对丁一的爱,远走边疆了,尽管那天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他真的走了,彭长宜的心还是愁肠百转,思绪万千,他不知道,江帆的最爱——丁一看到这首诗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他知道,江帆小括符里的那句话,肯定包括丁一,丁一就在“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朋友”的范围内…… 眼泪,顺着两颊流了下来,彭长宜在心里说道,市长啊,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要知道,你走了,你去履行跟丁乃翔的诺言去了,那么丁一该怎么办?她能接受这样的打击吗?您这样等于硬生生在摘她的心啊…… 就在彭长宜看了江帆这首诗,流下眼泪的时候,在锦安市委的常委楼里,当刘季青手里拿着报纸,轻轻走进翟炳德办公室的时候,他发现,市委书记的座位上,没有翟炳德,但是,在他办公桌上,摆着一张跟他手里同样的报纸,上面,正好是江帆发表的那首诗,再一看,在这首诗的“上有阳光,下有希望”的句子下,划上一道粗粗的墨迹,还有一个大大的“?”。 “有事吗?” 刘季青吓了一跳,他赶忙回头,就发现翟炳德居然站在窗前,默默地注视着窗外。因为他是站在绛紫色窗帘的那一边,刘季青进来时,眼睛只顾盯着他的座位,根本没有发现窗前的翟炳德。 刘季青赶忙说道:“没有,没有。”说完,把自己手里的那份报纸藏好,悄悄地退了出去。 翟炳德重新走到大办公桌旁,坐了下来,他再次看着江帆的那首诗,一遍,两遍……最后,他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半天,里面才有人接听。 “喂,哪位?” 翟炳德清了清嗓子,说道:“老首长,是我,炳德。” “哦,炳德啊,有事吗?” 翟炳德口气低沉地说道:“他走了,昨天上午走的……”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 翟炳德用心地听着,半天,才传来一声挂断电话的声音…… 翟炳德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又重新看了一遍江帆的诗,目光再次停留在他划黑线的地方,也许,翟炳德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这是江帆留给锦安最后的记忆了…… 在亢州市委市政府机关的大楼里,江帆支边的消息和他发表在日报上的这首诗,都成了人们高度关注的事情。一位刚分来几天的大学生拿着报纸,找到了金生水,进门就指着江帆的这首诗说:“金秘书,你看这是诗吗?我怎么感觉像散文诗?” 金生水的目光从自己桌上的报纸移开,他摘下了眼镜,双手学着市长的样子,搓了搓自己的脸,然后戴上眼镜,看着他,说道:“什么是诗?有真情实感的就叫诗!”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来到走廊的洗手间,摘下眼镜,洗了几下脸,对着面前的镜子,眼圈就又红了…… 在市委副书记王家栋的办公室,他也是刚刚看完了报纸,心情很沉重,摘下老花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里面一个沉稳、平静,永远都是不慌不忙的声音传来: “喂,家栋——” 王家栋笑了一下,说道:“樊书记,是我。” “你在忙什么?” “樊书记,我没忙什么。” “哦,那你打电话干嘛?” 王家栋乐了,说道:“没事,我就是想给您打个电话……” “哦,家栋,我听说江帆支边去了?”樊文良说道。 “是的,昨天走的,我刚看完报纸上刊登的消息。” “呵呵,你是不是用王氏私家菜给他践的行啊?”樊文良笑着说道。 “没有。” “哦?这似乎不是你的风格呀?是不是最近手艺蜕化了,懒得示人了?”樊文良不紧不慢地说着,调侃着他。 “不是,不瞒您说,我们谁都没给他践行,因为他没有给我们任何人这样的机会。”王家栋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哦?你们提前不知道吗?彭长宜也不知道吗?”樊文良连着问道。 “彭长宜知道,我也知道,我跟江帆联系过,他说头走的时候一定要聚,谁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了,唉,连个电话都没有。” “哦,今年省里的政策是这样,不搞统一的形式,成熟一个走一个,江帆是主动报的名,而且也没有家属拖累,一般省里批准后,相关的手续办好后就可以走了。想必他是不愿跟你们告别,怕彼此都伤感吧。”樊文良沉着地说道。 031 心往何方(二) “是啊,我刚才是在锦安报纸上看到了他发表的一首诗,他在括号里说,谨以此诗,告慰我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朋友们。他是以自己的方式跟我们大家告别的。” “家栋,你要是方便,把他的诗念给我听。” “好……”王家栋就咳嗽了一声,准备念诗。 “等等,我录下来。”说着,就摁下了电话上的录音键,“好了,开始吧……” 中午,曹南、林岩、小许三人在中铁外招餐厅相聚,本来林岩给丁一打电话着,但是丁一一直关机,办公室也没人接。 席间,林岩让小许再次给丁一打电话,丁一仍然关机。 曹南说道:“小丁能去哪儿呢?你再往她办公室打一个试试。” 小许给又往丁一的办公室打,仍然没人接听。 他们三人的话都很少,也都喝了不少的酒…… 丁一去哪儿了? 很简单,她哪儿都没去,此时,正趴在宿舍的床上哭呢。 由于职业习惯,她每次到办公室,如果没有临时任务,必看报纸。今天早上,当她打开门,拿起从门缝里塞进的一沓报纸,她刚打开报纸,赫然就看到了那条报道江帆支边的新闻消息,她以为自己的眼花了,揉揉眼,再次仔细地看去,仍然是江帆。难道,有重名重姓的人吗?显然不是,因为文中写的清清楚楚,市统计局局长、党组书记江帆如何如何。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瞬间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凝固了,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直感到耳鸣眼黑,她瘫坐在了椅子上,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她闭上眼睛,努力告诫自己镇静、镇静,过了好大一会,她才拿起电话,颤抖的手指,极其快速地按下了一串电话号码,却传来了“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经关机。”她又拍了一下按簧,又飞快地拨了另一串号码:“对不起,您拨叫的号码是空号。” 什么?空号?他居然把他的那部私人电话号码取消了! 看来,他是有意而为! 忽然,丁一感到无计可施了,半天,她才感觉到了脸上有冰凉冰凉的东西在蠕动,她用手抹了一下,原来,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出来了,她又抹了一下,就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就扑簌簌地涌出,直到恸哭出声…… 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他不辞而别?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的,这段时期以来,由于他的不冷不热,丁一给他的电话也明显少了,本来就忧心忡忡的她,搞不懂他为什么变得这样?本来想等他安定后,找他谈谈,本来想告诉他,在她的眼里,无论他怎样,无论他当不当市长,他都永远是她心目中的那个市长,都是她最爱的人,但是,这些话还都没来得及说,他居然远走高飞了?而且,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她又气又恨,把那张报纸啪的一声就扣了过来,她不想再看到他的名字。然而,透过泪眼,她却看到了一个比刚才那版上还要醒目的名字——江帆。 她就跟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重新抓起那张报纸,凑到眼前,这是江帆写的诗,他写的诗:心往何方? 她边看边流泪,边流泪边看,当看到那个小括号的时候,她已是泣不成声…… “谨以此诗,告慰我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朋友们。”丁一在心里默默地咀嚼着这句话,难道,她丁一,他曾经是那么深爱的丁一,也在这些朋友中吗?难道,这话也是说给她听的吗?没来得及,什么叫没来得及?打个电话也来不及吗? 江帆,江帆啊,你这个混蛋…… 丁一伤心欲绝,痛苦不堪,她抓起那张报纸,冲出办公室,快速地跑上了三楼自己的宿舍,踉踉跄跄地摔倒在了床上,终于,哭出声来…… 她哭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抓过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手机,打开,但是,没有他打过的电话,她彻底地绝望了。眼睛定定地瞪着自己扔在床上的那张报纸,重新拿了过来,坐在写字台旁,摊开,有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希望能从他的字里行间中读出自己渴望找到的信息或者是答案。 “总是总是这样想起,畿南锦北,沃土京州,巍巍太行,伴我七载的第二故乡……”这句话应该没有什么,就是表达了诗人对陪伴他七年的亢州的一种怀念。 “总想总想这样遗忘,长河落日,万马河畔,红云泪光,夕阳下那牧归的牛羊……”这句描写的景物,怎么是那样的熟悉?恍如昨天,那情那景,令她记忆犹新。是的,没错,这应该是万马河畔,是他们曾经去过的万马河的南岸,那里,有她对妈妈的怀念,有她受到袁小姶的欺辱后,被他吻干的泪水,还有他冲着河对岸那放羊的老汉的呼喊……这说明,这说明他心里有她,有她不灭的影像! “心往何方”、“漠北高原”?难道,他离开亢州后,就没了方向?还是那个时候已经决定要去“漠北的莽莽荒荒”了? “多想啊多想,让我的老乡,少有所教、壮有所为、弱有所助,老有所养;多想啊多想,让这亘古的膏怡之地,水满库,粮满仓,民富国强”,看到这里,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太了解他的抱负了,太了解他的为人和执政的思想了,只是,他壮志未酬…… “多想啊多想,把我最热的心,最真的情,最沸的血,统统献给你啊,让你的天更蓝,地更旺,远离眼泪和忧伤,永远充满希望。”这句话,说的是亢州,还是自己? “就这样啊就这样,一次次地遗忘,一次次地梦想,一次次地回眸,魂牵梦绕,百转愁肠……扬帆、启程,远航……我的爱啊,像尘埃,无声无息地融入到你辽阔的版图,投入到你温暖的怀抱;”这些话中,似乎有自己,又似乎没有自己。 “我的爱啊,像蜡烛,燃尽成灰,泪尽始干,最后一滴泪啊,好想落到你的发梢,滚到你的脚旁,多么多么地希望,你把它收好、珍藏……”这里的“你”指的是什么?是祖国,是亢州,还是我丁一? “只要冬不雷、夏不雪,只要地不老、天不荒,只要上有阳光,下有希望,我的心,终将所往!因为,有你的地方,再远,也是天堂……”这最后的“你”,让丁一怦然心动,无疑,这个“你”,肯定有自己,这一点,她非常有自信。 但是,是什么样的变故,让江帆失去了信心,离开自己,离开锦安,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江帆,不是你说要我做你的小妻子吗?可是,你怎么抛下我,远走高飞了? 她又突然想起一个人,这个人肯定知道,对,马上给科长打电话,于是,她就拨出了彭长宜的号码。 彭长宜的心也是十分沉重,想江帆一个首都名校的高材生,一个卓尔不群的官员,在这一年中,居然经历了几次大大小小的沉浮:提拔成为泡影,离婚失败,上党校,被委屈地安排到了统计局,最后无奈选择了远走他乡……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江帆的那首诗,“多想啊多想,让我的老乡,少有所教、壮有所为、弱有所助,老有所养;多想啊多想,让这亘古的膏怡之地,水满库,粮满仓,民富国强……”无疑,作为热血男儿的江帆,肯定有着许多未了的心愿,在他几年的执政生涯中,肯定有着许多的遗憾,所以才发出这样的感叹。 对着江帆那张破土的麦苗,彭长宜不禁想到,什么时候,江帆才能像这初生的幼苗,破土而出? 由江帆他想到了许多,就在他患得患失的时候,吴冠奇进来,说如果他没事的话,就跟着他去工地看看。 031 心往何方(三) 反正彭长宜什么事也不想干,就坐上了吴冠奇的越野车,来到了云中公路建设工地,刚下车,他就接到了丁一的电话。 彭长宜刚喂了一声,就听丁一在电话里啜泣着说道:“科长,你在哪儿?” 彭长宜的心一动,说道:“小丁啊,我在外面一个修路工地,你有事吗?” 自从上次和江帆分别后,彭长宜回过亢州,但是他没敢跟丁一联系,怕自己冲动后告诉丁一江帆支边的事。 “科长,说话方便吗?” 彭长宜看了吴冠奇一眼,吴冠奇坏笑着走开了。彭长宜说:“方便,你说吧。” 哪知,丁一还没说话,就先在那头抽泣开了…… 彭长宜料定她知道了江帆的事,就说道:“你怎么了?别哭啊,有什么事跟科长说,科长给你做主。” “科长,他走了,不声不响就走了,你知道吗……” 彭长宜转过身,面朝着北面的层层山峦,说道:“我……我之前倒是知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呢?” 丁一哽咽着说:“我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瞒着我呀——” 听了丁一的指责,彭长宜也很不好受,他眼望北方的天空,在心里说道:市长啊市长,你走了,把难题留给我了,我该怎么跟她说啊? “是不是你那天去锦安办事就已经知道他要走了?”丁一还在问。 彭长宜半天才回过神,说道:“是啊,那天他说了,但是我真的以为你知道,所以没有告诉你,加上我最近也是忙得很,所以也就没有由头和你说这事,你冷静一下……” 丁一呜咽着说道:“科长,事已至此,我也想冷静,可是我冷静不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呀——” 彭长宜的心隐隐作痛,他想了想,最后说道:“你别急,我这一半天争取回去,我们商量一下,等他在那边安顿好了,我带你去找她。” “不——我不去,永远都不想见他了……呜——”丁一痛哭着挂了电话。 听见丁一这样哭,彭长宜心如刀割,但是,他无计可施,他无能为力,他爱莫能助。丁一现在爱着江帆,深深地爱着,这点任谁都动摇不了,江帆这样不辞而别,也是深爱她的表现,这从他的那首诗里就能窥见一斑,尽管诗言志,但是,诗也能起到一个载体的作用,最后那两句,任谁看了都会动容,只是,彭长宜总感觉到,其实,江帆也是通过这两句话,在向丁一传达着自己的一个信号,等于是在告诉丁一,只要有你,心就所往。只是,不知丁一是否能领会到江帆的这层苦心。他这样离去,别说丁一,就是他彭长宜都很难受,丁一又怎么能接受啊! 唉,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等待丁一的,将是怎样的慢慢相思路啊。 想到这里,彭长宜暗暗祈祷,祈祷丁一尽快找到她心仪的伴侣,早点忘掉江帆,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这样,不枉江帆的一片痴情,也不辜负江帆远赴边关的苦心…… 彭长宜本想着这周回去,丁一的情况他有些不放心,他听说温庆轩调到了市委宣传部任部长,广电局来了一位新局长,李立没有上位。江帆前脚走,丁一敬重的温庆轩也离开广电局,肯定内心的失落感是非常强烈的。 尽管江帆走时,没有特地叮嘱他要他照顾丁一,但是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都要关照丁一,别的方面他做不到,起码陪她说说话,给她一些宽慰还是能做到的,他也给林岩和小许分别打过电话,让他们在可能的情况下,多约丁一出来玩会儿,别让她感到太过孤单。 彭长宜回去找丁一,还有一件事,他目前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丁一交代,那就是他和江帆在蒙古包喝闷酒的时候,江帆交代了彭长宜一件事,希望他把这件事办好,那就是江帆在亢州古街的门脸房,他托彭长宜把古街的房子过户到丁一名下,他说他也准备像薛阳那样,“三光”着去支边。 江帆的这处房产,还是当年彭长宜怂恿他买下的呢,所有的手续也都是彭长宜给办的,如果过户给丁一,彭长宜当然能把这事做好,问题是,丁一会接受吗?记得当时彭长宜就问了这个问题,江帆幽幽地说道:“如果她不要,你就说我说的,让她费心,暂时替我保管吧,房子的租金,就交给她吧。”彭长宜非常清楚,江帆的这个理由,是无法说服丁一,让丁一接受他的馈赠的。 但是,彭长宜从江帆的这个决定中,似乎也隐约地感到,其实,江帆对丁一的心是不死的,并且是有所期盼的,请她保管财物的本身,就是想给丁一一个信号,那就是他们还有相见的那一天。只是,从刚才丁一的态度中,她对江帆的不辞而别,似乎已经绝望到了边缘,她能为江帆“收好”并“珍藏”着属于他们的一切吗? 彭长宜长长叹了一口气,市长啊市长,您带着心中美好的记忆,去了远方的“天堂”,可是,您却把难题留给了长宜,您的嘱托,无论是于情于理,长宜要完成都有难度啊? 但是,彭长宜从江帆的这个决定中,似乎也隐约地感到,其实,江帆对丁一的心是不死的,并且是有所期盼的。只是,从刚才丁一的态度中,她对江帆的不辞而别,似乎已经绝望到了边缘,她能为江帆“收好”并“珍藏”着属于他们的一切吗? 市长啊市长,您带着心中美好的记忆,去了远方的“天堂”,可是,您却把难题留给了长宜,您的嘱托,无论是于情于理,长宜要完成起来都有难度啊? 彭长宜默默地合上了电话,冲着远方发呆。 这时,吴冠奇走到他身旁,说道:“是不是小情人给你出难题了?” 彭长宜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所有的男人都跟你一样啊?刚一见面就被沾上了?” 吴冠奇哈哈大笑,他说:“领导啊,别看你高高在上,但是在女人这个问题上,我不是瞧不起你,你恐怕在我面前还是幼儿园的水平。” 彭长宜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说道:“哼,你玩弄女人的水平就是达到了博导的高度,我也不喜欢。” “哈哈。”吴冠奇正在开心地笑,这时,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他打开手机,很职业地说道:“您好,我是顺翔公司吴冠奇,您哪位?” 就听一个男人在电话里粗声粗气地说道:“姓吴的,少跟我装相,我告诉你,我是建国集团董事长葛建国,葛二黑,你听说过吧?” 吴冠奇看着彭长宜,睁大了眼睛,说道:“哦,葛总,恕我冒昧,我真不知道是您,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事,我告诉你,所有结给夜玫的沙石料款,都要经过我的手,也就是说,你必须之前要让我知道,听懂了吗?” 吴冠奇一愣,说道:“夜小姐不是贵公司的总经理吗?难道我们之间的账目往来她做不了主吗?” “这个你不用管,反正只要是涉及你给我们的钱,无论数目大小,都要事先请示我,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办,我会要你的好瞧!”说完,二黑挂了电话。 吴冠奇指着电话跟彭长宜说道:“看看,这就是你们三源著名的企业家,我给他钱,还要事先跟他请示?怎么连话都不会说?如果我跟他要钱可以涉及到请示两个字,什么水平啊?” 彭长宜笑了,故意说道:“我们的企业家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水平才成为著名企业家,谁让你来的?你抢了人家的粥喝,现在又嫌弃粥的品质不好了,早干嘛着呀?” 吴冠奇瞪圆了眼珠子,说道:“彭长宜,我说你怎么护短呀?” 彭长宜笑着说道:“我当然要护短了,因为你这话是冲着我说的,也就是说你是说给我听的,我当然不能跟你站在一个战壕啊?” 吴冠奇笑了,说道:“彭长宜,你怎么还是上学时那样?” “哪样了?” “不是东西!” “哈哈,你以为三源都是你的温柔之乡、莺莺燕语?告诉你,也会有暴风骤雨。” 吴冠奇明白彭长宜这话有所指,就说道:“是不是我吴冠奇拿下你们三源的大美人,你心里不平衡?” 彭长宜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他一眼,习惯地勾起嘴角,说道:“别得意了,说不定你认为的美丽风景,就是海妖的歌声,自以为是,哼,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呵呵,别忘了,我是商人。” “少拿商人说事,照你这么说,人家李嘉诚成为首富,都是靠女人的裙带富裕起来的?”这话一出口,彭长宜就感到了不合适,但是已经收不回来了,他索性又跟上了一句,说道:“我告诉你,在三源,能入你法眼的女人,不一定是女人!”他特别强调了一下三源的女人。 吴冠奇岂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就说道:“不是女人是什么?” “是什么,是白骨精!” “哈哈,我说彭长宜啊,你可真是迂腐透顶啊!” 彭长宜也涨红了脸,不再跟他争辩这个问题。 这时,吴冠奇的手机又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接,而是眯着眼睛琢磨着什么。 彭长宜挪揄着说道:“快接吧,别让人家女士等得心焦。” 吴冠奇认真地说道:“如果她要是跟我提前要材料款我怎么办?” 彭长宜一扭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商人吗,是商人,就有商人解决问题的办法。” 吴冠奇冲他伸出大拇指,“嘘”了一声,随后接了电话,说道:“喂,您好,顺翔公司吴冠奇。” “贯奇啊,是我,你是不是正在忙,没顾上看电话号码呀?”里面传出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 一旁的彭长宜冲他故意打了一个冷战,便走开几步。 032 地下赌场(一) 吴冠奇眯起了笑眼,说:“哦,是啊是啊,夜小姐,有事吗?” “讨厌,跟我说话还这么客气,我跟你说啊,我呢,遇到了一个小坎儿,想让你们提前预支一部分材料钱,救救急,亲爱的,你看怎么样?什么时候让我拿到钱呀——” “呵呵,夜小姐啊,我也想提前付给你,可是,刚才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你们董事长葛建国先生打来的,他要求我……” 吴冠奇没说完,夜玫就变了口气,说道:“你在哪儿,我找你去,你别听他的,我们之间在这个问题上有些误会,但这是我们的内部矛盾,和你、和材料款没有关系。” “我……”吴冠奇看了一眼彭长宜。 彭长宜就扬起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最后指向了东南部锦安的方向。 吴冠奇立刻说道:“我来锦安办事了,正在路上。” “好吧,那你回来后我去找你。” 挂了夜玫的电话,吴冠奇意味深长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眨着眼睛说道:“看我干嘛?” 吴冠奇说道:“有个笑话,说的是七仙女湖中洗澡,八戒干着急看不到,唐僧严肃地朝湖面喊:施主,小心鳄鱼啊!七仙女一丝不挂飞奔上岸,于是,猪八戒感叹地说道:领导的智商无法超越啊!” “哈哈哈,去你的!我只是按着我的思维模式运行,你是按你的商人模式运行。”彭长宜渐渐地止住笑,说道:“我怎么感觉你这个笑话有些不好意啊?” 吴冠奇说道:“彭县长,我说你怎么对什么都表示怀疑啊?相信别人,对于政府官员来说,就是那么困难的事吗?” 彭长宜想到了他先后两次退掉玉琼和吴冠奇的银行卡,就说道:“哈哈,那当然不是。” 吴冠奇说:“我认为是这样,你比如,我刚才的笑话,其实是吹捧你,吹捧,就有赞扬的意思,只不过是夸大了一点,可能在你们这些心机深厚的官员们面前,就会被恶心地认为是阿谀奉迎。但为什么要阿谀奉迎,无非就是你们是政府官员,掌握着政治和经济资源,所以说,阿谀奉迎的招数各有不同,结果也就别无二致,那就是遭到你们掠夺的同时,还会遭到你们的嘲笑和白眼。” 彭长宜回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我说,吴总,你没受什么刺激吧?” 吴冠奇别过头,看着别处,没有说话。 彭长宜走到他的身边,说道:“你该不会因为一个二黑、因为一个如花似玉、风情万种的夜小姐,就如此感慨万千吧?请问,谁让你来的?我请你去着吗?你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你怪谁?不说你没有守住那个底线,还那别人撒气。”说道这里,彭长宜故意我往吴冠奇的裤裆处狠狠地看了一眼。 吴冠奇赶紧抬起双手,做投降状,说道:“好好好,我甘拜下风,本来,商人就永远是拜于别人脚下的,我非要不拿自己当外人。” 彭长宜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说道:“动真格的了?” 吴冠奇躲开他的手,说道:“没有,我受了十多年的委屈了,这是头一次说这样的话,我跟任何人都没有发过牢骚,路是我自己走的,我认。想当初老爷子怎么也不让我经商,可是我就跟吃了蜜蜂屎一样,就想自己当老板,想自己说了算,不想像父辈那样从政,天天小心谨慎不说,从参加工作那天起就能算出一辈子挣得的钱的数,所以,我坚决选择了经商这条路。但真正干起来后,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孙子。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不说,有的时候还不得不违心地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很难得看到你也有这个时候啊,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干部子弟后代,没有尝过我们小百姓的疾苦,原来,也有一肚子黄连水啊,哈哈,令我羡慕了好几年的你,这会也终于让我心里平衡了一回。” 吴冠奇笑了,说道:“好了,你不要说我了,我这是比较诚实地摆出了一些事实,而你呢,也未必比我强到哪儿去,我不顺心了还可以挥霍一下金钱,享受一下金钱带给我的快乐,还可以找女人,你行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肯定不行,一来,我没有那么多的钱可以炫耀,二来,我也没有女人可以炫耀,不像你,有英俊、高大的外表,还有一掷千金的潇洒,走到哪里,这两样都是吸引女人的,就连三源最著名的美女都被你轻而易举地拿下,可是而知,你是多么的魅力四射。” 吴冠奇狠狠地给了彭长宜一拳,说道:“你这个家伙,专拣别人的要害部位捅。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是事实。这就跟美国的将军喜欢炫耀自己肩章上的星星、战斗机飞行员以机翼上画着的击落敌机数为荣的道理一样。现在男人最值得炫耀的只有两样东西,那就是女人和车。其实,无论的高大潇洒的外表,还是一掷千金的潇洒,说到底,那都是空虚的表现,都唯恐被人小看了。我是商人,在这个圈混,就得跟大家没有二异,所以,也有这个嗜好,不光是我,有许多商人都跟我有同样的嗜好,看到我这车了吗?就是我在受了一个官员的窝囊气后买的。” 彭长宜看了一眼他那辆价值一百多万的进口原装越野车。 吴冠奇继续说道:“有的时候,女人和车,的确有缓解压力,填补空虚的精神作用,只有在这两样东西面前,我才真实一些。哈哈,这一点比你强,别说是女人,连一张小小的银行卡你都不敢要,你说你活得是不是太悲哀?” 彭长宜笑了,他自嘲地说道:“悲哀就悲哀吧,没有办法,这就跟你当年放弃从政的机会,选择经商的道理一样,路,都是人自己选择的,没什么悲哀不悲哀,有得就有失。比如眼下就说你修的这条路吧,谁都知道,要致富先修路的道理,而且你我正在做着的也是这件事,这也的确的是民生工作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但是,许多时候,正因为有了公路,有了现代化的交通运输工具,我们许多原有的生态环境被侵扰、被破坏了,在文明进程史上,或者是在财富创造史上,不知牺牲了多少这样的世外桃源,牺牲了多少人性中最本质的美。”面对着郁郁葱葱的大山,彭长宜长叹一声,发着感慨。 吴冠奇想了想,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咱们俩这是怎么了,在这里居然这样怀古幽思起来了?我们因为什么把话题扯得那么远?”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夜小姐?” “哈哈,你明明知道,她不是我的夜小姐,我们只是交易。” “这样的交易你都敢做,可想而知,你还有什么交易不敢做的。” 吴冠奇说:“你错了,其实你细想想,我们每天不都是在进行着各种各样的交易吗?你买菜吃饭是交易,你所有的消费是交易,你每天和人打交道也是一种交易,就是你这个县长,说白了,你的工作本身就是交易,甚至你能在三源站住脚,也是通过各种各样的交易得来的,你想想,你能与群魔共舞,如果不是妥协和某种退让,你在这里能呆得住吗?尽管你没跟我说,但是我已经看出,这个地方不好呆,你可以保持冰清玉洁的本质,做个清官,甚至连我你都不敢沾,但是我敢肯定你做不了太平官,上级不让你太平,这里也不会让你太平。” 彭长宜不得不对眼前自己这位同学刮目相看了,他盯着他,说道:“你果然成精了,连这个都知道?” “哈哈,你别忘了,我是商人,商人的优势就是能够快速地接近一个地方的权力核心,能够快速地获知一个地方的政治生态环境,否则,将无法生存,而我们在获取这一切的时候,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我跟地方官员们不但没有同僚间的官位之争,而且,他们跟我打交道,还可以得到好处,所以,有些事情,他们对我是不设防的。”吴冠奇得意地说道。 032 地下赌场(二) 彭长宜点点头,其实,商人的政治敏感在某种程度上是强于官员的,一个成功的商人,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个成功的政客。因为,在目前这个国度来说,官和商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是息息相关的,只有掌握了一定的政治资源,才有可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所以,他尽管对吴冠奇的话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是一点也不怀疑他说的话。他能联系上玉琼,联系上夜玫,可想而知,这是一个经常混迹于权力场中的男人。想到这里,彭长宜突然问道: “对了,最近怎么没见你那个工程师,史绩先生?” 一提史绩,吴冠奇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说道:“他最近输惨了,估计这几天也不会来了,除非我需要他。” “哦,他是在三源输惨了吗?” 吴冠奇看着彭长宜问道:“当然,不光输惨了,还损失了一笔罚款,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彭长宜摇摇头,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三源哪儿有这样的地方?” “哈哈,真的假的?我们都知道,你能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我这样走。”说着,他就伸出五指,做了一个乌龟爬行的动作。这是他们学生时代经常做的动作。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一个动作,勾起了我许多美好的回忆,好吧,冲这个动作,我告诉你,但是,既然你之前不知道,我希望你继续装糊涂。” “好。”彭长宜点点头。 “就是在二黑的宅子里,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那里专门的赌博场所,是一个私人聚会的地方,类似于北京的私人会所,但是各种娱乐设施相当齐全。” “哦。”彭长宜点点头,又问:“那他们玩什么?” “老虎机,翻牌机,你真的不知道啊?” 彭长宜严肃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要是知道问你啊?我知道他们有这样一个地方,但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早就知道,老史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整天跟图纸打交道,不抽烟,不喝酒,不找女人,就是这一个爱好,他是在国外读的书,在业内是威望很高,好多人高薪挖他,为了留住他,我必须满足他这个爱好,这样跟你说吧,周边城市大大小小的**我都带他去过,但是我从来都不玩,如果我们俩个人都玩的话,那么公司也就很快玩完了。他尽管嗜赌成性,但十回有九回是输,后来我就给他规定了数额,输完就歇,这一点他做得不错。像你们这样的公路好些,有时候我们承揽一些国家重点工程项目,比如隧道桥梁什么的,一般都是冲着我这个工程师给的,所以,我要截长补短地让他放松一下。” “放松的办法很多,不一定是这样,毕竟有些违法。”彭长宜说道。 “我刚才说了,他没有任何其它的爱好,就是这个爱好还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正像不能用道德标准来衡量一位政治领袖一样,你也不能用正常标准来衡量这样一个工程师,因为喜欢赌博对于他这样一个天才来讲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史绩在我刚起步的时候,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这么多年无论薪水多少他都不计较,他是我最优质的合作者,所以,我必须满足他这点爱好,任何时候我都会关心他,保护他,甚至不惜用另类的手段取悦他,只要他高兴。” “那在二黑的家里玩,怎么还有罚款这一说?是警察罚的吗?” 吴冠奇说道:“你呀,愚钝,警察怎么可能出现在二黑的宅子?二黑在你们这个地方是一霸,警察都得让他三分呢,是史绩搞了小动作,被发现,不然按规矩就会被剁手指,我怎么能看着他的手指被剁呢?就是剁我的也不能剁他的,所以,他觉得一是自己脸上无光,二是让我破费了一笔不该破费的钱,所有,觉得没脸来了,这几天给我出去找活儿去了,哈哈。” 彭长宜没有言语,很明显,这是一个地下且带有黑社会性质的赌博场所。 吴冠奇说道:“你是不是在想,在你的管辖之地,出现了这种明目张胆的赌博活动,是不是有碍县长的尊严啊?” 彭长宜老实地说道:“有点,但不是全部,因为,我的尊严不足以覆盖整个三源,只能占一点点的份额。” “哈哈,你真谦虚。”吴冠奇笑道,然后说道:“是不是在考虑剿灭行动?” 彭长宜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说道:“如果我想这么做呢?”彭长宜之所以有一点这样的想法,也是源于现在新换了公安局局长。 “不行,绝对不行!”吴冠奇立刻说道:“我告诉你,你最好是稍安勿躁,如果真的想这样做了,最好摸清对方背后的一切关系,据我所知,他们的关系不得了,通天。”吴冠奇非常了解他这个同学的脾气,就极力劝说道:“当然,我知道你的脾气,就算你要对付它,也不急于在这一时,就算它今晚出事,上了央视被曝光,责任也找不到你的头上来,因为你刚才也说了,你毕竟不是这里的一号人物,当然,我希望你对这件事继续装糊涂,这样,我们的史大先生来了还能消遣消遣,你要是真把这个赌博场所端掉,史大先生来了后就没得玩了,那他来的次数就会少,他来的少了,有些质量问题就难以保证了。” 吴冠奇这一连串的拗口理论,当然站不住脚,也无法说服彭长宜,彭长宜之所以不反驳他,也知道他是故意拿着不是当理说。 彭长宜非常明白,这种赌博是明令禁止的,肯定是在打击范围之内,这时,他就不由地想到了褚小强跟他说的,三源县城有省厅人员出没的事来,不知他们到底是冲着什么而来的?想到这里就说:“这个史大先生遇到你真是幸运啊!” “哈哈,别这么说,也是我吴某人的幸运,也许,这就是缘分,或者说是上帝对强者的回报。”吴冠奇洋洋自得地说道。 彭长宜撇着嘴说道:“我想到了一句成语中的前两个字。” “那两个字?”吴冠奇反问道。 “厚颜。”彭长宜认真地说道。 “哈哈哈。”吴冠奇放声大笑。 彭长宜也笑了,他感觉到他们学生时候的友情又回来了,所以说话就变得很随便了,说道:“如果有一天他对赌博不敢兴趣了,对女人感兴趣了,你会不会也给他找女人?”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你知道我怎么跟他说的吗?我说你别玩赌博了,你改为玩女人吧,这样我就能节省下许多银子,要知道,玩女人他花不了那么多钱啊!”吴冠奇笑着说道。 “你这话又让我想到了刚才那句成语中的后两个字……” 不等彭长宜说完,吴冠奇就自己说道:“哈哈,我替你说了吧,那么一个大县长,说出那两个字有失水准,无耻,是吧?加上刚才那两个字,我就是一个厚、颜、无、耻。”吴冠奇说道。 彭长宜用眼角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你主动说出,就算你有自知之明吧,这从侧面印证了另外一个成语。” 这次,吴冠奇没有想出这个成语的内容,他眨巴着眼睛说道:“是哪个?” 彭长宜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回过头说道:“知耻近乎勇。” “哈哈。”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我说你们官员怎么都这样?” “哪样?” “哈哈,我也想到了一个成语,就是道、貌、岸、然,我一直不忍心将这个词用在你身上,看来不用不行了,因为你对我一点也不客气呀,没办法,不怪我,是你逼的。难道,你这一辈子除去老婆就没有钟情的女人吗?” 032 地下赌场(三) 吴冠奇的话一下子戳中了彭长宜的要害,他的脸色有些不自在,说道:“请你注意,我这一辈子充其量也就是刚过完三分之一,这是一;再有,钟情和玩,这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你要分清楚再说。” “哈哈,这么说,你否认玩,但却接受钟情,那就是说你除了老婆之外,有情人了?” “别瞎说,这话要是让我老婆听见,你就犯下过失杀人罪了。”彭长宜说道。 “怎么讲?”吴冠奇来了兴趣。 “因为我老婆,早就警告我,说如果我外面有了人,她就去跳市委大楼。所以,你刚才这话要是让她听见,你想想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彭长宜看着吴冠奇说道。 “哈哈,有意思。所有的老婆都会说,如果你要是外面有了人,要么就离婚,要么就缠死你,誓死不离。还是你老婆生猛,直接跳楼,跳楼就跳楼吧,还得要跳市委大楼,哈哈,不错不错。”吴冠奇幸灾乐祸地说道。 “所以啊,谁敢我都不敢呀——”彭长宜无可奈何地说道。 吴冠奇走过来,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这话如果是一个女人说我会信,如果出自一个男人的口,我不会相信,男人,谁一辈子没有点这方面的故事?比如你刚才接到的那个电话?” 彭长宜不由地尴尬了一下,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说道:“嗨,那是一个朋友,你可不好瞎说,她和咱们说的这些内容一点都不沾边,和你说的那些女人更不一样,你还是给我打住,不许往下说了。” 吴冠奇凑到他面前,说道:“朋友?你骗鬼去吧!连说都不让说,能是朋友?”吴冠奇也学着彭长宜的样子,故意从上到下打量着他。 彭长宜笑了,说:“你这人不地道,自己是那样的人,就怀疑别人跟你一样。” “哈哈,还用得着怀疑吗,你的表情出卖了你。”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你拉倒吧,好像你会读心术似的。对了,说是说,闹是闹,我可告诉你,你在三源最好还是老实点,少惹事,我目前能力有限,你出了事我可救不了你,另外,把工程做好。我还有一个大工程呢,如果你做得好,明年你这条路修好了,我就把那个大工程还交给你做。” 吴冠奇说道:“这个你放心,你担心的无非就是那个桥梁,我们是专业的桥梁队伍,修桥,是我们的正业,修路,才是我们的副业,这个你千万别忘了。” 吴冠奇的实力彭长宜还是信得过的,但是他担心的显然不是这方面的事,于是又说道:“这是一方面,另外其它方面也要注意。” “其它方面你指什么?” “这个你清楚,我就不说了。” 吴冠奇诡异地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你是担心我出事怕连累了你,是不是?我跟你说实话,我还担心我的投资呢,我不认为一个县长的官帽子就比我们的公司值钱,当然,你可能会这么认为,相信很多人都会这么认为,但是请你相信,我不这么认为,我的公司可以永恒,可以成为我一辈子的事业,我可以干到七老八十,只要我不说歇,没人让我退,哈哈,可是你就不一样了,你的官帽子未必是终生的事业。所以啊,我有必要提醒县长同志,我不仅不会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也不掺和你们的事,我只是个商人。” 他看着彭长宜似乎把他的话听了进去,就进一步说道:“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吴冠奇说:“因为道理很简单,没有长久的官僚,只有长久的利益。”吴冠奇见彭长宜不说话,知道自己打击到了他,就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可以凭借一位官员一时之力,来获取某种利益,但他却不能保证我长久地获利,而且,我还必须为他的仕途进行某种担保,甚至为他更高地晋升提供资金援助,总的说来,我觉得一点都不划算,所以,我跟除了你以外的大大小小的官员打交道,都是借他们的势,而不是和他们捆绑在一起,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比较干净。” 彭长宜此刻忽然庆幸自己没有要他的那张卡,如果要了,吴冠奇肯定不会有这么精彩的话说给自己听了,那样他也就成为他所说的这些被他借势的官员中的一员了。反过来,吴冠奇的话,彭长宜也可以借过来说给吴冠奇听,但是他不愿这样跟他说,没有用,什么作用也不起。 “不过,你接触的这些个女人真的都不简单。”彭长宜看着给他运送沙石料的车辆说道。 “我告诉你,在公司总部,我长期养着好几个女人。” “什……什么?”彭长宜吃惊地问道:“你养着好几个女人?” 吴冠奇说道:“对呀,好几个,不过你别想龌龊了,这些女人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碰一个手指头,她们都是官太太,官情人,官小蜜。我之所以说是养着,那就是她们在我这里上班,或者是兼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专门在公司顶楼弄了一个棋牌室,她们来后没事就打牌,就玩,到时我负责发工资,而且都是高工资,比我那些干活的人拿的都多。” “你难道有养女人的嗜好?”彭长宜奚落道。 “呵呵,这个嗜好不错呀!我跟你说,我为什么要养着她们,一来是给领导解决后顾之忧,不让她们总是呆在家里追着老公,二来她们就是我的外交官,我的公关者,只要是跟地方上打交道的事,都不用我出面,全是她们的事。这些人看似是闲人,其实是我们公司的隐形财富啊,我办不到的,她们都能办到,无论是跟职能部门打交道还是抢工程,她们都是好手,我每次出差,都像哄孩子似的哄着她们,给她们买礼物,出门给她们带好玩的东西,没事陪她们玩,陪她们疯。呵呵,有意思的很。”吴冠奇自鸣得意地说道。 彭长宜非常佩服吴冠奇的精明,用一点小钱,就换取了利益最大化,这一点的确令彭长宜佩服,他说道:“你天天陷在女人堆里,你老婆就不吃醋、不跳楼?”彭长宜问道。 “我老婆没在身边,她带着孩子在国外,陪她爸爸妈妈,一年回来不了几次。”吴冠奇说道。 “哦,难怪你这么放肆。还有一个女人,她是在你公司挂职、还是在你心里挂职?”彭长宜不怀好意地问道。 “哪个?” “那个。”彭长宜往锦安的方向努了一下嘴。 吴冠奇赶紧收住笑,说道:“你想害死我啊?” “不想。”彭长宜认真地说道。 吴冠奇说:“我只是想借她的力拿下一个工程着,结果,我没有竞争过人家,她把那个工程帮别人得到了,为了弥补,才给我找的你,我开始也不知道是你,她也没说你的名字,我第一次来的那回,是实地看了看这条路的情况,说真的我兴趣并不大,但是为了让别人安心,我才决定做这个事,她那天提出要见县长,我就想,既然见县长,不能空着手吧,就给了她一张银行卡,让她当做见面礼交给你,后来你送她到高速路口,我才看见是你,你也没怎么变,除去比上学的时候壮实外,你的头发、肤色,还都没变,我这才问县长叫什么名字,她告诉我叫彭长宜,说实在的,按照商人的习惯,我当时就有些喜出望外,有一句话说得好,叫朝里有人好做官,我心说,这可是让我赶上了。至于和建国集团的那位夜小姐吗,我们就更简单了,他和我的目的一样,只不过赚钱的手段比我要低级一些,直接一些,在她的眼里,只有生意和金钱。” 彭长宜笑了,聪明的吴冠奇避开了和玉琼是怎么认识的,单说了这段他知道的情况,他就不再继续问了,就说道:“别把你的合作伙伴说的这么低级,这么赤裸裸。” “哈哈,我也想,但是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不光是莺歌燕舞,还有暴风骤雨。告诉你吧,其实真正要小心的是你,而不是我,她可是对你没有死心啊?” “她对我有什么死心不死心的,我和她没有任何交集。”彭长宜漫不经心地说道。 “别装糊涂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对你不死心,其实目的很明了,方法也简单低级,无非就是想拉你下水。”吴冠奇冲他暧昧地一笑。 “天哪,你们都谈了这么深的问题了?”彭长宜故意惊呼道。 “哈哈。”吴冠奇笑了,说道:“当然,还有更深的呢,想知道吗?” “鬼都想知道,快说。”彭长宜直言不讳地说道。 “哈哈,那你得要付出点什么,我不能白说。” “商人,真是典型的商人。”彭长宜用手点着他说道。 033 江帆留下的嘱托(一) 吴冠奇笑了,说道:“这样,我先给你透露一点,等哪天你请我喝酒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你那位书记可不是等闲之辈,是个厉害的角色,这才是你应该引起你万分注意的地方,尽管你的表现也不弱,而且到了三源可以说是比较顺利,越是这样越要注意,至少我相信在个人能力方面,甚至在权力斗争上,你肯定不会输给他,但是我仍然为你担心,同时希望你能好运,就像赌博,没有总是输总是赢,呸,我怎么又扯到赌博上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别转移话题,继续说下去。” 吴冠奇说:“我的意思很明白,别看你在三源取得了斗争的初步胜利,但是仍然要高度警惕,为什么你的前三任都在很短的时间里被他挤走了,原因很简单,就是你们都不具备他的优势,他有两个明显的优势,一个是上边有人罩着,就像刚才我说的朝里有人,二是他经营三源多年,三源的天,三源的地,三源的一草一木都有他的气味,所以,他就是跺跺脚,三源的地也要颤三颤的。” 彭长宜真的很佩服吴冠奇,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三源的政治生态摸的一清二楚,看来,这个吴冠奇的确不是一般的商人,他故意闷闷不乐地说道:“照你这样说,我是不是应该赶快举白旗投降,然后跟他说,组织上把我派过来,就是给您来打打下手的,您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从此对他言听计从?甚至帮助他助纣为虐?” “你当然不会,你刚才所说的组织也不会让你这样的,况且,你不是会永远都保持沉默的官员,这个我已经观察出来了,就像刚才我说到的老虎机、翻牌机,我知道,你迟早会采取行动的,当然,我不会跟你要告密费,或者,你就像破囊之锥,迟早要显示你的锋利的,虽然你来三源没有烧什么三把火之类的俗套,但是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所以,我们的彭大县长,肯定会做点与众不同的成绩来,让给上级领导赞誉,让广大人民好评的。” 彭长宜笑了,可以说,自己之所以跟吴冠奇练了半天的贫嘴,最终,他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在吴冠奇也很配合他,总能把很严肃的事情说得轻松自如,但他这一次毫无例外地说中了彭长宜的心事。很长时间里,他都是沉浸在部长让他该怎么样和不该怎么样之中,部长却很少给他点火,这样,他就不得不压下心中的火焰,尽管有些时候也背道而驰,比如,他的彭三条,比如他向矿山开炮,他就没有完全听从部长的建议,而是瞧准时机,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部长是高瞻远瞩的,而他有时是图一时痛快的,如果不是及时跟翟炳德沟通,他这次向矿山开炮的举动有可能放出的就是一枚哑炮,甚至还可能是朝着自己打过来的炮弹。他这次的侥幸,其实也是源于自己的天资聪明和部长长期以来的叮咛和嘱咐,他才能在和康斌去见翟炳德的那天晚上,及时明了和调整自己的作战方案,不去涉及无名尸以外的事情,不去扩大范围,这样,他才及时为自己的激情踩了刹车。 尽管彭长宜在对无名尸案的调查中他踩了刹车,但是心中的那份激情丝毫没有泯灭,只有在自己这个同学面前,他才感觉理想火焰再次被点燃。 其实,作为彭长宜来说,他并不想做点什么标新立异或者是为自己树碑立传的政绩来显示自己,他只是想为三源的百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对得起自己的才能和抱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百姓,如果真能这样,他认为就是自己在从政生涯中非常幸福的事情了。 比如旅游,徐德强从中看到了发展契机,彭长宜看到了,难道说他邬友福就没看到吗?答案应该是否定的,但是为什么徐德强、彭长宜想做,而邬友福不想做呢?这显然就是一项惠民工程,无非旅游是一个见效不太显著的行业,不会像矿山那样,可以直接、立刻给政府财政带来显著效益,而且还是一个前期花很多钱的行业。邬友福可能已经很满足,既不需要政绩来装点自己的履历,也不需要实现什么抱负了,他对三源的贡献已经很大了,他只需要躺在功劳簿上就可以了。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发展旅游,的确是一项非常艰苦的工作,不说别的,就说往上跑项目吧,彭长宜上半年,几乎没有做别的工作,全身心的扑在了这件事上,用刘传宗的话说,彭县长为旅游事业喝的酒都以吨计算了。尽管这话有些夸张,但是足以管窥一斑。 邹子介就说过,三源到处都是宝,但是为什么那里普遍生活水平不高呢?就是没有开发和利用好这些资源,原因无非就是政府这个“中介”平台做得不够,思想不解放,习惯了贫困,习惯了伸手要,甚至习惯了坐享其成。 从刚才吴冠奇的话里,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他没有理由怀疑吴冠奇说的话,他甚至认为吴冠奇得到的一些信息有可能是自己根本无法得到的,也可能是吴冠奇在故意对自己传达这样的一个信息,想到这里,他故意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该怎么跟邬友福们相处?该怎么有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 “哈哈!”自己终于引起彭长宜的重视了,吴冠奇显得很高兴,他就是想让彭长宜明白,尽管自己是商人,但有时也不完全是商人,吴冠奇故意深沉地说道:“为官不做怪,这是古训。有的时候想想,古人说的话之所以能流传下来,都是有一定深刻道理的,不然也早就被淹没在历史长河里了。上善若水,道法自然,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此乃效法水德也。这话你该知道是谁说的吧?所以,当好你的县长,做好你该做的事,知雄守雌,知白守黑,不要总想做大事,出大成绩,那种成前任未成之功,举前人未竟之业的想法,我个人觉得,都是很幼稚可笑的,有的时候弄不好还是痴心妄想的。” 吴冠奇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这一刻,彭长宜是彻底不敢小看吴冠奇了,他转过身,打量了他半天,才伸出手,郑重地说道:“贯奇,你太令我佩服了,谢谢你,不过非常荣幸地告诉你,我刚三源时,就有人这样教导我说了。” “哈哈哈,你就打击我吧,好不容易在你面前高深一回,你还不领情。”尽管如此,吴冠奇也高兴地裂开嘴笑了,他故意说道:“长宜啊,我来三源,能给你的只有麻烦,不会有其它任何对你有利的事,如果以上我摆活了那么多,有一句话对你起到作用,那是你幸运,并不是我的有意而为。” 彭长宜会心地笑了,不去点破什么。也许,智者之间的交往就是这样,谁都不把话说透,这样给自己、给别人都留有余地,留有装傻充愣的余地,是最好的境界。 周五的下午,由于彭长宜惦记着丁一,早早就动身往家赶,快到亢州的时候,彭长宜给丁一打了电话,丁一接通后彭长宜首先问道:“小丁,你回家了吗?” 丁一闷闷地说道:“没有——” “呵呵,没回就好。” 彭长宜说完这话后,没有听到丁一的回话,他知道丁一没有回家,肯定是一人在宿舍伤心呢,就说道:“我快到家了,晚上出来聚聚吧,我一会给小林和小许打个电话。” “科长,我不去了,你们聚吧,晚上还要看书。”丁一说道。 彭长宜听得出,尽管丁一语气平静,但是明显地情绪低落,伤心是肯定的,这一点彭长宜充分理解,他故意说道:“嗨,你这人,太不给面子了,国家领导人路过我都没有接见,我大老远的回来就是请求你接见,你怎么能这样呢?” 丁一根本没捡他这茬,说道:“科长,我真的要看书,没有时间……” 033 江帆留下的嘱托(二) 彭长宜说:“你现在哪儿?在单位吗?” 丁一说:“没有,我在外面。” “外面是哪儿?” 丁一顿了顿,说道:“科长,我挂了……” “嗨嗨嗨,你怎么能这样,我还没说完呢……”彭长宜正急赤白脸地说着,丁一就挂了电话。 嗨,你这个小死丫头!敢挂我的电话?彭长宜就来气,心里想着,又重播了过去。 丁一再次接了电话,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本来彭长宜还想吼她两句,见她这样,心,立刻软了下来,他也沉默了几秒种,温柔地说道:“小丁,科长是特意回来的,我也想见你,也有许多的话要跟你说,今天我见不到你,心里会不好受,我就在你们单位死等,见不见的你看着办!”说完,也故意学丁一的样子,不等她回话,挂断了电话。 彭长宜不能不挂断电话,他的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柔情,也有些难过,喉咙出有些发痒,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窗外。 彭长宜照例先把老顾送到家,他便驱车直往广电局,到了国道边上的路口,他又给丁一打了电话,说道:“我到了,你出来吧。” 丁一这时才说:“科长,我不想见任何人,你让我一人呆会吧……”说道最后,她的语气里有了明显的哽噎。 彭长宜说道:“小丁,刚才我就说了,我回来是特地见你的,不然真的抽不开身,我必须见到你,这样,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就算你成全我,怎么样?” “可是,我眼下没在单位。” “你在哪儿?” “我在上次咱们看夕阳的地方……” 哦,天,可怜的姑娘!肯定是她心里难受,想江帆,想妈妈了,才一个人去了那荒郊野外看夕阳去了。 彭长宜在心里感叹着,说道:“好,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过去。”彭长宜说完,就挂断电话,调转车头,直往亢州的西部疾驰而去。 眼下,时令已到了秋季,彭长宜一路向西,前方西天上,正是一轮褪去了耀眼光芒的秋日,在慢慢西沉,他完全可以想象,在万马河畔,一个柔软的女子,沐浴着秋天落日的光辉,站在荒郊野外,对着她曾经熟悉的景物,独自伤悲。他忽然想到了古人的诗句,“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是啊,断肠人在天涯,说不定,此时远在内蒙的江帆,也正对着天空发呆呢?也在眺望着亢州的方向,也在想着他放不下的人啊。彭长宜觉得,自己被江帆和丁一折腾的也有些“悲悲戚戚”的了。 果然,如他想象的那样,当他开着车,来到了他们三人曾经来过的地方,就看到了丁一坐在河岸边的沙丘上,因为夏天的一场洪水,万马河畔明显宽阔了很多,夕阳的光辉,温馨而恬静,田野的风,和煦而轻柔,天边的白云,早已经被染成了金红色,在看沙丘上的丁一,静静地坐在那里,头上戴着一顶卷边的遮阳帽,看来,她应该是在下班前就到这里来,坐在这里应该有段时间了。 彭长宜走近她,说道:“呵呵,不错呀,放着班不上,在这里幽思怀古,说说,有什么感触?。”彭长宜发现,自己这话说出后,才知道有些不合时宜。 丁一扭过头,随后站了起来,勉强冲他笑了一下,轻轻地说道:“感触就是有些秋草人情。” 彭长宜愣了一下,想必江帆走后的日子里,丁一肯定遇到了很多,甚至难免有些冷嘲热讽,不然,她不会有“秋草人情”的感叹,秋草逐日黄枯,人情也日益冷落衰败,尤其在她那个环境里,肯定会遇到很多很多。他故意笑笑说道:“呵呵,人不大,感触还挺深。” 丁一幽幽地说道:“科长,其实,您就是不来,我也是准备回去了。” 彭长宜这才发现,她旁边,倒地放着一辆女式自行车,肯定是沙地松软,无法支住车子,她才把车子放倒在地。 彭长宜看着自行车,笑着说道:“这个车子是新买的?” “是。上一辆又丢了。” 不知为什么,就连丁一这句没有任何寓意的话,在彭长宜听来都是有着某种伤悲的。彭长宜打量着丁一,肯定是刚才自己在电话里触动了她,她的眼里有些湿润。 “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过小丁我可要提醒你,一个姑娘家,以后可不兴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你看这个地方,到处是危险,四周青纱帐,眼前是奔腾的万马河,这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劫匪、小偷、河神,那个都足以让你遭遇不测,所以,听科长的话,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千万不要一人来了,如果想来,叫上雯雯,或者其他伙伴,这一点,你必须注意。”彭长宜严肃地说道,是啊,江帆走了,他可不希望丁一在有什么闪失。 也许,彭长宜也没有意识到,他刚才的这话,竟然是一语成谶。 丁一没有说话,而是环视了一眼那密不透风的青纱帐和静静流淌的万马河水,幽幽地目光里,有些迷茫和空洞。 “走吧,咱们回去,今天我请客。” 丁一站着没动,她仰起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说道:“科长,对不起,我不去了。” 彭长宜说:“去不去都得回去,天快黑了,露水下来就凉了,走吧。”说着,就弯腰把她的自行车扶起。 “科长,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去有人的地方,想一个人……呆……”她后面的一个字几乎是嘴里飘出来的,轻的像风,柔得像云,没有一丝力气一般。随后她低下了头,随手拉低了帽檐…… 彭长宜一只手扶着车子,说道:“小丁,听科长的话,日子都是人过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当某些人不存在就是了!” “科长,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她抬起头,两只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彭长宜也很难过,说道:“你必须做到,就当他是风,是空气,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咱也从来都没有碰到过他,他爱来就来,爱走就走。” “我做不到……”丁一不停地摇着头,她哭了。 彭长宜一阵心焦,说道:“有什么不行的!如果你做不到,你就会痛苦,就会伤心,就会天天以泪洗面,就会对一切美好的生活提不起兴趣,毕竟,他不是你的全部!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咱们犯不上、该不着!” 泪水,顺着丁一那消瘦的脸颊流了下来,在她的脸上形成了两条河流,反射出夕阳的光亮。 彭长宜不忍心看她这么悲痛,就赌气说道:“走,回去,跟我去饭店,该吃吃,该喝喝,犯不上为了不值当的人在这伤心落泪!”说着,就拎起她的自行车,来到自己的车跟前,打开后备箱盖,把后备箱的东西稍微归置了一下,就把她的自行车放了进去。怎奈,后备箱的地方有限,自行车不能完全放进去,他又将后排座位放倒,这样,自行车就可以完全放进去了。关上后备箱,回头看见丁一还在原地擦着眼泪。 他走过去,说道:“走吧,露水下来了,你穿的太少了。” 丁一站住没动,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问道:“科长,你能告诉我他到底是为什么吗?” 彭长宜的心一动,想起江帆的嘱咐和自己跟他发的誓,就说道:“小丁,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他有这个想法,我早就拦下他了,支边,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相信他,肯定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让他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科长,我心不甘啊….……”说到这里,丁一再也控制不住,背过身去,哭出了声…… 033 江帆留下的嘱托(三) 看着丁一抖动的肩膀,听着她那沉闷的压抑的哭声,他靠近了她,板过她的身子,把她轻轻揽入怀中,说道:“哭吧,大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边说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尽管彭长宜的力量足以支撑住她的哭泣,但是丁一没有扎到他的怀里,而是低着头,轻轻地靠着他的胳膊上哭了。感到有些头晕,是啊,彭长宜说的对,就当他是空气,是风,就当他从来都没有来过,也从来都没有走过……可是,真的是这样吗?她分明来过,也分明走过,不但来了,即便是走了,也还是那样强烈地占据着自己的内心,让她无法放怀,无法不牵挂,无法不去爱。每当一想到江帆支边走的事实,想到自己有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她了,她就心如针扎般的疼痛,真的就想一闭眼,投入到万马河中,然后,瞬间就能羽化升腾,飞到有妈妈的红云上,投入到妈妈的怀抱里,从此,再也没有了孤独和悲伤,再也没有痛苦和相思,该是多么的幸福!兴许,还能忘却凡间的一切恩恩怨怨,还能驾着云,飘到北方,还能见到他…… 她的确这样想过,的确这样痴痴地盯着河水想过,不过,她到底没有这样做,因为这个时候,她先后接到了爸爸和彭长宜两个人的电话,爸爸最近给他的电话比较频繁,除去周五必定打电话外,平时上班给她打的次数也明显多了起来,如果说,这个世上真还有让她眷恋的人,那就是爸爸了。 她强迫自己止住了哭泣。因为,最近以来,就像彭长宜说得那样,她几乎天天是以泪洗面,无心工作,经常躲在宿舍里不下来。而且,她发觉了来自身体里的一个危险信号,那就是她只要一哭,头就晕得难受,手就开始往一起抽搐,尽管她知道这是悲伤过度所致,但是她也不能任其发展下去,她对江帆还是抱有一点幻想的,因为他在那首诗里说道:“只要冬不雷、夏不雪,只要地不老,天不荒,只要上有阳光,下有希望,我的心终将所往,因为,有你的地方,再远也是天堂……” 她总是有一种这样的感觉,这句话是说给自己的。 这首诗,她早已经倒背如流,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他的离去有些悲壮、有些迫不得已、有些壮士潇潇的意外,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他肯定有着无法言说的苦衷,有着无法解决的矛盾,才选择了这样一条艰苦的路,才踏上这样一次征程。 但是,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丝毫不顾自己的感受,把他们这么多年的相爱当做儿戏,就这样不辞而别,冲这一点,她这辈子都不能原谅他!尽管她是这样想的,但是困扰她的一个最大的问题还是自己思虑了上千遍也思虑不清的事,那就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江帆跟自己疏远,疏远到了天涯海角,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写下了这么一首荡气回肠的诗?这些问题,是她绞尽脑汁、挖空心思也是无法想明白的。 无论如何,他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都是对她最大的伤害,最大的精神打击,一连几天,她都精神恍惚,悲痛无法掩饰,更无心工作,温庆轩走后,新来的局长似乎也不太注重她,这让丁一心里有了很大的落差,加上冯冉的阳奉阴违,丁一几乎一天都不想在单位呆下去了,但是,不呆,自己又该去哪儿?回家吗?自从妈妈去世后,家的含义,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变化,尽管爸爸疼自己,但毕竟不会像妈妈那样无微不至,所以,她似乎都没有疗伤的空间。于是,这里,万马河畔,居然成了她唯一独处的地方…… 看来,丁一也只有万马河畔这一个地方可来的了,这里清静,没有冷嘲热讽,没有物事纷扰,有的只是美好,而且,江帆在诗里也提到了这个地方,看来,对于这里,他们都有着不灭的记忆啊! 秋天的黄昏来得很快,太阳落山了,于是,浓重的凉意立刻袭来,远山、近树、闪着粼光的万马河水面,都渐渐和夜色混为一体,又很快被月亮烛成了银灰色了。 彭长宜极有分寸地用胳膊揽着她,轻轻地拥着她走到车旁,给她拉开了车门,又轻轻地把她扶进了车里,关上车门后,自己才开门,坐进驾驶室。 带着丁一,走出万马河河岸,彭长宜的心里也是酸酸楚楚的,在回来的路上,两人谁也不说话,丁一偶尔抽泣一下,那是刚才她剧烈痛哭的原因。 彭长宜悄悄地看了一眼丁一,他不知道在没有江帆的日子里,丁一该怎么度过?半晌,彭长宜才说:“跟单位请假,回家呆几天吧?” “我也这么想过,不过想想还是不回去了。”丁一把脸扭到了窗外。 “那就出去旅游,玩几天再回来。” 丁一有些提不起精神,江帆走了,丁一的灵魂也随之飘散了出去,她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哪儿也不想去。科长,你说,这辈子,咱们还能见着他吗?” 彭长宜的心一动,感觉自己的鼻子也一阵发酸,他说道:“如果你愿意,等他安顿好以后,我带你去内蒙找他。” “不,我不去。”丁一坚决地说道。 彭长宜感觉此时的丁一其实很矛盾,一方面渴望见到江帆,一方面又拒绝再见他,让她这样硬生生地放下江帆,她实在是做不到啊!市长啊,您这是何苦呢,她可是您深爱的姑娘啊,您就这么忍心让她如此憔悴,如此地孤独寂寞,如此的痛苦不堪吗?难道,就让她在这样的相思中,一天天地老去吗?接下来的慢慢岁月里,她该怎么熬?您又该怎么熬? 想到这里,彭长宜只能暗暗地在心里祈祷,祈祷丁一尽快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也在祈祷江帆有朝一日还能回到锦安,这样,他和丁一就有希望。 他没有和丁一说起古街江帆房子的事,他准备以后找机会再跟她提这件事,因为丁一执意回单位,彭长宜理解,此刻的她,无论是跟他们聚会还是出来走到亢州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唤起她对江帆的回忆,她会受不了,会失态。 告别的时候,彭长宜给丁一搬下她的自行车,手搭在她的肩上,深深地看着她,说道:“丁一,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这是我、是我们大家共同希望的,市长也肯定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科长……”丁一打断了他的话,冲他勉强笑笑,说道:“以后,咱们不提这个人了,好吗?” 彭长宜盯着丁一,见她的眼睛里,又有晶亮的东西闪动,他赶忙说道:“好,咱们不提,记住,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不论事大还是事小,好吗?” 相信此时无论是丁一还是彭长宜,他们都想到了那天晚上发生在亢州宾馆江帆被袁小姶下药的事,当时丁一想到的就是彭长宜,就源于他当年的一句话。 丁一此刻已是泪光莹莹了,她冲他使劲地点点头,哽噎着说道:“科长,谢谢你,我会的……”说完,从他手里接过自行车,低着头,推着车,走了进去。 就在丁一握过自行车车把的时候,彭长宜感到了自己手背的一丝凉意,他用手一摸,才知道那是刚才丁一掉下的眼泪,彭长宜下意识地把手挨到唇边,他分明感到了手背上的那丝淡淡的湿意…… 所有的这一切,就象厚实的冰面裂开第一条缝,决定了它将最终融化,又象物理学上的共振,效果会互相促进,逐渐加强,最终产生某种质变和裂变。 一天下午,彭长宜正在锦安参加为期两天的县长市长工作汇报会议,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就见翟炳德的秘书悄悄地走到翟炳德身边,跟他耳语了几句,翟炳德听后,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皱起了眉头,眼睛快速地向台下搜索起来,目光就停在了彭长宜的脸上,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冲着秘书说了一句什么。 秘书立刻离开,从另一个门走进会议室,找到了彭长宜,暗示彭长宜出来。 彭长宜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和手包,快速站起,急步走了出来,与此同时,翟炳德也从主席台的位置上站起,快步走了出去。 人们的目光一下子就都聚焦到了翟炳德和彭长宜的后背上,正在讲话的市长董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台上和台下匆匆离开的两个人,稍微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开始讲话。 彭长宜从后面的门出来后,他正要问翟炳德的秘书是什么事,就见翟炳德也从前面的门里出来了,冲他招了一下手,他便小跑着跟翟炳德进了旁边的接待室。 034 矿山械斗(一) 彭长宜紧随翟炳德的身后走进了接待室,翟炳德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正当中,看着彭长宜,脸色阴沉地说道:“刚才你的秘书打来电话,说你们那里的矿山发生了严重械斗。” “严重……械斗?”彭长宜一听,脑袋立刻就蒙了,身上条件反射地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的,他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才打到了市委办公室。”翟炳德低沉着嗓音说道。 彭长宜急忙掏出手机,原来,为了防止与会人员接打电话,会议室启动了通信屏蔽功能。彭长宜看着翟书记,有些不知所措,他露出紧张之色,说道:“翟书记,那我……” “你回三源吧,不要开会了,把情况摸清后给我汇报。”翟炳德简短地说道。 “是!”彭长宜这时似乎感到了问题的严重。 翟炳德交代完后,就要往出走,他要继续开会。 彭长宜望着翟书记就要转过的身子,忽然又叫了一声:“翟书记——” 翟炳德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说道:“还有什么事?” 彭长宜仍然有些不知所措,说道:“我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您……您给我做做指示吧?” 翟炳德看着他,回过身,说道:“等你摸清情况再说吧,三源有些问题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嗯,好,我马上走。”彭长宜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些唐突,在市委书记面前显示出了临场慌乱,本来什么情况还都不知道,书记能有什么指示,这样跟书记要指示,除去表现出你无能外,什么目的都达不到。 但是,似乎翟炳德并没有这样想,他紧跟着说道:“这样,你掌握一个原则,如果是一般滋事,就不要虚张声势,如果造成人员伤亡,或者动用了违禁枪支,那么只有两个字,就是:法办!这就是我给你的指示,明白吗?”这次,翟炳德的指示不再模糊。 彭长宜一听,来了精神,干脆地说:“长宜明白!” “好了,你赶紧回吧,遇事多和武荣培同志商量。” “是,翟书记再见。”彭长宜说完,就快步跑下了楼梯。 武荣培,由于挂着市局副局长的头衔,他来三源后,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县常委委员,这个人平时少言寡语,表情严肃,就连跟邬友福喝彭长宜说话都是难得一见他有笑模样,好像在他的眼里,谁都不是好东西,他参加常委会也难得说话,说得最多的就是“没有”。因为每次常委会在散会前,邬友福都会征求一下大家,谁还有什么意见吗,也可能整个会上武荣培都会一言不发,但每次这个时候他都会说“没有”两个字,弄得康斌背后就跟彭长宜说武荣培是“没有”局长,因为除去“没有”,他似乎不会说别的。 彭长宜边往外走边拨了武荣培的电话号码,他都坐上车,老顾都开出了常委楼,武荣培的电话才接通,他那边显然很乱,很嘈杂的声音,彭长宜急忙说道:“武局,我都听说了,会没开完就往回跑了,正在半路上给你打电话。” “哦。”武荣培机械地应道。 “现场情况如何?”彭长宜急于想知道现场的情况。 “能跑的人都跑了。” 他这话很明显,不能跑的肯定是那些负了伤的人,跑不动,跑不了,就又急切地问道:“事情发生在什么地方?” “建国集团的三号铁矿。” 建国铁矿?二黑的三号矿?彭长宜就有些吃惊,要知道,这个葛二黑,葛二爷,从来都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打架,怎么这次被人家打上门来了? “是的。” “什么原因?” “正在调查。” “有人员伤亡吗?”说道这里,彭长宜忽然就很来气,他妈的,你武荣培就没学会怎么跟领导汇报工作吗?问一句说一句!真他妈的憋气! “有。” 彭长宜压住火,等着他往下说。 没想到,武荣培根本就没打算往下说,见彭长宜不言声了,就说道:“彭县长,还有事吗?” 哪知,彭长宜破口大骂:“武荣培,你他妈的怎么回事?我问一句你就从牙缝里挤一句,不问你就不挤,这么多年你就没学会怎么跟领导汇报吗?有什么牛的你?还他妈的什么打黑英雄,我看你是狗熊!你他妈的不来也没这么大的械斗事发生,他妈的你一来就出事,问你几句话怎么了,难道就因为你牛我就不该问你吗?我难道没有知情权吗?我告你说,你在别处可能是功勋,在我这里,你他妈的未必就是!”说完,气愤地挂了电话。 老顾从后视镜里注视着他,见彭长宜脸色十分难看,气得眼睛都快变蓝了,就说道:“冷静一点,他可能的确不知道情况。” “他不知道情况可以说,我也没指望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了解什么,问一句就挤一句,好像他跟我说话有多么低档似的?还他妈的打黑英雄,我看就狗熊,闷熊、蔫熊!混蛋王八蛋。” 彭长宜口里一边骂着,一边给褚小强打电话,这个褚小强也是,平时电话不断,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到没音信儿了。” 电话一直响,就是没人接,彭长宜急得脑门就出了汗,说道:“老顾,开快点!” 过了一会儿,褚小强打来了电话,他有些气喘吁吁地说道:“县长,打电话着?我没听见,现场太乱。” “你小子怎么回事?出了这么大事连个电话都不打?” “对不起县长,实在是顾不上。” “什么顾不上,记住,以后这是纪律。” “是,情况您都知道了吗?” “我知道个屁呀?那个闷熊……好了,说说你掌握的情况。”彭长宜本想说那个闷熊什么都没告诉他,考虑到小强是闷熊的手下,这样对于武荣培形象不利,就赶紧打住没有说。 褚小强跟本没有在意他的的话,就说道:“我粗粗地了解了一下,械斗现场发生在二黑的三号铁矿,今天下午我是四点五十五分差五分钟接到的报案,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我们到现场后,在半路上截获了一辆正在逃跑的车,抓获了几个从山上下来的人。赶到现场后,赶紧救治伤员。据初步了解,目前已知的有三个矿的人参加了这次械斗,这些人,由老板亲自带队,大概有一百**个人,这些人是有组织有目的而来,到了二黑的矿上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一片混战。有两人当场毙命,另有几个重伤,无数人受伤。” 彭长宜说道:“有枪吗?” “有,当场死的人都是被枪打死的,而且都是命中要害,目前我知道的就是这么些,有人看见,枪是二黑开的,但是我们来了后,没有见到二黑。” 彭长宜倒吸了一口凉气,死了两个人,果然用了枪!他感到事态的严重,说道:“小强,邬书记知道了吗?” “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看见康斌书记来了,还有庞秘书,其他人没见到。” “好了,你去忙吧。” 彭长宜放下电话,说道:“老顾,还能再快吗?” 老顾也急,但是再急他也要注意安全,这是他的底线。 彭长宜很想马上跟翟炳德报告这一情况,但是他没打,这个时候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翟炳德已经已经交代他该怎么做了,而且,他还没有看到现场的情况,不能把听来的告诉他,跟领导汇报工作,那必须要有板有眼,不能用听说、据说、或者是大概、也许、可能什么的,必须要掷地有声。 彭长宜眼睛紧紧地盯着前面,心却飞上了黄土岭械斗的现场。 034 矿山械斗(二) 褚小强是在今天下午接到的报案,他刚刚挂了妈妈的电话,妈妈让他今晚回家,说是给他包的羊肉馅饺子,褚小强已经有好几天不回家了,他是跟他爸爸大吵一顿后出来的,这几天一直吃住在警队。 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打电话的人是黄土岭派出所所长,这个所长在电话里几乎是带着哭音说的:“褚队,不好了,出大事了,矿山在打群架,好几百人,都动了家伙,听说还死了人……” 褚小强一愣,等他反应过来后说道:“在什么地方,别急,慢慢说。”他这样说的同时,就抓过警服,边往出跑边问道。 “是黄土岭,二黑的三号煤矿……” 褚小强没等他说完,就说:“让你的人,全部开往黄土岭。”说完,他合上电话,站在院子里,大声喊道:“集合,紧急集合!带上家伙!”喊完这话他才想起,老队长昨天上班来了,怎么也得跟老队长说声。 这时,大家纷纷跑了出来,这时,刚刚歇完病假的老队长也跑了出来,说道:“小强,出什么了?” “是这样,黄土岭出现矿工械斗,我带人上去。” 老队长说:“那就快去。”随后,他也大事喊道:“快点,都麻利点。” 小强说:“您在家,赶快通知医院,派救护车去黄土岭二黑的三号矿。顺便向武局报告,让他跟县上的领导说一声——” 话没说完,他人已经开着警车,鸣响了警笛,早就窜了出去。 如果是平时周连发在的时候,彭长宜就会直接跟彭长宜汇报了,但既然来了新局长,有些分寸他还是要注意的。 身为黄土岭刑警队的副队长,褚小强不能不急,尽管他是副队长,但是老队长几乎长期病假,将近一年的时间都是他在主持警队工作。黄土岭是三源最大的矿山,几乎所有三分之二的矿都在这里,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是大事,就能把天捅个窟窿。矿难、无名尸,那件事是小事?褚小强太知道三源这一亩三分地上,都隐藏着哪些不稳定的因素,别的不说,就说这个黄土岭吧,大大小小的矿老板、街头混混、地痞流氓、外来的矿工、逃犯、打手,几乎囊括了社会上所有的不稳定分子,这样一支庞大复杂的人员队伍,散落在各个矿山,平时打个架、吵个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容易,当地的派出所,几乎没隔一天就要上山巡视,但是顶不了什么大事。 褚小强带着他的队伍,一路鸣笛,飞速地赶往黄土岭,他在头车,远远就看见有两辆车从山上下来,他立刻用步话机发出指示,让后面的车辆拦截。 于是,褚小强和另外一辆车没有拦截,他们快速向黄土岭赶去,他从后视镜里就看到了后面两辆警车,堵住去路,车上的刑警都亮出了家伙,这两辆车停住后,从车上下来的人就四处逃跑,几个刑警队员就在后面追,有的还鸣了枪。 褚小强不去管他们,等他带着人赶到三号矿的时候,场面已经得到控制,说是得到控制,其实能跑的人都跑了,跑不了的都是负了伤的。当地派出所有几个民警,负责看管留下的人员。 不用说,场面一片狼藉。塔吊被推到在地,车辆被砸毁,运送矿石的车兜子被掀翻、砸扁,到处都是乱扔的砖头、棍棒、钢管、钢钎、锤头、斧子、铁镐、铁锹,更有散落在地的砍刀。有两只被折断的双管猎枪和两只小口径步枪,还有一把五四式手枪,两具尸体躺在血泊之中,地上还躺着二三个血肉模糊、衣衫不整的矿工模样的人,不断地大声呻吟,骂爹喊娘。 派出所所长过来了,他是身上也有血迹,褚小强以为他也负了伤,他说不是,是帮助别人捆扎伤口时蹭上的。 褚小强说:“李所,你动作好快呀?” 这个李所说道:“是我正好赶上,你说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我们的警车就停在外面,他们照样过来就砸,见着人照样就打,根本就无视我们的存在。” 褚小强问这个李所长:“你们来了几个人?” “三个,本来是有事找葛总的。” “葛总在吗?” “这个……”李所长稍愣了一下,说道:“我们没有见到葛总。” 不知为什么,从李所长那游弋的目光里,褚小强根据现场的五四式手枪分析出,至少发生械斗的时候,这个“葛总”葛二黑是在场的。受到省厅专业训练的他,凭借职业敏感,他感到,李所长似乎受到了什么暗示。 褚小强走到一个尸体边,就见这个人满脸是血,看不出模样,也是头部中弹而亡。他伸出手,在那个人的鼻子下试了试,那个人已经没气了,又走到一个匍匐在地的人身边,板过他的身子,伸出手,刚要去试,突然吓的他一激灵,“呀”的一声跳了起来。 这个人他认识,是汇鑫矿的孙老板! 孙老板前几天还找过他,向他反映他的运输车辆被截,矿上工人挨打的事,褚小强由于他提供不出打人的身份,答应他去调查,并且让派出所在孙老板的矿上附近增加巡逻的次数。 从表面迹象看,孙老板是在混战中被人打死的,仔细查看后,也是脑袋中弹而亡,显然,两具死尸都是被人用枪打死的,从血的颜色中可以判定,他是死得比较早的那个人,老板亲自带人来打架,却死在前头?。 他随手掏出相机,对着孙老板就拍了几张。同时嘴里问道:“李所,死的这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是汇鑫矿孙老板。”李所长说道。 “那个人呢?”褚小强伸手指着靠里面躺着的那具尸体。 “那个人我也认识,是聚宝源的张老板。” 这时,传来了警笛急促的声音,县公安局武荣培赶到,他在现场转了一圈,尖锐的目光就落到了那写枪支上。他听了褚小强简单的汇报后,没有说什么,紧皱着眉头,又里里外外地查看了一番,正是这时接到了彭长宜的电话。 县委副书记康斌和乡镇领导陆续赶到,葛兆国没有露面。 武荣培现场办公,立刻着手进行审问,情况很快基本就摸清了。参与械斗的总共有323人,大部分是矿工,分属4个铁矿,有孙老板的汇鑫铁矿、张老板的聚宝源铁矿和一个赵老板的荣顺铁矿,另外,还有二黑的三号铁矿。 据聚宝源张老板的弟弟讲,二黑想低价收购他们的铁矿,他的哥哥张老板不同意,二黑矿上的人就三番五次地组织人到他们的矿上滋事,打他们的矿工,半路拦截他们运送矿石的车辆,往他们矿上扔雷管,曾经炸伤过三名矿工。后来在一次酒席上,他们和汇鑫、荣顺老板聚会,说起他们矿的情况,才知道,其它两个矿也跟他们的情况一样,也受到了二黑矿上人的威胁、恐吓和捣乱,后来,三个矿的当家老板商量,决定趁二黑在矿上的时候教训一下他,别以为他们这些外地老板就是好欺负的。 就这样,他们得到消息,得知二黑今天上山来了,这才拉出早就准备好的队伍,拿上铁棍、钢钎、木棍等工具,在路口汇合好,分乘四辆大卡车,孙老板打头,浩浩荡荡地开上了二黑的矿山。二黑得到消息后,早就带着一干人马,一手提着一把手枪,一手提着一把小口径步枪,藏在身后,他的手下有的拿着步枪,猎枪,和他一起等在大门口,这些人就跟潮水似的涌了过来,他冲着打头的张老板和孙老板说道: “两位老板,带这么多人来我矿上有何贵干?” 孙老板说道:“葛二黑,我们平时受够了你的了,今天来你这里就是要出口气,我明白无误地告诉你,我们的矿石和铁矿,就是填上,也不会卖给你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034 矿山械斗(三) 其它两个矿的老板也都说:“就是,你别做梦了,就是白送给别人也不给你。” 二黑眼睛一立,露出凶相,说道:“那就是说你们是找我打架来了。” “是,如果你保证,以后不再跟我们捣乱,我们今天就放过你,否则,咱们今天就叫个阵仗。” “我要是不答应呢?”二黑咬着牙说道。 孙老板回头跟左右两位使了一下眼色,然后冲着身后的人说道:“弟兄们,上。” 他的话音刚落,二黑就说道:“我先要了你的狗命。”说着,手起枪响,孙老板应声倒地。 那个大张老板一看吓傻了,还不等他反应多来,二黑照着他的脑袋又是一枪,他也随声倒地。 大张老板的弟弟正跟在哥哥的后头,一见哥哥中枪倒地,他红了眼,抡起铁棍,照着二黑就是一棍,二黑躲过后,赶紧冲着他举起枪,还没等扣动扳机,他的胳膊就被张老板弟弟的铁棍打折,然后就是一片混战…… 等彭长宜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山区的夜,似乎比平原来得早。由于械斗现场所有的伤员都已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械斗现场也恢复平静。彭长宜在半路上就跟邬友福联系,得知邬友福去北京了,他表示会快些赶回来。 彭长宜又跟县委副书记康斌联系,得知康斌在公安局等他,他直接就奔了县公安局大院。褚小强在门口等他,他发现,公安局大院所有的房间都灯火通明,所以的车辆都停放整齐,并且都是车头朝外,似乎时刻都准备出发。 褚小强见彭长宜的车开了进来,就紧走几步,给他拉开车门,便跟他一起,走进了局长武荣培的办公室,里面只有康斌和他两个人。 彭长宜扫了一眼武荣培,从武荣培的脸上,他没有看出刚才骂完他后,他有什么情绪,反而见了彭长宜一改往日的冷漠和严肃,主动走过去,跟彭长宜握手,热情地说道:“彭县长辛苦了,这么急着赶了回来。” 彭长宜看着他,依然有些生气地说道:“我能不急吗?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急的话我能骂人吗?” 武荣培不好意思了,脸上连忙堆起了笑,他尴尬地说道:“对不起,彭县长骂的好,我老武当局长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骂我是狗熊呢。不瞒你说,我什么名儿都有了,说好听的有打黑英雄、武青天,铁局长,不好听的有冷血动物,有武大炮,有武魔王,还有人跟我叫蔫狗,这次我的称呼又丰富了,你给我命名了狗熊,谢谢了。” “蔫狗?”褚小强问道。 “是啊,横县跟我叫蔫狗的人大有人在,包括一些县领导。”武荣培说道。 在锦安农村,坊间常常将那些不声不响蔫下嘴咬人的狗叫蔫狗,那些叫得凶的狗反而不咬人。 彭长宜和褚小强都笑了,大家都觉得“蔫狗”比较符合武荣培的行事做派和性格。 康斌在旁边听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说道:“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呀?” 彭长宜当然不能公开他和武荣培通话的经过,就说:“这是我跟老武的秘密,不对外公开。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褚小强忙着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手上,然后看着武荣培。 武荣培说:“小强,你给彭县长汇报一下吧,我给他汇报有心里障碍。”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这样吧,还是采取一问一答的方式的,我问,你们答,这样行不行?” 武荣培看到彭长宜主动靠近自己习惯的方式,说道:“好。” 其实彭长宜是不了解武荣培,别看他是出了名的打黑英雄,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蔫,不但不善汇报,也不善于暴露自己的思想,也许是职业习惯,不到最后,别人是很难知道他最真实的想法和决定的。 快十二点的时候,彭长宜和康斌才从武荣培的办公室出来,武荣培送走了彭长宜和康斌后,他打了一个电话,十多分钟,一辆挂着公安牌照的越野车急速地驶进县公安局大院,从车上下来两个身穿便衣的人,这两个人就是小窦在街上见到的那两个省厅的刑警。他们四下打量了一下后,快速地上了楼,直奔武荣培的办公室。 这一夜,三源县公安局局长办公室的灯光,一直亮到了天明…… 邬友福是在械斗发生后的第二天下午赶回来的,彭长宜和康斌早就在他的办公室里等候,等着跟他汇报。他的屁股还没坐稳,就接到锦安市委的通知,通知要求,明天早上八点各县市书记到锦安开会,主要内容是关于加强干部队伍思想建设工作方面的会议。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邬友福稍微愣了一下,说道:“明天开会?” 彭长宜问:“是啊,开县长会议的时候就说要开思想建设工作的会议。” 邬友福打了一个哈,说道:“坐了几个小时的车真累。这样,我先出去一下,晚上咱们再碰头,事情大概情况我知道的差不多了。” 彭长宜说:“也行,那晚上几点?” 邬友福看了看表,说道:“八点吧,把武荣培叫过来。” “好吧。” 彭长宜和康斌说完,就站了起来。 他们前脚出来,邬友福后脚也就出来了,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彭长宜心想,是找葛兆国商量对策去了还是去找黑云? 黑云离开的那几天,邬友福明显地萎靡不振,打不起精神,可是黑云从省城学习回来后,邬友福很快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气色红润,整个人也显得的神采奕奕,精神状态非常的好,看什么也都顺眼了。原来看周围的人谁都不顺眼,表现出明显的烦躁不安不说,整天发脾气。就连他的秘书都跟别人抱怨,抱怨黑云院长去省城学习的时间太长了,把书记的魂儿也带走了,后来彭长宜知道,黑云到底没有坚持到学习结束,提前返回三源了。 难道,黑云和甲鱼汤就有那么大的作用?真能让一个实际年龄是六甲的老人返老还童? 可是据邬友福的秘书说,在黑云离开的那段日子,他曾先后委托两家酒店给书记熬制甲鱼汤,但是邬友福都不满意,他说真正的厨师熬制的甲鱼汤太程式化,放置了足够的料酒和味精,把甲鱼原有的香味破坏了,所以喝起来既不清香,也不纯正,反而很发腻,喝一口就不想再喝第二口了。可想而知,关于甲鱼汤,邬友福是不会再喝别人熬制的了。 彭长宜回到办公室后,刚坐下,齐祥就进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沓文件,把文件放在彭长宜的桌子上,又拿过彭长宜的杯子,把里面的剩水倒掉,给他重新换上一杯水,放在桌上。 彭长宜看着他做这一切,就笑着说:“老齐,你这是干嘛?哪儿就轮上你给我倒水了?” 齐祥笑了,说:“谁让我工作不力,还没有给领导找到称心的秘书。” 小庞在那次常委会后就走马上任了,彭长宜对自己的第二任秘书有些要求,因为他刚来的时候,为了适应三源的形势,合上三源的脚步,他对秘书没有任何挑剔,安排谁就是谁,但是,随着自己在三源地位的确立,他对秘书有了更高的要求,他非常明确地跟齐祥讲:我的秘书,不是单纯意义上的秘书,那是三源未来的中坚力量,有可能将来就是某个乡镇的书记和乡镇长,也有可能就是未来的三源县的当家人,说不定哪天我拍屁股走人了,三源的未来,还得靠三源人建设,所以,选秘书是个任重道远的工作。 此时,彭长宜听齐祥说起秘书这事,就笑了,说道:“不急,慢慢来。” 这时,老顾也上来了,他进门后转了一圈,笑了笑就要走。彭长宜叫住了他,说道:“老顾,你有事?” 老顾笑了,说道:“没事,小庞走时跟我交代,让我勤到县长办公室转转,说我老了,干不了别的,给县长沏个茶倒个水的还是没问题,他说擦桌子拖地就让齐主任代劳。” “哈哈。”齐祥笑了,说道:“看到了吧,刚当了两天半的旅游局书记,就会安排工作了?” “哈哈。”彭长宜笑了。 老顾出去后,齐祥坐下说道:“我看见喜来坐夜玫的车出去了。” “哦——”彭长宜最近也发现这个郭喜来和夜玫交往比较密切。 “如果事情弄大,三源会有很多人坐不住的了。”齐祥说道。 对于这个问题,彭长宜一直都没有细想,现在听齐祥这样说,他想想还的确是这样。他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不要牵扯太多的人好,离年底还有不到一个季度的时间,我们还有许多工作没做完呢?” 齐祥低头想了想,说道:“您的愿望是好的,您打心眼里也是希望三源好的,但是,如果真的给这次事故定性为‘黑’的话,恐怕您不想怎么着也不行啊。” 彭长宜又何尝不知道这里的厉害关系,从目前态势来看,定性涉黑是肯定的,就看邬友福们的能量了,不过能量再大,估计这次也难逆转了,他只是希望不要牵扯进太多的人而已。想到这里,他说:“喜来和夜玫最近似乎接触比较频繁?” “是啊,我就看到过他们俩还有财政局黄局长在一起吃过饭,就他们三个人。”齐祥说道。 彭长宜没有说话,郭喜来是常务副县长,分管财政这块工作,肯定会在某些方面为葛氏集团开绿灯的,不然凭什么他当常务副县长? 的确让彭长宜猜着了,此时,夜玫开着车,停在了三源一家非常偏僻的小饭店里,这家小饭店的老板是外地人,刚开张不久,老板当然不认识三源这两个大人物,忙把他们让进了里面唯一的一个雅间里,满脸堆着笑,说道:“两位要点什么?” 夜玫掏出一百元,放在桌上,说道:“你就给我们沏壶茶水端上来,我们只占用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本来现在也没有到用餐高峰,店里只有夜玫和郭喜来两个客人,老板拿着钱,连忙点头哈腰地出去给他们沏水去了。 郭喜来一听,就拉过夜玫的手,眯缝着眼说道:“妹子,今天你怎么了,我们干嘛要呆半个小时?现在他们顾不上咱们,走吧,咱们换个地方,好好唠唠,我可是对妹子一直都有好感啊。” 035 邬友福大惊失色(一) 此时,郭喜来心里想的是什么,夜玫一清二楚,郭喜来就是那种小人做派的政治流氓,他没少得葛氏集团的好处,也没少帮葛氏集团办事,自从上次因为财政局拆借的那笔钱还差1000万元,葛兆国让她去找郭喜来和黄局长催要,两人就来回推脱了,夜玫非常明白,他们之所以把原本可以把葛氏集团拆借的2500万元,没有一次性地打到葛氏的账上,分明就是商量好了,要葛氏再次出血,因为财政局的黄局长是郭喜来的姐夫,两人肯定是商量好了的。其实,上次夜玫已经每人给他们塞了20万了,但是没见任何动静,她知道,20万,肯定没有达到他们心中期望的数目,也就是从上次开始,郭喜来就开始跟夜玫动手动脚了。 郭喜来早就对夜玫有所垂涎,只是碍于葛兆国的面子,他不敢。但是这次,她明显有求于他这个常务副县长,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了。 夜玫尽管心里十分厌恶他,但是还不能得罪他,因为没有他的话,财政局就不会划款,但是她没有时间跟他周旋,事情对她来说已经是十万火急了,这个葛二黑愚蠢至极,不好好忍着,居然捅了这么一个大篓子,这个篓子会引起三源地震,三源会有许多人被他拖下水,葛兆国、邬友福,都会完蛋,覆巢之下无完卵? 尽管她预料到二黑早晚会遇到鬼,也为自己做了一些打算,在帐外也建立了自己的小金库,这个小金库葛兆国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数目只有五十万,这也是夜玫的聪明之处,她不能让葛兆国对自己起了疑心,自己没有小金库是不正常的,有,才是正常的。她曾经就跟葛兆国公开过自己的这个小金库,声称这个小金库是她和葛兆国共有的,其实,在这个小金库以外还有一个小金库,里面的数目是五十万的十多倍,这是她最近疯狂努力的结果。 最近,她把划出去的煤款,有一部分转到了自己的小金库里,她早就想好要离开这里,别让她摸着钱,只要是经她手汇出的钱,大部分都转到了这个小金库,她疯狂到建国集团的账上几乎没有什么钱了。昨天晚上,葛二黑逃跑,钱都是临时凑的,今天葛兆国让她取些钱出来,她只能把倒腾出去的钱又倒腾回一部分,别说二黑犯事了,就是不犯事,她也快犯事了,所以,这一千万,她本来没抱太大的希望,如果自己能得到更好,得不到反而还舍了五十万,不过五十五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所以,经过昨天一夜的琢磨后,她一整天都在倒腾钱,有给葛兆国倒腾的,也有给自己倒腾的。如果过了这个冬天,她入股的煤矿、她参与倒卖的原煤,都能给她带来丰厚的回报,但是,形势发生了变化,她必须尽早撤退,不然的话,她就有可能受到牵连,别说拿不到钱,恐怕自己也会成了葛氏兄弟的殉葬品。 要想拿到财政局这笔钱,就要疏通郭喜来和财政局长两个环节。于是,她忍痛又拿出五十万,之前已经给给了他们每人20万的好处费。其实,如果在平常,就是不给他们也能把事办了,但是眼下,她要以小博大,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所以,他先约出了郭喜来,只要把他拿下,事情就办成了八成。 但是,在郭喜来面前,她还不能表现得太过急躁,像郭喜来这样的人,你还不能把他惹急了眼,真急了眼,他也敢给你使绊子,拖延你拿到钱的时间,眼下,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就是拖延一天,对夜玫来说,都会是很危险的事情,所以,夜玫要哄着他,要让他占到便宜。 想到这里,夜玫就势往郭喜来的身旁靠了靠,娇声说道:“郭哥,其实,玫子也早就对郭哥有好感,只是苦于郭哥不给玫子表示心意的机会。” 夜玫娇滴滴的柔声细语,还有那贴上来的散发着香气的柔软的身子,都让郭喜来血脉喷张魂不守舍,他伸出胳膊,立刻就把夜玫揽进了怀里。 郭喜来之所以这么大胆,一是眼下这个女人有求于自己,二是上次夜玫单独跟自己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投石问路过了,知道她不会反对,才这么大胆。 夜玫忍住自己的恶心,闭上眼睛,让他放肆了一会,这才推开他,说道:“郭哥,晚上吧,这会我的确有事找你,这是我家房门的钥匙,晚上我等你。”夜玫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 郭喜来没去接他的钥匙,瞪着一双被欲火烧红了的眼睛说道:“妹子,你耍哥呀?你家,我敢去吗?” 夜玫媚然一笑,伸手捧着他的脸,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这个家谁都不知道,弄好后,连我都只去过一次,我敢对天发誓,更没有男人进过。如果郭哥不放心的话,我随你,你找地方,但前提必须要安全。” 郭喜来当然不傻,他既要得到夜玫尝到腥,还要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就说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这要看郭哥你的了,你马上办完,我马上就跟你走。”夜玫说着,就坐在了郭喜来的腿上,大腿故意蹭着他的裆部。 郭喜来压住了欲火,说道:“你要我办什么事?” 夜玫搂过他的脖子,上身紧挨着他的嘴,说道:“很简单,就是余下的那笔钱,今天头下班必须打到账户上,明天早上有急用……唔——”话没说完,她的嘴里就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呻吟。 原来,她的衣服已经被郭喜来撩起,郭喜来的手已经握住了夜玫的一只胸。 但是,郭喜来毕竟没有完全被情欲冲昏头脑,他一边揉捏着夜玫的胸,一边说道:“干嘛那么急,我们先找个地方,温存一下,再说那事。” 夜玫被郭喜来弄得涨红了脸,她娇滴滴地说:“讨厌了郭哥,弄得人家浑身都……都酥了……” 郭喜来说道:“光酥吗?就没有别的什么感觉?”说着,手上就加大了捏捻的力度。 035 邬友福大惊失色(二) “哎……呀,郭哥坏死了……”夜玫说着,无论的抬起粉拳,冲着郭喜来的捶了一下。 郭喜来非常受用,他索性低下头,嘴刚凑到夜玫的胸前,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郭喜来连忙放下夜玫,给她把衣服拉下来,说道:“进。” 老板给他们送来了茶水,满脸堆笑地说道:“这是本店最好的茶叶,两位慢用。”说着,一人给他们倒了一杯水后,就走了出去。 夜玫起身别上了门,转身从自己随身带的那个大包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包,这个纸包是用多层报纸包裹的,用尼龙绳绑得严严实实。夜玫把这个纸包推到郭喜来的面前,说道:“郭哥,为了这笔钱,你也没少费心,这个,算是妹妹我犒劳哥哥的,以后,我夜玫在三源就指望郭哥了。” 郭喜来对夜玫这话比较认同,因为他也知道二黑这次惹的事不小,但是他想不到会有多严重,因为,葛氏兄弟再加上邬友福他们的能量他是非常清楚的,他今天就听说,昨天晚上,关于二黑不在现场的证据和口供已经做了出来,尽管武荣培审讯了几个人,但是,葛兆国和当时远在北京的邬友福也没闲着,他们也一直在根据这些人的口供做对策。眼下,夜玫急需用钱,肯定是葛兆国让她来的,他们要用钱去平灾,要用钱去摆平许多的人,这点,他深信不疑,如果他郭喜来还摁住钱不给的话就说不过去了,毕竟,以后他还要在三源这一亩三分地上混,何况,眼前又是美色又是金钱,他再不给就不识抬举了。 他笑眯眯地说道:“妹子,这事你出头就都解决了,说实话,如果不是你出头,这事还真不好办,最起码还要再等上一阵,因为那钱已经挪为它用了。” 夜玫急了,说道:“郭哥,你怎么能这样啊——”夜玫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郭喜来笑了,说道:“宝贝,别急,你听我说完呀?” 夜玫这才感觉自己的确急了点,赶紧又堆起媚笑,看着他。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是别人来可能会不好办,但是你来了,就好办了,我马上给老黄打电话,让他即刻拨款。但是你晚上可不能骗哥啊?”郭喜来的眼睛满是贪欲。 夜玫往他的怀里靠了靠,就说道:“我刚才都说了,妹妹我早就给郭哥有好感,你看每次开会,坐在主席台上的那些人,除去你,就没有顺眼的。” 郭喜来明明知道夜玫这是恭维自己,可还是听得他心花怒放,没有什么比让女人恭维更令人心花怒放的事了,他看着夜玫那张精致漂亮的有些不真实的脸蛋,笑笑说:“那个彭长宜不好吗?” “哎呀,说他干嘛,他一点都不好,装腔作势的,恶心死了,这样的人,妹妹不稀罕。哥,快点打电话吧,不然就下班了。”夜玫看着表说道。 “好好。”郭喜来说着,就掏出电话,给黄局长打通后说道:“姐夫,建国集团那笔钱今天给他们划过去吧,他们明早急用。” “这个……” “别这个了,这笔钱邬书记今天都过问了,让快点划拨。”郭喜来知道他说“这个”的原因。 “可是现在快下班了呀?”黄局长显然不情愿。 这时,夜玫夺过了电话,说道:“黄局长,我跟郭哥在一起,你先划钱吧,我给黄局长备了两方礼物,十分钟后就到你办公室,你把钱划到这个账号上……”说着,夜玫报上了一个账号。 姓黄的说道:“这是哪儿的账户?“ “哎呀,这您还用问,当然是新账户,现在这么乱,可不敢划到老账户上。”夜玫说出了让郭喜来和那个姓黄的局长都不会产生任何怀疑的理由。 黄局长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也知道她的两方礼物是什么,就说道:“好的,我马上安排。” 夜玫把电话还给郭喜来,郭喜来便搂住夜玫吻着她,摸着她,过了一会,黄局长来了电话,告诉郭喜来,事情以办妥,钱已经划走了。 夜玫掏出自己的手机,她往所在的银行打了个,果然,一千万已经到账。这不能不说夜玫精明,为了节约钱在银行周转的时间,她颇费了一番心思。 夜玫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郭哥,我要去趟黄局哪儿,还要再办点事,我们晚上再见好吗?” “去他哪儿不急,明天再去不晚。”郭喜来拉过她的手。 “是啊,他哪儿倒是不急,明天去也行,但是,我还有别的事要办,现在都乱套了,亲哥,咱们晚上再见吧,如果那个钥匙你信不过的话,玫子听你的安排,到时你给我打电话,我必须要走了,没办法,眼下是非常时期,请郭哥理解,我们来日方长。” 夜玫说得在情在理,眼下葛家遇到了事,如果硬不让人家走也不合适,想了想郭喜来说:“这样吧,咱们不去你家,去你家我有心理障碍,你办完事后给我打电话吧,我来找地方。”郭喜来留了个心眼,他对夜玫垂涎是垂涎,但是对夜玫还是不放心,说着,就把钥匙塞到了她的手里。 夜玫笑笑,收起了钥匙,说道:“那好,我先去办事,一会联系。”说着,回身跟郭喜来拥抱了一下,两人就走了出来。 夜玫把郭喜来送到县政府,夜玫没有下车,她看着郭喜来整了整衣服后才下车,而且脸上又恢复了严肃认真的表情,就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这才开着车出来了。 由于夜玫知道一千万真正到手至少还要用三天的时间,这个时间,极有可能郭喜来或者姓黄的为了讨好会跟葛兆国说的,所以,这钱要让葛兆国知道,毕竟还没有到手,于是,她给葛兆国打了电话,告诉他刚才钱已经划到了账户上了。葛兆国十分高兴,要她赶紧支出两百万。夜玫笑着说:“您看看几点了,恐怕支不出来了,明天早上再支不晚,不过,为了这笔钱,咱们又破费了一笔小的。“ 葛兆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说道:“小意思,一会有福大哥来,你没事的话就回来吧。” 夜玫说:“你们男人在一块说事,我就不参与了,我先回家,一会再去那边找你们。” 夜玫说得家,是她自己住的地方,当然,这个地方葛兆国是常来常往。夜玫挂了电话,她没有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把车开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是她租用的一个秘密住所,正如她跟郭喜来说的那样,这个家,弄好后,的确没有来过任何人,连葛兆国都不知道,因为,这里,藏着她的全部秘密。 这是锦安钢厂的一个早期的职工家属院,这个家属院还都是当时平房,一家一个院,她租的是最后一排房,最大的好处是她在第一个院子,这个院子大门被她改宽了,不但能进去车,院里还同时能放两辆车。 夜玫趁着暮色,开着车,来到了这里,她这个时候来最大的好处的碰不到人,她把大门打开,把车小心地开了进去,为什么说小心,因为院子里还有一辆,这是一辆八成新的捷达轿车,挂的是上海的车牌号。 她下了车,关好了大门,从自己的这辆车里拎出一个大兜子,然后走进了屋。 屋里有三四个旅行箱,箱里,有大包小包的现金,一看就不是同一时间支的。她拉上了厚厚的窗帘,走进了里屋,拿出一个假头套上,然后又戴上一个牙套,往嘴边最明显的地方贴上了一个大大的黑痣,直到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她才满意地卸下妆。重新散开头发,刚才那个丑陋的女人不见了,又恢复了一个风姿绰约、漂亮迷人的年轻女郎的样子。 035 邬友福大惊失色(三)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是郭喜来打来的,她厌恶的看了一眼,故意让电话响了一段时间后,这才拿起了电话,满脸堆起笑意,娇滴滴地说道:“郭哥,怎么了,多等会,我先去趟顺翔公司,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我们都焦头烂额了,去顺翔公司跟那个讨厌的吴冠奇要点材料款,这个混蛋,我都跟他说了好几次了,不是这样的原因就是那样的原因,就是拖着不办,你多等会儿吧……”说着,也不等郭喜来说下句,就挂了电话。 “你先来,明天我帮你去找他。” “不行啊,我们都说好了,他在公司正等着我,而且我也快到了,郭哥就多等会儿吧。”说着,不等郭喜来说话,直接就挂了电话。 无疑,夜玫放了郭喜来的鸽子了。 第二天,邬友福准时赶往锦安,参加了为期一天半的关于加强干部队伍思想建设的会议。 按说,这个会一天就能开完,可是下午,会场突然转到了锦安驻军某部,参观了他们新建好的革命传统教育展室。参观完后,晚上所有县市委书记全部住在这个部队招待所,这个招待所远离市区,明天上午,将在这里继续开会,听取驻军关于加强思想建设方面的汇报。 晚上,所有的县、市委书记们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那就是,这里的招待所不但屏蔽了移动电话的信号,而且这里所有的电话都是军内专用,打不了外线。 打不了电话,跟外界没法沟通,别人到不显什么,邬友福却有些坐卧不安。他的车和司机都留在了市委招待所,他们是乘坐大巴车来的,想出去打个电话也不容易,他曾经尝试要出去,但是被告知要和主办方请假。 有人就故意起他的哄,说,出来开会,难得有这么清静的时候,如果不是老伴儿规定你每晚必须汇报的话,就安心休息吧,难得耳根这么清静一回。 邬友福无奈,但是他仍然没有跟着他们去洗温泉浴,而是趟在床上,再次尝试往外打电话。 他坐卧不安是有情可原的,因为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今天市委书记翟炳德看见他居然一个字都没提,他本想主动跟书记汇报,但是书记似乎一直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担心,担心家里再出现什么变故。 一切都在平静中度过了,等他们上午听完报告,吃完中午饭后,他急急忙忙地就返回三源,然而,三源,他的三源,就在他走后的一天半的时间里,发生了足以让他大惊失色的事情…… 葛氏集团在城西的老巢被捣,私人会馆被封,所有赌博机械和设备被收缴,当场抓获涉案人员三十多人,另外,还抓获了二十多位赌博和卖淫**的人,吴冠奇的工程师史绩也在被抓获人当中。葛二黑逃往s省被当地警方控制,葛氏集团所有的账户被封,所有管理人员全部被控制。 但是,夜玫却人间蒸发了,卷走了葛氏集团所能卷走的所有钱款,从财政局划拨出的那1000万元,及时被警方冻结…… 听完彭长宜和康斌的汇报后,邬友福呆呆地坐在他那个大皮椅上,浑身就跟被人抽掉了筋骨一样那么无力,半天,他才突然挺起身,说道:“我要去告他们,我这个县委书记不在,他们就敢在我的地盘上横行霸道!”说着,拿起电话就要打电话。 彭长宜说道:“您冷静一些,这次行动是省里直接组织的,而且是全省统一行动,是秋季严打第一天。” “严打也不行,专案组也不行,他们到我这里胡作非为,不跟我打招呼就封银行的账户、抓人,无法无天了!” 康斌咳嗽了一声,说道:“司法独立,专案组在认定事实采取行动时,是可以不跟地方政府打招呼的,他们这样做,完全合乎司法程序,再说,他们抓的不是我们的党政干部,而是涉案人员……” “放屁!”邬友福大声说道。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彭长宜居然惊得呆住了,就连康斌都惊得话没有说完就立刻停住了。 邬友福没有继续说什么,他冲他们不耐烦地挥挥手,彭长宜和康斌就走了出去。 邬友福瘫坐在椅子上…… 彭长宜也是下午得到的消息。他下午正在博物馆工地,博物馆工程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他刚听完刘传宗和小庞的汇报后就接到了齐祥的电话,说是省公安厅有人找他,当时彭长宜的心就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联想到小窦说的那两个省厅的人,看来,似乎到了揭盖的时候了,不然他们也不会找上门来。对于公安办案,他还是知道一些的,往往他们都是在照会当地领导时,那问题基本是调查清了,不然他们不会主动现身的。 等他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就见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已经等在他的办公室,尽管他们没有穿制服,但是从他们一贯看人的眼神中就能判断出他们的职业。 其中一个高个的人据说是个处长,他简要跟彭长宜叙述了一下经过,彭长宜才得知,他们已经来三源好几次了,二黑的私人会馆涉嫌赌博、卖淫**等非法活动,还涉嫌私藏枪支、先后涉嫌三起枪击事件,参与外地一些黑恶势力的火拼,欺行霸市等等罪恶活动,所以,在这次打黑除恶专项行动中,三源这股黑恶势力在被打击范围之列,而且省厅已经部署,今晚就会对他们采取行动。 彭长宜对二黑的罪行没有感到吃惊,但是他对他们今晚就采取行动表示了吃惊,说道:“我坚决支持上级公安部门为我们铲除这股黑恶势力,有什么需要我们地方做的,你们尽管交代。” 那个矮个的人也是处长,他说道:“有需要你们配合的地方我们到时会告诉你的,只是有一点请彭县长配合,那就是不许走漏任何消息。” 彭长宜笑了,心说你也太小看我了,别说我对他们早就深恶痛绝,就是跟他们有关系也不会给他们通风报信的,这点党性还是有的。他说道:“你们放心,我以党性保证。” 一高一矮两个处长互看了一眼,高个说道:“那就请彭县长移步,亲临我们的指挥所,现场指导一下吧。” 彭长宜说:“要不要跟我们书记说声?” 高个处长笑了,说道:“翟书记吗?我们这次行动就是在他的部署下。” 这个彭长宜当然会明白,他笑着说:“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县的邬书记。” 那个矮个处长笑了,说道:“不必了。” 彭长宜明白了,他便不再说什么,就跟着他们往出走。 老顾出来了,说道:“县长,用车吗?” 那个矮个处长说:“请彭县长坐我们的车吧。” 彭长宜笑笑,说道:“好吧。老顾,那你自便。” 彭长宜跟着他们来到了锦安冶炼厂在县城修建的一个招待所里,这个招待所彭长宜没有来过,是一栋非常不起眼的四层老式小楼,主楼临街,里面是一个封闭的院子,大门一关,就自成一统。彭长宜心想,他们把指挥所建在这里还是非常理想的。 院里有几辆没有牌照车,大部分是越野车,有两辆奥迪,院里和门口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晃悠,从他们看你的目光中可以断定,这些人跟两个处长应该是一路的。 彭长宜跟着他们上了二楼,来到一个大套间,共计三间屋子,中间是办公区,两侧是休息区。这里果然有指挥所的气氛,里面三四个人,不停地在接打电话,从他们敞开的衣襟里看出,身上都带着家伙。 高个处长把彭长宜介绍给大家,大家都跟他握手。彭长宜从垃圾袋中看出,他们吃的都是盒饭。彭长宜笑着说道:“处长同志,太辛苦弟兄们了,今晚我做东,宴请大家。我马上安排。” 这时,那个高个处长走到彭长宜面前,说道:“彭县长,真的不需要,这样,您也别安排,也别打电话,这样,您的电话我负责给您保管,您看怎么样?”他的口气尽管非常客气,但是手已经伸向了彭长宜的电话。 彭长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动作夸张地捂着电话,说道:“干嘛?难道我还会泄密?早知道是这样,你们来我就不见了,看来我得失去一夜的自由,哼。” 处长笑了,说道:“彭县长的反应太快了,真的很机敏。适合干我们这行。”说着,他就把手缩了回来。 彭长宜明白了,他们之所以让他这个县长“亲临指挥所”,实际就是想“软禁”他,按照程序,他们不得不跟地方政府照会,照会后又怕地方上泄密,所以才把他带到这里来。 彭长宜见他没有再向自己要电话,就说道:“呵呵,我理解你们的用意,给你吧,我还省得担嫌疑了,到时要是真的跑了嫌犯,你们不说工作不到位或者失误,该在我的电话上找原因了,我才不给你们当替罪羊呢。电话给了你们,去除了嫌疑,到时再出现失误,就是你们的责任了。”说着,拱手就把手机交给了他。 那个人赶忙说:“谢谢县长理解和支持。” 彭长宜说:“没有别的,我只希望你们不要有漏网之鱼。” “一定。” 省厅直接到下面办案,一般都会让地方官知道,为的是遇到什么困难地方官便于协调,反之,如果不告诉地方,直接从地方把人抓走,地方往往意见就很大,说省厅目中无人、越权办案等等,容易造成与当地的摩擦,所以,上面来人办案,最起码会让地方主官知道,但是上面的人往往不到最后一刻也就是不到最后抓人的时候,一般不会让地方上知道,怕走漏了消息,因为地方和当地一些黑恶势力都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这么一次大的行动,省厅的人当然不能掉以轻心,采取过分一些的措施也是能理解的。 彭长宜想,他们之所以不跟邬友福说而让自己这个县长知道,可能还是信得过自己吧。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暗暗佩服他们,原来他们是很了解三源实际情况的。 036 东窗事发(一) 这时,一个比较年轻的小伙子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又给彭长宜拿过一包花生米和干吃方便面,说道:“您先用点,一会就会有人送饭来。”然后笑着离开了。 彭长宜觉得他们太辛苦了,但是他不好再说安排饭之类的话了,因为安全起见,人家是不会用他来安排晚饭的。上面的人来三源办案,反而到把彭长宜当成了客人,可想而知,彭长宜这个县长,在这间屋子里居然成了客人。 他笑笑,捏起一粒花生米,放嘴里嚼了起来,这时,那个高个处长也走过来,抓了几粒吃了起来。 彭长宜又吃了一粒,他感觉这个味道是如此的熟悉,不禁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老胡。彭长宜心里一热,刚想问问他们这花生米是从哪儿买来的,这时,武荣培敲门进来了,他倒是比较自觉,进来后,主动把手机递给那个高个的处长,那个高个处长没有卸他手机的电池,而是跟彭长宜的放在了一起。 武荣培走进彭长宜,说道:“彭县长,你早过来了?” 彭长宜嘴一咧,说道:“也是刚过来。” 武荣培完全理解他咧嘴的动作,透出不满和无奈,他居然冲着彭长宜笑了,而且还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老武,原来你会笑啊?俗话说不怕阎王叫就怕阎王笑,看来今晚该有人倒霉了。” 武荣培又笑了,笑过之后赶紧冲他摆摆手,往里指了指,便不做声了。彭长宜感到很无趣,因为即将发生的这场战斗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自己不是指挥员,但是还要耐着性子观看,还走不得。便又把心思落在了花生米上了,他就想,是谁把亢州的花生米带到这儿来了?想着想着,他就有些想老胡了,这个老狐狸,老东西,居然最近连个电话都不打? 唉,为什么我彭长宜想的人,都以这样的方式淡出我的视野呢?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那个矮个处长去开门。 敲门的褚小强,他见是陌生人开门,以为走错了门,连忙说道:“哦,对不起,走错了。” 那个人一听,立刻严厉地问道:“你找谁?” 褚小强连忙说道:“打扰了。”说着,就要离开。这时,武荣培出现在门口,他冲褚小强招了一下手。褚小强看到他笑了,走进房门。 褚小强看到了彭长宜,他刚要说话,武荣培就说:“那个手机别拿着了,卸掉电池,放桌上吧。” 褚小强随即明白了,他关机后,卸掉了电池,跟那两部手机放到了一起。然后凑到武荣培跟前,说道:“局长,有行动?” 武荣培依然是一幅整脸,说道:“是啊,叫你来是因为你熟悉那里的情况。” 褚小强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太好了,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这时,就听右侧的屋里有人在打电话:“集结完毕后准时出发,我在三源等你们。” 彭长宜往里面的房间看了看,才发现房间里面还有人。 这时,就听里面有人说道:“地方的同志来了吗?” 那个高个处长赶快说:“是的政委,他们来了。” 这时,房门完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当他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起,尽管没人介绍这位政委是姓什么,但是彭长宜一眼就认定,这个人应该是小窦的父亲,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彭长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褚小强,就发现褚小强的脸有些红,神情有些不自然。 这时,政委过来,跟彭长宜和武荣培握过手后,就跟褚小强握手,彭长宜发现,政委跟褚小强握手的时候,停留在褚小强脸上的时间比他们的要长些。 褚小强连忙说道:“首长好。” 政委这才从他的脸上移开,跟他们说道:“你们辛苦了。” 彭长宜连忙说:“首长辛苦了,您来我们也没尽什么力,让你们吃盒饭,我这心里的确过意不去。” 政委说:“有盒饭吃我们很知足了……” 他话没说完,刚才那个年轻人在里面说道:“政委,电话。” 彭长宜回头看着褚小强,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褚小强的脸又红了,赶紧转过头,刚才进来时候的轻松没有了。 政委快步走了进去,彭长宜记得,政委这次进了那个里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就连盒饭都是别人给送进去的,彭长宜知道,里面才是真正的指挥核心。 事后彭长宜才知道,邬友福去锦安开会,正是市委用的调虎离山之计,趁他学习当口,由省厅领导直接指挥了这一场行动,秘密调集了驻守在锦安的武装警察部队和防爆警察四百五十人,分乘几辆普通的军车,扮作部队执行任务的模样,在夜色的掩护下,迅速运动到了三源,同时,悄悄地包围了二黑是私人会馆和所有的矿山,半夜一点半采取的收网行动,除二黑和另外一名打手在逃外,将他们在三源的黑恶势力一网打尽。 省厅的窦政委指挥的也不光是三源这一个地方的行动,还包括另外一个地方,由此拉响了今年全省的打击黑恶势力的秋季行动。 行动结束后,里屋的门才打开,窦政委大步走了出来,他跟彭长宜握手后,说道:“彭县长,我撤,后会有期。”说完,跟武荣培又握了一下,看了看站在彭长宜和武荣培后面的褚小强一眼,他匆匆地走了。彭长宜来不及问窦政委花生米的情况,等他走出门的时候,这个窦政委早就下了楼梯,他只到他的脑袋一闪就消失了。 没过几天,葛二黑被正式批捕,同时被批捕的还有他的六个核心人物和死党。 又没过几天,葛兆国和交流到外地的周连发被同时双规。 在葛兆国和周连发被双规后,葛氏集团一个重要的人物夜玫在上海虹桥机场被警方带回。 夜玫归案后的第二天,常务副县长郭喜来被专案组的人叫去谈话,没再回来。 随后,财政局黄局长、建设局局长葛超还有水利局局长、地税局局长和副局长等先后被专案组的人叫去谈话,后都没有再回来。三源,涉及到此案的人大概有十多位,除了前面交代这几位外,还有公安局两名副局长、原土地局矿务科科长副科长等。 当然,葛氏集团的人还陆续交代出了锦安市甚至省里的一些人,这些人也都不同程度地被另案调查。 这天,矿务局局长李勇找到彭长宜,跟彭长宜坦承自己曾经在整顿煤矿的过程中,尽管没有收葛二黑的现金,但是夜玫曾经请他去过北京娱乐场所玩过,李勇问彭长宜,这算不算受贿? 彭长宜气愤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跟她有事,我嘱咐过你没有,少招惹他们,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等过了这段再说吧,目前专案组也顾不了你这小屁事。” 三源,经历到了从未有过的震荡,几乎所有的人惶惶不可终日,人人自危,人们已经无心干事了,整天提心吊胆,每天都有人被专案组叫去谈话的消息传来,邬友福更是连人影都看不见,有人说他去北京避难去了,也有人说在省城见过他,还有人说在中组部见过他,总之,他在上蹿下跳没闲着,但是他跟锦安市委的请假理由就是病了,在住院。 三源的工作几乎完全瘫痪了。 彭长宜不能坐视不管,他和康斌商量了一下,请示了邬友福,召开了全县副科级以上的干部会议,他看了一眼齐祥递给他的到会人数情况,又扫视了一眼会场,不禁有些心寒。在这个会上,无论是主席台上的人还是主席台下的人,已经不全了,缺了好多人。如果你不是亲眼目睹这种情况,你可能体会不出他此时沉重的心情。 036 东窗事发(二) 不知为什么,一向没得吃都有得说的彭长宜,看着全场一下子缺了那么多人,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居然说不出话来了。 在座的三源县所有中层以上的干部们,都感觉到了彭长宜一时语塞的心境。三源,经历了这么大的事件,这恐怕在历史上都不曾有过,有那么多的领导干部被专案组或者是纪委的人找去谈话,回来的人却很少很少,眼下,正处于一年之中最关键的时候,许多重要岗位上的领导干部都缺席了,这怎么能不让一向以抓工作为重的县长心情沉重? 事出后,邬友福没有开过一次常委会,更别说全体干部大会了,如果彭长宜召集召开常委会,唯恐被人诟病,所以,他以召开全年工作汇报会的名义,召开了这次全县副科级以上的干部大会,他知道,眼下干部队伍需要是鼓劲,是振奋精神,而不是在那里惶惶不安。 全场安静极了,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这位年轻的县长,彭长宜低头又看了一眼签到表,稳了稳心神,沉重地说道: “同志们,我相信大家此时的心情和我一样,沉重,眼下,可以说是到了三源最困难的时候,关于不久前发生的事我不想多说,相信上级组织部门和上级的司法机关会给三源一个交代。今天开这个会,我只想跟说一个意思,想明白无误地告诉大家:一定要抓工作啊同志们!” “眼下,尽管三源遇到了困难,甚至是前所未有的困难,但是,生活还要继续,日子还要朝前奔,我们的工作还要继续抓。” 他停顿了一下,扫了一眼全场,说道:“抓工作,抓好你的本职工作,是我们当前必须做、唯一能做的事,我不知道同志们有没有这样的心情,现在,能有工作做的人,应该是幸福的人,什么时候要是连工作都不让你做了,你想想会是什么后果。干工作,是我们都不吃亏的事!” 说到这里,他突然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声音之大,口气之重,把人们都震住了,随后,无论是台下还是台上,都响起了掌声。 彭长宜只想发泄一下自己郁闷的情绪,没想到得到了全场的呼应,他有些激动,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啊,处长了大家就知道我的脾气秉性了,如果一天没有工作干,我的心里就发虚,就会心里没底,唯恐一觉醒来上级就不让我干了,为什么?因为我闲了一天,所以,今天我也在这里郑重地要求你们,闷头做好眼前的工作,不关自己的消息少打听,少传播,只能抓工作,你的内心才充实,才有底气,说话才硬气。同志们啊,我们没干完的活儿还有继续干,我们年初定的所有工作不变,我们不能等不能靠,要继续加把劲,完成我们年初的既定目标。下面,我明确一点,局长不在的单位,有书记的书记要牵头,没有书记的常务副局长要牵头,回去后,要在第一时间召开你们本部门工作会议,要将你们的会议纪要送到政府办一份,我要看看都有哪些单位动了起来。” 他又环视了一下全场,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真诚地说道:“同志们,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也理解大家的心情,我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你真的有问题,真的吃了不该吃的,拿了不该拿的,就请你主动一些,主动跟组织坦白,争取从宽处理。所有的家长都不会虐待主动来认错的孩子的;如果你没有问题,那就请你安心地、踏踏实实地工作,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今天,我强调一下纪律,那就是,管好自己的嘴,少散播小道消息和一些不实的消息;管好自己的腿,少扎堆少聚会;还要管好你本单位的人,带好你的队伍。我们现在掐着手指算算,离年底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一眨眼就年底了,你们这些科局长们、乡镇领导们要认真对前一段的工作做好回顾和总结,看看有哪些工作目标还没有完成,没完成的要抓紧,所有有工程的单位,一定要抢抓工期,加班加点,做好本年度的工作,提前规划好明年的工作。” 说到这里,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同志们啊,你们中间大部分可都是三源本地人,你们比我会更加热爱三源的这块土地,比我更希望她一天比一天好,大家努努力,加把劲,今年定的任务争取在今年完成,绝不拖到明年。今年完不成任务的单位,一把手要跟县委县政府讲清完不成的理由,我们的博物馆工程、村村通工程,这些都要在头上冻之前完成,尤其是村村通工程,上冻之前完成不了的,要规划好,组织协调好,以利于明年顺利开工,我提议,我们的县人大要组织人大代表,要发挥检查监督的职能,对年初制定的各项工作来一次大检查,逐项逐项地检查落实的情况,完不成既定工作的要写出书面理由,澄清原因。最后,我彭长宜拜托大家了——” 说着,他站起,深深地给大家鞠了一躬,全场的人都热烈地鼓掌…… 从他们那热烈的掌声中,彭长宜似乎看了一种决心和力量,他的心稍稍放下了许多。 三源县的报纸和电视台把这次会议称作鼓劲会,动员会,想想也不为过。 会后,县人大果然组织了人大代表下基层的活动,几个人大常委会的主要领导,分别带队下去检查年初制定的工作完成情况的时候。各单位也都继续动作了起来。 就在这个会散后不久,陆续又有人被叫去谈话,其中就包括原土地局副局长、现任矿务局副局长褚文。 彭长宜得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叫来了褚小强,问道:“你爸爸的问题你了解吗?” 褚小强低着头,半天才抬起头说道:“据我所知,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这个人生性胆小,一辈子都怕得罪领导,怕得罪邬友福和葛兆国,从我参加工作那天起就反复告诫我,无论做什么,一定要和县委保持一致,不然就没有好果子吃,这也可能激发了我的叛逆心理。从无名尸到整顿矿山,他几乎天天骂我,唯恐我得罪了他们。二黑的事出来之后,我问过我妈妈,爸爸往家拿回过大宗钱没有,我妈说,除去工资外,从来都没有往回拿过钱。我说那么他在外面有小金库吗?妈妈说这一辈子了,他有几根肠子都她清清楚楚,就他那胆子,不敢背着家里弄小金库。如果说我爸得了他们多大的实惠,我也不相信,他唯一的实惠就是他当了副局长,我被提拔为警队副队长,除此之外应该没有什么,再说,他们也用不着给我爸好处的。根本不需要去攻我爸的关,如果我爸有问题,也就是不敢坚持原则,唯葛兆国的马首是瞻,只要葛兆国说的话,他不敢违抗。经济问题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一辈子了他们俩就攒了那几万块钱,还说是给我结婚用的,后来我把钱重新给我妈还回后,我爸前两天还跟我妈要两万块钱,说是给葛兆国的家送去,怕葛兆国的孩子和老婆受屈,我妈没给,说没有必要。所以,我感觉他在经济问题上应该没有什么,不过也说不好,找他谈话,肯定有找他谈话的理由。” 尽管褚小强这么说,但是彭长宜明显看出他内心的忐忑,毕竟,他爸爸做的事情,他未必清楚。想到这里,彭长宜说道:“小强,可能父辈的事情你管不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受到影响,振奋精神。矿山还有许多善后工作我们要做,你还要用心排查,看看还有哪些不稳定因素,二黑的余党是否肃清,有些事,我们也不得不防。” 褚小强抬起头,看着彭长宜说道:“县长,放心吧,这块工作我会尽心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说点高兴的事吧,那天,见到窦政委是什么心情?” 褚小强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小百姓见了大领导肯定是有点紧张。” “呵呵,只是这一个原因吗?”彭长宜别有用心地说道。 “就是这一个原因,没有其它的。”褚小强摇着头说道。 036 东窗事发(三) “哈哈,不打自招,谁说你有其它的了,看来的确有其它的。” 褚小强不好意思了,脸就有些红,说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知道您得问我这个。” “嘿,你这是什么话,好像我这人天生就有好奇心似的,我只不过是让你高兴一下,不想让你因为老爷子的事心情不好。” “我都说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高兴什么样,如果老爷子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我还真要考虑一下了,别给人家脸上抹黑呀?” “你多想了。最近,有跟小乐联系吗?” “没有,哪顾得上啊,他的日子过得肯定比我滋润。” “眼下咱们是困难时期,过了这段就好了。” 话是这样说,没过几天,一个更大的爆炸消息传来:县委书记邬友福涉嫌吸毒被锦安市纪委双规! 在双规邬友福同时,锦安市委决定,鉴于目前三源县的具体情况,决定由市委副书记、县长彭长宜,暂时主持三源的全面工作,副书记康斌协助抓好全面工作。有人猜测,目前的党政格局,是不是就是三源政坛未来的格局呢? 对于葛氏兄弟和夜玫的问题,彭长宜一点都不感到吃惊,如果邬友福因为受贿而被双规彭长宜也不会吃惊,但是说邬友福涉嫌毒品,彭长宜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也可能,在北京活动了多日的邬友福,就是他本人也没有想到他最后是以这个名义被双规的吧? 邬友福被双规的同时,黑云也被市纪委请去谈话,两天后,黑云回到了医院,齐祥听说后去看望了她。 晚上,头下班的时候,齐祥从医院回来,他走进彭长宜办公室的时候,叹了一口气,坐下后跟彭长宜讲了事情大致的经过。 原来,邬友福在黑云去省城学习期间,整天无精打采,彭长宜说让他去做体检,他说自己没事,后来,黑云回来后,给他做了一次全面体检,除去血脂和胆固醇略有高外,其它几乎全面合格。 然而,就在葛兆国被双规后,锦安市纪委接到了邬友福一份体检报告,报告里显示,邬友福的尿液呈阳性,有**的成分存在。 前不久,锦安一个县的县委书记突发心梗,病死在工作岗位上,在邬友福请病假后,锦安市委组织部下发了一个通知,为了组织上便于掌握各县市党政一把手的实际健康问题,统一组织书记和县长到锦安市委组织部指定的第一人民医院体检,邬友福得到消息后不知从哪儿赶了过来,彭长宜也去了,当天上午,他是和邬友福一起抽的血采的尿样,完后彭长宜就回三源了,邬友福没有回来。 第二天,就传来邬友福被双规的消息。 也就是在第二天下午,黑云被纪委的人从医院带走,说是协助调查。 据黑云叙述,当有关人员跟她说,她每天给邬友福熬制的甲鱼汤可能含有**成分时,她几乎蒙了,随后,办案人员让她仔细回忆了每次熬制过程中所有的细节,她如实说了,但是仍然也想不出是哪儿出现了问题。 公安人员又到了黑云的住处,检查了所有食材,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这就排除了黑云作案的可能。黑云从锦安回来后,变了一个人似的的,她的父母听说后,赶到了三源,把她接走了。 看来,这个谜,只有交给公安破解了,但是有一点可以断定,邬友福即便是受害者,这次肯定也是回不来了,三源县委书记他是干到头了。 这天晚上,不知是谁带头放了鞭炮,鞭炮响了一夜,三源到处都是鞭炮的声音,最早是在县医院的大门口,然后是三源大街小巷、四面八方,后来,三源县的土产门市部和销售鞭炮的店铺,被人们砸开,鞭炮被哄抢一空,一时之间,整个三源城乡鞭炮响作一团,就跟过年一样…… 第二天早上,三源县城的人们,在出家门上班的时候,都看到了一贴在小区大门或者是公告栏、电线杆上的一首打油诗,就连机关厂矿、学校,甚至出租车、自行车的车筐里,到处都是这首打油诗,这首诗被打印在一张白纸上,几乎一夜之间就铺天盖地。 彭长宜是在上班的路上看到的这张白纸,最早是老顾,老顾看见那些晨练的人们,都不锻炼了,手里拿着一张白纸在看,并且奔走相告。 老顾觉得蹊跷,他看到有人从电线杆上揭下来,就把车停下,也走到一根电线杆旁,揭下了那张纸,他看了几眼后,就给彭长宜拿了回来。 彭长宜有低头看东西就头晕的毛病,所以老顾等他看完了后才开车继续向前行驶。只见这张白纸上面写着: 邬友福,福气忘,天天早上王八汤。 王八汤,有营养,养得膘肥体力装。 邬友福,福全无,王八汤里有**。 有**,喝上瘾,祖宗是谁全忘记。 邬友福,胆子大,欺男霸女乱了法 三源城,霹雷响,终于来了共产党。 共产党,进深山,三源从此得解放,得解放。 老顾在前面说道:“这是谁这么有才呀,编得挺和乐儿不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是啊,是谁编的,而且还到处散发?联想到昨天夜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炮竹声,可以肯定的是,那些炮竹,肯定是有人开的头,才得到后来人们的争相追随。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忽然就想到了齐祥说得的县医院的那个麻醉师。那个麻醉师一直爱着黑云,甚至为了黑云离了婚,但是,在他心目中圣洁无比的姑娘,居然沦落为邬友福的情人,可想而知,他的心里是啥滋味? 很快,那些不大的孩子,都学会了这首诗,无论是他们跳皮筋还是下课嬉闹,都在大声朗读着这首诗一时之间,无论你走到哪儿,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人谈论着这首诗,只要有孩子们的地方,就有人唱这首诗,这首诗的传播速度之快,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新华社发布的那些消息,也没有引起人们这样的高度关注。 彭长宜很长时间不回家了,他不敢离开,尤其在当前这种情况下,人心不稳,而且各项工作也都到了紧要关头。 这段时间里,他是县委和政府两头忙,由于许多问题和三源领导干部的问题还没有最后尘埃落定,许多单位领导的位置空缺了,他再三开会强调,工作,要照抓不误,主要领导不在,副职负责。他忙得几乎忘了丁一,忘了江帆,忘了自己。 这期间,倒是部长经常在夜里给他打电话,让他注意身体,嘱咐他要审时度势,要善于利用一切资源,但是一定要低调,要比平时更加低调地做事,你只是暂时主持全面工作,毕竟不是书记,也可能以后也不是书记,所以干工作要悠着点,有些工作可以强调,但是不要操之过急,不要太出风头,少在公众场合下讲话、作指示,少找人谈心、谈话,千万不要封官许愿。 彭长宜有时觉得自己在部长眼里有点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许多事都是掰开揉碎的嘱咐。 这天夜里,彭长宜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刚说出:“喂,你好……”对方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我好不好的不要紧,关键是你好就行。” “啊?是你呀,你这个老狐狸,我跟你没得说,挂了……”彭长宜说完就要挂电话。 037 意外事件接二连三(一) 来电话的是老胡。 尽管彭长宜赌气,嘴上说要挂电话,可是他却没有挂,说完后就听着对方的动静。 这时,就听老胡说道:“嘿嘿,挂呀,怎么不挂呀?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挂我的电话,这么金贵的电话,搁谁谁也舍不得挂呀!” “哼,自以为是,我不挂,并不能说明我舍不得,是看在你这么大岁数的份上,有些于心不忍,也有悖于我一贯尊老爱幼的作风。” “哈哈,你得了吧,你还有于心不忍的时候,想想你灌我酒的时候,有过吗?”老胡笑着说道。 “哈哈,现在我后悔了,没有趁着在一起的时候多灌你几回。”彭长宜咬牙切齿地说道。 “哈哈,好啊,过几天我没准去找你,给你一个灌我的机会。”老胡说道。 “真的假的,我说老胡,你了解我这个人,心实,认死门,你要是说了不来的话我跟你可是没完,别看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但是找到你这个人还是不难的。”彭长宜痞声痞气地说道。 “只是有这个打算,至于能不能成行,还不敢肯定。”老胡顿了顿,说道:“我跟你了解一个情况,你们那里是不是有个汇鑫铁矿,有个孙老板,被人打死了,对不对?” 彭长宜一愣,说道:“对,你怎么知道?” “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吗?” 彭长宜问道:“你认识这个孙老板?” 老胡说道:“我不认识,我有个管教对象,是孙老板的儿子,他听说爸爸被人打死,这几天情绪特别激动,总想去为爸爸报仇,想去三源杀葛家的人。” 彭长宜明白了,说道:“你告诉他,葛家的人用不着他杀了,主事的人都被抓起来了。” “我是这么跟他说的,他说那就杀他的孩子和家人。” 彭长宜说:“他的孩子和家人也没参与杀他爸爸这件事啊?老胡,你说的这个孩子多大了?” 老胡说:“少教所的孩子能有多大?都是十多岁的年纪,我跟你说的意思就是想全面了解一下他爸爸的情况。” 彭长宜就简要地把他知道的一些情况告诉了老胡。 “唉——”老胡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这些,只能增加这个孩子对姓葛的人的仇视,看来没有什么价值,这些话还真是不能跟孩子讲,所以我也决定不去三源了。” “哼,我根本就没指望你来,说真的,你打这个电话都是浪费公家的电话费,你就应该不理我!其实,我心里也早就把你这个人忘了。”彭长宜赌气说道。 “哈哈,气性还不小?你别生气,你看看,我这个电话号码就是我办公室的,你想我随时给我打好了。”老胡说道。 彭长宜说道:“哈哈,号码解密了?是不是别的也可以解密了?” 老胡立刻说道:“不可以!早就跟你说了,这是纪律!” “可是,他已经知道了你现在的情况了。” 老胡变了口气,说道:“你告诉他的?” 彭长宜赶紧说道:“我敢吗?他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但是有一次他问我的时候,我说‘您怎么知道的’,他说‘你以为你不告诉我就没有人告诉我了’,我想,应该是了解你的人告诉他的。既然他知道了,而且他的确心里有你,你就解密吧。他不是装的,这个我能看得出来,他的确是真心地关心你、惦记着你,所以,我就对他安慰了一下,给他看了你和嫂子的照片。” 老胡沉默了半天,才说:“他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好像放下了心,问我你是在哪儿照的,我说不知道。他就什么都不问了。” 老胡说:“知道了,也真是难为你了,等有机会我去找你喝酒。” 彭长宜说:“还是有机会我去看你吧,等入了冬,这边不太忙了,我就去找你,如果等你来找我的话,估计我头发都得等白了。” “哈哈,如果你的头发都白了的话,你想想这世上还能有我吗?” “当然会有你了,因为你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精,没谁都得有你。” “哈哈,没想到当狐狸还有这么一点好处,可以千年不死,哈哈。” 彭长宜笑的眼泪流了出来,他深情地说道:“老胡啊,我是真想你了,你终于发了慈悲给了我电话号码,呵呵,我现在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你给了我号码你很快就会后悔了,因为我半夜会突然打扰你和嫂子的。” “哈哈,欢迎打扰,不过你只能打扰到我,打扰不到你嫂子,因为这个是我办公室电话。”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老胡,跟嫂子商量一下,让嫂子给你生个儿子吧?” “哈哈,你别逗了,我都不做这梦,你还做这梦?你嫂子家伙什还都在,可能没这功能了。” “哈哈。”彭长宜笑得眼泪又流了出来。 此时的彭长宜,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这是他跟老胡最后一次通话,也是最后一次听到老胡的声音了…… 三源,不光都是坏消息,还是有好消息传来的,褚小强被市局任命为公安局副局长,兼任刑警大队队长,主管刑侦工作。原来的副局长因为私自批给二黑一个持枪证而受到法律追究,双规后不久也被正式批捕,同期批捕的还有周连发。 彭长宜私下给褚小强打电话祝贺他,并且叮嘱他不要搞任何形势上的庆祝活动,眼下这种非常情况下,还是应该低调些为好,他说哪天有时间,他们到亢州去找陈乐,到那个时候再给他庆祝。 放下褚小强的电话后,门被齐祥推开,齐祥让进一个人,这个人彭长宜认识,是三源县医院的老院长。 彭长宜赶紧站起来,走了过去,握住他的手,陪他坐在沙发上,齐祥就给老院长沏了一杯水后,也坐在了旁边,在彭长宜的印象中,这个老院长还是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室。 老院长看了彭长宜一眼,想说什么嘴唇却哆嗦了起来,彭长宜知道他肯定有事,就把水杯递到他的手里,说道:“您别急,喝口水,慢慢说。” 老院长喝了一口水,放下杯,激动地说道:“县长,不好了,又出事了!” 彭长宜的心一紧,说道:“别急,您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小邓走了。” “小邓?小邓是谁?”彭长宜问道。 “小邓是我们医院的副院长,麻醉科的主任。” 彭长宜明白了,齐祥跟他说过,有个麻醉师一直恋着黑云,说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唉——”老院长懒得说话了,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彭长宜接了过来,他正反面看看,没有邮戳,这应该是一封没有经过邮局投递的信。他看着老院长,没有立刻打开。 老院长说:“这信是他提前交给传达室的人的,告诉他们三天后在给我,这个人也真实诚,真的三天后才给我。你看看吧。” 彭长宜掏出里面的信纸,只有一页纸,上面是用碳素笔写的: 敬爱的院长: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您。感谢您对我的培养,可惜,我不是一个好大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院长接班人,我的心,自从一只白天鹅的降落,就开始走向黑暗了…… 我盼望着有一天和我的天鹅共舞,但是,他的身旁却出现了一只癞蛤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缠着她,几乎每天晚上我都要忍受隔壁传来的那些荒诞怪异的声音,我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037 意外事件接二连三(二) 请允许我省略那些过程吧,对我真的是一种折磨,她本该是遨游蓝天的,却落入魔掌的手中,也许我是自以为是,也许是她甘于这样,我不希望她的天空总是黑云,于是,我开始了拯救她的行动,但是,我发现,我的力量太渺小,渺小到她根本就对我熟视无睹,渺小到微乎其微,原来,她喜欢这样,喜欢被蹂躏,喜欢他带给她的一切,也许,她本不是什么白天鹅,就是一个……唉,我还是无法把她想象得不好,甚至都不敢用“坏”这个字,她就是我心中的天鹅,我恨得的只是把她染黑的那个男人,于是,我想到了报复! 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我也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也许,您看到这封信后,我已经生活在了异国他乡…… 院长,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栽培,忘记我吧,您不争气的学生。 看完信后,彭长宜什么都明白了,他说道:“小邓和黑云是邻居?” 老院长喝了一口水,说道:“是啊,当时家属院这个楼房盖好后,三源本地的医护人员好多都买不起,他们俩是第一批买房子的人,既是对门,又是邻居,他们两家厨房的阳台就是一墙之隔,都不是墙,有半截是玻璃。” 彭长宜什么都明白了,他看着这封信说道:“您准备怎么办?” “我什么办法都没有,所以才来找县长你啊!”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还是把这封信交上去吧。” “只能这样了。”老院长有些激动。 “您说小邓有可能去哪儿?” “他的同学有好几个都在国外,他跟他们一直有来往,我琢磨着他是不是去找同学去了。” “有这种可能。”彭长宜又说道:“黑云回来后说什么着吗?” “唉,我去看她,她一直都在哭,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估计受到的打击不轻,真是造孽啊。”老院长叹了一口气。 后来,老院长还告诉彭长宜,麻醉师小邓,在黑云被父母接走后的当天晚上就失踪了,有人看见他一直徘徊在医院,徘徊在黑云的房前,然后,他在医院的家属院放了一挂鞭炮后,背着一个大包就走了。 还有人看见,他走的时候,嘴里有板有眼地唱着秦腔《铡美案》中“包相爷与民伸冤”的唱段,边走边唱,完全陶醉在自己的唱腔中了,同事看见他,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当时大家感觉他怪怪的,但是也有人说他唱得比哭还难听…… 彭长宜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彭长宜不能不回家了,天气渐渐凉了起来,他要回家拿些衣服,被子也要换厚一些的了。 正当他有了回家的想法后,接到了一个电话,这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就听里面一个圆润的、非常标准的声音传来:“彭县长你好,我是雅娟。” 彭长宜一愣,别说他到了三源,就是在亢州的时候雅娟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他赶忙说道:“雅娟,你好,我说这声音怎么这么标准,字正腔圆的,敢情是你啊?” “看来彭县长早把我忘了,居然对我的声音感到这么吃惊?”雅娟说道。 “呵呵,我可是好长时间听不得这么标准的普通话了,一缕清音啊,你不做播音员真是资源极大的浪费。” 彭长宜这话尽管有些夸张,但却是事实,在他的周围,全是三源的口音,尽管他也能听懂,但那声音都是怯怯愣愣的,雅娟的声音当然是格外的好听了,他在跟丁一通话的时候,丁一的声音都是来自纯自然状态下的,不像雅娟这么正规,一口的播音腔。 雅娟笑了,说道:“彭县长,我现在就在亢州,跟小丁在一起,我们说起了你,所以我就很想碰碰运气,看看你是在亢州还是在三源。” 彭长宜不知道雅娟有什么事,就说道:“这个时候我肯定在三源,最近事很多,很忙,焦头烂额了。” “呵呵,我们都知道了,你现在是县委政府两边忙,好,那以后对机会,有缘总会碰上的。”雅娟很爽快地说道。 彭长宜感到雅娟沉定了不少,说话的口气也不像过去那么浮躁了,就说道:“呵呵,好,欢迎来三源玩。” “一定去,我找你的确有事。” 彭长宜说道:“什么事,请讲。” “我代理了两个高档酒的品牌和两个高档香烟,想去你们建专卖店,你看怎么样?” 彭长宜说:“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别忘了,这里可是贫困县,人均收入不足……” 雅娟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呵呵,我们有一个经销商,他说高档香烟和高档酒,在贫困县的销售一点都不比发达地方差,贫困县公款销售势头一直看好,所以我才想去贫困县发展。” 彭长宜很反感外界有这样的认识,尽管某种程度上是事实,但是真正融入到这里后,他不愿人们对这里的干部有这样的认识,就说道:“那是谬误,怎么可能?打个比方,你的邻居顿顿吃糠咽菜,你好意思天天鲍鱼龙虾、茅台五粮液中华烟吗?你说的这种现象肯定会有,但不是主流,我们这里的干部喝酒就是三源白,一种当地的高粱酒。” 雅娟是谁呀,她当然不信彭长宜的话,不过她不会坚持自己的说法的,就说:“呵呵,那当然,彭县长肯定是不能和他们一样,过两天我让小丁陪我去你们那里考察一下,到时候别不接待我们呀?” “现在别来,过一段再说吧,那些抽中华烟喝茅台五粮液的人都进去了。” 雅娟听得出,彭长宜还是对自己刚才的话不满。就笑着说:“彭县长,你不会这么小气得理不饶人吧,我就说了那么一句话,还是引用了别人的话,你不会记一辈子吧?” 彭长宜知道她误会了,就说道:“我说得是真的,不信你问小丁,要不看下锦安日报,我有那么狭隘吗?” 雅娟咯咯地笑了,说道:“好吧,那我过段时间再去吧,彭县长,你和小丁说话吗?” 彭长宜愣了一下,说道:“你问问她有事吗?” 这时,就传来丁一那糯糯的声音:“彭……县长……”看得出,丁一很不习惯这个称呼。 彭长宜笑了,语气比刚才轻柔了许多,也正经了许多,他说:“你还是叫科长吧,怎么你一叫县长,我听着好像跟我没多大关系似的。” “呵呵,我也感到别扭,这样,咱们说好,即便有一天你当了市长、省长,我也还是叫你科长,行吗?” 彭长宜很高兴,他也希望丁一永远保留他科长时的印记,就说道:“太行了,我巴不得呢,呵呵,你好吗?” 丁一听他这样问自己,就说道:“嗯,我很好,科长,我没事,你去忙吧。” “好,有时间再聊,再见。”彭长宜说着,就挂了丁一的电话。 因为雅娟这个电话,也因为她在亢州跟丁一在一起的缘故,彭长宜推迟了一天回家,第二天的上午,他主持召开了全体班子成员会,因为常委会缺了邬友福和郭喜来还有一位政协主席,彭长宜就不再召开常委会了,每次都是全体班子成员会议,会上,他再次强调了当前的工作和加强队伍思想稳定的重要性。每个县领导都汇报了各自分管领域的具体工作情况,纷纷呼吁尽快配齐各级班子,对于这一点,彭长宜表示,一切听从上级的安排,等新的县委书记来了之后再说。 散会后,他让康斌盯班,他要回家。康斌说:“你每次不都是下午回去吗,怎么改上午回去了?” 037 意外事件接二连三(三) 彭长宜之所以选择上午回去,就是希望周五能见到丁一,彭长宜给丁一打过电话,丁一说她现在每周都回家,不回家爸爸就往回叫她,有一次爸爸不放心,还坐着单位的车跑到了亢州来看她,所以她每周都要回去,哪怕回西城的老房子也要回去,免得爸爸不放心。彭长宜明白,江帆支边,丁乃翔肯定知道,不然,从来都没有来亢州看过女儿的他,怎么这么关心起女儿来了,一周不回去,还跑来看女儿,显然是不放心。想到这里,彭长宜看着康斌说道: “老康啊,你人性化一点好不好?想想你们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到家吃热乎饭,睡觉有人给暖被窝,我到现在还盖着毛巾被呢?夜里冻得打哆嗦,我就不兴提前半天回家见见老婆吗?我卖给你们三源了?” “哈哈。”康斌早已经熟悉了彭长宜的说话方式,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怪我,怪我,我是想中午让你去我哪儿吃了饭再走,那我就省了,你赶紧回吧,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 彭长宜想了想说:“老康,眼下是非常时期,上级领导频繁光顾咱们三源,这段都机灵着点,还是我刚才在会上说的那个原则,周六日值班的一定要在岗,所有机关干部的手机都要24小时开机,有什么情况咱们必须在第一时间知道,到时让两边的办公室挨门查岗,千万别在出现带走咱们的人咱们还不知道呢。” 彭长宜说的就是前几天的事,政协主席就是周六值班期间,被专案组的人带走,他们是第二天才得到的消息,据说当时政协里只有他和另一名办公室主任值班,就连门卫都没问问进来的人是哪儿的,所以彭长宜很是恼火,要求所有单位增强警卫意识,最起码进来的人一定要问清是什么身份,干嘛来了,他说,这样做不是阻扰他们办案,而是我们一定要知情,要了解三源目前都有哪些单位哪些人进入了专案组的视线,他可以司法独立,但是我们不能不知情,凡是专案组的人来,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本单位的主要领导,这是尊严问题! 康斌理解彭长宜的心情,他说道:“是啊,我也怕,总是这样无休止的牵扯下去,不知道要揪出多少人呢?” 彭长宜沉思了片刻,说道:“老康,北京那边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吧?” 康斌说:“你都没听到,我就更听不到了。” 彭长宜笑了笑,说:“也是啊。” “你该问候一下老首长。”康斌说道。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我也一直这么想,但是要说问候,我总感觉有些不够格。” “你要是感觉不够格那我们就更不够格了。”康斌挪揄道。 彭长宜岂不知他话里的含义,就笑了一下,没有回击他。 彭长宜从市委办公楼走了出来,自从上级明确他暂时主持全面工作以来,他照例在市委会议室开班子会议,而不是把会议地点挪到政府这边来,而且,照例从那个小门通过。今天走过这道小门后,他才想起往回看了看这道小门,因为彭长宜主持工作以来,除去开会,他基本没有机会走道小门了,因为市委的人,有事都到政府这边找他,这道小门,他经过的次数就少了很多很多。此时,他在心里就有点看不起不走这个小门的徐德强来,不就是一道门吗?干嘛要赋予那么多内容,这有什么?只是门而已。看来,有的时候,人们内心里的心门,比现实中的门要难走多了。 他回过头,差点没撞在一个人的怀里,他一愣,一看是小庞。小庞赶忙说道:“您在看什么?” 彭长宜看清小庞后说道:“你不在工地回来干嘛?” 小庞笑了,说道:“我是顺便看您一眼都不行啊?您也太那个什么了呗,连回都不让回了。” “我那个什么?”彭长宜没好气地问。 “周扒皮呗。” 彭长宜笑了,这段时间以来,他对摊开的工程如博物馆和村村通这两项工程,抓得的确很紧,就连吴冠奇他都训了好几次了,吴冠奇因为沙石料供应商出事,致使他的工程不得不停滞了几天,弄得彭长宜两次冲他大吼大叫。 回到办公室,小庞习惯地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然后用抹布抹去桌子上的水渍。彭长宜说道:“感觉怎么样?” 小庞笑了,几乎每次见面或者打电话彭长宜都会问他这句话,他就笑着说道:“县长,您都问了我不下一百遍了,以后换句话行不行?见面问候语也要创新。” 彭长宜想了想就笑了,说道:“怎么,烦我了?” “哪敢呀?” 彭长宜坐下后,对着电话有些发愣,他不知道是该给丁一打还是该给郄允才打。正在犹豫的时候,桌上的座机响了。 小庞一看就说道:“您先接电话,我去找找齐主任,有事。”说着就走了出去。 他接通了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里面传来非常洪亮的声音:“小彭,你好。” 彭长宜心里一阵激动,说道:“窦老,哎呀,怎么是您啊,我好我好,您好吗?” “哈哈。我也很好。” 听得出,老人非常开心。 彭长宜说道:“这段时间太忙,顾不上跟您联系,我那天还想呢,等忙过这段,专程去北京跟您汇报工作,另外我们革命历史文物搜集工作也进展的非常有成效,还想着到您那里去看看,有没有黄土岭战役的有关资料。” “呵呵,算计到我头上了,我跟你,我有,也愿意给你们,你就不用客气了,你们那个博物馆是不是快竣工了?”窦老问道。 彭长宜说道:“是啊是啊,快竣工了,现在正在进行内部装修,接下来就是布展,准备明年开春就开展,到时要请您老来剪彩。” “呵呵,那是我的荣幸。”老人谦逊地说道。 彭长宜感到窦老和郄允才的性格有好大不同,跟窦老交谈心里特别舒服,放松,跟郄老交谈他就紧张,时刻在意他的喜怒哀乐,尽管后来他跟郄允才混得像朋友,但还是很畏惧他,也可能是他跟邬友福们的关系影响了彭长宜,听窦老这样说,彭长宜赶快说道:“您太客气了,你能来剪彩,是三源人民的荣幸,也是我的荣幸。” “呵呵,你也太客气了。小彭啊,前几天是不是见到我儿子了?” 彭长宜说道:“您的……儿子?” “是啊,就是在你们三源露了一面的那个指挥打黑行动的姓窦的家伙。”窦老幽默地说道。 “哦?天哪!您等等,容我好好想想,如果他是您的儿子,那么我们这里云中小学的志愿者小窦老师是不是就是您的孙女?” “哈哈,那是一点错都没有地。” “天,窦老,我亲爱的窦老啊,我快晕了,怎么会是这样?”彭长宜夸张了自己的惊奇。 “哈哈。”窦老十分开心,说道:“我就知道跟你通话我肯定会非常的开心,哈哈,我跟你说,我这两个孙女,是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女孩子,我大孙女从小跟奶奶长大,有些任性,我这个小孙女从小跟她外婆长大,善解人意,她外婆住在锦安,当年也参加过黄土岭战役,是三源县人,可能受外婆的影响,这个丫头就对三源山区情有独钟,放着省城的工作不干,非得去三源当志愿者,不过我们都支持她,她可是经常在电话里跟我提起你啊!还说你是她崇拜的偶像。” 彭长宜赶忙说道:“呵呵,您可千万别听她的,她那是言过其实,我怎么敢当她的偶像啊……”彭长宜本想说她已经有偶像了,但他不了解小窦是否跟爷爷说了褚小强,所以没敢给她暴露。 “呵呵,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她有偶像了?”窦老问道。 “呵呵,我可没这样说啊,到目前为止,她还没跟我正式汇报过,没有正式汇报的东西我怎么敢跟您汇报呀。”彭长宜打着马虎眼说道。 “你们年轻人现在说话怎么一点都不直率了,呵呵,不管她的偶像问题了,小彭,我今天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还记得春天你到我家里来,我跟你说起我写的黄土岭大捷,被专拍战争题材的宁大导演看上,几易其稿,终于定下来了,准备近期开机,扮演我的演员有了档期后,马上就举办开机仪式,我跟剧组建议,建议拍摄地点就在三源,甚至黄土岭,剧组夏天的时候也曾经去三源考察过,另外我的孙女也给我拍回了一些照片,所以,我想在开机前去趟三源,这几天听说要拍电影了,心情也格外激动,激动的原因倒不是拍电影本身,是特别想那些牺牲在黄土岭的战友们,另外也想实地去你说的那个烈士坟茔去看看,去看看他们,看看那个几十年来一直为这些战友们守墓的那个乡亲。” 彭长宜一听,高兴地说道:“太好了!窦老,您能不能跟剧组再建议一下,开机仪式放在三源开吧,这样我们三源还能沾沾喜气,现在,三源,太需要好事来提神了,再有,如果选择在三源,对我们的旅游工作都是促进啊,我们三源可以给剧组提供一些帮助,甚至赞助。”他狠狠心说了“赞助”两个字。 “赞助目前倒是不需要,这事我只能说我有建议权,没有决策权,一切还得听导演的,不过我可以试试。”窦老说得很客观。 彭长宜了解窦老的为人,老人家总是这么谦逊,他只要答应试试,就十有八九,他激动地说道:“太感谢您了,我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哈哈,你一句也没少说呀?”窦老开心地笑了。 彭长宜说道:“哈哈,我这不是见着您了吗?您什么时候来?我去接您。” “这个问题不麻烦你,我到时就自己去了,我想问问那里的气候如何?” “山里的气候肯定会比北京要低,平均低十来度那样,如果北京现在是二十五度,那么我们这里就应该是十五六度。”彭长宜说道。 “另外,我还想问一个问题,你们那里现在怎么样?” 彭长宜知道,他指的是三源的现状,就说道:“目前干部队伍基本稳定下来了,但是缺员很多,我现在我一开会就寒心。” “寒什么心?” “人不全,能不寒心吗?” 窦老说道:“上级很快就会给你们配备齐干部吧?” 彭长宜说道:“其实,上级只能配备县里的,中层缺员很多,不过就是现有的这些人干工作倒也够用,就是看着心里沉重,不是滋味。” 038 丁一再次遭遇袁小姶(一) 窦老说道:“你的心情我理解,当前,要保持队伍的思想稳定,工作照常继续运转,不能停滞,只能向前,你只要做到这一点就很好了。” “嗯,现在已经正常了,开了两次全体会议,反复强调了几次,目前工作再继续往前走,还没有出现停滞的现象。您大概什么时候能来?” 窦老回答道:“争取下周,还有,小彭,我的小孙女在你们那里做志愿者,这个孩子不愿回来,她说跟你有约定,只要你把他们学校通往山下的路修好,她就留在三源,是吗?” 彭长宜一听,不由地“哈哈”大笑,说道:“是有这事,不过我不是为了跟她打赌才修的路,是因为她组织孩子们画了那里的风景画,正是因为那些画,我才知道了山上有那么一片美丽的风景,所以,就将那里定为一个旅游景点,才临时决定修的这条路,这条路是在年初政府工作报告定的几件大事之外,如果承建方不垫资的话,我们目前可能都没有力量修。不过说起来,还是跟您孙女有关。” “哈哈,我很喜欢你们年轻人这股朝气,说干就干。小彭啊,我儿子去三源没有多少人知道吧?”窦老似乎有一种担心。 “目前就我和公安局局长还有一个刑警知道,那个刑警和小窦也是很不错的朋友,公安局局长是否知道我不确定。”彭长宜没敢说小强和小窦目前是什么关系。 “那就好,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还是很担心我的小孙女的,人老了,当年那些豪气都没了,你别笑话我。”窦老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个,您放心,我下来会做一些工作,让他们注意保密。”彭长宜说道。 “好,拜托你了。” “这是我该做的,您放心。” 放下电话,彭长宜高兴的直拍巴掌,如果能在三源举行开机仪式,那对三源的旅游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想着想着,他就拿起了电话,犹豫了半天,才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半天,才有人接电话:“您好,我是三源县的彭长宜,请问,郄老他在家吗?” “哦,他……”接电话的是一位妇人的声音,语气有些迟缓。 “他怎么了?”彭长宜着急地问道。 对方打起精神说道:“我是他家的保姆,你是不是三源那个县长?” “是啊,是啊,阿姨您好,郄老他在家吗?”彭长宜听声音觉得应该叫阿姨。 “我是他家保姆,郄老他病了,现在在医院,好几天了。”保姆忧心忡忡地说道。 “哦,阿姨,严重吗?” 保姆叹了一口气,没有正面回答,说道:“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就是有段时间不跟他联系了,想问候一下他老人家。他夫人在家吗?我跟她说两句话也行。” “他夫人……你真不知道?”保姆问道。 “阿姨,我什么都不知道,好长时间不跟郄老联系了。” “唉,她和孩子走了,离开这个家了……”保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走了,和孩子,为什么?”彭长宜吃惊不小。 “唉,我说得太多了,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该去烧饭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阿姨,阿姨……”彭长宜叫了两声,对方还是挂了电话,直到传来“嘟嘟”的忙音,他才放下了电话。 彭长宜满腹狐疑,张明秀走了,和孩子离开了郄老?是因为郄老年岁大了,还是因为邬友福和葛氏兄弟的事?还是郄老知道了张明秀和邬友福的关系? 彭长宜百思不得其解…… 丁一这几天情绪稍稍好了一点,昨天,她正在陪雯雯逛商场,雯雯的身体还看不出什么变化,尽管如此,丁一和雯雯逛商场还是有很大的心理压力,她说:“雯雯,你以后少出来吧,商场人太多,我跟你来这种地方实在担心。” 雯雯笑了,说道:“你快赶上我婆婆了,我婆婆就总是说,如果想散心,就到公园,少到商场这些人多的地方去。你说我就纳闷,孩子刚刚那么一点,就不让我出来逛了,这可怎么是好?” 雯雯故意露出愁容,但是丁一看得出,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是有一种很满足的幸福感。“呵呵,你时刻都不要忘记,你的身份是大熊猫,是国宝,比国宝还国宝,国宝都不能跟你比,国宝还不是唯一的,而你这个却是唯一的,不可复制和替代。”丁一很专业地说着。 雯雯见丁一精神好了许多,就说道:“小丁,你不知道,我们有多么的担心你,看到你脸上有了乐纹,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就放心了许多,有一段时间我以为你不会笑了。其实,我这次出来上街,是王圆的主意,王圆跟他儿子说,去,让你妈妈带着你,陪陪小丁阿姨去吧,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让你来陪我逛街。” 丁一见雯雯这样说,就垂下了眼帘,说道:“谢谢你,也谢谢你儿子他爸,你们放心,我会好的。” 雯雯说:“其实,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在我面前承认过跟江市长的关系,但是,我已经感到了,你们之间有些东西是化不开的,我总想问你一个问题,但是王圆不让我问你,上次你的脸防汛时被晒伤,我们在医院碰到你,我问你和江市长的事吗?回去后我跟王圆说了,王圆就把我批评了一顿,他说,既然小丁没有跟你主动说,就是有不说的理由,你就不该再去问她。打那以后,我就不敢问你这事了,尽管不敢问,但是心里一直都没有放下对你的担心。” 丁一听了,很受感动,她搀着雯雯的胳膊,说道:“谢谢你雯雯,都过去了,以后的路我要自己走了。” 说着,她们俩进了商场另一个门,那是肯德基快餐店,丁一和雯雯坐在一个角落里,要了两杯热牛奶,慢慢地啜饮。 雯雯说:“小丁,其实我也很崇拜江市长,崇拜江市长的才学和风度,崇拜他的为人,我和王圆私下就说过,如果你们俩真的能成,才子佳人,真是绝配……” “雯雯。”丁一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不要说了,我刚才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了,都过去了,以后的路我要自己走。” 自己走,这是丁一痛苦的决定,事实上,不这样也没得选择,江帆只留给了她这一条路,他走了,远走高飞了,留下她一个人,以后的路自己走,注定是孤独和痛苦。 雯雯说道:“为什么会这样?小丁,打死我也不相信你因为江市长不得势而……” 丁一看着她,眼里就有了泪,说道:“我到是很希望我是那样的人,最起码,主动为之比被动挨打强,不会痛苦……” 雯雯睁大了眼睛,说道:“你的意思是江市长他……” 丁一把头扭向窗外,顺势抹去眼角淌出的泪,说道:“雯雯,求你,不说这个了好吗……”话刚说完,丁一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 江帆,是她心里最深的爱,也是最深的痛,尽管她恨不起他,但是他留给她的痛苦,是深邃的,敏感的,是每当想去都有流泪冲动的那种悲伤,她恨不得尽快把眼前这段时光过完,最好岁月能一下子翻过三十年、五十年,跳过这段难熬的时间。每当想到他,她的心就有被什么东西反复蹂躏的痛,那种滋味,没有经过的人很难想象。她现在正在尝试学习忘记,忘记所有能记起他的一切回忆,为的就是保护自己脆弱的心脏,不然,那种悲痛的滋味真的能让她的心碎裂开来…… 038 丁一再次遭遇袁小姶(二) 尽管丁一没有和雯雯坦承她和江帆之间的感情交集,但是,雯雯已经强烈地感觉到了丁一心中那种沉重的爱和沉重的痛苦,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扯到了别的地方,不过,丁一的心境怎么也恢复不过来了,雯雯有些懊悔,真诚地说:“对不起小丁,难怪王圆不让我问你这件事,我现在懂了,好孩子,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看好你们,无论你们经历了什么挫折和痛苦,我仍然看好你们,从你痛苦的表情和流出的泪水中我看到了这一点,好孩子,坚强点,我永远站在你背后。”雯雯说着,就握住了丁一的手。 丁一含着泪笑了,说道:“别以为自己快要当妈妈了,就看谁都是你的孩子。” “呵呵,你就是孩子,是我们大家的孩子,而且还是个从不会要奶吃的孩子,与世无争的好孩子。”雯雯说道。 丁一抹了一下眼泪,说道:“肉麻!” 雯雯看着丁一,刚要说什么,就见一辆宝马车停在门前,从车上下来了沈芳,她正纳闷,一会,袁小姶也从车上下来了,雯雯低声跟丁一说道:“小丁,快喝,喝完咱们走,不然王圆该不放心了。” 丁一点点头,说道:“不喝了,走吧。”说着,就要站起来,雯雯伸手按下了她:“不许浪费,喝完再走。”说着,就低下头,继续喝着杯里的牛奶。 丁一不解地看着她,说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雯雯看着她的身后,就见沈芳在前,袁小姶在后进来了。她小声说:“没有不舒服,我是舍不得浪费,继续低头喝。”雯雯命令着。 尽管雯雯低着头,但还是被沈芳发现了,她冲着雯雯招了一下手,笑着喊道:“雯雯,真巧,在这碰见你了。”说着,就朝雯雯走了过来。 雯雯没有起来,而是冲她笑了一下,继续低头喝牛奶。 丁一回头一看,正好看见沈芳和她身后的袁小姶,丁一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也明白了雯雯的用心。 沈芳和袁小姶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丁一。 自从江帆走后,丁一这是第一次看见袁小姶。袁小姶似乎来亢州的次数也少了。 沈芳没拿好眼看了丁一一眼,自从有一年她看见丁一在彭长宜的办公室后,对这个丁一一直有敌意,不知为什么,她从彭长宜的眼里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所以,尽管丁一跟市长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在沈芳心里,丁一却是她隐藏的一个结,可想而知,在今天这种状态下看到她,沈芳肯定不会用友好的目光。她的目光越过丁一,看向了雯雯,跟雯雯说道:“雯雯,身体怎么样?” 雯雯站了起来,说道:“阿姨,我挺好的。正好我们也该走了,小丁,咱们走吧。” 丁一站了起来,拎起自己的包,冲沈芳微笑了一下,就和雯雯往外走。她们刚走出大门,就见袁小姶追了出来,她叫道:“姓丁的,你站住!” 丁一和雯雯都回过了头,袁小姶背着手,走了过来,说道:“卢小姐,我和她说两句话,请你行个方便。” 雯雯怕她伤害丁一,就挽住丁一的胳膊,说道:“不可以,有什么话你们下来再说,现在她要陪我,我们还有事。” 袁小姶想恼也恼不得,雯雯无所谓,袁小姶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但是雯雯背后的王圆据说不好惹,所以她对雯雯还是有所顾忌的,她就避开雯雯跟丁一说道:“姓丁的,那就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不给你留面子了,是你这位朋友太不配合。” 丁一沉了一口气,尽管心里紧张,但极力表现出镇静,她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袁小姶说:“我一直很纳闷,你那么大的魅力,怎么让江帆走了,怎么没把他留住,他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遗弃在这里?所以今天我不难为你,因为你也是可怜之人,我要跟你说的是,江帆他本身就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对我是这样,对你是这样,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是这样,凡是对他抱有幻想的女人,都是痴心妄想愚蠢的可爱。你就是这样的女人,很愚蠢,很可爱,很可怜,有模有样的,年轻,尽管没漂亮到哪儿,但是能当电视主持人,也说明长得还算可以了,只是没想到下场跟我一样。” 丁一正视着袁小姶的目光,尽管她被袁小姶的话说得冰寒彻骨,但仍然说道:“我不这么认为,从来都不这么认为。” 袁小姶冷笑了一声说道:“是吗?是不是你因为他的那首诗?太可笑了,你不该不会因为他无病呻吟的几句诗就还对他抱有幻想吧?哈哈,别做梦了,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跟他这么多年了,总比你了解他。哈哈,江帆啊江帆,真是害人不浅啊!” 丁一似乎被她无情地戳到了痛处,她有些站立不稳,脸色惨白,雯雯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说道:“小丁,咱们走吧。” 丁一此时说不出什么了,感觉头有些晕,就随着雯雯的动作机械地转过身要走。就听袁小姶又说道: “姓丁的,回头吧,你就是一只迷途的羔羊,一只被男人抛弃的羔羊,他生性就是个自私的男人,你只不过是他的过路风景,他不会在意你的,哈哈。” 也可能袁小姶说的是事实,但是丁一听她这样评价江帆还是感觉很刺耳,她站住了,回过身,看着袁小姶,说道:“对不起,我不这样认为,从来都不这样认为。” 袁小姶听她说的还是这句话,心里就有些气,恨不得上去狠狠地给她一个嘴巴,出出这口恶气,江帆不声不响地走了,她的心里早就是愤懑难平,一直想找丁一发泄一下,今天意外看到丁一,所以她是不会放弃这个羞辱丁一机会的,她就说道:“你不这样认为?哈哈,你是不是觉着自己还很有魅力,还能把他勾回来,哈哈,说不定,他的身边早就是彩蝶纷飞了?他心里不会有你的位置的,他自私的只有她自己,他自己!” 袁小姶的话,字字句句砸在丁一的心上,她努力保持自己的冷静,说道:“对不起,在这个问题上,我无法做到跟你的认识一致,因为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是的,固然江帆的离去跟丁一造成了极大的痛苦,但要说江帆是个自私的人,打死她都不会相信。 袁小姶被她的态度激怒了,说道:“不许你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说难听一点,贱人而已。” 雯雯说话了:“你怎么说话呢,谁是贱人?这么龌龊的词也敢说出口,就像小丁说的,还真不是一路人,小丁,咱们走。”说着,就挽住丁一要走。 这时,沈芳也出来了,她对着雯雯说道:“雯雯,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袁总才是江市长的正房,她算什么东西?” 丁一的身体一震,似乎要站立不住,雯雯靠向丁一,回头说道:“沈阿姨,这里有你什么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呀?赶紧回家给娜娜做饭去,小心交友不慎!” 沈芳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但是强词夺理是她的长处,她说道:“雯雯,你怎么说话呢?怎么能是交友不慎?我结交的可是袁总,是江市长的爱人,倒是你要小心交友不慎。” “爱人?什么叫爱人?沈阿姨,既然你们关系不错,你可以跟她交流一下,问问她都在我们酒店对她爱人都做了什么?您就别跟着搀和了,还是那句话,回家给娜娜做饭去吧。”雯雯说完,拉起丁一就走了。 沈芳在后面生气地说道:“我看你是别跟着瞎掺和了,小心引狼入室。” 雯雯似乎来了斗志,她又站住了,说道:“这样的狼对我来说有益无害,但是你该注意,别引进一个狼外婆。”说完,再次挽住丁一,走了,没有再回头。 038 丁一再次遭遇袁小姶(三) 沈芳被雯雯的话噎得够呛,她说道“袁总,别生气,这种人,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活该她被抛弃!别理她们,别跟她们一般见识,都是想靠着攀高枝儿改变命运的人。” 沈芳天生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天生就不是一个在话上吃亏的人,她说这话跟本就没有压低声音,完全为的是让雯雯听见,雯雯气得脸都白了,她停住脚步就想回转身,丁一拉住了她,说道:“为了孩子,别生气。” 这话提醒了雯雯,雯雯笑了,手摸着腹部说道:“也是啊,我干嘛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唉,早就听说过彭叔儿的家属如何如何,今天算是真真切切地领教了。” 刚到酒店,王圆手里拿着电话,等在门口,看见雯雯和丁一回来了,就说道:“丁一,我今天隆重宣布,我请我老婆吃饭,你作陪,如何?” 丁一只想找没人的地方静静,眼下,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力应酬了,说:“不了,我把她安全送到你的手上,就算我交班了,我回单位,中午休息一下。” 雯雯说道:“小丁,不许走,我雯雯祖上八辈儿都在积德,为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丁一没有思考,机械地说:“为什么?” “为的就是到我悲儿,让我攀上这么一个高枝,你就算跟着我沾光,留下,狠狠地宰他!不许回去!” 丁一知道雯雯是生刚才的气,就说道:“雯雯,求你,我得回去休息一会。” “休息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回去又一个人难过去?不许,吃了饭在走!”雯雯就像跟谁在赌气。 丁一怪嗔地看着雯雯,小声说道:“你干嘛呀,疯了。” “我是疯了,改天彭叔儿回来我一定得跟明白人诉诉委屈不可!”雯雯气愤地说道。 王圆这时说道:“你还委屈,你的嘴也没闲着啊?” “你听见了?”雯雯问道。 王圆说:“我没有亲耳听见,但是有人听见告诉我了。” “谁?” “你说谁着呀?”王圆笑着反问道。 “沈阿姨?不会是她吧?”雯雯吃惊地说道。 “不是她还是谁?” “天,我可怜的彭叔儿,怎么跟这种人过的日子?愁死我了。”雯雯痛苦地说道。 王圆说道:“好了,好了,你别唯恐天下不乱了,你彭叔儿好着呢,你就别操心人家怎么过了。好在你不是这样的人,小丁也永远成不了这样的人,所以,我要请你们,犒劳你们不畏强暴,勇敢战斗,大获全胜!” 这时,丁一的电话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雅娟,就跟王圆和雯雯说道:“我接个电话。”说着,就走到旁边,接通了电话:“雅娟姐,你还想起我来了?” 雅娟说:“丁一,你在哪儿?” “我没在单位,在酒店呢。” “呵呵,又是哪个单位请你呀?” “呵呵,我跟雯雯在一起。雅娟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雅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你跟雯雯在他们家的酒店吗?” “是呀。” “哈哈,丁一,你睁大眼,看着门口,看着,看着,继续看、坚持看……” 丁一笑了,说道:“我看着呢,难不成你会出现在门口?” “呵呵,对了,看着,一直盯着门口看,别往两边看,哈哈,多么蓝的天,高仓不是跳下去了吗,唐塔不是跳下去了吗……” “哈哈,你干嘛呀,难不成你也要跳下去?” “哈哈,我是为了让你看门口,到了,眼睛睁大大的,看到了什么?” 说着,丁一就看见门口驶进来一辆白色的轿车,然后停在了停车场。 丁一说:“我看见一辆白色的轿车进来了。” “哈哈,这就对了,现在车门打开了,走下来一位美丽的女士,她的名字就叫邢雅娟,她迈着矫健的步伐向你走来,看,是多么的光彩照人,又是多么的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丁一笑了,果然,从那辆白色的轿车上,走下来一位光彩照人的女士,这位女士不是别人,正是在广院跟她同窗半年,又在亢州电视台一起共过事的新闻主持人邢雅娟。 丁一合上电话,赶紧接了出去。 两个昔日要好的女孩子,拥抱在了一起。 丁一百感交集,说道:“雅娟姐,你还想起我来了?” 雅娟看了看旁边没有别人,就说道:“什么叫想起?是从来都没有忘记。” 这时,王圆和雯雯也站在门口看着她们。 雯雯松开了丁一,上前和王圆握了手,说道:“王总,谢谢你上次帮忙,如果没有你,我那酒钱要不回来。” 王圆说道:“举手之劳,邢女士不必客气。” 雅娟和雯雯认识,但是不太熟,她也跟雯雯握了手,说道:“王夫人好。” 雯雯说:“你看你一来,小丁的魂就被你勾走了,本来我们俩怎么留她都不行,非得走,你来就好了。” 王圆说:“今天我算赚了,本来是想请两位女士吃饭,结果又来了一位,荣幸。请吧。” 席间,王圆出于礼貌,只陪着雅娟喝了一点红酒后就退席了,雯雯又和她们俩坐了一会儿,也退席了,故意把时间留给了丁一和雅娟。 雅娟看着丁一,说道:“怎么样?” 丁一经历了刚才的“战斗”,精神肯定不好,说:“不怎么样?” 雅娟说:“小丁,你和江市长的事我都知道了。其实,我第一天看到你笔记本上那行飘逸潇洒的钢笔字时,我就想到了是江市长写的,但是我没有点破,之所以没有点破,就是怕你有针对性的去对号入座,你不明白是谁写的更好。我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来看你,就是考虑你和江市长正在热火朝天如胶似漆的时候,可能这个时候我说什么你也是听不进去,所以,我也就一直三缄其口保持沉默,沉默的原因就是真心祝福你们,早日修成正果。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江市长一走了之了,对于男人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我已经懒得去评说了,我只希望你快点走出来,开始自己的生活。” 既然雅娟什么都知道了,丁一也不想否认什么,她说道:“雅娟姐,你也爱过,你说,真的能放弃吗?” 雅娟看着她,睁大了眼睛说道:“当然能,必须能!除非你想将这段感情带进坟墓!” 丁一勉强笑一下,说道:“你,现在完全走出来了吗?” 雅娟想了想,说道:“这个要辩证地看,所谓的完全走出来,把这段感情真的从心灵深处抹掉,我相信任何人都做不到,除非他没有真心爱过。但为什么还要走出来,而且必须要走出来?那是因为,你不走出来就是死路一条,就是痛定思痛,自怨自艾,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所以,只有把这份感情变淡,变得慢慢忘记,或者是暂时不想,也就是另一种形势下走出来的表现。” 雅娟低头摆正了桌上的筷子,继续说道:“有时,人,就得认倒霉,谁让你碰见了,碰见,就没有办法,就得认,如果不认,那你只有去死,但是为了那样的人死了的话值得吗?毕竟,你的生活里还有爸爸,还有家人,还有很多你舍不下的东西,舍不得怎么办?就得朝前看,日子还得过。既然你还得活着,日子还得过,那么,你为什么不乐乐当当地过呢?何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把自己搞得整天都悲悲切切的呢?我今天来的主要意思就是跟你说这些话,希望你快点走出来,快点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说完,雅娟看着她。 丁一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举起酒杯,将多半杯的红酒一口就喝了下去,她说道:“谢谢你,雅娟姐。” 雅娟夺过她手里的酒杯,不许她再倒酒了,继续开导说:“小丁,人必须要学会忘记,只有忘记了,才能轻装前进,才能重新开始,你看我现在就挺好。离开钟鸣义,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生活本来也是可以多彩多姿的,我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打拼下一个美好的生活,靠他,反而靠不住不说,连人格都觉得不健全了,还得天天提心吊胆,别人无意说的一句话,我甚至都会吃心,都要在心里琢磨琢磨,面对他时,我还要看他的脸色,天天等在那个别墅里,就跟妃子盼着皇帝临幸一样,来了,满心高兴,不来,就患得患失,悲悲切切,好像他就是你的整个天空。小丁,试着走出来吧,你就会发现外面非常精彩,精彩的你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因为,以前,我们的心里都有着一个飘渺的影子,我们的目光整天都是围着他们转的,根本无暇顾及身边的精彩。” “我,似乎和你的……情况有所不同。”丁一嗫嚅着说道。 039 她终于被摧垮了...(一) 听丁一说她的感情和雅娟的不同,雅娟就说:“所有爱情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爱情很简单,因为每个人都会说:我爱你,会为你付出一切!其实,爱情很难,因为没有多少人能做到他当初对你的承诺。钟鸣义是这样,江帆也是这样,如果钟鸣义和江帆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钟鸣义曾经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他不会离婚,而江帆,一直拿离婚当诱饵,哄你上当受骗。最终,他的婚也没有离成,而是逃到了内蒙古,如果单从这方面讲,江帆比钟鸣义更不是东西!更可恨!小丁,我们跟他们玩不起,我们玩不过男人,伤心痛苦的永远都是女人。反正,我现在是不相信什么爱情了,只相信婚姻,如果现在有人愿意带着我步入结婚的殿堂,我就会认为那才是爱情,否则,我不会相信他爱我。” 尽管雅娟的观点有些偏激,但眼下对丁一来说,却有一定程度上的现实意义。 “小丁,也可能你放不下江帆,或者你对他还有什么幻想,但是,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男人对我们的伤害是一辈子的事,什么时候想起来都痛,都会伤心,甚至是恨,我现在特别奇怪,我当初怎么就跟吃了蜜蜂屎一样,跟他过了那么多年?现在想想真是傻。” 雅娟摇着头,无奈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刚才说你跟我的情况有所区别,我知道你的意思。小丁,有时候男人对女人的伤害,不一定是他爱上了别人,而是他在她有所期待的时候让她失望,在她脆弱的时候没有给她应有的安慰,这也是伤害,你懂吗?比如,眼下的你,尽管你不跟我说,但是从你消瘦的脸颊和憔悴恍惚的神情中不难看出,你是痛苦的,是痛彻心扉的。” 雅娟说完,眼睛就盯着丁一看。 丁一低下了头,她的鼻子就有些酸酸的,喉咙深处也有些酸痛。 雅娟继续说道:“别把江帆想得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他们都一样,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可能有着高尚的信仰,也可能为了赢得好的口碑,会对他的人民高尚,但不会对女人高尚。你想想,他如果真心爱你,会让你如此痛苦、如此伤心吗?答案显而易见,所以,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些,振作起来,好好活着,要活出自己来,离开他们,咱们照样能活得好好的。你知道吗,报复这种男人最好的办法不是像袁小姶那样死缠烂打,而是忘记他,比他活得更好,更开心!要开心地活着,积极地活着,向上地活着,有滋有味地活着。不因他的离去而憔悴,而痛苦,也不因他的离去而去痛恨他,诅咒他,最有利的武器就是无视他,无视他曾经来过,无视他曾经走过!” 一个没有至深伤痛的人,是说不出这么愤懑激昂的话的。雅娟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看着丁一说道:“还有一个最好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那就是开始另一段感情,全身心地投入到另一段感情的怀抱,最好嫁一个他不如的男人,最好再幸福地生两个孩子,最好两个孩子是双胞胎,双胞胎都是女儿,让他羡慕,让他悲凉,让他自愧不如……” 丁一还是第一次将自己的感情这样晒在阳光下,任由旁人加以剖析和分析,她心里感到很难受,她总感觉她和江帆跟雅娟和钟鸣义不一样,但是哪儿不一样说都说不清楚,也可能真如她所说,江帆和钟鸣义没什么不一样,也可能不一样的是她和雅娟吧。她感到自己有点可怜,想极力从中找出他们的不一样,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给江帆开脱,给自己开脱,给他们的这段感情开脱。 雅娟的会议里有恨,有怨,说明她还没有完全做到心平气和。江帆会有一些行为上的“自私”,但要说他这个人有多坏,丁一还不能完全认同这种说法。她忽然感觉,她不能和旁人这么审视和剖析这种感情了,这不但会让她的心流血,也是对江帆、对她自己、对他们这段感情的不尊重!尽管雯雯和雅娟都是自己的好朋友,但是她还是感动了不合适,毕竟,这是属于他们俩的事,毕竟,这是属于他们俩人的秘密,她没有权力把它公布于众,更没有权力在别人面前对江帆说三道四,想到这里,她说道:“雅娟姐,谢谢你的苦口婆心,放心,我会的。”说着,又将半杯酒一饮而尽…… 送走雅娟后,丁一回到了单位,她刚到单位,就听一个新来的同事告诉她:“丁主任,赶快去四楼会议室开编导会。” 丁一吃了一惊,说道:“编导会?” “对呀,李局组织的,所有节目的编导都开会去了,你没有接到会议通知吗?” 丁一摇摇头,她很纳闷,开编导会怎么没有通知自己呀?就问道:“几点开的?” “两点半。” 丁一看了看表,已经快三点了,难道就因为自己没在办公室就不通知自己开会了吗?她坐在办公室就有些踌躇,但是,既然是编导会,自己理所当然应该参加,想到这里,她赌气地拿起笔记本,蹬蹬就上了楼,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么大的侮辱都受了,还在乎其它的吗? 最近,李立因为江帆没有帮他当上广电局的局长,就把所有的怨气撒在了丁一身上,再加上冯冉的挑拨离间、阳奉阴违,温庆轩走后,李立几乎不给丁一派任何的活儿了,丁一每周报上来的选题,只要到了李立那里,不由分说,一概枪毙。如果说丁一的选题不行她也就认了,但有好几次丁一报上的选题,都被冯冉做了,这就不得不让人匪夷所思。 温庆轩头走的时候,丁一兼着访谈和新闻的主持人,但是温庆轩走了后,李立总是以各种理由不让丁一上新闻节目。新闻节目不让上,访谈节目自己没有选题可做,所以,电视上,丁一连个影儿都没有机会露了,这对于一个节目主持人来说,无异于就是最大的惩罚!因为你再优秀,没有了你展示才能的舞台,你就什么也不是。她那组访谈节目,就像自己养大的孩子一样,也被冯冉无情地抱走了,而且,独霸了整个节目时间段,丁一几乎被完全闲置起来了,在这里没有任何存在价值了。 也可能自己心里憋屈,想要抗争什么,所以她才蹬蹬地上楼去开会,但是,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当她来到会议室的门前,推开门的时候,正好李立在讲话,李立连看她都没看一眼,继续讲着话。 丁一来到门后一把椅子旁,刚想坐下,就听李立这时说道:“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各节目组回去后,拿出本组节目的宣传计划,不拘于形势,但是要符合本节目的定位,散会。” 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丁一,丁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此时,就像当众被剥掉衣服那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大家的视线中,就像一个小丑一样,接受着人们肆无忌惮的目光的审视。她羞愧极了,后悔自己上来开会,本来,开会就没有通知自己,你已经被边缘化了,有你不多,没你不少,你这样巴巴地跑上来,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面对这样公开地被无理地羞辱,她悲愤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但是,她咬牙忍住了,第一个走出会议室,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宿舍,“嘭”地一声关上了房门,踉踉跄跄地扑倒在床上,泪水,潮涌般地流出…… 整个一下午,直到下班,丁一都没有下楼,一直昏昏沉沉地趟在宿舍的床上,想着和江帆所经历的前前后后,想着江帆的音容笑貌,想着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着所遭受到的一切侮辱……心里就有些恨,恨江帆,恨那个跟自己叫“小鹿”的男人,他洞穿了自己的心,却一个人躲清静去了,把所有的痛苦和相思都留给了自己…… 难道,真的如雅娟所说,江帆,比钟鸣义更不是东西?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爱,也像一粒尘埃,卑微到了极点。 039 她终于被摧垮了...(二) 平心而论,她做不到像雅娟说得的那样,至少现在做不到,她在恨的同时,又充满了渴望,如果,此时此地江帆能给他一个电话,什么也不说,还叫她一声“小鹿”,她就能原谅他,原谅他的一切,即便他不再叫“小鹿”,只要他肯来电话,只要他“喂”一声,哪怕就这一个字,或者,他什么也不说,只要听到他的气息,她也会原谅他…… 只是,她此时期待的所有情况都没有出现,她的电话没有想,她所有的渴望都落空了。她拿起电话,就像是要给自己一个安稳似的,伸出手指,迟疑了再迟疑,还是播了一串熟悉的号码,尽管那个早已是空号,尽管另一个号早已是停机状态,但是,她仍然希望,希望有奇迹出现,希望他的声音传来,希望他能叫一声“小鹿”…… 然而,一次次地希望,一次次地失望,她再也受不了了,扔掉了电话,哭了,哭得天旋地转,哭得浑身抽搐…… 她不想忍了,能怎么哭就怎么哭,她也不想这么压抑了,能哭到什么程度就哭到什么程度,身体愿意怎么抽就怎么抽,最好是抽死,最好是失去知觉,最好哭得永远都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化作一缕青烟,去红云上找妈妈……妈妈,是永远都不会抛弃自己的人,无论她的女儿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她的女儿是否被所有的人讨厌、憎恶,妈妈,永远都会向女儿敞开怀抱的,也许,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里,妈妈的怀抱,永远都没有伤害,没有抛弃…… 一段时间以来所有的悲痛,一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屈辱和痛苦,统统都融汇在了泪水里,直到眼泪流干,直到她哭得天旋地转,直到她抽搐的失去知觉…… 半夜,她醒过来了,感觉刚才梦到了妈妈,似乎听见妈妈在叫她,叫她回家。她迷迷瞪瞪地抓起了电话,梦游一般地拨了家里的号码,过了好半天,似乎真的传来了妈妈的声音,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温暖,她突然痛哭失声,叫道:“妈妈,来接我呀,我想回家,妈妈,接我,妈……”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 电话是丁乃翔接的,他正在为元旦的画展准备作品,所以今天睡得比较晚,他刚要回卧室,就听到了电话响,赶快就往回走了几步,接通了电话,刚”喂”了一声,就传来了女儿的哭声,女儿那一声呼唤“妈妈”的话刚一出来,丁乃翔的心就是一震,顷刻间,浑身的血液凝在了一起。 女儿,女儿肯定出了什么事,不然不会半夜三更地说梦话!他对着话筒大声说道:“乖,乖女儿,爸爸去接你,爸爸马上去接你,你等着,等着爸爸……” 但是,他没有再听到女儿的声音,他急了,对着话筒连声喊道:“小一,小一,你怎么了,说话呀,你是不是在做噩梦,我是爸爸,不是妈妈……” 话筒里,依然没有女儿的声音传来。 老教授急了,声音颤抖地大声呼唤着女儿,然而,女儿却一直都没有回音。老教授慌了,连忙冲卧室喊道: “老乔!老乔!” 乔姨早就被电话声音吵醒了,披着衣服走出来,她揉着眼睛吃惊地问道:“大半夜的你犯什么神经,大嚷大叫的?” 丁乃翔说:“快,想办法给我找辆车,我要去亢州,去接小一。”说着话,就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乔姨没有立刻给他找车,而是坐到他身边,说道:“老丁,别急,刚才电话到底怎么回事?” 老教授看着她,眼里满是惊恐和不安,说道:“小一肯定是病了,半夜说胡话,直跟我叫妈妈,让我去接她,你快点,想办法给我找辆车,我要立刻、马上去亢州,去接我的女儿!”说着,起身进了卧室,去换衣服。 乔姨说:“这大半夜的去哪儿找车?” 丁乃翔听见妻子这话后,从里面探出头,说道:“你要是不愿意找,我就去街上打出租车。” 打出租车到亢州,会要不少的钱呢?乔姨当然是舍不得了,她说道:“这大半夜的总不能把蕾蕾叫起来吧,算了,我还是看看学校的车吧。”说着,她就打了一个电话。 丁乃翔趁她打电话的功夫,就穿好衣服,拎着一个皮包出来了,他穿上鞋,看了妻子一眼,也不说话,开门就走了出去。 丁乃翔来到了楼下的院子里,此时,家属院的楼房只有少数窗户亮着灯光,大部分人都进入了梦乡。深秋的夜,已经很凉了,他不知道他的女儿在异地他乡的情况,不知道她现在是病着还是昏迷着,他恨不得立刻把女儿抱在怀里。 他不安地在院子里踱着步子,焦急地等着妻子联系车辆,他定了定了心神,仰头望着满天清凉的星斗,不禁闭上了眼睛,老泪就从两边的眼角流了出来…… 女儿那一声“妈妈”的叫喊,几乎让他肝肠寸断,女儿把电话打到了这里,明明是他接的,明明她听到的应该是爸爸的声音,但女儿却听成了妈妈的声音,难道,在女儿的心目中,他这个当爸爸的,始终都不合格吗?以至于妈妈去世这么久了,女儿怀念的仍然是妈妈,女儿遇到困难,想的仍然是妈妈而不是他这个活着的爸爸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跟自己不亲了? 一阵凉风吹过,老教授感到了一丝凉意,他把外套的领子立了起来,忽然想起了著名诗人艾青的诗句:在寒冷中最先死去的不是没有衣服的人,而是自私的人,只有相抱相拥才能带来温暖。难道,自己就是那个自私的人吗?记得妻子临走的时候,再三跟嘱咐他,要他照顾好他们的女儿,让女儿健康快乐地成长,他做到了吗? 想到这里,老教授再次流出了眼泪,他对着高远的苍穹,在心里说道:碧馨,我没照顾好咱们的女儿,愧对你啊…… 这时,乔姨披着衣服下来了,说道:“你这老东西,怎么站在这里,车马上来,是院长的车,这么晚了,我只能找院长的车用,司机是小张。” 丁乃翔抹了一下眼睛,说道:“好,那我去门口等他。”说着,就要走。 乔姨说道:“等等,你带钱了吗?” 老教授想了想,说道:“没有。” “不带钱你干嘛去?给!”说着,就把一沓钱塞到他的手里。 丁乃翔把钱放进皮包,说道:“我走了。”说着,一手拎着皮包,一手抻了抻外套的领子,快步朝门口走去。 “你要当心,到后给我来电话。”乔姨在背后嘱咐了一句。 丁乃翔在大门口等的时间不长,就等来了院长的奥迪车,司机小张探出头,说道:“丁教授,上车吧。” 丁乃翔上了车,他跟小张说道:“小张师傅,大半夜的,麻烦你了。” 小张说道:“您太客气了。” 丁乃翔就不再说话了,他靠在椅背上,脑海里,仍然回响着女儿那声“妈妈”的呼唤。 那声悲切的呼唤,让老教授再次对自己进行反思,很长时间以来,确切地说,在前任妻子去世后,他们父女的确是相依为命过了一段时间,但是,他的确感到了力不从心,这时,加上乔姨的追求,老教授便进行了第二次选择。乔姨进了家门后,女儿不知为什么,始终对乔姨亲不起来,为这,他也很伤脑筋,好在女儿天性善解人意,不善与人为敌,从来也没有找过这个后妈的麻烦,所以,一家人也能和平共处。不过从丁乃翔自身来讲,他的确对女儿关心的不够,有的时候有意忽视女儿,他唯恐让乔姨和陆原觉出自己的孩子和乔姨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别说安排工作这事他对不起女儿,就是最近,他同样做了对不起女儿的事,野蛮地中断了女儿的爱情,逼迫江帆放下女儿,远走他乡。 039 她终于被摧垮了...(三) 江帆走了以后,曾经给丁乃翔打过一个电话,他在电话来告诉丁乃翔,自己走了,没有和丁一告别,就这样结束了,但是江帆嘱咐丁乃翔,让他抽出更多时间关心一下他的女儿,因为她在亢州会感到孤独,这个时候父亲的关怀可能会弥补江帆给她带来的痛苦,所以江帆恳求他,多多关心女儿,最好尽快把女儿调回身边。 丁乃翔当时只跟江帆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江市长,你是个守信用的人,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放下江帆电话的那一刻,丁乃翔有些迷惑,难道自己看错了江帆?江帆为了断绝跟女儿的关系,居然能够远走他乡,要知道,这对于一个如日中天的年轻官员来说,毕竟是需要巨大的决心和勇气的,看来,江帆还算是一个君子。 江帆走后的两个星期里,女儿没有回家,他打给女儿的电话明显频繁了,尽管女儿每次都是以积极乐观的声音跟他通话,但是作为熟悉女儿的父亲来说,女儿实际上是很痛苦,她的声音里有刻意的轻松和快乐,这一点,他能够感觉得到。 等到女儿回家时,丁乃翔的心揪紧了,因为,他的女儿明显的消瘦,饭不思茶不饮,憔悴得不成样子,往日,眼睛里的光泽没有了,那恬淡的笑容也不见了,完全被忧伤笼罩住了。老画家的眼睛能洞穿一切,他知道他的女儿眼下在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他知道,江帆走了,不辞而别,肯定在女儿的心灵中造成了非常沉重的痛苦,看到女儿无精打采、霜打一般,老教授担心极了,几次试着想跟她谈谈江帆,但是女儿根本不谈,每次他往这个话题引的时候,都被女儿借故搪塞过去了,看得出,女儿在努力忘掉江帆,尽管这样可能会很残酷,但是她没有其它的路可走。 有的时候,老教授经常反思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是,从护女的角度来看,自己又似乎没有做错什么,即便她妈妈在世,妈妈也不会同意女儿跟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的,因为,这样的感情一般都是没有未来的,他不能让这个人浪费女儿的青春。 他曾经给贺鹏飞打过电话,告诉贺鹏飞女儿回家来的消息,贺鹏飞也赶在休息日回来过,也约过女儿,但是从女儿的神态中看不出对贺鹏飞有什么新的感情产生,以至于贺鹏飞都跟他说过:丁叔叔,也许,我们应该给她时间……” 不知为什么,他很喜欢贺鹏飞这个年轻人,他阳光、健康、上进,几乎囊括了当下年轻人所有的优点,但是女儿似乎对这个同学总是产生不了感情,这让他心急如焚,他甚至跟乔姨和杜蕾说,说小一不小了,再不找对象,再过几年就不好找了,让她们帮女儿张罗对象,甚至他也跟自己身边的人都说过这个意思。 但是,女儿根本对这一切熟视无睹,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他,不去相亲。他也知道女儿在短时间内走不出来,但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强迫女儿走出来江帆的阴影。 他听了贺鹏飞的话,不再去让女儿相亲了,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女儿,快到双休日的时候,他就不停地给女儿打电话,直到女儿答应回家为止。 女儿有时尽管回家了,但是她的心却明显不在这个家里,这让老教授感到很担心,担心女儿憋闷坏了,总是在周六日想办法带女儿出去,不是参观这个人的书画展,就是参加那个人举办的文化沙龙活动,他甚至想,想借自己元旦画展,让女儿准备几幅作品,跟自己的一起展出。但是女儿似乎没有多大的兴趣,而且也不见她有作品拿出来,他知道,如果女儿肯静下心来拿起笔,她慢慢就会把心思转移到书法上。可以说,为了帮助女儿尽快走出来,他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是,收效甚微。 本来,外地有个笔会活动,他还想让女儿请假,跟自己去出差呢,但是显然做不到了。也许,有的痛苦可以转移,也许,有的痛苦可以变淡,但是眼下,女儿分明没有做到。老教授心急如焚,一个劲儿地看表。 可能司机小张看出了他的焦急,就说道:“丁教授,您别着急,目前我开得最快了,如果在平时,我根本就不敢跑这么快,再有半个小时咱们就能到亢州了。” 老教授笑了一下,无心说话,他的心思,全在女儿的身上,早就飞到了女儿身边…… 汽车一路疾驰,他们在收费口,问了一下亢州电视台的确切地址后,就一头扎进了亢州城的夜色中,直奔电视台而去。 到了电视台门口,司机小张跑去敲警务室的门。敲了半天,警卫人员才出来,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小张说:“我们是来找丁一的。” “找丁一?你们是谁?”警卫人员警觉地问道。 这时,丁乃翔走到了大门跟前,大声说道:“师傅,我是丁一的父亲丁乃翔,我女儿病了,两个小时前给我打电话着,让我来接她。” 那人一听,说道:“病了,下午还看到她了呢?挺好的,没事呀?你们等等,我往她屋里打个电话。” 丁乃翔屏住了呼吸,听着他在里面打电话,没有打通,说道:“师傅,她病了,不可能接电话,你把大门打开,让我们进去吧。” 警卫人员说:“你们大半夜的来找我们这里的女孩子,我不能随便让你们进去,你把证件拿出来,我看看。” 丁乃翔一听,赶紧从皮包里掏出了所有的证件,身份证、工作证、省文联美协副主席证等等,警卫人员说:“呵呵呵,别掏了,我信了,你是她的父亲。” 说着,就给他们开开门,然后领他们进了大楼,来到了丁一宿舍门口。 丁乃翔伸手就敲门,敲了半天,也不见里面有动静,他高声叫道:“小一,开门,我是爸爸,爸爸来接你了……” 说完,他把耳朵贴在门缝边,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他就继续敲门,继续说道:“小一,开门呀,我是爸爸,爸爸接你回家……” “爸……爸……”里面终于传来女儿的声音,不过很微弱。 “对,是的,是爸爸来了,快开门!”丁乃翔惊喜地说道,随后又把耳朵贴在门缝处。 这时,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声息了。丁乃翔急了,不停地敲门,不停地呼喊…… 小张也急了,他开始撞门。 警卫人员一见,说道:“别撞了,再撞就撞坏了。” 小张根本不听他那一套,继续使劲用膀子撞着门。 丁乃翔把头抵在墙上,悲痛地说道:“小一啊,你可别吓爸爸呀……”话没说完,老泪就流了出来,他有些站立不稳…… 小张顾不得他,而是用力在撞门。门,终于被撞开了,就在撞开门的那一刻,丁乃翔几乎晕了过去,就见他的宝贝女儿躺在地上,已经昏了过去……他急忙扔掉手里的皮包,奔到女儿身边,抱起了女儿,大声地叫着:“小一,小一,你怎么了?小一啊……” 老教授一时乱了方寸,急切地呼喊着女儿。 小张赶忙帮着老教授抱起丁一,把她放在床上,老教授不停地抖动着女儿的手,胳膊和腿,不停地呼喊着女儿。 小张摸了摸她的脑门,没有高烧,就捏她的人中。 那个警务人员说道:“不行就赶紧打120吧?” 就在这时,丁一才从嘴里呼出一口气,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又闭上了,轻轻地叫了声:“爸……”泪水,就从她的眼角出流了出来。 “哎,我是,我是爸爸,爸爸带你回家,好吗?”说完,丁乃翔就把女儿抱在了怀里,老泪纵横…… 丁一在爸爸的怀里,微微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丁乃翔在小张的帮助下,将女儿所有的私人物品,全部装在了她的两只行李箱和两个大纸袋中,小张提前将这些东西拎下楼,放在汽车后备箱里,上来后,跟丁乃翔说道:“丁教授,您看是去亢州医院还是回家?” 丁乃翔低头看了看女儿的状况,说道:“回家!” 他使劲抱起女儿,当把女儿抱起来的那一刻,老教授的心揪紧了,女儿消瘦的几乎没有什么重量了,老泪不禁老泪纵横,他跟女儿说道:“爸爸抱你回家,这个地方,咱们再也不来了,你没有工作,爸爸养着你,爸爸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了……”说着,抱着女儿就出了门。 小张担心老教授的体力,就说道:“丁教授,放下她,我背着她吧。” 老教授顾不上说话,他没有松手,而是抱着女儿费力往楼梯走去。小张和电视台那名警卫人员,只好护在左右,不使丁乃翔跌倒。 把丁一放进车里后,丁乃翔气喘吁吁地从小张手里接过皮包,从里面掏出一张大钞,递到那名警卫人员的手里,说道:“师傅,打扰您休息了,麻烦您明天把单位的门找人修修,要是锁坏了就买把锁,余下的钱您就买盒烟抽吧,另外,跟领导说说,人,我接走,再替丁一请个病假,拜托您了。” 那人说道:“您这是干嘛,小丁我们是同事,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老教授说:“师傅,这钱您必须拿着,损坏公物要赔,拜托您了。”说着,就硬是将钱塞给了那个人,然后上了车,把女儿抱在怀里,离开了亢州城…… 他们仍然是一路疾驰,直接来到了阆诸市第一人民医院,等丁一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出来时,大夫只跟他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患者没有大碍,但处于极度虚弱状态,需要住院观察。” 老教授疲惫地跌坐在医院的椅子上…… 上午,看着女儿在药液的作用下,脸色渐渐有了红润,丁乃翔才从女儿的提包里,翻出一个小本,那是通讯录,他找到了温庆轩的电话,尽管他知道温庆轩已经调离了广电局,升任市委宣传部的部长,但是,他知道温庆轩还是丁一的领导,是分管宣传工作的领导,也是广电局的领导,等电话通了后,他说道: “温部长,您好,我是丁一的父亲丁乃翔。” 温庆轩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后热情地说道:“丁教授,您好您好,我是温庆轩,您有什么事尽管说。” 040 有了江帆的联系电话(一) 电话里,丁乃翔对温庆轩说道:“温部长,我女儿病了,我昨天半夜把她接回家了,几年前我就想让她调回阆诸,但是她舍不得你,说你在广电局当局长一天,她就不能离开,因为当年是你将她从市政府要去的,又是你让她去广院学习,把她领到了电视艺术这条路上来了,我给您打电话的意思是,丁一不回去了,无论她在阆诸是否有接受单位,她都不回去了,希望温部长能跟广电局打个招呼,等她好了之后,找到接收单位再回去办手续,拜托温部长您了。” 温庆轩说道:“丁教授,丁一是一名优秀的电视工作者,我当初去跟书记市长要她,也是看出了她的潜质,这段时间,我也比较忙,没抽出时间过问她的情况,我很抱歉。不过请您放心,既然小丁不回来了,我向您保证,这边,绝对给她保留工作关系,她什么想回来上班都行,如果她不想去电视台上班了,就到我宣传部来。如果她在阆诸找到了接收单位,我会帮助她办理一些相关手续的,小丁当初是从市政府出来的干部,她的工资完全是财政开,所以,她即便是请假,仍然会有工资,她应得的不会少一分,这个您尽管放心。” 丁乃翔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多谢温部长了。” 温庆轩说“请您转告我对小丁的问候,让她安心养病,过两天我去看她。” “好的,一定把温部长的问候带到,再次表示感谢。”说完,老教授就挂了电话。他将电话重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悄悄地回到病房,看着昏睡中的女儿,他的眼前浮现出女儿成长过程中的一点一滴,老泪,不禁又流了出来…… 彭长宜在回来的半路上,给丁一打电话,他当然打不通了,他不知道丁一为什么突然关机了,更不知道丁一昨天夜里被爸爸接走的事,他不禁有些沮丧,回到亢州后,已经接近中午12点钟了,他没有回家,而是按照惯例,直奔亢州酒店,部长在那里等他。 他进来的时候,正好碰见王圆接雯雯下班回来。王圆看见彭长宜的车进来了,就跟雯雯说:“是彭叔儿,怎么这个点回来了?”他和雯雯就下了车,叫道:“彭叔儿,今天怎么中午回来了?吃饭了吗?” “哪儿吃了,饿死我了,雯雯,怎么搞的?”说着,就又将雯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雯雯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肚子,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又嫌孩子长得慢,刚三个多月,您还指望他长多大呀?” 彭长宜“哈哈”地笑了。 王圆和雯雯陪着彭长宜,直接奔了四楼王家栋的房间,就见王家栋这次没有练书法,而是戴着老花镜在看书。看见彭长宜他们进来,就放下书本,摘下老花镜,说道:“今天太阳从哪边出来,怎么舍得上午回来了?”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好长时间不回了,想家啊!” 雯雯突然说道:“彭叔儿,我们昨天看见沈阿姨了,估计你到家后她就该跟你告我的状了。” 雯雯的话,弄得彭长宜和王家栋都有些不解。 彭长宜说:“怎么了?是你惹着她还是她惹着你了?” 雯雯说:“我惹着她了呗,昨天我冒犯她了,她肯定生气了。” 王家栋说:“雯雯,到底怎么回事?” 雯雯就将昨天跟丁一逛街,在肯德基餐厅碰见沈芳和袁小姶的事,叙述了一遍。 王家栋听后,抬头看着彭长宜,说:“这个小芳怎么回事?怎么跟姓袁的搅在一起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到家得说说她。” 彭长宜也是一肚子火,沈芳跟袁小姶搅在一起本身就令人上火,而且还帮着袁小姶攻击丁一,就更加的火,听部长这样说,他就说道:“唉,我早就说过她,她根本就不听,谁说话她都信,就我说话她不信,还蛮有理!” 王家栋说:“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彭长宜知道部长指的是什么,就说道:“自从她调到电力局后,她们就认识了,好像是为工地变压器增容的事,应该不是特意认识的,还是从工作开始。” 部长沉思了一下,说道:“看来不该把她调出来,更不该让她去那个地方。” 彭长宜说:“我不这么认为,这和工作性质没有关系,她那个人啊,天生就头脑简单,认识问题肤浅,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我总是说她,她根本就不能接受,在她眼里,我整个就是坏蛋,反而外人倒是好人。” “可能是你的方式有问题,既然能外人都能相信,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家里人?”说道这里,部长突然抬头看着彭长宜,说道:“她干嘛那么讨厌小丁?” 彭长宜有些心虚,说道:“我也不知道,有一回还是我在北城的时候,丁一在广院学习,回来准备毕业作品,我带她去采访北城搞玉米育种的邹子介,那天是周日,我在单位等丁一,让她看见了,打那以后,她的心眼就长不正了。” “哦,难怪。”王家栋若有所思地说道。 彭长宜急了,说道:“您这是什么话?天地良心,我可是什么都没做!” 雯雯笑了,说:“您已经做了,所以沈阿姨才帮着姓袁的说话。” “我做什么了?”彭长宜瞪着雯雯说道。 “您跟丁一接触了?您带她去采访了?这就够了。可能在别人眼里这很正常,但是在沈阿姨眼里,似乎就不正常了,所以,她就嫉妒丁一了?”雯雯振振有词地说道。 王圆捅了雯雯一下,说道:“彭叔儿,我去给你们安排饭。”说着,拉着雯雯就走了。 王家栋说:“小丁那孩子的确讨人喜欢,小芳嫉妒也是正常的,说明她心里有你,对你有担心,如果她心里没有你,也就不嫉妒小丁了,你看,我正在看司马迁的史记,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琢磨这句话……” 王家栋说着,重新戴上了老花镜,指着其中的一处文字说道:“你看,司马迁在史记里反复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女屋美恶,居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疑。故扁鹊以其伎见殃,仓公乃匿迹自隐而当刑。缇萦通尺牍,父得以后宁。故老子曰:美好者不祥之器,岂谓扁鹊等邪?若仓公者,可谓近之矣。’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吗?”他又摘下老花镜,看着彭长宜说道。 彭长宜从部长手里接过书,又仔细看了看,说道:“能意会到,要让我全面解释我可能解释不出来。”其实,彭长宜知道一个大概,但是部长今天故意挑出这两句来给他念,估计另有深意,所以,即便是能解释清他也不会解释了,他要听部长的解释。 果然部长说道:“对于这句话的理解,我刚才特地请教了温庆轩,温庆轩给我的解释就是:女子无所谓美丽丑陋,一旦进入宫廷就会被嫉妒;士人无所谓贤德与不贤德,一旦进入朝廷为官就会被别人不信任。因此,扁鹊因为自己高超的医术走向死亡,仓公独自隐居也难逃灾难。缇萦上书,愿以身代过,她的父亲才得到以后的安宁。因此,老子说:美丽的善良的东西是不详之物,难道说的是扁鹊那一类人吗?像仓公这样的,可以称之为与之相近啊。” 彭长宜听完部长的解释,说:“我的理解也和这个差不多。” 部长摘下老花镜,说道:“这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说明了‘出头的椽子先烂’,但是仓公决定隐居了,却也被株连了,如果不是他的女儿缇萦上书文帝,愿以身代罪,罪,不会被免。仔细读司马迁的话,会发现司马迁在这里倾诉了他个人的感慨与不平。就是司马迁本人也是无端被残害的,他就是因为替与匈奴作战的将军李陵说了几句公正话,结果汉武帝大怒,将司马迁处以宫刑。司马迁就是在这个处境下艰难地写作《史记》。所以说啊,丁一遭袁小姶和沈芳嫉妒那是必然的,因为她年轻、漂亮,因为她比他们善解人意,因为她比她们更讨人喜欢,即便她不和她们去争什么,也会遭到她们的嫉妒。比如我,我现在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但是没人拿我当病猫看,甚至有人还当我是暂时睡着了的狮子,我只要喘着气,就会碍他们的事,他们就会不踏实。” 040 有了江帆的联系电话(二) “哦?您为什么要这么认为?”彭长宜有些吃惊。 “呵呵。”部长合上了书,说道:“不是我为什么要这么认为,是因为有人这么让我认为,你没听说吗,锦安已经决定要动我了。” “动您?怎么动?”彭长宜更加吃惊。 “我得到消息说,准备让我去人大。” “哦——您说话怎么大喘气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怎么动呢?”彭长宜松了一口。 “这个意思早就有了,就是三源的事一出,给耽搁了。”部长站了起来,开始收拾茶几。准备吃饭。 彭长宜说道:“您去人大是早晚的事,我看不错,人大本来就是养老的地方,您到那里挺好的,有充分的时间练练书法,说不定不当副书记了,还能成就一位大书法家呢?” “哈哈,你放心,我就是真到了人大,我仍然是老虎,同样不会是病猫!” 那一刻,彭长宜感到部长的眼睛里露出了凌厉的光,他不禁有些担心,连忙开导他说道:“我看您到人大一忍不错,只要您不找别人的茬,别人是不会敢找您的茬的。明年,雯雯就会给您生个孙子,我看啊,您就享受天伦之乐吧,多美啊。” “哈哈,那是当然,只是怕有人不让我安生啊——”部长说道。 “安生不安生的还能怎么着?”彭长宜不敢说下去了,他似乎对部长有了一种隐隐的担心,毕竟,部长的事有些他知道,有些事他不知道,那些不知道的事,是不是就是别人不让他安生的依据? 服务人员把酒给他们倒好,菜给他们端了上来,他们俩边吃边聊。彭长宜双手端杯,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部长,我敬您。” 王家栋不解地看着他,说:“又没有外人,干嘛这么正经?” 彭长宜说道:“部长啊,我的心情您可能体会的不太深,您知道我从三源回来最心盛的不是回家见老婆孩子,而是回来见您,其次才是江市长,我不说您也知道,我和江市长的感情和您的有区别,他更多的时候是我的良师益友,但是您就不一样了,您是校长,是引导我成功毕业的校长,您还是父亲,是能给我温暖怀抱的父亲,我受委屈可以跟您来撒娇,我有了成绩,您能及时给我泼凉水让我清醒,我做错了您能给我包容,您是我人生路上的灯塔,没了您的照耀,我不知该怎么走好每一步。我希望我整个成长过程都有您来陪,不管您将来是离退还是变老,您就是我信念的支撑,所以,说到这儿,请允许长宜表个态,长宜不希望您有事,长宜也不希望您没事自己去生事,长宜只希望您健康、平安,看着我们长大变强!我相信,小圆跟我的心情也是一样的,世界上没有一个子女希望自己的父亲有事的,所以,让咱们去人大,咱们就去人大,让咱们靠边站,咱们就靠边站,毕竟这是大趋势,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不跟他们争,您就把长宜培养大,您就什么都有了。您想想,现在钱不用您挣,有小圆在挣,权力您也有,即便您将来有一天没有权力了,长宜还有,长宜的权力是您给的,长宜的权力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您的权力,这有什么不好?您干嘛非要当老虎呢?你就是当一只颐养天年、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猫又怎么了?有什么不好吗?” 彭长宜从来都没有跟部长说过这样的话,大都时候,他都是在听部长在说,因为,他从来都是在部长那里汲取养分,从来都没有感觉部长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几乎是言听计从。可是,今天王家栋一句“我仍然是老虎,同样不会是病猫”的话,却吓着了彭长宜,也勾起了彭长宜的无限感慨,想想江帆远走边关,他心里已经感到了孤单,所以,他从心里来说就特别担心部长再有什么事了。 他这段情真意切的话,令王家栋很激动,王家栋知道是自己刚才那句话吓着彭长宜了,没想到这小子真敏感,马上就来了这么一通话。王家栋是个眼睛很硬的人,此刻听了彭长宜发自肺腑的话后,眼圈居然红了,他端起杯,没有站起来,跟彭长宜碰了一下,故意说道:“小子,今天受什么刺激了,怎么想起跟我表白这些了。” 彭长宜仰头喝干了酒,说道:“没有,什么刺激也没有,我希望无论长宜走到哪儿,回到亢州后,都能在这里看到您等着我。” 彭长宜的眼圈红了,他相信,即便他不告诉部长自己的心情,凭部长的智慧,他也能洞悉到他的心情,彭长宜最初跟部长相处中,他就看出部长具备的那种高超的政治智慧,远不是他所及的,一开始,他就决定追随他,不跟他耍小心眼,百奸不如一忠,就是这个“忠”字,让彭长宜从部长那里得到了很多东西,也收获了一份宝贵的忘年交…… “哈哈,小子,别装了,我知道你受什么刺激了,放心,部长不会有事,也不会没事找事,你放宽心吧,还是那句话,我只要不找事,相信没有人敢找我的事。”王家栋自信地说道。 “我信,所以我才担心。”彭长宜又抹了一下眼角。 “哈哈,瞧你那点出息!”王家栋大声笑了,随后说道:“你是不是也想江帆了?他走后联系着吗?” 彭长宜伤感地说道:“联系几次都没联系上,他的手机不是停机就是空号,我也不知道他确切去了内蒙什么地方,总想打听打听,这段变故太大,也顾不过来。”彭长宜说道。 “哈哈,就知道是这种情况,给——”王家栋说着,从那本《史记》的书里,拿出一张小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还有电话号码。 彭长宜一惊,说道:“您怎么搞到的?” 王家栋说:“我仔细打听了一下他支边的前前后后,的确是他自愿的,没有任何领导暗示他,他走的是省里的指标,也就是,他如果回来,也不会再回到锦安市了,人事关系放在了省委组织部,并且,内蒙这个指标是从上面戴帽下来的,就是江帆的。所以说,他早就预谋好了这步棋,是主动支边的,当然,如果他这次能提亢州市委书记,估计他是不会去支边的,如果这次安排的位置不是这么不如意,他也不会走的。” 彭长宜点点头,他在心想又加上了一句,如果不是丁乃翔找他谈话,打死他也不会走的。只是,他不能将这话说出来而已。 彭长宜又跟部长汇报了这一段自己所有的工作情况,部长说:“你做得对,当前重中之重就是干部队伍的思想稳定,就是要继续开展工作,工作不能瘫痪,这是三源目前最大的政治,也是你最大的政治,你做好了这一点,就是最大的功绩。功绩是什么?功绩就是一个干部的成就,就是升迁的资本,就是竞争的实力。将来让你接任书记也不是没有可能,就是不让你接任书记,现在让你主持全面工作,你就要做好全面工作,显示你主持全面工作的水平和能力。这一段还是少往回跑,尽心才是,尽心做好眼前的事,莫问前程。说哪一天来了书记了,你再退回到政府这一边来,继续当你的县长,这样,领导也会高看你的。” 彭长宜不住地点头,说道:“您就是长宜的定盘星啊!”说着,又端杯敬部长酒。 部长喝了一口,继续说道:“鉴于目前三源的实际情况,有一点你必须要把握好,那就是千万别给那些有钱人当了奴才。我为什么这样说,因为邬友福是,你们那个常务副县长是,邬友福是因为涉嫌毒品进去的,但是我怀疑,上边之所以以这个名义把他弄进去,也是挡北京郄老的嘴,让郄老不好为他说情。我敢保证,邬友福有受贿的重大嫌疑,即便没有王八汤这件事,锦安也会有多重理由让他进去的,放摆着的理由就是给黑恶势力当保护伞。实际我感到,他的主要问题还是受贿,因为受了贿,才会给黑恶势力当保护伞。所以,他的教训就是你的教训,你永远都要记住,人,只要有一次受贿的经历,就会想第二次,就跟毒瘾一样,受贿,也会上瘾。所以,你一定要把握好第一次。” 040 有了江帆的联系电话(三) 彭长宜重重地点着头,认真地倾听着。 “你没看到吗?现在社会的实际情况这样,古代,文士们都兴养门客;改革开放后,大款为了显示自己,都兴养小蜜;现在呢,你再看,大款都兴养领导干部了,这是很危险的潮流,直接危害到政权的稳定,党中央不会任其这样发展下去的,最近落网的那些高官,表面上是因为情人反目,实际上,还是因为腐.败变节!情人,哼,只是个由头罢了。仔细分析一下,怎么都是情人举报?可能吗?所以,你千万要注意,注意把好第一道关,同时,还要告诫小芳,替你把好第一道关。” 彭长宜说:“您说的太对了,非常符合我的心气儿,我会注意的。” “还有。”部长又说道:“你当初到三源时我就反复嘱咐过你,升迁,升迁是你45岁之前主要做的事,要时刻向着这个主体目标努力,凡是有碍你升迁的事,都不要做,因为,成长需要成本,升迁同样需要成本,而贯穿这个成本中主要因素就是时间。时间,你懂吗?时间是你升迁成长的过程长最根本的成本支出,对时间的珍惜就是对成本的节约,所以,任何闪失和耽误成长的事都不要做。今天我这话,在你离退之前都有效,你必须引起注意。也有这样的可能,咱们什么违法乱纪的事都没做,一直都兢兢业业、踏踏实实地工作,几十年兴许都在原地踏步,没有升上半格,这样的情况很多,一点都不新鲜,但是记住,那也不要气馁,只要你有良好的基础,组织不用咱,那是组织的事,但绝不能给组织制造不用你的理由。” 彭长宜不住地点头。 “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组织工作了,深深地知道组织是什么,这是咱们在屋里说话,没有外人听见。前两天,我看到一篇文章,那里面有这样一段话,想想,的确是那么回事,你听,组织,就是在你遇到难事时对你说:我们无能为力;在你遭遇用人不公时对你说:你要正确对待;在你合法权益受到侵害时对你说:你要顾全大局;在你受到诬陷时对你说:你要相信组织!” “哈哈哈。”彭长宜大笑,他感到王家栋今天太可爱了,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一般情况下,给他灌输的都是很严肃的东西,没想到,他今天居然也说这样的话了,就说道:“您说得太对了,太是那么回事了。”彭长宜笑得眼泪出来了。 王家栋没有笑,他却严肃地说道:“这不是我说的,是那篇文章里说的。我给你说这些的目的不是让你笑,是要让你记住,组织可以闲着你不用,但是不许你有污点,你只要有了污点,大多情况下就是被拿下。为了节约你成长的时间成本,大小事都不可儿戏。” 彭长宜说道:“长宜记住了,保证做到,如果做不到,就辜负了您的良苦用心了。”说着,举杯向部长示意了一下,就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我有一事想请教您,我想明天去北京看看郄允才,我打电话着,是他家保姆接的,说是张明秀已经离开郄老了,我想去看看,但是又担心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诟病。” 王家栋想了想说道:“你去北京,有必要大张旗鼓宣传吗?完全可以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吗?官场上做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越隐蔽越好。你看他,一来尽尽心意,二来有些事情也可能揭开谜底,这叫知己知彼,郄允才这条路他邬友福走到头了,你照样可以接着走,官场中人,要善于给自己多开辟几条通天的路,这极有可能就是你未来的政治资源。”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好,那我明天起早直接去医院看他。我要考虑一下带点什么礼物去。” 部长说:“别想了,我这里正好有两棵野山参你带去吧。” “那可不行,那是好东西,还是您留着用吧,老革命家里什么都不会缺,我就随便买几样水果就行了。” “我年龄又不大,身体也没啥毛病,用那玩意没用。”说着,王家栋就起身,从大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两个红绒锦盒,里面是两只用棉线固定的山参,所有根须都完好无损。 彭长宜看着,有些舍不得,说道:“这个,我真的不能要,您留着用吧,要不我还是买些营养品吧。” 王家栋一瞪眼,说道:“放我这儿也没用,等我老了,需要这东西补了,你再给我买不就得了,现在你先拿去用,省得放时间长了长虫。” 彭长宜想想,不拿也不合适,就接了过来,说道:“那行,我以后再给您买。” 他们喝完酒,王家栋就去单位上班去了,彭长宜到洗浴中心洗了个澡,做了做按摩,晚上又召集寇京海、姚斌、黄金、林岩等人聚了聚,夜里快十点多才回家。 彭长宜回到家,首先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女儿娜娜的房门,见里面没有女儿,彭长宜就知道女儿肯定又是鸠占鹊巢了。他脱去外套后,走进了卧室,沈芳正在披衣穿鞋要出来。 彭长宜果然看见了女儿睡在了他的位置上,就咧嘴笑了。 沈芳说:“又这么晚回来?孩子都等你半天了,实在困得不行才睡的。” 彭长宜说:“我好长时间不回来了,跟部长呆会,又跟老寇他们几个聚了聚。” “别找客观理由了,外边总比家里有吸引力,该睡觉了你不得不回来就是了。”沈芳从来就没有说过让彭长宜听着心里舒服的话。 彭长宜也习惯了,他不跟她计较,就弯身亲了女儿一下,沈芳过来就要抱走女儿,彭长宜说道:“别,就让她在这儿睡吧,一会我去书房睡。” 听他这么说,沈芳就不再抱女儿了,而是跟着彭长宜来到了书房,尽管彭长宜不经常在家,但是沈芳永远都能将家里的角角落落收拾的干净整洁,书房应该是平时进人最少的地方,但仍然干干净净,床上的床单和被罩永远都是一尘不染,书柜里码放的书永远都是整整齐齐。 彭长宜换上睡衣,就要上床睡觉,沈芳推了他一把,说道:“去,洗澡去。” 彭长宜说:“你推我干嘛,我在酒店早就洗过了,再洗皮就掉了。” 沈芳笑了一下,说道:“就知道耍贫嘴。” 彭长宜趟在床上,盖过薄被,他又拉沈芳进了被窝,把沈芳搂进怀里,就闭着眼开始抚摸她。 沈芳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突然说道:“你去酒店看见雯雯在哪儿了吗?” 彭长宜闭着眼睛,说道:“嗯,看见了。” 沈芳说道:“雯雯现在的行情可真是看涨,仗着给老王家怀了孕,你看现在狂的,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听沈芳这样说,彭长宜就慢慢地停止了手的动作,他想起在酒店时,雯雯跟他说的她和丁一遇到袁小姶和沈芳的事来,就睁开眼睛,说道:“我都听说了,你也是,怎么又跟那个姓袁的搅合到了一起?” 沈芳一听彭长宜这话,就尖声说道:“什么叫我跟姓袁的搅合在一起?你这么快就听说了?是不是那个小狐狸精告诉你的?” 彭长宜盯着沈芳突然变得激动的脸,说道:“你瞎说什么呀?谁是狐狸精?还小?”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 沈芳没有乐,她继续逼问道:“别打岔,回答我,是不是?” “不是!”彭长宜赌气说道。 “那你听谁说的?” “你说我听说的,你刚才提谁来着,我是吃饭时听说的,人家孩子觉得冒犯你了,不好意思,跟我提起的。”彭长宜说道。 沈芳放了心,她清楚不是小狐狸精告诉的彭长宜,而是雯雯在酒店跟彭长宜说的。 彭长宜又问道:“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又跟姓袁的搅在一起了?我记得为这个问题我嘱咐过你。” 沈芳说:“我不是要跟姓袁的搅在一起,是她前些日子出国,给我带了礼品回来,是一个名牌包,我想,怎么也得回谢回谢人家啊?但一想,人家什么都不缺,后来在我坚持下,人家才说,那就请我去吃肯德基吧。就这样,我们俩去了肯德基,刚一进门,就看到那个姓丁的和雯雯在一起。开始我什么都没说,袁小姶见了她就跟蝇子喝了醋一样,眼睛都直了,直奔她而去。雯雯也可能怕出事,拉起丁一就走。袁小姶就追了出去,说了丁一几句,说几句就说几句呗,你偷了人家男人,还不兴人家说几句了?结果雯雯站出来帮腔,我就说了雯雯几句,雯雯又把矛头指向我了,还说了我几句,这个臭丫头,还真的以为自个是乌鸡变成了金凤凰了呢?哼,小人得势!” 041 教训沈芳(一) 彭长宜没有了和沈芳亲热的兴趣,说道:“我记得咱们家的钱都在你哪儿吧?” “在呀,怎么了?你用钱吗?”沈芳不解,问道。 彭长宜不理会她,而是继续说:“我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的了?” 沈芳似乎琢磨出道道来了,说道:“哪样都没少啊?你什么意思?” 彭长宜果断地说道:“我的意思你明天把那个包给姓袁的送回去,咱们不要她的东西。” 沈芳一听就生气地说道:“彭长宜,你也太霸道了,你跟江帆好就行,我跟袁小姶好怎么就不成了?” “这是两回事。”彭长宜提高了声音说道。 “这是一回事。”沈芳的声音比他更高。 “两回事。”彭长宜坚持着说道。 “一回事。”沈芳也在坚持,并且理直气壮。 彭长宜一听,不吭声了,背过身去,闭上了眼睛,给了她一个后背,就不再理她了。 这么多年来,每当夫妻俩言语不和的时候,彭长宜都会采取挂免战牌的方式,但是沈芳知道,他不是积极地停战,而是消极抵抗,尽管他闭了嘴,他心里是不服气说不过自己才闭嘴,不大代表他理亏词穷。可是沈芳最怕他来这一手,每当这种时候,你说什么他都不听你的了,不跟你吵,也不跟你闹,就跟瞬间成了哑巴一样,这样一来,沈芳就摸不着彭长宜的脉了。沈芳不怕吵,吵多欢都不怕,就怕彭长宜当哑巴。此时,她见彭长宜背过身,就赶紧扳过他,吼道:“没当你理亏词穷的时候,就来这一套,装哑巴!” 彭长宜睁开眼,冲她拱起双手,说道:“对不起,我错了,我要睡觉。”说着,就又背过身去。 沈芳不服,用力又将他板过来,说道:“不行,说清楚再睡。不说清楚你别想睡!” 彭长宜当然不希望她大吼大叫的了,就顺势转过身,压低声音说道:“我都承认错误了,我没理,不该干涉你交友,还不行吗?你还要怎么着,大呼小叫的,吵到孩子!” 沈芳知道他有情绪,不是真心认错,就说:“吵到就吵到,你今天必须说清楚,不然别想睡觉。” 彭长宜坐了起来,扭头看着她,仍然低声说道:“非要说清楚?” “非要!”沈芳声音仍然很高。 彭长宜挪揄到:“有理不在声高,半夜三更的你嚷什么?就不怕把鬼招来?” 沈芳噗嗤一笑,随后,一巴掌又落在彭长宜的后背上。 彭长宜也笑了一下,心平气和地说道:“小芳,尽管你现在到了电力局,又在办公室工作,接触到社会上的一些事,但是你经验不足,难免被人利用,有的时候被人利用了,你未必觉察得出,听我的,把东西给她还回去,以后我给你买更好的,或者你看上了更好的,自己买,钱都在你那里,你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吗,我又没有问过咱家钱的事,这是今天我对你的要求,你答应还,咱们就有的说,你不还,我也不再说什么,关灯睡觉。” 沈芳一听,他还是这样一副腔调,就急了,说道:“彭长宜,你能不能说理一些,我都接了人家的东西,怎么能再给她还回去?我这么大一个人,你这不是让我不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觉得也有道理,就郑重其事地说道:“行,不还也行,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一次都不许跟她来往,任何交往都不要有,不跟她吃饭,不跟她逛街,不许接受她任何的礼物。” 沈芳说道:“凭什么?我就不明白了,你跟江帆是好弟兄,为什么我就不能跟袁小姶是好姐妹?你该不会因为那个小狐狸精而恨袁小姶吧?” “混话!”彭长宜冲她冷不丁吼了一声。 沈芳吓了一跳,急赤白脸地说道:“你想吓死我呀?讨厌!” “我说你怎么就不长脑子呀,那个袁小姶是什么样的人,她对江帆做了什么,你难道连听都没听说过吗?” “我当然听说过,那都是让江帆和那个小狐狸精给逼的!她保卫自己的婚姻,就是行为过激点怎么了?还是江帆心里有鬼!今天说道这儿,我就告诉你,你要是敢这样欺负我,说不定有一天我比她更厉害!” 彭长宜一见她又把话题引自己身上来了,就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说道:“什么过激点?她那是对江帆的犯罪!”彭长宜气愤地说道。 “犯罪?如果真是犯罪的话,江帆早就去告她了,恨不得立刻置她于死地呢?正好借口离婚呢。” 彭长宜感觉他现在跟沈芳简直就没法沟通了,拿着不是当理说,他就说道:“你以为江帆跟她一样啊?江帆顾忌太多,不跟她一般见识,要是我,早收拾她了。” “啪!”彭长宜的背上挨了沈芳一巴掌。 彭长宜瞪着她,说道:“干什么你?” “你说我干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收拾我了?” 彭长宜皱着眉头,说道:“你看问题正常一点行不行?我是打比方,你听不懂中国话呀?” “我就是听懂了中国话,才知道你就是说给我听的。我告诉你,你跟江帆就是一路货色,踩着老婆的肩膀爬上去了,现在回头又看老婆不好了,想一脚蹬开了,告诉你们,没门!” 彭长宜一听这话就来气了,说道:“沈芳,你把话说明白一点,谁踩着老婆爬上去了?” 沈芳脸一红,说道:“是谁谁知道,现在看不上老婆了,早会干嘛去了?当初是穷小子的时候怎么不说呀?” 彭长宜一听,就更来气了,说道:“你这话是在说江帆还是在说我?” 沈芳白了他一眼,说道:“谁吃心我就是在说谁。” 彭长宜说道:“沈芳,你讲讲道理行不行,就算当初你妈把我从学校调出来,我爬到了现在,那也不能天天挂在嘴上拿出来说不是,人有脸,树有皮,我当年是穷小子一个,你下嫁了,可这是你愿意的呀,我也没去你家抢婚不是?再说了,施恩不图报,那要是你天天拿这个说事的话,我就会怀疑你们当初的动机,你们当初是看上了我的潜力,才愿意嫁我的,如果我百屁不是,傻子一个,你还会嫁吗?你说我们都是仗着老婆的势力爬上去的,那我还说你们是投资了一座金矿呢,公平交易,谁也别说谁吃亏,这叫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 沈芳急了,说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妈把我嫁给你,是她投资了一座金矿,我就是她的投资了?” 彭长宜说:“我打的是比方,你要是这么理解也对。”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们结婚是互相利用了,一点感情都没有?”沈芳的眼圈就红了。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这要取决于你是站在哪个角度认识这个问题,你要是非把自己想不值钱了,我也没办法。”彭长宜赌气说道。 “彭长宜,你不是东西!”沈芳说着,就抓起枕头摔在彭长宜的头上。 彭长宜火了,嚷道:“你疯了,还让人睡不睡觉?” “我就是疯了,就不让你睡!”说着,又抓起枕头冲彭长宜打了过去。 彭长宜冲她吼道:“有完没完你?” “没完,没完。”沈芳一连说了好几句。 彭长宜说道:“就知道你跟什么人学什么人,跟精神病在一块早晚得变疯咬人!” “我就跟就跟,袁小姶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沈芳恨恨地嚷道。 彭长宜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沈芳便把他摁下,说道:“你今天如果出了这间屋子,就永远都不许进这个家门。” 041 教训沈芳(二) 彭长宜果真没有走,他倒不是怕沈芳,而且觉得今晚的吵架实在没有任何意义,毕竟他好长时间不回来了,沈芳一人带孩子也蛮辛苦的,而且她的工作明显比以前累多了,所以,他不想跟她吵架。她可以说让自己永远都不回这个家的话,但是,你如果真的不回这个家了,那肯定是不行的。 沈芳见彭长宜果真被自己的话吓住了,就说道:“我早就知道你看不上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江帆走了,你就有机会对那个小狐狸精下手了,所以看着我不顺眼了,你早干嘛去了?”说着,竟然委屈地哭了起来。 彭长宜失去了耐心,说道:“沈芳,你真让我寒心。”说着,走出书房,躺在了女儿的小床上。 沈芳在里面的书房哭了一会后,“嘭”地开门,又“嘭”地关上,回卧室跟女儿睡去了。 彭长宜没了困意,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不禁在心里有些唉声叹气…… 他想到了丁一,想到了被袁小姶和沈芳这两个女人夹击下,是怎么挺过来的,市长啊市长,您这是何苦啊? 彭长宜忽然想到了部长给他的写有江帆地址和电话号码的纸条,他掏了出来,很明显,这是个座机,晚上肯定没人接,他就把这个纸条重新塞进手包,使劲地闭上了眼睛…… 早上,彭长宜老早就被女儿鼓捣醒了,他睁开了眼,正好看见娜娜那对漆黑的眼睛正在看着他。彭长宜伸出胳膊,抱了一下女儿,说道:“上学去呀?” 女儿摇摇头,彭长宜这才想起今天是礼拜六,不上学。 “洗脸了吗?” 女儿摇摇头。 “吃饭了吗?” 女儿又摇摇头。 彭长宜说道:“就会摇头,你不会说话呀?” 娜娜说:“会说。”娜娜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和妈妈吵架了?” 彭长宜愣了一下,说道:“妈妈告诉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观察出来的,因为你没有和妈妈在一起睡觉。”娜娜小大人似的说道。 彭长宜笑了,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说道:“那是因为你把我的位置占了。” 娜娜认真地说道:“不对,妈妈昨天晚上哭着,她的眼睛肿了。” 彭长宜说:“她那是眼睛里进沙子了,我还帮她揉半天呢,没揉出来,估计沙子在她眼里住下了。” 女儿嘻嘻地笑了,说道:“妈妈让我问你,今天是你带我还是我去姥姥家。” 彭长宜说:“妈妈干嘛去?” “妈妈今天照常上班,而且中午要接待上级领导。”娜娜有板有眼地说道。 上级领导往往是利用双休日的时间下来,以各种检查、路过的名义,带着家属来占便宜,沈芳在办公室,上级来人肯定她要搞接待工作,这个情况彭长宜知道,他就伸出小手,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脑袋,说:“那你就去姥姥家吧,一会爸爸要去北京办事。” 娜娜“嗯”了一声,又问道:“爸爸,你是不是有女人了?” 彭长宜一听,噌地坐起,说道:“你听谁说的?” 娜娜说,“昨天晚上你们吵架我听见了。” “你听见什么了?” “我听见了小狐狸精……” 彭长宜说:“别听妈妈的,她总是瞎说,别说是狐狸精,爸爸要是你能养只狐狸也不错了,狐狸很好玩的,毛茸茸的,比松鼠大多了,而且皮毛昂贵。以后,爸爸带你去看狐狸养殖场,抓只小狐狸给你玩,你看看能不能把它养成精——”说着,手就伸到了娜娜咯吱窝下。 娜娜连忙夹紧了胳肢窝,不让爸爸咯吱到自己,她笑着说:“妈妈说了,如果你要是有了女人,就让我不理你了。” “娜娜,妈妈这样说是不对的,爸爸的确有女人,你看,妈妈是女人,你也是女人,对不对?” 娜娜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爸爸除了你们,还有爸爸的妈妈,爸爸的妈妈也是女人,但是爸爸的妈妈去世了,爸爸的姐姐也是女人,爸爸怎么因为有了妈妈,就不要奶奶和姐姐了?所以,妈妈这样说是不对的,以后妈妈再说这个问题,娜娜要批评妈妈。” 娜娜点着头,说:“行。” 彭长宜笑了,说道:“去洗脸吧,爸爸要起床,一会还要赶路。” 娜娜显然是得到了充分的依据,蹦跶着就出去了。 彭长宜接了老顾后,就奔北京方向去了。 他在半路上,给郄老的家里打了电话,电话还是郄老家的保姆接的。彭长宜说道:“阿姨,我是三源县的彭长宜,我想去医院看望郄老,请问他在哪家医院?” 那个保姆犹豫了一下说道:“他不让人探望。” 彭长宜笑了,说道:“阿姨,您跟他说,就说彭长宜强烈要求去看望他,他要是知道是我来了,保证会见我,另外,我这里还有他老人家的一部分照片,他嘱咐我,一定要给他送去。” 保姆听了,就说道:“那好,我给你请示一下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彭长宜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不是郄老家的电话,就接通了,说道:“喂,你好,我是彭长宜,请问您……” “彭长宜,你还能想起我来?” 彭长宜一听,是郄老的声音,他赶忙说道:“郄老,看您说的,对于您,我是从来都不需要特别想起,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您,总想去看您,总是没有比较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抽出功夫来了,您又病了,我说我心里最近怎么总是七上八下的?原来是您病了,才知道我心里其实也是想您了,我今天特意去北京看您,已经在半路上了,唉,没想到您还拒载。” “哈哈哈哈。”郄老一听,开心地大笑,这段,北京媒体正在报道出租车拒载短途客人的事,没想到彭长宜把这个词用在了这里,郄老笑过后说道:“小彭啊,我都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好吧,来吧来吧,我住在北京医院,你进门后就有人把你领进来了。”郄老的语气里有了明显的兴奋。 挂了电话后,彭长宜的脑袋就开始不闲着了,他在想葛兆国和邬友福出事的前前后后,怎么就没听说郄老出来给他们活动?是自己消息闭塞还是郄老根本就没管?他为什么不管呢?是无能为力吗? 似乎说他无能为力又不对,矿难那么大的事,郄老都能给他们上上下下地摆平,甚至直到现在,翟炳德也不让彭长宜去翻矿难的旧账,只是不知道这次省里组织的打黑行动中,将来如果给二黑定罪,矿难这事会不会有所涉及? 他正在想得出神,电话又响了,是岳母家的电话。彭长宜接通后,就传来岳母的声音,岳母说道: “长宜,我是妈妈。” “哦,妈……妈,您有事吗?”好长时间彭长宜没有跟岳母叫妈妈了,一时间还有些不顺口。 好在岳母没有在意他的顺口不顺口,继续说道:“长宜啊,我刚从你家回来,昨天就听说你要回来,我就想今天早上去你家,见你一面,有些话我也想当面跟你说说,但是不巧,你去北京了。刚才,小芳跟我说了你们俩昨天晚上吵架的事,尽管她强调了她的理由,但显然她是拿着不是当理说。长宜啊,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向着我闺女说话的,我刚才就狠狠地批评了她,把她说哭了,她是哭着上班去的。” 岳母顿了顿又说道:“她的缺点和错误咱们先放一边不说了,我今天就想批评批评你,好长时间我都想找你谈谈,但是,你回来的太晚,礼拜六礼拜天你就来家里,也有些不忍说你们,因为你毕竟不常回来。” 041 教训沈芳(三) 彭长宜说道:“妈妈,长宜听着呢,您尽管批评。” 岳母说:“长宜啊,妈妈跟你说的中心意思就是,你不能光顾着自己进步,也要注意家属的进步,《朱子家训》里早就说过: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对症下药,量体裁衣。长宜,我今天不想跟你说小芳的错误,只想说你。” “好的,您说吧。”彭长宜说道。 岳母叹了一口气说:“长宜,你跟江帆是要好的朋友,他为什么走到今天,难道你没从江帆的身上看到教训吗?一个家庭是否稳定,那是直接影响到这个官员的政治生命和政治前途的,这一点你千万别忽视了,据我分析,你和小芳没有深的裂痕,都是一些言语上的不合,还有,就是对人对事的意见不一,这本身没有什么,但是如果你不加以矫正的话,有可能就会使你们越来越远,你要想法设法让小芳跟上你,跟你步调一致,有的时候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兴许就会酿成大错。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一直以来,岳母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类似这样的话。其实,岳母很少插手他们的家务事,但是彭长宜却总是感觉岳母的影子在他家无处不在,仔细想想,都是平常沈芳总是拿她妈妈说事,其实她妈妈给他们夫妻还是留有很大空间的,所以彭长宜对岳父岳母还是非常敬重的,他此时听了岳母的话,由衷地说道:“妈,您说得对极了,我的确做得不够,总认为她的唠叨烦人,就没有兴趣跟她交流了,等我回来后,跟她好好谈谈。” 岳母见彭长宜的态度很真诚,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就继续说道:“要谈,必须要谈,心平气和地谈,我知道自个闺女的毛病,但是她的品质不坏,只是看问题和认识问题有局限,她和江帆的老婆不是一路人,但如果你现在不加以引导和教育,她变成袁小姶那样的女人也不是不可能,这都是说不好的事。所以,你要勤跟小芳沟通,你在外不容易,她也不容易,你要像跟朋友相处那样跟她相处。你看,谁都知道你彭长宜实在、正直、仗义,可是为什么小芳就不这样认为呢?她反而认为你自私?这是为什么?需要你认真地反思一下。” 岳母的话确实说得彭长宜心服口服,的确是这样,自己在外可以说人缘很好,有口皆碑,可是沈芳从来不这样认为自己,经常是抱怨他自私,但他又不知道自己的自私到底表现在什么地方?症结在哪儿?想到这里,彭长宜就说道:“是的,您说得太对了,我的确做得不够,这一点我也是经常反思,但就是不知问题在哪儿?”彭长宜由衷地说道。 岳母心平气和地说道:“很明显啊,你想,钱,小芳拿着,她当家作主,可以说她怎么花你从不过问,家里吃的用的都是你张罗,除去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点事,小芳几乎是不操什么大心的,尽管这样,她还口口声声地说你自私,为什么?无非就是你关心不够。” 岳母见彭长宜没有反驳,就继续说道:“为什么这样说?你想,作为你的朋友,你都能三天两头地想起,打打电话、聚聚餐,维系一下感情,为什么对自己的老婆就做不到呢?有些小恩小惠的对自己老婆同意适用,你不要认为家里人,犯不上这样,不对,家里人,有时候也得这样,该用得用,勤打着电话,勤问候一些,勤关心一些,这些就都有了,女人,其实是经不住什么的,说白了,像小芳这样是最好哄的了,没什么心机,所有的喜怒哀乐一目了然,头脑比较简单。” “长宜啊,远则生怨,你的确该注意了,不是妈妈批评你,这方面你的确做得不够。每天晚上头睡觉前,有事没事的往家里打个电话,多关心一些,多体贴一些,不然你们这样非常容易产生距离。长宜,家里,跟你的单位是一样的,也是需要你用用心思的,咱们不说经营家庭,那样显得太生硬,但是,家庭,同样需要你动动脑筋,费费口舌的,许多夫妻都是由于沟通障碍,彼此才产生隔阂的,而不是他在外面有没有女人,长宜,你说妈妈说得对不对?” 好长时间以来,从没有人这么掰开揉碎地给他剖析他们夫妻之间存在的问题,彭长宜认为岳母不愧是做政治思想工作的领导,说得句句在理,重要的是彭长宜心服口服,没有似乎反驳的理由,而且,经岳母这么一说,平时自己看不上沈芳的那些缺点,反而不是缺点了,即便是缺点,也是自己造成的,因为自己比她水平高,见识广,出现问题,必然是自己的责任,他赶紧附和着岳母说道:“妈妈,您说得太对了,长宜记住了,回去一定按着您说的试着去做。” 岳母亲切地说道:“记住就好,总之,妈妈不希望你们有什么问题,希望你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的。” “会的,请妈妈放心,谢谢您。” 挂了岳母的电话,彭长宜就皱起了眉头,尽管岳母说得句句在理,甚至彭长宜没有分辨的理由,但是如果面对沈芳,估计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了。因为沈芳太善于拿着不是当理说了。他不是不明白一个官员家庭稳定的重要性,他也曾经想试着去改变,但就是和她交流不了,没说两句话,保证就变味。所以,彭长宜大都采取的就是回避。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给你一个耳朵,再不行就走,躲开污染源,不听了。 自从沈芳和袁小姶认识后,又为她的胡搅蛮缠找了一个理论依据,那就是他当初是凭借她妈妈的关系才调到市委组织部,才有了今天。尽管这种优越感以前沈芳也有过,但是她很少说出口过,现在倒好,动不动就挂在嘴边,动不动就拿出来进行抨击,每当她流露出这个意思后,就会令彭长宜非常反感不舒服,说实在的,是一种从心底深处的反感。别说是夫妻,就是一对好朋友,其中一个给另一个帮了忙,如果这一个总是跟那个说,当初如果没有我你就怎么怎么地的话,估计,到后来他的忙也是白帮了,朋友肯定做不长久了。 夫妻本来就是一体,何况,彭长宜是结婚在前,调动工作是在之后,这种情况下,的确难以划分施舍和被施舍的关系,既然是整体,那么就谈不上谁沾谁的光,谁占谁的便宜。尽管他知道沈芳说这话也是外强中干,她最终害怕的还是自己变心,但总是这样挂明目张胆地挂在嘴边的提醒,也很让人生厌。 他们来到了北京医院,他们的车刚进了大门口,立刻就有一个穿军装的人前来说话:“请问,是三源彭县长的车吗?” 老顾连忙说道:“是,我们是。” “我给你们带路。”说着,那个人就上了车,跟彭长宜握手后,就开始指挥老顾左拐右拐地来到了医院后面住院部的一个小停车场。 彭长宜这才想起,许多国家领导人都在这个医院走完最后生命历程的,其中,就有敬爱的周总理。 那个军人把他们带到了病房,彭长宜发现,这才是名副其实的特需病房,条件自然不是三源特需病房所能比拟的,不说那些硬件设施,就从医护人员那专业素质和整个病区透出的那种氛围中,你就能感到这里住着的都是高级干部。 彭长宜手里捧着部长给的两个紫红色的锦盒,跟在这个人的身后。那个人推开一扇门,请彭长宜进去。彭长宜进来后,看见郄老正半躺在床上,半眯着眼,旁边有个小护士在给他念报纸,小护士见来了客人,连忙站起身,微笑着跟彭长宜说道:“首长好。” 彭长宜向她点头致意。 小护士便轻轻地走了出去。 彭长宜连忙走到床前,伸出手握住了郄老的手,握住老人手的那一刻,彭长宜感到老人的手有些骨瘦如柴的感觉,尽管脸色不像得了什么大病的样子,但比春天去三源时明显的消瘦和苍老。 彭长宜说道:“郄老啊,您这是怎么了?就是想让我来看您也没必要住进医院啊?您吱一声我就来了。” 郄老慢慢地坐了起来,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哈哈大笑,说道:“小彭啊,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我的开心果了,早知道见到你我这么开心,早就叫你来了。” 彭长宜不高兴了,说道:“什么叫早知道?难道您春天见我不高兴吗?” 郄老的语气沉了沉,说道:“高兴,高兴啊。” 彭长宜坐下,说道:“这不结了?郄老啊,我看您气色和精神都很好,如果没有大碍,别在医院呆着了,跟我回三源,呼吸新鲜空气,让大李和二丫给您打菜疙瘩吃。” “唉,还真想吃了,还有大李铁匠铺对面的烧饼裹肉。”老人说完,咳嗽了几声。 彭长宜赶紧给他端过杯子,他喝了一口水,说道:“小彭,你们三源形势怎么样?” 彭长宜故意避重就轻地说道:“博物馆马上就要进入后期装修阶段,冬天布展,春天就可以对外开放,我想,到开展的时候,请您去剪彩,红色旅游工作整体进展顺利,最近,我把我秘书弄到旅游局去了,是副局长,他本身就是学旅游的,旅游局的班子一直不得力,今年又这么多工作,据他们说,今年的工作量相当于他们过去十年的总和。” 郄老认真地听着,说道:“是啊,如果不干事,躺在功劳簿上享福,别说十年,还得相当于二十年呢。” 彭长宜明显听出了郄老的弦外之音,就说道:“是啊,您说得太对了。另外,为了给明年的工作打基础,我们今年修路工程不少,乡乡都有动作。今年的工作量的确很大,冷不丁一下子忙起来了,好多基础干部甚至县里的领导都有些适应。” 郄老说道:“适应不了也得适应,不换思想就换人,别客气。” “呵呵,您说得太对了,我也是这么跟大伙儿说的,我说我在三源肯定不会干一辈子,我走的时候,三源的一草一木我都带不走,博物馆、公路,哪样也带不走,但是,你们却可以享用到这些实惠,你们的子子孙孙可以享用到,你们比我更没有理由不干。呵呵,我向来说话比较糙,不大会做循循善诱的政治思想工作,要么不说,要说就一步到位,我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大家觉得我说话实在,直接,所以,大都时候还是能听进去的。”彭长宜谦虚地说道。 郄老说:“往往实在的话比那些官话、套话更能打动人心。小彭啊,千万别学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这几天啊,不瞒你说,我也在时常反思,反思我到底对三源都做了什么?是帮了倒忙还是助纣为虐了?是帮坏人作恶还是我本身就是恶人?” 042 老革命受辱(一) 彭长宜一惊,他没有想到老人会说这样的话,就赶忙说道:“郄老,您当然是为三源人民做了许多有益的事,这些,三源人民心里都清楚……” 郄老挥了一下手,打断了他的话,说:“小彭,你刚才一进门时那话说得对,我的确没有大病,之所以躲到医院来,一来是清静,有利于我在这里自省,一来也是躲避那些登门求我说情的人。你刚才提到了大李和二丫,我最近也常常在想这两个人,想我师傅,若论高尚,我感觉我不及他们的十分之一。师傅明明知道我在北京,但就是不来找我,甚至嘱咐他的后人也不来找我,我现在就想,师傅才是明白人。他表面上是怨我,实际也是看透了好多事。大李和二丫肯定也想到这一层,即便我去三源他们都不露面,不肯为儿子的事来找我,通过邬友福和葛氏兄弟的教训来看,他们真是太明智了,做得太对了。我自认为比大李和丫丫有学问有水平,有些事却不如他们明白,而最为明白的还是我那死去的师傅……” 老人闭了一下眼睛,稍微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常常在想主席的诗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啊……” 彭长宜此刻感到,老人似乎有很深的痛楚和自责。 郄允才又说:“我记得前两年老窦就说过我,他说在三源这个问题上,我管得太多了。当时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服气,还说他为三源贡献的少,现在想想他说得对,我对三源的事儿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的确是干预的太多了,以至于地方官对我都有意见了,还告了我的状。” 彭长宜在这些问题上是不敢插嘴的,只能屏住呼吸听着。他见郄老又闭上了眼睛,就小声说道:“您不必太自责,是有些人自己没把路走好,这不怪您。” 郄老微微点点头,说道:“小彭,二丫的儿子是不是也受到了牵连?” “这个……”彭长宜一时语塞,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也说不大清楚,您知道的,这次都是上级来办案,许多涉案人员包括牵扯到的一些干部,都是由上级直接谈话,据我了解,他问题不太大,纪委找他去谈话,两天后就回来了,具体情况我没有过问。” “嗯,如果这孩子要真是有问题,那我就对不住二丫了——”老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沉重。 彭长宜说:“您干吗总是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啊,这和您没有关系,谁出事都和您没有关系。” 老人摆着手说道:“有关系,有关系啊,如果没有我庇护,邬友福和葛家这哥俩可能不会这么嚣张,不会这么横行霸道,就因为他们觉得上边有人,犯点事用点钱就能摆平,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有恃无恐,最终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所以说,某种程度上我也是罪人。” 这一点,彭长宜比较认可他的观点,所以,也就没表态,不想,老人突然睁开眼,看着彭长宜,说道:“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唯唯诺诺地说道:“呵呵,有那么一点点,但是,我坚信,您丝毫没有主观上的故意。” 老人冲他竖起大拇哥,说道:“你敢说真话,我佩服。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主观上的故意,但却起到了客观上的效果。就拿三源上次矿难来说吧,我本来觉察出了一些迹象,那段时间,明秀经常往外跑,还接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后来有些过去的老部下也跟我透露过,说是明秀在帮他们托门路想办法,我明明知道,但却没加以制止……” 老人的嘴唇有些颤抖,手也在抖,看得出,他很痛苦。 “长宜啊,你知道,人老了怕孤独,我老伴儿去世后,孩子们都各自抱着自己的日子过,尽管每周也回来看我,但毕竟是有时有晌,明秀来到我家后,任劳任怨,勤勤恳恳,老伴儿卧床的那段时间,都是她在伺候,她一人照顾我们两个人,我非常感激她,帮助她为家乡的亲戚做了许多事,帮了许多忙,这其中就有葛家两兄弟。后来,我老伴儿去世,明秀突然提出嫁给我,我当时很是诧异,坚决不同意,你知道,明秀比我小那么多,她的年龄和我的孙辈差不多,她各方面我都满意,就是这个年龄令我无法接受,但是她执意坚持,这样,两年后,我才答应……” 老人有些激动,彭长宜把水杯再次递到他的手上,他轻轻地挡了回来,接着说道:“我们没有举行婚礼,我唯恐周围的人笑话我是老牛啃嫩草,毕竟,我们年龄相差悬殊,结婚后一年,她生了孩子,你知道老年得子的心情吧,我当时觉得这是老天对我的惠顾,让我老有所乐,对他们娘俩的确是宠爱有加,也对明秀言听计从,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明秀在一点点地变了……她把我周围的关系摸得一清二楚,经常打着我的旗号办一些事情,尽管我有察觉,但是想她对我做得一切,也就没有管她,反正她也办不了什么大事。没想到,我的确低估了她,低估了她的办事能量,低估了背后给她出主意的人,唉,如果我早点加以制止就好了。” 彭长宜仍然不敢插嘴,他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其实,接下来的内容是他十分想知道的,他想知道在北京,邬友福、张明秀和郄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郄老深深地出了一口气,说道:“直到我的老部下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明秀居然带着邬友福去了中组部托门子,这下把我气坏了,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断然跟她发了脾气,对她约法三章。其实,我对她和邬友福之间的关系早就有怀疑,我家保姆早就告诉过我,但是没有引起我的注意。看在她曾经尽心尽力把老伴儿伺候走,而且又跟我生了孩子的份上,我就原谅了她,她跟邬友福的关系肯定是在我之前,这个,我不太计较,但是,这两个人太胆大包天,胆大包天啊!居然,居然,唉……” 老人说不下去了,激动地用手捶着床铺,嘴唇抖动的厉害。 彭长宜想到了羿楠拍的那些照片,这就说明,邬友福和张明秀的关系败露了,肯定是他们俩的事被郄老知道了。看着老人激动的表情,有些担心老人的身体吃不消,忙握过老人的手,揉搓着说道:“郄老,咱不说了,不说了。” “长宜,我要说,也许,有些话我只能跟你说,跟子女不能说,跟别人就更不能说了,万一我哪天去见了马克思,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明白我的人,我也就踏实了。你不用担心,该经的我都经过了,这点打击是打不倒我的。” 尽管他嘴上这样说,但是彭长宜看得出,这种打击,是有别于其它任何的打击,因为,已经打击到了这个老革命。 “你可能想象不到,居然他们,他们生了孩子……” “孩子?”彭长宜吃惊地说道。 “是的,我那个孩子,居然是……是邬友福的种!” “啊!”彭长宜着实吃了一惊! 尽管彭长宜知道邬友福和张明秀的关系,但是绝没有想到他们还有了孩子,而且这个孩子居然在老革命的眼皮底下长大,而且老革命还视为掌上明珠?的确是胆大包天!彭长宜不能沉默,如果自己沉默,或者不表现出吃惊,老革命就会认为他早就知道他们有染,知道他们有染而不上报给他,他就会认为自己戴绿帽子的早已经是尽人皆知,那样自尊心会更加的受到刺激,所以他既吃惊又气愤地说道:“真是胆大包天,胆大包天,当株,当株!” 果然,老人说道:“之前你也没听说吗?” 彭长宜说:“没有,一点都没听说,您要是不说,我真不知道邬友福这个混蛋还犯下如此大罪!可是,您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似乎稍稍平静了一些,说道:“孩子的事是他们的事情败露后,张明秀自己承认的,是她亲自告诉我的,她说邬友福也不知道这事。” 042 老革命受辱(二) “哦,看来她还是良心未泯。”彭长宜说道 老人冷笑了一下,说道:“良心未泯?哼,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可惜,她告诉我的目的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想气死我!” “啊?”彭长宜感到了吃惊。 “她是觉得我不去救邬友福他们了,跟我就大呼小叫,我当时还想,她肯为家乡人这样卖命,还有情可原,可是谁知道这里却另有隐情,原来,原来……”老人用手捶着床铺。 看来,郄老是实在说不出口了,彭长宜见状就握过他的手,赶忙说道:“不说了,咱不说了。” 老人的眼里有了愤恨和羞愧:“唉,我一生自认为没有做有愧良心的事,临了临了却遭到了这样的报应!”老人有些痛心疾首。 彭长宜握着老人的手,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人平静一下继续说道:“她离开时,我把存款都给了她,毕竟伺候我一场,我还破例去找了有关部门,为她说情,因为,以后她一个人带孩子生活,可能会很不容易,孩子没罪。我让她回三源,她不回,她的父母都不在了,她回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但是在北京生活成本太高了,她提出要我现在这个房子,我没答应,不是我舍不得给她,而是这个房子是公家的,我活着时我可以住,我死了公家是要收回的。后来我才知道,她在北京有房子,有两处房产,估计这次都得退出来,显然,她是买不起这两处房子的,是邬友福和葛家哥俩给她的好处。” 讲完,老人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回想我这一生,我做过许多好事,也做过许多错事,唉——所以小彭啊,如果你们博物馆开展的话,我求你,千万别让我去剪彩,另外,博物馆里如果有宣传我的内容,请你们拿掉,我对三源是有罪的。” 彭长宜认真地说道:“这个,我不同意,我们展示的是历史,您的那些故事都是真实的,是任何人也抹杀不了,您要将这部分内容拿掉,我是不能同意的,三源人民也是不能同意的。” 郄老见彭长宜神态严肃而认真,就恳切地说:“你不展示还好,你展示反而不好。” 彭长宜说:“郄老,您刚才也说过,您经历了血雨腥风的战争年代,又经历了建国后的多次震荡,眼下这点事对您来说应该不算什么,我想,您大可不必太在意。” 郄老说:“你说得有道理,但要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唉——恐怕这次二丫他们该笑话我喽——” “不会的,您在二丫他们心目中的形象是不可动摇的,二丫珍藏的您那件旧军衣,党史办的人找她好多次了,她都舍不得给,而且,每次都落泪,如果对那段历史和那段历史中的人没有深厚的阶级感情,那么大岁数了,她不会掉眼泪的。”彭长宜宽慰道。 老人听彭长宜这样说,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从床底下拿出一个鼓起来的信封,说道:“这是刚给我送来的几笔稿费,这样,你把个带给大李和二丫,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彭长宜说:“这可不行,这绝对不行,二丫肯定不会要的,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彭长宜说着,就又将信封塞到他的手里。 郄老说道:“长宜,到了我这个岁数是花不着钱了,钱对我没有任何意见,我生病国家报销,也就是一日三餐,一日三餐都吃不了什么东西,小米粥就行了,真的要钱没用,这个钱如果二丫不要,你就给想法给他们买几头猪或者给大李买个摩托三轮车,他回家上那个坡太费劲,我看北京的老人们有的用这种车,还可以带人,没事的时候,可以带着二丫去转悠。” 彭长宜听他这么说,就接过了信封,说道:“那也行,但是有一点我得跟您请示清楚,如果这钱我送不出去,到时给您还回来您可是不能怪我。” 郄老说:“他们如果不要,你就是你的水平问道,办事不力,我对你的评价就要打折扣。” 彭长宜笑了,收起那个信封。 这时,护士轻轻地走了进来,她步态轻盈,面带微笑,她走到老人身边,开始为老人例行检查,血压、体温、脉搏,测量完后,又轻声询问了一下老人的身体情况,然后又轻轻地走了出去。 老人靠在了床上,闭上眼睛,彭长宜感觉他心情很沉重,他忽然说道:“郄老,您还记得我给您照的照片吗?” “记得,你说给我送来,结果好长时间也不给我送来。”老人愠怒地责怪道。 彭长宜说:“太忙了,您走后,我们就开始修路,博物馆开工,一大摊子的事啊。” “理解,基层的同志要说辛苦,的的确确是辛苦,事无巨细,事必躬亲,我完全理解。照片呢,我看看。”老人睁开眼睛说道。 彭长宜赶紧从手包里掏出一大一小两个纸袋,小的纸袋是彭长宜在桃花谷给老人拍的,大的纸袋里有一张放大的照片,就是老人背对桃花谷的那张,老人精神矍铄,神态自然,有一种笑看众山小的气度。老人对这张照片爱不释手,说道: “小彭啊,我照了那么多的照片,穿军装的,不穿军装的,年轻时的和年老时的,只有这张我最喜欢,一来背后是我曾经浴血奋战的地方,二来这张神态真的很放松,很自然。呵呵,怎么样,这个老头还是能拿出去吧?”说着,就把照片离远了看。 彭长宜说:“当然能拿得出去,一看就是经过枪林弹雨的老革命,有一种岁月沉淀后的镇定自若、达观随性的胸怀和气度。” “哈哈,你很会恭维人啊!”郄老高兴地说道。 “我说得是事实,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连本人都不能!”彭长宜坚定地说道。 “哈哈。”老人听出了他话里有所指,就笑着说道:“好,我收回我刚才的话,博物馆里关于我的内容,你们愿意怎么搞就怎么搞吧。” 彭长宜也笑了。 老人又说:“我记得在三源的时候,我曾经给过你一个承诺,就是趁我在有生之年,还没有糊涂、说话还有些影响的时候,给你办一件事,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张嘴,等哪一天我真的见了马克思你可就后悔了?” 彭长宜很感动,说道:“我不后悔,您给了我精神力量,就是对我最大的惠顾。” 老人判定彭长宜不会提任何要求,就说道:“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干?” “今年不打算有新动作了,保持目前所有工程项目的正常进行就行了,当前最关键的是保持干部队伍的思想稳定,另外,我明年打算重修一个废弃的水库,这个水库我还没有时间研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被废弃,我想在冬闲的时候,研究一下这个水库,如果不是地质原因的话,就想把它重新修好,作用可以说是巨大的。” “哦?那邬友福为什么不修?”郄老问道。 “呵呵,这个我目前还不知道,早就有这个想法,一直没顾上,准备回去后调研一下。”彭长宜是不能随便评论一个下台的干部的,而且还是在老革命面前。 “我这个问题有些幼稚可笑,呵呵。”老人自嘲地笑了,说道:“这样,调研工作归你,如果立项困难的话我可以帮你,我天生就不是能闲着的人,总是张罗着一些事情。”郄老说道。 “太感谢您了,等我组织专家论证完后再跟您联系。”彭长宜说道。 彭长宜担心老人的身体,没有和他再聊下去,别了郄老后,就从北京赶了回来。为了弥合跟沈芳的距离,晚上,他想带沈芳和孩子出去吃顿饭,可是沈芳由于晚上单位还有招待任务,彭长宜就只好带着娜娜出来吃。 042 老革命受辱(三) 第二天,沈芳仍然要上班。彭长宜早上就早早地出去买了早点回来,不想,好心好意地想让沈芳省点力气,结果又挨了埋怨。沈芳说外面的不干净,彭长宜说油饼是经过高温炸过的,有什么不干净?有多少细菌也被炸死了。 一大早上两个人又不欢而散。 彭长宜见沈芳往出搬自行车,就上赶着说道:“我送你吧,别骑车了。” 沈芳没好气地说:“你送一回半回的管什么用,晚上我怎么回来?” 彭长宜说:“我明天起早走,晚上我接你。” 沈芳犹豫了一下,这才同意彭长宜去送。 彭长宜让娜娜在家等他,送完妈妈就回来,娜娜点头。 半路上,彭长宜说:“你这个工作太辛苦了,不行的话我去找找你们领导,你还是回局工会吧?” “干嘛?你什么目的?”沈芳尖声反问。 彭长宜一听,尽管眉头不由地皱起,但还是笑着说道:“我能有什么目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你不要太累,能多照顾一下娜娜。” “我就知道你是这个目的,自私!”沈芳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这叫自私吗?”彭长宜有些气。 “怎么不叫?你在外面干得有声有色,凭什么我就得窝在家里给你们当保姆?告诉你,我眼下非常喜欢这个工作,这个工作让我认识到了以前不曾认识到的人和事,我觉得非常有价值,有意思,长了许多见识,而且跟外面联系也很广泛,现在,只要有人说我这是彭长宜的爱人,我就来气,好像我沈芳一直生活在你背后似的?我要扭转这个局面。”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说你是彭长宜的爱人怎么了?彭长宜这个名字不至于给你抹黑吧?” “抹黑到不是,我是说,这几年总是在你背后,给你当保姆,你的知名度大,以后,说不定我要超过你的知名度,就连省里来人都说我们局长,说他找了一个能干的办公室主任。”沈芳洋洋自得起来, 彭长宜感觉沈芳对社会的认知的确幼稚,但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夫妻俩的确很难在短的时间内达成一致意见,就说道:“好,好,我希望你超过我,我希望以后我再回到亢州,别人见了我说,这是沈芳的家属。” “哈哈哈。”沈芳不由得开心地笑了。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 送完沈芳,彭长宜回到家里,娜娜在看动画片,他跟娜娜说:“你写完作业了吗?” 娜娜说:“我下午再写。” 彭长宜说:“这样,你写作业,我去打扫院子倒垃圾,咱俩比赛,等你写完作业,我干完活儿,我们一块看电视好不好?” 娜娜一听,很高兴地起身关掉电视,走进了她的屋子。 彭长宜找出一件洗得很干净的冬天烧锅炉穿的蓝大褂,穿上后,就拿起扫帚开始打扫院子,娜娜从门口探出头,说道:“爸爸,妈妈说了,第一遍用扫帚扫,第二遍用笤帚扫,这样才干净。” 彭长宜说道:“是的,遵命。” 娜娜咯咯一乐,就缩回了头。 彭长宜扫着扫着就放慢了速度,他放下了扫帚,就把蓝大褂脱在外面的晒条上,进了屋,从手包里拿出那个写着江帆电话号码的纸条,拨通了电话,但是,响了半天也没人接。他在心里埋怨道:市长,你说你没家没业的还歇什么礼拜天呀?不好好在单位值班。他叹了口气,就又拨了丁一的电话号码,丁一依然关机。他对着电话发了会愣,又重新出来,穿上蓝大褂,继续扫院子。 扫完两遍后,他刚要把垃圾车推出去,就见刘忠进来了。彭长宜便放下了垃圾车,说:“你先进屋,我洗把脸。”刘忠就走进了屋子。 彭长宜进屋后,首先把女儿的房门关上,然后给刘忠沏了一杯水,递给他烟,说道:“最近忙吗?” 刘忠说:“还好,你们是不是特别忙啊?好几个礼拜我看你都没回来,要不就是回来一天就走了,想找你聊会你都没工夫。” “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眼下又是非常时期,哪有时间往家跑啊。” “三源这场事影响不小,没你什么事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哪敢呀?那是人家的地盘,咱可是不敢乱来的。” 刘忠说:“胆小点好。你嫂子还磨叨呢,说,应该和长宜没多大关系吧?我说,长宜是谁呀,别看他有时咋咋呼呼的,心里有准儿呢。”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和林岩配合的怎么样?” 刘忠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为人你最了解,以大局为重,全力配合,做好本职工作,指望着像你在的时候那么卖命我是不会干了,一来是我提的意见人家不采纳,二来人家水平比你高,主意比你新鲜,我呢,这个主任也算当到头了,也就那么回事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彭长宜笑了,他早就听说刘忠和林岩配合的不是太默契,林岩心眼有些小,尤其是对刘忠和田冲他们这样老资格的干部,有些排挤。他就劝道:“你这态度不行,林岩是咱们的小兄弟,论经历和工作经验不如你丰富,你是老兄,多辅佐才是。” 刘忠一听急了,说道:“你这话要是让他听见我可要倒霉了!他就怕别人看不起他,而且心眼小得还不如女人。” 彭长宜笑了,说道:“要是我,非得使死你们,不使你们留着干嘛?生事?小林还是心慈手软。像你们这些老字号的人,是既没有野心,也没有追求了,有的就是宝贵的工作经验,真不该让你们闲着。” 刘忠说:“有几个人有你这样的胸怀?大家在一起喝酒说闲话的时候,有人说你机遇好,升得快,我就反对这种说法,机遇,的确是一方面,既然能升这么快,肯定有过人的地方。干什么事都能露脸,上级领导能不赏识吗?即便有人赶上这样的机遇,但是你干什么什么不露脸,给领导增不了光,添不了彩,领导也就不会把机遇给你了。不管多坏多腐败的领导,他也希望他在任期内提起的人能给他争气,所以说这个问题是辩证的,不是绝对的。” 彭长宜笑了笑,起身给他的杯子蓄满了水。 刘忠接着说:“你在北城的时候,咱们加班到多晚也没有怨言,许多女同志也跟着一块疯,就连侯丽霞那么个大老婆子也跟着咱们整宿整宿的干,那是什么劲头?现在,没有那种氛围了,唉,还真是怀念那段时光。” 彭长宜说:“也是啊,那会,各项工作咱们都干得挺出彩儿,而且都是走在了全市的前列。” “是啊,想想那个时候,市里一布置中心工作,别的乡镇都先看北城的动作,北城要是不动,别的乡镇保证不动,北城起到了一个蹚道儿的作用,现在可不是这样喽……” “呵呵,可能和性格有关系。”彭长宜说道。 “对,我太赞成你这句话了,你知道,咱们林书记在看什么书吗?”刘忠神秘地说道。 “看什么书?” “防汛的时候,我带班,有一天市里包乡干部也住在北城,我就把我这屋让给了他们,让办公室把林书记的办公室打开,我睡在他的屋里,结果我一看,他的枕头下放着两本书,一本是《厚黑学》,另一本是《阴谋》。而且里面还都做了注解,我一看,心想,也就是这么大出息了。”刘忠不屑地说道。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对于这些书作为兴趣了解一下就可以了,但如果加以研究还注解,实在没有必要,王书记早就说过,小胜凭智,大胜凭德。如果人们每天只知道修习厚黑,增长世智辩聪,勾心斗角,无论是在工作中和交友中,都不会有大的出息。可能眼前生存不成问题,也能立马见到效益,但不能长远。” 彭长宜说得太对了,纵观历史上那么多成功人士和英雄,先不论他们的出身如何,他们成功的前提,主要还是来源他们的个人魄力,周围人因其人格魅力,舍命相护,助成大业。如果只知道厚黑之术,何来民心所向?研读过厚黑学的人,往往只在意书字面的意思,认为‘厚如城墙,黑如煤炭’,就能让你立于不败之地,甚至出奇制胜,真是那样的话,这世上恐怕就没有小聪明这一说了。 彭长宜继续对刘忠说道:“过分追逐厚黑术的人,在短期内可能会获得眼前既得的效益,但不会长远,比一般人聪明一点的人,要的是长远利益,而不在意当前。如果你用的小计谋连刚到机关的后生都能识破,那就不如不用。所谓大道无形就是这个道理,那的确需要的是一种境界而不是某种“术”了。也可能,当官,需要技术,但当官的人如果只是掌握了技术,估计他在政治这条路上不会走太远,有的时候更需要一种胸怀,一种境界,没听说过哪个人靠使用小计谋、小伎俩而做到高位的。咱们在一起工作这么长时间了,你见我跟谁动过心眼,跟谁来过斜的、歪的?说真的,玩那些一点用都没有,你对人实实在在,对工作实实在在,相信会有实在的回报的。如今这年头,谁比谁傻多少?我比你可能会反应慢些,但是经不住我多琢磨,当下琢磨不透的事,我下来用功夫琢磨,一天不行两天,早晚都能琢磨出所以然来,我这次上当了,下次有可能还上你的当,但是,下下次肯定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所以,有的时候小聪明只能帮人一时,帮不了一世,兴许有的时候还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043 偷情胶卷(一) 彭长宜很少在人面前发表过自己的观点,也很少这样长篇大论过,他的确是有感于林岩的做派和做法,才说出了这么一通,好像他是针对林岩现象才有感而发,其实也是在和好朋友互勉,因为,无论是林岩还是李勇,按说都和自己关系不错,前者不用说,后者的身上的确寄托了自己的希望,甚至为他能“出山”也费了自己的一番心血,但是,也可能是沟通的不够,使他在诱惑面前也没有能把握住自己,险些受到牵连。所以说,如果你只顾一个人成长,而不去影响身边周围的人,那将来就会没有追随者,就会势单力孤。无论是樊文良还是王家栋,他们在这一点上做得就非常好。 刘忠听了彭长宜的话后不住地点头称是,他说:“长宜啊,你说得太对了,前两天林书记就找田冲谈话,说田冲岁数不小了,他想向上级推荐,想让他出去挂个正科的职务。很明显,就是想拆散我们俩,他可能感到我和田冲对他构成了威胁,按照厚黑理论,他这样做一点都不过分,可是他恰恰就忽视了一点,那就是你为什么不利于我们俩而是要防范我们俩,试想,有几个配角敢轻易跟一把手背道而驰?谁都知道这里面的政治成本有多大?谁都不会傻到跟你对着干的地步,但是,如果你不加以利用和收买,那就说不准要跟你对着干,这样,你的政治风险和成本也在增大。无论是江市长的关系还是你老弟的关系,我们俩都不会跟林岩计较什么的,可是他倒好,处处对我们防范和戒备,甚至有的时候挑拨离间,这样做的后果是我们倒有可能团结的更加紧密,加上小柳,现在党委会我们三个比较抱团,又形成了你在的时候任小亮那种情况了……” 刘忠正说着,就听院门被人打开,田冲进来了,他看见门口没有推出去的垃圾车,就大声说道:“是不是提前知道我要来,给我安排点活儿干?”说着,推起垃圾车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笑了,赶紧出来,刘忠也收住话头站了起来。 彭长宜冲着田冲的背影说道:“老田,放下,一会我倒,你这在家都不干活的主儿,让嫂子看见该骂我了……” 话没说完,田冲已经推着垃圾车走了出去。 中午,沈芳来电话,告诉彭长宜,他们领导知道她把老公和孩子扔下来单位加班,很是过意不去,要请她全家人吃饭,也想跟彭长宜加深一下感情。彭长宜见过这个局长,拿腔拿调的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再说,彭长宜本来就有大男子主义的思想意识,不可能去跟着老婆蹭饭吃,所以他没有犹豫就回绝了。 沈芳固然不高兴,但是奈何不了彭长宜,就嘟嘟囔囔地挂了电话。 知道沈芳中午不回来,彭长宜就高兴地跟刘忠和田冲说:“不回来正合适,正好给我们哥仨腾地儿,咱们好好喝点。”说着,他就给陈乐打电话,要他送过来几样凉切菜,最好再从饭店要几斤包好的速冻饺子。 陈乐一听他回来了,高兴地答应了。 等陈乐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推门进来的时候,小许不请自到,一手拎着一袋饺子跟在后面,彭长宜迎了出来,高兴地说,“叫一个来了俩,今天我可是赚了。” 小许说:“我今天值班,没什么事,正发愁中午没地方吃饭,就给陈哥打电话,好歹他们那里有伙房,这才知道你们中午有约,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了。” “哈哈。”彭长宜笑着接过小许手里的饺子,拎进了厨房。拿出盘子,把陈乐带来的凉切菜装进盘中。小许和陈乐搬过来一张小圆桌,支在餐厅正中,沈芳有个毛病,她从来都不让人到客厅吃饭,所以,他们家三间东房,除去一间当做厨房外,其余通透的两间就变成了一个大餐厅,预备了一大一小两张圆桌,这样,即便来人多,也用不着去客厅吃。 刘忠把夫人叫过来,负责给他们煮饺子,昔日的几位好兄弟,如今又聚在一起,自然是少不了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刘忠和田冲都喝了不少的酒,田冲一个劲儿地说:“好长时间没有这么痛快地喝酒了。” 他的话也引起大家的许多感慨。 当刘忠和田冲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走出去的时候,彭长宜让陈乐和小许送他们到家门口,陈乐和小许尽管也喝了不少,但是毕竟年轻,而且岁数小,今天中午这酒谁都没有挤兑他俩。 刘忠夫人把厨房里里外外都收拾好后,就赶忙回去了,他不放心刘忠。 彭长宜把刘忠的夫人送出门后,就来到了北屋的客厅,娜娜正在看动画片,彭长宜嬉笑着说道:“娜娜,作业写完了吗?” 娜娜回头看了爸爸一眼,赶紧捂住鼻子,说道:“好臭。” “呵呵,回答爸爸。”彭长宜捂着嘴说道。 “早就写完了。” “那你吃饱了吗?” “嗯,吃饱了。” 这时,陈乐和小许送刘忠和田冲回来,小许一进屋就“噗嗤”笑了。 彭长宜说道:“你笑什么?是不是刘主任出洋相了?” 小许说:“真让您猜着了,我搀着他出去,刚到他家门口,他就出酒了。” 彭长宜知道刘忠和林岩合作有些不愉快,今天看到了彭长宜,想起以前他们在一起摸爬滚打时候的情景,肯定会触犯一些心事,所以他今天的酒喝得就有些失控,他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刘嫂看见了吗?” 小许说:“我怕让她看见,赶紧就给她清理了,但是刘嫂进门还是看见了。” “骂他了吗?”彭长宜笑着问。 “那还不骂?” 彭长宜说:“骂什么?” 小许没顾上回答,自己先笑了,说:“刘嫂骂他,看见彭长宜就跟看见你亲爹似的,十回有九回你喝多了!” “哈哈。”彭长宜和陈乐都笑了。 小许又说:“更可乐的是你猜他怎么说?他指着刘嫂的鼻子说,你就会胡说八道,不调查清楚了乱发言,我看见彭长宜哪是十回有九回喝多了?是十回有十回喝多了,你少说了一回,我就是愿意跟他在一块喝酒,痛快。你管得着吗?刘嫂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是痛快,喝的时候痛快,出来的时候也痛快。” “哈哈哈。”彭长宜和陈乐又都笑了。 彭长宜问陈乐,“老田怎么样?” 陈乐说:“他倒是没出酒,但是也到劲头了,回去后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还让我在那个沙发上睡。” “他夫人没骂他?”彭长宜问道。 陈乐说:“夫人和孩子都不在。”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就好,就因为喝酒,我没少挨这两位嫂子的数落。” 小许开始沏水。 彭长宜问陈乐:“小乐,你前两天去出差了?” “是啊,去南方监狱参观考察监狱的文化建设。” “监狱的文化建设?”彭长宜觉得这是个新鲜词。 陈乐说道:“是啊,就是在监狱中,营造一种文化气息,尽可能舒缓罪犯在服刑期间的服刑压力,缓释紧张精神,以饱满的精力和健康的人格,投入到改造生活中,争取早日减刑出狱,回归社会。” “哦,这还是真不错,去了几天?”彭长宜又问道。 陈乐说:“来来回回一共四天,第一天是在锦安开完后走的。” “是锦安组织的?” “是的。对了,您猜,这次我们去南方监狱,您猜我看见谁了?”陈乐突然说道。 彭长宜一愣,立刻说道:“贾东方?” 陈乐笑了,说道:“看来,您还真是越是喝了酒反应就越快啊!” 043 偷情胶卷(二) 小许一边倒水一边说:“这话江市长早就说过,说,酒能加快人的血液循环,在彭哥的体内,也能加快思维的快速循环。” 彭长宜没有理会小许的话,继续问道:“是他吗?” 陈乐说:“是的,他关押的那个南方监狱,是目前监狱文化建设最好的监狱,真的比咱们这边的监狱人性化多了。” “他情况怎么样?”彭长宜对监狱文化不感兴趣,倒是对贾东方感兴趣。 陈乐说:“据说表现不错,整天一句话都不说,就知道闷头干活,拼命干活,加班加点,从不叫苦叫累。” 彭长宜说:“我记得他是死缓吧?” “是的,判死缓二。”陈乐答道。 “他只有好好改造,才有可能减刑。” 陈乐说:“已经减了,改无期了,据说他还揭发了一名狱友,立了功。” 彭长宜又问道:“他认识你吗?” 陈乐说:“他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他。不过我看他的眼神并不安分,也不像是真心伏法安心改造。” 彭长宜问道:“何以见得?” 陈乐很专业地说道:“他的目光阴鸷、锐利,我们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所以的犯人都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有他抬头不停地打量着我们每一个人,这说明,他的心思就没在自己手里的活儿上,也没完全在改造上,他对外界有了强烈的渴盼。”陈乐说道。 彭长宜说:“是啊,到了那里,唯一救赎自己的方式就是好好改造,争取立功减刑。”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始终认为贾东方犯事,和王圆有关系,究竟有什么关系,他也不知道,他曾经问过王圆,但是王圆回避了这个问题,尽管王圆回避,彭长宜就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猜测。 山区冬季的时令来得比平原早,据说二黑涉黑案法庭已经开过庭。邬友福、郭喜来等人还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彭长宜在这段时间里,加紧了对各个工程的督导,几乎天天开现场办公会,这天下午,彭长宜开完县长办公会,在回去的路上,同车的齐祥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徐嫂打来的,她想问问齐祥,明天县里有没有去北京的车辆,如果有的话她想搭车去北京看儿子,儿子在北京要做一个小手术,当妈的不放心。齐祥说道:“徐嫂,这样,你等等,我到了单位再给你电话。”说完,就合上了电话。 彭长宜问齐祥:“徐嫂怎么了?” 齐祥合上电话,说道:“徐嫂的孩子明天要做阑尾炎手术,她不放心,想去北京看孩子,问我有顺路的车没有?她想搭车。” 徐嫂,成了官称,其实齐祥只比徐德强小两岁,比徐嫂还大一岁呢,也是当面徐嫂背后徐嫂地叫。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别找什么顺路车了,明天让老顾专程陪她跑一趟吧。” 齐祥说:“这几天咱们也忙,用您的车哪儿行啊?我先看看其它的车辆,要不就用市委的那辆奥迪吧?” 市委的奥迪就是邬友福坐得那辆车,由于邬友福的事还没有最后定论,他的车暂时没人坐,一直在市委的车库放着。 彭长宜说道:“别,就用我的车,咱们在家门口转悠怎么都好说,去北京还是好一点的车辆合适,我如果下乡再想别的办法。这样,我明天跟老顾一起来,晚上回去就好说了,谁都能给我送回去。你马上给徐嫂打电话吧,早点告诉她,省得她惦记着。” 齐祥想了想,就给徐嫂打了电话,告诉她明天县长的车专程送她去北京,徐嫂非常感激,连声说着感谢的话。 等齐祥挂了电话后,彭长宜说:“老齐,回去后拿两千块钱,让老顾带上,明天给徐嫂。孤儿寡母的可怜,咱们哪儿都能省下这两千块钱。” 齐祥感慨地说:“唉,人和人的确是有距离,徐县长去世这么长时间了,姓邬的从来都没有过问过他的家属,好像三源就从来都没有徐德强这么一号似的,可是您呢,不但过节过年地怕我们忘了他的家人,平时也没少关心,差距呀——” 彭长宜说:“别这么说,你想想,好好的一家人,生生的顶天大梁没有了,而且又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没有的,搁在谁的头上谁受得了?我早就说过,咱们不能让死者起死回生,但起码给活着的人尽可能多的一些安慰,也是对死者的告慰和肯定。” “嗯,明白。如果这种作风能延续下去,三源,就会慢慢地改换门风了。” 彭长宜笑了,说:“这话可是不能拿到外面说。” 齐祥说:“放心,我说话是有分寸的,只是在好朋友面前才有这样的感慨。” 他们到了单位后,新来的秘书给了彭长宜一份电话通知,通知要求各县市一二把手明天去锦安开会,彭长宜一听就笑了,说道:“刚说明天没事,还真来事了。” 齐祥赶紧说:“这样,我再给徐嫂找辆车吧。” 彭长宜摆了摆了手说道:“不用,我自己找车,刚才咱们在车上说得那事你赶紧去落实,要不一会下班你就支不出钱来了。” 齐祥知道他指的是给徐嫂钱的事,就扭头走了出去。 齐祥走出去后,彭长宜就把电话打给了吴冠奇。 自从夜玫被抓起来后,彭长宜一直担心吴冠奇跟夜玫有什么瓜葛,吴冠奇也紧张了好几天,不过还好,没听说有吴冠奇什么事。 彭长宜拨通了吴冠奇的电话后,问道:“你在哪儿?” 吴冠奇听出了彭长宜的声音,就说道:“彭大县长不用管我在哪儿,您有什么指示尽管直说!” “我的指示是根据你在哪儿决定的,你现在要是在广州,我指示你什么呀?”彭长宜说道。 “在广州您照样可以下指示,照你的说法推理下去,将军如果在外的话,就不抗敌了?”吴冠奇又再展示他雄辩的口才能力。 彭长宜早就对他这一套习以为常,说道:“别贫了,好像你一见着我就有了施展口才的机会似的,是不是平时这样的机会不多?” “哈哈,县长明察,真让你说着了,的确如此,有的时候,贫,也是需要土壤和温度的,如果我贫了半天,听众不感兴趣,无法互动,我就是再贫,也有厌的时候,但是如果听众够高档,够智慧,我是越贫越不嫌贫。” “行了行了,嘴上是让我下指示,实际上我得听你练贫。明天我去锦安开会,给我找辆车,不用司机。” “天哪,真是千载难逢,我终于逮着拍你马屁的机会了,好,太好了,明天,车准时到政府门口,本人亲自兼任领导的司机,保证一路上把领导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彭长宜一听,就急了,说道:“你少来这一套,我告诉你,你只需给我弄辆车,司机不要,你,我就更不要了。” “我新买了辆房车,这样,你先检验一下乘坐的舒适度如何?” 彭长宜一听大声责备道:“吴冠奇,你安的什么心,我坐着豪车去锦安开会?你是不是想烧死我呀?” “哈哈。”吴冠奇听彭长宜这样说,也意识到了他这话的意思,就哈哈大笑,说道:“别那么耸人听闻好不好,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好,房车不去就是了,说真的,我还舍不得让你坐呢?刚买来一周时间还不到呢。我说你整天那么低调干嘛?我告诉你,勒米埃尔有句名言,他说,飞鸟就是在地上行走,也能让人感觉到它有羽翼在身,你就是再低调,人们也不会拿你当家禽看的。” 043 偷情胶卷(三) 彭长宜说:“我本来就是一只家禽,别人愿意怎么看就怎么看,如果非要把我想成是飞鸟什么的,那是他们的事。我说,你这马屁拍得也太别具一格了,想要贬损我,就直接一点,别用什么飞鸟打比喻。再说了,我低调一点怎么了?总比有些人不小心的高调要强吧,不像有些的人,因为自己的快意放纵,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吴冠奇知道彭长宜说的是自己,就又“哈哈”地笑了,他赶忙说道:“得得得,我投降,你这人,说话真不留面子,再次领教了。” 彭长宜和他约定了时间后,就挂断了电话。他刚挂了吴冠奇的电话,羿楠就敲门进来了。 自从邬友福和葛氏兄弟倒台后,羿楠出入县政府就没有了那么多禁忌,彭长宜也不再拒她千里之外,尽管如此,彭长宜跟羿楠接触还是有顾忌的,毕竟羿楠的性格跟丁一完全不同,丁一的性格沉静而内敛,你要是不招呼她,她永远都不会无缘无故来招呼你,羿楠则不同,羿楠的性格里有那么一股子天生的冲劲,有点像斗士,尽管彭长宜少了许多顾忌,但是每当羿楠火辣辣地看自己的时候,他还是不敢正视她的目光。 羿楠很不见外,进门就说:“县长,我听说你明天去锦安开会?” 彭长宜说道:“是啊,你有事吗?” 羿楠站在彭长宜桌子的对面,说道:“我明天也去锦安,去看个人,我想搭你的车。” 彭长宜想了想说:“我也没有车,是借的车,你要是有别的办法……”其实,彭长宜这话就等于是在拒绝。 没想到羿楠说:“县长,你如果没有不太方便的话,我就搭你的车吧,坐公交车太浪费时间了,因为明天我跟人家约好了。” 听羿楠这样说,彭长宜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他说:“那好吧,那你明天早点在单位等着。” 羿楠说:“我明天直接来这里吧。” 彭长宜是不想让人看到他和羿楠接触太频繁,就说道:“你就在你们单位等吧,到时我给你电话,你再出来。” 羿楠说道:“好的,那就一言为定。” 彭长宜点了一下头,就拿起一份文件看,其实,那份文件他早上已经看过。他只是想以这种方式告诉羿楠自己很忙。 羿楠果然说道:“彭县长你忙,我回去了。”说着站起就走。 她快走到门口了,彭长宜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等一下。” 羿楠立刻停住脚步,看着他。 彭长宜指了指沙发,羿楠重新坐到了沙发上,彭长宜说道:“羿楠,那个……你拍的胶卷还在吗?” 羿楠一愣,想了想说道:“在,你现在要吗?如果要的话我马上去取来。” “冲洗过了吗?”彭长宜问道。 “没有,不说是让保存着,先不冲洗着吗?” “哦,这么说,现在还是以胶卷的形式保管着呢?” 羿楠纳闷地说道:“是啊,你不发话,我哪敢去冲这个卷啊?”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好,明天你带着吧,到时交给我。” 羿楠说:“不用冲洗了吗?” “不用。”彭长宜说道。 “好,那我明天带给您。” 羿楠走了以后,彭长宜陷入了沉思,看来,羿楠的胶卷没有用处了,但是,必须他要亲手曝光那个胶卷,不是他不信任羿楠,是事情必须得这么做。郄老这么大年纪,不但又恢复了鳏寡孤独的生活,还要忍受妻子给他戴绿帽子的打击,邬友福已经完蛋,就是不完蛋彭长宜都不想把照片拿出来,毕竟这种打击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何况那么大年纪的老人。他之所以没有跟羿楠解释自己要这个胶卷干嘛?考虑的就是胶卷最后的安全性,唯恐羿楠不同意曝光而提前将胶卷冲洗出来,那样就麻烦了,等胶卷拿到手后,确信无疑后,再告诉她不晚,那个时候,怎么做就不是她说了算的了。无论如何,他都不容许这个胶卷见到天日。 第二天六点整,吴冠奇开着他的军牌奥迪车准时等在政府楼下。他没有上去,而是给彭长宜打了电话。彭长宜接通后问道:“车子来了?” 吴冠奇说:“早就在你们楼下等呢,劳驾您亲自下来吧。” 彭长宜说:“下来?不会是你亲自开车来的吧?” 吴冠奇一本正经地说道:“正是小民吴冠奇。” 彭长宜笑着挂了电话,很快就下楼了,他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拿着手包。当他坐进车的时候,冲着吴冠奇说道:“看来,你是成心想烧我吧,不是房车就是老总当司机,我可是这辈子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啊。” 吴冠奇笑了,说道:“你别忘了,我是商人,作为商人,怎么能失去这么一个拍官员马屁的机会,与其说是给你出车,不如说是给我一个巴结你、讨好你、向你献媚的机会。” 彭长宜乐了,说道:“别这么生动地刻画自己了,你就不刻画,我也知道是事实,对了……”彭长宜突然想嘲弄一下自己这个昔日的老同学,就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跟我献媚应该是假,假公济私是真,需要你真正献媚的人不是我,而是两个多小时后……” 吴冠奇知道他指的是谁,就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彭长宜揉着被他捶过的地方,说道:“嘿,你怎么还跟我动手动脚的了?是在跟我撒娇啊?”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彭长宜啊彭长宜,你这张嘴啊——” 彭长宜大声说道:“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吴冠奇一边笑着,一边说道:“系上安全带,我可是习惯开快车,快车才过瘾,可惜,你不让我开新车来,唉,说到这里,我手都有些痒了。” “你手痒了就来打我?别转移话题,我告诉你,商人也是要讲究政治的,不讲政治的商人,也是活不久的,在中国,从来没有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的商人。所以,你最好小心一点。”彭长宜警告道。 吴冠奇又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你说这话我倒是万分欣赏啊,说得太对了,商人,有的时候他不光是商人,还是政治家,社会活动家。关于你说得另一层意思,我可以明白无误地告诉你,根本就不存在,也不可能,还是那句话,我是商人,懂吗,商人是不会拿自己的事业和生命开玩笑的,更不会感情用事。” “哼,得了吧,还不会感情用事?我又不是不知道,用一个沙石料供应商换得一夜风流,这难道不是感情用事吗?”彭长宜说这话的时候,嘴就撇到了腮帮处。 吴冠奇知道自己因为这点事,这辈子都别想在彭长宜面前抬头,就说:“我说,你不会一辈子都拿这事寒碜我吧,我跟你说,这是你们官员的思维方式,我们商人却从不这么看问题。” “呦呵,还你们你们的了?这你们里,是不是这边和那边的人都包括?” 吴冠奇有笑了,说道:“我说彭大县长,迄今为止,你难道就没有过一两个女人?” “没有没有。” “呵呵,谁信呀?”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不像你,有的事钱,就是用钱砸,也能摆平,我不敢冒险。” “你活得太累了。其实,我和夜玫小姐尽管有一夜风流,但仍然是属于交易范畴的商人往来,没有其它的东西存在,人家也不会跟你动真格的,那个女人啊……”吴冠奇想到了夜玫腹部的那块刺青。 “看来你真是奸商。” “哈哈,当奸商可不是容易的事,没有一定造诣的人是达不到这个高度的。”吴冠奇说道。 “那你到了几段?”彭长宜问道。 “哈哈,我的目标不是几段,而是没有段。” “奸雄?也就是说你现在还奸得不够?” 吴冠奇说:“是啊,差远了,连你都能看出我的奸,我奸得也太没有水平了。” 彭长宜笑过后又说道:“去锦安,你没安排什么奸雄会之类的活动吗?” 吴冠奇笑了,说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那种愚蠢至极、胆大妄为,就是天鹅落地也敢扑上去咬两口肉吃的主儿?”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么说吧,为了维持我那一点尚存的自尊心,我打个比方吧,你说世上最有可能走不到一起的是哪种男人和女人?”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应该是焦大和林妹妹。” “哈哈。”吴冠奇大笑,说道:“最有可能走到一起的恰恰是焦大和林妹妹,还有穷小子和富家女、王子和灰姑娘,还有癞蛤蟆和白天鹅,最有可能走不到一起是什么人呢?是那些知识、爱好、情趣,甚至目标都完全类似的人,甚至你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你拉什么屎的人,彼此几斤几两都非常清楚,无法糊弄对方,也无法让对方产生神秘感,更无法让对方产生依恋和崇拜,更重要的是,我们都是奸商,都太知道如何攫取利润,太了解对方的底线、心思和目的,所以,我吴冠奇的另一半绝对不能是商人,我吴冠奇的情人也绝对不能是商人。” 044 我决定娶她为妻(一)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你说得的确有道理,不过,你目前的另一半是什么人?” “呵呵,我目前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还无从知晓。”吴冠奇居然不好意思地笑了。 彭长宜扭头盯着他,说道:“别装纯洁,是不是到了三源后,觉得有必要装纯洁了,还无从知晓?你该不会说至今小姐尚未婚配吧?” “呵呵,纯洁倒是不纯洁了,不过尚未婚配到是真的。” “真的?骗傻子去吧?” 吴冠奇笑了,说道:“这就是智者的通病,明明是事实,你却偏要表示怀疑,怎么学得都跟曹操一样了,本来华容道没有什么,却偏要认为有埋伏,你说,如今这年头还能当好人吗?” 彭长宜再次追问道:“真的?” “真的,如果骗你是这个。”说着,他伸出右手,五指向下,做了一个乌龟爬行的动作。 这个动作,是他们学生时期赌誓发愿时常常使用的动作,意为自己是乌龟。 彭长宜笑了,说道:“哈哈,难怪这么潇洒,原来是没有警察管着呀?我不想打击你,但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也许你的事业是成功的,婚姻肯定会成为你的一个大难题。因为,看上你的人,你会害怕人家另有所图,你看上的人,未必人家看上你。” 吴冠奇冲他伸了一下大拇指,说道:“就这一点你说到我心里去了——” “所以,别看你是钻石王老五,兴许,打一辈子光棍当一辈子孤家寡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嘴下积点德行不行,这是我最害怕出现的事情。”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还是我们好啊,趁着不太了解爱情是什么的时候,就结婚了,结婚后,就有孩子了,有孩子后,就觉得有责任了,对那些卿卿我我的东西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基本绝缘了。哪像你,风流潇洒,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吴冠奇叹了一口气,说道:“年轻的时候觉得没有女人约束是一种幸福,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没有女人,即便家再是金碧辉煌,也不像家样,也没有温暖和生气,你知道吗?我的别墅跟史绩的挨着,当然是我送给他的,我就盼着他老婆和孩子来,有时我半夜回家,不回我自己的屋子,愿意徘徊在他的楼下,就愿意听他们夫妻吵架。他在里面被老婆骂得狗血喷头,我在外面听得的是开怀大笑,特别开心,他经常说我是幸灾乐祸,其实我是真心羡慕他。” “看来,你病得不轻。”彭长宜说道。 “呵呵,我可以陶醉在别的夫妻吵骂声里,但是,我仍然不愿放弃自己的择偶标准。” “哦?你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是一个男人的秘密,不能说,尽管想法有些猥琐,但我还是会坚持到底。” “你说说,我可以帮你寻找。” “谢谢你的好意吧,目前合乎我标准的人,估计我的丈母娘还没给我生出来。”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他突然一惊,说道:“糟了,还有人要搭车呢!竟顾听你神侃了。快,掉头,往回走。” 吴冠奇说:“咱们都到高速路了,还回去呀?你让他坐出租车来,咱们在这等他,这样节约时间。” 彭长宜说:“那不行,人家昨天就跟我说了。快,掉头。”彭长宜说着就接了电话,电话正是羿楠。 “彭县长,我在单位等呢,怎么还不来呀?”羿楠焦急地说道。 吴冠奇听出了是女人的声音,就坏笑了一下。 彭长宜看见了吴冠奇的坏笑,但是没办法,他说:“哦,羿记者啊,你出来吧,到门口来,我马上就到。”说完,挂了电话,瞪了吴冠奇一眼。 吴冠奇正好在看他,说道:“怎么了?接了女士的电话就对我横眉冷对了,我这不是赶紧就掉头了吗?” “我是冷对你刚才的坏笑。”彭长宜说。 “你心里有鬼还是怎么的?我刚才有坏笑吗?不过这个羿记者我见过,是在云中公路举行奠基仪式的那天,别说,那个女孩子还真不错,很帅气,很干练。” “我告诉你,羿楠可是跟你那个夜小姐是完全不同的女孩子,你少长歪心。”彭长宜警告道。 吴冠奇笑了,说道:“你放心,我是最讲政治的商人了,领导的女人我哪敢有非分之想啊!” 彭长宜没想到他在这里等着自己,就说道:“我告诉你,羿楠不是领导的女人,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一会说话没逮着什么说什么,要注意影响。” “你别急于撇清自己,我又没说领导就是你,我是申明自己的观点,是为了回答你刚才的提问。你刚才不是说,要让我讲政治吗?我再次负责地告诉你,我是个非常讲政治的商人,如果不讲政治,我也早就成了胡雪岩了。我刚才给你说了什么人最有可能走不到一起,其实也是从另一个侧面回答了你。” “我也再次重申,我和羿楠没有任何关系,别以为是男人就都跟你们商人一样。”彭长宜加重了语气说道。 “哈哈,做贼心虚。不过,这话我也可以说,别以为是男人就都跟你们官员一样。你想想,你们三源这次折进去的男人是不是都有这个问题?”吴冠奇说道。 彭长宜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对了,你后来再也没有见到你的夜小姐吗?” 吴冠奇显得不自然了,说道:“我说你别总是抓住人家小辫子不放好不好,我早就跟你是说了,我们是交易。”吴冠奇当然不能说出夜玫的过去。 “跟那边的那个也是交易吗?”彭长宜向锦安放心努了一下嘴。 吴冠奇说道:“我说,你可别吓唬我,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同是商人,是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商人,再说刚才都说了那么多了,我是讲政治的商人,你听不懂还是装糊涂,还是心理阴暗?真是龌龊。” “呵呵,都不是,就是想听你明白无误的解释。”其实,一直以来,彭长宜都很关心吴冠奇和玉琼的关系,他倒不是担心吴冠奇的不讲政治,他是担心玉琼和翟炳德,玉琼第一次来三源那次,塞给他一张银行卡,他给戴秘书长打电话那次,戴秘书长好像对玉琼的评价不高,听她的意思好像翟炳德也不怎么去玉琼那里了,如果翟炳德因为某种原因疏远了玉琼,玉琼和吴冠奇又联系密切,而自己和吴冠奇又打的火热,那么翟炳德会怎么看自己呢?这些相关风险他不得不考虑,当然,这些是万万不能跟吴冠奇说明的。 “你一直关心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什么居心?”吴冠奇果然问道。 彭长宜早就意料到吴冠奇会想到这一层,他也早就有应对的理由,就说道:“我当然有居心了,这还用说吗?”他当然不能点破他的“居心”。 吴冠奇一笑,不再询问,智者间永远都是这样,从不点破,你也可以把彭长宜的话理解为市侩想巴结权贵的意思,也可以把他的话理解为明哲保身的意思,但无论如何,不点破你就不能最终确定他真正的“居心”。 彭长宜老远就看见羿楠站在单位门口,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风衣,下身是一条裁剪合体的浅灰色的长裤,一双棕色的鞋子,颈间围着一条乳白色的丝巾,长发飘飘,既妩媚又帅气,而且亭亭玉立。 不知道是吴冠奇是故意在羿楠面前玩弄车技显示自己,还是要以这种方式引起羿楠的注意,他根本就没有减速,快到羿楠面前才戛然踩下刹车,以至于轮胎过分和地面摩擦,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羿楠惊得连连后退,彭长宜降下车窗,示意羿楠上车。 044 我决定娶她为妻(二) 羿楠没有选择,彭长宜坐在吴冠奇的旁边,她拉开了后面的车门,上了车后,吴冠奇潇洒地一打方向,奥迪100急速转弯掉头,整个过程做得漂亮、干净。 羿楠上车后,彭长宜发现,吴冠奇的眼睛就盯在了后视镜上,打量着后面的羿楠。 彭长宜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吴总,开车。” 吴冠奇可能意识到了彭长宜目光的含义,他没有看他,而是依然看着后面的羿楠,笑着说道:“羿记者,鉴于你们县长不给我们介绍,我就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姓吴,吴承恩的吴,名冠奇,冠军的冠,奇迹的奇,目前在三源从事交通建设方面的工作……” 羿楠不等他说完,就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知道,云中公路的承包商。” 吴冠奇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来就被羿楠堵了回去,彭长宜在前面就有些忍不住想笑,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故意说道:“羿楠,他不是承包商,是建设者,是吴总。” 羿楠挪了一下位置,从吴冠奇的后面,挪到了彭长宜的后面,然后把头扭向窗外,躲过了后视镜里那对时不时看她的目光,冷冷地说道:“一样,本来就是承包商,按三源最通俗的话说就是包工头,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打扮成某项事业的建设者,还避讳‘商’非得叫‘总’,难道这个‘总’就能抬高身份,就比‘商’高档吗?” 本来彭长宜就够不给吴冠奇的面子了,没想到羿楠比他更甚,他笑了出来,说道:“羿楠,怎么说吴总呢?吴总已经相当谦虚了,他就差一点没说他从事的是祖国基本建设事业,拉动内需方面的工作了。” “呵呵。”吴冠奇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彭长宜忽然发现,吴冠奇笑得很矜持,还有些以往看不到的羞涩,这可是和吴冠奇一贯的作风不相符,于是,彭长宜决定刺激一下吴冠奇,说道: “吴总,怎么不说话光笑?该不会遭到女孩子的奚落而自尊心受到伤害了吧?” 吴冠奇依然轻声笑了一下,说道:“非也,我不认为这是奚落,我反而认为羿楠小姐说得很真诚、很实在、很到位,比起那些肉麻的逢迎要好听百倍。我现在正式向羿楠小姐发出邀请,邀请你到我们公司采访,帮我吹嘘吹嘘,给我做做免费广告,最好在报纸上弄它一版,只有你深入采访我了,才能改变你对我的印象,尽管我有时候也说自己是奸商,其实,有很多时候我只商不奸,我是很守法的商人。” 羿楠对着吴冠奇没有一丁点的好感,别人都把自己商人的嘴脸尽量掩藏的深一些,而这个吴冠奇却一点不掩藏不说,反而赤裸裸,就很反感地说道:“对不起吴总,考虑到离锦安还会有一段时间,为了使您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我有必要纠正一下你对我的称呼。请你不要把‘小姐’这个称谓加在我的姓氏后面,我不是小姐,往大了说,我是党的新闻工作者,往小了说,我好歹也是地方政府报的记者,也可能在吴总的眼里,女人都一样,都是小姐,但我不是,真的不是。这是其一,其二是关于宣传报道的事,我们有严格的新闻采访纪律,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多的新闻自由,我们所有的采访行为都不是个人行为,所以这一点我不能答应您。这是其二,其三,先不说您这个企业是否有采访、宣传的价值,单说您请记者宣传的目的就有些不纯,我们的报纸,是一级党报,主要的宣传任务就是服务县委县政府贯彻落实党的各项方针政策的实施工作,弘扬主旋律,因为我们是财政办报,创收不是主要内容,但在当今社会,有钱能使鬼推磨甚至有钱能使磨推鬼的事情天天都在发生,所以,您花钱宣传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我不会去搞这种有偿宣传,从业这么多年,我也从来没有搞过,所以,如果您需要吹嘘和做广告,要找我们领导谈。” 彭长宜觉得羿楠这话说得有些过分,小题大做,怎么说吴冠奇也是为自己出车,并且你羿楠也是受益者,吴冠奇搭人搭车不说,还得听你数落,心里就有些怨羿楠不知天高地厚。但是想羿楠就是这个脾气,爱憎分明,这个吴冠奇也该让羿楠去对付,不然总认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尤其是在女士面前。想到这里,他扭头看着吴冠奇说道:“吴总,我们羿记者的回答你是否满意?” 吴冠奇笑了,说道:“我不得不说,羿记者不愧是做记者的,说话条理清楚,层次分明,尤其是表达了她对奸商的憎恶和鄙夷,如今,像羿记者这么坚持正义的记者不多了,我接触的大都是大报大台的记者,他们都有创收任务,他们都是冲着钱来采访我的,说真的,这些人,他没有自己的观点和立场,可以说我们让他们怎么写就怎么写,他们手中的笔某种程度上就是为我们服务的,但是羿楠小姐……对不起,羿楠记者,像羿记者这么坚持原则、固守底线的记者我的确是第一次遇到,而且是最基层的小报,这一点让我感觉羿记者跟这里的山风一样清新和与众不同,使我对党的新闻建设充满了希望。” 彭长宜笑了,说道:“吴冠奇,我看你是谁不待见你,你就吹捧谁呀?” 吴冠奇真诚地说道:“那是你对我的偏见,作为商人,你们都知道,我们每当拿下一个工程的时候,许多成本是不能公然写进工程造价里的,比如,商务成本,有的时候,这个成本是很高的,但是在三源,我的商务成本几乎是零,所以,在彭县长和羿记者的身上,我的确感到了有不一样的地方,这一点让我感触颇深,我不能再往下说了,那样你们听着该肉麻了。” “我现在就非常肉麻了。”彭长宜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没有接受他馈赠的银行卡。 羿楠没有吭声,她不知道彭长宜和吴冠奇的关系,就在彭长宜降下车窗让她上车的那一刻,她还有些犹豫,彭长宜怎么和这个家伙有染? 她对吴冠奇没有好感反而很厌恶,因为她听黑云说过,说有一次夜玫来找她,本来黑云和夜玫约好要出去吃烧烤的,就是这个吴冠奇给夜玫打电话,把夜玫约出去的,黑云当时说这个吴冠奇在电话里和夜玫说话油腔滑调、腻腻歪歪的,感觉他们的关系不太正常,而且似乎夜玫有什么把柄在他的手里,总之,夜玫舍下黑云,去见吴冠奇了。由于羿楠对夜玫有偏见,所以对跟夜玫接触的人尤其是男人就更有偏见。 其实,羿楠也知道黑云和邬友福的事,但是她却并不讨厌黑云,黑云就是借助邬友福上位又怎么了?黑云的医术还是相当不错的,而且对病人也是很有耐心的,她没有因为邬友福就荒废了业务,更没有因为邬友福而飞扬跋扈,凡是来找黑云看病的人,她都尽力帮忙,她还经常自己掏钱给交不起医药费的尤其是老年患者垫付医药费,这一点夜玫无法和黑云比。所以,尽管她们三个平时不错,但从内心来讲,黑云和夜玫在羿楠心中还是有区别的。 有句话叫爱屋及乌,意思是由于喜欢这个人,进而喜欢他周围的一切,但凡是跟葛氏兄弟和夜玫有接触的人,羿楠就是恶其余胥,所以,对吴冠奇就自然多了成见和厌恶,再加上吴冠奇本身具备的那些玩世不恭、油头滑脑、财大气粗、见了漂亮女士眼就发直的毛病就更加看不起了。本来就是个奸商,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却还想请她给他做宣传,就更让她感到厌烦,她就不明白了,彭长宜是因为什么和这种人打的火热?就连彭长宜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都受损了。 她暗暗打定主意,回来的时候再也不搭他们的便车了。心里这样想着,脸上自然就没有笑纹,皱着眉头,默默地坐在后面,闭上了眼睛。 吴冠奇从后视镜里看出了羿楠对自己的反感,竟然也收敛了许多,不再和彭长宜油腔滑调了,彭长宜偷偷看了吴冠奇一眼,心想,这个家伙,也有能让他闭嘴的人? 044 我决定娶她为妻(三) 到了锦安城里,彭长宜回头问道:“羿楠,你从哪里下车?” 羿楠看了看外面,说道:“教育局家属院吧。” 彭长宜说:“哦,那我先到,然后让吴总再送你到教育局家属院。” 羿楠说:“不用,我坐公交车过去就行。” 吴冠奇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彭长宜说:“羿楠,你还没告诉我你来锦安干嘛呢?我还以为你要去报社送稿子呢?” 羿楠说:“我看一个朋友,她病了好长时间了,总是没有时间来看她。” “什么朋友,保密吗?”彭长宜说道。 羿楠笑了笑,说道:“是黑姐。” “黑云?” “是的。” “她情况怎么了?” “这个……我还没见到人,据说不太好。”羿楠语气里有了忧郁。 彭长宜想这个羿楠还是比较重情义的,眼下这种情况还来看黑云,实属不易,就说道:“这样,你先去看她,我散会后给你电话,如果能把她约出来,我请你们吃饭。”彭长宜也想知道黑云现在的情况,自从被谈话后,她的父母就把她接走了,她就一直没有回三源,请了长期病假。 吴冠奇说:“以目前的情况看,这个黑云的一切活动是不是都被监控?” 羿楠不屑地白了吴冠奇一眼,跟彭长宜说道:“不用了。” 彭长宜也意识到吴冠奇这话的意识了,就说道:“这个人心肠还是很热的,如果她方便的话,你就约她出来,如果不方便,咱们也别给她添乱。” 羿楠说:“我看情况吧,不过听说她精神不太好,你最好还是不要见了。” 彭长宜说:“这样,我散会后给你打电话。” 羿楠说:“散会后你们就走你们的,不用管我了,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吴冠奇一听赶忙说道:“别呀,就是讨厌我,不想见我也没必要这样啊?我一路上不说话还不行吗?再有,一块来的不一块走,你这不是要将彭县长至于不仁不义的地步吗?” 羿楠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继续跟彭长宜说道:“彭县长,这样吧,见到黑姐,我跟她商量一下,她要是想见你,我再给你打电话,她要是不想见你,我就把你的问候转告给她,你看这样行不?”尽管羿楠讨厌这个吴冠奇,但是他刚才说的话她还是比较同意的,她也不想给彭长宜找麻烦,让他在这个时候见黑云。 彭长宜说:“行,到时候再电话联系。”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羿楠,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羿楠说:“带来了。”说着,就低头拉开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折着的信封,递给了前面的彭长宜。 彭长宜接过来后,掏出里面的胶卷,看了看说道:“你确定是它吗?” 羿楠说道:“确定,不会有错。” 彭长宜就低头装进了自己的手包里,没有说话。羿楠也没有说什么,把胶卷给彭长宜她似乎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 彭长宜听见了她的出气声,想说什么,也没有说。心想,这个姑娘,也承载了太多的沉重。 到了市委招待所,彭长宜就跟吴冠奇说道:“吴总,你就别开进去了,我下车,你负责把羿楠送到目的地。” 吴冠奇十分痛快地说道:“好了,彭县长请放心,我一定……” 吴冠奇的话还没有说完,羿楠早就打开车门下去了,然后嘭地关上车门,便向对面的公交车站跑去。 彭长宜一见,扭过头,看了吴冠奇一眼,冲他咧了一下嘴,说道:“你遇到对手了。” 吴冠奇笑了一下,说道:“我喜欢接受挑战。” “贱气。” 吴冠奇笑笑,说道:“我什么时候来接你?” 彭长宜说:“我给你打电话,你要是中午没有安排我请你吃饭,或者你来会上也行,或者你去那边也行。”彭长宜冲着生态美食城的地方坏坏地努了一下嘴。 吴冠奇小声说道:“彭长宜啊彭长宜,就冲你我也好不着。” 彭长宜降下车窗,他冲羿楠的背影叫了一声:“羿楠,注意安全。” 羿楠没有回头,而是招了招了手,说道:“放心吧。”说完,就躲过一辆车,继续向对面跑去。 吴冠奇看着羿楠的背影,愣了半天才回过头,彭长宜刚要下车,就被吴冠奇拦住了,吴冠奇十分严肃认真地说道:“长宜,跟我说实话,你跟这个女孩子有关系吗?” 彭长宜眼睛一瞪,说道:“你什么意思?怎么这么龌龊?” 没想到吴冠奇依然严肃认真地说道:“长宜,你必须明白无误地回答我,你跟她有没有男女关系?” 彭长宜看着吴冠奇少有的严肃认真的样子,就说道:“我跟她除了工作关系,其它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今天只是搭车看朋友。” 吴冠奇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长宜,你确定?” “我说,你有病啊?发什么神经?”彭长宜笑了。 吴冠奇没有笑,依然认真地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确定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彭长宜见吴冠奇脸上有了平时几乎看不到的庄重,就说道:“对天发誓,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工作上都很少接触,你知道,我们离锦安比较远,坐公交车也不太方便,一般县里去锦安办事,大都是能搭车就搭车,实在搭不了车了,才坐公交车,这是你们老板们无法体会的。她是听说我今天要来锦安开会,昨天下午到政府那边找我,就说了搭车的事,但是我昨天不知她是来看黑云的。我再次重申,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 吴冠奇伸出手,说道:“长宜,如果你跟她没有感情关系,那么我现在向你宣布,这个羿楠,从今天开始,我决定追求她,要娶她为妻!” 彭长宜听吴冠奇说要追求羿楠,并且还要娶羿楠为妻,他就瞪大了眼睛,说道:“吴冠奇,你别以为我们三源的女孩子都是好骗的,我告诉你,羿楠和夜玫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人,追求羿楠?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为什么?”吴冠奇委屈地说道。 彭长宜说:“我刚才就说了,她和你的夜小姐是完全不同的人,而你,跟夜小姐是同样的人,以此推理,羿楠当然跟你也就不同了。” 吴冠奇说:“我刚才就跟你说,同类人是走不到一起的,只有不同类的才能走到一起。” 彭长宜说:“谬论!我说,你脸皮真够厚的,我问你,你是焦大吗?你有焦大干净吗?她也不是封建社会的林妹妹,她比林妹妹勇敢,有斗志,我劝你还是别做梦了,死心,死心吧。”说着,彭长宜就要下车。 吴冠奇又说道:“为什么?” 彭长宜笑了,他又转过身,说道:“刚才在车上,你难道没有觉出人家对你不感冒吗?尽管你玩车技,尽管你腰缠万贯,但是,对于羿楠,没用。”彭长宜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在吴冠奇眼前摇了摇。 吴冠奇说:“只要你们俩之间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我相信,我能成功,我有信心。” 彭长宜见吴冠奇这么执著、认真,就说道:“吴冠奇,我也认真地问你一句话,你确定你是认真的吗?” 吴冠奇严肃地说:“我确定,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对一个女孩子如此认真。” 彭长宜噗嗤一声笑了,说道:“这话如果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信,但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不信。” “为什么?我难道那么不值得你们相信吗?”吴冠奇无辜地说道。 彭长宜乐了,说:“你想想,你从来都没有这么对一个女孩子如此认真过,这话,你自己信吗?” “彭长宜,你怀疑我的人品?我告诉你,这次我是认真的,从来都没有过的认真!” “哈哈,你呀,骗鬼去吧。”说着,就又要开车门。 吴冠奇一把拉住他,说道:“话不说清楚别想下车。” 彭长宜笑了,说道:“快到点了,我可是没有时间跟你磨牙。” “不行,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不认真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从羿楠上你的车,到现在,也就是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人家没有跟你说几句话就下车了,你凭什么说对人家是认真的?你了解人家多少?你的理由是什么?你是不是大餐吃腻了,想换换地方小吃了?自己都没有整明白的事,还要付诸行动,不失败还等什么?” 吴冠奇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彭长宜说道:“我天,彭长宜,我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的老土?爱情来了,是一瞬间的事,两个多小时已经够长的了,我告你说,从停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遇上了我要追求的女人了,她上车后,说了几句话,更增加了我的决心,她就是我梦想的女人,就是我需要的女人,爱憎分明,不趋炎附势,不功利,不市侩,冷静、犀利,甚至有点野性,尤其,尤其是对我冷眼相待,尤其是对我不而且,漂亮、年轻,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别说,吴冠奇说得还的确是这么回事,几句话就把羿楠概括了。 045 他乡明月亦相思(一) 吴冠奇见彭长宜不说话,就又说道:“我尤其喜欢她的爱憎分明,这一点,对于我来说就是极品。我相信,随着交往的加深,她的身上肯定还有我没有发现的更加美好的东西。”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只见吴冠奇目视前方,眼睛里居然有了一种向往,他有些好笑,说道:“醒醒,醒醒,我该下车了,这样吧,我先预祝你成功,也预祝你碰得头破血流。”彭长宜说着,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那天,羿楠说到做到,她果然没有坐吴冠奇的车回来,而是坐公交车回来的。 第二天,彭长宜给羿楠打电话,向她询问黑云的情况,羿楠告诉他,黑云自从回到锦安后,精神一直都不好,就像是受到了刺激,神情恍惚不说,总是一惊一乍的,有时会突然蹦出“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的。她的父母说过两天要去北京给她看病,但是黑云由于甲鱼汤这件事,她的行动还不能完全自由,她去北京看病,是要经过有关部门批准的,这几天,她在等待批准中。当羿楠告诉彭长宜,说彭县长问候她时,她听了就哭了,一直哭到羿楠离开…… 彭长宜听到这里,很想给黑云打个电话,平心而论,他对这个舞跳得好、歌唱得好的漂亮女医生,还是很有好感的,也可能正如吴冠奇所说,人和人产生好感,是不需要多长时间的,尽管黑云和邬友福有染,但似乎三源的人并不讨厌她,也可能这和她白衣天使的身份有关系吧?她热情、开朗,永远都是眯着笑眼,回想自己那次肚子疼,黑云没上班就赶到了医院给自己看病,仿佛她那开心的笑声,至今还回荡在耳边…… 彭长宜最终没有给黑云打这个电话,因为他知道,黑云包括她家的电话肯定被有关部门监听了,所以,他就把对黑云的担忧压了下去。 彭长宜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表,再次拨了那个总也没人接的电话,难道,部长搞到的这个号码不是江帆的? 电话响了半天,还是没人接听,彭长宜不死心,他就有些来气,难道内蒙古的这个电话就一直都没有人接吗?很明显,这个就是工作电话,哪怕是这个电话不是江帆,也应该有人接听电话呀?难道那边的人都不上班吗?上班时间没人接,休息时间还没人接,那里的干部就是这个工作态度吗? 不知为什么,越是没人接,彭长宜反而就越坚信这个电话没有错。那么,为什么不接,是下乡熟悉情况去了,还是知道是自己的电话不接?反正,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来气,继续打,反复打,他好像成心赌气似的,不厌其烦地重播了好几次,终于有人接听了,彭长宜一阵激动,但是很明显,这个人不是江帆的声音,彭长宜十分客气地说道:“我是京州省的彭长宜,麻烦您给我找一下在你们那里支边的干部江帆。” 那个人操着很浓重的口音说道:“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这么一个人。” 彭长宜一听,反问道:“没有?不可能呀?我这个号码是我们省委组织部给我的,不会错呀?” “对不起,您还有事吗?” 彭长宜急了,说道:“同志,我找他都找了好长时间了,自从他去了你们那里以后,我就一直在找他,麻烦您帮我打听一下,看看你们周边的县有没有这么一个支边的人,我过几天再给您打好吗?” “这个……”对方犹豫,说道:“你知道,我们这里不比你们内地,县城和县城之间距离很远,而且平时来往也不太多,打听起来的确有难度。” 彭长宜恳切地说道:“同志,求您了,一定帮忙打听一下,他的确是去了内蒙古支边,这个不会有错。请问,我怎么称呼您。” “我叫巴根。” “好,巴根同志,拜托您了,麻烦您一定要帮我打听出来,我想他啊!我们都非常想他啊——”彭长宜说到这里,感觉自己鼻子都酸了,是啊,他的确想江帆了,而且,还有人比他更想他。 那个叫巴根的人显然为难了,他想了想说道:“好吧,我尽力。”说完,就挂了电话。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内蒙古一个靠近边境的一个区委办公楼里,那个叫巴根的人放下电话,刚要回头跟他服务的领导汇报通话内容,就见屋里除了他,已经没有别人了,他连忙走到窗前,就看见一个人将一顶毛面真皮的遮阳帽戴在头上,然后翻上马背,扬起鞭子,那匹漂亮的枣红马就仰头甩鬃嘶鸣了一声,向远处的牧场驶去…… 巴根急了,冲着外面大声喊道:“江市长,小心——” 但是那个人骑着马,早已经跑远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学会骑马不久的来自内地的支边干部、内蒙古自治区某盟委挂职的副书记江帆。 江帆一路策马扬鞭奔跑着,这匹经过挑选出来的枣红马驮着他快速地向草原深处跑去,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他一手勒着缰绳,一手压低帽子,向前微微地弯着身子,双腿紧紧地夹着马肚。 他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长时间,直到这匹马跑累了,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 远方的太阳慢慢西沉,逐渐接近了遥远的地平线,寥寥长空,荒荒游云,莽莽草原,他的马不再跑了,而是喘着粗气,驮着他,慢悠悠地走着。 他下了马,自从学会骑马以来,这次是独自一个人跑得最远的一次了,每次,都是巴根陪着。他的马有些累了,脖子有汗水流出,他也有些累了。松开缰绳,他躺在这广袤无际的草原上,将帽子盖在脸上,耳边响着刚才彭长宜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我想他啊,我们都非常想他”,泪水,就从眼角边流出…… 他在心里自言自语道:长宜,好兄弟,我何尝不想你们啊…… 自从踏上这片土地的那天起,他才知道,自己把心丢在了亢州,那无边无涯的思念和无边无涯的寂寞是那么强烈地撕扯着他,使他夜不能眠。 他知道,彭长宜肯定会要找他的,而且会通过各种途径找他的,所以,凡是他打到办公室的电话,他采取的措施只有不接。今天,他的确是刚从牧区回来,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才让秘书巴根接了电话。尽管巴根不理解他这样做的理由,但是,从他那痛苦的神态中,小伙子看得出,江书记肯定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所以,按照书记的旨意,他接了那个电话…… 太阳,渐渐沉了下去,天地间悬起一帘肃穆,凝重、庄严的气象,草原,也失去了醉酒后的浪漫,红颜渐褪,脸色变得灰黯。江帆坐了起来,看着太阳蹒跚的脚步,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一步步走向圆寂那样神圣和肃穆,他的心里,涨起一股酸楚,一股悲怆,犹如他辞别锦安、辞别亢州,登上北去的列车时的心情…… 太阳,辉辉煌煌、坦坦荡荡地走完它的一生,它无憾于宇宙、苍穹,无憾于大地万物。它的智慧和精神,它的生命和情感都留给了这世界,那么,自己呢?自己留给了亢州什么?留给了朋友什么?还有他日思夜想的姑娘…… 他把帽子从脸上移开,透过草丛,歪头看了看天边的夕阳。曾经,有那么一个美好的女孩儿,是那么地钟情于晚间的夕阳,她把对妈妈的思念,全部寄托给了夕阳,只是,不知此时,亢州的万马河畔,是否也是夕阳西下,他心爱的人儿,在他走后,是否还去那里看夕阳? 他从来都不敢想他走后丁一会怎样,那样,他的心,就有一种被撕扯般的疼痛,他现在真切地体会到,这种远隔千里后的痛楚,居然是那么的强烈,来到内蒙后,他排遣自己唯一的方式就是下乡,深入到牧民中,因为,那里有着他不熟悉的一切,他就是凭着这个民族对自己的吸引,暂时忘掉他忘不掉的过去。 045 他乡明月亦相思(二) 但是,今天,彭长宜的电话勾起了他无尽的思念,他不知道他惦记的人的近况,不知道她是否遇到了袁小姶的麻烦,也不知道她是否忘了自己,他不敢奢求她想着他,那样,就有悖他的初衷了,他希望她能回家,将来有一份安慰平静的生活,他希望自己不留痕迹地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他希望她永远都不要想起他,永远都忘记还有江帆这么一个人来过。想到这里,他的喉咙有些酸痛,眼睛就有些发涨…… “江书记——江书记——” 远处,传来了秘书巴根生硬的呼喊声,这个蒙古族的小伙子,大学毕业后就回到了家乡,成为萌委一名普通的干部,江帆来后,他就当上了江帆的秘书,他的身上,有着蒙古族人民的善良和质朴,也有着当代大学生的理想和智慧,江帆很满意自己这个蒙族秘书,他跟巴根,学到了许多蒙古族的礼仪和风俗知识。 江帆站了了起来,高高的个子,被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一个剪影,他向巴根招招手,说了声:“在这儿——” 巴根骑着马,跑到他的跟前,跳下马后说道:“吓死我了,跑那么快,太危险了!” 江帆勉强笑笑,说道:“没关系,你们蒙族不是有句谚语,叫不摔下马成不了好骑手吗?” 巴根憨厚地笑了,说道:“倒是有这种说法。江书记,回去吧,今天晚上我们还要参加农牧业科技年下乡活动的篝火晚会呢。” 江帆点点头,说:“好吧。” 巴根为江帆牵回了那匹枣红马,把缰绳递到了江帆的手中。 江帆他遥望了一眼太阳落下的地方,把思念强压了下去,深邃的目光里,有了一抹难以释怀痛楚,他再次翻身上马,和巴根一起,披着暮色,向来时的方向,慢慢走去…… 丁一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安心静养,她从亢州回来后,就一直住在老房子里,看书,写字。爸爸也以准备书法作品展为名,把一楼的大画案收拾出来,白天,陪女儿在老房子写字,晚上,回到乔姨那里,在她回来的最初,爸爸几乎天天来老房子,陪她度过了一段时间,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妈妈刚去世时,父女相依为命的情景。 这天,爸爸一早照例来到了老房子,他的手里拿着给女儿买的早点,用钥匙开开门后,进到院子里就大声叫着:“小一,小一。” 小一没有出来,倒是一个叫“一一”的小狗从屋里的门缝里钻了出来,摇头摆尾地围着老教授转圈。 老教授进了屋,立刻,一股米粥的清香,弥漫了整个屋子,他又叫了一声,丁一从客厅后面的小屋里走了出来,她手里端着一小盆黄灿灿的小米粥,听见爸爸叫她,就答道:“在这儿呢——” 说着,就将小米粥放在一张上面铺着碎花桌布的实木小方桌上,然后解下围裙,把两只小瓷碗里盛满了小米粥。 丁乃翔将脱下的外套挂在墙壁上的挂衣钩上,吸了一下鼻子,说道:“我女儿厨艺的大有长劲,满屋子都是小米粥的芳香。” 丁一笑了,他知道最近爸爸总是想方设法哄自己开心,就说道:“爸爸,熬粥谁不会呀,这和厨艺没有关系。”说着,就摆上一小碟腐乳、一小碟泡菜丁,一小碟腌胡萝卜丁,还有一小碟酱黄瓜丁,就连腐乳,她都用小刀切成了丁。这是爸爸最喜欢的几样小菜了。 “呵呵。”爸爸洗洗手,坐在老式的小方桌上,看着桌上的四小蝶菜,说道:“还是我女儿知道我的口味,什么菜也不要太多,多弄几个品种,不像你乔姨,什么都是一大碗,一大盘,给我往桌上一端,你吃不吃吧?吃吧,一看油腻腻的,那么一大盘,没有食欲,不吃吧,饿得慌。” 丁一咯咯地笑了,把爸爸买来的黄桥烧饼从食品袋里掏出,码放在一个磁盘里,说道:“爸爸,我一会就把你这话告诉乔姨。” 爸爸也笑了,说:“告诉她也没事,我说了不是一次了,我说,你多整两个品种,另外,别弄那么大量,还没吃就饱了,呵呵,说也没用,她就是那个习惯,改不了,我也只能适应了。” 丁乃翔喝了一小口粥,放下小勺,这才说道:“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丁一垂下眼帘,也低头喝了一小勺粥,说道:“好消息不对,因为最近不好有好事找上我。” 丁乃翔看了一眼女儿,没有说话,站起来,从外套里掏出一张报纸,递给了丁一。 丁一翻着报纸,没有发现什么,也不明白爸爸所说的好消息是什么,爸爸夺过报纸,说道:“我来,把眼镜给我拿过来。” 丁一就从画案上把眼镜递给爸爸,爸爸戴上老花镜,展开报纸,念道:“阆诸电视台既将举办电视主持人大赛。怎么样?是不是好消息?”说着,眼睛从眼镜上方看着女儿。 丁一笑了,她领会了爸爸的意图,就点点头。 爸爸见女儿认可了,这才往上托了一下老花镜,一字一句地给她念了起来: “阆诸电视台从即日起开始报名,报名条件:1、年龄,在18—50周岁,括符,条件特别优秀者可适当放宽,括符完,形象端正、身体健康、无违法、违纪不良记录;2、具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承认的大学本科,括符,含大学三年级以上在校生括符完,以上学历者;3、热爱电视节目主持人工作,能够熟练使用汉语普通话进行沟通、交流,能熟练掌握英语的加分,有从业经验的人员优先录取;4、凡符合以上条件的均可报名。怎么样?我女儿是否有信心试试?” 丁一笑了,说道:“我再看看。”她从爸爸手里接过报纸,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渐渐地,她的脑海里,想起了一个人曾经对她说的话,那个人曾经嘱咐她,让她留意阆诸电视台的招聘启事或者参加一些主持人大赛,现在各个电视台都在面向社会公开招聘人才,说让她好好复习一下英语,只要英语好,是会加分的,他还说,他相信她的实力。现在,这个机会来了,但是她和说这话的人却远隔千里…… 想到这里,她的鼻子就有些酸痛,眼睛里就蒙上了一层雾气,报纸上的字迹就有些模糊了。她强压住了心头的痛楚,转过身,低头,在佯装看报纸…… “怎么样?”爸爸再次问道。 丁一极力地眨着眼睛,半天才说道:“当然是个好消息。” 爸爸又说道:“在决赛的时候,电视台将邀请大台知名人士来当评委,而且一二三名选手将留在阆诸电视台的三个频道当主持人,我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这个消息,你乔姨说,电视台早就打出了广告,只是咱们谁都没有注意罢了。” 丁一回家的这段时间里,很少看电视,当然不会发现这个消息了。 对于丁一来说,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如果能在这次主持人大赛中脱颖而出,顺利进入到阆诸市电视台,她既不用等林老师回来,也不用爸爸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了。 “有信心吗?”爸爸继续问道。 丁一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道:“只要是公平、公开竞争,我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信心的。” 丁乃翔知道女儿的性格,说道:“那一会咱们去报名?” 丁一说:“现在就去呀?” 丁乃翔说:“对,现在就去。” 丁一摸了摸脸,说道:“别呀,我得准备一下,写个简历,另外,我在研究一下。” 丁乃翔说:“咱们先去报名。” 丁一说:“那我也要准备个简历,万一到哪儿人家要是要简历呢。” 045 他乡明月亦相思(三) 丁乃翔以为她是推辞,就严肃地说道:“小一,这次主持人大赛是你的一个机会,如果你真能入选,就可以留在阆诸电视台,这里面不是说得很清楚吗?一二三名要留在电视台三个频道的,如果你能胜出,咱们就省大事了……” “爸爸,女儿知道,我想静静考虑一下,我们明天再去好吗?”丁一看着爸爸,目光里有了恳求。 丁乃翔见女儿犹豫,尽管他心里急,也不好强制她,就说:“好吧,明天再去也行。那这样,爸爸十点要去学校,去参加一个会议,中午爸爸就不过来了,你自己做饭吃也行,回家吃也行。” 丁一见爸爸这样牵挂自己,就冲爸爸露出了笑脸,说道:“爸爸,我又不是孩子,您真的不用惦记着我,您去开会吧,我一会梳理一下简介,再研究一下这个启示,我们明天一早就去报名。中午饭您也不用担心,我完全能为自己对付一顿午饭,再说,您不是也夸我的厨艺大有长进吗?” 丁乃翔笑了,说道:“好,也是啊,爸还拿你当小女孩对待呢,你都二十好几的大人了,呵呵,爸爸放心,放心。不过,我还要给你留作业,你看,现在的人,看贯了各种形式的书法作品,大气磅礴也好,气吞山河也好,但是你发现了没,许多人还是喜欢那种自然、纯朴、不加任何雕琢的艺术形式,所以,你的小字还要继续提升。这几天,爸爸的那些书法界的朋友你也见了不少了,他们对你的蝇头小楷都非常看好,他们都纷纷地给我建议,让咱们父女俩共同搞这个书法艺术展。你看怎么样?” “呵呵,不怎么样,我也就是写写玩玩,从来都没想要公开展出,而且您和妈妈当初让我练这个字时,也是让我当做一个业余爱好练习的,怎么忽然您就提高了要求了?”丁一说道。 爸爸说:“是我的那些书法界的朋友给我提的建议,我也觉得不错,这才决定让你参展,不过你放心,主角还是爸爸,你是陪衬。” “陪衬也不好,也是要展出作品的。”丁一知道,爸爸这次书画展的地点不在阆诸市,而是在中国美术馆举行,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京州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办、京州省书法家协会和书法报社协办的,这种规格的作品展,即便是作为爸爸的陪衬,意义也是非凡的。她明白爸爸的心思,是想让她转移注意力,也想让她更多地接触外界,这样,她就会对生活对艺术有更高的追求。 丁乃翔耐心地说道:“小一,其实爸爸也是需要你的蝇头小楷作为陪衬的,而且,你的小字已经写得相当不错了,如果独立展出兴许还差点,但是作为爸爸的陪衬是没有问题的,你放心,你抢不了爸爸的风头。听爸爸的,就这么决定了。” 丁一想了想说道:“那也行,但不要以咱们父女的名义搞,我的名字不要出现在爸爸的书法展上,爸爸如果答应我就照办,如果不答应我就拒绝参加。” “哈哈,好的,爸爸答应。”丁乃翔笑了,又说道:“接下来,你要尽可能多地准备作品,我昨天想了一夜,想压给你一个高难度的作业,不知我的女儿有没有信心完成。” 丁一笑了,说道:“什么作业?” 丁乃翔想了想说道:“你看,你上次写的那首《春江花月夜》,一个字都没差,一个字也没有修改,爸爸拿出去后,得到了那些同行们的广泛好评。” 丁一笑了,说道:“我是您的女儿,连一个书法爱好者的名义都担不起,人家当然是要进行鼓励了,您这么大的人,怎么对这些话还分辨不出?” “哈哈,不是鼓励,他们说得是真的,我也这么看。” 得到爸爸的褒奖,丁一心里当然高兴,要知道,爸爸可是从来都没有褒奖过她的小字的,就笑了,歪着头说道:“爸爸,春江花月夜统共还200个字不到,我写过无数次的出师表,两篇出师表哪篇都比这首诗的字数多。” “呵呵,对呀,我怎么忘了呢,我的女儿的确具备实力。”爸爸不好意思地笑了,又说道:“这样,你再写一首长恨歌吧?我算了算,有八百多字。” “这比出师表没多出多少字呀?”丁一不以为然地说道。 “呵呵,也是,在卷面上变化不大,要不,你挑战一个极限?”老教授在发挥循循善诱的职业特长。 “极限?”丁一有些不解地看着爸爸问道。 “对,写韦庄的《秦妇吟》怎么样?我算了,有一千六七百多个字。” 丁一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说:“天哪,我做不到,做不到,太难了。” 爸爸笑了,极有耐心地说道:“你看啊,你要跟爸爸的字一块展出的话,你凭什么?当然,你的字也是有一定的功底了,但是很容易就会被爸爸比下去的,所以,你要出奇制胜,要比爸爸写的多,写的长,爸爸一幅字可以有一两个字,你的就不行了,你的字小,别说一两个字了,就是出师表六七百字往那里一挂,也是很小的一幅作品的,爸爸想让你创造一个之最,在一幅作品上,尽可能地多写,而且不能出错。你看怎么样?” 丁一笑了,说道:“不怎么样?我就是爸爸的一个陪衬,不想也做不到和爸爸媲美的。” “你看,你这就不行了,要敢于挑战自己,尽管是爸爸的陪衬,那也不能一陪就陪没了,沉底了,捞都捞不到呀?那我要你这个陪衬还有什么用?陪衬,更应该出彩,只有陪衬出彩了,主角才能出彩,你说对不对?” 其实,丁一非常明白,凭爸爸书法的造诣和名气,他是不需要任何人来当陪衬的,与其说是给爸爸当陪衬,不如说是爸爸为了让自己忘掉伤痛,潜心研究书法而使用的良苦用心。爸爸接自己回家的那天,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回来了,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她的字稿,爸爸逐一看过,出乎意料,这次给了她很高的评价,鼓励她继续写。 她完成认同爸爸的分析,但是,如果写上一篇这样的作品,她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因为字数越多,就越要小心,写错了就得从头来,面对爸爸的要求,她有些犹豫了,尽管写字可以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但是稍微一分心,就有可能丢字错字,她没有一点的把握,想到这里说道:“那我还是写长恨歌吧。” 爸爸依然不急不忙地说道:“你也说过,长恨歌和比出师表没有多出多少字,这也就说明对你没有任何意义上的挑战,爸爸想让你完成一幅鸿篇巨制!爸爸相信我的女儿能做到,我对你有信心。” “呵呵,爸爸,您别逗了,一千多个字,不算鸿篇巨制。” 爸爸也笑了,说道:“是我女儿的鸿篇巨制。” “呵呵,这还差不多。”丁一说道。 “怎么样,有信心吗?” 信心倒是有,丁一相信自己,只要做到心平气和,一千多个字到不在话下,只是,眼下自己这样的心境,她怕写不好,就为难了,说道:“爸爸,您高估女儿了……” “一点都没有高估,恰恰相反,我以前是低估你了,这次从你收拾回来的这些字稿看,几乎张张都是一气呵成,没有错字和漏字的,我才知道我低估了我的女儿,你的性格决定你能做到。” 丁一低下头,慢慢地咬了一口爸爸买来的黄桥烧饼,说道:“爸爸,我眼下心不净……我怕到时您失望。” “没关系,如果你写到后期,真的是错字或者漏字了,爸爸可以放宽要求,不从头来,可以修改,怎么样?” 听爸爸这样说,丁一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她想了想,说道:“那我就写孔雀东南飞吧,好像我记得该比秦妇吟字数更多。” 爸爸说:“不会吧?” 丁一站起来,说:“我去查查,妈妈留下的书里有。”说着,就要去查。 丁乃翔知道妻女对古诗词都很偏爱,他也知道孔雀东南飞的字数要比秦妇吟字数多,但是孔雀东南飞太过悲沧,他不想让女儿在眼下这种心境下去抄写孔雀东南飞的,就说到:“不用了,你就听爸爸的,就写秦妇吟吧。” 丁一又坐下了,搞不清爸爸是怎么想的,就说道:“爸爸,要写,干嘛不写最长的?” 丁乃翔说道:“所谓的长,是孔雀东南飞对话多,引号多,真正字数未必多。另外,引号多,你的卷面就不好排列,显得不规整,秦妇吟七字句,非常适合排列,而且工整。” 丁一当然不能洞悉爸爸的真实意思,她听爸爸这样说,就感觉爸爸对这两首诗是有过研究和分析的,就不再坚持要写孔雀东南飞了,说道:“爸爸,我只能答应您试一试,也许我真的坚持不了最后。” 爸爸一听女儿答应试试,他就很激动地说:“没有问题,你放松去试。” 爸爸吃了早饭后,又在一楼写了会字,九点半,就有汽车把他接走了。 爸爸走后,丁一拿着这张报纸上了楼,对着那种报纸陷入了沉思。 046 老教授的用心(一) 从亢州回来二十多天了,丁一知道爸爸心疼自己,也知道爸爸执意要她跟他一起参加书法展的良苦用心,尽管爸爸和她没有再谈过江帆,但想必爸爸已经知道了江帆的支边消息了,这能从爸爸的神态和言谈话语中感觉得到,至于爸爸怎么知道的她也不清楚,对于一个时刻担心她和江帆的爸爸来说,要想及时了解江帆的动向,一点都不难。 江帆,这个名字什么时候想起,什么时候都会让她愁肠百转,尽管她恨过他,怨过他,但真要做到不想念他,还真不容易。爸爸曾经说过,没有永恒的爱情,那么,她到真希望眼前的时光快点过去,快点走进后面的时光里,因为,想念一个人,原来是那么的痛苦不堪,忘掉一个人,又是那么的困难。 那天,爸爸把她接回了阆诸,声言不让她再回去了,而且爸爸说,他也跟温庆轩说了这份意思,温庆轩也表示全力支持和帮助她。但是她总觉得这样和亢州别过,有些空空落落的,毕竟,亢州有她的青春、爱情,也有她的痛苦和悲伤,江帆以一首诗告别了亢州,那么,自己就这样默默无闻地逃了回来了吗?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眼下,科长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他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丁一来到床边,从枕下抽出了那张锦安日报,拿着报纸,坐到了阳台的躺椅上,对着那上面的文字,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看着,直到泪水流出,她毅然地将报纸反扣过去,闭上了眼睛……. 有的时候,明明知道看一眼就会流泪,但是她还想看,她希望自己的泪水就这样流干,流干了就没有忧伤了,流干了就不再想那些个往事了,流干了就能把该忘的忘掉了。 记忆,是条河,是由泪水汇成的河,如果你不想被淹没,就不要去回忆了。这话是谁说的,她记不清了,总之,她认为说得很对,很朴实,也很实在。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擦去泪水,站起身,把那张报纸塞进了书橱里,她决定不再放在枕下,放进书橱里,上了锁,永远都不再拿出看。 就在她决意要锁上的时候,眼睛意外地看到了书橱上面她和小狗照的那张照片,那是在江帆办公室里照的,是他给他们照的,她惦着脚,取了下来,凝视着自己尚且清纯的笑容,她和小狗,此时的目光都在盯着前面的镜头,镜头是在一双大手里的,那个人,就是从镜头里捕捉到她和小狗是一瞬间的笑靥的。记得自己头上的粉色发卡,还是江帆给自己别在头发上的呢,那个时候,自己在他的眼里还是小鹿…… “照片这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纷纷的岁月已过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给大家看的惟有那狼籍的黑白的瓜子壳。”这话是张爱玲说道,精准而冷酷。张爱玲还说过:“一个人总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你会发现,原本费尽心机想要忘记的事情真的就这么忘记了。” 她现在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这对于眼下的她来说,又是何其的难?但是,难,也要做到,他毕竟离她远去了,以至于她的思念都无法攀附上他的衣襟,他就硬生生地走了,如果她要是一味地这样痛定思痛下去,那么她只有憔悴到死…… 她把相框连同那张锦安日报,一同塞进了书橱里,她决定走自己不得不走的陌生的路,看自己不得不看的陌生的风景,听自己不得不听的陌生的歌,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也永远都不要把他想起! 给这个书橱里的抽屉上了锁后,她重新拿起了爸爸给她的那份阆诸日报,她决定报名参赛,决定开始从新走过…… 葛二黑一案还在调查取证阶段,围绕这个案件的一系列人和事还没有尘埃落定,彭长宜还是县委和政府两边忙。 彭长宜这几天有些烦躁不安,烦躁不安不是因为他的忙他的累,他不安的原因是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和丁一联系不上。江帆在古街的房子前几天被原来的租赁户转租了出去,租金每个月上调了一百元,彭长宜找丁一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完成江帆交办的事情,办理古街房产的过户手续,然后把新收到的下半年的租金给她。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也有些不放心丁一,好几天联系不上,丁一出什么事了吗? 这天,刚开完班子成员会议的彭长宜,从县委那边回来后,就想回家看看,总是感觉心里有什么事七上八下的,就又给丁一打电话,仍然是关机。 他有些来气,“啪”地把电话摔在机座上,心说这两个人怎么回事?难不成都一个跟着一个学会了玩失踪?对着电话生了会气,他又给林岩打了一个电话,问林岩最近和丁一联系没有,林岩说他最近忙,有段时间没和丁一联系了,前些日子也是给丁一打电话没打通,后来就没有再打。 他又给小许打了一个电话,小许说他也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丁一了,丁一手机一直关机,他也正在琢磨这事。 没人知道丁一的下落,看来,只有给李立打电话了,彭长宜想起李立想借丁一的关系走市长后门的事,后来听丁一说过,李立因为这件事一直怪江帆没有帮到自己,把对江帆的怨气都撒在了丁一的身上,对丁一很排挤。眼下,丁一肯定是个被人们热议的人物,跟李立打听丁一的下落,要事先想好理由,彭长宜倒不怕李立对自己有什么非议,他是担心给丁一招来非议。 他找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借口后,才拨通了李立的电话。李立半天才接通,慢条斯理地说道: “喂,哪位?” 彭长宜一听,嘴角就勾起嘲讽的微笑,心想,真能装蒜,前几天国庆节期间,你带朋友去三源玩,我包吃包住,那个时候你找我时,怎么不问我是哪位?想到这里他就说道:“李局长好,我是彭长宜。” “哎呦,彭县长,彭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号码就接了电话了,怎么着彭哥,有什么指示?”李立立刻换了另一种十分热情的口气说道。 彭长宜不由地一阵反感,但还是很客气地说道:“李局啊,我找你的手下丁一,我这里有个人想报考京州大学的在职研究生,想跟她爸打听一下有关情况,我给丁一打电话一直打不通,麻烦你帮我找一下她。” 李立一听彭长宜找丁一,就嘬着牙花子说道:“你找丁一呀,彭哥,不是我不帮你,是这样,丁一请了病假,她回阆诸的家了。” “哦?她病了吗?”彭长宜心里一阵揪得慌。 李立说道:“据说是病了,听说有一天大半夜她生病,给家里打电话,他爸爸带着车,连夜从阆诸过来把她接走了,当时只有警卫跟着,他看见丁一晕倒在了屋地中,我们这个警卫帮助他爸爸把她抱上汽车的,后来温庆轩给局长打过来电话,才知道她爸爸给温庆轩打了电话,说了丁一的情况,请了长假。怎么,这事,你不知道吗?” 李立知道彭长宜和江帆的关系,也知道丁一曾经在彭长宜的科室工作过,但是彭长宜还是从李立的问话中听出了不怀好意,就说道:“丁一现在不是我的兵了,她现在是你的战士,你都不知道她病的消息,我这么能知道?” 显然,彭长宜的理由不容任何人怀疑,李立果然说道:“嗨,彭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丁一,从来就没服我管,可能都是从大楼里出来的吧,他就一直没拿我当过领导,一直都是温庆轩直管,我有时也很生气,她向来有什么事都是直接去请示温庆轩,温庆轩也都是直接给她派任务,拉选题,温庆轩走了以后,她觉着靠山没了,好长时间都不干工作,也不知道她是怎么……” 046 老教授的用心(二) “好了。”彭长宜不想听他说丁一的是非,本来,丁一就不是这样性格的人,他比李立要了解丁一,于是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打扰你了。”说着,也不听李立的答话,直接就挂了电话。 李立有些莫名其妙,心说,我没得罪彭长宜啊,怎么刚说了丁一几句话他就不爱听了?就是找丁一在着急,也不能这个态度啊,连再见都不说就挂了,这人?是不是也吃错药了? 彭长宜放下李立的电话后,就开始为丁一担心起来了。 他又掏出过去的通讯录,找出丁一父亲办公室的电话,电话也是响了半天没人接,彭长宜又找出京大美术系的电话,这次倒是有人接了,但却被告知,丁教授最近没有多少教学任务,没事不来学校,他又问了他家的电话后,才挂了电话。 彭长宜对着电话出了神,他知道,这个家里的电话,肯定是丁一继母住的地方,也就是他上次去过的那个家,凭丁一的性格,请假这么长时间,她有可能不会住在继母这里的,那么她家老房子的电话又是多少呢?他是打还是不打呢? 正在他愣神的时候,吴冠奇打来电话,他问彭长宜是否在办公室,彭长宜说在,他说,好,如果你方便我就过去,彭长宜说,你什么时候过来我都方便。 尽管吴冠奇和自己很熟,但是商人的政治敏感似乎一点都不次于他们这些当官的,他知道三源眼下是非常时期,所以,很注意跟彭长宜的接触,除去玉琼来过那次,他很少来彭长宜的办公室,大部时候都是在电话里说事,今天他是怎么了,怎么想来自己办公室了? 就在前几天,窦老来三源了,根据他回忆录改编的同名电影“黄土岭战役”开机仪式在三源举行,当窦老把这个消息告诉彭长宜的时候,彭长宜激动的说道:“谢谢,谢谢窦老,我代表三源的父老乡亲感谢您。” 窦老笑了,说道:“其实,我也希望这个开机仪式能在三源开,所以才向导演提出这个建议。其实,小彭啊,你现在盼着在三源开拍,等摄制组真的进入三源了,你们就会头疼了,他们也很闹腾的,有的时候还会破坏当地的生态环境,不过我倒是就这个问题特地跟导演强调过,不能大兴土木,即便有的地方需要大兴土木,也要尽可能少,完后一定要恢复原貌。”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用,如果剧组搭建的景点足够结实,我们可以当做旅游景点,您不用顾虑那么多。” 窦老说:“呵呵,我不得不顾虑,许多剧组每到一个地方,都和当地处的不太融洽,原因就在于此。” 彭长宜说:“您想得真周到,真是谢谢您了。” 后来,彭长宜就把这事跟翟炳德汇报了,翟炳德很高兴,并且嘱咐彭长宜,积极做好服务工作,为剧组提供一切可能的便利条件。在头举行开机仪式的时候,翟炳德特地通过彭长宜跟窦老通了电话,感谢窦老为三源做的一切。 按说剧组拍电影和吴冠奇扯不上什么关系,可就是扯上关系了,两个副导演提前进驻三源,在现场勘查了地形后,和导演汇报后,才和彭长宜协商,停止修建云中公路,已经碾压平整的路面,要恢复原貌,还要故意把这条路铲得高低不平。 这下吴冠奇急了,要知道这条路是有工期的,即便政府不追究他延误工期的责任,他也耽误不起时间啊,时间,对于他来说就是金钱就是效益。他的工程队不能因此耗在这条路上,他据理力争,这样剧组才做出让步,只停止修建通往山顶上的一段路程。由此造成的损失,剧组愿意担负一部分。 即便剧组提出赔偿,吴冠奇也是不乐意的,试想,山上的路不能修,山下的路自然也就不能修了,总不能把山下的修好了,来年再去修山上的吧,那样一些重型机械设备,势必会对修好的公路造成破坏,即便用拖车运送,也会加大成本。 但是没有办法,县委县政府这么重视这个剧组,即便是出于对彭长宜工作的支持,他也不能不让步。最后他灵机一动,不要求剧组对他的损失赔偿,只需剧组在最后片尾处给他的公司打出一行字幕即可,以什么形式出现都行。 彭长宜不得不佩服吴冠奇的商业头脑,说他的的确确是个聪明的商人。吴冠奇说,他已经不指望这条路赚钱了,再不赚点名气,就赔姥姥家去了。 彭长宜说:“你少来这一套,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们不如你奸,就算不出仨多两少呀?我告诉你吴冠奇,这条路我有钱填海去,也不给你追加一分钱的投资,你少来哭穷。” 吴冠奇嬉皮笑脸地说道:“我也没这样要求你呀,我这不是指望你明年的水库工程吗?” “水库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我刚跟一些有关人士了解了情况,我上次之所以那样跟你说,只不过是给你画了个大烧饼,你先望饼止饿吧。你跟剧组说了大话,反过来跟我装可怜,没门!” 彭长宜跟他说话一点都不客气,还提前堵了他的嘴,即便是到最后,吴冠奇也是不能和县里提什么条件的,吴冠奇不得不佩服彭长宜的精明,连声说道:“你的心怎么比我还黑,还奸。” 彭长宜听了当时是哈哈大笑。 那么,今天,吴冠奇来找自己有什么事?还是为了公路的事吗?他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他和江帆还有丁一去中良的农家小厨去吃饭,丁一就说过世界上有三害,蝗虫、艾滋病、摄制组,窦老也说过这个意思,看来,摄制组对一个地方的破坏程度,还真不是谣传。 记得窦老来的那天,非常不巧,小窦带着她的美术小组去省城参观少年宫去了。不知是小窦有交代还是凑巧,正好褚小强带队为开机仪式现场维持秩序。彭长宜有意拉上了褚小强,和窦老拍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羿楠给拍的,他现在还记得,褚小强很拘谨,在镜头前表现的很不自然,不知是因为当初他主动追求过羿楠,还是因为和小窦的爷爷在一起的原因,褚小强拍完照片后就借口离开了。 彭长宜现在还记得,褚小强照完相刚走,这个吴冠奇就冒出来了,他想让羿楠也给他和彭长宜拍照,羿楠连看他都一眼都没有,扭头就走了,吴冠奇尴尬地站在那儿,当时逗得彭长宜几乎要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想到这里,彭长宜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那张他们和窦老的合影,想起当时吴冠奇的尴尬样,笑了…… “哎,愁苦的人和幸福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有的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偷笑,有的人却命苦的跟黄连一样啊——” 彭长宜抬头一看,吴冠奇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他满面愁容,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往日脸上那永远的自鸣得意的笑容荡然无存。 他关上抽屉,打量了他一眼,说道: “呦呵,受了什么刺激了,今天怎么表现的这么低调、幽怨了?”说着,从抽屉拿出一盒中华烟,起身,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随手把烟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时,彭长宜的新任秘书石磊进来了,给吴冠奇沏了一杯水,又把彭长宜的杯子里蓄满水后,便给他们带上了门出去了。 吴冠奇拿起那盒烟,仔细审视着,然后打开,看了看,又放下了。 彭长宜不解,说道:“是假的吗?” 吴冠奇摇摇头,说道:“送给县长的烟哪能有假的,除非他是活腻歪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不抽烟你又不是不知道。说说,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让你这么愁眉不展?” 吴冠奇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说道:“太难了——” 046 老教授的用心(三) 彭长宜不由地笑了,说道:“能让我们吴大奸商感到难的事,那肯定就是太难了。” 吴冠奇没有睁开眼,微皱着眉头,仍然脑袋靠在后面的沙发上。 “别这么愁眉不展的,说说,是什么让你这么颓丧,打不起精神?” “是你们那个羿大记者。”吴冠奇从喉咙里蹦出这句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看来,这的确是个大难题,我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在吴大奸商面前无难题,羿楠这个山头难攻,这个我开始就告诉你了,你不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活该。” “是啊,尽管我有挫败感,但是你别忘了,还有那么一句话,叫越挫越勇。” 彭长宜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吴冠奇没听见彭长宜说话,就睁开眼睛,眯着眼看着彭长宜的反应。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非常佩服你追女人的勇气和厚脸皮,我为你鼓掌加油。”说着,真的拍了两下巴掌。 吴冠奇哈哈地笑了,他直起身,从桌上那盒烟里抽出一支,点上,又靠在沙发上,望着上方自己喷出的烟雾,说道:“彭长宜,请你注意用词,我吴冠奇这次不是追女人,是追求爱情。女人,我不缺。” “呦呵,还玩开神圣了?好好,你追求的是爱情,那么我请问,你凭什么要去追求人家?” “我爱她,她在我眼中是独一无二的,她是那样高傲,高傲的让我仰慕,她就像一位公主,是那样的高不可攀,又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我不得不感谢上苍,让我遇到了她,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抛弃,只要她愿意跟我。”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的确病得不轻。” “我就纳闷了,我吴冠奇,还从来都没有在女人面前栽过跟头,居然到现在她都懒得拿正眼看我。论人,我也不丑,英俊魁梧,论事业,在锦安同行业中也是位居前列的,怎么我就引不起她的兴趣呢,说真的,我吴冠奇不是吹,只有我不瞭女人的,还没有女人不瞭我的?” 吴冠奇说得是实话,他这一生中,从来都没有遭到过女人的拒绝,他的财富,再加上他英俊魁梧的外貌,这些因素,在女人面前,就是无坚不摧的武器,几乎所向披靡,他看上了哪个女人,无论用什么手段,没有碰壁的时候,几乎都会如愿以偿。但是在羿楠面前,他的这些有利武器,没有发挥作用不说,反而成了嘲讽他的武器,他一败涂地,想到这里,他很有挫败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彭长宜说:“正因为她不瞭你,你才觉得她稀缺,她与众不同。” “是啊,所以说我有时候想起来就有一种很神秘的愤怒。” “神秘的愤怒?”彭长宜有些不解。 吴冠奇解释道:“对呀,也就是说,我对这种愤怒有一种很神秘、很幸福的感觉,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为什么说我无论遇到多大困难,都贼心不死,她带给我的感觉越是奇特,我就越发的对她痴迷。”说到这里,吴冠奇又把头仰靠在沙发后背上,他的眼睛里,有了平时没有的一种很单纯的痴迷的神情。 向来痴,从此醉,彭长宜忽然想到了《天龙八部》里的一句话,他笑着倾过身子,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膝盖,说道:“诶,醒醒,醒醒,别做梦了,我说你几岁了,怎么像个幼稚的小男生?我跟你说,如果你想让羿楠看上你,你就要先脱胎换骨,然后再去追求人家。” “脱胎换骨?”吴冠奇直起身,看着彭长宜。 “对,脱胎换骨。”彭长宜故作坚定地说道。 “可是,我已经生就了骨头长就了肉,怎么才能做到脱胎换骨?” 彭长宜笑了,说道:“喂,我说你是十七八岁的小男生还是三十七八岁的成熟男人?难道,爱情,真的能让一个奸商变得这么弱智吗?” 吴冠奇看着他,苦笑了一下,说道:“爱情,能让人变得弱智,这的确是事实,不管你是几十个七八,就是到了八.九十岁也不是没有可能,想我堂堂的吴冠奇,不也是变得这个样子了吗?你不要觉得我好笑,我跟你说,人这一辈子,什么事都有可能经历到,别看你现在这样,说不定哪天也会像我似的,甚至,比我还迷茫。” “我可是比不了你,我永远都没有这种资格了。”说这话的时候,彭长宜心里居然弥漫开一种苦涩和无奈。 “人是感情动物,尤其是优秀的男人,遇到优秀女人的几率会比一般的男人要大的多的多,到时你别像我现在这样来向我讨教,讨教我也不告诉你。”吴冠奇什么时候都不乏自信。 “不会,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哪能和你吴大奸商比。”彭长宜奚落道,赶紧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开,因为,自己也的确有过他这样迷茫的时候,就说道:“说说,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吴冠奇喝了一口水说道:“唉,真像你曾经说的那样,头破血流,灰头灰脸,但是贼心不死。” 彭长宜认真地听着,等吴冠奇说出贼心不死的时候,他笑了,说道:“你还是用越挫越勇吧,不过上次开外阜投资者座谈会的时候,我发现你的心思根本就没在开会上,眼睛总是瞄着人家羿楠,稍微用点心的人就不难发现,你吴总对三源报社的记者垂涎三尺了,所以,你以后还是要注意点好,别把心思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免得到时一事无成让人家笑话。” 吴冠奇看着彭长宜,说道:“你的话让我很奇怪,她未嫁,我未婚,我就是公开追求她又怎么样了?我就是要让大家明白,这个女孩子我吴冠奇在追求,各路神仙请绕道!” 彭长宜无奈地笑了,说道:“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啊!哈哈,那么,这段时间以来,你就没有一点收获吗?” “唉——一言难尽啊,就是你说的那次外阜投资者座谈会上,我是领教了羿楠小姐的真正风采……” 外阜投资者座谈会,是彭长宜在主持县委县政府工作后一个很有影响的会议,他本来不想召开这个会,但是,随着三源二黑势力的捣毁,凡是跟他有关的企业如煤矿、铁矿和铜矿,还有夜玫的大型运输公司等等,全部被查封,就连二黑集团承包的三源宾馆也被有关部门查封了。 三源宾馆,是三源县委县政府的招待场所,这段时间所有的招待任务,便都转到了康斌弟弟开的饭店和省财政厅在三源的一个宾馆。有时有重要的客人来,彭长宜也会把食宿安排在海后基地。自从吉政委当上海后基地的主任后,在彭长宜的影响下,他们渐渐地也和地方有了一些接触,这样,极大地方便了彭长宜的工作,当然,被彭长宜安排到海后基地的客人,大都是省里和锦安比较重要的客人。比如,上次窦老来三源,由于窦老没有带任何随从,他只带了一个司机,彭长宜就把窦老安排在了海后基地,一来是出于安全考虑,二来是自己晚上还可以和窦老聊天叙旧。 三源宾馆被封停业,彭长宜曾经给康斌的弟弟做工作,想让他过来承包这个宾馆,但是康斌不同意,他说,知道的是我弟弟帮助县政府排忧解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康斌在这里有什么不良企图呢?其实彭长宜知道康斌的真实心理,他对葛氏兄弟心有余辜,毕竟,葛氏兄弟的事还没有最后的定论,他是不想惹上麻烦而已。 随着那次武装械斗发生后,许多矿山都受到了牵连,这使那些三源的外阜投资者人心惶惶,担心三源会借此机会大洗牌,有这种担心的主要是那些外地投资矿山的人,为了稳定局势,彭长宜在请示了翟炳德之后,召开了全县外阜投资者座谈会,他首先感谢他们积极参与建设三源的热情,反复强调他们的合法投资会得到保护,介绍了三源未来在各个领域里隐藏的巨大商机,表明县委县政府将加大优化投资环境、净化投资环境的信心和具体措施,号召在座的各位,积极向亲朋好友们推介三源,来三源投资,三源县委、县政府会对他们的投资保驾护航……这个会,不能不说对稳定三源的经济形势起到了重要作用。 也就是在这次会上,吴冠奇不出意外地遇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冷美人、记者羿楠。 047 奸商发起爱的攻势(一) 这要感谢三源报那位自作聪明的报社总编。 报社总编这段时间发现羿楠往县政府那边跑得比较勤,就自以为是地认为彭长宜对这个颇有争议的女记者有了好感,所以,只要是彭长宜参加的活动,无论大小,他都会派羿楠去采访,无论是彭长宜还是羿楠,可能他们丝毫意识不到这种安排背后有什么用意,但这已经成为了事实,彭长宜自然是坦坦荡荡,无暇顾及这些细节,羿楠天生不拘小节的性格,对这种安排更是熟视无睹,反而她很高兴能在各种活动中见到彭长宜的身影,听到他那让人振奋、给人力量和激情讲话。 那天,三源所有数得着外阜投资者,都参加了座谈会,这是三源第一次召开这样的会议,几大班子领导全部到会,以显示对他们的尊重。会议结束后,在福源山庄,彭长宜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作为答谢,宴请了这些外来投资者们。 羿楠在会上很活跃,不停地摁动了手里相机的快门,一个不拉地给每一位发言的来宾照了特写。在这些来宾中,不乏好色之徒,他们的眼睛或大胆、或含蓄地盯着羿楠,她长发飘飘,有着美好曲线的身影穿梭在会场中,冷静美丽的脸蛋是那么让人垂涎,麦色的皮肤有一种非常健康的美,乌黑的眼珠尽管没有任何笑意,但是里面却流淌出一种高傲的神情,使那些好色之徒望而生畏,其中一个老板就对另一个盯着羿楠看的老板说:“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吴冠奇的目光更是没有在彭长宜以及三源县委县政府领导们的身上,他的眼睛,一直追逐着羿楠,她的每一次凝神、每一次皱眉、每一次转身时的长发飘扬,都是让他心跳,让他心旌摇荡,他在寻找一切可能接近她的机会,但是羿楠非常敬业,中途没有走出会场半步,不是在低头记录就是起身照相。 这段时间以来,吴冠奇可的确是害了相思病,无论是他开着豪车穿梭在城市熙攘的人流中,还是一个人躺在卧室宽大舒适的双人床上,哪怕是逗留在风花雪月场和别的女人逢场作戏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总会不经意地出现一张冷艳的令人着迷的脸蛋,是那样的神秘和美丽,就像长满刺的玫瑰花,有着一种独特的艳丽。他总是想不到一句恰当的词汇来形容羿楠的冷和美,但“风情万种”肯定和她一点都不沾边,这个女孩子,可能天生就不知道这个词汇的存在。 机会终于来了,散会后,羿楠没有进入到乌烟瘴气的大餐厅,而是一个人来到了外面的大厅,坐在休息区的沙发里,胳膊肘拄在沙发的扶手上,手托着脸的一则,微倾着身子,闭着眼在休息,她肯定是累了,脚上的高跟鞋,满会场的走动,足以让她疲惫不堪。 吴冠奇出神地打量着他,本想凑到她的身边,和她套套近乎,见她这个样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光好像一下子回到高中时的学生阶段,他就像一个青涩的少年,不知道该怎样接近自己暗恋了很长时间的女同学,不知该怎么向她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然而,没容吴冠奇想明白该怎么办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的羿楠突然睁开眼睛,一下子就跟吴冠奇对上了目光。 吴冠奇的心一跳,就像偷了别人的东西被当场发现那样的尴尬和窘迫,但是,多年的摸爬滚打锻炼出的随机应变的本事,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尽管他已经从羿楠的眼睛里读出了明显的厌恶,但是他还是知难而上,迎着她的目光走到她的跟前,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开始展示自己强人性格和强人攻势,那就是贸然进攻,虽然他对这场战斗没有一点胜算的把握,但是他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交锋机会,由于实在是有些措手不及,以至于他还没有十分想好如何向羿楠推销自己,使她消除对自己的成见,就这样仓促上阵,他准备用自己一贯的成功招数迎战羿楠,那就是解开腰里的万贯钱袋,开始砸钱。 砸钱,赢得美人芳心,这是他屡试不爽的绝招,但是吴冠奇知道,面对一个不为他的钱财所动的羿楠来说,这个钱,要砸得让她佩服,让她崇拜,进而让他对自己产生好感,扭转她对他的恶劣印象。 于是,我们这位勇士,他在走向羿楠这几步的时间里,已经做好了战斗前的一切准备工作,他从容镇定地坐在了羿楠对面的沙发上,面带微笑,但不乏认真地说道:“羿记者,吴某有事相求,不知你是否愿意帮忙?” 羿楠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她希望以自己的目光逼退吴冠奇,让他知难而退,毕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夜玫那样对你都有所图,也不是所有的女人见了你都走不动道。但是,很快,她发现了,这一套吴冠奇根本就不吃,不知是他的脸皮太厚还是他自以为过于自信,抑或在他的眼里,所有的女人就该对他垂青?反正,他还是走向了自己,而且还居高临下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还色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就有了一种厌恶和恼火,她看着吴冠奇说完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对不起,你找错人了。”说着,就拎起摄影包就要站起离开。 哪知吴冠奇连忙说道:“羿记者,稍留一分钟,听我把话说完。”说道,脸上堆起一个自认为恰到好处的、真诚的微笑。 羿楠说:“我什么都帮不上你,再见。”说着,又要起身。 吴冠奇尽管内心十分慌乱,但是脸上依然是不温不火的平静表情,他说道:“三源优化投资环境的座谈会刚开完,我也信心倍增,决定加大在三源的投资力度,融入到三源的经济建设中,羿记者不会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吧?”说完,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 羿楠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化着,或者是她不喜欢这样被人居高临下地注视,或者是因为对葛氏、对夜玫、对吴冠奇的恶其余胥,所以她对眼前这个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尽管自己和他没有任何的交集,但是她十分讨厌他看她的眼神,以为自己有两个破钱,女人就会对他垂青似的,所以,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是的,我不肯。”说着,站起就要走。 虽然这样断然地被无情拒绝,而且是被拒绝到了千里之外,但是吴冠奇还是不灰心,他已经做足了一切失败的心理准备,他依然保持很得体的微笑,说道:“我想说的是,我的事情和你报道的云中小学有关。” 羿楠停止了向前迈动的脚步,发梢一甩,回头看着他,说道:“你什么意思?” 吴冠奇在心里暗暗高兴,因为,自己的伎俩得逞,羿楠显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他一听,向羿楠伸手做了一个请她坐下的手势,但是羿楠不为所动,依然冷冷地注视着他。 吴冠奇也只好站着,说道:“我准备对你报道的云中小学进行资助,你的报道,感动了我,尤其是那个扎根山村的志愿者,还有那位几十年在那里任教的老校长和那里所有的教师们,他们的事迹打动了我,作为一个小有成就的企业家来说,我决定拿出一笔钱,对他们进行奖励,在那里呆上五年以上的教师是一个奖励标准,十年和十五年、二十年以上的都有不同的奖励标准,你看怎么样?” 羿楠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她盯着吴冠奇问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吴冠奇慷慨激昂地说道:“这是一个企业家该有的责任和义务,我们的财富本来就是来自于党的政策,来自于人民和社会,所以,就应该对社会有所回报。” 没想到羿楠却冷冷地说道:“不错,但是你这样做找错了人,你可以去找民政局、或者妇联、教育局,我帮不了你。” “但是你可以给我们做宣传,可以给我们鼓与吹。” 047 奸商发起爱的攻势(二) 厚颜无耻!羿楠就差把这四个字说出口了,吴冠奇能有捐资助教的想法,本来让她对他刚刚有了一丝丝好感,却因为这话让她对他那点可怜的好感立刻就荡然无存了。她的目光里再次露出了轻蔑,说道:“宣传的事你去找报社领导。再见。”说完,撇下吴冠奇,自顾自地地开门走了,因为吴冠奇,她都没有在会上吃午饭。 彭长宜听完了吴冠奇的痛说后哈哈大笑,说道:“所以我刚才说让你脱胎换骨,就是这个道理。” 吴冠奇说:“只怕我愿意为她脱胎换骨,她也不愿意改变对我的看法啊。” 彭长宜知道吴冠奇的确是认真了,不然,他不会巴巴地跑来向自己寻求解决问题的良药,他跟其他女人的事,他却从来都不渲染,就连跟夜玫的事,也是彭长宜一针见血地触及到,他才肯承认那是交易,看来,浪荡的吴冠奇这次是认真了,他看着吴冠奇说道:“你知道你现在在我眼里是什么吗?” “奸商。”吴冠奇答道。 “不是,是失败的勇士,丢盔卸甲不说,还垂头丧气。哈哈,看来,你是情场老手遇到了新问题。” 吴冠奇站起身来,说道:“还是贼心不死。” 彭长宜说:“为了扭转羿楠小姐对你的恶劣印象,你可不能在她面前食言啊?” “我食什么言,她根本都不给我承诺的机会?” “看看看,丑恶的嘴脸暴露无遗了吧?你说要对云中小学捐助,你如果食言的话,那只会增加她对你的反感,甚至你永无翻身之日,如果你继续实践诺言,会对转变她对你的看法有帮助的。” 吴冠奇看着彭长宜,说道:“我天,你可是比我奸多了,比我黑多了,逮着便宜就不松口。我这样跟你说吧,羿楠小姐不给我做宣传,我没有捐助的冲动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说你是奸商,果然名副其实,你是不是再跟我做交易。” “你可以这么理解。”吴冠奇做出很无赖的神态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我十分荣幸地告诉你,交易成功,你尽管做去吧。” 吴冠奇眼里露出惊喜,说道:“真的?” 彭长宜毫不掩饰自己对吴冠奇的嘲弄,从嘴角挤出一丝讥笑,看着吴冠奇说道:“我只承诺她会对你的捐资助教进行报道,别的我做不到,能够救赎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好!”吴冠奇说道:“这次,我换个打法,学学尼采。” 彭长宜不解地看着吴冠奇,说道:“尼采对你追求女人有帮助?” “有,尼采有一句著名的话,那就是拿着鞭子去见你的女人。”说着,他挺了一下腰身。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记得大哲学家罗素曾经说过,尼采的鞭子,在大多时候,都是给女人带的,到了女人那里,他的鞭子,就乖乖地交到了女人的手里了,所以,被抽的不是女人,而是他自己。” 吴冠奇一听,立刻垂下头,可怜巴巴地说道:“彭长宜,怎么你跟羿楠一样啊,就不兴给我留点面子?”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给你留不留面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在羿楠面前重塑形象才对啊!同志,革命尚未成功,你仍需努力。” 今天后,又吴冠奇发起的回馈三源、捐资助教的活动在这些外阜企业家中展开,几乎每家外阜企业都或多或少地拿出资金,捐助那些常年扎根山区,为山区教育事业做出贡献的老师们,彭长宜出席了捐助仪式,并且对企业家的这种尊师重教的行为表示感谢。 吴冠奇捐助的资金最多,超过了其他企业的总和,当他把一百万元现金而不是支票,一沓一沓塞进一个特意准备的大捐款箱中的时候,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羿楠,他不无得意地发现,羿楠那一刻真的惊呆了,也许,她没有想到他会说到做到吧,也许,自己曾经在她心目中那些不良的形象由此会得到一些改善吧? 果然,两天后的一个上午,羿楠在吴冠奇新的下榻地,京州省财政厅驻三源宾馆附近的一个新开张不久的咖啡屋里约见了吴冠奇。 当吴冠奇接到羿楠的电话,他欣喜若狂,激动的几乎失控,但是,他仍然故作平静认真地说道:“羿记者,请问找我有事吗?” 羿楠说道:“按照县委宣传部的指示精神,我们当地的媒体将对所有参与这次捐资助教活动的企业进行宣传报道,贵公司是活动的发起者,也是组织者,理所当然是第一个被宣传的对象,报社领导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所以,才有了我今天的电话。” 吴冠奇知道,羿楠之所以解释了这么多,无非就是给她自己这次的采访找到充分了理论依据,因为之前她是那么的讨厌他,甚至不屑于跟他说话。这次主动打电话给他,当然要极力撇清不是自己的主观意思。 吴冠奇才不管那么多呢,他几乎就要说好,我们马上见面之类的话了,不过略微犹豫了一下,沉了沉语气说道:“是这样羿记者,能得到您的亲自采访我很荣幸,可是,我明天要出差,去省城参加一个慈善事业活动,要两天后才能回来,今天要准备一下发言内容,回来我们再联系……” 不知为什么,此话一出,吴冠奇就后悔的不行,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因为自己这招欲擒故纵的把戏对羿楠根本就不管用。 果然,羿楠说道:“好吧,再见。”说着,很干脆地挂了电话。 吴冠奇呆呆地举着电话愣了半天,很快,他就做出平生一个最正确的决定,放下手里的“鞭子”,并且决定乖乖地把鞭子呈交给羿楠。他回拨了羿楠的电话,等羿楠接通后,吴冠奇真诚地说道: “羿记者,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您就挂了。” 羿楠说道:“请讲。” “我愿意配合你完成这次采访任务,临时决定今天,不,马上接受你的采访,您看在什么地方合适?” 羿楠想了想说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现在在财政厅的诚信宾馆,因为在三源,我没有办公地点,原来一直都是在三源宾馆办公,你知道的原因,我后来搬到了这里。这样,在我住的宾馆附近,有一个新开张的咖啡屋,我们在那里见面吧。” 羿楠正在担心吴冠奇会提出在宾馆的房间跟她见面,听吴冠奇提出咖啡屋这个地方后,就满口答应了,因为,咖啡屋本来就是个公共场所,在公共场所进行采访,这对于羿楠来说不是第一次,她松了一口气,说道:“好吧。” 吴冠奇几乎要跳了起来,他说了一句:“ok!”后,就率先挂了电话,尽管感觉这样对女士有些不礼貌,但是他也说不清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吴冠奇住的这个房间是个套间,外面是会客区,里面是卧室,他放下电话后,立刻奔进里面的卧室,打开衣橱,对着自己不同风格的衣服犯了难,他摘下了一套名牌西装,穿上,对着自己镜子里的形象他充满自信,但是感觉自己这样板板整整地去见羿楠,太过刻意,于是又脱下西装,换上了一身休闲装,无疑,这身浅色系的休闲装,十分洋气和时髦,而且还散发一种男士香水的气息,看上去像个港客,或者归国华侨,但是在三源这个地方,自己这样穿着,很容易让人对自己的好人身份产生怀疑,想了想,又脱下了,犹豫了再三,他还是换上了自己去工地穿的工作服,一件印有顺翔标志天蓝色的夹克,下身是一件很普通的深色的西裤,尽管有些不伦不类,但最起码没有丝毫的刻意,而且塑造了自己“劳动者”的身份。 047 奸商发起爱的攻势(三) 但是脚上的那双名牌皮鞋,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不过没有办法,他来不及换了,他不能让女士等自己这是其一,其二是他不能任由自己在羿楠那冷冷的目光的注视下走近她,那样,他会没有自信,会失去斗志,会削弱勇气的,他要先她一步到达,他要先入为主,然后找个合适的位置坐下,这样,可以从容地看着那个又冷又扎人的玫瑰花走向自己…… 他快速地穿好关上衣橱,快速地拿起提包,但是自己目前这种穿着,显然不适合拎那么一个显眼的皮包,于是,他放下皮包,从里面夹出一沓现金,卷巴卷巴塞进了口袋,拿起汽车钥匙,快速走出了房间,走出了宾馆大门。 等他来到停车场时,远远地看了一眼自己那辆豪车,他又犹豫了,羿楠对他的这些是一点都不感冒的,炫富,兴许会对别的女人是杀手锏,但是对羿楠丝毫没用,就像彭长宜说的那样,反而会起反作用,因为,羿楠对这些从来都是冷眼相待。 他放弃了开车赴约的念头,决定辛苦自己的双腿,于是,他大步地走出大门口,急匆匆地赶往他说的那个咖啡屋。 这个咖啡屋距离宾馆大概有五六百米的距离,吴冠奇奇怪,平时开车也就是一脚油门的事,怎么今天却是这样的漫长,他几乎是连跑带颠,壮硕的身材迈起大步显得有些滑稽和可怜,但是他无怨无悔。 等到他故意迈着气定神闲的脚步走进这个咖啡屋的时候,他四处张望一下,羿楠还没有到,他放松了下来,找到一处相对比较隐蔽,并且视线很好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平静了一下呼吸,这才为自己要了一杯咖啡,并且跟服务生说一会有位叫羿楠的女士来,麻烦他领过来。 服务生微微倾着身子,礼貌地答应着,转身走了。不一会,就为他端上来一杯香浓的咖啡。 吴冠奇双手敲打着桌子,他很是得意,为自己的先到得意,试想,如果一会自己气喘吁吁地进来,势必有损自己的形象不说,还做不到这么的气定神闲。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正好可以看到进来的人,非常占据主动地位。 他看了看表,后悔没有和羿楠定时间就跑了过来,万一羿楠放自己的鸽子这么办?很快,他就打消了顾虑,依他对羿楠的观察,她不是那张口是心非之人,也不是那种矫揉造作之人,羿楠的性格率性、耿直,这样性格的人不会做出那样事的,她可以断然拒绝你,但是答应了的事就不会爽约,况且,还是她主动找的最近,再说了,即便羿楠放自己的鸽子也无所谓,这样还增加了和羿楠之间的故事成分。 想到这里,吴冠奇便踏实下了心,两只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门口。 好在羿楠没有让他忐忑很长时间,她也算很按时出现。当她出现在咖啡屋的门口时,服务生立马上前,跟她小声地说了句什么,就见羿楠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就径直向吴冠奇坐的位置走了过来。 吴冠奇无法做到将目光从羿楠的身上移开,羿楠还是穿着那天去锦安的那身衣服,只是那条围巾不是围在颈间,而是拿在自己手里。依旧的长发飘飘,依旧的干练、帅气,让羿楠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飒爽之气。 吴冠奇礼貌地站起身来,对走向自己的羿楠伸出手,羿楠今天给了她很大的面子,犹豫了一下,就伸出自己的手,轻轻靠了一下吴冠奇的大掌,旋即离开了。 尽管她是这样的不得不握,因为吴冠奇某种程度上说是自己请来的采访对象,但是很明显,对于他的成见依然存在,当总编把采访吴冠奇的任务交给羿楠时,羿楠推辞过,但是总编说这篇通讯必须要她写,别人写他不放心,羿楠就不好再推辞了,毕竟这是工作,她是不会拿工作当儿戏的。 吴冠奇看着羿楠坐下后,他才坐下,随后扬手招呼服务生,说道:“给这位女士来杯咖啡。” 服务生说道:“对不起,这位女士自己已经点了果汁。” 吴冠奇的笑几乎僵在脸上,但很快就说道:“好好,女士喜欢喝甜的果汁,我太粗心了。” 羿楠没有领他的情,坐下后掏出录音笔,准备采访。 吴冠奇当然不想这么快就进入工作程序,他说道:“羿记者怎么来的?” 羿楠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骑车。” 吴冠奇说:“难怪羿记者身材这么好,这和骑车关系很大。” 羿楠对他这种蹩脚的奉承不置可否,低头又从包里掏出采访本和笔,翻到后面的空白处,写上了年月日,时间,地点和人物。 吴冠奇看着羿楠低头写字,说真话,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羿楠,就见她那两道浓密粗黑的眉毛下面,是两排扇形的睫毛,而且,上唇有着一层绒毛,这绒毛有些重,密密实实的,吴冠奇不由得一阵窃喜,他听相师说过,判断女人是否是处女,只需观察她两个部位,一个是眉毛,一个是上嘴唇的绒毛,如果她的眉毛浓密,呈自然状,均匀地分布在眼睛的上方,没有刻意的雕琢,十有八.九处女,再一个就是她的上唇,她上唇如果那层胎毛也就是绒毛没有完全脱尽,也十有八.九是处女,那么羿楠这两项都和处女的标志吻合,说明她是处女无疑,另外,根据吴冠奇的观察,羿楠不会取悦男人,对男人尤其是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风情可言,这也进一步说明她还没有真正地和男人亲近过。 他为自己的发现惊喜的同时,就更加坚定一定要把羿楠追到手的决心,一定要娶她为自妻的决心。 048 男人的愤怒(一) 再次明确目标后,吴冠奇收起内心的不正经心理活动,决定真心面对羿楠,面对他人生第一个真正追求的目标。 调整了心态,表露在眼睛里的就没有了玩世不恭,他认真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羿楠抬头看着他,不由地笑了一下,说道:“别忘了,我是记者,不是法官。” 吴冠奇说道:“某种程度上说,犯人更容易向记者敞开心扉而不是法官。” 若论辩论,估计羿楠永远都不是他吴冠奇的对手,因为他总是热衷于兜售自己一些莫名其妙的所谓理念的东西。 她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吴冠奇及时地捕捉到了这丝笑,尽管这笑和赞美无关,但他还是有些宽心,这说明羿楠在他面前肯笑了,实属不易,这让吴冠奇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也有些心酸,想他吴冠奇,何时对一个女人这么费过心思?忽然间,那种神秘的愤怒又出现了,他居然是那么的激动于这种愤怒。 羿楠对吴冠奇死盯着自己的目光不再感到惊奇,眼前这个家伙就是一个大色狼,在异性面前,尽情地展现自己雄性的优势,不过这次还好,他的衣着很普通,普通的穿着一件工装,即便死盯着自己,也没有了那令人厌恶的色眯眯,而是多了一些真诚温和,但是她还是不忍注视这个人的嘴脸,而是把目光移向旁边,说道:“吴总,开始吧。” 吴冠奇老老实实地说道:“好,开始。” “吴总。”羿楠低头看着自己采访本,说道:“你发起这次捐资助教的活动并且主动捐款一百万元,请问,有什么目的吗?” 吴冠奇一愣,说道:“你是在采访还是在审问?” 羿楠也一愣,随即,她的脸就不由自主地红了,她也很奇怪自己居然向她的采访对象提出这么一个问题,看来,自己对这个家伙的成见太深了,但就是有成见,也是不应该这样询问的,换句话说,这话的本身就是对被采访者极大的不尊重,况且,这个人前两天刚刚把一百万元现金一沓一沓地塞进了捐款箱里,不管他的目的是否纯碎,三源的云中小学的账户上,得到了这笔专款,这也是彭长宜的指令,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准截留善款一分钱。 羿楠赶紧说道:“噢,对不起,我还在想前几天你跟我说要捐资助教时说过的一些话。” 吴冠奇当然不会让羿楠难堪,也不会让她觉得自己的过分,就说道:“其实,你这话问的好,直击我的灵魂深处,前几天遇到你时,跟你说得那番话,的确是我的真实想法,我的确目的不纯,因为我的确是个奸商,奸商是什么,就是每花出一分钱,都是要算计投入和产出的,所以,我的确是居心不良。” “咯咯。”看到吴冠奇一副认真悔过的表情,羿楠不由地笑出声,说道:“好了,我们认真点行不,这是在工作。” 吴冠奇看到羿楠笑出声,他就有些意外的惊喜,没想到无意中能让羿楠笑出声,而且毫无嘲讽的意味,所以他争取把此时自己的状态发挥到极致,继续认真地说道:“羿记者,我是认真的,非常的认真,那天当我提出这个无理要求后,遭到了你无情拒绝,你的拒绝,在我的眼里就是无情的批判,事后,我对自己就做了一番反思,我终于找到了让你厌恶我的真正原因,无论我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你厌恶我的原因,那就是我的的确确是个奸商,大奸商,是个无利不早起的奸商,所以,我临时决定,为了惩罚我这种奸商行为,不要采访我,更不要报道我,让我默默地为云中小学做点事,为三源的教育事业做点贡献,以洗刷我奸商的耻辱。” 一时间,羿楠居然摸不着他的脉了,她不解地看着吴冠奇,说道:“吴总,如果是因为那天我的态度让你改变了决定,那么我向你道歉,我们还是开始采访吧。” “不,不,不,你千万别说道歉,要道歉的是我,就在你进入咖啡屋之前,我还在盘算着如何让你吹嘘我,但是刚才一霎那,我改变决定了,另外,请你也别叫我吴总,那样我听着浑身不自在,你还是叫我奸商我感觉舒服一些,也顺耳一些。” 羿楠收起刚才仅有的一丝笑意和歉意,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也许,你现在的确不宜接受采访,而是应该接受心理咨询。”说着,她就合上本,关掉录音笔,准备结束这次的采访。 吴冠奇一看,知道自己这次又演砸了,他情急之中,抓住了羿楠的手,痛苦地说道:“羿楠,别这样,我没有病,只是刚才看到你听我说了这话乐了,我就还想逗你开心,所以说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话,对不起,我收回,你愿意怎么采访就怎么采访。” 羿楠看着他,发现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他的目光里有了一抹痛苦和无奈,也有了一抹难得一见的实在表情,此时,他正因为自己拙劣的演技而痛苦不堪。 但是,一个惯于表演的人,凭羿楠那种刚性的判断是非的标准,她是很难判断哪一种表情是真的,哪一种表情是假的,她轻轻拂开吴冠奇的手,说道:“吴总,请接受我的建议,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吴冠奇没想到羿楠这样冷酷无情,毫不为自己所动,他失望极了,也难过极了,他看了一眼窗外,说道:“羿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改变对我这个奸商的认识?”说着,他很不合时宜地做了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动作——耸耸肩,在耸肩的同时,还摊了一下自己的双手。 “吴总误会我的意思了,这样吧,如果你希望采访继续的话,我有个要求,你要是答应,我们就继续,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就回去交差,让领导另派高明。” “好,我答应。”吴冠奇可怜巴巴地说道。 “那好,我的要求就是,希望你能认真接受我的采访,不要掺杂其它的与采访无关的意思。” 吴冠奇点点头,说道:“好,我答应。” “那么现在就开始。请问你为什么这样做?你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吴冠奇苦笑了一下,他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能否也向羿记者提一个要求?” 羿楠冷着脸,严肃地说道:“请讲。” “我是你的采访者,不是你的犯人,请不要用这种审问的方式好吗,求你。”吴冠奇低声说道,同时,身子往前倾着,定定地看着她。 羿楠有些尴尬,她的确对这个家伙尊重不够,难怪他反抗,这要是别人,估计早就跑到领导那里告自己的状去了。这个吴冠奇可不是凡人,据说他来三源投资,背后是锦安市委翟炳德的关系,而且和彭长宜还是同学,商人,能量无边,他能这样伸着头让自己宰,已经实属不易了,自己也没必要担负起教导他的义务,凑合把任务完成就算了,这辈子不希望再跟他打交道,想到这里,她说道:“好,我接受。” 这就是羿楠的性格,真实,直率,吴冠奇松了一口气,把身子靠在后背上,说道:“你问吧?” 羿楠居然一时不知该怎样问起,除了审问式的采访,她对这个家伙,居然想不起用什么话作为开场白了。她迷茫地看了吴冠奇一眼,第一次被动地说道:“问什么?” 吴冠奇笑了,看到羿楠的表情,他更加喜爱眼前这个看似狂野,实则不乏可爱之处的羿楠,温和地说道:“你想知道我什么就问什么,包括私生活。” 羿楠重新提高了警惕,暗骂自己刚才的走神,要知道,面前的这个家伙是个危险分子,是个奸商,是个和夜玫有染的坏男人,这种人,没有道德底线,追求利益最大化是他的终极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遵纪守法,没有礼义廉耻,所以,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刚才聚拢起来的那一点点歉意,顷刻间就荡然无存了,于是,又恢复了冷冰冰的神情,说道:“要不这样吧,我们今天先到这里,改天再约,你看怎么样?” 048 男人的愤怒(二) “你,怕我了?”吴冠奇反而冷静多了。 羿楠说道:“怕你什么?” 吴冠奇狡黠地一笑,说道:“我可能是奸商,但不是恶魔,也不是危险分子,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也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企业家,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这样吧,我同意你的改天采访,但是,请给我两分钟自我申辩的时间。首先,我们公司是做什么的,相信你凭着记者的敏感和已经掌握的资料上看,早就一清二楚了,弄不好我吴冠奇的一切你也可能知道个大概齐了,我不需要申辩这方面的问题,我需要申辩的是,我不是一个奸商,我一直都在合法经营,尽管我一时改变不了你对我的偏见,但我相信随着我们交往的加深和你对我的逐渐认知,你会消除这种偏见的,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它交给时间。这是我申辩的目的,我申辩的理由是,就算我是一个奸商,奸商就不能偶尔产生一下高尚的情怀吗?就不能关心一下我们的公益事业吗?就不能为我所投资的地区做点有益的事吗?即便那天我不说让你给我鼓吹的话,我相信,你们媒体知道我的善举后也会来报道我的,因为县城,就那么一块大的地方,毕竟,出资一百万捐资助教这种事,在三源,不是每天都发生的事情,就是你们媒体对此无动于衷,我相信县委宣传部门也会给你们压任务,让他们对此进行宣传报道的,这一点我坚信。我做过许多慈善义举的事情,不错,也从媒体对这些事件的报道中得到了许多回报,有的还是隐性的利益回报,即便我的目的不是那么纯粹,也的确想从这些慈善义举中得到这些回报,甚至还精心策划过,但这有什么不对吗?如果我说我做这些事的时候,除了希望得到相应的回报外,还得到了心灵的平静和净化,这些你能相信吗?你能相信这是一个奸商说的话吗?凭你对我的成见,打死你都不会相信的,但是我告诉你,我的确是这样。你可能认为我是伪善,是沽名钓誉,是捞取政治资本,但是,无论我的出发点是什么,一个奸商肯向善,这有什么不对吗?一个奸商希望在政治上有些影响,这有什么不好吗?总比把赚来的钱都穿在肋巴骨里,缝在腰上强多了吧?我不明白,你对我这么深的成见源于何方?”吴冠奇说到最后,都被自己感动了,口气里就有了破釜沉舟、气贯山河的悲壮。 羿楠没想到吴冠奇居然把自己的功利思想暴露无遗,而且还说得这样慷慨激昂,如果是在辩论上,羿楠肯定不是吴冠奇的对手,因为,他不但拿着不是当理说,还说的这样理直气壮!羿楠看着吴冠奇,认真地看着他。 吴冠奇这次惊喜地发现,羿楠这次绝对是正眼看自己了,没有嘲讽和轻蔑,他有些激动,躲开羿楠的目光,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羿楠突然笑了。 吴冠奇发现,羿楠笑的时候抿起了嘴角,嘴唇的线条弯曲起来,有了几分女人的柔美和妩媚,他不禁在心里感叹道:原来你这个冷美人也会笑啊,既然会笑,为什么每次都把自己武装的那样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呢?要知道,女人如果不会微笑,那是件多么恐怖的事啊!但他是万万不敢把这话说出来的,他不敢破坏这难得的可贵的一点改变。 低头,不言语,继续喝咖啡。 羿楠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这位奸商说的话的真实用意,也似乎是在研究这个人,总之,她沉默了一会,微笑着说道:“我不得不说,你的申辩起到了某种作用。” 吴冠奇惊喜地看着她。 “你继续,继续陈述你的高尚,继续慷慨悲歌。”羿楠向他做了一个手势说道。 吴冠奇摇摇头,说道:“不说了,刚建立起来的长城,不能自我毁掉。” 羿楠莞尔一笑,心想,这个男人,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坏,她说道:“为何这么说?” 吴冠奇说:“我冒险说了这么多,没有遭到羿记者的蔑视,实属万幸,往下不敢说了,不敢说了。”边说,边摇头。 羿楠笑了,说道:“好吧,我们随便聊聊,你也没必要那么紧张。” 吴冠奇一听,眼睛里故意现出惊喜,他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并且夸大了这种表情,看着羿楠说道:“您的这句话,犹如甘霖,滴落在冠奇的心田。” 羿楠微微皱了一下眉,心想,这个人,怎么给点阳光就灿烂呀?她不想跟他练贫,就说道:“你刚才说得很客观,我挑不出毛病,我很希望你能像自己所说的那样高尚。” “你不该对我的一切都持怀疑的态度,我不是高尚,我是偶尔的想高尚一回,也希望这高尚能给我带来回报。”刚才的窘迫过去了,吴冠奇又恢复了原态,他有些洋洋得意,觉得有必要在美女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同时不忘为自己的行为做某种理论层面上的阐述,所以,他又开始了侃侃而谈:“我毫不掩饰对您的好感,您是一个有良知的记者,是一个心系贫困山区的记者,是您的笔,让我了解到了在我修的这条路的尽头,还有这么一所贫困山区的小学校,还有这么可敬的一个扎根山区的教师群体,这要感谢你,感谢你的报道。其实,凭良心说,我们这种人,的确霸占着比一般人更多的财富和社会资源,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其实是掠夺者,那么作为回报,捐一点钱是不算什么的,我还有一个打算,不论我是否还在三源,我都准备成立一个教育基金,用于奖励那些优秀教师,资助贫困山区孩子上学,你完全可以把我这个意思报道出去,这个报道,我对天发誓,我绝不是沽名钓誉,是对我的一种督促,如果我不想搞了,你,或者是三源的任何人都可以拿着报纸来指责我,来找我算账,省得到时我不认账,你说怎么样?” 羿楠耐心地听着,她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奸商似乎不那么讨厌了,他说话的神态很实诚,话也说得很诚恳,而且饶有趣味。 吴冠奇见羿楠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骇人听闻把对方吓住了,他一阵紧张,担心刚刚建立起来的和谐气氛再次被打破。 好在羿楠没有再次反感他,而是专注地听他说着。 吴冠奇继续说道:“羿记者,我看过你写的几篇很有分量的通讯,报道的都是基层普通的人和事,这一点很让人值得尊敬。你知道吗,在我认识的那些记者中,有相当一部分大报大台的记者,他们只有两种报道,一种是歌功颂德,一种就是深入基层,他们的深入基层不是报道基层的普通百姓,而是深入到下边的企业捞钱,你能把笔触到基层百姓,很是让人佩服和尊敬。” 羿楠笑了,说道:“你这么夸大其词地恭维我,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其实,羿楠的意思指的是报道这件事,但是吴冠奇却会错了意,他大胆地说道:“我可以换一种说法来解释这个问题,那就是,我,决定追求你。” 羿楠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吴冠奇。 吴冠奇没有躲闪她的目光,而是正面迎战,他目光灼灼,语气庄重,表情严肃,他也没想到就这样和羿楠进入了短兵相接的时刻,他索性也就豁出去了,抛弃了所有的伪装和曲线救国的策略,直接跟她进入白刃战。 这一刻,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们面面相觑。 吴冠奇不打算先说话,更不打算掉开目光,他依然大胆、坚定地迎战着羿楠的目光,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小的表情,知道她被自己的话震住了,他很享受她的这种震惊,就像一只受惊的猎物,惶惶过后,就是一场绝地反击或者是河东狮吼的来临。 没想到,羿楠并没有配合他的自以为是,没有绝地反击,也没有河东狮吼,而是淡淡地说道:“哦?为什么?” 048 男人的愤怒(三) 她的冷静,反倒让吴冠奇没了底,他一下子乱了方寸,满以为她会破口大骂或者再次对他表现出厌恶和鄙视,但这一切都没有,她根本就不想反击他,这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判断能力,摸不清敌方的真实状况,面对羿楠的冷静和反问,他有了那么一刻不该有的慌乱,说道: “这个不难解释,因为我目前名草无主,你待字闺中。”尽管吴冠奇的话无可挑剔,但是他似乎感到自己在气势上已经输给了羿楠,因为羿楠是那么的平静,没有因为他这个奸商的决定而气愤,他永远都不会指望羿楠对他的决定而惊喜,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好吧,我决定接受你的追求。”羿楠淡淡地说道,神态有些扑朔迷离。 吴冠奇有些惊讶,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么煞费苦心、苦心谋划的战略战术,到头来却是这么的易如反掌,他不禁有些失望,怀疑地看着羿楠,没有说话。 羿楠又说:“怎么了?不相信?” 吴冠奇老实地点点头,说道:“不相信。” 羿楠冷冷地说道:“我说得是真的,我接受你追求我的决定,不等于我接受了你的追求,按说,堂堂的吴总,这么看得起羿楠,羿楠该是三生有幸,感激涕零才是,但是羿楠天生就是山里的一棵草,草有草命,花有花命,所以,羿楠感谢吴总看得起,但是草命的人如果脱离了土地,就会枯萎死亡,我之所以同意你的决定,不为别的,我也是想检验一下我这贫贱之命的人,是否也向往花的生活,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我将看不起自己。” 吴冠奇悲哀了,他没有想到羿楠拿自己当做了反面教材加以检验和考证,但是,既然已经向对方亮了底,暴露了心迹,他决定勇往直前,迎难而上,就说道:“无论我是作为反面教材也好,还是作为跳梁小丑也好,总之,您能答应我的决定,就是对我最大的奖赏,万分感谢。”吴冠奇说到这里,很绅士地把身子向前稍稍前倾了一下。 羿楠看着他,突然说道“我忽然对你有了好奇,我这个好奇的题目就是:奸商是怎样炼成的?” 吴冠奇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我的直觉正确的话,这之前您一定还有另外一个题目,那就的厚脸皮是怎样炼成的?或者是无赖是怎样炼成的?” 羿楠不置可否,说道:“你很聪明。” 反正天窗打开了,索性就说亮话,吴冠奇继续说道:“奸商也好,无赖也好,脸皮厚也好,此时,我只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怎样才能成功?才能到达美好的彼岸?” 羿楠说道:“您真的认为您能成功?”羿楠也受了他的影响,用上了“您。” 吴冠奇说道:“所以我才向您请教,我愿意努力,哪怕头破血流。” 羿楠看着他,平静地说道:“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吴冠奇说道:“我近期再准备拿出一百万元,作为援教基金会的第一笔资金,以后,每年都会保持这个数以上的数额,其二,我准备扎根三源,追求我认为应该追求的东西,到达美好的彼岸。” 羿楠的脸有些微红,但是她很快就掩饰过去了,她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作为一个三源人,我感谢你对三源做的一切,作为一个女人,我讨厌你对三源的轻视,因为没有你,三源会过得更好,多了你,三源在有些个领域有可能就是灾难。” 吴冠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你指的是什么领域里的灾难?” 羿楠狡黠地笑了,说道:“吴总,我们还是话归正传吧。” 吴冠奇已经感到他受到了捉弄,继续说道:“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羿楠背过脸去,几乎要笑出声,她不想隐瞒自己对他的恶感和嘲弄,就说道:“试想,如果吴总扎根三源不走了,凭借你的腰缠万贯和姿色,还有对女人的咄咄攻势,你能给三源带来灾难的领域应该是不言而喻的,这,还要我说的多明白呀?”说完,她居然噗嗤笑了出来。 吴冠奇明白过来了,那种神秘的愤怒又涌出心头,只是,这种神秘的愤怒此时有了一丝幸福的感觉,尤其是羿楠那不无得意的笑,暴露了她小女人的可爱,他的心一下子就怦然心动起来,恨不能立刻把她抱入怀中……但是,理智提醒他是万万不可以的。 于是,他深情地注视着她,说道:“你的意思我懂,我也知道我会给这个领域带来什么,但是我跟你发誓,从今天开始,我会改变自己,让自己一心向楠,不再有旁的心,不再对别的风景驻足流恋,今生,只爱林妹妹一个人。” 049 灵光独耀(一) 羿楠见吴冠奇的确认真了,就轻声咳嗽了一声,说道:“好了吴总,我们不要开玩笑了,还是言归正传吧。” 听羿楠这样说,吴冠奇真想冲动地握过羿楠的手,真诚地告诉她:宝贝,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是从来都没有过的认真。但是,他没有,他没有这样做也没有这样说,他需要给羿楠一个思考的过程,他不希望羿楠糊里糊涂地答应他,他希望羿楠认真地对待这事,直到全身心地接受自己,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于是就说道:“好吧,但是我请求羿记者考虑我的决定。” 羿楠笑了一下,说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两个分处在两个不同的阶层,我是个痛快人,既不会对你欲擒故纵,也不会放长线钓大鱼,我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的性格,爱憎分明,非黑即白,所以,我给你的答复也是干脆的,不会用考虑来拖延时间。只是,吴总,希望我的答复不会影响到对三源教育事业的关爱程度。” 吴冠奇知道羿楠说的这些是认真的,他无可挑剔,就说道:“放心,即便你不答应我的个人请求,对于三源,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有所改变。” 羿楠说道:“谢谢,我希望你说的不说一时痛快的大话,也希望不是用来哄一个女人欢心的谎言。” 吴冠奇悲哀地发现,自己在羿楠的心目中,是一点信用都没有啊!他的确有些受伤,说道:“我怎么才能让你接受我?” 羿楠皱着眉,说道:“吴总,这个话题我们不再讨论了,还是继续回到正题上来吧。” 吴冠奇看着羿楠,心里有些凉,他低下头,眉宇间有了一种难以掩饰的痛苦,半晌,他才抬起头,凝视着羿楠,说道:“羿楠,我是认真的。” 羿楠不以为然地笑了,轻声说道:“我信。” 吴冠奇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或者他没得说了,就像大脑突然就短路了,怎么也想不起合适的词了,他的脸有些涨红,没想到他可以在彭长宜面前夸夸其谈,可是此时,他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不能说了,好在他的窘迫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电话就响了,他急忙接听了电话。 电话是彭长宜打的,彭长宜问他是否在三源,吴冠奇说在,彭长宜说道:“如果你不太忙,马上过来,到城西的一个废水库来找我。” 吴冠奇:“有事吗?” “当然有了,没有事找你干嘛?”彭长宜说道。 吴冠奇心里这个恨呀,心想,你什么时候找我不行,哪怕半夜找我我不睡觉都行,但是眼下,别说你彭长宜,就是锦安市委书记找我也不行,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面上还努力保持着风度,他矜持地说道:“彭县长,对不起啊,我眼下有事,走不开。” “那行,我等你。”彭长宜固执地说道。 吴冠奇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也别等我,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抽出时间。” 彭长宜大声说道:“吴冠奇,我说你最好快点,我头脑里刚刚闪现出了思想火花,是灵光独耀,你要是不立刻来,我的火花就熄灭了,你可要对我负责任。” 这时的羿楠,听见了彭长宜说的话,也知道彭长宜找吴冠奇有事,她就开始收拾东西,合上了采访本。 吴冠奇心里就更加的恨彭长宜了,心想,敢情你老婆、孩子、官位都有了,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嘴里这样想着,又看见羿楠做好了离座的准备,就对着电话不客气地说道:“彭长宜,你就不能人性化一些吗?敢情你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还光棍一人,你就不兴同情同情我?” 他这么一嚷嚷,彭长宜果然不吱声了,半天才说:“你先别跟我咆哮,说,是不是羿楠跟你在一起?” “你说哪?可恨,老兄啊,我眼下可是千载难逢啊!”吴冠奇苦瓜似的说道。 羿楠偷笑了一下,想必她已经明白吴冠奇这话的意思了。 彭长宜说道:“你让羿楠接电话。” “干嘛?”吴冠奇几乎要蹦了起来。 “我跟她说。”彭长宜冷静地说道。 “我不!”吴冠奇把电话紧贴在耳朵上,然后往后靠着,尽量不让羿楠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跟你说,眼下这事和她也有关系,我正好也要找她,你把电话给她,我跟她说。” 吴冠奇一听,知道彭长宜如果找羿楠肯定是公事,就极不情愿地说了一句:“那好吧。但是,彭长宜,我恨死你了!”说着,就把电话递给了羿楠。 吴冠奇拿着电话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准备让羿楠接电话,就在这时,就听彭长宜在里面说道:“哈哈哈,你恨我没用,不说你没本事,本来就攻不下的山头,还想硬攻……” 吴冠奇一听,心说,妈呀,露馅了!他想把手缩回来,但是羿楠已经从他的手里接过了电话,吴冠奇再往回要,羿楠就不给他了,羿楠把电话贴在耳朵上,就听彭长宜还在里面说道:“你说你不是自己找罪受吗?你以为我们三源的女人都是那么被容易攻下来的呀,不卖把力气你是痴心妄想,哈哈……” 吴冠奇一听,心说,糟了,糟了,如果羿楠要是知道他提前跟彭长宜密谋过,肯定自己更没戏了,彭长宜啊彭长宜,你这个混蛋,早不来电话晚不来电话,偏偏这个时候打电话,还偏偏要找羿楠听电话。 果然,羿楠听了彭长宜的话后,狠狠地瞪了吴冠奇一眼,冷冷地说道:“彭县长,我就是羿楠,您有什么事?” “啊?羿……羿楠?是你啊?”听得出,彭长宜自己也尴尬极了。 羿楠又看了吴冠奇一眼,吴冠奇赶紧掉开目光,看着窗外,不敢正视羿楠的眼睛。 羿楠说道:“是我,您找我有事吗?” 彭长宜的尴尬很快就过去了,他咳嗽了一声说道:“你和吴总赶快过来,我跟高工,也就是你姑父在一起,咱们中午饭就在水库边上吃烧烤了,陈县长一会就带吃的过来,老顾烤羊肉串的手艺可好了。” “烧烤,太好了!”羿楠一听,欣喜地说道,刚才的不快也被烧烤的消息淹没了,她说道:“用我做什么?或者带点什么?” “不用,你们俩想着把嘴带来就行了。” 羿楠一听,噗嗤就乐了,说道:“好的。我马上就去。”说完,也没问吴冠奇还跟不跟彭长宜说话,就把电话扣上了。 吴冠奇一听羿楠答应了彭长宜什么,没有提他,就盯着羿楠看了半天,羿楠没理他,低着头往包里收拾本和录音笔。 吴冠奇说道:“他叫咱们去吃烧烤?” “嗯。”羿楠应了一声。 “现在?” “嗯。” “你去吗?” “嗯。” “那好,我也去。” 吴冠奇发现,羿楠挂了彭长宜的电话后,脸上有了几分笑意,这是一种由衷的笑,是一种不同于任何笑的笑,他不由地有了一种隐隐的担心和嫉妒。 吴冠奇先羿楠一步来到吧台结账,他这才知道,羿楠的那一份她已经提前结了。他摇摇头,无奈地笑了,果真是一个个性鲜明的人。 出了咖啡屋,吴冠奇见羿楠走向自己的自行车,就说道:“羿楠,我没有开车,你等等,我去开车?” 羿楠说道:“不用了吴总,我自己骑车。” 吴冠奇实在不想失去这次跟羿楠的接触机会,他说道:“要不,我跟你一起骑车吧。” 羿楠笑了,说道:“那怎么骑呀?” 049 灵光独耀(二) 吴冠奇说道:“这样,我骑车,你坐后面。” 羿楠感到他的建议很滑稽,就摇摇头,推起车走了。 吴冠奇急了,说道:“对了,咱们还什么见面?” “见面?”羿楠回过头,皱着眉说道。 吴冠奇赶紧说:“我的意思是你还没有采访完我。” 羿楠说:“等你从省城回来再说吧。” 吴冠奇这时才知道什么叫哑巴吃黄连的滋味了。 等他开着自己的豪车,赶到城西那个废弃的水库时,羿楠早就到了,估计羿楠也是不想让吴冠奇追上自己,拼命地蹬车吧。 吴冠奇知道这个地方,但是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打量过这个水库和这里的周围环境,这里三面环山,重峦叠嶂,景色非常好,吴冠奇突然一阵激动,他似乎明白了彭长宜为什么要叫他过来了。 “嗨——吴先生,我们在这里——” 老远,吴冠奇就听到彭长宜在喊他,他就摘下了墨镜,这时就看见在西面的半山腰上,有一个很大的凉棚,凉棚下,已经有阵阵的青烟冒出,羿楠正在挽着袖子,和几个人在忙碌,彭长宜正站在凉棚外双手拢在嘴边呼喊他。 吴冠奇没有立刻过去,他而是敞开了夹克衫,双手叉腰,站在湖边,不停地做着深呼吸,深深地呼吸着这山野间的清新的空气,湿润的空气里,还带着那么一点丝丝的甜意。 彭长宜见他没有过来,就走下了山坡,冲着他大声喊道:“我说,吴总啊,想开点,如果你真想怎么样的话,那也要把身后的事处理好,把存折留下。” 吴冠奇没有理会彭长宜的不正经,他还陶醉在刚才那一瞬间的灵感中不能自己。 彭长宜走了过来,冲着他的肩头就捶了一下,说道:“兄弟,对不起,我搅了你的好事了。” 吴冠奇摆了一下手,说道:“别打扰我,让我想想。” 彭长宜一见吴冠奇似乎陷入了沉思中,就说道:“呵呵,是不是动心了?” 吴冠奇扭过头,看着彭长宜,说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当然了,不然干嘛把你叫到这里来。” 吴冠奇转过身,对着彭长宜,说道:“你说的水库工程就是它吗?” 彭长宜说:“是它倒是它,但是现在显然不行了,我刚刚咨询了羿楠的姑父,也是水利局的老工程师,当年,这个水库之所以半途而废,是因为地质结构的原因,所以省里就把水库修到了别的地方去了。我叫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怎么把这水面利用起来。” 吴冠奇说:“现在这里面在干什么?” “有的养鸭,前几年听说有人在里面网箱养鱼,但是也没有形成气候。” “这个水库归哪儿管理?” “暂时归水利局。” “和周边百姓有关系吗?” 彭长宜感到吴冠奇似乎心里有了想法,就说:“水库和周边百姓没有关系,四周的山和百姓也没有关系,当年修水库,这里就被征用归县里了。” “那个凉棚是谁的?”吴冠奇指着西边半山腰的凉棚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那个凉棚是黄土岭战役剧组搭建的,戏拍完后他们要拆了,我没让拆,就留了下来。” 吴冠奇的眼睛就盯着那个凉棚看,彭长宜说道:“有什么想法吗?” 吴冠奇说:“没有。” “哈哈,不可能,你跟别人撒谎可以会信,跟我你隐瞒不了。” 吴冠奇笑而不答,眼睛依然盯着那个放向看。 彭长宜回过头,就看见羿楠正在脱去那件风衣,挂在凉棚的柱子上,她的双手抬起,拢了一下披肩的长发,长发就像瀑布一下子从她的手中泻出。彭长宜转回身,看向了吴冠奇,说道:“嗨,嗨,嗨,干嘛呢,眼睛都直了,好像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吴冠奇笑了,但是目光依然盯着那个方向。 彭长宜决定刺激一下他,说道:“进展如何?” 果然,吴冠奇收回目光,说道:“如果你不来电话,就搞定了。” “哈哈,我都信?我不来电话,你短时间内也搞不定。” 吴冠奇盯着彭长宜问道:“为什么?你这么了解她?” 彭长宜听出了吴冠奇话里的酸味儿,就说道:“我怎么听着你说这话牙都快倒了。” 吴冠奇想起羿楠接彭长宜电话时的表情,说道:“长宜,我再问你一次,你一定要说实话,不然会害人。” “你还是别问了,我自己说吧,我再一次申明,我和羿楠没有任何关系,你以后要是再问这个问题,我就跟你急。你攻不下这个山头,就想七想八的,太不应该了。” 吴冠奇无法为自己申辩,他也不能跟彭长宜说羿楠接他电话时的表情,那样好像在给彭长宜提醒,这种傻事他是不会干的,他咧嘴笑了,说道:“唉,别怪我,人们常说,女人恋爱智商等于零,男人也不例外。” 彭长宜感觉他这个同学真的是对羿楠上心了,眼下,估计就是和他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的,于是他就说道:“难怪钱钟书老先生说,老头子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火,烧起来没得救。看阁下眼前这情景,恐怕早就是火上房喽——” 吴冠奇乐了,说道:“少说风凉话,饱汉不知饿汉饥,敢情你老婆、孩子、官位什么都有了,我呢?” 彭长宜拍了拍吴冠奇的腰,说道:“你的所有都在这儿呢?” 吴冠奇说:“我用这里的所有,换你的所有,你干不干?” “废话?”彭长宜说:“作为一个千万富翁,一位企业界的成功人士,肯定不会像我们有许多的清规戒律,你身边肯定少不了女人。羿楠的确与众不同,但那你也不应该表现的跟个中学生一样,整天痴痴迷迷的,太差劲不说,还总是怀疑这怀疑那的,真是没劲透了!” 吴冠奇笑了,说道:“咱俩重新联系上这么久了,我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我的情况,我有过一次婚姻,但是很短暂,那是我刚下海经商的时候,后来,我的生意赔了,她就离开我了,跟我的合作伙伴跑了。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恋爱过,真的,我的确不缺女人,但是我缺爱人,以前接触的女人,都是物质型的女人,能让我怦然心动想结婚的没有,但是这次看到羿楠后,我有了结婚的冲动,甚至,有了对性的敬仰和崇拜。” 彭长宜今天知道和吴冠奇是注定谈不了废水库重新利用的事了,他就说:“你最近总是整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汇,什么神秘的愤怒,现在又来一个对性的敬仰和崇拜,我看我现在开始要崇拜你了。” “呵呵,我自己也说不明白,布莱克鹏对性的解释是,一种充满激情的对性行为的向往以及随之所产生的快乐感受,如果追求羿楠能够加深并且能够得到这个种快乐,我为什么不去做呢?” 彭长宜对他的论断嗤之以鼻,说道:“哼,我看这种快乐你从无数人身上获得过无数次了。” “哈哈,彭长宜,我算看中了,有你我就是好不着。” “好了,别想着你的羿楠小姐了,我可是没心情跟着你发晕,我还有五十多万父老乡亲没脱贫呢。今天把你叫来,有事商量。” 吴冠奇看了彭长宜一眼,然后晃动了一下身子,活动了一下双臂,这才恢复了常态,说道:“彭县长,我差不多已经猜出了你的心思了。说吧,你准备给我什么优惠政策,我首先告诉你,如果你不让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有利可图,不给我一系列的优惠政策,这个项目我不会做的。” 049 灵光独耀(三) 彭长宜很奇怪,刚才的吴冠奇还是一副情痴的样子,顷刻间就变回了商人的本色,他笑呵呵地说道:“跟聪明人对话就是不费劲。这样吧,尽管你猜出了我的心思,但是我还是把我的想法跟你说说吧。” “算了,别陈述了,我都看了报纸了,不就是董兴市长带你们几个山区的县长,出去考察了两天,回来后也要搞农业观光旅游的农庄经济的模式吗?” 彭长宜专注地看着吴冠奇,一时没有说话。 吴冠奇戴上了墨镜,看着眼前的景色,不动声色地说道:“不要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我好了,我一下车就知道你叫我干嘛了,也知道你不让剧组拆那个凉棚的用意了,其实,我不是神仙,我也是看了报纸的报道、看了眼前的景色后才悟透你的用意的,你这个家伙,从来都是事先给我摆好套,等着我钻进去,放心,我这次保证配合你,不用你鞭策,主动钻,这态度可以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智商不低呀?” “呵呵,也看是谁。” 彭长宜说道:“这样吧,你好好琢磨一下,拿出个粗一点的方案,你要什么政策我给什么政策,只要把这块开发利用出来就行。” “真的?” “真的。” “那好,你把这个地方以及周边地区给我规划出一个开发区,这个区域内有我自主经营,我保证在三年后给你交一份完整的生态旅游度假村。” “不行,要往农庄经济上靠,要山顶上造林,山腰种果,山间养禽,山洼养鱼,要建成这种立体循环生态模式,要综合开发。” 彭长宜说的农庄经济,是农村经济中出现的新生事物,也是农业经营体制的重大创新。它让资金、管理和技术等现代生产要素以资本的形式进入农村,从而为“资本下乡”开辟了绿色通道,它的兴起无疑是对传统低效农业向现代高效农业转变的一个有效途径。这也是上周彭长宜跟市长董兴去外省考察回来后总结出来的先进经验。 哪知吴冠奇听了后笑了,他说:“思想别那么狭隘,市长带你们考察农庄经济,你回来也搞这样的模式,前脚他调到外地去了,后脚又上来一个市长,又有新的叫法了,你改不改?” 彭长宜扭头看着吴冠奇,见吴冠奇也正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就问道:“怎么,你听到了什么内部消息了?” 吴冠奇说:“我什么内部消息都没听到,这是思维定式使然。” 彭长宜故意往他跟前凑了凑,说道:“跟我还不说真话?” 吴冠奇说:“不是说不说真话的事,而是人事问题向来都是你们内部最为敏感的问题,今天我听到的是这个版本,说不定过一段就变了。” 彭长宜说:“是不是他有信儿要走?” 吴冠奇说:“嗯,我也只仅仅是听到了这样的说法而已。” “有可能谁接?空降吗?” “应该没有空降这种可能,我听说彭长宜接。” “去你的。”彭长宜愠怒地笑了。 吴冠奇说:“那你问我是谁接市长?如果是我说了算,我肯定让你接任。”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冠奇,我知道,你们这些企业家们都是神通广大,有的时候消息比我们还灵通,你有没有听说过三源这些案子的情况?” “听说与没听说和你有什么相干,你只管干好你的事就行啊,对了,你是不是关心那个男科女医生啊?” “呵呵,我没那么无聊。一个多月了,没有一个案子有结果。” 吴冠奇说:“这么多的案子,哪一个不是错综复杂,相互关联,尤其是二黑的案子,涉及范围广,牵扯的人数众多,不说别的,就是说司法机关调查取证这个工作量该有多大?”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是啊,你说得没错,说真话,我关心的倒不是进去的人的处理结果,我关心的是三源目前整个干部队伍的现状,每次一开会大家都特别有感触,人不齐,心不稳。有问题的人心里总是犯嘀咕,嘀咕哪天纪委找到自己的头上来,没问题的人难免有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心理或者行动,所以,每次开会,这一点我是必须要强调的,要不康斌总是说我,说我说的话,完全是一个班长说的话,我说,我才不管什么班长不班长的呢,主要是我认为这是一个人必须遵循的原则,咱都不说是一个党员该遵循的原则。” 吴冠奇看着他,说道:“是不是你自己的心也不稳?是不是感觉现在一个人干两个人的事,到时接任书记的人不是你,你吃亏呀?” “也不能说没有这个意思,我的确有许多想法,但是唯恐新书记来后给我否了,所以好多工作干不是,不干还不是。将心比心,我都有这种心理,那些主持工作的副局长们更有这种心理了。” “其实,从某个角度上说,我认为这种心理有积极的一面。” “怎么讲?”彭长宜看着他说道。 “你看,我给你打个比方,孙犁先生说过:‘文人尤不宜聚而养之。养则闲,即无事干,无事干必自生事,作无谓之争,有名则争名,无名则争利’,这话说的是文人,当然主要说的是那帮国家供养的作协里的专职作家们。我认为对各个领域都适用,比如三源目前的干部队伍,你就是要干事,要让大家干事,所有的道理,都是在工作实际中自呈真伪。干就比不干强。” 彭长宜感觉吴冠奇说的和部长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处。 050 老胡出事(一) 彭长宜感到他跟吴冠奇很是说得来,在轻松愉快的互相调侃中,就有许多思想的火花乍现,本想就这个问题再进一步探讨,可就是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打开电话后,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你好,我是省高速公路交警大队清平段的交警,我们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车祸,其中一名叫胡力的人受伤,我们从他的通讯录里找到了你,如果你方便请到现场来一趟……” 彭长宜大吃一惊,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一片空白,随之,他的脸色就僵硬成了白色,急切地问道:“请问,伤得严重吗?在清平的什么地方?” 与此同时,他迈开大步就向车的方向急步走去,吴冠奇一见,赶紧小跑了几步,跑到了彭长宜的前头,打开自己的车,迅速上了车,同时为彭长宜打开了车门,彭长宜上了车后,这辆看上去笨重的车在吴冠奇的手下,灵巧地调转车头,急速向前窜去…… 山坡上,羿楠、老顾、副县长陈奎,还有水利局的老工程师们,已经将羊肉串和鸡翅什么的烤好,羿楠刚想叫他们过来吃,就见这两个人急匆匆地上了车,然后一溜烟地急驰而去。 陈奎今天也是被彭长宜打电话叫来的,他正在弯腰从一个纸箱中往出拎啤酒,就听羿楠大声喊道:“你们干嘛去——” 等陈奎直起腰,吴冠奇那辆黑色的车早已驶出那片荒地,奔向了公路,快速向县城的东南方向驶去,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外了。 羿楠急了,说道:“肉串都烤好了,他们干嘛去了?” 老顾低头翻着烧烤架上的肉串,说道:“这两个,都是属于那种心血来潮式的,说不定又想起什么事来了。” 羿楠说:“不像,看他们跑得跟个兔子似的,像是遇到了急事。” 这时,老顾把烤好的肉串放在一个托盘里,说道:“你们先吃吧。” 陈奎把几听易拉罐啤酒放在一个旅行用的餐桌上,说道:“等等,我给县长打个电话。”说着,掏出电话就拨了过去,彭长宜的电话一直是忙音。 羿楠一见,就跑到那个木桩子前,从风衣里掏出手机,就把电话打给了吴冠奇,吴冠奇很快就接通了,羿楠说道:“你们干嘛去了,羊肉串什么的都烤好了。” 吴冠奇小声说道:“我和长宜出来有急事。” “什么事这么急?” “这个……” 羿楠已经听出旁边的彭长宜还在讲着电话,就压低嗓子说:“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羿楠压低了声音后,语气显得很亲切和温柔,吴冠奇心里一热,也小声说道:“宝贝,你们吃好后就自己回去,别管我们了,有时间我再打给你,挂了。”说完,就挂了电话,专注地开车。 羿楠听了吴冠奇那一声“宝贝”后,竟翻开了白眼,心说,这个人,真是不经搭理,给他打个电话就自我感觉良好了,哼! 到了高速路上,吴冠奇开着那辆剽悍的美国原装房车,恨不得把油门踩到底,一路鸣笛,全然不顾超速不超速,等快到清平境内的时候,那个彭长宜接到那个交警的电话,说伤员被送到了清平市医院,让他们直接去医院。 吴冠奇一听,赶紧打开了右转向灯,同时急踩刹车,因为,清平出口就在眼前,他看了看后视镜,抽冷子强行并线,迅速驶出高速路,后面一片鸣笛声…… 彭长宜紧皱着眉头,想老胡离开亢州后,只和自己见过一面,那个清瘦干净的小老头,就像一只孤独的老牧羊犬,离开羊群和猎人后,独自默默地徘徊在崇山峻岭之间,好不容易找到了归宿,谋得一份自己喜爱的事业,好日子没过几天,竟又遭此劫难。 不相信任何神灵的彭长宜想到这里,把紧握在手里的电话放在腿间,双手合一,紧贴在自己的胸前,低下头,闭上眼,他在为老胡祈祷,祈祷各路神灵保佑他,保佑这个可怜善良的人…… 吴冠奇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车祸中受伤的人是谁,他之所以快速反应去开车,只是听到了彭长宜和交警对话中的只言片语,又见彭长宜反应敏感,断定,这个人不是彭长宜的亲属就是他的好朋友,不然,彭长宜不会这么焦急。此时,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彭长宜在为这个人祈祷。 吴冠奇见彭长宜稍稍平静后问道:“长宜,是你什么人?” 彭长宜抬起头,脸就扭到了窗外,他难过地说道:“是一位老朋友……” “哦,什么时候的老朋友?” “我刚到亢州北城区当副书记时候认识的,他是看大门的,一个很不错的老家伙,我值班的时候,经常陪他喝酒,没少欺负他,也没少跟他动心眼,套他的话,……”说到这,彭长宜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吴冠奇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彭长宜身为北城区的副书记,居然跟一个看大门的老头感情深厚,他更加对彭长宜肃然起敬。 “交警怎么说?” “肯定很重……那个车前边报废了……”彭长宜抬手擦了一下眼泪。 “哦,你就是说是他本人开着车?” 这个问题彭长宜没有多想,看来应该是这样,也就是说老胡学会了开车。彭长宜相信,凭老胡对逝去的时光的珍惜,他学会什么都不会让人惊奇的。 吴冠奇不多问了,到出口收费的地方,吴冠奇问了工作人员市医院的确切地址后,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带太多的钱出来,因为他回去后,没有回房间,而是自己开着车就出来了。吴冠奇问彭长宜:“你带钱了吗?” 彭长宜一听,摇着头说:“没有,钱都在车里呢。” “一会我想想办法吧?” “这里的市长是孟客,原来在亢州呆过,我马上先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关照一下医院。” 吴冠奇说:“要打就快些。” 彭长宜点点头,就调出了孟客的电话,播出,响了一会后,孟客才接通了电话。 “喂,是长宜吧?” 彭长宜赶紧说道:“孟市长,是我,长宜。” “长宜,你好。” 彭长宜顾不上跟他寒暄,直接说道:“孟市长,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在高速路出了车祸,送到你们这里的医院了,我想您给院方关照一声,用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 孟客愣了一下,说道:“长宜,我没在市里,这样,我安排一下,你放心。” “谢谢孟市长。” 彭长宜一听孟客没有在市里,也就没有提钱的事。他想了想,还是给老顾打了一个电话,让老顾带着钱到清平市的医院找他来。 吴冠奇说:“钱的事倒不是急事,这种情况都是先抢救伤者的,有一件事你倒是好好想想,要不要通知这位朋友的家人……” 彭长宜听吴冠奇这么一说,心里骤然就沉重起来,家人?老胡的家人他能联系上的只有樊书记,他想了想,愤愤地说道:“我不知道他的家属怎么联系,这个老狐狸从来都不肯告诉我。” “长宜,那也要想法通知他的家人和朋友,我这么一听,应该是伤得不轻。” 彭长宜想了想,他只能给樊书记打电话了,于是,他掏出了电话,号码没有拨出,泪水就模糊了视线。他合上了电话,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行,这个电话不能轻易打,那样,他会接受不了的……” 吴冠奇不知他要打给何人,就说道:“也行,到了医院看看情况再说吧。” 彭长宜红着眼睛说道:“冠奇,我的心乱极了……” 050 老胡出事(二) 吴冠奇早就看出了彭长宜和这个所谓看大门的人关系不一般了,这从他的祈祷和两次掉泪中就能看出来。但是,作为“奸商”的吴冠奇怎么也想不明白,彭长宜怎么跟一个单位看大门的人感情这么深? 等他们来到医院后,彭长宜跳下汽车,就奔着写有“急诊”两个字的大门口跑去。他来到急诊室,见了穿白大褂的人就问“有个出车祸的人送来了吗?” 那个人说:“这里几乎天天都有出车祸的人送来,你要找哪一位?” “胡力。” 那个人摇摇头就走了。 彭长宜瞪了她一眼,直接到了医办室,里面空无一人。 这时,吴冠奇跑了过来,他说:“长宜,正常情况下,送来的伤员应该直接送手术室的,咱们去手术室吧。” 彭长宜想了想有道理,他拍了拍脑门说道:“对对对。走,去手术室。” 他们问清了手术室的方向后,就一路小跑,等他们来到手术室所在的后面楼层时,就见一位交警站在门口,他的旁边,靠墙坐着一个衣服上站满血迹,满脸泪痕,失魂落魄的十四五岁的男孩。 彭长宜一看这个交警的臂章,就知道他是高速路的警察,就说道:“同志,你是周警官吗?” 那个交警打量了一下彭长宜,说道:“是的,你是彭长宜?” “是是,胡力怎么样了?” 周警官说:“刚刚送进手术室。” 彭长宜一听,刚刚送进手术室,就说明老胡还活着,他又问道:“伤得厉害吗?” 周警官想了想说道:“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非常好的朋友。” 周警官说道:“伤得很重,十分危险……” “哇——”周警官的话没有说完,地上坐着的那个男孩捂着脸就哭了。 彭长宜看了一眼这个孩子,继续问周警官:“有多危险?”说这话时,彭长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周警官说道:“这个,我也说不好,出事后一直昏迷。” 吴冠奇问道:“当时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其他肇事车辆?” 周警官说:“没有其他肇事车辆,据乘车的人讲……”周警官指着地上的男孩说道:“他是在和司机拉扯中,致使高速行驶中的车辆与前面一辆货车追尾,但是司机可能意识到了危险,就甩过右则,撞到他的这边,副驾驶座上的人只是受了轻伤,司机却严重受伤……” 周警官说道这里,那个孩子泣不成声,他把头靠在墙上,不停地用手捶打着地面,哭着嚷道:“是我害了胡爸爸,是我害了胡爸爸呀……” 彭长宜看了周警官一眼,周警官说道:“我们从司机的身份证和工作证中得知,伤者是德山少年管教所的管教干部,据这个孩子讲,他是一名少年犯,受到的刺激和惊吓不小,进一步的情况我们还没有掌握,一会当地民警会来处理这事,我们已经和德山少教所取得了联系,估计他们的人也在往这边赶。” 彭长宜回头看着这个孩子,稚嫩的脸上脏兮兮的,不停地在哭,除去左肩膀有轻微刮伤之外,不见其他地方有伤。彭长宜想起来了,前几天老胡给他打电话问起葛二黑的事,说起了一个孩子的父亲被二黑杀死,这个孩子一直想回来报仇的事,他就蹲下身,问道:“你是姓孙吗?” 那个孩子用脏兮兮的手,擦了一把眼泪,他惊恐地看着他,点点头。 彭长宜看着这个孩子,说道:“你爸爸是孙老板,在三源开矿的?前些日子在械斗中死了?” 那个孩子又点点头,双手捧着脸,头靠在墙上,又哭开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彭长宜注视着这个孩子,他至此完全可以认定,老胡是为了这个孩子负的伤,但他却恨不起来他,因为眼前的他分明还是个孩子,是个应该在父母关爱下享受美好童年的孩子,看着孩子无所顾忌地眼泪和那惊恐的表情,彭长宜掏出手绢,替他擦着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温和地说道:“孩子,别哭,你胡爸爸有没有跟你说过三源的彭叔叔?” 那个孩子看着彭长宜,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彭长宜的话,就下意识地点点头。 彭长宜继续说道:“我就是,从三源来的,认识你爸爸孙老板,别怕,告诉彭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孩子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回答着彭长宜的问话,致使彭长宜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过程。 原来,这个孩子正如老胡所说的孙老板的儿子,爸爸在外地开矿,几乎不怎么回家,妈妈在老家县城开了一家超市,孩子就跟着爷爷奶奶过,就因为期末考试没有考好,爸爸回家后,带着礼物,挨个拜访了附近网吧的老板们,对老板们说,谁也不许让他的儿子进网吧,否则对老板们不客气!果真,附近的网吧都不敢让他进来了,这个孩子一气之下,烧了一个网吧,造成两人死亡,多人受伤。由于他不满成年,被送往德山少教所改造。在得知爸爸被葛二黑枪杀后,这个孩子一直怀恨在心,整天想着要给父亲报仇雪恨,昨天傍晚,他是藏在送菜车的帆布下,逃出少教所的。 逃出来后,他趁司机中途下车,到路边店跟熟人说话的间隙,溜出车厢,开开卡车的车门,拿走了司机的钱包和放在后座上的衣服后逃走了。 天很黑,这个孩子不知该怎么实施他的复仇计划,他也不知道三源在哪儿,问了好多出租司机,司机也不知道三源在哪儿,他太想爷爷和奶奶了,打车就回了家,吃饱喝足一觉睡到了天亮,等他醒来后,才知道房间的门早就被爷爷从外面锁死,他出不去,正在他在房间里面折腾的时候,老胡赶到了。 原来,爷爷趁他熟睡的时候,给少教所打了电话,此时的老胡们正在四处寻找这个孩子,接到电话后,老胡开着所里的桑塔纳轿车,星夜兼程,赶到了他家,车祸是在回来的路上发生的,这个孩子情绪很激动,非要老胡带他去三源报仇,在和老胡拉扯中,致使老胡没有把稳方向盘,追上了前面的货车,也许老胡意识到了危险,他把车头甩了过去,保住了孩子的性命……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出来一个二十多岁年轻医护人员,周警官立刻上前问道:“大夫,情况怎么样?” 这名年轻的医护人员说:“手上正在进行中,不过有点麻烦,血库里的血浆不够了,我们正在调血。”说着,就急匆匆地走了。 彭长宜一听,立刻追了上去,急赤白脸地说道:“人都在手术床了,调血来得及吗?” 那个医护人员看了彭长宜一眼,没有理他。 彭长宜被他的冷漠激怒了,冲着他大声吼道:“你堂堂的市医院怎么能没有血?没有血做什么手术?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吴冠奇赶了过来,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长宜,冷静。” 那个人瞪了他们一眼,继续向前走。 彭长宜急了,拦住了他,想说什么,又压下了心头的话,放低了声音说道:“对不起,请理解我的心情。同志,我是o型血,抽我的血吧?” 那个医护人员看了看他,皱了一下眉。 这时,迎面走过来两三个穿白大褂的人,走在中间的打头的一个人说道:“高速路车祸的人手术进行的怎么样了?” 那个年轻的医护人员赶紧走向前,说道:“院长,正在手术。可是血不够了,正在调血……”他压低了声音小声跟院长说道。 院长惊讶地看着他。 那名医护人员又说:“今天上午扎堆做手术,光车祸就来了好几起了。” 050 老胡出事(三) 彭长宜一听,这个人是院长,赶快走到他面前,说道:“院长,我是伤者亲属,我是o型血,抽我的。再调血就来不及了。” 院长说:“你是……” “我是三源的彭长宜,高速路车祸的伤者是我亲属,我是o型血,抽我的,别等了。” “彭县长,你好,我接到孟市长的电话后就过来了,我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院长,别看情况了,来吧,赶紧抽!”彭长宜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 院长看着彭长宜坚定的不容置疑的表情,就跟旁边的人说道:“好,赶快安排,给彭县长抽血。”说着,就带着人走进了手术室。 这时,过来一个女护士,跟彭长宜说:“跟我来。” 说着,就把彭长宜领到旁边一个房间,吩咐另一个护士说道:“给他抽点血做化验。” 彭长宜一听就急了,说道:“我是o型血,万能血,不用做化验,直接抽吧!” 那个小护士瞪了他一眼,说道:“o型血也不是万能的,直接抽出了人命谁负责。再说,谁知道你的血里都有什么传染病菌?” 彭长宜心想,这个医院服务质量实在是太差劲了,比起亢州市医院可是差远了,难怪亢州市医院连年都是锦安卫生系统的表率。就冲着她吼道:“有什么传染病也先输血,不然就来不及了,我就是传给他艾滋病、肝炎他也能活个几十年。” 旁边的吴冠奇捅了一下他,说道:“长宜,冷静,小姑娘说得在理。” 彭长宜听了,不再说话了。 好在这个时间不长,彭长宜的血化验合格。他换上了一身手术室的无菌服装后,随医护人员走进了手术室旁边的一间小屋子的时候,他躺在了一张床上,直到针头刺进自己胳膊的那一霎那间,他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他眼睛望着天花板,在心里暗暗说道:老胡啊,你这个老东西,我彭长宜此时就躺在你的隔壁,你再也跑不了了,你放心吧,有我彭长宜在,你就不会有事,就是把我身上的血都抽干了,我也要让你活过来!只是,你这只老狐狸,一定要给我挺住、挺住!你懂吗?你懂吗?我跟你的账,还没算完呢…… 彭长宜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默念着,眼泪,顺着眼角,流出了下来…… “怎么样?”这时,院长穿着无菌服进来了。 “已经快400了。”护士答道。 “抽800!”彭长宜斩钉截铁地说道。 院长低头看了看彭长宜,说道:“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吃得饱饱的,抽吧,什么事都没有!我身体素质特别好!”彭长宜说道,唯恐他们不抽他的血了,其实,他和吴冠奇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饭。 “好,你就600吧。” 彭长宜从院长的口中听出600这个数的时候,知道老胡情形十分危急,因为一般输血最多也就是400,但是由院长嘴里说出600后,他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的心紧张起来,说道:“院长,800,抽800,我身体没事,一会抽完后想着给我喝袋奶就行了,实在不行的话就1000,如果我失血过多,一会你们调来的血再给我输进去不就得了?在采血站我不敢让抽那么多,但是在医院,我相信抽800甚至1000也不会有危险的,院长,求你们,一定要救活他。” 院长伸出手,拍了他的另一只手,说道:“你的心情我们理解,放心,我们会尽全力的。” 这时,吴冠奇在一位护士的带领下,也穿着无菌服进来了,他躺在另一张床上,笑着说道:“长宜,我来了,我也是o型,化验合格。” 彭长宜看到吴冠奇进来了,眼睛再次湿润了,他侧过头,声音有些哽咽着说道:“冠奇,好兄弟,谢谢你……” 吴冠奇笑着说:“呵呵,不用谢,等他好了以后,让他好好请我喝顿酒就行了。长宜,你知道吗?原来我们三个人都是o型血,呵呵,该着和你这位老朋友有缘啊。” 彭长宜说道:“喝酒没问题,他喝酒特别实在,你让他喝,他就喝,而且永远都是笑眯眯,明明知道你跟跟耍滑,但是也不揭穿你,直到喝得你都不忍心让他喝了,里里外外都是一个大好人,唉,老天不公啊……” 吴冠奇看得出,彭长宜很难过,这位朋友在他心里的位置很重,彭长宜很是为朋友担心,是真心实意的担心,他笑了,故意说道:“长宜啊,尽管我的血液通过医学指标的检测是合格的,不过我这人的血液里,有一种不健康的成分他们没有检测出来,那就是好色,估计这个老同志的身体有了我的血后,就会跟我的毛病一样了,看见女人兴许也就走不动道了……哎呦!这么大劲扎呀,疼死了!” 彭长宜笑了,闭上了眼睛…… 在彭长宜的坚持下,医护人员抽了他80的鲜血,吴冠奇抽了40,彭长宜躺在床上,院长派人给他和吴冠奇送来了鲜奶和鸡蛋。彭长宜几口就吃完了,心里稍稍有了一些底气。 吴冠奇说:“长宜,你多躺会,我出去看看情况。”说着,他就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有他自己了,他躺在床上,脑袋却一直在思考着一件事,他还是掏出了电话,打给了部长,跟部长说了老胡的事,部长听后,问道:“你给樊书记打电话了吗?” 彭长宜说道:“没有,我不知该不该跟他说。” 部长说道:“我给他打电话吧,你不要操心这事了。不过你小子也是的,不要命了,抽了800的血,真是混蛋!” 彭长宜的确有些心虚,难怪护士让他多躺会,他知道此时是万万不能起来的,他知道,如果凭自己的体质来说,抽800的血是没有问题的,之所以感到心虚,还是中午没吃饭的原因,他说道:“我没事,目前没有不良反应。部长,您说,该不该跟锦安的说声?” 部长想了想,口气里就有了犹豫,说道:“老胡的情况很糟吗?” 彭长宜的鼻子有些酸,说道:“很糟。” 部长想了想,说道:“你斟酌吧,视情况而定,我先给樊书记打电话。” 051 昔日战友非常相会(一) 彭长宜躺在床上就想,部长让他斟酌,这是什么意思,在他的成长过程中,部长从来跟他说话都没有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时候。视情况而定?什么情况?难道…… 彭长宜的心揪紧了。他想了想,老胡不出意外还好,如果老胡真有意外发生的话,翟炳德知道了不会轻饶了自己。这些他倒是不担心,他担心的事老胡,老胡到底希望自己怎样做呢? 想到这里,他平生为老胡做出了一个决定,就在他的电话拨出去的时候,他在心里还不停地说道:老胡,对不起了,你总是躲着他不见也不是个事啊,我看得出,尽管你不想见他,但是从上次他的表情中我看出,他是真的挂念着你,你别怨我…… 电话刚响了一声,翟炳德的秘书接了电话,彭长宜说道:“我是三源彭长宜,请问,翟书记在吗?” 秘书说道:“翟书记在是在,但他正在会见客人。” “那你能悄悄把他叫出来吗,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向他汇报。”彭长宜焦急地说道。 秘书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样,你先挂了,我去试试。” 彭长宜手里捏着电话,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也不知道是刚抽了血的原因,还是心里紧张的,他赶紧用手捂住了胸口。 吴冠奇这时推门进来,他的手里拿着牛奶、面包、火腿肠之类的东西,说道:“我知道刚才那点东西你肯定搪不过心慌儿,老顾和羿楠到了,这是我让他们从半路上买的。” 彭长宜一听老顾到了,心里就有了底,他刚要伸手去接吴冠奇递过来的火腿肠,这时,电话就响了,是翟炳德。 翟炳德说道:“长宜,出了什么事了?” 不知为什么,这次听到翟炳德的声音,彭长宜有了跟往日不一样的感受,他鼻子有些酸,揉了揉,尽量平缓自己的心跳,说道:“翟书记,发生了一件事,我必须告诉您了,我不得不告诉您,我需要您的帮助……” “彭长宜,什么事这么吞吞吐吐的,快点说!” “翟书记,老胡,老胡……老胡他出了车祸…….” “胡力?” “是的,是他。” “在哪儿?” “现在清平市医院,正在手术。” “怎么不送北京,或者来锦安?” “是交警送来的,我到的时候已经进了手术室。” “彭长宜,你小子给我听着,胡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没完!”说着,就“啪”地挂了电话。 彭长宜怔怔地举着电话,半天才把垂下了手。 吴冠奇愣了,半天才说道:“长宜,这个老胡和翟书记……” 彭长宜无力地说道:“在部队时,翟书记是老胡提拔起来的,冠奇,这是老胡的秘密,我也是后来知道的,他曾经跟我说过,如果我泄密了就枪毙我,所以你也不要跟其他人讲这件事。” 吴冠奇说道:“长宜,相信我,我这人尽管嘴不好,但那都不是正格的,正格的话我一句都不会说的,一会翟书记来我先回避一下,我见到他不好。” 彭长宜点点头。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又响了,他不等电话响第二声,就接通了。里面传来了樊文良的声音: “长宜,老胡怎么样?” “樊书记,据说,不太乐观……”彭长宜想起老胡和樊文良的友情,鼻子一算,声音里就有了哽咽。 “长宜,我在省城办事,你告诉他,我马上赶过去,要他保重。”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听得出,樊书记说话明显比平时的语速快了,这个一贯说话不紧不慢的人,也突然着急了。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的功夫,孟客穿着白大褂出现在房间,他看了吴冠奇一眼,径直朝彭长宜走过来,说道:“长宜,对不起,我来晚了。” 彭长宜一看,说道:“孟哥,你怎么来了?”说着,就想起来跟他握手。 孟客赶忙把他按在了床上,说:“躺下躺下,我刚把院长批评了一顿,我说你怎么能抽他的血呀,抽你的血也不能抽他的血啊,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吗?后来才知道,今天上午同时好几台手术,其中就两起车祸手术。” 彭长宜看了吴冠奇一眼,刚想跟他们作介绍,就见吴冠奇悄悄地摆了一下手,已经走出了房门口。 孟客见吴冠奇也穿着医院的衣服,以为他是医护人员,就说道:“长宜,你感觉怎么样?” 彭长宜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够不着心。” 孟客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面包和牛奶等,说道:“你吃了吗?” “吃了。孟哥,院长说手术进行的怎么样了?” 孟客说道:“正在进行中,多亏你的血,直到现在,血还没有调来。” 彭长宜舒了一口气,他和吴冠奇的血,总算起了作用,接下来,就看老狐狸的意志力了。 孟客又说道:“长宜,受伤的这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孟客以前跟江帆要过彭长宜,所以彭长宜对孟客一直是有几分敬重的,不过由于老胡身份的神秘性,他不大喜欢别人问这个问题,除非他自己愿意说。从他给翟炳德打了电话后到现在的时间上推断,孟客有可能是接到了翟书记的指示,才来到的医院,那么刚才自己在路上给他打电话他说没在市里的话也就是虚假的话了,不过彭长宜不怨他,试想,哪个县市的一二把手不是忙得团团转,正经事干不了什么,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这些迎来送往上了,亢州是这样,清平同样是这样,因为他们都守着这条省城通往京城的高速路上,相比较三源就好多了,除去盛夏季节这种应酬多些,平时领导是很难路过三源的,除非刻意去,穷乡僻壤的,毕竟这种刻意的时候就少多了,这样也好,干部们花在应酬的时间上少,用在工作上的时间相对就多。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一个老朋友。” 孟客见彭长宜不愿多说这个朋友的情况,也不便多问,说道:“放心,我跟院长说了,如果咱们这里不行的话,就转到北京。” 彭长宜说:“谢谢孟哥,不过眼下肯定是不能动的。” “嗯,一会看看手术后的情况吧。” 彭长宜对孟客的猜测很快得到了验证,四十多分钟后,孟客接到了翟炳德秘书打来的电话,他手里拿着电话,边说着话边往出走,不大功夫,市委书记翟炳德赶到。陪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位从锦安请来的外科大夫,吴冠奇跟在他的身后。 那两位大夫直接进了手术室,翟炳德则在吴冠奇的陪同下,来到了彭长宜休息的房间。彭长宜一看翟炳德进来了,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他赶忙从床上起来,往前走了一步,想跟翟炳德握手,也可能是起来的过于猛烈,直觉得眼睛里有金星在闪,头晕了一下,但是他一咬牙,硬是站稳了身子,声音发沉地说道:“翟书记好。” 无论彭长宜怎样坚持,毕竟是在空腹情况下刚刚输了80的血,他还是感觉心慌的难受,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他强忍住不适的反应,额头就渗出了一层汗…… 翟书记一看彭长宜脸色发黄,头上一层的汗珠,就把他摁在了床上,说道:“躺下,躺下,我都知道了,感谢你们俩位为他输血。” 彭长宜哪敢躺下呀,他偷眼看着翟炳德,就见翟炳德尽管跟他说话比较客气,但是脸色非常严肃和凝重,他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后,就跟其他人说:“我跟彭长宜说几句话。” 听他这么说,其余的人就都出去了。 051 昔日战友非常相会(二) 翟炳德坐在椅子上,说道:“你躺着说话。” 翟书记的口气不容置疑,彭长宜只好硬生生地躺下了,用手抹了一下头上的冷汗。翟炳德让他稍微踏实了一下说道:“我在路上给省高管局的人打电话询问了一下车祸的经过,才知道他目前在德山少教所工作。你之前知道这个情况吗?” 彭长宜最怕他问这个问题,他还是问道了,他又抹了一下头上渗出的冷汗,心里发虚地说道:“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联系,都是他给我打电话。”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了解他的脾气,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见翟炳德并没有抓住这个问题不放,而且还转移了话题,说道:“这个孩子是孙老板的儿子,孙老板就是在三源这次矿山械斗中被葛二黑开枪打死的汇鑫铁矿的老板……” 于是,彭长宜就把有关孩子从少教所跑出和老胡曾经给自己打电话问起孙老板的事,前前后后都跟他说了一遍。翟炳德没有表态,但是彭长宜看得出,他的表情非常冷酷,严峻,两腮在使劲地咬动,嘴唇紧闭着,眉头可怕地锁在了一起,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 “可恶!” 这时,护士进来了,她为彭长宜量血压,测脉搏,然后说道:“多躺会,没事的。” 翟炳德的秘书进来了,他跟翟炳德说道:“谢书记问您晚上还陪不陪石副省长他们?” 翟炳德想了想,说道:“跟他说,马上回去。” 彭长宜慢慢地坐了起来,说道:“您有事就先回去吧,手术有了结果我立刻跟您汇报。” 翟炳德看着彭长宜,他的眼神很复杂,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下意识地摇了一下头,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送翟炳德走出了房间,这时,他就看到在手术室里侧,一个个子不高,身穿白大褂的人在门口里侧踱着步,他们出来的时候,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正好转过身去,尽管他转过了身,但是,彭长宜从那个熟悉的背影和熟悉的背手姿势中,还是认出了这个人是谁,他的心一下子就激动地跳了起来,他抑制着心跳,偷眼看了翟炳德一眼,发现翟炳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个人,心,这才安定了下来。 彭长宜由此看出,无论是樊文良还是翟炳德,他们都是出乎意料地神速地赶到。就拿翟炳德来说吧,这里到锦安的路程,平常怎么也得用四五十分钟的时间,而翟炳德接到电话后,也就是四五十分钟赶到了,也就是说,他把省领导放下,直接来到了清平,尽管没比平时没快多少,但是中途他是接了外科大夫一起来的,算上这个时间那就是快的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老战友的感情还是蛮浓烈的。彭长宜无法猜测,三个老战友在这样一种情形之下会面结果如何? 再说樊文良,简直就是从天而降,难道,部长给他打电话时,他碰巧走到了这里?只有这一个解释。 彭长宜和吴冠奇没有走出手术室里的这道门,彭长宜不想出去,一是出去之后没有理由再进来了,另一个就是樊书记在里面。 彭长宜就跟孟客说道:“孟市长,你也去忙吧,有事的话我再打电话给你。” 孟客点点头,没顾上和彭长宜说话,急着去追翟炳德了。 此时,手术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了,这里有两个喇叭,有两个对外的小窗口,专门用来跟术者家属沟通用的,手术中途出现什么情况,这里的喇叭就会呼叫术者家属,这个小窗口大部分都是用来家属临时签字的。彭长宜输血的地方,离里面的手术室还有十几步的距离,是个临时救治室,而樊文良的位置则是医护人员的休息室,看来,樊文良能进到这里来,也是有人把他领进来的,不然,他是进不来的。 彭长宜镇定了一下自己,轻轻地走到樊文良的背后,樊文良正背着手,面对着手术室方向望着,就见两扇门紧紧地关闭,那里,是非手术室人员不得入内的地方,也是和死神抗争的地方,彭长宜知道,那个门里面,可能会有好几间手术室,但是其中有一间屋子,正在进行着生死抢救,他相信翟炳德的到来,会引起院方和医护人员的高度重视的。 彭长宜站在樊文良的背后,彭长宜忽然不想打扰他了,也许,此时的樊文良,隔着这扇面,在心里和这位情同手足的老战友说着什么吧?这个时间应该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也许是樊书记意识到了后面有人,也许是他跟里面手术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说完话了,此时,他默默地转过了身,看到彭长宜后,没有感到惊讶,他看着彭长宜的脸说道:“是长宜啊,你感觉怎么样?” 彭长宜发现,樊文良说话尽管还是一贯的慢条斯理,脸上的表情也还是那样镇静,但是此时的他,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的眼睛深处,有了明显的焦急和担忧。 彭长宜说道:“樊书记,我没事。”彭长宜说完,就转身冲着吴冠奇说道:“冠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领导,德山市委的樊书记。” 吴冠奇当然听说过樊文良这个名字了,他连忙走上前,双手和樊书记握手。 彭长宜又说道:“樊书记,这是中铁集团路桥工程公司的吴冠奇,也是我的老同学,他也抽了血。” 吴冠奇连忙说:“我抽的那点不算什么,长宜抽得多。” 樊文良听到这里,用力地握了一下吴冠奇的手,说道:“谢谢你,吴老板。” 吴冠奇今天的确是被彭长宜整糊涂了,他感觉彭长宜跟樊文良也有故事,就说道:“长宜,你陪樊书记去里面坐会吧,我出去看看羿楠和老顾他们去。”说着,和樊文良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这时,彭长宜接到了孟客打来的电话,孟客在电话里说,他晚上的确有事,他说他已经安排好了,让长宜他们在医院旁边的酒店就餐,酒店上边就是客房,他说晚上再过来。 彭长宜说道:“孟哥,你晚上别过来了,一会手术完后我给你打电话。” 孟客说:“长宜,我刚才问过院长了,像他这么大的手术,做完后肯定是要住进icu病房的,是不需要家属陪护的,顶多留下一个人就可以了,所以你也要好好休息一下。” 彭长宜说道:“我知道了,孟哥,谢谢你。” 挂了电话,彭长宜对樊书记说道:“您到里面坐一会吧。” 樊文良看了看手术室门口,皱着眉说道:“还是站一会吧,坐不住,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彭长宜听樊书记这样说,心里禁不住有些难受,如果说亲属,眼下最有资格当老胡亲属的人,恐怕就是樊书记了。他们早就生死与共、荣辱相关,那种情,已经深深地渗透到了俩人彼此地血液里了。 樊文良没有忘记老胡为他付出的一切,他走到哪里,就把老胡带到哪里,而且,他们共同养育了在部队时那场事故中老战友或者是老部下留下的孩子和家属,想起老胡说的,樊文良两口子这十多年来,省吃俭用,所有的收入,除去养育了自己的儿子之外,全部用在了这方面上。按老胡的话说,樊书记不敢犯错误,不敢乱花一分钱,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要承担起照顾这些孩子和家属的责任。无论是樊文良还是老胡,对那场事故,都付出了很多、很多,而且,他们都是默默的,没有谁要求他们去这样做,他们这样做也不是做给哪级组织看的,完全是发自肺腑,在当前这个人们崇尚利益的社会里,恐怕是很难出现这种现象的了。所以,彭长宜对樊文良和老胡,也是发自心底的敬仰和崇拜。 尤其是老胡,自己无儿无女,却曾经拿这些孩子当做资本,洋洋得意地跟彭长宜炫耀过,这个情景,至今都让彭长宜记忆犹新,想到这里,鼻子又是一阵发酸,他揉揉鼻子,说道:“您从省里过来吗?” 樊文良说道:“是啊,我已经走到半道了,本来刚刚和家栋通完电话,跟他说不去看他去了,家里还有个会要我参加,没过几分钟就又接到了他的电话,才知道老胡出了车祸,我们是从东线高速路回德山的,又从北京绕了回来。真希望他能挺过去啊……” 彭长宜听他说最后这话,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知道,凭自己那点可怜的本事和三寸不烂之舌,是无法对樊文良进行安慰的,自己那点小聪明可以跟周边的人耍,甚至都可以跟翟炳德耍,但他却不敢跟樊文良耍,也不是不敢,而是樊文良只要看他一眼,他就认为樊文良就能完全洞穿他的内心,最要命的还不是被樊文良洞穿,最要命的是他洞穿你之后,你却丝毫从他的表情和语言中发现不了什么,他永远都是那样不露声色,不慌不忙,沉着镇定,表现出一个领导者成熟的政治素养、政治风范和气质。这让那些耍小聪明的人无所适从。当年,在江帆转正的人代会选举中,一心想把江帆选掉的张怀,不是最后也变成了为江帆拉选票甚至变成为江帆拉车的驴了吗?那个老谋深算的苏乾,不也是聆听了樊书记对书法的解字后,愣是自己将脑袋缩进了裤裆,从而还规劝弟弟苏凡不得轻举妄动不说,买通弟媳,给苏凡的早点里下了药,让苏凡泻肚不止,无法参与那次事关重大的选举,从而躲过一劫。 彭长宜什么也不说,跟他站在一起,也默默地注视着里面那扇紧闭着的门…… 老胡的手术做了五个多小时,果真如孟客所言,他被医护人员从手术室里面另一个通道,直接送进了icu重症监护病房,等一切安顿妥之后,院长才走了过来。 彭长宜赶紧迎了过去,说道:“院长,手术怎么样?” 院长没有马上回答彭长宜的话,而是看着樊文良,走到他的面前,说道:“手术还算成功,只是,他的内脏几乎都有很不同程度的损伤,有的地方还很严重,尽管手术做了,但还不能说脱离了危险。” 樊文良的脸色就有些白,他怔怔地看着他,说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院长说:“目前仍在昏迷。” 樊文良说:“中途没有醒过吗?” 院长点点头。 樊文良的眉头又拧成了一个疙瘩,说道:“现在能转院吗?” 院长想了想说道:“根据病人目前这种状况,转院不现实,意义也不大,一切还要等他苏醒之后再说。就目前的手术来看,就是到了大医院也就是这个程度了。梅主任中途也打过了好几个电话,询问伤者的情况。” 彭长宜这才明白过来,樊文良的夫人和锦安医疗系统的人都很熟悉的。 彭长宜和樊文良换上自己的衣服,随院长来到了icu重症监护病房,彭长宜透过落地的大玻璃窗,看到里面的四张病床上,只有一张床上躺着人,这个人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有好几个是和两则的各种仪器相连的,上方吊着一个血袋,就见老胡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就像睡着了一样。 彭长宜这时感到,走在他前面的樊文良,身体居然晃了一下,似乎没站稳的样子,彭长宜赶紧伸出手,扶住了他。彭长宜的眼眶登时便湿润了…… 吴冠奇、老顾、羿楠也走了进来,院长说道:“樊书记,彭县长,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留下一到两个人,其余的还是先去休息吧,别都这么熬着,以后有熬的时间。” 樊文良没有回头,说道:“长宜,你们去吃饭、休息,我陪他呆会,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后半夜再来换我。” 老顾这时说道:“樊书记、彭县长,你们都回去休息,我陪老胡。” 樊书记没有说话,而是摆了一下手。 052 血浓于水(一) 彭长宜给樊书记挪过一把椅子,说道:“好,您先陪他会儿,我一会再来。” 彭长宜刚走出icu病房,他就看见了戴着厚厚眼镜的赵秘书手里拿着杯子走了过来,彭长宜跟他打完招呼后说道:“赵秘书,晚上樊书记就在旁边的酒店休息吧,那里安排好了。” 赵秘书没有见到故交该有的亲切和喜悦,而是平静地说道:“谢谢,不用了,我已经安排好了。”说完,冲彭长宜点点头,算是再见,就走了过去。 彭长宜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赵秘书从在亢州时起,就一直给樊文良做秘书,他反应木讷、拙笨,不会照顾樊文良,连樊文良早饭吃没吃他都不管,彭长宜不知道这个赵秘书凭什么赢得樊文良对他的信任,对于这一点,记得他和部长探讨过,也许,正是他对什么事反应的都木讷,而且连一个秘书最起码对功名的追求都没有,所以,他才始终都做他的秘书。彭长宜甚至有时在想,也许,等樊文良熬到高位,他就一蹴而就,也省去了基层的许多艰苦。 看着赵秘书的背影,彭长宜无奈地笑了一声。 等他们来到医院旁边的酒店后,马上就有服务人员过来招呼他们,问他们是不是三源的客人,彭长宜说了一句是,服务人员就把他们领进了一个豪华的大包间,并且告诉他们,市政府已经为他们安排了客饭和客房,并且告诉他们,今天晚上的饭,都是高营养高蛋白,有利于刚刚献完血的人食用。 彭长宜感叹孟客考虑的周到细致,因为有事,他们不敢喝酒,吃饭的时候,彭长宜说道:“冠奇,你公司如果有事,就不用陪我了,老顾留下就行了,你和羿楠就先回去。” 哪知,吴冠奇却没有因为和羿楠单独返回而惊喜,反而却说:“我公司没事,如果羿楠小姐有事的话,我找人把她送回去。” 谁知,羿楠出乎意料地对吴冠奇笑了一下,说道:“如果我在这里帮不上忙,反而给你们添乱让你们惦记的话,那吃完饭后我自己想办法回去,谁都不用你们送。” 彭长宜说:“那还行,如果你不用送的话,就等明天早上回去,晚上回去我们哪放心啊,你这不是成心让某些人跟我急眼吗?” 羿楠听彭长宜这样说,她立刻拉下了脸,说道:“彭县长,您说什么呢——” 彭长宜笑了。 吴冠奇看着羿楠说:“怎么了?我听着很是入心入肺啊!” 羿楠想起中午在电话里吴冠奇的那一声“宝贝”,就使劲地白了吴冠奇一眼,这个场合,她是不宜和透明逗嘴的,就低头吃起了东西。事实上,羿楠也的确感到自己在场有些不合适,三源这四个人中,谁都有理由呆在现场,唯独她没有任何理由呆在现场,尤其是市委书记翟炳德的出现,使她判断出,遭遇车祸的人身份肯定不同凡响。吴冠奇是奸商,奸商见到领导哪有不往前挤破脑袋的,别说吴冠奇不同意送自己,就是他同意送自己,她也不会答应的,一来他不肯离开,二来她不会给吴冠奇这个机会的,不知为什么,吴冠奇不送自己,这让羿楠感觉到既有些失落,又有些在意。 羿楠完全误会了吴冠奇,吴冠奇之所以没有同意彭长宜的建议,倒不是因为见到了市委书记走不动道儿,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在市委书记面前表现什么,再说,他和翟书记也不是一点交情都没有,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个时候表现自己,有时,深入了解领导未必是件好事。尽管他是“奸商”,但还没有奸到无孔不入的地步,事实上,并不是哪个奸商都能奸到无孔不入,也不是哪个奸商都愿意做到无孔不入,他之所以留下,实在是因为和彭长宜共同为一个未曾谋面的朋友输了血,所以,对这个身上留有自己血的朋友,也就多了一份牵挂,另外,他认为自己留在彭长宜身边,无论是物质方面的事还是应酬方面的事,自己完全可以帮到他,他看到彭长宜为朋友输血连命都不要了,的确有些感动,彭长宜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在吴冠奇的领域里,这样的人他不是经常遇到,所以,他想真心和彭长宜交往,那么彭长宜的事,当然就是他吴冠奇的事了,羿楠对他同样是诱惑无穷,但是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如果羿楠因为自己不送她而成为不和交往的理由,那么羿楠在他的眼里也就失色不少,甚至不值得他去追求了。 彭长宜听了他们的话,笑了,说道:“冠奇,你还是送羿楠回去吧,我不能浪费你的时间,企业家的时间就是效益。” 不等吴冠奇说话,羿楠却说话了,她说:“企业家要是那么认得效益的话,那跟掉在钱眼里有什么区别?这样,我的问题不再讨论了,如果你们担心我晚上回去不安全,那么我就在这里住一宿,至于明天怎么走,你们谁都不许操心,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不许再说了。” 听着羿楠干脆的话,果然,他们谁都不说这个问题了。 吃完饭,彭长宜他们来到了楼上的客饭,彭长宜无力地躺在床上,突然想起还没有给翟炳德打电话报告情况,赶紧掏出手机,直接拨了翟炳德的手机,翟炳德似乎时刻把手机拿着手里似的,不容铃声再次响起,就接通了电话。 彭长宜明显地听出了里面有人在说话,就说道:“翟书记,说话方便吗?” 就听翟炳德说道:“等一下……”说着,似乎传来他离开座位的声音,里面说话的声音没有了,果然,翟炳德说道:“长宜,说吧,我旁边没有人了,情况怎么样?” 于是,彭长宜就将手术情况和他说了,翟炳德听后,反应跟樊文良一样,说道:“现在能转院吗?” 彭长宜说道:“这个问题院长给的解释是,现在转院没有实际意义,再有,目前也动不了,浑身都是管子。” 翟炳德沉默了一会,说道:“长宜,你多费心,夜里我恐怕过不去了,我明天再去看他,记住,有事及时通知我。” 彭长宜心说,你不过来正合适,就非常干脆地说道:“好的好的,现在他用不着人照顾。” 挂了翟炳德的电话,彭长宜踏实了许多,他不想让这两个冤家在老胡的病床前相遇。他又给孟客打了一个电话,感谢他的细心周到。 重新躺在床上,彭长宜却怎么也睡不着,他非常担心老胡,趁着吴冠奇出去找羿楠的机会,他走出了宾馆,来到了医院,快到icu病房门口的时候,他愣住了,就见门口外面站着好几个人,其中有两个穿警服的人,从他们的臂章中彭长宜知道他们是少教所的工作人员,那么,也就是说,老胡的单位来人了。 果然,他进门后,看见樊文良的夫人,正揽着另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士,这位女士不停地在用纸巾擦眼泪,旁边站着一位跟敦实魁梧的人,这个人正在跟樊文良说话。 “梅阿姨,您赶来了?” 两位女士回过头,彭长宜看清,另一位女士不是别人,正是老胡的夫人,他见过她的照片。 樊文良的夫人说道:“长宜,你辛苦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老胡的爱人,你是不是也要叫阿姨。” 彭长宜赶紧说道:“阿姨好。” 樊文良也说道:“长宜,这是我们市公安局的刘局长。” 彭长宜刘局长握手,然后说道:“梅阿姨,你们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是啊,我们接到电话后就赶来了。” 彭长宜说:“樊书记,这样吧,我在这里,您跟大家去吃饭吧?” 樊文良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好吧,那咱们都去吃饭。” 老胡的夫人眼睛哭得红肿,她说:“弟妹,你跟他们去吃饭,我留下陪他。” 052 血浓于水(二) 樊文良说:“都去,这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说着,往出走。 老胡夫人又往里看了一人老胡,跟彭长宜说道:“那就谢谢兄弟你了。” 彭长宜刚叫完阿姨,老胡夫人就跟自己叫兄弟,他知道平时老胡肯定也是拿自己当兄弟看的,他也没有客气,就说道:“您放心。” 彭长宜一直陪在老胡的身边,尽管中途康斌和陈奎来过几次电话,向他汇报三源的一些工作,但都没有必须让彭长宜回去的理由。第二天下午,樊文良必须要回单位了,因为本该上午要召开的常委会,已经推延到了晚上八点种,因为要研究德山市的人事问题,所以他和德山公安局的胡局长便回去了,樊文良有事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要在第一时间通知他。 樊文良的夫人没有回去,她陪老胡的夫人留在医院,尽管她也有无数的患者在等她,但是凭借医护工作者的特殊敏感,她对老胡的伤情始终都不乐观,只不过没跟任何人说罢了。 老胡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中,第二天下午,也就是樊文良刚走一个多小时后,他才有些苏醒,当时彭长宜和樊文良夫人正在院长办公室讨论老胡的病情,这时,院长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医护人员向他报告老胡醒了。 彭长宜一听,不等院长放下电话,“噌”地站起,第一个跑出院长办公室,飞快地跑下楼,当他推开icu病房门的时候,就见里面围着一圈的大夫,老胡的夫人也在里面。 icu的房门敞着彭长宜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这道房门,他本想往跟前去看看老胡,就听其中一个大夫说道:“又昏过去了。” 老胡的夫人附在老胡的身边,不停地叫着:“当家的,你醒醒,你醒醒啊,我来了,当家的,当家的……” 医护人员走了出去,这时,院长和樊文良夫人进来了,他们俩又随着医护人员走了出去。 在这个重症监护室里,就剩下了老胡夫人和彭长宜两人。 彭长宜轻轻地走到病床前,他弯腰打量着老胡,眼泪就流了出来。从昨天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的这位老朋友,就见他脸色很白,是苍白的那种,白得很不正常,因为老胡不是个白人,微微闭着眼,嘴上扣着呼吸机的口鼻罩,能看出他的眉头刚刚松开。 老胡夫人哽咽着说:“我看见他的手动了一下,就推门进去了,叫了他几声后,他没有睁开眼,我握住他的手之后,他的手还攥了我一下,然后就说了两声‘疼,疼啊’,就又昏过去了。” 彭长宜很高兴,他擦着眼泪说道:“嫂子,他知道疼就说明有知觉了,好事,好事啊。” 老胡夫人说:“是啊,是啊。”然后,她又轻轻地握着老胡的手,自言自语地说道:“老家伙,你吓死我了,快点醒过来吧,大家都陪着揪心扒肝的,你向来都不愿意别人为你的事操心,这回你是怎么了?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了呢?当家的,快点醒来吧……” 老胡又陷入了深度昏迷中了,胡嫂还在他的身边不停地呼唤着他。 樊文良夫人的夫人眼圈红了,她默默地转过身,走出了icu病房。 彭长宜也悄悄地出来了,他看到她站在走廊的尽头,在悄悄地抹眼泪。 彭长宜来到她的身后,小声说道:“梅阿姨,有什么办法让他醒过来吗?” 樊文良夫人忧虑地摇摇头,说道:“你没听刚才院长说吗?他能挺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其实,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没有跟你们说,连老樊我都没有告诉,他的内脏,肝、脾、肺……都……都成……不能不说他是生命力太强了,不然早就……”她实在不忍用一些过于形象的字眼来形容他们这位生死与共的朋友的真实病情。多年的执业生涯,让她见证了无数次的生与死,但是,面对多年的战友,她却不能淡定地谈论那个极端的字眼。 彭长宜的心情很沉重,他也不忍问下去了。 躺在病床上的老胡,一直都很安定,除去各种仪器上的指针还显示他有生命体征外,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声息,也没有制造一些麻烦折腾医护人员,直到第三天的上午,他才再次醒了过来。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彭长宜正好和他的夫人在身边,彭长宜就发现,他涣散的瞳孔慢慢聚拢起来,渐渐地变得深邃和洞彻起来,夫人不停地呼唤着他,见他睁开了眼,夫人喜极而泣,把他的一只手握在胸前,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老胡看了一眼夫人,手动了一下,彭长宜也很想去握老胡的手,他希望自己能给他一点力量,怎奈,那只手被胡嫂霸占着,他只好把自己的五根手指聚拢在一起,伸进了正在输着液他的手心里,试图让老胡握自己。 老胡又看了一眼彭长宜,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有了一丝笑意,他的手指果然用了一下力,算作对彭长宜的握手。 彭长宜激动地说道:“老胡啊,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我就说吗?你是打不败的,就的打不败!不能被打败!” 老胡意识逐渐清醒,他看着彭长宜,闭下眼睛后又睁开,算作对他话的肯定。 彭长宜继续说道:“你不要怕,我现在跟融为一体了,你的血管里有我彭长宜的血,你放心,你不是一个人在作战,有我彭长宜跟你在一起。” 彭长宜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手在他的手心里,似乎又被他握了握,感觉他的大拇指似乎翘了翘。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在给我竖大拇指吗?” 老胡看了他一眼,合下眼,似乎是对他的话一种肯定。随后,老胡的眼睛从他的身上移开,这时,樊文良夫人正好来到他的床边,樊夫人笑笑,轻声说道:“大哥,老樊昨天回去开会去了,他刚才打来电话,正在半路上,他快到北京了,到北京后,接着叮叮、豆豆和小尾巴他们一起来看你,秋香正在医院生孩子,她来不了,她给你生了一个七斤半的胖外孙呢!” 老胡的眼里闪现出一丝柔和的光亮。事后彭长宜才知道,叮叮、豆豆和小尾巴,都是樊文良和老胡养得那些战友们的孩子,这些绰号,是在老胡从部队监狱被释放出来后,第一次见到他们时,给他们起的。 老胡又看向自己的夫人,见她哭成了泪人,他的手慢慢从夫人的手里抽出,想抬起,又无力,夫人似乎理解了他,就把自己的脸凑到他的手边,老胡便张开手指,想去给她擦眼泪,夫人立刻就把脸贴在了他的手心里。 这是彭长宜第一次见到老胡还有这样的温情,他的眼睛再次湿润了。 老胡的眼睛从他们几人的身上移开,似乎在寻找什么?彭长宜心一动,他很想告诉老胡,翟炳德来过,还给他带来了医生,但是樊夫人在场,他不好说出口。 就在这时,彭长宜感到了手机的震动,他赶紧走出病房,来到了走廊里,接通了电话。 “长宜,老胡情况怎么样?” 彭长宜一听,是翟炳德,心想,他这个电话可是太及时了,就激动地说:“他第二次苏醒了,有意识了!” “好,你告诉他,有个老部下来看他,马上就到。”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立刻返回,胡嫂仍然在跟他絮叨着什么,他刚走到床边,老胡的目光,就放在了他的脸上,似乎注意力集中到了他这里。 彭长宜看了看樊夫人,又看了看老胡,说道:“老胡,嘿嘿,当着嫂子我不好意思叫你老狐狸了,一会有个朋友来看你。” 052 血浓于水(三) 老胡的眼里立刻现出一丝亮光,紧盯着彭长宜看。 彭长宜想了想说:“是你的老部下。” 老胡的下颌,出乎意料地往里收了一下,像是在点头。 这时,院长和几个医护人员过来了,他们看了看仪器,又查看了一下老胡的眼睛,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大夫冲老胡握起了拳头,像是对他表示祝贺。 然而,彭长宜却看到,当梅大夫把目光投向她的这些同行们的时候,其中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大夫,向她微微摇了一下头,就走了出去,梅大夫也悄悄地跟了出去。 彭长宜看了看老胡,说道:“你跟嫂子说会话,我去给你接人去。” 说着,他也走了出来,身后,就传来了胡嫂轻声细语的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医办室里,就听那位上了年纪的大夫说:“梅主任,给患者准备后事吧,我们的确尽力了……” 彭长宜一听,心就跳了一下,他进来后说道:“怎么可能?人已经苏醒了,而且有了意识,你们应该继续救治才对,怎么说要准备后事?” 樊夫人看了一下彭长宜,摇摇头。 院长说道:“彭县长,你要冷静,病人送来的时候,本来已经没有必要进行手术治疗了,是孟市长说无论如何都要抢救,我们才……这几个大夫都是当时给他做手术的大夫,打开胸腔后,所有的内脏……” 彭长宜立刻伸手制止住了他的话,他想起了樊夫人没忍心说出的话,唯恐从他的嘴里说出,他点点头,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说道:“我理解……”说着,就走出了医办室,他掏出电话,打给了翟炳德。 翟炳德很快就接通了,说道:“长宜,你说。”翟炳德直接说道。 彭长宜焦急地说道:“翟书记,您到哪儿了?” “已经到了清平境内,再有几分钟就到了。” 彭长宜说道:“您快点吧,大夫说情况不太好。” “我知道,我知道。” 彭长宜合上电话后,他没有回病房,而是来到楼道门口,等候翟炳德。他呆呆地靠住了楼梯,想像樊夫人和院长没有说出的话,心里就一阵难受,眼泪就流了出来。翟炳德昨天没来,但是他打给彭长宜的电话却没有断过,彭长宜感到,那是一种真心的牵挂,而且,从老胡的目光中他也看出,老胡也想见他。 他仰起头,看着头顶上空旷的蓝天,暗暗祈祷,祈祷翟炳德快点到,希望他们能见上一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彭长宜心急如焚,他不停地走来走去,不时地举起手机,又不时地放下,终于,翟炳德的车停在了门口,彭长宜立刻向前,替他拉开车门,他们没有说一句话,而是急步地走进了楼道,翟炳德来到电梯前,电梯前挤满了等候电梯的人,彭长宜立刻说道:“这边。”说着,就带头上了步行梯,一气上到了三楼。 等翟炳德来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他喘着气,稍微平静了一下后,这才走了进去。 翟炳德来到里间老胡的跟前,樊夫人见翟炳德来了,她没感到吃惊,而是站起身,退到一边。老胡夫人看了他一眼,也站起身,把刚才的座位让给了翟炳德。 翟炳德看了她们一眼,来不及跟她说话,而是径直坐在了老首长的跟前,握住了刚才被胡嫂握过的老胡的那只好手。鼻子一酸,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老胡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冲他微微笑了一下,表情平静而温和。 翟炳德嘴唇颤抖着,半天才说:“师长,你让炳德找得好苦啊……”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老胡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做了一个手拿笔写字的动作。翟炳德来不及去分析他的动作,又说道:“师长,不该呀……” 老胡的嘴角又似乎是笑了一下,眼珠转到了彭长宜身上,然后又转回到翟炳德身上,微微点了一下下颌。 不知为什么,老胡这么一个小动作,居然让彭长宜的脸红了,他有些无地自容,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唯恐老胡有什么进一步的暗示。 好在翟炳德没有多想,继续说道:“师长,放心,这里是炳德的地盘,他们不敢对你有丝毫的大意,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等你情况稍微稳定一下后,炳德就把你送到北京最好的医院去治疗。” 老胡听了这话后,看了他一眼,似乎皱了一下眉。 翟炳德继续说道:“你的事我知道了一些,等你伤好出院后,就来锦安工作吧,那个少教所太费心,你年纪大了,该找些省心的事做,也让炳德为你尽尽心……” 老胡看着翟炳德,他的手摆了一下,眼睛平静地看着天花板,渐渐地,眼神逐渐涣散,眼睛变得停滞和空洞,手,一下子就垂了下来…… 正在时刻监测数据的一名护士急切地叫了一声:“院长!” 院长和旁边的医护人员立刻围拢了过来,彭长宜一见,赶紧把翟炳德从座位上扶起,走到了外间…… 两分钟后,所有的仪器上的数字停止了变化…… 当院长和大夫们垂首站立不动的时候,胡夫人突然大喊了一声:“当家的——”,就要扑过来,被樊夫人紧紧地抱住了…… 老胡走了,他没有坚持到樊文良带着孩子们来看他,他走得很平静,似乎没有遗憾和痛苦。尽管他没有任何的亲人,但是,他在最后一刻,却得到了大家不同程度的亲情关怀,这一点,想必他也是很满足的。 尽管他们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但是他通过自己的眼睛,向所有的亲人们都或多或少地传递出了自己的感情信息,这也多少让关心他的人们得到了一丝心理安慰。 老胡的追悼会,理所当然是在德山市举办的。彭长宜作为胡力的生前好友,被邀请参加。 胡力牺牲得很是壮烈和不同凡响,无愧于他作为一个军人最初的信念,德山公安系统给他举办了一个很隆重的追悼会,樊文良和市领导都出席了这个追悼会。德山日报全面报道了老胡的事迹,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老胡的身世和来历。 追悼会后,彭长宜被赵秘书告知,他将以亲友的身份,即将参加老胡骨灰的安放活动。 第二天天还没亮。彭长宜就随同胡夫人和樊文良夫妇,还有那些孩子们,坐上了一辆中巴车,赶往德山机场,彭长宜发现,在这些人中,只有他彭长宜和赵秘书两个“外人”。 彭长宜没有问去哪里,当飞机降落在南方某地的一个机场时,当他们走出机场大门口,立刻,彭长宜的血液一下子就凝固住了,似乎停止了心跳一般…… 053 送老胡(一) 只见在蒙蒙的秋雨中,机场大门外,一队军容整齐的解放军官兵,神情肃穆地站立在雨中,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细雨打湿了,但是,他们依然一动不动,静静地站立在雨中,队伍中,战士们打着一个横幅,横幅是红底黑字,上面写着:欢迎老兵回家! 打头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退役老兵,他瘦高个子,身上穿着一身整齐的旧军装,表情庄严肃穆,他身后两步远的位置上,站着一个少将军衔的军官,当他们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手捧着老胡的骨灰盒走出来的时候,少将军官大声喊道:敬礼! “刷”地一声,全体官兵共同举起右手,向老胡行军礼。 那名老兵,也举起右手,向老胡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看着老胡的骨灰盒,说道:“胡力,我特地赶来接你,来接你这个老兵回家。”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那队官兵齐声喊道:“欢迎老兵回家!” 这个打头站立的老兵不是别人,正是胡力的老首长,彭长宜认识的窦老。 “欢迎老兵回家!”这句话,可能是对老胡最好的安慰了,这句话,传递出一个老兵、一个不曾离开过的老兵回家了…… 眼泪,立刻从彭长宜的眼睛里流出,此时,他发现,从始至终都没有掉泪的樊文良,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流出了热泪…… 在战士们的护送下,胡力的骨灰,被战士们抱上了一座高高的山顶,这座山的脚下,就是他当年服役的部队军营,在这座山的下面,是那次事故中遇难的战友们长眠的地方……彭长宜知道,当年,老胡就是在这里被摘去领章和帽徽的…… 肩头和后背已经被细雨淋湿的窦老,捧起第一把骨灰,默默地把他撒向了山间…… 樊文良捧起了第二把骨灰,他没有直接将骨灰撒开,而是默默地放在胸前,闭上了眼睛,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对老胡说了什么,半晌,半晌,不见他松开手里的骨灰,樊夫人静静地站在他的旁边,轻声叫了声:“老樊——” 樊文良这才睁开了眼睛,嘴唇颤抖着说道:老胡啊,咱老哥俩还从来都没有分开过呢,你先在这里等着我,等着我以后来找你……”说着,双手颤抖着松开,骨灰便从他的指缝中流出,随着山风,被吹散到了崇山峻岭之间,最后,落入了大地的怀中…… 事后,彭长宜知道,这次的骨灰安放仪式,是樊文良根据老胡生前的意思而进行的,但是,彭长宜无法知道樊文良和窦老是怎么给老胡这个老兵安排的这一切,但是他深切地感到,在他们的心目中,老兵不死,老胡不死! 彭长宜不知道为什么翟炳德没有参加胡力的追悼会,也没有参加骨灰安放仪式。在老胡闭上眼睛后,当樊文良领着几个孩子赶到后,他和樊文良有过一次几分钟的单独见面,至于见面谈了什么,彭长宜无从知道。 没多久,在德山市的烈士陵园里,新增加了一块墓碑,上面写到:胡力烈士永垂不朽。落款是中共德山市委、德山市人们政府。 墓碑上面的生平事迹写的很简单,只写着出生年月,出生日期是八月一日,写着参军的年限和调到德山少教所的年限,其余的一切都简略掉了…… 处理完老胡的事后,彭长宜也掉了一层皮,此后有相当的一段时间里,他的心情都很沉重,尤其是樊文良颤抖着双手,依依不舍地松开捧着的骨灰的情景,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总也抹不掉,以至于在后来残酷的官场生涯中,每每想起都感到温馨…… 吴冠奇不愧是一名成功的商人,他具备一切成功商人对机遇的把握和商机的捕捉能力,很快,一份详细、周到、科学、严谨的“天鹅湖”旅游观光、休闲度假景区所有批次工程项目的可行性报告,经过专业论证后,很快出炉。 当天鹅湖景区的这份沉甸甸的报告放在彭长宜的面前时,彭长宜居然有些激动,他只匆匆地看了几页,就说道:“冠奇,谢谢你。” 吴冠奇奇怪地说道:“谢我?谢我什么?” “谢谢你看上了这个废水库,谢谢你继续在三源投资。” “嗨,你别把我们的关系整的这么狭隘,我是商业行为,你是政府行为,请你不要这样认识问题好不好?好像我们俩是官商勾结似的,你别忘了,你们羿大记者是怎么称呼我的——奸商啊?奸商的原则就是有利可图,请你仔细看看我的报告,再激动不迟。另外,从今天开始,你要带头改道对那个废水库的称呼,她有了自己的名字,叫天鹅湖,不许再说废水库废水库的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别说,这个名字真很响亮,尽管目前没有天鹅,只有水鸡和野鸭,但是,却把你这只天鹅吸引来了,甚慰,甚慰。” 吴冠奇说:“光有我这一只天鹅还不行,成不了多大的气候,我准备多拉几只天鹅下水。如果你对天鹅湖这个名称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定了这个名称。” 彭长宜连声说:“没有,没有,没有,这个名称好,实在是太好了,无法替代。谁起的?” “当然是我吴冠奇了。”吴冠奇骄傲地说道:“我希望我这只孤独的老天鹅,能在你们三源,完成配对任务。” “哈哈,就知道你有这层意思,不过撇去你的这层意思,这个名称也是极好的。”彭长宜说着,就低头翻看了一下,说道:“你还是捡重点复述一下吧,自从抽了血之后,我感觉特别懒,尤其是懒得看奸商的报告,而且这么厚。”说着,合上了报告。 吴冠奇说道:“找借口是不?别忘了,我只比你少抽了一半。” “唉——可惜没把他留住……”彭长宜遗憾地叹了口气,眼睛望着天花板。 吴冠奇知道彭长宜重情义,他之所以在三源投资,其实也是看中了彭长宜的潜力和彭长宜务实的精神,要知道,一个地方政府能有改变一个地区面貌的决心和意志,那么对商人来说,就是机遇,而且,彭长宜这个人干净、真实、可靠,他相信无论是三源还是彭长宜,都值得他来投资的。他看着彭长宜说道: “长宜,尽管我们的血没有留住他,但是,我们却把他留了三天,没有办法,他伤得太重。” 彭长宜低下头,半晌,他甩了甩头说道:“冠奇,还是说你的报告吧,不说他了……” 吴冠奇点点头,认真地说:“我这个规划比较庞大,但的确可行,你首先要满足我第一期用地,2500亩。” 彭长宜笑了,说道:“吴冠奇,你说你也是一个不小的企业家,还口口声声号称奸商,我这一看,你也是徒有虚名啊,不知是没钱还是思想保守,使了使劲才跟我要两千五百亩?废水库的周围都是山,别说2500亩,就是……” 吴冠奇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刚才就跟你重申过了,你要带头改掉原有的称呼,她叫天鹅湖,为了方便,你就说天鹅湖景区。”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天鹅湖,天鹅湖景区。” 吴冠奇笑了,说道:“县长同志,我让你看报告你不看,报告上写的明明白白,第一期规划2500亩,第二期又是一个2000亩,请注意,除去水面的面积,还有第三期和第四期。第一期的2500是基本规划,包括营造景区基本设施的建设,包括别墅、道路、绿植、美化亮化等等。第二期的项目主要就是一个,18洞的高尔夫球场,另外,还有第三期和第四期,你最后认真看看再发言。” 彭长宜舒心地笑了,说道:“哈哈,我说呢?看来我小瞧你了,好吧,我仔细看看,不过我告诉你,三源不趁别的,有的是荒山野岭,别说你第三期第四期,你就是来个十期八期的才好呢?最好把城西都开发了才好呢?” 053 送老胡(二) 吴冠奇也笑了,说道“我就是一个小商人,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我有个想法,并且论证后可行,我准备组建一个招商团,去北京、省城,甚至是香港去招商,不过,你要在水库周围规划出一个园区,最好是和农业产业项目沾边的这么一个园区,然后我才好去招商。” 彭长宜说道:“没问题。” “有一点你要考虑清楚后在答应,我也没憋什么好屁,你知道,光靠农业观光和旅游度假这些个项目,盈利是很漫长甚至是很低的,以后,可能会以其它的形式来开发,比如……” 彭长宜摆了摆手,说道:“别把话说那么明白,以后的事以后定。这个报告我看看,如果可行,我就上报,说不定还能为你申请一些省里的政策和资金的扶持呢?” 吴冠奇说:“关于项目资金扶持这事,你们政府只需给我应个名,我自己去省里跑,不用你操心。对了,用不用再等等?” “等什么?”彭长宜反问道。 “等等你们一些事情有了结果再说?”吴冠奇试探着说道。 彭长宜眼一瞪,说道:“如果要是那样等,黄瓜菜都凉了,不等,谁干谁的?他一天两天的没有结果可以等,他要是一个月两个月的没结果,我们还不干事了?真是的。” 吴冠奇点点头,感觉彭长宜还是蛮有担当的,就说道:“也许,会很快。” 彭长宜知道吴冠奇和玉琼的交情,也知道吴冠奇人脉很广,尤其是政界上的人脉,他的一些关系省里甚至北京都有,他要是说“很快”,就应该慢不了,于是说道:“冠奇,你就放心干,今天我是县长支持你,明天换做别人仍然会支持你,因为,这是个双赢的项目。” 吴冠奇笑了,说道:“这是我这几天听到的两种不同的评语。” 彭长宜笑了,知道他是有所指,说道:“哦,另一种是什么?” “哈哈,你去问问你们羿大记者就知道了。” “哈哈。”吴冠奇不用说,彭长宜也知道羿楠对这个项目是什么样的评语,他笑着说道:“怎么?你还没有进展?仍然没让你的女神对你刮目相看?” “还刮目相看,就是稍微有点改变我也是欣喜若狂啊。”吴冠奇无可奈何地说道。 “哦?这么失败?” “哎,要说也不是没有一点冰融的迹象,那天我挽起胳膊给你朋友输血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眼里有了崇拜,只是我没有好好地作秀一番,因为想到了人命关天。” “那你就继续英雄下去。” “只是后来我感到,她崇拜的目光投向你的时候更多一些。”吴冠奇故作忧郁地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去你的,不许你这样糟践我们的记者。没本事就说没本事,找什么客观因素,人啊,总是有这样一种习惯,习惯将失败的原因归结于他人,将成功的原因归结于自己。如果你现在攻坚成功的话,你肯定不会说她崇拜我的眼神多一些?我估计,羿楠这坚冰,你攻克的确有些难度,不行的话趁早金盆洗手,鸣锣收兵吧。” 果然,彭长宜的激将法凑效,吴冠奇一梗脖子说道:“我可能有谈不成的生意,但是,在女人面前还没有失败过!” 彭长宜一撇嘴,说道:“过于自信,就是自大的表现。我有必要提醒你,你最好分析一下到底是爱她,还是为了征服而攻坚?” “废话,不爱能这么上心吗?” “那就好,我支持你继续攻坚,不过咱们可是要说好,如果羿楠不答应你,这个项目你也必须要做!” 吴冠奇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做。” “你敢,我明天就去锦安开会,散会后我就把这个报告给翟书记看,你不做的话,有你好瞧的。” 第二天,当彭长宜在锦安开完会后,他本想去看看翟炳德,顺便把吴冠奇的项目汇报给翟书记,这时,孟客走了过来,彭长宜急忙迎向前去,跟孟客握手,说道:“孟市长,孟兄,谢谢!” 因为周遭有许多人,彭长宜没有说明感谢的原因,但是孟客心知肚明,孟客说:“我没做什么,我后来听说了,是他的坚持和你的鲜血,才让他见了亲人们最后一眼。” 他们没有讨论老胡的事,寒暄几句就分开了,因为有人把孟客叫走了。 彭长宜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去翟书记的办公室,如果他没有时间见自己,就把这个报告给他放下,今天的会议,翟炳德只出席了一会儿,讲了几句话后就被人叫走了,估计是有事离开了。 果然,翟炳德没在,他的秘书询问彭长宜有什么事,彭长宜就把吴冠奇的这份报告交到了秘书手中,说道:“如果有时间,请书记看看这个报告,我想先听听书记的意见再说。” 彭长宜的言外之意再明了不过的了,尽管这项工作是市长董兴在抓,但是上次听吴冠奇话的意思,似乎董兴市长有呆不长的意思,所以,彭长宜这样说也是想讨个巧。 秘书接过报告,说:“放心,我一定交给翟书记看。” 彭长宜又去戴秘书长那里坐了一会就走了。他借口有事,推掉了孟客和另外两个县长邀请的电话,其实,彭长宜是个很好在酒场上应酬的人,也是很好交的人,他之所以不和其它县市的人聚会,主要还是因为目前三源问题很敏感,唯恐言多语失。酒桌上,彭长宜喜欢闹腾,喜欢搅酒,在平时,这可能不算什么,但目前他这个主持全面工作的特殊身份,如果再像平时那样折腾,就会被人诟病,甚至被人误会,正如部长时刻教导的那样,越是在一些敏感的特殊时期,越是要低调,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家,闭门谢客。彭长宜当然用不着闭门谢客,他只要不去参加他们的聚会就可以了。 彭长宜和老顾简单吃了一点饭后,他们就回亢州了,其实,他吃完饭后很想去见一个人,不知为什么,每次来锦安,他都会想到她,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他又实在是不好去见她,他无法想象,在她笑靥如花的脸上,如今该会有着怎样的愁苦?想了想,没有给她打电话,还是那个原则,尽可能少地轻举妄动吧。 在回去的路上,老顾放着三国演义歌曲的磁带,突然,一首《哭诸葛》让彭长宜登时泪流满面…… “苍天啊, 你为何急匆匆将他交与秋风, 大地啊, 你为何急匆匆将他揽入怀中。 情愿以死, 换他的生。 好率咱将士再出征。 鞠躬尽瘁, 谁能比? 一生洁白谁人及? 噢...... 苍天你太不公啊, 大地你太绝情! 空留下八阵兵图和瑶琴。 噢...... 蜀国将交付于何人? 生生痛死蜀人心…….” 自从得知老胡负伤住院到老胡的追悼会,直至把老胡妥善地安放在南方,彭长宜尽管也没少流眼泪,但是,那些眼泪,更多的时候是在压抑的情况下流的,他从来都没有为老胡痛痛快快地流过眼泪,可是,当“苍天啊”这三个字,被歌手哭喊出来后,彭长宜被震撼住了,那悲呛的哭喊,勾起了他对老胡的无限悲悯之情…… 也许,老顾听见了他抽泣声,便伸手关掉了车载音响,说道:“老胡幸运,他走了这么多天了,要是知道你还这么伤心,九泉之下也安心了——”说着,把纸巾递给他。 053 送老胡(三) 彭长宜听老顾这么一说,眼泪流的更欢了,他一边擦着泪,一边说道:“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可怜……” 老顾:“那么多高级领导为他操心,也够风光的了,原来怎么就没看出呢?” 是啊,在许多人眼里,老胡就是一个看大门的,恐怕都没人正眼看他一眼,就是因为这个,彭长宜更加觉得他这个人身上有种特殊气质,既可怜,又可敬! 痛痛快快地位老胡流了一阵子眼泪后,彭长宜靠在座位上,望着窗外,静静地出神。 窗外,已是秋色满目,万物枯萎凋零的季节了,彭长宜想起了江帆,想起了丁一,想起了徐德强,他甚至想到了叶桐,还有那个暗恋黑云的麻醉师,又想到了锦安对三源班子到底要做怎样的安排,谁能来三源主政?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是一激灵…… 显然,关于三源未来主政的人选问题,是不需要他操心的,但有些人和事,总是在不经意间就从脑海里突然冒出来。 前些日子,彭长宜给叶天扬打过一个电话,问过叶桐的情况,叶天扬只是说她一切都好,学习很顺利,也许,作为父亲,他知道的只是这些,尽管他从叶天扬那里要了叶桐的联系方式,但始终都没有跟她联系过,也许,他和叶桐都需要时间来放下。 有的人和事能放下,有的就永远都放不下,就说丁一吧,他始终把她藏在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她,有好几次,彭长宜不放心,都想去阆诸找她,反过来想想,人家都不在意你,你何苦呀?作为朋友交往,也总不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他江帆是这样,丁一又是这样,难道,他们心里就都没有他这个朋友吗? 老胡也跟自己玩失踪,但是老胡玩失踪彭长宜能理解,老胡有自己的苦衷,有他认为的不方便,在老胡的内心深处,他始终都在保护着一个人,唯恐因为自己的身份给这个人脸上抹灰,所以,他大都时候都是默默的把自己藏起来,哪怕对曾经的老部下,哪怕对彭长宜这样的挚友。老胡这样做,不光是为了他要保护的人,也是为了战友们留下的那些孩子和家属们,因为老胡知道,只有樊文良走稳、走好,他和那些孩子们才能安好。 这是一种大爱,是一种深沉的爱,是当今这个社会鲜有的爱! 一想到老胡默默的付出,彭长宜的心就疼,这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苍天的确是不应该过早地把他交与秋风,大地的确不应该这么急匆匆地他揽入怀中…… 歌者还在如泣如诉地唱着,彭长宜也是百感交集,这首歌,与其说是哭诸葛,不如说是彭长宜在哭老胡。 老顾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就见他的双眼红红的,就说道:“长宜,别伤心了,不是有句话叫死者长已矣吗,老胡他去那边过日子去了,你哪,也要把这边的日子过好,多想想三源,多想想工作吧。” 彭长宜一愣,不由地看了老顾一眼,他似乎从老顾的话里听出了某种弦外之音。在他的印象中,老顾是很少说这种话的,他从来不参政。难道,老顾也意识到了什么?刚才那个念头又怪异地冒了出来。 有的时候,某种念头一旦从脑海中跳出来,就很难压下去了。谁来主政三源?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都没有琢磨过这个问题,他始终认为,那是上级的事,上级派谁来,是不会征求他的意见的,他只需要像部长嘱咐的那样,做好自己就行了。但是今天,这个问题却是那么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顽固地侵扰他的神经,他很奇怪,自己怎么想到了这个问题,又怎么这么固执地想这个问题。 自从邬友福被双规彭长宜主持县委和县政府全面工作以来,他从没有想过谁来三源主政的问题,他只想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超出这个范围的事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而且,部长也是这样告诫他的,但是,这个念头一旦蹦出来后,他就按不下去了。 有人说,当一个人长期处于一种混沌、疲倦、努力与枯燥相伴随的时候,头脑中往往会突然间涌现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这个念头其实也就是人的脑海中的“窍”,当人成长到一定阶段中才会产生窍,当这个“窍”出现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往往就是自己某扇心门的打开,这扇心门之所以打开,很多时候不是刻意的,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结果。 人为什么会成长?本质是因为你正面临一个没有越过的坎,这道坎区隔了昨天的你和明天的你,也正是因为“坎”先于你的存在,你要迈过,就必须要成长。所以,成长,是坎的代名词。但不是所以成长起来的人都能迈过这个坎,这需要有很好的悟性,有很好的社会人脉已经自己过得硬的竞争能力。 做官,就要有作为,就要有担当,做人也一样,不要怕担责任,不要怕担风险。做官,要从“山在哪里”到“山在那里”,继而翻山越岭。 一个人的成长和成熟,往往不是个体行为,而成功,却往往发自于个体,发自于个体的主观能动性,尽管是一件小概率事件,但许多人趋之若鹜,其中,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实现。 054 聪明之举(一) 只是这世界,有萌芽就有成长,有出发就有可能到达。就像山里的人总想去山外面去看看,就像很多人在童年的时候喜欢在江海或者小河里放走一只纸船那样,总是希望它能够漂得更远一些…… 每个人的基因中,都存在一个推开“门”的种子,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有的人会爬得更高,是为了看得更远,而有的人则单纯是为了被别人看见,这就是区别。 想到这里,彭长宜突然说道:“老顾,下一个出口掉头,回锦安。” 彭长宜重新回到锦安,当老顾把车停在了锦安常委楼前的时候,彭长宜看了看表,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掏出电话,给翟书记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翟书记接的:“哪位?”口气里带着一种权力特有的威严。 “翟书记,我是长宜,我散会后有一份项目报告给您的秘书了,想让您看看,听听您的意见。” “我正在看,你走了吗?” 彭长宜立刻说道:“没有,您要是有时间,我就上去。” “上来吧。” 彭长宜一听,对着前面的后视镜,双手搓了搓了脸,又找出一把塑料梳子,梳了梳头发,这才下车,快步走向常委楼。 秘书已经在门口等候他,秘书小声说道:“书记正在看。” 彭长宜进来后,翟炳德没有抬头,他果然正在低头看那份报告。 秘书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后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坐在沙发上,看着翟炳德,翟炳德看得很认真,不时把前边看过的翻过来重新看,彭长宜暗暗埋怨吴冠奇,给领导看的东西弄这么复杂干嘛?翟书记哪儿就看完了?静静地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彭长宜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后悔自己来早了。 这时,就听翟炳德说道:“中午跟谁聚的?” 彭长宜一愣,扭过头看了一眼书记,就见书记仍然在低头看着报告,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翟炳德把眼睛从眼镜上方抬起,说道:“问你哪?” 彭长宜这才赶忙说道“谁都没跟,我和司机吃的张记卤煮火烧。吃完后转了转,想回去着。” “那怎么没回去?” 彭长宜笑了,他感觉书记这话问得比较矫情,就说道:“来锦安一次不容易,有些想法也想单独跟您汇报一下。”彭长宜没有说是关于报告的想法还是别的什么想法。 翟炳德看着他,摘下眼镜,说道:“哦?你有什么想法?” 彭长宜的心咚咚地跳开了,但是表情依然镇静,不慌不忙地说:“您看完报告再说吧。” 翟炳德收回目光,又往后翻了翻,说道:“这个项目你考察论证了吗?” 彭长宜说道:“是的,自从我有了这个想法后,激动了好几天都睡不觉,总想着这事。” 翟炳德说:“三源这个废水库在什么位置?我怎么不知道?” 彭长宜站起身,走到他的办公桌前面,把那份报告翻过来,指着最后封底的地图说道:“在城西,距离城区四十多公里的位置上,三面环山。” 翟炳德说道:“城西位置?离葛二黑的私人会所多远?” 彭长宜一愣,心说,翟书记不知道废水库,却知道二黑的私人会馆,就说道:“二黑的私人会所偏西北一些,这个地方偏西南一些,但是如果按照第一期2500的规划,二黑的私人会所不在这个规划范围,二期规划偏向水库的西南方向,那里有一片丘陵地带,高尔夫球场建在这里非常合适,所以,二期规划也碍不着他,但是到了第三期和第四期,就把这个区域全包括进去了。” 翟炳德突然说道:“长宜,如果把二黑的公判大会放在三源,你的意见如何?” 对于这个问题,彭长宜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的脑子快速转动着,说道:“放在三源,会有一些积极因素,比如,有利于三源下一步的招商引资工作,有利于稳定三源的社会治安,有利于安抚那些长期受到他们欺压的百姓和矿主们的心,有利于树立正气,打击邪恶势力,不利因素吗……似乎没有什么,因为,三源百姓和那些外地来的投资者,对这股势力早就深恶痛绝,毫不夸张地说,把他们抓起来是大快人心。” 彭长宜说到这里意识到,发展地方经济修路铺桥是政绩,打击黑恶势力,反腐倡廉同样是政绩,锦安市委在省厅的配合下,干净、彻底地断掉二黑黑恶势力团伙,在全省甚至全国都引起了广泛反响。 翟炳德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报告,不再说这个问题,而是接着问道:“现在三源是不是在某些方面受到了影响?”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影响肯定会有一些,不过是暂时的,等他们的问题水落石出后,我想把三源宾馆推向社会,公开招标。另外,那次外阜投资者大会,效果也不错,我也想等宣判完后,借这个东风,对那些金属非金属小矿山进一步治理整顿,采取“关闭、整合、整改、提升”等措施,依法取缔和关闭无证开采、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和破坏生态、污染环境等各类矿山尤其是小矿山,全面提高矿山安全生产水平和安全保障能力,促进矿山安全生产形势持续稳定好转。” 翟炳德说:“上次无名尸案子出现后,你们不是整顿过了吗?” 彭长宜说道:“是整顿过一次,但是那次工作做得的不细,另外当时阻力很大,您也知道,有的领导非常注重矿山经济,担心整死了。所以,那次从上到下也只是梳理了一遍。我在那次外阜投资者的大会上已经讲了这层意思,三源,需要借助外阜的资金发展,但我们需要的是那些遵纪守法严格按照国家有关政策办事的投资者,对那些没有经过正规设计、开采工艺落后、装备水平低下、安全保障能力严重不足的金属非金属小矿山,对一些无证无照或证照不全,千方百计逃避打击治理、继续非法违法进行生产和经营、干扰破坏正常的矿产资源开发秩序和市场经济秩序的,对一些以探代采、超层越界开采、违规排放等问题严重、隐患丛生的小矿山,永远都在我们的打击范围,无论将来谁主政三源,这个原则不会改变。” 翟炳德听后点点头,忽然说道:“上次治理整顿中是不是财政的日子好过了?” 彭长宜一愣,随即说道:“我们的确加大了处罚力度,一些违规开采的小矿山,当你使尽一切手段都无法进行遏制的时候,我的原则就是狠狠地罚,罚他肉疼了,罚他倾家荡产揭不开锅吃不上饭后,他就不干了。翟书记,那些罚款全部上交财政了,不然拿什么修路啊?我上次跟您汇报过,今年,几乎乡乡都有修路任务,有两条三级公路在修,还修了两条矿山专用路,这么大的修路力度,这些罚款,也解决了燃眉之急啊!” 翟书记说:“所以,你是不是吃到甜头了,还想着进一步整顿?” 彭长宜不知他这话的真实意思,就说:“倒不是为了罚款才整顿,您该有体会了,矿山只要出事,就不是小事,吓得人眼大眼小的,不治理不行啊,这帮矿主们,眼睛只盯着钱,真是不管矿工的死活,所有的法律法规不顾,为了长治久安,有时候治理整顿也是必须的。” 翟炳德看着彭长宜,眼睛流露出赞赏的目光。他放下矿山这个话题,又说道:“目前干部们情绪怎么样?” “现在基本趋于稳定,只是缺位现象比较严重,有些副职不敢放开手脚工作,怕将来费力不讨好,有等待观望的心理,这个问题,我是什么时候开会什么时候强调,我说,你们有思想顾虑我理解,但是请你们看我,什么时候我不干了,坐等新的领导来,你们也就别干了,我也不要求你们干,但是,如果我都在干事,甚至在找事干,你们也别闲着,我也不会让你们闲着,三源的一草一木我都拿不走,你们更没有理由不干事了。”彭长宜振振有词地说道。 054 聪明之举(二) “这样说管用吗?” 彭长宜笑了一下:“管用,经常敲打能不管用?既然能在干部岗位上工作的人,应该说都是有一定政治觉悟的,就看怎么去敲打他们了,反正我是这样想的,我不闲着的时候,谁也别指望闲着,我不许可。” 翟炳德点点头,说:“今年三源尽管是多灾多难,但也做了不少工作,修路、旅游,还有你这个天鹅湖景区规划,长宜,这个项目是个大项目啊,你能把握住吗?” 彭长宜一时还不能揣摩出翟书记指的是什么,但是关键时刻他懂得展示自信,就说道:“没有问题。您说得对,对于三源,这的确是个大项目,一个投资者是完不成这样规划的,所以,我准备向市委打报告,想成立一个农业技术产业观光园区,有些具体想法,我会以书面报告和口头汇报的形式,跟市委进行专题汇报。” 翟炳德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态,但却点了点头。 “你那天跟着去南方了吗?”翟炳德又跳过一个话题,进入到了另一个话题。 彭长宜的脑子也在急刹车,本来,他还想继续阐述有关天鹅湖景区规划的一些想法,不想他又进入了另一个话题,赶紧放下天鹅湖,立刻聚拢有关“南方”的一些事情。 翟炳德见彭长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又补充道:“是去南方老胡安放骨灰的事。” 其实,彭长宜早就意识到他问的是这事,只是他在思忖是否告诉他窦老的事。窦老来三源举办电影开机仪式,彭长宜跟他有过汇报,只不过彭长宜只是泛泛地说了剧组来三源拍外景这件事,没有跟他说得太详细,不知翟炳德是否对上了号。 他想了想说道:“我跟着去了,那天南方的天气有些不好,天上下着雨……” 彭长宜边说边用眼睛观察着翟炳德,就见翟炳德低着头,似乎还在看手里的报告,但是很明显,他的眼睛停在报告上,但是他并没有看,而是在听彭长宜说。 彭长宜明白,他早晚都是要问的,索性就说道:“我们那天下了飞机,他曾经呆过的部队还为他搞了一个小仪式,官兵们冒雨站在机场外面,来接老胡……我们下飞机后,直接就奔了营房附近的一座大山,就是在那里,把他的骨灰撒了下去……” 翟炳德摆了一下手,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有点累了……”说着,他站起身。 彭长宜看见翟书记的眉宇间有了痛苦,就赶紧站起来,说道:“好,您休息一下吧。”说着,就往出走。当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翟炳德说道:“长宜,整理老胡遗物的时候,他没有东西要交给我吗?比如写给我的信?” 彭长宜站在门口,说道:“信?” 翟炳德回过身,说道:“在他临终前,我跟他说话,他跟我比划了一个写字的动作,我当时想他是不是给我写信什么的。” 彭长宜恍然大悟,老胡当时这个动作他也看到了,但是去开追悼会的时候,他也没见胡嫂有什么信件要彭长宜带回来呀?他摇摇头,说道:“这个,我不知道。” 翟书记点点头,就转过了身去。 彭长宜走出了常委楼,当他坐上车回去的时候,他舒了一口气,他想起老胡当时看他,又看翟炳德的神情,那神情有着明显托付之意,但是没有引起翟炳德的注意,他只注意了老胡那个写字的动作了。不管怎么说,彭长宜半路回头,向翟炳德汇报了这一段的工作和想法,尽管看不出主观上的故意,但也算是向领导间接地传递出自己的想法,不能肯定的是,翟炳德是否读懂了他的意思? 领导的智慧无法超越!他忽然想去吴冠奇讲的唐僧的故事,他这样在领导面前极力表白自己,本身就有着很鲜明的目的性,只是彭长宜做得比较巧妙罢了,他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出于对自己正确的评估,如果自己在三源呆上一届两届的,就是领导不提,自己都会主动向领导表示想法的,彭长宜认为自己做的很自然,也很得体,既表达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也没有让领导心生反感,至于最终的结果,就不是自己所有掌控的了,对于自己曾经努力过的事,即便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他也不会后悔的。 事实证明,彭长宜半路回来是对的,因为,他推开门的种子最终得以发芽、开花、结果。 丁一这几天除去完成爸爸交给她的艰巨任务外,就是养精蓄锐,备战阆诸市电视台的主持人大赛。 写字,的确能让人暂时忘记愁苦和伤痛。丁一气色渐渐有些恢复。 那天下午,丁一没有让爸爸陪她去电视台报名的,而是自己去的,来到报名处的时候,当丁一说出自己的名字时,负责报名登记的人告诉她,已经有一个丁一在这里报名了。当丁一把自己的简历递上去的时候,那个人对照了一下,说道:“你已经报名了,不用报了。” 丁一纳闷,是谁给自己报的名,难道是岳素芬? 想到这里,她就问清了阆诸人民广播电台办公的楼层,找到了岳素芬。 岳素芬见到丁一有些喜出望外,她立刻把她拉入自己的办公室里,对这个曾经的小同事问长问短。 不知为什么,见到岳素芬的那一刻,丁一说不出话,眼圈就红了。随着她关切的询问,过去的时光,一下子充满了丁一的脑海,历历在目,她知道,亢州的一切,是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被忘却的,只是见到岳素芬都能勾起她这样强烈的回忆,而且这样激动,这是她没有料到的,也是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 丁一感到自己有些失态,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流出,站起身来,来到窗前,故意装出好奇的样子,打量着窗外。 岳素芬见她只是笑,不说话,就说道:“小丁,我那天还想给你打电话呢,想让你报名参加主持人大赛。” 丁一一听,愣住了,她慢慢回过头,说道:“岳姐,你没有替我报名?” 岳素芬说道:“我没有,报名必须本人来,别人是不能代替的。” 丁一奇怪了,说道:“我就是来报名的,可是工作人员说已经有人替我报了名,我还以为是你呢?”。 岳素芬想了想说:“我知道是谁了。” “谁?” “小飞。” “小……飞,你是说贺鹏飞?” “是的。” “怎么会?他怎么知道我来不来参赛?” 岳素芬看着她,说道:“没错,肯定是他,那天他来着,说是来看同学,我估计就是那天报的名。” 丁一说:“他的同学是谁,兴许我认识?” “于笑然。” “于、笑、然,我不认识,大学里没有这么一个同学,也许是他中学时期的同学。” 岳素芬说道:“你等等,我打个电话。” 岳素芬说着,就低头看着玻璃板下的内部通训录,然后拨了一个号码,接通后说道:“你好,找下于笑然。歇班了?好,再见。” 丁一看着岳素芬,岳素芬说:“笑笑,是我们对她平时的称呼,在电视那边主持一档幼儿节目,我是小飞的表嫂,她是小飞的表妹,至于是什么时候的同学我就不知道了,她比我早一年调来。” 丁一笑了,说道:“岳姐,是笑笑帮我报的名?” “有可能,我再给小飞打个电话问问,估计是这小子搞的鬼,他对你一直不死心。”岳素芬说着,就按下免提,拨通了贺鹏飞的电话。 丁一有些尴尬,说道:“岳姐,不用……” 她的话还没说完,里面贺鹏飞就接通了电话。 054 聪明之举(三) “小飞,你在忙吗?” 就听贺鹏飞杨声说道:“表嫂,不忙,你说。” “小丁在我办公室,想参加主持人大赛,今天特地回家报名来了,可是被告知有人已经替她报了名,是不是你干的?” 贺鹏飞在里面嘻嘻笑了两声,说道:“呵呵,是我。” “你呀,给人家报了名,也不告诉一声。”岳素芬埋怨道。 贺鹏飞说道:“我本来想今天回家,晚上去她家,告诉丁教授。” “你今天回来?” “是啊,表嫂,你把话筒给小丁,我跟她说几句话。” 岳素芬说:“好吧。”说着,拿起话筒,取消了免提键,递给了丁一。 丁一有些不好意思,接过话筒说道:“鹏飞,谢谢你。” 贺鹏飞听了这话,稍稍沉了沉嗓子,说道:“丁一,我给你打过无数电话,你都是关机,我想去你家老房子找你,又怕打扰你,还好,你终于肯出门了,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丁一看了岳素芬一眼,说道:“我没事,挺好的。” 贺鹏飞叹了一口气,说道:“丁一,对不起,我替你做主报了名,你不怨我吧?” 丁一笑了,说道:“怎么会,我刚才就表示感谢了。” 贺鹏飞又说:“那天表妹找我有事,我就去他们单位了,当时就看到他们大门口贴着海报,我就问了下情况,让她陪着我去报名处,给你报了名,本来我今天晚上回家,想先把这事告诉你爸爸,呵呵,没想到,你自己主动来报名了。好,太好了。” 丁一笑了,说道:“鹏飞,再次表示感谢。” 贺鹏飞说道:“丁一,你在表嫂那里等我,我马上回去,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呵呵,不用了,要请也是我请,感谢你给我报了名。” 丁一原本是客套话,没想到贺鹏飞却说:“那好,丁一,不瞒你说,我这个月买了一台电脑,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连饭都吃不上了,你请我合适。” 丁一笑了,想了想说道:“我先问问岳姐,如果她晚上不方便就改天……” “你不能反悔,她方不方便你都要请我,要说话算数。” 丁一笑了,说道:“好,那我们在这里等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放下贺鹏飞的电话,岳素芬给丁一沏了一杯咖啡,立刻,满室就散发了咖啡特有的浓郁香味。 岳素芬定定地打量着她,半天才说:“小丁,你瘦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哪敢胖?”说着,就用小勺搅了一下咖啡,想喝一口,又烫。 岳素芬说:“还回亢州吗?” 丁一抬头看着她,没有说话,心想,可能岳素芬知道自己的事了。 果然,岳素芬说道:“我都知道了,听说你请了长期病假,是温部长代你请的,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你的电话都是关机。”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现在身体没事了,但是我爸他担心,不让我回亢州了,如果我在阆诸找不到工作,还得回亢州,因为我要上班吃饭呀。” 岳素芬见丁一表情里有故作的轻松,就叹了口气,说道:“小丁,有些事你不愿说我也不问。如果你这次参赛获得名次,肯定会被电视台留下的,这对你是个机会。你要抓住,好好发挥,好好表现。” 丁一说:“我爸爸也这么说,弄得我好紧张。” 岳素芬说:“我是认真的,没问题,我相信你的实力。” 丁一说:“我心里没有底,阆诸卧虎藏龙,尤其是有京州大学本部在这里,有那么多新闻系和广播电视专业的学生们,他们一来,就把我这半路出家的和尚比下去了,在他们面前,我是什么实力都没有了。” “你要有信心,那些学生可能比你年轻漂亮,也可能比你专业,但是他们没有从业经验,报名简章里还有这么一条,有从业经验者优先考虑,所以,你要鼓起信心和勇气。” 丁一说:“我那一点经验还叫经验,可能也就面对镜头脸皮比他们厚这一点优势吧。” 岳素芬笑了,说道:“脸皮厚也是优势,如果面对镜头紧张羞涩,那评委打分肯定不会高过你这厚脸皮的。对这次报名的人员构成我一点都不知道。我调到广电局后,一边在电台这边,尽管电台和电视同属一个单位,但你知道,电台相对于电视就闭塞的多了,电视那边的事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人还认不全呢,改天打听一下。” “谢谢岳姐。” 岳素芬又定定地看着她,说道:“小丁啊,小飞……” “呵呵,对了岳姐,他说让我请客,你说咱们去哪儿?”丁一截住了她的话。 岳素芬乐了,说道:“我晚上就不去了,你们俩去吧。” 丁一一听,说道:“那怎么成,你要是不去,我就不请他了。” 岳素芬说:“我晚上要给一老一少做饭,我拿什么跟你们比呀?你们现在正好可以享受打好的青春时光。” 丁一垂下眼睛,低头去喝咖啡。 岳素芬见丁一有心事,就说:“小丁,我知道有些话你不愿听,不过我还想说,你爸不让你回亢州你就别回去了,在阆诸,怎么都能找到工作,即便电视台不行,还能找到别的工作,你有学历又年轻,还怕找不到工作?” 丁一抬起头,说道:“眼下,除了电视,我不会干别的。” “呵呵,你太低估自己了。”岳素芬打量了她一眼,说道:“说说看,这段时间在家干什么?” 丁一说道:“我呀,被我爸爸抓了差,天天在他的压迫下写字。现在,除了写字还是写字。” “哦,为什么呀?”岳素芬笑着问道。 “他要办书法展,也逼我写字。” “哦?你爸是大书法家,他要是办画展,我们是要报道的。” “他不在这里办,是去北京办。” 她们俩人正说着话,岳素芬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岳素芬拿起听筒,刚“喂”了一声,随后就哈哈地笑了,看了丁一一眼,对着话筒说道:“我告诉你啊,我可是比你更加期盼晚上能有人请我吃饭。放心,她不请你我请你,哈哈,好好,她不会走的,正格的了,你帮她报了名,她正发愁没有机会感谢你呢,哪能说好的事违约呢?我们等你,你抓紧回来就是了。” 丁一笑了,说道:“他从省城到家,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咱们还真等他呀?” 岳素芬眼睛一瞪,说道:“你什么话,现在小飞已经在半路上了,一听你请他吃饭,高兴的连班都不上了,放下手里的事就往回赶。” 055 又一次飞跃(一)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好,没问题。” 贺鹏飞果然在一个半小时后赶了回来,当他在楼下给岳素芬打完电话后,岳素芬笑着对丁一说道:“走吧,他就在楼下等咱们呢。” 晚上,岳素芬照例是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后,提前离开了。丁一不知她是故意为之还是有意将时间留给她和贺鹏飞。 贺鹏飞看着丁一,说道:“丁一,你前些日子不但把你父亲吓着了,也把我吓着了,真的。” 丁一看着贺鹏飞那炙热的目光,低下了头,她说:“鹏飞,咱们不说我好吗?” “行,那就说我。” 丁一笑了,说道:“电视台那个于笑然是你同学?” “不是,是我远房的一个表妹,比我小三岁,对外总是跟别人声称我是她同学,久而久之我也就成了她同学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说要是高中和你大学时期的同学我该认识。但是这个名字没有听说过。” 贺鹏飞说:“我听说你们那里的江市长去支边了?” 丁一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贺鹏飞同志——” 贺鹏飞笑了,端起啤酒杯,碰了一下她的酸奶,说道:“丁一同志,对不起——”贺鹏飞喝了一口,放下酒杯,看着丁一,说道:“丁一,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想做你的男朋友,想给你快乐,想保护你,想和你一起乐,一起痛……” 贺鹏飞本来想放松自己表达的心情,想尽量制造出一些幽默气氛,使丁一不要那么敏感,对他也不要那么紧张,但他天生就不是一个幽默高手,说着说着,语气就深沉了起来。 丁一看着他,笑了,说道:“你什么时候也练得会耍嘴皮子了,是不是喝多了。” 贺鹏飞说:“不多,我和表嫂俩人才喝了一瓶啤酒,对了丁一,我现在正在死命学喝酒。” 丁一瞪大眼睛看着他,说道:“为什么?还死命?” “丁一啊,你不知道,男人如果不会喝酒,就会被女孩子认为缺乏一种英雄气,或者是阳刚之气吧,所以我正在学喝酒,不过每次和同事出去都喝多了,看来,我的确天生不胜酒力。我一个很要好的同事,他跟我说,解决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喝酒,喝晕乎后倒床大睡,醒来后就不那么心痛了。我也曾经尝试他说的那种感觉,但是不行,人家喝了酒后睡觉,我是喝了酒后不但睡不着不说,反而兴奋,敲了这个门后敲那个门,后来他们就都不敢让我喝酒了,最起码是不敢晚上让我喝了,因为我喝了酒后就不让他们睡觉,哈哈。” 丁一看着他故作轻松地说道,心里有些不说滋味。尽管贺鹏飞没有什么让她挑剔的地方,但是爱情这东西是不能勉强的,勉强对于自己来说是痛苦,对于别人来说就是不尊重,她想了想说道:“鹏飞,我……真是对不起,你真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们是……” 贺鹏飞冲她摆了一下手,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要说我们是同学的关系,呵呵,丁一,你别那么敏感行不行,不要搞自己把别人搞得那么累行不行,我说我的,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不要听,不要总是提醒我咱们是同学关系。那次下着雨,从你们单位回来后,我一人开着车,冒雨在高速路上行进,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们可能这辈子都做不成别的关系了,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同学。我已经不再奢求我们能有什么进一步的关系了,我原来认为,在你往回调的这个问题上,我能帮到你,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和我父亲……” “鹏飞,我理解,不说这个问题好吗?” 贺鹏飞睁着微红的眼睛,看着丁一说道:“丁一,尽管我劝丁教授说要给你时间,其实我心里……”他顿了顿又说道:“我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也不去探究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关键是分别了这么多年后,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我心目中的样子,这一点让我既幸运又欣慰,我,还是那句话,给你时间,给你充分的时间考察、接受我,我有足够耐心和信心等你。你说,我这样定位行吗?” 听了这话,丁一低下了头,贺鹏飞这句话让她有些感动,尽管贺鹏飞跟自己是同龄人,但是他的胸怀要超过他的年龄。她抬起头,看着贺鹏飞说道:“鹏飞,我谢谢你,谢谢你的理解。但是,真的但是……” 贺鹏飞冲她摆摆手,说道:“丁一同志,有些话不能总说,说一遍就够了,对于你,说出来是表明立场和观点,但是对于别的同志就会是不一样,所以,别说了,我心里有数还不行吗?记住,以后再见面,如果非要你再次地反复地重申的话,你只许重复一遍,不能有第二遍,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只能听一次,好吗?” 丁一有些不好意思,红润的唇慢慢弯起一个月牙状,最后慢慢开启,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她歉意地笑笑,说道:“对不起,以后保证一次都不说了。” 看着她带着羞涩的歉意表情,贺鹏飞有了一种冲动,冲动的想将她抱在怀里,想给这个正在饱尝痛苦的心爱的女孩力量和关爱,但是他不敢,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做出什么过激动作的话,那么他贺鹏飞可能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于是,他推开了喝剩的半杯酒,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酒不能喝了,酒壮怂人胆也不行。” 丁一听了咯咯笑了。 贺鹏飞痴痴地看着她,她的笑,在他眼里有着无限的美好,这样的笑,就应该绽放在她美丽的脸上,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少了这种笑,尽管他不完全清楚,但是他坚信,和爱有关。 不久,备受社会广泛关注的葛氏黑恶势力犯罪团伙的审判大会,在三源体育场召开。偌大的体育馆内,座无虚席,数千名干部群众参加公判大会,在体育场的外面,不时还能听到老百姓自己燃放的炮竹声。 在后来的新闻报道中,是这样描述这次大会宣判内容的:“葛氏黑恶势力犯罪团伙,长期以来为非作歹,祸害百姓,严重影响社会和谐稳定,人民群众无不深恶痛绝,在这次矿山恶性械斗中,造成两死一百多人受伤的严重局面。今秋以来,在上级政法机关开展的打黑除恶行动中,该犯罪团伙成员纷纷落入法网。公判大会上,团伙头目葛建国,被以组织领导黑恶势力团伙罪、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开设**罪、非法持有枪支罪、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罪等多项罪名,依法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其他20余名团伙成员分别被以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流氓罪、寻衅滋事罪、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罪、敲诈勒索罪、强买强卖罪、妨碍执行公务罪、窝藏包庇罪等罪名,依法判处无期徒刑和20年到1年不等的有期徒刑。该犯罪团伙所涉及到了另外一些人的案件,也正在审理中。” 早在锦安市做出关于在三源召开公判大会决定的常委会上,还讨论通过了另一项决议,那就是完善三源县委、县政府班子的决议。 讨论研究完公判大会一系列有关决定后,翟炳德把手里的笔放在笔记本的夹缝里,然后合上笔记本,这个动作是大家非常熟悉的,每当他有这个动作时,就预示着会上的结束,于是,其他常委也都纷纷扣上笔帽,合上笔记本,把笔别在本的封皮上。只等待着翟炳德说散会。 055 又一次飞跃(二) 但是,这次翟炳德出乎意料,没有说散会,却说道:“既然公判大会要在三源召开,那么我们再用些时间,讨论一下三源班子的问题吧,这个问题也拖了这么长时间了,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这样,三源的干部也好名正言顺地配合工作。”他低下头,捏了捏合上的笔记本的一角,没有闭合的笔记本因为他这个动作,被迫闭合了一下,他抬起头,继续说道:“自从邬友福被双规后,三源班子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空缺,但是,三源的工作并没有因此停滞下来,继续按部就班地往下推进着,三源的干部队伍也很稳定,人心很齐,一心扑在工作上,使各项工作没有因为人事的动荡而瘫痪,而停止不前,社会局势也很稳定,没有因为给二黑的事件受到影响。经过这次大地震后的三源,能出现这样稳定、安宁、积极向前迈进的局势,是很难得的,应该说这里面彭长宜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彭长宜功不可没!” 说到这里,翟炳德没有给大家思考的时间,紧接着说道:“所以,我提请常委会讨论研究,由彭长宜同志接任三源县委书记的职务,康斌同志接任三源县的县长,三源县委副书记和三源其他职务的人选请同志们再进一步讨论决定。” 他说完后,会场上出现了片刻的沉默。 这个沉默现象,早就在翟炳德意料之内。他事先也是经过充分的思忖和准备才做出的这个决定,他事先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甚至连一向配合默契的谢长友都没有说过,更别说市长董兴和其他常委会的成员了。 他这个提议,看似是在研究三源公判大会的事后随意提出的,但却是翟炳德经过一段时期以来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三源县委书记之所以空缺了这么长时间,他也是在思考、观察。按说,有的是县委书记的人选,组织部有一大批处级和后备干部的名单,但是,县委书记,一方诸侯,往往在这个问题上,地方组织还是比较谨慎的。樊文良、邬友福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造了相对的独立王国,他不能捣毁一个再造一个。 彭长宜是个肯干事,勤干事,善于干事的干部,如今,这样的干部不多见,但是,他由于资历浅,唯恐提出后会遭到大家的微词。在是否提拔彭长宜这个问题上,翟炳德也是颇费了一番思量的,首先,彭长宜的成长背景,始终有一个人的影子贯穿始终,那就是王家栋,王家栋的身后,又是樊文良的影子,这不得不让翟炳德有些心不甘。如果单单凭彭长宜这个人,兴许他也不会犹豫这么长时间,彭长宜在基层干部中,的确是佼佼者,在这个干部的身上,的确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执政魅力,他所散发出的独特的执政魅力,有的时候翟炳德解析后,也经常忍俊不住, 但是如果不提彭长宜,又唯恐樊文良对自己会更加偏见,有消息透露,樊文良准备往省里调,早知道他有如此野心,当初就不该跟省里提议让他调走了,应该让他窝在锦安,尽早给他在人大或者政协安排一个职务,那样,你就是一匹被绊住马腿的千里马,当时,他想整治一下亢州,挪走樊文良,但是江帆在的这几年,丝毫没有起到该起的作用,钟鸣义有点意思,却也陷在了江帆和王家栋的合围中,最后,败走亢州。樊文良和王家栋不可能没有问题,只是,现在的王家栋会忍,一时还真找不到可以制服他的武器,他坚信,只要揪出王家栋,必定拔出萝卜带出泥。但如今的王家栋,比狐狸还狡猾,凡是出格的话和担责任的事,他一句也不说,一事也不做,就跟缩头乌龟一样,躲进厚厚的壳里,让你一时抓不住把柄。 彭长宜尽管是樊文良阵营里的人,但是他对这个年轻干部的欣赏,超越了个人成见,而且这个干部对自己也是敬重有加,关键之关键,是老首长临终时那个托付的眼神,他当时完全领会了老首长目光里的意图,可贵的是,彭长宜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他意识到老胡这个目光含义的情况下,唯恐老胡说出什么让他这个市委书记难做的话,竟然红着脸退到了后面。 彭长宜不想以这种方式得到他翟炳德的关照,这让翟炳德有点小小的失落,好在彭长宜识时务,以汇报工作的形式,向他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愿,这又让翟炳德很受用,加之彭长宜和老胡、窦老、樊文良等一干人的关系,更主要的是彭长宜这个人重情重义,另外他不像江帆那么清高,死要面子活受罪,比较会协调方方面面的关系。为了体现自己海纳百川的气度,他也要提拔选用彭长宜。 鉴于这么多方方面面的关系,翟炳德才下定决心要重用彭长宜。尽管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但在常委会上,他却是以这样一种随机的方式,提出自己的建议。 大家一听,市委书记定了县委书记和县长的人选,别人还能说什么?董兴耷拉着眼皮,按惯例,书记在会上抛出一个想法,如果没有大的偏差,他这个市长该是捧哏的角色,但是,人事问题向来都是翟炳德一言堂惯了,他也懒得表态,主要职位他定了人选,那些次之的位置也就没有什么吸引力了,毕竟三源是个贫困县,山高路远。 谢长友看着市长董兴,所有人也都看着他。 翟炳德又说道:“大家议议吧?” 董兴这才抬起头,身子往后靠了靠,说道:“我的意见还是从他们内部产生吧,对于贫困县干部的选拔,还是以当地为主。这也是我们的组织原则。” 谢长友一见市长董兴直接绕过了翟炳德对彭长宜和康斌的安排,放摆着是同意了书记的提议,他也说道:“我同意翟书记对彭长宜和康斌两位同志的提请,尽管彭长宜在县长位上工作时间不太长,但是这个干部基层工作经验丰富,敬业,肯干,尤其是来到三源后,他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而且能在三源经受了这么一次大震荡后,在主持工作期间,表现了一个优秀干部应有的品质和超强的掌控全局的工作能力。康斌同志在这次事件中,也表现出了极强的党性原则,和彭长宜紧密配合,对稳定三源局势也做出了积极努力。我相信这两个人掌控三源党政局面,一定的错不了。” 常务副市长岳筱等其他几位常委成员也都表示了同意翟书记对三源党政一把手的提议。 翟炳德说:“那大家就议议副书记的人选吧?” 岳筱说道:“我同意董兴市长的意见,本着选拔当地干部的原则,副书记这个职位是提议一个人,那就是副县长陈奎,这个人一贯是不声不响,也很有原则性,应该能很好地配合彭长宜和康斌的工作。” 市长董兴看了一眼岳筱,按说,还轮不到他提议人选,毕竟市长和副书记都没有提出具体人选,但是他却越过所有的人,第一个提出具体的人选。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再言声了。 谢长友说道:“既然是副书记人选,还是从县委口考虑吧,我认为纪检书记赵建业可以考虑,这个干部在基层做过党务工作,比陈奎应该更适合。陈奎任常务副县长更合适一些,这样,三源干部整体都向前迈了一步,也合乎原则和情理。至于空出来的副县长和其他的职务,我们也可以让三源的同志推荐。” 翟炳德点点头,表示同意。谢长友总是能恰到好处地配合翟炳德,平衡书记的各项决议可能带来的失衡现象,真正起到了配角的作用。 三源的盘子,就在看似不经意间定了下来,彭长宜由此走向了一个新的起点。 公判大会过后不久,邬友福也以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受贿罪、渎职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周连发以受贿罪、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徇私枉法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郭喜来也因受贿罪等被判有期徒刑六年;夜玫则因行贿罪、挪用资金罪、提供虚假财务报告罪、偷税罪、非法侵占公司财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零六个月。其他涉案人员也都不同程度地被刑事或者党纪追究。 055 又一次飞跃(三) 然而,有一个人却出乎意料地躲过了刑事追究,这个人就是葛兆国。据悉,所有的罪名都与他无关,行贿,没有找到他的真凭实据,对于外界传言的摆平矿难的事,也没有查出哪笔钱,哪个人是经他手贿赂的,都是经过夜玫和二黑的手送出去的,贪赃枉法也与他无关,国土局的财务他从来都不签字,都是由常务副局长签字,谁都知道他花天酒地,但是查遍所有的饭店,没有一笔是他签字的饭费,借财政局那笔钱也和没有关系,也就是说,凡是有可能留下罪证的事,他一样都没干,最后,葛兆国也生活腐化、保养情妇、渎职等罪名,被开除党内外一切职务。 至此,一度甚嚣尘上的三源官场,日渐归于了平静,三源,迎来了彭长宜时代。 当上书记,彭长宜当然会有些喜悦,但那只限于在自己的内心,他跟外人表现出的永远都是一幅忧国忧民的表情,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四个字:励精图治。他反复强调这四个字的重要性,大会小会的强调,这也给广大干部和群众传递出一个信息,那就是一新三源就要诞生。 三源空缺的两名县领导,准备从两个办公室补充,但当彭长宜跟齐祥说起这个问题时,没想到齐祥推掉了这个晋升的机会,他诚恳地跟彭长宜说道:“彭书记,您对我的感情我心里有数,我谢谢你看得起我,但是我不想当副县长,我只想当你的管家,做好领导的服务工作,说句私心话,我当政府办公室主任比当副县长实惠,一来可以蹭吃蹭喝噌车坐,二来亲朋好友有个大事小情的也能帮个小忙什么的,所以啊,我这个人天生对官位就没有更高的期盼,我也干不了大事,干不成大事,您不如把人选投向基层,基层有许多有能力的党委书记们,比如赵丰,工作能力强,对家乡也有感情,至于我,就算了,我在政府办当个主任就到头了。” 彭长宜实在搞不懂齐祥为什么拒绝自己的好意,联想到他对徐德强一家人的关心,是不是他受到了某种影响,安于现状,不想在官场上有进一步的发展了? 彭长宜实在搞不懂齐祥为什么拒绝自己的好意,联想到他对徐德强一家人的关心,是不是他受到了某种影响,安于现状,不想在官场上有进一步的发展了?他不得而知,人各有志,随他去吧。 彭长宜果然采纳了齐祥的建议,向上级推荐了龙泉乡党委书记赵丰,很快,对赵丰和另一名副县长的任命文件就下达了。 在为赵丰和另一名副县长举办的欢迎酒宴结束后,齐祥和彭长宜回到了单位,还是那个规矩,彭长宜值班,齐祥跟着值班,只是,他们如今却分属两个院子。 彭长宜没有在邬友福的办公室办公,他到不是忌讳什么,而是他那个办公室太过豪华,在那里办公,彭长宜会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他把邬友福的办公室改成了贵宾接待室,把原来的小接待室当做了自己办公室和临时宿舍,邬友福办公室里面的那两个套间,当做了两个普通的办公室,是三源信息中心办公的地方。 彭长宜现在有个习惯,就是每次进市委楼门的时候,他都喜欢往西边那个小门望一眼,谁能想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就从这个小门出来入主东院县委。 看来,门,本身没有什么,关键是人的心门。 晚上值班,齐祥还是沿袭老习惯,到彭长宜办公室转个圈,有事说事,没事走人,今天他刚坐下,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跟彭长宜寒暄了两句就美滋滋地离开了。 第二天下午头下班的时候,彭长宜和康斌、赵建业还有组织部长一起,整整开了一下午的会议,是研究三源干部人事问题,准备晚上大家在一起吃点饭后接着讨论,彭长宜刚回到办公室,齐祥就进来了,彭长宜一愣,知道这个时候齐祥进来肯定有事,因为自从他搬到县委这边来,齐祥很少在上班的时候到他办公室,毕竟,他目前服务的对象换成了县长康斌,就问道:“老齐,有事?” 齐祥笑着说:“嗯,徐嫂说请你吃糕。” “吃糕?”彭长宜说道。 “是啊,请你吃糕。” 彭长宜笑了,尽管他不是三源本地人,但是吃糕的含义他还是懂的,在三源,如果谁家办喜事,请亲朋好友出席酒宴,就叫吃糕。彭长宜想了想,就乐了,故意说道:“吃什么糕,难不成徐嫂有喜事?” 齐祥笑了,说道:“看来你还没有完全懂我们当地的风俗,吃糕,不只是办喜事,金榜题名也叫吃糕,她请你吃糕,当然是为了祝贺你荣升啊!” 彭长宜一听,连连摇头,说道:“那不好,那不好。” 齐祥说:“是啊,她早就跟我说,说等你没人请的时候,就让我约你。我说,彭书记拒绝这一类的宴请,徐嫂说,就是在家里吃顿家常便饭,也不算请。我觉得徐嫂要是祝贺你荣升,还是和别人有差别的。就答应了他,于是,我通过侦查得知,您今晚没有宴请任务,我就给羿楠打电话,让她到徐嫂家帮忙去了。” 彭长宜一听,就笑了,说道:“我说齐主任,你这是破裤子先伸腿啊,我今晚的确没有外事活动,但已经跟老康说好,一会到他家的饭店吃点便饭,晚上还接着开会呢。” 齐祥说:“那我不管,反正徐嫂的糕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羿楠也过去帮忙了,您看着办。”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样,我给徐嫂打个电话。我明天中午或者晚上去吃。” 正说着,康斌进来了,康斌说:“什么时候走?饭店都准备好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康,我晚上有个小活动,要不你们去,你们吃完后给我打电话,咱们再会合。” 康斌看看齐祥,猜测他们可能有事,说道:“也行。如果你们发现有什么好吃的地方,不许不公开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哪儿呀?是徐嫂,徐嫂可怜我家在外地,经常变着花样给我做点家常饭,今晚是请我吃糕。” 056 后悔没有接听她的电话(一) 康斌知道齐祥跟徐德强的关系,也知道彭长宜为徐德强做过的一切,但是他还真不知道彭长宜截长补短地去徐德强家“打牙祭”,就故意嘬着牙花子说道:“如果你们只是为了去徐家吃糕,而没有什么别的事,那我也去。” “哈哈。”彭长宜笑了,问齐祥:“老齐,问问徐嫂预备了多少糕?” 齐祥一听,说道:“没关系,预备多了咱们就多吃,预备少了就少吃,既然这样,那我就通知徐嫂和羿楠,多做一些。” 康斌说:“别了,她们做她们的,我让饭店将咱们定的饭菜送到老徐家,咱们一块热闹。” 彭长宜看着齐祥,齐祥尽管有些不情愿,也只好说:“好的好的,那我先过去安排一下。” 齐祥到了徐嫂家,羿楠和徐嫂正在忙碌着,齐祥有些不忍地告诉徐嫂,今晚来吃糕的不光彭书记一个人,还有康斌等人时,徐嫂很高兴,说道:“好,好啊,他们都升了,都该吃糕!只是,咱们的饭菜预备的不多。” 齐祥说:“那倒没事,康县长从饭店叫了饭菜,一会就送到了,你们只需把糕做好就行了。” 羿楠说:“糕没有问题,只是徐嫂特地给书记做得摊糊糊可能不够吃。” “还摊糊糊了?”齐祥问道。 “是啊,他吃了莜面伤胃,我就做了好消化的摊糊糊,是南瓜馅的。” 齐祥说:“摊糊糊只许彭书记吃,其他的人不给吃。别人吃饭店送的主食那么多人吃摊糊糊你们做不出来。” 徐嫂想了想,说道:“也行。” 摊糊糊,是三源本地一道精粮细作的家庭风味的特色小吃,比较费时,这么多人吃肯定是做不出来。 本来徐嫂是请彭书记来吃糕,没想到搭配来了这么多人,齐祥担心搅了徐嫂的兴,就说道:“徐嫂啊,这事怪我,是我没有给你办好。” 哪知,徐嫂一边忙活一边说:“大兄弟,你这话怎么说的,老徐不在了,大家还这么看得起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怪你?” 这时羿楠伸出头,说道:“就是就是,齐主任多心了,徐嫂巴不得咱们天天来她才高兴呢。” 齐祥说道:“还想天天来,美得你!”说道这里,齐祥似乎想起什么,说道:“你告诉小庞了吗?” 羿楠说道:“你只给我下了帮忙做饭的命令,没有让我负责通知人,我当然没有叫他了。” 齐祥说:“嗨,你死心眼啊!” 羿楠说:“死心眼不是一天半天的了,从娘胎里出来就这样。再说,他现在忙得不亦乐乎,连个电话都顾不上打。” 徐嫂偷偷地笑了,偷眼看了齐祥一眼。 齐祥说:“这小子,改天我批评批评他,不能一忙就把什么事都推脑后了。” 徐嫂说道:“是得好好批评批评,给书记当秘书的时候还像那么回事,三天两头跟羿楠妹子来我家,现在当了局党组书记了,不来我这我不怪,但是也不能冷落了羿楠妹子呀?” 羿楠直起身说道:“打住吧,看你们一唱一和的,我跟庞同志的关系可还没到那一步,你们就别说没影的话了。” 徐嫂笑了,说:“我问过小庞,他对你挺满意的。再说,小庞这个小伙子着实不错。” 羿楠笑了,说道:“怎么,你们不会想把我嫁给他吧?” 徐嫂说:“嫁给他怎么了?难道你吃亏吗?” 羿楠笑了,说道:“我们平常关系的确不错,但是,那方面的事,还有待培养。” 齐祥一听羿楠的话有门,就冲徐嫂挤了挤眼,徐嫂赶忙说道:“羿楠,你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还用培养?” 羿楠笑了,说道:“当然,现在连萌芽都没有呢,你们就指望马上开花结果呀?” 正说着,饭店送饭的车辆和彭长宜他们同时到了,自然是一番热闹的寒暄。 晚上,几乎每个人都喝了酒,当徐嫂端上黄灿灿的粘糕时,她对大家说:“我今晚做了糕,你们在座的每个人都要吃一个,这里面我有特殊的含义,就是祝贺你们步步高升。” 县委组织部长杜秋生这次没有变化,还是原地原职,他听了徐嫂的话后说道:“嫂子,按照你这意思,在座的都不需要吃糕了,只有我一个人需要吃,我一人吃下所有的糕,是不是我就能升到中央去了?” 徐嫂这才明白,除去齐祥和这位杜部长没有晋升外,其余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晋升,她听了这话有些不知所措,显得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毕竟跟他们不熟悉。 齐祥刚想说点什么给徐嫂解围,这时,就听彭长宜说道:“你吃下所有的糕,升不升到中央我们无从知道,但有一点你肯定要升,那就是血糖要升,而且血压说不定也要升高。”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徐嫂和羿楠也笑了。 吃完后,齐祥、羿楠和徐嫂收拾,彭长宜他们几个坐在客厅,又开始继续了下午会议的议题。 齐祥一见,他们把徐嫂的家里当成了会议室,他想提醒彭长宜,就见徐嫂向他摆摆手,然后小声说道:“领导们在我家研究这么机密的事,说明他们没拿我当外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要撵他们。” 这个会,彭长宜认为开得太有必要了,而且他也早就想开了,他当上县委书记后,给自己订立的近期主要工作就是要研究人事问题,解决三源干部年龄老化问题,在开这个会之前,彭长宜就和康斌碰过,想借助三源这次事件,大范围地调整干部,转变干部多年不流动和干部队伍年龄偏大,老化现象严重的局面。 做过组织工作的彭长宜,在刚来的时候,通过观察,就发现三源的干部队伍缺乏流动机制,而且整个干部队伍老化现象严重。三源科级干部平均年龄要比亢州高出六七岁。有的单位十多年没有调换过干部,干部队伍普遍出现作风保守、僵化的现象。那个时候,他就曾经两次在县常委会上提出过这个问题,但当时邬友福不以为然,别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这次他当上县委书记后,准备拿出一定的时间和精力,解决这个问题。他在做了大量调研的基层上,一份关于三源县乡局科级干部年龄扎堆老化问题的调查报告,在上周末就呈现在了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的面前。 他在报告指出:三源尤其是乡科级干部队伍的年龄“扎堆”老化现象比较突出,据统计,乡局级干部的年龄集中在42至49岁之间,科级单位一把手的年龄超过50岁的占到了55%,42至49岁年龄段的干部占乡科级干部总数的68%以上。乡局科级干部的平均年龄达到47.4岁,这种在年龄结构上“扎堆”老化,会带来干部队伍的“断层”现象:在未来五到十年内,现任乡科级干部中将近有40%以上的干部“扎堆”退休或退出领导班子,年轻干部却很难在短期内补充上来。 好的领导班子要由不同年龄段的干部组成,有经验丰富的老干部、承前启后的中年干部、朝气蓬勃的年轻干部,按梯形结构形成一个领导群体,并使之处于动态发展过程中,这样才能按照人的心理特征与智力水平,发挥各自最优效能,从而防止领导班子老化,又有利于保持领导班子的连续性和继承性。 乡科级干部年龄“扎堆”老化和干部队伍的年龄“断层”问题的出现,导致了干部队伍的活力下降:在职的乡局科级干部年龄不相上下,阅历相似,没有形成应有的梯次结构,存在着一种“不思进取、等黄靠老”的思想;有许多年轻的后备干部,长期“备而未用”,进取心慢慢丧失。小庞是近年来被提拔的唯一一个年轻干部,而且跟原来的干部有很大的年龄距离。从长远看,干部队伍的年龄“断层”和乡科级干部年龄“扎堆”退休,也会给干部队伍的稳定性连续性带来负面影响。即使到时再大量选拔年轻干部来补充,由于干部来源和干部成长规律的限制,干部队伍质量可能得不到保证,同时,也可能出现新的年龄层次“扎堆”现象。 056 后悔没有接听她的电话(二) 因此,彭长宜在报告中建议,要加大各个层次年龄干部的选拔任用工作力度,逐步建立起领导班子的年龄梯次结构,解决干部队伍年龄“扎堆”问题。针对转型时期乡局科级领导班子职数普遍“满员”或超编的情况,辩证对待班子超职数问题,走出“唯职数论”的误区和控制职数“一刀切”的做法。对待领导班子的结构,既要注重职数控制,更要注重结构的搭配,采取适当措施及时调整补充年轻干部、业务型干部进入领导班子,保证干部队伍的稳定。制定领导班子职数控制长远规划,逐步达到职数控制目标。 当翟炳德看完这个报告后,感觉彭长宜的这个报告,从正面论证了他前一段在干部任用制度上的一些探索和尝试,比如,曾经干部岗位,使一批干部在领导岗位上得到实际锻炼,时机成熟后委以重任。他的这一做法,曾经被许多人私下议论,认为他在批发官帽子,尽管有批发官帽子的动机,但却一直没有给自己找到一个现实的理论依据,彭长宜的报告,和他的心思不谋而合。 于是,他郑重地把彭长宜的报告批给了分管组织工作的谢长友和市委组织部,上面写道:这个报告很好,很及时,反应出的问题很具有普遍性和代表性,很有推广意义,请长友书记阅,建议在全市进行一次干部队伍年龄的调查梳理工作,针对有的地方出现干部队伍年龄扎堆老化问题进行研究,拿出解决的办法。 当这个报告被转回三源的时候,等于给彭长宜送来了尚方宝剑,他这才决定大刀阔斧,对整个干部队伍进行调整。也就有了这次的书记碰头会。 毕竟,这样大范围地进行干部队伍调整,这在三源的历史上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彭长宜也怕调整蹦了,他记得部长曾经说过,无论你干什么,哪怕是多么地利国利民,也要有理论依据。无疑,这个调查报告就是理论依据,而且将被当做典型经验进行推广。 既然要当做经验推广,就必须要比其他地方先行动起来,所以,他们才有了加班开会这件事。 他们在徐嫂家里又研究了大半夜后才散去。 彭长宜起身走的时候,才发现羿楠不见了,他问齐祥:“羿楠呢?” 齐祥看着徐嫂,也问道:“羿楠呢?” 徐嫂笑了,神秘地说道:“人家姑娘肯定有自己的事,你们不要乱打听好了。” 彭长宜一听,就笑了,可能吴冠奇攻坚有了进展。 彭长宜带着满身的二手烟的味道,回到了海后基地的宿舍,他当上三源县委书记后,吉主任曾经跟他说:“你现在是三源的老大了,打算什么时候从我这个小庙搬出去?”彭长宜说道:“就没打算过,有句话怎么说着?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这里是福地,我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如果偏要离开,也得是你们军营搬家,我是不会搬的。”吉主任听后哈哈大笑,直说彭长宜是土匪不说理。 正在彭长宜踌躇满志,准备大范围地调整全县干部的时候,他意外地接到了丁一的电话。 彭长宜的心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他没有立刻接通,而是一赌气,直接按下拒绝键! 他拒绝后就后悔了,丁一肯定不以为他是因为生气而拒绝,肯定是以为他工作忙而拒绝,可是眼下彭长宜接电话的时间还是有的呀?尽管后悔,但彭长宜还是狠狠心,没把电话打过去。 又过了两个小时,此时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丁一没有再打来电话,彭长宜的电话也没有别人打进来。他突然有点撑不住了,正在考虑是否给她打回去的时候,电话响了,他急忙一看,不是丁一,却是吴冠奇。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找我干嘛!” 吴冠奇一愣,一本正经地说道:“彭书记,现在是一个投资者想当面跟您汇报项目进展的情况,您什么态度啊!” “没空。”说着,就挂了电话,他唯恐丁一因为占线打不进来。 哪知,吴冠奇又打进来了,他开口就说道:“彭长宜书记,你什么态度!天天喊优化环境,优化环境,就你这态度,还优化环境,我看你就是在表演!就不怕我撤资?” 彭长宜笑了,说道:“要知道,你在三源不是一个完全的成功者,有人包括我是不赏识你的,你再不想方设法补充一下大款的投资魅力,你基本就没得救了。” 吴冠奇一听这话,明显地泄了气,说道:“彭长宜,你真损,专拣我的痛处捏,我服了,你等着,两分钟到你办公室,找你算账。” 彭长宜急忙说道:“你别来,我没空……” 吴冠奇早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悻悻地合上电话,然后把电话的震动模式改成呼叫模式,将电话小心地放在桌上是正前方,以便有电话来能在第一时间看到。 其实,当三源的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在心里就很热切地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还真不是丁一,而是江帆。 有几次,他拿起电话,想去拨那个号码,因为他跟巴根有约定,他让巴根给他打听支边干部江帆的情况,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相信巴根肯定能打听出来了,因为他只要纵向问问其他地方的组织部,就能知道江帆去了哪个地区了,但是,几次拿起话筒又放下了,他这次有了顾虑。 因为江帆是被排挤走的,如果江帆能当上亢州哪怕其他地方的书记,他也不会走的,以江帆的学历和才干,好几年都没有到达这个台阶,而自己在外人的眼里,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到达了,他怕他的晋升,影响到江帆的情绪,让江帆受到刺激。如果他在自然情况下知道这个消息还好,但要是自己这么迫不及待地告诉他,难免有癫狂和得意的嫌疑,尽管他们是不错的朋友加兄弟的关系,他仍需要夹着尾巴做人,尤其是在一个失意的人面前显示自己的得意,那就是对这个失意的人最大的讽刺,他可是不想讽刺和打击任何人,尤其是他要好的朋友江帆。 但是,他是多么的想和江帆分享自己这份成功啊!要知道,他们几乎是无话不谈的知己,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啊!他是多么地想听到江帆的声音,想听到他对自己的祝贺和鼓励,只是…… 市长啊市长,您到底是玩的哪出啊?我彭长宜又没有惹着您,干嘛这么让我牵肠挂肚的呀? 彭长宜想到这里,就没有再去拨那个电话号码,因为他也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巴根,如果巴根有了消息,按道理来讲,是应该告诉自己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彭长宜也是这么做的,在再次见到江帆之前,彭长宜都没有再去拨那个号码。 彭长宜为后悔没接听丁一的电话而心情烦躁,他一直盼望着丁一再次打进来电话,然而,电话一直到下班都没有再响。他咬咬牙,刚想要拨回去,吴冠奇进来了。气得他迎头说道:“你怎么说来还真的来了?” 吴冠奇奇怪地说道:“作为一个投资者,来找他的县委书记汇报工作,有什么不对吗?” 彭长宜此时很讨厌他的自以为是,合上电话,说道:“对,对,对。” 吴冠奇坐在他的对面,盯着他看,说道:“书记大人,你有什么不对劲吗?是不是想给哪个小妹妹打电话,或者是在等小妹妹的电话,被我搅了好事?如果是那样,那我告辞,给你时间和空间。”说着,就站起来,向外走去。 彭长宜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吴冠奇开开门,见彭长宜不说话,就回过身,关上门,说道:“真是的,我干嘛要走,即便真的有这么个小妹妹,我也犯不着主动退出,我是正事,是公事,小妹妹是私事,共产党的干部从来都是以正事公事为先,我还不走了。”说着,又坐到了刚才坐过的地方。 056 后悔没有接听她的电话(三) 彭长宜忍住内心的烦躁,说道:“你以为我是你呀,天天哥哥妹妹的,你跟我接触这么长时间了,除去你的主观臆想,你看见我有过几个妹妹?” 吴冠奇故意认真想了想,说道:“嗯,的确,除去我的主观认为,你还真是比较清素,怎么,要不要我帮忙给你找两?” 彭长宜皱着眉说道:“只怕我敢要,你都未必敢给我找,因为你现在还指望我发财呢,如果我完蛋了,你还得培养下一个税源。”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我告诉你彭长宜,我不是没干过,但那不是我愿意做的,是领导自己提出来的,只是后来这个领导也因为一些其它问题进去了。” 彭长宜说:“所以我说你害人吗?” “我可不是害人,我是被强按着牛头饮水的,试想,有哪个企业主愿意把自己辛苦赚来的钱这样花掉?还不是那些贪官们强取豪夺?你不这样做,他就真不该你签字盖章,你甚至这样做了,做得不够,达不到他心里的预期,他都会百般刁难你,所以后来我也学聪明了,那就是结交能管住这些官员的官,我宁可把钱花给更大的官,也就是说,宁这么花了不那么花,我还白赚搞了关系。” 彭长宜看着他,漠然说道:“奸商,无比的奸商。” 吴冠奇说:“我这人其实没有那么坏,没办法,都是让一些贪官污吏害的,我也吃过很多亏,基本上是我求官员办法,当的都是孙子和钱袋子,但是唯独你让我遇到了另类。而且后来还知道我们是老同学。” 彭长宜说:“听你的意思,我还要感到万分庆幸是不是?不然也有可能被你办了。其实,你说你是孙子,给别人当孙子,现在想想,是那些掌管特权的人成为了你的孙子。哎,谁是谁的孙子呀,我看都是钱的孙子,你有钱,你就是爷,款爷,你说得那些所谓的官员们,其实才是孙子,真正的孙子,甚至是奴才,因为他们奋斗了一辈子子,都在给你打工!” 吴冠奇奇怪地看着他,见他恨恨的口气,半天才说道:“你这样说让我有点无处遁形的感觉,我现在郑重跟你声明,我没有办过任何一个官员,也没有落井下石过。再有,咱们俩不是这样的关系,这个你清楚,我也清楚。我不知道你那根神经忽然间搭错了,所以,请你收起你的情绪,恢复你的神智,严肃认真地接待我这个前来向你汇报工作的投资者。” 彭长宜看着他,更加讨厌他的自以为是,好像别人的神经都搭错了,只有他的搭对了。就没有好气地站起来,说道:“我现在神志不清,请你改天再来好吗。”说着,就从大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在办公室当中来回踱着步,也不管屋里坐着的吴冠奇。 吴冠奇本来想把气氛弄得的轻松一些,但是他的努力没有成功,看来,彭长宜的确有事,自己来得的确有些不是时候,他站起身,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长宜,我看出来了,你的确有事,对不起,我告辞,改天再来找你。”说着,走了出去。 彭长宜看着他这次果然走了出去,他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过分,是啊,他这是再干嘛,吴冠奇是一个很认真的投资者,自己也指望他带动一方百姓致富,甚至把自己那个宏大的远景规划交给他去做,再好的朋友,也会因为自己的坏脾气而疏远的,因为他不会认为是自己一时的心情变坏而谅解自己,他会认为自己当上了书记跟他耍威风,那样的话就得不偿失了,他不愿意自己跟吴冠奇建立起来的关系功亏一篑,想到这里,他使劲甩了甩头,快步追了出去,冲着吴冠奇的背影叫了一声: “冠奇,回来吧。” 吴冠奇回过头,看着彭长宜,想了想,笑了一下,他还是走了回来。 彭长宜给吴冠奇倒了一杯水,说道:“对不起,刚才心情的确很糟,想起许多不憋闷的事,又无从发泄,真堵得慌,感觉心里淤积一个大疙瘩,憋得难受。” 吴冠奇喝了一口水,说道:“我看出来了,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这样过,用不着抱歉,我相信,如果不是我是另一个人,你不会这样对待他的,这就是朋友。到让我看出你的几分真性情。”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别寒碜我了。” 吴冠奇说:“我一直以为你现在应该春风得意才对,没想到你却这么忧患。来,抽支烟。这烟是上帝发明的,因为他之前发明了寂寞、空虚和无聊,然后又发明了香烟。” 彭长宜笑笑,果真接了过来,吴冠奇给他点着,他试着吸了一口,由于没有掌握好吸的力度,只是烟吸入肺腔,导致他剧烈咳嗽了起来。忽然,他的脑海出现了很久以前的一幕,那还是在亢州,他和江帆喝酒后回到江帆的宿舍,江帆向他讲述了他的婚姻和女儿,当时,不吸烟的江帆就是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放在嘴上,还是彭长宜给他点着的呢,江帆当时也是这么剧烈地咳嗽着,以至于咳出了眼泪……那时,他就发现江帆对丁一有了不同于一般的好感。 想到这里,彭长宜掐灭了香烟,靠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吴冠奇看着他说道:“长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彭长宜摇摇头,说道:“没事,兴许是生理周期的原因。” “哈哈,你算了吧,一个大男人,有什么生理周期?” 彭长宜也笑了,他起身,端起水杯,漱了漱口,然后又坐会吴冠奇对面,说道:“贯奇,说吧,项目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吴冠奇摇摇头,说道:“今天不说工作了,你不在状态,说实话,我也不在状态,本来想向你倾诉倾诉,没想到你比我更甚。罢了,咱们晚上找地方喝酒去吧。” 彭长宜知道自己这种状态下喝酒会很麻烦,就说道:“不去了,我要早点回去休息。” 057 我永远是你的科长(一) 吴冠奇说:“这样,你听听我的烦心事后,就会轻松起来的,因为你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比你更不幸,更烦。”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无非就的攻坚失败。” 吴冠奇说:“那还不行啊,这对于一个快四十岁而且事业有成的男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失败!” 彭长宜笑了,他低下头,又喝了一口水。 吴冠奇见今天彭长宜的确没有什么兴致,甚至连跟他打嘴仗的兴致都没有,就说道:“算了,我还是告辞吧,与其跟你浪费时间,还不如去继续攻我的山头,说不定还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哈哈。”彭长宜这次是真正的笑了,说道:“你就不怕我把这话转给羿楠?” “我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无论是好话还是坏话,只要能引起她的注意就行,问题是现在不管我是好还是坏,人家根本就不注意我,好像我是空气。” 彭长宜可以肯定,吴冠奇这次是动真的了,他是真心爱上羿楠了。这不单纯是一个正常的人对于一种美好东西的向往,也不单纯是一个正常男性希望征服一位美丽的女人,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位女人真实的、原始的、冲动的爱。 彭长宜笑着说:“很有挫败感吧?我早就告诉你,别以为你腰粗,想尝尝我们的地方小吃,调节一下胃口,如果你真心爱她,不要为她暂时的不答应而苦恼,你要真心享受这个过程,不是为了追求而追求,不是为了征服而征服,你要想明白,你到底是爱她什么,别把她追到手后,三天半的新鲜,又把她凉一边了,对下一个奇特的目标感兴趣。羿楠虽然身为记者,经多见广,但她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单纯、传统,她找的是能过一辈子的伴侣,而不是一个钱袋子,所以,你要想俘获她的芳心,光靠这么穷追烂打、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甚至毛头小子都会的招数,她肯定会不屑一顾的。无论多么强悍的女人,她们内心其实都是软弱的,都希望找一个靠得住的人,你这个样子,肯定会让她没有安全感,任何一个正经的女孩子都不会对你上心的。” 吴冠奇想了想,冲彭长宜竖起大拇指,说道:“长宜,我来三源这么长时间了,这是你对我说得最有价值的话,你的话触动了我,在女人这个问题上,我一向是自以为是,总认为自己是主宰,确切地说,认为金钱是主宰,现在看来我错了,最起码这一套对付羿楠不行,别说我捐款100万元,成立教育基金,就是再捐款200万元,我估计她也不会改变对奸商的看法的。看来,我也需要好好想想,想想我对她到底有多爱,我对这种爱到底尊重了多少?” 彭长宜说道:“你果然聪明,能够举一反三。” 吴冠奇说道:“长宜,我今天找你来,的确有想法想跟你汇报,随着我对天鹅湖项目的深入考察,我更加坚定要做这个项目的决心,当然,这里纯粹是出自于商业行为,至于老天鹅配对只能算是理想,决定权不在我的手上。我准备回去一段时间,一来处理一些公司的事,二来也要做做规划和设计的事,也准备往上跑跑这个项目,尽快立项,我走后,你们县里也要抓紧时间做,我们争取把前期工作在明年开春之前做完,开春后就开工。你看怎么样?” 彭长宜笑了,认真地说道:“冠奇,我还以为你竟顾着追女孩子,把正事忘了呢?” 吴冠奇说:“追女孩子是副业,工作是主业。我不能顾此失彼,更不能荒废主业,那样,别人就更看不起我了,即使我的追求失败,也还有事业为我支撑信心,不至于让我败得什么都没有了,你说是不是?” “不愧是奸商,算计得很对。” “长宜,有你我就好不着啊!” “哈哈。”彭长宜开心地笑了。 正如彭长宜猜测的那样,吴冠奇真的是爱上了,爱上了那个桀骜不驯的骄傲的记者,那个干练、率性的姑娘。他在开始的时候,曾经认真分析过自己对羿楠的感情,但无法得出清楚的结论。反正一想起她,想起她的样子,想起她一贯的冷酷中那难得的笑靥,以及那青春、充满活力的健康的身体,他的感觉就酸酸的、甜甜的。他曾经无数次在睡梦中,亲吻她那性感的嘴唇,激情缠绵,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这似乎是有点不可思议,但却又是那么真实地出现过,吴冠奇可以肯定,自己的确对羿楠动了心,而且超越了纯粹的情欲。 他身边不缺女人,各色的女人,他也不是守身如玉、规规矩矩的男人,他结交过许许多多女人,他跟形形色色的女人上过床,他需要女人来调节他的生活。但是他从来都不让这些女人影响到他,影响到他的事业,影响到他的感情,一句话,他从来都不会对这些女人对感情,他跟她们交往,就是一种完全的利益行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码一清,来去自由,不拖泥带水。她们付出了媚笑,他付出了金钱,买卖公平,互不赊欠,他一度认为,他对女人很了解,认为天下的女人都是可以用利益来交换的,天下女人。但是,他错了,在这个偏乡僻壤的三源,他在一个女人面前碰了壁,他碰到了从未碰到过的女人,这个女人让他痴狂,让疯癫,让他不知所措。 这个女人从来都不关心他有多少股票,不关心他有多少房产,不关心他的公司一年挣多少钱,他原来很反感这样的女人,可是,他现在多么希望羿楠能够对他的这些感兴趣,但是没有,羿楠不但对他的这些不感兴趣,甚至到现在还没有跟自己说一句温存的话。他原以为在医院给老胡输血的时候,他似乎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了一丝吃惊和钦佩,以为自己再努把力就能看到希望了,但是回来后,他们只接触过一次,还是她为了完成对他的采访,其余的没有丝毫的进展,甚至约她她都不出来。总不能再捐款100万以求得她对自己的采访吧?吴冠奇倍感煎熬,倍感挫折,这对于他这个崇尚金钱、迷信金钱万能的人来说,这是极其失败的,他第一次看到了金钱也有不能到达的地方,也有实现不了的目的。 越是这样,他越是入了迷,发了痴,如果不是她的警告,如果自己不是这样的年龄,他很有可能天天跟在她的屁股后面,不顾自尊,不顾脸面地去追求她,但自己不是。他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知道欲求之不得,不求之反得之的道理,他不想跟她耍什么手段,只想让自己痛痛快快、不加任何掩饰地、完全赤裸裸地、放松身心地去追一个女人,一个他爱的女人。 从彭长宜办公室出来后,深秋的风,已经有了几分凛咧的寒意,天幕渐渐垂了下来,吴冠奇开着车,漫无目的地东转西转,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还留恋在这里,公司在别处的工程已经告急,头入冬必须完工,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回去处理,公司已经打电话催他好几次了,但是现在几乎以三源为大本营了,有事没事的就往三源跑,目前云中公路被剧组征用,工程没有进展,天鹅湖项目尽管在跑,但也犯不着他总是驻扎在三源啊,自己明天必须要赶回公司,总不能女人没有追上,耽误了主业,毕竟还有几百人等着他吴冠奇吃饭呢? 想到这里,吴冠奇给羿楠拨通了电话,电话响了半天,羿楠才接通,吴冠奇说道:“羿楠,对不起,打扰了,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羿楠毫无表情地说道:“吴总有话请讲。” 还好,她没有借口说自己正忙的话就已经万幸了。 057 我永远是你的科长(二) 不知为什么,吴冠奇忽然鼻子有点酸,心里就有些难受,他想了想,沉着嗓音说道:“羿楠,我明天要回公司,处理一堆的事情,可能会有好多天不来三源,我本想在我头走的时候,跟你见一面,但是我临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与其让你不高兴,不如这样打电话跟你说。羿楠,我决定不逼你了,我吴冠奇奸商也好,良商也好,好人也好,坏人也好,就是这堆这块了,这一段时间,我也毫无保留地在你面前充分暴露出了原有的嘴脸,我希望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能认真地想一想,好好考虑一下我,等我回来后告诉我你最后的决定,好吗?” 羿楠心说这人怎么这样,自己都无数次跟他说了,怎么还让她考虑,想到这里说道:“吴总,这个问题我记得曾经跟你明白无误地表达过,如果我有含糊其辞或者表述不清的话,那么我再表一次态,我们不可能成为……” “羿楠,我知道你以前无数次地表示过自己的态度,但是现在你别再说出口了,我只想请求你,在我走后的这段时间里,好好想想,然后等我回来再告诉我最后的结果不迟,好吗?” 羿楠想了想说道:“好的。” 吴冠奇心情有些沉重,他仍然低沉着嗓音说道:“羿楠,诗人雪莱有过一首诗,分别前,我想背给你听。” 羿楠说道:“吴总,请讲。” 吴冠奇缓缓地背道: “有一个字常被人滥用, 我不想再滥用它; 有一种情感不被看重, 你岂能再轻视它? 有一种希望太像绝望, 慎重也无法压碎; 只要怜悯起自你心上, 对我就万分珍贵。 我奉献的不能叫爱情, 它只算得是崇拜, 连上天对它都肯垂青, 想你该不致见外? 这有如飞蛾向往星天, 暗夜想拥抱天明, 怎能不让悲惨尘寰 对遥远事物倾心?” 吴冠奇背诵完这首雪莱的诗后,就默默地挂了电话…… 吴冠奇没有回他宾馆的宿舍,而是开着车,驶出了三源境内,他要改变策略,要给羿楠时间,也要给自己时间,让自己好好想想,重新调整思路,另外,天鹅湖的事,他一定要帮彭长宜做成,做成了,对于彭长宜来说是政绩,对于自己来说是事业,是企业多元化发展的探索和尝试,如果这种尝试成功,他就可以慢慢地把企业带入集团化发展的轨道,只是,事业的成功,不代表他在个人感情上的成功,这一点,他忽然没有了自信。 他不能再对羿楠穷追不舍,这和他的年龄不符,这会让羿楠感到自己不够庄重,要知道,这是个对他的一切优势都视而不见的女人,光向他展示漂亮的羽毛的没有用的,要让他看到自己的真诚,而不是想吃腻了山珍海味想换地方小吃尝尝,彭长宜都这样认为,何况羿楠更会这样认为,所以,为了尊重羿楠,也为了尊重自己的爱,他都要给他们双方时间。只是,刚给羿楠背完那首雪莱的诗后,吴冠奇忽然感到自己爱得好苦,好悲壮,这种感觉,他从来都没有过…… 吴冠奇忽然变得儿女情长了,而彭长宜此时也是。 吴冠奇走了之后,他看了桌上一眼自己的电话,没有再次响起,他有些闷闷不乐地拿起电话,夹起手包,关闭灯的开关,就走了出去。 老顾早就等在一楼,秘书和老顾站在一起正在说着闲话,彭长宜看了秘书一眼,说道:“你也早点回去吧。” 坐着车,彭长宜不想立刻回海后基地,他让老顾拉着自己再到那个废水库转转,想看看夜幕下的水库是什么样子,这些日子,他除去研究人事问题,就是想着这个水库项目,前一个问题是对以前工作的一种修正,后一个问题是鲜明地烙上彭长宜印记的事,有吴冠奇的捧场,他有信心把他做好。 只是,事业上的成功,同样弥补不了彭长宜内心那隐隐的愁苦和空虚, 只是,事业上的成功,同样弥补不了彭长宜内心那隐隐的若隐若现的丝丝愁苦和空虚,江帆、丁一和他,他们三人曾经是无话不说,度过了许多美好的岁月,无论的喝酒还是喝茶,少了一个人都觉得空虚,但如今,他们仨人天各一方,尤其是他,居然谁都联系不到他们,彭长宜深深地知道,以后,随着自己阅历的增加和官位的变化,他不可能再结交到这么纯粹的朋友了,也不可能在这么用心地去想念一个朋友了,因为,他们仨人,几乎都是在最初相遇,而且那个时候彼此的心灵都是不设防的,没有许多凡俗的东西,有的只是那份纯粹的友谊,以后,他不可能在遇到江帆和丁一这样的人了,即便是眼前的吴冠奇,也无法到达他们那个境界了,因为吴冠奇毕竟是商人,官员跟商人走得过近,也是有风险的,尽管你一尘不染,但是仍然无法逃脱“互相利用”的诟病。 其实,官与商都是一种职业,而且承担着重要的社会分工。官商互动,倘若依法合规,促进经济健康发展,无可厚非。问题在于,有些官商关系,是由利益连接的,不是公共利益的利益,而是私相授受的私利。 当公共权力被拿来谋私和编织“利益圈”,这种官商互动,对社会是一种灾难。官商走得越近,灾难越大。在现实中,官与商无法完全分离。政府在资源配置中的权力越大,官员就越习惯于紧密型的官商关系,习惯于“以官促商”,有的官员也的确是“离了老板就不自在”,就说邬友福,他坐拥三源最大的权力机关,掌管着一方政治和经济的大权,葛氏集团和他已经融为一体,他们很多时候是很难分清彼此,形成了一个利益共沾的联合体,这不但是他个人的悲哀,也是体制监督机制不够的结果。 彭长宜对此看得非常清楚,他不想跟吴冠奇走得过近,但是在前期,他肯定是要和吴冠奇并肩作战,最终让天鹅湖项目走上正轨,但是他心里始终有道红线,这个红线无异于高压线,他知道它的危害。“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资本的逐利性,决定商人以利益为重,为实现利益最大化有时候真有无所不用其极,商人乐于向官员谄媚,官员安于听从商人安排,你来我往,臭味相投,“不给好处不办事,给了好处乱办事”,权钱交易大行其道,入干股、收回扣便顺理成章,胆大者甚至直接行贿索贿,这种现象在三源这次下马的干部中比较普遍,腐蚀了吏治,浊化了风气,民众看在眼里,恨在心头。 正是因为明白这些,彭长宜和吴冠奇一直都是“交往有道”,好在吴冠奇也是绝顶聪明之人,从不用对付别的官员的手段来对付他,可以看得出,吴冠奇也是想真心交往住彭长宜,他也不想给彭长宜的仕途之路造成什么坎坷,也不想让他们彼此的关系世俗化,事实上,他更知道彭长宜不吃这一套,所以,他几乎从来都没有在一些问题上来难为他。 晚饭,彭长宜没有吃,老顾是在海后餐厅吃的,吉主任见只有老顾一个人在吃晚饭,他就问道:“顾师傅,彭长宜哪?” 老顾说道:“他回房间了。” “怎么,你没跟他一起吃晚饭?” “呵呵,他没有吃晚饭。” “哦?彭长宜同志还有不吃晚饭的时候?他病了?” “没有。他不想吃。” “呵呵,我给他打电话,正好我也没来得及吃呢。不吃饭正常,不想喝酒就不正常了。”吉主任说着,就给彭长宜打电话。但是彭长宜的手机占线。他就扣上电话,对着不远处的一个战士说道:“给我掂对几个菜,我一会要跟彭书记喝酒。” 057 我永远是你的科长(三) 老顾一听就乐了,有吉主任在,彭长宜肯定会下来吃饭了。 吉主任又重播了一下刚才的电话号码,仍然占线,就嘟囔着说:“谁的电话讲了这么长时间?老顾,该不会彭长宜有了别的女人了吧?除去女人,他不可能跟别人这么婆婆妈妈的。” 老顾笑了,说道:“他可是没有这个胆儿。”其实,他有没有这个胆儿,老顾心里非常清楚,当年,就是他把彭长宜送到亢州宾馆去会叶桐,只是除去叶桐之外,老顾还真没有发现他在和别的女人来往过,丁一他们也只是不错的同事加朋友的关系,他没有见过他们有什么不得体的接触。 吉主任听老顾这样说,就合上电话,说道:“别说,彭长宜是个有野心的人,这小子是不会在女人身上犯错误的。” 彭长宜有野心这话没有错,不过他此时正在通话的的确的是个女的,这个女的不是别人,正是丁一。 丁一下午给彭长宜打电话,彭长宜没有接听就挂断了,她没有想到是彭长宜赌气挂断了她的电话,以为彭长宜正在忙工作,不方便接听,所以,一直到晚上的时候,她觉得彭长宜肯定在人在三源,因为她给雯雯打电话,雯雯告诉她,彭长宜当上了三源县委书记。新官上任,而且又不是节假日,彭长宜肯定不会在家里,而是在三源,所以,晚上她也没有顾忌地拨通了彭长宜的电话。 说真的,当看到丁一的名字在闪动的时候,彭长宜全身所有的神经都在那一刻兴奋了,也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郁闷和苦恼都烟消云散了,但是,他仍然没有立刻接听她的电话,而是响到一定时间后,他才故意不慌不忙地接通了: “你好,哪位?” 丁一在里面痴痴地笑了,说道:“科长,是我,丁一。” “丁一?你是丁一?” 丁一笑了,说道:“是啊,我是丁一。” “哦——不认识,不认识。” 丁一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就说道:“对不起——” “笑话,我跟你也不认识,何来对不起?” “科长——”丁一糯糯地叫了一声,语气里就有了一丝轻颤。 彭长宜心一动,不知为什么,他可以跟不同的人耍不同的情绪,耍强耍懒耍贫,甚至耍不是东西,包括叶桐在内,但就是跟丁一什么都耍不起来,更是心硬不起来,一听丁一娇嗔地叫科长,他立刻没脉了。 丁一继续说道:“对不起,我前段……所以……我知道科长会惦记小丁,只是,小丁不太争气,让科长担心了……”说道这里,丁一的声音有了明显颤抖。 彭长宜的心再次一动,其实,她说的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就是有些怪她,怪她忽略了他这个重要的朋友,只是,他再重要,能有江帆重要吗?没有了江帆,丁一的天都塌了,他敢为丁一撑起这个天吗?他不敢,不敢离开自己的位置,他只能眼看着她痛苦难受,而不能给她一个拥抱,一个吻…… 听着丁一的情绪骤然失落下来,彭长宜于心不忍,赶忙说道:“小丁,科长知道,不用解释,你的确承受了很多,我知道,尽管我有些生气,但还是理解。现在,告诉我,你怎么着呢?你走后,我到处打听你,打你电话长期关机,真想赌气去找你着。” 丁一的眼睛湿润了,感觉所有淡去的滋味又都回来了,她深深叹了口气,说道:“谢谢科长,我现在没事了,不用惦记我。我参加了阆诸电视台的电视主持人大赛,获得了第一名,被阆诸电视台留下了,所以我想过几天回亢州办调动工作的手续,也想……也想见科长一面……”说道这里,丁一的眼泪突然就滚落了下来,声音里有了明显的哽咽。 彭长宜的心再次动了一下,说道:“好好好,告诉我,你准备哪天回来,要不我去接你。” 丁一抽泣了一下,说道:“不用,我现在还没定准,等我回去时告诉科长。” “好,我等你电话,丁一,记住,你回来必须告诉我,我彭长宜永远都是你的科长,你的兄长,你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撒,懂吗?” “嗯……”丁一在电话那头不停地点着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她赶忙用手捂着嘴,怕自己的抽泣声让他听到。 但是,彭长宜还是听到了,他的心揪紧了,说道:“小丁,科长想你,也想……那个人……”彭长宜硬是将江帆的名字咽了回去。 丁一哭了,她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彭长宜一个没有说出的名字,都能让她百感交集,看来,要想忘掉江帆,真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做到的。 彭长宜也有些难过,他听见了丁一的哭泣声,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她身边,给她一个男人的胸怀,但是,他不能,他做不到,他知道丁一的心里,早已经被一个人充满了,尽管这个人不辞而别,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取代那个位置,他的心里有了隐隐疼痛,半天才说:“好了,你休息吧,等咱们见面再谈好吗?” “好的……” 丁一这段可是十分忙活,忙活着父亲的画展,忙活着参加主持人大赛,可喜的是,她一路过关斩将,在经过初赛、复赛、和决赛后,从一百多名选手里脱颖而出,最后成功摘得金奖桂冠。 对进入决赛她有信心,但对摘冠是没有信心的,阆诸,不愧是地级市,人才济济,不说还有每年那么多的大学生,就是各市县电视台也不乏优秀的电视主持人,在复赛上,她的名次就排在了一男一女两位选手的后面,这两位选手一个是阆诸电视台城市频道新近招聘的电视实习主持人洪伟,京大新闻系今年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才华横溢,英俊帅气;另一位也是今年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据说是本次“春雨”杯电视主持人大赛的赞助者,春雨太阳能单位老总杜春雨的公子杜涛的女朋友,一个青春飞扬、漂亮得无可挑剔的女孩子。 为了这次决赛,全家总动员,陆原哥哥特地跟部队请假回家,爸爸也从北京的画展回来,陪女儿去参加决赛。头天晚饭上,陆原特地嘱咐妻子杜蕾,让她跟她父亲说说,看能不能跟阆诸市委有关人员打个招呼,争取保住丁一的名次。 丁乃翔听后,就摆摆手,说道:“前几天你妈妈说过这个意思,小一不同意,还是不要了,据我观察,应该差不多。”丁乃翔似乎对女儿的表现比较满意。 058 电视主持人大赛(一) 为了保证丁一有个平静良好的心态参加明天的决赛,他们全家都没有去打扰她,让她心平气和地去参赛。 “爸爸,爸爸,是不是我明天在家里就能看到姑姑比赛了?” 陆原笑了,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道:“是的,是的,明天咱们都在家里看直播,只有爷爷去现场看姑姑的比赛。”陆原说着,语气里故意流露出了失落。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去?” “因为人数的限制。” 儿子点点头,他完全听懂了爸爸的意思。 杜蕾看了陆原一眼,说道:“难不成你还想跟爸爸争夺出席权?” “有这心思,但我无权参与。还是把机会留给爸爸吧。” 杜蕾白了他一眼,笑了。 此时的丁一,正在妈妈的老房子里,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看书,尽管她看不下去,但还是强制自己看下去,以保持自己平常的心情。 为了保持明天的最佳状态,她尽量不去想一些容易让她分心的事情,把提前拿到的一些现场发挥的试题反复琢磨,早已经烂熟于心。 因为明天决赛是直播,电视台为了保证播出效果,会将一些现场发挥的试题,提前考试选手,比如针对一则新闻,让你迅速组织语言,临场发挥。其实,能够进入决赛是选手,基本上评委心里已经心中有数了。 这次进入决赛的一共有十名,最终,将决出金奖一名,银奖两名,铜奖三名,优秀奖四名。 丁一实在是感觉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了,唯一需要准备的就是充足的睡眠,良好的精神状态,于是,她早早地就睡下了。 第二天,陆原开着车,带着爸爸来接她。当丁一身着一件白色紧身西装上衣,酒红色的短裙,一双白色高跟皮鞋从胡同里走出来的时候,陆原的眼睛直了,他盯着走到跟前的丁一说道:“上帝啊,丁一同志,你今天如果不摘冠,都对不起这身衣服?” 丁一笑了,说道:“你是爱屋及乌吧,这身衣服可是画展之前杜蕾帮我挑的。” 陆原笑了,说道:“我说呢?这么合体,这么气质不凡,有句话叫什么着,天生丽质难自弃,对,就是这话。” 爸爸也笑了,说道:“非常好,今天是决赛,就要盛装出场。” 丁一噗嗤乐了,说道:“还盛装,您别逗我了。我的衣服都简单呀,没有任何造型,除去这粒扣子,找不出一点多余的装饰。” 爸爸说:“之所以不俗,就是因为没有装饰,完全靠裁剪,别说,开展那天我都没注意,今天感觉这身衣服太适合你了。” 陆原说道:“所以,就不怪我的眼睛都直了,我跟你说,我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今天冠军要姓丁了。” 说道:“就冲这衣服?” “对了,就冲这衣服,谁让这衣服是你嫂子帮助买的呢?” “哈哈哈。”丁一开心地笑了。 他们按照规定的时间,提前十分钟到场。陆原把他们送到电视台的大门口后,就掉头回去了。 丁乃翔和丁一凭证件进了大门,走上演播厅高高的台阶,再次验证了身份后,他们才进入了大厅。坐在后排座位上,尽管他们提前来到,但是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各种电视转播装备正在调试中,导播台上已经坐着两个人,半空中的摄像机摇臂也在旋转调试中,台下四个不同角度的固定机位都已架好,两个流动机位都铺上了轨道,台上还有两个机位,每个摄像员都无一例外地戴着对讲耳麦,他们正在统一调试色温。 丁一在心里感叹道,还是地级电视台,就是比亢州电视台的设备先进,摇臂都用上了。她感到,这里的舞台应该比亢州电视台更大,忽然间,她对这次比赛充满了渴望。 这时,就听台上一名工作人员拿着话筒喊道:“请参赛选手到后台来。” 丁一把随身带的包递给了爸爸,爸爸看着她,冲她竖起两根手指,丁一也回了爸爸一个胜利的手势。 演播大厅的后台,一番兵荒马乱的情景,化妆师、服装师等工作人员马不停蹄地为十名决赛选手做着上台前的最后准备,选手们一边配合着整理自己的舞台形象,一边紧张复习自己的开场感言。 丁一的妆很好化,以至于化妆师退后半步看了她半天,居然不知从何下手,说道:“如果天下的主持人长得都像你这样,我们化妆师就要失业了。” 丁一笑了,因为她头来的时候,自己简单修饰了一番,因为只有自己对自己的脸最为熟悉,她说道:“您是专业化妆师,还是麻烦您整整吧。” 化妆师笑了,弯腰看了看她,除去往她的脸上淡淡地扑些粉后,又用唇笔给她勾勒了一下唇线,给她的唇涂了一层唇彩,又给她修了修眉,理发师过来给她将短发吹了吹,将柔顺的头发吹出几个弧度,这样更显得立体和时尚一些。 丁一的化妆时间用得最短,在一片嘈杂之中,已经化好妆开始候场的丁一,却显得异常冷静。比赛进行到现在,曾经做出的艰难抉择和所背负的压力,像平静河流下潜藏的暗涌,在准备上场的这一段时间里,反复在她的脑中激荡。 此时,观众和评委已经整齐地就坐,低声交换着自己对参赛选手的看法;大赛两位男女主持人后台一角正在跟导演梳理比赛流程;工作人员正在对设备进行最后的调试。一切看起来似乎都那么井然有序。 终于,上场时间进入了倒计时,就听场务喊道:“参赛选手们注意啦,倒数10秒后直播开始!9、8、7、6、5、4、3、2、1!” “啪”的一声,灯光亮起,丁一和选手们在观众们的掌声中走上舞台,这时,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们的身上。丁一有了片刻的紧张,这时,她突然发现,在前排的评委席上,赫然坐着一位端庄、优雅、美丽、大方的女性,那就是她在广院学习时期的老师——林稚君。 此时,林稚君正在冲她亲切地微笑,并且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于她出现在舞台上,林稚君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和吃惊。 根据比赛规定,所有的选手在上台时都有一段开场白,总结自己在比赛中的心得和体会。看到林稚君一贯的优雅和淡定,丁一也即刻平复了激动的心情,稳了稳心神。镇静自如地做完自我介绍后,回到选手们站的位置。 当十位选手全部登台亮相后,两位阆诸电视台资深男女主持人就开始介绍今天担任本次大赛决赛的评委,除去林稚君老师之外,还有央视一位著名资深的男主持人到场,另外就是阆诸市委副书记、阆诸市委宣传部部长、驻阆诸京大广播电视专业的教授、阆诸电视台台长,还有本次赞助单位的老总等九名评委。 由于丁一抽签抽的是第九名,所以,她便躲在后台一个角落里,静静地坐着。她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林稚君老师,还没有到年底,她怎么就回国了?林稚君在,丁一的内心便有了一种特殊的温煦,尤其是看到林稚君那淡定沉着的表情,她的内心,也迅速归于平静和从容。她对今天的比赛有了充分的信心,最起码,有林稚君在,丁一就不会担心公平公正问题了。 第一轮比赛下来后,十位选手拉开了明显的分数,但是,前三名仍然是那位城市频道的实习男主播和那位本次赞助单位的老总公子的女朋友,还有丁一。只不过这次的丁一由排名第三跃升到了第一。 058 电视主持人大赛(二) 最后的冠军之争在丁一和那位实习男主播中展开,多数评委都很看好颇具新闻联播风范的那个男主播。但丁一的现场表现更加完美,无论是现场发挥还是跟评委连线的环节,她都表现得无可挑剔。含蓄内敛的气质赋予了她收放自如的大气和沉稳,一份积淀了淡定与自信的美丽,征服了在座的观众和评委。甚至在决赛中,她靠一段朗读,竟让久经战阵的评委嘉宾动容。最终,丁一凭借良好的职业素养、甜美纯正的音色、端庄的仪态、谦逊、知性、亲切、内敛的主持风格,获得本次决赛第一名,摘掉金奖桂冠。 当丁一从阆诸市委副书记和央视那位著名男主播手里接过奖杯的时候,她看到了台下林稚君微笑着在为她鼓掌。丁一知道,林稚君自从退出中视的屏幕后,她几乎不参加社会上任何公开活动的,更是从不在公开场合下讲话,如果不是因为阆诸是她的家乡,她肯定不会来出席这样的活动,所以,才是那位当红男主播给自己发奖而不是老师林稚君。 主持人让丁一谈谈赢得金奖有何感想的时候,丁一说道:“我个人觉得主持人间的比赛是没有输赢,只有风格的差异,在这个台上我是第一,走下这个台就不是了,一切都将从零开始。” 当主持人又让她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笑着对她说:“你是不是也要说上一连串的感谢?” 丁一笑了,说道:“是的,尽管这感谢已经被无数人重复过无数次,此时,我仍然想深深地感谢那些给予支持和帮助的老师们、领导们,还有我的家人和朋友们。我特别要感谢我的父亲丁乃翔,丁教授,在这里,我只想对他说:爸爸,谢谢,谢谢您陪女儿走了这么长时间,女儿明白,眷恋过去固然美好,但懂得适时放弃才是珍贵,您放心,我会放弃的,放弃手里的奖杯,安心读书,安心写字,放下得失,心才会自由……”说到最后,丁一的眼里闪出晶莹的泪光。 这时,那个摄像机摇臂,早就将镜头对准了丁乃翔,老教授早已热泪盈眶…… 大赛结束后,被丁一视为偶像的林稚君,接受了阆诸电视台的采访,她从专业角度对这次比赛进行了点评,她说:“我没有想到我的家乡居然有这么多优秀的电视人才,这也是近几年阆诸经济快速发展的结果。对于本次参赛的选手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文化水平高,这十位进入决赛的选手几乎都是本科大学生,他们反应迅速,才华横溢,富有激情,这是一个电视人最该具备的基本素质。但也暴露出一些具有普遍性的问题。第一,有激情,但是真诚不够;反应迅速但脱离生活;知识储备欠缺、记忆力超群、播报能力一流但临场应变能力不够。这一方面与整个社会环境的塑造有关,另一方面也为目前的主持人教育培养体制敲响了警钟。” 那位央视当家男主播在接受采访时也说道:“随着国内外电视事业的发展和观众审美水平的日益提高,我们对主持人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一般我们要求主持人要有很多专业知识的背景和社会生活的积累。另外,主持人本身的气质也非常重要。这次丁一之所以获得金奖,就是她懂得如何在镜头前收敛自己的个性,懂得客观、公正、中立地报道新闻的突发事件,而不是在现场去彰显自己的思想,表达自己的倾向,这样就让观众感到真实、可信,让各路人都无可挑剔,这需要有很高的职业素养。另外,参加比赛的这些选手们还有一个普遍的现象,就是不怵阵,个性张扬,镜头前过于表现自我。尤其是刚才一个现场连线的环节,你是新闻人,不要急于表达自己的倾向,对一个突发事件的报道,就是你不做任何评价,不发表任何带有倾向的意见,观众也明白你的用意,也了解你的倾向,因为你报道了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倾向。所以我说不要急于表现自己,不要拙劣地对观众进行倾向引导,兴许我们那点可怜的知识储备正好碰到了行家,那现场不就尴尬了?还有一点就是我们的选手和主持人在日常生活中,一定要注意知识的储备和积累,注意培养自己气质的形成条件,注重提高专业性及非主持专业的学习,同时还要拓宽知识面,提高主持人在应对突发事件的判断与处理的能力,以及一个人内在修养和素质的外在表现的提升。这些方面都需要选手们今后在生活、工作的点点滴滴中,不断去努力的改善自己,充实自己。” 据说,这位央视当家男主播在市委特地为他和林稚君举办的午宴上,在谈到各地电视台都在搞主持人大赛,而且逐渐成为一种产业化的趋势时他说道:“现在有一种很浮躁的趋势,这个趋势很不好,认为长得漂亮就可以当电视节目主持人,而且,主持人年龄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有些地方台你一打开,全是靓男俊女,的确养眼,但是也暴露一些问题,那就是漂亮有余,底蕴不够,语言表达能力强,但是思辨不够,知识面和兴趣面很广泛,但是缺乏深度,年纪轻轻的在哪儿谈古论今,许多严肃的历史问题被戏说,被曲解,观众信服的程度不够,研究问题兴趣。”他还说了一件有趣的事,他说台里一位也是通过全国电视主持人大赛选拔上来的一名主持人,年轻漂亮,工作一年后,感觉压力特别大,申请去国外学习,在国外接触到许多同行,当人家知道了她这么年轻就做到主播的位置,纷纷摇头,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的确是这样,在观众的眼里,如果你想看到漂亮的年轻主持人,就去那些地方台,那里个个都是俊男靓女,活泼、热烈,不停地在说;如果你真的想看到那些深度报道,就去央视看那些专题节目,尽管有些主持人年纪偏大,相貌不是那样养眼,但是往往在有限的时间段里,他们那睿智、深邃、不多的话语中,却让你受益匪浅,尽管有些是调侃类语言,也是充满智慧和哲理。 那天,丁一从台上下来后,来不及卸妆,她就跑了下来,找遍了前台和后台,都没有见到林稚君老师,她倒是在爸爸座位的旁边见到了岳素芬和贺鹏飞。 见丁一身着白衣粉裙,手里捧着水晶奖杯走过来,她美丽的脸上绽放着难以掩饰的喜悦,贺鹏飞有了片刻的恍惚,他曾经一度以为丁一会消沉下去,没想到她的内心犹如她美丽的容颜一样,总是带给他冲动和激动。 岳素芬首先起身,一下子抱住了丁一,在她耳边说道:“小丁,你真棒!真棒!” 丁一笑了,看着爸爸,跟岳素芬拥抱完后,走到爸爸跟前,把奖杯捧到爸爸的跟前,说道:“丁教授?给!” 爸爸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接过奖杯,低头看了看,半天才说道:“女儿,好,好,好!”说完,眼圈就红了。 丁一看着爸爸,半天才说:“给个拥抱吧丁老师。” 听到女儿又跟自己叫丁老师,老教授知道女儿此时的心情也是愉悦无比,他张开双臂,就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了两下。 跟爸爸拥抱完后,丁一看着贺鹏飞,说道:“鹏飞,谢谢,谢谢你给我报了名。”说着,伸出手。 贺鹏飞在座位上略微沉思了一下,站起来说道:“丁一,刚才表嫂说你太棒了,我想说,你的棒,超出我的想象,比我想象的更棒。”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握住了丁一的手,又说道:“你跟他们都拥抱了,顺便再多一个拥抱也无妨吧?” 丁一迟疑了一下,随后绽开了笑脸,冲贺鹏飞点点头,贺鹏飞便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一下丁一,似乎不过瘾,一下子就将丁一紧紧地搂入怀中。 丁一一惊,还没容她去挣脱,贺鹏飞很快就松开了她,丁一的脸瞬间就红了,她完全能感觉到这个拥抱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畴,她怪嗔地看着贺鹏飞,贺鹏飞笑着说:“对不起,我有点得寸进尺了。” 058 电视主持人大赛(三) “哈哈哈。”旁边的丁乃翔和岳素芬都笑了。 让丁一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此时,那个摇臂摄像机还在工作,自从她走出来开始,一直在悄悄地追逐着她,她和亲人拥抱的场面,全部被记录了下来。 这时,场务拿着话筒喊道:“请决赛选手到台上来,跟评委们合影。” 丁一回头朝台上看了一眼,立刻,她的脸又红了,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台上的评委们已经站好,其他选手也陆续走上台,她看到,中间站立的林稚君在微笑着看着他们这边。 “对不起,对不起……”贺鹏飞也发现了摄像机,连忙对丁一表示歉意。 丁一看了他一眼,故意闭着嘴,皱了一下眉头。 岳素芬又哈哈地笑了,算是给贺鹏飞解围。 看到两个年轻人的样子,爸爸此时更是开心无比,笑着说:“快去吧,别让大家等你一人,替我向林老师问好。” 丁一点点头,便快速向台上走去。 岳素芬回头看了一眼贺鹏飞,就见小伙子的双眼都直了,他看着丁一的背影,目光里充满了痴迷和喜爱,还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岳素芬在心里说道:哼,只是抱了一下就把你没成这样?没出息! 丁乃翔当然也看出了贺鹏飞对女儿的爱恋,心里自然是高兴无比,两个年轻人当着他的面拥抱,这似乎让他看到了希望,老教授的脸上就洋溢出满意、幸福的微笑。 丁一来到台上,看到林稚君正微笑地注视着她,她有些犹豫,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前和她打招呼,正在她犹豫的时候,林老师冲她招手,让她站在她和那位男主播的中间,而林稚君老师的旁边就是阆诸市委副书记殷家实,那位男主播的旁边是市委宣传部部长蔡枫,蔡枫的旁边是广电局局长,市委副书记殷家实的旁边是电视台女台长平欣,后边则是银奖和铜奖的获得者,还有其它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丁一感觉自己站在中间有些不合适,她刚想离开这个位置,被林老师拉住了,林老师说道:“就站在这里吧。” 丁一小声说道:“我还是去后面吧,这里不合适。” 那位央视男主播说道:“合适,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为你这个金奖得主服务的,你理应站在中间。” 丁一听他这么说,就更加的不好意思,但也不好走开。这时,摄影师站在前面,喊道:注意了,我喊五个数,one、two、three、four、five!” 合影结束后,林稚君将丁一介绍给阆诸市委副书记,说道:“殷书记,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学生丁一。” 那位颇有风度的市委副书记看了丁一一眼,伸出手说道:“怎么?她是你学生?” 林稚君笑着点点头,说道:“是的,很优秀的一个学生,当年她给我的印象是所有县级电视台最出色的学生。” 副书记一听,就开玩笑地说道:“林老师,您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给她打的分数肯定还会高,哈哈。” 众人都纷纷围过来,宣传部长蔡枫也说道:“有其师,必有其徒呀!” 这时,那个男主播也说道:“林老师,看来您对您的学生太有信心了,我跟您出来都快一天了,谈论的话题就没有离开过这次参赛的选手,没听你说过一句里面有您学生的话,没办法,部长大人说得对,有其徒,必有其师啊!” 丁一听他把话说反了,又不好意思去纠正,而且许多人都在抢着说话,她就只好听着了。 林稚君等大家七嘴八舌过后,才说道:“刚才我的老同学殷书记说对了,之所以没有跟大家说的原因一是我不能带头破坏公平、公正的比赛规则,二是我相信她具备夺冠的实力。她如果没有实力,靠关系拿到名次,她也会有压力,而且,我这个学生也不是这样的性格。”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看,小丁和林老师的确有缘,气质和形象都相近。” 丁一被说得脸红了,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林老师一直是我的偶像,是我从业道路上的楷模,我怎么能跟老师比呀?” 林稚君笑了,说道:“小丁有小丁的特点,她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省内外知名的书法家、京大教授丁乃翔,母亲是梅碧馨,她聪慧,内敛,含蓄,将来定会比我有出息。”虽然寥寥几句,而且没有对丁一做出什么特别的夸奖,但是足以显示出林稚君对丁一的欣赏,周围人都非常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 林稚君提前早就知道了排名靠前的几位选手的情况,阆诸电视台提前也把一些选手的资料带送给她看,她的确对丁一有信心。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公布和丁一的关系,的确是恰到好处,一来表明了丁一是凭实力而不是凭她这个老师拿了金奖,其次也希望能促进阆诸电视台招募丁一入职。 选手们都争着抢着和两位著名主持人合影,蔡枫部长低声问丁一:“你是梅碧馨的女儿?” 丁一点点头,笑着说道:“是的。” 蔡枫又说:“咱们市准备出版一本名人录,我看报上来的文稿里有你妈妈的名字和她的一系列成就,真是个才女啊,可惜,英年早逝……” 丁一听他这么一说,鼻子立刻就酸了,她的眼里便有了晶晶的泪花,鼻头也红亮起来。蔡枫说道:“你妈妈去世好像有些年头了吧?” 丁一用手轻轻揩了一下眼角,她说不出话,比划了一个“12”,蔡枫见丁一伤心了,就打住了话头,不再说话了。 林稚君和几个选手照完相后走过来,说道:“小丁,台下坐着的是你父亲吧?” 059 回到伤心地(一) 丁一连忙说道:“是,他刚才说让我替他问候您。” “我们过去看看。”林稚君说着,就走下台。 丁一也赶忙跟着走下了台。林稚君又冲台下一边坐着的助手招了一下手,助手立刻走了过来,林稚君跟他要过一个皮包,从里面拿出一本摄影集和一个褐色的小盒,她把那个褐色小盒交给丁一,说道:“这个是给你的,一件小玩意。”说完就向丁乃翔坐的地方走去。 丁一说了一声:“谢谢林老师。”来不及看是什么礼物,就跟在她的身后。 丁乃翔见林稚君向自己走来,就站了起来,贺鹏飞也站了起来,岳素芬已经不在现场了。 林稚君走到跟前,伸出手说道:“丁教授您好。” 丁乃翔赶忙握住了林稚君的手,说道:“您好。” 丁一连忙说道:“爸,这是林稚君老师。” 爸爸说:“认识,认识,全国人民都认识。” 林稚君说:“久仰您的大名,当年我也是京大毕业的学生,只是无缘师从您学美术和书法,现在想来真是遗憾,您给我画的像,直到现在我还在珍藏,是我最珍贵的收藏品。” 丁乃翔谦逊地说:“画得不好,让林老师见笑了。” 林稚君笑了,她看着贺鹏飞说道:“丁教授太谦逊了,这位是?” “这是小女的朋友,他们也是同学。”丁乃翔说道。 一旁的丁一脸不由地红了,她很想纠正一下爸爸的话,但觉得爸爸的话还算得体,反正爸爸说的是朋友,而不是说“男朋友”。她连忙介绍道:“林老师,是我同学,贺鹏飞。” 贺鹏飞一听丁乃翔这样介绍自己,高兴地跟林稚君握手,说道:“林老师您好。” “你好。”林稚君握了一下贺鹏飞的手后,就把手里的那本硬皮书递给丁乃翔,说道:“丁教授,这是我在中东国家呆了多半年的作品,请您指正。” 丁乃翔接过一看,是林稚君出版的中东风情摄影集,他翻开看了几眼,有阿曼的海豚,迪拜的塔,死海的盐湖,佩特拉大峡谷,有“中东庞贝”之称的杰拉什古罗马遗址,大漠瓦地伦独特而壮美的沙漠……丁乃翔很感兴趣,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好好研究一下。” 林稚君笑了,说道:“您太客气了。”她看了丁一一眼,说:“您养了一位好女儿。” 丁乃翔听她夸自己女儿,满脸都堆起了笑纹,说道:“还请林老师对她多多指教。” 林稚君说:“当我看到选手比赛情况后,我当时就想,这个丁一,肯定是亢州电视台的丁一,因为我知道她的家是阆诸的,也知道她是您和梅老师的女儿,我当时还以为丁一调回来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没有调回来。对了小丁,这次你获得比赛第一名,肯定阆诸电视台要留下你的,你回家比赛,是不是也想调回来?” “林老师,我做梦都想调回来,当时想去找您着,后来听说你出国了,要到年底才能回来。”丁一不无遗憾地说道。 “是啊,是准备年底回来,但是单位有事,我就提前回来了,就把我先生一个人丢在中东了。” 丁一学习的时候,只知道林稚君的丈夫是做海外金融工作的,大部分时间在国外。 这时,林稚君被叫走了,市委为她和那位男主播举办了午宴。 比赛结束后,电视台为前三名获奖选手制作了一个短片,记录了他们在大赛中的一些表现和才艺展示,摄制组还去北京拍了丁一和父亲在北京办画展的一些情况。 一周后,阆诸市电视台正式向丁一发出邀请,希望她能加盟阆诸电视台,并且尽快入职,又过了一周,阆诸人事部门给丁一开具了商调函。 丁一拿到商调函后,很高兴,工作终于有了着落!这才决定回亢州办理调动工作的手续。给彭长宜的电话,也是在拿到商调函后打的。 最高兴的当属爸爸丁乃翔,他立刻给温庆轩打电话,告诉温庆轩,他的女儿准备回去办调动手续,拜托他多帮忙,万望提供方便,并表达了一个父亲对他深深的感谢。 温庆轩得知丁一在阆诸电视台举办的主持人大赛获得金奖,被阆诸电视台留下做主持人的时候,很是为丁一高兴,毕竟,是他把丁一引上了电视这条路上来的,丁一取得的成绩,也与当时他的慧眼识英雄分不开的,同时,又有深深地惋惜,惋惜亢州失去了一位不但能力强,而且还很敬业的电视工作者。但是,阆诸电视台是地级台,那里的天地要比亢州大许多,关乎到一个人的前程问题,他也是不好挽留的,况且,丁一在亢州也的确难以呆下去了,一个人如果失去了和谐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环境,难以在这个环境下维持下去,在无法改变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而且,丁一还是这样华丽地离开,他当即向丁乃翔表示了对丁一的祝贺。他说: “首先,我向小丁表示祝贺,祝贺她华丽回家,其次我也有遗憾,遗憾的是我居然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能说。丁教授,您放心,我当初就答应您了,如果小丁重回亢州我欢迎,如果小丁不回亢州了我也拥护,只要她找到接收单位,这边的事我帮着她办,这一点我不会食言。” 丁乃翔再次向温庆轩表示感谢,感谢对小女的栽培和照顾,并欢迎温庆轩有时间来阆诸做客。 周一一大早,丁一踏上了回亢州的长途车,她要回去办理有关调动工作的一切手续。 哥哥陆原特地从部队休假回来,想陪她回亢州,贺鹏飞也曾经自告奋勇,表示出人出车陪她回去,当然,爸爸也想陪她回去,但是,她都一一谢绝了,她说,我是回去办调动,又不是回去打仗。 尽管她说回去不是打仗,可是,这个“仗”,她心里一直打着。有些仗,别人是使不上劲的,她这个“仗”,是要自己去解决的,那就是和亢州做最后的告别,尽管“仗”的结果已定,但是过程仍然需要走。 一早的长途汽车上,人不是太多,相对比较清静,她坐在最后一个单座上,车上放着时下的流行歌曲。她静静地望着窗外出神。这些天来,不是接受采访,就是接受亲朋好友的祝贺,家里面也是非常热闹,有许多失去联系的同学看到电视后又和丁一取得上联系,她也是疲于应付,一直都没有好好静静地想想,这几天,几乎所有的行为都没有离开她夺得主持人大赛金奖这个话题。 她就是这么被这个金奖涌着,去做和这个主题有关的一切事情,包括今天回去办调动。尽管是调动,但是真要和亢州的一切说再见,她还一时不知道怎么让自己谢幕。 进入亢州境内了,这些无数次经过的道路和沿途景色,是那么熟悉而亲切,就像过电影一样从脑海显现。当车快到市委和市政府办公大楼的时候,忽然,车里面传来孟庭苇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一下子就把曾经的一切都带到了眼前……. “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别在异乡哭泣 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梦是唯一行李 轻轻回来不吵醒往事 就当我从来不曾远离 如果相逢把话藏心底 没有人比我更懂你 天还是天喔雨还是雨 我的伞下不再有你 我还是我喔你还是你 只是多了一个冬季…… 眼泪,一下子奔涌而出,她无法把目光从那熟悉的大门口移开,双眼一直注视那熟悉的门口,脑袋一直在向后面看着,直到大门口淹没在车水马龙中…… 059 回到伤心地(二) “……也许会遇见你 街道冷清心事却拥挤 每一个角落都有回忆 如果相逢也不必逃避 我终将擦肩而去 天还是天喔雨还是雨 这城市我不再熟悉…… 这个城市太熟悉了,之所以不再熟悉,那是歌者拒绝再次熟悉。是啊,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回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的回忆依然让她动容,让她不能自制!一切,都恍然就在眼前…… 她的脑海里,无法将那个玉树临风、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人从内心赶走,他是那么根深蒂固地在自己的内心驻扎了下来,尽管她对他充满了怨,但却无法做到真正的恨,他的为人她是清楚的,他肯定有他迫不得已的原因,那首《心往何方》,已经让她隐约地感到了这一点,这个问题,已在她的心里想过无数遍了,尽管她不能原谅他,但要切齿的恨,要把他的形象彻底抹杀,她是做不到的。 “如果相逢把话藏心底,没有人比我更懂你……”是啊,江帆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在他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么的痛苦和无奈……等等这些,没有人能比自己更了解他。 假如,他们此时真的相遇,丁一相信自己,她绝不会和他擦肩而过,她肯定会站在一步远的地方跟他说:只要还爱,什么也不说…… 然而,这种假如没有出现,因为,他在很早以前就离开了,离开了这个城市,离开了她…… 奔涌而出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旁边的人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哭泣,都纷纷向她侧目,但是她顾不得这么多了,反正也互不认识,愿意看就看吧,她任凭泪水无所顾忌地流下,不在管它,其实,眼下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了…… 很快就到了汽车站,她的眼泪还再不断,拎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本来打算先去单位的,但此时自己这个样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现在过去的同事和领导面前的。她茫然地站在车站的广场上,与泪水中,看着两个出口,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亢州,没有了江帆,没了彭长宜,她还有谁可以投奔? 她低头擦着眼泪,还是决定去找雯雯,一来王圆的酒店有落脚的地方,二来,跟雯雯多年一直比较要好,雯雯也了解自己的一些情况,尽管自己从来都没有向她坦承过,但有时不否认就是承认。 雯雯接到丁一的电话后,来不及跟王圆要车,急急忙忙从楼上的办公室下来,看见曹南站在门口,就说道:“曹叔,有闲车吗?快,送我到酒店!” 曹南奇怪地说:“什么事这么急?” 雯雯兴奋地说道:“小丁回来了,她去酒店找我了。” 曹南一听丁一回来了,就说道:“好,你见到她后给我电话,我要见他一面。” 雯雯点点头。 雯雯来到酒店,酒店还没有正式营业,值班的服务人员在搞卫生,她就兴奋地站在门口,等着丁一出现。 很快,就有一辆出租车驶进来,无疑,里面坐着丁一,因为这个时候无论是酒店还是宾馆,都不是上人的时候,雯雯刚想走下台阶,就见出租车直接开了上来。 车停稳后,司机师傅从后备箱拎出丁一的行李箱,雯雯帮丁一拉开后门,丁一红肿着眼睛,走下车,泪盈盈地看着雯雯。 雯雯本想劈头盖脸先给她个下马威,但是看到丁一满脸的泪水,先是一惊,随后自己的鼻子也一酸,就抱住了她,说道:“丁一,你好讨厌,失踪了这么长时间……” 丁一没敢跟她用力拥抱,她下意识地离开雯雯,退后半步,打量着她,然后破涕为笑。 雯雯的眼睛正在酸痛潮热之中,冷不丁看到丁一笑了,就生气地说道:“你精神病呀,又哭又笑的?我都不不知道是给陪着你哭,还是该陪着你笑?” 丁一擦着眼泪,又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摸雯雯的肚子,用很重的鼻音说道:“小家伙怎么不长啊?” 雯雯今天穿着一件短风衣,衣服敞开着,里面是一件非常宽松的薄薄的低领毛衫。听丁一这么说,她就“啪”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说道:“你们怎么都嫌他长得慢?我感觉她很快了,肚子都鼓起来了。” 丁一看着,仍然在擦着眼泪,说道:“哪儿呀,看不出来。” 雯雯说:“那是我个子高,而且穿的衣服又都是宽松的,是不显怀的,我婆婆说,我就是到了生的那天,也不会像人家似的挺个大大的肚子。”说着,她夸张地比划了一下。 丁一又摸了摸,点点头,说道:“长了,的确是长了,你的腰宽了。” 雯雯笑了,说道:“何止腰宽了,哪儿都宽了。” 丁一掏出纸巾,擦干了泪水。 雯雯弯腰就要去给她拎箱子,丁一赶紧抢了过来。 雯雯说道:“走,到我房间去,我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再次走进雯雯房间的走廊,丁一仿佛又想起了江帆,想起那晚他防汛回来后陪着客人大步走过、然后又在客房被袁小姶暗算的情景……的确如孟庭苇唱的那样,每个角落都有回忆,只是,每个回忆都让她伤感、流泪…… 她跟在雯雯后面,进了房间,雯雯说:“你给我好好交代,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连电话都打不通?你可真是的!” 雯雯一边数落着,一边给丁一沏水,当她把水杯放在茶几上的时候,又看见眼泪从丁一的眼里流出…… 雯雯连忙说道:“对不起,我不说了,坐下,先喝口水。” 丁一点点头,脱去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她低头走进了洗手间,不停地用凉水冲洗着眼睛,但是,泪水就是不争气地往出流,她不忍心看着镜中自己流泪的样子,用手捧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中滑出…… 这时,雯雯的电话响了,是曹南,雯雯小声说道:“喂,曹叔。” 曹南说:“雯雯,见着小丁了吗?” 雯雯说道:“见到了。” “我跟她说两句话。” 雯雯用手捂着电话,压低声音说:“现在不行,她在洗手间,一直在哭……” 曹南听了,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挂了电话。曹南已经从温庆轩口中得知丁一要回来办调动的事。 也可能是眼泪流干了,也可能是她哭累了,丁一感觉自己有些头晕,她再次冲洗了一下,关了水龙头,擦干脸,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雯雯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叹了一口气,同时将倒好的水递给她,说道:“小丁,别哭了,你要是再哭,我心都跟着你碎了。” 丁一见雯雯的眼圈也红了,接过杯子,哽噎着说道:“对不起……”话没说完,眼泪就又流了出来,她赶紧低头喝水,眼泪滴落了下来。 雯雯握过她的手,说道:“小丁,我知道这段你肯定是受了许多委屈,也承受了许多,我找过你,也给你打过电话,甚至还想去阆诸找你,可是王圆说不让我打扰你,他说也许你需要时间安定,我觉得他说得有理,就没去打扰你。尽管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你和江市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你的眼泪肯定跟他有关,还是那句话,江市长是好人……” “雯雯……”丁一流着眼泪说道:“不说了,我就是想哭,就想痛痛快快地流泪,这和他都没有关系。” 雯雯点点头,转移了话题,她说:“那天王圆去阆诸办事,他说在宾馆的电视里,看到你参加电视主持人大赛啦,等他回来后,节目就完了。是这样吗?” 丁一点点头,用手擦了一下又流出的眼泪。 059 回到伤心地(三) 雯雯起身,给她拿过纸巾盒,刚要继续说话,就见门这时被推开,曹南从外面进来了。 丁一赶忙站起来,说道:“曹秘书长,您好——” 曹南打量着丁一,果然看见她的双眼红肿,面色憔悴,似乎泪水刚刚流断。就笑着说道:“小丁,回去这么长时间也没见胖啊?多日不见,跑到雯雯跟前掉金豆子来了?” 丁一笑了,示意曹南坐下。 雯雯给曹南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 曹南看着丁一说:“一大早,雯雯就着急忙慌的跟我要车,我还想呢,雯雯什么时候跟我要过车,一问才知道你回来了。还好,还舍得回来。” 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我这次回来是办调动的,还望秘书长多帮忙。” 雯雯一听,说道:“调动,你要离开这里了?是真的吗?” 丁一点点头。 曹南说:“我听温庆轩说了,他今天去锦安开会了,昨天晚上就给我打电话,说你要回来办手续,让我帮你办完,这样,你把有关的手续给我,我去办,你和雯雯在宾馆聊天吧。” 丁一说道:“太感谢了,别的部门我不去可以,但是广电局我出面合适吗?” 曹南说:“单位要还有你东西你就回去,如果只为了手续上的事,你不出面也没问题。” 雯雯赶紧说:“就是就是,曹叔给你办有什么不合适的?别回去了,在这跟我聊会。” 丁一想了想说道:“我还是回去一趟吧,办公室还有一些资料,我得交代一下。” 曹南说:“你愿意回去就回去,我派人该办什么就办什么,争取今天办完,如果办不完,你多呆一天也没亏吃,雯雯这里管吃管住。” “那当然,没有问题。” 丁一本来也没想今天就回去,就笑着说:“谢谢你们了。” 曹南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他从丁一手里接过一个信封,说道:“你就在雯雯这里等消息吧,想着把手机开着,到时候有事好跟你联系。” 丁一想起前一段时间内自己一直都没开机,就不好意思地说道:“开着呢。” 曹南站起来说道:“有消息再通知你。你们先聊,中午雯雯如果不管饭的话,我管。” 雯雯不满地说道:“曹叔,看您说的。” 曹南笑笑就走了出去。 雯雯告诉她,自从丁一走后,袁小姶也再也没有出现在亢州,而且,有时,只有尤增全来,亢州的业务,全部交给了他那个女副总潘菱。据潘菱讲,袁小姶似乎沾染上许多不良嗜好,为此,尤总也和她疏远了。 “什么叫不良嗜好?”丁一问道,其实,她对袁小姶的事情并不关心,她还是希望能从中知道那个人的消息。 雯雯说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别人来这里吃饭说起的,好像袁小姶加入了北京一个什么俱乐部,结交了一帮小年轻的,整天不是飙车就是玩越野,要不就是溜冰疯折腾。” 丁一不解地说:“她玩的这些都是健康的体育项目,没有什么不良啊?” “她溜冰啊?”雯雯说道. 丁一说:“溜冰……怎么了?对健康也是有益的?” 雯雯笑了,说道:“我还一直认为记者经多见广,看来你不是。” 丁一仍然不解地看着她。 雯雯继续说道:“你以为溜冰是滑冰呀?溜冰,就是吸毒,准确地说,是吸食毒品的另一种方式。” “吸毒?!”丁一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惊住了,张大了嘴。 雯雯继续说:“对。我猜想,江市长支边是不是跟她有关?” 丁一愣愣地摇摇头,这似乎跟他支边没有什么关系,她从来没有听江帆说过袁小姶吸毒的事,问道:“她溜……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雯雯说:“不知道。好像尤增全因为这个事也和她疏远了。这个女人啊,我还以为她只会害江市长,没想到还会害自己。” 丁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若有所思,不再说话了。 这时,王圆和小许从外面进来。丁一赶忙站起跟他们打招呼。 王圆说:“我说,你们俩保密工作做得够好啊,许队要是不来,我还不知道你们俩在酒店里藏着呢?” 雯雯说:“这丫头也是突然袭击,她都到汽车站了,才给我打电话,我也是急着忙慌地跑来了。” 小许注视着丁一,半天才说:“小丁,你不够意思,太不够意思了!” 丁一自打上次被爸爸接走一直到现在,尽管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看到这些昔日的朋友,她还是感到自己经历了一个相当漫长的痛苦过程,红肿的眼圈再次湿润起来。 雯雯一见丁一的表情,就赶忙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可是别招她了,从下车到现在这眼泪就没断过,把我吓坏了,也把我儿子吓坏了。” 听了雯雯的话,大家都笑了,小许看着丁一,不再说什么了。 王圆说:“丁一,你今天来得正好,这样,我今天有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你代我去完成吧。” 丁一揩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说道:“王总尽管吩咐。” 王圆笑了,看着雯雯说道:“今天是雯雯检查的日子,你跟她跑一趟医院吧,我比较憷那个地方。” 小许笑了,说道:“你让丁一替你去办这事,就不怕雯雯有意见?” 雯雯说:“我没有意见,其实从内心里来讲,我挺不愿意他跟我去的,他一到妇产科就开始皱眉头,有好几次都是中场换人,我婆婆来接替他,其实,我也不愿去,大夫少,患者多,检查可能一个小时用不了,等就得等两三个小时,乱轰轰的。今天正好小丁来了,我就不去检查了。” 王圆说:“那可不行,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就再三叮嘱我,今天是你去医院检查的日子,让我陪你去,你今天要是不去检查,晚上咱俩到家就有的听喽——” “哈哈。”雯雯笑着说:“如今这医院也真是的,一个月去查一次,有什么好查的,我妈妈怀着我的时候,从来都没做过检查,我不是也挺健康的吗?” 丁一笑了,说道:“现在讲究优生优育,既然老人不放心,你就去查吧,王总不跟你去,我跟你去。” 雯雯笑了,说道:“也行,那咱们下午再去吧。” 丁一说:“医院要求上午去还是下午去。” 王圆刚要说话,雯雯就说道:“这个没有时间上的严格规定,也不抽血,上午下午都行,咱们下午去吧,现在快十点了,排队就得排一个多小时,检查完就得十二点多了,一会说不定曹叔还来呢。” 王圆听她说得振振有词,就笑了,说道:“如果老太太要是问起,你要主动承担责任,别到时让我挨骂。” 雯雯笑了,说道:“没问题,我现在说什么他们老俩都听。” 丁一忽然感觉雯雯的日子很实在,也很温馨。 中午,曹南打过电话来,他说中午有事过不来了,晚上在请丁一吃饭,另外,办理调动手续的事他已经派专人去办了,让丁一安心等待。再有就是丁一在申请调动书忘记签名了,已经有人替她代签了。 小许说道:“丁一,你要调走吗?” 丁一点点头。 王圆说:“前几天我去阆诸办事,看见正在举办电视主持人大赛,我着急出去请客,晃了一眼,看见了你。” 雯雯说:“就是她,在阆诸得了第一,不然人家电视台也不会主动要她。” “行啊丁一,真了不起啊!这次调回去用不着求任何人帮忙了,凭本事就调回去了。改天我得特意去阆诸看阆诸新闻。”小许高兴地说道。 丁一说:“就我这水平,上不了新闻节目的。” “谦虚,谦虚。”王圆说着就往出走,到了门口又回来了,问道:“小丁,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安排饭去。” 丁一说:“我随便了。” 王圆笑了,说道:“早就知道你会说这话,许队,你看还叫谁?” 小许说:“小丁不贪热闹,要叫只有叫林岩,不过他来了比较麻烦,我看还是咱们几个算了。” 王圆点点头,转身就走了出去。 丁一和雯雯吃完午饭后,两人休息了一会,她就陪着雯雯准备去医院。 060 有件事情要办(一) 王圆的司机把车开了过来,要送她们去医院。 雯雯说:“小丁,还坐车吗?我想走走,刚吃的饭还没消化呢。” 雯雯的话正合丁一心意,她也想最后看看亢州,就点点头,说道:“好,我也想走走。” 丁一说着,就挽起雯雯的胳膊,俩人一同走了出去。 两个人慢慢地走着,雯雯到底耐不住,终于问出了一直令她不解的问题:“小丁,我感觉你内心很苦,也很累,众所共知,江市长的婚姻早就死了,他们离婚是早晚的事,你们为什么不坚持呢?” 丁一感到雯雯问得很直接,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她的脸有些红,想了半天,才自言自语地说道:“有的时候,爱比恨还难宽恕。” 雯雯看着她,似懂非懂地说道:“你是说你恨他?” “没有,我不恨。”丁一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说道。 雯雯站住,说道:“小丁,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告诉我,你真的爱吗?” 丁一笑了,挽紧了她的胳膊,说:“别问了,你难道不觉得你问得这么直接,让我很难答复吗?” 雯雯笑了,说道:“自从怀孕后,我什么事也不愿动脑筋了,人都变傻了,反应迟钝,所以,我现在说话往往都是捡最省事、最直接的去说,很少去猜测别人话里的意思了,也不愿别人费劲猜我说的话,所以你别介意。” 丁一说:“我不会介意,你现在需要全力呵护肚子里的小宝贝,说着,就又想去摸她的肚子。” 雯雯说道:“注意影响,这是在大街上。” 丁一笑了,缩回了手。 雯雯又说:“你还没有回答一个懒人提的问题呢?” 丁一苦笑一下,说道:“不管是爱还是恨,都过去了,我现在怎样回答你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雯雯扭头看着她,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就说道:“丁一,无论你是什么原因爱,也无论你是什么原因恨,你都是我的朋友,这个和其它一切都没有关系。” 丁一的眼睛又红了,说道:“雯雯,谢谢你。” 她们俩个边走边说,全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两双邪欲的眼睛在盯着她们…… 两个人边走边聊,二十多分钟后,她们来了医院,雯雯来到了导医台前,出具了一张卡片,护士登记后说道:“坐旁边等会吧。” 丁一四处望了望,就见走廊两边坐满了人,一个孕妇至少跟着一个人,大部分都跟着两个人,老公、妈妈或者是婆婆,她问雯雯:“雯雯,累吗?” 雯雯轻轻捶了捶了腰,看着热闹的走廊,说道:“还行,走,咱们去那头。”说着,就带着丁一来到走廊尽头。 这里,相对安静一些,丁一从包里掏出一张纸,说道:“雯雯,你要是累就在楼梯坐会吧?”说着,就要弯腰给雯雯铺纸。 雯雯看了看楼梯的大理石台阶,就说道:“算了,站会吧,我婆婆说不许我坐在凉地上,不许我着凉,这样对孩子不好。” “呵呵。”丁一笑了,说道:“还有什么不许?” 雯雯说:“嗨,多了去了,不许这不许那的,弄得我现在都不知道给他们怎么怀孙子了!你们部长更厉害,只要出门,就往回买好多孕妇饮食的书,回来就尝试着做,我说,爸,等孩子出生后,您就成了孕妇美食营养专家啦,您就可以上电视上去搞讲座了!哈哈。” 丁一也笑了,她无法想象平日威严得不苟言笑的部长,是怎么给雯雯做营养餐的? 雯雯继续说:“我经常跟他们说,知道的,是因为你们怕孙子受屈,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们多么宠着我呢?如果我把孩子生出后,你们不能一如既往地宠着我,我会委屈的。” 丁一笑了,说道:“那你还能怎么样?总不能跟你儿子争宠吧?” “哈哈哈,王圆也是这么说的。我倒不是争宠,肯定心理会失落的。” 丁一笑了,再次感觉雯雯幸福得很踏实。 雯雯进诊室检查的时候,丁一给她拿着包等在走廊的外面。她看着走廊里那些马上就要为人父为人母的男男女女的幸福和甜蜜时,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很是有些格格不入,她离开了诊室几步远的地方,想起彭长宜说如果她要是回来给他打电话的事,就掏出手机,给彭长宜打通了电话。 电话刚响了一声,就传来彭长宜低沉的声音:“喂,小丁?” “呵呵,科长,是我。” “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在医院跟雯雯做体检。” “哦,调动手续曹南给你办得怎么样了?” “这个……我还不清楚,科长,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你以为你不告诉我就没有人告诉我了吗?” 丁一笑了,心想,肯定是小许告诉他的,就说:“上午一直不方便给科长打电话。” “嗯,我知道。”彭长宜沉沉地说道:“小丁,如果曹大秘给你办,兴许今天就办完了,你怎么也得明天走吧?” 丁一说道:“是的,我明天准备去单位一趟,办公室的钥匙我还没交呢?” 彭长宜说:“这样,我今天晚上回去。” 丁一说:“科长,不用跑了,我听小许说你早晨才走的。” “不,我必须回去,小丁,我还有一项重要的事情跟你办,所以你在雯雯那里等我,我回去后去酒店找你。” 丁一听着彭长宜的话不像是开玩笑,就说道:“是什么重要事情?” “丁一,这个事情很重要,我必须当面跟你说清,市长走后我就想单独跟你说,那次见你很痛苦,我就没说。所以,你必须等我,我可能回去太早不了,马上要开常委扩大会,但在十一点之前肯定能回去,你一定要等我。” 丁一说:“在电话里说吧,那么晚就别跑了。” 彭长宜有些赌气地说道:“你以为我想来回跑啊?要是电话里能说清能办清的事,我疯了非得回去?” 丁一噗嗤笑了,说道:“那好,我等着。” 彭长宜真想说,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听小许说,丁一回来后情绪一直不好,一直在流眼泪,他听说后情绪也有点坏,他就更加恼怒江帆,心说,市长啊市长,您办得这叫啥事呀?所以,就是丁一不给他打电话,他晚上也是要回来的。 挂了丁一的电话,彭长宜沉默了一会,他迟疑桌上座机的话筒,又想去拨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但只是想了想,终究还是放下了。如果巴根打听到江帆的消息,他就会主动告诉自己,毕竟自己也是一级政府官员,他相信会引起蒙古同僚的重视的。既然巴根没有给自己打这个电话,说明他没有找到江帆,如果这个电话号码真的是江帆的电话,他如果不想接听,你就是打八百遍他也是不接的!想到这里,他就赌气放下了电话。 赌气归赌气,江帆托付他的事情他还是要完成的。 这个常委会是早就定好要召开的,中心议题是研究天鹅湖成立农业观光生态产业园区的事。彭长宜吸取了在亢州时的经验,凡是公开召开的常委扩大会,都要求电视台和报社记者参加,并且对外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缩短权力机关和群众的距离,让三源的百姓时刻了解县委县政府在想什么?做什么?这在三源的历史上也是不曾有过的。 060 有件事情要办(二) 彭长宜看了表,离开会还有一段时间,他的手就伸向桌下,很快,他的新任秘书就进来了,这个秘书姓白,原来在县委办信息科,小庞调走后,齐祥经过反复斟酌,筛选,最后定的白秘书,这个白秘书没有什么背景,父母都是县城一中的教师,锦安师范毕业,后分到县委办工作,今年27岁,给彭长宜的印象是个比较懂规矩的年轻人。 白秘书很快就进来了。 彭长宜说道:“把老顾叫上来,散会后我回趟家。” 白秘书没有问书记刚回来怎么又回去?他转身就出去了。很快,老顾就上来了,老顾说:“还要回去?” 彭长宜说道:“嗯,有事。老顾,你把这个存折里的钱取出来。”他说着,就把一个存折递到了老顾的手里。 老顾打开,看了一眼,就见这个存折上只有这一笔钱,就说道:“都取出吗?” “都取出。” “取出放哪儿?” “放车上吧,回家的时候带上。” 老顾点点头就走了出去,他刚出去,羿楠就进来了。 彭长宜一看羿楠进来了,就说道:“开会来了?” 羿楠点点头,说道:“我昨天去省报送稿子,见着叶总编了,他让我向彭书记问好。” 自从彭长宜上任以来,为了挽回前一段的不良影响,也为了配合吴冠奇去省里招商,加大了三源的对外宣传的力度,宣传部成立了外宣科,电视台和报社每个月都有外宣任务,他指示,一些重要稿件不要传真,要专门送过去,昨天,羿楠就是去省报特地送有关天鹅湖项目规划的稿件,他特别叮嘱羿楠,让她去见叶天扬。 听羿楠这样说,彭长宜就问道:“呵呵,跟叶总编我们是老关系了,我们俩是不打不相识。”说道这里,彭长宜忽然想到了叶桐。 人,就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彭长宜尽管不是冷血动物,但是对叶桐,他还真是从来都没有刻意去想过,但是这个名字,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蹦出来,提醒你她的存在。他甩了甩头,说道:“你昨天见着吴总了吗?” 羿楠一听,反问道:“是不是你告诉他的我去省城了?” 彭长宜听羿楠这样问,就有些心虚,说道:“是啊,昨天我们俩通话的时候,我跟他说你去省城送稿了,怎么了?” 羿楠定定地看着彭长宜,说道:“不怎么,我谢谢书记的好意,谢谢你的苦心。”说着,站起就要走。 彭长宜从她的话里似乎听出了某种弦外之音,就笑了一下说道:“干嘛去,话还没说完呢?” 羿楠一听,就站住了,来到他的桌前,说道:“我说完了,难道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彭长宜笑了,说道:“尽管你嘴上说谢我,但是我怎么感觉不出你的诚意?” 羿楠从桌上拿起一个带有彭长宜女儿照片的台历架,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书记说的诚意是不是我立刻嫁给那个奸商?” 彭长宜感觉羿楠说话似乎比以前更冲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羿楠端详娜娜的照片,说道:“彭书记原来是个蛮有人情味的人吗?” 彭长宜笑了,站起身,他不习惯羿楠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说道:“我本来就很有人情味吗?” 羿楠抬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说道:“之前没有看出来。” 彭长宜不得其解,没有说话。 羿楠放下台历,说道:“你女儿很厉害,而且目光如炬。你猜有一次在徐嫂家她问我什么?” “我不知道。”彭长宜不打算费脑筋去猜这种问题。 “她问我,你跟我爸爸是什么关系?你爱他吗?” 彭长宜一听,脸色就有了尴尬之色,想起娜娜夏天回去后,沈芳就问起过彭长宜羿楠是谁?孩子在谁的身边生活的时间长,受谁的影响就多些,肯定是沈芳没少给孩子灌输这类东西,所以女儿才这样问羿楠。彭长宜笑了一下,低头整理着桌上的东西,说道:“小孩子,哪懂这些?你别在意。” 羿楠笑了,说道:“尽管我不在意小孩子的话,但是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聪明,所以我说她目光如炬。”说道这里,羿楠见彭长宜没有捡她的话茬,就又说道:“我感到她在替她的妈妈在监督爸爸。” 彭长宜拿起一份文件,翻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道:“她哪懂那些?” “懂,别看她小,但很鬼灵。再说,小孩子经常看电视,什么都懂,早熟。” 彭长宜不想跟她讨论女儿的问题,就说道:“羿楠,你是外宣组组长,吴总的这个天鹅湖项目你跟紧点,要全方位地报道。他这个时候投资三源,对于三源来说不亚于是及时雨。” 哪知,羿楠却硬梆梆地说道:“他对三源是,对我不是!” 彭长宜一愣,心想,这个羿楠还真如吴冠奇所说不好对付,这句话把他下面想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他笑了一下说道:“如果咱们多两个像他这样的大手笔,三源几年后就会大变样,就不愁赶不上外面的兄弟市县。” “是啊,所以彭书记想拿我去和亲是吧?” 彭长宜搞不懂羿楠说话为什么喜欢这么直来直去,而且不给对方留有余地,就说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羿楠说道:“但他不是君子,是奸商,而且,还是个很不地道的奸商,他跟夜玫……”羿楠没有说下去。 彭长宜见羿楠没有把话说下去,知道羿楠也不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人,还是有分寸的,就说:“这也许有他自己的道理,商人有商人解决问题的办法,隔行如隔山,他们的游戏规则咱们可能不懂,甚至有些看不起,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一是管用,二是实际。商人,其实是一个非常辛苦的职业,他们遭的罪,受得磨难是你我坐机关的人难以想象的。你知道为什么管国家工作人员辞职经商叫下海吗?” 羿楠对他一扬眉,说道:“不知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坐下,我跟你讲讲。” 羿楠半信半疑地坐回自己刚才坐的沙发上,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见羿楠离开自己的办公桌,心里一下畅快了许多,他也坐了下来,说道:“老吴说,他查过资料,下海这个词最早起源于戏曲《洛阳桥》,说的是清朝一个姓蔡的状元,遵照母亲的意愿,为家乡建一座桥,可是桥墩怎么也打不进去,当地的百姓传言,是海里的龙王不同意,于是,蔡状元就贴出告示,寻找敢于下海跟龙王谈判的人。下海一词,就是这么来的。羿楠,你想想,下海,就是和龙王谈判,这里面的风险该有多大?这些不是咱们坐机关的人能想象得出来的。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扎到海里的人不计其数,可是生还的又有几个?吴冠奇出生在干部家庭,他的父亲当过我们县的县委书记,上学时,也是他父亲最风光的时候,他可是地地道道的公子哥啊,要什么没有?毕业后他分到中铁集团某个局,后来选择了下海,而我却选择了仕途,从这一点来说,吴冠奇比我有勇气,有魄力。如果他要是选择当官,我相信,他比我的起点要高很多,现在的职位也要高很多。他比我实际,我是天天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是人家老吴呢,捧出的却是真金白银,无论是他还是商人这个群体,你听见他们有谁天天把跟龙王谈判挂在嘴边的?他们注重的是结果,是赚没赚到钱?他们才是行胜于言的典范,不喊口号,干了再说。你看许多当年走街串巷的货郎,现在早就做到让人敬仰的全国连锁店的大佬了;那些当年一把锤头,敲敲打打的铁匠,也有的做到了世界工厂级别的。所以,我们不要鄙视他们,鄙视商人,他们有他们的游戏规则,不要拿书本上的那一套去衡量他们,也不要拿世俗的眼光去评判他们,他们才是真正的靠实业造福一方的群体,是该得到我们全社会尊重的人。” 060 有件事情要办(三) 羿楠本来开始是带着嘲讽意味听彭长宜讲吴冠奇的,她听着听着,尤其是最后,脸就有些不自然了,甚至有些红,彭长宜说得对,自己凭什么去指责吴冠奇?自己可以不同意跟他做朋友,但是不能总是奸商奸商的挂在嘴边,那样在彭长宜面前就显得自己浅薄无知不说,还难免有些假清高。但是羿楠多年养成的性格决定她不会轻易认输的,她反问道:“彭书记很欣赏他?” 彭长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我私下里也喜欢跟吴冠奇叫奸商,其实,他还不是咱们所说的那个意义上的奸商,你别看他油腔滑调的,其实心地并不坏,他肯出那么多的钱捐资助教,这样的奸商,我倒是希望三源多出现那么几个。” “但是,他仍然让我讨厌。”羿楠梗着脖子说道。 “哈哈,他就是那么一个人,说话办事显得不正经,其实,他对你还是蛮上心的,这一点我看得出来。他比我大不到一岁,我孩子都那么大了,他还是光棍一人呢,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也是一个堂堂大老爷们,你总不能让一个腰缠万贯、潇洒英俊的男人守身如玉吧?如今这个社会,他即便有守身如玉的想法,恐怕也做不到守身如玉,这个道理你该懂。” 羿楠的脸红了,是啊,自己不也是暗恋过徐德强吗?甚至眼前的彭长宜……想到这里,她的脸更红了,但她依然嘴硬地说道:“你是给他当说客?” 彭长宜很不喜欢羿楠一贯的咄咄逼人的口气,就把头扭向一边,说道:“他的确对你有这份这意思,我也的确想撮合你们,但这和投资无关。” “和什么有关?”羿楠的目光仍然盯着彭长宜。 彭长宜扭过头,看着羿楠,认真地说:“羿楠,作为朋友,我希望你们能成为更进一步意义上的朋友,这个只和朋友有关,和其它的你能想象到的一切都无关,吴总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希望你不要错过。” 羿楠呼出了一口气,说道:“不错的男人有的事,我为什么不选我喜欢的人来爱?难道就因为他是一个敢和龙王谈判的人?” 彭长宜说:“我也只是举了这么一个例子,想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商人也不容易。你说的对,不错的男人的确很多,但具备条件的不多。” 羿楠似乎听出了他话的另一层意思,就说道:“彭书记,你紧张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彭长宜一愣,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看着桌上的文件,在心里却说道,吴冠奇啊吴冠奇,这么个二愣子你喜欢她什么? 羿楠一看彭长宜不说话了,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就说道:“你紧张我,怕我给你添乱对吧?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不掩饰对你的崇拜和仰慕。” 彭长宜一听,立刻严肃地说道:“羿楠……” 可是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羿楠打断了,她说:“别紧张,听我把话说完,没错,我的确喜欢……你,直到现在你也没有给我表达的机会,不过这倒反证了你是个守身如玉的男人。我是真正的喜欢,喜欢你男人的气质,喜欢你处理复杂事情的那种气度和韬略,也喜欢你为百姓办事的实在精神,这是一种纯粹的喜欢,和恋爱和地位和身份无关。但是今天你说服了我,我喜欢的男人,不一定具备我爱的条件。这是个很无奈的现实问题,谢谢你。” 彭长宜不想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就严肃地说道:“羿楠,吴冠奇是我的老同学,眼下又是来咱们这里投资的外地客商,他喜欢你,至于你喜不喜欢她那是你的事,你们的关系无论怎样发展完全是你们的私事,我刚才也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说了几句客观的话,介绍了他的一些情况,听不听在你。” 羿楠眼睛湿润了,她说道:“请别误会我,无论我喜欢不喜欢我都没有错,哪个女孩子没有自己的梦?” 她这样一说,彭长宜的心软了,他笑着调侃道:“醒醒吧,你别梦了,都老大不小的了,再梦几年,嫁不出去了,哈哈。” 羿楠的脸通红,她扬了扬头,说道:“彭书记,其实刚才我想告诉你的是,我非常喜欢吴冠奇,他这个人正如你所说,的确不错,有男人气质,心地善良,并非像他时常表现出来的那样嬉皮笑脸、玩世不恭,他悲天悯人,肯拿出一百万元助教,这在三源的历史上都是没有过的,还不说他成立教育基金的事。按他的话说,他这样做是有私心的,就是想接近我。客观地说,一个奸商肯为追求一个女人出资这么多钱,也是不多见的。说良心话,我还是很感动的,感动的不光是他的别有用心,感动的是这些钱落在了三源,这些钱真的给云中小学的那些孩子带来了好处。还有一点就是,他是成功的商人,他有钱,这一点对我来说同样具有诱惑力。您刚才的话教育了我,也让我猛然认识到,吴冠奇敢爱我,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追求我,这一点对于我来说非常难得。彭书记,看来您要做好一个准备了,那就是准备接受奸商的感谢了。”羿楠说完,站起身,冲他笑了一下,长发一甩,又恢复了她一贯的表情,高跟鞋“嘎嘎”地击打着地面,扬长而去。 彭长宜没有抬头看她,更没有起身送她,但是她的话在仍在耳边响着。“我非常喜欢吴冠奇……”、“有男人气质,心地善良”、“他有钱,这一点对我来说同样具有诱惑力”、“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追求我……”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突然心里乱糟糟的,有些茫然无措…… 这个常委扩大会彭长宜开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大部分都是在听别人讲,他发现羿楠拿着电话出去了好大一会,等她进来的时候,脸上有了几分舒心的笑意……“等着接受奸商的感谢。”这是羿楠刚才跟她说的话,也就是说,她同意接受吴冠奇这一份阳光下的爱情了? 彭长宜由羿楠身上又想到了丁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好在常委扩大会的内容都是常委会决议了的事项,之所以拿到常委扩大会上来,也就是走个形式和过场,除去武荣培提出要在这个园区专门成立一个治安机构外,别人没再提出什么异议。 散会的时候,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了,天色也已经黑了,彭长宜本想把东西放到办公室后就回去,不想他前脚进来,后脚武荣培紧跟着就进来了。 武荣培进来就冲她眯眯地笑。 彭长宜一见他冲自己笑,就说道:“毁了,我要倒霉。” 武荣培奇怪地说:“怎么了?你要倒什么霉。” 彭长宜说:“我记得横县有句传言,说,不怕武黑子叫,就怕武黑子笑,你进来就跟笑,我不倒霉还能有什么好事?” 武荣培一听真的哈哈大笑了,说道:“让彭书记猜着了,我的确有事。” 武荣培坐下后跟他汇报了这段时期以来公安局的全面工作,最后告诉彭长宜,自己有可能会提前结束交流期限,市局领导的意思是让他尽快回市局工作。 061 落入魔掌(一) 彭长宜知道,武荣培之所以能挂着市局副局长的头衔,以横县公安局局长的身份交流到三源,上级的主要用意显而易见,一是配合上次三源的严打,除掉葛二黑的黑恶势力团伙,二是给横县人民一个心理缓冲的过程,因为横县人都担心武荣培走了以后,被打掉的那些黑恶势力又卷土重来。尽管开始他对这个武荣培印象不太好,但是彭长宜是个善于团结周围各种力量,善于跟各种人打交道的人,他以自己方式,跟武荣培合作的的非常默契,通过在局内部开展的一系列思想教育活动和实施一系列的规章制度后,把一个重灾区的县公安局治理的井井有条,上下梳理的非常顺畅。这样一个市局的副局长,怎么可能呆在三源永远交流呀?三源,无非也是上级再给武荣培彰显才能的一个舞台而已,这样的干部,肯定会有上升的空间的,对此,彭长宜心知肚明,他说道: “武局,你提前回去,我没有意见,但是,你得把这里的一切工作给我做好,三源的情况你也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公安局在这次事件中是重灾区单位,班子也是刚组建的,应该算是年轻的班子,在上级任命的新局长到来之前,我对公安局、对你的要求就是保证不出事,保证各项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县里遇到事情的时候,公安局这支队伍能拉得出、打得赢就行,只要做到这几条,别说你过几天再回去了,你就是今晚连夜回去永远都不回来了我都不管,否则的话你甭想!” 武荣培笑了,他早已经习惯了彭长宜的这种工作方式,就说道:“我今天晚上就不连夜回了,这个你放心。至于工作绝对没有问题,褚小强是公安局的少壮派,他对三源的问题门清,另外,这个干部敬业,作风过硬,工作踏实,责任心强,我准备向上级推荐,让他任政委兼常务副局长,再有,我提前回去也并不是扔下这里的一切不管了,我会两头跑的,平时还是回来开党组会甚至是县委会的,你尽管把心放肚里。” 彭长宜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您得了吧,如果我临时召开会议,您老人家能从锦安市局赶回来?糊弄洋鬼子呢?我的意思是三源离了您也要转,还要转得更好。赶紧跟上级建议,给我们配备局长,你干嘛去我们都不干涉了。” 武荣培知道彭长宜的性格,就笑了,说道:“这个,上级有考虑,我啊,就是干活的命,你以为我愿意回去呀,说不定又有什么又臭又硬的骨头等着你老兄我去啃呢?我这一百多斤,从穿上这身警服开始就不属于我自己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些又臭又硬的骨头可不是什么人想啃就啃,更不是什么人都能啃得动的,你老兄的牙齿锋利无比,你不啃,谁啃?” “哈哈,冲你,也得把我送进狗肉柜子里去。” 彭长宜也笑了,刚要说什么,桌上的电话响了,他刚一接通,立刻就大惊失色,整个人“腾”地从座位上弹起,紧张地说道:“什么?贾东方绑架了丁一和雯雯?他不是还在监狱吗?越狱了……” 武荣培一听,神经也跟着绷了起来。 原来,丁一从医院出来后,雯雯问丁一还想去哪儿转转?丁一看了一眼雯雯,若有所思地说道:“雯雯,你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 雯雯知道丁一的心事,担心丁一情绪不好,就说:“你到底去哪儿,我必须知道。” 丁一想了想,搪塞道:“我也可能去单位转一圈,也可能去别的地方转转,随便走走。” 雯雯说:“不是说好了吗,你今天不去单位了,等曹叔把手续给你办完,你明天再去单位?” 丁一笑笑说:“我就是想一人转转,也许以后,再回来不定是什么时候,你别担心。” 雯雯说:“丁一,你今天情绪不好,你一个人转我不放心,我必须保证你在亢州最后一天的安全,这也是王圆交给我的任务。” 丁一笑了,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就是想看亢州最后一眼,记住亢州最美的风景,以后再回来就不方便了。”其实,她是想去万马河畔看看,但是嘴上没有说出来。 雯雯说:“我这样告诉你吧,除非你去会情人我不跟着,除此之外,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丁一笑了,说:“我哪敢让你们母子俩人陪着我呀?要不,咱们回酒店吧,我不去转了。” 雯雯感觉亢州可能的确有丁一想最后怀念的地方,听丁一说回去不转了,就说道:“别,还是转转吧,我也跟你去透透气,说真的,除去单位办公室,我走到哪儿王圆就跟到哪儿,不是他开车就是司机开,所以,今天索性就让我跟着你转转,我也借机放松一下。” 丁一听她这么说,就笑了:“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就是想到万马河南岸去看看,照张夕阳的照片就回来。亢州的云彩我一片也带不走,还不带张照片回去,留着以后重温往事的时候用。” 尽管丁一说得幽默诙谐,但当雯雯听说她要去万马河南岸时,就想起了江帆的那幅摄影艺术作品,她就看了一下西边的天空,说道:“我懂你了。这样,天也不早了,咱们叫辆车,我陪你去,照完相就回来。” 丁一说:“雯雯,我不想让你跟着我。” 雯雯说:“去别的地方我可以不跟着,去那个荒郊野外的地方,我必须跟着,我和司机不下车,你照完相,黑影儿也就下来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姑娘去那里看夕阳,就是不遇到歹徒我也怕河神把你抢去呢?” 丁一笑了,说道:“你说得话我听了怎么这么瘆的慌,你放心,我不会有事,难不成你还怕我寻短见不成?” 雯雯说:“非常不幸被你猜着了,我正是这么想的。” 丁一笑了,看着雯雯,深沉地说道:“我不会,永远都不会。” 雯雯一边听着她解释,一边冲一辆出租车招了一下手,回头跟丁一说道:“走吧,别太晚了。” 就这样,两人座上了一辆夏利出租车,向万马河南岸驶去。到达河岸后,雯雯跟司机师傅说,让他等她们一会,回城后一块给他车钱。 丁一下了车,她走向河岸的沙滩,尽管这里已经是百草衰败、一片枯黄和荒凉,不过那细沙、那裸露出的河床,那涓涓的闪着粼光的河水,那沐浴在夕阳中的芦花,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眼前的一切,恍如昨天,历历在目……那车里的亲吻,那岸边的拥抱,现在想来还是那样地激荡着她的内心,尤其是当她看到河对岸那暮归的羊群,还有那熟悉的牧羊人,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不由地脑海里就想起了他离别时的诗句:“总是总是这样想起,畿南锦北,沃土京州,巍巍太行,伴我七载的第二故乡;总想总想这样遗忘,长河落日,万马河畔,红云泪光,夕阳下那牧归的牛羊……”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雯雯感到有些凉,她紧抱着双肩,慢慢地走到丁一旁边,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前方,说道:“小丁,荒郊野外的,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说要照相吗?快点照,照完咱们好回去,我感觉有点冷。” 丁一没有说话,站在那里没有动,雯雯这时扭过头,才看见丁一又是泪流满面…… 雯雯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包里的电话响了,是王圆打来的电话,王圆以为她们在逛商场,就问她们什么时候回来,雯雯看了丁一一眼,没好说她们在什么地方,就说道:“马上回去。”王圆又问是否去接她们,雯雯说:“不用了,我们打了出租车,一会就到了……” 雯雯这样说着,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出租车,这时,她意外地发现那辆出租车正在掉头,然后一溜烟地开走了,她一急,冲着那辆车的背影就喊道:“嗨——你怎么走了?回来——” 061 落入魔掌(二) 这时,雯雯就看见旁边多了一辆白色的轿车,同时,走过来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打头的人个子不高,他边走边说道:“别喊了,是我让司机回去的,我给他结了双倍的车费。” 那个人声音不高,口气镇静、坚定,似乎他有权力这样做似的。 雯雯问道:“你是谁?我们不认识你。” 那个矮个子走到她们的近前,说道:“我是王圆的战友。” 丁一这时转过头来,她看见来人有些面熟,个子不高,却很精瘦,脸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眉毛却很浓,眼睛很小,目光锐利、阴冷,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善人,尤其是他微驼的背,怎么看都像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这时,那个高点个子的人就站到了她们的身后。 雯雯听说他是王圆的战友,口气就友好了一些,说道:“我好像没有见过你,你是哪儿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那个人没有回答她的话,盯着雯雯手里的电话,伸出手,说:“刚才你是跟王圆通话着吗?给我,我跟他说话。” 也就在这时,丁一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名字:贾东方!没错,这个人就是贾东方,尽管丁一从没采访过贾东方,但那个时候电视台应市委的要求,对贾东方的报道非常频繁,丁一接触过别的记者采访贾东方回来后的录像资料,对这个人的印象就深些。 但是雯雯并不认识贾东方,她从来都没有正面接触过他,如果觉得有些面熟,也只是在电视里见过,即便是在电视里见过贾东方,也只是一闪而已,当然就没有丁一印象深了。 当确认是贾东方的时候,丁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她知道,贾东方早已被捕入狱,并且被判重刑。他这个时候出现在亢州,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越狱逃跑出来的。 丁一的后背冒出了冷汗,尽管她不完全知道王圆跟贾东方的恩怨,但她知道王圆曾经暗地里跟贾东方的助手秋助理有过来往,而且这个秋助理就是黄美英说的露露,王圆在北京夜总会认识的一个女人,这些情况还是雯雯跟丁一倾诉王圆和那个黄发女孩有染的时候告诉丁一,难道…… 丁一的心,紧张得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面前的这个贾东方都是一个危险分子,他能跟踪她们到这里,原因只有一个,他是冲着雯雯来的,雯雯有孕在身,她不能贾东方伤害到她,当她听到贾东方跟雯雯要电话时,就勇敢地把雯雯拦在了身后,强装镇静地说道:“你找我们有事吗?” 贾东方看着丁一,说道:“我怎么看着你脸熟,你是谁?” 丁一擦了一下脸上早已经被吓得冰凉的泪水,故意说道:“我们跟你不认识,也不相干,你可能找错了人。” 贾东方冷笑了一下,说道:“找错?我一直在跟着你们,从王圆的酒店到医院,到这里,我能找错?” 雯雯说道:“你跟着我们干嘛?” 贾东方说:“很简单,我想找王圆,我们有笔账没有算清。” 雯雯说:“那你去找他好了,跑到这里找我们干嘛?” “哈哈,这个问题仍然很简单,因为我知道你们两个中间有一个是王圆的媳妇,王圆的媳妇终归比王圆要好对付。”贾东方阴森地笑着,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转来转去,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请你们告诉我,你们中间谁是王圆的媳妇?” 果然被丁一猜中! 此时,丁一显得要比雯雯冷静,无论如何,她要保护雯雯,保护她肚子里的孩子。丁一知道,是自己连累了雯雯,如果在市区,贾东方是不敢对雯雯怎么样的。还好,贾东方不认识雯雯,就一扬脑袋,说道:“我是。” 雯雯听丁一这样说就瞪大了眼睛,她不明白丁一为什么承认她是王圆的媳妇,刚要说话,就见丁一暗中掐了一下她的手。 贾东方围着丁一转了一圈,说道:“我看你怎么这么面熟,印象中你好像不是王圆的媳妇,你到底是谁?” 丁一的心在突突地跳,脸也吓的惨白,但是她仍然嘴硬地说:“你找谁,我就是谁。” 贾东方双手抱在胸前,一根手指托着自己的腮帮子,说道:“这小蛋子,艳福不浅。你说,你们刚才去医院干嘛去了?是不是肚子里有了王圆的种?”说着,他就不怀好意地看着丁一的腹部。 听了贾东方这话,雯雯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她的这个动作没有逃过贾东方的眼睛。 贾东方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扼住了丁一的喉咙,狰狞地笑了一下,说道:“小丫头,反应挺快的,你不是王圆媳妇。说,你是不是认识我?” 丁一被他突然卡住喉咙,脸憋得通红,眼睛也涨得难受,说不出话。她用手拼命地去掐贾东方的手,但是贾东方的手纹丝不动。 雯雯急了,也上前要帮助丁一,这时,后面的那个高个子男人伸手就把雯雯制服住了,并且把雯雯的手倒背在身后,雯雯干着急,却帮不了丁一。她就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啊,抓流氓,这里有流氓!” “把她嘴堵上!”贾东方恶狠狠地说道,就从兜里掏出两只手套,塞进雯雯的嘴里。 雯雯死死地咬住牙齿,不让东西塞进来。 那个高个子男人一下将雯雯板到,掏出兜里准备好的尼龙绳,就去捆雯雯的手。 丁一虽然喉咙被贾东方卡住,但是她意识非常清楚,她看见雯雯被摔倒在沙滩上,十分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情急之中,伸出一只脚,狠命地向那个男人踹去。那个男人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踹倒在沙滩上。同时,丁一使劲地冲雯雯“唔唔”着,向她使眼色,意思是让她快跑。 雯雯立刻从沙滩上爬起,刚想跑,就被那个男人拽住了一只脚,同时,又被那个人扑倒在地。 丁一急了,但是她的脚已经够不到那个男人了,她就拼命地向她的身后踹去,一脚,两脚……每一脚都踹在了贾东方的身上。 贾东方并不躲避,任她胡乱地踹自己,似乎他对疼痛没有反应。 丁一见自己的力量不能让贾东方松手,就用力向后抬腿,然后猛地向后面贾东方的裆下踹去。 贾东方显然忽视了丁一的力量,也忽视了丁一打击的方向,他完全没有准备,一下子就松开了手,捂住了裆部,弯下腰…… 丁一顾不上自己,她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扑向那个男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雯……快、跑……” 雯雯再次从沙地上爬起,向前就跑。 贾东方一见雯雯要跑,也顾不上裆部的疼痛了,他踉跄着就去追雯雯,终归雯雯跑不过他,被贾东方按倒在地上…… 这边,丁一仍然在挣扎,但还是被那个高个男人制服了,那个男人一连抽了丁一好几个嘴巴,只打得丁一头晕眼花,嘴角淌出鲜血才罢休…… 贾东方他们把雯雯和丁一的双手狠狠地捆住,为了防止她们俩喊叫,用事先准备好的胶带封住了两个人的嘴。 看到他们是有备而来,丁一知道,她和雯雯陷入了魔掌。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怜雯雯母子俩……都是自己连累了雯雯…… 看着两个女人卷缩在沙滩上喘气,贾东方坐在地上,也喘着粗气,一时说不出话。那个高个男人说道:“大哥,接下来怎么办?” 贾东方刚要说话,这时,就听到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电话铃声来自沙滩上雯雯的包里。他就努了一下嘴,示意那个人把包拿过来。 061 落入魔掌(三) 那个人从雯雯的包里拿出了手机,交给了贾东方,贾东方一看,上面显示的名字是“王圆”,他没有去接电话,而是直接把电池抠下来,把雯雯的电话连同电池一同扔进了雯雯的包里,他知道,作案现场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很快,丁一包里的电话又响了,高个子男人又将沙滩上丁一的包拎到他的面前,贾东方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仍然是“王圆”两个字,他又直接抠下电池,扔进了包里。 贾东方从地上站起,身下一丝的疼痛让他咧了一下嘴,他来到丁一面前,狠狠地踹了丁一两脚,丁一立刻瘫倒在了地上。 坐在地上的雯雯想抬脚去踢贾东方,贾东方躲过了,他又向丁一奔去,想再次去踢丁一,半躺在地上的雯雯见状,就伸出腿,狠狠地向贾东方的另一条腿踹去,贾东方一怒,丢下丁一,就冲雯雯过来,他抬起腿,就想去踢雯雯的肚子,丁一急了,爬起来,用身子挡住了雯雯,这时,贾东方的脚正好落在丁一的后背上,丁一就势扑在了雯雯的身上,护住了雯雯…… 连着踢了丁一几脚后,贾东方还觉得不过瘾,又将丁一拎起来,狠狠地抽了丁一几个嘴巴子,然后狠劲地将丁一扔在了地上,他丢下丁一,又向雯雯走去…… 雯雯惊愕地侧过身去,把后背亮给了贾东方,同时双腿和上半身本能地缩在一起,这样,即便是贾东方踹自己,也踹不到她的肚子。 谁知,贾东方并没有踹她,而是绕到她的正面,雯雯一见,立刻又将身体扭向另一侧,保持同样的姿势,双腿和上半身又努力地卷在一起,护住肚子。 贾东方说道:“告诉我,你们俩个中谁是王圆的媳妇?” 丁一听见这话后,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努力直起身,从喉咙里发出“唔唔啊啊”的声音,冲着贾东方和雯雯一个劲地点头。 贾东方看了丁一一眼,问雯雯:“是她吗?” 雯雯看着丁一,她明白,丁一是在保护她的孩子,无疑,眼前这个人是王圆的仇人,人家是报复来了,这事本来和丁一没有关系,现在也要连累丁一跟着受苦。 丁一之所以承认自己是王圆的媳妇,是为了把矛盾引到自己身上,怕贾东方加害雯雯的孩子,丁一知道,雯雯的孩子寄托了王家多大的希望,也知道雯雯怀上这个孩子的过程是多么的不容易,如果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别说别人,就是王家栋老俩首先会受不了。 贾东方伸手抓住雯雯的头发,呲着牙凶狠地说道:“你他妈的快说,老子可没有时间跟你们耽误功夫,我还要去找王圆,到底是还是不是。” 雯雯的眼泪出来了,她看看贾东方,又看看丁一,母性和友谊在矛盾冲突,她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丁一急了,冲着雯雯“唔唔”着,一边不停地点头,一边用身体语言向雯雯表达着自己强烈的不满。同时,在向雯雯身边一点点地噌去。 “啪”。贾东方狠狠给了雯雯一个嘴巴,凶狠地咆哮道:“快说!是还是不是?” 雯雯的眼泪出来了,她非常清楚,她点头意味什么,不点头意味着什么。 丁一急了,用后脚跟不停地踹着沙地,她也在向雯雯发出威胁。 雯雯含着眼泪,冲贾东方点点头。 贾东方被她们弄迷糊了,他指着丁一再次问雯雯:“她是王圆的媳妇?” 雯雯再次狠劲地点了点头。 贾东方有些狐疑,说道:“我马上给王圆打电话,如果你们要是说了瞎话,看见前面的河了吗,我就把你们手脚都捆上,扔到河里喂王八!” 其实,贾东方应该见过雯雯,只是他没了印象,那就是当年在《锦安日报》上刊登的王圆手捧玫瑰花向雯雯求婚时的大照片,但那是他没有完全认出王圆,只感到王圆的侧脸有些面熟,好在秋月及时收走了报纸,贾东方才没有继续留意那张报纸上的照片。不过那时的雯雯是长发,现在,雯雯变成了短发。当他来到王圆酒店,说他是王圆的战友,来找王圆的时候,服务员告诉王总有事出去了,王总的媳妇也刚刚出大门口。贾东方进来的时候,见到了丁一和雯雯走了出去,他当时看丁一有些面熟,怕丁一认出自己,就扭过了头,所以,他也没有细看另一个女孩子的长相,听服务员说王圆媳妇刚出去,就说道:“是刚才那两个女的吗?”服务员点点头。贾东方又问道:那两个女的哪个是王圆的媳妇?服务员脱口说出:“短头发的。” 就这样,贾东方便急匆匆地追了出来,上了他带过来的车,跟同伙说了一句:“癞子,跟着刚才出去的那两个女的。”等他们追上丁一和雯雯,才发现这两个人都是短头发。 这个同伙,是贾东方过去的一个随从,因为吸毒,被警方送到了戒毒所,后来,也就离开了贾东方,从戒毒所出来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对他关上了门,本想再去投奔贾东方,这时才知道贾东方已经进了大牢,他无路可走,就整天混迹于车站、闹市,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渐渐地,毒瘾又犯了,这个时候,贾东方找到了他,给了他最需要的东西,并且告诉他,让他跟他干一件大事,事成之后,会给他一大笔钱。就这样,这个被贾东方叫做癞子的人,就跟着贾东方来到了亢州。 贾东方没有立刻给王圆打电话,他跟癞子说道:“看着她们。”然后就离开她们,顺着河边,察看地形,他转了一圈后,发现这里不适宜囚禁雯雯和丁一,但却非常适宜和王圆单挑,而且人迹稀少,不容易暴露目标,他转回来后跟癞子说道:“先把她们带回去。” 癞子说:“带回去?” 贾东方没有说话,而是捡起丁一的包,把丁一从沙滩上拎起,推搡着丁一就往上坡走去。那个叫癞子的也捡起雯雯的包,同样推搡着雯雯跟在他们后面。 走出河边的沙地,他们来到刚才出租车停放的位置,丁一看到,那里停放着一辆白色的本田车,贾东方肯定是一路尾随,然后打发走了司机,才接近的她们。 丁一和雯雯被两个男人用布条蒙上眼睛,塞进车,锁上车门后便离开了万马河畔。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后,丁一和雯雯被他们拖下车,然后就听到了开门声,是那种大铁门的声音,没走几步,又是开房门的声音,最后,他们被带着上了楼梯,然后被推进一个屋子,关上了房门。 过了一会,他们在外面乒乒乓乓一阵过后,听见他们好像在吃东西,又过了半小时后,有人推门进来,打开灯,她们眼睛上蒙的东西被揭开了。 冷不丁接触到灯光,丁一和雯雯的眼睛有了片刻的不适应,但她们还是努力睁开眼睛,迅速打量屋内,就见房内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件废弃的衣柜,窗户上拉上了厚厚的窗帘,似乎这窗帘从来都没有拉开过,上面的褶皱里满是灰尘和蜘蛛网。 进来的是癞子,他把她们的包拿了出去,过了一会,就听外屋传来了贾东方给王圆打电话的声音。 “哼哼哼……王圆,你听错了,我不是你的雯雯,我是贾东方。”贾东方从嗓子眼里发出一串的狞笑声。 062 命悬一线(一) 显然,电话里的王圆沉默了。 贾东方又说道:“怎么不说话,没想到吗?哈哈,王圆,你个小蛋子,听不出班长的声音了吗?哼哼哼……”又是一狞笑。 贾东方的笑是那么的阴森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这时,雯雯和丁一凑近门口,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偷听。 此时,王圆就是再聪明,也想不到雯雯和丁一被贾东方绑架了。 贾东方显然很得意,他用讥讽的语气说道:“小蛋子?怎么了,我又吓着你了吗?好像我总是吓着你,是吧?” 王圆镇静了一下,冷冷地说道:“怎么是你?你在哪儿?” 贾东方从鼻子眼里发出两声淫笑,说道:“我和你老婆在一起,小蛋子,你艳福不浅啊,两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哈哈,正好我在大牢憋了好长时间了,可以在她们身下发泄发泄了……” “贾东方,你不许胡来!你不就是找我吗?好,你说条件吧。” 贾东方认真地说道:“王圆,在部队这么长时间,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怎么就没有把你教育好,让你学会尊敬我呢?我来亢州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你一直在暗处观察着我,在暗处算计着我,寻找一切机会置我于死地是不是?别说,我还真他妈的忽视你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亢州的王圆,其实就是锦安的那个王圆呢?他就是我手下的一个小新兵蛋子?王圆,我佩服你,佩服你他妈的有种,这么多年了你没有忘记我,还想着我,这一点让我很感动,只是,你小子想念我的方式我不喜欢,你煞费苦心,截我的货,坏我的事儿,还花重金从夜总会找个烂货给我当助理,其实她就是你的卧底,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呢?给海关通风报信,让海关查我,原来都是你跟那个烂女人干的。我说这两年海上的生意怎么做一桩赔一桩,末了损失惨重,血本无归不说,我还被海关通缉,最后成了死刑犯。我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他妈的捣的鬼!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呢?你小子太有心计了,不得不说,我从来都没拿正眼瞧过的小蛋子,还真做出了让我佩服的事。我说小子,你可是害苦了班长了,你早就给班长挖好了坑,就等着我往里跳呐……” 王圆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着,尽管他心里十分担心雯雯和丁一的安全,但是,他深深知道贾东方的残暴,所以尽量不去激怒他,免得他加害雯雯和丁一。 贾东方又说道:“王圆,我非常佩服你小子的智慧,我要是知道你就是亢州的人,我是不会来亢州投资的,有一回去你的酒店吃饭,我还傻啦吧唧的想跟你通话,感谢你给我的客人打开卡拉ok的大厅,那个时候,只知道你是王家栋的公子,根本没把那个王圆和这个王圆联系到一起,不知是我的悲哀还是你小子太狡猾,这么多年了你还记我的仇呐?真他妈的有种!” 王圆的心激烈地跳了起来,他心说,班长,我何止是记着了,简直就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你给我带来了无法磨灭的噩梦,不但让我变成残疾,还几乎让我失去做男人的权力,我怎么能忘记你啊?我曾经把复仇当做高于生命的事情去做,当然对你要有所回报了,只是今天却连累的妻儿和朋友。 想到这里,王圆镇静地说道:“班长,你放了她们俩个,你说个地儿,我去找你。” “去你妈的!想的美!我放了她们,一会你带警察过来,你他妈的的还真拿我当傻逼了?”贾东方破口大骂。 “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我要你的命。” 王圆说:“可以,但是我怎么才能把命给你?” “王圆,你听着,现在不到八点半,在九点之前,你给我准备好五百万现金,这是一,二是你单独过来,咱俩单挑。再有,你小子有种的话就不要报警,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有两条人命在我手上呢?不对,是三条,哈哈,我今天也够本了。” 王圆急了,说道:“贾东方,你要钱,我给,你要我的命,我也给,只是你不许伤害她们,她们对咱们的事根本就不知情!” “哈哈,王圆,你怎么忘了,我可是被判了死刑的人,尽管我积极表现卧薪尝胆,使尽了一切招数,才让狱方给我减了刑,但我还是无期徒刑,无期,跟死没有什么两样,所以,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就不要对我抱什么幻想了,赶快照我说的去做,你没资格跟我谈他妈的的任何条件!” 贾东方说完,就挂了电话,又抠下了电池,根本就不给王圆讨价还价的机会。 这头的王圆对着电话干吼了两声后,见对方已经挂了电话,他才无力地瘫坐在了沙发上…… 自从跟雯雯的通话中断后,他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小许陪丁一吃完饭后,王圆让小许到自己楼上的办公室喝茶,醒醒酒再走,小许看了看表,说:“那就坐半个小时吧。” 来到楼上,王圆泡上一壶铁观音,说道:“现在很忙吗?” 小许说:“到没有什么中心任务,只是下午要开会,对了,听说贾东方越狱逃跑了,局里刚刚接到了协查通报,贾东方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接到了协查通报,下午我们要开的就是这个会……” 接下来,小许又说了什么,王圆就没有心思去听了…… 小许走后,王圆下意识地去了雯雯的房间,服务员告诉他,雯雯和丁一去医院了,于是,就不停地给雯雯打电话,还好,雯雯每次都能及时回应。 如果贾东方知道自己对他所做的一切后,如果他来亢州找他算账,最有可能对他下手的首先是他的家人,而在他的家人中,最有可能攻击的对象就是他的妻子雯雯。父亲王家栋他几乎不用担心,母亲不常出门,而有孕在身的雯雯才是最令王圆担心的。 跟雯雯通完电话后,王圆就给妈妈打了电话,告诉妈妈尽可能不要出门,把门锁好,家里如果有陌生人来不要给他开门。妈妈早上有和父亲逛早市的习惯,这个他也不太担心,最让他担心的还是雯雯。 最后跟雯雯通电话时,雯雯没有说完就断了,这让王圆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天色已经不早了,雯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没有跟他说完话就挂了电话? 他转而又把电话打给了丁一,响了几声后,就传来了忙音。当王圆再呼叫丁一的时候,同样是那句“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 王圆分别用座机和移动电话不停地拨叫雯雯,但依然是那句“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的回应。 王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他又不甘心,想了想,小许明明说亢州公安局刚刚接到《协查通报》,不可能这么快贾东方就到了亢州?贾东方从越狱到亢州,就是扒火车也要一天多的时间,还不说他中间躲避警方追捕所耗费的时间,他没有身份证,不可能坐飞机的。 想到这里,王圆没有迟疑,为了弄清这个协查通报到底是什么时候到的亢州,王圆叫过司机,坐上车直奔市公安局。 来到公安局,局长尚德民没有在办公室,这种事他还不能见着谁就问谁,他出来后,在回去的车上,给尚德民打了电话。 尚德民接通后说道:“小圆,有事吗?” “尚叔儿,我没什么事,就是好几天不见尚叔儿来酒店吃饭了,是不是小的们哪儿做得不够,让尚叔儿生气了?如果是这样,您就直接跟侄子说,我保证给您老出气。” 尚德民笑了,说道:“你个臭小子,是不是没憋什么好屁?我昨天晚上还在你的酒店招待客人着呢?说,到底有什么事?” 062 命悬一线(二) 王圆笑了,说道:“尚叔儿,你要是说话方便,我就跟您打听个事儿。” 尚德民说:“就知道你没憋什么好屁,说吧,什么事儿?” “我听说原来咱们这里东方公司的贾东方越狱逃跑了,有这事儿吗?” “哦,有,咱们市公安局在上周五就接到了他们发来的《协查通报》,当时只在局务会传达了一下,今天上午又接到了电话通知,许多迹象表明,贾东方还没有捕获,而且已经往北来了,让我们高度警惕,协助调查,所以下午我们又召开了中层以上会议,专门传达了这一消息。怎么了小圆,你难道发现了贾东方的踪迹?” 王圆笑了,说道:“没有,我是好奇问问,我听说关押贾东方的监狱还是全国模范监狱呢,怎么能出现犯人越狱逃跑的事?” 尚德民说:“兴许就是模范惹的祸,有的时候太人性化了未必是好事!不过贾东方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咱们还不太清楚,哪个监狱都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而且这种情况在全国各地的监狱都有发生,这个并不新鲜。” 王圆的心沉了下来,他跟尚德民再见后就挂了电话。 王圆坐在车上,就跟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该向何处用力,不知该如何找到雯雯她们。 他不停地来回拨着雯雯和丁一的号码,一直是渺无音讯,司机问他去哪儿,他说:“回酒店。” 只有回酒店等了,无论雯雯她们是否回来,他都要回酒店。 他刚下车,就看见了父亲王家栋和崔慈过来,他们晚上有接待任务。 王圆跟两位长辈打过招呼后,看着父亲,想说什么没有说,父亲看了他一眼,说道:“出去着?” “嗯,是。” 父亲似乎看出儿子神情有些异样,又说道:“有事吗?” 王圆赶紧说道:“没事,我在等雯雯。” “哦,雯雯还没下班吗?” “她今天没上班,小丁来了,下午她们去医院了,现在还没回来。” 王家栋看了一下表,说道:“这么晚了还没回来,那你打电话问问呀?” “刚才打电话问了,她们早就从医院出来了,逛街呢。” 王家栋不明白儿子为什么心神不宁,就又看了一眼儿子,说道:“那就再等等吧。” 王圆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崔慈,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王圆没有回酒店的办公室,而是坐着车转遍了亢州的大街小巷,没有发现车祸、抢包的迹象,110警车在各个路段都有执勤的,如果雯雯她们突遭意外,这个时候他早就听到了消息。 王圆的汗就下来了,更加的不放心她们了,回到酒店后,他给自己的助手打了一个电话,这个矮个子助手一直跟着王圆,是王圆的心腹,当年就是他带人打退贾东方的打手,救出的彭长宜。 打通电话后王圆说道:“三儿,你还在北京吗?” “老板,我在。” “我听说姓贾的越狱了,你说,他能去什么地方?” 助手想了想说道:“老板,如果他是奔着咱们来的,那他最有可能就是先去找妍妍。” 妍妍,是露露现在用的名字,其实,王圆至今也不知道露露的真名,在北京做她们这一行的,很少有用真名真性的。 王圆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你马上去找她,看看她目前的情况,给她撂下点钱,让她出去躲几天。另外,你也要注意隐蔽。” “好的,我马上就去。” 露露在贾东方出事前就消失了,其实是王圆将她秘密转移到了别处,后来贾东方入狱,露露就回到了辽宁老家,本来王圆给她的酬金早已经付清,但是王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在老家开了一家化妆品专卖店,希望她能自食其力。经商也是非常辛苦的事,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了的,后来她经营不善,化妆品专卖店被迫关门,又从老家回到了北京,重操旧业,流连在各个夜总会之间。 对于露露回北京这事,王圆是知道的,他没有再去理会她,他们早已买卖两清,互不相干,再说贾东方已经入狱,对露露也构不上什么威胁。但如今贾东方越狱跑了出来,王圆就有些不放心露露了,所以,他才做了如上安排。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理,王圆回到酒店办公室,他没有心情吃饭,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去了,王圆的心就更揪紧了,雯雯还没有任何消息,无疑,雯雯肯定是遭到了不测,不然她们俩人的电话不会同时打不通,想到这里,他腾地从老板椅上弹起,一跛一跛地急步走出房门。 来到外面,他问服务员他父亲在哪个房间,服务员刚告诉他房间号,这时电话就响了,他一看是雯雯,激动地立刻就接通了电话,既兴奋又有些气恼地说道:“雯雯,怎么回事,电话总也不通,你们到底在哪儿?” 哪知,电话那头传来的根本就不是雯雯的声音,而是一个阴冷的、令他胆战心惊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他就想到了一张同样是阴冷的令他胆战心惊的脸。这个人,曾经无数次让他从恶魔中醒来,曾经无数次地被他诅咒,也曾经无数次地燃起他复仇的火焰。下海经商的十年时间,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打败他。他做到了,不但打败了他,摧毁了他的事业,还把他送进了大牢…… 王圆一点都不后悔自己对班长所做的一切,一点都不!如果时间倒退,他仍然会这么做! 事情往往是这样,别人打你一拳,你还别人一巴掌,总会有这样的因果循环反复出现的,该来的总是要来,这也可能就是冤冤相报的结果。 王圆回到了雯雯房间,瘫坐在沙发上,无疑,他的妻儿和朋友此刻落在了仇家的手里,这个仇家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现在是穷凶极恶、罪大恶极,而且不计后果了,他王圆必须想办法营救他们。 五百万元筹集也可能不算是特别困难,难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齐,而且银行都下了班。他不怕跟贾东方单独会面,在贾东方入狱后,王圆曾经无数次地想去监狱见班长,想跟他挑明这一切,但最终他没有这样做,他已经过了意气用事的年龄了,况且自己已经成家立业,而且那段时间正在跟雯雯以旅游的名义四处求医问药,终于,在雯雯的细心照料下,他不但恢复了男儿的强壮,治好了不举的病症,还有了自己在孩子。家庭的温馨让他放弃了探监的念头,他发觉,除去报仇,他的人生有着比报仇更快乐更幸福的事情。渐渐地,他的心情趋于了平静,班长给他的噩梦也几乎没有出现过,他也决心回归到生活最本质的范围中去,如父亲希望的那样,缩小贸易业务,守家在地安心经营酒店的生意,做好自己孝子、丈夫、父亲的角色。 如今,这一切都将随着贾东方的越狱而有可能改变…… 眼下发生的一切,无论如何,都不是他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因为此刻的贾东方是越狱逃犯,如果在从前,他也可能单刀赴会和班长决一雌雄,但眼下他不想蛮干,因为他已经为人夫,眼看就要为人父了,这个孩子,寄托了父母许多美好的希望,他没有理由打碎他们这些美好的希望。妈妈已经打过两个电话了,询问雯雯的检查结果情况,王圆跟妈妈撒谎说,雯雯正在陪朋友逛商场。妈妈说现在商场也下班了,赶紧让她回来吧,黑灯瞎火的绊倒怎么办?最后妈妈数落他说,别不听老人言,到时候出点差错,你小子哭都来不及!听了妈妈这话,王圆的眼圈红了,尽管对班长所做的一切他不后悔,但是连累了家人,尤其是妻儿朋友,他还真的有些难过了。 062 命悬一线(三) 王圆打开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既不是他当政法委书记的父亲,也不是公安局局长尚德民,而是彭长宜。 当他跟彭长宜说雯雯和丁一被贾东方绑架后,彭长宜一时惊得从椅子上弹起,随后就目瞪口呆。 王圆简单地跟彭长宜介绍了一下他所知道的情况,冷静后的彭长宜说道:“小圆,听我的,我不管你和贾东方以前有什么个人恩怨,但眼下性质不一样了,他现在是身有重刑而且是越狱的逃犯,这事已经超出了你们个人恩怨的范畴了,你不能自己去解决,你必须报警,别无选择!” 王圆着急地说道:“可是,我只有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我必须先去筹集钱,然后连钱带我自己,交到他的手里,他才能放人,不然三条人命有可能就玩完!” 彭长宜也急了,他说道:“听着,你现在要紧的不是去筹集钱,而是报警!我知道你不是孬种,你甚至不带钱不带任何防身工具都敢深入虎穴单刀赴会,但那是电影,现实中那样做的都是白痴!听我的,赶快去报警,你没有多少考虑的时间了!”彭长宜说完,根本不给王圆申辩的机会,果断地挂了电话。 旁边的武荣培从彭长宜的话中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在市局开局务会的时候,已经获知跟锦安有点关系的贾东方越狱逃跑至今为抓获归案的事。他跟彭长宜说道:“看见越狱逃犯不报警并且知道逃犯身份的,一律按窝藏罪论处,不管什么原因!” 彭长宜没有理他,而是直接拨了部长王家栋的电话。部长接通后,彭长宜明显听出了里面有嘈杂的说话声,他说道:“您找个清静地方说话,我有急事!” 武荣培发现,这时彭长宜的脸都白了。 彭长宜就听王家栋跟里面的人说了声:“不好意思,你们继续,我接个电话。”随后就听到了他关门声,似乎又听到了一声开门声,然后他说道:“好了小子,有什么急事?说!” “您马上去找小圆,贾东方越狱跑了出来,劫持了雯雯和丁一,必须让他报警,我也马上回去!” 彭长宜说完,不管王家栋的反应,因为在电话里耽误一分钟就有可能延迟救援时间。他转身看了一眼武荣培,说道:“武局,跟我走一趟,怎么样?” 武荣培坚定地点点头。 “带上你的家伙。” 武荣培拍了拍腋下。彭长宜知道,武荣培是出了名的打黑英雄,为了加强自身的防范,他的枪支是随时戴在身上的。 两辆车,疾驰在三源的盘山路上,老顾拿出浑身的本领,左转右转,直把彭长宜转得晕头转向,好几次都打开窗户想吐,因为没有吃晚饭,也没有东西可吐。彭长宜已经顾不上自身的难受了,他恨不得立刻飞回亢州。 此时的亢州,在王家栋坐镇、尚德民亲自指挥下,一场秘密抓捕行动也在周密的准备中。 彭长宜在车上,不停地打着电话,他不敢长时间占用王家栋、尚德民和王圆的电话,只好把电话分别打给陈乐和小许,得知小许的警队已经待命。 通过打给不同人的电话,彭长宜得知,亢州公安局已经动用刑侦技术手段,对王圆、雯雯、丁一和酒店总台的电话进行锁定,只要有信号出现,随时都能监听得到,并能迅速定位;特警中队和狙击手已经秘密待命;全市所有的警力都已出动,正在对市区、城边所有旅店宾馆甚至出租屋进行拉网式的秘密搜捕;王圆已经准备好了五百万元“钱”,随时等候贾东方发出的交接指令…… 尽管一切行动都是在秘密进行中,但毕竟出动了那么多的警力,又是那么大的搜索范围,如果贾东方闻讯一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被激怒,对人质造成伤害。 三条人命,此刻也是命悬一线…… 一切都在等贾东方的电话再次响起。 眼看就要到了贾东方规定的时间了,彭长宜合上了电话,他不再打了,也没有电话再打进来,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耳边,只有呼呼的山风和老顾超车时急促的鸣笛声。 武荣培尽管也带了车,但是他没有坐在自己的车里,而是跟彭长宜坐在了一起。刚才,武荣培让彭长宜告诉亢州的同志,别忘了向上级汇报,另外,如果警力不够的话,也别忘了向上级请示。其实,武荣培是想让亢州先汇报完后他在跟市局汇报。 随后,武荣培请示局长后,以副局长的身份,命令锦安特警和防爆警察迅速以演习的名义向亢州方向运动,最后秘密在亢州有名的陆军红军团待命,毕竟,亢州警方没有向锦安发出求救,尽管武荣培是市局副局长,但是他还有一个身份是交流干部,三源县公安局局长,贸然调用警力是违反纪律的。 武荣培做这一切时是和彭长宜商量过的,彭长宜没有表示反对,用得上就用,用不上他们就算是拉练演习,再说,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丧心病狂的越狱逃犯,亢州公安的警力毕竟有限。 此时的王圆,比任何人都心急如焚,他的手里时刻捏着电话,几乎每隔一秒就看一次电话,但是,眼看时间就要到了,贾东方还没有回话。他跛着腿,走来走去。 父亲王家栋不错眼珠地盯着儿子看,也许,他的脑袋里一直有一个大大的问号。的确如此,他从没听说过儿子王圆和贾东方甚至包括他的东方公司有过什么瓜葛,也从没有从儿子的嘴里听到他说过贾东方,难道,茫茫人海中,贾东方是碰巧绑架了雯雯和丁一?但显然不是,刚才,从对服务员的问询笔录上看,显然,今天下午有两个陌生人来过酒店,其中一个人戴着大口罩,操着明显的东北口音到前台打听老板王圆在吗,当被告知王圆不在的时候,那个人又进一步打听老板的家人谁在,另一个服务员告诉他老板的夫人在,刚出去,还告诉他是短头发的那个人。情况表明,这两个人是有备而来,也就是说就是冲着王圆来的。根据服务员描述,此人正是贾东方,他个子不高,长得白,而且有些驼背,东北口音,外貌特征完全一样。 想到这里,王家栋看着不停踱着步的儿子说道:“你跟我来一下。”说着,就出了门,来到一间没人的房间。 王圆跟了过来,他不等父亲开口,就说道:“爸,等这事过去,我什么都告诉您,但是现在,我没有心思跟您讲述过去的事情,请你理解我。”说着,扭头就出去了。 王家栋一句话都没轮上跟儿子说,就被儿子搪塞过去了。想想儿子说的也对,即便他跟贾东方“过去的事情”有多复杂多曲折,眼下他也是没有心思回忆往事的。 此时的贾东方也没闲着,他怀里揣着雯雯和丁一两部电话,又把自己的电话掏出,确认是在震动的模式下后,他跟癞子说:“你看着她们,我出去一下,如果一个小时后我还不回来,你就把她们干掉,然后想办法逃跑。” 063 击毙恶魔(一) 癞子一听,就睁大了眼睛说道:“哥,我不离开你,我跟你一块儿去。” 贾东方看着癞子,说道:“放心,我一会就回来。” 癞子又说:“哥,你要是走也行,先把那个……那个东西……给兄弟留点……” 贾东方说:“癞子,你刚吸完没多长时间?吸太频繁了不好,放心,哥一会就回来。别说那个东西,等王圆把钱给咱们送来,那个东西有的是。好兄弟,等着我,另外,看牢她们,咱们五百万就指望着她们呐。” 贾东方说到这,他推开关押雯雯和丁一的房门,伸手就把丁一拎起,把丁一推进了另外一个屋子,然后关上门,走了出去。 癞子跟着贾东方来到屋门口,无可奈何地看着贾东方从院门走出去,他打了一个哈,躺在了屋里破旧的沙发上,双脚敲在扶手上,眯上了眼睛。 丁一听见了贾东方离开的声音,冷不丁站在黑乎乎的屋子里,她看不清屋里的一切,等眼睛慢慢适应后,她依稀看见了门边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她蹭到门口,想用脑门顶开开关,但是她踮起脚尖才刚刚到开关下端,如果蹦起来,兴许能撞开。她屈起双膝,刚想往上蹦,就听见外屋癞子起来喝水。她就停住不敢动了。 等听到癞子又躺下的声音后,就开始往上蹦,但是根本撞不到开关,因为这个动作实在是太高难了,恐怕只有杂技演员能做到。 可能癞子听到了丁一弄出的响动,就狠狠地喝道:“老实点!不想活了。” 丁一突然急中生智,便用脚踢门,癞子立刻起身,开门进来,丁一躲在背影处,冲他一个劲地干吼。癞子只得把灯打开,丁一冲他示意,意思是想喝水。 癞子瞪着她,说道:“上厕所?” 丁一摇摇头。 “喝水?” 丁一点点头。 癞子瞪了她一眼,说道:“水没有,有尿,想不想喝?” 说着,就淫笑着向丁一走来。 丁一惊恐地瞪大眼睛,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嗓子里,不时发出“啊啊唔唔”的怪叫。而且故意撞翻一些东西,以制造出一些响动,希望能引起邻居的注意。 癞子似乎意识到了丁一的意图,就一步向前,掐住她的脖子,想强行跟她接吻。可是看到丁一嘴上封着的胶带,就一下子把丁一推搡在地上,丁一抬起双腿,准备自卫,哪知癞子骂了一声:“妈的,没劲,老子先眯一会,等有了精神再收拾你。”说着,就走了出去。 癞子忘记了关灯,这时,丁一才发现这间屋子堆放着许多没用的杂物,估计这房子许久都没人住了。她挣扎着起来,有一个念头强烈地蹦出脑海,那就是她们必须要逃,趁贾东方回来之前逃走。 她挣了挣背后手腕绑着的绳子,很紧,根本就挣不开,她四处打量,希望能找到能割断绳索的利器。猛然,她看见屋子里有一个老式的大衣柜,中间是一块穿衣镜,办法有了。于是,她倒背着双手,蹲下身,搬过旁边的一个木凳,轻轻放在衣柜穿衣镜的前面,定了定神,伸脚猛地去踹凳子,凳子便向镜子倒去,就听哗啦啦一阵玻璃碎地的声音,同时,自己佯装绊倒“摔”在凳子的旁边。 癞子立刻冲了进来,看见丁一倒在地上,似乎是伤到了哪儿,表情痛苦极了。 癞子蹭地从腰间掏出匕首,指着丁一恶狠狠地说道:“老实呆着,别再给老子找事,小心我一刀捅了你!” 丁一惊恐地缩起身子,不敢再抬头。 癞子嘴里骂着脏话,又走了出去,这次他居然把灯关掉了。 丁一闭上了眼睛,等眼睛充分适应了黑暗后,她慢慢地起身,凭着刚才的记忆和门底的缝隙中透过来的微弱亮光,慢慢地把身子移动到了衣柜门的边上,脚踩着玻璃发出的碎裂声让她胆战心惊。她唯恐惊恼了癞子,让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她一只脚慢慢伸进衣柜里面,一只脚在衣柜的外面,凭着刚才的记忆,她记得柜门的底部边角处有残存的镜片,她张开手指,触摸到了镜片,便她小心地蹲下身,尽可能地让手腕挨近镜片,试着把手腕上的绳子挨上镜刃,刚试着蹭了一下,锋利的镜片便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立刻,一种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只好重新调整好角度,一点一点地在镜片上蹭着绳索,汗水,浸湿了后背的衣裳…… 由于全靠感觉,她的手腕和胳膊不时被镜片划伤,但是她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为了雯雯母子,为了他们能尽快掏出魔掌,她必须和时间赛跑,随着准确性的越来越高,终于,一根绳索被割破,她感到了手腕处的轻松。 她抑制住狂喜带来的剧烈心跳,站起身,挣开了手腕上的绳索,轻轻地迈动脚步,来到门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然后轻轻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早已被鲜血染红,尽管她刚才就感觉到自己肯定流血了,并且手上黏糊糊的,但当真正看到这么多血后,她仍然一阵头晕,随后就是心慌的难受,想吐,她连忙闭上了眼睛,稳了稳心神,顾不得流血的手腕,颤抖着揭开了嘴上的胶带,喘了几口气后,就四处寻找自卫的工具,她发现,自己能够使用的工具似乎只有那个木凳了。 她轻轻地抱起这个木凳,抑制住剧烈的心跳,躲在门后,长出了一口气后,鼓足勇气,用脚不停地踹着房门,半天,那个癞子才骂骂咧咧地起身,说道:“你个骚娘们,不收拾你不好受是吧?” 说着,门被癞子从外面推开,他刚进来,丁一鼓足力量,举起木凳,照着癞子的脑袋狠狠地砸去。 癞子怔了怔,很快,血就从他的脑袋上流了下来,他惊恐地瞪着丁一,随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啊——”丁一吓的大叫了一声,开门就往雯雯的屋子跑去,连喊带叫:“雯雯,快跑,我把他打晕了……” 雯雯半躺在床板上,听到丁一的叫声后,立刻起身,丁一给她撕去嘴上的胶带,又哆哆嗦嗦地就去给她解绳子,怎奈,不知道是太紧张害怕,还是丁一的手腕负伤的原因,反正,她就是哆嗦着解不开。 雯雯说:“别急,看看是不是活扣。” 丁一这才发现那个活扣在雯雯手腕的里侧,她拉开了扣绳,解开了绳索。丁一浑身颤抖的厉害,脸色吓得苍白,她一方面怕把癞子砸死,一方面又怕砸不死他,此刻远不是惊恐和紧张这些词能够形容她的。 雯雯握住丁一的手,惊恐地叫道:“天,这么多血?” 丁一哆嗦着说:“快跑。” 一句话提醒了雯雯,她抓起两个人的包,就往出跑。两个人跑到了院子,来到院门前,丁一伸手就去开门锁,刚把门锁打开,她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恶魔贾东方。 丁一的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动,血液也似乎凝固住了,她惊愕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显然,贾东方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一幕,他也愣住了。就在他刚要伸手去腰里掏匕首的时候,丁一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将贾东方扑倒,大声喊道:“雯雯,快跑,快跑——” 雯雯从愕然中醒悟过来,撒腿就往出跑,跑了两步又回来了,她想帮丁一。 这时,贾东方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抓雯雯,丁一立刻抱住他的脚,嘴里仍大声喊着:“快跑,你快跑呀!” 贾东方弯下腰,伸手拎起丁一,就把她重重地摔向了院里的汽车,就听一声沉闷的声响,丁一重重地砸向了车顶,随后她重重地摔了下去,瘫软在地上不动了…… 063 击毙恶魔(二) “丁一——”雯雯大叫一声,几乎瘫倒。 贾东方顾不上丁一,从怀里掏出匕首,转身就去追雯雯。 雯雯猛然醒悟过来,吓得转身就跑,她边跑边喊:“来人啊,这里有坏人,抓坏人啊,抓坏人……” 她的喊叫,引来了胡同里的大声狂吠,同时,也让许多家的窗户都亮起了灯光。 雯雯泪流满面,眼睛模糊了视线,她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奔跑,不停地向前奔跑…… 这时,在雯雯正前方的路上,突然照射过来几束汽车的灯光,同时,响起了警笛声,雯雯正拼命地向前跑着,突然看见了汽车灯光,听见了警笛声,她知道自己有救了,身子一软,扑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等雯雯苏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是后半夜了,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首先看到了上方输液的药瓶。 她慢慢地移动着眼睛,就看到了王圆,还有医院的大夫和护士,她的床边,围了一圈的人。她看着王圆,就见王圆的双眉紧皱在一起,雯雯的手被他紧紧地握在双手中。 看到雯雯醒了过来,王圆的眉舒展了一些,他紧紧地握着雯雯的手,轻轻叫道:“雯雯,醒了,认得我是谁吗?” 雯雯点点头,半天才聚拢了意识,突然坐起来说道:“王圆,快去救丁一,救丁一啊……” 王圆把她上半身抱在自己的怀里,低头不停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和脸颊,然后说道:“丁一没事了,你放心吧,她也得救了。” 听他这么说,雯雯松开了王圆,瘫在了王圆的怀里,慢慢地,眼泪就流了出来。 王圆紧紧地抱着雯雯,不停地说着:“雯雯,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没人再能伤到你们了……” 雯雯在王圆的怀里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推开王圆,说道:“王圆,孩子,孩子没事吧?”说着,挺起上身,看着自己的腹部。 王圆拉过雯雯的手,把雯雯的手轻轻放在肚子上,说道:“雯雯,你摸摸,孩子没事,孩子一切正常。” “真的?大夫,是真的?”雯雯又转头问大夫。 一个大夫说道:“是真的,我们给你的孩子做了全面检查,小家伙非常棒,没受到任何影响,在你肚子里睡得正香着呢!” 雯雯双手摸着肚子,喜极而泣,突然扎到王圆的怀里,放声痛哭,她说道:“太好了,太好了,多亏了丁一,为了保护我们母子俩,她没少替我挨打,王圆,丁一到底怎么样了?”想到丁一勇敢地扑上贾东方被贾东方摔在汽车上的那一幕,雯雯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王圆看着她,一边用手擦着雯雯脸上的眼泪,一边跟她说道:“她没事,只是还没有苏醒,你放心吧。” 这时,进来一个护士,她惊喜地说道:“那个病人也醒了,她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雯雯,快跑,快跑,说完这话后又昏睡了过去。” 雯雯的眼泪流得更欢了,她哽咽着说道:“王圆,我要去看她——” 王圆说道:“现在不行,你正在输液。” “我没事了,不用输了,我想去看她……”雯雯哭出声。 王圆说:“听话,输完液你在去看她,因为你刚才昏过去了,大夫唯恐孩子缺氧,所以要对你进行必须的治疗。” 听到他这么说,雯雯便乖乖地躺下了,已经完全恢复意识的雯雯,透过模糊的泪眼,她发现,王圆尽管有和她大难充分的喜悦,但是也有着让她读不懂的沉重…… 王圆眉宇间的沉重,给雯雯带来了不安,此时,她顾不上问那两个劫持她们的恶魔的情况,抬起手,给王圆正了正眼镜,刚要说话,这时,就见公安局局长尚德民进来了,他俯身问候了雯雯几句,然后对王圆说:“好了,你过去吧。” 王圆紧紧地握着雯雯的手,说道:“我出去一下,一会回来。” 雯雯拉着王圆的手不放,说道:“你干嘛去?” 王圆笑了一下,说道:“有些事需要我跟警方配合一下,是例行公事,等你和丁一好了,也会问你们的。” 雯雯半信半疑,她把探寻的目光放在尚德民的脸上,尚德民笑了,说道:“他说的对,等一会你有了精神,我们也要跟你了解一些情况。” 这个程序雯雯懂,但是她不明白那个驼背的家伙为什么上来就问她们哪个是王圆的媳妇?她不明白为什么丁一反应那么快,脱口就说出她是王圆的媳妇,好像她比雯雯更知道他们的目的?王圆和那两个坏家伙究竟有什么过节和冤仇? 她想了想说:“尚叔儿,我爸爸呢?” 尚德民说:“他正在楼上办公呢,锦安市局也来人了。” 雯雯点点头,又说道:“您见着我爸让他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他。” 尚德民说:“好的,我这就去看看他有没有时间。” 一会,市委副书记王家栋就推门进来,雯雯看见他,叫了一声“爸”后,眼泪便流了出来。 王家栋坐在雯雯身边,笑着看着他,温和地说道:“雯雯,爸正在忙,还没空过来看你,感觉怎么样?” 雯雯抬手抹了一下眼泪说道:“爸,我没事了,孩子也没事。” 王家栋笑着,冲雯雯点点头,说道:“我听说了。” “爸,是什么人劫了我们?” 王家栋说:“是原来上咱们这投资办厂的贾东方,东方公司。” “哦,我说怎么有点面熟呢?爸,小圆跟贾东方有什么事吗?” 王家栋皱了一下眉,其实,这也是自己所困惑所想弄明白的事的,他想了想就开导雯雯说道:“这个,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而且也没见小圆跟他有什么往来,小圆做生意,难免就和什么结下梁子,可能有时你都不知道就把人得罪了,这很正常,你安心静养,孩子和你都需要静养,这才是你当前的主要任务,别去想那么多好吗?” 雯雯点点头,说道:“爸,贾东方他们抓住了吗?” 王家栋想了想,他想告诉雯雯贾东方被警方击毙了,又怕吓到雯雯,毕竟雯雯刚刚恢复,就说:“你想想,铁壁合围,他们能跑吗?好孩子,安心静养,爸爸还有事,不能陪你了。”王家栋说完,拍了拍雯雯的手,站起来就走了出去。 雯雯深深出了一口气,是啊,爸爸说的对,当前自己的主要任务就是安心静养,想到这里,心里乱糟糟的她强行闭上了眼睛…… 此时,在妇产科雯雯病房的楼上,守在丁一身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彭长宜,一个小许。 昨天晚上,指挥部接到东关派出所报告,说是派出所接到《协查通报》后,立刻走访调查,因为贾东方在亢州呆过,并且许多人都养过他的牛,东关村一户村民反应,他家的老宅子头两天租给了两个东北口音的人,当时其中一个驼背的人看着像贾东方,不过他戴着口罩,没有看清。 指挥所接到这一报告后,立刻调整警力,向东关村这户人家的老宅子靠近。考虑到贾东方手里有人质,尚德民下令,闭掉车灯,摸黑前进。 彭长宜和武荣培等坐着尚德民的车,也在赶往东关村,所有跟来的警察便开门下车,悄悄地往村里逼近。此时,距离贾东方给王圆规定的交货时间还差几分钟。 063 击毙恶魔(三) 贾东方没有再给王圆打电话,他知道,假如王圆报了警的话,有可能王圆的电话被监听了,他不准备按规定的时间内去接货,他在拖,他也在观察警方的动态,刚才出去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王圆报警的迹象,但是他仍然不能掉以轻心,王圆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地跟自己作对,说明这小子也不是好惹的。他计划明天趁早上上班高峰的时候让王圆交货,并且选好了交货的地点和便于他们逃跑的路线,以及交货后如何杀死人质的种种细节,他不会让这两个人女人活着回去的,尽管他不能确定谁才是王圆真正的媳妇,但可以肯定,王圆的媳妇就在两人中间,这比亲手杀了王圆更刺激。对于他来说,多杀一个人和少杀一个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白天逃跑比晚上更安全,白天人多,警方考虑群众安全会有许多围堵不便的地方,而这些对于他来说是不存在的,他回来就是想养足精神,好好吊吊王圆的胃口,然后再跟他决一雌雄,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他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丁一她们逃跑。 贾东方在追雯雯的过程中,发现情况不妙,他便跑回这个宅子,别好院门后,将倒在地上的丁一拖进屋里,关上房门。这时,那个癞子仍在昏迷中,贾东方看见他流了许多血,他顾不上他,继续拖着丁一来到了楼上,用刀抵着丁一,把丁一当做了盾牌。 这时的丁一已经苏醒了过来,在四周亮起的灯光中,她看到了许多人影在跑动,都戴着钢盔端着枪。 在一辆警车的前面,站着的好像是彭长宜,是的,没错,就是她曾经的科长,不知为什么,见到彭长宜,就像见到了那个人,更像见到了亲人,眼里的热泪随即流出…… 很快警方开始喊话,让贾东方放开人质投降。 贾东方呲着牙说道:“放开人质可以,让王圆带着500万见我,另外,给我让开一条道,让我带着人质离开,在我认为安全的情况下就会放人。” 很快,王圆拎着一个大兜子出现了,灯光下,他冲楼上的贾东方喊道:“班长,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你已经被包围了,你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保证人质的安全,不然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贾东方呲着牙说道:“王圆,你这话跟班长我说是没用的,一个在大牢里孤独等死的人,还在乎早死和晚死吗?你放心,我不会白死的,有你媳妇陪我上路,我就满足了。比你陪着我强多了。” 王圆哈哈大笑,他几乎就要说出丁一不是他媳妇,但又怕激怒他加害丁一,就说道:“班长,这不是你的性格,你从来都是一个做了坏事都唯恐别人不知道的主儿,为什么不出来跟我单挑,绑架女人不算英雄好汉。” 贾东方说:“你少跟我玩阴的,当年我要是知道你小子这么不是东西,早把你埋在雪里冻死你了。别说废话了,把钱扔上来。扔到阳台上。告诉你,别耍花招,否则我就一刀捅死这个小娘们!” 王圆听他这么说,就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捆钱,说道:“你看看是不是钱。”然后把那捆钱又扔回,让贾东方看。 立刻,就有几束手电筒射向那个袋子,贾东方果然看到是钱。他仍然不放心,说道:“把每捆钱都打开。” 王圆弯腰,打开了几捆钱,随后,又是几束手电光照在钱上,贾东方看到果真是钱,就说道:“捆紧,扔上来。” 顺便说一下,这个二层老旧的小楼,阳台是没有封闭的,只是围了一圈白色的水泥栏杆。王圆蹲下身,把袋子系好,准备投掷。这时,从旁边过来一个警察,他重新捆好袋子,然后扔向阳台,不偏不正,装钱的袋子正好落在了阳台靠近栏杆的地方。贾东方够不着,他又不能离开窗口,那样的话一是警察随时能冲进来,二是他就有可能当了警察的靶子,于是,他就用刀顶着丁一的脖子,一点一点的往出蹭。 这时的丁一,就看见下面的彭长宜冲他做了一个蹲下的手势,丁一明白了,她和贾东方完全暴露在警察的枪口下,只要她蹲下,贾东方就会被乱弹打死,可是,乱弹能打死贾东方,难道就打不死自己吗?想到这里,她的两腿颤抖,根本就站立不稳,完全靠贾东方拖着她才能站立。 眼看贾东方就要够到那个钱袋子了,彭长宜还在冲丁一暗暗做着手势,丁一狠狠心,闭上眼,咬着牙,就在贾东方伸手够钱的那一刻,趁贾东方不注意,她突然用力推开他顶在自己脖子上那只拿刀子的手…… 就听“砰砰”两声清脆的枪响,贾东方应声倒地。 丁一吓得大叫一声,眼一黑,也瘫倒在地,再次失去了知觉…… 彭长宜疯了似的大步跑进来,冲上楼,拨开前面的警察,抱起瘫倒在地上的丁一,借着灯光,彭长宜才看清,丁一的额头、双手,到处都是鲜血…… 彭长宜心如刀割,他附在她的耳边,大声呼唤着她,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上来了,彭长宜抱起丁一,轻轻地把她放在担架上,毫不犹豫就护着丁一上了救护车。本来,现场的事也和他彭长宜没有关系,他现在关心的只有这个可怜的身心俱伤的傻丫头…… 事后,彭长宜得知,贾东方身中三枪,除去一枪是脖子动脉处,其余两枪都在额头正中同一个位置,一枪是亢州警方陈乐打的,一枪是武荣培打的。陈乐的枪法在锦安市公安局是出了名的,这次被尚德民紧急召见,让他担负这次任务的狙击手。而武荣培是手枪打的,更是技高一筹。 病房里,小许弄来一盆热水,浸湿了一块白色的毛巾,递给彭长宜,彭长宜看了一眼缠着纱布的丁一,细心地给丁一擦拭着额头和手上纱布以外的血渍污渍,小许又递给了彭长宜几根棉签,说道:“彭哥,还是通知一下小丁家里的人吧?” 彭长宜说道:“等天亮了看情况再说吧。她的家里就是知道了谁能来?她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母亲是继母,嫂子带孩子,哥哥在部队……” 小许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小丁蛮苦的……” 听了小许这话,彭长宜心里很不是滋味,说道:“是啊——没娘的孩子没人疼啊!” 小许说道:“如果江市长在就好了。” 听小许这样说,彭长宜停住了动作,他分辨不出小许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的,脑子快速地转了一下,说道:“小丁是咱们的小妹妹,她与人为善,是值得咱们大家疼爱的。”说完,低下头,继续给丁一擦着指缝里的血渍。 小许一时也没话说了,他看到彭长宜对丁一的百般疼爱,有意在这个时候提醒彭长宜,丁一是江帆的女人,要注意分寸。但看到彭长宜坦然的样子,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但想想自己似乎有义务替江帆维护什么,就又说道:“彭哥,你说市长为了让小丁忘记他,连咱们都不理了?他真的就能放下小丁?” 彭长宜笑了,他看着小许,皱着眉说道:“如果一个人已经刻在你心上了,你放得下吗?你难道没看出吗?他们俩个谁都没放下谁?” 听彭长宜这么说,小许放心了,说:“彭哥,这是就咱俩说,我跟任何人都没说过,市长是真心的待见小丁,他肯定做不到放下。” 彭长宜拿着棉签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丁一说道:“小许,你看出来了吗?这一个也放不下,不然,她在离开亢州前,去万马河畔干嘛去了?” 小许不知道万马河畔曾经的故事,但是他知道市长江帆那幅万马河畔的艺术照片,他恍然明白了什么,说道:“唉,一对傻人。” 小许现在可能不太清楚,傻人,何止是江帆和丁一?眼前的彭长宜更是一个傻痴!明明知道她的心有所属,但就是放不下她,自从江帆走后,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包括眼前不顾嫌疑的陪伴在她的身边。 064 灵魂是有视觉的(一) 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他们查看了一下丁一的情况后,彭长宜问道:“她怎么还不醒?” 大夫说:“没关系,她问题不大,会醒过来的,又说胡话着吗?” 彭长宜很反感大夫把丁一说的话定位为胡话,就说道:“那不是胡话,那是她的真话。” 刚才,昏睡中的丁一突然全身战栗了一下,睁大惊恐的眼睛说道:“雯雯,快跑,快跑!”说完这话后,又闭上眼睛昏过去了,随后,额头就沁出了冷汗。这怎么能是胡话,分明是是丁一在掩护雯雯快跑! 大夫笑了笑,看着他说道:“彭县长说的有道理。” 如果不是在岳母的单位,彭长宜可能还会反驳他两句,这些人毕竟是岳母的同事,他不好说什么了。 大夫们走后,彭长宜看着丁一,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后忽然说道:“小许,等过段时间我不太忙了,咱们开车去趟内蒙怎么样?” 小许一听,来了精神,说道:“当然可以了,我那天还想着呢,你不是不理我们吗?我们去内蒙找你!” “只是不知那边的路况怎么样?” 小许说:“国道没有问题,如果不好走也就是到他们境内的路不好走。” “大概要走几天时间?” “要走……嗨,咱们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他,怎么计算天数?” “是啊——”彭长宜叹了一口气。 丁一苏醒过来时,天已大亮,房间只有小许一个人趴在她的脚下睡着了,听到丁一的动静,小许抬起头,坐在丁一的床边,说道:“小丁,你终于醒了,彭哥整整守护了你一夜。” 丁一想起来在现场看到的彭长宜,她歪着头看了一下,屋里没有彭长宜,她感觉头痛欲裂,又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睁开眼睛,蠕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说道:“我想喝水……” “哦对不起,我给你拿。”小许赶忙给丁一端过水,他一手端杯,一手张着,不知该怎样去扶丁一,这时,护士进来,小许脸红着说:“护士,帮下忙。” 护士笑了,说道:“她家属呢?” 小许不高兴地说:“那不是她家属,我们都是她的朋友。” 护士是新来的,她不认识彭长宜很正常。 护士走到丁一身边,扶起丁一,说道:“你去把床摇起来。” 小许摇起了床,护士让丁一靠在自己的身上,丁一喝了几口水,伸出缠着纱布的手说道:“我自己来吧。” 护士说:“别动,你的肋骨断了,要注意。” 丁一一听,吓的脸立刻白了,说道:“断了?” “是的。” “怎么会断?” “摔的呗。” “怎么摔的?” 护士笑了,说道:“这个恐怕要问你自己。” 丁一想不起是怎么摔的,这才感到了浑身疼痛。 这时,王家栋进来了,丁一连忙欠起身,叫了一声:“王书记好?” 王家栋紧走了两步,来到丁一身边,伸出双手,握住了丁一一只手,说道:“小丁,好样的,太感谢你了,雯雯都跟我们说了,你非常勇敢。” 听王书记这样说,丁一脸上有了愧疚之色,她说:“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雯雯。” 王家栋一皱眉,说道:“怎么讲?” “本来雯雯不让我瞎转了,我没听她的话,还是瞎转了。结果就被坏人暗算了。” 王家栋笑了,说道:“这和你没有关系,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想,被贼想上的事,迟早都会被偷的。你感觉怎么样?” 丁一有些虚弱地说道:“就是浑身疼,除此之外没有什么。” 丁一说的是事实,哪怕她轻轻地动一下,不光是浑身的骨头,就连每一寸皮肉都疼。 王家栋说:“雯雯说你为了保护她母子俩,冒充是小圆的媳妇,而且替她挨了不少的打,那个坏蛋还把你扔到了车上,你又从车上摔到地下,浑身肯定会疼。” 丁一听了这话,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幕,当时只记得脑袋猛然就撞到了什么地方,随后就失去了知觉,肋骨肯定是摔断的。 “小丁,我谢谢你。”王家栋握着丁一的手真诚地说道。 听王家栋提起她冒充王圆媳妇一事,丁一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她说:“您千万别这样,雯雯跟我说,您对这个没有出生的孩子非常疼爱,雯雯是陪我才有了这么一劫,说真的,我感到万分的对不住您,您要是再说谢我的话,我就只有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王家栋听丁一这么说,不由地开心大笑,但是,笑过之后,他还没忘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他说:“小丁,我听雯雯说,你当时反应比她快,立马就承认你是王圆的媳妇,你是怎么感觉出这个人和王圆有仇?” 丁一愣了一下,她心说,不愧是政法委书记,但是,丁一无论如何是不能把彭长宜和江帆他们平时议论的话告诉他的,就说道:“他上来就问我们俩谁是王圆媳妇,我就想肯定是冲着王圆来的,雯雯怀着孕,我怕他们伤害孩子,就厚着脸皮说我是了。”说到这里,丁一的脸就又红了。 王家栋见丁一说到这里脸红了,这个女孩子的确不错,想起她跟江帆的种种传言,就感觉丁一有些无辜,他微笑着看着丁一,点点头,又说道:“你认识他吗?” “我没有正式跟他接触过,但是我见过其他记者拍摄的有关他的素材带,尽管当时没立刻想起他是谁,那也算是认得他,不过他也没有认出我是电视台的,他只是说看着我面熟。” 贾东方一度是亢州的名人,丁一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即便他们互相认出也属正常,但是王家栋怎么也搞不明白,这个贾东方到底和儿子王圆存在什么仇恨,以至于让贾东方越狱千里寻仇?又想到彭长宜自从知道贾东方绑架雯雯她们后就没有表示一丝疑问,这就说明他并不吃惊,丁一那个时候经常和彭长宜江帆他们闲聚,按理说也是该有所知情的,所以,才有了他刚才问丁一的那番话。 丁一回答得没有任何漏洞,这更加让王家栋狐疑,也许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于是王家栋说道:“小丁,你安心养伤,小圆找了专人来照顾你,一会就能到。” 丁一连忙说道:“我不用照顾,我没事了,输完液我就出院。” 王家栋看着她,说道:“你身上到处是伤,需要观察,你的肋骨还断了两根,要好好养伤,我知道你爱吃饺子,我已经给你阿姨打电话让她给你包饺子吃了。” 听王家栋这样说,丁一似乎找回了过去在组织部的快乐时光,心里荡起暖意。 曾经,王家栋因为丁一不同意跟王圆处对象,而让王家栋很没面子,对丁一很不满,因为这事,丁一调走后也不敢跟王家栋联系,倒是他们年轻人没那么多事,一直没有断了往来,王圆和雯雯结婚的时候,丁一还去当了伴娘。 平心而论,王家栋是很欣赏丁一才气的,很喜欢丁一与世无争的性格的,这个女孩子,除去跟江帆闹出一些传言外,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不然他也不会独独把丁一留在市委机关,留在组织部了,他甚至曾经想把丁一培养成第二个古卓,让丁一走仕途,他更希望丁一能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只是丁一后来走出机关后,他就不再去关心这个女孩子了。昨天听了雯雯的讲述后,才知道这个女孩子有情有义,外表柔弱,关键时刻勇敢,这一点,让他这个老政客也很感动,所以,他才上来探望丁一。 064 灵魂是有视觉的(二) 丁一的眼睛湿润了,她看着王家栋,激动地说:“部长,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 王家栋知道这个女孩子一声“对不起”所囊括的全部内容,他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说道:“小丁,别跟部长这么说话,你的情况我知道一些,回去吧,阆诸的舞台比亢州的更大,部长对你们年轻人唯一的奢望就是,希望你们天天都有进步,希望你们越来越好,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你们的,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从组织部出去的人,都能有出息,有建树,将来你们就是部长炫耀的资本。” 眼泪,终于从丁一的眼里流出,她伸出缠着纱布的手,握住了部长温厚的手,说道:“部长,小丁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您只要还拿我当组织部的人,给我个笑脸我就满足了。” 王家栋哈哈大笑,说道:“小丁,你这话可是不对,这说明你对部长还是有意见,而且记部长的仇儿。” “我哪敢呀。”丁一含泪笑了。 王家栋握着丁一的手说:“呵呵,改天部长去阆诸,没地方喝水,到电视台去找你,你别装不认识我就行了。” 丁一笑了,说道:“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 这时,彭长宜、老顾和王圆从外面进来,老顾手里捧着一个保温桶,他跟王家栋打过招呼后说道:“小丁,我带了你最爱吃的豆腐脑,放在这里,一会你想着趁热吃了。”说着,跟丁一摆摆手后就走了出去。 部长站起来跟丁一说:“你好好养伤,我还要去上班,有空我再来看你。” 彭长宜送部长出去,部长走到门口说道:“小子,还不回去上班?” 彭长宜说:“我往回打电话了,明天再回去。” 部长看着他说:“小圆找了酒店服务员来照顾丁一,你小子要注意影响,别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 彭长宜知道他指的这里是岳母管辖的医药,让他注意影响,就笑着说道:“我也没做什么呀?小丁孤苦伶仃一人躺在医院里,我来看看怎么了?” 部长说:“怎么到不怎么,恐怕这里有一部分人是认得你的,都知道你是医院党组书记的女婿,如果让小芳知道了,她能不能理解你?” “她从来都没有理解过我,所以我也不指望她能理解我什么了。”彭长宜故作委屈地说道。 王家栋看着彭长宜,说道:“哼,还振振有词?你小子要注意,不许生出什么别的事!” 彭长宜镇定地说:“您放心,我绝不会,这点数心里还是有的。” “那就行,你今天要是不走的话,我有事找你。”凭直觉,王家栋感觉彭长宜应该知道王圆和贾东方的一些事。 彭长宜料定部长要跟他打听贾东方的事,就说道:“好,那您慢走。” 等彭长宜回到丁一病房的时候,房间里就坐着两位手拿文件夹的便衣刑警,王圆正在把老顾给丁一买的豆腐脑端到丁一的面前,丁一看着说道:“王总,我现在不想吃。” 王圆说:“你们昨天晚上就没吃,折腾了一夜怎么会不饿。” 丁一说:“我先配合他们把工作完成再吃不迟。” 彭长宜进来后,瞪了那两个人一眼,说道:“吃完后你才有力气回答问题。” 丁一咧着嘴跟彭长宜说:“牙没刷脸没洗,吃不下——” 彭长宜说道:“我给你买了,样样齐全。” 丁一看了看那两个人,说道:“还是一会再吃吧。” 彭长宜见丁一坚持一会再吃,就说道:“那好,那我们出去,你们谈。”然后又跟那两个人说道:“如果她累了,就中间休息一下。” 其中一个便衣连忙说道:“您放心,我们不会让她累着的。” 等彭长宜和王圆出去后,丁一跟那两位警察说道:“在回答你们的问题前,你们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其中一个警察笑了,说道:“请讲。” “贾东方死了是吧?” “是的,三枪,枪枪击中要害。” 丁一纳闷了,当时她分明听见了两声枪响。但这不是她关心的,又问道:“他那个同伙呢?” “没有死,脑袋被受到重击,失血过多,正在别的地方监督治疗。” 丁一听到这里,舒了一口气,说:“谢天谢地我没把他砸死。” “他的脑袋是你砸的?” “是的。我拿凳子砸的。当时吓坏了,还以为他死了。” 另一个警员说:“坏蛋都不爱死,你砸的力度正好,没砸死,把他砸昏了,对你们也构不上威胁了,下次遇到坏人还这么对付他。” “天,你别吓我了。还有,贾东方怎么就从南方的监狱里跑了出来?” “这个,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监狱方面的人估计快到了,我们只知道他是用编织袋和床单逃跑的。”另一个警察说道。 “墙上没有电网吗” “有,据说那会刚刚断电检查线路。” “哨兵为什么不开枪?”丁一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咱们不清楚,反正逃跑,是他从进去的那天起就思考了的事了。所以他准备得的很周密。应该说哨兵没有开枪的条件,如果能开枪,哨兵是不会客气的。” 这边,彭长宜和王圆出来后,他问王圆:“小圆,我刚才去看了一下雯雯,还好,她和孩子没事。” 王圆一跛一跛地边走边说:“雯雯说了,多亏了丁一。” 彭长宜点点头,说:“是啊,小丁这次表现的确不错。可是小圆,我想说的是,贾东方尽管死了,但是他有可能给你带来的一些影响你要有所注意。” 王圆看着彭长宜,说道:“彭叔儿,谢谢你提醒。” 彭长宜看看四下没有人,就压低声音,有些激动地说道:“王圆,我不需要你谢我,我需要你没事,只要你没事,你爸爸你媳妇你孩子就没事。我无意打探你的隐私,但是有些功课你要尽早做。” 王圆想了想,说道:“彭叔儿,跟我回酒店,我有话跟你说。” 彭长宜看了看表,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病房,说道:“好吧。” 彭长宜跟王圆回酒店后,王圆没有显示出仇家被击毙的喜悦,反而,他有了一层无法掩饰的忧郁,他给彭长宜沏了上好的铁观音茶,点着一根烟放在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说道:“彭叔儿,你刚才说得对,如果我没有成家之前,我不会在意你对我这些提醒的,但是现在,说实话,我很在意。” 彭长宜喝了一口水,静静地看着他,他相信,王圆内心里,肯定有着部长不知道的隐情,这隐情里,肯定有贾东方。 王圆紧吸了几口,把半截烟掐掉,喝了一口水,又抽出一支,点上,他把脑袋仰在沙发的后背上,看着天花板,说道:“彭叔儿,不瞒你说,我现在的确有点担心,我做的事儿我知道,我担心的不是我自己,我现在担心的是我的家人,我没有出生的孩子,这在以前是没有的,我不怕你骂我自私,当我开始实施我的复仇计划的时候,我没有考虑父母的感受,只是为了实现自己曾经发过的毒誓,现在,我开始考虑他们了,这也可能跟我即将做父亲有关,不是有句话叫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吗,尽管孩子还没有出生,但是,为了要这个孩子,雯雯我们俩可以说是历尽艰辛,几乎让我重新做了一回人那样,我这样说你肯定不会理解,没有人理解,因为没有人知道我王圆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连我的父母都不知道……” 王圆的表情很痛苦,这一点让彭长宜感到震惊。 064 灵魂是有视觉的(三) “彭叔儿,你是男人,可是,你能想象男人当不成男人那种痛苦和绝望的滋味吗?我父亲当年执意把我送进了军营,他说军营是革命的大熔炉,我会到那里锻炼成长。他说的没错,的确是许多人都是在这个熔炉里得到锻炼,咱们亢州市各个党政机关的顶梁柱,大部分都有当兵的经历,有一句话说得好,男儿不当兵,你的人生就缺少了磨砺和色彩。但是,我对军营的印象不是熔炉,它就是一个魔窟,是一个大魔窟,是纳粹的集中营!我的确是在炉里锻炼了,只是那个炉没让我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却让我成为了一个废人。父母只知道我是因伤退役,还立个功,但是真正的内情他们并不知道,我在部队不但掉了几个脚趾头,还几乎让我做不成男人,险些有不了后,如果我现在告诉你,这一切都是贾东方给的,你信吗?” 彭长宜愕然地看着王圆,说不出话。 王圆说:“你肯定吃惊,谁听到后都会吃惊的,但这却是事实。我没有立功,那是部队为了堵家长的嘴,才给我评了残,给了个三等功,让我成为一名光荣的伤残退伍兵。我的脚趾头是贾东方害的,我身心的不健全,我的噩梦,都是这个人带给我的,我对他有切齿的恨……” 说道这里,王圆的双手颤抖,脸色变得更苍白,额头上渗出一层汗珠。 彭长宜皱着眉头,看着王圆,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子哥,是如何在部队上度过两年多的炼狱生活? 王圆继续说道:“我无数次从恶魔中醒来,都是被这个恶魔惊醒的,我之所以活着,所以选择经商,这一切都是因为要报复他。《基督山伯爵》这部电影我看了多少遍自己都记不清了,这本书我翻烂多少页也记不清了,这是我王圆当兵回来后看过的唯一的一部小说,为的就是强化我的仇恨意识,增加我复仇的决心,基督山伯爵用了那么长时间终于报了仇,所以我也在等待,等待一切可以等待的机会复仇。只是我没有他那么幸运,他是在狱中等待,他有大把的时间来谋划,而我却不能,我要生存,我要有足够多的钱,还要有一个正当的职业来掩人耳目。有人说,商人对于市场的先天贪婪和凶猛来自求生的本能,这种攻击感类,就像中国剑道的真正精髓,并非电影里的那种花巧招式,而是静若处子,继而轻轻一刺。对于贾东方,我用的就是这招。” 王圆顿了顿,又说道:“没有办法,我必须主动去复仇,就像基督山伯爵里说的那样:恶人是不会简单的死的,因为上帝似乎还要关照他们,他要用他们来作他报复的工具。既然恶人不会轻易地灭亡,那么,我就要来释放我的复仇计划,加速他的灭亡,替上帝消灭他。” “彭叔儿,你无法想象一个带着复仇计划的人是如何生活的,铁燕阿姨最初给我介绍的对象是丁一,说真的,在见到丁一之前,我不知道还有这么美好干净的女孩子,我很喜欢她,如果她愿意,我王圆当然求之不得。但是说实话,我又不敢去放开了追求她,我有心理障碍,我配不上她,我给不了她幸福。在她之前,我没有正经谈过女朋友,没有追女孩子的经历,认识她之后,我也尝试过去追求她,尽管这个过程很激荡我的身心,但是每当半夜我被噩梦惊醒之后,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我配不上丁一。那段时间里,我的确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丁一跟我处对象,一方面又怕丁一跟我处对象,她在我的眼里太完美了,不用说别的,就说她写的那蝇头小楷吧,连北京公司的老总的称赞。她是个一尘不染的女孩子,而我呢,是一个阴险的时刻想置对手于死地的危险分子,跟她在一起我有压力,她就像一面镜子,随时都能让我现出原形……” 彭长宜想起,在组织部的时候,王圆的确追过丁一。 “最终,我们没有成,但我不怨丁一,她帮我解脱了,不过丁一的确唤醒了我对女孩子的渴望,这个时候铁燕阿姨又给我介绍了雯雯,说真的,我跟雯雯在一起就没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雯雯是个粗线条的姑娘,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跟她在一起,我很轻易就将自己掩藏起来了,她让我时刻忽略自己是个邪恶的家伙……” “我跟雯雯坦白说出我是半个男人,我记得雯雯当时抱着我就哭了,她后来说要陪我治病,还要怀上我们的孩子,就这样,我和雯雯结婚了。尽管我们也有过挫折,有过危机,毕竟都过去了,我现在可以说不是半个男人了,我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的父亲。说真的,这个时候,如果我不刻意去想,我还真是就把贾东方忘了。不过,这个时候即便我放弃复仇计划也是来不及了,以前对他所做的一切,很快就发挥出作用了,更何况,我不想罢手,我还在继续实施我的计划……” 彭长宜从王圆的脸上看出一种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表情,那是一种被仇恨极度扭曲的痛苦表情,他给王圆的茶碗里倒上水,说道:“喝口水,慢慢说。” 王圆直起,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彭长宜又给他倒满了水。 王圆说:“彭叔儿,我知道你是真心关心我的人,我爸爸只交下了你这么一个部下,我也知道你早就怀疑我跟贾东方的关系,尤其是在我家看到我的助手,你当时认出了他,但是你没有追问我,也没有跟我爸爸说起这事,我很感激你,认为你是我家靠得住的朋友,今天才跟你说了我的事。” 彭长宜低头笑了笑,喝了一口水。 “我现在还记得有一次我去北城找你,你跟我说,咱们有个共同的父亲的那句话,当时我的确很感动。彭叔儿,说到这里,我有一件事拜托,假如将来我发生什么事,父亲就拜托你了。” 说到这里,王圆起身给彭长宜鞠了一躬。 彭长宜吓了一跳,喝道:“小圆,你到底干了什么?” 王圆说道:“我干了什么我自己非常清楚。刚才,我北京的小弟告诉我,露露被贾东方捅了好几刀,贾东方抢了她的钱和车后,跑到了咱们这里,来找我算账的。” “露露?”彭长宜听到这里问道。 “是啊,我跟她叫露露,这个人你们也认识,就是贾东方身边的那个女助理秋月。” “秋助理?”彭长宜脱口而出。 “对,就是她。她是我安插贾东方那里的眼目,也是我用重金把她从北京夜总会赎出来为我做事的人,我跟她只有交易关系。贾东方头出事前,我就让她提前离开了,只是这次不知道贾东方是怎么知道了露露的身份,直接就找去了,现在看来,贾东方已经早就掌握了露露的情况,只不过没得机会向露露下手,我让露露她逃脱的早,不然那个时候就被他灭了。我估计,贾东方之所以越狱,一个就是露露,一个就是我。这两人是直接把他送进监狱的人,所以他对我们两个深恶痛绝。” 不知道是王圆说累了,还是他说完了,此刻,王圆深深地出了一口气,说道:“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贾东方在我心里种上了仇恨,而我在他的心里同样种上了仇恨,所以他就是越狱也要来找我算账,只是他死了,而我和露露还活着,露露虽然身负重伤,但总算被抢救过来了,所以,我知道,以后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这次,我不想逃避,我也想一次了清,只是,我极有可能看不到我儿子出生……” 065 朋友别哭(一) 彭长宜看着他,紧张地问道:“你手上有人命吗?” 王圆摇摇头,说道:“直接和间接的人命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说有可能看不到儿子出生?” “为了复仇,我十分清楚我都做了什么,我截过他的走私货,所以,我也有走私罪,还有很多很多……我研究过关于这方面的法律知识。”王圆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那也不至于看不到孩子的出生?”彭长宜不放心的问道。 王圆笑了,说道:“我说看不到他出生,不是我被执行枪决,而是我有可能在外边看不到他的出生。彭叔儿,贾东方犯过什么罪,我也极有可能是什么罪……”王圆的话没有说完,他看着彭长宜。 “有这么严重?”彭长宜吃惊地问道。 “有,而且极有可能会被定罪。”王圆脸上有了痛苦。 彭长宜尽管不清楚他到底都做了什么,但是他不难想象,以王圆的性格,为了复仇他会不择手段的,只是,让他不敢想象的是,部长将来怎么面对这一切,雯雯又会怎样面对这一切。这一连串的问题,一时让彭长宜不知所措。 “你爸爸知道吗?” 王圆掐灭了手里的烟,说道:“我不会告诉他的,这些情况您也不要告诉他,我所做的一切他都不知情,就连我脚趾头怎么掉的他都不知道,别的更不可能告诉他了,我不想把他拖下水。”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在心里说:儿子出事,能不拖累老子吗?如果有人借此做文章,那部长肯定会受到牵连的,你现在知道维护老子的利益了,早干嘛去了?但是,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 “小圆,复仇,对于你来说就这么重要?甚至重要过你父亲的名誉和影响,重要过你的未来?” “这个问题在我跟丁一刚认识的时候,我也这么问过自己,但是没有办法,《基督山伯爵》里有这样一句话:灵魂也像身体一样有它的视觉器官,肉眼所看到的东西有时会忘记,但是灵魂所见过的东西却是永远铭记的。彭叔儿,如果换做现在,我可能会放弃我的复仇誓言,但是当时,我无法放弃,真的。也许,就像《基督山伯爵》里说的另一句话一样:人的天性生来不适宜欢乐,只会紧紧地抱住痛苦。这句话非常适合我,一个痛苦解除了,又一个痛苦来临了,而欢乐,只是暂时的。” 彭长宜感到王圆有些悲观,他不禁有些心疼,说道:“小圆,听我的,有些问题可以提前向有关部门主动解释清楚,争取……”他把“宽大处理”几个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补充说道:“争取主动。 王圆苦笑了一下,冲他摇摇头,说道:“我不会这样做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样做的。” “小圆,我们可以提前找好律师咨询,你不好出面我去给你找。”彭长宜认真地说。 王圆笑了,说道:“我都不知道我做的哪件事有罪,哪件事无罪,我怎么找律师?” 彭长宜突然想起一个人,说道:“你跟古卓是不是也做过一些事情?” 王圆笑了,说道:“太多了。” 彭长宜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不难想象,他跟古卓做的任何事,都和海关和走私有关,出了事都不会是小事。就说道:“小圆,你爸爸最怕你跟古卓有事,为此,他还专门跟古卓说过这个意思,意思是不让她纵容你做什么过火的事。” 王圆笑了,说道:“我知道,古姨跟我说过,没办法,当时种种原因,必须那样做,不做就会错失许多良机。彭叔儿,对贾东方,我不后悔我做的一切,做过了,就要承担后果,我会平静地面对以后有可能出现的任何事情,只是这次连累了家人,甚至还有我的儿子,让我有点于心不忍。” 彭长宜刚想说什么,被王圆打住,王圆说道:“彭叔儿,于心不忍是于心不忍,但我不会去主动自首,我说了,我会平静接受以后有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但不会去自首。永远都不要劝我去做这种事。” 彭长宜说:“小圆,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这样,你看,你觉着自己有可能违犯了哪方面的法律法规,我们提前跟律师咨询,这样,万一有那么一天的话,咱们不至于盲人摸象,可以提前准备。” 王圆苦笑了一下,说道:“彭叔儿,我知道你对我好,也知道你的良苦用意,还是那句话,我不会主动去做什么,我会平静地等待发生的一切。” 彭长宜点点头,忍气说了两个字:“你能,你多能。”说完,就把眼睛投向了窗外,不再理王圆了。 警方归还了丁一和雯雯的手机。丁一在医院住了两天多时间,她给爸爸打了电话,告诉爸爸过两天再回去,不会耽误下周一去新单位报到。爸爸问她是不是调动手续遇到了麻烦?丁一说没有,有些事情要处理,有些朋友要告别,所以会多耽误两天。爸爸听她说得有道理,就没有再追问她,只是嘱咐她,让她注意安全。 丁一和雯雯一起出的院。王圆为了庆贺她俩劫后余生,晚上在酒店特地给她们安排了隆重的晚宴。 之所以说这个晚宴隆重,倒不是因为场面有多大,因为雯雯和丁一被绑架的事,只控制在很小的知情范围内,即便是那天晚上参加解救她们的警察当中,也只有几个首脑人士知道人质的真正身份,这一点是在解救行动之前政法委书记王家栋就当做一条纪律特地强调的。说晚宴隆重,不仅是因为王圆从上午就开始忙活这个事情,吃什么菜,喝什么酒,都超出了常规,而是因为出席晚宴的人员身份隆重。 晚宴的餐厅安排在酒店最好、最豪华的那个大包房里,四周摆满了鲜花,餐台上,是一束由99朵玫瑰组成的花束,王圆拿出珍藏的茅台摆在桌上。 首先来到包房的是父亲王家栋,然后就是尚德民带着陈乐和小许赶到,最后是曹南,王圆也邀请了市局的武荣培,但是武荣培借口有事没来。那天事情结束后,武荣培就带着驻扎在红军团的特警悄悄撤回了锦安。 出席晚宴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王家栋看了看表,说道:“彭长宜怎么还没到?” 王圆说:“估计快到了,下午上班的时候,我特地给彭叔儿打了电话,他说保证晚不了。” 彭长宜是昨天晚上回的单位,因为今天上午有一条新修的公路通车剪彩。这是他主政三源后第一条竣工通车的公路。按说,他这个县委书记完全没有必要出席这个剪彩仪式的,原因就是这条路是上次喝酒跟他叫板的那个牛书记所在的乡修的,当时还是县长的彭长宜就私下承诺,如果他们乡这条路在今年通车,他要亲自给他们剪彩。没想到,这个牛书记也是跟彭长宜赌气,果真就在上冻前把这条路修通了。尽管这中间三源经历了政局动荡,彭长宜也由县长晋升为县委书记,但当时的承诺没有变,所以,一向信守承诺的彭长宜,无论有什么事,都是要推掉的,他果真给牛书记剪了彩。 这个牛书记以前因为跟邬友福和葛兆国的关系比较密切,对彭长宜安排的工作有一种天生的抵触情绪,但在那次的酒桌上,彭长宜对他软硬兼施、真真假假还真把他唬住了,对彭长宜,牛书记就有了畏惧,加上三源邬友福和葛兆国的落马,他整天战战兢兢,唯恐自己因为跟他们的关系而受到牵连,为此,彭长宜特地找他谈话,让他安心工作,如果有问题主动坦白,没有问题就踏踏实实干事,三源,无论是谁主政,都是需要干事的干部,并再次跟他重申,自己当时的承诺不会变。 065 朋友别哭(二) 就这样,这个牛书记安排完乡里的日常工作外,几乎其它全部时间都泡在了这条路上,书记亲自在工地督阵,无论是速度还是质量,当然是没的说。果然,提前完成通车任务,并且通过验收达标,成为三源的一条样板路。 彭长宜当然不能食言,出席了今天上午这个隆重的剪彩仪式。彭长宜在给予这个牛书记尊重的同时,他和牛书记都清楚,在接下来的干部任用改革制度中,牛书记肯定会因为关系第一个要被裁的。牛书记曾经跟彭长宜说过:“我刚找到干事的乐趣,如果自己再年轻几岁,保证可以干更多的事,可惜,自己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党委书记的岗位混了这么多年。” 彭长宜上午剪完彩,紧接着就召开了班子会议,对推行干部改革制度做了最后一次安排部署,他惦记着亢州的这台晚宴,散会后,没有回办公室,直接坐上老顾的车就往回赶。 六点整,彭长宜和老顾终于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了,老顾把手包交给彭长宜后就要出去,王圆叫住了他,说道:“顾师傅,您今天也在我的邀请范围之内,已经给您预备好了座位,如果硬回去的话我会伤心的。” 彭长宜跟王圆说:“我是这么传达的,可是他不信,我说你上去听听王总怎么说再走不迟。” 王家栋说道:“老顾,坐下吧,今天又没有外人。” 老顾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我还是回家吃自在一些。” 这时,门被推开了,雯雯和丁一走了进来,不知谁带的头,屋里的人居然冲他们鼓起掌来了。 彭长宜打量着丁一,就见丁一的脖子上,有几处不大的划痕,已经结痂,白皙的双手和露出的手腕上,也满是结了痂的划痕。他不忍心再看了,也举起双手使劲地鼓掌。 “进行下一个节目,献花!”王圆大声说道。 献花?人们都愣住了。 “对,就是献花,看看你们谁的座位上有花,谁就要把花献给两位女英雄。”王圆高声说道。 听他这么说,众人都回过头打量自己的座位,这时,大家就发现,王家栋和曹南座位后面的插兜里,别着两束献花,曹南一看,赶紧起来说道:“这个座位不是我的,是尚局临时让给我的,我不算。” 还没等他站起来,尚德民就把他按在椅子上,说道:“我刚才是占用了你的座位,你不算谁算?” “哈哈。”彭长宜他们一边笑着一边鼓掌起哄。 曹南说:“不对,这个活儿我干不了,是王圆的事。” 王圆过来说道:“我们当初安排这项活动的时候是针对的座位,没有针对哪个人,谁赶上就算谁,谁就要完成这个仪式。” 彭长宜这时走过来说道:“曹大秘,你就别推辞了,给女士献花,无尚荣光,机遇难得,您就从了吧。” “从了吧!” “从了吧!” 小许和陈乐附和着说道。 曹南看着彭长宜,说道:“彭长宜,这样,这个无尚荣光的差事交给你了,你来做吧。”说着,就又要起身。 彭长宜连忙说道:“曹大秘,你怎么扭捏的像个女人啊,不就是给两位女士献个花吗?看你拿捏的,是不是这个活儿从来都没练过?” 曹南不好意思地说道:“兄弟,真让你说着了,长这么大,还真从来都没练过,别说是花了,我就没给任何女士送过任何东西。” 彭长宜嘴一撇说道:“别表白了,你偷偷地给嫂子以外的女人送东西,我们哪儿知道啊?此刻,当然不能表现的太熟练了呀,你们说是不是?” “哈哈。”一阵哄堂大笑。 曹南说:“有你彭长宜我就好不着,多好的两口子都得让你给拆散了。” 彭长宜不依不饶地说:“嗨,这年头可是不兴乱扣帽子,你说,我拆散几对了?再说了,人家不就是刚有这么个想法,还没得跟嫂子说呢?这没有付诸行动的事,不能算事实。” 王家栋见他们争论不下,就站起里,捧着鲜花说道:“我说曹南,你呀,别争了,你争得过他吗?再说下去,真的假的都扣你头上了,到时你兴许真的跟弟妹说不清了,你以为他做不出来呀?” 曹南说:“您不知道,我是故意气他,其实我知道,这个活儿,他非常想练,我不得不照顾一下他的情绪。”说着,也捧起鲜花站了起来。 这时,旁边的音响里居然还飘出了音乐,而且是“运动员进行曲”,大家一听又都笑了。 王家栋和曹南站起,王圆说:“两束鲜花是不一样的,不要送错人。” 听他这么说,两个人才低头看了看鲜花,的确不一样,一束满是康乃馨,一束是满是红玫瑰。王家栋手里的是红玫瑰,他看着王圆说道: “你小子搞什么搞,我别的花不认识,这红玫瑰还是认识的,这红玫瑰我送给她俩谁都不合适啊。” “哈哈。”大家都笑了。 王圆也笑了,说道:“您认识问题不要这么狭隘,那么多粉丝给歌星献花,献的都是红玫瑰,不要局限在某一个意思上。” 曹南说:“咱们还是合着眼献吧,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的程序,咱们也别讲究了,兴许,咱们真落伍了。” 王家栋笑了笑,看着手里的红玫瑰,说:“我这花献给谁?” 王圆说:“上面写着呢。” 王家栋和曹南又低下头看着手里各自的鲜花,分别从里面抽出一张小卡片,红玫瑰上写着:献给最美的人。康乃馨上写着:献给最伟大的人。两个人都笑了。 王家栋双手捧着红玫瑰,走到丁一面前,说道:“小丁,我这束花上写着的是献给最美的人,你不顾个人安危,尽自己最大可能,保护雯雯母子俩,你在大家的眼里,在部长的眼里,就是最美的那个人!”说着,就把红玫瑰举到了丁一的面前。 丁一涨红了脸,连忙接过鲜花,说道:“谢谢部长,谢谢部长。” 彭长宜举起双手,大声喊道:“鼓掌!” 周围的人就都鼓起了掌。 曹南看着王家栋献完了,就捧着康乃馨,来到雯雯的面前,说道:“雯雯,我这花上写着的是献给最伟大的人,你即将做母亲了,母亲就是最伟大的人,比世上一切的伟大都伟大!” 雯雯激动地接过鲜花,连忙说道:“谢谢曹叔儿,谢谢。” 彭长宜又高高举起双手,大声喊道:“鼓掌。” 周围又是一阵掌声。 彭长宜搓着双手说道:“小圆,这花也献完了,该表达的意思也表达了,是不是该开饭了,饿了。”说完,看着满桌丰盛就佳肴,就揉了揉肚子。 王圆说:“好,下面进行最后一项,入席,开饭。” 立刻,就过来两名服务员,开始给各位满酒。王圆走到音响旁边,关了音乐。 大家都没有动筷,等王圆落座后,尚德民说道:“这祝酒词谁说呀?” 彭长宜偷偷地看了王家栋一眼,说:“东道主说呗,这个场合不能以职务高低而论。” 果然,王圆端起手里的酒杯,站了起来,说道:“在座的除去我父亲,都是叔叔,我哪敢摆活什么祝酒词啊,表达一下意思吧。之所以举办这么一个家宴,有这么几层意思,一个意思是众所周知,雯雯和丁一劫后重生,给两位女英雄压惊,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感谢众位叔叔的鼎力相助,再有,一个更重要的意思,就是为丁一践行。丁一摘得阆诸电视台电视节目主持人大赛冠军,同时也被阆诸电视台收编,祝贺她荣归故里,重返电视舞台!请叔叔们干杯!” 065 朋友别哭(三) 王家栋说:“怎么说话呢,小丁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电视舞台,你措词不准确。” 曹南说:“是不是没让您致辞您心理失落呀?” “哈哈。”王家栋一听就笑开了,说道:“接受批评,小圆,你继续。” 王圆举着杯说:“我说完了,下面一项就是干杯。” 王家栋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儿子,他发现儿子的口才不错,等儿子说完,他也附和道:“对,我同意小圆说的,咱们这是家宴,居然是家宴,就是三十的饺子没外人,干杯。” 大家都干了,雯雯和丁一喝的是饮料。 这顿饭持续的时间不长,曹南跟王家栋和尚德民说:“咱们吃完就撤吧,让他们年轻人闹吧。” 王家栋有些意犹未尽,但是看了看他们还是走了出去。 王圆说道:“彭叔儿,时间还早,上去唱会歌吧。” 彭长宜本来就不想这么早回家,而且他跟丁一还有事情要办,他要完成江帆交给他的任务。他听王圆这么说,就看着陈乐和小许,他们也都同意去唱歌,只有老顾悄悄把车钥匙塞到彭长宜的裤兜后,说道:“我回家了。” 彭长宜说:“你怎么回去?” 老顾说:“我自己想办法。” 王圆听到后说道:“我找司机送你,彭叔儿,你们先上去吧。” 其余的人便跟着服务员来到了那间大卡拉ok厅,雯雯和丁一坐了下来,丁一摸着雯雯的肚子说道:“孩子怕吵吗?” 雯雯说:“吵吵好,好多人到了四个多月的时候,都有胎动了,可是他还没有,还睡得跟小猪一样。” 丁一说:“按道理他应该几个月才动?” “大部分是5个月以后有胎动。” 丁一笑了,说道:“那还差一个月呢,你也太心急了吧?” 雯雯说道:“不是我心急,是大家都急。” “哈哈,这种事急也没用,他要一天天地长大。” 雯雯收住了笑,说道:“丁一,不瞒你说,我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到底担忧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很莫名其妙。” 丁一看见雯雯的脸上,的确有一种真实的忧郁,就说道:“你当前的主要工作就孕育下一代,这是你的头等大事,有什么忧,让他们父子去担。” 雯雯看了王圆一眼,说道:“那倒是,到底我忧什么,自己也说不清,当前的确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担忧的事情。哎,莫名其妙,不去想了。” 这时,王圆走了过来,他说道:“丁一,想唱什么,我去给你点。” 丁一说:“我现在说话脖子和腮帮子还别扭,肯定唱不了,你们唱,我欣赏。” 丁一说的是事实,她的脖子上还有贾东方用刀子顶住她时的划痕,尽管结痂,受到牵动的时候还是疼的。两边的腮帮子被他们抽的嘴巴子还有淤青,尤其是笑的时候也还有隐隐的疼痛。 雯雯跟王圆说:“音量不要调太大,合适就行。” 王圆说:“知道你要下这道指令,提前早就调整好了。” 陆续就有小许和王圆走到前面去唱歌,他们都说了同一个意思,那就是把什么什么歌曲献给两位女英雄,雯雯和丁一负责鼓掌。 等小许唱完后,一直在外面打电话的彭长宜进来了,他拿起话筒,说道:“刚才在晚宴头开始前,我牢记住了王总说的另外一句话,那就是这个晚宴也有给丁一践行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丁一,我们既然留不住你,你就振翅高飞吧,希望你到了大地方后,能够记住亢州,记住我们过去那些美好的、快乐的、痛苦的岁月,记住亢州还有你这么多的兄弟姐妹们,当然,有的朋友也可能先你调离了亢州,去了三源,但是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是朋友。我是不会唱歌的,不过老顾前些日子买了一盘磁带,有一首歌我学会了,那就是《朋友别哭》,下面,就用我从来都没有唱过歌的喉咙,唱一首朋友别哭,送给丁一,唱的肯定不好,但是我要表达一下我的感情,你们准备好掌声,这可是本人将近四十年来的处女唱,祝贺大家有幸欣赏到本人珍贵的处女唱。” “哈哈”大家哄堂大笑的同时,把热烈的掌声也献给了他。 丁一的心猛地跳了起来,彭长宜几句看似幽默诙谐的话,突然又勾起了她内心对往事的无限眷恋会回忆。 音乐缓缓响起,彭长宜转过身去,背对着丁一他们,开始认真地唱了起来:“有没有一扇窗,能让你不绝望……” “好——”陈乐带头喊道。 “好!”别人也都喊道。 雯雯附在丁一的耳边说道:“想不到彭叔儿的嗓子还蛮深沉的。” 丁一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别说,从来都没有唱过歌的彭长宜,对这首歌的把握很准确,尽管他没有什么歌唱技巧,但是唱的很投入,以至于最后没有人鼓掌和叫好,大家都在静静地听着,完全沉浸这首歌的寓意之中了…… “……有没有一种爱 能让你不受伤 这些年堆积多少 对你的知心话 什么酒醒不了 什么痛忘不掉 向前走 就不可能回头望 朋友别哭 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朋友别哭 要相信自己的路 红尘中 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 我也有感触……” 眼泪,顺着丁一的脸颊流了出来,想起了初到组织部,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彭长宜的情景,甚至,还想起了彭长宜第一次去她家的情景……在彭长宜的心目中,还保持着那份对她的美好感情,但是,目前早已经是物是人非,许多美好的记忆,只能储存在记忆的最深处了…… 是的,这首歌,简直就是彭长宜对丁一的表白,表达了他一直都想跟她说的话,那就是希望丁一不哭,希望她坚强,希望她振作起来快乐起来。 彭长宜也投入了,他唱的也是鼻子酸酸的。 王圆起哄,说道:“处女唱都唱这么好啊?简直是原版,以后歌星都该失业了。”王圆边说,边把一束鲜花递给了丁一。 丁一接过来,含着眼泪走到彭长宜的面前,使劲并着嘴,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感情,把花举到他的面前,哽咽着说道:“科长,谢谢你……”说完,便主动张开双臂,和彭长宜拥抱在一起…… 066 被拒门外(一) 彭长宜紧紧地抱了一下丁一,拍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他松开了丁一,接过了她手中的鲜花,看着她,深情地唱到: “……朋友别哭 我一直在你心灵最深处 朋友别哭 我陪你就不孤独 人海中 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 这份情 请你不要不在乎 人海中 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 这份情 请你不要不在乎……” 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彭长宜转过身,冲着丁一她们深深地弯下腰…… 丁一听得泪流满面,五味杂陈,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由于雯雯不适宜久在歌厅,彭长宜的歌又把丁一唱得愁肠百转,他们又玩了一会,就从歌厅出来了。 王圆说:“小丁,你就住在雯雯的房间里吧,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丁一擦着眼泪点点头。 雯雯见丁一伤感,就说道:“王圆,要不你自己回去吧,我陪丁一。” 丁一赶忙摆着手说:“别别,你是大熊猫,还是跟王总在一起吧,我怕了。” 彭长宜说:“这样吧,你们回去吧,我跟丁一还要重要事情要说,小许呢?” “在这。”小许和陈乐从后面走过来。 彭长宜说:“你们俩留下一个,其余的你们该干嘛该干嘛去吧。” 雯雯说:“干嘛呀彭叔儿,你还避嫌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到不是,我喝了那么多的酒,得有个人陪我呀。”彭长宜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陈乐说:“我晚上没事,我留下吧。” 王圆说道:“那我们先走,小丁,明天等着我们,对了,明天我们送丁一,你们谁跟着去?” 彭长宜说:“我就不去了,明天要赶回去开全县干部大会。” 丁一连忙说道:“我不用送,明天坐车回去就行,你们都有工作,就我是闲人。” 王圆说:“别,他们都忙,明天我和雯雯送你,顺便,我们也去阆诸达溜一圈。” 雯雯说:“对,我也想去阆诸逛逛。” 丁一没再说什么,王圆说:“丁一,睡个好觉,明天咱们不急着走,中午赶到阆诸你请我们吃饭就行。” 丁一笑着和他们再见。 目送着王圆的车驶出大门,丁一突然回头跟彭长宜说道:“科长,你的事着急吗?” 彭长宜说:“怎么了?” “我想让你陪我回趟单位,一来是钥匙没有放下,二来我要回办公室看看,上次爸爸来有些东西没给我拿。” 彭长宜说:“明天白天再去吧。” 丁一说:“我现在身上这么多血痂,明天在吓着他们。” 彭长宜想了想,就点点头,一招手就让丁一和小乐上车。 小许看了他们一眼后,上了自己那辆警车,头上车前,他跟丁一握手,说道:“小丁,我明天还有事,就不送你了,希望你别忘了我们……” 丁一的眼睛又湿润了,她握着江帆这位以前司机的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地点点头。 丁一来到单位,见警卫室里有灯光,但里面没有人,她便走了进去,彭长宜掉好车头,在车里和陈乐等着她。 陈乐说:“要不要我跟她进去帮她。” 彭长宜摇摇头说:“不用,办公室没有她什么东西要拿的。” 办公室里,的确没有什么可以让丁一带走的,她打开抽屉,几乎全是资料带,有两个用满的采访本她装进了包里,她的私人物品,很少放在办公室,她打开文件柜,见有两个获奖证书,还是上次参加节目评选时获得的一等奖。丁一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布包,把她要带走的东西统统装进了一个布包里。 当她直起腰的时候,猛然看见了柜子里有个手提袋,手提袋里有一个礼品盒,这个礼品盒是曾经没有公开在市场上销售的帆树酒和市长酒,这个酒是当年亢州酒厂的调酒师,因为他家院里那颗二百多年的老槐树,阻碍北城路扩建,在规划中,本来是要被伐掉的,后来这个调酒师的父亲以不拆迁为由,给当时的市长江帆上书,要求保存下这颗古树,江帆经过调研,最终决定让道路给古树让路,这颗古树才得以保存下来,并拿出了自己第一笔的市长基金,用于重新规划道路。当时,这个调酒师有感于马路给古树让路这件事,就心血来潮,调出了两款新酒,他就给这两款酒命名为帆树酒和市长酒,第一批投入市场后,被本地的人就抢购一空,后来又加大生产量,但是江帆知道后,叫停了这两款酒,许多爱好收藏的人,就开始囤积这两款酒。那个时候,丁一还在广院学习,她听温庆轩说了这事后,跟温庆轩要了一提这种禁销的酒。 9.2 她把礼品盒掏出,打开礼品盒的包装,里面一共两瓶,一瓶是帆树酒,一瓶是市长酒。她伸出满是血痂的双手,摸着这两款酒,内心又是一阵伤感。她要离开亢州了,不能把这两瓶酒遗弃在这里,她要把它们带走。她突然又想起了江帆的那首诗:我的爱啊,像蜡烛,燃尽成灰,泪尽始干,最后一滴泪啊,好想落到你的发梢,滚到你的脚旁——多么多么地希望,你把它收好、珍藏……只要冬不雷、夏不雪,只要地不老、天不荒,只要上有阳光,下有希望,我的心,终将所往!因为,有你的地方,再远,也是天堂…… 泪水,再次流出,她抚摸着酒瓶,把它们收好,重新装进了手提袋,锁上了门,把钥匙放在了警务室的桌上,给看门的师傅留下一张字条后,就走了出来。 当陈乐下去接过丁一手里的东西时,眼尖的彭长宜早就看见了那个装着市长酒的提兜,在心中叹了口气。 回来的路上,丁一抱着那酒默不作声。彭长宜就在心里想着怎么跟丁一说那个房子的事。 到了酒店后,彭长宜跟丁一说道:“小丁,你先把东西放到房间,我在二楼接待室等你。” 丁一愣了一下,说道:“科长,真的有事?” 彭长宜严肃地点点头,说道:“有事。”说完,就上了二楼的电梯。 陈乐看了看丁一,说道:“我陪你回房间吧。” 丁一笑了,说道:“不会有事了。放心。” 陈乐笑笑说道:“我怕了。” 丁一笑着说:“看来我的确该走了,多停留一天就让你们多担一天的心。” 陈乐笑笑,说道:“那倒不是,相信目前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了。” 丁一回到房间后,把那提兜放在行李箱的旁边,然后关上房间的门,问站在走廊里的陈乐,说道:“彭书记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陈乐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看样子肯定是有事,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事。” 来到酒店二楼的一个小接待室,彭长宜刚刚跟服务员要了一壶茶水,跟丁一说道:“小丁,他们泡的茶肯定不如你泡的好喝,将就一点吧,等下次去阆诸,你再泡茶给我们喝。”说着,就给丁一和陈乐各倒了一杯水。 陈乐说:“我到外面抽根烟去,你们谈。” 彭长宜看了看他,本来,让陈乐留下,也是自己为了避嫌,因为他发现小许似乎对他关心丁一有些想法,就有意让小许或者陈乐留下一个陪他。 陈乐是谁呀,一直是彭长宜的秘密侦探,江帆和丁一两次约会被袁小姶偷拍,都是陈乐暗中把事情摆平,但是丁一不知道是陈乐暗中在帮助他们,当然彭长宜和陈乐也不想让她知道这些。 066 被拒门外(二) 丁一见彭长宜十分严肃认真的样子,就说道:“科长,有什么事啊?好像还很重要?” 彭长宜喝了一口水,看着丁一,说道:“丁一,你说得没错,这事的确很重要。市长头走的时候就交待我了,我倒不是忘记了,是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他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我完成起来的确有难度,但是,我必须要完成。” 丁一听他说到江帆,知道这个任务肯定跟自己有关系,但是她又想不出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就说:“科长,尽管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有关他的一切我都不想听。” 彭长宜说:“这件事之所以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跟你说,就是考虑到了你兴许会是这个态度。丁一,别这样,且不说市长他一定有咱们所不知道的难言之隐,就算是你帮我忙好不好?” 丁一说道:“怎么叫帮你忙?” 彭长宜说:“你看,市长给我留下的任务,我要想完成这个任务,离了你的配合是完成不了的,你不帮忙谁帮忙?” 彭长宜边说边从手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交给丁一,说道:“这个是你的,里面有一个房产本。” “房产本?”丁一反问了一句。 彭长宜点点头。 丁一低头拿起那个折着的文件袋,满腹狐疑地从里面掏出一沓钱,里面果然有个房产证,丁一掏出后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名字。她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彭长宜,说道:“科长,这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这才将江帆交付给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丁一说了,就见丁一的脸渐渐地变白了,然后又红了,她平静地将房产证和钱重新装入那个信封,说道:“科长,他这是什么意思?是给我的补偿还是想一次性了断,如果是这两种其中飞任何一种意思,那么请科长有机会的时候告诉他,丁一不需要,他……兴许看错人了……”说到这里,丁一的心里有了一丝隐隐的疼痛,想起了江帆放在她这里的一些钱,这些钱就是以让她保管的名义给她的,但是她一分未动。 彭长宜赶忙说道:“小丁,你误会市长的意思了,我告诉你,市长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敢保证,你要正确认识这件事。” “科长,请你教教我,我怎样才能正确认识这件事?换做你,你会怎样想?”丁一有些激动,她的嘴唇颤抖着,眼睛里就有了泪水。 “这……”彭长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丁一看着科长,眼泪终于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她哽咽着说:“科长,他在侮辱我……” 彭长宜吃惊地抬头看着丁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丁一居然会这么认识这件事。看来,自己迟迟不跟办这件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他现在都无法正确理解江帆这个决定的真实用意了。不由地在心里感叹道:市长啊,您真是给长宜留下一道难题啊! 丁一见科长也一时没有话说,就擦了一下眼泪,说道:“科长,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理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说着,站起身,刚想转身要走,就感到头一阵眩晕,她踉跄了一下,急忙扶住头,紧靠住沙发宽大的扶手边,才没使自己跌倒。 彭长宜见状,赶紧起身,扶住她。 冰冷的泪水,从丁一的眼里流出,滴落到彭长宜握着丁一的手上,他此刻也是百感交集,心疼地说道:“小丁别哭,别哭,咱不哭……”说着说着,彭长宜的声音里也有些哽咽,他的心里也很难受,这个女孩子,无怨无悔地爱着江帆,不想到最后却是一个这样的结局,而自己呢?尽管心疼她,但是什么也为她做不了,在她临走的时候,在她本来已经是千疮百孔的心灵上,又撒了一把盐,想到这里,他把她保证怀里,轻轻地说道:“小丁,是科长不好,尽管当时科长也认为他这样做不妥,但是没有坚持到底,让你受委屈了,不要就不要,我连房带房租将来一并给他还回去,就不信他从此在这个地球上消失。” 丁一终于哭出了声,这泪水中,流到今天,却平添了屈辱的成分,这不能不让丁一增加对江帆痛恨的程度…… 彭长宜说道:“别哭,别哭了,以后离开亢州,记住,别忘了我这个科长……”彭长宜的鼻子一算,眼睛也潮湿了。 听他这么说,丁一也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科长,不住地点头。 彭长宜双手捧过丁一的脸,低下头,深情地说道:“朋友别哭,我一直在你心灵最深处,朋友别哭,我陪你就不孤独……”他说不下去了,看着丁一楚楚可怜的泪眼,看着她一直都在颤抖的嘴唇,他很想用自己炙热的唇,用自己深沉的爱,去平息她的颤抖和内心的痛苦,但是,他的头,终究没有再低下去,而是再次把丁一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那熟悉的发香,再次沁入他的肺腑,他很想亲吻怀里的女孩,像多少年在她家时那样,但是,不能,那个熟悉的影子,是那么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事情演变到现在,他就更加的不能了,彭长宜痛苦得有些不能自己…… 丁一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下意识地从彭长宜怀里挣开,赶忙擦着眼泪,尴尬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彭长宜松开了双臂,脚步也有些不稳,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靠着沙发,闭上了眼。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没有去接电话。 但是电话依然固执地响着,似乎他不接就会一直响下去。 丁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把彭长宜的手包往他跟前推了推,意思是让他接电话。 彭长宜睁开眼睛,掏出电话,刚一接通,立刻传来沈芳的大叫声:“彭长宜,你在哪儿?” 彭长宜一惊,看了丁一一眼,用手半捂着嘴,低沉着声音:“我回来了,现在在酒店,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你悄没生息回家,连个招呼都不打,说,为什么不回家?”沈芳的火气很大。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他今天回来没顾上给沈芳打电话,就说道:“我临时有急事回来的,没顾上和你打招呼,一会就回家,你先睡吧……” 沈芳根本就不听他的解释,说道:“什么急事,是不是为了那个小妖精?我都知道了,你这两天你一直在陪那个小妖精是不是?统共走了三天时间,两天往回跑,我说我没有这么大的魅力呀,原来你是在吃江帆嚼剩的馒头?” 丁一的脸刷地的一下就红了,感觉到自己无地自容。 沈芳的声音很大,而且这个接待室就丁一彭长宜两个人,很安静,所以沈芳的话丁一听得一清二楚。 彭长宜听沈芳这么说,站了起来,拿着电话就往外走,边走边低声训斥道:“你瞎说什么?” “我没有瞎说,我今天带孩子去医院着,我什么都知道了,别以为你背着我干坏事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就是在犄角旮旯里撒泡尿过后我都能知道。彭长宜啊彭长宜,真有你的啊,不错呀,我们娘俩病了你都没这么上心过,行啊……” 沈芳的声音很大,即便是在走廊里也能听见她在嚷嚷。陈乐走了过来,看见彭长宜在讲电话,便站住,没往跟前走。 彭长宜推开一间没人的房间,关死门,这才说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回来的确有事。” “我知道你有事,你不就是去医院陪那个小妖精吗?我告诉你彭长宜,有本事自己另找一个,江帆都不要的人,你倒是当宝贝呵护着,丢人现眼!” 不知道沈芳的话是戳到了自己的痛处,还是彭长宜不想跟她恋战,彭长宜恼怒地说道:“你疯了?胡说什么?我回去后在跟你解释。” 066 被拒门外(三) “解释?跟谁解释?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说完,“啪”地一声,电话就被摔断了。 陈乐走了进来,他笑呵呵地说道:“阿姨生气了?” 彭长宜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唉——整个一胡搅蛮缠。”他靠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 陈乐看着他,说道:“要不要我打电话跟她解释一下?” 彭长宜摆摆手,说道:“不用,那样会越描越黑。” 陈乐想了想,说道:“要不我回去看一下?” 彭长宜摇摇头。 “您说她会找到这儿来?”陈乐有些担心。 彭长宜睁开眼,看了陈乐一眼,说道:“不会,这里是王圆的酒店,她不会瞎闹的。” 陈乐点点头。 “走吧,去看看小丁。”彭长宜起身就要往出走。 陈乐说:“小丁回自个房间了,她哭了。” 彭长宜的眉头痛苦地皱在了一起。 等彭长宜重新回到接待室时,果然,丁一不在房间了,茶几上,那个文件袋还在上面。彭长宜拿起文件袋,还想去找丁一,想做最后的努力,但是他又止住了脚步,此情此景,他不好再去打扰她了,凭丁一的性格,她刚才都说出了那样的话,所以她是不会接受江帆的赠与的,再有,他也担心耽搁的时间过长,沈芳会找来,想了想,把那个文件袋放进了包里,叹了一口气,跟陈乐说:“走吧。” 陈乐说:“我跟着您回去吧?” 彭长宜说:“不用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陈乐本想跟彭长宜回去,充当个证人,但想彭长宜可能碍于面子,没有同意,他也就不好再去争取了,只能以后再见到沈芳的时候,替彭长宜澄清一下。 彭长宜回到家后,他用钥匙开了开大门,发现沈芳把门从里栓死。他便按了门铃,门铃响了很长时间,都不见沈芳来开门。他很想抡起拳头砸门,又怕吵得四邻皆知,想了想,从兜里掏出电话,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长时间也没人接听,他明白,沈芳是在跟自己怄气。 眼下的时令,已经进入了深秋,夜间还是很冷的,彭长宜穿的不是太厚,他又做了最后一次努力,继续打电话,沈芳仍然不接,又按了一次门铃,沈芳还是没有出来开门,他想了想,便一扭头,转身走了。 彭长宜开着车,连夜回了三源,他没有去接老顾,而是自己开车回去了。 原来在组织部的时候,彭长宜喝酒回来的晚,孩子小,沈芳曾经对彭长宜有过严格的要求,那就是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回家,有几次他和江帆、卢辉喝酒回来的晚,沈芳也有过不给他开门的时候,但那个时候,毕竟单位离家不是太远,他转脸就能回单位去睡觉,这次可是不一样了,他开车都要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彭长宜也有些生沈芳的气,有什么事说什么事,你不开门算怎么一码事?他最烦的就是到了家门口而进不去家,还得转身往出走。 彭长宜的心很乱,以至于走在盘山路上,不得不聚精会神,小心驾驶。等他回到单位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第二天,当王圆带着雯雯赶到酒店,准备跟丁一共进早餐的时候,服务员告诉他们,丁一坐早班车,已经走了。 王圆和雯雯推开房间,见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桌上有丁一留下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的朋友们,我走了,别怪我,我不想听到那么多伤感的告别的话。感谢这几年你们对我的照顾和关爱,谢谢大家,如小丁有做得不妥的地方,请你们多多包涵。还有,不用惦记我,我会好好工作和生活的。——爱你们的丁一。 雯雯看完后,眼睛有些湿润,她依偎在王圆的怀里,哽咽着说:“王圆,想想她太可怜了,我好难过,想哭……” 王圆抱住雯雯,说道:“都会过去了,相信她,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们大家都会越来越好。” “不行,我要给她打个电话,我一句告别和祝福的话都没跟她说呢?”雯雯说着就去掏电话。 王圆按住了她的手,说道:“她之所以一大早就走了,就是希望安静地离开,离开亢州,所以,别去打扰她了,以后咱们勤去阆诸看她就是了。” 雯雯听王圆说的有道理,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很适合丁一的性格,她鼻子一算,就流出了眼泪,伏在王圆的肩膀上,伤心地说道:“王圆,我告诉你,以后我不管你什么理由,都不许离开我和孩子。” 王圆抱着雯雯,说道:“是的,我不会离开你们半步的。” 彭长宜回到三源,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不想回海后基地,也不想回县委大楼的宿舍,他心里也有些憋闷,就给吴冠奇打了电话,吴冠奇的电话二十四小时从不关机的。 吴冠奇被彭长宜半夜吵醒,他揉着眼,看了看表,说道:“我说,不要以为自己是书记就可以随便把人从半夜吵醒。”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在哪儿?” 吴冠奇说:“在你们三源。” 彭长宜说:“我去找你,给我开个房间,十分钟到。” 吴冠奇这才认真地说:“出了什么事?” 彭长宜说:“我没有地方睡觉,你说这算不算事?”说完,不等吴冠奇再说话,就挂了电话。 吴冠奇赶忙拿起电话,要通总台,靠近自己的房间都没有了,他刚想再问还有没有其它的房间时,就传来了敲门声。 吴冠奇穿着睡衣,光着脚,踩着地毯就赶紧下床给他开门。彭长宜带着满身的疲倦靠在门边,认真地说:“屋里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人吧?” 吴冠奇说:“十分钟前你这样问我,我还会认为你是文明人,现在你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我就不认为你是文明人了,你的行为有些类似于私闯民宅的土匪。” 彭长宜笑了,进来后,脱去外套,就一头躺在了会客室的大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的房间呢?” 吴冠奇说:“非常遗憾,你只能在这个沙发上凑合了,靠近这边的高档房间都没了,标准间还有没有我还没来及问你就闯进来了。” 彭长宜一听,在沙发上一翻身,就面朝里说:“好了,这里就这里吧,你去接着做你的美梦吧,我又困又累又乏。” 吴冠中站在当中,看着他的后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凭彭长宜,不会没有地方睡觉,可能他不方便回单位或者宿舍,才跑到这里来了。想到这里,吴冠奇就说道:“嗨嗨,你这人怎么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说你回家了,怎么这么晚还回来了?你必须交代清,不交代清我不会让你睡觉的,万一你在外面犯了法,深夜跑到我这儿来,弄不好我就是一个窝藏犯。” “我回去的晚,老婆死活不给我开门,这算理由吧?”彭长宜嘟囔了一句。 吴冠奇一听,说道:“嗯,根据我对你的了解,这个解释比较合理,你一定是做了对不起老婆的事了,不然,这么晚了,老婆怎么忍心把你往出赶?” 彭长宜懒得跟他解释,就含糊说道:“老婆做这些的时候,有时不需要理由,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 067 收服倔丫头(一) “哈哈。”吴冠奇笑了,说道:“我很早以前看过一句英国的谚语,曰:一段看上去再恩爱的完满婚姻,中间也有两百次离婚的冲动和一百次想杀死对方的欲望,所以,这也是我过去不想结婚的理由之一。” 彭长宜背对着他,说道:“那是女人的想法,男人不是这样。婚姻对于男人来说,就是家,就是停泊的码头。” “哈哈,我说,还码头呢?那你今天怎么被拒绝停靠了?” “去,我困了,给我盖个毛毯。”彭长宜动了一下身子说道。 吴冠奇一点都不困了,他说:“彭长宜,你就不怕我非礼你?” “别恶心我了你。” 吴冠奇笑了,说道:“好,我去给你拿毯子。”说着,就回卧室,抱出一床毛毯,给彭长宜盖在身上,想了想说道:“我说,你别睡了,一会天就亮了,你起来,咱们俩喝点酒侃侃怎么样?” 彭长宜说:“不喝,我晚上就没少喝。” 吴冠奇说:“是昨天晚上好不好,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求你,别烦我了,让我睡会,今天上午还有全县干部大会呢。”彭长宜抱着头说道。 吴冠奇想想,说道:“好,放过你。” 很快,彭长宜便鼾声如雷。 吴冠奇就别想指望着睡觉了,他来到洗手间,把水流放到最细,为的是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刷牙,洗脸,然后轻轻地走了出来,换上一身运动装,从卧室出来后,听着彭长宜的鼾声,他暗自说了一声:“你整个是鸠占鹊巢啊,好,让给你了。”说着,就轻轻带上房门,走了出来,他有早起跑步的习惯。 吴冠奇来到院子中,仰头看天,还是满天星斗,这个时候自己跑步会不会被人误认为是精神病? 他走出宾馆大门,顺着蜿蜒的山间柏油路,向山下跑去,这是他来到三源后喜欢上的晨练,他感觉山里清新的空气特别适宜跑步,跑完每天的路程后,天还没有亮。站在山腰上,活动着全身的关节,欣赏着山村的晨色景象,呼吸着一天最新鲜的空气,心血来潮,掏出手机,拨通了羿楠的电话。 他最近和羿楠的联系比较频繁,用他自己的话说,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笑脸就上天。尽管羿楠仍然没有明确答应他的追求,但是,对他的态度已经明显好转,最起码不再冷言冷语, 显然羿楠还在睡梦中,她慵懒地说道:“有事吗——” 听着羿楠慵懒的声音,吴冠奇有些兴奋,他柔声说道:“没有。” “没有打什么电话?困死了,挂了。” “别,你听我说,此时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山上,早起的鸟儿已经亮起了歌喉,开始了一天的欢唱,松鼠正在跳来跳去的开始觅食,所以,懒姑娘,你也该起床打扫庭院了。” 羿楠打了一个哈说道:“你在哪儿?” “我在山上,两千米都跑完了。” “呵呵,这么早,没受什么刺激吧?” “受了,受了彭长宜的刺激了,他鸠占鹊巢,我没有地方睡觉,只好半夜就出来跑步了。” “哦,为什么?” “这个暂时保密,你起来我再告诉你。” 羿楠笑了,说道:“他不让你睡,你就不让我睡,真是没有王法了?” “呵呵,羿楠,起床吧,到我这里来,景色太美了,跟梦幻一般。” “那是在你们山外人的眼里看,也可以说是在你们有钱有闲的人眼里,在我们这些还不知道明天的早餐在哪里的山民眼中,就是穷山恶水。” “哈哈。”吴冠奇笑了,说道:“羿楠,我终于看到了你的变化!” “我什么变化?” “你原来是有幽默因子的,哈哈,竹子开花罗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星星呀星星多美丽,明天的早餐在哪里……”吴冠奇居然高兴地唱了起来:“请让我来帮助你,就象帮助我自己,请让我去关心你,就象关心我们自己,这世界会变得更美丽。太阳出来罗喂,照亮我也照亮你,一样的空气我们呼吸,这世界,我和你生活在一起——” 唱完,吴冠奇说道:“羿楠,相信我,我会拿出毕生的精力,跟你一块改变这里的穷山恶水,只要你愿意。” 羿楠没想到,天还没亮,就被吴冠奇从睡梦中吵醒,他抓住了自己说的一句话,就唱起了曾经疯狂流行的歌曲,而且还遇到他这么严重的深情表白,如果换做是别的男人这样,可能她早就被打动了,但是对吴冠奇,相信任何一个认真的女人都不会被他轻易打动。因为这个男人,向来跟女人表白心迹就像农民大把大把的撒化肥一样,有永不枯竭的辞藻。 她咯咯地笑了,说道:“看来,你受的刺激不轻,如果有必要的话,还是赶紧就近就医吧。” 哪知,吴冠奇不但没有收敛,反而继续说道:“除去你,没人能看好我的病,羿楠,答应我,答应嫁给我,让我帮助实现你心中的一切梦想。” 羿楠一听,吴冠奇认真了,就说道:“好了,我要继续睡觉,你还是把这么隆重的话留在我清醒的时候再说吧,你现在说什么我都记不住。”说完,就挂了电话。 吴冠奇不甘心,面对黎明前的山里景色,他又重拨了羿楠的电话,等羿楠接通后,他说道:“羿楠,眼下,我只想对你说:我爱你!” 羿楠笑了,说道:“吴总,是不是彭书记让你中了邪,你也想把这邪传给我?” “哈哈,是啊,此刻,他正躺在我的房间里鼾声如雷呢。” 羿楠说道:“我看你们俩的确病得不轻。” “哈哈,他是被老婆的铁将军挡了回来,而我,正在寻找这样的一把铁将军,希望她把我锁牢,拴牢。” “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 “有啊,太有了,羿楠,自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有了这种倾向,羿楠,起来吧,别睡了,你起来就会发现,你所说的穷山恶水,此刻正像睡美人一样,正在慢慢醒来,它在我的眼里,一点都不穷,也不恶,而是相当的妩媚和妖娆,快点来吧,来看看我们的睡美人醒过来的霎那,我等你。” 吴冠奇说完,就挂了电话,他伸出双臂,上下左右地活动着,然后,又来回地跑着,漫山遍野就他这么一个疯人,他忽然感觉自己今天的心情好极了,从来都没有这么愉悦过,舒畅过,他不再恨彭长宜的鸠占鹊巢,反而是他让他领略到了山野间的美好景色。 就跟羿楠说的那样,其实,真的没有这么美好,或者是美好到让吴冠奇陶醉的份儿上,眼下,已经进入深秋季节,山里的深秋季节,就跟平原上的初冬差不多,山峦已经是一片莽荒之色,只有深浅的苍茫,没有了绿色,真正吸引吴冠奇的应该是深秋山里特有的薄雾吧,迷迷蒙蒙,像少女颈间的白纱,飘飘渺渺的,呈现出一种神秘的色彩,就像一张淡淡的水墨画,清新,淡雅。繁华落尽,洗尽铅华,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质朴,真实,就像羿楠,不藏心机,清新脱俗、淡雅如菊,洒脱如山间的风一般。 吴冠奇就像个孩子似的,在山上又蹦又跳,他自己都感觉他被这山野间的纯净和清新涤荡了,涤荡得不像个奸商了,他被眼前的景色和心中的姑娘感动了,他下定了某种决心,决心追求到羿楠,决心在这里跟她慢慢到老。想到这里,他是那样的激动,似乎浑身上下有着一种无从释放的能量,他疯狂地活动着四肢,扭胯,转腰,尽最大程度地舒展着自己浑身每一根筋骨。 067 收服倔丫头(二) 只是,他忽然感到了身后的异样,猛然回头,就发现羿楠靠在一辆女式自行车旁,右脚别在左脚前面,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插在衣兜里,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还是那件淡紫色的风衣,颈间多了一条长长的白纱巾,就像山间漂浮的白云,肩后是飘舞的长发,尤其是她身上洋溢出的那种特立独行的潇洒、帅气,与这里的景色是那样的协调、和谐,是那样地吸引着吴冠奇,以至于让吴冠奇砰然心动,呆呆地看着她,竟不知说什么好。 羿楠也不说话,只是煞有介事的带着一种玩味的微笑看着他,那个样子,就像是小姑娘看耍猴的在表演。 吴冠奇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双手插在运动服的裤兜里,有些不知所措。 羿楠感到他的样子很好笑,就说道:“疯,继续疯,后半夜起来就疯,没有一个观众围观对不起你。” 吴冠奇扫了一眼沉浸在黎明中的山野景色,他慢慢踱到羿楠的面前,双手从兜里抽出,呼吸有些急促,猛然张开双臂,一下子就把羿楠抱在了怀里。 羿楠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冷不丁被个异性抱在怀里,有些紧张,她挣了挣,但吴冠奇的双臂非常有力,反而进一步箍紧了她,同时,羿楠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如此说来,这个男人应该比自己还紧张,想到这里,她反而倒不紧张了,而是平静地说道:“好了好了,疯够了吧,松开吧?” 哪知,吴冠奇不但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反而更加用力地把她紧贴在自己宽厚的怀里,同时,俯下身子,低头就吻住了她…… 羿楠惊住了,这次,她开始拼命反抗,双手放在胸前,想极力推开他,不使自己的胸部和他贴得那么紧,但无济于事,吴冠奇宽大的身体,就像一堵墙,纹丝不动,她急了,就挥起拳头去捶打他,同时嘴极力地躲避他的嘴,但无济于事,吴冠奇的嘴和她胶着在一起,紧紧吸住她的唇,同时,逮住了她乱舞的双手,用力夹在自己的两腋下,两只大手钳住了她的头和背部,使她躲不开,用力地把囚禁在自己的怀抱后,就不顾一切地吻了她…… 开始,羿楠还是紧闭牙齿,但是吴冠奇反复进攻,猛叩齿关,同时,后背的那只大手不停地揉着她的后背,自己宽阔的胸膛,反复在她的胸前扭动,最大限度地感受她的丰盈和起伏。 羿楠只感觉被他磨蹭的心烦意乱,就想推开他,但是动作不了,双手被吴冠奇用力夹着,嘴也被他堵着,一分神,吴冠奇便顺利闯关,长舌直入,很快就俘虏了她的舌,被他深深地吸.吮着…… 羿楠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眩晕,她的大脑便有了那么一刻的空白。想来,她羿楠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这样的亲吻,那种男性的刚硬气息,强烈地感染着她,并且快速地融化着她,使她渐渐地放弃了抵抗,渐渐地瘫软在吴冠奇的怀里,开始被动地、生涩地接受着他的吻…… 吴冠奇见这匹倔强的如初生的小马驹,由开始的又蹦又跳,到渐渐失去抵抗的力量,终于像水一样的融化在自己的怀中,他的心里一阵激动,知道她感受到了亲吻的美好和自己的力量,动作便变得轻柔和深情,双手托在她的脑后,紧紧地、深深地吻着她,吻着她里面的每一处,掠夺着她舌尖上的每一丝甘甜,感受着这个女孩子的无尽美好。 此刻,这个外表强硬,内心柔弱的姑娘,完全陶醉在吴冠奇的吻中了,陶醉在他的柔情蜜意中,她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吴冠奇吸出来了,灵魂、意识也被吴冠奇掠夺走了,她已经不能控制住自己了,完全瘫在了他的怀里…… 吴冠奇更加变本加厉,腾出了一只手,轻轻地覆上她一侧的丰盈上,小心地抚摸起来,羿楠惊得大叫了一声,吴冠奇吓得立刻松开双臂,突然失去支撑的羿楠险些栽倒,吴冠奇赶紧伸出双手,再次将羿楠抱住,随后,双臂一用力,就把羿楠整个人抱离了地面,抱在了怀里。羿楠出于本能,双手便搂住了吴冠奇的脖子,使自己不至于摔下来。 这样姿势使他们两人脸对脸嘴对嘴了,羿楠的脸通红,她刚想扭头,不想就被吴冠奇逮住了唇。半天,吴冠奇才不舍地放下了羿楠,胸腔激动地狂跳着,喘着粗气,说道:“宝贝,谢谢。”说完,再次低头,盖住她被自己吻得有些红肿晶亮的唇上,和她再次纠缠在一起…… 出于本能,羿楠开始生涩地回应着他,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从来都没有过的,尽管她在心里无数次地幻想和自己钟意的白马王子亲吻,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和自己讨厌的奸商吻在一起,但是,这个奸商的确是太老练了,他太会吻女人了,自己居然被他陶醉了,只是,不知道他吻别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深情和缠绵,想到这里,羿楠用力挣开他的唇,很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话:“你的吻技太高超了,以至于险些让我陶醉,你也是这么吻别的女人的吗?” 羿楠到底是羿楠,不会轻易就范的。 吴冠奇听了她这话,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双手一松,刚想说话,失去重心的羿楠就惊叫了一声,再次险些栽倒,吴冠奇赶紧又把她抱进怀里,伤心地说道:“这么投入,这么心甘情愿、这么激荡我心的吻,还是第一次,信不信由你,你该感觉得到。” 羿楠的脸全红了,她嘴硬地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比较,所以感觉不到。” 从羿楠生涩的反应中,阅人无数的吴冠奇已经知道了羿楠对接吻的陌生或者是不熟练,这就说明,羿楠的确还是一块璞玉,一块没有被雕琢的璞玉,面对异性,面对自己喜爱的异性,男人那种特有的征服欲望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满足,他说道:“那好,你再比较一次。”说完,不由分说,又霸道地吻上了她。 “这次有感觉吗?” “吴冠奇,你混蛋!为什么欺负我!” “我爱你!爱,你懂吗?”吴冠奇红着眼睛,皱着眉头,痛苦地看着她。 “当然懂!因为我爱过。” “哦?你爱过?”吴冠奇看着她。 “当然爱过,但不是你这样的。”羿楠嘴硬地说道。 吴冠奇渐渐地平静下来,说道:“你爱过谁?” 羿楠脸红了,说道:“干嘛告诉你!” “那你告诉我,有人像我这样吻你吗?” 羿楠的脸更红了,她摇摇头,说道:“如果有人像你这样吻了我,今天就轮不到你了。” “哈哈。”吴冠奇突然开心地笑了,这个倔丫头,总是能调动起自己收服她的野心,他捧着她的脸,说道:“傻丫头,你搅得我寝食不安,我恨死你了,恨不得把生吞活食,你没有爱过,否则你就不会对我的感情无动于衷了,我已经做好了把我整个人都交给你、交给你的三源的准备了,缴枪不杀,请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吗?”说完,又把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生怕一松手她就逃掉。 被吴冠奇抱住的时候,羿楠有了那么一刻的恍惚,说真的,还从来都没有哪个异性这样抱过自己,吻过自己。眼前这个男人,除去感情生活太过随便外,还真是没什么可指摘的,尽管她口口声声叫他奸商,不奸的商人恐怕这个世上找不到,他们就是靠着自己过人的聪明才智,才赚得丰厚的利润,才能像彭长宜说的那样,真正地造福一方,造福社会。 但是,她不忍心说出夜玫这个名字来打击他,就直接说道:“可你是奸商,我们不是一个道上跑的车。” 067 收服倔丫头(三) “哈哈。”吴冠奇笑了,松开她,拉起她的手,说道:“你知道吗?最早奸商的含义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奸诈的奸,而是冒尖的尖。这里有个传说,中国的财神爷赵公明是卖米的,当时卖米是用斗量的,他的店从来都是给足量,让米高高地堆起来形成一个尖、他临终前,交代他的子孙,卖米要给足量,无尖不成商。后来被人们演变成‘无奸不成商’了,你和彭长宜跟我叫奸商,实在是冤枉我,首先,我不是‘商’,好歹也应该算个企业家吧,企业家是有一定责任在里面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羿楠甩了一下长发问道。 吴冠奇说:“当然有区别了。简单来说,商人追逐的是短期利益,看重的是个人的得失、个人的富有;而企业家注重的是长远效果,关注的是更高层面上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是具有责任感和使命感的。” “但是,追求利益最大化是商人和企业家共同的目标。”羿楠说道。 “你说得没错,企业家是理想主义者,他的目的不止是建立一个成功的企业,不止是为了得到某种利益,他是为了实现自己一直以来为之奋斗的梦想,这个梦想不仅仅是拥有一个成功的企业,更通过企业的发展为社会谋福利,从而给他带来内心的宽慰和价值的实现,他甚至会为之奉献自己的生命。商人,是既得利益者,他的目的始终停留在利益的泥潭,他的思想始终得不到升华。这样说吧,商人和企业家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他们的价值观不一样,他们的思想境界不一样。也许商人有一天可以变成企业家,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世界商人很多,但企业家很少。” 羿楠扬了一下头问道:“这么说来,你是商人还是企业家?” 吴冠奇自豪地说:“显而易见,有我这样的商人吗?有我这样的奸商吗?” 羿楠不屑地说道:“油头滑脑,一看就是奸商。” “你呀,受彭长宜的毒害太深了,他说我是奸商,你就认为我是奸商,其实我完全可以给他起个代名词。” 羿楠听吴冠奇这样说,脸就有些红,说道:“我干嘛听他的?什么代名词?” 吴冠奇看着她,说道:“你说呢?” “贪官?” “no,我告诉你,谁都有可能成为贪官,但是彭长宜是不了,因为,这个家伙是有政治野心的,有政治野心的人,怎么会在利益和女色面前跌跟头呢?” 羿楠有些不自然了,但是吴冠奇不像是有意冲她说的,就说道:“所以,他也会是个人情淡薄的人,跟奸商一样。” “no,如果彭长宜人情淡薄,或者他是个职业官僚,我不会跟他走很近,更不会交心,看来,你还是不能了解你们县委书记啊?我接触的大大小小的官员,没有一个能像彭长宜那样有人性、重情义的。” 羿楠说:“那他是什么?” 吴冠奇笑了,神秘地说道:“我想了一个词,可能不准确,你别告诉他,有的时候我观察他的行为做派,言谈举止,就像一个土匪,尤其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更像土匪。应该说是官匪,对,就是官匪。呵呵,千万别告诉他,不然他要是跟我耍起匪气来,我可是惹不起他。” “官匪?我一定要告诉彭书记,就说你给他起的绰号,叫官匪,呵呵。”羿楠笑了,想想彭长宜有的时候的确是这样,说话办事,亦正亦邪,亦官亦匪,比如跟牛书记故意拼酒,跟海后基地政委耍懒,跟邬友福、葛兆国的斗智斗勇,但是,彭长宜的匪气,也是在正气的前提下发挥的,也许,基层工作,只有这样才能吃得开吧。 这时,天已经亮了,满山的鸟儿一下子出来集合,开始了每日一歌。 羿楠说道:“咱们走吧,去看看那位尊敬的官匪先生。” 吴冠奇看了看表,说道:“让他睡吧,他也就是刚睡了两个小时还不到。唉——为了让他睡觉,害得我跟女朋友在山里瞎转悠。” “谁是你女朋友?”羿楠反问道。 吴冠奇故意吃惊地说道:“这个问题还用问我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 羿楠急赤白脸地说道:“咱们把话说明白,我可是什么都没有答应你。” “哈哈,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肯见我,啃让我吻你就行了,至于你答不答应,那是早晚的事情,我决定,从明天开始给你送花,向全世界的男人宣布,这丫头是我吴冠奇的了,太公在此,诸神退位!”吴冠奇看着羿楠,很有信心地说道。 羿楠瞪着他说:“这么俗气的事你也做得出来,而且这么大的一个人?彭书记一句话,这活是不是经常练?而且早就驾轻就熟,而且常常是效果明显,立竿见影。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给我送花,我就永远都不理你!” 吴冠奇一听,赶忙举起双手投降,随后,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他从羿楠的这几句话中,已经听出了希望,看到了曙光,就真诚地说道:“羿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我的过去很在意?” 羿楠挣开他的怀抱,不屑地说道:“笑话,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的过去?” 吴冠奇看出来了,她很在意,总是一句半句地用话刺激他,就说道:“来,到我怀里来,我把我的过去告诉你……” “别,我对任何人的过去都不感兴趣,尤其是一个单身男性奸商的糜烂过去。”羿楠说道。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我怎么听出这话里有一股酸味呀?” “是不是有钱的人就该自我感觉良好?”羿楠对吴冠奇嗤之以鼻。 “哈哈。”吴冠奇笑得更开心了,笑过之后,他走到羿楠面前,双手揽住她的腰,说道:“羿楠,我的确经历过许多女人,因为我是男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但是我发誓,自从喜欢上你以后,没在染指任何一个女人,你可以去调查。” “笑话,我为什么要去调查你?” “因为你是我的太太,将来的。”吴冠奇笃定地看着羿楠,又想去吻她,羿楠轻轻地躲过了。 此时,红日,已经跃上山巅,红色的霞光弥漫在天空,崇山峻岭便有了一种特有的暖色调,羿楠从吴冠奇的怀抱里转过身,背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看着眼前的景色,眼睛竟然湿润了…… 再说彭长宜,他醒来后,已经到了上班时间,他匆匆地进了洗手间,洗了把脸后,从衣架上摘下外套,急忙出门。今天上午还有干部大会,他可是不能迟到。他顾不上吃早点,直接就来到了办公室,此时,离八点半的会议还差五分钟。 他和康斌、赵建业等简单交流了一下便走上会场,会议刚开始,副书记赵建业正在传达县委有关文件,他兜里的手机就传来了震动的声音,他悄悄掏出来,低头看了一眼,是小许,他给旁边的康斌写了一个字条,告诉康斌他出去接个电话,然后便起身离座,走出会场,来到旁边的一间临时休息室,他回拨了小许的电话,小许立刻说: “彭哥,小丁不见了?” 068 千里之外的牵挂(一) 彭长宜心一紧,急忙问道:“哪儿去了?” “我也不知道,本来我过来想跟她告别后再去上班的,服务员告诉我她一大早就走了。我还以为是你送她回去了?” 彭长宜听了这话就有些来气,心说,我知道你小许对市长的感情,但是也不能像防贼一样的防着我呀?想到这里,就没好气地说:“昨天晚上我就说了,我今天上午三源有会,我怎么去送她?” 小许歉意地说道:“是,我想起这茬了,对不起。” 彭长宜总归不会跟小许计较这些的,毕竟都是不错的朋友,况且小许护主也是没有错的,他又问道:“是不是雯雯他们送她走了?” 小许说道:“服务员说没有,他们王总刚送雯雯上班回来,在楼上呢。” “那你马上上楼问清王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等你电话,快点,我还开着会呢。” 小许干脆地说道:“好,我马上去。” 扣上电话后,彭长宜的心就有些乱,想起昨天的沈芳搅局,自己也没再进一步做丁一的工作,也有些知难而退了,江帆的确给他留了一个大难题,如果换成自己,也会拒绝的,何况是丁一。 不过想想也不能完全怪沈芳搅局,丁一已经把话都说绝了,就是自己再怎么劝说,她也不会接受江帆的馈赠的。这一点,他早就看出来了。唉,市长啊市长,你真是成心难为兄弟了,把这么难做的工作交给我,我恐怕真的有负您的期望了,长宜能做的的,只有替您临时保管这个房子和租金了,等见面的那一天,一并交给您,别无它计了…… 这时,手里的电话传来了震动,彭长宜看都没看就接通了,是王圆。王圆说:“彭叔儿,小丁一大早就走了,我们本来是赶过来跟她吃早餐,然后再送她回去的,可是到了房间后,她已经走了,只给我们留下一张字条。” “字条?”彭长宜皱着眉问道。 “是的,这张字条就在我的手里,我念给您听吗?” “念!”彭长宜果断地说道。 王圆在电话里念道:“我亲爱的朋友们,我走了,这次回来,我带给你们的除去麻烦还是麻烦,对不起,我一直在索取着你们的关爱,却无力偿还,你们都有各自的工作,所以就不麻烦大家了,坐公车回去很方便的,谢谢大家,我会把你们永远珍藏在我的心中……” 当王圆刚念“我亲爱的朋友们”的时候,手里拿着电话的彭长宜就背过脸去,心里就有了一种揪心般的疼痛,想想昨天沈芳在电话里大呼小叫,一定是让丁一听到了,而自己返回后,也没有再去敲她的门,更没有跟她解释什么,多愁善感的丁一,肯定会自责的,所以,她才选择悄悄离去,带着她的市长酒,离开了她生活工作了几年的亢州,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 “我带给你们的除去麻烦还是麻烦,这话,显然是说给他的。他举着电话的手,慢慢地放下,王圆都说了什么,他听不太清了,默默地合上了电话,仰起头,闭上了眼,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小丁,一路平安,科长祝福你…… 紧闭着眼睛,慢慢就湿润了…… 此刻,在亢州通往阆诸的高速路的巴士车上,丁一正坐在后排的座位上,眼望着窗外,腿上,放着她用过的采访本,上面有自己抄写的《越人歌》,在《越人歌》的后面,是江帆写下的一句话:让我拥着你走向未来。 记得,当初还是雅娟发现她笔记本上的这句话,当时雅娟追问她是谁写的,其实,第一眼她就知道是江帆的笔迹,刚劲,有力,但是她跟雅娟说不知道是谁写的,后来,这个采访本她没有再拿出来,而是锁进文件柜里,昨天晚上回单位,她把两个用过的采访本拿了回来,其中,就有江帆在上面写过字的这个。 有的时候,生活中总会有这样的玩笑出现,你期待什么,什么就会离你越远;你执着谁,就会被谁伤害得最深。那个要“拥着自己走向未来”的人,那个口口声声要自己当他小妻子的人,此时在哪里?那天,她被贾东方用刀子抵住喉咙的时候,他在哪里?她夜夜哭醒,茫然无措的时候,他在哪里?这一切,他是否能在千里之外感知得到?曾经,他们是那么的心心相印,如胶似漆,为什么说走,就一句话都不肯说就走了,难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残酷地狠心的抛下自己,只身支边去了?这一切的一切,她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既然他这么无情,自己也不妨忘记他,就像那天夺冠时跟爸爸说的话:放下对过去的眷恋…… 昨天晚上,科长唱的歌曲,又让她心潮澎湃,勾起她无尽的回忆,“朋友别哭”,也许是科长最想跟自己说的话了,是啊,她以后不要再流泪了,毕竟,生活还要继续,她这样憔悴下去,最担心的莫过于爸爸,她时刻感到爸爸对她的担心,甚至有时候,爸爸想尽一切办法在讨好她,为的是让她快乐起来,振作起来,她有些于心不忍,本来自己从小到大就不是一个惹是生非喜欢添乱的孩子,何苦要让年迈的父亲为自己担心? 下周,自己就要到阆诸电视台上班了,等待她的将会什么?她无法预知,阆诸电视台,是地级市单位,那里,肯定会是人才济济,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半路出家的电视人,能否适应更激烈的职场竞争?这些,她都不知道。她的确没有时间也没有理由停留在对过去的回忆中。 所有的道理她都明白,但是,当车厢内传来一首歌曲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无声地流下了…… “爱一旦结冰一切都好平静,泪水它一旦流尽只剩决心,放逐自己在黑夜的边境,任由黎明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想你的心化成灰烬……” 歌声,低回婉转、如泣如诉,又如讲述者的娓娓道来……她没有听过这首歌,但是刚听了开头,就跟她此时的心境产生了强烈共鸣。 “真的有点累了,没什么力气,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哽住呼吸,爱你的心我无处投递,如果可以飞檐走壁找到你,爱的委屈不必澄清,只要你将我抱紧。如果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每个思念过一秒,每次呼喊过一秒,只觉得生命不停燃烧,如果云知道,逃不开纠缠的牢,每当心痛过一秒,每回哭醒过一秒,只剩下心在乞讨你不会知道……” 这首歌,简直就是为自己写的,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和自己的心境是那样的一拍即合。是的,记得自己前两天回来的时候,刚见到亢州的时候,也是泪流满面的,那个时候,她就想,如果此刻见到他,什么也不说,只要还爱就行。是的,是的,简直就是自己的写照。 本来,刚刚发过誓,不再流泪,不再伤心,此时,万千中心绪又被这动容的歌声带动起来,激荡起来,眼泪,和着一种哀婉、悲情的气息,默默无声地流下…… 哭吧,尽情地哭吧,再哭最后一次,永远,永远都不再哭了…… 就在丁一在车上听着那首悲情歌曲黯然神伤的时候,她可能不知道,此时,远在千里之外仍然苦苦爱着她的江帆,已经强烈地感知到了。 最近这两天,他是那么的莫名其妙,心情烦躁不安,但是,他绝对想不到的是,他的小鹿,正游走在鬼门关,几乎丧命。 068 千里之外的牵挂(二) 江帆前两天刚从自治区委汇报工作回来,原来,原中央党校副校长袁其仆,到这个边远的自治区来任职,担任自治区委副书记,他上任后,第一站视察的就是江帆所在的最偏僻的盟,袁其仆也是在车上听秘书介绍的时候,才知道这里有个支边干部身份的盟委副书记,名叫江帆,他当时就跟在党校学习时,那个写了两篇县域经济论文的江帆联在一起。因为,江帆报名去支边的时候,给袁副校长打过电话,他当时的支边理由就是想锻炼自己,当时袁其仆听完后大加赞赏,并积极鼓励他要好好向少数民族干部们学习等等。等袁其仆到内蒙古自治区任职后,在接下来熟悉基层考察工作的路线安排中,是由远及近的,第一站就是这里。当袁其仆到达考察目的地刚一下车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站在盟委书记身后的江帆,尽管蒙古高原的太阳,把他的脸晒成了古铜色,但是江帆独有的风度和气质丝毫没变。 当江帆和袁副书记的手握在一起时候,两人彼此都心照不宣,没有特别的寒暄,但是袁其仆却出乎意料地使劲地捶了一下江帆的肩膀,只说了一声:“江帆,好样的!”周围的人就都明白这个新来的自治区委副书记和支边干部江帆的关系不一般了。果然,十多天过后,自治区委办公室来电话,要支边干部江帆到区委去汇报工作。 江帆带上秘书巴根,一早出发,开着吉普车,行驶了六七个小时的时间,赶到了自治区委招待所。刚到招待所登记好房间,袁其仆从北京带来的秘书就来到了招待所,告诉江帆,说袁副书记指示,先让江帆好好洗个澡,然后到餐厅就餐,特地为他安排了北京风味的午餐,并且袁副书记特别指示,江帆中午不许喝酒,让他吃完饭后,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晚上袁副书记来跟他共进晚餐,那个时候再让他喝酒,还要好好聊聊。 江帆笑了,他知道袁其仆喜欢跟他探讨一些基层的问题,他在党校的时候,他们经常彻夜长谈,从基层干部人员的构成,到干部队伍的建设,甚至探讨执政过程中出现的一些问题,这些问题都是客观存在的,甚至有的时候,在政策的制定中甚至是不完善的,基层干部们在实际工作中又是怎样执行这些不完善的政策的,等等。袁其仆感觉江帆是基层中最出类拔萃的干部,他有文化,有高知学历,有思想,喜欢研究问题,尤其喜欢研究基层的问题,是不可多得的优秀干部,所以,江帆的基层理论和实践经验,给了袁其仆许多灵感,使这位始终处在参与制定一些政策的高级干部,有了更多的理论依据和基层实践依据,也促成了他被中央放下去任职的诸多理由之一。 江帆痛痛快快地洗了澡,吃饱喝足之后,秘书巴根给他倒了一杯水后,便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江帆换上自己带的睡袍,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当地的电视节目,又看了一会自己带来的书,这才有了倦意,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睡梦里,他梦到了他的小鹿,这是来到内蒙以来,经常在睡梦中出现的影像,那纯净的清澈如水的双眸,那干净的脸庞,那羞涩甜美的笑靥、那一头彭松柔顺的短发……几乎无一不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伴随他度过了边塞孤寂、漫长的深晚。 当初,他没有跟任何人告别,更没有跟丁一说上一句话,见上一次面,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支边,这对于深爱着丁一的江帆来说,也是极其残忍的折磨,所以,在离开的当天,《锦安日报》登出了那首凝聚着他对亢州、对丁一全部感情的叙事诗,也表达出了他许多未竟的心愿。还有就像丁一感到的那样,他也隐约地向丁一表达出了自己的某种希望和期待。 他之所以隐约地表达自己对丁一的希望和期待,是因为自己答应了丁乃翔的要求,不能出尔反尔,但是,那种强烈的爱,早已经渗入到了骨髓,融入到了血液里了,他不忍放弃,他相信他能够和丁一牵手,只是时间的问题,因为,只有时间,才能让他处理好自己的事。但是,除去丁一,没人肯给他这个时间。 刚到内蒙没有多长时间,江帆回过一次北京,是为了妻子袁小姶回去的。当时袁小姶的哥哥袁小民给江帆打电话,说是妹妹吸毒,被警方收容了,要家属出面,毕竟他们目前还没有离婚,江帆还是袁小姶的法定丈夫,所以才向江帆求救。 江帆当即决定会北京,当他坐晚班飞机赶到北京一家强制戒毒所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袁小姶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地出来见江帆,江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妻子。袁小姶呆呆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他们俩足足对视了三四分钟的时间,最后还是江帆先开口说的话,他说:“我来了,你放心吧,好好配合治疗,我相信你会从这里焕然一新走出去的。” 袁小姶没有说话,仍在呆呆地看着他。 江帆以为她会冲自己撒泼、大骂,但是没有,许久,许久,泪水,从袁小姶呆滞的双眼中流出……她转过身走了,一句话都没有和江帆说。 江帆不知道袁小姶到底怎么走上的这条路?他找到医生和警官,了解到,袁小姶是在一个俱乐部被集体抓获的。抓获她的时候,她只是说出了自己是星光集团的职工,隐瞒了自己真实的单位。后来,警方找到星光集团董事长尤增全,尤增全说他们单位没有这么一名员工,拒绝前去探望和辨认,但是警方却在星光集团管理层的专栏里发现了袁小姶的照片,后来尤增全只承认她是兼职顾问,并告诉了警方袁小姶的真实单位。当警方找到袁小姶单位的时候,单位领导只得找到袁小姶的父亲,告诉了袁小姶的情况,袁父听说后,当时就病倒了。无奈,哥哥袁小民才给远在内蒙古的江帆打了电话。 据负责袁小姶的女警官介绍,袁小姶进来后只提出要见一个人,那就是星光集团董事长尤增全,但是此人拒绝前来探望,为此,袁小姶有一段情绪很不稳定,不配合治疗。后来,当警官告诉她,你的丈夫江帆就要来了的时候,袁小姶出奇地安静了下来,她一句话也不说,就静静地等着。 江帆跟父母筹借了一笔钱,给袁小姶交上了强制戒毒期间所需的昂贵费用。等江帆办理完一切手续后,头离开戒毒所的时候,又见了袁小姶一面,这次,袁小姶精心梳理了一番,精神状态也比第一次见到江帆的时候好了许多。但是她的话依然很少,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等我出去后,就把钱还你。”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不需要,你只要安心治疗,好好配合,我相信袁小姶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袁小姶。” 袁小姶看着丈夫江帆,她从他的眼睛和脸上,看不出嘲笑她的意思,就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也许,她认为自己已经对江帆说了许多,也做了许多,现在反而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望着这个自己曾经钟爱现在仍然在爱着的男人、这个当年大学校园里的诗歌王子、这个被自己折磨的千疮百孔的丈夫,她再次留下了眼泪,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那次回京,江帆哪儿都没去,办完戒毒所的事后他就赶回了内蒙。尽管亢州近在咫尺,尽管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就在不远处,但是,看到后又能怎样? 那次从北京回来后不久,江帆收到了从北京强制戒毒所发来的一份快件,是袁小姶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 望着这张自己曾经耗费了好几年的精力,付出巨大代价的离婚协议书,江帆没有一点的惊喜。他明白袁小姶的意思,他当即给戒毒所警官打了电话,负责袁小姶的那名女警官说,江帆走后,袁小姶表现的很积极,也非常配合治疗,尽管有的治疗很痛苦,但是她的表现非常好,女警官说,袁小姶只说自己对不起丈夫,别的什么都不肯说,才写了这么一张离婚协议书,尽管离婚是你们夫妻双方的事,但是为了有利于袁小姶顺利戒毒,还是建议暂时不离婚的好。 068 千里之外的牵挂(三) 江帆坚决表示,他目前不会跟她离婚的,之所以给警官打电话,也是想让警官把这个意思转达给袁小姶。警官建议,这个意思由江帆亲口说出效果会好上百倍。 江帆挂断警官的电话后,想了想,拨通了戒毒所的电话,电话就转到了袁小姶那里,当话筒里传出袁小姶的声音后,江帆一度沉默了。这么多年以来,袁小姶给自己打电话,从来都是大呼小叫,从来都没有这么平静地“喂”过,难道,人,非要经受到精神的重创才能平静地面对一切吗? 当袁小姶又重复了一句“喂”后,江帆才说话。 “是我,江帆,你还好吧?” 袁小姶愣了会说道:“我寄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事,你暂时好好接受治疗,其它的都不要想。” 袁小姶半天才说道:“江帆,好几年了,这张纸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吗?” 江帆说:“是的,的确是我一直都想要的,但现在不是时候,等你出来后再说吧。” 袁小姶说:“我现在只需要治疗,不需要同情。” 江帆说:“不急,反正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了,再等等无妨。” 这句话,让袁小姶百感交集,她流出了眼泪,哽咽着说了声:“江帆,对不起……”说完,就挂了电话。 江帆也是百感交集,是啊,这么多年了,他的人生经历了太多太多,他做成了许多事,但是只有离婚这一件始终做不成,就是等不到这纸协议书。但今天却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等来了。 那几日,江帆翻来覆去的睡不好觉,时常半夜起来,袁小姶同意离婚,对他来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有一点他清楚,那就是为了不刺激袁小姶,他暂时不能离婚,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还是不对。一想到遥远的丁一,想到她无怨无悔地爱着自己,他就有如刀割般的难受,小鹿,为他受了太多的委屈,遭受了太多的磨难,他不敢想象他走后她的日子,不敢想,每次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就心如刀割。 边塞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只是这两三天江帆的心情莫名其妙地烦躁不安,他的失眠症又犯了,为了强制矫正自己的失眠,江帆白天拼命地工作,不让自己有片刻的清闲,不是调研就是深入牧区,为的就是劳其筋骨,以便夜间能睡个好觉。 这两天夜里,他几乎没怎么合眼,刚一睡着,总是被莫名其妙地噩梦惊醒,前天夜里,他梦见丁一在游泳,是在万马河里游泳,丁一游累了,便采用仰泳的姿势,躺在水面上闭着眼休息,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游过来一条长长的水蛇,缠住了丁一的脖子,丁一拼命挣扎,被蛇咬住了颈部,鲜血喷涌出来,等他反应过来后,丁一已经沉入了水里,水面上呈现出一片血红色的河水,他大叫一声后就惊醒了。昨天夜里,他仍然梦到了丁一,还是梦见游泳,似乎仍是万马河,游着游着丁一叫了他一声就不见了,他拼命潜入水底,去救丁一,但是,水太深了,水里漆黑一片,他憋气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不得不被迫张嘴呼吸,但是随之而来的水顷刻就把他的肺呛满,他被生生憋醒,出了一身的冷汗,醒来后依又是一夜无眠…… 江帆知道,真心相爱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会有这样类似的心电感应信息的出现,尤其是反复出现的相同的梦境,使他对丁一的安全有了强烈的担心,但是,他却无从知晓答案,只能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去草原,骑上那匹枣红马飞驰,让边境的风,吹走他心头的牵挂,让奔驰的速度,甩下他心底的忧伤…… 说来也怪,连日来失眠的折腾,居然让江帆大白天的在自治区的招待所里酩酊大睡,他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一下午,以至于袁其仆来到他的房间他都浑然不觉。此刻,他根本就不知道亢州都发生了什么,他的小鹿又是怎样的转危为安。 巴根想叫醒他,袁其仆摆摆手,悄悄地退了出来,问巴根:“你们几点出来的?” “不到六点。”巴根又接着说道:“江书记最近连续三天失眠了,睡眠极其匮乏,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反而倒睡不醒了?” 袁其仆笑了,说:“那咱们再让他睡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他还不醒,再把他叫起来不迟,你看着他,我先去餐厅坐会,顺便看一些文件。” 巴根有些不知所措,袁其仆就走了出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四十分钟过去了,巴根见江帆还是不醒,而且早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了,让自治区党委副书记等,他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就想叫醒他,但是想到他连日来的睡眠不好,又停住了手,等指针过去五十分钟后,巴根这才伸手叫醒了江帆。 “江书记,江书记,醒醒……” 江帆这才睁开了眼,看了一眼巴根,巴根说:“袁书记来了,他去餐厅等你了。” 江帆听了,揉揉眼睛说道:“真的?怎么不叫我?” 巴根说:“我是说叫你,他不让叫,说再让你睡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不醒再叫你。” 江帆看了一下表,说道:“奇怪,我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巴根说:“是啊,书记进来的时候,您都没有觉察到,您的失眠好奇怪,呵呵。” 069 江帆,好样的!(一) 别说巴根不理解,就是江帆自己也不理解,他只是感觉睡得很混沌,不但没有做梦,反而睡的很安稳,完全没有像前两日的心神不宁,心情也好了很多,难道,是因为见着袁其仆的原因? 想起袁其仆还在餐厅等自己,他“噌”地一下就起来了,洗洗脸,整整头发,换上衣服后,带着巴根,精神抖擞地就出来了。 在服务员的引领下,他们穿过具有民族特色的走廊,来到了一个包间,这个包间出乎意料的不是蒙族特色的装修,而是汉文化的特色,古色古香的的明式风格的装修,墙上镶嵌着一幅很著名的香山风景画,四扇不同风格的屏风,后来江帆才知道,袁副书记的宿舍就在这个招待所的顶层,这个餐厅是他专门招待客人用的。 江帆进来后就和袁副书记握手。袁副书记说:“江帆啊,多长时间不睡觉了,害得我饿着肚子等你啊!” 江帆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瞒您说,这几天不知有什么事,就是睡不着,但是今天来见您,也许是我见着亲人的缘故,居然在异地他乡睡得非常踏实,只可惜,没能睡够。” “哈哈,是不是不叫你,你还不会醒?”袁其仆笑着说道. “您说的正是,我估计,要是不叫醒我,我说不定能睡到明天天亮。” “哈哈,那我特地给你准备的美味佳肴岂不是白费了?” 江帆笑了,说道:“所以我必须醒,知道您是让我开胃来了。” 袁其仆笑了,合上手里的文件,示意服务员上菜,很快,地道的北京风味的菜肴就端上了餐桌,江帆故意使劲吸了几口气,说道:“太香了,垂涎三尺了。” 袁其仆笑了,说道:“这饭菜的确是特地为你改善的,感觉牛羊肉你肯定吃腻了,才给给你要了这些老北京的家常菜。” “太感谢了,您想得太周到了。”江帆故作贪婪状地凑近了一盘红烧肉闻了闻,又打量了一下拿红润晶亮的家常茄子,看着不远处的那盘素什锦,还有一道他比较喜欢的清蒸鲩鱼,搓着两只手就笑了,说道:“您可别一次管够,我还想留着以后来,继续吃呢。” 袁其仆笑了,说道:“放心,管够。” 袁其仆命服务员倒酒,他举起杯,说道:“小江,我听你们盟里的领导说,你干得不错,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习惯,据说,你进步最快的是骑技,改天你教教我。” 江帆笑了,跟他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口酒,说道:“头来的时候,我对这里最向往的就是草原生活了,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来到这里才发现,不是所有的草原都容许你骑马,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善于骑马。” “哦?怎么讲?” 江帆说道:“随着社会的进步,牧民们似乎对马的依赖不如过去强烈了,倒是我这外地来的人对马情有独钟,隔个一两天不骑马就手痒痒。那天我下乡,居然发现有的牧民骑摩托车放牧,不骑马了。” 袁其仆笑了,小声说道:“改天你教教我骑马,我在这个地方,几乎没有机会学骑马。” 江帆笑了,说道:“好的,等您有机会再去我们那里,多呆几天,我保证能教会您骑马。” “听说你是摄影爱好者,是不是拍了许多草原风光照啊?”袁其仆说道。 “是啊,我的确拍了不少的草原风光照,但总是感觉镜头的局限性太大,不如自己的双眼自由、开阔。无论怎么拍,也拍不出草原真正的美。” “看来你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是啊,这个民族神秘,伟大,我现在对成吉思汗很着迷。当年成吉思汗的铁蹄,横扫欧亚大陆,他一生都在征战,不仅统一了蒙古各部,还缔造了人类历史上面积最大的国家——横跨欧亚两洲的蒙古汗国,追溯历史,在中国成吉思汗时期,成吉思汗所率领的铁蹄将中国扩张至历史上最大的版图。领海延伸至日本海,版图跨越俄罗斯直抵印度北部地区,甚至东欧部分国家也尽在成吉思汗的马蹄之下。以前,尽管也知道成吉思汗是一代天骄,雄才大略,但是从没像现在这么近距离地感知他,来到这里,愈发觉得他和他所缔造的民族,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伟大。”江帆神往地说道。 袁其仆看着他,他很欣赏这个干部身上那种特殊的理想化的色彩,他始终认为,一个干部如果没有理想,尽管多么埋头苦干,也不会能很好地影响周围的人,只有有理想有信仰的干部,才能影响带动周围的人。正因为他有这种理想,袁其仆才没有看到江帆身上有那种支边干部那种对艰苦边疆生活的诉说和抱怨,想到这里,他问道:“来到这里后,发现什么问题没有?” 江帆心想,这也可能是袁其仆最想知道的,就说:“是啊,很多。” 袁其仆说道:“哦,都有什么?” 江帆说:“我只说说我所在的地区的问题,别处我还不太了解。我感觉我们那个盟,最大的问题就是草场沙化严重,其次是注重资源型经济的开发,如果这样下去,恐怕将来会没有节制,甚至失控,将来的话可能这里的草场、河流都将遭到劫难污。还有就是开垦草原为农田,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被大多数干部认识到,但是如果经过十年二十年后,我想,这个问题,应该是这片版图上最大的问题。还有一个更加不容忽视的重要问题,就是教育的问题,当然还有牧民的增收问题。” 袁其仆说:“是啊,你说的很全面,基本上概括了当前这个地区面临的主要问题。其实,最紧迫的问题我认为还是草原沙化的问题,草原,是这里的主要植被,如果草原没了,可想而知后果会是怎样?现在,已经有许多专家和学者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估计不久后国家会针对这个问题要出台一些政策的。” 江帆说:“我刚才说的沙化问题和资源型经济的问题,都是任重道远的大问题,其实,和这些问题同等严重的就是我说的教育问题。我发现,许多地方教育还是很落后,尤其是农牧民孩子的基础教育问题,由于这个地区地广人稀,许多小学校都并校了,并校后一个最突出的问题就是孩子们的生活问题,而教育中最大的问题还是三语教育问题,三语教育中的难点问题就是英语教学,据我所知,我们那里的英语教师比较缺乏,师资水平普遍不高,城里的学校情况会好很多,我说的主要是农村的那些学校。在和教师们座谈中我感到,这个问题应该是个普遍现象。” 袁其仆不住地点头,说道:“你说的这几个问题的确是目前最当务之急的问题,自治区党委和政府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这里,不能和内地比高楼、比地铁、甚至比腰包,要比生态,比特色的独一无二的民族文化,走生态环境、民族特色文化的路子。” “您说的太对了,要发展旅游业,发展传统的畜牧产业,才能做到人与环境和谐共处的目的。” 袁其仆看着他说道:“在这方面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没有?” 江帆一听,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我也只是在思考,在琢磨,前些日子,我们这里来了几位考察沙地经济的农科院的专家,我对他们的沙地经济很感兴趣,接触了几次。最近也在研究钱学森论沙产业、草产业、林产业的理论……” 袁其仆不住地点头,他已经料到江帆会注意到钱老这些理论的,因为江帆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学习型的干部。 江帆继续说:“钱老提出22世纪中国增加到30亿人怎么办?他在1995年3月12日给中科院吴传钧院士的信中说:中国的沙荒、沙漠、戈壁是可以改造为绿洲的,草原也可以改造为农牧业联营等等;这样,就是中国人口发展到30亿,也可以丰衣足食!仔细琢磨钱老的理论是非常超前的。100年以后,当石化能源煤、石油、天然气消耗光了,即后工业时代我们何去何从?中国人不是向美国人学习,攒钱到月球上找未来的生存空间,而是要把地球上的沙漠治理好、利用好。” 069 江帆,好样的!(二) 袁其仆很有兴趣地听着,说道:“你是不是有想法了?” 江帆笑了,说道:“有,但是不成熟,农科院一个专家手里有一个项目,就是沙漠葡萄酿酒。他的理论是我们那个地区和法国波尔多所处纬度差不多,打算搞个试验基地,种植沙漠葡萄,再用葡萄酿酒,我也在论证这事。也在寻找可以和专家合作的企业做这件事。如果能够成功,就可以大力发展酿酒业,种植这种沙漠葡萄,真正实现沙草产业化。” “酿酒治沙?”袁其仆惊喜地说道。 江帆谦虚地说道:“现在还不能这么说,不知道到底可不可行?准备明年开春的时候,先小范围试种这种沙漠葡萄。” 袁其仆很高兴,说道:“小江,不管能不能试种成功,也不管能不能做到酿酒治沙,只为了你能研究问题,思考问题,甚至在摸索尝试解决问题的途径和办法,干杯!” 江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刚才跟您说得这些,这里的干部都注意到了,并且比我的体会更深。要说区别,就是这种环境恶化的过程是逐步演变的,而我是凭着课本、凭着对草原感性认知,才知道这种巨大的差距的真实存在,本地的干部当然没有我这么强烈的对比感知,其实,他们一直在努力改变,怎奈,有的时候人能胜天是需要漫长的时间的,甚至是几代人的共同努力才能达到的目标。” 这个晚上,江帆和袁其仆谈了许多,他们海阔天空,从草原治理到草原旅游业,从成吉思汗到学校的三语教学,无所不谈,最后,袁其仆突然问江帆: “小江,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突然选择支边,有没有自己最真实的个人目的?” 听他这么问自己,江帆放下筷子,有了片刻的伤神,他看着袁其仆,说道:“有啊,就跟当初我放弃北京大部委的安逸生活,选择到亢州挂职时有些相似的地方。我来支边,除去可以提半个格这个诱惑之外,的确也有着许多个人的原因……” 袁其仆饶有兴趣地说道:“如果不保密的话,可否说给我听听?” 江帆看着他,尽管他是一位可以信赖的领导,但是江帆仍然不想触及自己的私事,那毕竟是他的隐私,再有,岳父在京城一定的圈子内,还是有些影响的,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多嘴给别人给自己造成什么不良的后果,他低头想了想说道:“以后吧,以后我会告诉您的……” 冬天走了,春天来了,南徙的鸿雁开始成行成队地回迁。 春天的草原,没有内地人想象的那么漂亮,由于环境日趋恶化,牧草变矮,沙化严重,使本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草原,时常是风沙肆虐、遮天蔽日。而每年的这个季节,在广袤的草原,都要上演一场人鼠大战。 开发、干旱、沙化、畜牧过载一连串的危害重创了草原。 鼠害,是近年来危害草原、造成草原沙化现象严重的罪魁祸首之一。国家农业部每年都会对草原地区的灭鼠工作下发专门文件,从上到下各级政府也都会对这些地区的灭鼠工作有一定的政策和资金扶持。 灭鼠和防火,是草原春季的两项主要工作,各级干部都有包片任务,江帆一直吃住在他所包的旗里,经过半个月的奋战,在驻军官兵的大力支持下,灭鼠工作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这天,他回到盟里,刚刚参加完灭鼠工作汇报会,回到办公室,秘书巴根就给他送过来一张法院传票,江帆一看,是他曾经起诉离婚的北京市某区中级人民法院的传票,他知道,这是袁小姶起诉的结果。 半个月前,他接到戒毒所电话,得知妻子袁小姶经过半年的戒毒,已经完全达到出院标准。目前已经出院回家。 其实,这几天江帆在下乡期间,也在琢磨这件事,既然袁小姶完全康复,他也准备找个适当的时机把婚离了,他从袁小姶的态度中,已经感觉到,他们离婚应该不是难事了。 等江帆带着边塞特有的肤色回到北京的时候,在开庭的时候,他见到了袁小姶,袁小姶又恢复了以往的精神面貌,一身时髦的装束,头发也被重新烫染过,脸色比在戒毒所红润健康了许多,尽管那天她施了粉黛,但是曾经的过往,已经在她的脸上和眼睛里留下了痕迹。 070 终于等到这一刻(一) 由于双方既没有财产争议也涉及不到孩子的抚养问题,法庭很快就准予他们离婚,并且当即下达了判决书。 当两个人拿着判决书从法院走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是百感交集。 走在前面的袁小姶最终站住,她回过头,看着后面跟出来的江帆。 江帆在离袁小姶两三步远的地方站住了,他看着她,说道:“你身体……还好吧?” 袁小姶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皱着眉,认真地说道:“江帆,恨我吗?”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都过去了,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了。” 哪知袁小姶却说道:“江帆,我主动提出离婚,并不代表着我已经认输,尽管你为了摆脱我费尽心机,如今又逃到了内蒙,我完全可以继续耗着你不离,但是我不想这样做了,我累了,我在里面明白了许多,除去跟你打消耗战,人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丝毫不感到以前对你所做的一切有什么不对,更不会后悔,但有一样我明白了,到了该给你自由的时候了。这是你上次给我交的费用,现在还给你,好了,我们两清了,从此以后,不相往来,形同陌路。” 袁小姶说着,把一个纸袋递到了江帆手里,转身就要走。 江帆说道:“这个,还是留给你用吧,我现在花不着钱。” 袁小姶慢慢转过身,看着江帆说道:“江帆,知道我最憎恨你什么吗?就是你总是迁就我,纵容我,让我一错再错,临了临了还想让我背着对你感激或者是悔恨离开吗?你真的是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江帆的嘴角露出一丝笑,他把这个纸袋收在自己的手里。 袁小姶又说道:“我们不需要握手了,也不需要说再见保重之类的虚伪话了,因为你我都清楚,我们遇到彼此,都不是一件值得珍藏和记忆的事,所以,希望我们尽快忘掉彼此。”说完,袁小姶高傲地一扬头,迈开大步走了,高跟鞋踩在花岗岩的地板上,发出坚硬的声音,逐渐远去….. 后来,袁小姶带着父母,去新加坡休假去了,在她度假期间,尤增全的星光集团因为透漏国家税款,被有关部门追查,损失惨重。外界就有人传言说是袁小姶举报的他,但是又有人说,如果袁小姶举报他的话,尤增全能进监狱,同时还会进去许多贪官。所以尤增全自己也不完全相信就是袁小姶举报的他还是别的什么人举报的他,始终是个迷。 望着袁小姶远去的背影,江帆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抬头望了望北京的天空,学着彭长宜的样子,甩了甩头,在法院附近找到了一家银行,把袁小姶归还他的钱款,用电汇的形式寄还给了远在西北城市的父母,又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和袁小姶离婚了,并且已经拿到了法院的判决书。 电话开始是爸爸接的,爸爸讲完后又给了妈妈,妈妈接过电话后沉默了半天,才哽咽着说:“帆儿啊,你不小了,该想想自己的事了……” 江帆也有些百感交集,这几年,他的婚姻,也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尽管他们平时很少说起,但江帆知道,父母时刻在为他操心着,想到这里,他说道:“妈妈,对不起,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妈妈声音颤抖着说道:“帆儿,我们除去心疼你之外,什么都为你做不了,如果那钱已经汇出就算了,如果还没汇出,你就留着用吧,尽管给我们讨个媳妇回来。” 江帆说道:“妈妈,我用不着钱,再说已经汇出了,我以后有困难再跟你们要,谢谢妈妈,我现在还有事要办,等我五一放假回家再跟您详细说吧。问爸爸好。”说着,就挂了电话。 从银行出来,走在北京熟悉的街头,这个从他上学时就已经熟悉的城市,似乎眼下已经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了,这时,他经过一个熟悉的胡同,忽然想起,里面应该有着自己熟悉的茶楼,他想起那年的一个雨天,他和丁一本想在这里喝茶,但是因为丁一的衣服淋透了,贴在身上,里面的衣服暴露无遗,她羞于见人,茶没有喝成,便钻进车里离开了。 想到这里,江帆拎着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硬壳包,走进了这家茶楼,他要了一壶茶水,静静地喝了几口,随后,一个念头快速在脑海里形成,他掏出电话,打给驻京办主任,让驻京办给他送过一辆车来。当驻京办主任知道江帆来北京了,就赶忙答应马上来送车。 半个小时后,驻京办主任亲自坐着车,来到了江帆所在的茶楼,这个主任是个典型的蒙古汉子,但是标准话却说得相当流利,多年的驻京生活,早就让他养成了左右逢源、见机行事的本事,他早就听说江帆和自治区党委副书记袁其仆的关系不一般,自然对这个支边干部高看一眼,说不定江帆哪天回到北京任职,这样,驻京办无形中就又多了一条人脉资源。 江帆和他见过两次面,有些印象,他们寒暄了几句后,主任表示回去就给江帆安排食宿,并请示江帆在京期间都安排什么活动,以便他们做好服务。 江帆笑了,说道:“我是回来处理私事的,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到时会找你的。” 主任一听,便不好再说什么了,本来北京就是江帆的大本营,除去需要驻京办安排车辆和住宿外,还真帮不上江帆什么。所以,这名主任没过多耽误江帆的时间,而是寒暄几句后就离开了。 江帆喝了最后一口茶,到前台后才发现那个主任已经给他结了茶水钱,他拎着自己的行李包,走了出来,就见一辆挂着北京牌照的崭新的新款奥迪车停在主任告诉他的位置上。 这是盟里为驻京办新配备的车,是专为盟里的领导来京办事用的,由于江帆自己会开车,并且对北京的交通熟悉,所以他没有让司机留下,而是由自己亲自开车。 坐进车里,江帆调整好座位和所有后视镜的角度后,便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他要去一个地方,要理直气壮地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的小鹿,他要正式向她求婚。 这一刻,他和她都等待的太久太久了,他不知道他的小鹿如今情况怎么样,也不知道她的小鹿否还在原地等着他,一切都不知。但是,他必须要回去! 他驾着车,行驶在去亢州的高速路上,以往的一切都跟过电影似的的在脑海中闪现。 他在心里设想了万种见面后的情形,设想了万种丁一拒绝他的理由,无论是哪种情况发生,他都做好了接受的心理准备。毕竟当初,自己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就走了,他没有任何理由要求丁一为他做什么。尽管冬无雷,夏无雪,尽管地没老,天也没荒,但那只是他的希望,他的幻想,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因为这句话而痴痴地等他,没有。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有了一种担心,一种很强烈的担心,他害怕听到他不愿听到的消息,为了缓解内心的紧张情绪,他拧开了车载音响,里面传出了刘德华的歌声: “如果留下多一秒钟,可以减少明天想你的痛,我会愿意放下所有,交换任何一丝丝可能的占有,幸福只剩一杯沙漏,眼睁睁看着一幕幕甜蜜,不会再有原本平凡无奇的拥有,到现在竟像是无助的奢求,我已开始练习,开始慢慢着急,着急这世界没有你……” 本来听歌是为了缓解自己内心的紧张,可是听了这首歌后,江帆反而更紧张了。是的,他也开始着急了,着急他的世界里真的不再有丁一,他不想孤独地老去,也不想孤独地思念一辈子,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此刻,他心急如焚…… 他没有跟任何人联系,从政治角度和友谊的角度出发,他深深知道自己在翟炳德心目中的位置,他早已把江帆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他不想连累他的朋友们,更不想给朋友们带来不好的影响和后果,他只想找到丁一,见到丁一,接受她所有的责难和惩罚。 070 终于等到这一刻(二) 快到亢州高速路口的时候,他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大墨镜戴上,减速,缴费,慢慢驶出路口,他开着车,靠边停下了,拿过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拨了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不想却传来“您拨叫的用户已停机”的声音。 他的心一阵紧张,停机了,又呼叫了一遍,仍然是停机的提示音。他直接把电话打到了电视台办公室,是一个女声传来: “你好,亢州电视台,请问您找谁?” 他故意沉着嗓子说道:“你好,麻烦你给我找一下丁一好吗?” “哦,丁一啊?她已经不在我们单位了。”这个女同志说道。 江帆一愣,说道:“不在了?她去哪儿了?” 对方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您是她什么人?” “哦,客户,想找她做个广告。”江帆没好说是朋友,如果要是朋友怎么连她调走都不知道? “那您直接来我们台的广告部谈吧。” “好的,好的。我想知道,丁一是调走了吗?” “是的,她调回阆诸了。” “您知道她调回阆诸什么单位了吗?”他不甘心,继续问道。 “知道,是阆诸电视台。” “哦——她是什么时候调走的?” 也可能对方真的拿他当成了做广告的,就很有耐心地说道:“去年十一月份就调走了,您是不是之前找她做过广告?” “是的,所以现在还想找她。看来我只能去你们台里亲自谈了,对不起,我再多问一句,她是怎么调回去的?” 那个人可能觉得他能给电视台带来收入,就耐着性子说道:“她的家就是阆诸的,她在歇病假期间,参加了阆诸电视主持人大赛,得了第一名,这样就被阆诸台招进单位。” 江帆一听丁一歇病假,就急切地问道:“她病过?” 那个人有些不耐烦了,就说道:“是的,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谢谢,再见。”江帆赶忙挂了电话。 合上电话后,江帆有了片刻的沉思,丁一调走了,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不算意外,因为,他最后也和丁一说过,他希望丁一调回去,毕竟比在亢州举目无亲的强。他没有再往里走,而是掉头,又进入了高速路口,驶上了通往阆诸的高速路上。 丁一调回去,想必也是随了父亲的心愿,尽管他江帆也是这么希望的,但他还是有了一种隐隐的担心,她病过,而且是在病假期间参加的阆诸电视主持人大赛,这说明,她病的时间应该不短,那么,她到底得了什么病?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不辞而别…… 他不敢想了,他在亢阆高速路上疾驰着,眼下,他没有心境想那么多了,他只想尽快见到她,见到他的小鹿,然后告诉她,他的世界不能少了她。 但是,很快又一个问题浮出脑海,丁一目前还是自己的那个小鹿吗?她变了没有?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踩了一下刹车,后面紧跟着他的车突遇他减速,便愤怒地冲他鸣笛,等超过他的时候,那个司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江帆赶紧挥手致歉。 他稍稍放慢了速度,离开快车道,并入慢车道。刚才那个疑问,仍然挥之不去。不过凭直觉,他感到丁一不能,但无论丁一能不能,他都要见上她一面,他都要正大光明地向她求婚,这是他许久以来一直都想做的事,他要告诉他的小鹿,横在他们之间的那道鸿沟没有了,他们可以在阳光下牵手了,他可以在阳光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之下拥抱她了,甚至亲吻她……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有些酸痛,嗓子眼也有些生涩的疼…… 他摘下墨镜,腾出一只手,揉揉了酸胀的眼睛,但是,眼睛里已经有了一抹潮湿,而且,越来越潮湿…… 他想起,她跟着他所遭受到的一切磨难,尤其是来自袁小姶的欺辱,但她都顶住了,而且从不跟他抱怨什么,都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来没有逼过自己如何如何,总是静静地、无怨无悔地默默地等着他,接受着一切世俗的白眼和冷嘲热讽…… 可是,最后,他却以那样一种形式离开了,而且在离开之前,有意地和她疏远,甚至在最后几次通话的时候,故意表现出了不耐烦,没有办法,他必须要这么做,因为他已经答应了丁乃翔。 他想起了最初见到她时,自己在笔记本上写的那段话:她带着一种特有的青春气息,就像一串跳跃的音符,踏着节拍,从宋词小曲中走来。清新的如轻云出岫,娴静的如姣花照水,纯洁的如白雪公主,不染一丝尘埃;还像那只小鹿,轻捷的从我的箭下逃出,只回眸一笑,我的心灵就被洞穿了……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便成为了他心中永远的小鹿。 只是,这只小鹿,还会冲他回眸微笑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紧张地砰砰跳。 他加快了速度,恨不能立刻飞到阆诸,飞到她身边…… 奥迪一路疾驰,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地见到她。 在这条路上,留下了他太多美好的记忆,当年她的父亲出车祸,他深夜送她回家,就是在这条路上,他控制不住自己吻了她,那是他第一次吻她,感觉是那样的美好,从那个时候起,他江帆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个女孩子他要定了。但是,世事无常,他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这样复杂,原以为逃出了袁家的庇护,可以自己走自己的路,没想到……让他认为一个很简单的离婚事件,却和他的仕途扯上了干系,使他左右纠结、进退两难,他更没想到,从此,也把他的小鹿拖进了一条泥泞不堪的路…… 他打开前面的两扇电动车窗,让那熟悉的风对流,缓解自己因为回忆而带来的郁闷。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他要重整自己的爱情,他要实现自己的心愿,那就是和她一起走向未来…… 他板过前面的后视镜,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他对自己粗糙的皮肤和沧桑的容颜已经没有任何自信了,我唯一的自信自己那颗爱她的心没有丝毫的改变!可是,她呢?她情况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有了一种强烈的担心,脚下用力,加大了油门…… 今天是周末,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他又来到了她家附近的那个宾馆,登记好房间后,他看了看表,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他洗了个澡,刮了刮胡子,用宾馆的吹风机吹了吹自己不再浓密的头发,用手摸了摸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的脸,有些百感交集,对着镜中日渐沧桑的自己,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对着镜子系上扣子,整了整衣领,目光不敢在镜中停留了,因为他对自己实在没有多大的自信,蒙古高原的太阳,不仅晒黑了他的皮肤,那凛冽的干燥风沙,也吹老了他的容颜,说真的,如果没有那刻骨铭心的爱,他是无论如何不敢贸然去追求一位芳华正茂的姑娘的。 时间不允许他对着镜子自怜了,他不敢耽误,走出房间,跟宾馆服务员打听清楚阆诸电视台的具体位置后,便开车直奔电视台而去。 阆诸这个城市,他并不陌生,他曾经几次和她在阆诸约会,甚至深夜自己也来过,但是阆诸电视台他还真不清楚具体在什么地方。他按照服务员说的,穿过这片学院区,驶上另一条东西方向的街道,沿着这条东西向的街道一路向西。 西边的太阳正在低垂,有些刺眼,他又戴上了大墨镜,放下了遮阳板,终于,在左前方看到了“阆诸市广播电视大楼”几个镂空的大字,耸立在高高的楼顶上。 070 终于等到这一刻(三) 他有些激动,心脏砰砰地跳着,他设想了几种见到她的情形,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他激动不已,他像个青涩的少年,面对心爱的姑娘,是那样的忐忑不安。但是他的不安,又有别于正在钟情的少年,他的不安,是源于对丁一的伤害,他不知道如今的小鹿,是否会原谅他,也不知道如今的小鹿,是否还属于他?他的确很紧张,紧张的手心里有些冒汗。 让过了对面的车流后,他便拐了过去,在广电大楼的门口前停下,他摁了一下车喇叭,一个保安拿着登记薄出来,记下了他车号,走到驾驶室旁边,问道: “先生,您找谁?” “丁一。”他简短地答了一声。 那个保安低头在来访登记表上写下了丁一两个字后,把登记薄递给江帆,说道:“请在来客姓名栏里填上您的名字。” 江帆笑了一下,接了过来,找到来客姓名这一栏后,飞快地写下了“江帆”两个字。 保安认真地看了看,撕下回执,递给他,说道:“您出来的时候,让丁一签上字后把纸条带出来。” 江帆冲他笑了一下,点点头。 保安直起身,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电动大门徐徐地向一边缩去。江帆开着车,慢慢地驶入了大门,来到了楼前的停车场上,他没有掉头,而是直接将车头冲里扎了进去。坐在车里,扭过头,看着后面左侧高台阶上的楼门口,他镇静了一下,刚要下车,这时,就见一辆黑色的帕萨特驶过来,到了他车的跟前,一个急打方向,车头冲外,车尾便退了进来,紧挨着他的车停下了。 车上,下来一个身穿烟色休闲装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的个子也很高,长相英俊,也戴着一个大墨镜,他关上车门,向门口紧走两步后又回来了,摘下墨镜,拉开车门,把墨镜扔进了车里,又用手对着车窗的玻璃理了理头发,整了整了衣服,这才向门口大步走去,到了高台阶前,他居然一步两阶,快速地跑了上去。步履矫健,似乎有着充沛的精力和体力,然后推门,关门,很快就消失在了门里。 江帆愣住了,这个年轻人他认识,就是丁一的同学,曾经和丁一前后两次相亲、深爱着丁一的贺鹏飞,也是被丁乃翔十分喜爱并看好的有前途、有朝气、健康、向上的年轻人。 看到贺鹏飞,先他一步跑上台阶,他整个人就跟钉在了座位上一样,没有挪动一丝一毫,就那么定定地扭头望着贺鹏飞走进去的那扇玻璃门。 车里,安静极了,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耳鸣的声音,没有任何声息。 他扭过身子,缓解了一下颈椎,随后,又将头扭了过去,身子向后侧着,注视着大门口。陆续,就有三三两两的人下班出来了。 他没有见到丁一,也没有见到贺鹏飞。 等人们走的差不多的时候,上面的大门才打开,是贺鹏飞,他推开了一扇落地玻璃门,紧接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走了出来,这个女人他认识,是亢州广电局的岳素芬。又一个梳着马尾辫、背着双肩包的年轻姑娘走了出来,她满脸堆笑地嘴里还说着话,最后,才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没错,这个熟悉的身影就是丁一,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裙,里面是一件淡粉色的内衫,衣领上还别着一个亮闪闪的胸花。肯定是她刚刚出完镜,脸上的淡妆还没来得及卸去,依然的短发,依然的优雅气质,依然的姣好面容,只是,那双清澈见底的双眸,有了不多见的淡淡忧郁。她站在台阶上,没有立刻跟着他们下去。 这时,就听贺鹏飞在她的前面说道:“走吧,不会晚的,误不了你的革命工作,吃完饭后我陪你加班。” 江帆注意到,贺鹏飞说这话的时候,还冲着上面的丁一伸出了右手。 这时,就听下面的马尾辫姑娘说道:“你们俩快点,别卿卿我我的了,注意影响,我肚子都饿得都叫了。” 丁一迟疑了一下,没有把手递给他,可能是她觉得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合适吧。她便微笑着走下了台阶,轻盈的就是一只白色的蝴蝶。 近了,近了,江帆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他赶紧回过头,怕自己控制不住开门出去。 他仿佛都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她的呼吸声,甚至她的心跳声,他不敢扭头看他们,重新戴上了大墨镜,他听到了开门声和关门声后,才敢扭过头,哪知,丁一还没有进去,进去的是岳素芬和那个马尾辫的姑娘,就见贺鹏飞抢先走在丁一的前面,替她打开车门,然后拥着她,坐进了前面的副驾驶座上,“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然后,贺鹏飞才从车前头大步走过,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系上安全带,又帮丁一系上安全带,这时江帆就看到,贺鹏飞做好这一切后,就看了一眼丁一,流露出了只有恋人才有的痴迷和喜爱,然后冲丁一说了一句什么后,丁一笑了,帕萨特便带着丁一她们驶了出去…… 江帆瘫在了座位上,他摘下墨镜,闭上了眼睛,只感到心沉入了谷底,手脚有些冰凉,半天,他才感到脸颊处一丝丝凉凉的东西爬了下来,他伸出手抹了一下,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他揉了揉眼睛,双手覆在脸上,使劲搓了搓,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回去吧,回到你的内蒙去吧,好在那里还有草原,还有你的枣红马…… 他心如刀割,痛苦地把头伏在方向盘上。 这时,传来了敲窗的声音,江帆一惊,骤然抬起头,才发现是门口的警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外面。他赶紧揉了揉眼睛,降下车窗。 那个警卫说:“先生,都下班了,你没有找到丁一吗?” 江帆摇摇头。顺便拿过那张登记的回执,他看了看接待人的签名处,苦笑了一下,伸出手,递给了警卫。 警卫看了一眼,说道:“丁一刚跟她的男朋友出去,你没看见?” 江帆摇摇头,说道:“我没注意,他有男朋友了?” 警卫说道:“是的,他男朋友每天都来接她,我刚才看见他的车就停在你的旁边,你没看见?” 江帆再次摇摇头。 那个警卫看了他一眼,不解地走了,也许,警卫把他当成了丁一的崇拜者了吧。 男朋友?江帆在心里重复了一句,是的,贺鹏飞就是她的男朋友,他每天都来接她下班,自己是多余的人了。 071 失之交臂(一) 看得出,贺鹏飞的确是很喜爱她,这从他的眼神和举止中看得出来,体会得到。 他的心隐隐作痛,无奈地将车退出,缓缓地驶离了停车场,那个警卫看见他后,提前就把伸缩门打开了。在他经过大门口的时候,还冲他挥了一下手,算做致意。 慢慢地、毫无目的地行驶在阆诸城市的街道中,他茫然无措。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的她家附近的那家宾馆,也不知道是怎样离开的阆诸,只知道半夜后他才回到了北京,回到了驻京办,从中午到晚上,他没有吃饭,昏睡在床上,第二天,当坐上飞机等待起飞的时候,他才想起这次回来,他没有跟任何人联系,跟彭长宜没有,跟跟王家栋也没有,跟任何人都没有…… 当飞机冲上蓝天向北飞去的时候,江帆心痛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此时的江帆哪里知道,就在昨天晚上,贺鹏飞把丁一送回来加班的时候,她跳下了车,跟车里的岳素芬和马尾辫姑娘再见,贺鹏飞探出头说道:“一会回来接你。” 丁一说道:“你不用来回跑了,我录完节目后打车回去。” 丁一说完,就从旁边的小门走进大院,那个警卫就在后面叫住了她,说道:“丁一,你走的时候没看见有一辆奥迪车停在你男朋友车的旁边吗?” 丁一回过头,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有一辆,怎么了?” “里面有个姓江的先生,是来找你的,你们走了以后我过去了,他就在车里,可能没有看见你。” 丁一笑着说道:“是吗?我没注意,谢谢你啊。”说着,就转过身要走。但是,她的脚步迈出后又停住了,转过身问那个警卫,说道:“你说那位先生姓什么?” 那个警卫说道:“姓江。” “江?江什么?” 警卫说:“江什么来着?我看看登记本。”说着,就回头走进警务室。 丁一急忙跟着他进去。看到警卫室桌子上的登记薄。 那个警卫就把登记薄拿了过来,翻到了最后一页,刚要看,登记薄就被丁一抢了过来,上面,有一张登过记的纸条,她快速地看了一眼,只一眼,那个名字就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几乎栽倒…… 她稳了稳心神,再次拿起那张纸条,没错,就是他,多么熟悉的签名,多么熟悉的笔迹,多么熟悉的人啊…… 她的心咚咚地跳着,手里握着那张纸条,脸色煞白,她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你们走了一会,我见他的车还停在原地没动,就走了过去,告诉他你已经跟你的男朋友走了,他才纳过闷,我就把这张回执要了过来,他愣了一会也就走了。” “朝哪个方向走了?” “出了门口往东。” 丁一急忙走出警卫室,来到大门外,站在马路边上,往东的方向看了好长时间,夜色下的阆诸城市,已经是万家灯火,路上车水马龙,早就没有了江帆开的奥迪车和他的人影了…… 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发现,尽管她是那么的怨恨他,但是,当听到他的消息后,她的内心还是不能平静,还是这么的激动,她回过身,走到了院里,泪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丁一明白,江帆肯定是看到了贺鹏飞来接她了,加上不明真相的警卫说贺鹏飞是她的男朋友,给江帆造成了错觉,以为她开始了另一段新的感情,所以才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 “江帆,你混蛋!”她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随后,眼泪又流了出来,她趴在了办公桌上,禁不住双肩颤抖,悲恸地哭了,泪水,浸湿了那张纸条…… 贺鹏飞送完岳素芬和梳着马尾辫的表妹于笑然回来后,在丁一的办公室没有见到丁一,因为丁一今晚要加班录节目,他想也可能丁一去了演播室。他就坐在丁一的座位上等她。 桌上,有一滩湿渍,他伸出手指,把那一小汪湿渍抹掉,忽然感觉这湿渍不像是水,倒像是眼泪,他将手指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咸咸的、涩涩的,没错,是眼泪,难道,丁一回来后流眼泪了? 这时,他发现桌子右边有一张门卫的来访接待登记表。贺鹏飞拿过这张登记表,以前他来广电大楼找表嫂或者找丁一的时候,每次门卫都让他填这种卡片,后来,他们研究所承揽了一项特别工程,协助华北地区某国防单位,在阆诸建设一个的高性能计算机研究基地,这样,贺鹏飞就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阆诸上班,他的办公室也从省城临时转回了阆诸,这样,无论是下班还是节假日,他就有了充分的时间追求丁一了。 没有特殊情况,几乎每天下班时,贺鹏飞都会准时出现在电视台,时间长了,门外也都认识他了,尽管丁一不承认他是自己的男朋友,但是谁都知道他在追求她,何况,广电大楼里还有他的两位亲戚,一个是表嫂岳素芬,一个是少儿频道的节目主持人于笑然,所以,门卫也就不再让他填这个登记表了。 本来,贺鹏飞对这张司空见惯的来访登记卡没太在意,但是,在这张登记卡上,有着和桌上相同的湿渍,没错,是眼泪,他就低头,认真地看了一眼这张登记卡,就这一眼,他就发现了问题,在来客姓名栏里,写着两个酒劲潇洒的字:江帆。 尽管贺鹏飞没有见过江帆,但是后来从表嫂岳素芬的口中,他已经大致知道了丁一和江帆的事情。不过他从来都没过问过丁一,他不问,并不是他不想知道,只是觉着出于对丁一的尊重,他才没有正面问过这个问题。没办法,他太爱了,丁一的身上,有着女孩子、有着未来伴侣、有着他对异性所有的憧憬与美好,尽管他留学几年,但是,仍然不能让他对丁一的感情变淡。他和丁一曾经前后两次被两个不同的媒人介绍,他认为这就是缘分,不管追求她的路有多坎坷,他都无怨无悔,他在用心享受着这个过程,用心感受着这个过程,直到现在,丁一也没有接受他,但是没有关系,跟她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哪怕通个电话,都能感受到那种美好,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愉悦。为此,表嫂总在背地里跟他叫“傻飞子。” 丁一曾经几次跟他阐明观点,认为他们之间不可能,但是他就是不死心,他总认为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再说了,跟她接触,也不完全就是为了追求,他们毕竟是同学,是同龄人,而且,丁一刚回到阆诸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也没有其他的朋友,甚至都没有自己交际的圈子,低调、安静、传统,这很符合他的审美,符合他对自己未来一半的一切要求。 他就是这样如醉如痴地爱着她,而且尽量不让她感到压力和为难。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他贺鹏飞只对这一个女孩子感兴趣,甚至付诸实践,前些日子他要好的同学杜涛,就是独家赞助了那次“春雨”杯电视主持人大赛的春雨太阳能热水器公司的老总的公子,也是丁一的大学同学,当时杜涛出差,没有出席大赛,后来回来后得知他的女朋友被他的同学丁一击败,而且知道贺鹏飞一直在追求丁一时,就戏谑地对贺鹏飞说: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除去丁一之外还有其她女孩子可以追?贺鹏飞笑了,说道:你结了两次婚,离了两次婚,中间追求过无数女孩子,用了无数的心,折腾来折腾去,现在仍然的光棍一个,又回到了起点,跟我一样,而我,只追这一个,这个过程是一种享受,不像你,滥情,没有哪个女孩子喜欢滥情的人。 071 失之交臂(二) 看来,这个过程注定会有更多的失望,甚至最后无果而终,但他还是那么痴迷。妈妈已经又在托人给他介绍对象,本来今晚说好让他早点回来相亲,他说已经和同学约好晚上吃饭,改天再见面不迟。他并非如同学杜涛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除去丁一之外没有别的女孩子可以追。女孩子很多,值得贺鹏飞去追的也很多,自从回到阆诸上班后,周围一下子冒出了许多媒人,如果他愿意,差不多天天都会有亲相,他也的确想过许多女孩子,比丁一漂亮的很多,比丁一有才华的也很多,但丁一从学生时代开始,就牢牢地扎根在了他的心里,成为他心目中一个标杆,一个任何女孩子都无法超越的标杆,任其他女孩子再怎么漂亮优秀,已经很难入他贺鹏飞的法眼了,为此,他没少挨妈妈的责骂。 但是,追求丁一的过程并不是他跟同学说的那样快乐,他非常知道丁一跟他一样,心里早就有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在他的心里也是任何男人都无法超越的。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这张门卫的登记卡,无疑,这个人又出现了,这个人对他具有多大的威胁,贺鹏飞非常清楚,他的心里,有了一丝凄凉。但是他又发现,这张纸条上写着的来访时间,几乎和他到电视台的时间是一样的,从那个时候开始,丁一整晚都跟自己在一起,而且上面没有丁一的签字,那么也就是说只有一种情况,这个人没有见到丁一就走了。 他为自己的发现有些欣喜,的确是这样,既然跟自己前后脚到的电视台,也就是说,他没有机会和丁一接触,也没有给丁一打过电话,因为吃饭的时候,丁一只接过她爸爸的一个电话,除此之外,没有再接过任何人的电话。自从丁一回到阆诸换了电话和号码后,跟丁一在一起,她很少有电话打来,说不定这个江帆根本就不知道丁一的电话号码,因为他听表嫂说,他们早就失去了联系。刚才,如果纸条上的江帆就是那个市长江帆的话,他极有可能看到他们出去了,也极有可能知难而退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欣喜,将纸条放在原来的位置,用桌上的座机拨通了丁一的电话,但从丁一办公桌下面的小柜里,居然传出电话的铃声。 丁一没有带电话,而是放在了办公室。 贺鹏飞挂了电话,站起身,刚想到演播室去找丁一,这时,门被推开了,丁一从外面进来,她已经换上了平时穿的衣服,而且卸了妆。 贺鹏飞赶紧收起自己的心事,笑着问道:“录完节目了?” “没有。” “那你……” “我今晚不在状态,所以跟编导商量了一下,明天再录。”丁一没有看他,而是来到小柜前,从里面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的包。 贺鹏飞明显感到了丁一心情不好,他的心一沉,知道江帆的确来过了,因为丁一是一个从来都不会因为私事耽误工作的人,她能主动提出今晚不录节目、甚至不在状态,说明她心里的确有事,就故意说道:“哦?你可是从来都不会主动放弃工作的呀?” 丁一苦笑了一下,说道:“是啊,录了两遍,一点都找不到感觉,脑袋混混沌沌的,明天再录不迟。” 贺鹏飞点点头,说道:“你是不是连续加班太疲劳了?” “不知道。”丁一看了一眼贺鹏飞,说道:“你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静一静。” 贺鹏飞看着丁一,就说道:“别,这么晚了,我还是送你吧,把你安全送回去,我也就踏实了。” 丁一听了,也不好再拒绝,说道:“那好吧。”丁一说着,把包放在桌上,拿起了桌上那张有江帆签名的登记卡,把它夹进一个笔记本里,放进了随身带的包里。然后关掉灯,走了出去。 路上,丁一没有说一句话,显得心事重重,贺鹏飞也不好打扰她,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行驶在阆诸夜晚的路上。 其实丁一没有注意,贺鹏飞早就将车子驶上了外环公路,围着偌大的阆诸城,已经转了两大圈了。 丁一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窗外,吃惊地说了一句:“鹏飞,这是哪儿?” 贺鹏飞咳嗽了一声,说道:“外环。” 丁一吃惊地说:“咱们来外环干嘛来了?” “散步啊,你心情不好,一人在家也是沉默,不如在车里我陪着你沉默。” 丁一看了看表,本来回家十多分钟的路程,可是贺鹏飞却开着车带她散步快一个小时了,她扭头看着他,看着这位可以信赖的朋友,就说道:“鹏飞,谢谢你,回去吧,我没事。” “好的。”贺鹏飞说着,就稍稍提高了速度。 丁一有些难受,贺鹏飞的确是自己可以信赖的朋友,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就像一个老朋友那样,只要是自己遇到困难或者是麻烦,他会第一个出现,而且不存在任何顾忌。 那次自己带着伤从亢州回来,晚上,他就来到了家里,听爸爸说,在她回亢州的那几天里,他天天都要给爸爸打电话,询问她回没回来,当贾东方把她和雯雯的手机没收后,她的电话就打不通了,据说那天晚上贺鹏飞找到爸爸,想开车来亢州找她,担心她出什么意外,倒是爸爸反过来劝慰他,说小一不是小姑娘了,她办事知道深浅,不会有事,电话打不通可能是没电了。到了第二天,当彭长宜从警察的手里把手机给丁一拿回来的时候,小许刚把电池给她装上,贺鹏飞的电话就到了,随后就是爸爸的,还有哥哥的,但是,她在电话里没有跟他们说自己遭到了绑架,只是说有事耽搁了。 她在感激贺鹏飞的同时,也有了许多的心理压力和思想负担,尽管江帆负自己而去,但是,她的心,暂时不可能为任何人打开,所以,她在享受贺鹏飞的关爱的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担心,担心自己耽误了贺鹏飞,这层意思,她不止一次地向他和岳素芬表达过。但是贺鹏飞固执地坚持着,眼下这么晚了,还陪着自己,丁一就心有不忍,说道:“鹏飞,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没有一个中意的姑娘?” 贺鹏飞笑了,说:“又来了,你什么时候不再问我这种老气横秋的问题?怎么跟我妈妈一个样。” 丁一没有笑,她说道:“鹏飞,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考虑自己的问题了。” 贺鹏飞收起了笑,说道:“丁一,如果我让你感到了压力的话,我明天就可能从你的视野中消失。你了解我的性格,尽管我高中和大学的同学都在阆诸,但我的确没有几个可以说得来的朋友,我本人也不是那种吆五喝六的性格,有的时候,我宁愿躺在宿舍里看书,也不愿出去交际或者应酬,这可能跟我从事的研究工作有关。毕业后我就跟计算机打交道,又出去留学了几年,回来后,因为工作性质,也几乎没有交际的圈子,我的交际范围仅局限于周围有数的几个同事,而且平时各有各的研究课题,很少相聚,阆诸的这个项目,在一定程度上保密性又很强,所以交际范围更窄,除去跟杜涛偶尔聚聚,也就是表嫂你们了,跟你们在一起,没有那么多顾忌,你们不逼我喝酒,不跟我打听工作机密,我喜欢跟你们在一起,这和爱情没有多大关系。” 贺鹏飞自己知道,这最后一句表白,是多么的自欺欺人。是的,他可以永远都追求不到丁一,但是不可以看不到丁一,不可以感受不到丁一,那样的话,他就会感到心中有一抹空白,没有什么能填补。 丁一笑笑,说道:“我是关心你这个老同学,没有别的意思。” 贺鹏飞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丁一,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贺鹏飞不会逼迫你怎么样的,所以,你不要有压力,我就是喜欢,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喜欢送你回家,尤其是喜欢把你送到你父亲的家,那样我踏实。” 071 失之交臂(三) 丁一笑了,没再说话。 贺鹏飞又说:“丁一,问你个事,你也可以不回答。” “呵呵,什么事?”丁一看了他一眼。 贺鹏飞沉了沉,说道:“今天,是不是……他来了?” 丁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道:“谁来了?” “江——帆。”贺鹏飞费劲地吐出这两个字。 丁一又扭头看了他一眼,她想可能是贺鹏飞见到了那张纸条,半天,她才把目光从贺鹏飞的脸上移到了正前方,她低低地说道:“应该是,不过我没见到。”说完,头就扭向了另一侧。 贺鹏飞放慢了车速,说道:“丁一,这么长时间我没有问过你和他的情况,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着,我羡慕他,同时也嫉妒他,这个你能理解吧?” 丁一没有言声。 贺鹏飞继续说道:“我知道,爱,对于男女双方意味着什么,如果是我,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我都不会让我心爱的姑娘受委屈的,在这方面,显然他做得不够,尽管可能会有我不知道的原因,但是,作为男人,他不配!” 丁一惊讶地回过头,看了贺鹏飞一眼,认识贺鹏飞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没有说过一句过激的话,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笑容可掬,今天看到江帆签名的纸条后,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想来,他可能知道了一些她和江帆的情况。只是,她从来都不习惯于跟别人探讨江帆,也许是长期以来他们的恋情不能见光的原因吧,何况,眼下是在这个单恋着自己的男人面前。 丁一听贺鹏飞这样评价江帆,她没有表示支持或者反对,只是说道:“鹏飞,我的情况你不太清楚,所以,咱们不讨论这个问题。” 贺鹏飞知道她不对自己的话进行评价,就是心里对那个男人还是放不下,就说道:“我说对了是吗?”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讨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贺鹏飞又说道:“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我真切地看到了你的痛苦,你没有别的男朋友,除他之外,也没有别的传言,所以我想,你所有的不开心和所有的痛苦忧伤,都是这个人给的,尽管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敢肯定,你们可能会有着外人无法知道的故事。不怕你笑话,我的确跟表嫂刨根问底过你跟他的事,但是表嫂跟我说的,只是一些表面上的事,好多还是她道听途说来的,所以丁一,等你心情好的时候,等你愿意说的时候,请你告诉我,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好吗?” “不好。”丁一轻轻地说道,但是口气坚决,不容商量。 “为什么?且不说别的什么,我毕竟还是你值得信赖的同学加朋友吧?” 丁一说道:“鹏飞,我不想跟你说是因为我没有权力跟你说,毕竟那不是我一个人的隐私,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个问题了好吗?” “丁一,你太固执了。” 丁一说道:“就因为我不跟你说这个事吗?” 贺鹏飞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指的不光是这个事。” 丁一说:“鹏飞,我们是好同学,好朋友,是不是?” 贺鹏飞赶紧挥手,说道:“是,是,是。我从来都不否认我们是同学是朋友,我自认为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没有越位吧?” 丁一苦笑了一下,说道:“鹏飞,我真的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贺鹏飞说:“得,得,得,又来了,你这句话没必要一天说八百遍吧,要不下次我给你录好音,跟我见面咱们先不说别的,先放录音怎么样?” 丁一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对不起。我只是害怕耽误了你。” “我不说话了,干嘛呀,你心情不好,我还给你添堵,好了,听听音乐,放松一下吧,别我一说到这个问题,你全身上下马上就武装上铠甲。”说着,拧开了音响,果然是一段十分舒缓的音乐传来。 丁一听了一会,说道:“是排箫?” “是的。” “难怪,只有排箫,才能使曲子这么悠远、沧桑和伤感,像呜咽,就像梦幻飘忽的声音。” 贺鹏飞说:“对,你感觉棒极了,正是排箫,才营造了这部电影的神秘、梦幻的色彩。” “什么电影?” “美国往事里的主题曲,看过这部电影吗?” “没有,只是听说过。” “这是一部男人看的电影,女孩子不会感兴趣的。”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电影也分性别?” 贺鹏飞见话题离开了江帆,丁一的心情就轻松了不少,就说道:“是啊,有人说,是男人,就必须看一次这部电影,而我看了有三次了,都是原片。” “哦,原片?可能国内看不到吧?” “我从美国带回了碟,等哪天有时间,我请你看。” “呵呵,好。” “这部电影尽管在奥斯卡奖项里的排名比较靠后,但是丝毫不影响它的经典之处,尤其是音乐。是电影配乐大师埃尼奥.莫里康内最成功的作品,表达了电影画面无法表达是内容,和画面相得益彰,如果只听音乐没看过这部电影,还不能完全理解这音乐,只有看了电影,回头在感受音乐的意境,那真是神奇的不得了,保证把你曾经的过往,全部给你勾出来,甚至幼儿园打架的事你都能回忆得起来,一句话,听了这个音乐,能把你的灵魂勾出来,然后能让自己对自己的灵魂来一次彻底的审视。” “多长时间,二百多分钟。” “什么内容?” “这是一部描写友谊与对立、忠诚和背叛等人性冲突的黑帮史诗电影,以拍摄意大利西部片成名的意大利导演赛尔乔.莱昂内执导,是莱昂内“美国三部曲”之一,导演一改好莱坞传统西片的格局,以独特的视角塑造了美国黑社会人出生入死的人物形象。影片颇有气势,暴力的描绘有一种诗意。时间跨越40年,主人公是三个小伙伴,从小到大的故事,算了,我还是别说了,说了你就没有兴趣看了。” “呵呵,行。” “我请你去我家里看,我的房间里专门按了音响,很棒的,喇叭都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体积很小,但是效果非常的棒,改天我请你去我家里看怎么样?” 丁一笑了,说道:“你家里?我可是不敢去呀。” 072 窦老和翟炳德究竟谈了什么(一) 丁一说的是实话,在贺鹏飞家人的眼中,她肯定是不受欢迎的人,她当然不敢去他家了。 贺鹏飞天性善良,他当然揣测不到丁一的心理活动,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道:“电影配乐大师选用了排萧等非常符合影片神秘、梦幻特色的乐器,再配上弦乐和人声的合衬,使音乐表达了画面所无法表达的东西,四个字:神奇、绝妙!” “呵呵,你说得我现在都想看了。”丁一受到他的感染。 “等哪天我给你打电话。” “好。” 这时,丁一发现贺鹏飞没有往城西方向行驶,就说:“你这是去哪儿?” 贺鹏飞说:“送你回家?” “回哪个家?” “你父亲那里。” 丁一说:“别了,我还是回我的老房子吧,你把我送那里吧。” 贺鹏飞说:“一个女孩子,总是去那里住,将来会患孤独症的。” 丁一似乎对贺鹏飞失去了耐心,就说道:“我现在需要享受这种孤独,你要是不送我我就自己打车回去。” 贺鹏飞笑了,说道:“好好好,我哪敢不送你呀,我的大小姐。” 丁一笑了。 贺鹏飞说道:“你也就是欺负我呀——” 丁一说:“这就是世界生存的法则,别人欺负我,我欺负你,你欺负别人,别人再去欺负别人……” “那你说说,谁欺负你了,我跟他没完。” 丁一的心头漫上丝丝的疼痛,她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我这不打比方吗?好了,我到家了,对不起,我就不让你进去坐会了,拜拜。” 说着话,贺鹏飞早已经把车停稳,下了车,替丁一拉开了车门,说道:“你进去吧,我看着。” 丁一犹豫了一下,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没有用,她就笑了一下,冲贺鹏飞摆摆手,便背着包走进了那条漆黑的小胡同。 贺鹏飞在车灯的照耀下,见丁一走了进去,他有些惆怅,这一夜,在那所房子里,丁一注定会无眠…… 这一年,三源的彭长宜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三源在他的掌控下,城市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 首先,修扩建的城市外环大道,环绕全城,使这个山区小县城有模有样,城内大街经过去年一年的整理,不仅清除了主道两侧的店外店,把许多电缆埋入地下,还清理了门店的招聘和广告灯箱,统一的位置,规范的尺寸,现在,再行走在县城的街道,没有了往日的脏乱差、低垂的各种电线电缆和商家的店外店,尽管街道还是原来的尺寸,但给人的感觉宽敞了不少,洋气了不少。两侧商家的门店租金也一路上扬。 整顿矿山已经大见成效,自从去年年底到今年下半年,还没有发生一起重大人身伤亡事故,无论是生产还是经营活动井然有序,路霸、矿霸失去了生存的土壤,矿山成立纠察队,加大了执法力度,使得外地老板安下心来,并且敢于投资,加强矿山安全生产方面的投资。 这个春天,可以说是盛事也不断。彭长宜到三源后,一直致力于打造的红色旅游项目,在转过年的春天显露出可喜的成绩。再次举办了第二届桃花节,由于道路通畅,这次的桃花节加大的广告的宣传力度,来的人比去年多了近一倍,同时,五一黄金周的游客倍增。 为了配合春季旅游,新建的革命历史博物馆顺利在五一面向社会,免费开馆,这个博物馆以丰富的革命历史文物著称,二丫父亲的铁匠炉、郄老那件有弹孔的军衣,也都成了革命文物。吸引了省内外的参观人员和一大批参加过黄土岭阻击战的老兵的前参观。。 开馆那天,彭长宜请来了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翟炳德做了重要讲话,在讲话里,肯定了三源以旅游富民的战略和做法。 窦老,也被彭长宜请来,和翟炳德一起,为三源革命历史博物馆开馆剪了彩。 事后,窦老和翟炳德有了一个多小时的单独见面的时间,一直守在外面的彭长宜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当翟炳德出来后,彭长宜感觉他的脸上有了几分悲呛和沉重,并且还有了几分愧色,当天下午,他就匆匆地回了锦安。 彭长宜见他表情严肃、阴沉,不敢跟他说过多的话,一直跟在他的后面,给他拉开车门,看着他做进去后,才敢说道:“翟书记再见。”然后关上车门,又试着检查了一下是否关好后,才嘱咐司机路上开慢点。 送走翟炳德,当彭长宜回到窦老呆的贵宾接待室的时候,就见窦老倒背着双手,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彭长宜知道,站在那里,院里的一切都能看到。 窦老的表情也是非常严肃,他一声不吭,等彭长宜走到近前,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翟炳德的车驶出大门口,消失在拐弯的地方。 窦老拧着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大门口,表情既严峻又肃穆,毫无疑问,他们肯定谈了老胡,谈了樊文良,甚至还有可能谈了当年部队的那次抢险…… 只是,这次他们单独见面的谈话内容,局外人可能永远都无从获知。 窦老知道是彭长宜进来了,半天才说道:“长宜,人老了是不是就容易念旧情?如果是我年轻时候的爆脾气,我非得臭骂他一顿不可,可现在老了,脾气和血性都被磨没了——” 彭长宜不理解窦老说这话的意思,更不敢妄自去揣摩,就“呵呵”地附和着笑了两声。 窦老继续说道:“我想胡力了,这个同志,的的确确是一个好同志,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也是一个纯粹的军人!” 彭长宜听他提到了老胡,心里就涌起一股悲情,有些难受。他想起了那天送老胡骨灰的情景,想起了走出机场大门时,外面那一队站在雨中被雨水打湿了衣服的官兵,还有同样被雨淋湿了衣服的窦老,尤其是窦老那个庄严肃穆的军礼,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还想起了樊文良手捧着老胡的骨灰,说的那句让所有人都能动容的话…… 这些,就跟昨天发生的一样,是那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这是一些怎样的军人?他们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这时,身后的门被推开了,彭长宜回头一看,是小窦和褚小强进来了。 彭长宜笑了,跟窦老说:“您回头,看看谁来了。” “爷爷——”小窦叫了一声,人已经到了窦老的身后,嘻嘻地笑着。 窦老回头,看见了小孙女,立刻,眼里就露出慈祥的笑意,刚才的肃穆和沉重不见了。笑着说道:“你从哪儿冒出来呀?” 小窦说:“我知道爷爷来了,就从云中飘下来了。” “哈哈,这么说,你是驾着祥云下凡了?” 彭长宜说:“小窦的学校是我们这里地方海拔最高的学校,她的确的驾着云来的,不过,今天这片云肯定有新功能,是闪着警灯来的。” “警灯?” 窦老这才看见,在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的警官,这名警官长得端正、英俊,警容整齐,眉宇中透着一种英气和刚硬。当他发现窦老在打量他的时候,脸上有了一种不自然之色。 窦老笑了一下,目光从这位年轻人身上移开,看着孙女,双手倒背在身后,故意挺着腰板说道:“这位年轻人是你带来的?” 小窦的脸有些微微泛红,她怪嗔地看着爷爷,小声说道:“明知故问。” “哈哈。”彭长宜和窦老都笑了。 褚小强也呵呵笑了两声,站在那里不知是该向前打招呼,还是该后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072 窦老和翟炳德究竟谈了什么(二) 彭长宜说:“小窦啊,快给爷爷介绍一下吧,小强的汗都快下来了。” 小窦回过身,看了一眼褚小强的窘态,嘻嘻地笑了一下,说道:“小强,这是爷爷。” 小强连忙上前,伸出手,恭恭敬敬地行一个军礼,说了声:“爷爷好。” 窦老也还了一个礼,连忙伸出手握住褚小强的手,说道:“你好,你好,褚小强,省级优秀警官,对不对?” 褚小强不好意思地笑了。 窦老继续说道:“你的情况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不错,不错,你们的奶奶看了我那天参加开机仪式拿回去的合影照片,一个劲儿地夸孙女有眼光呢。” 小强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下,说道:“您回去替我们问奶奶问好。” “我不替,你们自己当面去问候她吧。” “爷爷,还这么官僚,我们最近回不去,小强工作很忙的。”小窦说道。 “再忙也要去认家门口吧?” 彭长宜听得出,这话,表达了老人对孙女婿的认可。他就赶忙说道:“小窦老师,没事,你尽管安排,小强请假的事我包了。” 小窦就笑着看着褚小强。 褚小强说道:“等忙过这段,我马上安排去北京看奶奶。” “哈哈。以工作为重,年轻人现在不抓紧干工作,等到了我这个岁数,想干都干不喽——” 小窦扶着爷爷坐了下来,彭长宜也坐了下来。褚小强连忙给窦老倒了一杯水,又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水,这才坐下。 彭长宜说:“小强文武双全,我刚来三源的时候,许多关于整顿矿山的想法,都来自于他的思想和灵感,现在是全锦安县市级中,最年轻的公安局副局长。” 小强不好意思了,他求救般地看着彭长宜,意思是不让他说下去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小强你别不好意思,我是站在我这个角度,在跟爷爷介绍你的情况,兴许某些人介绍不到呢。” “哈哈。”窦老开心地笑了,他说:“长宜,我实话跟你说吧,就因为小强同志,某些人往家里打的电话都多起来了,所以,你说的情况,我还真不陌生。” “爷爷,你怎么什么都跟他们说呀?”小窦责怪地看着爷爷说道。 “哈哈,好,你批评的对,是爷爷不该随意泄露军事秘密,哈哈。”窦老很高兴,看着孙女又说道:“你又有多长时间不回家了?” 小窦眨着羚羊般的大眼睛,仰着头算了一下,说道:“没有多长时间。妈妈说,五一他们回锦安来,我们就用不着回去了。” “我没说你京州的家,我说的是你北京的家。”爷爷纠正道。 小窦不好意思了,说道:“不想回去——” “哈哈,是不是因为你姐姐小玉?” “爷爷,不许泄露军事秘密!”小窦阻止爷爷说下去。 彭长宜笑了,他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一次小窦下山进城办事,褚小强没在县城,小窦便来到彭长宜办公室,彭长宜没有让她走,中午请她在机关食堂吃的饭,席间,彭长宜问小窦,什么时候办喜事,小窦垂下眼皮说道:“不知道。” 彭长宜见小窦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就问道:“怎么了?家里遇到阻力了?” 小窦说:“没有,我父母把选择的权力给了我自己,他们只把政治关,是姐姐,姐姐不同意我找小警察。” “哦?”彭长宜想起了小窦的姐姐小玉,那个盛气凌人的大小姐,那年在深圳藏品拍卖会上,彭长宜差点没和她吵起来。彭长宜不解地问道:“你姐姐为什么不同意你找小……警察?” 小窦委屈地撅着嘴,说道:“她以为小强是别有用心追的我,其实小强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他追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的家世,后来又因为他爸爸的问题,小强一度疏远了我,唯恐给我脸色抹黑呢。” 这个情况彭长宜知道,褚文因为葛兆国的事,后来也是有些问题被查出来了,尽管这些问题有的很严重,但在处理上,的确是考虑到了褚小强的因素,所以,在后来重新调整矿务局班子的时候,褚文和李勇都被免去了矿务局副局长和局长的职务,李勇另做了安排,按照去年年底出台的干部任免新的规定,褚文没被安排新的职务,目前赋闲在家,工资照开。 褚小强曾经因为父亲的一些问题,担心自己有攀高枝嫌疑,曾经一度疏远了小窦,这让热恋着他的小窦很是伤心,几次给彭长宜打电话告小强的状。后来还是彭长宜出面,消除了小强的自卑心理,他曾经跟小强说:“小窦是个好姑娘,不要因为她的家庭而错过这么一位难得的伴侣。”他们俩后来和好如初,彭长宜知道,这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主要是两颗年轻的心早已经相依相恋,难舍难分了,自己只是从中调解一下。 彭长宜见祖孙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自己就想告退,把时间留给他们,恰在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吴冠奇的,暂时挂断电话,同时站了起来,跟小强说道:“小强,你陪爷爷坐会,我还有点事,你不要离开了,一会陪爷爷好好喝两杯。” 小强连忙站起来,点点头。 彭长宜走到窦老跟前,握了一下窦老的手说:“让两个年轻人先陪陪您,我回趟办公室有点事。” 窦老笑了,向他一挥手,说道:“赶紧去忙。” 彭长宜又跟小窦挥挥手,走出三源宾馆的高间,边上车边给吴冠奇回了电话。 吴冠奇说道:“领导,客人都走了吗?” 彭长宜说:“有的走了,有的还没走?” “锦安的大官都走了,你应该没什么事了吧?过来吧,我这里在烧烤。” 彭长宜说:“不行啊,北京的窦老还没走。” “我知道窦老没走,也可能老人家需要享受天伦之乐,不需要你陪呢?”吴冠奇说道。 彭长宜知道吴冠奇现在有内线给他通风报信,就说道:“你行啊,连这情况都摸清了?看来,我们财政给你白养了一个谍报人员呀。”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你什么时候不想养了说话,我马上就聘过来,高薪,比你县委书记薪水还会高。” “别臭美了,据我所知,人家现在还没有答应你什么哪,你仍需努力啊。”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答应我,我告诉你……”吴冠奇正说得起劲,忽然就不说了,他尴尬地笑了几声说道:“呵呵,你要是能过来就尽量过来,你们县上的事情忙得也快差不多了,我的事情你也该操心操心了,产业园上的有些事也该磨叨磨叨了,我也有些想法想跟书记汇报一下呢。” 彭长宜乐了,他知道吴冠奇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一定是“警察”走到了他身边,他不敢说大话诳话了,就跟吴冠奇说:“好的,正好我也有想法想跟你说说,但现在不行,我要先会宿舍,放平休息一会,脚后跟都疼了。”说完,也不等吴冠奇接话,就挂了电话。 回到办公室,彭长宜来到里面的床上,脱掉鞋子,把自己放平在床上,用枕头把双脚垫起,脑袋直接枕在床上,这样才舒服了许多。最近,他的脖子有些难受,每天夜里都不在枕着枕头睡觉了,而是这样平躺,很快,他便合上了眼睛,睡着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自从开春到现在,他还没有一天清闲的时候,好在累是累,总归最初想办的事情和年初计划的工作目标在一件一件减少,前几天,吴冠奇农业高新技术产业园区项目已经被批为省级农业产业园区,这个园区将会建成科技、教学、会议、旅游、休闲、度假、娱乐、服务于一身的现代化生态农庄,而且,在报审期间,彭长宜早就提前下手,命有关部门,提前做好规划、征地等一切准备工作,等批文下来的时候,园区建设的前期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072 窦老和翟炳德究竟谈了什么(三) 这是他主政三源以来应该说是最大的功绩,他有点暗暗自喜,但是,真要把这个园区建成省级标准、具有标杆示范作用的集群式的园区,靠吴冠奇的力量的确完成不了这个项目。所以,由政府出面,先后两次去北京、天津、省城等大城市去招商,彭长宜甚至亲自跟着去北京招商,居然招来三家新兴电子科技项目。 由于这三个电子科技项目和最初报审的园区定位有些偏离,吴冠奇显得有些犹豫,但彭长宜果断拍板,他说:“剜到篮里就是菜!对于饥肠辘辘的孩子来说,有奶就是娘,先招来再说。”吴冠奇说:“如果那样的话,你给我的那点土地就不够了。”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你还怕我喂不饱你吗?” 三源,进入了有史以来最有生气最有朝气的快速发展的时代,但是,与三源目前大好形势不和谐的就是各个职能单位的办事效率低下,拖沓。最近,彭长宜深入驻三源的各个企业,开展调研活动,聪明的单位领导嗅到了县委的政治空气,就提前敲打本单位的职工,嗅觉不灵敏、反应迟钝的单位,还在一如既往,我行我素,所以,彭长宜决心对上次干部调整过程中的死角动手术。这几天之所以没有做这项工作,就是想等博物馆剪彩过后再进行。 彭长宜现在有个习惯,就是部长教导的那样,做任何一项工作,都有具备三方面的条件,首先要明确针对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第二是要有足够的理论依据;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取得上级领导的支持。后一项是最主要的,如果没有后一项做保底,那么就不要做,即便是你想做的事情再积极、再合乎民意,也要放弃,因为如果你得不到上级领导的支持,就如同打了一场没有后援的战役,其中暗含的政治风险是巨大的,即便你取得战役的胜利,最后也有可能败在这场战役上。 这是部长多年来的从政经验,也是彭长宜来到三源后屡试屡验的三大法宝。 彭长宜准备等窦老走后,就去锦安,单独跟翟炳德汇报。只是此刻的他,的确是太累了,以至于有人进了他的房间,他都不知道…… 进来的人是齐祥。齐祥的后面跟着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农。 齐祥悄悄地推开他宿舍的门,见彭长宜正在打呼噜,就又悄悄地退了出来。他小声跟那个人说道:“走吧,彭书记太累了,让他歇会吧,你没瞧他连饭都不吃了?” 那个人嗫嚅着说:“俺好不容易来一趟,好不容易见着彭书记了,要不我就等会吧。” 齐祥有些不高兴了,说道:“你把那信留给我,我给你转交不就得了?要不你给你闺女,让她给你转交。” 那个人听他提到自己的闺女,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哼哼地说道:“别跟我提那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我现在想起她了来气!” 齐祥一听就笑了,说道:“您先坐下,我给您沏杯水,您也好好考虑一下,您这样做,会不会给闺女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什么不好的影响,她怎么就不怕给我带来不好的影响?让我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原来,吴冠奇的新型农业产业全区的第一期工程高尔夫球场,先后涉及到周边附近三个村子的丘陵地带,其中就有羿楠村子的一部分山地,尽管那里大部分都是靠天吃饭,有的时候连籽种都收不回来,但是农民对土地的珍惜是与生俱来的,尤其的耕地极少的山区农民。尽管吴冠奇给出了全省山地最高标准的赔偿,但是有些人仍然不满足,加上他们听说羿楠正在和这个开发商搞对象,一时间舆论满天,村里的人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有的人认为羿楠帮助外人在从他们口里夺食,也有的人觉得失去这点可怜的薄地,心里没底。 吴冠奇早在年初就已经承诺,凡是失去土地的人们,都将优先享受到园区招工政策的照顾。但是,对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来说,土地,是他们唯一赖以生存的保证。所以,个别人便把对这件事的不满情绪发泄到羿楠的父母和家人的身上。 羿楠的父母就是村里老实巴交的农民,尤其是他的父亲,一辈子耿耿直直,突然被人指着鼻子说“你到底占了多大便宜?你闺女跟人家搞对象,能不捞好处吗?”,老人有些脸挂不住,多次跟羿楠说“如果你没有和吴冠奇搞对象就罢了,如果跟他搞对象就趁早吹了,好像咱们家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让全村人指着鼻子骂。” 羿楠对这个问题倒不是太在意,无论她和吴冠奇“吹”与“不吹”,老百姓都会认为自己是最吃亏的那个人,何况,自己和吴冠奇还没真正进入到乡亲们说的“搞对象”阶段。 通过一系列的开会讨论、沟通,人们基本都同意签合同,对土地的珍惜归珍惜,真要是有了另外的谋生职业,卸掉土地的拖累,从此过上上班人的生活,也是这里的人们所强烈向往的。 可是,当许多村民都签了土地租赁合同的时候,羿楠的父亲却死活不同意签合同,并且还写给县委写了一封信,状告村支部村委会,说他们把土地贱卖给了开发商。 当羿楠父亲拿着信找到县政府的信访办,这天正好是齐祥值班。自从彭长宜主政三源后,加强了信访工作,规定县委常委每人每月必须有两个工作日到信访办值班,零距离受理群众来访,面对面听取群众的意愿和诉求,当场解决来访群众反映的问题,让上访群众释怀而归。 这天,是齐祥负责接待来访群众,当羿楠坐到齐祥的对面,拿出一封信交给齐祥的时候,齐祥看完信访材料后,才知道他坚决反对农业园区占地,并且表示,自己的土地绝不租给对方。 齐祥笑着问道:“你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羿楠父亲倔强地说道:“上面都写着呢?” 齐祥又反复看了一遍,说道:“上面只写着‘我强烈反对农业园区占用我村的土地,我的土地坚决不出租给园区,更不会占他们的便宜’,这不能算做理由吧?” 羿楠父亲梗着脖子说道:“反对就是理由。” 齐祥听得出来,这个人有很大的情绪,似乎这情绪不光来自占地本身,他就让工作人员给老汉倒了一杯水,说道:“你们羿家庄有多少人姓羿?” 老汉说:“大概有一半的人家姓羿。” “羿楠您认识吗?” 老汉一听他提到了自己的闺女,脸就有些微微泛红,半天才说道:“是俺闺女。” 073 戏谑吴冠奇(一) 齐祥一愣,说道:“羿楠是您闺女?” 老汉点点头。 齐祥乐了,心说,有意思,谁都知道吴冠奇在疯狂地追求羿楠,而羿楠的父亲却跑来告状,告吴冠奇占用自己的土地,他们这是唱得哪出啊? 齐祥把信折好,放进抽屉,说道:“您来羿楠知道吗?” 羿老汉说:“我干嘛让她知道?不是她,我还不至于让乡亲们误解呢?这事,你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我在往上告,实在不成还有北京呢。” 到北京上访,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牵扯到稳定大局,任哪级官员听了都会脊背冒汗!但是齐祥却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惊慌,因为凭他的直觉,他感到问题没那么严重,似乎他来上访,还有闺女羿楠的因素。 齐祥笑了,和颜悦色地说道:“这样,您先回去,我们调查一下再给您处理意见好吗?” “不好,如果你解决不了我就见彭书记,你看,干粮我都带来了,见不到彭书记我就不走。” 由于牵扯到羿楠和吴冠奇,齐祥没有把他当做普通的信访者那样按程序接待,他说道:“彭书记今天参加博物馆开馆仪式去了,这会不在县里。” 羿老汉说道:“这样,在不在的我也去县委找他,我听说弄这个园区,就是他的主意。我正好有话要当面问他。”说着,从齐祥手里就夺过那封信,揣进兜里就要走。 齐祥笑了,难怪羿楠也是个倔脾气,原来是从她爹这里继承下来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他就说道:“这样,你别急,我先问问彭书记在哪儿?” 他拿起电话,没有打给彭长宜,却打给了羿楠,说道:“你好,在哪里?呵呵,我现在在信访办,我对面坐着一位信访者,是羿家庄的叫羿长生,是来状告农业园区占地的事。” 羿楠正跟吴冠奇在废水库半山上的凉棚里烧烤,听到齐祥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当时就惊讶地说道:“我爸爸,他在哪儿?他要干嘛?让他听电话。” 齐祥笑了,说道:“这样,我领他去趟县委找彭书记,你要是不忙的话就过来一趟。” 羿楠连声说道:“好好好。” 由于信访办没有在县政府大院,而是在另一条街上,齐祥看了看,也到了下班的时间了,他就用车把羿长生带到了县委大院,他提前没有给彭长宜打电话,他料到彭长宜肯定在陪窦老,不会在办公室的,这样,他才放心地把羿长生带到了县委大院。 当看到彭长宜的车时,他还在想,可能是老顾开车回来了。 等他领着羿长生推开书记的办公室门时,就听到了一阵鼾声,才知道彭长宜在里面睡觉。 彭长宜的秘书被他送去锦安学习了,暂时担任临时秘书的是市委办公室一名刚从教育口调上来的教师,姓梁,是梁青河的侄子。梁秘书听到有人进了书记的办公室,急忙跟进来,一看是齐祥,还带着一位农民模样的人,就说道:“齐主任,您有事吗?” 齐祥从里屋出来后,说道:“有点事,这位老汉要见彭书记。” 梁秘书说:“彭书记刚回来也就是五分钟,进来后直接去了里屋,他太累了。” 正说着,新任市委办公室主任赵丰也进来了,他看了看来人,说道:“老齐,怎么回事?” 齐祥说:“这是羿楠的父亲,他有些事想找彭书记反应一下。我是从信访办把他领来的。” 赵丰一听,心想,你个老齐也是老政客了,怎么这么不懂事,随便就把信访者领来见书记? 齐祥显然读懂了赵丰的意思,就说道:“可能心里有点小疙瘩,想跟彭书记倾诉倾诉,无妨。” 赵丰瞪了他一眼,心说你齐祥倒是坦然,怎么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懂了,但是,当着当事人的面,他不好公开指责齐祥,因为齐祥一贯行事谨慎,不是没谱的人,他之所以领羿长生来见彭书记,应该有他的道理。他看了一眼羿楠的父亲,跟齐祥说道:“什么事?” 齐祥笑了一下,说道:“为农业园区占地的事。” 赵丰愣了一下,谁都知道羿楠跟吴冠奇的事,这个未来老丈人反应农业园区占地的事?不知他们唱得哪出戏? 这时,就听彭长宜在里屋说道:“谁呀,农业园区占地怎么了?” 梁秘书急忙进到里屋,似乎和他说了什么,就听彭长宜打了一哈,说道:“搞什么搞?把吴冠奇和羿楠给我叫过来!”说着,人就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的两眼红红的,带着血丝,一看就是连日来疲劳,没有休息好。 羿长生毕竟第一次见到平时电视里见到的彭长宜和这么多的县领导,他不免有些紧张,尤其是听彭长宜在屋里带着怒气说的话,就更加的紧张,自己来上访,本来就是想在乡亲们面前表明个态度,表明自己并没有占吴冠奇的便宜,也表明自己对乡亲们的愤怒,本来吗,一方面对他进行着指责,一方面却迫不及待地和人家签订了土地租用合同,一辈子耿直的他,很看不起这些两面三刀的人,所以,他一怒之下,就跑到县城上访来了。但是,如果因为自己的上访而影响了闺女,这是他所不愿意的。尽管自己的闺女和大款交往被别人说三道四自己也有些脸挂不住,但真要影响闺女的前途,这可是他所不愿意的,要知道,周围别说他们村,就是周围几个村子里也没出来几个大学生啊。不过事情已经不容他后悔了,彭长宜已经出来了。 彭长宜出来后,两只血红的眼睛看着羿长生,不客气地说道:“你是羿楠的父亲?羿楠知道你来吗?” 羿长生感到这个彭长宜可是比电视里见到的威严多了,电视里,他和蔼可亲,有说有笑,但是眼前的这个县委书记,尽管他的样子显得很疲惫,但却威严可畏,声音严厉,并且两只充满血丝的眼睛逼视着他,目光咄咄逼人,有着一种只有领导者才有的威严和凛然,让他有了一种胆怯和畏惧。他嗫嚅了半天才说道:“这……这和她没有关系,我是来反映问题……来了。” 彭长宜紧逼道:“你反映什么问题?再说我们有专门让你反映问题的地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羿长生看了一下齐祥,刚想说什么,齐祥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道:“是这样,今天是我的信访接待日,他提出要见您,我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特殊,就带他过来了。” 彭长宜看了齐祥一眼,心说,老齐啊老齐,你哪儿都好,就是这个毛病不好,考虑的太多,顾忌的太多,但是,齐祥的这种性格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自己的互补,也是自己所欣赏的。想到这里,他再次看了羿长生一眼,说道:“你有什么问题?”口气不像刚才那么凌厉了。 羿长生挺起身子,鼓起勇气说道:“我反对开发商占用我们村的地。” 彭长宜刚刚平和下去的语气马上又严厉起来,他提高了声音说道:“你反对?早会干嘛去了?我问你,从去年开始,乡里的干部和村里的干部跟你们座谈的时候,你反对着吗?!” 羿长生一听,自知自己说的话不占理,就涨红了脸,装得很硬气地说道:“那个时候我没反对,但是我现在反对不行吗?” 彭长宜眼睛一瞪,说道:“不行!即成事实的东西,你再反对也晚了,炮弹都扔过去了,眼看就要落地爆炸了,你再反对开战还来得及吗?省政府批准建设的红头文件都下发了,而且别处已经开始施工了,你这个时候反对有什么用!你如果有意见的话,等一会吴冠奇来了,你可以跟他提要求,他也只能从经济上补偿你,但是我告诉你,要求补偿的理由一定要充分,要合理,不然你的行为不会得到我的支持。” 073 戏谑吴冠奇(二) 彭长宜自认为自己说得合情合理,既支持了羿长生,也警告他不许无理取闹,哪知,羿长生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他一听就急了,心说,我现在极力撇清的就是这一点,如果多要一分补偿款,乡亲们就更有的说了,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急忙说道:“我不要补偿。” 彭长宜本来转身想走,他要陪窦老去吃饭,一听羿长生这么说,就回过头说:“那你干嘛来了?” 羿长生脸红了,说道:“我反映问题,我不同意他占我们的地。” 彭长宜说道:“现在占你们土地的不是他个人的行为了,是咱们县引进的资金,共同开发,这一点难道下乡干部没跟你们讲清吗?再说了,据我所知,绝大部分村民都签了合同,只有一小部分没有在家的村民还没见到合同。”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反正我那几亩地不给他,你们愿意拿我怎么样就怎么样!”羿长生说着,扭过了头,不看彭长宜了。 彭长宜说道:“你有什么问题跟接待你的领导反映。我还有事。”说着,就看了齐祥一眼,勾起嘴角,坏笑了一下,阴阳怪气地说道:“齐主任,交给你了。赵主任,走,咱俩陪窦老去。” 齐祥看着他的神态,不由地也笑了一下,彭长宜的意思显而易见。人,是你领来的,麻烦你还负责送回去吧。 彭长宜和赵丰下了楼,出了县委大楼门口,正好看见吴冠奇的车子急速驶进院里,羿楠从车里出来,她关上车门后,就快速跑了过来。 羿楠看见彭长宜,尴尬地说道:“彭书记,我爸呢?” 彭长宜故意板着脸,没好气地说道:“在我办公室呢。” 羿楠还想跟彭长宜说什么,但想了想,就什么都没说,向楼上快速跑去。 这时,彭长宜看见吴冠奇也下了车,他就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抱在胸前,神态自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吴冠奇向他走来。 赵丰知道彭长宜和吴冠奇的关系,就冲着吴冠奇打了个招呼后,便跟在老顾的身后,上了车。 吴冠奇慢悠悠地向彭长宜走来,到了跟前,看着彭长宜,不由地笑了一下,说道:“干嘛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我给你惹事了?” 彭长宜看着他,也不由地笑了两声,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呀,惹没惹事自己知道,呶,你老丈人告你来了,在我办公室呢,你看着办吧,我还有事,就不陪吴总您面见岳父大人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吴冠奇急忙说道:“嗨,你别走啊?到底因为什么?” 彭长宜认真地摇着头,认真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吴冠奇低头笑了一下,抬起头说道:“彭长宜,咱俩是不是好朋友?” 彭长宜想了想说:“那要看在什么情况下了,有的时候是,有的时候不是,比如现在,我的乡亲来找你,这个时候,我就会站在这边,但是你一旦受到无理敲诈或者欺负,我肯定要站在你这一边,不过,如果是你老丈人敲诈你,我哪边也不占,我就坐在城楼观风景,因为有一句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 吴冠奇笑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别处,又回头看着彭长宜说道:“我现在是你请来的投资者,理应受到你的保护。” “这个我不承认,是你自己愿意来的,你是觉得三源有利可图,有女可追,我又没去绑架你。” 吴冠奇狠狠地说道:“那天是谁把我叫到废水库的?” “是我,没错。我把你叫到哪儿说什么了?我从你兜里往外掏钱了吗?还是你愿意来,你有私心,你不是要为一只老天鹅配对吗?” 吴冠奇笑了,看着他,小声地、狠狠地说道:“彭长宜,你真是辘轳把装口袋——” “什么意思?”彭长宜问道。 吴冠奇凑近了他,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横竖不是东西!” “哈哈哈。”彭长宜一听开心地大笑了,狠狠地捶了一下吴冠奇,就走下了台阶。 “彭长宜,你还真走啊?见死不救是吧?”吴冠奇冲着他的背影说道。 彭长宜站住,回过头,用手指着楼上说道:“救你的人上去了,放心吧,谁让你总是占着人家姑娘不说正格的,也不登门认亲,活该!” 吴冠奇急了,说道:“不是我不想,是他姑娘不跟我说正格的,我怎么去认亲?” 彭长宜笑了,坏坏地说道:“这次机会来了,人家给你搬梯子来了,你赶紧顺着梯子出溜下来吧——哈哈——”说着,扬长而去。 吴冠奇叹了一口气,想了想,他也不想上去,毕竟有些事,可能当着他的面,羿楠不好处理。于是,他又返了回来,坐在车里,给羿楠打了一个电话,羿楠接通后,吴冠奇说道:“宝贝,怎么样?用我上去吗?” 羿楠说道:“不用,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说着,就挂了电话。 坐在车里,吴冠奇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见过无数惊心动魄的谈判场面,也挥舞着铁棍带领民工打过群架,但是和“老丈人”谈判,他心里的确没底。 想到这里,他就越发的对彭长宜咬牙切齿,心想,你彭长宜有难的时候,我袖子一撸和你一样伸出手臂,给朋友抽血,可是你彭长宜呢,居然见死不救,撇下我一人享乐去了,唉——唯女子与彭长宜难养也—— 这时,吴冠奇的电话响了,他以为是羿楠,飞快地打开机盖,说道:“喂,宝贝,怎么样?” “哈哈哈……天哪,你可是笑死我了——” 不是羿楠,是彭长宜。 吴冠奇瞬间的尴尬过后,就一本正经地说道:“请问,你有什么事?” 彭长宜止住笑,说道:“我刚才给老齐打了一个电话,问了问他具体情况,听老齐介绍,他主要是对自个姑娘不满意,似乎不像受到别人的唆使,看来还是你们的内部矛盾。我怕你多想,所以就想告诉你,没想到我变成……哈哈。”彭长宜笑着就挂了电话。 吴冠奇心说这下糟了,有把柄落到彭长宜的手里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家伙,指不定当着谁都敢给他爆料出来。不过他担心的还是羿楠,他不知道羿楠的父亲为什么要告他? 他很想再给羿楠打个电话问问,但这时,就看见齐祥出来了,后面跟着羿楠和一个老头,无疑,那个老头肯定是羿楠的父亲,一个中等个,背稍稍有点驼的衣着很朴素的老农。 他下了车,想过去跟羿楠的父亲的打招呼,这时,就见一辆桑塔纳轿车过来,停在他们的面前,齐祥走过去,拉开车门,就将羿楠父亲让进了车里,然后替他关上车门后,桑塔纳轿车便驶了出去。 吴冠奇走到了跟前,跟齐祥寒暄握手。齐祥说道:“吴总也被惊动了?” 吴冠奇说:“是啊,我不了解情况,没敢上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祥乐了,说道:“让我们大记者给你介绍吧,我有事,那边有人找,得赶紧过去。要不你到政府那边坐坐?” 吴冠奇看了羿楠一眼,说道:“不了,改日再去讨扰。” 齐祥跟羿楠和吴冠奇说:“那我就过去了,羿楠,别跟你父亲着急,好好做做工作。” 羿楠说道:“谢谢齐主任。” 齐祥便向那个小门走去。 073 戏谑吴冠奇(三) 羿楠看着齐祥从这个小门走进了政府大院,她忽然有些恍惚,记得小庞说过,徐县长从来都不走这个小偏门,因为这个小偏门设计的过低,个子稍高一点的人过这个门洞,都要下意识地低下头,其实不低头也完全能过去,但人们心里的习惯,总认为不低头就会碰着脑门。所以,徐县长就不走这个小门,即便是走着,他也要绕道从县委正门进来;她还听小庞说过,彭长宜从来都不这么做,除非是从外面坐着车直接去县委外,每次去县委找邬友福或者是开会,他都走这个小门,而且他的个子很高,每次过这个小门的时候,都要低头,来一次县委大院,他就会低两次头,去一次,回来一次,但是彭长宜从来都没有感到有什么屈尊,或者是有什么受辱,他很自然,而且当小庞提示他徐县长从来都不走这个小门的时候,彭长宜表现的很是淡然。 尽管羿楠从来都没有见过彭长宜走这个门洞,但是足可以想象凭他的个子,要经过这道门的时候,肯定会低头的,不知彭长宜低头的时候心里是否平衡,但不管彭长宜真实想法如何,反正,彭长宜经过了无数次低头后,他现在终于在三源抬起头来了,而曾经不可一世的三源的霸主,如今却成了阶下囚,而从来都不肯低头的徐县长,在执政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很少见到他开心的时候,大都时候都是郁郁寡欢,乃至于他周围的人都是患得患失。反过来说,从来都不拿那个小门当回事的彭长宜,倒是比徐德强成熟许多,不但自己迅速成长起来,还影响了他周围一大批的人,即便彭长宜甘于屈尊人下的时候,他也没有半点的消极和公开的抱怨,这一点,的确是徐县长们甚至包括她都该好好学习的。 彭长宜的确在无形中影响了一大批的人,褚小强、小庞、康斌、齐祥、陈奎,甚至包括她,尤其是小庞,现在行事风格都在有意无意地模仿彭长宜,褚小强更不用说了,他和彭长宜之间是彼此欣赏,彼此知晓,配合起来相得益彰的那种,康斌和陈奎的变化也很明显,这两个干部能力有,思想有,但以前就是太消极,不知彭长宜用了什么办法,激发了他们的热情,而且在去年三源震荡中,都表现出了较好的素养,在仕途上都有进步。 彭长宜的身上的确散发着一种魅力,这种魅力不单使他个人与众不同,而且还能影响周围的人,如果徐县长活着的话,的确该好好反思一下。 即便现在,羿楠对徐县长还是蛮尊重的,徐县长就是一个刚直不阿的人,泾渭分明、黑白分明,从彭长宜身上,她看到自身和徐县长的不足之处,有的时候,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过分强调自己的原则甚至死也不妥协未必是好事,毕竟,世上不光是两种颜色组成的,人也不光是两种人,就拿不远处那个一直都在追求自己的吴冠奇来说吧,也是如此,他有他的不足,但是也有他的可贵之处,他染指夜玫,他追名逐利、放荡不羁,但归根到底,还是有着自己做人做事的底线,不然,彭长宜也不会和他打得火热。这就说明他身上还是有着可贵最起码有让彭长宜佩服和放心的地方,要知道彭长宜可不是凡人啊,他看中的人应该不会错的。 其实,羿楠已经从心里默默地接受了吴冠奇,只是性格使然,使她从来都没有向他表白过,甚至都没有暗示过,他爱自己,这点无需置疑,他会包容自己的倔脾气,会给她一切,这一点也是无需置疑,就像刚才在山上吴冠奇向自己表白的那样,他说:“我吴冠奇除去做了许多似坏非坏的事和年龄偏大外,还有一点钱,我个人认为,前两条权且是缺点,后一条不该是缺点,有钱不是罪。” 他的这话,忽然之间就说服了羿楠,是啊,有钱不是罪,他挣的钱,哪一分不是浸透着自己的血汗?人们不都在积极努力地挣钱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吗? 但是,还有一点让羿楠无法释怀的就是他染指夜玫,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想起都恶心,谁都知道,夜玫和葛兆国、邬友福的关系,将来自己找了一个和这些人有关联的人,想想她都恶心。可是,也许他自己说得对,你能让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守身如玉吗?显然不能。他以前的确很滥情,但自从开始追求自己后,他说他再也没有过别的女人,这一点尽管她不完全相信,但最起码说明了他的诚意。 想到这里,她看着身后的那个男人,那个刚刚还被父亲指责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种冲动,她发誓,这种冲动以前从来都没有过,他冲动的想扑到这个男人的怀里,想让他抱紧自己,想大声嚎哭几声…… 也许,多年都是压抑自己的感情无从释放,多年来都无从寄放自己的感情,也许,她的确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 羿楠低下了头,双手揣进了裤兜里,看着自己的鞋尖,在地上划拉了几下,等她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个不知所措的男人时,已是两眼含泪了…… 吴冠奇见羿楠突然哭了,更加不知如何是好,想必羿楠受到了父亲的责骂,他刚想说什么,就见羿楠歪着头,流着眼泪看着他,哽咽着说:“吴冠奇,你愿意娶我吗?” 吴冠奇愣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羿楠会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个地方县委大楼门口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尽管这话他梦寐以求,但还是不敢相信。 羿楠见吴冠奇没有立刻回答,她把头扭向了一边,眼泪流的更欢了,她镇静了一下自己,再次扭过头,看着吴冠奇,说道:“吴冠奇,你聋了吗?” 吴冠奇这才反映过来,连忙说道:“我愿意,愿意,一百个一千个愿意,只是,你说的是真的吗?” 羿楠噗嗤一声笑了,不瞒地说道:“吴冠奇,这是我三十年来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你说是不是真的?” 吴冠奇他一步向前,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把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前,低声说道:“宝贝,太好了,太好了,我们马上结婚!” 羿楠也紧紧地抱住了他,在他的怀里一边抽泣着一边点着头。 “嗨,嗨,嗨,我说,干嘛哪?我说吴总啊,你可真够浪漫的,这可是县委机关大门口,怎么在这个地方公开示爱啊?” 羿楠吓了一跳,她听出是县长康斌的声音,一下子反应过来,就想从吴冠奇的怀里挣开,但是吴冠奇却没松手,而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不使她离开自己的怀抱。 吴冠奇抬起头,说道:“康县长,你太幸运了,祝贺你!” 康斌发现,这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松开,又听吴冠奇这样说,就笑着说道:“我幸运什么?幸运的是你。” 074 王圆被海警秘密带走(一) 羿楠从他的怀里转过身,没敢看康斌,赶紧低头擦眼泪。 康斌说着话就走到了他们近前,吴冠奇这才松开一条胳膊,伸出,跟康斌握手,但是一只胳膊还在揽着羿楠,生怕她跑了。说:“康县长,我吴冠奇追求了这么长时间,刚刚听到了一句我想听到的话,连半分钟都没有,您都有可能听到她跟我说的话了,您是我们第一个见证人,您说,您有多么的幸运。” “哦?羿楠说什么了,我可没听见,我只听见你说要跟人家结婚的话,别到时羿楠反悔了,你找我当见证人,我可不干。” “哈哈,不会,不会了。”吴冠奇开心地说道。 康斌当然不能打扰这对恋人的时光,就说:“我去找彭书记,你们继续。” 羿楠擦着眼泪,说道:“他刚走。” “走了?” “是的,去陪窦老了。” “嗨,说话不算数,刚跟我说了一起走,自己倒先走了,真不够意思。”说着,就赶忙回过身,急匆匆地向那个偏门走去。 羿楠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因激动而显得神采奕奕的脸,半天没有说话。 吴冠奇也把目光从康斌的背影收回,看着她,眼光逐渐变得深情起来,羿楠害怕他再做出什么过分的动作,头一低,红着脸,快步向车的那边走去。 吴冠奇一见,也赶紧迈开大步,紧跟在羿楠的身后,替羿楠打开车门后,开着车便消失在三源县委的大门外…… 彭长宜来到宾馆后,直接去了窦老的房间,赵丰便去餐厅查看。 窦老在彭长宜、康斌和小强、小窦等人的陪同下,走进了餐厅,主宾落座后,彭长宜站了起来,手里端着酒杯,刚准备敬窦老酒时,兜里的电话就传来了震动,他没有理会,说道:“窦老,今天咱们这顿饭是家宴,老百姓有一句土话叫三十吃饺子没外人,我们都干了,您随意。”尽管这话是以致酒词方式说出的,但却少了许多客套,多了几分温馨。 是啊,本该翟炳德留下陪窦老,但是他不知是何种原因提前离开了,彭长宜只能以家宴的形式招待这位可敬的老人。县里只有康斌和赵丰参加,其余就是褚小强和小窦。所以,第一杯酒喝完后,窦老也深有感触地说道: “我每次来三源,总有一种转战归来的感觉,这里不但长眠着我许多的战友,如今,还有着我是孙女和孙女婿,的确是一种家的感觉。” 裤兜里的电话再一次震动起来,彭长宜仍然没有理会,他在敬窦老第二杯酒。 电话停止震动后,褚小强的电话却震动了起来,他掏出后,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直到喝干了第二杯酒,又给窦老和在座的各位满上后,才拿着电话急忙走了出去。 他来到外面,回拨了电话,说道:“师兄,有事吗?” 电话里传来陈乐急切的声音,他顾不上客套,着急地说道:“小强,你尽快给我找到彭书记,我给他和老顾打电话,都没有打通。” 褚小强笑了,说道:“师兄,你找着了,彭书记跟我在一起陪客人。” “啊?太好了,快,我有急事,十万火急!” 褚小强愣住了,陈乐不是一个火爆的脾气,如果他认为是急事,那肯定是急事了,他说了一声“好”后就拿着电话进了屋,走到彭长宜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就把手里的电话给他了。 彭长宜看了小强一眼,接过他手里的电话,跟窦老说道:“对不起,我接个电话,小强,照顾好爷爷,这日子你不表现什么时候表现?” “哈哈。”大家都笑了。 气氛起来后,彭长宜就拿着电话走了出去,他来外面,对着电话“喂”了一声,说道:“小乐,有什么急事?” 就听陈乐在里面焦急地说道:“我给您打电话了,您没接,我才找的小强。” 彭长宜说道:“嗯,我听到了,没抽出功夫接,正在招待客人。你说吧。” 陈乐沉默了一两秒种后,尽量放松紧张的心情,长出了一口气后,说道:“彭书记,王圆出大事了!” 彭长宜听后心里就的“咯噔”一下,紧张的变了脸,低声说道:“出了什么大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进了刚才窦老呆的接待室,关上了房门。 陈乐说:“一个小时前,王圆被秘密带走了。” 彭长宜惊住了,紧问道:“啊?被什么人带走?” “是省厅和深圳海关的人带走的,来的都是便衣。”陈乐说道。 “便衣?” “是的,我没骗您,我刚才去局里找尚局,他正要出门,见我进来后就跟我说王圆出事了,我来不及多问,他就急忙走了,说是去找王书记汇报。他就跟我说了这么几句。” 彭长宜一屁股瘫坐在了沙发上,自从贾东方绑架雯雯和丁一被击毙后,王圆跟他诉说了他和贾东方之间的一切恩怨,以及他对贾东方所做的一切,这些事,他依王圆的嘱咐,没有跟部长说过,但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担心的问题,尽管贾东方死了,有些事可能没有人知情了,但是王圆毕竟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犯走私罪,我也犯走私罪……”但是,毕竟贾东方死了,祸,又是从什么地方起来的? 这时,彭长宜的脑海里,猛然跳出一个名字,那就是古卓…… 想起古卓,彭长宜的心就提起来了,没错,肯定是古卓出事了,不然为什么是深圳海关来的人?如果王圆要是有其它的问题或者是贾东方的原因犯的事,不会是深圳海关直接来带人的。看来,一定是古卓出事了。 电话那头的陈乐见彭长宜半天不说话,也知道这个消息把他惊住了,小心翼翼地说道:“您还在听吗?” 彭长宜回过神,说道:“嗯,小乐,这样,你高度关注这事,通过你的关系,秘密地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消息告诉我。再有,派一些可靠的人,暗中监视他们的财会室,防止意外发生,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暴露目标。”彭长宜通过陈乐暗中保护江帆这件事,知道陈乐手下有几个铁杆弟兄,所以他才给陈乐安排了这个活儿。 “好的,我一会就去安排。”陈乐说道。 “对了,雯雯是不是快生了?”彭长宜忽然问道。 陈乐说:“是啊,好像就是这几天,我昨天去那里吃饭的时候还问王圆着呢,说快了。” 彭长宜说道:“小乐,你看啊,王圆被抓,肯定生意上会有许多问题要出来,你呢,如果工作不太忙的话,就多关注一下这个酒店,有事没事的、明里暗里的多去几趟,我实在是不放心。” 陈乐说:“您放心,我会的,不管工作忙不忙,是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再有,王书记对我不薄,这个时候我知道该怎么做。” 陈乐的为人彭长宜十分清楚,他之所以能很快成为局党组成员,这与王家栋的提携也有很大的关系,于是又进一步强调:“小乐,我再强调一遍,还是以往的那个原则,不再任何人面前暴露咱们的意思,只有咱俩知道就行了。” 每当彭长宜让陈乐去办一些秘密事情的时候,总是这个原则,有点近似于过去地下工作者的单线联系,不暴露自己,也就是保护自己。彭长宜把一个工地上干活的小民工培养成一位训练有素的干警、看守所所长、局领导班子成员,这个过程倾注了彭长宜的心血,所以,每当让陈乐去做一件事时,彭长宜都会把陈乐的政治风险放在首位来考虑,他必须保存自己的实力,不会去让陈乐做一些无谓的牺牲。 074 王圆被海警秘密带走(二) 彭长宜反复强调这个意思,陈乐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再说,自己也不是莽撞之人,彭长宜交给他的事情,都是极为隐秘的、甚至就连彭长宜最信任的领导都不知道,所以,自己每去办一件事,都有一个底线,那就是办不成事没关系,但绝不能给彭长宜找事。于是他说道:“小乐心里有数,您尽管放心。” 彭长宜不用再去嘱咐他更多的话了,就又问道:“小许是不是还在市区的警队?” “在。” “好,你去安排吧,保持联系。”说着,彭长宜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没有片刻的迟疑,他又拨通了小许的电话,很快,小许就接了,他嘴里还在嚼着东西就说道:“彭哥,有什么吩咐?” 彭长宜说:“你是不是正在吃饭?” “是的。”小许说道,里面传来很嘈杂的声音。 “你出来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好的,好的。”小许说着,电话里就逐渐清静了许多,他说道:“彭哥,我出来了,您说吧。” 彭长宜说道:“小许,这几天你如果值班的话,多注意一些王圆酒店的情况,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 小许一愣,说道:“怎么了彭哥?出什么事了吗?” 显然,小许是没有听到什么消息的,这一点他不能跟陈乐比,陈乐早就是亢州公安局的党组成员,对于一些内部消息,当然要比小许知道的多。 彭长宜说道:“在电话里我说不明白,晚上我回去再说,注意,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你只需暗暗留意就行。另外,立刻找到雯雯,让雯雯给我回电话,我没有她的电话。” 小许听出彭长宜的口气严肃,知道这里面有事,但彭长宜说什么都不让他问,也不让他说,他就不好再问什么了,就说道:“好的,我记住了,我先去找雯雯,让她给您回电话。” 过了一会,雯雯的电话就到了,她在电话里说道:“彭叔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从雯雯的口气中他听出,雯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很正常,就她目前临产的身份,雯雯也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但是彭长宜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说道:“雯雯,有件事你马上去做,别问为什么,你只需照我说的去做,你马上找到小圆那个助理,就说自己生孩子要用钱,把吧台现有的现金收集到手,另外,去财务问清有多少现金,全部以生孩子住院的名义拿钱,最后把能拿的现金全部拿出来,你拿到钱后,秘密放到一个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地方,记住,跟谁都别说,暂时跟你公婆都不能说,切记。” 雯雯一听,紧张起来,说道:“彭叔儿,发生了什么事?” “听彭叔儿的话,你暂时什么都别问,也什么都别说,我让你去办,你就快去办,一刻都不要耽误,我马上就回去,回去后再告诉你。”彭长宜认真地嘱咐道。 雯雯说:“可是,现在会计下班了呀?” “之所以紧急,就因为此刻会计下班了,你快去办这事。”彭长宜的口气不容置疑。 “好的,我去找王圆。” 彭长宜立刻说道:“你别去找王圆,就自己去办!” “可是,没有王圆签字我拿不出钱?”雯雯急了。 彭长宜说:“雯雯,你照我说的去做,现在不要找王圆,也不要给他打电话,你当务之急是速速拿到钱,听我的,快去拿钱,一分一秒都不要耽误,我让你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你要想办法拿到现金,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没有王圆签字你就借,总之,你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去拿钱,另外,你还要想办法控制住财务,所有的钱只许进,不许出!雯雯,你是总经理的老婆,你有权力去要求财务,好孩子,必须按我说的做,快去吧。” “可是,彭叔儿,我本来今天下午要去住院的呀?”雯雯的声音明显颤抖起来,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 “雯雯,别怕,你离医院那么近,肚子疼了再去医院也不晚。”彭长宜坚决地说道。 雯雯还想问什么,但是她打住了,彭长宜是王家久经考验的朋友,是王家父子最信赖的人,她不能怀疑他什么。反正钱拿到后是在自己的手里,也不是在彭长宜的手里,即便有什么事,钱也是安全的。想到这里,她说了一句:“好,彭叔儿,我听您的,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我马上就去办。” 安排完这一切后,彭长宜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他再次把电话打给部长,部长的手机仍然占线,他又打了一遍,还是占线。于是,他就拨了尚德民的电话,尚德民的电话也占线,看来,他们都在共同忙着同一件事。 这时,小强从外面进来了,小强见彭长宜脸色严峻,神态沉重,就知道他有事,说道:“彭书记,发生了什么事?” 彭长宜又在低头拨电话,他来不及跟小强说话,只是冲他伸出手,示意他坐下,电话很快就通了,彭长宜对着电话说道:“武局,你好,说话方便吗?” 彭长宜的电话打给的是锦安市的局副局长武荣培。 “彭书记,有什么指示?”武荣培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得嘞,武局,您别折煞我了,我以前跟您没大没小的惯了,您如果还记恨兄弟我,那我给老哥赔不是了——” 武荣培哈哈大笑,说道:“难得难得,难得你有赔不是的时候啊,哈哈。说吧,什么事?” “我有点机密事,想咨询一下,你说话方便吗?”彭长宜收住笑说道。 “哦,你等一下。” 彭长宜见武荣培没有挂电话,就一直静静地等着,同时,在脑子里飞快的措着词,这时,就听武荣培说道:“长宜,你放心说吧。” 彭长宜说道:“武局,我打听一下,亢州的王圆,就是上次被贾东方绑架的那个雯雯的丈夫,听说被上级带走了,你知道这事吗?” “这个……”武荣培犹豫了一下。 彭长宜见武荣培犹豫,就知道武荣培已经知道了这事,但武荣培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也是个“话”非常少的人,他想了想就说道:“武局,我是出于私人关系打听的,如果你不方便说我就不问了,我不能给你找事儿。” 武荣培想了一会,说道:“彭书记,我知道你的为人,你能问到我,说明你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了,我可以给你透露一些情况,尽管有些事现在是秘密,明天或者后天就不是秘密了,但我的为人你也该知道,现在不便于谈论的事,我们谈论了就是违反了纪律,所以,我也请你保密。” 彭长宜赶紧说道:“我保证,你放心吧。” 武荣培这才说:“据说,是深圳海关查处了一个走私案子,牵扯出一名海关工作人员,在查处这个人的过程中,又牵扯到了王圆。我目前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在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彭长宜说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武局。另外,你也该回三源看看了,不能一走了之从此不闻不问啊!有些工作该指导还得指导。” 武荣培说:“还真让彭书记你说着了,我最近就准备回去找你,市局准备成立一个特警封闭训练基地,我觉得三源的地形条件比较适合,我想把这个基地放到你那里,还需要你大力支持。” 彭长宜说道:“这是好事啊,大好的事,支持谈不上,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还不行吗?” 武荣培笑了,说道:“痛快,好,过一两天我就去找你。” “好的,我恭候老哥,再见。” 074 王圆被海警秘密带走(三) 挂了武荣培的电话后,彭长宜皱紧了眉头,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是古卓那边出了事。彭长宜知道,以古卓从事的工作和背景来分析,她如果出事就不会是小事,牵扯到了王圆,如果王圆被查出问题,那么最后肯定会连累到部长。想到这里,他的心又揪紧了,再次把电话打给了部长,这次部长接通了。 没有任何的铺垫,彭长宜急切地说道:“我说您只管听着,情况我都知道了,也打听了一下情况,是南边小卓……”彭长宜只说了“小卓”,就没再往下说,毕竟褚小强在跟前,再有,也没必要深说,只要一提小卓,部长自然会心知肚明,因为当初他就担心古卓帮王圆办一些不该办的事。 显然,王家栋没有意识到,他愣了一下,只说了一个字:“哦——” 彭长宜又说:“您别急,窦老在我这里,我安排一下,马上就赶回去。” 王家栋“嗯”了一声,就默默地挂了电话。 彭长宜见部长挂了电话后,才合上自己手里的电话,他默默地看了看褚小强,说道:“小强,我有个朋友,可能被牵扯到了罗湖海关的一个案子里去了,听说是省厅来人协助的,你要是能帮忙打听一下就帮忙打听一下。” 褚小强说:“是哪儿的?叫什么?” “亢州的,叫王圆。” “哦,是不是亢州宾馆酒店的那个王圆?” “是的。” 褚小强说:“我认识,我去亢州,小乐请我到那里吃过饭,他敬过我酒,他父亲是政法委书记。” “是的,他父亲是我的老领导,有些情况他父亲打听起来不太方便。” 褚小强说:“我明白,我想想办法吧。” “你先别问小窦的父亲。”彭长宜嘱咐道。 褚小强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我明白。” 彭长宜又说:“吃完饭我要回去,窦老如果今天不走的话你要陪着他。” “好的。”褚小强答应道 彭长宜强迫自己,集中精力,陪着窦老吃完了午饭,他又陪着窦老进了房间,跟窦老说道:“窦老,您休息会,我得跟您请个假,我家里有点急事,必须要回去,您多呆两天,明天我就赶回来,我还有许多想法没跟您汇报呢?” 窦老笑着说:“我看出来了,尽管你极力装作镇静,你出去接了那么久的电话,我就知道你有事。你不要管我,我有个习惯,就是中午吃完饭后必须眯一会,我眯一会儿就回北京,你有事你就去忙,千万别考虑我,我现在是闲人废人一个,就不能拖你们的后腿了,至于你有些想法想跟我磨叨,完全可以给我打电话,随时随地都可以,我呢,虽然老了,但是愿意跟你们这些有思想的年轻人聊天,所以,我欢迎你们给我打电话,谈一些你们的思想和理念,也让我这老朽之人,向你们学习。” 窦老的话说得很真诚,也很实在,彭长宜和褚小强听了以后感到了老人达观的胸怀,十分可敬。彭长宜说道:“北京没有要紧的事,您就多呆两天吧,我明天早上赶回来陪您吃早餐,我带您去吃我们家乡是驴肉烧饼。” 窦老笑了,说道:“好了,你赶紧去办你的事去吧,别管我了。” 彭长宜说道:“那行,小强,爷爷就交给你和小窦了,等爷爷睡着后,你跟司机把爷爷带来的车加满油,把车洗干净,有什么事找老康,老赵都行。” 小强点着头,说道:“您放心吧,赶紧回吧。” 彭长宜跟窦老告别后,又嘱咐了康斌和赵丰,最好不让老人走,如果他坚持走的话,就做好路上的准备工作,包括带够路上喝的热水,准备好路上吃的点心和糖果,因为老人有低血糖的症状,还细心地安排好给老人带上一些莜面等土特产。彭长宜一一交代好后,才坐上老顾的车,急忙回亢州了。 路上,彭长宜的电话不断,大部分都是他打给别人的,所以的电话内容,都是一个中心议题,就是为了王圆的事。这期间,他接到了寇京海的电话。 寇京海在电话里说道:“长宜,在三源吗?” 听口气,寇京海不像跟他侃山,少有的认真和严肃,彭长宜就知道有可能他听说了王圆的事,就说道:“没有,我在回家的半路上。” 寇京海一听,彭长宜不晌不夜的回来,肯定也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就说道:“小圆的事你听说了?” 彭长宜说道:“是的,你也听说了?” “嗯,我刚刚听说,就给你打电话了。”寇京海说道。 “怎么?消息传播的这么快,范围大吗?”彭长宜有些紧张,因为消息传播的越快,对于雯雯的行动就越不利。 寇京海说道:“目前范围不大,我是听韩冰的秘书小康说的,小康也是听见韩书记打电话才知道的。” 尽管现在知情范围不大,但彭长宜知道,这种事,传播的会很快,兴许到了明天早上,亢州中层以上的干部们就知道的差不多了。想到这里,他就说道:“老寇,你就是不给我打电话,我还想找你呢。” 寇京海说道:“长宜,你说吧。” 王圆出事,某种程度上就等于王家栋出了事,王家栋和这些人都是息息相关的,所以,他们似乎都警觉机敏起来了,彭长宜说有事找寇京海,这已经在寇京海的预料之中。 “你们单位是不是在王圆的酒店签单?” “是的。” “是不是还有没结的账?” “有,但是不多,以前我们都是半年给他结一回,但是最近有小半年的时间了,王圆追款追得的比较紧,几乎月月都来要账,我就有些生气,甚至一些客饭故意不安排在他那儿了,没有结的账,也就是两个月不到。”寇京海说道。 “老寇,不管怎么样,你想法子把饭费给他结清,这会是用钱的时候,别说还欠他的,就是不欠他的,我们也要帮助想一些办法。”彭长宜说道。 寇京海说道:“长宜,我寇某混蛋是混蛋,但是谁远谁近还是明白的,你放心,我马上就安排人去办这事。” “另外……”彭长宜又加重了语气说道:“你还要跟黄金和林岩还有姚斌等几个不错的弟兄们通个气,争取最快一两天把饭费结清,记住,钱能不过账就不过账,如果必须过账的话,也要有雯雯在场,也就是说把钱先给雯雯,然后让酒店先给你们打个欠发票的欠条。” “长宜……真的有那么严重吗?”寇京海小心地说道。 “不管严重不严重,也要把账给人家结了,无论事情大小,这个时候肯定也是砸钱的时候,你让部长去哪里找钱?” 说这话的时候,彭长宜的目光坚定,口气不容置疑。 寇京海说:“你说的对,我马上给他们几个打电话。另外,你说是把部长约出来还是咱们去找他?看看有什么事能帮上忙?” 075 王家栋之痛(一)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我回去后再给你联系吧。别的我想咱们帮不上什么忙,他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回款。雯雯快生了,唉,正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所以,咱们兄弟们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就不为过。” 寇京海说:“过不过的还怎么着?反正我也到头了,就这么两下子了,扯蛋。” 彭长宜嘱咐道:“该注意还是要注意,好了,就这样。” 亢州,经历了钟鸣义和韩冰之后,原来樊文良王家栋提拔起的这些人,几乎没有进步的,还都在原地踏步,似乎这也是官场常态,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寇京海、姚斌、黄金等人都是中层一把手,他们单位的这些客饭都是在王圆的酒店签单,眼下,王圆出了事,钱,就成了唯一消灾免祸的工具。所以,彭长宜就想通过这些人的影响,把各科局委办欠的饭费收上来,能收多少就收多少。 彭长宜分析过,目前欠王圆饭费住宿费的主要就是两大块,因为王圆只容许各个职能部门和政府签单,其它任何人来吃饭都是现款结账。各科局委办的饭费占有很大比重,也是回款风险最大的一部分,因为政府的签单都是从承包费或者其它的费用中抵顶的。自从王圆接手这个宾馆以来,从江帆开始到现在,这几年的累积,政府签的单每年都超出王圆的承包费用,细算下来,政府已经早已预支以后好几年的承包费了。 今年元旦期间,还是彭长宜给王圆出的主意,让王圆去跟市政府谈判,把这块地方连同宾馆、酒店作价抵顶给王圆。其实,王圆早就有这个想法,他跟各个去催要饭费,唯独不去跟政府催要,彭长宜的建议,和他的心思一拍即合。只是这个主意当时王家栋不支持也不反对,他只是嘱咐儿子不要和政府太计较,那个年头,地皮还不值钱,王圆当下就找书记和市长,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拿下了这块地皮,经过半年时间的运作,这块地皮刚刚办理完过户手续,王圆成了这块地皮名正言顺主人。后来,也正是酒店这块地皮,才没使王圆真正趴下,也为日后王圆东山再起奠定了资本基础。 安排完这一项事宜后,彭长宜多少松了一口气,他忽然想起寇京海说,最近半年的时间里,王圆跟他要账要的很及时,几乎月月都要结饭费,他突然想到,是不是王圆已经预料到自己会有今天?他也在提前做着准备?那么,是不是他半年前,或者从贾东方被击毙后,他就有了某种准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最起码,王圆进去了,饭店关张也好,承包经营也好,王家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如果雯雯能拿到账户上的钱,就不至于被全部没收,甚至还可以用这些钱退赔。只要有钱,一切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有了某种惊喜,心想,如果真的如自己想的那样,那王圆也够贼的,不过,他此时是多么的希望王圆已经做了这些个“贼事”,已经有了某种打算啊! 想到这里,彭长宜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测,他又给黄金打了电话,黄金说道:“长宜,发生了什么事,刚才京海给我打电话,问我还欠王圆多少饭费,他让我尽快给王圆结清,我问他,你管这事干嘛,没想到他还跟我翻了,说欠账还钱,天经地义,王圆现在急需钱用。这东西,真是狗怂脾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说道:“老兄,我给你打电话也是想说这事,其它的你先别打听呢,你先把饭费给他结清,你到底还欠他多少饭费?” “我上个月已经给他全部结清了,他现在每个月都跟我要账,追的特别紧。”黄金不满地说道。 彭长宜说道:“我知道,你想办法,克服困难,尽量今天不超过明天上午,把饭费给他的全部结清,他现在的确遇到了困难,急需用钱。不管你还欠他多少,哪怕几千几百,都还清他吧。” 听彭长宜这样说,黄金就不好再问下去了,他说:“我马上安排会计去给他结账。” “另外,老寇跟你说了吗,结账的时候你把钱给雯雯的事?” “说了,长宜,到底出了什么事?” 彭长宜说:“等我回去再细说吧,我在半路上呢。” 彭长宜无需再去问别人了,他知道,王圆的确是有所准备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最起码在经济上,王家还不会太糟糕,但是,王圆的问题一旦查实,退赔也会是一大笔钱。只是,这些钱提前从账户上弄出后交付以后的费用,比如退款等,也比趴在账户上被动地当做非法所得被没收的好。这样,不但能争取从宽处理,还能当做活动经费,总比手里没钱强吧,再说雯雯马上就要生产,王家将会有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来,只是,部长千万不要受到什么连累,只要王家栋不倒,王圆就会有希望。 彭长宜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心里非常清楚,官场上无小事,任何一件事,其效应都有可能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气象学家洛伦兹早就说过,南半球某地的一只蝴蝶偶尔扇动一下翅膀所引起的微弱气流,经过一定的时间,在其他因素的参与作用下,几星期后可变成席卷北半球某地的一场龙卷风,后果极其严重。我国古代哲人早就意识到微小的改变会对未来有很大的影响,部长也总是说:善终者慎始,谨小者慎微。 “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法律原则,只适用一般领域里的刑事案件,但在官场上,却从来都是一人做事无数人都会受到牵连。所以,王圆出事,势必殃及到父亲王家栋,因为,一定会有一些其他因素的参与也作用,如果再遇上个把别有用心的人做文章落井下石的话,那么,王家栋的位置岌岌可危。 彭长宜不敢想下去了,越往深处想,他就越发的脊梁骨冒冷气。如果樊文良在可能情况会好些,可是,樊文良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 彭长宜没有让老顾回家,他嘱咐老顾自己照顾自己,无论吃喝还是住宿。他下了车后,没有急着去找部长,而是给雯雯打了电话,一会,雯雯便下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包。里面鼓鼓的,彭长宜知道,肯定是她拿到的现金。 见到雯雯的一霎那,彭长宜的心更揪紧了。雯雯的脸浮肿的几乎走了样,脚上只能穿着大号的拖鞋,大腹便便,眉宇间锁着忧虑和担心,她见到彭长宜后,眼睛露出了希望的光,说道:“彭叔儿,您可回来了。”说着,就把彭长宜领进了一楼自己的休息间,她不等彭长宜落座,就有些急切地说道:“彭叔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找不到王圆,手机没开机,服务员说他跟着几个生人走了,连车都没开?我下午也不敢去找我爸,只是做了这一件事,就是不停地拿钱、支钱。彭叔儿,告诉我,王圆是不是出事了?” 彭长宜没有立刻回答雯雯,说道:“你先坐下,跑上跑下的肯定也累了。” 雯雯的确很累,说话都有些气喘,她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看着彭长宜,眼里就有了不安。 彭长宜没有立刻告诉她王圆的事,而是说道:“你先告诉我,你拿到了多少钱?” 雯雯想了想,说道:“包括财会室的现金和从银行支走的钱,有七十多万。”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头,说道:“金盾公司的账上只有这么点钱吗?” 雯雯生气地说道:“是的,就这么多,会计说他知道的这两个账户几乎就没有什么钱。这个会计是新来的,刚来也就是一个月,公司的许多账目她根本就不清楚,而且她早就不想干了,她清楚的只是员工的工资和欠别人的钱,其它的一概不知,我真奇怪,王圆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糊涂蛋,一问三不知,居然还给她开着高工资?” 075 王家栋之痛(二) 彭长宜听到雯雯的抱怨后,心里有了底,无疑,王圆已经提前处理了一些事情,频繁地换会计,账目故意弄得一团乱麻,甚至账目不全,这是许多人惯有的手段。他说道:“你说这个会计刚来一个多月?而且不想干了?” 雯雯说道:“是啊,她说金盾的账目没法管,半年的时间里,加上她就换了四个会计,许多账目弄得乱七八糟,无头无绪,该有的账没有,不该有的没用的账到好多,根本就不像一个公司的样子。自从去年老会计走后,王圆就一直在为会计发愁,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会计,给我的印象是天天都在发愁没有好会计,账目一塌糊涂。他为这事都愁死了。” 彭长宜的嘴角勾了一下,没有点破,就又问道:“雯雯,你还有几天生产?” 雯雯说:“我还有三天就到预产期了,本来今天下午准备去住院着,现在我也找不到王圆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彭长宜还是没有急于回答她,就说道:“那七十多万块钱你是写的自己的名字吗?” “不是,我写的我姥姥的名字。”雯雯说道。 “除去会计外,还有谁知道?” “没人知道,您不是说不告诉任何人吗?” 彭长宜点点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包,说道:“这里面是钱吗?” “是,这是宾馆和酒店这几天的营业收入。” “有多少?” “三十多万。” 彭长宜说道:“这部分钱你先拿着,让会计把该发的工资算出来。记住,从今天开始,无论是酒店还是宾馆,只许进,不许出,停止一切采购,除去员工工资,不往外支出任何钱。” 雯雯点点头,说道:“我跟他的助理说了。” “另外,”彭长宜又说道:“他那个助理你抽时间找他单独谈一次话,鉴于你目前的身子,有些事你需要他的支持。” 雯雯的脸色凝重起来,她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多年的机关生活的历练和家庭的熏陶,已经让雯雯成熟了不少,尽管她一直对王圆有某种担心,尽管眼前的事让她知道,这种担心有可能已经发生了,但是,她仍然沉着地说道:“彭叔儿,别吊着我了,您就告诉我吧,对于发生的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从我被绑的那天起,我就一直不踏实,相信我,我能面对一切。” 尽管雯雯说得很平静,似乎她已经做好了接受最坏消息的准备。 彭长宜低下头,想了想,说道:“雯雯,不是彭叔儿我吊着你,是实在有比你知道真相更紧迫的事,好在你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你拿到了一部分钱,这我心里就踏实了不少,你马上要生产,孩子需要钱,所以我才着急让你先去办钱。有可能过了今天,所有账上的钱就不再姓王了。” 雯雯的脸渐渐白了,她的手有些颤抖。 彭长宜继续说道:“雯雯,通过今天我让你的办的事来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个能成大事的孩子,你拖着沉重的身子,居然高效率地把我交给你的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办完了,也说明了你的能力是巨大的,所以……所以,我相信你,相信你能扛住。” 雯雯要紧了嘴唇,等着彭长宜说出下面的话。 “雯雯,你估计的没错,小圆的确出事了,今天头中午他被便衣带走了……” 彭长宜的话没说完,雯雯就眼前发黑,一阵眩晕,她赶紧用手撑住头,彭长宜担心地走过去,想扶住她,雯雯闭着眼睛,摆了摆手。半天,她才睁开眼,说道:“是因为贾东方吗?” 彭长宜摇摇头,说道:“具体因为什么目前还不太清楚,只知道是海关来人了,不过我判断,肯定里面的事涉及到了贾东方。” 雯雯的眼睛湿润了,她说道:“王圆似乎有预感,最近这段时间,他似乎一直忙着处理后事的样子,尽管我不问,但是我能感觉得到。” 彭长宜说:“雯雯,你马上就要生产,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你要挺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影响你生孩子,你已经拿到了一部分钱,记住,无论出了什么事,这钱都不要暴露给外人,因为孩子……需要钱。再有,今天我让你做的这些事,不要告诉你爸,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知情,事实也的确如此,对于小圆,他知道的不比我多,这一点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雯雯点点头,担心地说道:“我明白,但是我私自拿了这么多钱,账上的钱几乎让我全部拿光了,爸爸知道了会不会误会我?” 彭长宜说:“不会。记住,你拿钱的事你爸不知道。” 雯雯说:“正因为爸爸不知道,所以我才担心被爸爸误会。” 彭长宜说:“雯雯,别考虑那么多了,这钱,将来会有大用的,暂时先由你保管。” “我知道。” 彭长宜又嘱咐道:“以后,我会找机会跟你爸爸解释的,但是目前他什么都不知道。另外,你还要切记一点,所有的事情,不要跟你叔叔卢辉和你娘家的人说,有些事,别人知道的越多就越麻烦,尤其是眼下非常时期,任何不谨慎的话,都有可能招来更大的灾难,所以,你只管去生孩子,王圆所有的事你都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有人问你拿钱干嘛,你就一口咬定生孩子用,或者是给王圆还账用,明白吗?” 雯雯点点头,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 彭长宜又说道:“雯雯,事情紧急,你没有时间掉眼泪,说不定今天或者明天你就要生了,所以,有些事还必须你去办,把小圆的车钥匙要过来,我让老顾开着他的车拉着你去存钱,记住,多存两个地方,你手上要留出生孩子的钱,然后把这部分钱存在方便支取的地方,存活期,因为员工的工资咱不能拖着不给。然后你回家,记住,检查一下小圆的私人物品,尤其是有可能藏匿珍贵东西的地方,目的就是看看有没有给你留下信件或者存单什么的,因为你们住的地方,肯定是要被司法机关检查的,这个工作你今天就是不睡觉都要做,甚至要尽快做。” 雯雯的脸色更白了,她有些惊骇地看着彭长宜,彭长宜说的这些,她都明白。眼下,她的孩子留给她的时间的确不多,她要在小家伙到来之前,做好彭长宜说的这些事情,说道:“好的,我马上就去办。” 彭长宜说:“那就快去吧,我给你去找老顾。”说着,就往出走。 他刚推开门,王家栋正好走了过来。 王家栋看见彭长宜从雯雯房间里出来,就说道:“雯雯在里面吗?” 彭长宜说道:“在。” 王家栋进来,见雯雯的脸上挂着泪,眼睛红红的,猜测彭长宜可能告诉了她事情的真相,他没有坐下,看着雯雯说道:“雯雯,我马上安排你去住院。” 雯雯看着公公,又看着彭长宜,含着泪摇摇头。 彭长宜说:“雯雯,你先去办事,住院的事一会再说。”说着,就给雯雯把那个沉甸甸的包拎起来,根本就不理会王家栋的话,又说道:“我马上给老顾打个电话。让老顾过来。” 彭长宜打完电话后,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彭长宜开开门,让老顾进来,然后跟老顾说道:“你开王圆的车,拉着雯雯出去办事。” 老顾看了一下雯雯的身子,面露难色,说道:“还有别人跟着吗?” 彭长宜明白老顾的意思,就说:“有你跟着就行,多留点心,有事打电话。”说着,就把手里雯雯那个大包递给老顾,让老顾给雯雯拎着。 老顾不再说什么,他在车上听彭长宜打电话的时候,或多或少地明白了发生的事情,也知道彭长宜让他带雯雯出去办事是对他的信任。 075 王家栋之痛(三) 彭长宜站在门口,看着雯雯和老顾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后才回过身,关上了房门,看了部长一眼。 这个过程,王家栋始终没有说话,他看着彭长宜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直到雯雯和老顾走了出去,他才不解地看着彭长宜,说道:“你们搞什么鬼?” 彭长宜没有笑,脸上表情很严肃,看也不看他就说道:“搞一些能搞的鬼,您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出圈的。” 王家栋对彭长宜当然是放心的,他知道,彭长宜在替他安排一些他不便于出面安排的事情,这一点,无需把话说明。他坐了下来,伸手去摸自己的兜,才发现没有带烟。 彭长宜见状,就走出去喊了一声:“来人!” 他的话音刚落,陈乐却从走廊的拐角过来了,他快步走到跟前,小声说道:“您有什么事?” 彭长宜看见陈乐,一皱眉,说道:“你怎么在这?没你事,我在叫服务员。”彭长宜显然对陈乐公开出现有点不满。 陈乐赶忙大声说:“我晚上有客人,提前过来定房间,彭书记,回头见。”说完,就走了。 王家栋说:“外面的是陈乐吗?” 彭长宜进了屋子,说道:“是,来定房间来了。” 王家栋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彭长宜,他不便多问,就说道:“算了,我不抽了,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彭长宜说:“我还是先去给您拿烟吧。” 王家栋摆摆手,说道:“不抽了,不抽了。你进来,我问你,你让雯雯干嘛去了?我告诉你,她身子那么重,这两天就要生了,我不想让她搀和进来,所以才想马上送她去住院。” 彭长宜坐了下来,搓着手,皱着眉,眼睛看着别处,半天才说:“没办法,我也知道她要生了,但有些事必须她去办,只有她去办,才是最合乎情理的。” 王家栋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彭长宜果然在帮儿子处理一些善后的事,“搞一些该搞的鬼”,彭长宜说的对,有些事是必须要办的,彭长宜回来没有先跟他照面,而是背着他跟雯雯嘀咕,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知道,有些事自己不知道更好,他相信彭长宜做事的分寸,就不再深揪这个问题,而是说道: “长宜,我也跟有关人士了解了一下,小圆的确是因为小卓的事,受到了牵连,这个我早就预料到了,也一直有这个担心,所以,他因小卓出事而出事,我到不是感到特别吃惊,这似乎是一种必然结果。我现在有一事不明,这件事也总想问你,那就是贾东方和小圆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这个问题我问过他多少遍,可是这混蛋就是不肯说。” 彭长宜明白,王圆肯定不会告诉父亲自己在部队和贾东方的事,因为参军,王圆是被父亲强制去的,这么多年都没有跟父亲说出自己负伤、立功的真相,那么时至今日更不会跟父亲说了。彭长宜记得春节给部长拜年的时候,部长也曾经问过他,贾东方为什么跑回来绑架雯雯,但被彭长宜都搪塞了过去,部长后来没再问,他不再问,并不代表他放弃了心中的疑虑,只是人都有一个共性,凡事总往好的方面去想,但到底王家栋不同于一般人,这次王圆出事,尽管彭长宜打听到的消息是“南边”出的事,但是对贾东方他始终存有疑虑。 彭长宜说道:“我以后再告诉您吧,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些,还是赶紧想想一些善后的事吧。” 王家栋说:“善后,什么善后?交给司法机关去善后吧,我能做的只有等待和接受。” 彭长宜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但是想想,王家栋的确不便于为儿子做些所谓善后的事,他就说道:“我已经给寇京海打了电话,让他通知能通知的人,赶紧把饭费结了,无论小圆发生什么事,这个酒店没有他肯定是经营不下去的,所以,催收欠款,就是一件大事,能回来多少钱尽量就回多少。还有,您自己有些事情是不是也需要做一下……梳理……”彭长宜艰难地措着词。 王家栋瞪着彭长宜,半天才说道:“我梳理什么?我有什么事需要梳理?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彭长宜尴尬地笑了,说道:“您那么敏感干嘛,跟您也有些年头了,我还不了解您吗?”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子,我跟你说,我个人什么事都没有,如果有人硬要往我头上安事,没事也会变成有事,不过,那不归我左右,我也没办法左右,刀把在人家的手里,不在我手里。所以说啊,这根本就不是梳理和防范的事,你不用为我担心。这次,小圆肯定有事,但是他不跟我说,我也不知道。就拿贾东方来说吧,在我印象中,他根本就没有和他有过交集,我从来都没有听小圆在家里提过这个人,但是,这个人从监狱里跑出来,就来绑架雯雯,还捎带上小丁,所以啊,有些事防不胜防,我的意思你懂吧?” 彭长宜岂能不懂部长话的意思?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晚上,等晚上有时间我会告诉您他跟贾东方的事的,眼下,咱们还是先顾眼前吧,尽管防不胜防,但有些事终究是要安排的?” 王家栋说:“我也拖人在打听,人已经被带回海关了,按照司法程序,接下来就该是……抄家之类的了,估计海关会委托当地司法机关来办这事,看情况在说吧,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嗯,我已经安排雯雯做了一些准备。”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这事,暂时不能让你阿姨知道,我怕她接受不了。” 彭长宜说:“雯雯马上要生孩子,王圆回不来,阿姨肯定要问的呀?” “瞒吧,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跟你们说,你阿姨……唉,早在三年前就是宫颈癌做了手术,我怕她……”部长没往下说。 “什么?宫颈癌?我怎么不知道?”彭长宜吃惊地问道。 王家栋说:“别说你不知道,她本人都不知道,家里只有我和小圆还有樊书记两口子知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彭长宜问道。 王家栋说:“你还记得你们给我过生日的时候,樊书记给我们的那张体检卡吗?就是那次体检时检查出来的,后来赶快就做了手术。为什么没有让你们知道?就是怕这个瞧、那个看的,唯恐让她产生疑虑,当时我们跟她说的是子宫肌瘤。” 076 翁媳同心(一) 难怪部长这几年很少出去了,以前,几乎一年四季都有出去的时候,几乎走遍了全国各地。现在倒好,去年彭长宜死乞白赖地邀请了半天,部长才来三源住了一天,明显的他陪老伴儿的时间也别从前多了起来,无论是出去散步或者买菜做饭,他都喜欢和老伴儿一起去。 有一次沈芳就跟他说,说男人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对自己的老婆好,等岁数大了,就知道疼老伴儿,她说王部长年轻的时候几乎不怎么拿老伴儿当回事,现在可好,每次她送娜娜上学,都能见到老两口逛早市回来,而且还给老伴儿做饭。当时沈芳说这话的时候,彭长宜很不以为然,现在想来,部长也是为了让她心情愉快,甚至是在做着某种补偿吧? 彭长宜不知该如何安慰部长,毕竟,再怎样安慰,眼下部长的心也宽不了多少。 这时,部长的电话响了,他掏出后接了电话,就听他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樊书记”后,就开始静静地在听对方讲话,最后,他说了一声,“好的,我也只能耐心地等了,谢谢您,好,再见。” 彭长宜感觉这么多年了,部长跟樊书记的感情依然不减,樊文良时代,也是王家栋最辉煌的时代,他们两人珠联璧合、配合默契,王家栋巩固了樊文良位置,樊文良也再造了王家栋的辉煌,使王家栋成为亢州官场权倾一方、炙手可热的人物。就跟一个硬币有两面的道理一样,现在王家栋受排挤,也源于自己是樊文良阵营里的人。樊文良头走的时候,给王家栋跑成了市委副书记,当时,这并非翟炳德所愿,但是他们走的是省委路线,翟炳德某种程度上也是被迫甚至是不情愿的。这也为王家栋败走官场埋下了隐患。 一个多小时后,雯雯回来了,她进门看了彭长宜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彭长宜知道,雯雯回家应该一无所获。 姚斌、寇京海、黄金、林岩等人都按彭长宜的意思,还清了所欠的饭费。雯雯的房间当成了临时财会室,最后,同样是在老顾的陪同下,雯雯把钱存在了银行。 晚上,彭长宜陪部长在他的房间里吃的晚饭,吃完饭后,彭长宜才跟部长讲了王圆和贾东方的事,讲了王圆伤残和立功背后的真正原因。 部长听完后,两道浓眉,皱得紧紧地,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彭长宜,彭长宜从来都没有看到过部长的表情这样严肃和痛苦,他知道,那是一个父亲该有的表情,这写表情里有愤怒、有心疼、有无奈。听彭长宜讲完后,他半天说不出话,依然皱着眉看着彭长宜,半天,才暗暗地咬着腮帮子,咬牙切齿地说道:“贾东方,欺负到我王家栋的头上来了?该死,真真正正的该死!” 好多年以后,当彭长宜推着轮椅上的王家栋,在阆诸乡间道路上散步的时候,王家栋看着垂暮的夕阳,深有感触地说道:“长宜啊,我这辈子应该是说没有什么可遗憾的,风光过,让对手不憎恨过,让领导不踏实过,可以说这也是我值得骄傲的地方。唯一令我觉得毕生至痛至撼,并非事业曾遭的挫败,而是儿子,是我耽误了他,害了他……” 人生之起落、沉浮、纵横,所有的这一切,此刻都汇聚在王家栋的身上,凝聚成了今日的王家栋之痛…… 也可能是受到惊吓,也可能是雯雯思想压力过大,第二天,雯雯便感到肚子疼,她被及时送进了医院,刚到医院羊水就破了,可能,小家伙等得不耐烦了,折腾了半夜,终于平安健康地来到了人间,当护士把渣渣哭的小家伙放在天平秤的时候,护士惊呼到:七斤九两!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胖小子啊! 一直陪部长老俩守护在医院的彭长宜,看到部长的眼圈红了,倒是部长的夫人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唠叨儿子王圆,说有什么事比得上媳妇生孩子重要?家也不回,电话也不打一个,真是混了球了!嘴里磨叨着,怀里却抱着大孙子不撒手,不停地夸她的孙子长得好看,跟王圆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孩子的到来,给这个家庭平添了许多快乐和忙碌,冲淡了王家栋内心的忧愁。儿子不在家,他和老伴儿担负起照顾雯雯母子俩的重任,在这之前,他就钻研了大量孕妇营养佳肴,尤其是有利于下奶的各种煲汤。 王家栋知道,雯雯肯定会由于担忧王圆,奶会下得不多,雯雯生完孩子后,吃的第一口东西就是公公王家栋给她煲的。 那天,王家栋在家煲好汤后,坐着车,来到了医院,不想,迎面却碰到了彭长宜的岳母,岳母见堂堂的市委副书记,拎着一个保温桶,来医院给儿媳妇送饭,噗嗤就乐了,说道:“天哪,这是您吗?” 王家栋瞪着眼不高兴地说道:“不是我是谁?我的形象就让你那么好笑?” 岳母赶忙说道:“不是好笑,是新奇,我刚刚看您孙子出来,您真是好福气,得了那么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王家栋一听她提起自己的大孙子,立刻就笑了,赶紧跟她摆了一下手,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呵呵,老贱气。”彭长宜的岳母冲着王家栋的背影暗自嘟囔了一句。 王家栋推开雯雯住的单间,老伴儿正在收拾刚刚换下的尿布,他来不及放下保温桶,就先凑到小床前,弯着要,低着头,打量着睡得正香的孙子。他伸出一根手指,刚想摸摸孩子那粉嫩的脸蛋,就被老伴儿打了一下,说道:“别乱动。” 王家栋赶忙收回手指,说道:“这个家伙表现得不怎么样,我来两次,两次他睡觉。” 老伴儿说:“那是你时气不好,他睁着眼睛玩了半天呢。” “睁眼了?” “当然,我从产房把他抱进来的时候,刚放到床上,他就睁开眼睛了。滴溜溜的。可精神了。你头来的时候,还睡着。” “呦呵,你个臭小子,看来跟爷爷不友好。” 老伴儿说道:“刚才哭着,给了一点水喝,估计水不解饱,喝了两口接着哭,那声音,好大。” 王家栋张着嘴笑了,说道:“当然要哭了,饿了不给奶吃,拿水骗人,肯定不答应!” 雯雯笑了,说道:“大夫让给水喝的。” 王圆母亲用小勺给雯雯舀了一小碗汤,说道:“雯雯,尝尝,猪手芸豆烫。” 雯雯看了一眼,没有食欲。 婆婆说:“雯雯,你爸爸最近光研究这些东西了,怎么有营养,怎么下奶,现在还有点烫,凉凉再喝。”她又跟王家栋说道:“小园怎么回事,怎么还联系不上?” 王家栋说:“手机信号不好,我给他打着。你不用操心,他心里比咱们还惦记呢。” “也是,你多坐会儿,我去把尿布洗了。”老伴儿说着,就端着一盆要洗的尿布走了出去。 王家栋看着老伴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就扭过头,发现雯雯用胳膊挡着脸,在低低地抽泣。 王家栋把凳子往雯雯的跟前凑了凑,语重心长地说:“雯雯,别哭,影响下奶,记住,王家的人,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我们必须要坚强面对一切,雯雯。”王家栋说着,把雯雯挡在脸上的胳膊拿开,说道:“我们来分分工怎么样?” 雯雯用另一只手擦了一下眼泪,“嗯”了一声,点点头。 王家栋温和地说道:“你的任务也是最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哺育孩子,其它的一切交给爸爸来办,相信爸爸,好吗?” 眼泪再次从雯雯的眼里流了出来,她不住地点头…… 王家栋端起碗,说道:“好孩子,把汤喝了,一定要喝,喝不下去也要喝,我孙子的饭,也是他的口粮,都在这汤里了,听话,一定要坚强,带好孩子。” 076 翁媳同心(二) 雯雯点点头,慢慢坐了起来,颤抖着手,从公公的手里接过了碗,含着眼泪,一勺一勺地喝了下去…… 这一幕,恰巧被门外的领着女儿来看小娃娃的彭长宜看到了。 彭长宜前天下午回来后,就一直没走,本来打算今天回去,可是突然赶上雯雯生孩子,尽管部长一家早就做好了迎接孙子的准备,但如果王圆不出事还没什么,王圆一出事,他就想多留下陪部长,陪他度过眼下这几天,所以他给康斌打了电话后,就没回去。 本来,早上彭长宜跟沈芳说,晚上要去医院看雯雯。可是沈芳却表现的不太积极,推说晚上单位有客人需要招待。彭长宜一听就有些生气,说道:“如果在平时,咱们可以晚去几天或者不去,但是现在不行,现在咱们去对他们一家人是安慰,再说了,你一个女同志,干嘛总是晚上陪着领导招待客人的?领导难道不知道你有孩子需要照顾吗?”尽管彭长宜是这样说的,但是他心里知道,沈芳是记着雯雯上次抢白她的仇。自从上次沈芳和袁小姶碰到雯雯和丁一那次,由于雯雯那天护着丁一,用话噎了沈芳几句,本来心胸就不太宽的沈芳,一直对雯雯耿耿于怀。 彭长宜见沈芳下班迟迟不归,就给她打了电话,沈芳嗫嚅这说道:“我真的离不开,过两天再去吧。” 彭长宜说:“过两天人家就回家了,再说我不一定能赶回来,现在咱们去兴许还能帮上什么忙,等他们回家就没事了,有忙你也帮不上了。” 沈芳也有些气,说道:“要去你去吧,我今天晚上实在没有时间。” 彭长宜说:“我一个大伯子,去看弟妹坐月子?像话吗?再说了,娘生孩儿满月,这本来就是女人的事,你让我一个大老爷们去,合适吗?” 沈芳一听也来气了,说道:“彭长宜,你别假酸文了,什么合适不合适,你又不是没在医院陪过妹子,别让我倒牙了,愿去的话你就自己去,不愿去的话就等我有闲心有闲功夫了再去。”说着,就“啪”地挂了电话。 彭长宜有些生气,本来,他也扬起手,想狠狠地摔下话筒,但是看见女儿娜娜正在旁边歪着头听他们打电话,在他扬起拿着话筒的手要往下摔的时候,彭长宜看到女儿睁大了眼睛,并且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耳朵,同时缩着脖子,惊恐地等着他摔下电话的瞬间…… 彭长宜心一动,突然笑了,他的火气消了一半儿,说道:“怎么了?怕爸爸摔电话?” 女儿点着头,仍然缩着脖子捂着耳朵。 彭长宜笑了,他看着女儿,故意高高地扬起话筒,然后轻轻地放在话机上,冲女儿一努嘴,说道:“爸爸才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呢,她不讲理可以,我要是也不讲理就不对了。再说了,把电话摔坏了,还得爸爸出钱去买。你说对不对?”说着,他就拉过女儿捂着耳朵的小手,捏了一下女儿的小鼻子。 女儿揉着被爸爸捏酸了的鼻子,就笑了,她点着头,观察着爸爸的表情,见爸爸脸上有了笑纹,就说道:“对,妈妈摔的是单位的电话,摔坏了不用咱们自己掏钱买,爸爸要是也摔电话,摔的是咱们自己家的电话,摔坏了当然要爸爸自己掏钱买,所以,爸爸不摔。” 听了女儿的话,彭长宜愣住了。他刚才的意思只是想跟女儿表明自己很“讲理”的姿态,没想到女儿却算了这样一笔精准无误的利益账,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女儿受妈妈沈芳的影响真是太深了,他想了半天,竟然无从反驳女儿的话,怎么说都不合适,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脑袋,说道:“爸爸到不是因为电话是咱们自己家的才不摔,妈妈也不是因为她那头的电话是公家的才摔,妈妈不讲道理,而且妈妈不去看雯雯阿姨也是不对的,既然妈妈不讲道理做得也不对,爸爸就不能再不讲道理了,你说对吗?”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彭长宜自己说的话自己也都听不明白了,他说道:“这样,你跟爸爸去看雯雯阿姨和小娃娃,好不好?” “好,太好了,我想去看小娃娃。”女儿高兴地跳了起来,但是她很快又说:“但是爸爸,我饿了,咱们吃完饭再去吧?” 彭长宜一见女儿给他出了一个高难度的题目,就说道:“你先去写作业,写完作业,我带你去饭店吃,吃完咱们就去医院看小娃娃。” “不行,我要吃自己做的饭,妈妈总是给我带饭店的饭,我现在一听就想吐。”女儿做出呕吐状。 沈芳自从调到电力局后,工作很忙,应酬也很多,有时候她没有时间她有时候总是从饭店给女儿要好饭菜,让司机送回来,所以,女儿现在只要看到餐盒装的食物就想吐,彭长宜见女儿极力反对去饭店,就信誓旦旦地说:“好,那爸爸去给你做饭吃。” 女儿一听,惊奇地睁大眼睛,说道:“爸爸要给我做饭吃吗?” 彭长宜认真地说:“对呀,不可以吗?” 女儿呲着小白牙乐了,说道:“可以。” 彭长宜又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说道:“想吃什么?跟爸爸说,爸爸去给你做。” 女儿转着小眼珠,说道:“我不吃煮方便面。” 彭长宜一愣,随后“哈哈”地笑了,说道:“鬼机灵,会提要求了?可是不煮方便面那咱们吃什么呢?” “只要不是煮方便面,不吃面包果酱,吃什么都行。”女儿知道,爸爸就会煮方便面,所以,她没有提出吃什么,而是首先声明了不吃什么。 彭长宜笑了,随后认真地说道:“娜娜,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呢,负责做晚饭,你呢,负责写作业,谁的任务谁完成,然后爸爸做什么你就吃什么好吗?” “好的,除去吃方便面。” “哈哈。”彭长宜笑了眼泪出来了,他的阴谋没有得逞,没想到娜娜没有上他的当,他开心极了,说道:“不愧是我彭长宜的女儿!好,我保证不让娜娜同志吃煮方便面,哪怕吃炸方便面咱都不吃煮的。” 娜娜意识到爸爸要钻空子,就赶紧说道:“只要是方便面我就不吃,只要是面包我就不吃,要不我就饿着!”说道这里,小鼻子使劲地嗡动着,看样子要哭。 彭长宜见女儿急了,就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红起来的小鼻子,笑了。孩子平时肯定没少吃这些方便食品,吃怕了,他说道:“放心,爸爸今天保证不让你吃任何形式上的方便面和面包。行不行?” 娜娜揉了一下眼睛,使劲点点头。 彭长宜又说:“那好,下面,咱俩按照分工,马上行动!” “好。我这就去写作业。”娜娜很快就高兴起来,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写作业去了。 彭长宜也起身,走出北房,来到了院子里,推开了东房厨房的门。他拉开冰箱,见冰箱里塞满了面包、蛋糕、果酱,还有几个即食的汉堡,就知道沈芳平时没有时间做饭的时候,肯定和孩子对付着吃这些东西。他又翻了翻,发现有一碗剩米饭,他拿出那碗剩米饭,拿出两个鸡蛋,鸡蛋炒饭,这个应该不是个技术活儿。就在要关上冰箱的时候,他又看见有一截粗火腿,就把那半截粗火腿拿了出来。 放好面板,把粗火腿肠切成细碎的小丁,因为他知道女儿不爱吃肉,每次都把菜里的肉挑出,所以,火腿肠切成很小的丁,比米粒大不了多少,她就是想挑都挑不出来了。想到这里,彭长宜笑了,心想,你就再精,也精不过老爸。 把两个鸡蛋打入碗里,搅碎后,才拿出炒锅,倒上一点油,等油热了后,他才把鸡蛋倒入锅里,也许是火太大了,鸡蛋炒的有点过火,赶紧关掉火,用筷子尝了尝,还好,没有糊。 076 翁媳同心(三) 把炒好的鸡蛋在锅里用钢铲捣碎,盛在一个小碗里,再次把炒锅坐在火上,放了一点点油,女儿不喜欢油多的东西,他放的油也就是刚刚润滑了锅底,油热后,这才想起没有切葱花,他便关掉了火,又开始四处找大葱。 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大葱的影子,他开开门,冲着北屋的娜娜喊道:“娜娜,咱家是不是没有葱?” 娜娜牵起身子,隔着玻璃窗户,冲爸爸摆摆手,嚷道:“不知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影响爸爸发挥了,遗憾。” 娜娜笑了,又低头去写作业了。 彭长宜不死心,继续找大葱,大葱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捆菠菜。他知道女儿不吃菠菜,沈芳也很少买菠菜,估计是刘忠家给的,因为刘忠的家里种着一小块菠菜。他忽然来了恶作剧,就打开菠菜,挑出两根,摘好后,洗净,照样切成细小的碎末。 重新点火,油稍热后,把火腿末倒入锅里,又将鸡蛋末倒入锅里,再倒入米饭,用钢铲拌匀后,加上一点点盐,最后,将菠菜末倒入锅里,立刻,锅里的炒饭变得非常的漂亮有食欲。 他尝了一口,味道非常清香,既有火腿的肉香,鸡蛋的清香,也有米粉和菠菜那种天然的香味,咸淡适中。 成功了! 他高兴地一拍手,从柜里找出一个汤碗,将炒好的米粉放进汤碗,端到外面的餐桌上,又拿出两个小碗,两双筷子,放好,到洗手池洗好手后,走出厨房,来到了娜娜的房间,说道:“我的任务完成了,你的呢?” 娜娜没言声,只是跟他摆了摆了手,意思是不让他说话。 他低下头,看着娜娜正在做算术,等娜娜在一个天空里的“=”号的后面写上得数后,说道:“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说着,合上了书本,将笔收拾好后放入书包里,拉上书包的拉锁后,就离开书桌,向外面的厨房跑去。 彭长宜笑了,知道女儿对他做的饭产生了好奇,就紧跟在女儿的后面走进了厨房,这时就听里面的女儿大声惊呼:“哇塞,爸爸,你做的饭太漂亮!白色的米粉,黄色的鸡蛋,红色的……红色的肉丁,绿色的……绿色的蔬菜,可比妈妈做得漂亮多了。” “哈哈,让你妈听到她会不高兴的。”彭长宜得意地说道。 “本来就是吗,妈妈吵的饭没有这个漂亮。”娜娜有些委屈地说道。 得到女儿的夸奖,彭长宜美极了,为了不让女儿排斥肉和菠菜,他便说道:“娜娜,其实,你光看它漂亮了,你不知道,它不光漂亮,还有营养,你看,白米饭是碳水化合物,是我们每天每顿都要补充的东西,鸡蛋也是最有营养的,有丰富的蛋白质。那个红色的,不是肉丁,是火腿丁,要比肉丁好吃,是动物蛋白质,绿色的肯定是……是蔬菜,是维生素,所以,这个炒饭里,有着非常全面、平衡的营养,如果我女儿天天都能摄取这几种主要的营养,肯定会长大个儿,还会越长越漂亮。” 娜娜笑了,坐在椅子上就要吃。 彭长宜说:“去,先洗手。” 娜娜蹦了起来去洗手,彭长宜便用小勺给娜娜盛了一小碗,然后又给自己盛了一小碗。娜娜洗完手后,坐下便开始吃。 彭长宜没动筷,他看着娜娜,唯恐她挑出火腿丁和菠菜。但是娜娜根本没有顾上平时不吃的东西,手里的筷子不停地往嘴里扒拉着,大口大口地嚼着。 彭长宜欣慰地笑了,说道:“好吃吗?” 娜娜也许是饿了,顾不上说话,只冲着爸爸不停地点头。 彭长宜说:“慢点,慢点,吃慢点。” 话没说完,娜娜就噎得咳嗽了起来,彭长宜说:“你吃慢点,爸爸给你倒水。”说着,就起身去给女儿倒水去了。 等彭长宜倒水回来后,女儿那一碗炒饭已经吃完了,她拉过大碗,把里面剩下的一小点炒饭也全部倒进了自己的碗里。 彭长宜乐了,说道:“够吃吗?” 女儿看了看他那碗饭,说道:“先吃着看吧。”说着,又坐下开始吃,扒拉了几筷子,又把碗里的饭吃完了。” 彭长宜递给女儿水,说道:“喝口水,不够吃的话,把爸爸这碗也吃了。” 女儿喝了一口水后说道:“我吃不下一碗了,剩下的你帮我吃。” 彭长宜睁大了眼,说道:“你不饱吗?” 女儿点点头。 彭长宜端起他的这碗饭,用筷子往娜娜的碗里拨拉了一点饭后,就看着娜娜,说道:“够吗?” 娜娜伸出自己的筷子,又拨拉了一下,说道:“够了。” 彭长宜一看,自己的碗里也就剩下了一半都不到了。他看了一眼正在狼吞虎咽的女儿,说道:“娜娜,你确定够吃了?” 女儿点点头,明显吃到最后速度就慢了下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爸爸不饿,你如果不够吃的话,这半碗也给你。” 女儿打了一个饱嗝说道:“凑和着吧,吃完后喝一杯水灌灌缝儿就饱了。” 彭长宜看着女儿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喝了几口水,站起来说道:“爸爸,我饱了,咱们什么时候去看小娃娃?” 彭长宜说:“等爸爸吃完,马上就走。”彭长宜两三口就吃完了碗里的饭,说道:“下一个节目,去看小娃娃,出发!” 就这样,彭长宜带着娜娜来到了医院,不想,刚走到雯雯的病房门口,就看到了王家栋劝说雯雯,雯雯含着眼泪喝汤的那一幕。 他的鼻子也有些酸,这个时候进去也不合适,就拉着女儿离开了门口,这时,就听背后有人叫他:“长宜?娜娜,你们怎么不进去?” 彭长宜回过头,是王圆的母亲,娜娜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奶奶。” 王圆母亲高兴地答应了一声。 彭长宜走过来,说道:“阿姨,我刚来,您这么快就上岗了?” 王圆的母亲脸上洋溢着笑,说道:“呵呵,不上岗没撤,雯雯的妈来不了,小圆这小子非得赶在这个时候出差,他就是不出差这洗尿布的事他也干不了。” 彭长宜说:“找个保姆不行吗?” “不用,也就是几天的事,等雯雯妈来了我就清闲了。再凑合几天吧。” 彭长宜边和王圆母亲往病房走边说着话,进屋后,雯雯已经喝完了一碗汤,和彭长宜打过招呼后,便从旁边递给娜娜一块点心。 娜娜赶忙摆手。 彭长宜说:“她吃了两碗炒饭,估计吃不下点心了。” 王家栋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彭长宜说:“我明天再回去,这几天三源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跟锦安请假了吗?” “没有。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了。” 王家栋严肃地说道:“县里一把手有事必须要跟市委请假,这个规定你难道不知道吗?抽冷子一天不请假或许能行,打马虎眼就过去了,你都回来两天了,别拿事不当事!” 077 被搜查走的孕期日记(一) 彭长宜深知王家栋批评的正确,就连连点头说道:“是,我明天一早就赶回去了,没事。”说完,他就转移了话题,问雯雯:“怎么样雯雯?怎么都没有给你输液?” 雯雯笑了,说道:“彭叔儿,我不需要输液,我是顺产。” 王圆母亲这时说道:“顺产的好处就是身体损伤的程度小,恢复的快,但是头生的时候疼的要死。” 雯雯说:“彭叔儿,刚才又有两个单位结清了饭费……” 彭长宜点点头,看了一眼正和娜娜低头看孩子的王圆母亲,没有说话。 丁一是是在雯雯生完小孩后第三天她打的电话,当丁一得知雯雯已经生完孩子后,惊呼道:“今天才是预产期呀?” 雯雯说:“预产期只是估算,前后一周都算正常。” 丁一说:“雯雯,恭喜你啊,你果真给部长生了个孙子。” 雯雯说道:“是啊,谢谢你。” 丁一从雯雯的口气听出她情绪不高,就说道:“这次,王总估计要好好奖励一下你这个超级大功臣了。” 雯雯沉默了,半天才说:“小丁,你的电话换了号码了吧,打了几次不通,有时间回来吧,挺想你的……” 丁一说:“是的,我当然要回去,我要去看看你儿子,呵呵,我得去找他算账,我替他没少挨踹,我得跟他说道说道去。” 雯雯看了一下忙进忙出的婆婆,强忍住了泪,说道:“行,我可能后天出院,你什么时候来都行。” 丁一听出了雯雯情绪明显不高,就说道:“雯雯,怎么了?情绪不高啊,是不是当了妈妈累的?” 雯雯说:“是的,的确有点,丁一,我想你……” “哈哈,好,如果周六日不加班的话,我就去看你们,雯雯,咱们俩说了这么半天了,怎么不见你儿子哭呀?” 雯雯笑了,说道:“干嘛,瞧热闹啊,他现在是能吃能睡,只有不尿、只要不饿,就是睡。不过他一旦哭起来,那可是不得了了,不哭个地动山摇不罢休。”说起孩子,雯雯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丁一笑了,说道:“当然,人家是男子汉,哭就像个哭样。雯雯,你的奶好吗?” 雯雯叹了口气,说道:“时好时坏。” 丁一说:“多喝汤,我嫂子坐月子的时候,只要喝排骨汤猪蹄汤,奶水就特别好。” 雯雯说:“没少喝。” 丁一又说道:“雯雯,我去看你跟孩子,我肯定要给侄子买见面礼的,我知道,你家肯定什么都不缺,甚至孩子没出生前就把他提前武装到了牙齿,看在咱俩多年的交情上,你告诉我,我买什么是你目前需要的。” 雯雯想了想说:“小丁,路途这么远,你坐车带东西不方便,我这样跟你说吧,我们提前自己准备的加上别人送的东西,就是孩子到五岁都没有问题,所以,你真的不要买。昨天,你们科长送来两大箱纸尿布和纸尿裤,我跟你说,婴儿车都两个了,所以,你什么都不需要买。” 丁一笑了,说道:“我的确想给你买纸尿布着,科长真是的,怎么把我的创意抢走了?” 雯雯说:“小丁,如果你非要买东西的话,那就费心帮我买一个婴儿专用的指甲刀吧,小家伙的指甲很长,现在婆婆给他戴上了手套,我总感觉有点别扭。” 丁一舒心地笑了,说道:“你总算提要求了,好,一定满足。” 这时,躺在雯雯床边的宝宝突然大哭起来,雯雯赶紧说道:“孩子醒了,我挂了。” 丁一说:“别挂,别挂,让我听听他怎么哭?” 雯雯说:“去你的,挂了。” 雯雯和婆婆两人赶紧检查孩子的屁股,没有湿渍,婆婆说:“一定饿了。”说着,就把孩子抱给雯雯。 雯雯刚撩起衣服,准备给孩子喂奶,这时,就看见公公王家栋推门进来,后来还跟着两个陌生人,公安局局长尚德民也跟在后面。 王家栋一见雯雯准备给孩子喂奶,就跟老伴儿说:“先哄哄,一会再喂。” 老伴儿就从雯雯手里接过了孩子,一个陌生人说:“你叫卢雯雯?” 雯雯紧张地心咚咚地跳,她点点头,看看这两个陌生人,又看看公公王家栋,又看看尚德民。 那个陌生人刚说道“我们是……”,话没说完,就被王家栋打断,他说道: “雯雯,把家里钥匙给他们吧。” 雯雯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眼前这两个陌生人。从床头柜里拿出自己的包,掏出钥匙,怔了怔,交给了他们。 那个人说:“家里所有的钥匙都在里面?” 雯雯点点头,说:“是的。” 那个人便把钥匙装进随身带的包里,转身就往出走,尚德民跟在后面。 雯雯还想说什么,被王家栋用眼神制止住了,这时,孩子又哭了,雯雯赶紧抱过孩子。 婆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着他们出去后,问雯雯:“他们要家里的钥匙干嘛?” 雯雯低头开始奶孩子,不知怎么回答婆婆的话。 一会,王家栋回来了。 婆婆说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小圆家里的钥匙?” 王家栋看看雯雯和孩子,说道:“雯雯,我跟你妈出去说两句话。” 雯雯会意地点点头。 公公和婆婆出去了,雯雯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眼泪便滴落在了孩子的脸上,小家伙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雯雯不由得又笑了,她抬起头,擦去了眼泪,心里自然是牵肠挂肚…… 过了一会,婆婆一个人从外面回来了,婆婆的两眼红红的,脸上就有了焦虑,雯雯看着婆婆,说道:“妈,爸爸走了?” 婆婆点点头,说道:“走了,有事吗?” 雯雯笑了一下,故意轻松地说道:“我想吃爸爸包的饺子了……” 婆婆听雯雯说想吃饺子,眼睛里就流露出了怜爱,说道:“好,一会我给老东西打电话,让他下班回家包饺子。想吃什么馅的?” 雯雯低头逗弄着孩子的小脸蛋,说道:“有营养的,下奶的。” 事后,雯雯知道,那两个陌生人是深圳海关的,这次来亢州主要就是对王圆公司账号进行封存,对王圆单位办公室和家里进行搜查,本来这是例行程序,也就是老百姓说的搜家。宾馆和酒店的账户,就连王圆的办公室也被贴上了封条。账户上有这几天的营业现金,在这次搜查的过程中,令他们大失所望,不但没有查到想象中的现金,甚至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查到,倒是雯雯在怀孕期间记录的一本孕期日记被他们拿走了。 当两个警察在亢州当地公安局有关人员的陪同下,拿着搜查清单,让雯雯签字的时候,雯雯发现,清单上,大部分都是王圆的私人物品,包括作废了的电话通讯录,淘汰的旧手机,其余就有自己的那本孕期记录。雯雯看清后说道:“这个日记,你们用完后,还能给我吗?” 其中一个人说道:“你放心,所有的东西,都会一件不少地归还给你们。” 第二天上午,雯雯要出院了,一早,婆婆就回去给他们收拾屋子去了,雯雯奶完孩子,刚把孩子放到小床上,那两个外地办案的警察就来到了病房,雯雯看了他们一眼,给孩子盖上小被子,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说道:“你们有事吗?” 其中一个人说道:“有一点事,不大,我想问问你,你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雯雯摇摇头,说道:“还没有起名字。” 077 被搜查走的孕期日记(二) 那个人说:“怎么还没起名字?” 雯雯一愣,摇摇头,他记住了公公嘱咐她的话,要少说话。 那个人继续问道:“你能写这么一本厚厚的怀孕日记,就说明你和你的丈夫对孩子充满了渴望。” 雯雯说:“你有孩子了吗?” 那个人笑了,说道:“我孩子上大学了。” 雯雯又说:“既然你早就成为了父亲,你就该有体会,只要这个人心智是健全的,没有一个人对孩子不是充满渴望的。” 那个人笑了,说道:“你很会说话。既然我们都对孩子充满了渴望,你们怎么提前没给孩子起个名字?” 凭直觉,雯雯知道自己掉进了他谈话的陷阱,她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不过,他们小两口事先没有给孩子起名字的确是事实,他们把这个权力交给了爸爸王家栋,王家栋说,他要等孩子出生后再给孩子起名字。难道,没有给孩子起名字也成了他们侦查的线索吗?雯雯知道,眼前的这两个人,肯定是久经沙场,善于从各种复杂的事物中发现蛛丝马迹,从而顺藤摸瓜,进而一举破案。想到这里她说:“这个问题我真的没法回答你。” 那个人说:“据我所知,任何一对小夫妻在孩子出生前,都会想好名字,我想,你们也不例外吧。” 雯雯有些生气,她说道:“对不起,那是你想,我们的确没有。” 那个人笑了,显然他不想浪费时间,从包里拿过雯雯的那本孕期日记,说道:“其实,你丈夫早就给孩子起好了名字。你看。”他把这本孕期日记翻到最后一页,递给了雯雯。 雯雯满腹狐疑,接过来,一看,果然,在上面王圆写到:雯雯,我琢磨了很长时间,如果是男孩,就叫王子奇,如果是女孩就叫王子昕,我再重复一遍,男孩叫王子奇,女孩叫王子昕。 那个人紧盯着雯雯脸上的表情问道:“你没见过这段话吗?” 雯雯摇摇头,说道:“他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给孩子起名字的事。” 是的,她心中充满了疑惑,首先,她不知道王圆是什么时候写上的,上面没有日期。再有,他们早已经商量好了,孩子的名字由爸爸起,怎么他说话不算数了? “你感到吃惊吗?”那个人仍然盯着雯雯问道。 雯雯讨厌他这种口气,就有点生气地说道:“是的,如果我提前知道孩子叫什么,我早就会这样称呼我的孩子了!” 那个人和另外一个对视了一眼,又跟雯雯说道:“好了,这本日记现在归还给你,我们不打扰你了,小家伙真可爱。”那个人扭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孩子说道。 雯雯毫无表情地冲他说道:“谢谢。” 送他们到门口,雯雯转回身,拿过那本厚厚的孕期日记,翻到最后一页,看着王圆写下的那段话,她就反复回忆,怎么也想不起他是什么时候写的,也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跟自己说过这事。但是,王圆为什么要以这样一种形式告诉自己给孩子起的名字?说好了孩子的名字由爸爸王家栋起,他为什么私自给孩子起了名字而且还不告诉她,另外,写到了纸上的文字,又不是录音,为什么还要“再重复一遍”? 雯雯疑惑不解。。 这时候,公公王家栋和婆婆进来了,后面还跟着王家栋的司机和秘书,司机和秘书进来后,就陆续将雯雯住院期间的东西大包小包的东西往下拎。 王家栋看见雯雯似乎有心事,就问道:“雯雯,怎么了?” 雯雯说:“爸爸,他们把这个本子给我还回来了?” 王家栋看了一眼雯雯手里的怀疑日记,他昨天就知道海关警方搜走了什么东西,而且他有一份复制了的清单。因为这是搜家的程序。他又问雯雯:“他们又来找你了?” “是的,刚走。” 王家栋从雯雯手里接过这本日记,翻了翻,说道:“你上面记的都是什么?” “我记的只有怀孕期间的事,除去怀孕,什么事都没有,家务事工作上的事我都没往上面记。”雯雯赶紧说道。 王家栋低头看着,说道:“他们又说什么着?” 雯雯说:“倒没有说别的,就问我怎么没有提前给孩子起个名字。” 王家栋随口问道:“你怎么说的?” 雯雯说:“我就说没起,什么都没说。” 王家栋点点头。 雯雯又说:“但是有一事我不明白。” “哦?什么事?” “我跟王圆早就说过,等孩子生出来后,他的名字让爸爸给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圆居然在后面写了这个,您看。”雯雯说着,就拿过那个本,翻到最后一页,指给王家栋看。 王家栋看了半天,皱着眉说道:“他们问这个问题了?” 雯雯点点头,说:“问了,我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上的。事实上,我的确不知到王圆是什么时候写上的。” “嗯——”王家栋抬起头,看着雯雯,无疑,他对此也有不解,的确如雯雯所说,他们已经说好让他这个做爷爷的给孩子起名字,小圆怎么自己偷偷给孩子起了名字?而且也不征求雯雯的意见?这事,的确有点蹊跷。他想了想说道:“以后有时间再琢磨吧,咱们现在先回家。” 王家栋说着,就来到床前,张开两只手臂,想去抱孙子,又不知该怎样去抱,怔了半天不知从何下手。 雯雯见状,就弯腰从床上抱起孩子,送到王家栋的怀里。 说来也巧,孩子这时睁开了眼睛,两只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看着王家栋。望着孩子那清澈无比的眼睛,王家栋笑得满脸就跟开了花一样,说道:“哈哈,孙子,你醒了?醒了好,醒了好,醒了爷爷就抱你回家,咱们回家喽——” 老伴儿进来说道:“你会抱吗?小心,别摔了。” 王家栋一听,瞪了老伴儿一眼,说道:“你说的什么话?就是摔我也不能摔我孙子,真不会说话。孙子,你奶奶这个老太婆不会说话,咱们不理他,跟爷爷回家,回家喽——” 看到这一幕,雯雯很激动,婆婆跟她说过,在生王圆的时候,别说给她做下奶汤,就是孩子哭他都嫌烦、嫌乱,在婆婆的印象中,公公就没有抱过王圆,更没有哄过王圆,可是眼下,威风八面的公公,不但给儿媳做下奶汤,还抢着抱孩子,难道,公公真的老了? 王家栋抱着孩子走在前头,走廊里,不时地遇到熟人,雯雯赶忙追到跟前,说道:“爸,我来吧,这里总是遇到熟人。” 王家栋抱着孙子说道:“遇到熟人怎么了?我抱的是自家孙子,又不是偷来抢来的?还怕熟人不成?” 雯雯笑了,说道:“还是我来吧,我看您干这活别扭,再有,您这架势,估计抱到家也就累坏了。” 王家栋一听,就笑了,说道:“哈哈,有点用不惯这劲儿,这个家伙,太重了。”说着,就把孩子给了雯雯。 雯雯抱着孩子,跟在公公的后面往出走,她的后面,是给他们拎着两个包的婆婆,雯雯在公公婆婆的护送下回家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孩子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出生的…… 丁一是两周后才来亢州看雯雯的,她给雯雯买了婴儿用的指甲刀,买了一些早教的书籍,另外,她给雯雯的孩子买了一个当时亢州市面上还没有的充气游泳池。 077 被搜查走的孕期日记(三) 雯雯看到这个礼物后,高兴地蹦了起来,她抱住丁一说道:“小丁,这个太好了,我在医院的时候,就听护士说过北京有一种可以充气的婴儿用的游泳池,而且有资料说,婴儿游泳,有利于开发智力,有利于身心健康,等等,好的不得了。我当时就想,有机会去北京,一定给我儿子买到这个游泳池,没想到,哈哈,没想到,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我儿子可以在里面洗澡了。天,还有小游泳圈!” 雯雯对这个充气游泳池爱不释手,说着就要去拆包装。 丁一笑了,说道:“雯雯啊,给你儿子选礼物可是累死我了,我死了好多脑细胞啊,这个游泳池还是嫂子建议我给你买的呢。知道你家什么都不缺,总想买一个别人送不到的东西,呵呵,你喜欢,我太高兴了。”说着,就想去抱小床上正在熟睡的孩子。 雯雯见她要抱孩子,放下正在拆看的充气游泳池,走到跟前打了一下丁一的手,说道:“别动,正睡觉。“ 丁一说:“就因为睡觉我才抱,如果他醒了,那么小,我还不知道怎么抱他呢。” 雯雯说:“不行,不许你折磨我儿子。” 丁一说:“这怎么叫折磨?” “你说呢,假如你睡得正香,被人鼓捣醒了,你心里是啥滋味?” 丁一搓着手笑了。 这时,雯雯的妈过来给丁一倒了一杯水,丁一说道:“谢谢阿姨。” 雯雯跟妈妈说道:“妈,你看会孩子,我跟小丁去里屋说会话。” 雯雯的母亲一看就是一个朴实的农民,她笑嘻嘻地答应了。雯雯出院的当天,妈妈就来了,王圆的母亲也有喘息的功夫了。 丁一随雯雯来到了王圆的书房,丁一打量着书柜里的书,发现摆放的比较凌乱,说道:“怎么都放颠倒了?” 听了这话,雯雯的情绪一落千丈,她垂着头,低声说:“前几天公安的人来家里搜查着,他们怎么弄的就还怎么放着,我也没收拾。” 丁一听了,漫不经心地说道:“公安的人敢来搜你家?你就说笑话吧?” “是真的,我没跟你开玩笑。”雯雯认真地说道。 丁一说:“为什么呀?” “王圆出事了?他被刑拘了。” 丁一回过身,她看着雯雯,雯雯的表情一本正经,而且脸上布满了愁容,刚才看到礼物时的喜悦心情荡然无存,她张大了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雯雯抬起头看着她,说道:“不信?” 丁一点点头,说道:“是的,不信。” 雯雯说:“我也不信,但是当事情突然降临到你头上的时候,你就不得不信了。” 雯雯的话,丁一有切身的体会,当初江帆不辞而别的时候,自己也不信,但在事实面前,不得不信。于是,她走过去,挨着雯雯坐了下来,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雯雯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丁一。 听完后,丁一拉过雯雯的手,说:“雯雯,那你一人带孩子就要辛苦好多了。” 雯雯擦了一下眼泪说道:“辛苦我倒不怕,有公婆和我妈妈帮助,我是心里没底,天天晚上睡不着觉。你知道吗,小家伙一天一个样,这个过程每一个父母看在眼里都是一种幸福的享受,可是,王圆却看不到这些,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们的孩子?” 说道这里,雯雯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丁一赶紧递给雯雯一片纸巾,说道:“你别伤心,既然部长说了,你们分别管好自己的儿子,那他儿子的事,就交给他去管吧,你只需管好你儿子的事,养好身体,我听说女人坐月子期间,要是落下病根,一辈子都要受罪,所以,为了你儿子将来有个健康的妈妈,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们母子俩都要健健康康地等着王圆回来。” 听了丁一的话,雯雯的眼泪流的更欢了,她抽泣着说道:“丁一,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到就是特别的难受,我不知道身在何方?也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儿子出生了?更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法,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尽管我爸说要管好各自的儿子,但是,说容易,做就难了。” 丁一给她擦了一下滴下来的眼泪,说道:“部长也不知道吗?” 雯雯摇摇头,说道:“在部长面前,我从来都不敢提王圆的事,我知道,我就是不提,他也知道该怎么做,他比我更急,我们有分工,谁的儿子谁管,所以在家里,我们谈的话题都是孩子,要不就是吃什么,其余的不谈。” “对于王圆做的事,这么长时间,你一点都不知道吗?”丁一进一步问道。 “他生意上的事我几乎不知道。他不说,我也不问,问多了反而是负担。但是我感觉他的事应该是以前的事,不应该是跟我结婚后的事。” “现在酒店和宾馆还营业着吗?” “账户被封,没有现金进货,最近几天都是在维持。彭叔儿他们几个在帮着找承包商。我听说姚斌给找了一个南方的人,正在谈,还不知道结果。” 丁一知道,现在亢州这些中层干部中,大部分都是王家栋提起来的人,王家遇到困难,而且还有彭长宜在哪儿影响着,明里暗里肯定会帮忙的,尽管王家栋的威力明显不如樊文良时期,但是影响还在。 丁一下午就走了,是贺鹏飞接走她的。 其实,丁一来的时候就是贺鹏飞送来的,贺鹏飞去北京,绕道送丁一到了亢州。丁一送给雯雯的充气游泳池,就是她跟岳素芬和贺鹏飞逛商场的时候买的。 尽管丁一也舍不得离开雯雯,但是没有办法,她周日要加班。因为阆诸有个轰动一时的案子要在周日这天公审。 丁一现在兼着两档节目的主持任务,一档是新节目《庭审纪实》,这档节目就是根据原来“法制在线”改版而来的具有专业性很强的节目,另一档是根据丁一曾经做过访谈类节目的特点,为她量身打造的时政访谈类的节目《新闻话题》。 阆诸,可以说是在全国地方台中开辟法制栏目最早的电视台之一,即便是后来轰动一时的北京电视台的《法制进行时》也晚了阆诸半步,由于地域性和空中信号管制的原因,阆诸电视台的这档节目只是在当地以及周边地区能够收看得到,所以不像北京台那样覆盖范围广泛。当时这档节目开播后,引来了不少地方电视同仁的参观和学习。 阆诸电视台之所以开了法制节目的先河,这还主要得意于林稚君的建议。上次电视节目主持人大赛后,在讨论到电视节目如何推陈出新的时候,林稚君就建议阆诸台可以尝试一下开辟这样的节目,尽管原来有个法制在线,但这个节目只是局限于法制类的新闻,属于播报的形式,这类节目当时很多,有点类似于板报,没有新意。电视观众关注的不是哪儿杀了人,哪儿被盗,而真正关注的是案件的后续处理结果,国家司法部早就呼吁电视台,要加强法制节目的深度宣传和报道。但如何深入,如何担当起普法先行者的重任,一直是各级电视台探索的话题。 林稚君站在电视的前沿,她敏锐地觉察出了这类节目潜在的影响力,所以建议阆诸台要充分利用这次新主持人的新面孔,推出一档全新的法制栏目。阆诸宣传部部长是林稚君的同学,他立刻指示电视台,加强并尝试这类节目的深度报道,所以,阆诸电视台的法制专题节目《庭审纪实》开播。 078 如愿的吻(一) 这档全新的节目开播以来,无论是主持人还是节目本身,都受到的社会各界人士的高度关注,吸引了不同年龄层次的观众,一炮走红,非常火爆,同时火爆的还有这个节目开始前的广告时段,商家非常看好这个时段的广告,纷纷把目光瞄准这个时段,这个时段的广告时间也由原来的两分钟,不断调整,最后调整到了五分钟,价格也翻了近一倍。尽管价格涨上去了,这个时段的广告仍然挤破脑袋,所以台里又出台了新规定,规定只能那些全年性的广告,才有资格到这个时段里来,这样,那些季节性很强的广告就没有资格进入这个时间段了,从此,这个时间段只被那些实力强的商家占领了。 这个节目在当时来说,可以说是地方电视台一个重大的突破,这类纪实记事风格的电视节目,观众非常欢迎。经过一段时间的试播,台里也把这档节目由原来的二十分钟的非黄金时间的周播节目,改成晚上黄金时间四十分钟的周播节目。 作为主持人,丁一的可塑性非常强,她在林稚君的指导下,进一步丰富了自己银屏形象,比如,她在访谈节目中给人的印象是内敛、端庄和优雅,但在这个节目中,给人的印象就干练、冷静和睿智,力求用最简练直接的语言,最冷静的神态,客观公正地记录庭审过程,发掘有意义的现场细节,强化“进行时”与“目击性”,给电视观众提供与法庭“零距离”的接触与体验,感悟法律精神、了解法律程序与类型,同时,主持人在演播室或者是庭审现场的串联、短片或者临时解说的背景资料的介绍,以及无论在演播室还是现场的专家同步点评等,都让节目本身更具真实感、现场感和信服感。 这个节目本身对丁一也是一个挑战,本来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主持路径,冷不丁进入到这么一档专业性非常强、而且是非常硬朗的一档节目,她开始的压力很大,把提前为试播准备的两期节目拿给林稚君看后,林稚君老师首先对她在这档栏目中的形象和气质,包括表情和语言进行定位,甚至看完了三个多小时的庭审素材,然后又对节目本身的剪裁和镜头要求进行了一番指导并提出自己的建议。丁一回来后,按照林稚君老师的要求和建议,改好节目后,再次去北京,请林稚君老师指导,这次,林稚君老师对节目和丁一的主持非常满意,又在学校的制作室并且拷贝了这两期节目,等阆诸台这个节目开播一段时间后,准备当做她的教学素材用。 对于明天的这个庭审现场,丁一充满了期待,这个期待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案件本身的轰动,二是阆诸观众对当事人辩护律师的好奇。这两点,无疑会成为本期节目最大的两点,也是吸引观众眼球的重要因素。 节目内容早就预告出去了,冠名的、节目最后赞助的商家接踵而来,所以,丁一是万万不能留下陪雯雯的。 当雯雯看到是贺鹏飞来接的丁一,就小声问道:“小丁,你决定跟他了?” 丁一似乎看到了雯雯眼底里有一抹很失望的表情,她的心一动,尽管雯雯跟她是好朋友,但似乎对丁一这么快就“选择”了贺鹏飞似乎还是有些失望,她岂能不理解好友的意思,就说道:“雯雯,我们是同学,目前还没有到达那一步。” 雯雯又追问道:“目前还没有到达那一步,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是可以到达?” 丁一看着雯雯,由衷地说道:“雯雯,说真的,我对以后的事不抱任何幻想和希望,我不知道以后我会怎样?真的。” 雯雯握着丁一的手,说道:“小丁,我知道你爱得很苦,很累,我想说的是,无论你怎样选择,我都尊重你,你我永远都是好朋友,我们生死患难过。” 丁一眼圈有点红,她说道:“雯雯,你也要保重,带好孩子,我只要有时间,就会来看你。” 雯雯强忍泪水,说道:“我等着你来,不过,最好下次别带他来,那样我们会不自由。” 丁一笑了,说道:“这次是例外,他顺路去北京办事,以后不会了。” 雯雯笑了,说道:“别听我的,我是不希望有人打扰咱们俩,他该来就来,别因为我影响了你们俩。” 丁一知道雯雯误会了,就说道:“我们没什么,你别瞎想。” 跟雯雯告别后,丁一就坐上了贺鹏飞的车,她极力不去想雯雯和王圆的事,但许多陈年的往事,还是一股脑地往心头上涌来。 贺鹏飞在送她来的路上,她极力镇静自己,跟贺鹏飞没话找话说,聊电影,聊他们共同看过的《美国往事》,聊贺鹏飞的专业,聊计算机将来对社会的影响,贺鹏飞一路上都在侃侃而谈,以至于丁一没有机会曾经的过往伤感,到了雯雯家后,就更没有她伤感的机会了,雯雯巨大的忧愁笼罩着她,让她对王圆、对雯雯、对部长有了一种担心。 贺鹏飞见丁一没有来时路上的兴奋和轻松,知道她肯定是又在怀旧,总是没话找话说,走到半路的时候,贺鹏飞把车停在服务区,解决我内急后,贺鹏飞给丁一拉开车门,说道:“下来活动一下。” 丁一笑了,说道:“不用了,一会就到家了。” 贺鹏飞没有给她关上门,而是依然笑嘻嘻地看着她。 丁一感觉贺鹏飞的笑有些意味,就说道:“怎么了?我真的不用,咱们上车走吧。明天我还要去庭审现场,有些功课还要往细了做做,所以到家我还有工作呢。” 贺鹏飞笑了,说道:“有件东西,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让你看了。” 丁一笑了,说:“什么东西?” 贺鹏飞拉开后面的车门,拎过来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的包,递给丁一,说道:“你自己看看是什么东西。”说完,就给丁一关上门,走车的另一侧,拉开车门,坐回驾驶座位上,看着丁一笑。 丁一纳闷,但是看包的形状,她似乎判断出了里面装的东西,就说道:“是电脑?” “呵呵,聪明,是刚刚进口的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我拖朋友有半年多的时间了,才等来它。送给你。” 丁一惊呆了,本能地说道:“太贵重了,我不要。” 说着,就把黑包送到贺鹏飞的身旁。 贺鹏飞又把包推了回来,说道:“别着急说不要,你看后就会喜欢了。我第一次在美国朋友给我发的e-mail中,看到它的图片我就疯狂地喜欢上它了,后来听说中关村有一家专门经营笔记本电脑的商铺,我就跟他们定下了这个电脑,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才拿到货。我今天取的时候跟他们说,照你们这个速度,人家国外早就研制出这款电脑的换代产品了,弄不好早就上市了,不过还好,目前换代产品还没有出来,也就是说,我送给你的这个电脑目前还没有被淘汰。呵呵。” 丁一说道:“我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你上次给我攒的那台586电脑,我也就是打打字用,后来哥哥说电脑要从娃娃抓起,正好赶上小侄子在业余学电脑,我就贯彻了哥哥的方针,把电脑暂时送给小侄子用。现在网络太贵,而且经常上不去,大部分家庭的电脑变成了游戏机、打字机,我是真的用不着这么高档的电脑。” 贺鹏飞笑了,说道:“只要有一个打字功能就行了,省得你总是低头写字了,尽管电脑用处不太大,但是具备了解放劳动力的功能,就是大大的用处。再有,我得给你提个意见,咱们阆诸马上就要宽带入网,很快就会投入使用,那个时候,家家户户的电脑就都能上网了,所以,有时间我还要给你普及一下互联网的知识。” “呵呵,这个不用你普及,各个单位都有计算机培训任务,分期分批,下周估计就轮到我了。” 078 如愿的吻(二) 贺鹏飞笑了,说道:“这个你必须用我,因为这套教学软件是我……们所开发出来的。” “哦?真的?” “不要怀疑你身边电脑精英的能力。” “哈哈,你不是说是你们所开发出来的吗?既然是你们所开发出来的,我就认为那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贺鹏飞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你培训时留意一些教材编纂人员名字就可以了?” 丁一扭头看着他,故意夸张了脸上的表情说道:“真的?我听说搞软件开发很能挣钱的?你是不是给单位挣了很多钱?” 贺鹏飞放下手刹,慢慢松开离合,踩下油门,驶向公路的行车道。 丁一见贺鹏飞不回答她,就说:“是不是我问的这个问题很俗,我只是想知道这个软件的真正价值。” 贺鹏飞说:“我是所里的人,所有受益不归我,我只是拿到了一笔所里的奖金而已。” “有多少?” 贺鹏飞笑了,说道:“都在这里。”他指了指丁一怀里的电脑。 丁一笑了,说道:“这个电脑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要。我不能榨取你的智慧和劳动成果。” 贺鹏飞笑了,说道:“被你榨取心甘情愿。” “哦,那你有不心甘情愿的地方?不过,据我所知,是单位派你出去学习的,你该不会因为回报了单位而心理不平衡吧?” “我倒不是心里不平衡,是有些想法不能立刻实施,你知道吗,搞我们这行的,脑海里一个突然的灵感,就有可能转变为生产力,产生巨大的效益,但如果这个灵感不能立刻变成现实,就会错失良机,久而久之,就会消弱这种灵感的产生,甚至以后没有灵感了,那就太可怕了。” 丁一有些不解。 贺鹏飞继续说道:“尽管我们是研究机构,但是体制内的一些弊端还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有的时候我就想辞职。” 丁一理解他说的含义了,就说道:“你这种情况辞职会不会有说法?” “有,赔偿给单位一笔违约金,一般情况下就可以辞职了,但是我目前不想这么干,尽管有不如意的地方,不到山穷水尽,不想走辞职这条路,就像你说的,毕竟是单位培养的我。” “也可能,体制不需要你用灵感挣钱,不希望你的灵感走向市场,需要你搞研究,甚至高一些尖端的东西。” 贺鹏飞笑了,说道:“你跟我爸爸的腔调是一样的。他老人家也是这么说的。” 听到贺鹏飞说他爸爸,丁一不言语了,她见过他的爸爸,是今年初,省里举办的好新闻颁奖大会上,丁一是获奖者之一,上台领奖的时候,就是省委宣传部副部长贺瑞,也就是贺鹏飞的爸爸给她颁的奖。 丁一现在还记得,当她身穿一身职业套裙,在音乐的伴奏下,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走上主席台的时候,她就在心里默念,千万别赶上让贺副部长颁奖,千万千万。她在心里千万了半天,不巧的很,还是赶上了贺瑞为自己发奖。 按顺序,她走上台的时候,正好停留在贺瑞的跟前,此时的贺瑞正在打开证书低头看着,可能他也感到了诧异,就抬头叫了一声:“丁一?” 已经站在他对面的丁一双手握在一起,恭恭敬敬地向他倾了一下上半身,微笑着看着他。 贺瑞就问道:“你是丁一?” 丁一点点头,说道:“是的。” “丁乃翔的女儿?” “是的。” “你认识我吗?”贺部长收住笑说道。 “认识,贺部长。” 贺瑞笑了一下,他双手把证书递到丁一的手里,说道:“祝贺。” 丁一没有向其他人那样伸出自己的手主动和领导握,而是再次微微倾了一下身子,恭敬而不失矜持地说道:“谢谢首长。”就接过了证书。 所以,当丁一听到贺鹏飞提到他爸爸的时候,就不由地笑了。 贺鹏飞见丁一笑了,就问道:“我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丁一说道:“我见过你的爸爸,他没有告诉过你吗?” 贺鹏飞说:“没有啊,你们时候见过面?还背着我?” 丁一笑了,说道:“是前些日子去省里领奖的时候,说来也巧,还是他给我颁的奖呢?” 贺鹏飞说:“这个情况他没跟我汇报,这个老同志,从来都没有说过。” 丁一说:“既然他没有说过,你就装不知道吧。” 贺鹏飞说:“那不行,我得问问他,为什么给我同学颁奖而没告诉我。” 丁一笑了,话题又转到了笔记本上,说道:“鹏飞,电脑笔记本我真的不能要,你是搞这个的,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再说,我对这个还没有入门。” 贺鹏飞说:“丁一同学,这个问题不要再跟我争了,我有笔记本用,我从美国带回来一个,单位也有,所以用不着,你先用着,哪天你不想用了再给我不就得了,说真的,这么心爱的东西,送给你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呵呵,也行,那我就先过过瘾,等我学会后再给你,不过你要教我,对于电脑,我连一知半解都够不上。” 贺鹏飞高兴地说:“放心,责无旁贷,保证教会你,只要你虚心。” 丁一也笑了,说道:“好的贺老师,我一定好好学习。” “哈哈。”贺鹏飞开心极了,送给心爱姑娘最心爱的礼物,并且勉强被她接受,尽管如此,他也感到非常的开心。这样,他就会有更多的理由来跟她接触了。 记得当时贺鹏飞发现他给丁一攒的电脑被他哥哥家的孩子用上了,他哥哥诡笑着说道:兄弟,别心疼,再弄一台吧。自己攒的真的比买的还好使,而且价格便宜,我给你钱,哪天你开车带着她去趟中关村,这样还可以增加你们接触的机会。贺鹏飞听了以后笑了,不过,他不会让丁一跟她去中关村的,那里挤破人头,有一次他穿着白色的t恤去给单位买元件,一个过程下来后,白t恤变成了黑灰色。如他跟丁一说的那样,这个款笔记本他盯上好长时间了,终于买到手,而且如愿“送”到她的手上,他心里当然高兴了。想到这里说道: “丁一,今天晚上你请请我吧,就当咱们俩举办一个拜师仪式。” 丁一笑了,说道:“没问题,就去我家附近的那个地中海餐厅吧。” “你不回老房子吗?” 丁一说:“回,我先回乔姨家,雯雯给爸爸带了礼物,另外明天开庭我晚上要再研究一下那个案子情况,防止明天在现场说外行话,不过,还要麻烦你把我送过去。” 贺鹏飞笑了,说:“管接管送。” 丁一开开家里的门,叫了一声“爸”,没人答应,乔姨也没在,她给贺鹏飞倒了一杯水后,就用家里的座机给爸爸打了一个电话,爸爸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她问道:“爸,你在哪儿?” 爸爸说他正在跟同学吃饭,还告诉他哥哥回来了,他们一家三口和乔姨也出去吃饭去了。丁一没有问爸爸这位老同学是谁,挂了电话后,把雯雯带的礼物放在了茶几上,边放边说:“鹏飞,我们走吧。” 就在她直起身转过头的时候,不小心撞在了贺鹏飞怀里。 就在丁一低头往茶几上放东西的时候,贺鹏飞发现了沙发后面多了两幅新挂上的书法作品,那是丁一父亲的新作,他就走过来仔细打量,听到丁一说话,正好扭头看她,事情往往就这么巧,丁一没有防备旁边有人,所以转身就撞在了贺鹏飞的怀里。 078 如愿的吻(三) 贺鹏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弄昏了头,加上他一路上的打好心情,他大胆地将丁一抱在怀里…… 就在撞上贺鹏飞怀里的一霎那,丁一有了某种恍惚,她立刻感觉到了贺鹏飞那坚实发达的胸肌和男性那特有的气息,尤其被贺鹏飞抱在怀里的时候,她竟然闭上了眼睛。 是啊,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孤独和痛苦,她无处诉说和宣泄,她是多么需要疼爱,需要一双有力的臂膀把自己紧紧地抱住,让自己的心不再孤独,不再冷寂,眼下,这个胸膛同样结实、火热,她甚至感到了他心脏的跳动频率;这双臂膀,同样牢固、有力,并且暗暗加力,足以支撑得住她,并且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是那么无怨无悔地喜欢着自己,默默地陪着自己,也许,开始,意味着新生…… 吻,落了下来,就一下,但随即唇也落了下来,并且盖在了自己的唇上,他的舌也进来了,自己没有去阻挡,显然,他感到了意外和惊喜,随后便把她紧紧地搂住,舌便冲动地在里面横冲直撞起来…… 贺鹏飞激动的有些不能自制,他终于如愿地吻了自己心爱的女孩,这个吻,也许在学生时代就该完成的,但却被他哥哥的拳头吓跑了,也可能是自己当年的青涩、稚嫩和懦弱,才使得心爱的姑娘始终无法依靠在自己的怀里,如今,自己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他要给她男人的吻怀抱,男人的吻。 想到这里,贺鹏飞更紧地把丁一搂入怀中,力求更深入更有力的去吻她,同时,紧搂着她的手,便有了不安分的举动…… 当丁一感到自己胸前的某个部位,被什么东西揉搓的时候,她突然惊醒了,猛地推开了贺鹏飞,红着脸,背过身去。 贺鹏飞以为丁一害羞了,便跟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两手握在她的胸前,呼吸急促地说道:“天,我不是在做梦吧?” 丁一板开了他的手,但他又用力地抱住她,不容丁一挣扎,同时,低头吻向了丁一的后脖颈。 但是,贺鹏飞的手还是慢慢地松开了,同时,嘴也离开了丁一的脖颈,因为,他紧抱在丁一胸前的双手,分明感到了有泪水滴落在他的手上,凉凉的,湿湿的…… 他慢慢地平息了内心的火热,慢慢地将丁一转过来,果然,丁一两眼噙满了泪水,楚楚可怜…… 他捧住了这张小脸,痛苦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摇摇头,闭上了眼,立刻,两串晶莹的泪珠,就跟断线的珍珠的一样,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滴到她白净的脖颈上。 贺鹏飞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凝视了半天,然后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轻轻地拥着她,那一刻,自己也闭上了眼…… 他知道,在丁一的心里,有一个人,始终是那样顽强地占据着她的内心,以至于让他无法进入,他苦苦地等待着,等待着丁一接受自己,他刚才以为这个美好的时刻来到了,所以忘乎所以地吻着她,放肆地抚摸着她,但是,终究还是难抵那个人的魅力,尽管丁一没有断然拒绝,那是给自己留着面子,她的眼泪,说明了一切…… 没办法,她太爱了,她接受不了任何人,自己不也是这样吗?别的姑娘,就是长得再漂亮,再优秀,自己不也是无动于衷吗?他忽然想起一句话,你爱着她的时候,她心里却爱着别人。 想到这里,贺鹏飞的内心有一丝隐隐的疼痛,他伏在她的耳边说:“我等着你,等着你接受我的那一天。” 丁一抬起头,含着眼泪说道:“对不起,我做不到,你别等了,没用的,不可能的……” “闭嘴!” 贺鹏飞突然断喝一声,丁一惊了一下,赶紧闭上嘴。 贺鹏飞的眼眸深邃极了、痛苦极了,他的眼睛有些微红,发誓地说道:“我有信心等到你,我相信有那么一天,你的心扉会为我贺鹏飞敞开的。” 泪水,又从丁一的眼角流出。 贺鹏飞心疼地用手指揩去她的泪水,说道:“我不打扰你了,今晚你不用请我了……”他还想说什么,但是强闭上嘴,低下头,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说道:“好好休息,明天你还有任务。” 说着,就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鹏飞——”丁一冲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 贺鹏飞转过头,透过近视镜片,看着她。 “对不起……” 贺鹏飞勉强笑了一下,抬起右手,挨了一下自己的嘴,然后给了她一个飞吻,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开开门,就走了出去。 尽管贺鹏飞很潇洒的装作没事地从丁一家里出来,但是,到了车上,心底就漫上了了无尽的沉重和悲凉。 他爱丁一,他敢保证,他爱丁一的程度,远远地超过了丁一爱那个人,也许,男人迷恋的永远是自己得不到的,但那适用于一般男人,不适用他,他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喜欢。 开着车,茫然地行走在城市的万家灯火中,他的心,弥漫着无法排遣的忧愁,打开车载音响,是刚上映不久的一部电视剧的主题歌,刘欢演唱的《从头再来》,“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不知为什么,听了这句话后,贺鹏飞立刻把车靠在了一边,掏出了电话,打给了丁一。 “喂——”响了好几声后,丁一才接通了电话。 听得出,她的声音里有些异样,无疑,自己刚才的举动让她伤心了,他的心有些疼,但是,突然涌到嘴边的话他还想说,他使劲咽下了口腔里的唾液,深沉地说道:“我在听歌,是刘欢唱的从头再来,你听……”说着,就把手机靠近了音箱的地方,刘欢继续唱着:为了我致爱的亲人,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只不过从头再来…… 丁一有些哽咽了,更多的泪水从眼里流出。 贺鹏飞也有些激动,他把电话放在自己的耳边,说道:“丁一,难道你就坐等岁月老去吗?” 听了这话,丁一有了明显的抽泣的声息。 贺鹏飞继续说道:“丁一,我爱你,这一点无可否认,抛开我的爱,我想说的是,也许,你有着对过去岁月太多的记忆,有些记忆甚至可以铭心刻骨,有些记忆甚至可以温暖你的身心,但是我想告诉你,现实中,我们的确有着太多太多到不了的彼岸,这一点,你不可否认。我知道,没人愿意刻意地去回忆一些伤感的东西,只是放不下曾经有过的依恋与温柔,我说的对吗?” 丁一吸了一下鼻息,半天才说道:“是的,是的,可是鹏飞,我知道岁月无情,只怕我无法做到从头再来。” 079 女律师的风采(一) 贺鹏飞说:“人这一辈子,没有什么东西是丢不掉的,只有你拒绝丢掉,丁一,我不强迫你,你什么时候愿意从头再来,我就什么时候在你身边,如果能在有生之年,我能抓住时光的尾巴,在以后的岁月里,不再让你流泪,我贺鹏飞就不虚度此生。丁一,试着走出来吧,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在将自己冰封起来,试着关掉对过去的回忆,从新开始。你只要从新开始,哪怕接受其他的男人,我都不会吃醋,真的。” 丁一感动了,她由衷地叫了一声:“鹏飞,谢谢你……” 贺鹏飞的眼睛有些酸痛,他把一根手指伸进镜片后面,抹去了眼角的一汪潮湿,继续说道:“丁一,你知道吗,被拒绝的爱情是什么吗?” 丁一哽咽着说:“对不起……” 贺鹏飞说道:“被拒绝的爱情,就像一颗没有找到扎根土壤的种子,即使它会在独自的相思中发芽,那鹅黄般的细芽,也会在慢慢枯萎直至死去,也许,我无法让你爱上,但是我想说,除去我之外,请你不要轻易地拒绝别人,你该尝试着从头开始,只要开始,就意味着重生,丁一,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有力量的人来爱你,我相信。” 说完,贺鹏飞合上了电话,也许,自己也需要好好反思反思了,自己这样执着地爱着她,究竟是同情,还是爱? 这话,是表嫂跟他说的,表嫂早就说让他反思自己,认真地反思,到底是同情丁一还是真的爱丁一。当时贺鹏飞记得反驳表嫂说道:同情和爱情本来就是孪生姐妹,但无论怎样,其结果还是爱。 贺鹏飞跟本就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同情才这样死心塌地地爱丁一,不过他不否认,在反复遭到拒绝后,尤其是在知道了丁一和江帆的故事后,他承认,在爱的同情,他是有点心疼她的,结果他刚才跟丁一说,除去我之外,请你不要轻易拒绝别人……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有力量的人来爱你,其实他知道,能这样爱丁一的不会是别人,那就是他本人——贺鹏飞。 想到这里,他用手指,抹去了流出眼角的一滴泪水,茫然无助地开着车,来到了表嫂岳素芬的楼下,在车里,他给表嫂打了一个电话,表嫂一听是他,奇怪地说:“小飞,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贺鹏飞强打精神,说道:“表嫂,有饭吃吗?” 岳素芬一愣,说道:“有啊,我做着你表哥的饭,他晚上没有回来吃。” “太好了,感谢表哥没有回家吃饭,我替他消灭晚饭吧。”贺鹏飞说着,就熄了火,下车后,看了一眼满天的星斗,忽然感觉自己很悲凉,叹了一口气后就上了楼。 岳素芬的儿子也就是贺鹏飞的表侄军军给他开的门,军军一看见他来了,高兴地说道:“飞飞叔,你可来了。” 贺鹏飞说:“怎么,想我了?” 军军笑了,说道:“到我房间来。” 说着,就拉着贺鹏飞的手进了屋里,这时,就听岳素芬出来叫道:“小军,不许鼓捣你那电脑,叔叔还没吃饭呢。” “知道了。”儿子在房间里答应了一声。 岳素芬不放心,推了一下儿子房间的门,没有推开,她就有些来气,说道:“小飞,他电脑要是坏了,不许你给他修,你要是跟给他修,我就把饭菜倒掉不让你吃。” 听岳素芬这样说,贺鹏飞从里面出来了,说道:“表嫂,对不起,你说迟了一步,问题已经解决了。” 岳素芬一听,手里端着的一碗饭就做出要倒掉的样子,贺鹏飞赶紧上去接住了,说道:“别呀表嫂,我现在是来给你打扫剩菜剩饭来的,不然这些东西你明天倒掉多费事呀。” 岳素芬笑了,说道:“自从你给弄了这台电脑,天天放学后不干别的,就是打游戏。” 贺鹏飞看了看表侄房间的门,小声说道:“适当的玩一会有益无害。” “胡说,是有害无益。” 这时,军军开开房门说道:“飞飞叔说得对,我们今天就有道智力题,许多同学都没有回答上来,我就回答上来了。” 岳素芬一听,立刻笑了,说道:“那和游戏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你本来就该会的。” 军军一听,冲贺鹏飞做了一个鬼脸后就缩回了脑袋,关上了门。 贺鹏飞坐在餐桌上,岳素芬又给他做了一个他最爱吃的肉丝炒蒜薹,给他盛了一碗绿豆小米粥,放在桌上,看着贺鹏飞狼吞虎咽的样子,说道:“干什么去了,是不是三天不吃饭了?” 贺鹏飞说:“没有,就两顿。” 岳素芬说:“中午也没吃?” “嗯,没顾上。”贺鹏飞中午的确没吃,他拿到笔记本后,就当场忙着整理电脑进行分区处理,装一些必要的软件,一心想着电脑送到丁一手里的时候,就能开机使用。 “你干嘛去了?” 贺鹏飞边吃边说:“去北京了。” 岳素芬说:“跟笑然?” 贺鹏飞说:“没有,我自己。” 岳素芬说:“笑然跟我说,想跟你去北京中关村看看。” 贺鹏飞说:“谁有时间带她玩,我忙得的脚丫子冲上。” 岳素芬笑了,说道:“是吗?我看你很闲的,天天围着小丁转,没看出你有多忙啊?” 听表嫂这样说,贺鹏飞放下吃了一半的米饭,他有些吃不下了,神情沉重起来。 岳素芬笑了,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跟小丁在一起着?” 贺鹏飞没了食欲,他漫不经心地夹了一口菜吃。 岳素芬看到贺鹏飞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就更加断定贺鹏飞刚才跟丁一在一起着,就说道:“看来我说对了,小飞,不是表嫂给你泼冷水,小丁,你是追不到的,并不是说你这个人不够优秀,而是她的心里装不下别人,是不可救药的。我早就跟你这样说,你就是不听。” 贺鹏飞放下了筷子,睁着痛苦的眼睛,看着表嫂说道:“表嫂,别说了,以后也不要说了,因为我跟她一样,患了同样一种病,不可救药。” 说着,起身就走了。 “唉!你的饭还没吃完呢?” “有你在我跟前唠叨,我吃不下了。”说完,就走了出去。 岳素芬看着贺鹏飞没有吃完的饭菜,叹了一口气,说道:“鬼迷心窍!” 岳素芬冲着贺鹏飞的背影说了一句鬼迷心窍后,没想到被走出去的贺鹏飞听到了,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说道:“表嫂,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这么中肯的评价。” 岳素芬没想到他听见了,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说道:“我说小飞,你没病吧?你难道听不出我这话不是在赞美你吗?” 贺鹏飞笑了,说道:“正因为你不是赞美,我才说是中肯。” 岳素芬从餐厅里走了出来,说道:“小飞,你病得不轻,我看,你该去看心理医生去了。” “我看心理医生干嘛?”贺鹏飞倚在门框上说道。 “你说干嘛,让心理医生看看你的傻病!这个世界,不只有小丁一个女孩子,比她好的女孩子有的是!”岳素芬加重了语气说道。 079 女律师的风采(二) 贺鹏飞重新关上房门,又走了回来,说道:“表嫂,你说得没错,我知道,比她优秀的漂亮的迷人的女孩子的确有的是,但是我不爱,我只爱这一个。你,笑然,甚至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我傻,可是你不知道,这种傻,是需要能力的,没错,我爱她,打心底里爱,她不爱我,我的确很痛苦,但没有办法,我放弃不了她。居然放弃不了那怎么办,只有继续傻下去,我承认,在当今这个讲究实际的时代,我的确是犯傻,可是她呢?她也是在犯傻,她这样苦苦地爱着,信守着旁人不知道的什么诺言,就是犯傻,我们都犯了一种同样的傻,只不过我比多多傻了那么一点点。所以我说,犯傻也是一种能力,无此能力的人至多只犯一次傻,然后就学聪明了,从此看破了天下一切男人或女人的真相,不再受爱蒙蔽,而具备这种能力的人即使受挫仍不吸取教训,始终相信世上必有他所寻求的爱,必有他所该等的人。正是因为仍有这些肯犯傻能犯傻的男女存在,所以寻求真爱的努力始终是有希望的。” 岳素芬莫名其妙地听着他在那里大放厥词后,说道:“你摆活完了吗?如果你摆活完了,我还是认为你犯了傻病,而且病得不轻,尽快就医。” “唉,道不同不相为谋啊!不跟你说了,走了——”贺鹏飞拉开门,这次是真的走了。 其实贺鹏飞心里最清楚,表嫂说得没错,但是没有办法,爱一个人,真真切切地爱上后,的确无法放弃,尤其是丁一,这个在他青涩时期就喜欢的女孩,他无法放弃。 表嫂不知道,他可以犯傻,可以无怨无悔地单爱着,但一旦不让他爱了,那才是病开始的时候呢。就像他说的那样,傻爱,也是一种能力,如果他现在不去爱了,这种能力一旦得不到释放,他肯定会造成内伤,很严重的内伤,那就是他真的病了,从精神到身体。他这样爱着,时时刻刻能在丁一身上释放一些,他的心理是健康的,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一种幸福。 他愿意在深爱着的女孩子身上犯傻,他的内心是丰盈的,是满足的,如果一旦有人剥夺了这种权力,那他才是痛苦的开始。丁一是他心目中所有美好东西的代名词,他喜爱着,他感动着,所有这一切,无不说明他是个善良、正直、健康的男人。 也许,他这一生都不会再如此地痴迷于第二个女人了,也许,丁一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他,但是没有关系,贺鹏飞愿意等,一直等到她获得真正幸福的,我会把这段爱的记忆封存,把她放在心底,但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可以在心底。无论以后会再相处再多的女人,都会清楚的知道,自己最爱的是谁。无论以后遇到的女人多么优秀,也不会改变。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最爱…… 第二天,丁一赶到了单位,在准备坐车前往市法院的时候,那个四十多岁的男编导看到她后,皱着眉说道:“小丁,怎么搞的?一夜没睡觉吗?” 丁一不解地说道:“睡了?怎么了?” 这个男编导一向以要求苛刻工作严谨而出名,也是台里业务最硬的编导,他不客气地说道:“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赶快回办公室,把你那张脸整整!” 丁一这才知道,昨晚,让贺鹏飞闹的,自己一夜都没有睡好,本来想提前做做功课,但是让贺鹏飞闹的,不但没有休息好,功课也没有做。肯定显现到了脸上。这个男编导对节目要求非常严,他当然不满意丁一那张疲倦的脸了。 丁一跑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化妆包,开始往脸上涂涂抹抹起来,总算看着有点神采了,她这才跑下楼,故意仰着脸说道:“汪导,怎么样?” 被她叫做汪导的那个人瞟了她一眼,说道:“凑合着吧。出发。” 节目组大部分人和设备都在金杯面包车上,汪导把丁一让进了他开的桑塔纳桥车里,边开车边跟她沟通一些庭审过程中该留意和该采访的一些细节,其实,在亢州,丁一也参加过一些庭审现场,但那只是简短的报道,像做这样四十分钟的节目,还只是到了阆诸电视台后才有的。 “关于案子本身我就不再重复了。”汪编导说道:“因为已经了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比如,被告人的人大代表、明显企业家等等的荣誉身份,如今却沦为了阶下囚,这个本身就很有看点。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个看点,那就是金刚请的辩护律师是上次给邢四制枪贩枪案辩护的那个女律师,如果咱们的节目那个时候要是开播了的话,把那次的庭审现场记录下来,那就太精彩了,那个年轻的女律师,本身就有强大的票房价值,在加上案件的扑朔迷离,不过也不算遗憾,好在一年后,她再次来到阆诸,为金刚辩护。所以,你一定想办法采访到她。” 汪导说得的邢四制枪贩枪的案子,丁一知道,那个时候,丁一刚刚到电视台上班后不久,那时,她没有参与采访任务,不过她后来知道,罪犯邢四,在1996至1997年间,曾经参与了一个制造、贩卖枪支的团伙,一审法院以贩卖枪支50支定罪量刑,依法判处邢四死刑,立即执行。邢四的哥哥跑了很多律师事务所,几乎所有的律师都严肃地说:“这个案子希望不大,不要努力了,放弃吧。” 邢四的哥哥慕名找到了这个女律师,这个女律师在他哥哥的陈述中,从中发现了疑点,接手了这个案子。看守所内,邢四面对女律师痛哭失声,他说:“冤枉啊!我只卖过10支枪,根本没有50支!”原来,案发后,他为了争取立功赎罪,不但积极检举同案犯的罪行,还为了显示该问题重大以争取减刑,故意夸大了犯罪事实。法律不仅需要口供,更相信证据。10支还是50支,在量刑上就是生与死!女律师做了大量调查后发现,贩枪50支除了邢四自己供述外,其他证据一无所有,且他的“上家”和“下家”口供也都证实邢四仅买卖了10支。为了使证据更为确凿,女律师不远千里多次前往东北三省、内蒙古等地取证,固定所有证据。去年初,市高级法院采纳了女律师的辩护意见,终审改判邢四有期徒刑15年。 这个女律师当时是第一次到阆诸的法庭公开露面,尽管阆诸业内有人知道她,但是阆诸的大众不知道她,但她这次“枪下留人”的事,在阆诸地区引起了很大的反响,甚至有人把她神化了。 想到这里,丁一问道:“那个女律师叫什么名字?” “左边。” “左边?”丁一重复道。 “是的,姓左,左右的左,名边,边疆的边,所以叫左边。” “左边?”丁一继续重复了一遍,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听说过,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怎么,你认识?”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我会阆诸才几天,我哪里认识啊,只是感到这个名字很上口,没有陌生感。” “你错了,她不是阆诸人,是天津人,既然对这个名字有感觉,说不定在哪个场合见过,也许你在亢州见过。” “呵呵,那不可能,在亢州,我没有接触到法律界这么有名的人。” “我说的意思是作为记者,要学会跟你准备采访的人套近乎,消除陌生感,也消除她的戒备感,这样采访起来才能自然流畅。” 丁一笑了,心说,编导可能拿自己当做实习生看待了,怎么说自己也是有过好几年的从业经验了,当初在广院学习的时候,回来采访邹子介,这个邹子介是不爱说话的,而且一见她就脸红,都不敢看他,这样一个木讷的人,都把自己所从事的玉米育种工作和传奇经历,如同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乃至后来任什么人再来采访,他说的内容都没有超过跟她讲述的内容。 079 女律师的风采(三) “呵呵,当然,你在基层台干过几年,采访经验应该是有的。我也只是把我知道的一些情况告诉你。” 也可能编导意识到自己旁边这个人的实力,不但在行业内奖项等身,就是来到阆诸后,她采编播的一条非常有深度的新闻报道还获得了省好新闻奖,也就是凭借这篇获奖新闻,丁一奠定了在阆诸电视台的地位,也转变了人们一些误解,以为她之所以夺得电视主持人大赛第一名,是凭借了林稚君的关系,才获得高分,进入了当时竞争非常激烈的电视台。 丁一听了编导的话后谦虚地说道:“我的确是在基层干过几年,但有些领域的确没有涉足过,比如律师行业,在我印象中,我就没有采访过律师,因为亢州既没有这样一档法律节目,我也没有接触过一位律师,所以,还请您不吝赐教。” 听了丁一的话,编导感到很舒服,他笑着说:“小丁从来都是谦虚的代名词,如果年轻人都像你这样就好了,哈哈。” 丁一没有笑,而是说道:“对了,您周五开专题会议的时候不是说,这个女律师不是从来都不接受采访吗?” “是啊,很少有律师能做到她这样低调,因为,说白了,律师,在某种程度上说,打赢官司的目的,但还有一个主要的目的就是盈利,扩大知名度,接更多的案子,揽更多的活儿。”也是以盈利为目的,但是这个律师的确很另类,不发名片,不接受采访,似乎完成没有市场化。所以,我今天才再次嘱咐你,调动你的一切聪明才智,哪怕采访到她一两分钟都行。” “问什么问题?” “你随机应变,对付这样的人,不要直奔主题,要善于打迂回战,她的戒备心理非常强,而且相当低调,尽管她是京津这一带很有名的刑辫律师,从枪口下救了几个人,从而名声大噪。不过你在媒体上找吧,即便是互联网上,也没有来自她的消息,这似乎和律师的职业有些相悖。” “是不是她很忙,如果再宣传报道的话,找她的人就更多了?” “不知道,尽管年轻,但是她的身上有许多迷。” “多大了?” “应该跟你差不多,即便比你大也大不了几岁?” “这么年轻?” “这就是其中一个谜,这么年轻,居然这么有影响力,很是不简单,另外她只做刑事辩护,业内对她的评价是:目光犀利,反应敏捷,目的性强,坚强有韧性,善于孤军奋战。怎么样,有兴趣了吧?” 丁一点点头,其实,为了这次采访,她之前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只是没有想到编导似乎对女律师更感兴趣。这就需要她在报道庭审现场的过程中,怎么能体现编导的意思,把女律师的因素考虑进去。 本来,他们是提前半个小时到达的法庭,但没有想到的是,法庭门外的树荫下,已经站满了参加旁听的人们,从这些早到的人中不难看出,这个案子被当时关注的程度。 这个案子当时在阆诸很轰动,轰动的原因也是因为案子的本身,被告人金刚是阆诸当地比较有影响的客运公司的老板,曾经当过政协委员,获得过“优秀民营企业家”等诸多殊荣,再有一个就是担任被告辩护律师的就是上次在阆诸的法庭上,在已经被宣判死刑并且立即执行的枪口下,救下了邢四。这家客运公司的老板在看守所里,就申请左边为自己辩护,他和他的家人,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年轻的女律师身上了。 当时,这个案子已经被所属法庭定性为涉黑的案件。在这个案子中,被告人金刚承包了一条城乡客运专线,但是专线上有很多黑客车运营,为了控制客源,金刚只要抓到黑车,就把司机打一顿。开始还只是拦大车,后来连小车也拦,抓到司机后,有的送到交通委,有的找对方要钱。在最后一次斗殴事件中,金刚被当场抓获,检察机关根据以上事实指控金刚犯有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如果这次终审维持原判的话,那么金刚的组织领导黑社会的罪名一旦成立,重则无期,轻则也要20年的有期徒刑。 丁一对这个金刚有印象,在今年阆诸两会期间,她还采访过金刚呢,她对他的印象就是平头、脖子里藏着一条金链子,而且开会出来后,车里都有一两个保镖跟着,对于他这种形象和做派,她没有任何的好感。也许,法律判定一个人有罪或者无罪,是不以外貌取人的。 当那个女律师身穿一身藏蓝色衣裤,里面是白衬衣出现在法庭的时候,由于丁一坐得位置跟她有段距离,但是丁一仍然清楚地看到,女律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两三台摄像机,尽管有可能法庭有关人士会告诉她电视台来全程采访,她的脸上还是有了明显的不悦,皱了一下眉头。 丁一后面看到,这个女律师短发,个子很高,应该在一米七左右,身材修长,尤其是配上那身藏蓝色的职业套装,更显得干练,精神。那个时候还没有律师袍,所以对律师出庭着装还没有硬性的规定。 果然,这个女律师不同凡响,她语言犀利、到位,表情严肃,目光冷静,还有一点,充满自信,所有的辩护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就是成功。 在案子进行到法院审理阶段,她就提出,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应当符合几个特征:其中包括以商养黑、以黑护商的经济特征,对一定地域或行业进行非法控制的特征,经常性的有组织地实施暴力犯罪的行为特征,组织者、领导者明确的组织特征等。而被告人只是在行业形成垄断,并且符合当地要求公交线路集约化管理的政策,并不具备以上特征,被告人的行为只是自立救济过当,不能认定是从事黑社会性质的违法犯罪活动。 难怪编导说她“目光犀利,反应敏捷,目的性强,坚强有韧性,善于孤军奋战”,她几乎不给公诉人喘息之机,频频出手,拿出了大量的证据和大量的司法解释,为她的当事人做着一切的努力。 女律师左边的辩护意见在当时引起了很大争议,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她写了100多页的辩护词,把所有与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相关的司法解释、座谈会纪要、立法草案和相关案例全部集纳起来,还把重点标注出来提供给法院,法院把这些资料复印,分发给审委会委员,最后采纳了她的意见,认定该人的行为不构成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最终以寻衅滋事罪、敲诈勒索罪等罪名判处被告人有期徒刑6年。 丁一他们来采访的这次,只是庭审最后一刻,真正的大量的工作早就在庭审之前进行了。 当宣判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站立起来,这时,丁一的眼睛就紧盯住了那位女律师,只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身子挺直而富有自信。 080 一刻幸福的见证人(一) 闭庭后,丁一没有立刻赶到女律师的身边,她在不远处观察着,在等待机会,终于,女律师微笑和所有的法庭上的工作人员握手,嘴里很真诚地说着同样一句话:“谢谢”、“谢谢”,也许,只有这两个字才能表达她对他们的由衷感谢。 丁一发现,女律师在跟工作人员握手的时候,尤其是她笑的时候,两腮居然有两个熟悉的酒窝,这个酒窝和她的名字一样,在丁一的脑海里是那样的熟悉、亲切,但她又的确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眼看女律师已经把自己所有的文件装进了一个大手提包里,准备要离开了,丁一这才走到她的跟前,伸出手说道: “左边,你好。” 那个女律师回过头,她见电视台的女记者站在自己的跟前,就很有分寸地站起来跟她握了一下手,重复了一句丁一的话“你好”后,就松开了她的手,她不准备和这个女记者谈什么,拎起自己的大手提包就要走开,只是她的脚步没有迈出,就站住了,她扭过头又看了丁一一眼,随后一愣,立刻用手指着丁一,笑了,说道:“是你?” 就在女律师回过头的一霎那,尤其是女律师笑的时候呲着一口细碎的小白牙,两个酒窝略显稚气地印在她的两腮的时刻,突然,一个形象从丁一的脑海里蹦出,她也激动地瞪大了眼睛,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左边?” “呵呵,我当然是左边了,而是当年还是那么幸福一刻的见证人!”女律师笑着说道,很有意味地看着她。 丁一的脸莫名地红了…… 这时,汪编导走了过来,他握住左边的手,说道:“但愿我们这些人和机器没有干扰您的思路,没有让您反感。” 左边笑了,快言快语地说道:“的确有一点,我从来都没有被电视台的当场录过像,但这是法院的安排,我也左右不了,刚刚还在为这事纠结烦恼,想要不要和法院交涉一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我的故知,所以,这烦恼还是值得的。” 听女律师称呼自己为“故知”,丁一感到很亲切,此时,丁一已经完全想起来了,这个左边,就是当年他们去深圳考察期间,市长江帆半夜突然秘密来到宾馆,第二天,当天夜里,她便被告知自己有一项政治任务,那就是随市长江帆出席第二天中铁集团雷总女儿的婚宴酒会,江帆领着她挑选礼服的时候,认识了这个在深圳商厦当导购的天津姑娘左边,丁一记得,她在里面换衣服的时候,听到江帆和这个内地来的姑娘聊天,知道她政法大学毕业后就来了深圳,而且辗转了好几个行业,换了好几个工作,当时江帆还劝她回天津,说卖衣服这活儿谁都能干,但是检察官就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了。她还回忆起来,当她和江帆离开的时候,江帆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当时呲着一口小白牙说道:“左边。姓左名边。”刚才汪编导这样介绍的时候,丁一听着耳熟。 汪编导喜出望外,冲丁一使了个眼色,说道:“小丁,还不好好跟左律师叙叙旧?” 丁一感到编导很功利,她看了左边一眼,说道:“着急回去吗?” 左边看了一下手表,说道:“晚上能到家就行,明天还要出庭,晚上要研究一下案卷。”左边说完,见丁一有些迟疑,就说道:“原来你是电视台的?呵呵,这次是不是台里给你分配了任务?” 丁一笑了,说道:“是的,我们和市司法局合作,有一档栏目叫《庭审纪实》,所有公开审理的案件,都在我们报道范围,今天你能来阆诸,不但给被告人带来的阳光,也为我们的节目带来了亮点,所以,台里早就拟好了采访你的计划,我需要你的配合啊——”最后这一句,丁一几乎贴着左边的耳边说的。 左边笑了,她笑得很灿烂,很阳光,跟刚才那个沉着、稳重,冷静、犀利的职业律师相比,还是有些出入的。她说道:“我要是不同意呢?” 丁一嘟着嘴说道:“那我就挨板子呗。” “咯咯。”左边又笑了,说道:“我的确有事想跟你说,是你先进行采访还是我先说事。” 丁一的心一跳,她只是在深圳见过她短暂的一面,以后六七年的时间里,她们天南地北,没有任何交往,而且她们彼此不了解,她能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如果有事,那肯定会涉及到一个人,就是当年陪自己买礼服的那个人。难道,左边见过这个人吗? 丁一的心里很乱,想了想说道:“还是先干公事吧,然后我们在细聊。” 左边冲她神秘地一笑,说道:“你还是别采访我了,如果你真的想采访我,以后咱们单约时间。” 丁一说:“这次我只采访你对这个案件本身的看法和由此引出的你那200多页的司法解释,是什么让你动用了这么多的条例和理论依据,甚至有好多的会议纪要?这个对我来说超过了案件本身的意义。” 左边收住了笑,她坐了下来,说道:“我不得不说,你抓住了我的心理,也抓住了我的七寸,我接受这个案子,本身就是这一点吸引了我,我也正是从这一点下的手,组织领导黑社会组织罪,的确有着许多边界不清晰的地方,甚至是我们的法律不完善的地方,作为刑辫律师,除去维护委托人的合法权益外,还有着弥补法律漏洞、提出合理化建议的义务,所以,我现在发现的一些法律不严密的地方,就会在适当的时候提出我的建议,为司法进步做力所能及的事……” 除去司法问题,女律师左边对今天的案件不发表任何言论,她说:“关于案件的影响,你们去采访法官吧,他才有发言权。” 最后,左边看到两台摄像机已经关机,记者们正在拆卸机器,她才说道:“我们约个地方,你该接受我的采访了。” 丁一的心又跳了起来,她点点头,拿出两张自己的名片,一张给了左边,一张握住手里说道:“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左边接过她的名片,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联络方式,然后递给她,说道:“我必须马上离开,一会咱们联系。” “好的。” 当丁一和左边坐在约好的西餐厅的时候,丁一看着她,感慨地说道:“你对于我来说,就像一个谜。” 左边笑了,两个小酒窝昭示出这个年纪女孩子独有的魅力:“我相信,许多人都这么认为。” “所以,我对你充满了好奇。”丁一温柔地说道。 左边收住笑,略显严肃地说:“我不了解你的采访风格,但是我对你有个要求,你在报道这个案子的时候,尽可能少地涉及到律师,凡是涉及到律师也就是我个人的时候,请你手下留情,如果你真心想交我这个朋友,就请你为我多想一些,千万千万要客观,千万千万不要把我神化,律师不是万能的,律师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你要是犯了死罪,律师的能耐再大,水平再高也救不了你,这是我当刑辫律师多年最深的体会。” 丁一笑了,说道:“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我记得当初你是准备要到检察院去上班的,怎么改行当律师了?” “呵呵,开始采访深入了?” 丁一噗嗤笑了,说道:“这么敏感?我只是对你好奇,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按说该是在恋人怀里享受浪漫的时候,却当起刑辫律师,天天跟那些极端的犯罪分子打交道,我的确不敢想象?” “呵呵,你在抛砖引玉?” 丁一又笑了,说道:“你别这样,我的确是好奇才问这些问题,这和我的职业没有关系,我的确对你充满了——崇拜。”丁一认真地说道。 080 一刻幸福的见证人(二) 女律师看着丁一清澈如水的目光和真诚的表情,说道:“我信,有的时候我也觉得我很了不起,也很崇拜自己,打赢了一场又一场,我的爸爸是检察官,某程度上我是跟他对着干的,但是跟你说实话,每次赢了官司后,我体会不到多少兴奋,甚至很累,很伤情,跟你说句老实话,就是逛马路,我都不喜欢看到法院两个字,我知道,法院里有各种各样的审判庭,那里是我们做律师的鏖战厮杀的地方,每当那里开门一次,就说明上演了一场艰苦的战役,那里会有生死、犯罪、邪恶、丑陋……等等,你能想到的人性所有的丑,在那里都会暴露无遗。从小,我们的父母和老师就教育我们干一行,爱一行,跟你说实话,我,并不爱这个职业。” 丁一皱了一下眉,她盯着她,此时,女律师脸上的甜酒窝不见了,脸上笼罩着一层忧虑和沉重。 见丁一不解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她喝了一口果汁,说道:“是不是感到了诧异?” 丁一老实地点点头。 “呵呵,按照你们新闻记者的思路,如果不感到诧异你就不是记者了,因为你们的稿子大都是弘扬正气的,善于把一个人高大全,如果你不高大全,你这篇稿子就没有地方发,没有哪家媒体敢采用,所以我刚才跟你说的话是纯属朋友之间的交流,无论如何你是写不了的。” “你真狡猾。”丁一说道。 这时,服务生给她们端上各自点的食物,丁一做了手势,说道:“请吧,我们边吃边聊。” 女律师又喝了一杯果汁,叹了一口气,说道:“说真的,每次打完官司后,你知道我最想干什么吗?” “睡觉。” “呵呵,比较贴近,我最想做的就是游泳,不游,只浮在水面上静静地仰着,你管这叫休息也行,因为的确有休息的因素在里面,但我是这样想的,仰躺在水面上,既能放松身心,但是你还不能完全放松,因为你只要一大意,或者真的睡着了,就可以身体失衡,失衡就可能呛水,呛水后就可能溺水,溺水后看可能导致身亡,这就是我每次打赢官司后最大的感触……” 丁一完全理解她的感触,她在脑海里想象着她仰躺在水面上的情景,不知为什么,一个场景突然浮出脑海。她想到了那次在温泉游泳池中自己就是这样险些溺水的,好在江帆抢救及时。那次,他是那样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她双脚踩在他的脚面上在水里行走,她是那样地和他贴在一起,当时并没有感到羞涩,只感到了安全和温暖,也可能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对江帆有了依赖…… “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另类?”女律师见她不说话就问道。 丁一学科长的样子甩了甩头,把涌上心头的思绪甩掉,说道:“对不起,我走私了。”说着,不好意思地把鬓角处的头发背到了耳后。 女律师笑了,说道:“你很可爱,对了,我前几天去内蒙古,见到了你原来的爱人。” 丁一心一跳,本能地说道:“我原来的爱人?” “对呀,就是在深圳时,你和一位高个先生来衣服,你忘了?” 丁一怎么可能忘?跟他的每一个点滴都铭刻在心,而且记忆犹新,只是…… 女律师见丁一的双眸瞬间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忧伤,就说道:“你们当时给我的印象简直就是一对天造地和的璧人,当时你们羡煞了我们那一片的所有女孩子呀!可是,为什么你们后来南北相隔了?” 丁一没有跟她打听他的消息,也没有乍听到他消息的喜悦心情,心里反而酸楚楚的,眼睛有些隐隐的胀痛,她极力眨着眼睛,掩饰着内心的波动,平静地说道:“既然你知道他是原来的爱人,那么想必知道我们现在已经是彼此陌路了。” 尽管丁一说得如此平静,如此的波澜不惊,但是女律师还是敏锐地扑捉到了丁一内心的不平静,她说:“我不是好事的人,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心,但是我感觉,诚然如你所说,你们彼此已经陌路,不过我感觉你们似乎并不快乐。”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今天的主角是你,别忘了我是来采访你的?” 女律师调皮地说:“我今天不仰泳去了,给我说说你们的故事,作为交换条件,总可以吧?” 丁一笑了,她后来才知道,是江帆,江帆知道女律师代理了阆诸一起贩枪制枪的案子后,曾经有意托她打听丁一的消息。 其实,自从看到左边后,丁一就没有什么陌生感,尤其是她还会给她带来江帆的消息,只是,毕竟工作在先,尽管她说不要报道除去案件以外她的内容,丁一还是想完成自己的这个独家采访。如果话题过早地带入江帆,她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会流泪,那样,所有的采访是无法完成的,而且,也有损自己的形象。想到这里,她强装平静,说道:“可以,但是你要先帮我解开关于你所有的谜。”丁一没有重申自己的采访,那样说太生硬,会拉开和采访者的距离。 女律师笑了,腮边挤出两个小酒窝,说道:“你可比我还执著。” 丁一也噗嗤笑了,紧接着说道:“前两天我采访过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检察官,因为要拍摄,她穿着制服接受的采访,不知为什么,感觉她真的好威风,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没穿检察官的制服前,她就是一个温暖的阿姨,穿上制服后,她的温暖里就有了一种威严了,我在想,你穿检察官的制服肯定也是这个样子,大方,帅气,摩登。” “哈哈,你可真会用词,还摩登?”女律师笑了,感觉丁一就像是她异地见到的朋友那样,渐渐地没有了戒备心理,她从包里掏出一个长方形钱夹,打开,取出一张照片,说道:“看看,摩登不?” 丁一接过来,这是一张女律师穿检察官制服敬礼的照片,飒爽英姿,挺胸抬头,五指并拢,表情严肃,很威武。丁一赞叹说道:“不但摩登,而且还非常威武!” 女律师笑了,说道:“这是上班的第一天,爸爸给我照的,敬礼的动作他教了我半天才标准,上学军训的时候我学过敬礼的,可是爸爸总是说不标准,这是我唯一的一张着检察官制服的照片,我很珍惜,一年后我就辞职了。” “哦,能够进入检察院工作,加入到检察官的队伍,是多么人梦寐以求的事儿?你辞职了,是否意味着辞去了铁饭碗?想过以后的路吗?”丁一一下子问出两个问题。 左边点点头,说道:“可以说辞职前该想的都想了,什么保险、公积金,包括以后的婚姻,我都想到了。如果我干律师不成功,注定我不会再回到这支队伍中了,我曾对同事们说,三年以后,如果你们看到我进了学校做了教师,那就是我做律师失败了。没有了铁饭碗,我必须要养活自己。不过说句真心话,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富有挑战性,当时就是爸爸反复往回叫我,我才从深圳回来的,而且当时你先生也是这样劝我的。” 丁一听她这么说,脸就有些红。 女律师继续说道:“我回来工作一年后,尽管我学是专业和工作很对口,但是我不喜欢机关的生活节奏,有压力,没有动力,缺少活力,更没有成就感。慢慢地就把一个人的创造力、想象力、个性与热情耗尽了,年复一年,你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你不知道你应该干什么,更不知道你能干什么。总之,你的命运不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一切都必须听天由命,或者是等待一个赏识你的领导出现,然后,你有幸加入到走马灯式的职位更迭中,这样的机会少的可怜而且转瞬即逝,诚然,我有硕士研究生的学位,我有一个老检察官的父亲,可能会比别人能早一点出人头地,但那也要熬资历,所以我不喜欢这样的工作,相比之下,还是喜欢干律师,律师时刻充满了挑战,总是能调动我的所学,甚至有些案件逼迫你去学平时学不到的知识,比如制枪,我接了那个案子后,专程去了内蒙,请示了军事专家,见识了制枪的全部过程。” 080 一刻幸福的见证人(三) 听到她提了“内蒙”两个字,丁一的心又跳了一下,但她压抑下激动,紧接着又问道:“你辞职家里人支持吗?比如爸爸?” “呵呵。”女律师笑了,呲着两排小白牙说道:“按照惯性思维,你肯定会认为爸爸非常反对我辞职,呵呵,不是的,爸爸是一个非常开明的老头儿,他只要把我从深圳召唤到自己身边,至于从事什么职业,他不会太过于干涉,因为最了解我的就是爸爸,尽管有遗憾,尽管他惋惜,但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因为他已经发现了我做律师的潜质,我跟爸爸说了,做了律师后,如果我前三个案子打不赢的话,就还回来上班?” “辞职了还能回来?”丁一问道。 “呵呵,”女律师低头笑了,说道:“当然不可能再回检察院了,我可以当教师,而且通过关系,重回司法队伍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我的硬件还是不错的,年龄也有优势。” 丁一感到她说得很轻松,就猜想她的父亲或者她的家族在当地可能会有一些影响,所以她试探着问道:“那么,你前三场官司打赢了吗?” “我没有回去坐机关,肯定是赢了。”女律师自豪地说道。 “有人说,律师打官司,很大程度上是在打关系,这种说法沾边吗?”丁一问道。 女律师看着丁一笑了,说道:“这一点我很骄傲,我接的前三个案子,都不是本地的,都是周边外地的,我怕大家会这么认为,也想检验一下自己,就有意识地去接外地的案子,包括现在也是这样。尽管我在外地比较有名,但是代理本地的案子不多,这也是爸爸给我定的纪律,他怕人家说我打官司凭借的是关系,毕竟,律师和法院还有检察院的关系是盘根错节的,有的时候,是难以说清楚的,这些,你可是千万不能报道。” 丁一点点头,说道:“但据我所知,律师如果没有特殊原因,是不得拒绝当事人的请求的,你能拒绝本地当事人的请求吗?” 女律师笑了,说道:“不是还有‘如果’吗?” “嗯?哈哈——”丁一笑了,这才是律师的真正风采,继而说道:“为什么只做刑辫律师?” 女律师说道:“我在检察院的工作是担任死刑复核的工作,我在半年的时间里,就复核过十多起死刑案件,当时天天跟这些案件打交道,致使我的情绪非常低落,工作中打不起精神,甚至对这些死刑案卷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我突然感觉到律师工作的重要,应该有人去帮助那些可怜的、可恨的、处于生死存亡边缘的人们。而我从事的工作却让我感到压抑,我经常感到自己只是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无奈而且无助。你实现不了自己的主张和意愿,你听不到自己的意见和声音,所有这些,都被一个强大的国家机器运转的声音淹没了。当一个人不能战胜某种环境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去避开这个环境。我想发出自己的呐喊,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我应该在这个体制中尽可能地去为自己寻找或者营造一个适合自己个性的环境,而律师这个职业非常适合我的个性,这个领域也适合我。” 丁一明白她说的这些,就说道:“你的辞职别人怎么看,比如同事们?” “嗨,说什么都有,别人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自己怎么看,我对他们说,我辞职了,等于给检察院减负,给社会提供了一个就业岗位,检察院少了一个闲人,律师界多了一个要饭吃的。话是这样说,我其实一点都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有人说,目前的机关最适合老弱病残以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混日子,一切都在相互损耗中衰减,尽管这话有些偏颇,但有一定的道理,二十五六岁是一个人最宝贵的创业时期,我不愿意自己在那样的环境中失去个性和活力,一句话,我不想混日子。我年轻,有热情,有精力,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能力。”说道这里,女律师眼里流露出了自信。 “说得真好,在刑辩律师队伍中,女律师应该不太多吧?你怎么专选了这个领域?”丁一继续着自己的问题。 女律师说:“的确不多,我刚才说了,这可能跟曾经做过死刑复核有关吧,对于我来说,枪下留人更有成就感。” 丁一点点头,突然说道:“有救不下来的时候吗?” 听丁一这样问,女律师垂下了双眼,她低头用钢叉拨拉了一下盘中的烤鹅肝,但是没有去吃,而是说道:“有,至今想起来心情还很沉重……” “官司输了?”丁一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是赢了。”女律师回答。 “赢了人还被枪毙了?”丁一不明白了。 “嗯,事件影响太大,死了三个人,所以必须枪毙他,不然,不足以抚慰被害人家属,社会影响也会不好。” 丁一摇摇头,她糊涂了,她看出了她瞬间心情的沉重,也看出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但这正是本次采访中最有料的情节,她就赶忙说道:“可能我不具备这方面的法律常识,想不明白官司赢了为什么人还被执行死刑了?” 果然,女律师为了“普法”,抑或也想倾诉一番,就跟她说道:“那是我最不想说的一个案子。是北京一个远郊县一起涉及三条人命的故意杀人案。当时是被告人的妻子和哥哥找到的我。这起案件的第一被告人姓赵,赵某十多年前因制造假酒致人死亡被判刑,刑满出狱后,为了谋生经营一家蔬菜货运站,每天往市区一个蔬菜批发站运输蔬菜。他为了挤走同时向这一发货的另一家货运站,指使手下阻挠对方经营,使用了很多手段恐吓对方,事发那天,他派人在对方的必经之路上制造了障碍,等对方的人下来查看时,早在一旁埋伏的赵某带人就冲了上去,对方几个人没有任何准备,赤手空拳,被他们打死了三个人。案发后,当地给这起案件定的调子是恶势力犯罪。” 081 草原邂逅江帆(一) 女律师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光看案情,很多人会觉得姓赵的是个十足的恶棍,我每次会见他,他都会托我给他的两个孩子带话,让他们好好做人、好好学习,他还告诉妻子好好照顾老人、孩子,还让她给几个同样成为被告人的家属寄钱。经过大量的调查取证,我发现直接导致被害人死亡的并不是赵某。他虽然去了现场,但在夜间的混战中,刚一出手就被自己的人误伤了,是同伙杀死了对方的人。庭审辩论时,我就提出赵某虽然组织策划了犯罪,但后果超出了他的犯罪故意,是犯罪过限,谁超出了共同犯罪故意,就该由谁承担责任,赵某不应对死亡后果直接担责。” 丁一轻轻地问了一声:“哦,是这样,那么后来呢?” “后来被害人的母亲当庭站起来就骂我,呵呵,骂得可难听了。”女律师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一边的腮间隐约现出一个酒窝,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半天才说道:“尽管两审法院都采纳了我的辩护意见,但由于其中两个被害人的死都是一名未成年人所致,而未成年人又不能判死刑,赵某又是本案的组织者,如不对其判处死刑,死者家属无法抚慰,社会影响不好。最后,还是……毙了。这个案子,我没要代理费,我把代理费一分不剩,都捐给了赵某人的两个孩子和受害人的家属…….”她说完,猛喝了几大口果汁,直到见了杯底。 丁一听完后,没要说话,她招来服务生,又给她要了一杯果汁。 女律师终于把那小块鹅肝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嚼着,最后说:“求你,别再让我讲这些了,这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还是说点轻松的,说说你们,哦,也许这个话题对你来说可能也不会轻松。” 丁一笑了,说道:“你是拿公事跟我交换私事,这有些不公平吧?再说我刚才都告诉你了,我们已经成为陌路人了,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左边说道:“呵呵,看来我有必要提醒你,我是干什么的,我比较善于在纷杂的事物中,发现与事物表面不相符的也就是最本质的东西,据我对你们双方的观察,你们不像是彼此陌路人。” 丁一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你,在哪儿见到的他?” “呵呵,你终于问这个问题了,说来话长啊。” 这的确是个说来话长的话题。 左边曾经为了邢四的案件远赴内蒙古调查取证,正好她去的这个地方就是江帆所在的那个盟。在头去内蒙之前,她给远在西藏工作的男友打电话,告诉男友她要去内蒙取证,男友除去嘱咐她注意安全外,还特意让她去找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的同学,内地的支边干部江帆,而且还诙谐地对她说,如果想了解他更多,完全去问问那个傻小子,他掌握了他一切光彩的不光彩的历史。 左边的这个男友就是江帆的同学薛阳。左边是在朋友的一次宴会上认识的薛阳,那时,薛阳已经是陪领导回北京开会的,有了那么一个晚上自由活动的时间,是朋友牵线搭桥介绍他们认识的,后来彼此留下的印象不错,便开始了通讯来往。 薛阳嘱咐她,让她一定要替他去看看江帆,并且告诉了江帆工作单位和电话号码。左边在完成调查取证工作后,果然找到了江帆。 只是她见到江帆的时候,江帆正在教一个同样是来自内地支边的一个女医护工作者在骑马。 巴根领着左边从办公楼里出来,往西走了几步,来到水泥路面的边缘,冲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大声喊道:“江书记,有人找——” 此时,头戴着羊皮帽的江帆回过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说道:“来了!” 左边背着一个大包,就站在水泥地面上,巴根想走过去接江帆,但是看到旁边的女人,又有些犹豫。 左边双手抱在胸前,问道:“是他女朋友?” 巴根笑了,说道:“目前还不算是。” 左边扭过头,看着这个蒙古小伙儿,笑着说:“你用词蛮讲究的。” 巴根嘿嘿地笑了,在办公室的时候,巴根已经知道了左边的身份,就笑着说:“呵呵,我陈述的是事实,和律师说话必须要讲究。” 左边就想逗逗这个蒙古小伙,说道:“你说的事实,是不是律师说的就不是事实?” 巴根觉得这个内地来的漂亮的女律师的岁数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就侧头看了她一眼,大胆地说道:“你转移了我说话的要素,女孩子,不该这么伶牙俐齿。” 左边笑了,说道:“女孩子?哈哈,我保证比你的岁数大好多。” 正说着,江帆大步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也是内地支边来的医护工作者。 左边打量着江帆,她跟薛阳认识时间不长,自从北京的朋友介绍他们认识后,薛阳第二天就离开了北京,也就是在当天晚上酒宴后,薛阳陪着她聊了一通宵,女律师对这个比自己大好几岁而且有过婚史的男人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同时她也感到了薛阳的诚意,所以在以后的通话中,他们就彼此将对方固定在心里了。刚认识就天各一方,唯一的了解方式就是晚上通电话,左边开始还给薛阳写过信,但似乎对方不喜欢写信这种形式,尽管薛阳没有口头表示反对,每次接到她的信后,他不回信,而会立刻给她打来长途电话,所以,她写了一两封信后就不再写了,事实上,她也没有多少时间趴在桌上写信。 她也没有听他说过自己有个支边的同学,只是这次左边跟他说自己要来内蒙取证,薛阳才委托她如果有时间就来看看他的同学,对于恋人,尤其是薛阳说,江帆了解他一切光彩和不光彩的历史,本来,他即便不这样说,为了完成恋人的嘱托,她也会来见江帆的,他这么一说,她就更想见到江帆了,毕竟,他们是要好的同学。 左边毫不掩饰自己打量江帆的目光,就见薛阳的这个同学,高高的个子,步履矫健,神态自如,眸正神清,有着一种和他身份非常相符的内敛、沉稳、镇静,而且坚毅的气质,在这种内在气质的引领下,是一张俊逸、散发着成熟的摄人魅力的脸,他那张被高原的太阳晒的发亮的脸,分管他的肤色已经很黑,但是和巴根的比起来还是有着明显的差距。 当江帆走近的时候,左边忽然觉得江帆有些面熟,尤其是那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翩翩风度,是那么的记忆犹新,她突然惊喜地说道:“是你?” 江帆一愣,他伸出手握住了左边的手,说道:“你好。” 女律师笑了,说道:“你一定没有认出我。” 江帆看着她,尤其是那一对酒窝,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呵呵,就知道你忘了,好好想想,深圳,礼服,左边,姓左,名边?”女律师提示着她。 江帆恍然大悟,说道:“哦!想起来了,是你呀,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哈哈,你从深圳回来了?”说着,再次握住了左边的手。 女律师笑了,说道:“是啊,自从听了你的规劝后,我就回来上班了。” “哈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现在该是女检察官的。” “是的,只是现在不是了,我辞职了。”左边说道。 江帆看着她,没有往下继续问,他转身,就把身后的女人介绍给左边,说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也是内地来的,白衣天使张医生,这位是我多年以前认识的小朋友,左边。” 左边和张医生握了一下手说道:“还小朋友?三十多了。” 女医生恰到好处地说道:“你长得年轻。” 081 草原邂逅江帆(二) 左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笑了。 巴根接过缰绳,说道:“江书记,我去给客人准备晚饭去。” 江帆笑着说:“好啊,我今天要好好招待内地来的小朋友,张医生,你也别回去了,帮我陪客人吧。” 张医生看着左边,试探着说道:“我还是回去吧,你们老朋友见面叙叙旧。” 左边赶紧冲张医生伸出手,笑嘻嘻地说道:“那就再见,后会有期,欢迎以后去天津做客。” 张医生本来是推辞话,没想到被这个姑娘认了真,但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就看着江帆。 江帆说道:“也好,辛苦你了张医生,明天你不用来了,我没事了。” “你病了?”左边问道。 “呵呵,一点小病,早就没事了。”江帆说着,冲左边一伸手,他们就往回走去。 左边看着他们的办公楼群,好奇地说道:“你们办公的地方很气派,很漂亮,环境很优美,比内地政府的办公楼可是漂亮多了。” 江帆笑着说道:“新建的,我来之前没几天搬过来的。据说原来办公的地方比较拥挤,而且挨着学校,后来学校扩建,就把原来的办公区给了学校,又在新区盖了这片办公楼。” 左边点点头,说道:“我来的时候,看见许多职能部门都有独立的办公楼,而且都建一起,一水的花岗岩外墙装修,这是在内地几乎不可能实现的。” 江帆笑了,说道:“是啊,我刚来的时候也感到了这一点,后来才知道,这里盛产花岗岩。” 左边说道:“难怪,不过我发现你们各个办公楼没有围墙,这样看上去非常的敞亮。” “是啊,这是真正的没有围墙的政府,没有围墙的办事机构。” 左边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不是在这里很舒心?” “哈哈,是啊,这里真正是一夕云一夕雨,草原碧绿无边,的确的逃避纷扰的好地方。” 左边突然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找你到这里的?” 江帆“哈哈”笑了,说道:“这个,已经有人告诉我了,但是我没想到会是你。” 左边一听,脸有些微红,她说道:“这个人,真是的,唯恐我会对你诱供,提前打窝子。” 江帆一听哈哈大笑,说道:“是啊,他呀,现在后悔让你来看望我了,因为他以为我会给他上好话,我在电话里明确跟他说,你别做美梦了,好话我一句都不会说滴。我现在跟你说句实话,你这次外调找对人了,薛阳那家伙,我太了解了,既然你来了,我保证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百人誉之不加密,百人毁之不加疏。” “呵呵,我不是专门对他做外调来的,他怎样我无需考察。” “哦?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对这个人还是要提防一些,因为你一不留神,就会被的四射的魅力所吸引。” “哈哈,有你这么夸人的吗?能不能做得隐晦一些,你这样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吧?”左边笑着说道。 江帆故作认真地说道:“你认为我在夸他吗?错了,我根本就不会夸他,他这个人,处长了你就有体会了。” “有什么体会?”左边问道。 “体会就是你逐渐会依赖他,用在你身上就得换个词,是依恋,的确是这样,他是个能让朋友们感到很靠谱的一个人。” 左边笑了,说道:“看来,他的窝子打成功了。” 江帆笑了。 左边指着前面的巴根说道:“他不会把马带到办公楼里去吧?” 江帆说道:“有专门的饲养员,这些马,大部分是为我们这些内地人准备的,当然了,当然,有时候本地干部也喜欢在闲暇的时候骑骑,你如果不急着回去,我保证教会你骑马,我的骑术你大可放心。” 左边笑了,说道:“我明天一早就得走,等以后有机会再来跟你学骑马。” 江帆领左边上了楼,把她让到接待室后,就回办公室洗了洗脸,然后开着车,就把左边带到了一个有着浓郁蒙族风情的饭店。 也可能时间有限,女律师的兴趣很快就从饭店装饰的兴趣上,转到了江帆身上,她好奇地问道:“就你一人过来了?” 江帆笑了,给她从大铜壶里倒了一杯奶茶,说道:“是啊,我一人。” “多长时间回一趟家?” 江帆放下铜壶,说道:“薛阳跟你怎么介绍的我?” 左边说:“他什么都没说,就说让我顺利看看你这个傻人。” 江帆笑了,说道:“他这个人不地道,当初就是他极力撺掇我来支边,我听了他的话,就变成傻人了,那时,不该听他的话就对了。” 江帆知道左边肯定想到了丁一,就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哪知,女律师是个什么事都要要个究竟的人,她根本没有吃他这一套,就说道:“你怎么能听他撺掇呀?家里人可要辛苦了,我现在还记得你小妻子的样子,呵呵,像个中学生。清纯可人,你们那时好像刚刚结婚吧?不,是刚刚恋爱吧,一副甜蜜恩爱的样子,现在是不是孩子都好几岁了?” 江帆听她这话,就知道薛阳的确什么都没跟她说,他低头喝了一口奶茶,说道:“当时和现在,她都不是我的妻子,我们那时是上下级的关系,当年,我们市组织机关干部去深圳考察,中途我有个应酬,深圳那个地方讲究参加酒会带女伴,她是以女伴的身份去的,因为没有合适的衣服,我们那天转了两个地方后才相中了你卖的那件白裙子。” 左边对他的话产生了怀疑,因为她清楚地记得,眼前这个男人对那个女孩子宠爱有加,如果单纯的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那么,他们彼此的眼神里,不会流露出只有恋人才有的爱慕和温情,于是就开玩笑地说:“干嘛那么急于撇清关系呀?” 江帆苦笑了一下,一抹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的痛楚涌上心头,他强行转移了话题,说道:“我听薛阳说,你在帮助阆诸的人打官司?你真的改行了?” 左边已经发现眼前这个风度不俗的男人眼里的痛楚,她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好把自己的好奇压了下去,说道:“是的,我改行做律师了,怎么他把什么都告诉了你,而对你的情况他却只字未提?” “哈哈,这个你去问他吧?” 左边便把自己从深圳回来的情况统统跟江帆汇报了一番,包括自己当初辞职时的一些想法和原因,因为有薛阳这个中介,他们渐渐消除了彼此的陌生感。 正在这时,江帆的电话响了,江帆低头一看,笑了,说道:“咱俩商量一下,这个电话是你接还是我接?” 左边一听,就知道是谁打来的了,她调皮地说道:“当然是你接了,给谁打的谁接。” 江帆说:“这样,给他一个惊喜吧,还是你接。”说着,就把还在响着的电话递给了她。 左边有点不好意思,她接过电话,看了江帆一眼,慢慢收起笑容,摁下了接听键,说道:“你好,请问你找哪位?” 薛阳怔了一下,说道:“怎么说话变得不严谨了?什么叫我找哪位?律师小姐,我呼叫的是私人的移动电话,不是单位的电话,哈哈——” 左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在心里暗暗爆了一下粗口,说道:“是的,前辈,我错了,接受奚落和批评,请问,您有事吗,电话的主人不愿接听您的电话,如果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081 草原邂逅江帆(三) “别别别,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你安全到达了吗,呵呵,你接了电话,肯定是见到那个痴子了,据你观察,他状态怎么样?” 左边笑了,本来也没有打算真要挂电话,就说:“他好得很,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沐浴在夕阳浪漫的余晖下,在手把手地教一位漂亮的女医生骑马呢,呵呵——” 江帆一听,冲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无辜状。 左边故意无视他的委屈,继续说道:“是不是你们支边干部都这样喜欢在工作闲暇之际,找一些与工作无关的乐趣,来填补寂寞时光?” 薛阳赶紧说道:“也看是谁,他,肯定是这样,我,不是,我时刻要跟在领导屁股后面,不敢走私,不敢离开,他呢,他本身就是领导,恐怕他一个暗示的眼神,手下的人就去给他把什么都办到了,我们俩角色不一样,所以他手把手教女医生骑马我丝毫不感到奇怪。” 江帆在旁边笑了,大声说道:“你们俩赶紧进入正题,别浪费少数民族的电话费,我先回避一下。” 左边一听,赶紧伸出手,把电话给他。 江帆说:“我去催催菜。”说着,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菜,根本不用催,江帆只是以这个为借口,有意给他们让出通话的时间,其实,昨天,薛阳就打来电话,跟他说女朋友要来江帆这里调查取证,并且跟江帆炫耀了一番,说这个女律师如何如何的聪明、可爱、敬业,还让江帆顺便帮助参谋参谋,说自己年岁大了,为了防止自己患上婚姻饥渴症,特地请江帆把关。 江帆当时说道:“咱们现在都是老光棍了,能有人看上咱们,已经是幸运了,实属不易,如果人家姑娘没有意见,你就将就吧。可是令江帆意料的是,看上薛阳的这个姑娘,不但业绩突出,而且漂亮、可爱,更而且的是,她居然是他和丁一在深圳遇上的那个导购姑娘。 走出房间,江帆一直以来压抑的相思,此时顽强地从心底里钻了出来,他望着西天,夕阳早已经跌落了下去,天边,只有一层淡淡的余晖,就像画家笔下那稀释了不能再稀释的水墨一般…… 江帆站定身子,望着西边默默地发了一会呆,这时,秘书巴根出来了,说道:“江书记,您在这里,菜已经上来了,回去吧。” 江帆返回的时候,就见女律师正在打量着一桌的饭菜,江帆收起自己的心思,笑着说道:“怎么,符合你的口味吗?” 左边说道:“我是杂事动物,只要填饱肚子,什么都行。” 江帆说:“清吧。” 左边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已经剔好的羊肉,放到嘴里,咀嚼了几下咽下。 江帆问道:“怎么样?” 左边笑了,说道:“没吃出是什么味。”说着,就夹了一块放到嘴里,说道:“不错,很嫩,看来,要想吃羊肉,还是要到草原来。” 江帆说:“吃这些,必须要喝一点草原白酒,来,一小杯。”说着,给她倒了一小杯白酒。 左边也不推辞,说道:“尽管我从来在外面不端杯,但是在草原我就喝一口,江书记,敬你。” 说着,就举杯敬江帆。 江帆一饮而尽,喝完后发现左边并没有干杯,就说:“念在你是薛阳派来的信使的份上,我就不要求你干了。”说着给自己满上了。 左边拿着筷子,看着盘中像紫菜又不像紫菜的东西说道:“紫菜炒鸡蛋是吗?” 江帆说:“我刚来的时候,也跟这叫紫菜炒鸡蛋,其实不是紫菜,全名叫地皮菜,是一种这个地方特有的菌类,又叫地耳、地衣,民间也有管这个菜叫雷公屎的。” 左边听到这里,一咧嘴。 江帆笑了,说道:“呵呵,是不是不好听,相比之下,还是外国人浪漫,他们有管这种菌类菜叫做上帝的眼泪。” 左边笑了,说道:“这个好听。” 江帆说:“这是一种季节性稀有的山野珍品,是真菌和藻类的结合体,属蓝藻门念珠科,被誉为自然界中最典型最成功的共生现象的范例,夏天雨后从草皮绿地出长出,太阳出来就消失了,所以极其珍贵,富含各种矿物质,尤其是铁含量丰富。” “哦,那我得多吃,我贫血。”说着,就下了筷子。 江帆笑了,把那盘子地皮菜炒鸡蛋就换到的左边面前,说:“这盘都归你了,这顿管够,下顿还想吃的话我给你带点干货,跟木耳的吃法一样。” 左边一边嚼着一边说:“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在吃饭的时候,左边出于对另一个女孩子的强烈好奇,继续盘根问底,追问丁一的下落,江帆笑了一下,轻轻地说道:“一个还算聪明可爱的女孩子,不要对什么都好奇,小心降低可爱指数,我的话在薛阳面前还是比较好使的。” 左边听他这样,一吐舌头说道:“职业使然。”她听出江帆这话并无恶意,只是自己的问题有可能让他一时半会难以说清,就继续说道:“如果你现在不告诉我,万一我哪天碰到她,在不分时间和场合说出冒昧唐突的话来,让她再尴尬了,可别怪我啊?” 江帆笑了,说道:“拿着不是当理说,喝酒。”说着,又跟她干了一杯。 左边抿了一口,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万一见到她,你不需要我给你们传个什么消息吗?” 江帆笑了,说道:“不需要。” 左边说:“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别说得那么坚决。” 江帆感觉这个姑娘挺执着,他想了想就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这样,你就认真地替我办一件事,如果她还是一个人或者没有恋爱对象的话,你就把我的电话号码给她,如果不是,那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怎么样?” 左边说道:“就这么简单呀?” “就这么简单,不需要其它。记住,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什么都别说,也别说你遇到过我,好吗?这当做一项纪律贯彻执行。能做到吗?律师同志?” 左边说:“让我做这个太简单了,有些大材小用。” 江帆笑了,说道:“你又不是媒婆,只是一个小侦察兵,侦察兵懂吗?就是在不暴露自己目的的前提下,摸清敌情。” 左边裂开嘴笑了,说道:“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左边说完这话后,又转着两只黑眼珠说道:“对了,在我头执行任务之前,也有必要摸清你的情况,那个女医生,是什么情况,我看她……” 话还没说完,江帆的电话就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接,电话响了几声后就断了。江帆看了一眼左边,刚要说话,电话又响了,江帆又看了一眼显示屏,仍然没有接,他看了一眼左边,发现她正在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还冲她耸了耸肩,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电话是女医生?” 082 谁离谁都能活(一) 江帆笑了,只好拿起电话,说道:“喂,我是江帆,请讲。” 就听里面果然传出女医生的声音,她娇滴滴地说道:“江书记,你们还在继续吗?” 江帆看了左边一眼,左边正瞪着眼睛支棱着耳朵听着,他笑了一下说道:“张医生,有事吗?” 张医生说道:“下午刚输完液,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贪杯哦——” 左边听出,她后面的尾音拉的很长,很娇嗔,左边故意冲他打了一个冷战。 江帆忍住笑,说道:“谢谢你,放心吧。”说着,就收了线。 左边睁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说道:“追求者?” 江帆笑了,说道:“女孩子就是敏感,来,把你那杯干了,别总用那么一小杯酒对付我了好几杯了,你刚才在电话里也听到了,我下午刚输完液。” 左边说:“那我们都不喝了,吃菜。” 江帆说:“谁都知道在草原喝酒的习惯,不醉不归,回头你跟同事一说,自己不但没醉不说,还会怪草原人民不热情,丢了草原人民热情好客的好名声,那我可是担待不起啊,尤其让那个家伙知道后,更会责怪我,怪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女朋友,那我就真是百罪难赎了。” 左边笑了,说道:“好了,别浪费口舌了,我喝就是了。”说着,很豪爽地喝干了杯里的酒,然后站起身,拿过酒瓶,给江帆满上,又给自己满上,她没有坐下,而是端起酒杯,说道:“谢谢款待,我敬你。” 江帆也急忙站起,说道:“后发制人?” 左边笑了,没有说话,而是干掉了一满杯的酒。 这时,巴根进来了,他客气地问左边是否对自己安排的饭菜满意,左边不停地点头,嘴里一连说了好几个满意,巴根便给她和江帆满上了酒,然后自己从后面的酒柜上找来一杯酒,他给自己倒满后,就端起杯,要敬左边的酒。 左边说道:“你是不是一直躲在外面,看我干了酒后才进来趁火打劫的?” 巴根笑了,说道:“不愧是律师,就是明察秋毫,不论我的动机如何,这酒一定要敬的,你也一定要喝的。”说着,就举起了酒杯。 这时,江帆的电话又响了,他看了一眼,拿起电话,起身走了出去。 左边望着江帆的背影,在琢磨着刚才那个电话有可能谁打的。巴根说:“律师同志,草原的巴根敬你。” 左边的注意力从江帆的电话上转到了酒上,说话间,就见巴根已经喝干了杯里的酒,左边不好意思不喝了,事实上,她是有点酒量的,只是出门在外,她是滴酒不沾的,她说了声谢谢后,也喝干了杯里的酒。 巴根又给左边满上,他振振有词地说道:“我不知道江书记是否给您讲过,到草原来喝酒的规矩是,必须连干三杯,哪怕换小杯,也要三杯。” 左边不干了,说道:“你说的是开杯酒,已经不适用我这里了,因为我和江书记已经早就开杯了,你早会干嘛去了,现在想起开杯了,晚了。” 巴根挠挠头,“呵呵”地笑了,说道“也是啊。” 左边看巴根的憨样子很可爱,就说道:“除非你先自己罚三杯。” 巴根看了她一眼,说道:“好吧,我听律师同志的。” 说着,就拿过酒瓶,先把自己杯里的酒干了,又倒上一杯,又干了,等倒上第三杯的时候,左边拦住了他,说道:“别干了,别干了,你快吃菜吧。” 巴根看着她,说道:“草原上喝酒没有打折扣的,我不能说了话不算数。”说着,就又把第三杯酒干了。 左边暗暗叫苦,知道自己估错了形势,要知道草原上的人,没有一个不能喝酒的,就是没喝过酒的人,他们也会豪爽地陪你到酩酊大醉的。 左边看了看门口,就说道:“听说,你们江书记下午还输液着,晚上他也喝了不少的酒,你去看看他吧,别出什么事?” 巴根笑了,说道:“江书记的酒量是这个。”他伸出一根大拇指,接着说道:“不用担心,咱们继续。”说着,又给自己满上第四杯,这才端起来,有些红红的眼睛望着左边说道:“请。” 左边迫不得已端起了酒杯,咧着嘴喝干了杯里的酒。 巴根又给左边和他倒满了酒,又端起杯,跟她示意了一下,干了。 左边的肠子都悔青了,她恨不得自己咬自己的舌头,心里一个劲地叫苦,看着门口,也不见江帆进来替自己解围,真要连着干下这三杯酒,自己不倒地也就迷糊了,第一次见薛阳的同学,就喝醉了,那太有损自己的形象了。想到这里,她痛苦地跟巴根说道:“我们没必要那么急吧?” 巴根看着她,憨憨地说道:“可以不着急,您坐下先吃口菜。” 左边听见这话,赶紧就坐下了,她刚要去夹菜吃,见巴根并没有坐下,就收回了筷子,说道:“你也坐下吃呀?” 巴根摇着头,说道:“不,我们的规矩是客人不喝,不许坐下。” 左边说道:“谁定的规矩,我没有听说草原有这规矩,只听说客人不喝就一直唱歌的?” 巴根说:“道理是一样的,我的歌喉不嘹亮,只能罚站。” 左边不好意思去夹菜了,她放下筷子,也站了起来,去端酒杯。 巴根说:“你还没吃菜呢。” 左边心说,你跟个木桩子似的的站在那里默默抗议,我吃得下吗?但是她嘴上没说,而是干了那杯酒。 巴根立刻又给她满上了第三杯,端起来,说道:“律师同志豪爽,巴根干。”说着,又率先喝干了。 左边说道:“巴根,你是好同志,贯彻起规矩来不折不扣啊。” 不知巴根是否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憨憨地冲着她傻笑,站在原地,看着她,直到她喝完,才伸出手,请左边坐下,给她夹了好几样菜。 左边的头有些晕,看着巴根给她夹的菜,没了食欲。 江帆这时从外面进来,说道:“左边呀,你猜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 左边故意没好气地说道:“张医生!” 江帆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巴根笑了一下走了出去。 江帆说道:“是你家薛阳打来的。” 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薛阳的原因,左边的脸红了,说道:“他说什么?” “他说嘱咐我,不要让律师大人喝酒,还说律师大人肩负着重任,如果我让你喝了酒,他就会惩罚我等等,一切你有可能想到的威胁的话他都说了。” 左边说:“那你就等着接受他的惩罚吧,反正我被你们那根木桩子灌晕了。” 江帆看了看她,说道:“我告诉你,不是草原上的所有人都能喝酒,我们这个木桩子真的不能喝,这样,我领你出去,他保证去吐酒了。” 左边看着江帆。 “不是我来的挚交,我从来都不让他喝酒,这一下好了,他会醉到明天上午。” 江帆说:“信不信由你。” 左边点点头,说道:“我信。” 江帆说:“这最后一杯酒怎么也得喝了,你多点就多点吧,我敬你,为了我的嘱托,千万别忘了。” 左边笑了,说道:“我愿意做你们的红娘。”说着,和江帆碰杯,干了杯里的酒。 从草原回来后,在左边和薛阳后来的通话中,薛阳跟左边简单地介绍了一些江帆的情况,所以,左边对他们有了大致的了解,她一直都没有忘记江帆的“嘱托”,她在来阆诸的路上还想要去电视台见见丁一,但是一旦到了法庭后,她的全部精力就都集中在了案子上,丁一就被她完全排挤出去了。 082 谁离谁都能活(二) 此刻,坐在丁一的对面,看着丁一并不快乐的表情,她想,此时,应该告诉她,告诉她在草原上,有个人对她苦苦地相思着,等着,如果她不抓紧,就会被别的女人抢去,因为,现实生活中,没有一个男人可以一辈子去等一个女人的。 想到这里,她等着丁一吃了一块烤菌菇后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丁一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冲她点点头,说道:“问吧。” “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丁一怔了一下,刚要回答,就听见包里的电话响了,丁一对她莞尔一笑,说了声:“对不起。”随后接通了电话,她刚“喂”了一声,就听见贺鹏飞朗声说道: “丁一,转头,往右侧看。” 丁一扭头,就看见了贺鹏飞正在右侧的座位上,似乎是刚进来,旁边没有别人。 左边也看见了一个戴眼镜的高个的小伙子,正满面笑容,两眼发光、充满爱恋地看着丁一笑,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薛阳啊薛阳,你那个同学有可能遇到对手了,而且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左边看了贺鹏飞一眼,问丁一:“你男朋友?” 丁一看了她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好多年以后丁一还在回忆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否认,也许,是出于女孩子特有的心理吧,至于如何给这种心理定位,丁一还真说不清。 左边见丁一没有明确答复自己,就知道她猜对了。丁一这么美丽可人的女孩子,哪个不追?哪个不爱?江帆过后,肯定是不乏追求者的,只是,她从丁一的眼泪也看出了爱恋。 左边有些为男友的同学叫苦,尽管她不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分开,但肯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她又看了那个小伙子一眼,就见他背着一个电脑包走了过来。 丁一起身介绍到:“鹏飞,这是左律师,左律师,这位是贺鹏飞。” 左边伸出手和贺鹏飞相握。 丁一说道:“你一个人吗?” 贺鹏飞神秘地笑了,说道:“那边还有两个人,不过是两个老人。” 丁一心想,肯定是他的父母,就说道:“那你怎么自己单独过来吃西餐了,怎么不陪父母?” 贺鹏飞知道她误会了,就说道:“不是我父母,是你父亲和我父亲。” “什么?他们在一起?”丁一吃惊地问道,同时看了左边一眼。 “是的,两位老同学在叙旧,我只好回避,还不能走太远,就到这里来了,正好我可以在这里写个东西。” 左边大方地冲贺鹏飞说道:“那就请一块坐吧。” 贺鹏飞说道:“不了,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去那边坐,你们继续。” 说着,就跟他们点了一下头,转身要回自己的座位。 丁一说道:“鹏飞,他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她指的两位父亲。 贺鹏飞说道:“我父亲去北京开会,回来后邀请的你父亲,正好我在给他们学校讲课,这样,就把丁教授送过来了,正好也到了中午,我就只好边吃边工作了。” 丁一知道,贺鹏飞兼着京大的客座教授,每周有一节课。 他们的对话,全被左边收进脑子里了,所以,往下的话左边便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已经看出,他们双方的老人是同学,两个年轻人又年龄相当,而且门当户对的样子,丁一没有理由不开始自己的感情生活。 丁一回过头,见左边盯着贺鹏飞在看,就说道:“左律师,我想咨询你一个问题吗?” 左边回过头看着丁一,说道:“请讲。” “我有好朋友,他大概是因为走私的原因,现在被海关带走了,目前一直没有消息,我想知道,属于这种情况,如果家属想给他请律师的话,律师什么时候能介入?” 左边说道:“按照我国1996年的《刑事诉讼法》,虽然允许律师在侦查阶段为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帮助,但出于对侦查需要的优先考虑以及对律师职业群体的不信任等多种原因,《刑事诉讼法》同时又对侦查阶段的律师介入进行了严格的限制。你的朋友现在情况怎么样?他是哪里人?” “他的情况还不明朗,是锦安亢州人。” “亢州?” “对。亢州。” “姓什么?” “王,王圆。” “王圆?” “是的。” “长得白白净净,戴着金丝眼镜,有点跛脚?” “是的,你认识他?” 左边一拍巴掌,说道:“认识。” 丁一还想继续问她问题,就听左边说道:“对不起,丁一,我马上要回去,有急事。” 丁一很奇怪,为什么说道这里她突然要走,就说道:“我还没有咨询完呢?” 左边说:“别急,有可能你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后会有期。” 丁一更加糊涂了,说道:“我听不懂你的话。” 左边笑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小姑娘,以后你会懂。”说着,拎起自己那个大手提包就走。 丁一哪里知道,此时,她竟意外地帮了王圆一个大忙。 丁一起身送她,左边走过去,贺鹏飞站起身和她打招呼,并且跟丁一一同送她到门口,她的助理早就车里等她,左边上车后,和他们招手,她的车便消失在门口。 丁一回过身,对刚才她的反常表示不解。 贺鹏飞端着托盘坐到她的对面,说道:“怎么了?” 丁一说:“不知道,说着说着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就走了,而且走的还很急。” “你是不是没有采访完?” “我的采访到是基本完了,我们又说了别的话题。” “什么话题?” 丁一看着他,笑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对了,你父亲怎么突然想起要见我父亲?” 贺鹏飞笑道:“你别忘了,他们也是老同学吗,想见就见呗。” 丁一看着贺鹏飞,没有说话,她的心思还在左边身上,在她带给她的消息上。 晚上,丁一躺在老房子的床上,想给彭长宜打个电话,她想了想,今天不是休息日,彭长宜应该在三源,因为有了上次沈芳在电话里跟彭长宜的大闹,丁一几乎很少给彭长宜打电话了,即便是打电话,也很少往他的手机上打了,大都是打到他的办公室或者宿舍,想到这里,她直接拨通了手机,又怕他不在。 彭长宜正好刚回海后基地的宿舍,他洗完澡,刚走出浴室,就听到了电话的震动声,他走过去,看了一眼,笑着接通了电话,不等丁一开口,就把毛巾扣在头顶上,说道:“哈喽啊,这么晚了还不睡?” 尽管好长时间他们不通电话了,但是彭长宜感觉和丁一没有任何时空的隔阂,丁一就是他心底里默默开放的一朵小花,不会因时间而枯萎,只是上次丁一走了之后,他的确很少跟丁一联系了,既有让她听到沈芳话的尴尬,也有不去过多打扰丁一的意思,毕竟,陪丁一一辈子的不是自己,是江帆或者是她那个贺鹏飞,抑或还有别的什么人,丁一,注定是开在心底的玫瑰,只要他在闲暇的时候想起,想起后能给他带来温暖就足够了。这会,见丁一主动给自己打电话,他当然是非常的高兴。 听他这么说,丁一就笑了,她知道他肯定是在单位,不然不会这么说话。她放心了,说道:“还没休息?” “没有,刚回来,正准备输入这个程序。” 082 谁离谁都能活(三) “你们也在搞计算机培训?” 丁一知道,京州省就做出硬性规定,要用三年的时间,完全全员的计算机应用的培训任务,以应对计算机时代的到来。各个基层的所有党政部门工作人员,要通过计算机考试,直至能上机操作,由于当时计算机还没有普及,全省各地的基层单位对这项任务并不热心,今年是最后一年,从年初开始,进行了两次全员考试,没有通过考试的不许回原单位上班,并且三令五申,今年完不成培训任务的领导,要负领导责任。省里还派出工作组下来督导,并把考试层层纳入了年底的考核中,各地一看糊弄不过去了,这才开始重视计算机培训这项工作。所以,无论是各个地方,各个部门,都在抓紧搞培训,彭长宜说话中带出的计算机语言,无疑说明了他也正在接受这样的培训。 彭长宜乐了,说道:“是啊,我现在什么都不干了,天天去技校上课,我们党政领导的试卷是要上交的,老师说如果不想丢人,就老老实实地来上课,关掉手机,静下心来听讲。你要是白天给我打电话不通的话,那就是我在上课,如果上课接听手机是要被扣分的,所以,我必须带头关手机,像个小学生似的学习‘温屋’的操作程序。” “哈哈。”丁一笑了,说道:“我们也在学这个。” 彭长宜说:“你学好学,守着一个电脑奇才,听都听会了。” 本来,彭长宜说这话是没有任何它意的,可是说出之后,感觉就变了味,就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补充道:“别多心,我的意思是我身边要是有这么个人无论是学习兴趣还是技能,都会有所提高的,可是,我身边这些人,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土鳖,甚至还不如我,我现在无论是开会吃饭,还要影响他们,你说我多累。” 丁一对他这话不多心是做不到的,她苦笑了一下,说道:“科长,我今天采访了一个律师,这个律师我认识,就是几年前,咱们去深圳考察,我和市长去买出席酒会的礼服时那个导购,她当时政法大学毕业后,就去深圳打工去了,后来回到了内地,现在是天津一家很有名的律师事务所创始人,那个律师前几天去内蒙着,见着了……市长。” “哦?有这等巧事?”彭长宜的口气明显认真起来。 丁一说道:“是的,她为我们这里一个案子做辩护人,我们台里有一档《庭审纪实》的栏目,所以,在采访时,我们都认出了对方,她跟我说的,她去内蒙见到市长了。” “她还说什么着?” 丁一犹豫了一下,说道:“当时……当时我们一块买衣服,她就把我们误认为恋人了,当然也就说了这个话题。” 彭长宜可以想象得到,当年在深圳江帆领着丁一到商场买礼服的场景,该是怎样的情意绵绵,因为那个时候,彭长宜就已经看出了江帆对丁一的爱慕,所以被导购误认为恋人就太正常不过的了。想到这里又问道:“这个女律师没有告诉你他的消息或者联系方式吗?” 丁一说:“她走时,问过我想不想跟他联系,我说不想。她说如果想了,就随时跟她要电话。” “你做得对,别说她没有给你,就是给你了,你也不要给他打电话,不要,记住科长的话,咱不理他。男人就是这样,你不理他,他反而忘不了你,你给他……给他……鼻子了,他就上脸,丁一,做人要有骨气,谁离了谁都能活!我们为什么要主动给他打电话?为什么要主动搭理他?不瞒你说,我早就有他的电话号码,为什么没有给你,就是因为我打了无数次他跟本就不接,有一次秘书接了,还跟我说没有这么一个支边干部。我这个号码,是咱们部长从省委组织部搞到的,能有错吗?不能,他就是成心,成心不理咱们,好啊,你不理就不理,我们还不理你了呢?看谁耗得过谁!” 彭长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就像江帆就在旁边偷听一样,气哼哼地发泄了一通自己的郁闷。 彭长宜之所以要这样说,除去对江帆有些生气之外,他还有替江帆试探丁一的目的。他不知道丁一心里到底是否还在为江帆坚守,因为丁一到了阆诸电视台后,表现比较出色,电视台那个单位,诱惑要远远高出其他单位,接触到的都是各界的精英不说,就说她的那个同学贺鹏飞吧,一直对丁一不死心,紧追不放,以贺鹏飞的个人条件和家庭条件,乃至外部环境,他的竞争力要绝对高于江帆很多很多,在外人的眼里,江帆除去比贺鹏飞的行政级别高之外,没有任何优势,但贺鹏飞有留美背景,在如今前沿性科技领域里有着自己的一技之长,某种程度来说,江帆的行政级别对于贺鹏飞来说可能是不屑一顾的。所以,尽管彭长宜知道江帆对丁一的爱有多深,但是,他如今不敢肯定,说丁一是否还深爱着江帆,是否还在为江帆保留着蜡烛的最后一滴泪。 见丁一不说话,彭长宜又唯恐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就赶紧说道:“丁一,我是拿你和他当朋友才这样说的,如果换了别人,我不会这样说的,正因为交情在那儿,所以我心里怎么想的就是怎么说,至于你怎么想的,那就是你的事了,也许,你已经超脱了,早就把他忘了。” 彭长宜是了解江帆的,一个男人,肯为自己深爱的人,放弃自己的爱,这该需要多大的勇气!无疑,为了丁一,他什么都可以牺牲,但是人生无常,也许,本该可以演绎成千古绝恋的爱情,因为某种诱惑而中途夭折,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考验,因为,时间,的确很无情,它不但催老了岁月,也消磨了人的一切,包括理想、信念和爱情。 彭长宜半天还没有听到丁一的反应,他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又问道:“丁一,你在听吗?” 就听丁一吸了一下鼻子,声音有些哽噎地说道:“科长,我在听。” 彭长宜的心动了一下,说道:“我的话只代表我个人的想法,我也是有气他不理我们,当然,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苦衷和隐情,你别难过,对不起了。” “不,科长,我不难过,你说得对,做人要有骨气和尊严,我记住了。” 彭长宜一听,在心里暗暗叫苦,说道:“丁一,小丁,我是说得我自己,不包括你,你和我的情况不一样,我们是朋友,你们是……是……”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丁一和江帆的关系。 丁一深深地出了一口气,说道:“科长,你说得完全适用于我,尽管我很难受,尽管我忘不了,放不下,但是,我知道该怎么做,知道该怎么对待自己的感情,你放心,我会好起来的。” “别,别,别,丁一,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是……他之所以这样做,肯定有他迫不得已的原因,我气是气,但是我理解他。” “科长,你不用解释了,你放心,我没事,真的没事,好了,你赶紧休息吧,再见。”丁一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小丁,不是这样的,小丁,小……”彭长宜还想跟她解释什么,丁一已经挂了电话。 彭长宜懊恼地将毛巾从头上扯下,使劲擦了擦了自己的湿头发,暗暗骂自己“猪”。 083 信里到底隐藏着什么(一) 第二天一天,彭长宜都心神不宁,中午,吴冠奇打来电话,说有事要和彭长宜商量。彭长宜没有好气地说道:“自己的事自己做,别总想着找我,我是三源人民的县委书记,又不是你吴冠奇一个人的县委书记。地给你征好了,园区给你成立了,任命你为园区副主任的文件也下发了,权力统统都交给你了,你还想怎么着?这点活儿要是还干不了,就别干了!一遇到困难就想着找领导,就不会自己想办法解决吗?” 吴冠奇一听彭长宜的话很冲,就跟吃了枪药一样,知道这家伙心里气不顺,就嘻嘻哈哈地说道:“我说彭大书记,我如今也是有组织的人了,三源新型农业科技产业观光园区副主任,尽管主任由副县长代理,可谁都知道我才是掌管园区建设大权的人,所以,即便有困难找领导也是应该的,你说得对,你的确不是我一个人的县委书记,但我干的事也不是为我一个人干的,及时跟书记请示汇报我有错吗?你不能一两句话就剥夺了我的一切权力吧?” 彭长宜冷笑了一声,说道:“能,我都说了,自己的事自己办,好了,我要吃饭去了,上了半天课,要老命了,天天鼓捣‘温妻’‘温爸’这些破玩意,我都快崩溃了。” “哈哈。”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原来是老温家的妻子和爸爸惹你不高兴了,我告诉你,计算机,是二十一世纪领导干部必须掌握的技能,不懂计算机,你就会被淘汰,不懂计算机,你就会寸步难行。为什么上级这么强硬要求你们这些官员们必须要掌握计算机操作规程,就是要让你们这些官老爷顺应潮流,迎接伟大的新时代的到来,现在连小学生都在学计算机,你们要是不懂的话,怎么能带领你们的人民步入新世纪?” “我讨厌你这套大家听得耳朵都起茧子的话,副主任没当几天,官话套话到学会了不少,你要小心脱变。”彭长宜不客气地说道。 “哈哈,你都没脱变我能脱变吗?”吴冠奇赖赖地说道。 “你和我怎么能相提并论,我是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你呢,充其量是地方军,杂牌军,意志不坚定的革命者,好了,再见,我要回单位宿舍睡一觉,困死了。” “别,别,我都给您摆好午宴了,另外,我真的有事向你报告。” “等过了这两天再说吧。”彭长宜边说边往出走。 “不行,我等不了两天,马上就见你。”吴冠奇不依不饶地说道。 彭长宜举着电话,走出技校教学楼,来到院子里,就见他的车徐徐地开了过来,他在电话里说道:“有事找你的主管陈县长,我已经坐上车回单位了,我没有时间跟你练贫了,我的脑袋快炸了,我连饭都不吃了,要先回宿舍去睡一觉,一切等我醒了再说。” 吴冠奇说道:“难道你不午饭先午睡吗?” “是的,我从来都是先午睡后午饭,好了好了,我已经到单位了,现在已经上楼了,马上要上床睡觉,你呀,该干嘛干嘛去吧,拜拜。”说着,就拉开车门,上了车,他跟前面的老顾说道:“去机关旁边的小店吃碗炒窝头,我要抓紧时间眯一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困死了,再不下课我就要杀人了。” 彭长宜见老顾没言声,继续说道:“这个奸商吴冠奇,真没眼力见,大中午的找我有事,可恨的东西。” “背后说人坏话可是要烂嘴角的。”前面的人说道。 彭长宜听出这话声音不对劲,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前面开车的不是老顾,居然是吴冠奇。彭长宜不由得“哈哈”大笑,从后面给了他一拳,说道:“讨厌,怎么是你!老顾呢?” 吴冠奇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往那边看。”说着,用手一指。 彭长宜顺着他的手势,就看到老顾正坐在吴冠奇的奔驰600里低头研究着什么。就说道:“你用什么糖衣炮弹把老顾骗下去了?” 吴冠奇得意地说:“哈哈,老顾总想试试我的新奔驰,我说,老哥,这车今天就归你了,你的车包括彭长宜归我了,我保证伺候好他,然后成交。就这么简单。” 彭长宜笑了,说道:“唉——半天的驾驶期就让老顾于我而不顾了,悲哀啊——” 吴冠奇笑着说:“悲哀什么呀,反正你现在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 彭长宜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尽管我在时间上打了埋伏,其实我并没有说瞎话,我是真的困了,昨天一夜没有休息好,今天上课都没有精神。贯奇,如果咱俩还是好朋友,你就跟我到县委旁边的小吃店,去吃顿炒窝头,然后把我送到单位,我必须眯一会,哪怕十分钟都行,难受死了。” 吴冠奇说:“行,但是你得听我说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 彭长宜说:“你现在说也白说,我的脑子早就进入休眠状态了,不,是痴呆状态,我现在才真正理解白居易说的:不作午时眠,日长安可度?如果我今天不午睡的话,那我的身体就要出现问题。”说着,靠在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吴冠奇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看见彭长宜果真闭上了眼睛,就说道:“你真的不管我死活?” 彭长宜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现在是你的死活问题,而是我的死活问题。” 吴冠奇说:“你不就是困吗?我是急得火上房子不知怎么办好了,真的不拉兄弟一把?见死不救吗?” 彭长宜依然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救。我把什么都给你做好了,现在就需要你去干了,你还有什么困难?总不能让我再帮你锄泥搬砖去吧?再说了,权力都下放到你手上了,你怎么干怎么是,总不能离了我,你的园区就干不下去了吧?” 吴冠奇说:“你为什么不换一种思路,为什么我一找你就得是工作上的事?就不兴是我私生活遇到了困难?” 彭长宜的眼睛睁开了,说道:“私生活?你的私生活能有什么困难,你周围美女如云,群蝶飞舞,享受不尽的温香软玉啊,令我等艳羡不已,哪有什么困难可言?” “彭长宜,你怎么把我说得跟个花花公子似的?我算看透了,有你我就好不着。”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是不是花花公子还用我说呀?这事,除了羿楠不知道,你说谁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就你知道。” “我说你不许拉我下水,我什么时候知道了?还不是你自己炫耀魅力时自吹自擂的?” 吴冠奇边开车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承认我以前在这方面对自己要求的不太严格,但是自从认识了你们的大记者后,我真的是浪子回头了,再也没有染指任何女人,而且,真的是守身如玉。” 彭长宜冷笑一声说道:“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都没人相信你这这张破嘴。” “哈哈,你呀,怎么跟羿楠是一个腔调?” “羿楠也这样说你?太好了,这就说明,她没有被你的花言巧语迷惑住,对你是有提防的,难得这个姑娘能保持住这么高的警惕性,难得啊难得。”彭长宜故作感慨地说道。 吴冠奇说:“是啊,这个姑娘的确很理智,而且刀枪不入、软硬不吃,没办法,我……我只好来邪的了……” “你把她怎么样了?” 听彭长宜这样问,吴冠奇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支吾了半天,没有说话。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你,你该不会……” “不会什么?”吴冠奇的脸上有了异样的表情。 “不会来强的吧?”彭长宜措着词说道。 083 信里到底隐藏着什么(二) 吴冠奇笑了一下,所问非所答地说道:“你说这个倔丫头还真是让我头疼,我装绅士不行,装土豹子不行,文明不行,野蛮还不行,我,我真他妈的晕头转向没撤了……” “捡主要的说,是不是你闯祸了?”彭长宜担心地问道。 “祸,到说不上,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跟你上商量,我要跟她结婚,马上就结。”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道:“这用跟我商量干嘛,你该跟她商量。” 吴冠奇脸红了,说道:“其实,还是怪我把事情办砸了,本来,我最近已经把他父母关攻下来了,听了你们的劝说,给他们建一所小学校,她父母觉得在村里很有面子,不再看着我不顺眼了,哎,我也就有些得寸进尺,大大低估了她的清高。”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冒坏着?” “未遂。”吴冠奇说道。 “哈哈,就知道你忍不住了。”彭长宜笑着说道。 吴冠奇急了,说道:“为了追到她,我守身如玉这么长时间,我一个大老爷们,心理正常,生理正常,我,我憋得住吗?她也太残忍了!” 彭长宜说:“同志,不要偷换概念,你天性风流,这和大老爷们和生理心理健康无关,照你这么说,所有强奸犯都以这个为犯罪理由行吗?” 吴冠奇尴尬地说道:“翻过这一页,说结婚的事。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去做做羿楠的工作。让她嫁给我,尽快。” “不管。” “不管?” “不管。” “那好,我马上撤资。” 彭长宜一撇嘴,说道:“哼,用这个来威胁我,谁怕呀?你不是要撤资吗?快点撤,马上撤,慢了我都不答应,你撤了,看看有人搞没人搞?我告诉你,这个项目我再重新招一次,保证还得卖出大价钱,我现在都后悔那边去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真撤了,八辈子也别想得到羿楠了。我保证给羿楠介绍一个更好的,最起码没有乱爱史、同龄同辈、身材修长、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做丈夫。” 吴冠奇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比我还赖呀,我算服了你了。我就知道你后悔了,现在巴不得把我赶走,你在把园区这个项目重新包装,重新招标。不过,我可能走吗?园区立项给你们跑下来了,现在想过河拆桥,没门。” 彭长宜说:“是你自己说的,怎么倒打一耙?” “我是让你们那个羿楠折磨的不知东西南北了才这样说的。”吴冠奇梗着脖子说。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别动不动拿撤资说事,伤感情。” “我这不是头一回说吗?” 彭长宜认真地说道:“尽管你是头一回说这样的话,但是在你的心里就有这样的心理活动。我告诉你吴冠奇,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既不是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也不是三源的救世主,更不是羿楠的救世主,你是投资来的,是赚钱来的,是冲着这个项目有利可图来的。你追求羿楠,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她,爱她,这和你在三源的投资没有丁点关系,你不要把这混为一谈,更不要认为这是搂草逮兔子捎带手的事儿!羿楠是新时代的女性,她没有必要为了报答你对她家乡做出的贡献和施舍而嫁给你,也没有必要为了家乡美好的未来而献身甚至委身给什么人,更没有必要为了家乡而付出自己一辈子的个人幸福,这一点,你必须分清,必须明确。你仔细想想我说得是不是有道理。你是爱她,尽管这爱有可能演变成爱屋及乌,进而热爱她的家乡,但前提首先是爱,是不求任何回报的爱,施恩不图报,你懂吗?” 听到这里,吴冠奇突然一个急刹车,车子“噌”地立马停住,彭长宜由于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差点脑门磕到的前挡风玻璃上,他惊恐地看着吴冠奇,说道:“干嘛呀你?有意见提,不许这样打击报复!” 吴冠奇停住车后,他扭过头,看着彭长宜,目光凝重而严肃,他郑重地说道:“长宜,谢谢你,我就知道能从你这里找到良药,果然不负我所望,你说得太中肯了,一针见血,针砭我弊,我终于明白了。”说着,他就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彭长宜一见,急了,问道:“你要干嘛去?” 吴冠奇给他拉开后门的车门,说道:“你的话灌醒了我,我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就像你说的,我现在该干嘛就干嘛去,做我该去做的事,去找我的羿楠,表明我的真诚,你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吧。”说着,转过身去,伸手去招呼出租车。 彭长宜说道:“吴冠奇,你不够意思,你搅了我的午饭,搅了我的午觉,你就这样撇下我,自个寻求快乐去?” 吴冠奇笑了,说道:“你今天的作用结束了,一句话,该干嘛干嘛去,恕不奉陪了。”说着,冲他一挥手,钻进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彭长宜看着扬长而去的吴冠奇,怔了半天,才回过神,狠狠地说道:神经病,不是东西! 彭长宜嘴里嘟囔着就下了车,来到前排的驾驶座上,调整好座椅和后视镜的角度后,开着车继续前行,他的肚子有些咕咕叫,看了看,早就过了吃炒窝头的小吃店,在往前面走就是康斌弟弟的福源山庄饭店,他就把车开进了康斌弟弟的饭店。 到了福源院里,还没容下车,彭长宜的电话就响了,是部长打来的。 彭长宜看了表,部长这个时间打电话肯定有事,他熄了火,接通了电话,说道:“部长,我是长宜。” 部长在电话里面说道:“长宜,说话方便吗?” “方便,我在车里,就自己。” “如果不忙的话晚上回来一趟,有事跟你商量。” 彭长宜一愣,知道部长找他肯定有事,就说道:“不忙,不忙,我下午就回去。” “不用,你下了班回来就行。” “我下午上计算机课,上得我头晕脑胀的,巴不得有点事借口离开呢,一会吃完饭我就往回赶。” 部长顿了顿,说道:“行,你把工作你安排好就回来吧,别耽误工作。”说完就挂了。 彭长宜知道,肯定是王圆的事有了新情况,在他的印象中,部长从来都没有过事情叫自己回去过,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想到这里,他就下了车。 康斌的家属看见彭长宜的车进来后,早就等候在门口,见彭长宜走过来,就迎了上去,说道:“这么晚了还没吃饭?” 彭长宜看见她,叫了一声“嫂子”后说道:“是啊,老康自己吃去了,也不管我了。” “他早上跟我说中午陪客人,好像是省里?”康斌家属试探着说道。 “哦,对对对,看我这记性,冤枉他了。”彭长宜想起了,今天省农业厅一个副厅长来视察三源的新型农业项目,康斌和陈奎在三源宾馆那边招待他们。 “呵呵,就一人?”康斌家属问道。 “就一人,给我来一大碗面条,要肉丁打卤面,我吃完还有事。” 彭长宜被康斌家属让进了一个小包间,坐下后,给他的杯子倒了一杯水,转身就出去了。 彭长宜掏出电话,给康斌打了一个电话,说明家里有急事,要回去一趟。然后又给老顾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赶到聚源山庄,老顾说他正在吃炒窝头,是吴总送他过来的,结果没有看到彭长宜。彭长宜就让他在原地等候。 吃完面条后,接上老顾,彭长宜就回家了。 彭长宜回去后,直奔金盾宾馆。酒店目前已经关张招租,宾馆的生意相对单纯一些,所以还在照常营业。 083 信里到底隐藏着什么(三) 部长在他的房间里彭长宜,等彭长宜到了后,部长拿给他一封信,这是王圆写过雯雯的信。彭长宜有些不解,部长说道:“看看就知道了。” 彭长宜坐下,展开了这封写给雯雯的家信: “雯雯,我深爱的妻子,你好。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无疑,我已经出了事,不然你不会看到它,至于什么事,我想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我就不用赘述了。雯雯,我记得跟你说过,我有个心魔,为了去掉心魔,我做了许多该做和不该做的事,报应,是早晚的事。我会坦然地接受一切惩罚,因为我做了,凡是有果必有因。只是连累了你跟孩子。无论我能否亲眼目睹咱们孩子的出生,都请你务必记住:如果是男孩,就叫王子奇,如果是女孩,就叫王子昕。另外,我给你和孩子准备了一笔生活费,尽管不多,但是我作为父亲和丈夫该尽的责任,我的法律顾问会将这一切转交给你的,雯雯,保重。” “法律顾问?”彭长宜看完后说道。 “是的,他半年前就给自己请好了常年的法律顾问。” “半年前,也就是贾东方绑架雯雯和丁一后不久?” “是的。” “这个法律顾问是谁?”彭长宜问道。 “是天津的一个律师。” “天津的?” 部长点点头。 “为什么请天津的律师当法律顾问,那么远?” “这个不难破译,他总不能在当地请吧,毕竟涉及到了许多隐私。” 彭长宜点点头,又低头看了一把这封信,说道:“钱取出来了吗?” “没有密码。” 彭长宜一愣,说道:“他没有告诉律师密码吗?” 部长摇摇头。 彭长宜不解,说道:“不告诉密码怎么取得了钱?” 部长说道:“这正是我所破译不了的。所以才把你叫回来。” 彭长宜看着部长,说道:“这重要吗?” 部长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说道:“应该有他的用意。” “这钱存在哪儿了?” “是北京的一家工商银行。” “应该让雯雯去北京取下试试,也可能没设密码。” 部长摇摇头,说道:“他把钱存在这家银行的保险箱里,只留下了钥匙。保险箱没有密码是打不开的。” 彭长宜说:“如果是保险箱,那钥匙上有明确的标识,兴许就没设密码,而且他也在信里也说了,钱不是很多。兴许用不着设密码。” 部长说:“我也这么想的,所以我让雯雯去了,没有打开。” 彭长宜看着部长,半天不说话。 部长也看着彭长宜,继续说:“小圆没有将密码告诉律师,看来他对律师还不能做到完全信任。连律师他都不能完全信任,就说明这个保险箱的钱很重要,甚至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等等,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他对律师都不相信,不告诉保险箱的密码,那么是不是说,他有可能把密码写在什么地方,这个地方雯雯完全能看到?” 彭长宜给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部长摇摇头,说道:“雯雯把他们家都找遍了,而且,前几天还经过了刑侦人员非常专业的搜查,他们连雯雯的孕期日记都没放过,你想,搜查的该是多么的仔细认真而且专业?” “日记?在哪儿,我看看。”彭长宜说道。 部长见彭长宜要看雯雯的日记,就说道:“在雯雯那里。我让司机去拿。” 部长说着,就给司机打了电话,然后又给雯雯打了电话,跟雯雯说:“雯雯,一会小王过去,让他把你那本日记拿过来,你彭叔儿我们再研究研究。” 彭长宜在边上就听见里面传来孩子的哭声,等部长放下电话后,彭长宜问道:“哭的声音好大啊!” “哈哈。”提到孙子,王家栋笑了,脸上暂时没了愁容,说道:“不但声音大,而且脾气暴躁,饿了不行,屁股底下湿了不行。你阿姨说他是能吃能拉,呵呵,一天一个样儿,那张小脸,都圆了。”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雯雯的妈还在吗?” “在,自打雯雯出院后来了就没让她走,不然你阿姨一个人太累了。” “以后雯雯上班就请个保姆吧?” “以后再说。” 彭长宜说:“快满月了,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都不办,原来还打算两家亲家在一起吃顿便饭,后来想了想算了。咱们这里的乡下讲究挪骚窝子,产妇有回娘家住的习惯,雯雯昨天跟我说她不回娘家了,就从楼上挪到我们的平房来住,以后就跟着我们了,出满月后就让她妈妈回去,暂时雯雯跟你阿姨带孩子,等她歇完产假后再说。” 彭长宜看着部长,他发现,部长憔悴了不少,儿子出了这样的变故,没有一个做父亲不揪心的。想安慰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部长是谁呀,他是用不着听别人说安慰话的。 “樊书记昨天晚上来着,可能省里会有人事变动。” “哦。”彭长宜应了一声,省里的变动他不关心,毕竟离他比较远。 这时,王家栋的司机小王把门打开后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外,雯雯披着一件厚衣服从外面走进来,她的手里抱着那本厚厚的孕期日记本。她进门叫了一声:“彭叔儿。” 彭长宜一看,说道:“雯雯,不错呀,养得又白又胖。” 雯雯笑了,说道:“能不胖吗?我爸天天给我开小灶,不是鲫鱼米粥,就是黄芪鸡汤,彭叔儿,说是给他们孙子补充营养,这营养都让我给截留了。”尽管眼睛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忧愁,但是雯雯在这个家庭历练的很大气,也很坚强,保持着王家该有的风度。 王家栋看见雯雯后,紧绷着的脸舒展了不少,他怜爱地看着雯雯,说道:“雯雯,你怎么出来了,毕竟还不到一个月,把东西放下,赶紧回去,小王,送你嫂子回去。”他开开门冲着门口的司机小王说道。 雯雯说:“爸,不要紧,天气这么暖和,而且我穿的也多,小王,你忙去吧,我走时再叫你。” 王家栋见雯雯很坚定,就不再坚持让她回去了。说道:“把日记让你彭叔儿看看。” 雯雯就把手里的日记递给了彭长宜,彭长宜翻看着,无非就是雯雯记录的怀孕时的一些琐事,翻到最后他说:“这本被警察搜去了?” 雯雯说:“是的。” “他们怎么还给的你?” “搜完家后,他们拿走了一些东西,然后让我签字,其中就有这本日记。我说如果你们审查完后,请把日记归还给我。第二天他们就给我送来了。对了彭叔儿,我总有一个疑问,本来王圆我们俩个已经说好,孩子的名字让我爸爸起的,就在头生的时候我们还磨叨这个事着呢,可是,他却自作主张,早就给孩子起好了名字,而且还写在这本日记的后面。您看。”雯雯说着,走到跟前,从彭长宜手里拿过日记,翻到了最后一页,果然,那里写着一行字:如果是男孩,就叫王子奇,如果是女孩,就叫王子昕。 这上面的话和王圆给雯雯写的信里说得话一模一样。彭长宜问道:“这是他什么时候写上去的?” 雯雯摇摇头,说道:“他什么时候写到本上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而且,今天我给孩子换衣服,居然发现上面写着王子奇。” “哦?这套衣服是什么时候买的?” “就是上次我和王圆陪妈妈去北京体检,我们逛商场的时候,见到的这套衣服很可爱,就想买,后来妈妈说,那就一个蓝颜色一个粉颜色给买一套,我说如果是男孩,就给他穿蓝颜色的这套,如果是女孩,就给她穿粉颜色的这套。我发现这套蓝颜色的写着名字后,又把那套粉色的打开了,见胸前的衣领处也写着名字,王子昕。很明显,这是王圆有意而为。” 部长点点头,说道:“长宜,雯雯说得对,他是有意而为。” “但是,他想告诉我们什么?”彭长宜问道。 084 耳提面命(一) 雯雯说:“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想得我脑袋都大了,所以头中午我就给你打了这个电话。” 雯雯又转向王家栋,说道:“爸,彭叔儿,我总觉得这和我们最想知道的东西有关。” “我们当前最想知道他说好名字由我来起,为什么自己悄莫声儿地自己武断地给孩子起了名字,这背后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彭长宜问道:“现在我们不能见他吗?” “原则上不能见,如果找找关系兴许也能见,但是我不打算给朋友们找事儿,牵扯进去好多人。”部长说道。 “律师什么时候介入?” “你还不清楚吗?他对律师也是有隐瞒的,不然直接告诉律师密码不就得了?为什么给雯雯留下一把没有密码的钥匙?” 彭长宜一拍手,说道:“我感觉,他再三反复强调如果是男孩,就叫什么,如果是女孩就叫什么,是不是这和密码有关系?” 部长说道:“我和雯雯都想到了,但是,仍然想不出二者最直接的关系。” 彭长宜嘴里嘟囔着“王子奇”、“王子昕”,在手心里比划着。 雯雯说:“我感觉,孩子的名字肯定和密码有关,因为我们最想知道的就是密码,而他很奇怪地违背我们说好了的事,私自给孩子起了名字,这就是两者之间的关系,问题是如何将名字转化为密码。” 彭长宜说道:“有道理。” 部长说:“这就是把你叫回来的目的。” 雯雯说:“在趟在家里一直在琢磨,王子奇,是15划,王子昕也是15划,难道,密码是15?” 彭长宜说:“你不是去银行着吗?你知道密码是几位吗?” 雯雯说:“我哪敢问呀?” 彭长宜点点头,又说道:“允许密码输入几次?” 雯雯摇摇头,说道:“这个密码箱我不知道,咱们普通取钱有密码的话是6位,只许输入三次,三次后就被自动锁住。” 部长说:“还是找银行的人来咨询一下吧。” 彭长宜说:“目前亢州所有的银行都没有保险箱这项业务,就是有的话银行和银行之间也不一样。” 部长说:“这样,咱们就暂定这个密码箱只能输入三次,然后咱们从孩子的名字中选三个可能的密码,让雯雯去试。” 彭长宜说:“对。我刚才算了,王子奇和王子昕这两个名字每个字对应的比划都是一样的,排序是4、3、8,如果是三位的密码,就有可能是这个。他为什么选取这几个相同比划的字做名字,尤其是名字最后一个字,比划相同,这应该不是巧合,而是有暗指的意思。” “如果密码是四位呢?” “如果是四位,你就在前边加一个零,如果是五位,你就在前面加两个零,如果是六位的密码,你就把438重新输一遍,变成438438。” 雯雯摇头,说道:“我不敢。” 部长说:“没什么不敢的,大不了打不开就打不开呗,等以后见着他再说。我估计,这个保险箱里可能有两项内容,一个是钱,一个就是还应该有一封信,这封信里应该有他的最真实的……事实。” 彭长宜注意到,部长回避了“犯罪”两个字,也许,这就是一个父亲最不愿看到的事情,也是一个父亲最不希望从自己嘴里说出的字眼。 “可是,如果是这两项内容,完全用不着搞这么神秘,我们早晚都会知道。” “这正是我要琢磨的事,你想,作为小圆,可能最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雯雯和孩子了……”部长说到这里,看了雯雯一眼。 雯雯的眼圈立刻红了,眼睛就湿润了起来。 “他需要考虑他们母子以后的生活问题和孩子将来的教育问题,他肯定会提前做些准备。他为什么没有告诉家人,无外乎两个方面,一个是侥幸心理,也可能自己犯不了事,一个是不想这部分东西过早地暴露,他考虑到了这些东西的安全性。他之所以没有把密码什么的写在家里的什么地方,肯定也想到了日后警察会搜家的。” 彭长宜想了想说:“有道理,这样,明天我陪雯雯去北京,咱们试试那个密码。” “你不要介入这事,我会有安排的。” 雯雯说:“我还是担心,万一密码不对的话,保险箱被锁住怎么办?” 彭长宜说:“你爸爸刚才不是说了吗?里面无非就是两项内容,即便被锁住也没关系,反正你和孩子不急需用钱,再说真到了用钱的时候还有我们大家呢?再有就是另外一项内容,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他能给我们说的话,可能将来也会跟法律说的。你大可不必害怕。” 雯雯望了一眼彭长宜,跟公公说道:“爸,我想让彭叔儿跟我去——”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问题。” 王家栋看着雯雯说:“孩子,我也想让他跟你去,这样我会更放心一些,但是,这种事,我们不能让他介入太深,懂吗?” 雯雯点点头,说道:“我懂,明天我自己去。” “你不是说孩子有些拉稀吗,这样,明天我们全家去北京儿童医院,给孩子看病。” 雯雯张大了嘴,说道:“那是我吃的东西不对付,影响到了孩子,用不着去北京儿童医院的……” 这时,就见彭长宜冲雯雯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他没有说话,只是神态有些意味深长…… 彭长宜晚上没有和部长在一起吃饭,他召集了寇京海、姚斌、黄金、林岩等人七八个好友在中铁外招聚了一下,席间,黄金问彭长宜,王圆孩子满月,大家怎么表示一下。 彭长宜就把部长的意思跟大家说了一下,寇京海说:“尽管王圆不在家,但是孩子满月酒该办还是办的,我们大家给他操持一下,不用王书记出面就是了。” 姚斌说:“这样不好,我看王书记之所以不办事,也有他的道理和难处,我的意思是,谁有这份心,就单独表示,设身处地替王书记想想,眼下的确不宜大操大办,咱们也别给他添乱找麻烦。” 彭长宜也说:“师兄的话有道理,当年王圆结婚他都没有大范围的办事,别说现在王圆出了这档子事更不会办了,再说了,哪有心情啊?” 寇京海说:“也是,我就约了他好几次,他都不出来吃饭,说在家看孙子,我说有那么多人在看,两个女亲家再加上雯雯,一个没出满月的小孩子,还要全家总动员呀?你们猜他说什么,他说他正着相机,时刻捕捉孙子的瞬间呢,他要把孙子的一举一动都要记录下来,等小圆回来好让小圆补上这一课。” 寇京海说完这话,在座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晚上,彭长宜回到家,当沈芳从里面把院门给他打开的时候,照例是一句疑问句式:“怎么也不提前来个电话?幸亏我没睡,要是睡了,又得被你吵醒。” 彭长宜今晚的心情不太好,尤其是老寇学的部长的那句话,他的心情一直比较沉闷,这会被沈芳迎头数落,他的心情就更加不好,就赌气说道:“我回自己的家还有回回事先通禀吗?难道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还是家里有别人?” 沈芳一听,没有像往日那样噗嗤笑,也没有像往日那样捶他一拳,而是认真地说道:“你什么意思?好像我在家里偷人似的?” 084 耳提面命(二) 彭长宜扭头看了一眼沈芳,借着院门口的灯光,他看见沈芳新整了一个头型,别说,还真不难看。有心想跟妻子开句玩笑话,但是怎么也没有兴趣了,就一声不响地往里走。 走到门口,彭长宜故意闪在一边,给妻子沈芳让路。 沈芳不解地问道:“干嘛不进去?” 彭长宜说道:“你先进。” “我先进怎么了?”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我先进万一你里面有什么不方便的让我看到不好。” “你有病啊?是不是又喝多了?没有一回你回来不喝多过!”沈芳说着,赌气开开门进去了,随后把门故意咣当一声关上,差点没磕到彭长宜的脑门。 彭长宜推开门,也使劲地把门关上,冲着沈芳的背影说道:“你怎么比我的气还大?” 沈芳正在往卧室里走,听他这么说就回过头,说道:“当然比你气要大,谁让你平白无故地给我乱扣帽子?” “我给你扣什么帽子了?”彭长宜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给妻子扣了什么帽子。 “你说呐?你干嘛说家里是不是有别的男人?” 彭长宜笑了,说道:“本来就是,每次我回来忘了打电话,你保准是这句话,我回自己的家,什么时候回来都应该,干嘛偏要提前打电话,忘记打电话了还要挨你的数落。” 沈芳说道:“我数落你数落好几年了,你怎么都没说过这话,为什么这回要这么说?” 彭长宜听了她的话,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对呀,为什么今天偏要这么说她?他的脚步有些不稳,晚上喝的酒尽管不多,但是心情不好,所以此时头就有些发蒙,一时半会还真给自己这句话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站在那里,来回挪动了几下,憋了半天才说道:“我放屁行了吧?” 这次沈芳噗嗤乐了,她捂着嘴,强忍住笑,说道:“你要是早这么说不就结了?” 彭长宜看见沈芳露着白白的牙齿在嘲笑自己,他的头就更加的晕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踉跄着开门往出跑,还没到洗手间,就吐了出来…… 彭长宜一直睡到了大天亮,等他醒来的时候,沈芳和孩子早就走了。他看了一下表,翻了个身,就听到耳边有异常的响动,他伸手往旁边摸去,从头下摸出一张纸,上面是一幅水彩画,画着一个人,手里拿着酒瓶,弯腰在吐,旁边一个烫着短发的女人,捂着鼻子,用手指着这个人在训斥……一看那夸张的线条,就知道画的就是自己。他不由的笑了。 女儿参加了一个业余绘画班,每周日去学半天的绘画,肯定是她听妈妈说的自己昨天晚上喝酒回来后吐了,她才画了这幅画留给自己。 彭长宜伸了一个懒腰,从枕下摸出电话,看了看,就起床了。 洗漱完毕后,他走进了厨房,沈芳没有给他安排早点,他没有找到吃的,就出来了,猛然看到自己昨天晚上的杰作,赫然地摆在那里,他一阵反胃,难怪女儿给他画了一幅这样的画。 他从走廊拿出水管,接上水龙头,就开始冲刷自己的呕吐物,又把整个院子冲洗一遍,把垃圾倒掉。 清洗完院子后,彭长宜回到北屋,从兜里掏出零钱,准备去吃早点,这时,电话响了,是赵丰。 赵丰告诉他,刚才接到电话,市委翟书记找他,让他去趟锦安。 彭长宜一愣,赶快就问是什么时候的事,赵丰说今天上午。 彭长宜又问道:“是市委办直接通知的吗?” 赵丰答道:“是的,直接通知的我。” “你怎么说的?跟他们说我回亢州了吗?”彭长宜问道。 赵丰赶忙说道:“没有,我只是说我马上传达给彭书记,让他尽快赶到锦安,别的就什么都没说。” 彭长宜收了线,他不是多疑,有些事他不得不考虑到。因为他有樊文良、王家栋的背景,又有胡力和窦老的背景,所以翟炳德尽管赏识他的工作能力,但是未必把他当贴心人,这个跟孟客的待遇完全两样,他能感觉得出来。 彭长宜不禁想起部长昨天晚上的话,如果省里有变动的话,市里会不会也有变动?一般情况下,省里换了主要领导,下边才会有变化,但至少也会在半年以后,况且,省里目前还没有变化,那么翟炳德一年之内还不会离开锦安的。原来就听嚷嚷他要调走,但是一直没有调走,他在锦安也有十个年头了,也该动动了。 尽管翟炳德提拔了自己,但是从内心来讲,彭长宜的心始终无法和这个市委书记贴近,他总感到每次他提拔自己,都有他的用意和目的,自己似乎是他的救火队员,但无论如何,翟炳德对自己也是有着知遇之恩的,尽管这其中老胡甚至窦老无形中对翟炳德多少都会有些影响,撇去这些人的影响,他个人感到,翟炳德还是一个肯谋事的官员,也是一个肯干事的官员,就是心胸有点窄。每次面对他的时候,彭长宜从来都没有感到过轻松愉快过,总感觉在他紧皱的双眉下,有着他无法探究和无法窥视的深奥,所以,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愿跟他接触的,除非迫不得已需要见他,每次跟他见面后,彭长宜都是如释重负一般,就像经历了二万五千里长征那样累。但是他知道,孟客肯定跟自己的感触不一样,彭长宜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市委书记的问题。 彭长宜没敢耽搁,他锁好房门和院门后,就给老顾打了电话,半路上买了两个烧饼和两个鸡蛋,他们在车上边走边吃。 彭长宜只吃了一个烧饼一个鸡蛋,喝了一杯水,他就开始琢磨翟炳德叫他去锦安到底有什么事,首先他在脑子里,快速地将这一阶段的工作做了一个梳理,在梳理的过程中,他感觉自己这段工作还是没得说的,各项工作都是有条不紊地往前推进着,而且新型农业产业园区是今年以来一个最大的亮点,博物馆、红色旅游、修路、矿山治理,所有这些都是彭长宜来到三源后做的事情,可以说成绩斐然,而且引起了各方面的瞩目。 工作是没得说的,那么其他方面呢? 彭长宜自认为其他方面自己也还算过硬的,没有绯闻,没有受贿,没有出现上访告状的,但是,不晌不夜的他叫自己究竟有什么事?往日,如果翟炳德有事要见自己,都是他的秘书直接给彭长宜打电话,可是今天,却是办公室通知的,这其中微妙的变化,不得不让彭长宜深思。 彭长宜来到锦安后,他被翟炳德的秘书让进了一个接待室,秘书说翟书记正在会见客人,让他在这里等候。 秘书给他倒了一杯水后就出去了,彭长宜坐在沙发上,自认为从赵丰接到电话到自己赶到锦安的时间上看,没有丝毫的耽搁,应该在速度上书记是说不上来什么的。 他稳了稳心神,便从旁边的书报架中拿起报纸看。这里的报纸都是两天前的报纸,在一张锦安日报的头版,他被一张照片吸引住了目光,这张照片上,翟炳德正在和一个高鼻子的外国人握手,而在他们旁边似乎是担任翻译的那个长发女人,是那么的眼熟,她正在微笑着伸出右手,似乎在给他们做着介绍。 彭长宜赶快看文字介绍,就见这则消息的标题是《市委书记翟炳德会见外国客人》,昨天上午,市委书记翟炳德会见了美国广播公司abc)记者一行3人,并接受了美国记者的采访…… 彭长宜把整篇报道一字不漏地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叶桐的名字,但是在翟炳德和外国人旁边站着的这个人,怎么看怎么是叶桐,难道,叶桐回来了?她是以什么身份回来的?而且她到了锦安,但是却没有跟自己联系,难道,她已经忘了自己了吗? 084 耳提面命(三) 想到这里,彭长宜掏出电话,调出了叶桐的电话,但是他没有拨出去,叶桐走了两年多了,他怎么还能用原来的电话呢?再说了,即便真的是叶桐,人家就是不理你了,你还有什么脾气吗? 想到这里,他收起了电话,思绪便不平静了,有关他跟叶桐的过往,就像幻灯片在脑子里闪过。 说真的,叶桐走后,他的确想过叶桐,不只是脑子里想,身体也想过,叶桐的奔放、热辣、大胆,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经,叶桐是沈芳以外的第一个女人,目前也是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唯一的一个女人,尽管他在心里喜爱着丁一,除去那次在丁一老房子他吻过丁一后,彭长宜在也没敢对丁一有过非分之举,因为他知道,丁一不属于他。来的三源后,他明明知道羿楠对自己有好感,但是出于对三源人和事的戒备,他不敢接近羿楠,甚至平时连玩笑都不敢羿楠开,因为他知道,羿楠是个认真的女孩子,他担心会惹上麻烦,倒是对黑云,他很有好感,尽管知道黑云是邬友福的人,他对这个漂亮的男性科的大夫的确有过好奇,但也只是好奇而已,随着邬友福的下台,黑云也受到了某种牵连,尤其是邬友福涉毒一事,对黑云打击很大,最后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被父母接回锦安养病,从那以后,一直没有出来工作,开始的时候羿楠还跟她联系,后来羿楠也没有再跟她联系,彭长宜心里就渐渐忘了这个人了。 有些人的确能忘掉,有些人却忘不掉,比如眼前报纸上的叶桐。这个人百分百是叶桐,因为彭长宜知道叶天扬和翟炳德的交情,肯定是叶桐把美国广播公司的人介绍到锦安来的,以便真的实现“让世界了解锦安,让锦安走向世界”的口号,这个口号是镶嵌在锦安文化广场的两块巨大的文化石上的标语。 彭长宜使劲地甩了甩头,站了起来,他在地毯上来回来去地踱着脚步。鞋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点生息都没有,他感到了窒息,抬手看了看表,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难道秘书忘了自己? 想到这儿,他便拿起手包,来到了翟炳德秘书的办公室,看见秘书正在低头写着什么,他进来后笑着问道:“翟书记还没结束?” 秘书抬起头,冲他摇摇头,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写着什么。 彭长宜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看着秘书只顾低头写字,自己坐在这里不合适,就站起来说:“不打扰你了,我还回接待室等吧。” 秘书抬起头,说道:“对不住了彭书记,我在赶一篇稿子,领导要的急,您多等会儿,我会叫你的。”说完,又低头写字。 彭长宜从秘书的办公室出来后,伸着脖子,往那头翟炳德的办公室看,就见房门紧闭着,肯定市委书记没在里面。 他有心想去戴秘书长那儿露个面,如今戴秘书长已经到了市委这边,是市委秘书长,市常委委员,又恐一会翟书记叫自己,想了想,又回到那个接待室。 既然哪儿也去不了,索性就踏踏实实在这个接待室呆着吧。想到这里,彭长宜便把身子歪躺在沙发上,手里紧握着电话,眯起眼,打起盹来。 过了一会,接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就听一个声音响起:“彭长宜,怎么搞的,跑我这里睡觉来了?” 彭长宜吓得一激灵,手机便掉了下来,他睁眼一看,翟炳德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顾不得去捡地毯上的电话,赶紧站起来,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睛就合上了。” 翟炳德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秘书将水杯加满水放到他的面前,又给彭长宜的杯里加满了水,然后就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彭长宜还站在原地,有点愣愣地看着市委书记,就见他情绪有些不高,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一只手不停地捏着太阳穴。彭长宜一见,赶紧走过去,端起水杯,说道:“你太累了,喝口水,要不,我……改天再来。” “来什么?”翟炳德没好气地问道。 彭长宜心说,我哪知道“来”什么呀,是你们叫我来的呀,但是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跟市委书记说话的,他说道:“再来跟您汇报工作。” 翟炳德放下手,瞪了他一眼,说道:“谁让你汇报工作来了?”说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彭长宜赶紧从他手里接过水杯,故意夸张着动作,跑到饮水机跟前,给书记大人接满了水,其实,书记喝下的只是一小口,远不至于立刻续上的地步。 翟炳德看了他一眼,又靠在沙发上,闭上眼,说道:“你从哪儿来呀?” 彭长宜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从家里来。” 翟炳德睁开眼,直起身,看着他,说道:“你行啊,想离开工作岗位就离开,连招呼都不打,你眼里还有市委吗?” 彭长宜听了不禁一阵心惊肉跳,后背的汗就冒了出来,翟炳德这话说得太重了,想必他知道自己最近往家里跑,就说道:“昨天家里突然有急事,就回来了。” “是王家栋有急事吧?” 彭长宜又是一阵心惊肉跳,但随后就坦然了,毕竟书记把话说明,比让自己猜测强,他笑了一下说道:“不是,的确是我家里有点事。” “家里有什么事还偏得用你跑回来?” 彭长宜赶紧市委书记在很没有水平地刨根问底,心说那就别怪我编瞎话骗你了,想到这里,他坦然地说道:“嗨,我那老丈人和老丈母娘只要吵大架,必定得是我劝,这是多少年的习惯了,周围的人都知道。尤其老丈人,惹不起老丈母娘,每次他们吵大架,不是绝食就是喝农药,没人能劝服,只听我的,所以昨天我小舅子打电话让我回来给他们老俩劝架,昨天下午计算机课都没听,就赶紧跑回来了。” 翟炳德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但是又找不出他话的漏洞,就说道:“你劝好了?” “劝好了,老头儿就听我的话,我说,您绝食也行,等到了冬天再绝食,因为那个时候都贴秋膘,秋膘贴厚实了,绝个三天四天的没事,眼下这个季节俗称苦夏,苦夏不宜绝食。” 翟炳德忍住没笑出来,但是脸上紧绷着肌肉有了明显的松动,不再那么严肃了,他又说道:“王家栋没有往回叫你?” 至此,彭长宜明白了,叫他来,不是要听他什么工作汇报的,是要狠狠地敲打他一番的,他在心里有点看不起眼前这个市委书记了,难怪老胡到死也不肯出来见他,想必是对他有看法。 想到这里,彭长宜收起笑,脸上的表情也庄严起来,他郑重其事地说道:“王书记没有叫过我,他没有事找我。” “哦?他儿子出了那么大的事,不需要你帮忙吗?”翟炳德阴阳怪气地说道。 085 不要让义气二字毁了你(一) 翟炳德冷笑了一下,说道:“你的能耐不小啊,都能把窦老调动起来,这样的能耐在我锦安的县级干部中,还没有第二个人啊!” 彭长宜从他的口中听出了酸味儿,就说道:“那还不是您给我搭的平台,如果我不去三源,而是到了别的地方,肯定认识不了窦老的,再说,从开始到今天,我敢以党性担保,我没有找窦老办过任何事,包括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我也只是在打黑期间被他们软禁的时候见过一面,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电话怎么打。” 翟炳德点点头,说道:“这一点我相信。好了,不要动不动就党性、党性的,我今天找你来也没有别的意思,我是从爱护你、爱护干部这个角度出发的,我不希望你搅进王家栋儿子的案件中去,不希望你沾染上什么,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也是目前在县级干部中最年轻和比较优秀的干部,我希望你端正态度,明确责任,不要愚昧地效忠什么人,要认清形势,少走弯路。” 认清形势,少走弯路。彭长宜觉得翟炳德这话说得很重,不加掩饰。他的话很明确,跟王家栋靠得近,就是没有认清形势,必定要走弯路,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部长真的要受到儿子的牵连?彭长宜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镇静下来,说道:“你放心,我不是混人,知道该怎么做。” 翟炳德对彭长宜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显然不满意,他继续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彭长宜说:“我之所有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得益于翟书记您的提携和栽培,我彭长宜绝不会给您脸上抹黑的,这一点请您相信。” 尽管彭长宜的话还是不能令翟炳德满意,但是翟炳德不打算逼他了,就说道:“你能认识到这一层很好,你们年轻人的路很长,每一步都要谨慎走好才对。我知道你跟王家栋的私交不错,也知道你这个人比较重义气,正因为这样,我才有必要敲打你,我不希望义气两个字毁了我一位很有前途的县级干部。” 他的话,彭长宜是一点都不敢苟同,而且相当反感,彭长宜做过基层的组织工作,翟炳德今天的谈话已经超出了组织纪律的范畴,但是他不能有反驳的声音,只是不停地点头,无限真诚地说道:“是,是,您说得太对了,对我太有启发了,谢谢您的教诲。” 彭长宜都觉得自己有些言不由衷,但是显然市委书记愿意听,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彭长宜不得不在想,王圆犯事,这和部长扯得上关系吗?他在心里不由地为部长捏了一把汗。 翟炳德又敲打了一番后,看了下表,就站起身,最后跟彭长宜说了一句:“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今天就到这儿吧。”说着,看了他一眼,起身就要往出走。 彭长宜说道:“不会,您放心,我做事是有原则的。”他一边说着,也紧忙着跟在翟炳德的屁股后面准备往出走。 翟炳德嘟着脸说道:“嗯,那就好。” 走到门口的时候,彭长宜说道:“翟书记,如果您没其它的指示我就回去了。” 翟炳德回过头,严肃地说道:“回去吧,别没事总是往回跑,现在胆子大了,连假都不跟市委请了。” 彭长宜赶紧缩了一下脖子,说道:“昨天没来得及。” “不光是昨天吧?”翟炳德盯着他说道。 彭长宜嘿嘿地笑了,看着他不再说话。 翟炳德重重地看了他一眼后转身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这才收住笑,快速地下了楼,走出这座苏式的小洋楼。然后让老顾立刻开车离开了这个地方。 出了大门口,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没有到戴秘书长那里去,因为他知道,在这座楼里的一切活动都会在翟炳德的掌握之中,坐车出来后,老顾给他递过来一条毛巾,说道:“擦擦汗。” 彭长宜接过毛巾,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和脖梗还有前胸,全都湿透了。 尽管翟炳德言辞严厉,以至于他紧张的后背都出了汗,但是,彭长宜心里有数,目前,翟炳德对自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官场上往往就是这样,如果你的上级领导还能指出你的不足或者是错误,也就是说还能教训你的时候,就说明他目前是不会办你的,一旦对你的工作和个人品行大加肯定或者是赞赏的时候,那么你就离倒霉不远了,说不定不出三天,你就得挪地方,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连领导都懒得教训你、骂你的时候,也就是危险降临的时候。 彭长宜到不为自己担心,他担心的是翟炳德对部长的态度。翟炳德毫不掩饰地部长的态度,旁敲侧击要彭长宜离王家栋远点。只是此时的彭长宜,丝毫想不到翟炳德要拿王家栋怎么样?因为在彭长宜的眼里,王家栋简直就是无懈可击,除去王圆这一码事。 他现在还记得部长跟他说过的话:小子,我跟你说,我个人什么事都没有,如果有人硬要往我头上安事,没事也会变成有事……. 难道,部长已经预料到什么了? 这一路上,彭长宜都是心事重重。 老顾问他:“咱们回哪儿,是亢州还是三源?” 彭长宜想都没想就说道:“三源。” 是啊,这个时候他不能回亢州了,刚挨了训,马上就回亢州,傻子才那么做呢?今天,市委书记的话指向很明确,他怎么能以卵击石呢? 其实,部长也是有意要保护彭长宜的,他只是因为昨天密码的事叫过彭长宜,除此之外,他没有叫他回来过,雯雯想今天让彭长宜跟着去北京,都被部长拒绝了,全家以给孩子去儿童医院看病为名,今天去了北京,也不知道雯雯打开没打开保险箱。 本来彭长宜今天是不打算回三源的,他也是不放心密码问题,想等部长他们回来后再回去,他很奇怪翟炳德居然暗中掌握着他的行踪,只是不知道是从三源还是从亢州获知的他回亢州的消息,仔细想想,有可能是从亢州获知的,因为彭长宜只要一回来,就直接去金盾酒店或者宾馆,他的车是三源的号牌,非常显眼,亢州政界的人都认识他的车,有许多次是人们看到了他的车后给他打电话的。看来,自己的确该注意一些了,不能一回来就直接去金盾宾馆了,最起码,不要这么大摇大摆地去金盾宾馆找部长去了。 半路,老顾把车停在了服务区,彭长宜没有下去,他在车上给雯雯打了电话,里面很乱,雯雯大声告诉他,他们目前在儿童医院,一会给他打回去,彭长宜便不好往下问了,可能雯雯知道他电话的意思,就又追加了一句,说道:“彭叔儿,我们都好,看完病就回去了,你不要惦记了。” 彭长宜想起来了,雯雯说话很慎重,看来没白当王家栋的儿媳。 彭长宜欣慰地笑了,从雯雯这话中,他知道密码问题有可能解决了。 老顾从卫生间出来后,上了车,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问道:“咱们回去吃?” 彭长宜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一点多了,他看了看,说道:“再坚持一下,回去吃,服务区的饭没法吃,还贵。” 老顾笑了一下,没说话,他从旁边掏出一袋花生米,扬手递给了后面的彭长宜,彭长宜没有接,说道:“我不想吃。” 老顾又将花生米放回到了远处,说道:“老吉特地嘱咐我,再弄点花生米回来,结果又忘记买了。” 彭长宜说:“他倒吃欢了牙了,哼。” 下午,彭长宜没有去上课,他很疲惫,上午跟市委书记的谈话,似乎让他消耗了大量的精气神,一直萎靡不振,不知是吓的还是为部长担心,他回到办公室,告诉小秘书,自己眯一会,没有特殊情况不要吵醒他。 085 不要让义气二字毁了你(二) 把办公室的门和里屋宿舍的门反锁上,彭长宜躺在床上,他睡不着,把上午翟炳德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脑海里至少回放了十遍以上,没有漏过一个细节,哪怕他一个动作和一个皱眉的表情,尽管他的话显而易见不难理解,但是彭长宜仍然在仔细咀嚼着他的每一句话。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告诉部长,不过凭部长的睿智和多年的从政经验,部长肯定想得会更深远。 这时,他的电话传来震动,彭长宜拿起一看,是就陌生的号码,他没有接,一直等手机震动完成,但是很快,电话又震动了起来,还是刚才那个号,这次他接了:“喂,哪位?” “彭叔儿,我是雯雯。”里面传来雯雯几分兴奋的声音。 彭长宜一骨碌就坐了起来,问道:“雯雯,哪儿的电话?” 雯雯说:“是我刚刚从北京买的,我爸爸也买了一个,我的尾号是31,爸爸的是33,爸爸让我告诉您,以后再打电话就打新手机。”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记住了,雯雯,告诉我结果。” 雯雯说:“几乎没有费什么事,一遍通过。” 彭长宜的心落了地,随后又问:“里面有什么?” 雯雯说:“两样,信和存折。” 果然他们昨天晚上分析的没有错。 “爸爸问你回去了吗?” 彭长宜说道:“我回来了,上午去锦安着,就没有回去,直接上班来了。” “哦,行,晚上您给我爸爸联系吧,记住,他的尾号是33。” “好,记住了。” “那就这样,彭叔儿,再见……” “等等。”彭长宜打断了雯雯的话,急忙说道:“孩子怎么样?” 雯雯笑了一下,说道:“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吃我的奶有些不对付,没事,小家伙棒着呢,这里的大夫还把我们数落了一顿,说这么小,又没有什么毛病,不该来医院凑热闹,反而会有可能传染,呵呵,放心吧。” “哦,那就好,雯雯,小圆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老人和孩子,困难都是暂时的,过了这一段就会好的。” 雯雯沉默了一会说道:“彭叔儿,放心,我会的。” 挂了雯雯的电话,彭长宜琢磨着到底是政法委书记,行事果然仔细小心,想到这里,他给老顾打了一个电话,说道:“老顾,你马上开车去街上,给我买一个新手机回来,要体积小、便于携带的,只要能接打电话就行。” 老顾问道:“光买手机吗?” “当然要有电话卡,记住,不要特别的号码,普通号就行。”彭长宜进一步嘱咐道。 晚上,彭长宜没有出席任何应酬活动,而是早早就回到了海后基地,在基地餐厅吃了一点饭后,就回到了宿舍。他看了看表,就给部长打了新的手机号码,部长很快就接通了,彭长宜迫不及待地问道:“情况怎么样?” 部长说道:“哦,等下啊。”说着,就听见里面声音很嘈杂,乱哄哄的。 彭长宜又问道:“您不方便我一会再打吧。” 部长在里面说道:“你打这个电话如果我接那肯定是方便,刚才那个小家伙,又给了我个见面礼,看我实交(浇)不实交(浇),我本来不想抱他,但我刚进门后,雯雯和孩子姥姥正在游泳池里给他洗澡,然后放在床上给他做按摩,我看见那个光溜溜的小人太好玩了,而且一个劲地看我,我就禁不住他的诱惑,抱了一下他,没想到,尿了我一身,哈哈。现在没事了,我到小圆的书房里来的。” 说起孙子,部长的话就有些收不住了,孙子,可能是他目前最大的慰藉吧,彭长宜也笑了,说道:“被浇的滋味一定很幸福吧?” “哈哈。”部长开心地大笑了。 彭长宜又说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部长说道:“雯雯进去后,很顺利,咱们猜测的密码一点都不错,一次成功。里面有几个存折,还有写给雯雯的信件,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可能有今天,把什么都安排好了,还有一张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只不过他提出,钱,雯雯可以全部拿走,但是孩子必须留下。” 彭长宜的心揪紧了,他说道:“雯雯的态度呢?” “唉,那个孩子肯定当时就哭了,她出来后,两眼红红的,把信和离婚协议书让我看完之后,就把离婚协议书撕了,她含着眼泪跟我说:第一,她不会离开她的孩子;第二,她也不会离开孩子的父亲;第三,无论发生多大的事,全家人都要在一起。她说要等小圆回来全家团圆,她说她不会选择任何离开这个家的理由,说得我和你阿姨心里热拉拉的难受。” 彭长宜心里一热,激动地说道:“雯雯做得对。” 部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苦了这个孩子了,说真的,眼下这种情况,我也说不了大话,我只能说尊重她的选择,再有就是要她相信爸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彭长宜揉了揉眼睛说道:“当然会好起来的!那是毫无疑问的,困难是暂时的。” 部长沉了沉又说道:“长宜,我明天出门,去趟深圳,明天傍晚的飞机,周日晚上回来。” 明天是周六,彭长宜试探着说道:“您买好机票了?” “是。今天托北京的朋友买好的。”部长说道。 “谁陪您去?” “我自己。” 彭长宜想了想说:“这样,我陪您去吧,正好也不耽误上班。” 部长说:“你能陪我去当然好,我开始也想让你陪我去,但是想想还是算了,你以后做事也要多注意一些,保存实力的最重要的,千万不要因为我们而受到连累。” 彭长宜笑了,故作轻松地说道:“不会,您什么事都没有,我能受到什么连累?” 部长说:“凡事小心,越是关键时刻,行事越要小心。” 彭长宜说道:“我记住了,您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出去过,您行吗?还是找个人陪着吧?” 彭长宜流露出了担心,部长也很感动,说道:“我是没有一个人出去过,不过那不是我无能,是因为什么事都有人给我做好了,放心,我的自理能力还没有蜕化到那一步的份上,我不让你陪我去,就没人能陪我去了。” 彭长宜懂了,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这样,还是我跟您去吧,我从三源走,如果赶不上下一个航班,我搭搭乘另外的航班,到了深圳后我再给您打电话。” 部长说:“我说不用就不用,如果你回家的话,周日傍晚到机场来接我也行,不回家的话,再打电话联系。” 彭长宜说:“您行吗?” 部长笑了,说道:“那有什么不行的,好了,我们不要在这个问题上啰嗦了。你今天去锦安着?” “您是听雯雯说的吗?” “雯雯也说着。” 彭长宜从部长的话里听出,他还有别的信息来源渠道,不禁暗暗佩服王家栋的老道,樊文良走了这么多年了,在锦安的最高权力机关里,依然有人能为他通风报信,看来,获取信息,掌握政治动态,是混迹官场的重要法宝,在这方面,彭长宜做得就不够,看来以后也要在这方面下功夫了。 彭长宜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我有段时间不汇报了,领导有些不摸底,就把我叫去了,我就把这段工作和以后想做的事汇报了一遍,因为惦记着你们去北京的事,汇报完后就直接回来了,半路上给雯雯打了电话,知道你们办的很顺利,我也就放心了。” 085 不要让义气二字毁了你(三) 显然,部长对他的话半信半疑,说道:“就这些?” “是啊,就这些,我就是等领导的时间长,其实汇报也就是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上午一直有客人,快下班的时候才轮到我。”无论如何,彭长宜都不会把跟翟炳德谈话的真实情况告诉部长的。 部长没再追问,就说道:“我去深圳也是看了小圆的信后临时动意的,我下午跟小圆的法律顾问通了一个电话,有一些情况我们沟通了一下。” “法律顾问?” “是啊,我下午跟她通了电话,小圆已经提前请好他做辩护律师,我也表示认可,并按照小圆的意思,提前预付了一笔律师费。” “您去深圳的事,她知道吗?” 部长说:“只有你一人知道,雯雯和你阿姨都不知道。” 彭长宜知道如今可能只有自己才是部长的主心骨,所以他说道:“长宜明白,我不告诉她们。我24小时开机,您有什么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另外,我也有了新手机,也是下午买的,你拿笔记下我的号码,也告诉雯雯,让她有事打这个电话。” 部长说道:“好的。” 彭长宜告诉了部长的号码后,又不放心地说道:“您到机场后,如果不知道怎么登机,就多问工作人员,千万别上错了航班。” 部长笑了,说道:“我还没老到那份儿呢,好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要去换件衬衣,湿湿的真不舒服,顺便看一眼孙子就回家了。” 部长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收了线,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尽管部长跟外人说,王圆犯什么罪就伏什么法,自己绝对不给他托人走关系,也让他吃一堑长一智,但是天下做父亲的,哪有袖手旁观的漠不关心的道理?该做什么努力还是照样做什么努力,此时,彭长宜感觉到了王家栋作为一个父亲的舔犊之情,即便他是去深圳那边活动活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子出了这样的事,就是王家栋的政治觉悟再高,也是不能坐视不管的。 彭长宜知道部长在深圳是有些关系的,原来他在组织部的时候,部长的一个老关系每年都会给他寄新茶叶,后来他到北城后,那次跟着部长和樊书记他们去深圳考察城市建设的时候,他陪着部长还去拜访过这个老关系,只是彭长宜没有进门,而是等在外面。 彭长宜感觉到,部长此次深圳之行,一定会进行一次拯救儿子的行动。 又过了几天,彭长宜正在参观龙泉乡的糯玉米鲜穗保鲜技术,这时,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不是别人,正是他想得都快想忘了的人——江帆。 那一瞬间,彭长宜很是激动,他几乎不知说什么才好,但激动过后,彭长宜就装得很矜持的样子了,他对着电话说道:“喂,您哪位,找谁?”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老弟,是我,江帆。” 谁还不知道你是江帆?你一发声,我就听出来了,彭长宜心里这样想着,就没好气地说道:“他不在。” 江帆笑了,他是不会去计较彭长宜的孩子气的,就说道:“我刚给王书记打了电话,听说了王圆的事,长宜,我现在北京,为一个风电项目立项的事,刚从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出来,我现在准备回趟亢州,有机会的话咱们见一面。” “您要是忙就别跑了。”彭长宜愣愣地说道。 “呵呵,不忙了,项目的事该做的都做了,就等着国家计委审批了。我现在调到了自治区计委工作了,时间相对宽松一些,工作也相对单纯一些,前两次因为单位提前买好了往返的机票,所以没有时间去看你们,这次我单独留下了,机票改签到明天了,其他同志已经回去了,我听说了王圆的事,临时决定回去一趟,没办法,长宜,想啊……” 江帆一句“想啊”,让彭长宜的心立刻热了,也释怀了,他不再装矜持了,用三源的口音说道:“市长额,俺也想你呦——那段时间,没有一天不想的,后来一狠心就坚决池底地吧想了……” “呵呵,长宜,理解万岁,我那段也挺难熬的,好兄弟,理解一下吧,我现在已经度过了心理煎熬期了,一切都过去了。” 彭长宜一愣,心说,什么叫“度过了心理煎熬期”?什么叫“一切都过去了”?难道,当他再次面对过去的人和事时,心理不再有波澜了吗?难道,他的爱情也过去了?他嗫嚅着说道:“市……市长,您的话,我、我不明白……” “哈哈,长宜,见面再谈吧,王书记这段时间会难过一些,你勤回去陪陪他,跟他聊聊天,给他开开心。”江帆转移了话题。 彭长宜说道:“他不让我回去,我就是回去,他也很少出来见我。” “他这是在保护你。”江帆说道。 彭长宜岂能不知道王家栋的良苦用心,他会意地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没有必要。市长,你是怎么知道王圆的事的?” “我听樊书记说的。” “你跟樊书记联系过?” “呵呵,一直有联系呀。” “唉,市长,你心真狠,真做得出来啊!我,服您了……” “长宜,好兄弟,这个世上只有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是啊,江帆的心理历程彭长宜是知道的,也是理解的,想到这里,他不再刺激他了,就说道:“市长,不说了,长宜想您,千真万确,另外,您交给我的任务我没有完成,也等着咱们见面时向您交差呢。” 江帆沉默了一下,低沉着声音说道:“长宜,见面再谈吧。” 彭长宜高兴地说道:“好的,我马上也往回赶,兴许您到了我还没到呢。” 江帆笑了,说道:“不是兴许,而就是这么回事,北京离亢州多近啊,没事,你别急着赶,你不回来我不走,多晚我都等你。” 彭长宜心说,好不容易看见你冒出来,多晚我都要回去,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您放心,多晚我都回去。” 江帆笑了一下,说了一声“好”后,就挂下了电话。 彭长宜赶紧转身,就看见了赵丰在车间门口正在看他,他便跟赵丰招了一下手,赵丰便快步走了过来,彭长宜低声跟赵丰说道:“赵主任,我有点急事,马上要出去,你带他们看看,让羿楠和电视台的加大宣传报道力度,另外,包装上,要特别注明糯玉米生长环境和土壤的宣传,还有海拔高度的宣传,管它有没有关系,反正咱们山区生长的玉米就是和平原的不一样,你把这个意见跟他们讲一下,要找到卖点,和别人不一样的卖点,就跟有个电视广告说的那样:什么什么电视,不闪的电视。其实,咱们国产显示屏早就攻破了闪屏这个难关了,不光这个牌子的电视不闪,哪个牌子的电视都不闪,但是他们找了一个诉求点。糯玉米在咱们这个地区种植算是很落后的了,但是只要有卖点,不愁打不进大城市的超市,不愁没有市场,要打海拔高度、环保、原生态的牌子,定价也要比同类产品高,听我的,保证没错。” 086 江帆回亢(一) 赵丰点点头,说道:“您说得对,我一会就转达给他们。” 彭长宜说:“我就不进去跟李冬打招呼了,赶紧走。” 赵丰说:“好的,明天上午去桃花谷调研您能回来吗?”赵丰知道领导有事不能随便问,但他却巧妙地给领导划出了时间段,以便安排明天的工作。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我尽量参加,如果参加不了,你们就组织去吧,另外,我出去有事的事,尽量少的让人知道,有什么事及时给我电话。” 彭长宜不能不注意了。 赵丰连连点头,其实,县委书记去哪儿、有什么事,彭长宜一个字都没提,他也一概不知,也不能问,但是嘴里还得坚定地说道:“嗯,我明白。” 彭长宜转身就快步向自己的车走去,老顾一般在有活动的时候,他都是人不离车的,这会看见县委书记大步走过来,就知道有事要提前走了,他就把座椅弹起,发动着了车。 彭长宜上车后,就看见现任的龙泉乡党委书记李冬走了出来,站在赵丰的旁边往这边看着。李冬是目前三源最年轻的党委书记,当时任用他的时候,就连康斌都不同意,认为他太年轻不说,还有点学生气,三源是山区,文绉绉的开展不了工作。彭长宜的理由是要大胆使用年轻干部,让他们在工作中学,在工作中成长,三源,该有一些这样的年轻干部来掌管权力,事实证明,李冬没有给彭长宜丢脸。 彭长宜隔着车窗,看了李冬一眼,跟老顾说道:“开车,回亢州。” 在回去的半路上,彭长宜想给丁一打个电话,但他不知道江帆能有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江帆目前的情况,所以就没有打这个电话。 等彭长宜回到亢州的时,已经到了下午下班的时间了。彭长宜也学得小心了,他在下高速路的时候,就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并且嘱咐老顾,回来的事不要跟外人讲。 金盾酒店经过招商,又重新开业了。彭长宜没有走金盾酒店的门口,而是从宾馆旁边的小门直接上了步行楼梯,来到了王家栋的房间。他敲开门后,江帆和部长正在里面谈着什么,有些烟雾缭绕,彭长宜推开门后,下意识地咳嗽了两声。 彭长宜忽然发现,江帆在抽烟! 江帆看见他后,立刻将半截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急忙起身,老远就向彭长宜伸出了手。 高原的风,吹黑了他的脸,吹沧桑了他的容颜,尽管他依旧保持着儒雅、深沉、镇静的风度和气质,但是,此时的江帆,和两年前那个玉树临风、俊逸优雅,换句话说细皮嫩肉的江帆判若两人了。 彭长宜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江帆了,他双手同时伸出,紧紧地握住了江帆伸过来的手,却把目光投到了别处。 部长王家栋笑了,说道:“长宜啊,那段时间你总是念叨江市长、江市长的,怎么见面了,你都不敢看他呀?” 彭长宜听部长说这话后,很感慨,他说:“不忍心的啊不忍心!” 江帆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是不是不忍心看我现在这张脸?”说着,自己摸了一下。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又掉开了目光,郑重其事地点着头,说道:“您说不说的呀,还真是这么回事。” “哈哈。”江帆和部长都笑了。 王家栋说:“我开始也是这个心理,想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北京大部委的才子,如今被高原的风和高原的太阳晒成了这样?哈哈,除去牙齿没变黑外,哪儿都变黑了。” 江帆赶紧指着心口说道:“这里还是红的。“ 彭长宜这才把目光投在江帆的身上,他说:“还有一样没变黑,那就是依然的白衬衫。” “哈哈。”江帆伸出手,捶了他一下。 彭长宜再次看了看江帆,说道:“高原的风和太阳,唯一在您身上留下的好处就是身材健壮多了。” “哈哈。”江帆又给了他一拳。说道:“长宜,不错啊,进步不小,刚才王书记还在夸你呢。” 彭长宜说:“这话我不信,书记如果夸我,就不是校长只是书记了。” “哈哈,臭小子。”王家栋笑着说:“好像我没夸过你似的。” 彭长宜认真地说道:“我印象里就没有过。” 王家栋说:“你就亏心吧。” “最起码没有当面表扬过。”彭长宜据理力争。 江帆笑了,说道:“你需要的不是夸,是鞭策!” 彭长宜咧着嘴说道:“鞭策的同时也得给点草料吃才对。” “哈哈。”王家栋又笑了,说道:“你们俩先聊两句,我出去安排一下。”说着,就走了出去。 江帆笑容可掬地看着彭长宜,彭长宜也看了他一眼,弯腰给江帆的杯里倒了一点水,故作痛苦状地说道:“市长啊,不是一般的想您啊!您怎么着也得让我们联系上您啊,我是天天背着您留下的那首诗入睡啊——” 江帆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说道:“长宜,好兄弟,我知道你的心意,想,肯定是想,我又何尝不想你们?但是我知道,尽管我们断了联系,情谊,是什么时候都断不了的。” 彭长宜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搓着双手,眼睛看着别处,说道:“这倒是真的。” 有千言万语要对江帆说的彭长宜,现在忽然却不知先说什么好了,他便去端面前自己带来的杯子,才发现,杯里只有一口水,但他仍然端了起来,喝了一口。 江帆看出了彭长宜明显的不自然,就说道:“长宜,尽管咱们没有联系,但是我知道你的每一次进步,为你感到高兴和骄傲。” 彭长宜搓着双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道:“您又不接我电话,跟亢州一点联系都没有,您怎么知道的?” 江帆笑了,想去抽烟,想了想彭长宜不抽烟,就又把烟盒放回原处,说道:“我是听樊书记说起的你。” “哦?樊书记最近怎么样?” “樊书记想动动,目前正在活动。” 但凡在官场上听到“动动”这个词后,就知道不想在原来的地方当官了,想挪个地方;“活动”,就是跑动,俗称,就是跑官。彭长宜听后点点头,又问道:“有目标了吗?” 江帆说:“目前上边有两个意思,一个是省会城市市委书记,省委常委,一个是省委组织部长,他比较倾向于后者,不想为了那些个硬性指标操心费力了。” “是啊,太好了!市长,市长啊,您说您要是不走,再忍个二三年多好。您这次是名符其实地牺牲在胜利的前夕了……” 江帆笑了,又要去摸那盒烟,彭长宜伸手把烟拿过来,抽出一支,叼在自己嘴上,点着后,递给他。 江帆接过了香烟,笑了一下,说道:“各有利弊,二三年说起来好忍,可是兴许有人连忍都不让我忍,我去支边,一点都不后悔,何况,还有官场之外的许多因素,所以,我选择的应该没有错。” 彭长宜点点头,官场之外的因素他是清楚的,他说道:“也对,换做我,我也会走这条路。”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长宜,说句真心话,听到你进步的消息,我的确很高兴,比自己升迁还要高兴,有一种感觉,就像后方有人的那种感觉。” 江帆说得很实在,彭长宜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高兴,就不好意思地说道:“就像当初您说自己的那句话一样,我也是这样,只是幸运而已,并不是我水平有多高。” 086 江帆回亢(二) 江帆看着他说道:“长宜,不要谦虚了,你,我是了解的,如果说是幸运的话,也是你有水平把一些不利的因素转化为幸运的因素,这一点,我和部长刚才还讨论着呢。再有,幸运,从来都是跟有准备的人的,你具备这方面的实力和能力,才能既‘幸’又‘运’。” 彭长宜憨憨地笑了几声,说道:“别听部长的,我就是什么都不是,他都看着我好。市长,您在电话里说调到自治区去了?” 江帆喝了一口水,习惯地两手只在身体的两边,靠在沙发上,说道:“是的,说到这一点,我也有些幸运,新调来一位副书记,居然是我在党校学习时的副校长,亲自给我发表过论文的那个人,所以他来后不久,正赶上自治区准备发展风电事业,并规划出了下一个五年计划的项目,因为我是内地来的干部,在北京又有些关系,所以就推举了我,把我调了上来,专门负责这一项工作。” 尽管江帆的脸上有了高原的沧桑之色,但这丝毫掩饰不住江帆仍然是个美男子,他说话的神态、气质、一颦一笑,仍然不失一位魅力官员的典型形象,仍然是彭长宜心目中的偶像。 彭长宜忽然就想到了丁一,他的心动了一下,刚要说什么,部长从外面进来了,说道:“开饭、开饭,咱们今天哪儿也不去,就在我这里喝几杯,叙叙旧。” 江帆说道:“王书记,我还是怀念您做的王氏私家菜啊。” 彭长宜感慨地说道:“多么温馨的回忆啊!想想都馋,只是现在咱们没有口福了,时间都给了孙子了!” “唉——眼下也没有心情鼓捣这些了,时间没有完全给孙子,都给了孙子他爹喽。”王家栋叹了一口气。 江帆赶紧说道:“没关系,我以后会经常跑北京的,抽冷子我就回来,我相信,总能碰上您心情好的时候吧?” “哈哈。”王家栋用手指着江帆笑了。 江帆又说:“我还有一个请求,您老什么时候安排一下,也让我见一下您的孙子,顺便跟他握握手贴贴脸什么的?” 彭长宜说道:“那您可要小心了,这孩子有个毛病,第一次见面,肯定先浇你一泡尿,看你实交不实交。” “哈哈,你不抱他,他不浇你。”王家栋在为孙子辩护。 “哦,那就是善于近距离射击?”江帆说道。 “哈哈,是的,是的。”说起孙子,王家栋脸上的愁容荡然无存。 吃完饭,王家栋跟江帆说道:“雯雯和孩子现在跟我们住呢,老伴儿有个讲究,不让我回去的太晚,怕把不洁净的东西带回家,我知道长宜你们俩有许多的话要说,我也不打扰你们俩,我先回去,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就住在我这个房间,床上的被褥和床单都是今天早上刚刚换洗过的,长宜不走的话就在沙发上睡,跟总台要一铺被褥就行了,有什么事我们电话联系。” 江帆说道:“谈不上嫌弃,我就住在您的房间,长宜我们俩说话方便。我明天十点的飞机,肯定一早就走了,您家孙子养得娇,晚上又不接见客人,只能等下次有机会我再去看小家伙了,但是,礼节还是要有的,这个,麻烦您老转交给他。” 江帆说着,从一个大提包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王家栋的手里。 王家栋说道:“你这是什么礼节?没有这个讲究!”说着,就往回推江帆的手。 江帆认真地说道:“我都说了,您是转交,如果真不要的话,那也不是您事,是我和王子奇之间的事,您只是信差而已。”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就别客气了,就冲这个红包都应该收下,我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这个红包,肯定是特意而且是用心买来的。” 江帆立刻说道:“长宜,真让你说着了,我就不知道去哪儿买这个红包,特意问了一个出租车的司机,是那个司机告诉我去什么地方买,您说您要是不转交给王子奇同志,对得起我这片心意吗?” 王家栋不再推辞了,说道:“那我就替王子奇谢谢他江爷爷。” 江帆赶紧一拱手,说道:“得嘞您呐——” 江帆和彭长宜送王家栋到了电梯前,看着电梯关上门后才转过身,重新回到了房间。 彭长宜坐下后说道:“市长,有件事我不得不提,就是这个。”彭长宜说着,从手包里掏出一个鼓鼓的文件袋,里面有江帆走后的所有租金,还有房产证、委托书等。他放在茶几上,推到江帆的面前,为难地说道:“非常遗憾,我没能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她不要,坚决不要,我也没有办法……” 江帆的神态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刚才那个谈笑风生的他不见了,他拧着眉头,接了过来,深沉地说道:“长宜,我,想到了……” 彭长宜小心翼翼地措着词,说道:“我努力去说服她,但是没用,她不要,如果我要是再死乞白赖地给她,恐怕她对您会有更深的误会,所以……市长,这个任务我完成的确有难度,对不起,没把事情给您办好……” 江帆没有立刻说话,他掏出里面的东西,看着自己亲笔写的委托书和房产证,又往里看了看彭长宜刚刚取出的房租,又慢慢地将所有的东西都装了回去,将封口处按原来的痕迹折好,这才抬起头,说道:“长宜,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难为你了……” “市长……”彭长宜欲言又止。 江帆抬起头,看着他。 彭长宜说道:“您走后,她痛苦极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我看了都心疼,后来,温庆轩调走,她所处的环境很恶劣,天天忍受别人的冷嘲热讽,尤其是您那个妻子还穷追猛打,后来,她就大病了一场,深夜被她父亲接走了,他父亲给温庆轩打了一个电话,说她不回亢州上班了,请了长期病假,等养好身体,精神恢复了再说。温庆轩明白丁教授的意思,就说不管她什么时候来上班,都会给她保留公职和开工资的。她一直在家呆了三个多月,后来参加阆诸电视台主持人大赛,夺得第一名,被阆诸电视台留了下来,那天,她是要回来办手续,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您知道吗?这之前,她学您,也关了手机,联系不上她,所以,我那天接到她的电话后也很生气,装不认识她,没给她好气儿,但是她叫了我一句‘科长’,唉,我的心立刻就软了,没脉了……” 江帆静静地听着,内心便起了波澜…… 尽管江帆不问,但是彭长宜知道,江帆希望了解到丁一更多的消息,那深入骨髓的爱恋,是时间和空间抹杀不掉的,于是,他继续说道: “她回来办手续的那天,温庆轩去锦安开宣传工作会议,但是他头天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曹阳,曹阳当然没得说,派专人给她办好了一切调动手续,都没用她出面,可是,您知道吗,就是那天,她出事了,我不知道部长跟您说没有?” 江帆睁大了眼睛,急切地问道:“她出了什么事?王书记什么都没跟我说?” 彭长宜从江帆的眼睛里看出了那种对丁一的深切关怀,说道:“贾东方您还记得吗?” 江帆点点头:“记得。” “他越狱逃跑,跑回亢州绑架了雯雯和丁一。” 江帆脸上就有了紧张之色,他皱着眉头,说道:“绑架?为什么?” “您还记得我在清理小炼油的时候,晚上被人砍了一刀的事吗?” 江帆点点头。 “后来被人救下了,大家都认为是我得罪了那帮熬油的人,是他们对我进行的报复,其实那个时候我就起了疑心,我没有说,后来我知道了是谁救得我,是王圆。” 086 江帆回亢(三) “哦?”江帆的脑子里在快速地思索着这其中的关联。 彭长宜继续说道:“那年的春节,我去给部长拜年,认出了那个小个子的人,因为他的身高和说话的后尾音,我听出来了,就是夜里救我的那个人,也就是王圆的助手。那时,王圆就派人秘密在监视贾东方,他们发现贾东方派人跟踪我,就报告了王圆,后来是王圆让他们救的我。当时认出那个人后,我没有捅破,我想,既然王圆不让我知道,肯定有他的理由,后来我就暗暗观察,发现,王圆和贾东方早就认识,只是贾东方不知道王圆的就在亢州。” 江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想不出其中的关联。 彭长宜说道:“我真正知道王圆和贾东方的关系,还是丁一这次回来办调动手续遭到绑架后,王圆亲口跟我说的,尽管以前猜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但那只是猜测。” 江帆给彭长宜默默地倒了一杯水后,拧着眉头继续看着他,听他说下去。 彭长宜喝了一口水,说道:“王圆和贾东方曾经在一个部队服役,贾东方是王圆的班长,由于王圆不给贾东方上供,贾东方就百般折磨王圆,不是让他干苦力,就是增加他的训练强度,对他进行非人的折磨,经常打骂,但是王圆这小子很倔,一是不跟家里说,二是坚决不向贾东方屈服,有一次夜里,被贾东方体罚,赤脚站在雪地里,差点没冻死,冻掉了好几根脚趾。部队怕事情闹大,给贾东方的处分是开除回家,给王圆弄了一个三等功,跟地方说是王圆在巡逻中冻坏了脚趾,从此,王圆就成了跛脚。王圆回家后,就立志要报仇,他经商,他办公司,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他截留贾东方的货物,他举报贾东方走私,让贾东方损失巨大,他还找过我,不让基金会支持贾东方,那个时候,贾东方内外交困,不得不铤而走险走私毒品,当然,也被王圆举报了。贾东方有个女助理,是王圆花重金安插在贾东方身边的眼线,在贾东方头被抓起来之前,王圆就安排那个女助理消失了,后来贾东方被判死缓,他一直认为是女助理举报得他,越狱后,先去找女助理算账,才知道王圆才是幕后的操手,捅了女助理好几刀后,抢了女助理的车和钱,又雇来一个原来的小弟,就来亢州找王圆复仇来了,但是王圆当时没在,他就绑架了雯雯,雯雯正好跟丁一在一起……” 江帆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杯,不敢出声打扰他。 彭长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遭大罪了——”说着,彭长宜就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 江帆紧张地说道:“谁?是……她?还是雯雯?” 彭长宜放下水杯,说道:“雯雯当时已经怀孕,因为雯雯也剪了短头发,曹阳派人给她办调动手续去了,她没事,下午就陪雯雯去妇幼体检,贾东方只是听服务员说王圆媳妇刚跟人出去,是短头发,所以,他们就绑架了她俩。贾东方问哪个是王圆的媳妇,丁一当时就意识到是王圆的仇家寻仇来了,为了保护雯雯的孩子,她就说她是王圆的媳妇,您想,她能少挨打吗?在掩护雯雯逃跑的时候,差点没把小命送了,那天晚上,我参加了救援行动,贾东方拿她当了人质,用刀顶着她的脖子,贾东方被击毙后,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是血,昏迷过去了……” 江帆的心早就一窝一窝地疼了,他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彭长宜说道:“后来当然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在亢州市医院住了三天,出院的时候,我去接的她,晚上王圆给她和雯雯举办了压惊晚宴,部长和尚德民、曹阳我们几个参加的,晚宴结束后,她说要先回单位看一眼,一是把办公室的钥匙交出,二是看看办公室还有她的私人物品没有,因为上次他父亲来的那天夜里,已经把她宿舍的东西全部清理回去了。吃完饭后,我开车带她去的单位,您知道吗?她进去了大半天才出来,出来的时候,怀里只抱着一件东西,您知道她抱的是什么东西吗?” 江帆瞪大眼睛看着彭长宜,他想象不出丁一抱着什么。 “她抱着市长酒,这是那天晚上她给我的最大感触,她要把她的市长抱走,不能留在亢州,至于她还带走了什么我就没看见了,我看见的只是那一提帆树酒和市长酒的礼品盒……” 听到这里,江帆坐不住了,他“腾”地站了起来,来到窗前,撩开窗帘,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心潮起伏,有些难以自制…… 彭长宜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江帆,半天他才冲着江帆的后背说道:“市长,您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江帆点点头,说道:“是啊,不过我在几天前已经接受了一个女人的爱意……” 彭长宜皱着眉,说道:“什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帆沉默了半天,才转过身,坐了回来,说道:“我听说她已经和她的同学如胶似漆,而且,他父亲当年亲口跟我说过她的那个同学,你知道,我之所以去支边,为的就是让她忘记我……再有,内蒙那个地方,机关里,只有我一个人是内地干部,晚上唯一能陪伴我的除去孤独就是寂寞。长宜,我在亢州过过这样的日子,这瞒不了你,但那里和亢州还不一样,亢州有你和卢辉,内蒙我只有一个巴根,巴根还是孝子,晚上必须回家服侍生病卧床的老妈,不瞒你说,我去了那边后,的确有过追求者,但是都不能让我动心,我的心已经死了,爱不起来了,后来,老校长也就是袁副书记就给我介绍了一个同样是内地支边来的女医生,好长时间我都没有答应,这次头来北京的时候,我答应她了,长宜,我四十多了,父母亲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们为我操碎了心,另外,不瞒你说,我有些耗不起了……” 彭长宜理解一个男人在千里之外的茫茫草原,是如何忍受心理和生理煎熬的,他也听雯雯说过,贺鹏飞追丁一追得很紧,但是,他总感觉丁一的心里还是装着江帆的,于是就说道:“她那个同学我知道,但是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她和那个同学定亲或者结婚什么的,应该不能说她已经和那个姓贺的好上了。” 江帆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有道理,就是没有那个同学,我当年已经答应他父亲了,你说,我还能再回去找她吗?” “当然能,当年您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怎么不能?”彭长宜说道。 江帆仰望着外面的夜空,深沉地说道:“长宜,实不相瞒,亢州,我回来过,阆诸,我也去过……” “哦?”彭长宜不解地看着他。 087 女儿的恶梦预示着什么(一) 江帆缓缓地说道:“那次,我和袁小姶办完离婚手续后,我就开着驻京办的车回来了,下了高速路,没有冒昧地给她手机打电话,而是打给了她单位,才知道她调回去了,我就又去了阆诸,到了阆诸电视台门口,刚想下车,就看见她那个同学开车把她接走了,那个门卫告诉我,那是她的男朋友,后来又有消息证实,她的确和那个同学好上了。” “可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她总也不结婚?再说了,您怎么也要见她一面再决定下来的事啊——”彭长宜遗憾而又不满地说道。 江帆坐了下来,又点着了一根烟,彭长宜发现他的动作很娴熟,看来他学会抽烟已经有些时日了,并且已经有些瘾了。 江帆猛吸了一口,说道:“长宜,我早就过了冲动的年龄了,既然当年答应了她的父亲,既然她已经有了心上人,我就不会去再去纠缠她了。她也不小了,三十了,她该有自己的生活了,该有个同年同辈的人去爱她,我耽误她太多了……” “可是,可是……”彭长宜可是了半天,也没有“可是”出什么,也许,丁一的心里真的有了其他的人? 但是,有一点彭长宜可以肯定,即便丁一的心里真的有了其他的人,他相信江帆还是她的最爱,只是,江帆要做一番努力才是,毕竟,凭江帆这个样子,要想重新追求到丁一,得到丁一的谅解,是需要过程和时间的。 想到彭长宜又说道:“其实,有好几次我都想跟丁一说明白真正的原因,但是您当初是那么坚决地要我保守这个秘密,所以,我也就不好跟她说了,如果她知道了真正的原因,她还会回到您身边的。” 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道:“不能让她知道,你想,她的母亲去世后,父亲,是她唯一的一个亲人,是她的最爱,但是他父亲却亲手打碎了她的爱情,她能原谅她的父亲吗?我不想因为我造成他们父女之间的裂痕,再说了,他父亲当年找到我的时候,我们俩也是这么约定的,我当时也的确是理不直气不壮,换做你,你也会这么做的,这是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责任。” 是啊,换做彭长宜,彭长宜也会这么做的,一个深爱着的人,关键时刻,连自己的爱情都能放弃,还有什么不能为爱人做的呢? 也许,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他们就将话题转到了王圆的案子,时间很晚了,但是,他们没有丝毫的困意。彭长宜已经想好不回家睡去了,一是他没有跟沈芳打招呼,唯恐又遭到沈芳的痛批,搞不好又要给自己锁在外头了,想起上次半夜回三源的情景,他就有些心悸,要知道自己一个人开着车,走在险峻的盘山路上,是多么瘆的慌;二是他也想跟江帆聊个通宵。他们聊了好多,聊到了当前的政局,聊了锦安,聊了三源,聊了亢州,还聊了许多的人和事,过去那种畅谈的快意,又重新回到两个人的身上。 眼看快到12点了,彭长宜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一看是家里的电话,就感到肯定是沈芳知道自己回来了,才给他打电话,他对刚才自己的不回家的想法有了愧意,跟江帆说道:“是家里,我没有跟家里说我回来了。” 江帆笑了,示意他接电话。 彭长宜摁下了接听键,刚“喂”了一声,就听里面传来女儿娜娜的哭喊声: “爸爸,你们为什么都不管我了?我好怕呀?” 彭长宜一听,“噌”地从沙发上站起,说道:“娜娜,怎么了?别急,告诉爸爸,发生了什么事?” 娜娜抽泣着说道:“爸爸,我做梦了,好可怕,爸爸,快点回来吧……” 彭长宜说道:“乖,不怕,妈妈呢,去找妈妈,去跟妈妈睡。” 娜娜哭得更欢了,说道:“妈妈单位有事,还没有回来,爸爸,我怕,好怕呀,你们为什么都不管我了,呜呜呜……” 彭长宜的心提了起来,他急切地说道:“娜娜,别哭,告诉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好、好、好,乖,不怕,爸爸回来了,爸爸两分钟就到家,你等着啊,等着爸爸,一会你就会听到爸爸的开门声,把你屋里的灯打开,打开灯就不怕了。” 彭长宜说着,一边拿起自己的手包,一边往出走,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江帆,江帆赶紧起身,冲他挥手,说道:“赶紧回去吧,明早咱们再联系。” 彭长宜点点头,走出门后,回头跟江帆挥手再见。他继续跟女儿说着话:“娜娜,乖女儿,你是最勇敢的孩子,我听妈妈说你这次考试全班第二,真是好极了,爸爸为你骄傲和自豪,不愧是我的女儿,好女儿,娜娜,听爸爸的话,开开灯。” “爸爸,灯开着呢,但我就是怕,你快点回来吧,爸爸——”女儿仍然在哭。 彭长宜急忙往出走,他不停地和女儿说着话,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他唯恐女儿再次陷入恐怖的梦里,出来后,他招手叫过来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了地址,出租车向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彭长宜一愣,知道碰上宰客的,夜间打车,遇到黑车,往往都翻倍。他没有理会他,而是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嘴里仍然在跟女儿说着话。 几分钟后,彭长宜就到了家门口,他只掏出十元钱,司机不干,追了出来,不让彭长宜走,彭长宜转身冲他吼了一嗓子,说道:“我给你十块钱已经不少了,平时打车到这里就七块钱,要不咱们就找个地方说得说得去?” 那个人自知理亏,收起钱说道:“半夜碰见鬼了,倒霉。” 这时,就听娜娜在里面哭着说道:“爸爸,我也怕鬼,都快十分钟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呜呜——” 彭长宜说道:“娜娜,别哭,爸爸在摁门铃,你听,听到了吗?现在爸爸正在用钥匙开门,听见爸爸开门的声音了吗?对,对,对,爸爸在关门,哈哈,我都看见你房间的灯光了,乖,爸爸回来了,娜娜不怕了——”彭长宜故意把关门的声音弄得动静很大,然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就迈上了台阶,推门没有推开,赶忙又用钥匙开开北屋的门,他进来后,打开客厅的大灯,叫道:“娜娜,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他一边说着,就一边推开了女儿房间的门,就见女儿穿着小裤头,手里还拿着桌上的电话,满脸泪痕地蹲在床上,还在对着话筒叫“爸爸”,看见彭长宜果真进来了,她扔下话筒,“哇”的一声,就扑到了彭长宜的怀里,哭着说道:“爸爸,你们为什么都不要我了——” 女儿的小身体冰凉冰凉的,还一个劲地哆嗦,看来的确是吓得不轻,彭长宜紧紧地抱着女儿,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说:“谁说都不回来,爸爸不是回来了吗?爸爸今天有事,临时回来的,因为事情紧急,所以没有告诉娜娜,娜娜不怪爸爸,是不是?” 娜娜抽泣着点着头,逐渐在爸爸的怀里安静了下来,彭长宜从桌上抽出纸巾,给她擦着鼻涕和眼泪,说道:“告诉爸爸,梦见什么了?” 娜娜说:“梦见妈妈被一条大蛇捆住了,不说了,不说了,好怕……”娜娜再次扎进爸爸的怀里。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可能是写作业累了,人,只要一累,就做噩梦,我,还有妈妈,我们也都会做这样可怕的梦,明天天一亮,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眼下天还没亮,所以我才害怕呀——”娜娜说道。 彭长宜笑着说:“天不亮也没事,你只要把灯打开就行了,跟天亮一样。” 娜娜认真地说“每次妈妈晚回来的时候,我都是开着灯睡着的。” 彭长宜这时才问道:“妈妈下班没有回来吗?” 087 女儿的恶梦预示着什么(二) “没有,就让一个司机叔叔给我从饭店送回了饭,然后叔叔关上门就走了,我吃完后就开始写作业,写完作业就睡觉了,就梦到了妈妈被大蛇捆住了。”娜娜嘟着小嘴一五一十地说道。 这时,就听外面响起了开门的声音,彭长宜伸出一根手指头,“嘘”了一声,说道:“是妈妈回来了。” 娜娜支愣着耳朵听了听,裂开小嘴就乐了,她跟爸爸小声说道:“是妈妈。”然后,就冲着外面大声喊道:“妈妈——” 沈芳在答应一声后就进门来了,她看到彭长宜的一霎那,居然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极为的不自然,说道:“你怎么回来了?怎么没有看到你的车?”尽管是一如既往的疑问句式,但口气里明显地有了不好意思,没有了以往的理直气壮。 彭长宜没有看她,当着女儿的面也不能跟她吵,就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就不能回来呀?” 沈芳又是一愣,出乎意料地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跟女儿说道:“娜娜,妈妈不是说让你先睡觉吗?” 彭长宜说道:“是睡了,做噩梦着,吓哭了,给我打电话,正好赶上我回来,不然指不定吓成什么样呢?”彭长宜说完,就走出女儿的房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沈芳在里屋哄着女儿,直到女儿躺下后,她才出来,看了一眼绷着脸的丈夫,没有说话,而是进了卧室,拿上睡衣,出来后才说道:“我去洗澡。” 彭长宜没有理她,坐在那儿,拿起遥控器,想了想又放下了。等沈芳出去后,彭长宜站起身,轻轻推开女儿房间的门,就见女儿的房间还亮着灯,女儿睁着两只小黑眼珠子在偷偷地看着他。 他笑了,搬过来一只小凳,坐在女儿的床前,说道:“怎么还不睡?” 女儿撩开被角,小声说道:“你会和妈妈吵架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这小脑袋在胡思乱想什么?爸爸和妈妈怎么会吵架呢?快睡吧,明天早起还要去上学呢,来,闭上眼睛,爸爸看着你睡。”说着,彭长宜就伸出大手,盖在了女儿的眼睛上。 娜娜笑了,就转过身去,闭上眼睛睡着了。 彭长宜直到女儿的呼吸声变得匀称平静后,他才起身给女儿关上了房间的大灯,打开一盏小地灯后,轻轻地走出来,带上了房门。 他仍然坐在沙发上,不说话,等着沈芳洗澡回来。 一会,沈芳脸红扑扑地从外面进来了,头发早已在洗漱室吹好,蓬松而有型,很时尚,也很年轻的发型。 她进门后,抬头看见彭长宜还坐在哪儿不动,就说道:“怎么不去睡?”说完,也不看他,就径直走进他们夫妻的卧室。 彭长宜冲着她的背影后面说道:“你难道对自己的行为不想解释什么吗?” 沈芳听见他这么说,就回过头,一边用手整理着头发一边说道:“解释什么?” “你回来这么晚,难道不应该跟我解释两句吗?”彭长宜依然绷着脸说道。 沈芳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天天都回来的晚,什么时候跟我解释过?凭什么我回来晚了就得跟你解释?” 彭长宜被沈芳的噎住了,愣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才说道:“你不能跟我比,我那是为了工作。” “我也是为了工作。” 沈芳的话接得很快,彭长宜又不知说什么好了,最后不得不说道:“你那叫什么工作?一个电力局办公室副主任,有什么重要的工作非得让你撇下孩子不管,去工作到半夜?” 沈芳毫不示弱,她说道:“你不也是经常半夜回家吗?我说你什么着吗?” 彭长宜被沈芳呛得实在没有更好的话来反击沈芳,想了半天才说道:“我是男人,男人跟男人呆到多晚都没事。” 沈芳不干了,说道:“你那意思就是我和男人呆到半夜就有事了?” 彭长宜自知这话不严谨,但他不想改变什么,就说道:“我不完全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一个女人,撇下孩子不管,在外面跟他们瞎折腾什么?” 沈芳据理力争,说道:“我是工作不是瞎折腾。凭什么你工作晚了叫应酬,我工作晚了就叫瞎折腾?再说也不是天天这样,又再说了,局办公室就是掌管着全局的吃喝拉撒睡的问题,我们单位上级领导来得又勤,接待工作当然是办公室的事了。” 彭长宜冷笑一声说道:“你充其量是个副主任,即便你跃居主任之上,你安排好后,完全可以跟领导请假回家照顾孩子,大半夜的,你把孩子反锁在屋里,我又离那么远,万一出点事怎么办?还有,她的作业问题,她的吃饭问题,上次她就跟我说,见到饭店的饭菜就想吐,想必你现在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了,肯定总是给她带饭店的饭吃,孩子正在长身体,要营养全面才行。” 沈芳冷笑了一声,说道:“别以为你给给孩子做过一次蛋炒饭就了不起,她长这么大了你不是就做过这一次吗?你说得头头是道,做得又怎么样?做了个破炒饭,让她高兴了好几天,你以为你做得就真有那么好吃?那是孩子从来都没有吃过你做的饭,她新鲜的。” 彭长宜被沈芳数落的有点心虚,本来今晚就是沈芳不对,但是彭长宜不知为什么,理,居然被沈芳争去了,好像自己到置于没理之地,他梗着脖子说道:“什么叫破炒饭,我做得她都吃了,不信你问她?” 沈芳打量着彭长宜,说道:“彭长宜,你真是变了,变得回家会教训人了,变得到家会当老爷了,幸亏你还只是一个县委书记,要是当了地委书记、省委书记,指不定怎么样呢?还不得骑在我的脖子上拉屎?” 尽管沈芳的话让彭长宜泄气不少,但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并且决定要让沈芳感觉到自己的“气”,他没有让她,而是继续说道:“咱们现在讨论的是你晚回家的问题,跟我当什么书记没有关系,你别转移话题!” “你吼什么?就是因为你当了破书记,才敢这样跟我说话。以前,我磨叨你的时候,你都不吭声,是不是现在当了书记看不起我这个黄脸婆了?”沈芳的语气里露出讥讽。 彭长宜气得有些哆嗦,说道:“你胡扯什么?不要扩大范围,咱们今天就说你为什么晚回来?” “我告诉你了,我们办公室接待上级的客人,怎么了?”沈芳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说道。 “接待上级客人用得着这么晚吗?”彭长宜紧问道。 沈芳听了他的话后,反而冷静了,不再高声跟他吵,而是说道:“彭长宜,你什么意思?今天把话说明白,我这么晚怎么了?客人不走,工作就没法结束,再说了,你也是领导,你难道不知道工作人员的辛苦吗?你们领导不走,我们当小伙计的敢提前撤吗?” 彭长宜听她说得有道理,就说道:“你早这样说不就结了吗?我早就跟你说,不要当这个破主任,而且还是个副的,眼下孩子正是小学打基础的时候,也是养成良好学习习惯的关键阶段,我又长期不在家,即便回来也是有时有晌,帮不了你大忙。我就纳闷,为什么我的话你就不肯听?” 沈芳说道:“彭长宜,别以为自己当了县委书记就了不起,当年你不也是一点点爬上去的吗?副主任怎么了?只有先当副的才有资格当正的!凭什么你忙我就不能忙?我就晚回来这么一次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难道我活该就是给你们当保姆、给你跟孩子看家做饭的命?我好不容易当上个副主任在你眼里还是破的,你到底什么居心呀?”说到这里,沈芳委屈的流出了眼泪。 087 女儿的恶梦预示着什么(三) 妻子的眼泪让彭长宜心软了不少,他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不少,平和了不少:“我没有任何居心,我的意思是如果咱俩都在外面忙,孩子没人管是不行的。” “谁说她没人管,每次我都是提前想办法给她把饭送回来,安排司机去接她,你还要我怎么样?我又工作又管孩子,谁家的女人像我……”沈芳哭了。 沈芳说的是事实,自从沈芳弟弟的孩子降生后,几乎大部分时候都在沈芳妈妈家里,为了不影响娜娜写作业,沈芳就不再把娜娜送到娘家了,想到这里彭长宜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已经这样了,总不能让我倒退回来吧?现在实际问题在这摆着呢?咱们就这一个孩子,不能耽误了她,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回头我找你们局长去,咱们不干这个副主任了,别说是副的,就是正的也不干了,咱换个地方,你说行不?” “你敢!”沈芳冲他嚷了一嗓子,说道:“这几天我就有希望提正的,你要敢找我们头儿,我就跟你急!”沈芳用手指着他,狠狠地说道。 “小点声!”彭长宜站了起来,走到女儿房间门口,听了一下,回过身,瞪了她一眼,说道:“今天我不跟你吵,咱们到屋里来,好好说说,你为什么这么想当这个芝麻官。”彭长宜说着,就去拉沈芳的手。 沈芳甩掉他的手,自己走了进去。 坐在卧室的床上,彭长宜继续说道:“我刚才没有跟你开玩笑,我的确有心要去找你们领导,你给我说说,当这个小破官你到底图什么?” 沈芳坐在床上,背对着他,说道:“我什么也不图,就图是个官,我不嫌弃官小,给我大的我还干不了呢。” 彭长宜奇怪地问道:“你图这个小官什么?” 沈芳猛地回过头,冲着他嚷道:“我说了,就图是个官,就兴你当官为什么我不能当,为什么我要在你背后默默奉献?敢情你官一天比一天大,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什么成绩都没有,唯一的成绩就是围着你转,给他带孩子看家做饭当保姆不说,还陪吃陪睡,而且不用你发工资?” 彭长宜一听,显然沈芳这段时间接触到的东西不少,以前她是不会说这些的,他气得噗嗤一声乐了,说道:“你给我当保姆怎么了?你在背后默默支持我又怎么了?我又没有瞧不起你?我挣得钱又没有给别人,我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吗?夫妻之间有必要比这些吗?” 沈芳听了,眼圈就又红了,她含着眼泪说道:“当然有必要,我就是要让你看看,我也不是窝囊废!我换工作单位,我当个小官,都是为了这些,我告诉你彭长宜,别以为你很了不起,外面比你了不起的人有的是。” 彭长宜笑了,开玩笑地说道:“哦,这么说你发现了比我强的男人了?” 沈芳抹了一下眼睛,说道:“我接触到的人,是个人就比你强!” “那你是不是爱上他们其中的一个了?” “放屁,不许血口喷人,你以为别人都像你到处沾花惹草啊?”沈芳白了他一眼。 彭长宜一愣,本来到此为止,夫妻之间的不愉快就该告一段落了,没想到沈芳这么不知好歹,彭长宜就有些生气地说:“我怎么沾花惹草了?” “你说你怎么沾花惹草了,先是省里那个女记者,后是江帆那个小狐狸精,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通过这段我和社会的接触,我才知道你背着我都干了什么?” “我背着你都干了什么?” “哼,我不说,你心里有数,你们当官的,没一个是好东西!每一个是干净的!”说到这里,沈芳不知联想到什么了,脸突然就红了,她的表情也变幻出一种很奇特的表情,她娇嗔地瞪了彭长宜一眼,转过身就开始准备睡觉。 彭长宜心里一咯噔,他到没往别处想,他忽然想起爸爸早年间嘱咐他的话,爸爸说,你现在大小是个官了,以后在外面做的事,别带到家里,让家里这位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到时候两口子反目了,什么事都能给你抖落出来。彭长宜当时对爸爸的话没有在意,一是自己没有事,二是他本来就知道沈芳嘴碎,所以什么事都不跟她说,这会听沈芳这样说,他就不得不多了个心眼。 沈芳现在今非昔比了,如今,是电力局办公室副主任,电力局是大局,而且是热门单位,迎来送往天天都有,她的确能接触到各界人士,也能听到以前听不到的消息,凭她那个简单的脑袋,极其容易被一些不实的消息混淆视听,想到这里,就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好东西,我不干净对吗?” 沈芳自知这话有点过分,就红了脸说道:“我当然不是指你,你别好歹不分。” 彭长宜严肃地说:“别人干净不干净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以后少跟他们瞎议论。” 沈芳红着脸说:“我当然不会跟他们在一起议论这些了,他们说,我只是听着。” 彭长宜郑重地说:“我求你一个事。” 沈芳说道:“求我什么?” 彭长宜心平气和地说道:“你看,尽管我没有贪什么,但是咱俩挣工资养一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不希望你这样,我也不希望你挣多少钱,我只希望咱们能平安地把孩子养大,踏踏实实地过咱们自己的日子,跟谁也不比,跟谁也不攀,如果你非愿意当那个副主任,那我就退一步,你就当着,但是以后要尽量不去参加他们的应酬,不是还有主任吗?你把这些事推给主任,你一个女同志,扔下孩子不管,半夜回家,长久下去不行,算我求你,你缺什么短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挣,你看行不行?” 本来已经够晚的了,这架再吵下去就更晚了,沈芳听彭长宜这么说,也就不再挑他话里的毛病了,就说道:“我可以听你的,以后尽量注意,但是,你不能去找我们领导,我们领导今天晚上跟我说,过两天局党组就开会,明确我为局办公室正主任。再说,我也不是天天这么晚回来,就这么一回还让你碰上了,你为了这个家,我也是为了这个家,我也没有不管孩子,我在外面也不踏实,今天就往回给她打了三个电话,让她吃饭,写作业,洗脸洗脚上床睡觉,谁知道她半夜做噩梦了?好了,睡觉吧,我累了。”说着,就打开柜子去拿被子和枕头。 088——089 两种女人男人要远离(一) 彭长宜想说什么,也是因为太晚了,才咽回下面的话,看来,他低估了沈芳的“官瘾”。 夫妻俩躺在床上,彭长宜怎么也睡不着,尽管今天见着江帆了,了去了他的一桩心事,但是江帆现在的情况却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揪心,他可以说是江帆和丁一爱情的见证者,他们经历了什么,彭长宜一清二楚。那天丁一大难不死抱着那一提酒出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就非常难受,心情也非常沉重,现在,当听到江帆说接受了女医生的爱意后,心里就更加堵得慌了。他为丁一不平,但设身处地地为江帆想想,又无法去怨江帆。 他不知道下次见到丁一的时候,是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无论告诉不告诉,对丁一来说可能都是折磨,也许,丁一真的放下了江帆,也许,丁一也在尝试着开始,但是,打死彭长宜他也不相信,他们俩都放弃了彼此!对于这一点,彭长宜坚信不疑。 躺在床上,彭长宜想丁一要比江帆多,他不知道丁一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但是作为彭长宜,无论如何,彭长宜是不会亲口告诉丁一这个消息的。 今天的江帆还是有些变化的,除去他被高原的太阳和高原的风晒黑吹皱外,他还学会了抽烟。江帆是不抽烟的,在亢州,彭长宜只见过他抽过一次烟,记得那次还是喝了酒,想起他的女儿时抽了一口,可想而知,江帆是如何度过高原的孤独长夜和寂寞的。尽管这两点变化,丝毫不会影响他的翩翩风度,但彭长宜似乎感觉出江帆的心,似乎也被高原的风吹硬了,无论如何都硬了…… 作为彭长宜,无论丁一选择江帆还是贺鹏飞,他都没得说,江帆爱她,贺鹏飞同样爱她,这两个男人都能给丁一幸福,这一点,他深信无疑,但是,那曾经的过往,那曾经的轰轰烈烈,真的就在两个人之间消失了吗?从内心来讲,彭长宜还是希望江帆和丁一牵手,因为,这里面也寄托着他彭长宜的爱…… 他躺在床上,来回来去地翻着身,不小心就碰到了旁边的沈芳。沈芳是背对着他的,他突然就发现沈芳白白的后脖颈的侧面,有一块红色的痕迹,被几根卷发半掩着,若隐若现,在地灯微弱灯光的映照下,很是显眼,他下意识地伸出两根手指,把那缕头发拨开,那抹红印是那么鲜明地印在她的肌肤上。他不记得沈芳脖子处有这么一块印记,也可能是她刚才洗澡不小心搓的? 出乎意料,沈芳并没有睡着,彭长宜拨完她的头发后,她轻声说道:“睡觉吧,太晚了” 彭长宜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知为什么,他的嘴角往上一翘,说道:“睡不着。” 沈芳翻过身子,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说道:“我也睡不着。” “为什么?” 沈芳伸出手,摸着彭长宜的脸说道:“你不许去找我们领导,如果你真要这么做的话,我会恨你一辈子。” 沈芳的手很温柔,彭长宜都不记得她还会有这么温柔的动作,并且语气也是少有的娇嗔,似乎还有着女人惯有的那么一点点的嗲,这让彭长宜很是吃惊,在他的印象中,沈芳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地抚摸过自己的脸,也从来都没有这么“嗲”地跟自己说过话,她对自己从来都是教训和指责,就像班主任对待学习那样,难道,她就那么怕失去这个当“官”的机会? 彭长宜静静地说道:“今天晚上接待的是哪儿的客人?” 沈芳已经恢复了常态,没好气地说道:“干嘛?查户口呀?” 彭长宜说道:“不是,我随便问问。” 沈芳歪过头看着他,说道:“好像你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怎么突然有随便问问的冲动了?” 彭长宜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说道:“你们单位都哪位领导参加了?” 沈芳说道:“局长、城区一个供电所的所长、我,没有了,怎么了?” 彭长宜说道:“没什么,随便问问。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沈芳说:“上面来的领导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下属,所以没要那些杂人陪,最后我和局长就陪的时间长了点。” 彭长宜知道,城区那个供电所的所长,纯粹就是买单的,局长不必说,沈芳有可能会被领导以陪那个女同志的名义叫去的,这种安排似乎没有不合适的地方,但是彭长宜就是心里别扭。他还想说什么,就听沈芳说道: “别说话了,睡觉吧,累死了。”说着,沈芳便背朝里趟了过去。 彭长宜歪头,再次看了一眼沈芳的后脖颈,说道:“你身上什么时候长了胎记了?” 沈芳说:“我身上什么时候有过胎记?你是不是不累呀,我可是累了,我要睡了,没工夫陪你……”说道这里,沈芳突然住了嘴,扭过身说道:“我哪儿长胎记了?” 彭长宜若无其事地指了指她脖颈的侧面。 沈芳一骨碌就爬起来,下床,打开房间的大灯,走到卧室的穿衣镜前,撩开头发,扭过身,果然,看到了自己白白的肌肤上有块类似胎记一样的东西,她的脸立刻红了,转头看向了彭长宜。 彭长宜闭着眼睛,侧过身,头冲里,装作睡了。 沈芳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说道:“可能是刚才洗澡时搓的吧?” 她关上了房间的大灯,小心翼翼地上了床,轻轻地躺在丈夫身边,看着丈夫紧闭着双眼,半天,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彭长宜惦记着江帆,早早就起来了,他由于没有把车开回来,早晨领着女儿走出家门,打了车送女儿到学校后,就直奔宾馆而去,正好赶上江帆出来。 彭长宜赶紧走过去,帮江帆拎着旅行包,说道:“您吃早饭了吗?” 江帆看着彭长宜眼里的血丝,说道:“吃了。对了长宜,昨天晚上怎么回事?我想给你打电话,你的电话一直占线,后来太晚了,就没有打。” 彭长宜笑着说:“娜娜做了一个梦,吓醒了,就给我打了电话。” “哦,弟妹呢?她也没在家吗?”江帆关切地问道。 彭长宜说:“他们单位有客饭,耽搁了,我回去的时候,她也回来了。” 江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彭长宜说道:“您这就要走吗?” “是的,我十点的飞机,要提前到机场,我就不跟王书记打招呼了,你跟他说一声吧,长宜,有时间去我那边看看,秋天去最好。” 彭长宜说:“上次小许还说着呢,说去草原找您。” 江帆想了想说:“这次太仓促,下次我回来再跟他们见面。” 彭长宜不知道这个“他们”里面包括丁一不,他还想说什么,这时,王家栋的车也进来了,他从车上下来后,说道:“到点了?你这就要走吗?” 江帆说:“是啊,我还要回驻京办,应该没有富余的时间了。” 王家栋说:“既然这样就走吧,飞机不等咱们,勤来电话。” 江帆跟王家栋握了握手,又回身跟彭长宜握了一下,突然,江帆抱了彭长宜一下,激动地说道:“好兄弟……”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就咽了回去。 彭长宜也很激动,他眨着眼睛说道:“市长,真舍不得您走啊,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江帆说道:“是啊,我也是,来日方长吧。”说着,使劲握了一下彭长宜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王家栋给他拉开了车门,说道:“要走就赶紧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江帆这才不舍地松开彭长宜的手,上了车,发动着车子,降下车窗,跟他们鸣笛再见,彭长宜冲他挥着手,江帆深深地看了一眼彭长宜,恋恋不舍地开车走了。 望着江帆车子的背影,彭长宜站在初夏的晨光中,久久未动。 王家栋走了两步,看见彭长宜傻站着,就说道:“长宜,有时间的话上去再呆几分钟?”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时间倒是有。”说着,就和王家栋共同上了楼。 来到楼上的房间,彭长宜一看,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就连烟灰缸的烟灰都倒掉而且清洗的干干净净,他知道这是江帆一贯的风格,即便住宾馆,他也会将床铺整理好。 王家栋见彭长宜情绪不高,说道:“怎么不说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想好说什么。” 王家栋看着彭长宜,说道:“你昨天没睡好?” 彭长宜揉着自己的眼说道:“是啊,昨天回去快12点了,早上又惦记来送他,没睡几个小时。” 王家栋看了看他,不去追究他话的真假,就说道:“下周,小圆的案子就会有结果了。” 彭长宜集中了一下精力说道:“是吗?” 王家栋点上一根烟,说道:“是的。” 彭长宜坐了下来,他说道:“您估计情况会……” 王家栋吸了一口刚点着的烟说道:“无法估计。” “那律师怎么说?”彭长宜追问道。 “律师当然会据理力争,但因为涉及到走私问题,目前也正是国家加大打击走私力度的时候,不乐观啊——”王家栋沉重地说道。 “那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彭长宜没有点明。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道:“律师正在努力,我也做了一些努力,不得不说,小圆给自己找了一个非常了不起而且敬业的律师,她现在抓住了一条,那就是小园曾经三次匿名告发贾东方走私的事实,尽管这个情况取证比较难,而且工作量很大,但是她仍然在努力。” 彭长宜的脸上露出笑容,说道:“那不是很好吗?” “好是好,但是他也涉及到了走私,他截过贾东方的走私货物,幸运的是,那些走私货里面没有毒品。”王家栋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是出于报复,他本意并不想走私的,换句话说,不是故意走私,或者没有走私的主观故意?”彭长宜急切地说道。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长宜,这只是你善意的猜测,法律是不会这么认为,所以律师正在积极努力,这个律师江帆也认识。” 彭长宜一惊,心说从没听说江帆有当律师的朋友,就问道“谁?” “目前,是他同学的女朋友。” 彭长宜点点头,难怪江帆回来了,还改签了机票,兴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给部长吃定心丸来的,想到这里,他就不言声了。 王家栋又抽了一口烟,说道:“长宜,我最近可能会有变动。” “啊?”彭长宜一时没有听明白他的话,说道:“您变什么?” “锦安很可能会动我。” 彭长宜这次听明白了,他急切地说道:“怎么动?往哪儿动?” 王家栋把烟掐灭在烟灰缸中,说道:“我早就无所谓了,他愿意怎么动就怎么动吧——”王家栋说着,就靠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显得很疲惫。 彭长宜看着他,小心地问道:“您听到消息了?消息是怎么说的?” 王家栋依然保持那个姿势,但却睁开了眼,看着天花板说道:“人大呗,还能去哪儿?总不能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吧。”他的口气里有几分无奈和愤懑。 在彭长宜的印象中,部长什么时候都是运筹帷幄,以前,就连今天这样小小的无奈他都没有过。彭长宜的心动了一下,但却笑呵呵地说道:“人大就人大,那个地方不错,省得跟他们喘气,去人大,您反而有闲心了,写字、照相、哄孙子。再说,人大的作用也是不可低估的。” 说道这里,彭长宜想到了当年周林落选的事。 王家栋直起身,看着他说道:“小子,人大的重要作用是写在法律条文上的,真正的作用是领导赋予你的,他说让你有多大的作用就有多大的作用,懂吗?永远不要相信那些纸上的东西。” 王家栋说得是目前官场实情。就实权而言,一个县市级的人大主任,行政级别是正处,但却是在副处级的市委副书记的分管之下,所以,人大、政协的一把手都是有实名无实权。向来是“党委挥手、人大举手、政府动手、政协拍手”。王家栋尽管现在是副处级别,但他是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相比较正处级的人大主任而言,权柄就硬多了。早年的周林落选,就是王家栋一手操纵,人大完全不知情。 通常情况下,人大都是顺水推舟送人情,组织部通过的人,人大一般不太干涉。人大主任事实没有实际权力,一般都是到站的党委口的官员到人大政协过度一下,然后退休。大凡官员到了人大政协后,就犹如日薄西山一样,只能发挥点余热罢了。 作为王家栋,凭他现在的年龄就是去人大也还说得过去,毕竟,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个时候让王家栋去人大,显然是受了他儿子的影响,而且也没有到年底干部调整的时期,所以,的确有些耐人寻味。 彭长宜又和部长聊了一会后,部长就上班去了,彭长宜心情有些沉重,不光是因为部长的事,昨天,他几乎一夜未睡。现在,该走的走了,该上班的上班去了,接下来自己也该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了,想起沈芳脖子侧面的红印,他就给陈乐打了电话。 当陈乐开着警车在宾馆门前来接他的时候,彭长宜才走了出来,坐上了陈乐开的一辆新警车。 彭长宜笑着说:“不错啊,鸟枪换炮了?” 陈乐笑了,说道:“是上边奖励的。” “哦?为什么要奖励?” “嘿嘿,这您就不知道了吧?”陈乐得意地说道:“咱们亢州看守所代表锦安地区参加了全国规范化看守所检查评比活动中,获得了高分,被公安部评定为‘全国一级看守所’,全锦安县市级中,就咱们一家获此殊荣,全省的县级也没有几家,市局就奖励了这辆捷达警车。” 彭长宜一听,高兴地说道:“呵呵,小乐,不错呀,祝贺祝贺!。”彭长宜为陈乐感到由衷的高兴。 陈乐也美滋滋地乐了,如果没有彭长宜,他这块土坷垃,可能还在建筑工地上混饭吃呢,怎么能会有今天?所以,每次回家,老实本分的父亲都会敲打他,告诫他千万不要犯错误,不能给恩人丢脸。此时,陈乐听到彭长宜的夸奖,显得有些自豪,由衷地乐了。他随后说道:“这车开着无论性能还是感觉,可是比我那辆破桑塔纳强多了,您不知道,我差点开不上了。” 彭长宜笑着说道:“为什么?” 陈乐说:“您想啊,上级这辆车应名儿是奖给看守所的,但是所有的手续都得是局里去办,局政委开的警车还是旧捷达呢,副局长们就更提了,开的都是问题车。所以,看到这辆新车后,他们的眼睛都冒光了,都盯上我这车了,我就跟尚局据理力争,后来,尚局为了平衡关系,给政委换了一辆新捷达警车,他的车淘汰给了副局长,这样,我才开上了这辆新车,要不,差点开不上了。” 彭长宜听着,脸上就渐渐没了笑纹,他说道:“小乐,无论是新车还是旧车,都是公家配备给你的,不是你个人的是吧?” 陈乐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说道:“当然不是了,我那点工资,打死我也买不起车呀。” 彭长宜又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何况还不属于咱们的个人财产,新的、旧的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开吗?再说,你原来的那辆车不也还能开吗?更他们争竞这些干嘛?你太不会办事了。” 陈乐一惊,脚下就踩了一下刹车,说道:“这车就是奖给看守所的呀?不然我不会去争竞,我从来不跟他们争竞任何东的。” 彭长宜心平气和地说道:“我知道,这车是你看守所挣来的,也是上级专门配给看守所的,看守所开这车理所当然。但是你想过没有,应该的事情多了,最后结局又如何呢?” 陈乐大气不敢出,静静地听着。 彭长宜继续说道:“远的不说,就说近处的,邹子介是自费育种,老师看着他困难、可怜,就给他从省里跑下了一笔资金,尽管这钱不多,但对于邹子介来说,还是能管点用的。江市长头当市长以前,好几年了,你问问他花上过省里的一分钱吗?后来江市长指示财政局,这钱到了之后,一分不许截留,全部交到邹子介手里,江市长走后,省里就直接把钱打到邹子介的个人账户上了,不再经过市里这道关。邹子介是得到了每年两万元的补助,但是你知道他失去了什么?江市长在还好说,江市长走了后,他的工资停发,理由是没在局里上班,给他保留公职就不错了,他是全国有名的自费育种专家,东北平原、华北平原,都在大面积的种他的玉米,但是亢州呢,亢州好几年了,不卖他的一粒种子,老百姓喜欢他的种子,但是没地方买,就从他的手里买种子,可是他没有种子专营证,卖种子犯法,只能偷偷地卖,前几天我听说被查了,是省农业厅出面才把他保出来。你想想,育种专家卖自己的种子被查,这是什么原因,两个字,嫉妒!” 陈乐的汗就下来了。 彭长宜又说道:“如果他不去领每年的两万块钱,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工资照发,种子没证也照卖。尽管邹子介得到省里的这两万块钱,是合理合法,但是,总会有人不按规矩出牌。所以,有的时候,要多动脑筋,要多想想,别盯着眼前的那点利益,我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邹子介不会办事,邹子介一点错都没有,是社会秩序出了问题,江市长走了,他就受气了。尽管他是弱者,但是弱者一旦失去了支持者,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众人蚕而食之。从你进公安局到现在,你想想统共才几年的时间?难道就没有人嫉妒你吗?没人眼红你吗?没有人算计你吗?” 陈乐听的心一惊一乍的。 “低调,是我这么长时间一直嘱咐你的两个字,永远都不要在人前挺胸抬头走路,永远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你赶上了仁义的局长,所以说你的周围环境相对好些,但是一旦他到别处当官去了,还有人仗着你吗?你倒好,还让局长为了平衡关系,给政委买了一辆新车,你就应该不等他要,主动把车让给政委坐,你可以要他淘汰下来的车,你想想,无论是尚局还是那个政委,会怎么想?如今,尽管政委也开上新车了,但是对你又会怎么看?” 陈乐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说道:“您真是相当于我的再生父母,天下,只有父母才会这样跟儿女说真话,而不是讲大道理。那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彭长宜说道:“这事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以后注意就是了,记住,只要是利益,就少去争竞,该是你的早晚会得到,不该是你的,即便争竞到手了,终有一天会失去更多,别在乎表面的得与失,有许多东西,得到了意味着失去,失去了,可能会意味着得到。你跟我一样,升的太快了,所以时刻都要注意。既然我们升上去了,就不能跌下来,如果跌下来了,那就丢大人了,所以,忍得清贫,守得寂寞,真不是一句玩笑话,是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陈乐想了想说道:“您这么一说,我感到我开这个新车立马就扎手了。” 彭长宜看了一下窗外,说道:“呵呵,你有这感觉就对了。” 陈乐说:“我想想,看看怎么把它献出去吧,我还真不能开了,无论如何不该我开。” “开,是该你开,但有的时候别人不这么想,有些时候,我们要善于为自己腾出脚步,腾宽道路,千万不要让自己绊住自己。”彭长宜说道。 “您说得太对了,我想想吧。” “对机会,这种事也别做的太生硬,太生硬也不好。”彭长宜进一步嘱咐道。 陈乐说道:“去我那里呆会吧,我那里还的确清静,很少有人能到我那里去聊天,他们都忌讳去这个地方。”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地方还是勤来的好,尤其是你在最得意的时候,看看那些一步不慎就跌跤就失去自由的人的生活,还是很有好处的,为什么要忌讳来这个地方呢?我们经常搞警示教育,不是放录像就是弄专栏或者报告会什么的,费钱费力费工夫,这里有活生生的例子,都好,比那些说教强多了,直观多了。” 陈乐说道:“您说得对极了,我敢跟您保证,也许有一天我陈乐会跌跤,但是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因为贪婪和私欲跌跤,因为我天天看着他们这些没有自由的人的生活,所以不会,如果真的跌跤了,就像您刚才说道那样,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不会办事被人算计了。” 彭长宜说:“我之所以说你,实际是在跟你共勉,我们都互相提醒着,谁走路也不会每步都要用尺子量量,有时候往往都是大意惹的祸,大意给自己埋下的祸根。” 陈乐不住地点头,他感慨地说道:“这就是站位问题啊,头接您之前,我特意开了这辆新车想跟您显摆显摆,没想到您从另一面给我指出了开这个车的不利因素,太惊心动魄,除去您,恐怕这个世上没人能跟我说这些真话,即便父母能,他们也没有那个水平。” 彭长宜乐了,说道:“你是块好料,所以我才这样说你,因为我知道我说了,就会起作用。说句我这个身份不该说的话,一个地方,一旦社会秩序失衡,有时我们个人的力量是左右不了的,所以大多的时候就是顺应,另外,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都不能翘尾巴。” 他们边走边说着,就来到了看守所,陈乐把彭长宜领进了顶层一间小接待室里。这个小接待室只有一间大,很清静,也很隐蔽,外面看不出什么特殊,说是一间,其实是大一间,周遭摆着沙发,地上铺着地毯,尽管面积不大,但收拾的很整洁。陈乐说这个接待室就是平时给领导预备的,原本还可以再搞高档一些,但是他想一个看守所,这个水平不错了,他说自己从不进这个屋子。 彭长宜进了这个接待室,陈乐赶忙给他沏水,彭长宜站在这个接待室的后窗前,首先看到的就是房顶上执勤的武警战士,他们全副武装,站在岗楼里,警惕地转着身子。眼睛在四处巡视着。 彭长宜乐了,说道:“我发现,到你这里来,还的确需要一些心理准备。” 陈乐笑了,说道:“昨天,桥渠乡送进来一个人,这个人有个外号叫高射炮,是乡派出所送来的,因为他不满征地赔偿,冲撞了乡政府,被乡派出所送进来了,我一听,冲撞乡政府算什么罪,哪能送到看守所?即便送的话也只能送到拘留所,后来就把这个人放到拘留所了。” “政府去桥渠乡征什么地?”彭长宜问道。桥渠乡位于亢州的西南方向,远离市区,即便是招商建厂,也不会去那里征地呀? 陈乐说:“咱们省要修一条高速路,正好从他们村穿过,把他们村一分为二不说,还占用了他们村的大量耕地,老百姓对此意见很大,说是赔偿款少,就一直闹事。” “那怎么给抓起来了?”彭长宜问道。 陈乐说:“他代表村民去乡里请愿,后来发展到和工作人员吵架,动手打人,这样就被抓起来了。” “哪个村的?” “牛关屯。” 彭长宜说:“牛关屯的书记还是牛宝林吗?” “是啊,谁都知道,只有牛宝林说不干,没有人敢说不让牛宝林不干的。” 彭长宜嘴角一勾,讥讽地说道:“牛的他。” 陈乐一边给彭长宜烫杯一边说道:“据乡里的人说,这次牛宝林受到了韩书记的批评,有人说这次高射炮带人去乡里闹事,背后指使者是牛宝林。” “哦?” 在彭长宜的印象中,这个牛宝林除去书记市长的面子他给,据说他凡人不尿,牛得很,在亢州期间,他没怎么跟这个人打过交道,就是防汛的时候彭长宜摆愣过他一次,因为牛关屯处于万马河南岸比较靠近的村子,这里的村庄都处在万马河的缓洪区,俗称也就是泄洪区,当年,华北地区1963年那场著名的大水,就先炸开他们村边的大坝,把他们的村子变成了一片**,当时是为了确保京津地区和京浦铁路的安全,才决定炸坝。那时候的村支书是牛宝林的爸爸,就是因为牛宝林的爸爸不同意炸坝,被省委来的工作组就地免职并作为反面典型进行处理。后来根据这个故事省文工团还拍过一部话剧,最后这部话剧改变了一部电影…… 当然,电影有虚构的成分,但据说影片的大部分场景都是在这里拍摄的。至今,在炸坝的地方,还有一座雕像,以纪念当时牺牲小家为了大家利益的冀中地区的人民。 因为有了那次历史事件,向来是到了每年的防汛期,牛关屯无论换了多少任支部书记,都是这项工作最不积极的村子,每任书记都会说,加固大坝管什么用,到时候该炸还得炸,索性不费那力气了,洪水该来就来吧。 088——089 两种女人男人要远离(二) 彭长宜在亢州当副市长的时候,分管西边几个乡的防汛工作,就因为牛宝林态度不积极,而且牢骚满腹,彭长宜跟他有过一次相当激烈的争吵,无论是语言辩功还是撒泼耍混,牛宝林都甘拜下风,最终乖乖地组织全村出了义务工,上坝修堤。后来彭长宜调走,跟这个人就没再联系过。 牛宝林绰号叫“大牛”,很有经济头脑,也是改革开放后最早富裕起来的那帮人,但毕竟有农民的局限性,发展后劲不足,私欲膨胀。他最早是村里的业务员,后来把村子三个企业鬼鼓鬼鼓后都归了他个人,还让老婆养着一个情妇生的孩子,在群众中反应很不好。 按说这样的一个人是不该在村里任职的,但是有他在,村里没人能当的了这个书记,本来村干部就没人愿意干,难得他争着抢着干,乡里也就随了他。钟鸣义来了后,不知是什么原因,还给他弄了个人大常委的角色,因为按照规定,人大常委里,必须有一到两名村级支部书记担任。 当上人大常委的牛宝林就更牛了,他是名符其实的大牛,一般人不放在眼里,所以他就是犯了错误也要市委书记亲自批评,想到这里,彭长宜就笑了一下说道:“韩书记亲自批评他了?” 陈乐笑了,说道:“是,听说还有王书记在现场。据说他很牛,一点都不认错,把韩书记也气坏了。” 彭长宜笑了一下,他没有听部长说起过,也许,在部长的眼里,这属于闲话范畴,根本就没有时间说起他,但正是这个牛宝林,后来摊上了一件大事,几乎把天捅了一个大窟窿…… 彭长宜听到有些心不在焉,他耐着性子听陈乐说了几句话后,站起身,走到后窗前,看着外面的哨兵说道:“小乐,我不经常回家,娜娜她妈现在比我还忙,孩子晚上经常一个人在家,你要是方便的话,勤往家里跑跑,看有什么忙帮帮。” 彭长宜说这话似乎是漫不经心,但却是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尽管昨天晚上他的心思似乎在江帆的身上,那是对自己不好把握的事他才想得多,但对自己可掌控的事来说,他几乎不怎么太用心思就知道怎么办了。 陈乐听了他这话后就是一愣,但是他一句话也没说,而是静静地听着下联,他知道,通常这个时候,也是彭长宜授意他去做什么的时候。 而这次很奇怪,彭长宜居然不再说什么了,就一直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那个全副武装的哨兵出神。 陈乐故作笑了一下,说道:“是啊,我也发现最近阿姨很忙,有一次我出门回来,去中铁外招吃的饭,很晚了,饭店停满了车,我就把车停在了一辆奥迪车的后面,我特意嘱咐服务员,如果这辆车的客人出来后,就叫我,我再给对方挪车,我那么晚吃饭都出来了,那辆车的主人还没走,等我刚要出来,就看见阿姨和别人出来了。那个人我认识,是他们局长,那辆车就是他开来的。但是那天阿姨没看见我,我是让别人挪的车。” 陈乐其实比彭长宜小不了几岁,从一开始就把彭长宜当做长辈看,跟沈芳从来都是叫阿姨。 彭长宜没有言声,他知道陈乐的话打了埋伏,很明显,既然你出来了为什么不亲自去挪车?显然是不想让沈芳看见他看见了他们。 彭长宜也是场面上的人,他也清楚场面上的男男女女的关系,有的时候男女在一起,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所以,在昨晚之前,如果不是看到她脖子后的那块红印,他从来都不会怀疑沈芳什么,但是,昨天那块红印,分明就是吻痕,这个是瞒不过彭长宜的,除非沈芳那么头脑简单没有意识到可能留下的印记。但是彭长宜是不会放过这个红印的,他之所以没有点破,就是不想过早地打破夫妻宁静的生活,也不想由于自己一时的猜忌而影响夫妻关系,毕竟,家,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人生的第二座丰碑,他不容许自己对这个家有什么不应该有的想法。 但是,男人的本色和尊严决定他不会熟视无睹,他一定要揪出那块印记的制造者!这也是他今天找陈乐的目的所在。 陈乐的话的确跟彭长宜打了埋伏,他没有告诉彭长宜,当时上车的时候,那个局长非常暧昧地给沈芳拉开车门,拥着她坐进车里,还说了一句英语,陈乐当然没听懂这句英语是什么意思,但是有个动作他看懂了,就是那个局长在沈芳坐下的时候,就势摸了一下沈芳的脸蛋,沈芳笑着打开了他的手,他们当时可能认为黑灯瞎火的没人看见,哪知道被陈乐看见了。 单位里,常有人男男女女相互间开个小玩笑什么的,甚至有的时候动手动脚,但都无伤大雅,如果在背后这样动手动脚的就有些说不清了。所以,陈乐当时恨不得上去掴那个局长两个耳光,尽管没有那样做,不过愤恨之际,他弃车而去,愣是走回了看守所,任饭店的服务员找遍了所有房间,就是没有找到车主陈乐,最后,还是尚德民给他打电话,说他的车在饭店门口挡住了电力局局长的车,让他给司机打电话去挪车。陈乐嘴上应着,又磨蹭了半个小时后,才让司机拿了钥匙,去饭店开车。 司机也姓陈,名叫陈星,是陈乐的心腹,后来据司机回来说,那个电老虎局长见着他后,立刻火冒三丈,抬起手就要掴司机的耳光。陈乐的这个司机可不是吃素的,是驻守在亢州看守所武警支队志愿兵转业的,家在外地,当年他转业到看守所的时候,还是陈乐帮忙托的关系办的呢,颇有些身手,见电局长伸出手要打他,立刻反手就钳住了电局长的手腕,一用力,就把他的手腕压了下去,同时警告他说道:“你敢袭警!” 那个电局长没想到这个单薄的小个子警察手劲这么大,他挣了挣,没有挣开,就冲陈星吼道:“袭你个狗屁警,我到公安局告你去,明天就让你扒下这身警服!” 尽管所长陈乐没有跟陈星交代清是怎么回事,但是陈星已然感到所长是有意堵他车的,就没好气地顶撞他说:“告什么告,我们在执行任务!你再敢妨碍公务,我先去告你!” 电局长一听就更来气了,想他在亢州地面上,还没遇到这样的待遇,就说道:“你执行狗屁的任务,执行任务就堵别人的车吗?你给我小心着点。” 陈乐后来问陈星,电局长的车里都有什么人,陈星回忆说就他一个人。想必是沈芳怕暴露自己,先行离开了。 其实这一幕始终让陈乐如鲠在喉,但他是不会告诉彭长宜的。彭长宜今天既然这样说,尽管没有把话说明,但显而易见,他对妻子起了疑心。 陈乐可以毫无条件地完成彭长宜下达的一切指示,但这个任务显然他难以完成,他要装作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因为明白了,就等于在证实彭长宜对妻子的怀疑了,所以他故意爽快地说道:“好,我回头给阿姨打个电话,告诉她以后没时间接孩子的话,我就去给她接。” 彭长宜看着陈乐,没有理他。 陈乐见彭长宜不说话,心就提了起来,又支吾着说道:“阿姨是做办公室工作的,而且电力局还是大局,垂直领导,上传下达、迎来送往的事儿肯定少不了,所以就显得很忙,我就见过好几次是他们办公室的司机在接娜娜放学,有一次娜娜放学后,我特意给娜娜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妈妈干嘛去了,怎么没接她。她说妈妈在忙,那个人是妈妈单位的司机,给她送饭来了。你们老俩这一忙不要紧,那么一个大院子,就她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就是大人都显得孤单,何况一个孩子。” 彭长宜依然没有说话,仍然背对着小乐站着。 陈乐咧了一下嘴,继续说道:“还是让阿姨换个工作吧,办公室工作太繁杂,有时候没黑没白,你们老俩都那么忙的确不是个事,孩子学习和成长也很关键……” 088——089 两种女人男人要远离(三) 彭长宜打断他的话,严肃地说道:“小乐,你明白我的意思,别跩了!” 陈乐还想说什么,听到彭长宜这话后,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这时,就见彭长宜转过身,坐在沙发的正座上,喝了一口水,说道:“给我调查一下那个狗屁局长的背景,最好连他的社会关系都摸清,尤其是跟三源有没有关系。” 这正是彭长宜的机警之处,他没有把这件事当做一个一般偷情事件来想,他想到了三源,想到了曾经的邬友福和葛兆国的势力集团,尽管一个在狱中,一个解甲归田,但是作为彭长宜,有些事想不到是不行的。也是正是他让陈乐调查电局长的主要目的。 尽管彭长宜的声音不高,眼睛也没有看他,但是陈乐分明感到了一种隐忍的威慑力,他不敢再装傻了,小心地点点头,说道:“我明白。” 彭长宜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口水,然后起身,说道:“我不坐了,该回去了。” 陈乐也急忙站起来,说道:“吃过中午饭再走吧,我这里有瓶好酒,中午把小许叫来,我们两位小的陪您……” 陈乐的话没有说完,就看见彭长宜铁青着脸,已经在往外走。 陈乐赶紧把话咽了回去,说道:“要不,我教训一下他?” 彭长宜摆了一下手,他站住,看着陈乐,脸色阴鸷地说道:“你只管留意,最好拿到证据,什么证据都行,你亲自办,别让其它人参与。” 陈乐点点头,他非常清楚彭长宜知道了什么,因为,凭彭长宜的关系,他只要动动手打个电话,相信那个狗屁电局长的背景和社会关系就一清二楚了,是用不着采取这种方式调查的。他之所以自己不打听,就说明他有不便之处,这个不便之处无疑再清楚不过的了。 彭长宜带着满腹的心事回到了三源。 几天后,王家栋被免去亢州市委副书记和政法委书记等职,调到人大任主任,之前的主任狄贵和超龄退休离岗。 尽管部长之前跟彭长宜说过变动的事,但是彭长宜知道这个消息后仍然心情很沉重,他马上给王家栋那个私人号码打了一个电话,说道:“我想了半天,不知怎么祝贺您晋级,这样吧,要不您老人家到我这里来住几天,赏赏我们山区的美景,我跟您说啊,现在您再来可是跟前两年不一样了,所有的路都修通了,景区也像那么回事了,你也可以趁这个机会检验一下我的工作业绩,怎么样?” 王家栋笑了,说道:“你小子就会说便宜话,家里家外我离得开吗?有那心多回来几次陪我喝喝酒聊聊天比什么都强。”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几天尽管我没有回去,但可是给您电话着,您的电话关机,后来打家里的电话,说您去锦安还没有回来。” 王家栋说道:“我听雯雯跟我说了,是一把找我谈话去了。” 彭长宜说道:“是为了这次变动的事?” “你以为呢?他来锦安十多年了,就找我谈过两次话,一次是黑着脸让我当副书记,一次是笑着脸免我副书记。” “喝喝。”彭长宜笑了两声,说道:“您说得太形象了。” 这话不假,让王家栋当副书记,并不是翟炳德的本意,是樊文良头走的时候已经跑得差不多的事了,是省里的关系,翟炳德当然是黑着脸做了个表面顺水人情,再加上王家栋也没少往锦安跑,所以翟炳德也不好横加阻挡了。笑着免职,是一般领导谈话时的表情常态,都该免你了,怎么可能再跟黑着脸,这个时候,领导跟你说得一般都是过年的话。 但是王家栋却说道:“找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跟我说,让我去人大是为了照顾我的身体和家庭。第一,人大比市委相对清闲一些,有利于我养生;第二,孩子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方方面面的关系也需要时间跑动,所以,才有了这个决定。长宜,我做了一辈子组织工作,尽管我做的是基层的组织工作,但是也从来都没有听说为了让人抽出时间跑动孩子的事而重新安排工作的?” 彭长宜故作轻松地说道:“我看倒是没什么,说明他说了真心话。” “你小子说得对,人家不介意得罪我,所以才这么说的,如果介意得罪我,就不会这么跟我说话了,最起码会跟我打打官腔的,这次连官腔都不屑于打喽——” 彭长宜宽慰道:“我到觉得这样很好,省得您费心去猜测什么。” 王家栋果然笑了,说道:“是啊是啊,也只能这样理解了。” “今年也该换届了,他肯定会动一大批人的。”彭长宜继续宽慰道。 王家栋说道:“我权当就算是最先被他动的那个人吧。哈哈。” 彭长宜心有些沉重,他不禁说道:“部长,没事,您还有我们大家呢,最起码,您还有长宜……”彭长宜有些说不下去了。 王家栋也受到了感染,说道:“哈哈,我也这么认为,好了,等你回来有机会再说吧,小圆的律师来了,在家里等我呢,我要先回趟家,我不能辜负了市委书记的好意,真要腾出时间跑跑孩子的事情了。” 彭长宜一听,就赶忙说道:“您去吧,需要我的话就打电话。” 王家栋说:“放心,我不会省着你不用的。” 尽管话这么说,王家栋在这个问题上,从未让彭长宜去做什么,反而还嘱咐他,跟他接触要注意,免得让人家知道了不待见,要保存实力。 事实证明,王家栋是对的。 彭长宜最近一段时间心情一直很沉重,一是沈芳的反常,还有就是部长的事。尽管又到了人事调整的换届年头,肯定又会有大批的官员自觉不自觉地进入多事之秋,官场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不择手段又会进入一个高峰期,伴随着这些的是各种各样的希望、失望、叫好、骂娘、诅咒、暗喜……各色官员跑、冒、露、滴的传闻该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当然,身处官场之外的人往往看到的是结局,是热闹,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冷暖自知,才能感到博弈的惊心动魄。 090 沈芳的偷情电话(一) 尽管可以把王家栋这次变动理解为换届的前兆,但是翟炳德并没有说出这方面的意思,显然,翟炳德是不想过早触及到换届两个字。官场上的人事变动有时候就是政治的晴雨表,从林林总总的人事变动上不难看出当权者的政治品味和好恶。 彭长宜没有选择王家栋任免之际回亢州,他知道锦安有人在关注着他的动向,所以,尽管他很想回去,但他还是忍住了,又过了一周后他才回来,大张旗鼓地召集了一帮人为王家栋祝贺。而这个时候的王家栋,早就成为了人大主任,已经顺利地进入了工作状态,并且都召开了两次会议了。 有些该正常为之的事你如若不为,反而到不正常了,自从翟炳德找彭长宜谈话后,彭长宜的确注意了跟王家栋的接触,转入了地下,但是面上该做的事也要做,所以他才不避嫌地召集人宴请王家栋,这是清理之中的事,任谁知道了也说不上什么。 酒席散后,彭长宜送王家栋到了家里。他再次看到了王圆的儿子,一个如今已经是胖嘟嘟十分讨人喜爱的小家伙了,彭长宜逗他的时候,他知道冲彭长宜笑了。 部长见到孙子后,人前的那种威严一扫而光,他拿起孙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不停地拍着,说道:“好大的劲,好大的劲!” 部长夫人笑了,说道:“两三个月的孩子,哪里来的力气,分明是你自己的力气。 部长说道:“胡说,你看看,他在用力攥我的手指,你看你看,眼珠子都瞪圆了!那是在使劲!” 彭长宜果真看到小家伙睁着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嘴里还“哼哼唧唧”地说着什么,一只小胖手里,用力攥着部长的一根手指头。 雯雯也笑了,说道:“那是下意识,您恨不得他一下子长大马上能给您打酒喝吧?” “哈哈。”部长开心地笑了。 彭长宜没有从这家人的脸上看出沉闷的气氛,也许,孩子的降临,冲淡了笼罩在这家人心头的愁云。 逗了一会孩子,王家栋征求彭长宜的意见,说道:“到书房坐会?” 彭长宜本来也不想这么早回家,就点点头,跟着部长进入了他的书房。 彭长宜怕部长多心,这才跟部长解释他之所以现在才回来的原因,就跟他说了和沈芳吵架的事,当然,只说了沈芳一心想当办公室主任的事,没有涉及到其它。 部长抽出一支烟,彭长宜赶紧拿起火给他点上,部长这才慢悠悠地吐了一口烟说道:“小芳之所以有今天,第一是她妈妈教育的失败,第二就是你做丈夫的失败。” 彭长宜看着部长,笑了笑没有说话。 部长说:“当然,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经历了好多事,见识了好多事后,我总结了一个未必正确的道理:欲成大器的男人,应当断然离开两种女人,至少应与之保持一定距离的女人。这类女人一个是太过聪明而又自恃高贵的女人,一种是不明事理而又好惹是非的女人。”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我有些听不懂。” 部长笑了,说道:“我刚才就说了,这个理论未必正确,但却是事实。不过这可不是针对你们夫妻说的,既然做了夫妻了,有时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只能修补了,我权当闲话来说,以便你以后遇到这样的女人时要注意。”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不用声明,我自当能分辨得出,再说了,我怎么可能再遇到别的女人?” 部长看了看他,没有跟他计较这话的真伪,就说道:“你看现实生活中,无论是一些高级领导干部、超级富豪、知名演艺明星,还是在各个领域初现成就的男人,其中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受过这两类女人的折磨,甚至有的深受其害、苦不堪言。这其中,有的女人是老婆,有的女人是情人,有的则是把着男人经济命门又貌似商业合作伙伴关系的女人,这种女人更要命。” 彭长宜认真地听着,点点头。 第一类女人的特征是:机敏过人、聪明过人,故作大方却斤斤计较、心胸狭窄并嫉妒心强,总是精于打自己的小算盘而最终输掉的是整个自己。这类女人若当了老婆,内心的欲望就会膨胀,以自我欲望为圆心,以丈夫的势力范围为半径,这类女人有一个通病,会自作聪明自作主张地打着丈夫名义,干自己的勾当,结果酿成连她自己也傻眼的大祸。这类人若做了情人,断然不会成为红颜知己,而是一个背地里的搅屎棍或者是男人身边的定时炸弹。她或许表面上顾大局识大体,但内在的野心会呈几何状裂变、膨胀,最终会燃起欲望之火,这火也最终会烧到这个男人的。这种女人很有心计也很可怕,会在平时不知不觉地搜集男人的把柄,一旦达不到目的到了翻脸的地步,就会给这个男人背后捅刀子,所以这类女人无论是做老婆还是做情人都不能要。” 彭长宜笑了,说道:“别说,还真有这样的例子能对上号。” 部长说道:“当然,这类女人也许有较高的学历、有很多的见识、漂亮有风情,但却犹如罂粟花一样可怕,所以,记住,这辈子都不能沾这种女人。”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另一种女人呢?” 部长说道:“另一种女人的特征是:不明事理、目光短浅,受不得委屈、跌不得面子,争风吃醋、好惹是非,不懂得识大体、顾大局。这和其成长环境缺乏文化教育有关。由于其见识少而孤陋寡闻所致。其实,这种女人,是极度不自信、极度自卑有关,刻意表现的自我强大,其实内心空虚,对丈夫总是疑神疑鬼,旁敲侧击,自作聪明,恨不得把丈夫拴在腰带上才放心,这类女人无论做老婆还是当情人,她对男人的伤害是‘慢火煮蛤蟆’,不知不觉三五年、一二十年就过去了,本来成大器的男人却有可能因此蹉跎岁月,你想想,是不是现实中总会有这样的女人对上号?” 彭长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想到了袁小姶,想到了沈芳,想到了成克杰和他的情妇李平…… “当然,我总结的兴许有偏颇,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女人,但是大体上这两类女人比较难缠。所以,要远离这两种女人。男人这一生离不开女人,但有时男人不知道自己该要什么样的女人,所以许多发展前景非常好的男人却毁在了女人的手里。我指的是大面上的事,这和你的家庭不沾边。”部长说道。 记得好几年前,彭长宜还在组织部的时候,受部长的委托,去车站替部长接待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古卓,当时部长出于某种考虑,他没有见古卓,古卓知道王家栋是有意不见自己,在到的当天下午就走了,当时彭长宜就非常佩服部长,曾经的相好都送上门来了,明明是有感情,却能做到不见面。当彭长宜跟部长开玩笑的时候,部长瞪着他就说道:你小子记住,在女人问题上,男人,永远都要知道该怎么做,要懂得进退自如,收放有度,绝不能在女人身上栽跟头。这样做尽管有的时候残忍,但是也要做。 这句话,尽管彭长宜没有牢记于心,但时刻都在注意着,所有后来有了放手叶桐,有了对夜玫的凛然正色,有了不敢跟羿楠亲近,他知道这些女人当时都是带着目的来跟他接近的,所以他做到了“进退自如、收放有度”,但是,恰恰对于这两种女人以外的丁一却无法做到真正的放下…… 由于是在部长的家里,雯雯和孩子也都跟部长他们住,彭长宜没敢呆太晚,告别部长一家人后,彭长宜开着车,慢慢地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以前,尽管也和沈芳拌嘴,但家依然是家,但是今天他这个家回得有些沉重,尽管家还是他的家,只是他已经不知道妻子的心是否还属于他。 090 沈芳的偷情电话(二) 妻子有缺点,也有优点,对于这些,彭长宜心里非常清楚,无论好与坏,都是自己的,是自己当初选择的。所以,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自然而然就都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的私有财产,但是,却不像私有财产那么好管理。如果炒股,陪了就陪了,顶多就是自己没看好,造成投资失败,损伤的也就是金钱。但是夫妻不一样,这支“股票”陪了后,损伤的不只是金钱,还有面子、事业、甚至是下一代,方方面面都会受到影响,如果核反应堆一样,所以说影响是深远的,一般情况下,当事人都会非常谨慎对待这次投资失败的。 沈芳脖子后面的红印,分明是另一个男人留下的,这一点,沈芳可能当时没有意识到,但是对于彭长宜来说,一眼就识破了,对此,他无法释怀。他不知道陈乐调查的结果,所以也无法决定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但只要和三源没有关系,只要沈芳是单纯的出轨,那问题就好解决了,毕竟属于他的家务事,既然是家务事,就在可控范围之内,他只能在心里祈祷,祈祷那个男人只是一时好色,而没有别的其它的目的。 沈芳还没有睡,坐在地上的小凳子上看女儿洗脚,看情景沈芳也是刚回来。 “是不是回来看部长了?” 彭长宜刚进门沈芳就这样问道。彭长宜有意识试探一下沈芳的政治嗅觉,说道:“我看部长什么?” 沈芳自以为是地说:“你说看他什么?部长从市委被别人踢出来了,你能不知道?装傻吧?” 彭长宜很反感她的用词,说道:“什么叫踢出来了?那是工作需要,谁都会有这么一天。” 沈芳笑了,没跟他辩解,说道:“反正和他儿子的事有关系,如果没有儿子这嘛事,肯定他还能干上几年。” 彭长宜说道:“他现在也在干,而且是正处级,干得好好的,都开了两次会议了,怎么了?” 沈芳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谁不知道副书记的权力大,人大主任就是那么回事,以后说话就没人听了。” 彭长宜酸酸地说道:“你现在懂得很多呀?原来你可是从来都不谈论这些。” 沈芳没有抬头看他,伸出手,在帮女儿洗脚,她很自豪地说道:“那当然了,我现在接触的人都是当官的,他们经常说这些,别以为你不跟我说,我就不知道,我现在也是家事国事天下事。”说完,起身端着女儿的洗脚水就出去了。 彭长宜看着女儿,就见女儿正在看着他嘻嘻地乐。 彭长宜说道:“笑什么?” 女儿说道:“妈妈说她现在什么都知道。” 彭长宜很奇怪女儿居然能听懂他们的谈话内容,就说道:“妈妈都知道什么?” 女儿说:“妈妈说以后让我学会照顾自己,她要接触社会,要了解社会,要实现自我价值。” 彭长宜是不能和女儿讨论这些的,就说道:“那你学会照顾自己了吗?” “学会了。” “学会了为什么还要让妈妈给你倒洗脚水?” 女儿的小脸一下子红了,争辩道:“是她自己愿意做,我有什么办法?” 沈芳这时进来了,听见了他们爷俩的对话,就说道:“什么是我愿意做,还不是因为我最近忙,觉得亏欠你们的,真是,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遇到你们这两个大懒蛋。” 女儿看着爸爸,彭长宜也看了一眼女儿,女儿就捂着嘴偷偷笑了。 夫妻俩躺在床上,尽管在外工作的彭长宜,很想行夫妻之事,但是他没了冲动和热情,一夜平安无事。 这次回来他没有去见陈乐,因为他知道,陈乐之所以没有主动跟他汇报,就是他自己任务没完成,或者完成的圆满,所以,他也就没有打扰陈乐,毕竟陈乐办事他是放心的。 几天后,陈乐来三源找彭长宜了,赶上彭长宜正在开常委会,彭长宜就给褚小强打电话,让褚小强代他接待一下陈乐。等彭长宜散会后,他就赶到了福源山庄,褚小强和陈乐在那里等着他。彭长宜到了后才发现,小窦也在那儿。 原来,小窦和褚小强已经明确了关系,双方家长准备最近见个面,然后就依三源的风俗举办结婚仪式。 褚小强为双方家长见面的事,弄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因为父亲褚文不愿跟小窦的父亲见面,说是配不上人家,尽管褚小强做了大量工作,甚至小窦也登门去做未来公爹的工作,但是褚文依然不同意见面,褚小强早就有心想请彭长宜去说服父亲,但是最近几次见到彭长宜,都感觉彭长宜似乎有着满腹的心事,一直没好意思开口谈这事,今天,战友陈乐来了,他就把女朋友接来,跟陈乐见面。 陈乐早就知道小窦为了褚小强,放弃大城市的工作和安逸的生活,一直逗留在三源当一个没有工资的志愿者,今天一见果然不错,他很为战友高兴。三个人正在谈笑风生的时候,彭长宜就到了。 彭长宜也受到了他们的感染,尤其是见到了小窦,就更加开心,他笑着说道:“什么时候喝喜酒?” 小窦就把羚羊般的一对眼睛对准了褚小强。 褚小强说道:“卡壳了,进行不下去了。” 彭长宜说道:“为什么?卡在什么地方了?告诉你们,我是最善于攻坚克难的了,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们?” 褚小强激动地说:“终于有机会跟您说了。” 于是,就将父亲褚文的态度跟彭长宜说了一遍。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们别急,老褚的心情我理解,这事交给我吧。到时你们多敬我两杯酒就行了。” 小窦和小强听到这话后,立刻端起酒杯和水杯,就要敬彭长宜。 陈乐说道:“小强,你们心不诚,怎么着弟妹也要喝杯酒,哪怕是敌敌畏也要喝下去,这才能表示出迫切的心情和非彭书记无人能胜任的劲头,同时,这也能考验出小窦非你不嫁的决心和信心。” 褚小强看了看小乐,又看看小窦,就说道:“你倒上吧,不行的话我替你。” 陈乐早就眼疾手快地给小窦倒满一杯酒。 小窦端了起来,面有难色,她说道:“看来,如果我不喝了这杯酒,陈大哥就会怀疑我爱的程度,这样,小强,咱们也当着陈大哥的面,表表决心,敬彭书记。”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行吗?” 小强也看着小窦,小窦说道:“不行也得行,连敌敌畏这个词都用上了。” 小强说道:“这个词是彭书记的专利,他经常这么说。” 陈乐说:“那当然,这么多年了,怎么也得学着点呀,学不到骨髓还学不到皮毛吗?” 彭长宜今天很高兴,说道:“好,我接受,但是有个条件,小窦就别喝了,抿一下给小强吧。” 小窦端着杯,笑着说道:“我就当这是敌敌畏了。” 说着,三人就碰了碰杯,小窦果真喝干了杯里的酒,随后辣得咳嗽起来,小强赶紧递给她水,小窦又把杯里的水喝干了,这才拍着胸脯说道:“我真纳闷,这么辣的东西你们怎么这么喜欢喝?” 三个男人都笑了。 褚小强端起杯,又要单独敬陈乐,彭长宜说:“小强,一会我跟小乐还有事,他本来就不胜酒力,当年两杯啤酒就晕乎的人,能端白酒已经是进步不小了,你要是把他灌迷糊了,他一会说话就颠三倒四了,那不是白瞎了?你也少喝点,一会还要送小窦走山路。” 陈乐说道:“彭书记,谁说他一会要走山路,人家就不兴住在婆家?再说了,结婚证都领了,新房也早就准备好了,干嘛偏要黑灯瞎火地往山里赶?” 090 沈芳的偷情电话(三) 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听了陈乐话的原因,小窦的脸红红的,说道:“还尊称你为大哥呢?不够格!” “哈哈。”彭长宜笑了,好长时间他都没这么开心了。 彭长宜让陈乐坐上自己的车,让老顾开着陈乐的车,他发现,陈乐开的不是那辆新捷达警车了,而是从前的那辆旧警车。 回到海后基地,彭长宜给陈乐沏了一杯浓茶,说道:“小乐,说吧,结果怎么样?” 陈乐从包里掏出一个档案袋,说道:“您先看看这个。” 彭长宜看着鼓鼓的信封,没敢接,他的脸白了,故作镇静地说道:“什么?” 陈乐说道:“照片,您先看看,我在跟您汇报其它的事情。” 彭长宜按捺着狂跳的心,手微微颤抖着接过了信封,这是一组黑白照片,彭长宜知道是陈乐自己洗印的,他没有拿到外面去冲洗。 他镇静了一下自己,开始看照片,第一张就是一个小区的门口,停放着一辆奥迪车,尽管彩色胶卷洗成黑白照片,对比度不够明亮,照片有些发灰,但是并不影响辨认。彭长宜看了半天,却没有认出这是哪个小区。 他接着看第二张,就看到了电局长的坐骑停在这个小区楼洞前面,并且掉好了头,第三张照片显示,从漏洞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非常苗条的长发女人,然后上了电局长的车。 彭长宜揉了揉眼睛,这个女人不是沈芳。再往后翻,都是电局长和这个女人在酒吧的照片,接吻、抚摸等等不雅的动作。 彭长宜快速翻看着,又看到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夜间互相搂着进了宾馆房间的照片,一直到第三个女人出现,地点还是在宾馆的房间里,尽管画面有些虚,但是可以清楚地看清是电局长和女人半裸着上身躺在一个被窝里,这张照片不知陈乐用了什么手段拍照到的。 这一大沓子照片中,没有沈芳的身影,彭长宜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就这些?” 陈乐说:“目前就发现了这些。” 彭长宜忽然看着陈乐,目光锐利,又说了声:“真的就这些?” 陈乐说道:“真的就这些,除去这几个女人之外,还抓拍到他到锦安市领导家送礼的照片,这些,我还没洗出来。”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说说你了解到的情况?” 陈乐说:“这个电老虎局长原来是市局一个农电处的一个小科长,一直不得志,后来交了好运,才调到亢州任局长,也就是供电公司总经理……” “说我不知道的。”彭长宜打断了他的话。 陈乐说:“您别急,下面就是您不知道的。”他接着说道:“据了解,他是老牌的专业人才,而且是电力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也是单位里的中坚力量,但却一直不得志,许多不如他的都升了上去,眼看跟他一同来的同学都被委以重任,有的下到县里当了局长,有的进了机关领导层,只有他还徘徊在小科长的位置。后来,在新年联欢会上,他年轻漂亮的妻子被领导看中,他便把妻子贡献给了领导,没出半个月,他就破格提拔当上了处长,后来就一路升迁,最后到咱们这里当上了局长,亢州电力局是个大局,他来到后驾驭全局的能力毕竟有限,又急于表现自己,就搞了一系列的内部改革,管理非常混乱,财务不清,各种隶属关系也不理顺……” “捡主要的说,别扯没用的。”彭长宜阴沉着脸,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陈乐又怔了怔,继续说道:“首先就是他要搞各个电力所的所长竞聘上岗,据说,马上就要搞局内部竞聘上岗,阿姨就在这之列。” 彭长宜嘴角动了一下,没说话。 陈乐继续说:“这个人似乎有些心理变态,他专门搞当官的女人,凡是他能接触到的当官的女人,他都搞。这上面三个女人,都是他们系统内的职工,都跟他共过事,也都是他成为局长后才跟他好上的,她们的老公不是在下面县里任职,就是在锦安市机关上班,有人说他是在报复所有当官的男人,因为他的女人被当官的搞了,他也搞当官的女人。” 说道这里,陈乐不说了。 彭长宜问道:“没了?” “没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彭长宜半信半疑地看着小乐,说道:“继续跟踪,我就不信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 陈乐点点头。 老顾上来了,他说陈乐的房间开好了,让陈乐去看看。” 陈乐看了彭长宜一眼,又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那个档案袋,就势说道:“不用看了,冷不丁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我也累了,我这就跟你去房间休息,彭书记,我先去睡觉。” 彭长宜似乎有些不甘心,他看了看小乐,点点头。 陈乐拿起自己的包,就跟老顾走了出去。 彭长宜无心看这些照片,他不觉陷入了沉思中,凭他的直觉,陈乐一定隐瞒了什么,不该只是这些证据。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大信封上,里面似乎还有东西没有掏出来,他抓过这个大信封,就看见里面有一盘录音带,彭长宜看了看,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好长时间都不用的录音机,插上电源后,把磁带装进了带仓,里面传出刺刺啦啦的声音。就听一个男人说道: “今晚出来吧?” “不行,孩子期末考试了。” 是沈芳的声音。 “她不是可以一个人在家吗?” “那也不行,她现在会给他爸爸打电话诉苦了,他爸那天回来后跟我吵了一架。” “哎——那天真不该放你回去,害得我一夜都没睡好,我就纳闷了,你为他守什么?你没听有个流行段子怎么说吗,说目前的领导干部是吃饭抽烟基本靠送,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他是不是也这样啊? 沈芳“咯咯”笑了两声,说道:“胡诌,他才不是这样呢,那是你自己吧?是你自己的老婆闲置不用。” “哈哈,我的老婆早就不归我用了。”那个人大笑着说道。 “你老婆不归你用归谁用?”沈芳问道。 “如今当官的就是这样,自己的老婆不用,都在用别人的老婆。” 沈芳说道:“那是你,我们不是这样。” “哈哈,那是你不知道?他好几天不回来一趟,能憋得住?” “能不能憋得住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还是回去用你老婆吧。”说完这话,沈芳又咯咯地笑了。 091 发泄怒火(一) 那个男人又说:“我可以提个请求吗?” 就听沈芳问道:“什么要求?” 那个人又说道:“他不用的,我可以用吗?”话语充满了挑逗。 沈芳干脆地说道:“不可以,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办呢?” “办,马上就办,过两天就开党组会议研究,然后上报市局批准。只是,如果我给你办好了,或者超出你的预期的话,你怎么报答我呀宝贝?” 沈芳不言声。 那个人又说:“说话呀?” “不说……吗——”沈芳的口气有了从未有过的嗲,彭长宜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哈哈。”那个人淫笑了,说道:“你真可爱,爱死我了,恨不得亲死你,你男人真是没福气,放着你这么个大美人他不用,给别人留着——” 彭长宜气得攥紧了拳头,直把骨节都攥得都生疼…… “谁说他不用,他忙于工作,那么远,怎么可能天天回来?是你离家那么近也不回去用老婆,是不是留给别人用?”沈芳话得有些肆无忌惮。 没想到那个人一点都不恼,说道:“当然,我的老婆别人用,别人的老婆我用,如果我用了自己的老婆,就没有力气用别人的老婆了,宝贝,你说对不?” “讨厌。”沈芳娇羞地骂了一声。 “哈哈,好听,真好听,只是宝贝,我现在就想用用别人的老婆,尤其是彭书记的老婆……” 彭长宜听不下去了,一伸手,就把录音机拨拉到了地毯上。 彭长宜愤怒到了极致,连同录音机和茶几上所有的东西一同扫落在地,谁知,那个录音机并没有停止,磁带还在运行,就听沈芳开玩笑地骂道:“你做梦着吧,彭书记的老婆可不是随便给人用的,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宝贝?” “他的老婆会吃人……”沈芳说道这里吃吃地在笑。 “啧啧,吃人?太好了,只有下面会吃人的女人才是男人的最爱,宝贝,你说得我快受不了……” 彭长宜听了,更是咬牙切齿,他腾地站起身,飞起一脚,就把那个录音机踢到了墙上,然后又“嘭”地一声返了回来,那盒磁带就脱落了出来。 他穿上衣服,弯腰捡起那盘磁带,放进口袋里,就要出门,正在这时,电话响了。他看也没看,接通后就气鼓鼓地“喂”了一声。 “科长,休息了吗?”是丁一,她笑嘻嘻地问道。 彭长宜怔了一下,要是在以为,听到丁一的声音,他就会内心涌起一股柔情,但是今天没有,反而没好气地说道:“有事吗?” 丁一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是这个态度,立刻收住笑,嗫嚅着说道:“没……没什么事。” “没事打什么电话,对不起,我马上要出去。”彭长宜觉得自己有些冲动。 彭长宜的反常让丁一有些不放心,她壮着胆子多问了一句:“哦,科长,你在哪儿?” “三源。” “是要回宿舍去吗?”丁一小心地说道。 彭长宜有些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不是,回家。” “这么晚了还回去呀?要不,你就回吧,路上注意安全,我没事,就是后天问你在不在单位。”丁一试探着说道。 彭长宜冷静了,想丁一可能找自己有事,就说道:“你有什么事?” “呵呵,没什么重要的事,你还想先回去吧。” 彭长宜太了解丁一的性格了,自从上次沈芳的电话让她听到后,她几乎就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丁一是个从来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女孩子,她今晚给自己打电话肯定有事,想了想,他就坐回到沙发上,平静地说道:“没事,你说吧,我可以晚会走,也可以不回去,你尽管说。” 丁一听出彭长宜话里的犹豫,就赶紧说道:“如果没有不是太着急的事,最好还是等到明天再回去吧,天这么黑,你们那里又都是盘山路,太危险了。” 彭长宜冷静了下来,想了想,自己这样回去后,见了沈芳肯定会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冲动是魔鬼,什么事情都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沈芳能有今天,也非是一日之功,他想了想说道:“好吧,科长听你的,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现在,我听你说你的事。” 丁一嘻嘻笑了一下,说道:“呵呵,好,是这样,我同学后天去你们那里,我想跟着他一块去,去看科长。” “后天?” “对呀,后天是周六,他只能用业余时间去,平时太忙了。” “男同学女同学?”彭长宜想起了贺鹏飞的传说,就问道。 丁一说道:“男同学。” 果然是贺鹏飞,彭长宜就没好气地说道:“他来三源干嘛?” 丁一从彭长宜的口气里明显听出了情绪,就说道:“你们那里新成立一个特警训练基地,我同学是搞软件开发的,给那里编了一套计算机程序,他去那里指导安装和使用。” 彭长宜明白了,她说的不假,这个特警集训基地是武荣培亲自抓的项目,顾名思义,也就是特警训练中心,自从武荣培跟彭长宜说了以后,彭长宜就指示有关部门协助他选址、开工、建设,建设工程还是吴冠奇搞的呢,目前,主体工程已经竣工并且提前交付使用,各种设备配套已经到位,据说,这个训练基地自动控制程度相当高,是全省西部地区最先进的特警训练基地。无疑,她同学就是那个跟丁一如影随形的贺鹏飞,留学美国的研究生还是什么博士生之类的。彭长宜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他想起了前几天的江帆,就没好气地说道:“他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请他来的。” 丁一笑了,说道:“没错,只是我想搭车去,去看科长。” “要来自己来,要不我去接你,搭什么车!”彭长宜有些犯浑。 丁一理解他的意思,依然笑着说:“呵呵,那好,我不去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彭长宜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不起,我,我刚才情绪不好。你来吧,我后天在。” “呵呵,算了,我还是不去了,跟吃了火药一样。” 丁一笑着说道,语气轻柔得就想春天的风一样,漫过彭长宜的心头,平息了他的怒火。他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小丁,你来吧,你来,我就没火了,另外,我的确……的确有些事想跟你磨叨磨叨。” 丁一说道:“我也是刚接到同学打来的电话,他知道我有一个老领导在三源,所以他就打电话邀请我,看能不能一块去三源,我周六也没事,就给你打了电话,科长,什么事让你生气了?” “你……们……所有的人都让我生气。”彭长宜带着情绪说道。 丁一不言语了,尽管他不知道彭长宜见过江帆,但是她提到了同学,可能彭长宜才这么说,她想了想说道:“那,我就不去我。” “你不来我更生气。”彭长宜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那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了?” “说来就得来,不然我更生气。”彭长宜口气强硬地说道。 “哈哈,我也是刚有这么一个打算,现在也定不下来,如果后天去不了,可能就是有加班任务了。” 彭长宜说道:“随你吧,对了,你那个同学能喝酒吗?” 丁一想了想说道:“我没怎么见过,科长,你要干嘛?” 091 发泄怒火(二) 彭长宜弯起嘴角,在心里说道,哼,干嘛,灌他!量他也没多大酒量,来了我就往死里灌他!替市长灌他。心里这么想的,嘴里却说道:“他是你的同学,不管是干嘛来了,为谁服务来了,只要踏上我三源的土地,就是我三源的客人,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一下,尽尽地主之谊。” “可别,他好像不能喝酒吧?反正我没怎么见他喝过。”丁一赶紧说道。 “看你,留过洋的人哪有不能喝酒的,那都是和威士忌的主儿。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护着了?” 彭长宜这话说出后,自己都感到了酸意。 丁一当然听出他话里的醋意,就说道:“科长,我们……只是同学。” “现在是同学,以后还是不是就两说了。”彭长宜阴阳怪气地说道。 “科长,真的是同学,我们没有别的关系。”丁一辩解道。 彭长宜的心里隐隐作痛,心说,你跟他没有别的关系,但是有人跟其他人有关系了,傻丫头啊—— “科长?”丁一叫道。 彭长宜从沉默中回过神,说道:“呵呵,没事,来吧,我欢迎,只要跟你有关系的人,无论是同学还是同事,来了我都欢迎,我争取亲自接待,怎么样?” 丁一笑了。 有了丁一这个电话,彭长宜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不再冲动地想立刻就回家了。 小乐起早就走了,彭长宜陪他到餐厅吃了早饭,想留他在三源玩玩,小乐说道:“不敢,怕出事,天气热了,犯人容易产生焦躁情绪,没有出差任务,我是不敢私自离开的。” 彭长宜听他说得有理,凡事以工作为重,他便没有再挽留他,送他上了车。 小乐发动着车后,一手开开车门,探出头跟他说道:“彭叔儿,听小乐一句劝,你在外当官不容易,阿姨在家也不容易,凡事都要想想对方的好处,一个女人,既上班还要带孩子,还有收拾家,别说别的,就你们那个院子,扫完还要水冲,多大的劳动强度啊,都挺不容易的,大道理我就不说了,您比我知道的多,我想说得无非就是……” 不等他说完,彭长宜“砰”地关上了车门,说道:“路上注意安全。”说完,不再搭理陈乐,转身就走开了。 陈乐摇摇头,发动着车子,冲彭长宜的背影鸣了一下喇叭,就见彭长宜没有回头,而是伸出手晃了一下,算在告别。 陈乐心情复杂地离开了三源。 中午,彭长宜接到了娜娜的电话,娜娜在电话里说道:“爸爸、爸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妈妈当主任了,明天姥姥和姥爷还有小舅、小舅妈给妈妈庆贺,你要早点回来呀。” 彭长宜听着女儿的声音,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半天他才说:“娜娜,爸爸明天可能回不去。” “怎么?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手!”话筒里传来沈芳的声音,尽管她的话里有不瞒,但语气里有着明显的自豪和骄傲。 彭长宜愣了一下,说道:“我来哪手?”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谁家的老公都会为妻子的进步而高兴,没见过你这样的。今天早点回来吧?”沈芳的口气里居然有了少有的大度和宽容。 彭长宜说道:“我刚才跟娜娜说了,我明天来人,回不去。” “算了,爱回不回吧,本来也没指望你向我祝贺。”沈芳生气地说道。 彭长宜说道:“因为我没想好是该祝贺你还是该怎么样?” 沈芳以外彭长宜还在生气,就说道:“当然该祝贺我了,我现在不但是办公室正主任,我还是局班子成员,分管工青妇和办公室,这一点我的确没有想到,我们局长真是太够意思了!” 彭长宜听了这话,阴阳怪气地说道:“是啊,你该好好谢谢他才是。”说完,彭长宜不等沈芳再说话,就挂了电话。 很快,电话又打进来了,仍然是沈芳,她不满地说道:“你什么意思啊?我进步总归是好事不是坏事啊,你怎么这个态度呀?” 彭长宜的怒火从心底里往上蔓延,他忍住火说道:“是,我态度不好,向你道歉,对不起。” “阴阳怪气的,讨厌!明天必须回来,全家人一起聚餐!”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感到头有些晕,狠劲地闭上了眼睛,低下头,用手撑住了脑门。 这时,吴冠奇敲门进来。 “呦呵,刚才的姿势不错呀,就连上班都思想啊?” 彭长宜没有抬头,仍然闭着眼,低声说道:“出去。” 吴冠奇没听清,说道:“什么?你说什么?” “出去。” 吴冠奇这下听清了,他走了过来,摸着彭长宜的脑门,说道:“不烧啊,发什么神经?” 彭长宜突然火冒三丈,用力甩掉他的手,说道:“我说让你出去,你他妈的是聋子吗?” 吴冠奇兴冲冲地来,没想到彭长宜迎头冲他吼了起来,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见他不走,就站了起来,说道:“你不出去是吧?好,我走,我出去,这里,归你了。”说着,腾地就站起来,一脚就将转椅踹开,直把皮椅踹得转了好几圈才停下。 吴冠奇愣愣地看着彭长宜,眼见他快走到门口了,就迈开大步,窜到他前面,手一伸,宽大的身躯就挡在了门口,挡住了他的去路。 彭长宜的眼珠子立刻瞪圆了,说道:“躲开!” 吴冠奇说:“彭长宜,你他妈的是人吗,见面不容别人说话,劈头盖脸就挨你骂,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别想走出去。” 彭长宜一听,眼珠子都红了,说道:“我骂的就是你,看你现在美得,三天两头往我这跑,当我待见你呀,滚,滚开!” 吴冠奇一听气得差点没乐出来,他强忍住笑,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小子有病呀,嫉妒心这么强?我他妈的打了好几十年光棍了,连个老婆都还没混上,我有什么可美的!再说了,我就是美了,又怎么了?四十岁才讨到老婆,能不美吗?” 彭长宜的眼睛依然瞪着他,说道:“你爱美不美,现在,你给滚开!” 吴冠奇说:“你说理不说理,有你这样当县委书记的吗?随便就让客人滚?” 彭长宜懒得跟他废话,伸手就去推他,哪知,吴冠奇身宽体胖,彭长宜根本没推动,彭长宜来气了,伸出双手去推开,下手也就带了攻击性。 吴冠奇也火了,他用力去挡彭长宜的胳膊,两人一来二去就扭在了一起,一时之间,就听屋里噼里啪啦就是杯子掉地破碎的声音、椅子、茶几碰撞的声音和凌乱的沉重的脚步声,响作一团…… 秘书小石刚开始只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一想他们俩见面向来是这样吵闹,就没往心里去,听着听着,吵闹的声音没有了,传来了异常的声音,再加上玻璃落地的声音,他感动不大对头,就赶紧走到门前,门没有推开,他就使劲敲门,边敲门边说说道:“彭书记,彭书记,有事吗?” 彭长宜和吴冠奇正扭在一起较劲,听见小石在外敲门喊叫,就松开了手,弯着腰,双手撑在双膝上,不停地喘着粗气,就像一只退出场外的公牛,伺机进攻。再看吴冠奇,也比彭长宜好不到哪儿去,呼哧呼哧地也喘着粗气,张着嘴,瞪着彭长宜,随时防备他的进攻。 小石再次敲门说道:“彭书记,彭书记,你们在干嘛?开门……” 091 发泄怒火(三) 彭长宜这才直起身,踉跄着走到桌边,背靠在桌子上,还在呼呼地喘气,半天才冲着门口说道:“没、没、没事!” 吴冠奇见彭长宜解除了进攻的态势,也直起身,庞大的身躯便摔在沙发上,半天才说道:“老了,摔不过你了。” 彭长宜说道:“我也老了,现在想摔倒你,还真他妈的困难了。” 吴冠奇仰靠在沙发上,说道:“彭长宜,你他妈的真不是东西,我招你惹你了?”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我是他妈的不是东西,是我谁请你来的吗?” “你是没请我,我贱,行了吧?”吴冠奇生气地说道:“彭长宜,你给我听清楚,我是冲着三源县委书记来的,不是冲着你彭长宜来的!” 彭长宜的心里已经平静了不少,他冲着吴冠奇点点头,说道:“好,好,你说得对极了,三源县委书记就在那个坐上,你跟它说去吧,我彭长宜就不奉陪了。”说着,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秘书小石正站在外面,惊恐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吴冠奇追出来,刚要大声喊叫,看见小石,就赶忙冲他笑了一下,说道:“不要紧,我去把他给你追回来。”说着,也走了出去。 小石站在原地自言自语,说道:“怎么是给我追回来?”他摇摇头,就走进书记的办公室,看到满地狼藉之后,吓了一跳,赶紧给赵丰打电话。 等赵丰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彭长宜早就下了楼,老顾见他气囊囊地出来,没敢上前吱声,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直接走出去,奔向了汽车。 吴冠奇紧跟着也从楼上下来,见到老顾后,点头微笑了一下,也走了出去。 一会,赵丰急匆匆地从楼下下来了,但已经晚了,彭长宜早就开车冲出了大门,吴冠奇紧追其后。 老顾站在门口看着,见赵丰下来,就说道:“彭书记去哪儿了?” 赵丰说道:“我也不知道。” 老顾没说什么,就出门向西边政府大院走去。 再说彭长宜开着车,脚下加大了油门的力度,一路狂奔,怒吼着冲上云中公路。 云中公路早已竣工,最近,县教育局正在做工作,准备把云中小学般下山来,跟山下的学校合并,但是山上的师生和家长们都不愿意搬下山来,县政府就打算出资买一辆大巴车,来回接送教师。自从这条公路通车后,派往云中小学的教师就不那么难了。 彭长宜一路狂飙,加大油门,向山上急速窜去。显然,吴冠奇的奔驰轿车稍逊一些,渐渐地就被彭长宜的越野车甩在了后面。 彭长宜驶到了山顶的最高处,再往前走,就是山后的下坡路了,云中小学就在山的后面,彭长宜已经隐隐地看到了那里飘扬的五星红旗。 彭长宜把车停在了路边,站在山崖边,敞开了衣服,叉着腰,向远处瞭望。 就见各种奇峰异石隐现于茫茫的云山雾海中,翠绿的群山逶迤连绵,宛如仙境一般,这里是山的最高处,有一揽众山小的感觉。登高远眺,彭长宜不禁有些心旷神怡,他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山峦大声吼叫起来。 他侧耳听着,没有听到回音,又吼了一声,还是没有听到回音,等他再想吼的时候,就听到山下有人喊道: “彭——书——记——” “彭——书——记——” “彭——书——记——” 彭长宜转过头,就看见云中小学那边,有一帮孩子,孩子中有个人正在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呼唤着她。她呼一遍,旁边的学生就附和一遍。彭长宜笑了,从身影和声音中他认出那个带头喊自己的人是小窦。 他双手并拢在嘴边,冲着他们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说着,向他们挥挥手。 立刻,山下的人群一阵雀跃,孩子们蹦了起来,大声喊叫着: “彭——书——记——” “彭——书——记——” …… 这时,吴冠奇也到了,他把车停在彭长宜车的后面,下了车,走到他的跟前,山风立刻就将他的衣服吹起。 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呦呵,对着山野吼叫,彭书记雅兴不小啊——” 彭长宜回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向山下挥着手。 吴冠奇说:“当年主席去重庆谈判,也是这样挥手的,不过他那时是站在飞机的悬梯上挥手,不如你的海波高,你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最高挥手的记录。” 彭长宜知道他还余气未消,冲他回头笑了,刚要说话,这时,裤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掏出来,刚接通电话,就听小窦说道: “彭书记,下来呀,下来,孩子都在等你哪!” 彭长宜又把头扭了回去,看着山下正在给他打电话的小窦,他扬起手,说道:“不下去了,我就随便看看,不要影响你们上课。” 小窦说:“没事的,老校长也在我旁边呢。” 这时,就见山下的小窦把电话给了旁边的老校长,老校长说道:“彭书记,孩子们告诉我,说你在山上,我还不信呢,出来一看果然是你。”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校长,我没事,就是出来散散心,您赶紧去忙吧,别耽误了孩子们上课。” “下来坐坐吧彭书记,大家都挺想你的。”老校长向他发出了邀请。 彭长宜说道:“不去了,你们忙吧,我只是到这里随便看看,不打扰你们,改天我专程去。”说着,彭长宜就收了线,冲他们挥手,意思是让他们回去上课。 吴冠奇说道:“闹了半天是跑到这里被人仰视来了,我说怎么一路狂奔呢?” 彭长宜“哈哈”地笑了。 山下传来了上课的铃声,孩子纷纷伸出手,冲他摆着,小窦也冲他挥着手。 彭长宜说道:“如果我说吴大善人来了,保证瞻仰的程度会更高。” 吴冠奇一听,赶紧给他作揖,说道:“别损我嘞——” 彭长宜转过身,望着吴冠奇,故意说道:“吴总,你忙,我走了。”说着,就向车走去。 吴冠奇奇怪地说道:“我忙什么?” 彭长宜说:“我知道你忙什么?” “我是追你来了,我忙什么?本来想找你报告点事情,被你没头没脑地折腾了一顿,我都忘了我干嘛来了?” 彭长宜说道:“好吧,你爱干嘛就干嘛吧。我走了,拜拜。” 彭长宜转身就走,吴冠奇说道:“站住,彭长宜,你怎么把我视为空气呀?好歹我也是著名企业家,我不管你是从哪儿受的气,但是你也不该把情绪带到工作上来呀。” 彭长宜在办公室跟吴冠奇“折腾”了一会,又开着车往山上冲的时候,刚才站在山崖边大声喊叫,他已经把胸中的郁闷发泄了出来,经过和云中小学师生远距离的交流后,此时,他已经找回了自己,心情恢复了平静,听吴冠奇这样说,就煞有介事地看着吴冠奇,莫名其妙地说道:“我怎么了?谁说我受气了,给我气受的人还没出生呢,告诉你,只有我给别人气受的时候,没有别人给我气受的时候!”他狠呆呆地说道,同时在心里下了某种决心。 吴冠奇笑了,说道:“我算服了你了,你行,你行。”说着,就冲彭长宜竖起了大拇指。 彭长宜笑了,说道:“说吧,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吴冠奇看着他,发了半天愣,说道:“是啊,我干嘛来了,我找你有什么事,我大好的心情都被你搅黄了。好好的,你说我不陪我家小楠呆着,跑来触你这霉头?我真是自找。” 092 对女神动粗(一) 谁知,彭长宜却说:“什么、什么?还你家?还小楠?你脸可真够厚的,我都替你脸热了。”彭长宜的嘴就撇到了耳根。 吴冠奇笑了,说道:“什么叫脸皮厚啊,就是我家小楠,本来我是来跟你商量我们结婚的事的,结果赶上你发疯,把我这大好的心情搅了,我真是倒霉,下次再去找你得提前翻翻黄历再去。”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你真的要结婚,跟谁?是跟羿楠?” 吴冠奇说:“当然是跟她呀,你以为我还有别人吗?告诉你,羿楠这个山头我终于拿下了,我这只老天鹅,也即将配对成功。”吴冠奇就像宣言一样地说道,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扬手,使劲地抛向了山间。 彭长宜故作惊呆地说道:“不信,打死我也不信,除非羿楠亲口告诉我。” 吴冠奇笑了,说道:“要相信我吴某的实力。” “什么实力?” 吴冠奇哈哈地笑了,说道:“不告诉你,正格的了,咱们也混了四十年了,还拿不下她一个小毛丫头?”说着,又捡起一颗石子,抛向了山间。 彭长宜马上从口袋里掏出电话,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马上给羿楠打电话,把你刚才的话告诉她。”说着,就翻开手机盖,煞有介事地要去拨号码。 吴冠奇一看,知道他是做得出来的那位,就赶快过来抢电话,彭长宜扬着电话说道:“抢什么抢,喂,羿楠吗,是羿楠吗……” 吴冠奇赶紧给彭长宜作揖,小声说道:“彭大人,你别呀,你难道真的要坏了兄弟我的好事吗?” 彭长宜说道:“你是谁呀,还愁对付不了她一个小毛丫头?”彭长宜挪揄着说道。 吴冠奇又急忙给他作揖。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果然响了起来,彭长宜说道:“来了,来了,羿楠这次是真的来了。” 吴冠奇以为刚才彭长宜已经拨了出去,这会看到彭长宜有电话进来了,才知道自己被他捉弄了,就恨得咬牙切齿。 电话是王家栋打来的,王家栋说道:“长宜,打你那个电话没人接,就又打了这个。” 彭长宜这才说道:“哦,那个我放办公室了,忘带了。” “你在有事?”王家栋问道。 “没事没事,我在山上呢,您说吧。” 彭长宜说着,就往旁边走出了十多步远,吴冠奇也很知趣地往彭长宜相反的方向也走出了十多步远。 王家栋说道:“长宜,小圆的案子有结果了。” “哦?判了吗?” “判了,两年零六个月。” “哦?那应该不错吧?” “是的,那个律师发挥了巨大作用。但是,和她的心理预期还是有差距的。“ “她的心理预期是几年?” “两年。” 彭长宜说道:“我感觉已经不错了,远远超出我的预期,涉及到了走私,哪个不判个十年八年的。” 王家栋说:“走私也要看情况,一是有数额限制,一是还有许多外人不清楚的条文,比如小圆吧,他自己都不相信会判这么短的时间,因为有贾东方做参照,以为至少要十年八年,可是在律师的眼里,情况就不是这样了,那个律师还是感到了遗憾。” 彭长宜宽慰道:“呵呵,也就是多出六个月的时间,半年。” 王家栋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长宜,对于亲人来讲,别说六个月,就是六天,都漫长……” 彭长宜的心一下子被触动了,他赶紧说道:“对不起部长,我……我那是宽慰您的话,怪我……不会说话。” 王家栋说道:“小子,不用解释,我心里明白。” 彭长宜又说道:“您什么时候到我这里来散散心?” 王家栋说:“散什么心?我回到家看见小子奇,就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哈哈。”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小圆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有儿子了?” “知道,第一次就让律师给他看孩子的照片了。不过长宜,我为我儿子可是做了一件好事,哎,说起来,他长这么大,我只为他做过这一件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什么事,还值得您这么炫耀和自豪?” 王家栋说:“呵呵,我准备送给我儿子一件礼物,过两天看他的时候给他带上。” “呵呵,真神秘,什么礼物?”彭长宜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吴冠奇。 “是他儿子的从出生到现在的纪念照,我马上正在亲自编辑,还要请照相馆的专业人士给装订成册,过几天去深圳看他的时候给他带上。” 彭长宜的心一热,说道:“他肯定喜欢。” “如果他对我没有成见的话,应该会接受这个礼物,怎么样?省得你们总是说我对儿子关心不够?”王家栋颇为自豪地说道。 “我以后不会说了,对了,您什么时候去?” “很快,等他转入到正式的监狱后我们就去。” “还有谁?” “没别人,就雯雯我们爷俩。” “我也去。”彭长宜说道。 “你哪有时间,算了吧,忙工作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主要是我想陪您去?” “我不用你陪,有雯雯呢,再说了,上次谁都没陪我,我不是照样回来了吗?” “呵呵,那倒是。雯雯带孩子去吗?” “不带,太小了,等大点再带他去。” “那阿姨自己能带吗?” “到时雯雯她妈过来。” 彭长宜说:“要不这次我就不去了,等你们回来后我再跟别人去吧。” 王家栋说了声:“也好,但是面积绝不能大。” 彭长宜说道:“我明白。” 挂了部长的电话,彭长宜回到原处,不见了吴冠奇,他突然来了恶作剧,站在山崖边,冲着山下就大声喊道:“老吴,吴冠奇,你是不是跳崖了?你享福去了,让羿楠怎么办呀?你这小子太不地道了,把人家大姑娘骗到手后就自个先走了,早知道有今天,我说什么也得给你上坏话,不让你追到羿楠啊,你个没良心的,挨千刀的,是不是存折也都带走了,是不是呀,老东西——” 吼了两句,彭长宜的心情舒畅极了,他转过身,冷不丁就看见吴冠奇站在自己的身后,他故意吃惊地说道:“你还活着,我以为你刚才想不开跳崖了呢?” 吴冠奇抱着双手,看着他正在若有所思地微笑,等彭长宜喊完了才说道:“继续疯。” 彭长宜双手一摊,说道:“疯完了。” 吴冠奇说:“疯完了听我说。” 彭长宜这才想起来吴冠奇找到自己办公室,又追出了这么远,还不知道他找自己到底干嘛呢,就歉意地说道:“好,好。该听你的了。” 吴冠奇郑重其事地说道:“彭书记,我,吴冠奇,一个外地投资者,要结婚了,准备在三源举行婚礼,特地前来请三源的县委书记主持婚礼,可否?本人翘首以盼。” 彭长宜笑了,惊喜地说道:“是吗,真的假的?” 吴冠奇说道:“我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彭长宜说道:“我不信,不信,刚才就说了,除非是羿楠亲口告诉我,对了,是和羿楠结婚吗?” 吴冠奇瞪着彭长宜,说道:“彭长宜,你也太不相信我了,不是羿楠还能是别人?” 092 对女神动粗(二) “那有什么,你魅力四射,光彩照人,保不准羿楠不同意早就被别的女人吸引过去了,这种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在你身上。” 吴冠奇笑了,说道:“我算是看中了,今天你是不气死我不算完,我告诉你,我做不了新郎就是做鬼都惦记着你,好,我给羿楠打电话,让她跟你说。” 吴冠奇说着,手就伸进裤兜掏电话,这才想起电话放车里,他说:“给羿楠打电话,你问问她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彭长宜掏出电话,说道:“告诉我号码?” “你刚才不是还给羿楠打着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还什么都信啊?那是你老婆,你哪能随便给她打电话呀?”彭长宜的语气里就有了几分酸意。 此时,吴冠奇正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在意彭长宜的腔调,就告诉了羿楠的电话号码,等彭长宜拨出后,彭长宜说道:“看,储存着呢。喂,羿楠吗?今天有个疯子跟我纠缠了半天了,我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他告诉我他要跟你结婚,我知道他想你想疯了,所以不信他的话,结果,不信不要紧,他要跳崖给我看,我说可别跳,万一是真的了,你不是把羿楠坑了吗?就这样,死说活说他才没有跳崖。” 羿楠笑了,说道:“不是真的,你就让他跳吧。” “什么?羿楠,你再说一遍?”彭长宜就把话筒放在了吴冠奇的耳朵上。 就听羿楠大声说:“不是真的,他在骗你,不要听那个骗子的,谁跟他结婚?” 吴冠奇的脸突然就涨得通红,他对着电话说道:“什么,你说什么?不是你跟我说要嫁给我吗?你怎么反悔?” 羿楠显然听出了吴冠奇的声音了,她笑了一下就赶紧挂了电话。 吴冠奇沉不住气了,又给羿楠打了回去,羿楠根本就不接。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谎报军情,没影儿的事你就放炮,你呀,搞定后再放炮,哈哈。”说着,从吴冠奇手里夺过电话就走了。 吴冠奇愣了几分钟后,也快步向自己的车走去,由于他的车在彭长宜车的的后面,他不走,彭长宜走不了,吴冠奇阴沉着脸就上了车。 彭长宜一看吴冠奇似乎真的认真了,赶紧走到他的窗前说道:“我信了,我就是成心在跟你开玩笑,我听出,羿楠也是在成心跟你开玩笑,你可千万别真想不开。” 吴冠奇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没有跟你们开玩笑的心情。”说着,一打方向盘,掉头就往回开,也可能是下山,也可能吴冠奇心里憋着事,他下山的速度比来时可是快多了。 彭长宜冲着他的背影说道:“你傻呀,玩笑话都听不出不来了,半百的人了,怎么这么弱智呀?” 说完,他也赶紧跳上车,掉头往回开。 在不远处,老顾开着齐祥的车也追来了,彭长宜看见齐祥坐在副驾驶座上正看着他,他就冲着他们鸣了一下喇叭,也飞速下了山。 齐祥问老顾:“顾师傅,你能猜出什么情况吗?” 老顾笑了,说道:“猜不出来,他们俩经常打闹。” 齐祥哈哈大笑,说道:“咱们回去吧,我决定申请换车,好不容易爬上来了,这倒好,噌地下来一辆,噌地又下来一辆,我这车跟不上他们呦。” 老顾哈哈大笑了。 下了山,吴冠奇直奔羿楠单位,径直敲开了羿楠办公室,两眼直直地看着羿楠。 羿楠正在给一个同事说稿子,见他进来了,脸就有些红,那个同事认识吴冠奇,站起来跟吴冠奇打招呼,吴冠奇冷着脸跟那个人点头致意。 等同事走出后,羿楠关上房门,小声说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没说不许你来单位找我吗?” 吴冠奇铁青着脸,严肃地说道“我来只要你一句话,你到底是嫁还是不嫁?” 羿楠笑了,说道“干嘛,逼婚?” 吴冠奇刚要说话,羿楠就冲他“嘘”了一声,指指头上的天花板。 吴冠奇这才看清,羿楠所谓的办公室,只是一个格子间,上面的天花板都是通透的,他走到羿楠办公桌前,把羿楠桌上的手表电话等物品塞进她的包里,把包放在她的手上,拉起他就走。 羿楠急了,小声说道:“你干嘛,我在上班。” 吴冠奇这时早就拉开了门,拽着羿楠就往出走。羿楠使劲挣扎,怎奈吴冠奇手劲太大,根本就挣脱不开,这时,走廊里看到了刚才出去的那个同事,羿楠赶紧恢复了常态,跟同事点点头,被吴冠奇拉着手,紧跟在吴冠奇的屁股后面。 同事们都探出头观看。 羿楠尴尬极了,小声说道:“松开,你松开。” 吴冠奇不理,也不松开,一直拉着她的手下了楼,开开车门,把羿楠塞进了车里,然后自己跑到驾驶位置,拉开车门就上去了,发动着车后,一脚油门,汽车就窜了出去。 汽车直奔城东而去。那里有人保公司一排联排别墅,是人保公司将公司外围一段狭长地带自行开发成商品房,只有八户,独门独院,开始的时候,人保公司内部职工没有人要,只有一位副经理要了,后来经理找到彭长宜和县里的几位领导,希望帮忙做做工作,如果卖不出去就赔了,彭长宜就在一次常委会上说了这事,但他是不会要的,不过他跟经理说会负责给他推销出去一套,于是就找到了吴冠奇,吴冠奇就买下了其中的一栋。因为吴冠奇农业园区和高尔夫球场,将来都会建成商品房开发的,但他还是买了一套,准备送给羿楠,让她从宿舍楼搬出来。 只是,吴冠奇还没有跟羿楠说,最近,他和羿楠关系发展的非常不错,而且吴冠奇已经正式向羿楠父母求婚,请他们把女儿嫁给他,羿楠父母对吴冠奇后来的表现很满意,他们早就将吴冠奇视为自己未来的女婿了。本来前几天羿楠已经答应考虑和吴冠奇结婚的事了,哪知,吴冠奇还没高兴两天,羿楠今天似乎又有些动摇了,这是吴冠奇所不能忍受的,又加之受到彭长宜的奚落,他就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吴冠奇开着车,停在了院子里,那里有一位戴眼镜的六十岁左右的人,正在指导着两个小工搞绿化,吴冠奇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个人是吴冠奇通过玉琼的关系,为农业产业园区高薪聘请来的园艺师,专门负责整个园区的绿化美化工程的规划和设计。当然,吴冠奇结婚心切,他便让老园艺师先给他这个别墅的小院做绿化和美化工作,而他则蹲在地上,正在鼓捣一大盘盆栽石榴,说是盆栽,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盆景,沧桑粗壮的老树,上面枝繁叶茂,正开放着火红的石榴花,有的已经坐果。 羿楠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这个石榴盆景吸引了过去,她刚要凑到跟前去看,就被吴冠奇拉了过来,向屋里走去。 老园艺师见老总领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进来了,便看了看表,跟两个小工说了几句话后,两个小工便起身离去了,随后,他也脱下蓝大褂,准备离开。 吴冠奇刚刚走上青石台阶,他回过头跟那个园艺师说道:“刘工,今天你们的工作就到这儿吧,下午先去忙别的吧,出去的时候把门给我关好。” 刘工笑着点点头,然后推起一辆旧自行车就走了出去。 羿楠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已经是绿意盎然的小院,还没等她看仔细,就被吴冠奇拉着进了屋里,这是一座两层楼的住宅,里面已经装修完毕,乳白色的欧式家具,乳白色的的皮沙发,金色的吊灯,显得整个房间富丽堂皇。 羿楠奇怪地问道:“吴冠奇,这是哪儿?你的房子吗?” 092 对女神动粗(三) 吴冠奇没有言语,弯腰从鞋柜处拿出两双拖鞋,他换上一双后,便递给羿楠一双。 吴冠奇等羿楠换上拖鞋后,继续拉着她,顺着铺着红色地毯上了楼梯。来到上面后,依然是欧式装修风格,就见一间大卧室出现在眼前。 羿楠又问道:“吴冠奇,这是你家吗?” 吴冠奇沉闷地说道:“是你家。” “我家?” “是的。” “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吴冠奇转过身,看着她,说道:“这个房子是你的。” 羿楠皱起了眉头,说道:“我的?” “是的。” 羿楠想了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就得要?” 吴冠奇拧着眉,看着她,说道:“你没有选择。” 羿楠一听,翘起嘴角笑了,说道:“难道,我连拒绝的权力都丧失了吗?” 吴冠奇走近她,逼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是的,你没有选择,知道为什么领你来这里吗?” “为什么?” 吴冠奇伸出一只手,托起羿楠的下巴咳,说道:“要你跟我结婚,就在这个房子里面,马上!”说着,另一只手就抱住了她,那只托她下巴的手就钳住了她的后脖子,然后,一低头,就盖在了羿楠的唇上。 羿楠反抗,躲避着他,但是,头和腰部被吴冠奇死死地圈在双臂中,她动弹不了,“唔唔”地反抗过后,吴冠奇那强劲的臂力和霸道的无所顾忌的唇,紧贴在羿楠的唇上,并且上来就是深吻,根本不用技巧,深入,一味地深入……不但让她逃不脱,而且压迫得她透不过气里,她憋得呼吸急促,快要窒息了,直到她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吴冠奇才意识到自己太莽撞了,他松开她。 羿楠大口地呼吸了几下,头有些晕,就势靠在吴冠奇的怀里喘着粗气。半天才抬起头,看着吴冠奇,说道:“有你这么求婚的吗?” 吴冠奇说:“告诉你羿楠,婚,我早就求过了,而且你也答应嫁给我了。” “我什么答应嫁给你了?” “上次,在你家,我跟你父母说的时候,你并没有反对,没有反对就是同意。” “没有反对是不忍心当着我父母的面驳你。” “哦?真的吗?”吴冠奇的眼睛有些红,他凝视着羿楠,严肃地问道。 羿楠强硬着语气说道:“当……然是真的了——” 吴冠奇继续逼视着她,说道:“你确定是真的?” 羿楠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就点点头,心有些虚。一段时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她的生活中有吴冠奇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羿楠似乎感到了这个男人尽管以前很花心,但不影响他的古道热肠,他精明而不失善良,他油滑而不失真诚,他有过她无法知道的过去,但他又向她敞开了心,羿楠也的确累了,想起在三源遭受的种种,她也渴盼着有个强大的肩膀能让自己靠靠,过了三十岁,她感到自己也该走出幻想,结束寻觅,吴冠奇真心对她好,真心喜欢他,尽管羿楠已经在内心接受了他,她还保持着那份矜持,所以,始终不对吴冠奇说正格的,她总想全面考量一下吴冠奇,考量他的真心。想到这里,她冲吴冠奇点点头,说道:“羿楠从不说违心的话。” 吴冠奇眼睛更红了,他突然一俯身,唇再次贴在她的唇上,羿楠伸出手,就去推开,但是,他就像一堵墙那样岿然不动,随后,她便挥起拳头,不停地捶打着他。 吴冠奇抽冷将她的双手背在她的身后,一只手钳住她的脖子,不使她动弹。 羿楠还在挣扎,吴冠奇双臂突然用力,就将羿楠抱了起来。羿楠急了,手脚乱踢,吴冠奇低声吼道:“住手,别把我惹急了!” 吴冠奇对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凶过,羿楠还真一下子老实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 吴冠奇将羿楠放在了卧室的那张非常讲究的欧式的大床上,自己就去脱衬衣。羿楠有些害怕,就挣扎着坐起来,又说了一句:“有你这么求婚的吗?” 吴冠奇的目光有些异常,他瞪着羿楠说道:“我今天不跟你求婚了,我要跟你成婚,现在就成婚!” 羿楠问道:“怎么成婚?” “我要跟你生米做成熟饭!” 羿楠见他说得这么直接,气得噗嗤一声笑了,说道:“你敢?” 吴冠奇没有笑,他狠狠地盯着她说道:“我现在没什么不敢的,对付你这道号的人,只有这样。” “我是哪号人,你说清楚好不好?” “你是无药可救的人,中医不成,西医不成,中西医结合还不行!我就不信邪了,好几十岁的人了,竟然拿不下你这个毛丫头!”说着,就将衬衣脱掉,露出了带着胸毛的宽阔胸脯。 羿楠的脸红了,她赶紧别过头,说道:“穿上,你穿上衣服咱们好好说话。” 吴冠奇说道:“晚了。” 羿楠说:“你,真的要,要行野蛮之事?” 吴冠奇冷笑道:“对付你这样的,文明了不行,我要是再文明下去,绅士下去,非得被你活活折磨死不可。”他一边说着,就扑到羿楠的身上,边吻她边去解她的衣服。 羿楠见吴冠奇要动真的了,就有些害怕了,她用力去挡吴冠奇的手,一边躲他的唇,一边说道:“吴冠奇,你不能,不能。” 吴冠奇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的手用力握在了一起,腾出另外一只手就去解她的扣子,羿楠扭动着上身,不让她得逞,吴冠奇发怒了,“噌”地一用力,就蛮横地扯开她的衣襟,扣子飞落了出去。立刻,他的眼睛就直了。 理智最终战胜了欲望,吴冠奇他没有往下进行,也许是羿楠胸前那一抹清新的蓝色唤醒了他,他忽然就住了手,尽管双眼还死死地盯在她露出的白嫩嫩的胸脯上,尽管这个隐藏在衣服下的风光让他无数次产生遐想,也让他无数次地靠着遐想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问题,但真的面对时,尤其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面对时,尤其是看到羿楠紧张的神情时,他清醒了许多。 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下一口唾液,强压下心中的欲火和怒火,松开手,直起身,给她合上两则的衣服,痛苦地拧着眉,说了声“对不起”。 是啊,他不能那样对待心中的女神,无论羿楠嫁不嫁自己,他都不能。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混蛋”后,伸手拉她起来。 羿楠的衣服上的纽扣已经脱开,大部分都没有了,当拉她起来的时候,她胸前那半裸的两团白白的小兔惊恐地颤抖了一下,是那样诱人,又是那样的富有弹性。 羿楠赶忙伸手去拢两边的衣襟,但是,扣子已经没了,无论如何也是完全盖不住的,她的脸通红,紧张地看了一眼吴冠奇。 吴冠奇的眼睛从她颤抖的胸前掉开,他抓起自己的衣服,赶紧转过身去,大步走向阳台。 阳台已经做了遮光处理,山区的夏天,比平原地区凉爽许多,即便是夏天,也不会烤得那样炽烈。他穿上衣服,没有系扣,他需要降温、降噪。 阳台的落到玻璃上有一层白纱帘,吴冠奇走过去,大手一挥,就将一侧的纱帘向一边甩去,打开了一扇窗户,立刻,风和山区的景色便应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吴冠奇——” 羿楠在屋里大声地叫着他。 093 野蛮求婚(一) 吴冠奇回过头,就看见羿楠紧拢着衣襟,楚楚可怜的样子,站在他的身后。 原来,刚才羿楠在吴冠奇离开后,悄悄地转遍了楼上的房间,找遍了所有的衣橱,衣橱都是空的,根本没有可供她遮羞的衣服,想必屋里的家具都是刚刚摆上的。 吴冠奇见羿楠的狼狈相,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就跑下楼去,跑出院子,从车的后座上拿起一件他换下来的短袖t恤,快步上了楼,来到羿楠面前,说道:“凑合一下吧,衣服上没有别的,只有我出的汗。” 别出是汗,就是散发着臭味,羿楠也只能穿上,她没有选择。 她拿着他的衣服,跑回卧室,“嘭”地关上了房门,而且吴冠奇还听到了上锁的声音,他苦笑了一下,重新来到了阳台下,凭栏远望。 一会儿,就听到了开门声,然后就是羿楠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吴冠奇收回目光,倾听着她的脚步声,但是,她没有走近自己,而且没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便回过头,就看见羿楠满脸通红地站在他的身后,那件短袖t恤,穿在羿楠的身上,就像一个超短裙,还是一件松松垮垮的超短裙,刚才那么丰满的胸脯,此时,只有两个小包,若隐若现,配上她穿的七分裤,怎么看怎么像个倒立的锥形体,而且长发还窝在衣服里,平时羿楠的锐气此刻荡然无存,可怜巴巴地红着脸看着吴冠奇。 按说羿楠的个子在女人当中就算是高个了,跟吴冠奇一比,还是矮了不少。吴冠奇笑了,他走过去,伸出双手,给她把长发从衣服里弄出来,轻声说道:“对不起……”然后,将羿楠抱在了怀里…… 羿楠没有拒绝,她伸出双臂抱住了他宽大的身体,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出乎意料地说道:“我……也对不起……” 吴冠奇抱着她的脑袋,说道:“你对不起什么?” 羿楠说:“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在电话里跟彭书记说了那些话,对不起……” 吴冠奇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今天上午快被你们俩折磨疯了。” 羿楠从他的怀里抬起头,说道:“为什么?他也折磨你了?” 吴冠奇点点头。 “为什么?” 吴冠奇说道:“不知道,他冲我发了好大的火,我们还摔了一跤,但是谁也没把谁摔倒,老了,要是在上学那会儿,我早就摔他就地十八滚了,现在,我们俩谁也没有力气摔倒对方了。” 羿楠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说,说道:“你们俩摔跤了?在哪儿?” 吴冠奇说道:“在他办公室。” 羿楠吃惊不小,说道:“他办公室?你们在办公室摔跤了?” 吴冠奇说道:“摔了。” “天!你们俩可真是……真是活宝。”羿楠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个词。 “是啊,我们上学的那个年代,没有什么项目可供娱乐的,男孩子就是摔跤打球,彭长宜是凭借高分考入县一中的,而我们是坐地炮,初中就是在县一中上的,所以自然也就在那里上高中了。彭长宜尽管是农村生,但他学习好,也加上这个人会来事,很快他的身边就聚集了一群高分的农村学生,我们这些城市生跟他们比就逊色了一些,所以,经常暗地较劲,我们俩经常以摔跤的方式进行决斗。” “决斗?” “是啊。”吴冠奇看了羿楠一眼,松开他,走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旁不相干的话题,缓解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羿楠也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说道:“说说你们的故事。” 吴冠奇笑了,他想喝水,喉咙干燥的很,但由于各种家什尤其是生活用品还没来得及添置,所以没有水可喝。 羿楠看出了吴冠奇的意思,就说:“你想喝水?” 吴冠奇点点头,“嗯”了一声,随后说道:“我车里有,我去拿。”说着,起身就下楼了。 很快,吴冠奇就上来了,一手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两瓶酸枣汁,进来后就把酸枣汁递到羿楠手里。 羿楠接过来,说道:“车里很热吧?” 吴冠奇说:“酸枣汁被晒热了,我去给你冰镇一下。”说着,拿过两瓶酸枣汁,就下了楼,等他上来后,手里就多了两瓶矿泉水,挂了冰霜。说道:“楼下的冰箱里有矿泉水,是我上次放里的的,忘了。” 羿楠接了过来,拧开,喝了一口,然后看着吴冠奇,说道:“继续给我讲你跟彭书记的事。” 吴冠奇笑了,说道:“我上学的时候,家庭条件比较好,营养丰富,那个时候就长得又白又胖,很壮实,我们城市帮和彭长宜的农村帮,为了谁用一个空闲的篮球场就吵了起来,当时他就提议,我们俩摔跤,谁赢了谁先用。我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当时个子比我矮半头不说,长得很瘦弱,所以我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这个人坏就坏在说连摔三次,三次决定胜负。我心想三次就三次。结果摔第一局的时候,我们耗的时间比较长,他总是运动我,不让我逮到他,后来,好不容易我逮到他后,几下就把他摔倒了,首站告捷。由于第一局我消耗了大量体力,加上自身体重的原因,在接下来的第二局和第三局中,被他偷袭成功,我是一胜两败,呵呵。” “球场让给他了?” “呵呵,那是当然了,后来,我们经常以这种方式决斗,我提出一局定胜负,这种方式对我是有利的,但是他的鬼点子多,所以,有时他胜,有时我胜。渐渐的,我们俩就不再摔跤了,又渐渐地,我们俩居然成为了好朋友,一直到现在,尽管中间有一段彼此失去联系,但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友谊,我发现他现在比上学的时候更有魅力了,所以决定跟着他留在三源。” “你是为了这个原因?”羿楠问道。 吴冠奇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了,你没听过有句话说吗:尽管不能伟大,也要与伟大同行,他办事痛快,从不让人猜谜,而且点子多,许多困难我都是在跟他嘻嘻哈哈中就解决了,康斌说我们是打情骂俏,其实他不知道,我们俩人在打情骂俏中,就彼此充实了彼此,彼此完善了彼此。我如果早点投靠他,会得到许多快乐的。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当今基层干部中难得一见的能力和魅力,他善于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而且是雅俗共赏,更重要的是他头脑冷静,睿智,知道哪些是自己该要的,哪些是自己不该要的,所以,他是个有前途的官员,跟着这样的官员屁股后头发财,就比较有把握的,我一般的不和太贪的太色的太小见识的太短视的官员打交道,即便非得打,也只是离他不过火的情况下才打,但是非常小心,因为他们路走的不正,事做得的不端,人站不直,这样的人风险太大,说不定哪天他一倒霉,我就跟着倒霉,在企业管理中,这就是相关的风险,是我们必须要规避的,有的时候,我宁愿不赚这笔钱,也不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当然,该打还是要打,但是要做好怎么打的准备。” 羿楠忽然对他的外交理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说道:“大家都传你是走的翟书记的关系,原来你是冲着彭长宜来的。” “开始的确是这样。” “那么,开始你是走的夫人外交了?” “夫人?” “就是……就是那个……女经理?” “你怎么知道?” “三源上层差不多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有的时候跟领导们吃饭,听渗漏也就听出来了,我又不傻。” 093 野蛮求婚(二) “哦,对了,我忘记了你的职业。搞企业的,要善于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我刚才就说了,遇到彭长宜,是搞企业的人的幸事,他不贪,在他那里,是没有什么潜规则一说的,我不知道他跟你们说过没有,他就跟我说过,谁也别想用钱把他送进监狱,他当这个官不容易,是祖宗八代烧香烧来的,到了他这辈显灵了,尽管是玩笑话,但是非常受听,比跟你将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受听多了,难能可贵的是,他也是这么做的,这个官员我看出了他的未来十年。如果是女人,会死心塌地爱上他的。” 吴冠奇说道这里,看了羿楠一眼,不知为什么,羿楠心里就有了不自然。羿楠说起翟书记,其实就是想听听吴冠奇跟那个女人的关系,但是吴冠奇又把话题扯到彭长宜身上了,她也就不探究下去了,就说道:“原来你是为了彭长宜才留下来的呀——”她的口气里有了失望。 吴冠奇意识到了羿楠的失望,他平静地说:“当然,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主要还是项目本身,当然,还有一个我个人的因素……”他不往下说了。 羿楠正巴巴地听着,见他不说了,就问道:“个人什么原因?” 吴冠奇低头喝了一口水,叹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说道:“你知道。” 羿楠的心跳了一下,她的脸有些红,她也学吴冠奇的样子,靠在后面的沙发上,说道:“我的故事你知道多少?” 吴冠奇说:“不需要知道,我只对你跟我发生的故事感兴趣。” 羿楠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的意思的,说道:“你听到过有人跟我叫两宫皇后吗?” 吴冠奇说道:“没有,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你在撒谎。” “呵呵,没有。造谣的人似乎对于学术上的研究并不准确,你想想,两宫,历史上的两宫应该是指空间,而非时间上的顺延,他们犯了一个常识上的错误,所以,你有必要为了别人犯的常识错误而去烦恼吗?你完全可以不去理会。” “可是,一个女孩子被人这样说,你知道心理该会承担多大的压力?” “但你停住了,而且活得还很好,我看中的正是你这一点,勇敢,坚强,有时候还很无畏、无惧地去面对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羿楠听了他的话,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踏实的感觉,这种温暖她在徐德强的身上没有得到过,在彭长宜的身上没有得到过,她的眼睛有了酸胀般的感觉,直起身,看着他,说道:“可是,往往都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祸害人,往往都是他们的阴谋能得逞,如果三源不是来了彭书记,有些人说不定要祸害千年呢,相反,倒是好人命短,就像……”她克制着自己,没有说出徐德强的名字。 吴冠奇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说道:“傻丫头,请你记住一句话,当一个人,无论是手段还是谋略,一旦变得下作、见不得阳光,他的人格、人气、底气,甚至力量,就会越来越弱,越来越萎靡,就会失去影响力和号召力,就会失去人心,可以得逞一时,却得逞不了一世。” “但是,你无法否认这样的人的确在三源出现过。” 吴冠奇睁开了眼,歪头看了一眼她,胳膊一用力,让她更紧地贴着自己,说道:“但是,你不该否认这样的人最终还是跌跤了。” 羿楠说:“其实,你刚才评价彭书记的那些话我都同意,我也是带着崇拜的心情欣赏他的,曾经就有人把我比喻成两宫皇后,当然,是别有用心的人,其实,对于上一任和彭长宜当县长的时候,我羿楠的确很崇拜他们,也对他们存了某种幻想,幻想他们能铲除一切毒瘤,也曾经很留言搜集一些证据,但是我发现,彭长宜和前任无论是在战略、战术上,是有很大不同的,彭书记来的时候,尽管年轻,但现在想想他办事却很老辣,比前任更具实力,我也曾经尝试着接触他,但是他那个时候为了避嫌根本就不给我机会,尽管不给我机会,但我看出他待我,是和夜玫等人不一样的……”说道这里,羿楠从他的肩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吴冠奇。 吴冠奇没有睁开眼,依然头枕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 羿楠说:“果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我的感觉。”说完,她又看了看吴冠奇。 吴冠奇仍然静静地听着。 羿楠有些沉不住气了,说道:“你怎么不说话?” “说不清。” “为什么说不清?” “因为我对在你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没有印记。” “那么说,我也会成为你的历史,或者是连印记都不会留下?”羿楠有些生气。 其实,很长时间以来,彭长宜也做过她的工作,彭长宜对吴冠奇当然是肯定又肯定。羿楠本来就崇拜彭长宜,所以,对彭长宜的话她深信不疑。但就是夜玫这根刺,始终扎在自己的心上,她无法释怀。 吴冠奇直起身,他扶正羿楠的身子,自己也坐好,面对着她,严肃地说道:“姑娘,我跟你说,你无法把我的过去洗干净,我也不能,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以后会能,如果你是因为我的过去而迟迟不答应嫁给我,那我真是无话可说,只能以自作自受来安慰我自己。但是,我想跟你说,自从决定追求你以来,我是干净的,从心灵到身体,信不信由你。” 那一刻,羿楠被吴冠奇的认真和严肃的神态有些呆住了,她从他凝重的眼神中,看出了他深沉的爱恋,自己也不小了,尤其是这几年的风风雨雨,也使她从一个毛丫头,历练成一个职业素养非常强,内心也非常坚强的一个女性,是的,她已经过了少女那种虚幻的年龄了,她不应该再靠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过日子了,她也该面对现实,脚踏实地地过自己的生活了。想到这里,她的眼圈红了,然后任性地说道:“可是吴冠奇,你知不知道,我非常在意……” 吴冠奇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吻了她。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响应。 吴冠奇又吻了她一会,双手捧着她的脸说道:“宝贝,你不能让一个单身男人的身体和灵魂独守空房而没有任何想法和行动的,我是男人,懂吗?”说道这里,他痛苦地看着羿楠,又说道:“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像柳下惠那样,抗拒美色的,尤其是我一个独身男人,一个生理和心理都健全的男人。” 羿楠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说道:“那你以后还会有想法和行动吗?” “对于你我会有,随时都会有,见到没见到都会有,这是发自我心灵深处的想法,除你之外,别的,是不能再诱惑我了,希望你能看好我、管好我,怎么样?”他拧着眉,认真地说道。 本来羿楠的心理防线早已经形同虚设,此时,也就不攻自破了,她靠向吴冠奇,依偎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道:“吴冠奇,也希望你能看好我,管好我……” “哦——天,宝贝,谢谢,谢谢你肯把自己交给我……”吴冠奇说着,就又去吻羿楠。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吴冠奇没有理会这个电话,他双手捧住羿楠的脸,激动地吻着她,这一次,他感觉羿楠是他的了,他终于有了真正想得到她、占有她的冲动,他同时也感到羿楠的激动。 但是,那个电话一直不停地想着,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十分的刺耳。 羿楠躲开他的唇,说道:“接吧。” 吴冠奇说:“不接。” 羿楠笑了。 电话终于停止了,吴冠奇双手用力,将羿楠抱在自己的怀里。羿楠没有反抗,脸羞得通红,闭上了眼睛。吴冠奇一阵身心荡漾,他低下头,企图再次去吻她,吻他的女神…… 093 野蛮求婚(三) 然而,电话再次响起。 吴冠奇的眉头一皱。 羿楠说道:“接吧,否则你不会安生的。” 吴冠奇便亲了一下她,拿过电话,闭着眼,平静了几秒钟后才接通了。 “吴总,没打扰你们俩位吧?” 是彭长宜,语调里有挪揄和调侃的味道。 吴冠奇怒不可遏,说道:“打扰了!” 彭长宜听后哈哈大笑,说道:“就知道你找羿楠算账去了。” 吴冠奇气疯了,说道:“彭长宜,你知不知道钱钟书老先生说过一句话?” “哦,请教了。” “谈恋爱和拍领导马屁的时候,都不应该有第三者打扰!” “哈哈哈。”估计电话那头的彭长宜,一定是得意的在捧腹大笑呢。 吴冠奇对着话筒,一字一句地、狠狠地说道:“幸灾乐祸,辘轳把装口袋!”说着,就挂了电话,并且关机。 羿楠见他关机了,就说道:“什么叫辘轳把装口袋?” 吴冠奇看着她,说道:“老家的歇后语,辘轳把,你们这里该不会少见。” 羿楠点点头说过:“我家就有辘轳井。” 吴冠奇说:“辘轳把装口袋,意思是横竖不是东西。辘轳把一旦离开辘轳,怎么看怎么不像个东西。” “哈哈……” 羿楠笑得前仰后合,她捂着肚子说道:“你们俩真是逗死我了,太有意思了——” 吴冠奇也笑了,他说道:“是啊,当年,我们都说过,‘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在政界摸爬滚打,我在商界摸爬滚打,彼此都经历了太多事故,但是,这种友谊,依然需要。” 这是《越谣歌》里的诗句,意思是两日约定,无论将来谁发达了,都不要忘记对方,要珍惜彼此之间的友谊。据说,军统特务头子戴笠的名字就出自于此。 吴冠奇说这首诗的时候,语气很轻,但吐字清晰,羿楠能够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也能感觉到台面彼此那么多年不相忘的情谊,她还能凭借女性特有的敏感,感觉到在吴冠奇心中的那种沧桑…… 她偎在吴冠奇的怀里,喃喃说道:“吴冠奇,我也需要……” 吴冠奇听羿楠这样说,就看着她,说道:“你需要的应该比这要高……” “嗯?”羿楠有些不解。 吴冠奇狡猾地说道:“我说得没错,应该更高,像这样……”说着,凑到她的脸跟前,就要吻她。 羿楠低着头躲开了,她的脸通红,如同天边的晚霞。 羿楠羞涩的神态和脸上呈现出了红晕,激荡了他的身心,让他喜出望外,这个倔丫头,终于缩回了身上所有的刺,在他面前显示出了温柔和娇羞的一面,他突然很感慨地说道:“宝贝,其实,你解除武装后的表情蛮可爱的。” 羿楠警觉地看了一下自己,上身那件宽大的t恤好好的,就不解地说道:“解除武装?” 吴冠奇笑了,说道:“我是指你身上的那些刺,没有了,不再扎我了。” 羿楠明白了,她挥起拳头说道:“你敢捉弄我?”说着,抬手就要打他。 吴冠奇握住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说道:“打吧。” 羿楠笑了,甩开了他的手,心想还是离他远点吧,想到这里,她就要站起身离开。但还没容她迈步,就被吴冠奇一用力,她就跌落到了吴冠奇的怀中,…… 吴冠奇看着她,眼里就有了某种欲望,似乎有火焰要喷射出来,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欲,把她横抱在怀里,低头吻住了她…… 羿楠整个上半身都被吴冠奇钳在怀里,她动弹不得。事实上,她也没有抗拒,此时,她终于放弃了所有的顾虑,和吴冠奇忘情地吻在了一起…… 吴冠奇得寸进尺,他大胆地伸出手,钻进了肥大的t恤下面,进入到了里面,就盖在了羿楠胸前的一团柔软上…… 羿楠伸手要去阻挡他,但是他早就把羿楠上面的那只手夹在腋下,使得羿楠无法把手缩回来,羿楠扭动着身子逃避着他的进犯。 但是吴冠奇这次不打算对她客气了,他要让她知道男人的厉害。里面那只手一用力,就钻进了内罩的下面,真实地握住了羿楠的胸前的丰满上,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几乎要欢呼出声。 羿楠惊恐地忘记了他的吻,赶紧去拦截,但是,他的那只手是那样霸道地盘踞在那里,她往下推,推不开…… 吴冠奇低声说道:“宝贝,别,别拦我,我好想……”说着,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眼睛也有些红了。 “吴冠奇,不能够,不能够,你不能够。”羿楠紧张地说道。 “宝贝,怎么吧能够?我等得太久了,你折磨死我了……”说着,红着眼,就撩开了羿楠身上那件t恤,同时,衣服里面的那只手便将羿楠的胸罩完全推了上去,立刻,羿楠那一对丰满的白兔,便跃然出现在吴冠奇的眼前,尤其是上面的那两粒淡红色的娇蕾,如花般的娇嫩,此时,正在惊恐地颤抖着。 吴冠奇有了片刻的惊呆,他不由地赞美道:“真是太美了,我太有福气了……”说着,一低头,便噙住了其中的一只,吴冠奇感觉到,嘴里的那粒娇蕾,早已经坚硬挺翘起来,也就是说,她已经有了感觉。 他为这个发现激动不已,低头又吻住了她,同时,那只轻狂的大手,开始抚摸她。 羿楠发出一声娇吟,她的脸红透了,躲开他的唇,捧起他的脸,喃喃地说道:“吴冠奇,等等……” “等什么?”吴冠奇的眼里冒着火问道。 “等我们新婚的那天……”说完这话,羿楠的耳根和脖子都红了。 “不,宝贝,我不想等了,我们下午就去登记,现在就结婚,我现在就要你……” 羿楠说道:“你这是野蛮求婚” 吴冠奇说道:“我就野蛮了,怎么着吧。反正现在,我不会再放你走了,我们先上车,后买票,也就是几个小时的时间,给我,好吗?我快疯了,你知道吗,自从认识你到现在,我守身如玉,你不能这么折磨一个健康的男人……” 羿楠睁开眼睛,看着他,说道:“我不想现在,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吴冠奇耐心地说道:“不能等到哪一天,那一天不有太好的质量,我这么大了,到那一天会很累的,而且还会喝酒,这些都是不利因素,对下一代也是没有好处的,所以,这事必须提前办,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羿楠脸红着说:“你想倒很周到,谁给你养下一代?” 吴冠奇说:“必须要养下一代,我跟彭长宜一般大,他的孩子都上学了,我能不急吗?” 羿楠说:“你跟他说咱们结婚的事了?” 094 土地庙里供着彭长宜(一) 吴冠奇说:“说了,我就是去找他商量结婚的事,结果遇到他烦心,结果又遇到你否认这一事实,让我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他的嘴又是那么损,我能听到好听的话吗?” 吴冠奇委屈极了,无辜的样子很是让羿楠心疼。 羿楠伸出手,摸着他的脸说“对不起。” 吴冠奇故意说道:“没什么了,只是那个彭长宜真是太讨厌了,气死我了,来,安慰一下我吧。”说着,就往羿楠跟前凑。 “怎么安慰……”羿楠红着脸说道。 吴冠奇就把脸凑给她。 羿楠抬头亲了一下。 吴冠奇说:“我不满足。” 羿楠笑了:“还要怎么样?” 吴冠奇又说:“现在,请你闭上眼睛,做好迎接新生命的准备……” 羿楠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从吴冠奇的怀里抬起头,除去吴冠奇半敞着上身外,其余没有什么所谓“新生命”的迹象。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看来,你知道新生命是从哪儿来的了,这样好,免得我还得充当教员的角色。 羿楠的脸再次红了,她倔强地说:“我当然知道了,又不是几岁的小女孩。” 吴冠奇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老婆,我真的想要个孩子,难道你不想孩子吗?一个活泼乱跳的小女孩,再扎着你小时候扎过的小辫子,穿着小裙子,一开门就嫩声嫩气跟你叫妈妈?” 羿楠笑了,心想,这个男人的确是想真正和自己结婚了,他这个年龄,也到了收心过日子的时候了,想到这里,她的心也放了下来,说道:“我不想,但是我爸妈想。” 终于有了同盟军,吴冠奇说:“哦,说说看?他们怎么想让你要孩子了?” 羿楠说:“他们跟我说了好几次了,说你们俩都不小了,赶紧结婚要孩子吧,因为凭我爸妈的年纪,在农村,早就当上爷爷奶奶了,我妈生下我后就莫名其妙地绝育了,我爸总想要个男孩帮他干庄稼活,总说这辈子让我妈坑了,就给他生了一个娃。” “哈哈。”吴冠奇笑了,说道:“那咱们多给他们生几个,让他们带到山上去养着玩。” 羿楠眼睛一立,说道:“你当是羊崽呀?” 吴冠奇抱紧了她:“哈哈,当然不是羊崽,是因为山里空气新鲜……” 羿楠说道:“可是吴总,有一点我想提醒你注意,我还没有接受孩子他爸,怎么有可能越过他爸先去接受他呢?” 吴冠奇笑了,说道:“他爸没有意见,你尽管越过去……” 吴冠奇说不下去了,他抱起羿楠就往卧室走去,刚把羿楠放倒在床上,羿楠的手机就响了。 羿楠腾地从床上坐起,说道:“我的电话……” 吴冠奇热火刚上来,见羿楠要去拿电话,就拥住了她,说道:“不接。” “不行,说不定会有紧急采访任务。” “快下班了,能有什么任务?” 羿楠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吴冠奇的脸,说道:“宝贝,听话啊,谈恋爱不能影响到工作。” 吴冠奇一听,就耷拉下脑袋,仰躺在床上,说道:“我快被你和彭长宜折磨废了……” 羿楠笑了,赤着脚跑向客厅,接通了电话,她刚说了一句“你好”,就听里面说道: “羿楠,让吴冠奇接电话,有急事。” 羿楠怔了一下,说道:“彭书记,他……” 彭长宜说道:“这样吧,你告诉他,玉琼经理来了,要见他,我们在三源酒店等他呢,让他快点到。”说完,彭长宜就挂了电话。 羿楠走回来,来到吴冠奇的身边,说道:“彭书记来电话,说是玉琼经理来了,他们在三源酒店等你呢。” 吴冠奇想了想,坐了起来,骂道:“彭长宜这个小子真是坏透了,不会说我不在三源?我看他是嫉妒我要做新郎!” 羿楠笑了,坐在他的旁边,说道:“去吧,我们……来日方长……” 吴冠奇听了羿楠这话,气消了不少,说道:“听你的,给他一个面子。”说着,就站起身,往出走。 走了两步后,吴冠奇又回来了,说道:“你怎么办?” 羿楠笑了,说道:“你不用管我了,我在这里呆会儿。” “好吧,这样,你先出去吃饭,然后等我回来。” 羿楠点点头,说:“好。” 吴冠奇忽然觉得自己漂泊的心有了归宿,他走到羿楠跟前,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说道:“宝贝,这个家是你的了,你是女主人,如果不满意我布置的,你可以推倒重来。” 羿楠点点头笑了。 吴冠奇转身,拿过手包,从里面挑出了一张银行卡,说道:“密码是我奔驰车的车牌号,前面填充一个0,我希望我的女主人让这个家变得更漂亮。” 羿楠接过银行卡,在手心里掂了一下,调皮地说道:“我大致看了一下,尽管这个家基本要件都有了,但真要在这里过日子,还差很多东西。有钱就好办事了,我的钱月月上交,如果你不给我钱,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给你布置,这下好了,这里有多少钱,我就给你办多少钱的事。” 吴冠奇笑了,说道:“宝贝,这里面的钱足够你今天花的了,你到银行后就知道这里有多少钱了。” 羿楠笑了,说道:“多少?” 吴冠奇仰着头,想了想说:“像咱们这样的房子,大概还能够买十栋的钱吧。” 羿楠一惊,手里的卡险些掉下来,她赶紧把卡塞到他的手里,说道:“吴冠奇,你别吓死我!这么多钱,我可是不敢拿,你还是给我两三千现金吧,我今天也就是买些生活必须品,再说了,咱们这个小县城,只有大商场才能刷卡,我还得去银行取钱,太麻烦。” “哈哈。”吴冠奇笑了,把卡重新塞到她的手里,说道:“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怕钱咬着手的女人。今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两三千元不够,咱家还缺不少东西呢,希望你以最快速度,把洞房布置好,我……等不及了。”说着,就往她跟前凑。 羿楠的脸红了,低下头,小声说道:“我要先回趟宿舍换衣服,然后才能上街。”她的身上,还穿着吴冠奇的那件男士t恤。 吴冠奇凑到她跟前,抱了抱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 “快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说着,就赶紧往出推了他一下。 看见羿楠的娇羞神态,吴冠奇又冲动起来,他捧起羿楠的脸,又吻了她一会,说:“宝贝,我不想去了。” 羿楠的心跳了起来,她紧张地说:“别、别、别,快去吧,你都答应他们了。” 吴冠奇点点头,说道:“那我先送你回宿舍吧。” 羿楠说:“不用,我先熟悉一下这个家,看看都需要买什么,你先走吧。” 吴冠奇疼爱地说:“好,那我先走。这个混蛋,三番五次地坏我的好事!” 吴冠奇愤愤地说着,就大步下了楼,羿楠忽然想起什么,赤着脚追了出去,她叫了一声:“吴冠奇,等等。” 吴冠奇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听见羿楠叫他,见羿楠光着脚站在门口,就急忙走了回来,说道:“什么事?” 羿楠的脸腾地红了,她站在门口,用手把长发拢在胸前,说道:“少喝酒,或者别喝……” 吴冠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你想想,我跟那个混蛋在一起,如果不喝酒,他会掐死我的。” 094 土地庙里供着彭长宜(二) 羿楠低下头,手指缠着发梢,说道:“反正,最好别喝,你就说,你要为下一代着想……”说着,红着脸就跑上了楼。 吴冠奇立刻心花怒放,他冲着里面说道:“遵夫人命!他今天就是掐死我,我也不喝!哈哈——” 玉琼来的时候,彭长宜正开着车,围着三源已经转了三个圈了,尽管刚才和吴冠奇的打闹,让他心中的愤怒平息了好多,但是,问题没有解决,还摆在那里,他必须要处理。他苦苦地思索着,思索着,最后,还是决定釜底抽薪,他必须要对那个混蛋局长做点什么,否则,妄为男人! 想到这里,他把车停在路边,给陈乐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对陈乐如此这般地安排了一番后,他才开车准备回单位。 这时,他接到了玉琼的电话。 彭长宜好长时间没有见过玉琼了,他搞不清玉琼找他有什么事,因为最近,除去吴冠奇搞的这个新型农业产业园区之外,三源没有什么可以吸引玉琼的,难道她是冲着新型农业产业园区来的?尽管他心里犯嘀咕,但你只是一瞬间的事,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有些女人是万万不能怠慢的,尤其是领导的女人们。 玉琼对于他接电话的速度很是满意,她笑着说道:“彭书记,你在哪儿呢?” 彭长宜其实很是反感这种问话,尽管是一句很普通的问话,但是从玉琼嘴里出来就和部长、丁一嘴里出来感觉不一样,后者的感觉亲切,没有距离;前者的感觉生硬,有点像领导查岗。但他还是乖乖地说道:“玉琼经理,我在回单位的路上呢,您有什么指示?尽管下达。” 玉琼笑了,说道:“我在你们三源,马上就要到三源酒店了,怎么样,如果不忙的话,过来坐坐吧。” 彭长宜一听,连忙说道:“好的、好的,我五分钟就到,您如果先到的话,就先要个房间等我两分钟。” 玉琼说:“好吧,别太着急,注意安全。” 彭长宜其实很想当时就叫吴冠奇,但他不知道玉琼到底干嘛来了,所以就没有立刻叫他,还是等见到玉琼,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后再说吧。 果然,彭长宜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赶到了三源酒店。如今,这个酒店早已经易主,彭长宜到后,玉琼也刚刚下车。 玉琼只带了一个司机,下车后,彭长宜赶紧走过去,说道:“您总是到了三源后才给我们打电话,都不给我们准备的时间。” 玉琼笑了,说道:“我是路过看看。本来不想麻烦你,但是想了想还是通知你吧,不然以后被你知道了会让你说嘴的。” 彭长宜笑了,握过她的手后,就带头往里走。服务员认识彭书记,直接就将他们领进了一间豪华包间。 玉琼的司机没有跟上来,彭长宜赶紧将玉琼让到沙发上坐下,探问道:“您几点从家里出来的?” 玉琼说道:“我从北京来。” 彭长宜明白了,三源和北京、锦安根本不在一条直线上,有点像黄河的“几”字,北京、锦安分别是“几”字的而只脚,两地是一条直线,而三源则在“几”字的头顶。她能到三源来,想必她特意为之,而不是所谓的“路过”。 于是彭长宜问道:“是不是头天去的北京?” “是啊。”玉琼接过彭长宜递过来的茶水,喝了几口。 彭长宜又给她满上,继续漫不经心地问道:“呵呵,您是不是把业务发展到北京去了吗?”彭长宜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尽可能地摸清这个女人到三源来的真实意图。 玉琼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说道:“哪里呀,现在做什么都不好做,最近谈了几个都没成功,这不,就想到你这里寻找商机了。” 彭长宜说道:“看您说的,三源,还不是您说了算,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您想好,知会我一声,我去办就是了。” 玉琼笑了,她很满意彭长宜的态度,就说道:“也不是太大的事,我看中了你们这里一块地,想自己做点事,以后到这里养老是非常不错的。” “哦,什么位置?”彭长宜问道。 “就是靠近新型园区东南角,大概有三四百亩吧。” “您是说东南角靠近加油站的那个位置吗?” “对呀——。”玉琼扬着尾音,故作天真地看着他笑了一下,那意思分明是说“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那快地本来就属于产业园区的,现在归吴冠奇了。” 玉琼笑了,说道:“他在三源占了那么多地,还在乎这三四百亩?” 从玉琼的语气中,彭长宜听出,玉琼显然知道这块地皮归吴冠奇了,吴冠奇对那块地皮早有规划,他已经把那里规划成一个大广场,而且还有一栋地标性的建筑物。玉琼既然有想法,为什么不提前要地,偏偏等吴冠奇征地手续办完了才来要,显而易见,是不打算出什么钱甚至白要来了。三源的地价便宜是便宜,那也要不小的一笔钱呢?听了玉琼的话,彭长宜心里暗暗叫苦,心想,你说得的到轻巧,这不等于剜吴冠奇的肉吗?再有了,如果把这块割出去,就破坏了园区的整体规划了。 想到这里,他说道:“据我所知,他已经都规划好了。” 玉琼又喝了一口水,用一种故作的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那有什么?再重新规划一下就是了。” 彭长宜很反感她这种故作的“轻描淡写”,什么叫“再重新规划一下”,你以为是小孩子涂鸦那么简单的事呢?尽管心里反感,但是脸上的表情依然热情,看不出一丝的厌烦。 他也故作“轻描淡写”地、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样,我给这小子打电话,让他过来,您亲自给他下指示。” 玉琼说:“等等在打电话,为什么我先找到你,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再说,如果没有可能,就不要跟他提了。” 彭长宜心想,不管有没有可能,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作为我彭长宜,都不应该替你们决定。想到这里,他说道:“据我所知,那一块的确已经规划好了,而且正在着手施工,那里准备建一个文化广场,还有一栋地标性的建筑。这样,我把他叫来,具体情况让他跟您汇报。您看怎么样?” 彭长宜用的是“汇报”,而不是“商量”。 玉琼想了想,最后说道:“也行吧。” 彭长宜说:“这样,咱们两手准备,如果那块地不行的话,三源的地任您挑,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地,当然没有好地,都是山地。” 玉琼笑了,说道:“我已经找过大师看了那块地,根据我的命相,那里是最合适的,我和北京几个朋友在那里准备建一个一流的疗养院,如果他不同意,你要给我想办法,让他把地让给我,你在从别的地方补偿他。” 玉琼的话很坚决,似乎早就打好了算盘,彭长宜愣了一下,心想这不是明抢吗,但是他没有表态,就给吴冠奇打了电话,吴冠奇的电话关机了,他这才打给了羿楠。 玉琼听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等彭长宜挂了电话后说道:“怎么,老吴有女人了?” 彭长宜笑笑,因为他摸不准吴冠奇跟玉琼到底有什么关系,就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说道:“呵呵,做男人,都像他似的就好了。” 玉琼笑了,说道:“像他什么?”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还是别说了,你们女人对这个问题比较敏感。” 玉琼说:“你别给他保密了,我知道他看上了你们县报的记者,对不对?” “您的情况工作做得很到位啊?”彭长宜语气里有了某种意味。 094 土地庙里供着彭长宜(三) 也可能玉琼被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产生了兴趣,所以没有听出彭长宜话里另外的意思,就说道:“呵呵,是他亲口说的。” 彭长宜感觉吴冠奇跟玉琼的关系还是比较密切的,也笑着说道:“呵呵,那我就不给他瞒着了,的确是这么回事。” 玉琼到底是玉琼,见过大世面,知道该如何把握自己的分寸,她调转话题说道:“长宜,你也先替考虑考虑,如果老吴不同意让出那块地,我怎么做?” 彭长宜低下头,故作思考着没有言声。 这时,玉琼突然说道:“长宜,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了,不要搞什么个人迷信那一套,这样对你影响会不好的。” 彭长宜看了玉琼一眼,见她突然变得很严肃,他心里就一惊,他明白,玉琼用的这一套是官场上惯有的伎俩,一般上级找下级办私事的时候,都是这样,为了敦促你把事办成,先给抛出一条你致命的弱点,然后抱着不予追究的态度作为交换,然后让你乖乖地俯首听命。 但此时,对于玉琼的话,彭长宜的确不明就里,他不解地说道:“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 玉琼严肃地说道:“我在路边停了一下车,见旁边山上有个很古老的土地庙,修葺的很好,似乎香火很旺,就爬了上去,看了看。你猜,我看到里面供着什么?” 彭长宜笑了,说道:“三源山区到处都是这种土地庙,土地庙里当然供着土地爷了。” 玉琼没有笑,依然严肃地说道:“你说得没错,的确供着土地爷,而且还冒着香火,说明香火不断,但是在土地爷的旁边,还供着一个人。” “谁?” “你。” “什么?我?”彭长宜吃惊不小。 “是的,是你,你的一张大照片。” 彭长宜眨巴着眼睛,申辩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事!” 玉琼说:“你肯定不知道,如果你知道就不会在那里供着了。我说得意思是,过去,邬友福把三源当成自己的天下了,几乎被他搞成了独立王国,认为天高皇帝远,他做什么上边不知道。现在,土地庙里居然供着你,你是不是也在走邬友福的老路?长宜,这是我进去看的唯一一个土地庙,是不是这山里还有其它的土地庙里供着你,我就不清楚了,所以,要引起你的注意。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给你上报领导的。”玉琼轻声细语地说道,她巧妙地把“领导”抬了出来。 彭长宜后背有些冒汗,他赶紧双手抱拳给玉琼作揖,说道:“您一定高抬贵手,千万别给我上报,这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吃完饭后我就去处理这件事。” 玉琼笑了,说道:“我都说了,不会给你上报,请你放心好了,再有,我是很看好你的,市委头任命你的时候,我可是给你说了好话的呦。” 彭长宜又双手抱拳,说道:“长宜知道,长宜知道,谢谢,太感谢了。” 此时,彭长宜在心里有些瞧不起玉琼了,如果她不抬出翟炳德,彭长宜还有意给她促成这件事,她这么堂而皇之地抬出翟炳德,反而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明明知道这件事的难度,但还想为之,有些强按牛头饮水的意味。有可能翟书记根本就不知道她的打算,还有,上次戴秘书长就说,让他离这个女人远点,有可能翟炳德已经跟她有了裂缝,或者,翟炳德已经远离了这个女人,不然,玉琼今天不会这么刻意抬出翟炳德的。往往自视强大的人,其实都是空虚的表现。 女人啊!他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原以为,在高层领导身边的女人,水平要相应高一些,没想到,也是这样。这种女人,应该是部长说的那两种女人的前一种,是远离的对象。看来,领导除去管好干部、管好家人外,还要管好这些红颜们。 此时,彭长宜最初和玉琼接触时产生的好感,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 这时,他的电话震动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吴冠奇,他突然计上心来,说道:“您先坐会,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着,彭长宜站起来就往出走,在电话没有接通的前提下,就佯装说道:“老兄你好,我在三源,是的,我今天回去,喝酒?哈哈,就这么点爱好……”等他真正走出去,来到楼下一个房间时,才接通了吴冠奇的电话,此时,吴冠奇的车已经飞速地进来了。彭长宜考虑到玉琼的司机有可能就在一楼附近的房间,不等吴冠奇说话,就小声说道:“贯奇,我说你听着,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喝酒,咱俩猛喝,必须喝醉。” 吴冠奇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在车里大声说道:“彭长宜,你少来这套,我说你是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三番五次搅我的好事不说,还让我喝酒,还必须喝醉,你是县委书记也不能这么欺负人不是。我出门的时候,我家羿楠就再三嘱咐我,不准我喝酒,我们准备要孩子,你怎么还能让我喝醉?真是不地道。” 彭长宜严厉地说道:“你要个屁!婚还没结呢,你真想先上车后买票呀。我这是今天对你唯一的要求,是政治任务,如果不听,有你哭的时候,我警告你,她可是奔着你来的,你看着办。” 吴冠奇愣住了,说不出话。 “我告诉你,今天我帮你唱这出戏,咱们给她装疯卖傻,一个字,拖!拖过今天再说。要想达到目的,只有死命喝酒,她醉你也醉!” 不等吴冠奇说话,彭长宜就关上了手机,快速走出房间,往楼上跑去,他必须赶在吴冠奇之前进去,然后还假装打着电话,边进屋边说道:“好的,好的,我晚上就回去,但我下午还有个会,可能早不了。好,我尽量往前赶,再见。”说完,挂了电话。 玉琼说道:“今天是周五,下午还安排了工作?” 彭长宜说:“民主生活会,上周就安排了。没事,老康主持,本来就是他的事,不影响喝酒,您来了,我怎么也得陪您喝几杯。” 玉琼说:“如果下午有事咱们就不喝了,我喝了酒坐车就头晕。” 彭长宜说道:“没事。” 这时,彭长宜让饭店安排的菜已经端上来了,他看看表,说道:“这个吴冠奇,怎么回事,还不到。” 玉琼笑了,说道:“热恋中不方便离开吧?”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没那么严重,我只是好跟他开玩笑。” 又过了十分钟后,吴冠奇才晃晃悠悠地上来,头进门前,还使劲搓了搓脸,脸就红红地进来了,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伸出手跟玉琼握手,并煞有介事地张开双臂,夸张地要拥抱玉琼,玉琼赶忙躲开,说道:“没大没小的,怎么这么大酒味?” 吴冠奇故意晃了两下身子,说道:“我在别处喝得差不多了,这个家伙给……给我……打电话,他说你……你来了,非让我过来,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开着车就飘过来的。”说着,又晃了一下,连忙扶着椅子,险些栽倒,还故意冲着玉琼打了一个酒嗝。 095 彭吴联手醉演双簧(一) 玉琼来是因为有事,所以她是不想让大家喝醉的,就赶忙说道:“别,既然吴总喝了那么多了,你们下午还开会,咱们都别喝了,我是特地来三源看吴总来了,听说……” 吴冠奇心说,我来的任务就是必须喝多,只有喝多了,才能和彭长宜演好双簧,他故意大着舌头说道:“玉琼,琼,你来了,我肯定要喝,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这老山背后的,你能来看我,我的小心脏该是有多么的激动啊,来,来,倒酒,倒酒!” 说着,就晃悠着身子要去拿酒瓶,一不小心,身子就趴在了桌子上,服务员见状,赶紧给他们倒酒。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说,谁不知道你的酒量,你别为了逃酒假装醉?” 吴冠奇双手使劲地支撑起身子,低着头,往上翻着白眼看着彭长宜,极其费力地从牙缝里往外挤着字,说道:“放……放心,我肯定喝,我是装醉,刚才,没……没喝!” 玉琼说:“算了,他都喝成这样了,我们还是少喝点,意思一下就行了。” 彭长宜说:“您怎么听他的呀?要是听他的话那父子都得分家,两口子都得打离婚。” 说着话,服务员就将他们的杯子都倒满了,吴冠奇看着酒杯就去端杯,说道:“谁说我喝多了,今天刚开始喝,来,琼,我敬你。”说着,身体摇晃着站了起来,杯子里的酒就晃出了许多。 彭长宜见状说道:“嗨嗨嗨,干嘛哪?你都晃出得了!您看到了吧,看到了吧,他多了吗?根本就没多,要是多了的话,还知道酒往出洒呀?” 吴冠奇死死地瞪着彭长宜,说道:“你这人,向来在酒桌上挤兑我,我让你看着。”说着,就干了一杯,又抓起酒瓶,往杯里倒了一杯,又喝干了,晃着身子,说道:“我自罚了,行了不?” 彭长宜笑了,端起酒杯,跟玉琼碰了一下杯,说道:“欢迎您常来指导工作。”说着,一扬头,一杯酒下肚。 玉琼心里有事,只是抿了一下,彭长宜手一伸,说道:“这刚喝第一杯酒您就这么矜持呀?说不过去,说不过去,您看,老吴都喝成那样了,还喝呢。” 吴冠奇一听,就势趴在了桌子上,嘴里就流出了口水…… 这一顿饭,彭长宜以各种理由和吴冠奇、玉琼喝酒,吴冠奇也频频举杯,玉琼本来就是开饭店的,她是有些酒量的,加上他有求于他们两位,也显出了豪爽的一面,酒也没少喝。 显然,彭长宜吴冠奇联手的事,没有达不到目的的,最后,三人都喝多了,尤其是吴冠奇,酩酊大醉不说,最后站都站不起来了,玉琼走的时候,他刚站起就又倒在了桌子上…… 彭长宜也晃着身子,指着吴冠奇跟玉琼说道:“看看,看看,玉……经理,这个老小伙子没成色,最近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每每都喝多了,我告诉您,他啊,没买票就上车喽——” 玉琼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脸也红红的,泛着酒晕,说道:“今天都喝了不少的酒,我改天再来吧,我托付给你的事,你要上心啊,他办不了,我就拿你试问。” 彭长宜赶紧作揖,晃动着脚步说道:“遵命,遵命了。”说着,拍着吴冠奇的后背说:“嗨、嗨、嗨,醒醒,别装了,玉经理要走了,起来送送。” 吴冠奇就跟一滩烂泥一样,趴在桌上,任他左右晃动,就是起不来。 玉琼制止了他,说道:“别叫他了,他站不起来了。” 彭长宜笑笑,转过身,故作亲昵地拥着玉琼往出走。下楼的时候,玉琼也不客气,故意将自己的身子靠在彭长宜的怀里,边下楼边跟彭长宜说着话,还有意无意地往彭长宜的怀里依偎着。彭长宜也有意把玉琼软绵绵的身子,恰到好处地揽向自己。 司机一直等在下面,见玉琼出来了,赶忙上前,接过彭长宜手里的玉琼的包,也过来搀着玉琼出了门,玉琼被风一吹,就是一阵恶心,她强忍住吐的欲望,在彭长宜的半拥下,来到了车前,还想回头跟彭长宜说话,彭长宜赶紧给她拉开后车门,双手就插在玉琼的腋下,连推带抱就把玉琼送上了车,然后“砰”地关上车门,示意司机开车。 玉琼降下车窗,彭长宜摇晃着身体,赶紧跟她摆手再见。玉琼似乎还想说什么,彭长宜根本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踉跄着就往回走了。 等彭长宜返回酒店的房间后,他的姿态和步履恢复了正常,推开包间的门后,就见吴冠奇正翘着脚,躺在沙发上,眼望着天花板喷云吐雾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样老吴?” 吴冠奇说道:“不怎么样,我正在发愁怎么回去跟我们家羿楠交代呢。” 彭长宜坐在他对面,说道:“这么早就妻管严了?” “不是妻管严,是我们商量好要孩子,她不准我喝酒。” “什么,你真的上车了……” 吴冠奇扭过身,将手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说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何况,我们马上要结婚了,对了,糟了,我下午应着她要去民政局领证呢。”说着,就从沙发上起来要走。 彭长宜拦住了他,说道:“逞什么强?说你耳朵大你还呼扇起来了。坐下,明天再去不迟。” “明天是周六,你们机关都不上班,我找谁登记去呀?”吴冠奇急了。 彭长宜说道:“我给局长打电话,让他们明天特地为你上班,怎么样?” 说着,就掏出电话要打。 吴冠奇看着他,没有拦他。 彭长宜笑了,说道:“看来是真的了。” 吴冠奇睁着红红的眼睛说道:“当然是真的了,你打呀,打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给羿楠打电话。”说着,就给羿楠拨通了电话。 羿楠那里声音很嘈杂,她接通后说道:“彭书记,有事?” 彭长宜说道:“羿楠,你在哪里,怎么这么乱?” “我在商场。” “难怪乱糟糟的,羿楠,老吴在我这,他喝酒了,你别埋怨他,今天情况特殊,他不能不喝,他说下午跟你去民政局办证,我跟他还有事,或者你们晚点去,或者我给民政局打电话,让他们明天上午上班,你说怎么样?” 羿楠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有事尽管忙,我们周一再去也不晚。” 彭长宜说道:“可是他急呀,你没见呢,跟我大呼小叫的,暴跳如雷,说我耽误他领证了。” 羿楠笑了,说道:“没事,你们先说事,如果早我们就去,如果晚了就下周。” 彭长宜挂了羿楠的电话后说道:“你看,人家羿楠多通情达理,你竟拿你们家羿楠说事。” 吴冠奇说:“人家不急,是我急,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一下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别急,我敢担保,羿楠非你不嫁了。” 吴冠奇笑了,说道:“看情形,是往这方面发展的。” 彭长宜见吴冠奇又坐回了沙发上,就说道:“她,的确是找你来了。” 吴冠奇把烟掐掉说:“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提前跟你说了?” “没有,你不是拿话点我了吗?而且,她这方面的嗅觉是相当灵敏的。” “你还真成神了,那你知道他干嘛来了?”彭长宜挪揄道。 “具体意图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她是冲着产业园区来的,毕竟里面有许多工程。”吴冠奇笃定地说道。 095 彭吴联手醉演双簧(二) “嘿嘿,我就怀疑你还真能变成猴子不行?我告诉你,她的确如你所说,是冲着产业全区来的,但不是要工程来了,是要地来了,要你东南那块地,怎么样?割肉吧?”彭长宜幸灾乐祸地说道。 吴冠奇一下子蹦了起来,说道:“什么?要那块地?那怎么行,怎么行?不能给的,那是我的眼珠子,园区全凭那个亮点招人呢。你答应她了?” 彭长宜说道:“我怎么能答应她,再说地归你了,我能做那主吗?我说除去那块地,三源任她挑,可人家不同意,就看上那块地了。” 吴冠奇在屋里来回来去地走着,说道:“我说呢,你干嘛让我喝醉,原来是这样?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胃口他妈的太大了。” 彭长宜试探着说道:“要不你就给她,我再给你单想办法。” “不行,不行,已经规划好了,怎么给她?”吴冠奇在屋里直转圈。 “你可以要个高价。” 吴冠奇停住脚步,说道:“高价?开玩笑,我能跟她要钱吗?再说了,地早就摆在哪儿了,她为什么不早要,偏等我征好后再要?显而易见的事儿吗?” 彭长宜说:“我明白了,肯定你之前得到人家的好处了,不然人家为什么要跟你伸手?” 吴冠奇说:“这么没水平的话你也说得出来?我就是什么好处都没从她手里得,她也会把手伸出来,不然,财富是怎么累积起来的?”吴冠奇白了他一眼。 彭长宜瞪起眼睛说道:“我告诉你吴冠奇,你要是真想那样做的话,咱俩以后少打交道,这事太玄了。” 吴冠奇看着他说:“你放心,即便真是白送的话,我也会让这事变得合理合法,现在倒不是那个问题,关键之关键是我不能给她。” 吴冠奇又重新点上一根烟,坐下,抽了两口,看着彭长宜认真地说道:“我知道,她无非就是为了一个利,你帮我想个办法,单给她一块地,行不行?如果行,钱,我出。”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问题是你得跟她商量通,她说大师给她看了,就那个地方有利于她,你如果想改变她的主意,必须要有一个更强的理论支撑才行。” 吴冠奇说:“你说得有道理,过两天我去一趟锦安,对了,她要地干什么?” “她刚才跟我说和北京的朋友合作,要在这里建一个疗养院。实际也是看中了三源的旅游业,我估计还是想开发。” 吴冠奇点点头,说道:“你估计的没错,跟朋友合作,她负责拿地,负责管理,朋友们负责资金,这样,她就可以一分钱不出,空手套白狼。这个女人,哎——” 彭长宜嘴角一翘,说道:“你还挺了解她呀?” 吴冠奇看着彭长宜,说道:“我身边这样的人很多,当官的,当官的家属们,当官的情人们,有几个像你彭长宜似的那么刀枪不入,那么野心勃勃。”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怎么是野心勃勃,我是胆小,再说了,谁赚钱都不容易,我还是少给你们添点乱吧。” 吴冠奇看着他,认真地说道:“长宜,我看好你。”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吴总,你就忽悠我吧。” “真的。”吴冠奇笃定地说道。 “行嘞——别寒碜我了,还是说说眼前吧。” 吴冠奇掐灭了烟,说道:“过两天我去趟锦安。” “干嘛?” 吴冠奇笑了,说道:“过两天我去趟锦安。” “怎么,你去拍马屁呀?” “不,我去捅捅马蜂窝。” “你要找领导告状吗?” “哪能呢?我吴冠奇还是懂得道上一些规矩的。按说,她的确帮了我不少的忙,也帮我赚了不少的钱,当然,我对她也是有所回报的,这是规矩。眼下,我不同意给她这块地,不是因为钱的事,是整个园区不能缺了这一角。”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懂,但是你怎么去摆平她?她跟领导的关系你肯定比我清楚。” “那是,不过有的时候,也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样,有的女人很会做事,也很会做人,有的女人就跟不会做事,急功近利,麻烦不断。领导毕竟是领导,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还是有所规避的,所以,并不是领导身边的女人有多么能,她们也有苦衷,也有一肚子的委屈,当失去恩宠的时候,她就只剩下敛财这唯一能够体现价值的地方了,往往这个时候不择手段,剜到篮里就是菜,但这个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搞不好就有可能殃及池鱼……” 彭长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感觉这个吴冠奇实在是太精明了,就说道:“你啊,身上如果再多一层毛的话,就比猴子都精了。” 吴冠奇抬起手,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道:“对不起,当着真人说不了假话,我怎么忘了,你也是官了,以后也会成为翟书记那样的官,甚至比他的官还要大,犯忌了、犯忌了,唉,我这人啊就是这个德行,贱,见到你,什么都想说,尤其是喝了酒。”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吃心的,因为我没有这样的女人。” 吴冠奇看着,认真地说道:“在女人这个问题上,恐怕没有男人能说嘴,你即便现在没有,也不能保证以后没有。我在认识羿楠之前,觉得女人就是钱变的,只有让她们得到利益,你就能得到她们的身体,无论是庸俗的女人还是自视高贵的女人,都一样,区别就是庸俗的女人小钱能打发,自视高贵的女人可能更贪婪,手段更高明。那些整天围着领导身边转的女人,没有一个人心中没有小算盘的,有的时候你想找领导批个条子要个工程,真的没必要去攻领导的关。” 彭长宜突然就想到了沈芳。 吴冠奇见彭长宜不说话,就赶紧刹住话头,说道:“我这是雕虫小技,是不适用你这个志存高远的人,但愿我的话没污染了你的耳朵。” 彭长宜听后,笑了,说道:“少来这套,你真以为我什么都没见过呀,哼。” 吴冠奇笑了一下,说道:“不过说心里话,我跟共事,心里是最踏实的,坦然的,无论是你还是你目前这些职能部门的人,没有任何一点的吃拿卡要的现象,我还真担心,有一天你离开三源了,我还能不能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 彭长宜笑了,说道:“如果我真的离开三源了,你放心,到那个时候,你吴冠奇在三源就根深叶茂了,各个职能部门该围着你转了,因为到那个时候,你就是爷了。” 听到这里,吴冠奇赶紧给他作揖,说道:“长宜,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尽管上边号召大力发展民营经济,但民营企业家的地位还是相当低下的,我们国家许多行业对民营企业都是一个字:不。所以,只要是那个……那个……执政一天,民营企业家的地位不会有多大的提高,因为,‘市场经济’有的时候就是一句空话,是一种招牌,或是在全球大气候下不得不有的一种姿态而已。如果相信这句话,那就会什么都干不成,所以啊长宜,我不得不悲哀地说道,你刚才那句话,纯粹是忽悠我,搞企业的人,在你们面前,永远都当不了爷,就是职能部门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屁孩都能把我们这些人支使的团团转,甚至找不着北,我现在后悔死当初没听老爷子的话,走上这样一条路,不然,我现在起码也是一个部门的小爷了。” 095 彭吴联手醉演双簧(三) 听了吴冠奇的话,彭长宜笑不起来,看着吴冠奇脸上的沧桑,你就不难看出他的企业活到现在有多么的不易。在中国,任何一个企业要想发展,要想活下去,都需要资本支撑,而这些资本有相当一部分是投入到了跟各个职能部门打交道的当中了,俗称商务成本,既然将其称为商务成本,可想而知,已经形成约定俗成的规矩了,后来,不知哪个伟大的人发明了一个同样伟大的词汇——潜规则。这个词汇的发明不亚于达尔文的“进化论”,不亚于当年的爱迪生,只不过这个词汇,在我们当今这个国度,更具鲜明的表现形式。 吴冠奇站了起来,他说道:“长宜,这事交给我了,我自己去想撤。我得走了,今天说什么也要把结婚证领回来。我都答应羿楠了。” 彭长宜说道:“你行吗,喝了那么多酒,还能开车吗?” 吴冠奇说:“你还真以为我喝了有多少酒啊,这点酒,什么事也不耽误。搞企业太心烦了,还是回去看着我家羿楠舒服、开心。” 彭长宜也站了起来,说道:“你不会眼里只有羿楠一个人了吧?” 吴冠奇笑了,说道:“女人,就她一个,男人还有你,哈哈。”说着,就踉跄着走出了房间。 刚出去,他又回来了,说道:“明天我请客,先小范围的。” 彭长宜说:“干嘛?” “庆祝我领证、结婚之喜呀?” 彭长宜说道:“改天吧,你还是先跑跑这事吧。领证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羿楠她也跑不了了。” 吴冠奇说道:“我看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明天,明天咱们小酌一次。” 彭长宜站了起来,说道:“我明天真的不行,要来两位客人,昨天就说好的了,我这周都不回家了。” 吴冠奇点点头,说道:“那也行,想着我上午托付给你的事。” “什么事?” “帮我操持婚礼呀,怎么拿我的事这么不当回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连证都没领呢,婚礼的日期都没定下来呢,着的哪门子急?该急的你不急,不该急的反而倒急。” 吴冠奇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就说道:“那事好办,破财就能办到,现在,凡是用钱能解决的问题,是世上最好办的问题,只有羿楠才是最不好办的。” 彭长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好,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这事,我就不操心了。先祝福你,早得贵子。” 吴冠奇开心地笑了,用手指着他说:“半天就这么一句话让我听着舒心。” 下午,彭长宜正在参加党政班子成员民主生活会,手机传来了震动,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预感,感觉这个电话会打来,所以,头开会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关了手机,只有他设置了震动,他没有当时接听,连续喝了几口水后,拿着杯子就出来了。回到办公室,他关好房间的门,接通了电话。 果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科长,下班了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有,快了,在开会。” “哦,那我一会再打。” “呵呵,不用,我出来了。怎么样,明天能来吗?”彭长宜说道。 “我倒是能去,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回家?” 彭长宜说:“我不回,前几天刚回去着,家里没事。” “如果科长不回去的话,我就去。”丁一说道。 “好,我明天在机关等你们。对了,你们认识路吗?” “差不多吧,桃花节的时候,我不是去过一次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我忘了这事了。这里,只有这一条盘山路,他如果没有开过山道,一定要小心,靠线行驶,中途停车的时候,一定要打双闪,不要在拐弯的地方停车,要在别的司机打远能看见的地方停车。还有,在山道上超车一定要注意,确保前面没有车的情况下在超车。山道超车比不得平地,一定要注意安全。” 丁一笑了,说道:“好的,我一定转告。” “来几个人?” “算我两个。” 彭长宜心里就动了一下,说道:“好的,我等你们。” “科长。”丁一叫了一声,说道:“明天,他还有任务,你,不要灌他的酒。” “他?他是谁?”彭长宜故意说道,话里就有了醋意。 丁一说:“我同学,贺鹏飞。” “那要看他表现了,表现好的话就一滴都不让他喝。” 丁一笑了,说道:“那好吧,明天见。” “明天见。”彭长宜最后又嘱咐道:“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上了盘山路后想着给我来个电话。” “明白,放心吧——”丁一的尾音拖得很长,糯糯的声音里,就有了那么一种久违的亲昵…… 下午的民主生活会散了后,康斌来到彭长宜的办公室,说道:“什么时候走?” 彭长宜说:“去哪儿?” “回家。” 彭长宜说:“明天来两个客人,这周我就不往回跑了,你要是有事就去忙,我明天过来。” 康斌说:“没事,明天教育局去锦安提车。” 彭长宜说:“提什么车?” “接送云中小学教师的班车。” 彭长宜这才想起来,就说道:“哦,买的什么车?” “金杯面包。” 彭长宜点点头。 康斌说道:“如果晚上不回家,咱们喝两杯去?” 彭长宜说:“我也正想跟你说呢,咱们去找褚文吧。” 康斌说:“叫他干嘛?” 彭长宜说道:“小强要结婚了,两个人早就登记领证了,就差双方家长见面这一环节了,老褚因为自己那点事,羞于和亲家见面,小强让我去做做他爸爸的工作。” 康斌笑了,说道:“是这样啊,老褚还耍起牛脾气来了,他有什么可牛的?” 彭长宜说:“我分析他倒不是牛,就是自卑。” 康斌说:“你就是再自卑,女孩家也没有瞧不起你呀?如果人家真瞧不起你,就不把闺女嫁给你儿子了,这个老褚,什么自卑,我看他是自大!真是的,走,找他去,寒碜他几句。” 彭长宜知道,因为葛兆国的关系,康斌是很看不起褚文的,就连最初的褚小强他也是看不上的,后来,褚小强凭借自身的能力,尤其是在整顿矿山时的出色表现,才赢得上下一致的好评,康斌这才对褚小强刮目相看。当然了,褚小强能娶到省厅政委的女儿,他更是高看一眼了,这会儿听彭长宜这么说,当然是积极响应了。 于是,彭长宜就直接给褚文打了电话,说有事找他,一会让小强去接他,他和康县长在福源山庄等他。 撂了电话后,彭长宜笑着说:“老康啊,最近咱们喜事不断,那一对也成了,估计结婚也是最近的事。” 康斌笑了,说道:“是羿楠和吴总吗?” 彭长宜说:“是啊,今天上午来找我着,让我给他主持婚礼,他要在咱们三源举行结婚仪式。” 康斌说:“那好啊,咱们给他隆重地操持。想来这个吴总追羿楠可是有段时间了,真是下了功夫了。” “是啊,也两个年头了。” “要说羿楠这丫头也可以啊,就是一直不脱口,别说,还真没见钱眼开,要是一般的女孩子,恐怕早就贴上了。” 096 等待丁一(一) 彭长宜说:“是啊,山区的女孩子相对来说还是淳朴一些。我知道,老吴追求羿楠那可是没少费心思啊。” 康斌笑了,说:“是啊,我也听说了,咱们得好好闹闹老吴。” 彭长宜说:“你怎么闹他都高兴,现在美得连嘴都快合不上了!” 第二天,彭长宜准时来单位上班了。 路上,老顾对于他这么早来上班还有些不解,说道:“大周六的怎么不多睡会?” 彭长宜坐在后面叹了一口气,说道:“哪睡得着呀——” 老顾当然无法理解彭长宜这两日复杂、郁闷的心情,也许,在他的眼里,三源按照彭长宜的意志,各方面工作都已经步入正轨,县长康斌配合得力,去年又刚刚调整了基层班子,他应该没有什么睡不着觉的,而且,今天还是周六,他也不值班,自从他当上县委书记后,康斌照顾他家是外地的,在排值班的时候,就把彭长宜排除在外,所以,好长时间以来,老顾习惯了回家过双休日。冷不丁不回家,他还有点不适应。 彭长宜理解老顾的心情,领导身边的工作人员往往都是这样,感觉比百忙中的领导都累,原因就是一个主动工作和被动工作的关系。彭长宜看过一篇毛主席警卫员写的一篇回忆录,这名警卫员在回忆录中提到,毛主席工作起来彻夜不眠,甚至连轴转,负责警卫任务的人员都换了好几班了,但是毛主席还没有休息,有一次主席夜间出来散步,问警卫员累不累,警卫员说不累。主席笑着说他说了瞎话。警卫员说真的不累,我们累了还有换班休息的时候,主席却连轴转,主席都不累我们就更不累了。主席笑着说道:我是主动工作,许多事情要处理,所以不觉得累,而你们是被动工作,所以你们会感觉累。彭长宜也做过小伙计,也在领导身边服务过,所以,他知道小伙计的辛苦。想到这里,他就是说道: “老顾,这样,你把我送到单位后,你就回去吧。” 老顾说道:“您还有事?” “是啊,今天小丁要来,我昨天已经跟她说好在单位等她了。” 老顾立刻就露出了那颗镶着金属边的假牙,笑着说道:“哦,小丁来,好长时间不见她了。” 彭长宜也高兴地说道:“是啊,她同学被市局请来给特训基地的计算机安装程序,她听说后就跟来了,昨天特地打电话问我回不回家,我就说了不回。” 尽管老顾不知道彭长宜的真实心理,但是他知道彭长宜一直都是喜欢丁一的,这从言谈话语和对丁一的态度中就能够看出来,所以他立刻说道:“那我也不回去了,其实,我家里也没事,昨天你嫂子还打电话问我回不回,我说可能不回。” 彭长宜说:“你回去也行,回去给老吉弄点花生米回来。前两天那个家伙呲牙咧嘴地跟我嚷嚷,说咱们断了他的口粮。” 老顾不解地说:“前两天小乐来不是带来五斤吗?” 彭长宜说:“还说呢,上次拿的那些花生米,都让他做了人情,送给了北京来的两位老首长了,所以才又跟我要。” 老顾笑了,说道:“现在天气这么闷热,买回来容易返潮。” “你管他呢,潮就让他潮着吃。”彭长宜狠呆呆地说道。 老顾想了想,说道:“要不下周吧,您不回去,我自己回去也不踏实,再说,我也好长时间不见小丁了。” 彭长宜笑笑,没再说什么。 老顾说:“小三上班的事儿,林书记应了,下周一让报道去。” 小二是老顾的三儿子,前几年一直在外打工,后来媳妇生了孩子后就回来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后来彭长宜跟林岩说,让林岩在北城区给他安排个差事,林岩当时没完全答应,说半脱产和临时工都已经全部清退回去了,区里不好安排。 林岩说的这个情况是事实,由于老顾的家在北城区北关村,这个村子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土地被市里征用了。许多农民失地后,不是出外打工,就是到区办企业上班,但由于近几年,这些区办企业不是改制就是要死不活,有的甚至破产关门,就连原来北城最好的区办企业棉纺厂目前都处于长期放假的境况。由于区办企业的不景气,区里从企业借用的工作人员和半脱产临时工的工资就成了区财政一个大负担,韩冰来后,提出清退乡镇机关所有的半脱产干部和临时工,这样一来,乡级财政减轻了负担,但是越来越繁重的基层工作让乡镇机关干部苦不堪言,所以,有些乡镇在资金富裕的情况下,还是悄悄地雇用了一些临时工来缓解机关干部不足的局面。 林岩能安排老顾的三儿子,也实属万般为难了,其实,彭长宜跟林岩说了有半年的时间了,他知道林岩的难处,所以只跟林岩说了一次,以后再也没提过这事,而且他也不许老顾提。好在林岩最终没有忘了这事,半年后还是解决了这个问题,但是在彭长宜的心里还是有一点隐隐的不瞒。因为他在北城呆过,北城的底子他还是知道一些的,如果林岩真的想办这事,半年前就办了,不至于拖到今天。但是,彭长宜是不能把这种不满情绪传给老顾的,他故作高兴地说道: “是吗?太难得了,林书记还真给咱们把这事办了,等我回去后好好请请他。老顾呀,你知道吗?北城,比不得咱们在的时候了,原来那点底子,也都见底了,安排一个临时工,就等于卡了林书记的嗓子眼,因为他必须处处节约,才能给一个人开工资。” 老顾说:“您说的太对了,小三给我打电话说,有的教师都两个月不开工资了。能给咱们安排了,的确不易。所以我就嘱咐他,一定要好好干,别给你彭叔儿丢人。” “他具体干什么?”彭长宜问道。 “在司法所,跟着孙其呢。”老顾高兴地说。 彭长宜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真说起来,一个大小伙子,拿那么一点工资真不够养家的,先在哪儿干着吧,以后还是琢磨一些其它出路。” 老顾说:“他现在孩子小,自己干也没有资本,先在哪儿忍着吧,以后再骑马找马吧。” 到单位后,彭长宜看了看表,他仰头想了想,丁一他们也就是刚刚路过亢州。丁一在天刚亮的时候,就给他打了一个电,那时,他们刚从阆诸出发。 尽管他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但是接下来这一半的路程,可能要用上双倍就时间,因为后一半的路程全是山道,费时耗力不说,还很危险,需要精神高度集中。 他明明知道丁一不会很快就能到,但还是等在办公室,不想离开。看着墙上丁一的两幅清丽无比的蝇头小楷,再看一眼对面墙上江帆的照片,他不禁感慨万千,他决定,告诉丁一江帆回来的消息,无论如何,彭长宜要为江丁的爱情做点什么。 已经回到锦安市局上班的武荣培这时给彭长宜打来了电话,彭长宜说道:“领导有什么指示?” 武荣培说道:“今天怎么没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彭长宜故意装傻。 “哈哈,我打的是你办公室的电话,你本人接的,当然证明你没回家了。” “哦——”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在值班,你在哪儿?” “县委书记还值班呀?”武荣培打趣道。 “公仆就得值班不休息。” “哈哈,你总是有的说。”武荣培乐了,说道:“我刚到特警基地,今天有个计算机工程师来给我们安装软件,我也是刚从锦安过来。” “哪儿的工程师?”长宜明知故问。 096 等待丁一(二) “省计算机研究所的副所长,我刚跟他通了电话,是他女朋友接的。” “女朋友?”彭长宜知道贺鹏飞肯定不方便接电话,让丁一接的。 武荣培连忙纠正说:“我感觉应该是女朋友,不然怎么是一个女的接的电话?” 彭长宜纠正说:“是女的就是女朋友?你这是什么思维方式?人家也可能是女助理,女同事,或者女同学,或者女同学搭车来三源旅游?” “呵呵,我忘了我在跟谁打仗了。对不起,我是大老粗,说话犯了逻辑上的错误,哪像你呀,眼里不下沙子肉里不下刺的人了,看来,以后跟你说话必须用词要严谨,不然就是一套的反驳程序。” 彭长宜乐了,说道:“中午喝点?” “估计喝不了,我还要陪工程师。” “喝不了你给我打的哪门子电话?” “不喝酒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你这是什么逻辑?原来,你也有说话不严谨的时候啊?”武荣培总算逮着理了。 彭长宜说:“你说什么逻辑?彭氏逻辑!我闲得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有个搭理搭理我,你还不喝酒,我能没意见吗?” 武荣培是不善于言辞的,对于彭长宜的胡搅蛮缠,他当然只有应付之功,没有还嘴能力,所以赶紧说道:“看情况,看情况,我一旦能离开,就去找你好吧?” “我的意思是你把那个书呆子陪好了,你说人家大老远来的,还是副所长,专家,工程师,你怎么也得灌他几杯呀?”彭长宜翘着嘴角说道。 “那可不行,他喝了酒下午就耽误工作了,请他来费了老鼻子劲了。” “为什么?”彭长宜吃惊地问道。 “这套软件是他设计的,但是我们的人怎么也不会用,电话里勾兑了无数次,都无法解决遇到的问题,好不容易他才有时间过来给我们指导,哪敢让他喝酒啊?”武荣培感慨地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嗨,你早说呀,以后再有这事你找我,我保证让他随叫随到。” 武荣培不相信,说道:“你就说大话吧,我才不信呢?” 彭长宜说:“你不信,是不?好,我再骗别人去吧。” “哈哈。”武荣培笑了,说道:“对了彭书记,由于这个特警基地的特殊性,我不准备搞什么仪式了,就想悄悄地开始训练,所以,你们别挑理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武,怎么说话呢,我们就那那点素质吗?” 武荣培也乐了,说道:“我是话到理全,谁让你是土地爷呀?按理说,我们头开学是应该先去拜见土地爷的,怎奈,由于训练任务紧,只好先开学了。好多基建任务还没完成呢,所以也不具备请领导们的条件,以后再补上这个礼节吧。” 听了武荣培的话后,彭长宜的心一动,他就想起了玉琼说的那件事,不知武荣培“土地爷”是否指的这事,就说道:“谁说我是土地爷?” 武荣培说道:“还用别人说干嘛,我还没说完呢?瞧你说话那个横劲儿,说你是土匪不合适,只好给你按个土地爷的官衔。”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道:“哈哈,老兄转着圈骂我,这笔账我记下了,等咱们喝酒的时候再说。你们训练任务这么急吗?” 武荣培说:“是啊,非常急,元旦就要派出学员参加全省的比武大赛,所以,训练任务会非常紧张,另外,我考虑到,这个基地本身也不宜张扬和宣传,所以,索性就全免了,学员到齐直接开学,什么仪式都不搞。” “理解、理解。”彭长宜说道。 结束了跟武荣培的通话,又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在上盘山路的时候,丁一按照约定,给彭长宜打了一个电话,彭长宜有些坐不住了。他就拨了丁一的电话。 但是传来的却是“拨叫的用户无法接通。”彭长宜知道在这条山路上,也就是快走出盘山路的时候,有十多里路的信号盲区,移动电话到了这里是没有信号。这十多里路,也是最险峻的地段,是事故的频发区,上坡,路窄,而且经常过大车,即便是像老顾这样经常走的老司机,到这个地方都会倍加小心。 丁一的同学贺鹏飞肯定是没有走过这样的山路的,如果驾驶经验不足的话,很令人担心。彭长宜就对这两个人担心了起来,他的手里握着电话,眼睛还不时地瞄着桌上的座机,无心干任何事。 按说,贺鹏飞敢走山路,肯定心里是有把握的,但是彭长宜就是担心,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给丁一打电话,还是“不在服务区”。按彭长宜的经验估算,走过这段十多里盲区路,顶多也就用四五十分钟的时间,彭长宜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向院子望去。 院子里没有人,机关除去值班的外,大部分都休息了。 这时,门开了,是赵丰。 彭长宜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没休息?” 赵丰说:“我家里也没什么事,到单位转一圈,看见您的车了,一问老顾才知道您没走回家” 彭长宜说:“是啊,我今天来两个客人,约好的了。” 赵丰说:“用我安排吗?” 彭长宜说道:“不用,过去的同事,不是外人,中午我们出去吃点便饭就是了。如果安排,你就把咱们的土特产安排两份吧。” “行,我这就去安排,弄好后放在老顾的屋里。”赵丰说着就要往出走。 彭长宜又叫住了他,说道:“老赵,我听说有的土地庙里供着我的照片,你去查一下,动静不要太大,看看是怎么回事?” “哦,有这事?”赵丰问道。 “嗯,昨天在城西山上,有人看见里面有我的照片,你找下齐祥,你们俩商量一下,看看有多少这样的土地庙里有我的照片。调查清是怎么回事。” 赵丰点点头,说道:“好,我马上找老齐。” 赵丰走后,彭长宜又打了一个电话,这时传来了“您拨叫的用户已经关机”。他就更加不放心了,心想,明明说好的事,让他们下了盘山路给自己报个平安,怎么反而倒关机了呢? 彭长宜在屋里转了两圈后,就要给老顾打电话,想让老顾开车去接应一下丁一他们。刚刚拿起电话,就听到院子里有汽车驶进来的声音。 他急忙来到窗前,就看到一辆帕萨特进了大院,停稳后,丁一从车里面出来,随后,一个穿着文化衫、牛仔裤、白色旅游鞋,戴着眼镜的小伙子也满面春风地从车里出来了。 老顾已经迎了上去,丁一便跟老顾握手,然后就见她给老顾和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做介绍,那个年轻人笑容可掬地跟老顾握手。 很快,他就听到了他们上楼的脚步声,彭长宜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急忙坐回到办公室,赶忙从桌上扯过一份文件翻看着,装作聚精会神的样子,以掩盖他刚才焦虑、企盼的神态,而更多的姿态还是要做给贺鹏飞看的。 彭长宜煞有介事地坐好,端正了一下身子,微皱着眉头,故作专心致志埋头批阅文件的样子。 这时,他盼望着的敲门声终于传来,他低着头,沉着嗓子说道:“进。” 老顾在外面把门打开,丁一率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贺鹏飞、老顾。 彭长宜没有抬头,依然皱着眉,故作认真地在看文件。 老顾进来后说:“彭书记,小丁他们到了。” 096 等待丁一(三) 彭长宜这才抬起头,他的眼睛就搜索到一个衣着清爽、阳光,温文尔雅戴着近视镜的年轻人,正站在他的面前,笑容可掬地看着他,高高的个子,背着一个真皮的单间包,就像是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彭长宜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英姿勃勃的小伙子,也是个年轻有为的计算机软件工程师,还是个时尚的人。就拿那个皮包来说吧,他们的包都是夹在腋下,或者是拿在手里,而贺鹏飞则是背在了肩上,如果去锦安开会,要是他也这样背着包的话,就会遭到人们眼神的围攻,但贺鹏飞这样背着包的姿态,真是既青春又有活力。无论是他还是江帆,是不能跟他比青春和活力的。他微微有些感慨,如果没有江帆,丁一是没有理由不爱贺鹏飞的,他对这个年轻人都有了几分的欣赏。 彭长宜不着边际的乱想着,就站起身来,从大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向贺鹏飞伸出了手,故作镇静地说道:“请坐,请坐。” 贺鹏飞不等丁一介绍,笑着说道:“彭书记好。” 彭长宜没有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丁一。 丁一笑了,说道:“科长,这就是我同学贺鹏飞。”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说道:“欢迎,欢迎,请坐。”说着,就陪他们坐在了沙发上。 秘书小石不在,老顾给他们沏好水后就要往出走,彭长宜说:“老顾,好几年不见小丁了,陪她呆会吧。” 老顾知道他的话说得有些夸张,就笑笑坐在了旁边,拿起香烟递给贺鹏飞,贺鹏飞礼貌地说声:“谢谢,我不会吸。” 彭长宜偷偷地观察着贺鹏飞,感觉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他又看了丁一一眼,就见丁一的一对小眼睛正在看着他,她也在观察着彭长宜的表情。 彭长宜笑了,说道:“路上好走吗?” 贺鹏飞说道:“还行,头一次走这样的山路。” 老顾说:“许多第一次走这路的人心里都发慌呢?” 贺鹏飞看了丁一眼,丁一也看他一眼,他说:“还好,小丁头来就说,彭书记也一再嘱咐要注意安全,心里就有了万分的小心。” 彭长宜笑了一下,示意贺鹏飞喝口水,贺鹏飞刚要去端杯,自己的电话就想了,他接通电话,电话是武荣培打来的。 “贺所长,您到哪儿了?” 贺鹏飞说道:“我已经到三源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我已经派人到路口去接你了。” 贺鹏飞刚要说话,彭长宜就大声说:“不用接了,一会让老顾送贺过去。” 武荣培听出了彭长宜的声音,说道:“贺所长,是彭书记在说话吗?” 贺鹏飞说道:“是的,我现在彭书记办公室。” “哦?那好,你在他哪儿我就放心了,我在基地等你。” 贺鹏飞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说道:“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彭长宜接过电话,翘着嘴角说道:“武局,中午好好招待一下贺所长啊——” 武荣培说道:“彭书记,不够意思,跟我打了埋伏。” “什么叫打埋伏,我也是刚刚认识你请来的专家。” 武荣培不跟他计较,说道:“怎么样彭书记,中午是你备宴还是我备宴?” “当然是你了,你刚才不是说贺专家还有重要的任务吗?这样,咱们中午互不打扰,你的客人你接待,我的客人我接待,中午我也不打扰你们工作,晚上咱们再一块怎么样?” 武荣培说:“我得征求一下专家的意见吧。” 彭长宜就把电话给了贺鹏飞,贺鹏飞喂了一声后,武荣培说道:“贺所长,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听听你的意见。” 贺鹏飞笑着说:“喝酒肯定是不行的,先干活吧,我马上就到。”挂了电话后,贺鹏飞礼貌地说道:“彭书记,我把小一放您这,我得马上过去。” 彭长宜听着他对丁一的称呼有些刺耳,就站了起来,说道:“好,让老顾带你过去。” 老顾早就站了起来,听见这话后提前走了出去。 贺鹏飞扭头跟丁一说道:“咱们电话联系,你想着先给手机充电。” 丁一笑了,说道:“你去吧。” 贺鹏飞又跟彭长宜握了一下手,说道:“彭书记,我先去了。” 彭长宜说道:“好,别死乞白赖地给他们干。” 贺鹏飞笑了,他又看了丁一一眼后,就走出了门。 老顾等在走廊里,见贺鹏飞出来了,才往楼梯下走去。 彭长宜送贺鹏飞到门口后,转回了身,他冲丁一说道:“我说你手机怎么打不通了,原来没电了?” 丁一点点头。 彭长宜又说:“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关机。有段路没有信号,而且很难走,我真不放心。” 丁一坐下后,说道:“的确是不太好走,好在他开的比较慢。” 彭长宜坐在她的对面,看了她一眼,给丁一满上水,试探着说道:“我看这个年轻人不错,对你也不错。” 丁一的脸红了,说道:“我们是同学。” 彭长宜笑了,这个问题她都强调多次了,就说道:“我知道。对了,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想去哪里玩?今天我也没事,我就给你当导游吧。” 丁一笑了,说道:“桃花谷,或者随便哪个地方,导游领到哪儿,就去哪儿,只要是你的业绩,我都想看看。” 彭长宜笑了,毫不谦虚地说道:“我的业绩多了去了,一天你看不完,一般领导下来检查工作,我也只是领他们看看重点。” 丁一笑了。 这时,传来敲门声,齐祥从外面进来了。 齐祥见过丁一,知道是亢州来的,他就主动跟丁一打招呼。 彭长宜就给他们作介绍。 齐祥说:“我认识,第一次桃花节,跟江市长他们过来的。” 彭长宜没有看丁一,但是他感觉到丁一听了这话有些异样。他就转移了话题,说道:“你在那边值班吗?” 齐祥,“没有,过来转一圈。” 彭长宜知道齐祥是个工作非常踏实认真的一个人,值班不值班都一样,几乎所有节假日他都要到单位来,当时他想把齐祥带到市委来,齐祥有顾虑,后来安排了赵丰,但是彭长宜学江帆给曹南弄进常委的这招,也把齐祥弄进了常委,也算对齐祥有了一个肯定和交代。 彭长宜示意齐祥坐下,说道:“老赵找到你了吗?”彭长宜问道。 齐祥说:“找到了,他跟我说了土地庙的事,您怎么知道的?” 彭长宜说:“昨天来了一个客人,对山上的土地庙发生了兴趣,上去看了后,见里面供着土地爷,土地爷的旁边就是我的照片,据说香火还很好,你们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动静没太大。” “明白。”齐祥说道:“我认为不会是恶意的,肯定是老百姓出自对您的感激,才供了您的。” 彭长宜说:“还是查查再说吧,如果不是恶意的,就要做做工作,讲明共产党不兴个人迷信这一套,我即便做了什么也是应该的,你们查这事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分寸,别到时让别人以为咱们是作秀,自生自灭就好。” 097 他邀请我们去草原(一) 齐祥点点头,说道:“好,我马上去找老赵,我们商量一下具体行动方案。” 彭长宜说:“好,你们看着安排吧,等老顾回来,我们出去转转,你要是没事跟我们一起去吧。” 老齐笑了,说道:“我就不陪你们去了,徐嫂家的水龙头坏了,我找了咱们这儿的师傅,一会去给看看。”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好,你忙你的,我们去,正好我也放松一下。” 齐祥说:“我刚才看见吴总了,他车上坐着羿楠,以为找你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他们快结婚了。” 齐祥说道:“哦?真的?” “真的,昨天吴冠奇来跟我商量着,让我给他们主持婚礼。”说到这里,彭长宜拿起电话,说道:“我骚扰一下他。”说着,就拨通了吴冠奇的电话。 半天,吴冠奇才接通了电话,彭长宜说道:“吴总,干嘛呢?” 吴冠奇说:“正在陪老婆购物,彭大书记有何吩咐?” “呵呵,我没事,来了两个客人,有时间的话中午一块坐坐……” 没等彭长宜说完,吴冠奇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打住,打住,你三番五次搅我好事不说,昨天喝了酒,我就被批了,未来十天,你别理我,我也不理你。” 彭长宜笑了,说道:“羿楠肯定在身边吧?” “人家不理我,我昨天下午食言了,没跟人家登记领证,人家跟我保持着距离呢。都是你闹的,如果我要鸡飞蛋打了,跟你没完。”吴冠奇威胁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从来都不相信你会鸡飞蛋打。” “哦?你真的这么认为?”吴冠奇的语气里有了自豪。 彭长宜继续说道:“当然,因为对于你吴总来说,从来都是鸡不缺,蛋也不缺,对不对?” 吴冠奇提高了音量,说道:“彭长宜,我算看中了,有你我就好不着,早晚有一天你得把我送进狗肉柜子里面去。” “哈哈。”彭长宜开心地大笑起来。 “这话可不许让我们家小楠听到。” “好好好,保证。你先忙,中午再打扰你。” “别别别,我真的没有时间搭理你,我们在购物布置新房。” “哈哈,好,看在你急不可耐的份上,饶了你。” 吴冠奇突然问道:“怎么我听着你今天心情不错呀,比昨天可是强多了,是不是来的客人是女人?” “哈哈,当然,这年头,谁跟男人打交道?” 彭长宜说完就挂了电话。 齐祥在旁边也笑了,说道:“彭书记,如果没有我什么事,我就走了。” 彭长宜说:“好吧,你去吧,带我向徐嫂问好,改天去吃她做的饭。” 齐祥看了一下丁一,说道:“要不今天中午?我安排一下?” 彭长宜想了想,他看了一眼丁一,说道:“现在还不敢定,还有一个客人,被老武叫走了。” 齐祥说道:“那好,我等您电话。” “好的。” 齐祥跟丁一打过招呼后就走了出去。 丁一笑着说:“休息日也挺忙的?” 彭长宜说:“没事,他们两个一个是政府办主任,一个是市委办主任,即便是节假日也都习惯到单位来转转。”彭长宜又说道:“我带你看看我来三源后干的事,咱们先去博物馆看看,怎样?” 丁一笑了,说道:“随你安排吧。” 彭长宜这才用心打量了一下丁一,发现丁一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面色粉嫩、滋润,依然是漂亮柔顺的短发。一见宽松的白色针织t恤,下身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轻便休闲皮鞋,跟贺鹏飞的衣着很搭,嫣然是情侣装。 他不禁内心有些酸楚,就说道:“你的气色不错,精神也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 丁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说道:“是吗,我老了。” “哈哈,你要是老了,我们就该退休了。” 丁一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彭长宜此时很想伸手去摸丁一的脑袋,那时在亢州,他没少摸她的小脑袋,但是现在他不能摸她了,想想,丁一已然是大姑娘了,再有,他现在再摸她有些不合适了。于是故意打量了一下她说道:“你们俩的衣服非常般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故意这样穿的呢。” 丁一的脸上就有了不自然。 彭长宜说道:“我去换双鞋,你多喝点水,走廊那头有卫生间。”说着,就向里屋走去。 丁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肢,猛然,她看到了彭长宜办公室的墙上江帆拍摄的那张被放大了照片。远景是一望无边的绿茸茸的冬小麦,近景是顶着晶莹露珠的麦麦苗破土而出,尽管时令是初冬,但是麦苗带来的生机和希望是那么的令人振奋和遐想。 丁一见过他这张照片,当年樊文良在亢州的时候,江帆有几幅照片参展,其中就有这张,还有一种万马河落日的照片…… 此情此景,往日的一切如潮水般地涌向心头,她更多地想到了万马河,想到了夕阳下的羊群、拥吻、呼喊……想到了她和雯雯在万马河遭遇到的不测,差点没把命送进去,尤其还想起了那首早被她倒背如流的那首诗,《心往何方》…… 彭长宜回到里屋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白色的无领t恤,想了想,又把这件衣服放了回去,只换上了一双轻便的休闲鞋,又对着镜子梳了梳头,整了整衣服后才出来。 “小丁,今天中午我你去吃我们这里的特色菜,万马河炸鱼,怎么……样……”他发现丁一正在看那张照片,就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彭长宜轻轻走到她身后,说道:“这张就是那年他参展的照片,和你的那两幅小字一块给我送过来的,我这里还有一张樊书记写的字,已经去装裱了,等拿回来后,就挂在这照片的上面,回头再要部长一幅字,我这办公室就齐全了,我什么时候想你们这些人了,就看看你们的作品,见不到人,见到作品,也是一种安慰……” 这时,彭长宜就发现丁一的气息有些异样,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见她的双肩在微微颤动,那一刻,他忽然也很激动,伸出手,搭在丁一的肩上,说道:“小丁,咱们走吧……” 丁一回过头,彭长宜就看见她早已是泪流满面……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自然而然。当丁一转过身的时候,正好碰到彭长宜的怀里,彭长宜的手本来就搭在丁一的右肩上,他就势把丁一揽在怀里,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一只手托着她的头,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背,低着嗓子,温和地说道: “是不是想市长了?说真的,我也想,前几天……” 丁一摇摇头,轻声说道:“科长,不要提他,好吗……”她的声音里有些哽咽。 彭长宜点点头,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心疼地说道:“不提,不提,咱们永远都不提这个人,就当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你说这样行吗?” 丁一在他的怀里轻轻地点点头,抬手擦了一下眼泪。 彭长宜稍稍用力抱了一下她,随后立即松开,扶正她的身子,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深深地凝望着她,说:“我可以不提,永远都不提这个人,但你真能忘了他吗?” 本来丁一的眼泪刚刚擦去,听彭长宜这样说,触动了她的心窝,眼泪又流了出来,她低下头,半天才说道:“我……能……” 彭长宜一下子推开她,生气地说道:“除非你另有新爱!” 097 他邀请我们去草原(二) 本来丁一刚才的身体依赖着彭长宜的双手,他这样往出一推,丁一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彭长宜赶紧又伸出手扶住了她。 丁一惊慌地看着彭长宜,她继续摇头,满脸挂泪,说道:“我再也不爱了,我谁也不爱了,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了……行了吧?” 说着,她转过身,双手扶着沙发,默默地流泪。 看着丁一不停颤动的双肩,说实话,彭长宜的确有些揪心,尽管丁一嘴上这样说,尽管他们有了很深的误会,丁一也受了很多的委屈,但在她的内心,江帆是不倒的,她的眼泪证明了这一点。彭长宜的心隐隐作痛,他说道:“小丁,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他,前些日子回来着……”彭长宜说道这里,故意不说了,他在观察着丁一的反应。 果然,丁一听见他这话后,立刻转过身,看着他,眼睛里的目光,分明是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彭长宜不忍心说下去了,他能怎么说,他说他已经接受了别的女人的爱意了吗?还是说他孤独难耐?不,他不会这样刺激丁一的,他宁愿丁一对他还抱有希望,他也不愿丁一彻底失望,不愿江帆在丁一的心里死去。 彭长宜勉强地笑了一下,又伸出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温柔地说道:“他邀请我们去草原找他,这个季节是草原最美的时候,你要是想去,过几天咱们就走,再叫上小许,你说怎么样?”彭长宜没有提到林岩。 丁一的眼神黯淡下来,她木然地摇摇头,眼泪又流了出来。 彭长宜很想告诉她,江帆找过她,但眼下丁一总是这样流泪,被人看见不好,他准备一会在路上再跟她解释,他果断地暂停了这个话题,说道:“好了,傻丫头,别哭了,咱们马上出发,去检阅一下我这几年在这个地方干了什么?”说着,就松开丁一,给她从茶几底下拿出纸巾盒,抽出几张递到她的手里。说道:“快擦擦吧,让贺工看见好像我欺负你了?” 丁一抬起头,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他,刚要说什么,彭长宜就赶紧摆手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同学。” 看到彭长宜的样子,丁一苦笑了一下。 彭长宜说:“好了,先领你去见识一下三源的风光吧,上次你跟他们来,都没有好好看看三源,这次,我也找个借口,借机给自己放松一下。去,到里面洗把脸,我可不想带着一个三花脸出门。” 丁一笑了一下,拎起自己一个白色的大包,走进了彭长宜的里屋,一会就传出她洗脸的声音。 彭长宜望着那张大照片,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说道:市长啊,你看到了吧,你误会她了,她还在等着你,至今跟贺鹏飞还是同学关系,她心里只有你,没有别人啊…… 一丝无奈,掠过彭长宜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丁一洗好脸后,简单地往脸上抹了一些护肤品和防晒品,她也对着镜子,整整了头发,然后,看着镜中自己红红的眼睛,不由得眼泪又要涌出来,赶忙从包里掏出纸巾,轻轻地拭去眼角的泪水,这才走了出来。 彭长宜早就拿好手包等在那里,他看着丁一仍然红肿的眼睛,说道:“山区日照强,你没戴个帽子吗?” 丁一说道:“我包里有伞。” 彭长宜让丁一先走了出去,他随后带上门就和丁一下了楼。来到一楼后,见老顾没有像往常那样出来,就喊了一声:“老顾!” 这时,旁边值班室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说道:“彭书记,顾师傅跟赵秘书长和齐主任走了。” 彭长宜知道他们去调查土地庙的事去了,就说道:“知道了,回来后让他去找我。” 工作人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因为书记没有交代去哪儿找他。 彭长宜给丁一拉开了车门,让丁一坐进了副驾驶座上后,给她关上车门后,才坐进了车里。他调整好驾驶座的座椅,没话找话地说道:“对了,你吃早饭了吗?” 丁一说道:“在车上吃的,我们带的早点。” 彭长宜说:“那好,咱们现在向快乐出发。”说着,就开着车就驶出了县委大院。 丁一感到彭长宜是有意在逗自己开心,就别过头,抬起手,顺势抹去了流出的眼泪,她学彭长宜的样子,使劲甩了甩头,决定不再去想他,让这次三源之行愉快,让科长放心。 彭长宜首先带着丁一来到了三源革命历史博物馆,小庞早就等在了那里。 小庞给彭长宜拉开车门,彭长宜下了车,二话不说,冲着小庞就嚷了起来:“谁给你通的风,报的信儿,我想自己陪丁小妹玩会都不行啊,刚甩掉老顾你就又冒了出来?” 小庞笑了,知道彭长宜说的是玩笑话,刚才老顾给他打电话说彭书记一会要带人去几个景点转转,让他安排一下,他就赶紧跑到这里等着彭长宜来了。他说:“我先跟丁小妹握个手再回答您的质问。”说着,就把手伸向了丁一。 丁一认识小庞,跟他握手说道:“庞秘书好。” 彭长宜赶紧说道:“错啦,错啦!庞秘书现在是旅游局的庞局长。” 丁一笑了,说道:“真的?祝贺,祝贺年轻的庞局长。” 小庞赶紧作揖,凑到丁一跟前小声说道:“小丁,我知道你一毕业就在你彭哥手下当差,那么他的为人你应该最清楚,喜欢忽悠人。” 丁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前面彭长宜一眼,一歪头,说道:“我怎么不知道呀?” 小庞说:“你那会不知道,我这会告诉你,他忽悠我呢,我不是局长,他任命我是党组书记兼副局长,离局长还远着你,我们局长明年年底才退休呢?” “嗨,说什么呢,怎么这么不谦虚?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局长退休后你就可以上位似的?”彭长宜批评道。 小庞一听,看看彭长宜,跟丁一说道:“小丁,你看到了吧,这就是领导,不但忽悠,还时刻抹杀我的进步愿望,刚露这么一点头,就给我扼杀在摇篮中了。” 丁一笑了,感觉他们关系处置的既融洽又和谐。 小庞又说:“跟别人我哪儿敢这么说话呀,也就是你小丁来了,我才敢这么说,因为你也是他的小伙计。” 丁一说道:“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提拔过我呀?我现在还是白丁呢?” 彭长宜一听,拍了一下大腿,说道:“你们俩是不是声讨我来了?” 小庞赶紧作揖,说道:“我是为领导和小丁服务来了。刚才只不过是借机交流一下对领导的看法而已。” 小庞平时也不是这么和彭长宜说话的,刚才老顾告诉他,说领导这两天心情郁闷,今天是休息日,而且陪的又是过去的小同事,让他见了领导少谈工作,多逗领导开心。小庞在彭长宜身边工作过一段时间,对彭长宜的脾气秉性也摸得差不多了,他当然知道怎么“逗”彭长宜开心了。他故意挺直身子,说道:“下面,请彭书记和丁记者参观我们的革命历史博物馆,今天,为两位领导担任解说的就是本人。” 彭长宜笑了,看了一眼附近三三两两的游人,说道:“怎么,你连解说员的饭碗也抢呀?” 小庞说:“现在是旅游旺季,而且又是双休日,解说员比较忙,我就滥竽充数吧。再说了,讲解员的解说词都是咱们当初整理审查的,她们哪如咱们讲得生动?对不对小丁?” 丁一笑了。 小庞又说:“我是三源本地人,有的时候个别字的发音可能不太标准,丁记者既是记者又是主持人,标准话肯定顶呱呱,你不要笑话我呀?” 097 他邀请我们去草原(三) 丁一说:“不会的,你普通话说得很好。” 彭长宜忽然说道:“小庞,你讲就你讲,但我得替丁记者提个要求。” 小庞说道:“好,只要我做到,一定满足。” 彭长宜看了丁一一眼,说道:“这样,咱们今天来个新鲜的,咱不跟电视主持人比谁的话标准,咱跟她比谁的话有特色,打破常规,别用普通话解说,你就用咱们三源地地道道的家乡话给她解说,我敢保证,她没听见过,你看怎么样?” 丁一一听就捂着嘴笑了。 小庞急了,说:“那怎么行?都是家乡土话,难听不说,她也听不懂啊?” 彭长宜笑了,他极力怂恿着小庞,说道:“你试试,试试,如果小丁认可,你就继续,如果小丁不认可,你再转换频道。” 小庞也笑了,问丁一:“我听听丁记者的意见。” 丁一说道:“我也想听你用你们的家乡话解说,多土都没关系。” 小庞笑了,说道:“你怎么听书记的呀,他是成心出我洋相,我们这里的家乡话非常生硬,就跟山里的石头一样,梆硬梆硬的,腔调都是直着出来的,尾音就像把石头扔进了山沟里,都是带着重量往下掉,如果先说话这样交流还行,但是用到解说上,就没有了抑扬顿挫和字正腔圆了,说真的,听着一点美感都没有,所以小丁,我还是用普通话给你讲解吧。” 丁一笑了,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人来疯似的说道:“你问她没用,因为听众不是小丁一个人,还有我一个,我也占了百分之五十呢,我就想听正版的、三源的、直腔的解说。” 小庞笑着背过身去,说道:“你都给我们的家乡话命名了直腔,可想而知,有多么的不好听。” 彭长宜说:“那要分谁听,这样,你先试一下,从前言开始,你用家乡话把这段前言念完了,注意,是念,而不是讲。” 说着,彭长宜就带头走进了博物馆。 丁一看得出,彭长宜是有意要出小庞的洋相,她同时也感到,彭长宜也是有意要逗自己开心,想到这里,她就附和着彭长宜说道:“庞局长,我是真心的想听,想听三源最原生态的方言。” 小庞感觉自己是无法对付过去了,就说道:“好,既然你们的要求那么的迫切和强烈,那我就用家乡话解说。” 他们来到博物馆,里面已经有人在参观,身穿职业套裙、头戴耳麦的讲解员正在给游客们解说着。 他们走到前言部分,小庞看了看四周,等周围的人远离后,他才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道:“这里(立),是一片红色的沃土(兔),绵延的崇山峻岭(令),就像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英勇不屈的三源人民,历经革命风雨的洗礼……” 如小庞所说,几乎所有的字节和字音,都像一块石头落地的声音,小庞没念完,彭长宜就笑得直不起腰来了,丁一也是捧腹大笑。但是小庞没有停,他依然一本正经地念着前言。 彭长宜笑得眼泪出来了,他急忙给小庞作揖,断断续续地说道“好嘞,好嘞,别念了,别念了……” 小庞这才不出声了,他擦了一把汗,说道:“怎么样小丁,是不是很难听?” 丁一笑着说:“不错,没有想象的那么难懂。” 彭长宜笑着说道:“其实小庞,你有个认知上的错误,不是家乡的土话难听,我们那里也有家乡话,我只是想听听用家乡话解说是什么效果。” 小庞凑到丁一跟前,说道:“看了吧,领导这是成心捉弄我,故意让我出洋相。” 彭长宜说:“怎么叫捉弄你?这样,我用我们的家乡话再给你念一遍。”说着,就用丁一从来都没有听他说过的家乡话念了起来…… 小庞听了也是捧腹大笑,笑过之后说道:“要不中央干嘛三令五申要普及普通话呢?看来,的确有道理啊。” 也疯了,也笑了,无论是彭长宜还是丁一,都感到心情舒畅了许多。他们参观完革命历史博物馆后,小庞问道:“彭书记,今天是周末,不上班,我安排招待一下丁记者?” 彭长宜说道:“一会再说,我们先去霞光岭,如果路上没有小丁感兴趣的饭菜,再来讨扰你不晚” 小庞说:“听您这么一说就没有诚意,反正我是诚心相邀。” 丁一笑了,感觉彭长宜在三源干部们心目中还是非常受爱戴的。 告别了小庞,彭长宜开车带着丁一就直接奔了霞光岭。 路上,丁一看着满山翠绿的自然风光,她的心情好了起来,降下车窗说道:“闻闻山风的味道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这句话我曾经跟一位老革命说过,可惜,他现在不在了。” 彭长宜忽然就想起了郄允才。 丁一扭头看着他,他当然不理解彭长宜此时的心情,就说道:“科长,你最近回去着吗?” 彭长宜说:“上周回去过。怎么了?” “雯雯给我打电话,说王圆的事儿有了定论。” 彭长宜说:“是啊,两年半。” 丁一说:“那个律师我认识,我曾经采访过她,雯雯说真的很了不起。王圆本来走私数额是很大的,但是律师抓住了他举报贾东方为国家挽回经济损失这件事,还有,法庭在量刑的时候,考虑到家属积极退赔,积极上缴罚款,也为量刑起到了积极作用。” 对于退赔和上缴罚款这事,部长在电话里没跟自己提过,也可能电话里不便于说那么多,雯雯和丁一现如今已经有几分生死之交的意味,所以,雯雯才有可能跟丁一说起这事。 彭长宜就问道:“这个,你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退了很多钱吗?” 丁一说道:“是的,很多,包括罚款。雯雯说,王圆早就有准备,他给雯雯留下了一笔钱,是准备跟雯雯离婚的,但是雯雯把这钱还有提前从王圆账户转移出的钱都拿了出来,全部给王圆退赔了,她说,她只要人,不要钱,只要有了人,钱自然就会来的。” 彭长宜感叹道:“雯雯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她做得的对,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在机关工作这么多年了,现在大小也是一个领导了,就该有这样的见识和做派。” “不过,好像雯雯的叔叔卢部长不这么认为。”丁一说道。 “哦?”彭长宜问道:“卢辉怎么说?”尽管王圆出事有段时间了,但是彭长宜从来都没听部长提过卢辉如何如何,难道,卢辉真的没有过问过王圆的事?尽管当初他对部长甚至樊文良、江帆有过怨尤,但过去那么长时间不说,他亲侄女嫁给了部长的儿子王圆后,也没见他们关系走近,平时不来往都没有关系,出了事他要是都不过问,那就的确不像话了。 “他说,让雯雯为自己长些心眼,该做的打算要做。” 彭长宜生气地说:“该做什么打算?他指的什么?” 丁一说道:“好像是让雯雯在钱方面长些心眼,雯雯没有说具体,我也不好深问。” 098 给爱一次机会(一) 彭长宜不吭声了,他在心里就更加看不起卢辉了,没想到卢辉心眼这么一点大,还不如雯雯。 丁一又说:“雯雯还说,深圳海关那个警花,据说也都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这样,也为王圆减轻了许多罪责。” “哦?你知道警花判了几年?”这个情况部长也没跟他说过。 丁一想了想,说道:“不是六年就是八年,我没太上心记住,反正比王圆多。” 彭长宜点点头。 丁一还要说什么,这时,她就看见前面有一个路标,一个箭头指向霞光岭,一个箭头指向云中草原。但是彭长宜却把方向盘打向了云中草原这个方向。她不解对问道:“科长,错了。” “错不了。” “不是去霞光岭吗?” 彭长宜翘起嘴角说道:“刚才咱们是跟小庞说去霞光岭,但咱们不去,最起码现在不去。” 丁一不解地说道:“为什么?” 彭长宜解释道:“为什么?你想想,我根本就没有给他打电话,他就等在了博物馆,说明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咱们去霞光岭,他肯定早就将这个消息通报给了那儿的负责人了,那里的负责人肯定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弄不好在来个夹道欢迎。现在是三源的旅游旺季,游人比较多,影响不好,再说搞的你心情也不爽,你说咱们是散心去了,还是检阅三军去了?所以,我就要出其不意,改道去云中草原,不给他们这个拍马屁的机会!” 丁一笑了,说道:“不过小庞的方言讲解真的好笑极了。” 彭长宜说:“好笑吗?只要你开心就好,你开心了,我罪过也就轻了。你说你刚到,我就把你招哭了,我是多么的罪孽深重啊——” 丁一听彭长宜这样说,就慢慢收起笑容,眼睛又有些难受了,半天,她才说道:“科长,他,真的回来着?” 彭长宜说道:“是的,他从樊书记那里听说了王圆的事就回来了,但不是特地为王圆的事儿回来的,他如今已经调到了自治区计委工作,是到北京跑项目来了,利用晚上的时间回来的,第二天天刚亮就走了,因为他要赶飞机。” 眼前是一段坡路,彭长宜一边说着,一边用力踩下油门,汽车就咆哮着冲上了山坡。 丁一静静地听着。 等让过了几辆从山上下来的车,公路趋于平缓后,彭长宜继续说道:“小丁,其实咱们谁都不知道,他之前也回来过,只是跟谁都没打招呼就悄悄走了。” 丁一屏住呼吸,抑制着心跳,继续听着。 前面又是一段上坡的路,彭长宜再次加大油门,汽车再次咆哮起来,等冲上了缓坡之后,前面已经到了云中公路的最高处。但是彭长宜没有停留,而是继续朝前开着。 丁一见他不说了,知道这段路窄,车辆不断,她不好分散他的注意力,依然默默不语。 彭长宜终于把车停在了目的地——云中草原。 这个云中草原如今也是三源的旅游景点,是小窦和她的学生们发现的,在云中山上的最高处,有一处宽阔的山顶平地,这个平地气候凉爽,坦荡如砥,绿草如茵,百花争艳,姹紫嫣红,是小窦美术小组经常来写生的地方,云中草原这个名字,就是学生们给起的。 前面,有两处拍摄婚纱照的人,雪白的婚纱,在蓝天、白云、碧草、红花的映衬下,如同仙境一般。自从云中草原对游人开放后,这里,就成了照相馆拍摄婚纱照的最为理想的地方。 前些日子,这里还有人出租马匹,供游人在这里骑马、照相,旅游局明令禁止在这里骑马,毕竟这里面积有限,而且三面紧邻山崖边,云中草原四周做了必要的安全护栏,但还是有一定的危险的,如果在上面跑马就更危险了,况且,这个地方绿草和野花遍地,如果马蹄来回踩踏,也容易破坏草地的美感。 彭长宜下了车,丁一也跳下了车,她从包里拿出了遮阳伞,撑开,淡粉色的花折伞,就像漂浮在草原上的一朵粉.色的花。 彭长宜领着丁一,慢慢走到了东侧的草原边际。只见边际外,奇峰突起,怪石林立,云雾缭绕,异常险峻。 彭长宜站定,对着空中,深深地吸了口气,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丁一,继续说道:“市长那次回北京,是特地离婚来的。你可能不知道,袁小姶吸毒,被公安送进了戒毒所,尤增全把跟她的关系摘的一干二净,是市长给她缴纳的戒毒费用,半年后她从戒毒所出来,主动和他离了婚。那天,他们办完离婚手续后,市长就开着他们驻京办的车来亢州了,他先跟你联系的,你换了号码,他就给电视台打,才知道你回阆诸电视台了,这样,他又开车去了阆诸。到电视台后,据他说,他看见了你,看见你男朋友去接你,你跟岳素芬他们几个就上了车……”说到这里,彭长宜看了她一眼。 丁一想起了门卫那张来访登记卡,那个签着江帆名字的卡片,难怪他当时没有下车见自己,果然是看到了贺鹏飞。想到这里,她的有些脸红了,不自然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就回去了,没有跟任何人联系。”彭长宜语气凝重地说道。 丁一长长出了一口气,可能也正是这张字条,让丁一对江帆还抱着某种希望,就像他在诗里写的那样,甘愿守着他“最后的一滴泪”,她又迫不及待地问道:“那第二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彭长宜说:“时间不长,就是王圆出事后不久……”彭长宜不忍告诉丁一女医生的事。 丁一担心地问道:“那他……” 彭长宜明白丁一这两个字的意思,他故意忽略了这个意思,接着她的话茬说:“他让咱们去草原找他,所以啊,你就是不来,我也在琢磨,琢磨着哪天给你打电话,跟你商量一下,陪你去趟草原。” 丁一嗫嚅着说道:“干嘛要陪我去呀——”她扭过头,看着那边的远山和白云,声音小的可怜,就连自己都勉强听到。 但彭长宜还是听到了,就说:“当然是陪你去了,主要是陪你去,当然了,我也顺便到草原上去看看。来三源这么长时间了,我就没正经出去过呢,可以这么说,长这么大,除去脚下这个草原,我还没见过真正的草原呢,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去看看草原。” 丁一不言语了,她感到彭长宜似乎在回避什么。就说道:“科长,我不想去。” “为什么?” “对于一个心里不再有你的人,你去看他,反而尴尬。” “你怎么知道他的心里没有你?” 眼泪,又涌上眼眶,丁一含着泪说道:“如果有,就不会让我……这么心痛了……”她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哽咽。 彭长宜的心动了一下,他很想说,回家问问你父亲,你就知道江帆心里到底有没有你了。但想到江帆的嘱咐,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丁一的,他不能破坏她父亲在她心中的形象。想到这里,彭长宜板过她的身子,正视着她,说道:“小丁,听科长的,草原,我们必须去,一定要去! 丁一看着他,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彭长宜说道:“以我对市长的了解,他当年一声不响地离开,离开你,离开我们大家,肯定是有缘由的,有着不便公开的缘由,肯定不是市长的本意,他有难言之隐,这个我敢用人格担保。你看,他离了婚,连饭都没顾上吃,就来亢州找你来了,可想而知,他的心里是有你的。听我的话,你必须跟我去草原,去拯救你的爱情,去拯救你们的爱情。” “拯救我们的爱情?”丁一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098 给爱一次机会(二) “对,拯救,既然你们谁也忘不了谁,就再做一次努力,哪怕是最后的一次,小丁,人活着不容易,真的他妈的不容易,遇到了,就不能轻易放手,一旦放手,就有可能不是你的了。”说到这里,彭长宜有些心痛。 此刻,丁一的心思全在江帆身上,她是体会不到彭长宜说这话的真正的意思的,她默默地摇摇头,眼里,泪光盈盈,抽泣着说道:“科长,你知道,我从来都不会去为自己努力争取什么,不会,如果爱情需要争取才能得到的话,那早晚有一天还会失去,我情愿不要……” “哎呀,我说你们怎么都那么书呆子气呀?我说努力的意思是……是……是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去努力?或者说为什么……为什么不去要回来呀——”彭长宜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他庆幸没有跟丁一说起女医生的事,如果说了,那丁一百分之百就会完全放弃。 “可是……他……” 彭长宜明白她的意思,武断地说道:“没有可是!他还是他!没变,一点都没变,除去晒黑外,还是……咱们的市长。”彭长宜故意把话说得很笼统,也很空洞。 但是丁一显然不满足,她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他就没有……” “他有什么?我告诉你丁一,他什么都没有,他敢有?!如果有了,我就不动员你去草原了。小丁,听我的话,他内心很苦,比咱们任何人都苦,你想想,茫茫草原,举目无亲,四十岁的人了,还孤独一身,他活得并不轻松,既然你开始都那么理解他,还是继续理解吧……” 丁一的心里一阵剧痛,眼泪奔涌而出,她捂住自己的嘴,抑制着抽泣声,赶忙别过头去,对千里之外的那个人,就有了一种强烈的渴望和牵挂…… 彭长宜认为时机已到,就从兜里掏出一张事先写好的字条,说道:“这是市长的电话号码,给。” 丁一犹豫了一下,双手颤抖着接了过来,她看着看着,眼泪就扑簌簌地滴落在了那张小小的纸条上。 彭长宜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重重地说道:“抽时间,给他打个电话吧。” 丁一抬眼看着彭长宜,她哽咽着说道:“他为什么不给我打?” 彭长宜紧皱眉头看着她,目光深邃而凝重,说道:“傻丫头啊,我刚才说了,他以为你有男朋友了,怎么能再去打扰你呢?市长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去做什么的,他宁愿苦着,苦着自己,也不愿去伤害别人的,他对袁小姶是这样,袁家人也是这样,何况对你……” 丁一受不了了,眼泪不不间断地流出,她感到自己有些头晕,脑袋就顺势靠在彭长宜的胳膊上,她闭上了眼睛,说道:“我知道他苦,可……可又不是他一个人在苦……”她说不下去了。 见丁一痛苦的样子,彭长宜也很难受和心疼,他是江丁恋情的见证人,想起他们经过那么多的世事风雨,都没有忘掉对方,尤其是丁一,江帆在她的心目中,该是怎样的牢固啊。无限怜爱地把丁一揽向自己,恨不得把她单薄的小身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但是,他只是轻轻地抱了一下她,随后松开,有些伤情地看着他,但是嘴里却说:“小丁啊,你跟我说实话,除去市长,你心里,不对,是你周围,就没有出现过其他的人吗?” 丁一的眼泪流个得更欢了,她哽咽说道:“有过,但是我无法放弃和忘记,无法……”她说不下去了。 彭长宜又轻轻地抱了她一下,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好姑娘,你真是个好姑娘,市长太幸福了……” 彭长宜松开了丁一,往一旁走去,他佯装看风景,其实心里也很难受和矛盾,丁一爱的太深了,她的心里没有别人,或者说对别人只有别的情谊,但不会有爱了。贺鹏飞是这样,他彭长宜也是这样,想到这样,他用力地甩甩头,看着远处的山景,说道:“小丁,既然如此,你就更该努力一次了,我安排一下,过几天咱们去草原,好吗?” 丁一看着彭长宜的后背,没有说话。 彭长宜回过头,看着丁一,深沉地说道:“去吧,去看看他,给他一次机会,也给爱情一次机会,好吗?” 半晌,丁一才点点头。 下午,彭长宜和丁一从云中草原下来后,没有再去霞光岭,而是去了特训基地和贺鹏飞、武荣培汇合。在计算机房,彭长宜看到贺鹏飞正在紧张地忙碌着,那件白色的文化衫后背早就湿透了。特训基地的两个技术人员正在配合他,武荣培站在贺鹏飞的后面,一会给他倒杯水,一会给他递给纸巾擦汗,并不时地调整着电扇的风向,为贺鹏飞送去凉风。 彭长宜进来后就说道:“武局,你不会这么抠门吧,连空调都装不起呀?” 武荣培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寒碜我。彭书记,你不知道,建这个特训基地的费用,我早就超出市局给我的预算了,后期是能省就省。” 彭长宜说:“夏天没有空调怎么行啊?晚上不用白天也得用啊,三源再凉快,也得按空调呀,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回头领导来视察,你要是让领导中了暑就糟了。” 武荣培笑笑,说道:“以后再完善吧。” 彭长宜说:“这样吧,我去给你们化缘几台空调吧,战士们可以不用空调,办公也可以不用空调,根据我掌握的那点可怜的计算机知识来看,似乎这计算机得用空调。对不对贺所长?” 贺鹏飞似乎没有注意他说什么,抬头冲他们笑了一下,又低头忙碌去了。 武荣培听彭长宜这样说就嘿嘿地笑了,说道:“彭书记,实不相瞒,为什么我没有按空调,一是的确超出了预算没钱了,二是给你留着空白,你想,革命老区向来有民拥军的传统,您来我们基地视察,总不能空着手来吧?所以,您刚才的话正合我意。”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我是自投罗网呗。好,既然我话说出去了,马上就安排。”说着,他就给赵丰打了电话,说道:“赵秘书长,还跟老齐在一起吗?” 赵丰说:“没有,您有事?” 彭长宜说:“上班后你跟齐祥商量一下,给特训基地办几台空调过来,大热的天,他们连空调都没有。” 赵丰犹豫了一下,他要快速消化县委书记的话。 彭长宜不等他说话,立刻又说道:“我知道咱们穷,但是再穷这事也要办,就是举全县之力,也要给他们按上空调,让市局的领导吹上凉风。” 武荣培在旁边忍俊不禁笑出声。 合上电话后,彭长宜说道:“听见了吧?我们就是化缘,也要装上这几台空调,谁让咱们弟兄并肩作过战?” 武荣培赶紧拱手作揖。 由于贺鹏飞重任在肩,任务比较紧,彭长宜想用酒灌倒贺鹏飞的想法没能实现,他们在一起只吃了一顿短促的晚饭,贺鹏飞就带着特训基地的两个技术人员提前离开了。 彭长宜没想到贺鹏飞还是一个工作狂,而且非常敬业,就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嘱咐武荣培为贺鹏飞做好服务工作。 武荣培揉着两只红肿的眼睛说道:“不瞒你说,我都两天两夜不怎么合眼了。” 彭长宜说:“有任务?” 武荣培笑了一下,算是肯定。 彭长宜就不便多问了。 三源夏天的夜晚,只有二十二三度,所以,彭长宜特意让服务员给丁一准备了薄被和毛毯。 丁一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她手里捏着有江帆电话号码的那张字条,百感交集,泪水,再次涌上眼眶…… 098 给爱一次机会(三) 白天,听了彭长宜的话,她也相信江帆离去一定有着某种迫不得已的缘由,不然,因为她一个人,江帆竟然跟亢州所有的人都断了来往,可想而知,他承受的远比自己要多得多。 她曾经无数次审视过他们的爱情,她相信他们爱的是纯粹的,是真挚的,是没有任何私欲和杂念的,这样的爱情,按理说是能经受住一切艰难险阻的,是能经受住时间检验的,因为这爱情,已经不单单能用一个“情”字来包容了,曾经的刻骨铭心,曾经的一切美好,是不会随着“岁月流转”而发生改变的。何况,江帆心里的确有她,他回来过,他找过她,在没能和她见面的情况下,他也没和任何人联系,可想而知,他离去的时候,该是怎样的沉重和痛苦…… 想到这里,她擦了一下泪水,等自己平静后,她拿出了电话,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半夜了,她仍然不能入睡,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江帆的影子,全是他们经历的种种,那些美好的、痛苦的、惊心动魄的,所有所有,都涌向了心头。她拧开床头灯,坐起来,拉过薄被,往上盖了盖,就又从枕头下摸出电话,把那几个阿拉伯数码,一个一个地输入到了窄窄的屏幕上,她的心腾腾跳得厉害,呼吸急促,心脏几乎要蹦出嗓子眼,这种状况就是电话打通了,她也是无法正常和他说话的。 于是,拿着电话的手又放了下来,她闭上眼睛,让内心恢复了平静,这才又拿起电话,播出了一串号码,但不是给江帆,而是打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也没睡,白天,他并不比丁一好受多少,晚上,他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不出所料,是女儿娜娜接的。娜娜告诉他,妈妈在加班,要吃过晚饭才能回来。彭长宜问她晚上吃的什么。娜娜说,是姥姥给她做的饭,彭长宜这才知道岳母在陪娜娜。他跟岳母寒暄了几句,又嘱咐娜娜几句话后才挂了电话。 沈芳依然晚上应酬不断,彭长宜忧心忡忡,先天忧患意识强烈的他,似乎预感到了他们这个家的未来,只是他强压下这种预感,思绪就转到了江帆和丁一的身上。 他正在想要不要给江帆打个电话,这个时候,丁一的电话进来了,彭长宜立刻就来了精神,他也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上,笑着说道:“小同志,这么晚了还不睡?”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有点睡不着。” 彭长宜说:“理解。” 丁一说道:“我想说的是,去草原的事,我还没有考虑成熟,先不要跟他说了吧?” 彭长宜笑了,心说,有戏!就坚决地说道:“不说,不说,保证不说!再说,我也没有完全考虑好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因为要去就得三四天的时间,我也不好请假,要找一个十分周全的理由才行,毕竟是去办私事。” 丁一说道:“你们是不是要跟锦安请假?” 彭长宜说:“当然,是要直接跟一把请假的。歇半天跟市委办公室请,一天就要跟市委书记请了。” “超过一天呢?”丁一有了心情开玩笑。 “超过一天跟省委书记请,那是不可能滴。”彭长宜笑着说道。 “呵呵,估计锦安不会批你的假吧?” 彭长宜从丁一的口气里听出了担忧,还有那么一点小小是失望,他内心就有了欣喜,知道丁一对草原有了向往,就说:“所以我不会提前跟市长说咱们要去的,一是你没考虑成熟,二是我目前还没有请假的理由。” “嗯,那我就放心了,不打扰你了,休息吧。”丁一说着就挂了电话。 尽管彭长宜嘴上这么说,其实他早就想好了请假的理由,他不蒙不骗,直接跟领导说,自己想出去散散心,百奸不如一忠,是他一贯的做人原则。当然,大致方向可以告诉领导,真正去哪儿是不能告诉市委书记的,这个市委书记要吃醋的。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表,还不算太晚,他就给戴秘书长打了一个电话。 很快,就传来戴秘书长几分慵懒的声音:“长宜,有什么事?” 彭长宜说:“阿姨,您休息了吗?” “还没有,看份材料,周一上午开会翟书记要用。” 锦安周一上午有会,办公室前两天就通知彭长宜了,他说道:“是全市加强政治思想工作大会吗?” “是啊,你们都要参加的。” “是的,我早就接到通知了。是这样阿姨,我呢,来三源好几年了,还从来没有出去转过呢,我想请几天假,您看什么时候请合适?” 戴秘书长明白了,知道彭长宜是来先征求自己的意见的,她很满意彭长宜这样做,彭长宜是老伴儿的学生,而且跟他家关系一直比较紧密,她当然不会对彭长宜有什么隐瞒,就说道:“最近三四天之内你不要请,下周领导可能也出去,到时我在提前通知你吧。” “好的,谢谢阿姨,靳老师回来了吗?” 戴秘书长说:“回来了,正在他房间研究瓷片呢。” “呵呵,我前几天还给他打电话,让他抽时间来我这里避暑,呆上几天。” “长宜,这个理由不足以诱惑他,你要想他去,就说哪儿哪儿发现了一个远古时期的遗址,或者瓷片、树根什么的都行,你看,那个时候他就该三天两头地给你打电话了。”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阿姨啊,您真是太了解靳老师了,过两天我就试试这招,今天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他和远古对话了。” 戴秘书长说:“好的,长宜,你的事我记住了。” “谢谢阿姨。” 挂了戴秘书长的电话,他想起吴冠奇要结婚的事,如果去草原,还不能和吴冠奇的婚期撞车,就想问问吴冠奇定下日子没有,彭长宜看了看表,有心想给吴冠奇打个电话,他还真怕搅了吴冠奇的好事,还是白天再说吧。 他关掉了灯,躺进了被窝,想着不远处房间里的丁一,却怎么也睡不着,就使劲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的丁一是毫无睡意,她不停地在心里纠结着,要不要给江帆打个电话,感情的她,不止一次地催促着她快点给他打,快点听到他那熟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理智的她,又一次一次地提醒自己,不要打,想想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把自己孤独地丢在亢州,丢在了人们的冷嘲热讽中,自己是如何在相思的煎熬和人们的白眼中度日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回阆诸了。 想到这里,丁一把头埋在臂弯里,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在心里暗暗骂道:“江帆,你混蛋。” 099 小鹿,是你!(一) 骂归骂,江帆爱自己,这是不争的事实,她的心,还是强烈地升腾出一种想见他的冲动,即便见不着,听听他的声音也好,科长说的对,人这一生不容易。是啊,女人的特性决定,一旦爱上,就很难放下,那么,还是不要苦自己,只要还有爱,就什么都不要计较了。 丁一默默流了一会眼泪,抬起头,起身从自己包里摸出一枚硬币,她将床头柜上的东西拿走,腾出一块空地,然后,双手捧着硬币,闭上眼睛,她在心里默念着,她把是否打这个电话寄托在这枚硬币上。如果是字,就是肯定,如果是背,就是否定。 她闭着眼,使劲地摇晃着手心里的那枚硬币,然后手一松,硬币就落在了床头柜上,蹦了几蹦后才停了下来。 她屏住呼吸,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看到,那枚硬币是背。 她有些心不甘,捏起硬币,再次在手心里摇晃了一阵后,又“啪”地松开手,硬币落在了桌面上,转了几圈后不动了,她看到,是字。 她再次捏起硬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说道,一枚定乾坤,关键就看这次了。她把硬币放在了手心里,反过来掉过去地在手里摇晃着,比每次的时间都长,然后再次把手打开,硬币滚落到了桌面上,又弹跳了几下,就从桌面弹了出去,掉在地上。 丁一赶紧从床上探出身子,目光就搜寻到了地板上的那枚硬币,在灯光的照耀下,闪出光亮。她闭着眼,轻轻捏起,拿到灯下后,才睁开了眼,一看,是字! 她欢呼一声,“噌”地坐起,摸出手机,没有片刻的迟疑,就播出了那串号码,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稍微一迟疑,电话就不可能打出去了。 她抑制着自己狂跳的心,终于听到了话筒里传出的呼叫音。 一声,两声,三声……她的心,腾腾地跳的难受,鼻尖就冒出了汗珠,就像一个热恋的小姑娘,脸就有些发烧。 可是,电话响了半天,一直没人接,她果断地按下了结束键,因为心,跳得实在是太难受了。 太晚了,他可能进入了梦乡,还是不打扰他了。想到这里,就放好手机,关掉床头上的壁灯,躺进了被窝里,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迷蒙中,丁一梦见了江帆,梦见了草原,梦见了她坐在马背上,江帆在后面搂着她……一会又梦见了万马河,梦见了贾东方,梦见了被贾东方用刀子顶着脖子,她甚至都感觉出了脖子处的刺痛,她还真切地听到了枪响……这枪声,让她心惊肉跳,她已经不止一次梦见这枪声了,但这次的的确确的是枪声,而且连续不断的枪响…… 她被惊醒了,大口喘着气,下意识用手摸摸脖子,脖子完好无损。 只是,枪声依然在响,她这才分辨出那不是枪声,是电话的铃声,她开开床头上的壁灯,的确是电话在响,从她枕头下发出的声音。 她赶紧摸出电话,按下接通键的时候,这才发现这个号码是她在头睡觉时拨出的那串号码。只是她意识到的时候,电话已经接通了,根本没有给她犹豫和思考的时间,她心跳突然加快,剧烈地跳动着,一时竟说不出那个“喂”字。 对方接通后,没有听到习惯的应答声,显然,他也不想等,就说道:“你好,我是江帆,请问哪位?” 多么熟悉的声音,低沉、浑厚、充满了他那特有的深沉和磁性,丁一的心乱极了,如同鹿撞,她在没有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居然就跟江帆通了话,紧张的大气不敢出,呼吸急促起来,她自己都听到了心脏“咚咚”跳的声音,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江帆很奇怪对方为什么不说话,这个电话刚才打过来的时候,他刚从草原的篝火晚会回来,正在宿舍洗澡,没有听见。最近,草原正在举办音乐节,每天晚上都非常热闹,所以,他这个单身汉还有几个内地来支边的人,在袁副书记的带领下,就去了篝火现场,与牧民们同乐,他们唱歌喝酒,折腾到很晚才回来。 等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他当时没有理会,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才想起这个电话,他唯恐是北京的朋友们打的,因为最近总是和这边的人联系,就回拨了电话。 尽管电话接通了,但却没人说话,自报家门后还没人说话,他再次看了一眼电话,仍然显示通话中,他的心一动,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进一步说道:“喂,你好,哪位?” 电话里,分明传来了急促的气息声,这个气息声他太熟悉了,第一次吻她,第一次要她,可以说,每当她紧张的时候,都是这个混乱的短促的气息声…… 江帆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对着电话急促地说道:“喂,你在听吗?请讲话,我是江帆!我是江帆……” 是的,是江帆,这是江帆的声音,是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江帆的声音,这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她完全清醒了,是刚才自己给他打电话,他没接,又把电话打回来了。 眼泪,从丁一的眼睛里慢慢地流出,她举着的电话的手就有些颤抖,想说话,但嘴唇哆嗦着,就是说不出来…… 江帆的心也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没错,肯定是她!是他的小鹿! 一定是彭长宜把他的号码给了她,她刚才给自己打电话,没有接,所以她没有打第二遍,要是别人,肯定会连续打了,她从来都是这样善解人意,如果他不接,她是不会反复打的。 江帆认定了是丁一,喉咙滚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沙哑着声音说道:“是你,小鹿,对吧?” 天,丁一差点哭出声!她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江帆也动情了,他极力把电话贴紧自己的耳朵,唯恐听不到丁一的声音,他强力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哽着声音说道:“没错,是你,就是你!尽管你不说话,但是我听到了你的气息声,是我熟悉的声音,说话,小鹿,求你,说话呀,我求你了……” 丁一听到了那熟悉的称呼,这个称呼是世上唯一一个人对她的称呼,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称呼他,自己还是他的“小鹿”,还是他的“宝贝”,她更加激动了,嗓子连同胸部哽得生疼,似乎血压和颅压都到了极限,头晕得难受,眼睛也冒出黑星,她难受极了!再也不能这样捂着嘴了,那样她会瞬间窒息毙命,只是,手刚从嘴处挪开,一声沉重的呜咽就被释放了出来,随后,头就无力地瘫在枕上,她终于哭出了声…… 听到她压抑的呜咽,江帆的心碎了,他急切地呼唤着她:“小鹿,宝贝,说话,求你,快点开口说话……” 他对着电话一声不了一声地呼唤着,只听电话那头压抑的哭声,就是听不见他的小鹿说话,等他再一轮呼叫的时候,电话被切断了,里面传来了忙音…… 江帆急了,他重播过去,电话响了几声后,又被她挂断了,他再次重播,再次被她挂断,等最后一次重播的时候,就传来了“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了。 江帆急了,他毫不犹豫地又给彭长宜打了电话。 彭长宜此时已经睡着了,这两日因为沈芳的事,他也是心力交瘁,他在迷迷瞪瞪中就接到了电话,刚把电话贴在耳边,说了一声“谁呀……”就听到了江帆急切的话语: “长宜,我是江帆,长宜,醒醒,快醒醒,有话问你!” 彭长宜听出来了,是江帆,他懒懒地说道:“市长,我刚睡着,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呀?明天再说不行吗?” “不行。长宜,你听我说,你是不是在家里?” 099 小鹿,是你!(二) 彭长宜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表,他明白江帆问这话的意思,这么晚了,他打电话肯定有事,就说道:“市长,你尽管说,我没回家,在三源。” “那就好。长宜,我问你,你是不是把我的电话给小丁?” 彭长宜清醒了,他从床上坐起来,说道:“是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长宜,她刚才给我打电话着,我没听见,等我过了一会,再往回打的时候,她就不说话了,后来,后来,后来她……她就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 彭长宜明白了,肯定是丁一听了今天他的那些话,才给江帆打电话,想起丁一今天不止一次地流眼泪,作为他彭长宜,既爱又心疼,此时,听江帆这样说,他就有些生气,说道:“市长啊,您怎么还在乎这个呀?她哭算什么呀?您走后,她流了多少眼泪?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啊,就拿今天来说吧,她一整天都在哭,看见您的照片就哭了,我别提您,一提您她就哭,来我这儿后,她的眼泪就没有断过,没办法,她愿意哭就哭呗?那是她自己的事,您心疼她干嘛?” 江帆被彭长宜奚落得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了,半天才哽着声音说道:“长宜,好兄弟,你……不该……不该这样说……” 是啊,在这件事上,任何人都可以指责江帆,但是只有彭长宜不该指责他,所有的前因后果,彭长宜是知道的,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彭长宜是收不回的,他故意装作迷迷瞪瞪地说道:“市长,前半段我是不该这样说,但是,但是您的后半段我就有所不知了,对不起您了,怪长宜不会说话,失敬了,呵呵。”说完,他故意对着电话打了一个哈欠。 江帆听得出,彭长宜的歉意是不真诚的,他的笑也不是发自内心真诚的笑,但是江帆不会跟他计较这些的,就说道:“长宜,你刚才说,她一整天都在哭,你怎么知道,她在你哪儿吗?” 彭长宜又故意打了一个哈欠,“是的,她是跟着她同学贺鹏飞来的,贺鹏飞如今是省计算机研究所的副所长,锦安市在我们这里建了一个特警训练基地,她的同学为这个基地设计了一套软件,白天特地过来指导安装使用来的,她是搭车来看我来了,所以我也没有回家。我们晚上一块吃的饭,吃完饭后,贺鹏飞留在基地连夜加班,我就把她带回我住的招待所来了。” “哦,是这样啊——”江帆的语气里,有了明显的失意。 彭长宜听出了江帆的失意,就继续说道:“是啊,白天我陪她转了转,怎奈,她根本就无心看风景,只要提起您,她就哭,市长啊,跟您说真的,长宜是个粗人,但是看到她痛苦伤心的样子,我这个粗人都心疼了,她的眼泪呀,都能把一个大活人淹死!你信不信?市长,长宜斗胆跟你说句话,她可是一直还为您保存着那最后的一滴泪,可是您哪?市长,您还肯将您的眼泪滚落到她的脚边,放进她的手心里呐?市长,我累了,改天再聊吧,我实在睁不开眼了,要去睡了……” 说着,彭长宜不等江帆做出任何反应,就直接挂了电话,随后,把电话关机,他在心里说道:市长,对不起,长宜失敬了,您好好想想吧。 江帆急忙说道:“长宜,长宜,等等,我还有话说…….” 怎奈,电话传出了忙音。 江帆再次把电话打过去,彭长宜居然也关机了。 江帆对着电话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都会用这招对付我了……” 他又给丁一打了一遍电话,仍然关机。 这一夜,江帆理所当然地失眠了…… 彭长宜关了机后,躺在床上就睡不着了,他对丁一就有了担心,他拧亮房间的灯,披着衣服就下地了,他想去丁一房间的门口查看一下,但这深更半夜的,要是被人看到影响不好。想了想,他就又回到了床上,想给服务台打个电话,让服务台关注一下客人,又觉得不妥,似乎有做贼心虚的表现,就拿起房间的电话,想了想,也觉得不妥,据江帆说,丁一哭得很伤心,如果是这样,电话打过去也不太合适。还是不去打扰她吧。想到这里,他就放下了电话,毕竟,有些问题,无论对丁一还是对江帆,他们都不得不去面对他们眼前的问题…… 第二天,彭长宜老早就起来了,他把自己的房间收拾整齐干净后,打开所有的窗户,早晨,山里特有的清新空气,立刻充盈了整个房间,使人神清气爽。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看报纸边等丁一。一会,老顾也上来了,老顾说道:“小丁还没起床?” “嗯。”彭长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是不是昨天累着了?” 彭长宜抬起头,睁着带有血丝的双眼,说道:“老顾,你年纪大,你去看看她吧。” 老顾笑了一下,就走了出去。 老顾还没到丁一的房间,丁一就穿戴整齐地从房间走了出来。老顾说道:“小丁,睡得好吗。”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还行,顾师傅,你们是不是早就起了?” 老顾说:“彭书记起得早,我也是刚上来看看今天怎么安排。” 丁一就和老顾一起来到了彭长宜的房间。 正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的彭长宜,见丁一进来了,没敢打量她,就放下手里的报纸,给丁一到了一杯温开水,说道:“先喝杯水,养生。一会咱们去餐厅吃饭。想吃点什么,告诉老顾,让老顾下去安排。” 丁一笑了,说道:“随便吧,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彭长宜说:“老顾,去吧,安排一些有营养的,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别到咱们这来两天再饿瘦了。” 老顾笑着就下去了。 彭长宜这才打量着丁一,见她已经换上了一套灰色的半袖运动装,脚下仍然是来时的那双白色轻便鞋,面色憔悴,双眼红肿,明显地睡眠不足。 彭长宜不忍看了,就说道:“小丁,有点活儿我没干,给你留着呢,想让你替我干。” 丁一笑了,说道:“什么活儿?” “喂松鼠。” 丁一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柔顺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飘动了一下,高兴地说道:“太好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就知道你高兴这活,所以特意给你留着。” “太好了,太好了!”丁一高兴地说着,就随彭长宜往沙发后面的“影壁墙”走去。 彭长宜正中的沙发后面有几扇屏风,屏风后面就是一面所谓的影壁墙,其实就是两扇隐形门。推开隐形门,就进入到了后面一个大玻璃房子,这个玻璃房子里全是健身器材,只不过彭长宜很少进入到这个房子里来,他健身的时间不多。 来到这个玻璃房子里,丁一就看见好多只小松鼠等在彭长宜后窗台上和附近的枝头上,想必是彭长宜经常从卧室的后窗处喂它们吧。 彭长宜给丁一的手里放了几粒花生,顺着玻璃窗就扔了出去。显然,松鼠们没有料到食物会从这里飞出,先是惊慌失措地跑开,过了好大一会,在确定没有危险的时候,才是慢慢地聚拢过来抢夺食物。 丁一笑了,她感到双眼很别扭,就揉了一下,说道:“还是去你卧室的后窗喂它们吧,这样大乱了它们等食的习惯了。” 彭长宜笑笑,就领着丁一走回客厅,然后推开了卧室的门,说道:“脱鞋,上床,窗台上有吃的。” 丁一就脱掉了鞋子,上了床,来到窗台前,松鼠们冷不丁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孔,一下子全都跑了。 丁一说道:“我把它们吓跑了。” 彭长宜笑了。 099 小鹿,是你!(三) 丁一又说:“还是你来吧。” 彭长宜说:“没事,你只要不停地对着它们笑,它们就自动回来了。” 丁一果然对着它们微笑,尽管眼睛很胀痛,还是努力地咧着嘴笑,最后笑出声,怎奈,无论她怎样讨好松鼠们,松鼠们就是不过来,在远处看着她怪异的表情。 彭长宜脱掉鞋子,也走上床。看见他出现在窗户上,松鼠们慢慢地聚拢过来,但因为有丁一在,它们还是不肯到跟前来,不停地颤动着胡须,睁着两只小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们,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太可爱了!”丁一笑了。 彭长宜把窗子打开,说道:“扔在外面的窗台上就行。” 丁一从里面的窗台上捡起几个花生,丢到外面的窗台上,松鼠们还是不敢过来,她又抓起一把生花生,放到了外面。 彭长宜说:“把窗帘拉上,留一条缝儿,一会就过来吃了,你就能近距离观察它们了。” 丁一关上了窗子,拉上了窗帘,她脸贴在墙上,将窗帘撩起一条窄窄的缝儿,就看到,松鼠们慢慢往这边走来了,第一只勇敢地跳了过来,抓起一个花生就跑了。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也都是这个动作。后面的松鼠见前面的都安全得到了食物,胆子也变大了,索性蹦到窗台前,捧着花生,坐在窗台上就开啃。 丁一看着它们,不敢笑出声。 彭长宜看着那专注的神情和美丽的让人怜爱的样子,不觉有些心动,他赶紧背过身去,走下了床…… 彭长宜跳下床穿好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后背冒出了汗,他为自己刚才险些的冲动脸红了…… 走出客厅时,房间的电话响了,是老顾,让他们下去吃早饭。 丁一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松鼠们,随彭长宜走出房间。 他们下了楼,来到餐厅,看见吉主任正在餐厅和两个军人说话,见彭长宜领着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下了楼,眼睛里满是惊奇和疑问,他跟彭长宜打招呼时,尽管握的是彭长宜的手,但眼睛却没离开丁一,说道:“彭书记,有客人?” 彭长宜说道:“是啊,昨天来的,没安排在县城,感觉还是你这里安全踏实,就住在这儿了。” “这位漂亮的小妹妹好眼熟,好像到咱们这里来过吧?” 彭长宜凑到吉主任跟前,小声说道:“别看见漂亮的小妹妹就想套近乎。” 吉主任看见了彭长宜眼里的坦荡,不禁“哈哈”大笑,转身又跟那两个军人去说话了。 老顾早就等在餐厅门口,见他们过来了,就将丁一让进了里边的座位上,丁一看见老顾已经给他们盛好了南瓜粥,金黄色的南瓜粥立刻勾起了她的食欲。 老顾又端过来一杯热牛奶和一杯热豆浆,牛奶放在丁一跟前,豆浆放在彭长宜跟前。 丁一感觉让老顾做这些有些过意不去,她赶忙站起来,说道:“顾师傅,我自己来吧。” 彭长宜说:“你人生地不熟,就让你顾老兄伺候伺候你吧。” 丁一不好意思地笑笑。 彭长宜还是老习惯,油条、豆浆,外加咸菜。 丁一看着彭长宜跟前的豆浆,就将自己这杯热牛奶放到他跟前,把热豆浆放在自己跟前,说道:“咱俩换换,我想喝豆浆。” 老顾说道:“我再去盛碗豆浆。” 彭长宜摆摆手,说道:“不用,我今天也洋气一回,喝回牛奶吧。” 老顾说:“从来都不喝牛奶,怎么今天喝了?” 彭长宜说:“这你就不懂了,这是美女跟我换的,别说是牛奶这么好的东西,就是敌敌畏我也得喝!” 丁一捂着嘴笑了。 老顾笑了,说:“一杯够吗好?”尽管老顾不知道丁一在彭长宜内心真实的地位,但是从始至终他感觉彭长宜对丁一的关心,是渗透在一点一滴中的。 彭长宜边吃边跟丁一说:“小丁,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咱们今天去哪儿玩?是不是把霞光岭这一课补上?” 丁一想了想说:“还是不去了吧,估计他们那边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我们下午就回去了。” 彭长宜又说:“那咱们上午干嘛?要不我领你去转转,会个朋友,这个朋友马上要结婚了,是我过去的同学,不过我怕他不接待咱们,他正沉浸在热恋中。” 丁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说道:“那就别去了。” 彭长宜又问了一句:“那咱们这半天干什么?” 老顾说:“要不你带着小丁我们去打靶吧?” 彭长宜看着丁一,说道:“感兴趣吗?” 丁一笑了笑,摇摇头,她现在对于任何玩的项目都不敢感兴趣。 彭长宜说:“那咱们哪儿都不去了,就在房间里大眼瞪小眼地呆着?” 丁一喝了一口豆浆,笑了。 彭长宜说:“要不,我给老武打个电话,看看他们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咱们去找他们去。” 丁一说:“别打了,他们肯定是干了一夜,这会估计正在睡觉。” 彭长宜低着头,夹了一点咸菜,没有看丁一,酸酸地说道:“你怎么这么门清?” 丁一怪嗔地看了一眼彭长宜,没有说话。 吃完饭后,丁一跟在老顾和彭长宜的后面走出餐厅。 彭长宜回过头看着丁一,说道:“怎么着?是到后面的山上转转还是回房间大眼瞪小眼?” 丁一笑了,说道:“我想回房间睡觉。” “别呀,满心欢喜盼着你来,别回房间睡觉啊?” 丁一笑了,说道:“那我们就去后山吧?” 彭长宜说:“这还差不多。” 老顾说:“你们去吧,我去洗车。”说着,就走出去了。 彭长宜和丁一也走了出去。顺着后面山上的羊肠小道,他们来到了一个岗哨前,哨兵“啪”的一个军礼,彭长宜赶紧挥了一下手。经过这个岗哨,就进入了一条上山的林荫小路。 说是林荫路,一点都不夸张,两旁都是翠绿的树木,树林中的这条小路,都是经过精心修整的,都是依据山势凿出的台阶,而且隔不远就有木条椅子,供人们休息。山坡的树林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散步,还有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经过。 丁一问道:“这里有疗养院?” 彭长宜说:“名义上没有,不过北京的首长们这个季节过来休闲度假的多,这些医护人员有的是首长们带过来的,有的是基地的。 他们继续向上攀登。越往上面去,人就越少。 彭长宜早就气喘吁吁了,说道:“我可是走不动了。” 丁一笑了,说道:“咱们再上到那颗歪脖子树就不往上走了。” 彭长宜说:“别说歪脖子树,不吉利。” “怎么了?”丁一问道。 “你没听说吗,过去有个皇帝就是吊死在歪脖子树上的,我不上了。”彭长宜说道。 100 空前的失落(一) 丁一笑了,说道:“真会给自己找说辞。好,不上就不上了。” 说着,他们就离开这条小道,向旁边一处大石头走去。 丁一看了看这块石头,想坐下歇会,彭长宜说:“不用看,保证连土都没有。” 丁一说:“有人擦?” 彭长宜说:“没人擦,总有人坐,所以不会脏。” 丁一掏出纸巾,擦了几下,果然比较干净,她就坐在了这个石头的一侧,留出一侧让彭长宜坐。 彭长宜没有坐,他站在山坡上,伸出一只脚,对着一棵树踹了踹,说道:“小丁,昨天几点睡的觉?” 丁一说:“很晚了。” 彭长宜其实很想知道后来江帆又给没给她打电话,但丁一如果不说,他是不好问的,就说道:“昨天思考的怎么样?能去草原吗?” 丁一的脸有些红,她说:“看情况吧,如果去,我也要提早做准备,把节目提前做出来。” 彭长宜点点头,说:“昨天半夜市长给我打电话着。” 丁一抬起头看着他。 彭长宜继续说道:“你是不是给他打着?” 丁一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忧郁,她“嗯”了一声,说道:“我打的时候他没接,等他打回来的时候我睡了。后来我就关机了。” 彭长宜说:“是啊,你这一关机可是了不得了,他半夜把我吵醒了,那个担心呦——”彭长宜的语气中就有了夸张,他怕丁一又流眼泪。“小丁,去吧,咱们去趟草原,把能说清的话说清,把能弄清的事情弄清,无论结果怎么样,你都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只有给自己一个交代后,你才能为自己规划未来。。” 丁一明白彭长宜话的意思,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昨天晚上,她哭着挂断了江帆的电话,随后又关了机,后半夜就几乎没睡,她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想到了去世的妈妈,想到了自己的家庭,唯独想不明白自己未来是什么样子。 “这样,你也提早做做准备,我也做做准备,我们北上去草原,争取尽快成行,怎么样?” “嗯。”丁一点点头。说道:“没有动身之前,还是不要告诉他。” “行,给他来个突然袭击。”彭长宜挥了一下手说道。 丁一说:“突然袭击倒是用不着,因为我不敢确定能不能去。” 彭长宜说:“没问题。” 中午,彭长宜和武荣培还有基地处的负责人,一起陪贺鹏飞、丁一吃了午饭后,丁一和贺鹏飞就启程回阆诸了。目送着丁一他们走远,彭长宜的心里突然有些失落,两天来,他专心致志地陪丁一,推开了所有的应酬,甚至连一个公事电话都没打过,想来,他还没真没有这样拿出两天时间,去专门陪一个人的,即便是郄允才和窦老来他都没有这样专心致志过。 让他感到失落的同时,他还有一种内疚,因为这两天来,他让丁一流了太多的眼泪,江帆的话题都是他挑头说起的,看着丁一仍然红肿着双眼离开,彭长宜的心里的确有些心疼和难过。 看着贺鹏飞他们走远后,武荣培也睁着红红的双眼说道:“彭书记,我也回去了,明天上午市里还有会呢。” 武荣培的话提醒了彭长宜,他也临时决定回家,明天从家里去锦安开会。 彭长宜回到单位后,赵丰和齐祥在等他,他们跟他汇报了调查结果。 原来,赵丰和齐祥他们利用休息日的时间,从昨天就开始了调查土地庙的事,结果发现,许多土地庙里都供着彭长宜。他们通过暗访得知,这完全是村民们的自发行为,没有人暗示和指使,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跟齐祥他们说: “彭书记就是好啊,给俺们修了路,打了井,自打解放以来,俺们村的路还没有人给修过呢,我们家那几亩薄地,一直以来都是靠天吃饭,谁给你打井啊?要不是他想办法,今年这么旱的天,是别指望有收成的。” 另一个老人也说:“彭书记是活着的包青天,他敢伸张正义,把横行乡里的地痞流氓都给制服了,我们不供他供谁,供他,是求神仙保佑他在三源多呆几年,把三源搞好了再走。” 据老百姓讲,有的人在家里还供着彭长宜。 彭长宜表情严肃,庄重,那一刻,他似乎感到心里有某种东西在聚拢、在沉淀,他忽然说道:“老赵,我那字你给我裱好没有?” 赵丰的思路跟着他跳了一大不,这才明白他说问的是什么,半天才说:“裱好了裱好了,在我屋里。” 说着,起身就走了出去,一会,手里就拿着一个画轴进来了。 齐祥站起来,说道:“是不是彭书记得到名家的墨宝了。” 彭长宜说道:“是啊,这是我好几年的珍藏品,一直舍不得往出拿,今天让你们开开眼。” 说着,就跟赵丰展开画轴,一幅遒劲的大字展现在他们面前。 “天时、地利、人和。” 齐祥念叨完,就专心地寻找印章和落款,失望地说:“怎么没有印章和落款?” 彭长宜神秘地说道:“就因为没有印章和落款才落到了我的手里,如果有了印章和落款,这幅字就到不了我手里了,就被人抢了。”说道这里,他想起当年樊文良写这幅字的时候的情景,江帆没有捞到樊文良的字,就顺手牵羊要走了丁一的一幅小字,后来,樊文良到底给江帆写了“人间正道是沧桑”几个大字,同样没有印章和落款。那个时候,无论是亢州政坛还是他们三人的友谊,都是那么和谐融洽。 齐祥说道:“这幅字在您手里多长时间了?我怎么没发现?”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几年了,只是一直没有装裱。” 彭长宜说的是实话,在亢州工作期间,因为大部分人都认得樊文良的字,他不好悬挂出来,加上钟鸣义对樊文良有着一种天生的“排樊”性,他的办公室更不能挂樊文良的字了。 来到三源,他想的更多的是友情,所以摘下了徐德强的亲笔所书“无欲则刚”,挂上了江帆拍摄的艺术作品,还把丁一的两幅小字装裱成镜框,挂在侧面的墙上。至此,他的办公室,除去一面红旗,没有一件表露政治倾向的作品,就连桌上也没有任何艺术摆件,有的只是文件和笔筒。 但是,自从听说樊文良有可能到省里工作的消息后,彭长宜就动了小心思,想起了他的这幅字,尽管有着老胡、王家栋和过去的渊源,但是彭长宜还是准备把这幅字拿出来装裱了,哪怕有一天翟炳德认出这幅字的作者,他认为也值。再说了,翟炳德一年也来不了一回甚至不来,但是他最近准备邀请樊文良和王家栋来三源避暑。 所以,突然拿出这么一副没名没姓的字装裱悬挂,一是彭长宜不再忌讳自己的政治和为人的倾向,也是动了一些小心思的,有的时候,官场上需要这些“小心思”。 齐祥让人送来锤子和钉子,他和赵丰两人蹬着椅子,彭长宜站在下面调歪正,在三个人的共同努力下,这幅被丁一誉作“方劲古朴、藏锋逆入”的大字,就稳稳地贴在了墙上,江帆那幅照片则被重新调整位置,被悬挂在这幅字的左侧。 彭长宜非常满意这样的布置,改天回家,再把部长那幅字装裱悬挂,至此,彭长宜仕途中这三个重要人物的印迹便收藏齐全了。 挂好字画,彭长宜又给赵丰和齐祥布置完清理土地庙里他“牌位”的事后,他和老顾就驶上了回家的路。 走到半路的时候,彭长宜接到了丁一的电话。 100 空前的失落(二) 丁一告诉他,他们已经上了亢阆高速公路,很快就到家了,请彭长宜放心。 彭长宜温柔地说道:“好啊,告诉小贺同志,什么时候来三源我都欢迎,另外,如果开累了的话,就到服务区休息一下,千万不要疲劳驾驶。” 丁一笑了,说道:“我这次感觉你怎么像老母鸡似的啊?” 彭长宜深情地说道:“我还真希望自己变成一只老母鸡,那样,你就不会哭了。” 听到这儿,丁一便不吭声了。 彭长宜柔声说道:“好了,不说了,不然你又该哭了,估计心疼的就不光是我一个人了。”彭长宜的话里就有了醋意。 说真的,彭长宜不得不承认,贺鹏飞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而且跟丁一也很匹配,但是,由于彭长宜的感情倾向,贺鹏飞就是再好,内心里,他也还是希望丁一跟江帆走到一起。 挂了丁一的电话,彭长宜闭上了眼睛,他的心思,慢慢就从丁一身上收回来了,有件事,尽管很闹心,甚至不愿去想,但还是不得不想,不得不去处理。 沈芳的变了,似乎不怎么在这个家用心了,她的心野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沈芳变成这样?说真的,自己也背叛过沈芳,但是彭长宜始终认为,自己对这个家没有因此而改变什么,他是能够把握自己的,可是沈芳呢?面对种种的诱惑,她能把握自己吗?他对沈芳又能容忍迁就到什么地步才合适? 这些,都需要他去想,这些,都需要他根据事情的发展来做出最终的处理决定。 彭长宜心里有些犯堵,他说道:“老顾,来点动静吧。” 老顾一伸手,就拧开了音响,又是那首《朋友别哭》。记得这首歌,彭长宜给丁一唱过,当时,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当然,丁一也是听得热泪盈眶。如今,当他遭到心灵重创的时候,谁又能跟他说:朋友别哭,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朋友别哭,我陪你就不孤独?谁能这样说?丁一,还是叶桐? 尽管丁一是他心底最柔软的的部分,但是丁一显然做不到这点,因为丁一的心灵,早就被一个人占据了,没有他彭长宜的位置了。 彭长宜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悲哀,他又想到了叶桐,叶桐应该跟丁一是完全不同的女孩子,她敢爱敢恨,而且做事不拖泥带水,某种程度上说,彭长宜到是愿意跟这样的女人交往,干净、利落。但是,叶桐走了后,就干净的一直没有消息,前些日子看报纸,知道她做为文化大使回来过,还到了锦安,但是,她没有跟他联系,也许,叶桐早已翻过了他这一页了。哎,有些人,有些事,可能过去就过去了,如果偏要再去重温,也可能感觉就不对了。 快到亢州的时候,彭长宜给部长打了一个电话,才得知部长刚刚看儿子回来,彭长宜跟他约好后,便直接来到了王家栋在宾馆的房间。 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有意为之,彭长宜没有给沈芳打电话,告诉他回家,每次他非常规回家的时候,大多时候,都会给沈芳打电话的,但是这次,他没有。 到了房间后,王家栋还没有到,服务员便给彭长宜把房间打开,彭长宜进去后,打开空调,这时,王家栋也进来了。 彭长宜说道:“您去看小圆了?” 王家栋说:“是啊,看了——” “怎么样?” “能怎么样?”他说着,就坐了下来,彭长宜赶紧给他点上烟。 部长又说:“唉,你说人家犯罪都能认罪伏法,甚至后悔自己的行为,你说他怎么样?他居然对我说,他一点都不后悔对接到所做的一切。你说有这样的吗?” 彭长宜想了想说:“我纠正一下你的说法,小圆已经认罪并伏法,他只是不后悔对贾东方做的事,但是他后悔除去贾东方之外的事,所以,您别冤枉一个已经伏法了的人。” 王家栋笑了,说道:“我只是没有说明而已,他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说他对贾东方所做的一切他都不后悔,只是连累了家人,这一点他感动既无奈又痛苦。兔崽子,也不知道是看见我伤心还是看见他媳妇伤心,反正是掉眼泪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肯定是看见您才落泪,只有看见您,他才说了后悔之类的话,看见媳妇就不这么说了。” 王家栋吸了一口烟,说道:“我给他带的礼物,他看见后就哭了。呵呵,也是我煽情的结果。” 彭长宜感觉部长此时的表情很慈祥,也很柔软,就像他从来都没有跟儿子吹胡子瞪眼过,从来都没有恨铁不成钢过。彭长宜笑了,说道:“说说,您怎么煽情来着?” 王家栋笑了,说道:“我和雯雯是单独见的他,这样他可以有两次见亲人的机会,另外,他们小两口会有话说,我们父子也有话要说,这样,我和雯雯还不互相干涉,互不影响。” 王家栋把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彭长宜感动,主要还是他这个当老子的有话想对儿子单独说吧,就笑着说:“我看啊,是不是您有些话当着雯雯不好说啊?” “哈哈,小子,你太了解我了。”王家栋哈哈笑的同时,眼睛就有些湿润,他抹了一下眼睛说道:“我什么都没有说儿子,真的,在头走的时候,你阿姨就嘱咐我,一句埋怨的话和教训的话都不许说,我说不说,坚决不说。因为在儿子成长的时候,我这个父亲的教育或者是给他的爱是缺失的,所以,我也有责任,儿子被我摁着脑袋去当了兵,没想到却埋下了祸根……这是我做父亲的失败。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正经地跟我儿子交流过,这辈子都在教训他,所以,探监的时候,我是不会说半句埋怨话的。” 部长说到这里,靠在了沙发上,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啊,你知道,小圆其实是怕我的,不然他为什么当年不敢告诉我贾东方索物一事?唉,过去的就不提了,你知道我怎么跟他说的吗?” 彭长宜摇摇头。 “我说儿子啊,你不愧是王家栋的儿子,有种。但是儿子啊,你却忘了你是王家栋的儿子了,你拿爸爸当外人了,为什么不告诉爸爸呀?你如果告诉了爸爸,那爸爸踩死一个贾东方就跟踩死一个蚂蚁一样,何必还让你浪费了好几年的时间?儿子,不值。他就是一个亡命徒,不这样完蛋也会那样完蛋,你跟他较劲太不值,这一点我当你的爸爸就感到有点丢人了——” 彭长宜笑了一下,给部长倒了一杯水,他强烈地感到了部长心中的那份痛,那份苦涩,那份无从发泄的恨,还有对儿子那份深深的惋惜、疼爱之情。 王家栋继续说:“我说儿子啊,你小子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瞧得起你老子呀,你老子有多大的能耐你是不是都不知道啊,不然你为什么不肯将这么大的委屈告诉我啊?还得搭上你好几年的时间,耽误了青春,耽误了下一代!” 彭长宜感觉嗓子眼有些堵得慌,他吞下一口唾液,故意笑着说道:“他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他没得说!他只有握着我的手哭呗——”王家栋梗着脖子瞪着眼说道。 彭长宜的嗓子堵得有些疼,他的眼睛便红了,扭过头去,“呵呵”笑了两声。 王家栋揉了揉两眼,继续说道:“我说,儿子啊,以后咱们再也不干这傻事了,有什么事跟你老子说,即便你老子有一天没有了权力,没有了威风,但是你老子我还有主意,你跟我比还嫩了点,如今,杀人都不用刀了,小子,你怎么连这都不懂啊?谁还去用肉身去试刀刃啊——” “呵呵,有您这么教育孩子的吗?”彭长宜尽管理解王家栋的心思,但还是故意这样说。 100 空前的失落(三) 王家栋睁着红润的眼睛说道:“我这叫对症下药,对于此时的小圆,我这招就管用,尽管贾东方这一页翻过去了,但是他刚三十岁,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另外,还有一点,就是我要让儿子意识到,他受了委屈,我这个当老子的是心疼的,以前我不会表达,甚至不屑于跟儿子表达,是我孙子教会了我这么做。” 彭长宜笑了,他说道:“高,实在是高!” 部长又揉揉眼说道:“唉,我也一样,许多春风得意时忽视的东西,等失意的时候想起来,却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彭长宜知道部长又伤怀了,就赶忙说道:“正常,太正常不过了。对了,您说了那么多,小圆听进去了吗?”他把话题引到了王圆身上。 “一个劲地流眼泪,如果听不进去能不流眼泪吗?” “那您干嘛还说他不认罪伏法?” “我说的是开始,我是用这种办法告诉他,他的行为是愚蠢的,有许多办法可以达到目的,哪种办法都比他这种办法代价小,都比他这样做阳光!”王家栋又瞪圆了眼睛。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你根本就没明白,你明白我……我……我也是疼儿子才这么说啊,这里有赌气的成分啊……” 听了这话,彭长宜的眼睛瞬间又湿润了,他点点头,说道:“您放心,小圆长大了,他也当了父亲,相信他会理解您的苦心的。” 王家栋揉了一下眼睛,说道:“我跟我儿子真诚地道歉了,我说,儿子啊,爸爸不怪你,爸爸理解你,在你最需要爸爸的时候,爸爸没能保护你。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都吸取教训,两年半很快就过去,你还有大把的时间从头再来。” 彭长宜不停地点头,说道:“您说得太对了,太对了……” 王家栋喝了一口水,又说道:“这些话说完了之后,我说,儿子,还有一件事我对不起你,你媳妇想把孩子抱来让你看看,是我给拦下了,没办法,谁让我孙子养得娇呢,这么远的路,他又那么小,我是坚决不能让他来的,等以后大点了,再给你带来……呵呵,他握着我的手,那个眼泪流得的呀,一个字,欢!” 彭长宜不停地眨着眼睛,说道:“我服了您了。” 王家栋也笑了,他说:“我说,儿子啊,你长这么大,爸爸我还真不记得送你过什么礼物,今天,爸爸也破回例,送给你一件礼物,这件礼物呢,等爸爸走了你再看。” “相册?”彭长宜看着部长问道。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是啊,我把相册用纸包上,从外面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我估计他拿回去拆了一层又一层后,就会惊喜地发现,里面是他儿子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照片,我都标上记号了,呵呵……”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您还包了一层又一层啊?” “嗯,包了好几层呢?” 彭长宜感动了那份浓浓的父爱。他忽然想起丁一跟他说的话,就说道:“您,这次去只看了小圆吗?” 王家栋斜过眼,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故意低头去倒水,对自己的话表现出的是漫不经心,并将水递到他的手里。 王家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道:“你小子嗅觉堪比德国黑背。” 彭长宜也端起杯,刚喝了一口,听他这么一说,“噗”地一声,一口水便喷了出来,他扭过身去,不由得“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您怎么能这么干,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王家栋没有笑,他将头靠在沙发上,眼睛望着天花板,说道:“雯雯去看小圆的那天,我打车去了另一个城市的监狱……” 彭长宜不敢笑了,他看着他。 “唉,见着我就哭了,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我,对不起我,是她连累了小圆,我能说什么啊?该说的,提前早就说了,不是没嘱咐过她,也不是没有提醒过她,如果小圆找她,有些事,能办就办,有些事,不能办绝不给办,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而迁就他。话,我是早就说了,事,也出了,所以,我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对他们俩能做的只有安慰,不可能去埋怨他们什么,去指责他们什么了。再说,小卓为了小圆,把一些该揽和不该揽的错,都揽自己身上了,不管起不起作用,这一点挺让我感动的,也算我没白疼爱过她吧……” 说到这里,彭长宜看见部长闭上了眼睛,紧闭着嘴唇,看得出来,他在压抑着什么。他忽然就对部长有了担心,说道:“我现在到不担心他们了,因为他们的事已成定局,安心熬岁月就是了,我现在反而担心您了。” “担心我什么?”王家栋仍然闭着眼说道。 “我打个比方吧,往往有病的人,通过治疗越来越好,可是伺候他们的人,是越来越累,可以说是心力交瘁。我不知道我的意思表达明白没有?”彭长宜看着他说道。 王家栋直起身,睁开眼睛笑了,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是一家之长,有些责任和担子是推不掉的。” “我认为,您当好您的人大主任,带好您的孙子,是当前最大的责任和最重的担子。” “人大主任?呵呵……”部长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面的话没有说出。 后来很长时间里,彭长宜都会想起王家栋这次意味深长地笑,总感觉他当时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却没有说出来,也许,那个时候,他就预感出什么了。 作为官场老手王家栋来说,即便预感出什么,也是应该的,一个混迹久经官场风雨的老政客,没有政治敏感是不该的。 彭长宜故意问道:“您是不是对这个头衔还不满足?” “哈哈,我有什么不满足的,我感谢还来不及呢,人大主任,是我的封顶之作喽。” 那一刻,彭长宜真切地感到了王家栋有点英雄迟暮的悲凉的意味…… 那晚,彭长宜陪部长喝了很多酒,在他的印象中,部长从来都没有过这般心情沉重的时候,尽管他极力掩饰,但彭长宜是知晓他内心的悲凉和苦闷…… 俩人喝了一瓶茅台酒,部长还想喝,被彭长宜制止住了,他和司机小王送部长回了家,部长回头跟彭长宜说道:“太晚了,我不让你进家坐了,让小王送你回去吧。” 彭长宜知道雯雯和孩子现在跟部长老俩在一块住,就说道:“让我进我也不进,知道您孙子养得娇。” “哈哈。”部长笑着就进了院子,雯雯早就出来迎了。 彭长宜跟雯雯打过招呼,就走了。 小王说道:“彭哥,我送您回家。” 由于明天要起早去锦安开会,彭长宜就让老顾把车开走了。彭长宜摆摆手,冲小王说道:“不用、不用,你赶紧回家吧,这两步路,我就当遛遛食,散散心,咱们各走各的。”说着,就跟小王挥手再见。 101 彭长宜怒打奸夫(一) 小王见他已经往前走了,观察了他一会,见他步履稳当,不乱,知道他没喝多,就冲他鸣笛再见。 彭长宜回头冲他摆摆手,小王开着车,掉头向彭长宜相反的方向驶去。 彭长宜没有喝多,尽管一瓶酒他喝了多一半,这点酒不能让人醉。但是王家栋不经意间表露出的沉重,也沉重了他的内心, 夏天的夜晚,尽管不像白天温度那样高,但仍然很闷热。彭长宜现在都有些不习惯平原的气候了,尤其是夏天。三源的夏天,尽管白天的气温也很高,但是不像平原这样闷热,晚上更是凉爽,睡觉都是要盖薄被的。 他走了几分钟后,就大汗淋漓了。 他走过师范东边的那条小路,以往,这里会有许多纳凉的人在这里下棋、打牌,现在太晚了,人们都回去睡觉了,只有路灯还睁着永远不知疲倦的眼睛,散发着散淡的光芒。 走出这条小路,就是一条直通北城那排平房的路,但是这样望过去,是看不到那排家属院的,因为前面是一家工厂,只有拐过去,在一条南北向的路边,才能看到北城的那排家属院,也就是任小亮家的房檐和门口,他和刘忠、田冲等其余几户人家,都在胡同里面。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拐过这条东西向的马路,快走到通往里面房子的胡同后,感觉这样大半夜的回家,而且事先没给沈芳打电话说明自己回来,他心里很别扭,好像有一种特别的目的似的,想到这里,他就掏出了电话,播了家里的电话,因为沈芳不知道他回来,会把门从里面锁死的。 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他就有些奇怪,沈芳睡觉是很轻的,有任何响动都能把她吵醒,难道,她还没回家吗?娜娜也没在家吗? 想到这里,彭长宜就给沈芳的手机打了过去,还好,没有关机,但是,他分明听到了附近有电话铃声响起,他站住了脚步,四下观看。 这时,他才发现,夜色中,在对面的路边,停着一辆汽车,从汽车的形状看,那是一辆奥迪。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走过去,靠近那辆车,这辆车他认识,是电局长的坐骑,因为陈乐拍的照片有这个车。 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悄悄地靠近这辆车,又重拨了沈芳的电话,没错,声音又想起了,声音就从车窗上方一条缝隙中传出来的,彭长宜走了过去,他甚至都感到了那条缝隙中吹出的凉风。 他的血直往上涌,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猛然就拉开了奥迪车的后面…… 就在彭长宜猛然拉开后车门的同时,汽车里的顶灯也同时亮了起来。后座上没有人,但是从彭长宜这个位置看过去,他看到了前面副驾驶座上,妻子沈芳半侧着身子,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正低着头在包里找电话…… 那个男人的手分明不老实,趁沈芳接电话的空档,摸向她丰满的臀部,彭长宜看到妻子白花花的腰部和一截臀部,早就落在了那个男人的咸猪手里了…… 就听前面的沈芳娇羞地骂道:“讨厌,我要接电话……” 那个男人伸手正要去夺他的电话,这时,车的后门被人猛然拉开,响动惊醒了他们两人,就在两人同时回头往后看的时候,驾驶座的前门又被人拉开了,那个男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自己就被人狠劲地从车上拽了下来,像一只口袋一样,被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他撑起身,抬起头,还要看清是谁的胆子这么大,敢坏他的好事,还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随后,眼冒金星,嘴里便有了咸色的液体流出,身子一歪就倒在地上…… 朦胧的夜色中,他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他的面前,他惊恐地说道: “你是……” “谁”字还没出口,左边脸又挨了重重的一拳,随后,嘴里边流出了咸色的液体…… 再说车内的沈芳,她正在低头找电话,听见后面的车门响,余光中,她似乎看出是彭长宜,她刚要坐直身体,身体就失去了局长的支撑,险些栽倒,她急忙扶住了车座,等她转过身后,正好看到自己的丈夫正在对着地上的局长挥拳,只一下,局长那个肥硕的身体就瘫倒在地…… 她大惊失色,险些尖叫出声,急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时,地上的局长再次从地上爬起,他揉着双眼,说道:“你是谁,你他妈的不想活命了,敢扰了老子的好事……” 他的话没说完,脸上又挨了一记猛烈的冲拳…… 沈芳大叫着跑过来,抓住了彭长宜的胳膊,小声地惊恐地说道:“彭长宜,别打了……” 彭长宜的血早都涌上了心头,他此刻就像一只受伤的豹子,一定是睁着血红的眼睛,见这个时候沈芳过来拦他,更是气冲头顶,回手就给了沈芳一个嘴巴。 这个嘴巴打得太响太狠了,“啪”的声音,在寂静的夏夜是那么的响亮那么的清脆,直打得沈芳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局长的身上…… 那个局长听到沈芳叫出彭长宜三个字后,知道自己这次是遇到鬼了。他赶忙从地上爬起,说道:“兄弟,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彭长宜怒不可遏,心想,谁他妈的跟你是兄弟,你是奸夫!我现在在捍卫领土主权,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多日的郁闷和羞辱,全都汇聚到就拳头上,他一句话不说,闷声又是一拳,稳稳地、准准地打在了肥猪的脸上…… 这一拳,比以往两次都重,都准,电局长的双眼立刻就肿胀起来,视角立刻就变窄了…… 沈芳惊慌地抱住他,仍然小声说道:“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滚开,你这个骚货!”彭长宜终于开口说话了,狠劲甩开了沈芳,冲着她就骂了一句粗话。 听到彭长宜这样骂自己,沈芳惊呆了! 彭长宜没有理会沈芳,而是向前,一把抓住了那个男人的脖领,那个男人的手从脸上挪开,赶紧冲他作揖,说道:“兄弟,兄弟,注意影响,注意影响。” 也许是他的话提醒了彭长宜,彭长宜的拳头没再出手,他扔紧抓住那个男人的脖领不放,回头冲沈芳吼道:“回家去!” 沈芳吓得一机灵,转身就走,但她却没有进他们那个胡同,而是快步走过了胡同,一直向北小跑。 彭长宜担心沈芳想不开出什么意外,他松开那个局长就去追沈芳。 那个局长见状,赶紧钻进车里,发动着车,连车灯都没顾上打开,一踩油门就逃跑了。 彭长宜顾不上那个混蛋了,就在他快追上沈芳的时候,沈芳却站住了。 彭长宜气喘吁吁地问道:“你干嘛去?” 沈芳回过头,看着彭长宜,黑暗中,她发现丈夫的眼睛异常明亮,好像喷出火的那样亮。她装做很强势地说道:“你管不着,你去打呀,接着去打呀?” 彭长宜明白了,沈芳用的是调虎离山计,为的是给那个混蛋腾出时间逃跑。他痛苦地看了一眼沈芳,没有说话,扭头就往回走。 彭长宜前脚进了家门,沈芳后脚也跟着回来了。 彭长宜打开屋里的灯,凭直觉,他感到女儿没在家,一定是又被沈芳安排到了岳母家。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的客厅上,头靠在后面,闭上了眼睛,张着嘴,喘着粗气。 沈芳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进卧室,开始翻箱倒柜收拾东西。 一会,沈芳拎着一个行李箱就出来了,她看了一眼彭长宜,见彭长宜没有睁眼的意思,就站在门口,跟他说道:“我先回我妈家,等你冷静后咱们再谈吧。”说着,就去开门。 101 彭长宜怒打奸夫(二) “站住,哪儿都不许去!”彭长宜仍然闭着眼,声音不高,但是口气里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霸道和强势。 沈芳对彭长宜这种口气当然感到陌生,因为彭长宜从来都没有这样跟自己说过话,但是今天她认了,刚才彭长宜那一句“骚货”,就让沈芳彻底凉了,也让她失去了往日的优势和骄傲。 彭长宜慢慢坐直身体,睁开眼,他看见沈芳站在原地没有动,就怒气冲冲地看着她,说道:“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沈芳有些胆怯,她把箱子靠在墙边,慢慢转过身,但是她没有回到彭长宜这边,而是转身进了卧室。 彭长宜见她不出来,就冲里面吼了一嗓子,说道:“出来。” 沈芳没有出来。 彭长宜余怒未消,他腾地站起身,推开门,就见沙发捂着脸坐在卧室的圈椅上在抹眼泪。 彭长宜火了,吼道:“你哭,你是伤心他被打还是怎么的?” 沈芳抬起头,半边脸明显红肿起来,她哭着说道:“我彭长宜,我这辈子栽在你手上了,要杀要剐你看着办?” 很明显,这口气里既没有羞愧,也没有丝毫悔过的表现,彭长宜就气愤地说:“那个肥猪是什么东西,敢让你给我戴绿帽子,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沈芳腾地站起,说道:“我信,我当然信了,你现在本事大了不是,你也不想想,当年,是谁给你的这么大本事。” 彭长宜一听就火了,他大声吼道:“我告诉你沈芳,不管谁给我的本事,我也不管你家为我做了什么,你就是皇帝的女儿,也得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这么做?”他指着沙发的鼻尖,暴跳如雷。 沈芳听他这么说,转身走了出去,因为她知道,卧室的房子紧挨了任小亮家,他们如果在这个屋子大声争吵,深更半夜,任小亮的妻子会听见的。她可不想让任小亮的妻子听到,她这几年一直在任小亮妻子的面前扮演着成功女人的形象,不仅培养出了一个县委书记的丈夫,而且自己也调到了好单位,得到领导重用,提拔为办公室主任,而且位列局班子成员中,出出进进的有车接送,还时不时地对梁晓慧母子俩表示一下关心,送点新奇水果什么的,想起当年梁晓慧给自家的酸菜,她就会把自己春风得意的笑容展现给她,从里往外淌着骄傲和自豪。如果被那个女人知道了自己的事,那不出半天,这一排家属院的人就都知道了。 所以,精明的沈芳没有被彭长宜吓昏了头,她走出卧室,坐在外间客厅的沙发上。 彭长宜当然不明白沈芳的心思,他还以为沈芳怕自己再打她呢,尽管沈芳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彭长宜是不会再向她挥拳头的,拳头,是解决不了夫妻间这种事情的。 他也走出卧室,来到客厅,但是他却没有坐下,而是背对着沈芳,看着自家外面的院落。 沈芳平静了一下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吗?你坐下,我告诉你。” 彭长宜回身,坐在了离沈芳最远位置的那个沙发上。 沈芳当然注意到了和丈夫的这个距离,她说道:“你常年不在家,就是每个礼拜回来,不从外面喝完酒不回来,而且每次都是大半夜才回来,门口那些摆摊的小商贩,人家都以为我是单身,那天一个卖菜的大姐,拉着我要给我介绍一个对象,你说,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个事,沈芳跟他磨叨过,而且不止一次,他说道:“一个卖菜的你跟她计较什么,难道,我不经常回家就是你出轨的理由吗?” 沈芳擦着眼泪说道:“我也是人,也需要温暖,需要爱!” 沈芳的话,居然噎得彭长宜说不出话里,他半天才瞪着眼说道:“那照你这么说,在外地工作的男人,他们的妻子就都应当出轨吗?” “别人的事和我没关系,我只说我自己。” “你自己怎么了?你丈夫在外拼命工作,为了这个家,为了你跟孩子,我们从一无所有到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不满足吗?” 沈芳听丈夫说道这里,她流出了眼泪,说道:“彭长宜,我也是女人,当你搂着别的女人亲热的时候,你想过我吗?是,你现在在别人的眼里,的确是个成功的男人,有多少比你起步早的人,都被你甩在了后面,就连江帆不是都败走内蒙了吗,我知道你很了不起,但是,你关心过我吗?” 彭长宜说:“你要我怎么关心你,我每次进家,听到过你的好话吗,除去指责就是指责,我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都不合乎你的标准,我干嘛在外面喝酒回来,就是不想听你婆婆妈妈的叨唠。” “我叨唠你什么了?我早就知道你烦我了,你就是心里不说而已。” “我烦你什么?” “你烦我站着地方碍事,烦我不如你那些个女人年轻漂亮有知识,我为什么要当这个主任,就是想让你看看,我沈芳,不次于你那些个女人,不次于你!”沈芳狠劲地擦了一下自己的眼泪。 彭长宜瞪着她说:“我什么女人?” “你说哪?先是那个叶桐,后来是江帆的小狐狸精,别以为你做的事别人就不知道。”沈芳的眼里就有了不屑。 彭长宜一时竟然语塞,他看了她半天,才说:“我跟她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 显然,沈芳看到了丈夫的心虚,她乘胜追击,说道:“什么叫我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啊?那个小狐狸精被江帆甩了,又投到你怀抱,你拿当宝贝一样,谁不知道呀?” “你血口喷人!”彭长宜有些生气了。 “我血口喷人,你敢不承认,她跟雯雯那丫头被绑架那天,是谁抱着她,又是谁陪着她去的医院,还守了她一天一夜?是哪个下三滥做的?” 彭长宜憋了半天才说:“那是情况特殊,换了谁都会这么做。” “得了吧彭长宜,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吗?你是假公济私,借机多跟她接触接触,别把人都当傻子。”沈芳说道,决定不给他留一点面子。 彭长宜忽然意识到,怎么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了,本来今天是由她引起的?说道:“我跟她是清白的,光明正大的,如果我想瞒你,就不会在那个医院了,我不知道那个医院都是你妈的人吗?今天,说的是你,不是我!” 沈芳梗着脖子说道:“是你问我为什么这样做的,我在给你找原因。”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说道:“哼,看来这局领导没白当啊,水平见长……” 沈芳听出了彭长宜话里的讽刺意味,就说道:“我知道你翅膀硬了,看不上我这个芝麻小官,但是你知道吗彭长宜,我从这个小官中找到了我的人生价值,找到了我活着的价值,因为我知道,一个女人,真正的价值是在工作上,而不是在你和孩子的身上。” 如果沈芳说她的价值不在他的身上,彭长宜还能理解,但今天沈芳说也不在孩子身上,他就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了,这个女人,肯定被那个混蛋洗脑了,要知道,沈芳对孩子那可是从来都是关心备至,从始至终,孩子,是她的全部。可是,眼下听着她说出这样的话,彭长宜的心凉了。 彭长宜低着头,想了一会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彭长宜这么一问,沈芳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平心而论,沈芳对他和孩子是没有打算的,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今天的自己,彻底败露在丈夫的眼皮底下,她能说什么?她又能说什么?只能听之任之。她就是再能狡辩,能辩过丈夫的眼睛吗?无论丈夫从前和现在有多少个女人,她沈芳是没有抓住一个的,但是自己却被丈夫抓住了,她能说什么? 101 彭长宜怒打奸夫(三) 想到这里,沈芳哽咽着,说道:“愿打愿罚,随你的便!” 彭长宜看了一眼沈芳,见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反而自己没话说了。他疲惫地站起身,拿起手包,就要开门往出走。 沈芳见彭长宜要出门,而且表情痛苦和颓废,她就有些担心了,如果彭长宜今晚真的走出这个家门,那么他就有可能不回来了,这个厉害关系沈芳还是清楚的,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突然对着彭长宜的背影说道:“没本事的人才离家出走呢。” 果然,彭长宜回过头,说道:“沈芳,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芳是吃准了彭长宜,她知道彭长宜的心里窝着火,这样出去后难免一去不回头了,就说道:“事情没有解决,你干嘛要走?” 彭长宜果真走了回来,说道:“沈芳,你就那么希望事情快点得到解决?是不是今晚解决了,你明天一早就又去找那个肥猪亲热去了?他哪点比我好,身材?容貌,职位?还是比我劲大?比我时间长?” 沈芳被男人这样羞辱,脸就挂不住了,通红,感觉有些无地自容,甚至后悔把他拦回来。面对着丈夫的羞辱,她梗着脖子装硬,说道:“彭长宜,你说话放尊重点,我跟他,什么都没干?” 彭长宜逼近了她,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尊重?我怎么对你尊重?你把男人都领到家门口了,是不是经常领进家里领到床上?你今天是跟他没干事,但是谁知道你们在背后干了多少次了?沈芳,我可以忍受你的碎嘴,忍受你的无理取闹,甚至忍受你和他打情骂俏,但是,我忍受不了你的无耻!真没想到,你居然变得这么骚,这么浪!骂起别人来你是振振有词,毫不嘴软,怎么轮到自己就希望别人对你尊重了?” 沈芳再次惊呆了,她没有想到,丈夫再次骂她“骚”,还骂她“浪”,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再看他的眼神,凌厉中,有了几分蔑视和不屑,这眼神,是她所陌生的,不曾见到过的。 她羞愧难当,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她嘴唇颤抖着,说道:“彭长宜,你这话太伤人了……” “哦?你受伤了?受伤算什么,明天就有人来安慰你了,你不是早就成为他的宝贝了吗?着急让我解决问题,什么意思,是不是早就跟他商量好了,要我赶快让出主权?好啊,我不会碍你们的事的,我明天就跟市委打报告,离婚,成全你们,行了不?”彭长宜说完,开门就走了出去。 随着外面大门的一声响,屋子,顷刻寂静无声…… 沈芳的表情本来就是装出来的的强硬,随着这声沉重的关门声,立刻就瘫软了下来…… 彭长宜内心羞愤难平,他气冲冲地走回了金盾宾馆,让服务员打开了部长的房间,连澡都没洗,就躺在了床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直快到天亮,他才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第二天,老顾来接他的时候,很奇怪他居然没回家,而且连衣服都没换,眼睛充满血丝不说,嘴唇干裂,面容憔悴,以为他昨晚又喝多了,就从车里的行李箱中,给他拿了一件没打包的新衬衣让他换上,把换下来的衣服装进了衬衣的包装盒后,他们便启程前往锦安开会去了。 会上,彭长宜毫无疑问地走私了,领导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楚,但却想清了一件事,那就是要拯救他的婚姻,他不能轻易离婚。 尽管沈芳背叛了自己,有了婚外情,给他戴了绿帽子,这在当今社会里,似乎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自己冲她发了火,打了她,骂了她,真要和她离婚,他还真得掂量掂量。 平心而论,自己也对不起沈芳,无论从感情还是家庭上,自己做得都有歉疚。想想自己当年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沈芳不嫌弃自己,乐意嫁给了山区走出来的自己。刚结婚那会,他们条件不好,他那点当教师的薪水,寄给老家父母一部分后,剩下的根本无法养家,有的时候,老家如果有个大事小情的,比如买化肥籽种什么的没有钱,他还要去跟同事们借,所以,结婚开始的前几年,他的工资几乎都贴补老家了,沈芳不但把自己的工资全部贡献了出来,时不时地到娘家去蹭吃蹭喝,还捎带着吃拿卡要。后来,尽管彭长宜依靠沈芳妈妈的关系,调到了那时还是县委的组织部,成为一个小秘书,但工资没有变化,仍然是一个穷酸小子,徒有虚名不说,没钱没势,处处小心,如履薄冰。尽管自己后来出人头地,但当初如果没有沈芳妈妈的关系,自己不可能认识部长,不可能每天出入亢州最高权力机关,成为这里的一员,在这里得以锻炼成长。尽管沈芳总是把这些挂在嘴边,其实这些也是事实,是不争的事实。 一想到这些,彭长宜的心里就乱糟糟的,开会的中途,他出去了好几次,打了好几个电话,他要为自己努力,努力挽救妻子,挽救他的家。 散会后,他没有回三源,而是去做了两件事。他首先去到了锦安供电公司一局,见了这里的局长,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甚至可以用惊艳两个字来形容的女局长。这个女局长不是别人,正是亢州供电公司总经理,被陈乐俗称“电局长”,也就是跟沈芳有染的那个男人的妻子。 彭长宜发现,电局长的妻子至少要比他年轻十岁,难怪他的妻子被上司看中,是男人的,只要生理正常的,都会多看他几眼。 当这个女局长,身着职业套裙,优雅地请他坐下的时候,彭长宜自我介绍道:“我叫彭长宜,是亢州供电公司办公室主任沈芳的丈夫……” 不等彭长宜往下说,那个女人优雅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们夫妻有约定,互不干涉对方的政务,如果您是来给妻子走后门或者说情的话,请打住。” 彭长宜这才知道她误会了,说道:“你误会了,我今天是以一个丈夫、一个家属的身份来找你的,想必你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女局长怔了一下,一丝惆怅和忧虑,从她的双眸中升起,她有些木讷地点点头。 彭长宜继续说道:“因为我知道你是有知识有见识,不是普通的家属,所以才来决定找你,既然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接下来就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那个女人感到彭长宜的气宇不凡,而且说话凌厉有度,对他谈话的内容不好奇,却对他的身份产生了好奇,她试探着问道:“请问先生在哪儿高就……” 102 你老婆欲望太强(一) 彭长宜发现她说话没了底气,心想这是什么夫妻呀,还互不干涉内政朝政?从心里就更加看不起这对夫妻了。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后,站起身,说道:“算我没来过。”说着,起身,迈开大步就要往出走。 “等一下。”女局长也站起来,说道:“先生,听我一句话,婚姻就是那么回事,别太较真,跟谁过都是一辈子,她找她的,你找你的,别去为难任何人,弄得鸡犬不宁没有意思,真的。” 彭长宜站住了,他凝眉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原本指望她能给丈夫施加压力,管住丈夫,但是现在看显然做不到,他们都是一路货色。他怀疑,这个女人,当年,作为贡品,被自己的丈夫贡献给上司后,可能就有了这个婚姻理论了,他仍然正色说道:“我无权评价你的这套理论正确与否,我只能说你的审美出现了问题。” “哦,怎么讲?”那个女人来了兴趣,她一耸肩,同时冲彭长宜媚笑了一下,故意装出无所谓的神态。 彭长宜说道:“以丑为美。” 女局长的脸就突然红了,她尴尬地嗫嚅几下,居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 “告辞!”彭长宜看了她一眼后,开开门,大步走出了接待室。 彭长宜没有回家,也没有回三源,他又来到了锦安第二人民医院,因为他得知,这个电局长的脸,由于连续挨了他三记猛拳,早已经面目全非,他谎称昨晚喝多摔了一跤,摔破了脸,连夜住进了锦安第二人民医院。 彭长宜早已经打听好了他所住的房间号,推开门后,正听见电局长在打电话:“宝贝,我都在你眼皮底下住了快一天了,你也不来看我,上次给你的礼物喜欢吗,那可是正宗的意大利名牌啊……” 也许,这个“电局长”感到了异样,他猛然回过头,才发现进来的不是护士,而是一个凶神恶煞…… 彭长宜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这张脸,的确是太滑稽了,本来肥硕的他,此刻无官全都变了模样不说,两眼淤青,肿的只剩下两条缝儿,嘴唇严重偏离了人中,歪到了一侧,这是自己昨天晚上的杰作,他很高兴看见他这个样子,但就是这样,他都没闲着,又在招蜂引蝶。 看见彭长宜沉着脸走进来,电局长“腾”地一下子坐起,惊恐地看着他说道:“你,你怎么进来了?你要干嘛?出去,出去,再不出去我叫护士了。”说着,就拉过床头的呼叫器。 彭长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镇定自若。 电局长见他没有进一步侵犯自己的意思,就说道:“你,你究竟来干嘛,我告诉你,这里可不是亢州,是锦安,我的地盘,你要是再敢动手,我就报警,我告诉你,110的头儿是我的一个小弟兄。”他一边说一边举着手里的电话。 彭长宜冷笑了一声,说道:“什么弟兄,狗屁,你是不是也给你的这个小弟兄戴了绿帽子?告诉你,我如果想揍你,到哪儿都照样揍你,别说是110,就是在公安局大院都敢揍你,你信不信,要不咱们就试试?” 看见彭长宜凌然的样子,电局长赶忙又给他作揖,说道:“兄弟,你的确是冤枉我了,我可真的是什么都没干,不信,你回去问她,我就是动了动手,本来昨天晚上我不想送她回家,但是她下面占线,什么都办不了,只好送她回家了,结果就挨了你一顿揍,你可以回去验证一下小芳她到底占没占线……” “住口,小芳是你的叫的吗?”彭长宜听他说沈芳“占线”二字,又像遭受到了极大羞辱,脸色顷刻间变得狰狞可怕。 电局长一哆嗦,就不敢说话了,下意识地往床里面蜷了一下身子。 彭长宜就像一堵墙似的逼近床边,说道:“我今天来找你,不想揍你了,我是来跟你私了来了,你如果有诚意,我们就谈,你如果没有诚意,我就公了。” 电局长尽管心里有鬼、有愧,但他并不糊涂,战战兢兢地说道:“私了怎么了?公了又怎么了?” “私了就是这个?”彭长宜说着,就将一张白纸和一支笔放到他的面前。 “这是什么?” “我要你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今后不再跟沈芳有任何的来往,不再跟她发生任何的男女关系。” 电局长一听,就拉下了脸,因为他意识到这个保证书的作用,就说道:“我要是不写呢?” 彭长宜说道:“不写就公了。” “公了怎么了?”他问道。 “很简单,你跟我一块去见你们的领导,甚至是分管你们系统的市领导,把这些照片给他看看,要不给媒体也行。”说着,就将一沓照片摔在他的面前,这些,全是电局长和不同女人亲热的照片。 电局长拿起照片,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就垂头丧气了,说道:“你从哪里得到的?” “这个你就别管了。” “我要告你,告你侵犯个人隐私权和肖像权。”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说道:“收回这话吧,你不觉得这话是最没有力度的吗?退一万步讲,就是我真的侵犯了你的隐私权,又怎么样呢,照片的人是你吧?这是无可否认的,何况我是正当防卫。” 电局长抬起变了形的脸,看着彭长宜,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知道什么?” “知道我们俩那个……” 彭长宜狠狠地说:“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你给放老实点,要弄清再跟谁打仗!以后,不许再打沈芳的主意,不许祸害别的女人,每当你想这么做的时候,你就想想我这个。”说着,就冲他挥挥拳头。 电局长也是不肯轻易就范的,他那两只青肿的眼睛转了几转,说道:“那好吧,我跟你一块去见领导吧,要杀要剐,我让上级来制裁我吧。” 说着,就抱着双臂,靠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 彭长宜说道:“好,就这么办,不过,如果我要是把这些照片拿出来,你恐怕哪个领导都见不到了,要见的,恐怕这有纪委干部了。”说着,又将他收受别人贿赂的照片摔在了他的跟前。 电局长的脸顷刻间就变了颜色,他不傻,女人的问题只是生活问题,顶多调离亢州,到别处照样当官,但这个问题是不是那么简单了,这是受贿,甚至追查起来能要他的命!他连忙跪在床上给彭长宜作揖,说道:“兄弟,咱们都是在道儿上混的人,你就高抬贵手,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这次算我瞎了眼,动了你的女人。这样,保证书我写,你让我怎么写我就怎么写,谁让我犯在兄弟手里了。” 彭长宜从鼻子眼里发出一声“哼”,说道:“准备。” 电局长急忙拿过了那张白纸,垫在一张报纸上,抽出笔,准备写。 彭长宜说道:“先把抬头写好:保证书” 他就急忙在抬头位置上写下了“保证书”三个字。 “我保证,不再跟我的属下沈芳有任何工作以外的交往,跟她断绝一切男女关系,从此不再私下见面、约会和打电话聊天,不再以各种借口安排她加班。特此保证。写上你的名字,日期。” 那个人乖乖地照办了,额头上的汗就滴落到了纸上。 彭长宜接过保证书看了一下,折好,放进自己的手包里。 电局长松了一口气,他擦把汗水说道:“兄弟,实在有些对不住了,其实,这事真的不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把那么一个大美人放在家里不用,她寂寞难耐,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的。不是我说你,这事你太较真了,她玩她的,你玩你的,我们都是男人,女人,就是那么回事。” 102 你老婆欲望太强(二) 彭长宜看了一眼他,说道:“所以你就专门搞当官的女人?” 电局长说道:“在我眼里,女人只有两种,那就是能搞和不搞的。” “你的意思是我的老婆就能搞?”彭长宜有些怒不可遏。 电局长一机灵,赶快说道:“其实,你真的误会我了,我那天真的是什么都没干。” “你……们,干过几回了?”彭长宜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电局长明白了,彭长宜真正在意的是他到底干没干他的老婆,就得意地说道:“这个,你回去问你老婆去吧。” “我现在问你!”这几个字,几乎是彭长宜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脸有些白。 电局长歪过身子,从床头柜上拿过香烟,抽出一支,点燃后说道:“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实话实说。” 这个男人突然哭丧着脸说道:“实话实说我是真的没干上呢。” “以前呢?” “以前也没有,就你那老婆,太不好逗了,我所有的事情都给她办了,她总是推三推四的不跟我来正格的,所有兄弟我怨啊,你把那东西还给我吧。” 彭长宜冷笑了一声,说道:“鬼才信你的话呢。” 电局长说道:“信不信由你吧,谁让我今天载到你手里了。要说这事我的确是无辜的,尽管我喜欢干当官的女人,但不是见着当官的女人就想干,就拿你老婆来说吧,她想顶替老主任,天天往我办公室跑,其实,真的是她勾引的我,你该回家管教一下你老婆才对,她各方面的欲望都太强,别看你比我年轻,我估计你满足不了她,回来一次坐那么远的车不说,到家在跟朋友喝酒,估计晚上也就没什么精力了……” 这个混蛋,临了还不忘羞辱自己,彭长宜阴沉着脸,凑到他的面前,说道:“你要为你的这句话付出代价!” 局长心想,我打挨了,保证书写了,你还能怎么样,就不以为然地说道:“什么代价?” “一个月内,你从亢州滚蛋!” “不,我不滚,我好不容易托人才到了亢州公司,你让我滚,我做不到,坚决做不到。我说姓彭的,你别欺人太甚好不好?我也不是什么好惹的!”电局长急了,直起身子,仰着脸,用手指着彭长宜说道。 彭长宜根本不在乎他的反应,凌厉地说道:“这是条件,看到这个了吗?我都不用别的证据,就凭这个,你还能在亢州局待下去吗?”彭长宜拍了拍自己手里的包。 那个局长脸白了,他这才发现上了彭长宜的当。说道:“你这个人不讲信用。” “我很讲信用,是你自己做的。我告诉你,照片上的这几位的丈夫,我都认识,只要把这些寄给她们的丈夫,倒时揍你的就不只是我彭长宜一人了,小子,你错就错在专搞当官的女人,我告诉你,这里的人,哪个都能办了你,你信不?” 彭长宜这话,还真不是威胁,电局长的额头就冒出了汗珠。 彭长宜又说道:“别觉得自己的老婆让当官的玩了,你反过来就玩当官的女人,告诉你,当官的女人可以闲置不用,但是轮不到你用,你用,就是在玩火,能烧死你!信不信?识相的,赶紧滚出亢州!我给你的期限是一个月,一个月,必须滚蛋!你刚才也说了,都在道儿上混,你只要滚蛋,这事一笔勾销,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记住,滚蛋!”说完,使劲咬了咬腮帮子,转身就出去了。 等彭长宜出去后,电局长越想越气,自己也是堂堂的处级干部,凭什么就被他玩于股掌之中?看来,沈芳这个女人,真的是他的霉星。想到这里,他气愤地把自己手里的电话,冲着门口就砸了过去,电话碰撞到门上,弹回来,跳了几跳后,电池的后盖和电池、机身就散落了一地…… 彭长宜直接回三源去了,当天晚上,他接到了女儿娜娜的电话,娜娜在电话里问他在干嘛?他说:“在看报纸。”娜娜就告诉他,她正在和妈妈看电视,写完作业了,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彭长宜知道,这个电话有可能是沈芳让孩子打的,就说道:“什么时候有时间爸爸就回去了,你要好好学习,每天作业要按时完成。” 娜娜说道:“知道了,爸爸再见。” 孩子,就是夫妻之间最好的纽带和桥梁,以往,彭长宜和沈芳吵架出来后,大多都是让孩子给自己打个电话,这也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沈芳的态度,但是这次不同,彭长宜尽管在做着挽救他们婚姻的工作,但那只是工作,这个芥蒂,是一时半会消除不了的。 第二天早上,彭长宜刚到办公室坐下,羿楠和吴冠奇一前一后就进来了。 彭长宜看到他俩,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说道:“呦呵,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夫妻双双把门登?” 羿楠微笑着,双手捧过一个大红请柬,恭恭敬敬地放到了彭长宜面前。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这是什么?” 羿楠只是笑,不说话。 彭长宜看了一眼后面的吴冠奇,吴冠奇也笑嘻嘻地看着他。 彭长宜站了起来,他没有打开请柬,仍然跟羿楠说道:“你们俩是不是美得昏了头了,进门就乐,也不说话。羿楠,难道说请我喝喜酒就这么难以开口?你不要不好意思,奸商也是人吗?再说了,奸商也有好的有坏的之分,就说咱们吴总吧,那就属于较比好的奸商,较比不错的男人。” 羿楠回过头,看着吴冠奇就笑了。 吴冠奇说道:“哈哈,我说彭长宜同志啊,什么叫‘较比’?那是‘比较’。头进门的时候,小楠就跟我说,说你保证会提‘奸商’这个事,我还维护你的形象呢,我说不会不会,那是书记,是好朋友,怎么会在意你当初的说法?你呀,让我白给你挣口袋了,真不给我争气,果真小心眼。你怎么忘了咱们老家有句老话了,叫‘褒贬是买主’,她开始之所以跟我叫奸商,是想用这个标准来衡量我,衡量来衡量去,发现我只奸不商,不对不对,只商不奸,所以才通过了政审这一关啊。” “哈哈。”彭长宜高兴地笑了,看到吴冠奇经过长时间的追爱长跑,终于抱得美人归,从心里为好友感到高兴,他看着羿楠说道:“羿楠啊,老吴这后半辈子可就交给你了,你可得把他关管好了,如果老吴犯了错误,我可不认为是老吴的毛病,我就会认为是你的毛病,你要像牧羊犬那样,来管理他,规范他,让他老老实实地拉车卖力。” 羿楠笑了,说道:“吴冠奇,听见了吧,你以后要是不老实,我就会像牧羊犬那样修理你。” 没容吴冠奇说话,彭长宜就低头琢磨着说道:“吴冠奇?怎么这仨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么别扭啊?老吴,怎么回事?” 吴冠奇赶忙说道:“这是我们家务事,您哪,就别操那份闲心了。” 彭长宜一本正经地说:“我从来都不插足别人的家务事,我只是感到有些不公平,有人小楠小楠的叫了一百年了,人家呢,一声‘吴冠奇’,就立刻彰显出地位的悬殊和不平等。羿楠,不是我批评你,这什么事得差不离,不能差太多了啊——” 羿楠脸红了,她笑着冲彭长宜微微一欠身,柔顺的长发就随着身体向前飘散下来,说道:“是,谢谢彭书记指教——” 彭长宜仍然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不是指教,是考虑到了以后有可能出现的问题,我是提前让你注意。好家伙,从你哪儿一受了气,就跑来跟我撒野,动不动就拿撤资威胁我,羿楠,你说我可是就长着一个心脏啊,他三天两头跑这来吓唬我,搁谁头上谁都受不了啊,所以,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就是要照顾好这个吴老爷。” 102 你老婆欲望太强(三) 羿楠笑了,她凑到彭长宜跟前,小声说道:“彭书记,你放心,他以后就不敢来威胁你了。” 彭长宜“哈哈”大笑,笑得眼泪就流了出来,他故意学着羿楠的声音叫道:“吴冠奇,听见了吗?” 吴冠奇说道:“我这堆这块就交给你们两个人了,你们看着办去吧。” 彭长宜开心极了,他这才从桌子后面走出来,把他们让到沙发上就坐。秘书过来给他们沏好水后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从茶几底下拿出香烟,递给吴冠奇。 吴冠奇连连摆手,表示不抽了。 彭长宜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当着老婆连烟都不敢抽了,你也忒让我看不起你了?” 吴冠奇悄悄地指指羿楠的腹部,又冲他摆摆手。 彭长宜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却故意问道:“怎么了,跟我打什么哑语?你老指羿楠肚子干嘛?” 羿楠听他这么说,就一回头,正看见吴冠奇在跟彭长宜比划,她的脸就红了,狠狠地瞪了吴冠奇一眼,说道:“彭书记,别理他,他在做白日梦。” “什么叫白日梦,我敢肯定……” 羿楠的脸更红了,她不容吴冠奇把下面的话说出来,赶紧冲吴冠奇举起拳头,刚要砸下去,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她起身就出去接电话了。 彭长宜见羿楠出去了,说道:“你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当着外人什么都说?你是过来人了,人家羿楠还是个姑娘家。” 吴冠奇说:“我说什么了,我只是比划了两下,再说了,跟别人我连比划都不比划,这不是跟你吗。另外,我就是要消除她的一切羞涩心理,然后,给我生一个大大方方的女儿。” 彭长宜撇了一下嘴,小声说道:“怀上了?” “目前还不知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难怪羿楠说你做白日梦,我看的确是这样,有影的事你不知道,没影儿的事你倒是很肯定。” “十有八九吧。”吴冠奇得意地说道:“我说彭长宜有个女儿,你也得给我生个女儿?” 彭长宜听了他这话,就想起了目前跟沈芳的关系,他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道:“定的是哪天?” “下周三,请柬上有。”吴冠奇指了指桌上的请柬。 彭长宜说道:“你说你早不结晚不接,干嘛偏偏等我要出门的时候结婚呀?” 吴冠奇说道:“你要出门?” 彭长宜说:“我准备这几天出差呢,你说你们结婚,我是参加还是不参加?”彭长宜这话没错,他正准备跟市委请假,这个周末带丁一去草原,而吴冠奇的婚礼是下周三。 羿楠这时进来了,她正好听见彭长宜的话。吴冠奇看看羿楠,羿楠也看看吴冠奇,吴冠奇就靠在了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道:“您看着办,参不参加随您,谁让我们定日子的时候没先征求您彭大书记的意见?” 羿楠笑了一下,说道:“彭书记,老吴还说让你给我们主持婚礼呢?你要是出差,我就等你回来再嫁。” 吴冠奇连忙说道:“我不这么认为,他出就让他出去吧,我们该娶娶,该嫁嫁,离了臭鸡蛋还不做槽糕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羿楠,看到了吧,你一答应嫁给他,他立马涨行情。好吧,谁让你吴冠奇百年一遇,好不容易大婚呢,我出差的日子往后推。” 羿楠笑了,说道:“太好了,多谢彭书记……” 吴冠奇拦了一下羿楠,说道:“谢什么,本来就没有悬念的事,他非得给我吴冠奇整这么一出,如果不这样,就不是彭长宜了。” 彭长宜哈哈笑了,说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形象?” “比这更次。”吴冠奇小声跟羿楠嘟囔了一声,羿楠看着彭长宜就笑了。 沈芳这几天按时下班回家,倒不是因为彭长宜发现了自己的不轨,而是她没有了接待任务。 本来单位上也没有那多的接待应酬,都是局长硬加给她的,假公济私而已。办公室主任的权力都是领导给的,领导想让这个权力有多大就有多大。 这几天,沈芳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电局长消失的两三天中,她几次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回来上班后,明显的见着她就躲。她不觉就有些来气,心想,男人怎么都这样,一点担当都没有,也不张罗问问这两日是怎么过的? 单位谁都不知道局长怎么突然住院养伤,更不知道他那晚跟谁喝多摔伤了,上上下下是个谜,而且局长住院的地方保密,许多想拍马屁的人也无法去探望,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 沈芳当然知道局长为什么突然住院了,她一方面假惺惺地参与别人猜测,一方面就想自己男人那几拳肯定把他揍得不轻,破了相,才想到住院这一招的。想到这些,沈芳就觉得有些对不住局长,毕竟,她的所有要求,他全部都满足了她。有心想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毕竟是自己男人打的他,又有些张不开嘴。 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二天,沈芳就提前想好了一个工作上的借口,给局长打了一个电话,哪知,电话刚响了没几声,他就挂了她的电话。沈芳就来气了,她就又打了第二次,第三次,等第三次接通的时候,当听到对放沙哑着声音“喂”了一声的时候,沈芳居然鼻子一酸,说道:“讨厌,为什么挂我的电话?你以为我好受吗?” 电局长怔了怔,半天才说道:“沈主任,我这里正有事,一会给你打过去。” 沈芳一听,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冤枉他了,赶紧说道:“好的,那局长您先忙。” 挂了电话后,沈芳就开始抹起了眼泪儿。她在等局长的电话,一直到下午下班,也没有等到,悻悻地就回家了,正好碰见梁晓慧,梁晓慧打老远就对从车上下来的沈芳说道: “呦,今天这么这么早回来了?你这个大忙人,怎么今天不忙了?平时还真很少见到你啊?” 沈芳听了这话就有些别扭,她无法判断梁晓慧那天晚上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就应声答道:“今天单位不忙,我就赶紧溜回来了,总是把孩子扔在娘家也不是个事。”说着,就跟梁晓慧摆摆手,背着时髦的小包往自家门口走去,全然不管梁晓慧看自己的眼神。 尽管彭长宜这两日比较相对稳定,没有再找她什么茬,但是局长的态度让沈芳心里没了底。 三天后,局长来上班了,只能沈芳还能看出他右眼角有淤青,除此之外,从脸上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了。 103——104 王家栋的告诫(一) 上午,开完班子成员会后,几位局领导都纷纷表示给局长压惊,局长摆摆手,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不要了,没什么惊好压的,我比较倒霉,摔了个大跟头,中午我还有事,改天吧。” 局长说到这里,沈芳就看了一眼局长,但是局长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和她眉来眼去,而是一直绷着脸,表情严肃,他布置完工作后就率先离开了会场。 沈芳静静地等在自己的办公室,她原以为局长说中午有事,会和她单独见面,没想到,过了中午下班的时间了,她也没有等来局长,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有,她就有些失望了。后来还是办公室司机推门进来,问她中午怎么安排,她才知道局长早就坐着车回锦安了。 一连过了三四天,她也没有捞到单独和局长说话的机会,一旦没有了往日的暧昧和私情,一般情况下,局长是没有多少时间和一个办公室主任单独相处的。 沈芳总在寻找各种机会往局长办公室跑,但局长不是打电话就是屋里有人,要不就是低头写东西,跟本不给她说别的话的机会。 沈芳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她唯恐惹恼了局长,把自己刚当上没多长时间的官给“摩挲”下来,因为办公室前些日子调来一个转业的女军人,这个转业女军人据说在部队是一个相当于团级的干部,还没有明确的工作岗位,这几天总是往局长眼前凑,几乎天天在他办公室泡。女军人长得很漂亮,比沈芳年轻好几岁,但却没有过硬的后台,给她安排这个单位实属万幸了,据她自己说,她那点转业费都送礼攻关了,沈芳估计,她现在正在攻局长的关,想在单位捞个一官半职的,所以,沈芳感到了危机,据说,女军人是部队文职干部,相当于团级。 这天,沈芳手里拿着厚厚一沓报销的单据敲开了局长办公室的门,发现局长正在打电话,见她进来了,只抬了一下眼皮,眼里不像往日那样有光发出来,她就感到有些委屈,好不容易等局长打完电话了,她走到他的跟前,没有说话,而是把这一沓厚厚的发票就放在了他的眼前,两眼盯看着他。 局长没说话,默默地拿起单据,一张一张地翻看着,也可能出于对沈芳的信任,也可能他觉得这样太浪费时间,翻了几张后,索性不再往后看了,就拿起笔,把单据倒扣过来,开始一张一张地签字。直到三十多张单据签完了,他们也没有说一句话。 沈芳一直在等他先开口,眼看他签完字,就要站起身的样子,这才赶忙轻声说道:“你还好吧?” 如果她不说这句话,说别的倒还好,一听她问自己还好吗,局长就耷拉着脸,赌气说道:“好什么好,我真是倒霉透了,栽在你手里了。” 沈芳一听他这么说,就委屈的眼泪涌了上来,说道:“怎么能怨我啊,也不是我跟他勾搭好设计陷害你,你倒好,一人躲回锦安了,连个电话都不打,我心里好受吗?” 局长皱着眉,听了沈芳的话,有些不耐烦,说道:“好了好了,都他妈的是我的不是,好了吧,我以后再也不敢打你主意了,我是真怕了他了。我说小沈啊,你说我他妈的冤不冤,只有你知道我有多怨,你的一切要求我都满足了,办公室主任你当上了,就是你从来都没想过的局班子成员你也当上了,我他妈的够意思了吧?什么都不说了,算我倒霉。好了,你今后好好跟他过日子吧,我也有可能要调回去,这个地方我没脸呆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事,马上要回市里开紧急会。”说着,不等沈芳说话,局长就往出走。 猛然,沈芳就从后面抱住了局长,她把脸附在他的后背上,温柔地说:“对不起了……” 局长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他还要感谢这个女人呢,如果当时她不是往北跑下去,引开彭长宜,他还会多挨几拳呢,想到这里,他就转过身,轻轻抱住沈芳说道:“不怪你,只怪我太倒霉,好了,我必须要走了,中午约好人了。”说着,就走出了办公室。 其实,局长不是去开什么紧急会议,所有的会议通知沈芳都掌握着呢,沈芳知道他这个理由站不住,果然,他不是开会,而是锦安有午宴。 沈芳哪里知道,彭长宜给他一个月的时间让他调离亢州,否则,就会把他许多丑闻曝光,所有,他必须抓紧活动,有些关系他是需要打通的,离开亢州不是难事,后面有一串的人排队等着呢,谁都知道亢州经济条件好,工程多,油水大,而且经济实力一直在锦安数一数二,在这个地方当官,市局领导都会高看一眼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到这个地方来的,包括这里的工商、税务等等垂直单位,都是如此。 尽管此时离锦安午宴还有一段时间,局长他完全有时间跟沈芳调调情,但是他不这样做,倒不是他从内心怕了彭长宜,而是他对沈芳用的是欲擒故纵,他要等沈芳主动上钩。所以,他没有犹豫,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沈芳悻悻然地拿着一沓子单据走了出来,她直奔财务室去了。 一连两三天,局长都没有单独跟沈芳会面,沈芳就有些生气,心想,天下的男人怎么都这么自私啊,出了事也不张罗着问问我的情况,自己倒先躲起来了,哼!沈芳就有些气。更气的是这几天她本人受到了冷落,那些善于察言观色的家伙们似乎也不太围着她转了。这让沈芳刚刚兴旺起来的成就感和荣誉感,有了很大的落差。 尽管她还是车接车送,但每天下午按时下班让她感觉自己似乎不那么风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以来,她尝到参与社会、参与单位高管层次的一切活动,她感觉自己风光耀眼不说,还有一种不甘彭长宜之后的满足,可是冷不丁闲了没事干,她就有些不适应了。 有一句话说得好,让乞丐穿上鞋子容易,但是要让一个丰衣足食的人脱掉鞋子当乞丐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沈芳为了拯救自己的权力和威信,彻底迷失了…… 今天,省电力公司来人,检查验收亢州公司“省一流县级供电企业”达标的事,按理说,这类事上下协调,尤其是招待都应该是办公室的事,但是,局长却把这个事安排到了相关各个科室,只是在客人走的时候,需要带礼品了,才从办公室领取。 沈芳的心理有多失落是可想而知的了,她对局长就没了好脸,对那些前来领礼品的同事也就没了好脸。关键是那些人太会看风向了,这么大的事没让办公室参与,这很不正常,难免有人会猜测会议论。 没了局长的关照,她似乎也不那么受到大家追捧了。 现在,沈芳只有在开会的时候,才能见到局长,尽管局长没有自己丈夫英俊年轻,但是他非常老练成熟,非常的会调情,也非常地懂女人,知道该怎样去取悦女人,知道女人身上的每一个兴奋点,尽管沈芳到现在跟局长还没有实质性的交合,但从内心来讲,她已经是非常渴望的。跟局长在车里调情,被丈夫抓着了现行,就是没有做过那事,丈夫也认为他们做了,甚至做了无数次,正因为如此,她才从不为自己争辩。 跟局长在一起,享受到的感官刺激,是沈芳结婚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从丈夫那里享受到的待遇,局长越是不理她,她越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他的好,女人,一旦陷入情欲的魔窟,就很难自拔了…… 沈芳终于等来了机会,这天,她和局长要去锦安开会,局长为了不跟她坐一辆车,头天就回锦安去了,所以,第二天,沈芳一人坐着局里的车,赶到锦安供电公司会场和局长汇合。沈芳在签到薄上,写下了局长和她的名字,尽管她没有见到局长,但他知道,一般情况下,局长都不亲自签字,都是由随从人员代签。 开会的时候,沈芳没有和局长坐在一起,因为她知道,局长的妻子,也是局长,也会在开会的人当中,快散会的时候,她给局长打了一个电话,表示中午聚聚。 局长尽管受到了彭长宜的威胁,心里有些惧怕他,但是对女人身体的渴望,尤其是想到一个月后,自己有可能就不在亢州了,沈芳又主动投怀送抱,似乎有不用白不用的心理,带着对彭长宜的怨气,就跟沈芳说了一个地址后挂了电话。 沈芳就无心开会了,内心里,一直在想着和局长见面的情景,好不容易散会了,她便用眼瞄着前排的局长,看见他和众人一同站起来后,沈芳才慢慢走出会场。 沈芳没有到局长跟前说话,她看见局长自己开车走了,这才坐着车,来到局长说的地方,在一个商务酒店门前下了车,她给了司机两张钞票,让司机自己去吃饭,愿意点什么就点什么,她和局长在上面宴请客人。说完,就挎着小包上了电梯。 按照局长说的房间号,她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门虚掩着,估计是局长给她留着的,推门进去后,就看见局长正在里面,刚从卫生间出来。 局长见她进来后,没有出现沈芳想象的那样的惊喜,甚至都没有用正眼看她,看来,他的确怕了彭长宜了。沈芳没等局长让座,就坐在了房间的软椅上。 局长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 沈芳见局长不说话,自己也不开口说话,就默默地坐在哪儿,坐着坐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局长一见沈芳掉眼泪了,就赶紧关上电视,说道:“嗨,你哭什么呀?” 沈芳更委屈了,眼泪就流的更欢了,她没好气地说道:“你说我哭什么,是不是我要是不哭,你准备一辈子都不跟我说话呀?” 局长似乎是有点见不得女人流泪,就赶紧凑到她跟前,哭丧着脸说道:“我哪敢搭理你呀,你那个老公太厉害了,三拳就把我打得面目皆非,你心里最清楚不过的了,我只是动了动手,我什么都没得到啊,我冤不冤?” 沈芳说道:“不冤,一点都不冤。就冲你好几天不理我,就不冤。” 局长知道这是女人在跟自己撒娇。 沈芳又说:“我老公厉害,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之前也知道,现在事情败露了你知道怕了,早会干嘛去了?” 局长被沈芳抢白的没了话说,就说道:“我早先只知道他是县委书记,谁知道他不顾影响,敢跟我动手啊,搁谁都得怕。” 沈芳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怕,你就躲开了,不理我了,你怎么不关心一下我呀,他要是把我杀了你都不知道呢?” 局长坐在她的身边,知道她这是撒贱,就说道:“哪能啊,他不会杀你的,就是杀我,也不会杀你。”说着,就伸出手去拉沈芳的手。 沈芳甩掉了他的手,说道:“别碰我,一边去!” 局长不高兴了,说道:“不让我碰,干嘛找来?” “找你来就是让你碰的吗?我是有话想跟你说。”沈芳抹着眼泪说道。 局长一听,就泄了气,说道:“有什么话,说吧。” 沈芳想了想,说:“那天怎么样?他打坏了你了吗?” 局长站起身,说道:“你说哪?” 沈芳看着他的背影,说道:“对不起了……” 听见沈芳说这话,局长的心里舒服多了,他转过身,继续坐在她的身边,说道:“有你这句话就值了。”说着,手就开始不老实了。 沈芳半推半就,渐渐地,就陶醉了…… 沈芳饿着肚子,在锦安这家知名的商务宾馆里,和她的上司,圆满完成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轨。 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当她满含羞涩,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梳洗完毕,和床上那个男人吻别时,那个男人居然还不忘问她一句话:“我比他如何?” 沈芳红着脸说道:“去!不告诉你。” 尽管沈芳没说,但是她的上司心里非常清楚,这个女人忘不了自己了。只是,他在亢州的时间不多了,不然可以好好享受这个女人的。 此刻,沈芳的心也被幸福和满足占据着内心,她满面春风地走出了锦安这家知名的商务宾馆,坐进了单位的轿车,随后,离开了宾馆,回亢州去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看见她出来后,旁边另一辆车上,一个高挽着头发,十分漂亮迷人的女人,掐灭手中的香烟,然后推开车门,优雅地走进了这家宾馆,塞给服务员两张大钞,服务员便给她打开了局长睡觉的房间,她便走了进去。 屋子里,弥漫着一种**的气味,女人用手扇了几下,冲着床上的男人咳嗽了一声,男人停止了鼾声,睁开眼后,腾地坐起来,说道:“你怎么进来了?” 女人优雅地笑了,说道:“我怎么不能进来,别的女人都能进来,何况我是你正宗的夫人,就更能进来了。”说着,就坐在了沙发上,看着他。 男人重新躺下,说道:“你有事吗?” “当然有,不然能找到这里来?”女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事?” “明知故问。” “如果是离婚的事,请你免开尊口,如果是别的事,还可以商量。”电局长说道。 “哈哈。”女人笑了:“是不是让人家的丈夫给逮着了?” 男人没好气地说道:“不关你的事。” “但人家男人可是找到我了,你说关我的事不?”女人边说边点着一根烟。 “找你干嘛?”男人问道。 “当然是结盟了。” “你怎么说的?” “我什么都没说。”男人坐起来,说道:“求你个事。” “只要你同意离婚,什么事都可以谈。”女人吐出一个烟圈说道。 男人想了想,说道:“算了,我也不绷着了,离就离吧,孩子归我,市区街面的两套房子归我,另外,把我调回锦安,或者是经济好的地方当局长,同意了,我就离,马上签字。” 女人吐出一个烟圈,说道:“是不是受到她男人的威胁了?我说,这次你可是玩大发了。我看她的男人可不是善茬。” 男人没有理会她的话。 她又继续说道:“凭直觉,刚才那个女人是个不错的良家妇女,你就不怕她缠上你,嫁给你?” 男人说道:“这不是你考虑的事情,抓紧给省里打个电话吧,按我说的办,这是本人的条件。” 女人听了后,很优雅地用食指弹了一下烟灰,说道:“凭你现在的情况,你照顾不了孩子。” “我照顾不了,还有孩子爷爷和奶奶。”男人的口气里就有了不耐烦。 “这样吧,那个中心地段的房子归你,稍远点的那个归我吧,你现在是单位的一把,想要多少房子没有?”女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也是一把呀?”电局长反驳道。 “我那里是一个小局,和你们亢州没法比,还不如你一个小指头。”女人争辩着说。 显然,男人不想跟她讨论这个问题,而是撩开被子,赤裸着身子走进了浴室,胡乱洗了洗后出来,说道:“这事我着急,尽快办吧,房子的事按你说的办,我得下去吃饭了。”说着,穿上衣服后就走了出去,全然不顾屋里的女人。 我们无从考证这对夫妻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使他们能这么淡定地面对面地谈离婚的条件,而且对于丈夫的“不轨”居然不闻不问,看来,曾经发生过的种种,已经消磨掉了他们彼此的在意,剩下的,恐怕只有漠然和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以及条件了。 彭长宜一直没有回家,中途,娜娜给他打过电话,问他回不回家,彭长宜告诉女儿,单位有事回不去。 沈芳没有顾忌到丈夫的感受,她所有的感官和心思,全在局长身上了,局长冷落了他几天后,重新又跟她近了起来,尽管不再让她加班,但在单位,他们还是眉来眼去的,单位早就有人看出了端倪,便有一些风言风语的传出了。 这天,沈芳的妈妈给彭长宜打了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里说道:“长宜啊,怎么这么忙,好几天不回来了吧?” 彭长宜说道:“是啊,现在是汛期,不敢离开,您有事吗?” 岳母明显地听出彭长宜这是借口。就说:“长宜啊,我这几天没什么事,想去三源看看,听说你们那里很凉快。” 彭长宜说道:“是啊,我早就说让你们过来,你们总是放不下工作,放不下孙子。” 岳母说道:“工作就是那么回事,我本来就是离退的人了,医院返聘我,也是看着方方面面的关系才返聘我回去干了两年,人啊,终有退出历史舞台的那一天,前几天部长就把我一顿好损,所以啊,我昨天已经从单位彻底退下来了,所以才想着去三源散散心。” 彭长宜说:“退下来好,早就该好好休养了。您什么时候来,我下周四五可能出差。” 岳母说道:“如果去的话,我会提前打电话给你。” “好的,我等您。” 事实上,彭长宜此时还不知道沈芳和电局长在锦安约会的事情,他还做着挽救他家庭的思想斗争。他给电局长的期限是一个月,如果这一个月之内,他痛痛快快的滚蛋,他不打算追究沈芳,就像那个美女局长说的那样,跟谁过,都是一辈子,何况,他们还有女儿娜娜。 下午,部长给他打来了电话,部长说道:“小子,明天周末,回来吗?” 彭长宜说道:“我不准备回去,您有事吗?” “没什么要紧的事,你老丈母娘给你打电话着吗?” “打了,她说过两天来三源散散心。” “还说别的着吗?” “没有啊。” “哦——” 彭长宜感觉部长似乎有话跟他说,就说道:“怎么了?难道她还有别的事吗?” 部长说:“你要是没有离不开的理由,就回来吧,家,就是供人回来换脑筋和休息的地方,你要是连家都不回,那还要家干嘛!” 彭长宜听出,部长的话很硬,似乎带着某种怒气,他故意笑了一下,说道:“好,好,您把珍藏的好酒拿出来,我这两天可是胃亏酒啊,几乎没怎么喝,馋了。” 部长没有像往常那样跟他插科打诨,而是“嗯”了一声就挂了。 从部长刚才那教训自己的几句话中,彭长宜感到部长的态度有点反常,放下电话后,他就开始安排回家的事。 半路上,他反复琢磨着部长刚才说的那句话:你要是连家都不回,那还要家干嘛!难道,部长听见了什么?想到这里,他掏出电话,给陈乐打了一个,想了解一下有没有新的情况发生。 陈乐接他的电话从来都不带迟疑的,接通后,就听陈乐大声说道:“您好,有什么指示?” 彭长宜感觉陈乐似乎说话不太方便,里面很嘈杂,他就说道:“你是不是不方便?” “没事,我刚从靶场下来,您说吧?” 彭长宜心想,什么叫我说吧,我一打电话你就该主动汇报情况,有些话我说得出口吗?他就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这几天,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要有的话我就告诉您了。”陈乐干脆地说道。 “那好,你忙吧。”说着,就挂了电话。 当他回到亢州,走进金盾宾馆部长的房间的时候,部长刚看完新闻联播,见他进了门就说道:“回来的不慢呀?” “呵呵,您一声令下,别说是三源了,就是天边我也得往回赶呀?” “开着车着吗?” “没有,让老顾开走了。”彭长宜就看见茶几上,果真放着一瓶还带着红色包装袋的酒。 王家栋放下老花镜,往前坐了坐,说道:“还就是想跟你喝两口了,明天是周末,扯扯闲篇喝点小酒,回家逗逗孙子,日子也不错。” 彭长宜知道王家栋到人大后比较清闲,时间空闲出不少,除去彭长宜这几个铁杆,有些人就渐渐跟他疏远了,他肯定心里不痛快。就说道:“您那个口气把我叫回来,我半路都没敢跟其他人联系,昨天老寇还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发现了一个吃海鲜的地方,想请咱们去品尝呢?”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京海昨天晚上请我了,我没去。” “为什么?” “唉,下来的人了,又帮不上什么忙了,就少给大伙儿添乱吧。”王家栋说着就点上了一根烟。 “下来是正常的,大趋势,谁都有这么一天,再说,下来也没什么不好,您想想,您要是再不下来,有些人就得急了,眼珠子都得红了。” “哈哈,是啊。” “所以啊,太阳,也该从人家的房顶上过一次了。”彭长宜习惯性地撇着嘴说道。 “哈哈。”王家栋大笑,指着彭长宜说道:“你小子,就会给我开心。” 他们说的是范卫东。范卫东这次接任王家栋副书记的职务。按年纪说,范卫东只比王家栋小一岁,这样安排,无疑给外界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让你王家栋挪位子,不是因为年龄关系。所以,王家栋这次去人大,就不那么冠冕堂皇。尤其是翟炳德和他的那番谈话,更让他耿耿于怀,似乎他是沾了儿子的“光”才去了人大。 彭长宜说:“不是我给您开心,您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改革开放多少年了,他从来都是仰着脑袋看您的,费了多少心思啊,见光的,不见光的,可是没少施展啊,最后还不让人家搭上个末班车,不然真是一辈子窝囊死了。” 王家栋笑了,他把茶几上的酒打开,说道:“长宜,今天尝尝这酒,这是樊书记上次路过,给我带的他们那里生产的酒,别小瞧了这酒,这是五星的,比五粮液的价钱还高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们那里老百姓摆酒席,都喝这种酒。” “五星的?”王家栋瞪着眼问道。 “呵呵,不是,一星或是两星的。” “哈哈,我说呢,你要是能让三源百姓摆酒席都喝五星的酒,那我可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那他们就该在家里供着我了,就不会光把我供到土地庙了。” 王家栋说道:“什么?土地庙里有供着你?” “是啊。”于是,彭长宜就将玉琼开始发现的这事以及后来让人调查和清理的事儿跟部长说了一遍,部长摸了摸下巴说道:“这再次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只有真心给老百姓干的事,才叫不白干!老百姓的感情是最朴素的,他不管你是怎么当的官,给上级送了多少礼,也不管你是谁的人,哪条线上的,你只要给他们办事,办实事,办好事,他们就会感激你,而感激你最好最直接的手段就是给你烧香磕头,让你多留几年。说实在的,当官当到这个份上,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但是如果就此满足或者进行炫耀你就危险了。你做得对,凡事低调,官场上的事就是这样怪,老百姓欢迎的事,未必你的领导欢迎,老百姓喜欢你,未必你的领导喜欢。政通人和是从政的最高境界,按说这事好事,但是,你却由此要小心了,樊书记,甚至是邬友福的教训你要吸取。小子,明白我的意思吗?” 103——104 王家栋的告诫(二) 彭长宜当然明白部长话的意思,不然也不会让赵丰和齐祥两个人秘密清理土地庙了,他说道:“明白,清理土地庙我的牌位这事都是秘密进行的,我都不敢声张,只是两个信得过的人去办的,但还是被电视台的人知道了,要宣传报道,我就给电视台和报社下了死命令,不许有任何有关这件事的报道,哪怕一句话都不行。好在这事是民间的自发行为,不然,我就离完蛋不远了——”说道这里,彭长宜苦丧着脸。 王家栋很欣赏彭长宜的政治觉悟,说道:“你能认识到这一点,而且没有沾沾自喜,这的确让我感到欣慰,说明你真的上道了。” 王家栋说得没错,彭长宜受到老百姓的爱戴,这本身是好事,是值得大歌特歌的事情,但无论是部长和彭长宜,对这件事感到更多的不是欣喜,而是担心。这就说明了事情的另一面。在百姓中间,你可能会是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官员,但是在官场,有时候却表现的很微妙,别的不说,就说领导吧,他可能会在公开场合大大褒扬你的工作能力和为民办事的朴素热情,但是,心里难免会担心你把这个区域搞成独立王国,甚至铁板一块,樊文良是这样,邬友福也是这样,他们都从不同的意义上,让领导感到了些许的不安……让领导感到不安的人,可想而知结果会是怎么样了…… 彭长宜谦虚地说道:“上道不敢说,不过我跟您自吹一下,目前政通人和倒是真的,各种工作比较顺手。” 王家栋看了他一眼,说道:“唉,既然工作顺手了,就多关心一下家里吧。我听说小芳进了局班子后,工作就忙开了,天天早出晚归的,你们两口子要都这么忙,孩子的学习可就没人管了。” 彭长宜说:“是啊,这也是我担心的,我早就跟她说,不让她当这个主任,她不听,非要实现自己的价值,结果,人家没用我,不但实现了自身价值,而且还进了班子,成为局领导,我就不好扯后腿了。” 王家栋瞪着眼说道:“当个主任进了班子就实现自身价值了?荒唐。上午我打电话把你老丈母娘数落了一顿,让她说说小芳,两口子都这么不要命地干工作,家谁管,孩子谁管?” 彭长宜笑了一下,身体非常镇静地给部长倒上酒,又给自己倒上了酒,说道:“您听到什么了?” 这时,进来两个服务员,每人摆上两个精致的菜品后离开了。 王家栋举杯,故意大声说道:“我听到什么,我就听到她当了主任,进了班子,现在也成为局领导了,不着家了?孩子经常送回娘家,怎么?这还不够啊?” 彭长宜笑了一下,部长越是这样说,就越说明他的确知道了什么。他起身,从酒柜上面拿过一个食品袋,那里面有半袋花生米,抓出一把放在部长面前,又抓出一把放在自己面前,这才说道:“部长,沈芳的事我考虑过了,我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所以我想听听您的意见,要说男人遇上这事没有主意,是很窝囊的事,但是对于您,我不想隐瞒什么,长宜从开始走到现在,可是一直都没离开过您这只拐棍呀,所以,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部长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声音一下子就低沉了下来,半天才说:“长宜啊,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就不跟你打马虎眼了,按说,我不该劝你的,因为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容忍自己的女人这样做。但你不是一般的男人,我不想劝你别的,只想劝你,在做出决定之前,一定要进行风险评估,官场从来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所以,做事一定要三思而行,什么事都不是孤立的,谁能想到我会因为要跑儿子的事,就让我提前离岗去了人大?所以啊,有些事情你要调查清楚,看看和三源和你有没有关系。” 彭长宜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得太对了,我一开始也想到了三源,后来安排人秘密去调查,还好,跟三源没有关系,那个局长,就是变态,早年间,他把老婆贡献给了上司,博得上位机会,后来就有些变态了,只玩当官的老婆,大小官员通吃……” 不等彭长宜说完,王家栋就说:“长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彭长宜点点头,默默端起一杯酒干了,然后吃了一粒花生米。 部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和三源没关系就单纯得多了,我真怕影响到你。” “目前可以肯定,跟三源没有任何关系。”彭长宜笃定地说道。 部长夹了一筷凉拌耳丝,放进嘴里嚼着,然后说道:“长宜,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能够走上县处级岗位的人,是干部队伍中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人,这个岗位,也是人生巨大的转折点,大部分人都终止在了副处级这个地方,弄个副县长副市长甚至副书记就不错了,成为仕途生涯中的封顶之作。而你现在是正处,是县委书记,是这些人中佼佼者,无论是年龄和学历,还是基层工作经验,你都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优势。长宜,记得你刚去三源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你就为两个字奋斗,升迁。现在看来,你升迁的速度不而且比较顺畅,但是切记,没有永远的顺畅,仕途的路从来都是险象环生,即便不是自己的原因,其它一些相关的原因都能让你下马,所以,凡事都要三思而行。” 彭长宜点点头,他差不多听出部长话的意思了。 王家栋继续说道:“小芳太幼稚,一时糊涂,她会有一天明白的,我想过,她可能是不甘于屈居你的后面,而要求进步,想跟你并驾齐驱,永远占据对你指手画脚的优势,这本身没什么,你县委书记当的再好,兴许你就不会做饭,不会缝被子,不会带孩子,这很正常。她幼稚就幼稚在,夫妻之间是最不应该也没必要一较高低的。所以我说,家务事还是冷处理吧,不可贸然行事,即便你有什么打算的话,也要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进行,力求把风险控制到最低。这是我今天把你叫回来唯一想说的话。” 彭长宜独自一人喝了一杯酒,说道:“把风险控制到最低,您说得太对了。您放心,我不会贸然行事的,会冷处理的。但不处理肯定不是我的风格,我已经对那个混蛋有所行动了,您放心,完全是正面接触,当然,也有侧面进攻。” “你用的是釜底抽薪的办法,这样当然好,自生自灭。”王家栋意味深长地说道。 彭长宜说:“自生自灭我不看好,但是釜底抽薪的事我是做了,因为这几天我没有回家,还看不出什么成效。” 王家栋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长宜,多多理解,人这一生,什么事都有可能摊上,好事,坏事,都有可能。我们就是在不断处理、解决各种矛盾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所以,要用脑子,尽可能地少用拳头。” “明白。”彭长宜尽管嘴上说明白,但是他一点都不后悔自己对电局长用了拳头。如果当时不用拳头,自己就有可能肺炸身亡,所以,他不后悔!王家栋这样劝自己是应该的,但如果当时是他,他也会像自己一样,毫不犹豫地挥出自己的拳头。 为了不让部长对自己有担心,彭长宜没怎么喝酒,事实上,他也喝不下去,好几天了,他都不想喝酒,吻着酒味不香,没有了酒瘾。 尽管部长说让他跟沈芳好好谈谈,以家为重,以孩子为重。但是,等彭长宜到家后,他就没了和沈芳谈的兴趣了。 彭长宜他进了自己的家门,当看到沈芳那一眼后,他的心就十分的别扭。沈芳穿着一件非常时髦高档的长裙子,而且款式青春,是窄肩带的那种。露出的双肩既性感又白嫩,在看她的发式,短发似乎又烫了新卷,细碎的羔羊卷,时尚,年轻,而且妩媚,在看她的面色,红润、水灵,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尴尬之色。从衣着和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的白色的高跟鞋中判断出,她也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换行头。 103——104 王家栋的告诫(三) 见彭长宜进来,她居然柔声说了一声:“回来了。”没有了往日的指责。 彭长宜点点头,算是回答,眼睛不再看她,而是朝女儿房间的门口看,娜娜听见爸爸的脚步声,就大声叫了一声“爸爸。” 彭长宜答应着,就进了女儿的房间,借此躲过跟沈芳说话的空当。 彭长宜坐在女儿房间的小椅子上,女儿跟他说姥姥要带她去三源看爸爸的事。彭长宜就告诉女儿,爸爸过几天要出差,姥姥如果去,就现在去,或者等他出差回来再去也行。 女儿小声说道:“爸爸,我想去你哪儿玩,妈妈天天那么晚才回来,小舅家的孩子太吵,太闹……” “你个白眼狼,又在告我状?”沈芳换上了居家服进来了,她责怪地冲着女儿说道。 彭长宜连眼皮都没抬,他把目光投向别处,说道:“怎么叫告状,本来就是事实,天天半夜才回家,孩子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将来都是个事。” 沈芳没有跟吵,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好啊,你是爸爸,你也可以带她的!” “好,娜娜明天就跟我走。”彭长宜看了女儿一眼,冲女儿做了一个鬼脸,他不想让女儿觉得爸爸妈妈因为她而争吵。 谁知,女儿从床上站起来,指着沈芳,带着哭腔说道:“就该是你带我,你是妈妈——” 彭长宜和沈芳谁都没有料到女儿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沈芳赶紧走到床前,嚷道:“我是妈妈,妈妈又没有不带你啊,妈妈也有工作,要上班,要挣钱……” “少跟孩子讲这些没用的!”彭长宜低声说了一句,就走了出去。 沈芳下面的话被彭长宜的话噎了回去,她看了看彭长宜出去的背影,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女儿,说道:“躺下,睡觉,没良心的东西。” 不知这话沈芳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此时彭长宜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他不想当着孩子跟她吵架,就从卧室把自己换洗的衣服拿出来,从女儿的屋里进了书房,随后就开门出去洗澡去了。 洗完澡后,彭长宜没有经过客厅的房间,而是从外面直接进了书房。 看来沈芳的心思的确不在这个家里了,书房的桌上落了一层尘土,他拿起抹布,擦干净书房里的桌椅后,又拿起一把小笤帚,把床单扫干净,准备上床睡觉。他听了听,女儿的房间似乎没了动静,就悄悄走进女儿屋里,看见娜娜正睁着两只小眼睛看着他。 他知道,夫妻二人不和,受伤害最大的就是孩子,所以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来,说道:“怎么还不睡觉?” 女儿也讨好地冲他笑了一下,说道:“睡不着。” “为什么?”彭长宜看着女儿问道。 “妈妈骂我没良心。”说着,孩子的眼睛就红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妈妈骂你是应该的,你就是让妈妈骂的,小时候,爸爸也经常挨奶奶的骂。” 娜娜说:“那是爸爸有错奶奶才骂,我没有错,妈妈不该骂我。” “哦,你怎么没错?”彭长宜耐心地问道。 “她就是应该带我,爸爸不在家工作,她在家工作,我说的没错。”女儿据理力争。 彭长宜笑了,说道:“娜娜,以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你看,爸爸在外面,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你上次怎么笑话爸爸来着,笑话爸爸的衣服不自己洗,让妈妈洗,自从你批评爸爸后,爸爸的衣服再也没有拿回来让妈妈洗,对不?” 女儿笑了,躺着点点头。 “所以,你的事以后也要自己做喽——”他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女儿的脸蛋。 “我可以洗衣服,但是我不敢做饭,妈妈不让。”娜娜自豪地说道。 “做饭就不用了,你还太小,不会用煤气灶,等你大点再学不晚。” “爸爸。”娜娜小声说道:“你今晚不跟妈妈在一个屋子睡吗?” 彭长宜知道,女儿还是担心他和妈妈吵架,就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说:“今晚爸爸要写东西,所以要熬夜,你快点睡吧,明天爸爸带你出去玩如何?” “太好了。”女儿高兴地伸出两只胳膊,抱住爸爸的脖子就亲了一下。 彭长宜乐了,给女儿关上了灯,就回书房去了。 沈芳趟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明明知道丈夫不和自己一床睡的原因,但丈夫这样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丈夫心里是怎么想的,为了试探丈夫,她几次起床想去跟丈夫谈谈,但又的确不知道说什么好,每次走到门口,又回来了,沈芳预感到这样的日子不好过,总像心头悬着什么东西似的,一刻不掉下来,她就一刻不踏实。 沈芳其实是个内心没有城府的人,心里存不住事,她见彭长宜不理她,也不找她算账,反而心里没底。 第二天早上,沈芳早早就起床了,她就去厨房做一家三口的早点。她不时地用眼睛瞄着西边的那间书房,见窗帘一直都没拉开。 往常,如果彭长宜在家,这个时候他早就起来扫院子冲地了。夏天,只要彭长宜在家,总会用水管冲地,在沈芳的监督下,把整院的碎拼大理石地面冲刷的干干净净。但是今天彭长宜却还没有起来。她几次想叫他起来干活,又把话咽了回去。 女儿都起来了,彭长宜还没有起来。 沈芳告诉女儿,市老龄委今天在体育场有场老职工门球比赛,他们单位有个代表队要参加比赛,妈妈要送这些老职工去体育场参加比赛,让她在家跟爸爸玩。 娜娜点点头。只要爸爸回来,孩子的兴趣点就全在爸爸身上了,何况爸爸说带她去玩,对于妈妈去干吗,她是不关心的。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是单位的司机到了。沈芳穿戴整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拎起包就要走,到了门口后她又回来了,跟娜娜说道:“今天姥爷也去体育场打门球,你和爸爸吃完饭来体育场看姥爷打球吧,去,叫爸爸起床。” 105 两种截然不同的婚礼(一) 女儿便跑回屋,推开爸爸书房的门,就见爸爸早已经起来了,正在看书。她就一五一十地把妈妈的话告诉了爸爸,爸爸想了想说道:“你想去吗?” 女儿说道:“我想,但还想让爸爸带我去吃肯德基,去公园划船。” 彭长宜温和地说道:“好,咱们都做。” 女儿高兴地笑了。 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女儿便跑出去接电话,不一会,又跑进来报告,说电话是姥爷打来的,姥爷让她跟爸爸去看他打球。 彭长宜感到,这个电话有可能是沈芳授意岳父打的。 彭长宜决定带女儿去看岳父打球,一方面,他感觉沈芳的行为无论是亲人还是外人,可能会多多少少地知道了一些,从来都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由于他的特殊地位,可能人们会更加关注,沈芳也可能想在外人面前维持一个和睦家庭的形象。其实,彭长宜也是这样想的,既然目前他还下不定离婚的决心,也不想让社会上的人看到自己家的裂痕,面上的事还是要做的。于是,他就让娜娜去问问姥爷几点比赛。 娜娜又跑出去打电话去了,一会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说道:“姥爷说他大概九点上场。” 彭长宜说:“好,咱们接下来洗脸吃饭去体育场。” “哦——”女儿拍着巴掌说道。 彭长宜给女儿带了一壶水,父女俩一人戴了一顶遮阳帽就出门了,正好看见刘忠三口子。彭长宜就跟他们打招呼。 刘忠说:“要知道你昨晚上回来的就找你喝酒了。” 刘嫂说:“你们到一块能说点别的不?” 彭长宜笑了,说道:“中午怎么样?” 刘嫂说:“不行!中午回不来,好几个星期不回老家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样,你先跟嫂子请好假,我这两天没特别安排,什么时候都行。” 刘忠笑了。刘嫂摸着娜娜的脑袋说道:“娜娜越长越俊了。” 彭长宜感到她是没话找话说,另外,彭长宜还注意到,无论是刘忠还是他夫人,他们都没有问起沈芳。 来到体育场,岳母早就站在门口等他们,看见他们在外面停好车后,就迎了上去。 彭长宜跟岳母打了招呼后就往里走。 沈芳老远就看见彭长宜领着女儿过来了,她在忙前忙后地指手画脚着。 彭长宜他们选了一个位置后坐下,沈芳这才过来,递给他们每人一瓶水后跟女儿说道:“娜娜,跟妈妈到那边看去。” 女儿站起身就牵着妈妈的手走了。 彭长宜感到岳母似乎有话对自己说,他不想听岳母说任何话,屁股就有些坐不住,掏出一个大墨镜戴上,站起来东张西望,看看四周有没有熟人。 岳母没有给他离开的时间,开口说道:“长宜,坐下,妈有话对你说。” 彭长宜一听,只好坐了下来。 岳母说道:“长宜,小芳自从升职后很忙,有时忙得都顾不上家,我们现在还能动,帮助你们不算什么,将来我们动不了了,你们两口子再这样忙下去也不是个事。” 彭长宜就把脑袋侧向了岳母这边,他感到岳母这个开篇似乎有些冠冕堂皇,但还是装作聚精会神听她说的样子。 岳母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以后对机会跟上边的领导提提,往回调调吧,离家太远了,娜娜明年就上四年级了,等考初中的时候,就要劲了。” 彭长宜感觉岳母说这些话似乎在试探他,他便笑了一下,不开口说话。昨晚部长亲口告诉他,说让他的岳母管管她闺女,那么,想必她今天这个开场白是想把她闺女的表现放在了一个比较大的环境背景下进行的,某种程度上也是想把她闺女的“忙碌”正常化,合法化。 岳母不愧是做了多年党委工作的领导,水平是没得说,但是,她的领导和谈话技巧再高,彭长宜也只感觉她是领导,而不是妈妈。所以,听了岳母的话,彭长宜只是笑了一下,扭过头,看着前面进场的老年门球选手们,没有说话。 岳母继续说:“你在三源也有三四年了,也快到一届了,跟领导也是可以提提的。” 岳母仍在试探。 她大概忘了,现在的彭长宜,可不是当教师或者刚进组织部时的彭长宜了。彭长宜漫不经心地说道:“您当过干部,程序您都懂,孩子小的时候我都没提困难,怎么可能大了我再提这种困难呢,先别说领导答不答应,我首先不会通过自己这一关。孩子实在没人管的话,我就带走。” 岳母一时没话说了,而且往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怔了半天才说道:“长宜,你比小芳懂得多,层次比她高,你要经常说着她点,女人,不要太争强好胜,你们两口子必须有一人为家庭做出牺牲。” 彭长宜从这话里多少还是听出了一点诚意,就坚决地说道:“我说服不了她,她要实现自身价值,不用我的关系,能熬到局领导之列,说明她有这份能力,我不打算扯她后腿。” “你怎么能这么说!”岳母突然急了,说道:“什么叫扯后腿,社会上的事她懂多少?以为当上个局领导就实现自身价值了?长宜,你让我这当妈的怎么说啊!小芳是我闺女,我还不了解她吗?她不是当官的料,让她当这个官,已经是拔苗助长了。如今,社会这么复杂,到处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她那两下子,根本就吃不开的,早晚都得跌跟头。我……我是真怕她被人利用,上了什么人的当,危及到你们家庭,危及到你啊,唉,我都跟着你们着急啊!” 彭长宜听出,这才是真话,才像当妈说的话,不像刚才,像个领导,还像个谈判家。他说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同样的话我说了她不信,换个外人说了她就信,哪怕是道听途说来的她都信,这个世上,我是她最大的敌人,谁都比我跟她友好,所以,我也没有办法,顺其自然吧。我都不急,您急什么?”后句话,等于在向岳母表了态。 “长宜,你怎么不理解我的意思呢,你让我怎么说呢?”岳母显然是不好开这个口,她想了半天,才换了个角度,说道:“长宜,这样说吧,妈也年轻过,也从那个时候过来过,男女之间那些是是非非、流言蜚语我也都经历过,我理解你们现在面临的问题,但是我只想说,同样的问题,你遇到了,你知道该怎么做,知道怎么把握分寸,能够处理好家里家外的关系,但是长宜啊,小芳不知道,她不知道怎么做,她太简单,她如果要是有你那脑子,我也就不着急了。长宜,你们毕竟是夫妻,还有了孩子,你跟她好好谈谈,夫妻之间,没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妈求你,跟小芳谈,管住她向外的心,别人谈,是代替不了你的。别怕扯她后腿,啊——” 彭长宜至此已经明白岳母完全知道了沈芳的事了,岳母都知道了,社会上其他的人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他感觉自己心里就有一股气往上涌,他赶紧长出了一口气,仍然坚持着说道:“以后吧,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她刚当上局领导,新鲜劲还没过,也需要一段适应的过程。我还是刚才的原则,她的事,我没有帮上任何忙,都是她自己奋斗出来的,我也不能一味地扯她后腿,再说,我这段也很忙,的确没有心思想着这些。” 岳母当然不知道彭长宜说得过“一段时间”指的是什么了,她认为彭长宜在跟她打官腔,一生气就站了起来,说道:“什么叫扯后腿,没有你,她能当上局领导?除非我那傻闺女认为是她自己有能力才有了今天,外人,没一个是这么认为的。我看你啊,就是心眼没摆正,存心想看她出丑,到时候……”岳母强行咽下下面的话,她不能给彭长宜这个心理暗示,但还是要提前揭穿他的“用心”,话点到为止。她看着彭长宜,接着说道:“反正你们都老大不小的了,自己的事看着办吧,我这个当妈的,该说的也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剩下就看你们的了,哼。”说着,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一声赌气就走了。 105 两种截然不同的婚礼(二)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没有拦她,也没有站起身。这时,他看见陈乐身着便服,在下面和两三个熟人说话,旁边站着他的老婆和孩子,估计他们是一起来看球赛的。 彭长宜就掏出了电话,他犹豫了一下,因为最近几次电话都是彭长宜打给陈乐的,陈乐却再也没有主动跟自己汇报过什么,似乎他在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彭长宜也想过,他偶尔回去一次,都能看见沈芳的不轨,想必陈乐也是早就发现了,他是照顾自己的脸面,不再跟他传达什么,就跟当初去三源找他时,他只是给出了局长跟别的女人的照片,里面却没有一张是沈芳的,只有一盘他们的通话记录。他当时就想,陈乐能发现酒店门口局长和沈芳吃饭晚归,难道就没有发现他们其它的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只是他不希望自己受到的刺激太过强烈而已,就连那盘录音,他都怀疑陈乐只截取了可供他能听的那部分,如果自己不是那天晚归,估计陈乐就发现沈芳的不轨也不会告诉他了。 彭长宜想到这里,他还是掏出了电话,给陈乐拨了过去。就见陈乐连忙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贴在了耳朵上。 “小乐,我在右边的看台上。”这是彭长宜一贯磊落的作风,直接报出了自己的位置。 自从移动电话问世后,常有这样的现象出现,明明看到对方,故意打电话问对方在哪儿,干嘛等,对方有的时候不便于说真话,就谎称自己在其它的地方,这样,无端增加了了彼此不信任的程度。彭长宜从不跟朋友和下属玩这套把戏,他不想因小失大,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陈乐举着电话,他就往这边看了过来,彭长宜跟他挥了挥手。 陈乐放下电话,跟那几个人说了什么,然后就朝这边走来了,由于彭长宜是背对着太阳坐的,阳光正好对着陈乐,陈乐边走边把别在衣领的墨镜戴上了。 走到跟前,陈乐看了一眼彭长宜手里的小水壶,就说道:“娜娜也来了?”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是啊,带她来看姥爷打球。” 陈乐“呵呵”了两声,坐在彭长宜的旁边,就看向了下边,似乎回避着什么话题。 彭长宜不打算回避,单刀直入,说道:“有什么新发现吗?” 陈乐看了他一眼,尽管他们都戴着墨镜,但是他知道,此刻,彭长宜墨镜后面肯定有一双冷酷、受伤的眼睛。他就低头笑了一下,说道:“您那天把他揍得不轻吧,消失了好几天,现在几乎不怎么在单位呆着,总往锦安跑呢。” 彭长宜扭过头,看着陈乐说道:“你看见我揍他了?” 陈乐摇摇头,说道:“没有。我现在只关注他以外的一些事情。” 陈乐这话彭长宜信,沈芳和电局长的关系已经昭然若揭,他无须把精力用在这方面,倒是获取电局长其它的一些证据更重要。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给他一个月的时间,让他滚蛋,如果不滚蛋,我就不客气。” 陈乐没言声,也许,这不是他能表态的事。过了一会,陈乐说道:“有机会还是调回来吧,在家的人,也的确不容易。” “谁容易?在外面的人就容易?”彭长宜有些恼火。 陈乐笑了一下,说道:“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彭长宜瞪了他一眼,压抑下自己悲愤的心情。 陈乐说:“如果,那个混蛋要真是能滚出亢州就好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他没有选择,必须滚蛋!”彭长宜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一刻,陈乐见到了彭长宜少有的阴冷。也是,敢在他头上拉屎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陈乐忽然说:“要不,改天我再给他加加温,让他滚得快点。” “快慢可能是他左右不得了,但是可以让他滚得坚决点,彻底点。分寸你掌握,别出事就行。”彭长宜阴沉着脸说道。 陈乐点点头。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后,彭长宜说:“你忙去吧,难得有时间陪陪他们娘俩。” 陈乐说:“是啊,我就上午这半天有时间,下午还得去单位值班。有事您再给我打电话。”说着,跟彭长宜点了一下头就走下了台阶。 在家两天,夫妻俩相安无事,尽管没有了争吵,但在平静的外表下,是可怕的沉寂。 与彭长宜灰暗心情相比,吴冠奇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整天乐得合不上嘴。 小县城就是这点好,天高皇帝远不说,有的时候,的确没有那么多的禁锢。 吴冠奇结婚这天,几乎所有各局委办以上的中层领导都来了。彭长宜不但亲自主持了吴冠奇跟羿楠的婚礼,而且还带来四大班子领导,来为吴冠奇贺喜撑场。 如果这是在锦安,或者是在亢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在三源,彭长宜敢这么做。 昨天下午,在常委会上,当所有的会议议程进行完,准备散会的时候,彭长宜忽然说道:“有这么一件事,明天,是吴冠奇跟羿楠新婚大喜的日子,我建议在家的班子成员,能去的就都去,为什么这么说,我是出于这么几点考虑的,吴冠奇不但是咱们的投资商,而且他娶得是咱们三源的姑娘,婚礼仪式也在三源举行,这对于稳固、密切与投资商的关系,也是有积极意义的,这应该和不正之风、大操大办是有区别的;再有,尽管吴冠奇现在是新型产业园区副主任,但不是体制内的人,咱们去喝他喜酒给他出个份子,也不为过,还有一点就是吴冠奇梅开二度,他追羿楠的过程咱们也都清楚,说明咱们三源不光山水有魅力,三源的姑娘也是有魅力的。羿楠也是咱们知名记者,这么多年也是小有成就,咱们参加他们的婚礼,谁也说不上什么。” 等他说完,县长康斌笑着说:“彭书记,用不着解释了,在座的各位,都接到吴冠奇的请柬了,早就被他一网打尽了,我们去参加他的婚礼,意义不同,所以,大家都是能够正确认识的。” 陈奎等人也附和着说道:“老吴是我们三源的财神爷,他建设在三源、奉献在三源,我们去参加他的婚礼,也是对他的肯定和支持,是有积极意义的,在这个问题上,您放心,不会有不同声音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咱们统一一下礼金,谁都不许多,一百元,想多出的,私下进行。” 刘建业说:“我看咱们还是送他一个有纪念意义的礼物好些吧?” 康斌说:“还是朴素一点吧,就给礼金吧,如果送礼品的话,一旦咱们中间有人偏离了航线,你说这个东西他是摆还是不摆?就随份子吧,经济实惠不张扬,咱们是山里人,不怕他说咱们老土。” “哈哈。”大家都笑了,其实彭长宜知道,在座的这些人中,除去他彭长宜没有得到吴冠奇工作之外的恩惠,其它人,都在所难免。彭长宜对此心知肚明,他装糊涂,只要不伤大雅就行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水清无鱼。 第二天,彭长宜带头盛装出席了吴冠奇和羿楠的婚礼,他果然把他们的婚礼主持的既隆重又风趣,土洋结合、中西结合,康斌说:这是一个中西混搭的婚礼。非常热闹,笑声不断。彭长宜把自己平时跟吴冠奇的“疯”和“闹”,用在他的婚礼上,只是把吴冠奇折腾苦了。 在折腾吴冠奇的同时,彭长宜相当地开心,把这段时间以来淤积在心头的苦闷,淋漓尽致地释放了出来。只是苦了吴冠奇,被彭长宜摆弄的晕头转向不说,还喝了很多的酒,最后让吴冠奇发表新婚感言的时候,吴冠奇痛苦地说道: 105 两种截然不同的婚礼(三) “亲人们啊,你们知道我此时此刻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就是请了彭长宜书记来主持我的婚礼,在座的无论是结没结婚,还是想着再结一回婚的亲朋好友们,千万要吸取我沉痛的教训,不要请这个人来当主持人了。” 大家哄堂大笑。 酒宴上,在敬酒这个最后环节上,彭长宜仍然没有忘记折腾吴冠奇,当吴冠奇和羿楠在众人的簇拥下,来给他们敬酒的时候,彭长宜煞有介事地将吴冠奇扶正,退后一步打量了他半天,对众人说道:“最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是什么时候见到吴总,他是什么时候咧着嘴乐,我见过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但是没见过这么爽的人,所以啊老吴,羿楠也追到手了,您是不是也该把嘴合上了?” 他的话引发周围一阵大笑,有人还鼓起了掌。 彭长宜又说:“鉴于吴总这个样子,我今天出个上联,大家对对下联,谁对出下联,我就喝一杯酒。这个上联就是:吴冠奇咧嘴笑。” 吴冠奇一听彭长宜又要捉弄他,就赶紧给他作揖,说道:“我说彭书记,刚才你已经把我折腾的够呛了,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吧。” 彭长宜一棱子眼,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是折腾你啊,对出下联者,是我喝酒,又不是你喝?再有了,你这话也影响安定团结呀,让羿楠听见怎么想?” 羿楠正在给康斌倒酒,听见他这么说,就说道:“彭书记现在说什么出格的话我都不感到意外了,如果不说反而倒觉着不正常了。” 刘建业说:“还是羿楠这丫头会说话,看似客观的话,表明了自己已经站在夫君这一边了。” 彭长宜纠正着刘建业的话,说道:“什么是已经?是早已经!” 周围的人又都笑了。 彭长宜说:“酒都倒好了吧,我出了上联,如果没人对出下联,这酒谁都不许喝,老吴也不许走,因为他只有站在这里才是上联。” “哈哈。”众人一听又笑开了,旁边桌子的人就都往这边凑过来看热闹。 政协主席说道:“我来个下联,就当扔块砖头。众宾朋吃酒忙。” “不算,不算,没新意。”立刻有人说道。 又有人说:“我来一个,春风得意酒浓。” 就听有人说道:“太文绉了,你没看吗,今天的对联可以不文绉,可以不工仗,只要有趣。” “我来个有趣的。”有人站出来说道:“二度梅花绽放。” “哈哈,有点意思。还差那么一点味道。” “我来,我来,一根老树桩。”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就是它了。”有人起哄道。 彭长宜冲着人群喊道:“什么就是它了,少一个字哪,我还没喝多呢!” “枯木再逢第二春。”有人大声喊道。 “好”,立刻就有人鼓掌。 “老枪又发新威。”后面有人突然大声喊道。 “哈哈。”众人大笑。 羿楠的脸有些红了,但是吴冠奇却冲那个喊出这句话的人伸出了大拇指。 又有许多人出了下联,什么“老枪”、“老酒”这些就都出来了。年纪大的不好意思调侃,就都抿着嘴乐,场面非常热闹。 康斌赶忙站起身,说道:“我来一句吧,尽管我不懂对联,但是突然来了灵感。我看彭书记这个对联出的好,特真实,形象地再现了新郎的喜悦心情和那种由表及里的春风得意,我相信,在座的谁看见老吴此情此景,谁都会跟我的心情一样,那就是在背地里偷偷地羡慕、嫉妒,但是不敢付诸行动。我刚才为什么说突然来了灵感呢,因为我发现吴总刚才跟羿楠耳语什么来着,羿楠冲他瞪了一下眼睛,吴总立刻就没电了。所以啊,我的下联是:羿楠横眉叉腰。” “好。” “好。” 大家齐声喝彩。 彭长宜待众人“好”过后,鼓掌说道:“解气!” 齐祥说:“解气,好。这就是横批。” “哈哈”众人哄堂大笑。彭长宜就要连喝三杯,康斌说道:“还会有更好的,我这个不算,你还是省省老吴的酒吧。” 县委书记一个上联,县长一个下联,就是有更好更有趣的对子,也不会有人说出来了。婚礼就热热闹闹地结束了。 与吴冠奇隆重、高调、热闹的婚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褚小强和小窦的婚礼。 其实,褚小强和小窦的婚礼早就定了下来,鉴于小窦的家庭背景和小强目前的身份,他们双方商定,不摆酒席,不宴请宾朋,只是双方家长在一起吃顿饭,一对新人分别改口,互称双方父母“爸”、“妈”后,他们的婚礼就结束了。这顿饭的地点没有设在三源,而是设在了锦安。 也就是吴冠奇婚礼的第二天,褚小强的婚礼酒宴就在锦安悄悄举行了,只有一大桌,双方父母全部到场,还有小窦的外公和外婆。只有两个外人,一个是彭长宜,一个是武荣培。 彭长宜是褚小强和小窦邀请来的,两个年轻人还是通过彭长宜认识的呢,那还是在调查矿难的时候,记得彭长宜特地嘱咐褚小强见小窦的时候一定要隐蔽,不要暴露小窦参与了这件事。尽管小窦的父亲说了,就两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不要惊动地方上的人,但是小强和小窦都强烈邀请彭长宜出席,作为见证了一对年轻人相爱经过的彭长宜来说,出席这两个年轻人的婚礼,他认为自己责无旁贷。但如果真是就他一个外人,又觉得有些发孤,他就又悄悄叫上了武荣培,这样,作为属地领导和垂直领导,都来参加小强的婚礼了,无论是对小强还是对小窦父亲的到来,也都做到了最起码的支持和尊重。 当看到身穿一身便装的窦政委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彭长宜和武荣培便站起来迎接,窦政委紧紧地握着彭长宜的手说道:“呵呵,彭书记啊,你说这事闹的,我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惊动地方领导,就两家人在一起吃个饭,然后给他们一笔钱出去度蜜月就行了,谁知道,我的提议是遭到了老的和小的强烈反对,北京方面给我下了指示,三源方面也强烈抗议,我是上下不落好啊。哈哈。” 106 你是我永远的小鹿(一) 彭长宜知道,北京方面是他的父亲窦老,三源方面肯定是小窦了。 他就谦虚地说道:“谢谢他们一老一小看得起我,说真的,自从上次遭到您半个多小时的软禁,我对您还真是一直念念不忘呢?” 窦政委说:“哈哈,还记着这个仇儿,不过那时你还装不知道我是谁?”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争辩着说道:“什么是装,当时是真的不知道。” 窦政委说道:“那你吃了五香花生米也不知道我是谁吗?” “哦,对了,您说到这了,我倒还真想问问您了,您怎么有亢州的花生米?”彭长宜说道。 “唉,说来话长,那是你给胡叔的,胡叔给了我父亲,我去北京他老人家就给了我一小袋,唉,今天不说这些了,快坐快坐吧。”窦政委说着,就率先坐了下来。 彭长宜十分欣赏小窦,这个年纪的姑娘们,谁不想自己有个隆重热闹的婚礼,但是小窦能够听从家中的安排,悄莫声息地结婚,实属不易,就在席间问道:“小窦,今天当着双方家长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真的想在三源当一辈子志愿者?” 听见彭长宜问自己能在三源呆多久,小窦眨着两只羚羊般的大眼睛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故作神秘地说道:“这下您知道我为什么不要工资了吧?” 彭长宜一时不明白,说道:“为什么?” 小窦歪着脑袋,调皮地说道:“我不要工资,不要编制,就是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啊。”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我说呢,原来打算的更长远啊,唉,上当了,骗了我一条路。” 众人一阵大笑,窦政委说:“怎么骗了一条路?” 彭长宜笑过后说道:“政委啊,您不知道,她当时跟我说,只要我修通了下山的路,她就留在三源,结果为了她这句话,我是抓紧安排修路的事,路修通了,接送教师的班车也买来了,结果……” 窦政委笑了,说道:“这我要为我闺女申辩一句了,就是因为你们之间的约定,省城都给她找好了工作,她就是不去,原来是这样啊!” 彭长宜似乎从窦政委的话里听出了某种信息,他由此推断,褚小强去省城工作也是早晚的事。 由于事先跟单位请了假,第二天,褚小强便带着他新婚的妻子蜜月旅游去了。 彭长宜一口气参加完了两场意义非凡的婚礼,去草原也就到了启程的时候了。 周五晚上,彭长宜回到亢州后,没有回家,他把老顾送到家后,接上了小许,便开车连夜赶往阆诸,他们要夜宿阆诸,然后第二天一早接上丁一后,启程去草原。 为这次的草原之行,彭长宜做足了功课,首先他让老顾把他的这辆丰田越野车进行了全面保养,带足两天路上所需的全部给养,特地配置一个大容量的车载冰箱,里面有保鲜的食品、肉制品、啤酒等。后备箱里码放着两只大纸箱,里面水果、矿泉水、药品、食品一应俱全,后备箱就跟一个聚宝盆一样,各种户外装备帐篷、望远镜、照相机、摄像机、指南针,等等,应有尽有。 彭长宜对这次草原之行也很上心,他提前跟市委书记翟炳德请假,说自己想出去散散心,顺便参观一下别处发展旅游的先进经验。 翟书记没有反对他出去,只是强调要他安排好工作,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可以出去。其实彭长宜得到戴秘书长的情报,翟书记周六也要走,他是去欧洲考察,要七八天后才能回来。 彭长宜算了算,翟书记今年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就先后出国考察大概有三次了,他不明白他干嘛这么频繁地出去。 晚上,彭长宜和丁一取得了联系后,便和小许入住在了丁一家附近的宾馆,只等明天天明,接上丁一后便向草原进发。 丁一这一段可以说过得很充实也很开心,她一直在加班加点地赶制节目,为的是腾出时间去草原。 自从那次在三源接通江帆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后,丁一的心里就踏实了,无论是对江帆还是对草原,就有了很强烈的期盼和向往。后来,她没有再给江帆打电话,江帆连续两个夜晚给她打过,一次是她加班做节目,正要去进演播室,没有接。还有一次是她加班刚回到家。 那次她加班很晚了,想起贺鹏飞跟她说不要在夜间单独打车的话,她就一阵恐惧。经历了贾东方的事,她现在时常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为此,贺鹏飞就想让她去找个心理医生咨询一下。关于这个话题,丁一和贺鹏飞有一段有趣的对话。 丁一说:“我又不是精神病,我不去咨询。” 贺鹏飞说道:“你这本身就是一种精神或者是心理障碍上的疾病,是那次绑架事件留下的后遗症。” “你别吓我了,如果是后遗症,那雯雯怎么没事?”丁一反驳道。 “雯雯没事是因为雯雯有比恐惧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要抚育孩子,她要肩负起老公不在的所有家庭负担,还要照顾好公婆,她没有时间恐惧,但是你显然不同。” 丁一说:“我也没有时间恐惧,我整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你忙其实是一种寄托,一旦闲下来,你能说你心灵没有空白?”贺鹏飞似乎不打算迁就她。 听他这么说,丁一不说话了。 贺鹏飞批评她对这个问题存在的偏见,他告诉丁一,他在国外的时候,经常找心理医生,来排解困惑,释放压力,他说心理医生是你精神的守护者,他们会像天使一样,细心地守护着你,所以,恰当的时间,贺鹏飞就准备陪丁一去找心理医生。 当然,那天晚上,她给贺鹏飞打了电话,问他在干嘛?贺鹏飞说在家里,跟美国他的导师在邮件上交谈,问丁一有什么事,丁一这才说她下班要回家。 贺鹏飞便让她在单位门口等,他马上就到。给导师发去了稍等,一会回来后继续探讨的邮件后,他没有关机,便急忙出门。 妈妈叫住了他,说道:“是不是去接小丁?” 贺鹏飞点点头。 妈妈说:“小飞,你到底打算怎么着,这么长时间了,小丁也不说正格的,你都到而立之年了,这个事想拖到什么时候?” 贺鹏飞说道:“妈妈,这事不怨小丁,要怨,只能怨你儿子我。” “你们俩个我都怨。你说她既然不同意嫁给你,还这么飚着你干嘛?” “妈妈,您别操那么多心了,我走了……”说完,一边穿衣服一边就出了门。 妈妈自然是一声叹息。 坐上贺鹏飞的车后,丁一说道:“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麻烦你。” 贺鹏飞说道:“我求之不得,以前接你,是我自愿,你很少有打电话叫我的时候,所以接到你电话,有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 丁一看了他一眼,内心感到贺鹏飞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可以依靠终身的人,但是,她可能真的没有这个福分了,想到这里,就想把自己去草原的事跟她说,但眼下太晚了,就说道:“鹏飞,等我忙过这两天,我请你,有些话我想跟你聊聊。” “好啊,现在就可以聊。”贺鹏飞看了她一眼,欣然答应了。 丁一说:“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贺鹏飞说:“也好,我正在跟导师交谈,还挂着邮件就出来了。” 跟无数次场景一样,贺鹏飞打开了大灯的远光,因为旁边道路狭窄的原因,他无法将车灯直射到胡同,只能斜照在胡同口的墙壁上,以便丁一能看见胡同的路。直到看见路面小楼的二层,亮起灯光后,贺鹏飞才放下手刹,开着车走了。 106 你是我永远的小鹿(二) 丁一也形成了惯例,她进家后,反锁好院门,在反锁好屋里的门后,首先就是跑到楼上,开开大灯,给贺鹏飞安全进屋的信号后,才开始忙其它的事情。 洗完澡后刚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这个时候有电话打进来,她已经猜出大概是谁了。 说真的,她心情很紧张,她不知道接通后该说什么好,她真的不知道,愣了半天,还是接通了。 丁一心跳加速,她的鼻尖就冒出了汗珠,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紧张还是这么长时间不联系的原因,她感觉彼此似乎跟他有了生疏和距离,尽管上次他仍然亲切地叫她“小鹿”、“宝贝”,但那是在激动的情形下,他为了不让自己紧张,为了安慰自己才这样叫的。但自己又的确是太爱了,爱得不知说什么好,爱得接到他的电话,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还如当初被他追求的时候一样那么紧张。 很明显,江帆是懂她的,他不等她说话,而是主动说道:“怎么了,又不说话了?是不是不习惯跟我说话了,我陌生了吗?” 她心如鹿撞,呼吸急促,顺口搭音地“嗯”了一声。 江帆笑了,说道:“比较老实,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不是关机就是不接,上次,把我吓坏了,我后来给长宜打了电话,才知道你在他那里……” 听他提那次,丁一的心里就又有些难过,她长长出了一口气。 江帆顿了顿,希望能听到她的只言片语,但是,她的脑子很乱,的确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好,面对江帆,她彻底语痴了…… 江帆知道她紧张,就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说道:“阆诸电视台是不是比亢州电视台要忙好多?你还是身兼多职吗?” “不是了……”她终于说话了。 江帆显然一阵激动,说道:“太好了,小鹿,我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话,是紧张,还是跟我陌生了……或者根本就不想跟我说话……” 本来趋于平静的丁一,听江帆这样说,心里就又如浪潮翻涌,不觉得心里就是一阵痛心的难过,她又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回答她。 江帆知道自己犯了冒进的毛病了,毕竟,她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就又平静地把话题扯到了工作上,说道:“你现在坐班吗?” “嗯。” “出去采访吗?” “有时出去。” 听到她的应答,江帆一阵高兴,又继续说道:“这次是不是采访的面积大了,施展自己才干的舞台就大了?” “嗯。”她仍然是不假思索。 江帆笑了。 丁一也笑了一下,随后又是在听他说。 江帆说道:“阆诸观众有福啊,能看到你制作出的优秀电视作品。” “可能吧。” “哈哈。”江帆开心地笑了,进一步逗她,说道:“阆诸尽管是地级市,人才济济,但我相信小鹿不会比他们差,甚至比他们都应该强,是出类拔萃的,一定是这样。” “是。” 江帆知道她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就故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小同志,太不谦虚了吧?” “呵呵,是的。”丁一笑了两声,又屏住呼吸,把电话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耳朵上,她不愿放过他说的任何一个字,她更希望从他的话里,获取他更多的信息。 江帆收住了笑,说道:“现在,告诉我你在干嘛?” “刚要睡觉。” 江帆抬手看了看表,说道:“这么晚?是不是又加班了?” “嗯。” “回老房子了?”他没话找话说了,本来这个电话就是他直接打的老房子的电话。 “嗯。” “我刚才也打着,没人接,感觉你不是加班就是回你父亲哪儿了,如果加班,就有希望给你打通,我知道你要是晚的话,肯定是不回你父亲家的。” 他还是这么了解她,她的鼻子就有些酸。 “打车回来的?”江帆又问道。 “不是,我同学送我回来的?”她如实回答。 “是……贺……” “贺鹏飞。”她说道。 江帆突然不说话了,丁一也意识到了什么,就又说道:“我一般晚了都会叫他来送我,因为晚了不敢打车,怕了。” 江帆的心疼了一下,说道:“不用解释,我都知道了,长宜要来草原,你跟他来吗?” 丁一渐渐放松了自己,说道:“那要看草原欢不欢迎了?” 江帆闭上了眼睛,半天才说道:“草原欢迎你,江帆欢迎你,小鹿,你是我心目中永远的小鹿,我怎么会不欢迎呢?” 丁一笑了,心里就跟淌了蜜一样,甜甜的,她说道:“行,我去。” 江帆不想一下子跟她说那么多的话,这么长时间了,他要让她一点一点地适应,就说道:“好,我在草原等你们,不早了,睡吧。” “好,拜。” “拜。” 半夜通话的情形,似乎又让丁一找回了在亢州半夜通话时的感觉。江帆跟她说了最后一个字后,她并没有挂电话,而是仍然把话筒紧紧贴在自己的耳朵上,但是,她没有听到他挂电话的声音。 江帆笑了,说道:“老规矩,你先挂。” 听他这么说,丁一心里一阵激荡,挂了电话。 丁一挂了电话后,江帆才挂了电话,他双手枕在自己的脑后,盯着天花板,对丁一来草原就有了很强烈的期盼,他兴奋的有些睡不着觉,看了看表,就想给彭长宜打一个电话,想跟彭长宜聊聊天,但是太晚了,他便放弃了给彭长宜打电话的念头,迷迷瞪瞪地进入了梦乡…… 往日的阳光和笑容,重新回到了丁一的身上,她心情爽朗,笑容满面,无法掩饰的快乐心情,表现在她的脸上,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 尽管她没有和江帆聊起目前两个人的情况,但是凭直觉,她感到江帆是爱自己的,这无需置疑。为了晚上能等到江帆的电话,她一连几天都住在老房子里。后来,江帆又打过几次次电话,他们都是闲聊,谁也没有触及到当年的话题,可能,他们彼此都有意识地把这个重大问题,留在见面的时候再说吧。尽管这个话题不可能回避,但是丁一不想深究,只要有爱在,其它一切问题都不必澄清。 看到她出来进去美滋滋地表情,爸爸看在眼里,乔姨也看在眼里,乔姨悄悄问丁乃翔:“老丁,你发现了没,小一这几天的样子很高兴,小曲哼哼着,美滋滋的,是不是和小飞有了进展?” 丁乃翔当然希望如此,他高兴地说:“估计是,唉,这两孩子,也该说正格的了。” 乔姨说道:“改天你问问他们,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年底就给他们把事办了吧。” “行,改天我去找老贺,问问他有什么打算,准备怎样迎娶我的宝贝女儿?呵呵。”丁乃翔脸上就乐开了花。 岳素芬也从丁一的身上看出了微妙的变化,她悄悄问贺鹏飞,说:“小飞啊,不错,是不是终于修得正果了?” 贺鹏飞当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问道:“什么修成正果啊?” “你和小丁。” “小丁?小丁怎么了?”贺鹏飞惊讶地问道。 “装傻?我是说你和小丁是不是修得正果了?你她这几天高兴的,看到谁都是笑,三天时间里,我都跟着她转了两次商场买衣服了,她跟我说要出去旅游,你这个家伙,是不是我不问你你都不说啊?”岳素芬说道。 106 你是我永远的小鹿(三) 贺鹏飞更加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是他隐隐地感到了什么,就说道:“表嫂,她说要去旅游?” “是啊,怎么,你不知道这事?” “不知道。她和谁去旅游,是你们单位组织的吗?” 岳素芬一看贺鹏飞的确是不知道,就说道:“嗨,我还以为是和你去旅游观光呢,闹了半天你连知道都不知道啊?” 贺鹏飞点点头,说:“表嫂,我的确不知道,她也不是去和我旅游。你说,她去商场都买了什么东西?” 岳素芬想了想说道:“买的好像都是户外用的东西,防蚊的花露水,长衣、长裤,就连裙子都是长款棉料的,看样子不像是去南方。” 贺鹏飞的心就一紧,随后说道:“表嫂,那你为什么认为是她是和我一块出去呢?你忘了,前些日子,我美国的学校有一个活动,我邀请她跟我一块参加,她都不去。” 岳素芬说:“那是美国,她怎么跟你去了三源了呢?。” 贺鹏飞说:“那是看她老领导。” “难道……”岳素芬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贺鹏飞一眼。 贺鹏飞也看着岳素芬,没有言语。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丁一给贺鹏飞打电话,让他来接她,说有事找他。 贺鹏飞准时在电视台门前等丁一,这时,表妹于笑然过来了,于笑然是贺鹏飞一个远房姑姑家的孩子,也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她毕业于京大艺术师范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了阆诸第一幼儿园工作,后来阆诸电视台应市教育局的委托,成立了少儿频道,于笑然被选调电视台,当了一名幼儿频道节目主持人,她之前的工作关系一直在教育局,这次才跟丁一他们一起正式调进电视台。 她敲了一下贺鹏飞的车窗,贺鹏飞把车窗降下一条缝,看着她。 于笑然说:“老同学,怎不下车?” 贺鹏飞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说道:“我是你表哥,你别总是老同学老同学的叫,让人家听见还以为我是留了八回级才跟你成为同学的。” 于笑然“咯咯”地笑了,她一拉车门就坐了进来,说道:“就是同学,干嘛急于跟我划清关系?” 贺鹏飞看着她,说道:“喂,小丫头,我只是跟你一个学校上过学,那不叫同学,你充其量是我的学妹,校友。” 于笑然又乐了,圆圆的脸蛋上有一个小酒窝,她说道:“干嘛不下车?” 贺鹏飞说:“小丁马上就出来。” 于笑然说道:“我说老同学,不,表哥,你可也真有耐心啊,这么长时间了,你只要有时间,就跑电视台来蹲坑,你这马拉松式的爱情长跑,什么时候跑到头儿啊?” 贺鹏飞笑了,说道:“小孩子,不要操心大人的事,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不能再吃甜食了,你脸蛋又长肉了,该减肥了,不然上镜难看死了。”说着,就伸手捏了捏于笑然的脸蛋。 于笑然的脸红了,说道:“我说贺鹏飞大人,你别总是小孩子小孩子的叫好不好,好像我是小老苗,永远长不大似的,我今年24岁了!” 贺鹏飞认真地说道:“哦?你24岁了?还真看不出。呵呵,不过年龄够大的了,怎么还不赶快出嫁呀?小心再大就嫁不出去了。” “乌鸦嘴,你才嫁不出去呢。小丁那么大还没嫁出去呢,我比她还小你就咒我。哼,偏心的家伙。”于笑然撅起了嘴。 贺鹏飞笑了,说道:“你怎么能跟小丁比呀?” 于笑然看着他,说道:“我怎么就不能跟她比呀?我说贺鹏飞大人,是不是在你眼里,天底下就小丁一个人是女的?贱,活该你打光棍,真是活该!”她恨恨地说着,开开车门就下去了,赌气关上车门,气呼呼地颤着马尾辫走了。 贺鹏飞“哈哈”大笑,他知道,女孩子最怕别人说她嫁不出去了。 这时,丁一从高台阶上下来了,她和于笑然碰个对面,于笑然白了一眼她,说道:“好好管管你们家贺鹏飞!”说着,就跑了上去。 丁一坐进车后说道:“笑然怎么了?是不是你又气着她了?” 贺鹏飞说:“没有啊,我就是说她小心嫁不出去,她就生气了。” “呵呵,难怪,女孩子谁都不愿听这话。”丁一笑着说道。 “我看,你就不怕听这话。”贺鹏飞问道。 丁一看了他一眼,笑了,说道:“我也怕啊——” “我看你不怕,要怕早就嫁了。”说着话,贺鹏飞就赶紧把目光调开,放下手刹,本来车子因为开着空调,也没熄火,他轻轻踩了一下油门,车子便驶出了电视台大门。 驶出一段路后,贺鹏飞见丁一没有接他的话茬,以为她生气了,就说道:“你说找我有事,什么事?” 丁一说道:“咱们找个地方聊会吧。” 贺鹏飞高兴地说道:“好啊,我带你去一个新地方,新开张的一家咖啡厅,还可以点餐点。我们边吃、边喝、边聊,怎么样?” 丁一不想去外面,免得碰上熟人,就说道:“咱们不去外面吃了,这样吧,你跟我回家吧,我做饭给你吃。” 贺鹏飞说道:“你,给我做饭?” 丁一说:“对呀?怎么了?” “这个,我表示怀疑,是又是叔叔和阿姨做好了,经你手一热,就成你做的了?” 丁一笑了,说:“他们和杜蕾还有小虎去北戴河了,现在,三个家就剩我一个人留守。” “叔叔这么偏心,怎么不带你去?”贺鹏飞有些“抱打不平”。 丁一笑了,说道:“我过几天也要出去,所以,就没跟他们去。” “对了,我听表嫂说了,你要去哪儿?”贺鹏飞终于找到机会问这个问题了。 丁一想了想说道:“一会再告诉你,咱们先去超市买吃的东西。” 贺鹏飞说:“你家有什么吃的?” “我不知道。”丁一如实回答道。 贺鹏飞说道:“哈哈,你是一个不合格的家人。” 丁一冲她笑了一下,说道:“是啊,接受贺领导的批评。” 贺鹏飞见丁一脸上洋溢着轻松和快乐,就也很高兴,说道:“其实,贺领导批评有误,你是个大忙人,能跟他们吃一顿饭很难得了,如果再指望你对家里的事了如指掌,的确是难为你了。对了,上次我爸爸去山东出差,带回来很多大煎饼,让我给丁叔叔带了一些,你吃到了吗?” “吃到了,很好吃的。”丁一歪着头说道。 贺鹏飞说:“有两种口味,你喜欢哪一种?” “什么两种口味?”丁一眨着眼说道。 贺鹏飞笑了,说道:“你根本就没吃,骗人。” 丁一也笑了,说道:“我的确吃了,但是不记得还有两种口味,是看电视当零食吃的。” 贺鹏飞把车停在一家超市的停车场,突然很郑重其事地说道:“小丁,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爸爸?” 丁一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我为什么要记恨他?你这个同志,当了领导心眼也复杂了。” 107 陪她去草原(一) 两个人拎着两袋食品回到学院的家属院,进门后,丁一换上衣服围上围裙开始做饭。贺鹏飞打开空调,弯腰就把地上小虎摆放的玩具收到一边,打开电视。 他找到阆诸电视台后,刚好是于笑然主持的少儿节目刚刚结束。贺鹏飞就笑了,说道:“都24岁的人了,还在少儿频道里装清纯呢,哈哈,改天我要寒碜寒碜她了。” 丁一听见他的话后,就笑着说:“你这话不对,你看金龟子了吗,都三十多了,还有鞠萍,照样主持少儿节目,只要观众喜欢就行。还有,咱们小时候听的孙敬修爷爷讲故事,还有……” “好了好了,我错了。”贺鹏飞站起身来,来到厨房门口,举着双手说道:“我怎么忘了,我这个理科生,在跟拥有广播电视专业硕士的人讨论电视问题,肯定会被一堆事实砸醒的,我投降。” 丁一笑了,她将一盘水果沙拉递给贺鹏飞,又递给贺鹏飞两个自制的三明治,然后说道:“我再去做两碗蛋花汤。” 贺鹏飞说:“好了好了,你要是把时间都浪费在厨房里,那多没有意思。” 丁一说:“很简单,只要水开了就好。” 贺鹏飞知道丁一有时很固执,就不再拦她。将水果沙拉和三明治摆在桌上后,贺鹏飞笑了,面包,是刚从超市里买来的切片面包,里面的火腿肠也是刚刚买来的,黄瓜片估计是家里冰箱里,生菜叶也是刚买来的,唯一的加工程序就是把这些东西组装到一起。但是经过丁一的手后,似乎这些东西就增加了无穷妙趣,无论是器皿的选择还是摆放的形式,使蔬菜颜色显得更鲜,更绿,看着就有了一种特别的食欲。 贺鹏飞咽下一口唾液,说:“我可以先吃吗?我中午吃的食堂,现在早就饿了?” 丁一探出头,说道:“好的,吃吧。” 等丁一端上两小碗红绿相间的蛋花汤上来的时候,贺鹏飞已经将一个三明治吃完了。他用纸巾擦着嘴边的奶酪,说道:“还是自己配制的三明治好吃。” 丁一笑了,回身,就又在厨房配制了一个,放在一个精致的小盘里,端了出来,放到他的面前,说道:“你就会恭维我,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我只是把它们拼凑在一起,懒人食,傻子都会做。” 贺鹏飞说:“不是恭维,真的是好吃,自己做的新鲜。” “那就再来一个。” “再吃就撑了。” 丁一说:“吃吧,吃饱了不想家。” 贺鹏飞笑了,他拍了拍肚子,再吃第二个的时候,就没那么狼吞虎咽了。 吃完饭后,丁一在厨房洗完碗筷后,倒背着手解围裙,却怎么也解不开了,她憋红了脸,大声喊贺鹏飞给她解围裙。 贺鹏飞急忙过来,帮她把围裙解开后,就冲动地从后面抱住了丁一。 丁一没有立刻推开他,而是笑了一下说道:“犯规了。” 贺鹏飞笑了,松开双手,说道:“你知道今天于笑然说我什么吗?” “什么?” 他说:“别人的爱情长跑都有个头,只有我的没有尽头。” 丁一看了他一眼,回身,从自己的卧室里拿出那个笔记本,放到贺鹏飞的面前。 贺鹏飞认识,这个是自己送丁一的笔记本,他发现,这个笔记本居然没有用过。他不解地看着她。 丁一笑了,说道:“我有台式机,真的用不着这个。你把这个送给笑然吧。” “为什么?这是给你的。”贺鹏飞说道。 “我知道,但是笑然喜欢你,你没看出来吗?” 贺鹏飞往上推了推镜框,变了脸,说道:“你什么意思,是因为她今天的话?” 丁一笑了,说道:“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那是为什么?” “鹏飞,对不起,我,真的给不了你想要的。” “这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贺鹏飞转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丁一笑了,说道:“笑然喜欢你。” “我不知道,我也无需知道。”贺鹏飞有些不高兴了,他靠在沙发上,眼睛就看向了别处。 丁一说道:“她是个不错的姑娘,又是你家远方亲戚,你的心思没在她身上,所以,你发现不了她的好,她聪明、活泼,年轻漂亮,而且对你崇拜有加,你是没有看出来,我和岳姐我们早就看出来了。” 贺鹏飞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说道:“这就是你今天请我吃饭的目的所在吗?” 丁一笑了笑,说道:“不全是。” “那么,还有什么?” “我……准备出趟门,去……草原。”丁一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贺鹏飞看了她半天,终于明白了她说去草原是什么意思了,就低下头,说道:“我明白了,你是找他去……吗?” 丁一微笑着点点头。 贺鹏飞痛苦地闭了一下眼,又说道:“你是怕我打光棍才给我说了笑然?” 丁一摇摇头,说道:“这倒不是,笑然的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是你粗心,忽视了他……” 贺鹏飞摆摆手,不让丁一说了,他说道:“那是我的事,现在先说你,你们,不是彼此没有联系了吗?而且,他丢下你,一人去了草原,难道,你们又联系上了?” 丁一点点头,说道:“是的。” “我不明白。” 丁一措着词,说道:“咱们去三源,是彭书记告诉我,他目前是一个人了,而且……而且还在……等我,我就打了他的电话,他就邀请我们去草原了……”丁一红着脸说道。 “我明白了,说起来,还是我做的好事呢。”贺鹏飞冷笑了一声。 “鹏飞……”丁一无奈地看着他。 贺鹏飞摆摆手,说道:“丁一,原谅我的失态,尽管我早就明白我进行的是一场没有终点的爱情长跑,但我仍然无怨无悔,因为什么,就因为我太自信,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们之间爱的程度,总认识自己才是最爱你的,想通过时间来证明这一切,不想,我还是……还是希望破灭,我不怨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太痴情,因为,你从没有对我做出任何虚假的承诺,从始至终都没有……” “鹏飞……”丁一的眼里满是歉疚和不安。 贺鹏飞又摆了一下手,打断了她的话,痛苦地凝着眉,说道:“什么都不要说,你现在所有安慰我的话,对于我来说都是讽刺,所有,什么都别说,让我自生自灭,好吗……” 丁一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他。 贺鹏飞闭上了眼,靠在沙发上,安静了一会后,他睁开了眼睛,说道:“我该走了。” 丁一看着他,仍然没有说话。 贺鹏飞站了起来,说道:“丁一,我祝福你,希望你幸福。” “我也是。”丁一也站了起来,看着贺鹏飞,眼里就隐隐有了一种担心。 贺鹏飞伸出手,摩挲着她的头发说道:“你是个好女孩,理应得到你想要的爱情和幸福……我希望,他能给你,丁一,我的祝福是真心的。” 丁一的眼里就湿润了,她抬头看着贺鹏飞,说道:“鹏飞,对不起,我真的是……” 她的话没说完,贺鹏飞的长指就压在了她的嘴唇上,冲她摇摇头,说道:“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心里,已经有人比我先到了,我不怪你,我是输给了时间,并不是输给了某个人,就跟我的心里你先来到一样,别人,很难能取代这个位置了。放心,我不会有事,我会重新规划自己的。好好休息,我走了。” 107 陪她去草原(二) 贺鹏飞说完,就向门口走去。 丁一叫了他一声,把那个笔记本送到他面前,贺鹏飞严肃地说道:“丁一,你不该这么小气。”说完,换上自己的鞋子,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丁一放下笔记本,她想出门送他。 贺鹏飞回身拦住了她,说道:“给我一点面子,不要看着我狼狈地离去。” 丁一看着他,微微点下头。 贺鹏飞深深地看着丁一,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说道:“不得不承认,我的性格里,也有懦弱的一面,不然,我完全可以把你占为己有,但我认为那不是爱,是伤害。” 丁一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贺鹏飞说道:“好了,再见。”说完,使劲握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大步走了出去,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既然贺鹏飞不希望她出去送他,她就没有出去,坐在刚才贺鹏飞做过的地方,靠在沙发上,想想贺鹏飞这么长时间陪伴在自己身边,而且始终有礼有节,心里的确有着很强烈的内疚,但这又是一个两难的事,是没法迁就的事,忽然想起时下流行的一句话:我爱着你,你心里却爱着别人…… 又过了两天,爸爸他们从北戴河回来了,是陆原开车把他们送回来的。 陆原如今已经是一名正团级干部了,眉宇间都洋溢着春风得意。丁一早就把家里收拾干净,把热水器的水烧热,迎接他们回来。她开门一看见陆原,老远就说道:“路团长,你怎么得暇回来了?” 陆原边开后备箱,边从后备箱里往出拎行李,说:“我听爸爸说你要出差,就赶回来给你送行来了。” 丁一笑了,就走向前去,从陆原手里接过一只行李箱,又牵过小侄子的手,说道:“小虎,你爸爸说的对吗?” 小虎看着姑姑说道:“爸爸是来北京学习的,然后把我们送回来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看见姑姑就忘了老子了!”陆原说着,就使劲摸了一下儿子圆圆的脑袋。 大家都笑了。 进了屋里,丁一把提前泡好的水,给每人倒了一碗。爸爸喝了几口水说道:“不行,我有点累,得先去躺会。”说着,就进了卧室。 杜蕾见乔姨也进了卧室,就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天色锦缎包装盒,里面装着一条优质的珍珠项链,说道:“小一,这是你哥哥出的血,给你买的。” 丁一高兴地接了过来,说道:“谢谢嫂子。” “嗨,怎么回事,你该谢我才对。”陆原挑理了,他冲丁一瞪着眼说道。 “是嫂子没有阻拦你花钱,你才给我买了项链,你说,我不谢嫂子谢谁。”丁一振振有词地说着,就打开包装盒,拿出这条珍珠项链,就往脖子上戴。 这时,乔姨出来了,她看了一眼包装盒,又看看丁一正往脖子上戴的项链,说道:“小原,你果然买了这条项链,这可是整个商场最贵的一条,我不是说不让你买吗,你到底还是把它买来了。” 杜蕾赶紧说道:“没那么严重,不是最贵的。” 丁一见乔姨脸色不高兴,就把项链摘了下来,说道:“哥哥,你疯了,干嘛买那么贵的?” 陆原看了妈妈一眼,说道:“谁说是最贵的,最贵的要一两万呢?再说了,我妹妹长得天生丽质,戴珍珠项链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何况还是著名电视主持人,哪能戴几百块钱的项链。”陆原故意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 “你这哪是几百元,是几……” “好了,孩子们的事,你就别掺和了。”爸爸在卧室里打断了乔姨的话。 乔姨干张着嘴,愣是没把下面的话说出。 丁一摘下了项链,说道:“哥哥,你不该买这么贵的,还是给嫂子戴吧,我们出镜有要求,是不能戴首饰的。” 杜蕾笑了,冲着丁一做了个鬼脸,拿过自己的包,打开,悄悄让丁一看了看,丁一就发现,她的包里,还有一条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项链,她就笑了。肯定是乔姨心疼儿子花钱,对哥哥买的礼物有微词,哥哥瞒着她,悄悄地买了这两条项链。 丁一笑了,冲着哥哥小声说道:“谢谢陆原哥哥啦——”,就把项链装进了自己包里。 晚上,哥哥一家三口走了后,爸爸来到她的房间,说道:“小一,你在电话里说要出去旅游,去哪儿?” 丁一起身,把房门关上,神秘地说道:“爸,你猜。” 爸爸说道:“我们都猜了一路了,这大夏天的,你总不能去海南吧,难道是去长白山?” 丁一笑了,说道:“差不多,方向一样,我呀,要去草原。” “草原?” “是的,草原。”丁一强调说道。 丁乃翔看着女儿说道:“是单位组织的?” “不是,是我自己组织的。” “你自己?” “对,我和亢州的同事,我们一起去草原。” 丁乃翔怔了怔,说道:“去草原干嘛?” 丁一的脸就红了,说道:“爸爸,我们……去……看……他。” “他?他谁?”丁乃翔心里就紧张了起来。 “江帆。”丁一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 丁乃翔一听,就瘫坐在了椅子上。 丁一见状,走了过来,拉起爸爸的手,说道:“我知道您的心思,爸爸,可能我无法按照您的愿望选择爱人,三年了,我心里的确是忘不下他,这您也知道,而且,我跟贺鹏飞也谈了,他也很理解我。” 丁乃翔说道:“先别说贺鹏飞,先说那个姓江的市长,他不是一直都没有离婚吗?” 丁一笑了,说道:“您那是老黄历了,他早就离了。” “离了?” “对,离了,我也是这次跟贺鹏飞去三源才知道的。” “是你那个科长告诉你的?” “是的。” 丁乃翔的心里就是一动,又问道:“他当年一声不响地走了,没有跟你解释一句,早就离了婚,也没有回来找你,他的心里肯定是没有你了,而你,却还等着他,放着那么好的小伙子不愿意,小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丁一笑了,拉过一个小凳,坐在爸爸旁边,握起两个小拳头,就开始给爸爸捶腿,说道:“别生气,我跟您说啊,他,也在等着我呢——”说完,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轻轻地捶着爸爸的腿。 爸爸看着她,说道:“真的?” “嗯。”丁一点点头。 “他跟你说的?”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丁一笑了,说道:“别问那么细致了老同志,反正我知道就是了。” 丁乃翔想了想,半天才说道:“他,就一直没娶?” “嗯。”丁一又点点头。 “可是小一,如果你见了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怎么办?我可是不想让你再次遭受到打击。我对这个人不是十分看好。”丁乃翔严肃地说道。 听了爸爸这话,丁一笑了,站起身,就来到爸爸后面,开始给爸爸捶后背,说道:“您只看好贺鹏飞一个人,可是爸爸,感情的事是不能强求的。如果这次去草原,他变了心,我就回来,就永远把他从心里清除出去。”丁一说完,还调皮地做了一个很坚决的手势。 丁乃翔说道:“你能做到?” “那有什么不能?他心里没有我了,我也就死心了,也不再装着他了。”丁一抬起头,望着桌上江帆给自己和小狗照得另一张照片。 107 陪她去草原(三) 丁乃翔怀疑地看着女儿,说道:“孩子,听爸爸一句话吧,没有比贺鹏飞更适合你的了。而且,上次他爸爸请我吃饭的时候,也真诚地向我道歉了,并且希望你们两个年轻人能生活在一起。” “贺鹏飞的确优秀,在外人眼里,贺鹏飞是最合适的,可是,您不了解女儿的心……”说道这里,她就低下了头,眼圈红了。 丁乃翔一时没了主意,说道:“反正,我不看好那个姓江的,而且比你还大那么多,又结过婚,我不喜欢他。他能和你这样,说不定这几年和多少个女人这样呢?” 丁一怔了一下,说道:“爸爸,无论他现在是什么样,我都想对自己有个交代,您就让我去草原吧,只有去了、见了,才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丁乃翔听她这话有道理,就不再说什么了。 夜里,丁一失眠了,尽管爸爸的话似乎对江帆有着某种偏见,但是爸爸的担忧又似乎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只是,她也不敢肯定,他,还是原来的他吗? 有心想给他打个电话,但还是放下了,既然自己已经决定去草原了,还是见着他再说吧。 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被草原之行覆盖着,早早就准备齐全了,工作也都提前做了,而且也跟台里请好了假,就等着彭长宜启程的电话了。 这天,岳素芬打电话,把丁一叫到了办公室,说道:“小丁,小飞这几天怎么不露面了?” 丁一说道:“他是不是忙了?” 岳素芬说道:“不知道,昨天我们去他家,很晚了他也没回来,说是加班,而且,准备回省城。” “哦,他们工程结束了,他当然要回单位了。”丁一解释说道。 岳素芬看着她,说道:“他妈妈还问我你们的事着呢?” 丁一看着她,说道:“你怎么说的?” 岳素芬说:“我能说什么,我说,这两家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还这么拉着锯呢,这也是事实嘛。” 丁一说道:“岳姐,我们的事,你清楚不过的了,我和鹏飞,真的,真的只是同学关系,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小飞追了你这么长时间了,就没打动你的芳心?” 丁一笑了,说道:“你这话都问了我无数遍了,人家贺鹏飞都不这么认为。” 岳素芬说:“好,算我瞎管闲事,你们的事,我也懒得管了,我都见怪不怪了,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丁一笑了。 “你出去旅游吗?”岳素芬问道。 “是。” “跟谁出去?” 丁一想了想,说道:“原来的朋友。” 岳素芬见丁一不说,就不在问了。 彭长宜终于忙完了,丁一也终于等来了他的电话。 丁一有些激动,同时,心里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地忐忑不安,她不知是因为自己即将要见到的人不安,还是其它别的原因造成的心里不安,反正,她就是不安。 由于彭长宜和小许已经在阆诸入住了,丁一提前将小狗送回爸爸这里,晚上,她没有去酒店见彭长宜他们,而是很早就回来了,做着明天启程的准备。 晚上,她接到了哥哥的电话。 “我听爸爸说你去草原旅游,是吗?” “是的。” “呵呵,要带上长袖衣服,那边温度低。” “嗯,带好了。” “好,祝你旅途愉快。” “谢谢哥。”丁一由衷地说道。 “呵呵,好,早点休息吧。” 哥哥没有追问她去草原干嘛,反而让丁一心里有了某种失落。 挂了哥哥的电话,江帆的电话就到了。 “嗨。”他算是打过招呼。 “嗨。”她也算是打过招呼。 江帆笑了,感觉出丁一的心情不错,就说:“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 “不用带太多东西,只带上换洗的衣服就行了,我这里,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嗯。” 忽然要再次面对所爱,她有了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帆也可能感觉出她的心情,就说道:“我刚才打电话,长宜他们已经睡下了。要不,你也早点睡?” “好。”她本想跟他探讨一下刚才自己莫名其妙的那种心情,但又不知如何说起。 江帆笑了一声,说道:“紧张吗?” 丁一的心一跳,违心地说道:“呵呵,有点。” “那就对了,我也是。”江帆的语气就有了粗重的气息。 她握着话筒不再说话,脸就有些灼热,心跳也加快了。 一时,握着话筒的两个人,就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还是江帆打破了这沉寂,他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好了,我们见面再谈,好吗?” “好。”丁一甩了一下头说道。 “呵呵,那你早点睡,我等你们。” “好的。”说着,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率先挂了电话。 天已大亮,彭长宜才开着车,带着小许赶到了丁一家的老房子,他直接开到了胡同门口。 小许对彭长宜知道丁一家老房子的地址和路线感到很是诧异,不由地说道:“您认识她家?” 彭长宜当然明白小许的意思,他嘴一翘,笑了一下,说道:“我怎么就不能认识呢,你别忘了,我当年可是来这里,参加过京大在职研究生面授的。” 小许点点头,他知道当时彭长宜报名是通过丁一爸爸的关系,尽管如此,他还是似明白又不明白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丁一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拎着一个大袋子,从胡同里走了出来,她还是一身休闲打扮,头上戴着一顶米色的宽边遮阳帽,一条宽松的棉质牛仔长裙,上面是一件白色的针织套头衫,白色的软皮平底鞋,还是那么的干净,清纯。 小许急忙下车,帮助丁一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丁一看见后备箱的东西后,惊叫一声,说道:“带这么多东西啊,名副其实的百宝箱!难怪不让我买东西了。” 彭长宜没有下车,他示意丁一坐在后面,小许重新坐在前面,他回头对丁一说道:“家里的门都锁好了?” 丁一“嗯”了一声。 “所有的电源断开了?” 丁一说道:“其它的断了,冰箱没有。” “窗户关上了?” 丁一笑了,说道:“关上了,呵呵,真像老母鸡啊。” 小许说:“是啊,我头一次跟彭哥出门,才知道他准备工作做得这样细致。不过今天他起晚了,还是我叫得他呢。” 彭长宜的确是起晚了,也可能这段他心里不干净,一直睡眠不好,冷不丁放下一切思想负担,睡在远离纷扰的地方,竟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正在做梦,渴得我受不了,眼看水要喝上了,他把我叫醒了,我这个气呀,踹他两脚的心都有!” “哈哈。”丁一和小许都笑了。 等丁一坐好后,彭长宜说道:“给你两分钟的思考时间,在这两分钟之内,你可以反悔,可以下车,两分钟后,我就要开车直奔草原了,半路你想反悔可是没门了,也就是说,你一旦上了贼船,想下就难了。”说着,就从后视镜里看着她。 丁一笑了,看了一下后视镜里的彭长宜,抿嘴笑了,说道:“出发!” “哈哈。”彭长宜笑了一声,摁下门锁,放下手刹,掉头就驶了出去。 早晨,路上车还不是很多,他们很快就驶出了阆诸市区,直奔北京。 当驶上五环,出了八达岭高速路后,彭长宜笑着说道:“小丁,咱们很快就要出关了。” “哦,是哪个关?”丁一问道。 “居庸关。” 108 半路奇遇(一) “哈哈,我刚要说山海关。” 不知为什么,离开了她生活的城市后,丁一的心里舒畅了许多,没有了任何禁忌,甚至就连来时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忐忑都没有了,她高兴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彭长宜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丁一,说道:“小丁,我怎么感觉是送你出塞和亲?” “哈哈。”丁一开心地笑了,没有半点难为情。 小许也笑了,他说道:“古有昭君出塞,今有小丁出关。你们走的可是同一条路啊。” 丁一笑了,说道:“错了,我和她走的可不是同一条路,尽管我们都是从国都出关的,但她是从长安出的,我是从北京出的,根本就不是同一条路。” 小许认真地说:“怎么不是同一条路?彭哥,彭书记,你说是不是?”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丁的话你尽管相信,不会错。” 小许说:“为什么?所有跟北方和亲的公主,走的都是这条路,不可能绕道去山海关?” 彭长宜笑了,说道:“加入国都不在一个地方,出关自然不在一个地方了。” 小许眨着两只眼睛说道:“我不明白。” 丁一笑了,说:“昭君出塞是汉朝时期,国都在长安,也就是现在的西安,她是走不到北京这里的。” 小许说道:“嗨,我还以为她是从紫禁城出去的呢?” “哈哈哈哈。”彭长宜大笑不止,身子不得不伏在方向盘上,放慢了车速。 丁一也笑了。 小许说道:“笑什么呀?我一直认为她是从紫禁城出去的。” 彭长宜边笑边说:“别说了,再说我可就真开不了车了。” 小许说:“要不您停边上先笑会,我来开。” 彭长宜说:“呆会,呆会,我开累了你再开吧。哎,这一笑啊,可是比开车累多呀。” 丁一怕小许尴尬,所以没敢大笑,她说:“你是不是把王昭君放清朝来了?” “对呀,我一直认为她是清朝的公主,因为就看反应清朝的影视剧多一些。”小许说道。 彭长宜笑够了,逐渐恢复了车速,他突然问道:“你们都请了几天假?” 小许说:“我五天。” 丁一说:“我也五天。” 彭长宜说:“五天可能不够,咱们临时改了路线。我忘了告诉你们了,咱们不去单位找市长了,而是去锡盟大草原的深处,也就是快到边境线了,他在那里等咱们。” 小许说:“怎么又改哪儿了?这要远出好多好多呢?” 彭长宜说:“是啊,他现在正在那里蹲点,那是风资源丰富的地方,他们在那里正在搞风电建设,尽管远了点,但是咱们沿途可以领略到真正的草原风光,那里的草场据说是保养得是最好的,是放牧的天堂,草原风光比较原始,咱们真要去他单位的话,兴许我们会对草原失望,过度放牧,导致那里的沙化严重,草原,应该不是咱们想象的那个样子,他昨天跟我商量着,我也跟你们商量商量,如果你们不愿意去的话,我就跟他联系,让他回单位等我们……” 不等彭长宜说完,丁一就说道:“我想看原始的草原,接近边境的草原。” 小许说:“我没有意见,出来就要玩得开心,多一天少一天的没事,你们俩个谁的工作都比我重要,你们不怕,我就更不怕了。” 彭长宜看了一眼丁一,笑了。丁一的脸不由得红了,赶快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汽车驶出了居庸关,向关外一路高速前行。 瓦蓝的天空逐渐变得纯净透明了,空气介质也比城市好了许多,漫长的国道也开始变得美丽起来。笔直的公路伸向没有尽头的崇山峻岭之间,汽车就在波状起伏的群山绿海间飞越穿行。 北国的草原风光已经逐渐显现了出来了,沿途,到处是固沙林和防风林,绵延起伏的丘陵地带,闪着波光的海子、河流,山脉,满眼的绿色苍茫。尤其是头顶的天空,蓝得耀眼,白得透明。 “那是什么鸟?”丁一指着路边电线杆上傲然伫立的鸟儿问道。 小许:“多半是雄鹰。” 是的,只有草原和大山才有雄鹰。眼下,草原的景色已经渐行渐近,时常有雄鹰展翅冲向蓝色的天空。也可能,惟有在这样雄浑广阔的天地间,才能孕育出成吉思汗这样的“雄鹰。”遥想当年,铁木真长刀铁马,纵横驰突,征服了大半个欧亚大陆,那是何等豪迈英武!而今,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只有牛马驼羊,一团一簇地行走在山岗上、云端下,它们是草原的精灵,草原因为有了它们,才响起了那悠扬的蒙古长调。 白色的越野车,就行驶在这蓝天白云和绿海之间了。 忽然,天上不知哪朵云彩阴沉了脸,立刻,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太阳雨。”丁一说道。 小许说:“这就是草原的特色,四周都是响晴的天,说不定哪块云彩带着雨,就浇在你的头上,一晃就过去了。” 他的话刚落,雨就不下了。 彭长宜说:“你在内蒙当的兵?” “对,是内蒙古的集宁。” 他们已经走了七个多小时了,又往前走了一段,彭长宜便把驶离到一处稍宽地带。他解开安全带说道:“小丁,你先在车上呆会,我和小许到那边树林看看,等我们回来,你再去看看。” 丁一明白他“看看”的意思,因为,这个时候,高速路还没有修通,在这条国道上跑车,司机大部分都是在路边解决内急问题,但是因为车里有丁一,彭长宜和小许便跑进了一片树林解决去了。 等他们回来后,丁一也跳下了车,彭长宜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大黑伞,递给丁一,说道:“你照直走,里面,有块空地,这伞大,撑开后完全能挡住你。 丁一笑了,接过伞之后,便进了前面的防风林。 丁一蹲下了身,果然,这把大伞,便把她完全包裹住了,她暗暗佩服彭长宜想得周到,越来越像一只老母鸡了。 等丁一回来后,彭长宜说道:“饿吗?” “有点。”丁一答道。 “是不是早上没吃饭?” 丁一点点头。 小许说:“就是早上吃饭了,也到饿的时候了,您老人家看看,都两点多了。” 彭长宜说:“我头来的时候,咨询市长了,这段路比较好走,到了那边就不好走了,都是沙石板路,咱们第一天一定要把路程赶出来,不然明天天黑都到不了。” “天,那么远哪?”丁一惊叹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上当了吧,不但远,等到了他们的省际路,还颠簸哪,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后备箱里有吃的东西,咱们边走边吃,不在路边饭店吃了,路边的东西一是卫生难保,再有都是牛羊肉,小丁不吃,现在,你们俩到后备箱去取东西吃,我研究一下地图。”说着,就开开门,拉开了后备箱的开关。 小许说:“有我你不用研究地图。”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我也大致看一下,心里有数。” 丁一就抱着一堆食品放在车上,小许给三人个的水杯加满了水。彭长宜说道:先紧着矿泉水喝,热水晚上喝。” 小许说:“我看您带了热水壶了。我们到宾馆就有热水喝了。” “别,尽量喝咱们的水,我为什么带了那么多矿泉水,就是为了晚上咱们烧矿泉水喝,防止水土不服。咱俩皮糙肉厚的没事,小丁这样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就要多加小心了。” 108 半路奇遇(二) 丁一笑了,说道:“我还娇生惯养,有吗?不过我越来越感觉有些同志像老母鸡。”说完,就吃吃地笑了。 他们不敢耽搁,为了赶路程,边走边吃,在路上就完成了午餐。 草原,牛羊,蓝天,白云等美丽的草原风光,渐渐地,就在丁一的眼里失去了兴趣,她从后面拿过一个靠垫当做枕头,就歪躺在了后座上,睡着了…… 其实,她早就困了,昨天夜里几乎没怎么睡觉,完全被一种兴奋支配着,迷迷瞪瞪中,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是江帆,彭长宜接通了电话,江帆说道:“长宜啊,你们到哪儿了?” 彭长宜左看看右看看,故意说道:“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标识告诉我们到哪儿了。” “小许不知道吗?” “呵呵,他呀,稀里糊涂。” 小许赶快说了个地名,彭长宜故意没有告诉他。 江帆说道:“我听见了,比我想象的要慢。” 彭长宜勾起嘴角,心说,我们多快,你也会感到慢。 江帆当然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们今晚就住在半路吧,别太赶了。” 彭长宜说道:“是这么打算的。” 江帆又说:“现在是小许在开车吗?” “是的。” 江帆说:“你们今天早点找住的地方,草原不像内地,天亮的早,所以,要保持充足的睡眠,明天的路就不好走了。” 彭长宜有心想让他跟丁一说话,他往后看了一眼丁一,就见丁一已经坐了起来,他临时又改了主意,心想,我这么大老远把人给你送来了,要说,不在这一会,到草原你们再说吧,那个时候,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也没人打扰你们,想到这里,就说道:“好的,您放心吧。” 江帆又嘱咐了他们注意安全和休息之类的话后才挂了电话。 他们到了预定的休息地点。 由于不太了解当地的习俗,为了安全起见,他们特地找了一个政府招待所住下了。 住下后,三人在丁一的房间里吃了自己带的食品,算是晚饭。 还好,这个招待所还能洗热水澡。洗了澡后,丁一一觉便睡到了大天亮,如果不是小许来敲门叫醒,她恐怕还得睡呢。 他们吃了早点后,两个暖水瓶装满了开水,又继续向着草原的深处进发了。 广袤的原野上,没有显著的山脉和低谷,相对高差只有百余米。在一公里的范围内,高差只有一二米的变化。每一个波峰和波谷之间的距离有三四公里之遥。汽车在风景中快速穿梭,很是惬意。透过车窗环视四周,身边的花忽远忽近的。在驶过的百多公里路上,没有发现一棵树,只有无垠的草!远方依然是绿茫茫原野,坦荡无僵。 大草原的云彩变幻莫测,这一路上,都是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刚才还是蓝天白云,顷刻间,乌云翻滚,大雨倾盆,还没到他们反应过来后,立时,雨停了,白云朵朵。 彭长宜和丁一都为草原这无常的天气逗笑了。 小许说:“草原就是这样,你无论如何也不能预测到五分钟后草原会飘过什么样的云,这个云是否带雨。” 丁一说:“这才真正是老天爷的天气小孩的脸,变化无常。” 雨后墨绿的草地、洁白的羊群、飞速飘过的奇形怪状的云,让人“眩晕”,也让人产生错觉,以为一不小心,跌进了哪位摄影大师的作品里去了…… 彭长宜对小许说道:“停车停车,我要下车照相。” 他们下了车,彭长宜从后备箱里拿出了相机,又将一个墨绿色的望远镜递给了丁一。 丁一举着望远镜,向四周查看,说道:“那边有马群。那边有湖水。还有蒙古包。” “我看看。”小许从丁一手里夺过了望远镜。 彭长宜对着美丽的草原不停地摁动着快门,又冷不丁把镜头对准了丁一和小许,还有那辆满是灰尘的已经由白色变成灰色的越野车。 丁一站在草地上,瞬间就体会到了草原凉爽的气息。虽说是七八月暑气正盛的天气,但毕竟是身在高海拔地区。空气中夹杂着牛羊和草料味道的凉风,游走于鼻孔周围和周身上下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既亲切又温柔。 “我要躺在草地上照相。”丁一说着,就躺在了草地上,摆出各种姿势,彭长宜不失时机地摁动了快门。 他们边走便玩,丁一采了许多许多的野花,插满了车身的各种缝隙中,把个灰颜色的车,装扮的跟花车一样。 照完相后,他们便又上路了,继续行驶在辽阔的内蒙古高原上,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少。蓝天下,灰黑色的砂石板路,就象一条飘带在绿草中飞舞。在蓝色和绿色的空间里,汽车变作一颗快速闪动的亮点路上移动,小许开着车,忽然问丁一:“小丁,你知道我见着市长最想干什么吗?” “干什么?”丁一问道。 “骑马,好长时间不骑马了。”小许向往着说道。 彭长宜也问丁一:“小丁,你知道我见着市长想干什么吗?” 丁一笑了,说道:“想干什么?” “首先跟市长要一盘手抓肉吃,吃够了,再来碗打卤面。”彭长宜说道。 “哈哈。” 小许笑够后说道:“小丁,你说说,你见到市长最想干什么?” 彭长宜说道:“嗨,有你这么问的吗?小丁,别告诉他,偷偷告诉我。” 丁一笑了,说道:“我呀,真的不知道。不过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躺在草原的怀里呆会……” “浪漫。”小许说道。 “浪……漫。”彭长宜故意将两个字分开了说道。 “哈哈。”小许说:“小丁,我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什么话只要一到咱们彭哥的嘴里,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丁一“呵呵”地笑了,她降下了车窗,说道:“把空调关了吧,草原的空气太好了。” 辽阔的大草原,一望无际,天空,湛蓝如洗,大朵大朵的白云随风流动,偶尔有几只盘旋的大雁掠过头顶,发出“嘠嘠”的叫声,悠悠地,传得很远。向外远眺,逶迤的砂石板路,伸向天际,河水远处一条小河,曲折流向远方。凉爽的风夹着野草的清香吹进车里,立刻,嘴里、鼻子里,沿着喉咙象泉水般涌到胸腔,浸着五脏六腑。远处大片的牧草如同海浪般次序起伏,时而“抛”出藏在草海里的羊群,时而又将这些精灵“淹没”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草原,没有江南那种精致的秀丽,只是以原始的沉寂和莽苍包容了一切。如果说江南水乡象个青春靓丽的花季少女,那么北方的草原就如同一个成熟的女人,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却通身散发着无可抗拒的魅力,这种魅力中,还有一种让你不忍淬读的忧郁…… 彭长宜又是一句:“停车停车,我要下车照相。” 又是一阵快门的咔嚓声…… 草原,到处是风景,多么伟大的摄影家,也无法用相机复制和诠释草原的美丽,只能是这美丽景色的记录者。 “真大啊!”丁一感叹了一声。 丁一就想,如果阆诸,搬到这里如何?北京,搬到这里如何?上海、伦敦和纽约搬到这里又如何?但无论多么大的城市,与没有尽头的大草原相比,都仿若尘埃。尽管从课本上、电视画面上,她知道长宜的广阔和美丽,但真正见到草原后,她才知道草原到底有多广阔和美丽了,广阔的足以让她心灵震撼! 108 半路奇遇(三) 草原的路尽管车很少,但却很不好走,有一段路坑坑洼洼的不说,还泥泞不堪。一段本该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就走了有五个多小时,直把丁一摇晃得散了架,浑身疼。好不容易拐上了一条柏油路,望着刚才那条蜿蜒在大草原中的公路,丁一说道: “天哪,可是有平坦的路走了。他们为什么不修修这条路啊?” “这个,你得问市长。”彭长宜说道。 “这里归他管吗?” “所有的计划都归他管。”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支边干部管这么多?” “当然了,他现在做得就是这项工作。” 丁一不想讨论江帆的问题,就直起身,捶着后背说道:“还有多长时间到?” 小许说:“快了。” 彭长宜想,丁一坐在后面,她比不得开车的,肯定被摇晃得有些累了,就说道:“这样,反正咱们也不晚,找个地方,把车停下,歇会吧。” “太好了。我同意。”丁一腰疼得的确有些坚持不住了。 小许说:“在坚持一下吧,市长肯定是把眼都望穿了。” 不知为什么,如果小许不说后一句话,彭长宜可能不会说下面的话,听了这句话话后,彭长宜回头,冲丁一诡异地笑了一下,说道:“望穿了好,我决定,下车休息。” 小许笑了,说道:“那好,少数服从多数。” 丁一下车活动着腰身,她从车里拿出墨镜戴上,又戴上了遮阳帽,手搭凉棚望着四周的远方。 彭长宜照例举起相机,他感觉自己角度不够,就想站到车顶上去拍照。 小许说:“你一百六十多斤,站上去恐怕车顶撑不动,如果是德国车会好些,钢板厚,日系车够呛。” 彭长宜感觉小许说得有道理,就把丁一叫了过来,说道:“到上面去,拍几张照片。” 丁一说道:“撑得住我吗?” 小许说:“总比他轻吧。” 于是,丁一就在他们俩的帮助下,脱掉了鞋子,踩着保险杠,爬到了车顶上,海拔增高后,她才发现,不远处,有着成片的牛羊和蒙古包。对着茫茫的草原,摁动了快门。拍照了几张后,她便停了下来,把相机移开,她感觉站在车顶上,视野更开阔,草原更广阔。 “为什么蒙古包都是白色的?”丁一突然说道。 彭长宜说道:“这个问题,你还是问市长去吧。他是学者型的官员,肯定把这些问题都搞明白了。” 丁一说道:“我也许能琢磨出答案来。” “如果琢磨,任何人都能琢磨出来,无非就是云彩是白的,羊群是白的,蒙古包外面的毛毡是羊毛做的,所以是白的。” 丁一说:“呵呵,是不是对于白色,他们有一种先天的敬仰?” “哦,这个还真没琢磨过,看来,你真的要问市长了。我替你记住了这个问题。”彭长宜在下面说道:“把相机给我,你站着继续看风景,继续想问题。” 丁一弯身递给他相机,直起身后,手搭凉棚,继续向四周眺望。 远处的草原,丘陵起伏,一条河穿流而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湖泊,似块块明镜嵌在绿色的原野上,水域辽阔,湖面上有不知名的鸟儿栖息、飞过。这时,她发现,在湖边,有一辆面包车,面包车上,居然也有人驾着三脚架在拍摄。她笑了,说道: “看那里,有个大湖,有人也在车顶上拍照。” 彭长宜说:“我听市长说过,这里,一年四季都有成群结队的摄影爱好者来,这里的旅游业就是让这些人带动起来的。” “哦,那真是不错啊。咱们过去看看吧?”丁一说道。 彭长宜说道:“好,难得在大草原上看到外人。” 小许看着表说道:“还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市长等他的,咱们玩咱们的,玩够了再去找他。天还早着呢?” 小许就看着丁一,丁一调皮地说道:“我同意。” 他们驱车来到了湖边,看见湖边的草地上,有三三两两的或趴或站着,统一的摄影马甲,后背上印着几个大红字:北京夕阳红老年摄影家协会的字样。 他们下了车,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就见这些老年人们,每个人手里至少有两个相机,全副武装,有的人对着湖水在取景,大多数人都坐在地上等着什么。 彭长宜过去后,礼貌地跟他们打招呼,这些人一见彭长宜口音标准,就说道“你们是从北京来?” 彭长宜说:“我们是北京周边的。你们在等什么?” 其中一个戴眼镜,高个子的老人说道:“我们在等太阳,太阳再落下一点,湖面和草原才是最美的。” 彭长宜一听就来了兴趣,也坐在地上和他们攀谈起来。 其余的人也都纷纷围拢了过来,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看着丁一说道:“小姑娘,给我们当会模特怎么样?” 丁一一听,一时拿不定主意,她看着彭长宜,彭长宜笑着说道:“你们摄影是协会组织的还是自发凑在一起?” 这时,一个带着棒球帽的老人过来,说道:“我们都是爱好者,没有任何的商业目的。” 立刻就有人说:“这是我们谢会长,国内外都发表很多艺术作品,非常有名,是摄影家杂志退休的。” 彭长宜赶紧跟谢会长握手,谢会长掏出名片,双手递给彭长宜一张,又递给了丁一一张。 彭长宜恭恭敬敬地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说道:“我是锦安地区三源县的,我叫彭长宜。” 其中有一个人认出了他,说道:“你是不是彭书记?”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认识我?” 那个老人说道:“你们今年的桃花节,我和几位老哥们去了,在那里住了一天,你这个人长得什么样我们没有记住,但是彭长宜这个名字我们记住了,当时在宾馆我们闲着没事,还研究你这个名字的含义着呢。” 彭长宜赶紧向前,跟他握手,说道:“幸会,幸会,真是他乡遇故知啊。” 谢会长说道:“去年的桃花节我去的,我们几个人差不多都去过。不过不是你们开幕的那天,是在桃花盛花期的时候去的。” 彭长宜说“以后,欢迎你们常去。可以把我们那里当做你们一个点,我们为你们提供一切便利条件。秋后,我邀请你们去,发作品的有奖,得奖的大奖励。您看怎么样?” 谢会长说:“你这个县委书记意识很超前,许多旅游业都是靠摄影家的作品带动起来的。某种程度上说,摄影作品,就是当地旅游业的先行官。靠视觉、靠游记推动当地旅游业的发展。” 彭长宜一听,立刻又握住了谢会长的手,说道:“你说得太对了,我回去后,立刻就着手做这事,给你们发邀请函。” 谢会长说:“彭书记,你们到这里来是……” “我们本来是去呼和浩特的,不巧的是,朋友到这里来蹲点了,我们去北边找他。” “哦。” “你们跟我们去边境那边吧,那边的风景更美。” 谢会长说:“我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我们一会奔盟里,然后明天就回去了。” 就这样,丁一在这里给这些摄影家们当了一会模特,小许看了看表,催促说道:“彭书记,咱们该赶路了,还有一百多公里呢。” 彭长宜点点头,便和这些老艺术家们告别了。 109 事与愿违(一) 接下来的路逐渐变得顺畅好走了,继续行驶在辽阔的内蒙古高原上,跟刚才颠簸时候的心情有了很大的区别。公路上,偶尔有车辆经过,也可能是难得一见,每当会车时,双方都会鸣笛祝贺。蓝天下,灰黑色的柏油路象一条飘带在绿草中飞舞。在蓝色和绿色的空间里,汽车变作一颗快速闪动的反着夕阳光亮的亮点在驰骋。 接近傍晚的草原,一片云蒸霞蔚的景象,晚霞洒满山坡,蒙古包炊烟袅袅,牛羊声,使人浮想联翩…… 其实正是那些踏着草原节奏,在幕天席地缓缓行进的牧民,以传统的轮牧方式才保持了草原的千年生态。牧民没有土地,却最了解草原。牧人的一生总在不断转场中周而复始着:牛羊跟着肥草走,牧人跟着牛羊走,一走就是千年,大草原滋养着牧人的生命,牧人则维持着草原的生机。 暮色余辉洒满山坡和山顶的敖包,远望有如金山一般神奇。 敖包对于蒙古牧人来讲,是神圣之所在。有两大用处:一是向神祈求吉祥的载体。牧民可以拜祭。路人经过敖包时,添上一块石头,顺时针转三圈,再逆时针转三圈,就会心想事成;二是早先牧民做为路标使用。在无际的草原上,人们很容易迷路,用大小石块堆积起来的巨大石堆,插上草木枝叉,此谓神树。神树上插有五彩神幡(或有字经幡),风吹时,鲜艳的神幡如手臂般召唤着远方的牧人和牛羊,指引他们回家的路。 越往北走,人烟越稀少,太阳,几乎接近了地平线,此时的大草原,有着一种神圣般的庄严,一切都很幽静、沉寂。也许就是因为偏远,草原,才有着一股令人敬仰的美丽…… 江帆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小镇,这里是他来的时候工作过的地方,是从前的秘书巴根的家乡,也是江帆经常下乡的地方。盟里的那达慕大会要在这里举行,这两天非常热闹。所以,他才跟彭长宜定在这里。为的是让他们领略到草原真正的风光和民俗。草原,是个好客的民族,当这里的领导知道江主任有北京的客人要来时,特地举行了一个盛大的篝火晚会,欢迎远方的客人。 江帆最近一直在这里蹲点,督导这里的风电建设进展情况。他特地为他们准备了蒙古特色的佳肴,特别隆重地准备了一道大餐,烤全羊,精心挑选出蒙古族厨师掌刀,就等他们到来后,来为他们表演。 太阳刚刚落山,篝火晚会就开始了,人们载歌载舞,非常热闹。 欢乐的人群,越积越多。 等他们赶到草原北部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篝火晚会正在进行的如火如荼,彭长宜他们循着歌声就到了。 只见在这个偌大的空场上,中间堆着一堆高高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烧,不时有松油噗噗的爆裂声,人群外,悬挂着一只大汽灯,照得四周如同白昼。 围着篝火,早就形成了内外两大圈手拉手跳舞的人们,两大圈跳舞的人群,分别向不同方向旋转,随着节凑,不时地拍手,呐喊,非常热烈。 彭长宜他们把车停在了人群后面,三个人就下了车。他们刚靠近外围的人群,立刻,就有人向他们伸出了手,拉他们加入了跳舞的队伍中。 三个人也被这热情、奔放、欢乐的气氛所感染,他们边手拉手随着人群跳跃,知一会,就掌握了这种舞的节凑和动作,没有什么节拍,也没有什么节奏,大家怎么跳,他们就怎么跳。他们在外面的左转转,右转转,他们大声欢笑着,陶醉在这陌生的异地他乡,陶醉在这欢乐的人群中了,渐渐地,他们便忘记了旅途的疲劳,忘情地和人们跳在了一起。 当几位身着蒙古民族服装的青年男女唱罢一曲蒙谷族民歌时,又有一位手拿马头琴的上了年纪的人来到中间,坐在椅子上,立刻,欢快、热烈、奔放的节凑,就从他的弦下蹦出,他演奏的是节凑感非常强烈和鲜明的蒙古族舞曲《万马奔腾》,刚刚停住的人群,立刻又手拉手地随着节凑跳了起来。 彭长宜累了,他跳出人群外,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丁一和小许见彭长宜离开了跳舞的人群,他们也都跑了出来,学着彭长宜的样子,哈着腰,喘着粗气。 马头琴的音乐在高潮处戛然而止。这时,一位身穿蒙古族服装的小伙子走到中间,拿起话筒说道:“今天,在着明月高悬的欢乐时刻,自治区的领导和我们旗的乌力罕书记也来和我们同乐,下面,我们就欢迎尊敬的江主任也就是我们的江书记为大家演唱一首《草原夜色美》,欢迎!” “哗——”人群中,就想起了热烈的掌声。 彭长宜本来都掏出了手机,想给江帆打电话,这会听到主持人让江帆唱歌,他就收起了电话,便直起身,向人群的中间眺望。 立刻,就有人附和着说道:“江主任,来一首。” “欧——”彭长宜在后面带头起哄叫好。 这时,就有人从外围簇拥着江帆进来了,江帆赶紧拱手,说道:“乌力罕书记,我唱不好,你知道,我还要我等客人……” 被称作乌力罕书记的人,是一个典型的蒙古族汉子,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壮硕的身材,黑亮的皮肤,身穿一件蒙古族白色的袍状的上衣,带着一顶卷沿的帽子,他走到江帆跟前,豪放地说道:“亮开您那嘹亮的歌喉,代表咱们草原,呼唤您远方的客人,让他们快快赶到,投入到这欢乐的海洋中来!” 江帆的后面,还跟着三四个男男女女的人,他们也在往中间拥着江帆,其中,一个男人说道:“江主任,大家都知道你唱得好听,就让我们欣赏一下吧。” 立刻,就有人跟那个男主持人说了一句什么,那个男主持人马上冲乐队做了一个手势,立刻,《草原夜色美》的旋律响起了,男主持人就将话筒递给了江帆。 江帆不得不接过话筒,说道:“盛情难却,俗话说得好,良辰美景正当时,在这美丽的夜晚,我就把这首歌献给朋友们……草原夜色美,琴曲悠扬笛声脆,晚风轻拂绿色的梦啊,汇入毡房闪银辉……” “好。”那个叫乌力罕书记的人带头鼓起了掌。 站在人群外围的三个人,要数丁一是最激动的,听着这熟悉的磁性而深沉的嗓音,深情注视着站在人群中间的那个人,过去时光的一点一滴便在眼前闪烁……在灯火的照耀下,他,还是那么风度翩翩,白色的一尘不染的衬衣,袖口的扣子还是像以往那样标准地系着,藏蓝色的裤子,身材挺拔,只是,高原的太阳,把他晒黑了,但似乎比原来显得更健壮了。 渐渐地,她的眼睛就湿润了。 彭长宜凑到她跟前,说道:“等他唱完后,咱们就该出场了。” 丁一点点头,别过脸,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江帆唱得很投入,嗓音浑厚低沉,将这首歌曲演绎的深情而凝重。 这时,一位女人手捧着一大束格桑花走到他面前,双手举到他的面前。 立刻,人群里就有热烈地鼓起掌。 乌力罕书记走过来,将二人紧紧地挨在一起,一手搭在他们两人一边的肩上,不知跟那个女人说了一句什么,那个女人就看着江帆。 江帆没有理会他们说的话,继续唱着。 江帆快唱完的时候,彭长宜就带着丁一和小许绕出人群,从人群后面走向刚才江帆坐的地方,就等江帆下来后跟江帆见面。 一只高悬的汽灯下,密密麻麻的昆虫在灯光中飞舞。灯下,这里,摆着一溜的长条桌子,上面银质的容器里,盖着食物,是一个烧烤架上,一只烤好的全羊还架在上面,有人在不停地转着。长桌上,摆着一堆各种各样的酒和用白布盖着的食物。估计就等着他们到来开席呢。 109 事与愿违(二) “草原夜色美,未举金杯人已醉……轻骑踏月不忍归,轻骑踏月不忍归,嘿——” 江帆唱吧,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叫好声不断。 “拿酒来。”乌力罕书记大喊一声,立刻,就有人将一个托盘端了上去,他和江帆一饮而尽。 走出人群,乌力罕书记说道:“江主任,什么时候请我喝你的喜酒?” 那个女人赶紧说道:“乌力罕书记,你喝多了。” 乌力罕书记说道:“我没醉,我跟他们都没喝完,就到这里等着陪江主任的客人来了,江主任,你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办喜事了……” 江帆笑着说道:“我办什么喜事?我跟谁办喜事?” 乌力罕书记说:“跟张医生啊?草原的人都知道,江主任是我们草原的雄鹰,张医生是我们草原美丽的格桑花,又有我们尊敬的袁副书记做媒,你们俩是天生地造的一对……”他说着,双臂一张,一手揽着江帆,一手揽着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连忙说道:“乌力罕书记,你喝多了……” 他们的对话,人群旁站着的丁一听得清清楚楚,她的笑容慢慢地僵在了脸上…… 彭长宜也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没顾上跟江帆打招呼,怎么就先出现了这么一个插曲,难道,江帆真的接受了女医生的爱意,沉浸在爱河里了? 还是小许反应机敏,他刚要挤进人群去招呼江帆,就见那个乌力罕书记挥舞着双手说:“江主任,你还是回草原办喜事吧,别忘了,我们这里,可是您的第二故乡啊……” 江帆刚要跟乌力罕解释什么,这时,他猛然就看见了人群中站着的丁一、彭长宜和小许。他一阵惊喜,顾不上乌力罕和女医生他们了,裂口大嘴笑着,就快步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科长……”丁一看着往这边走来的江帆,声音颤抖着跟彭长宜说道:“我们走吧……” 彭长宜以为自己没听清,说道:“你说什么?” “咱们走,回家。”丁一又说了一遍。 彭长宜看着江帆,凑近丁一跟前说道:“他们在开玩笑,草原的人比较奔放……” 眼看江帆就要走到跟前了,她都看见他老远就冲彭长宜伸出了手,但他的眼睛却看着自己。 她面无表情,呆呆地看着他…… 彭长宜赶紧向前一步,双手握住了江帆的手。 江帆说道:“长宜,好兄弟,可把你们盼来了。”说着,还使劲拍了一下彭长宜的肩膀。 小许也伸出了手跟江帆握。 最后,江帆转到丁一面前,他深情地看着她,这才冲她伸出了手,说了声:“你好。” 丁一仍然呆呆地看着他,眼泪,渐渐地涌上眼眶,她绝望地看着江帆,冲他摇摇头,哽咽着说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尽管声音不大,但是江帆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丁一听见和看见了刚才那一幕,就笑笑,说道:“我是江帆,你不会认错。”说着,手再次伸出。 丁一的眼泪便流出了眼眶,她没有将自己的手伸出,而是冲他不停地摇头,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一转身,就跑开了…… 彭长宜一把拉住她,没想到丁一回身猛劲一甩,便甩开了彭长宜,快步跑离了人群…… 江帆拨开人群,就追了出去,彭长宜和小许尾随在后面。 “小丁,等等,你听我说……”江帆在后面说道,眼看快赶上丁一了,哪知,丁一跑开了,疯狂地向前跑去…… 江帆拨开人群,迈开大步就追,跑了几步后,他追上了丁一,一把就拉住了她,哪知,丁一就像一只暴跳的小马驹,双手舞动,就挣开了江帆的手,又向前跑去。 江帆再次追上她,死死地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此时的丁一,悲痛到了极点,绝望到了极点,她全然不顾周遭的人怎么看他们,哭喊着说道:“放开,放开,你这个大骗子……” 江帆怎么肯放开她,他知道,只要一松手,她就会跑掉。于是,他就使劲地抱住她,把他箍在自己的怀里,丁一便手脚并用,疯狂地舞动着自己的双手,拳头没轻没重地落在他的身上…… 江帆根本就不去躲避,任由她的拳头打在自己的身上,不但不松手,反而低下头,想去吻她…… 丁一怎么可能让这个大骗子吻到自己,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抡起巴掌,“啪”的一声,狠狠地打在了江帆的脸上…… 这个巴掌响得太清脆了,在草原的夜晚,是那么清脆,以至于丁一自己都愣住了。 江帆更是没有丝毫的准备,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丁一一巴掌,他一愣神,便松开了手。 不远处的灯光下,站着乌力罕书记和刚才那个女医生,还有几个人往这边看,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又不敢向前劝。 巴掌打过之后,丁一眼里的泪水也夺眶而出,她慢慢地后退着,脚下就被草绊住了,险些栽倒。 江帆急忙上前要扶住她,她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许过来,你这个大骗子!” 江帆便站住了,不敢再往前走,丁一看了看后面,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后,然后扭头就跑…… 彭长宜见状,就追了上去,好不容易追上丁一后,大声呵斥道:“丁一,你冷静一下,我们干什么来了?” 听到彭长宜的呵斥,丁一不再跑了,是啊,干什么来了?她千里迢迢的来到祖国草原的最北部,干什么来了?不就是来找他来了吗?不就是想给爱一次机会吗?但是,但是…… 她泣不成声,委屈地扑到彭长宜的怀里,哭着说道:“对不起,不来了,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家……” 她的哭诉,被走到近前的江帆听到了,江帆刚要说话,彭长宜伸手制止住了他。 彭长宜抱着丁一,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好的,好的,我们回家,我们这就回家,可是,咱们千里迢迢的干嘛来了,不是来找市长来了吗?你不是还有话要跟市长说吗?路上还有问题要他解答吗?” “呜——”丁一扎在彭长宜的怀里泣不成声:“不……不了,我不说了……。也不问了……” 彭长宜看了看江帆和不远处的乌力罕书记和那个女人,故意说道:“你爱他,他也爱你,对吗?” 丁一抬起头,看着两步开外的江帆,就见江帆点着头,下意识地向他伸着手。 丁一的泪水流得更欢了,她绝望地说道:“不,不爱了,我永远都不爱了……” 江帆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心痛不已,但是他不敢开口说话,更不敢向前刺激丁一,只能苦苦地看着她。 彭长宜紧紧地抱着丁一,激动地说道:“好,好,不爱了,咱不爱了,但是,咱们大老远来了,怎么也要跟他说句话再走啊?” 丁一抬起头,看了看江帆,又看了看彭长宜,说道:“好,你们说吧,我去车里。”说着,离开彭长宜,快步向车里跑去。 旁边的小许也不知如何是好,他见丁一跑向那边的汽车,就只好在后面跟着她。 小许在丁一快到车跟前的时候,摁动了遥控器,丁一便拉开车门进去了。 小许看看丁一这边,又看看那边的彭长宜和江帆,他便走了过去。 透过车窗,丁一就看见彭长宜在和江帆说着什么,就见江帆几次想说话,似乎都被彭长宜的手势打断了。最后江帆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叉着腰,把头扭向了一边,沉默了一会后,又跟彭长宜说着什么…… 109 事与愿违(三) 丁一痛苦极了,她后悔自己对这次草原之行抱的乐观态度,她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一个单身汉,在茫茫的草原,怎么可能忍受住心灵和身体的孤独呢?他那么好的条件,又是那么的迷人,怎么可能没有诱惑呢?都是自己太幼稚了,太过相信他们曾经的相爱,太过相信自己,相信他了…… 她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月光下那个高硕的身影,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人……她是那样迷恋他的音容笑貌,那样迷恋他给予她的温暖和爱……爸爸说的对,他能对自己这样,就有可能对别的女人这样……那个女人,是那样漂亮,他们肯定是志同道合了,自己算什么?已经当了好几年的第三者了,她不想再当第三者了!她受够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受够了袁小姶的污辱,尝尽了没有阳光照耀的痛苦…… 想到这里,她咽下了流进嘴里的泪水,紧紧地咬着下嘴唇,在心里告诫自己:丁一,不哭,丁一,不哭! 嘴唇,明显地被她咬破了,一丝咸味浸进嘴里,合着泪水,她咽了下去…… 前面,不知江帆跟彭长宜说了什么,江帆便大步向这边走来,后面跟着彭长宜和小许…… 丁一一见江帆往她这边快步走来,她想都没想,拎起自己随身带的一个大挎包,开开车门,跳下车就跑,很快就跑进了人群…… 欢乐的篝火晚会依然在热闹地进行着,人们不知这背后的故事,还在热烈地跳着,唱着。 江帆来到车的后门,拉开了车门,见里面没有了丁一,他便四处寻找,周围也没有她。他便走进离车最近的人群,仍然没有发现丁一。 彭长宜和小许分头去找丁一。 他们分头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丁一,彭长宜和江帆就有些担心了。 彭长宜走出人群外面,他掏出电话,就开始给丁一打电话,不想,电话被丁一挂断。他再打,电话就关机了…… 彭长宜沮丧地抬头看天,草原的天空很低,人站在草原上,似乎比天边的月牙还要高,彭长宜感觉内心很清冷。他何尝不知丁一内心的绝望?何尝不知她内心的痛苦?他万万没有想到,满心欢喜地带丁一来草原,一路上都在开着她的玩笑,还说送她来和亲,却让他们遇到了这样一幕,所以,他完全理解丁一激动的表现。想到这里,他突然大声对着人群喊道: “丁一,出来,咱们回家——” 他的声音很大,但是只有他近处的人听到了,丁一即便真的听到,也不会相信他的话了,他在丁一心目中已经失去了信誉。他沮丧地低下了头,他甚至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后悔,后悔不该带丁一来草原,后悔让她再次受到了这么大的打击…… 旁边的江帆也在给丁一打电话,传来的依旧是关机的声音。 这时,小许走了过来,他说:“小丁只拿走了自己随身带的那个大包,其它的东西还在,看来,她应该还在人群里。” 江帆痛苦不堪,一句话也不说…… 彭长宜用余光看见乌力罕走了过来,随后,那个女医生也往这边走来,他便远远地走开了,继续去寻找丁一。 直到篝火熄灭,直到人群散尽,他们也没有找到丁一,江帆坐在汽灯下,看着烤架上的烤全羊,闭上了眼睛……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赶紧就接通了,迫不及待地说道:“喂……”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呵呵,那么急干嘛?你的客人到了吗?” 江帆立刻泄了劲,说道:“袁书记,到了。” “那你们进行得怎么样了?” 江帆看了看正在仔细熄灭每一个火星的工作人员,说道:“我们……您,还在盟里吗?” “在,我们也刚把客人送走。” 江帆想了想说道:“您还过来?” “不了,你要是明天带他们来这里,我就等着你们,见一下你的朋友,下午我就要回去了。” 江帆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个……您要是有事您就回吧,您要是没事……” 袁其仆笑了,说道:“江帆,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了?内地来的朋友,我只要有时间,都会见的,他们也是咱们家乡来的人,见一面也是应当的。” 江帆笑了,这些工作在边疆的干部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见到家乡的人亲,他说道:“那好,我明天带他们过去,谢谢您。” 袁其仆笑了,又说道:“张丽他们的医疗队还在那里吗?” “在。” “上次她给我配的那几味药不错,没想到一个西医,倒给我开中药?我想让她给开出详细的药名,以后我就可以照方拿药,不必总麻烦她了。” “那好,我呆会去找她,让她给您开出药方。”江帆说道。 “一定要详细的药方才行,我记得她当时说里面有两种药材采用的是内蒙古当地产的。” “呵呵,好,我转告她。” 江帆挂了电话。他转身,就看见乌力罕书记和张医生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书记的酒似乎也醒了,一直搓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就像做错事的孩子。 江帆没有说话,而是叫过他的秘书,说了两句什么,秘书便走到他们跟前,传达了江帆的指示,他们便分头离开了。 晚上,原来的秘书巴根也从盟里赶了回来,他见到了彭长宜,彭长宜握着他的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不见了丁一,彭长宜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江帆和巴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巴根便离开了,江帆和彭长宜继续在小镇上寻找,他们找遍了所有的旅馆和蒙古包,也没有找到丁一。 已经后半夜了,巴根回来了,冲江帆失望地摇摇头。 彭长宜对江帆说道:“咱们别找了,就是找到天亮,也找不到她,她是成心躲起来了。” 江帆痛苦地说道:“黑灯瞎火的她能去哪儿呢,万一碰上野兽怎么办?” 彭长宜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说道:“现在草原上还有……狼吗?” 江帆说:“有,但很少见,现在它也是保护动物了,猎人遇到也不许捕杀,这样,你们俩先去宾馆休息,我再找找看看。”江帆说着,就坐上了巴根的吉普车,又冲向了月色中的草原。 秘书带路,把彭长宜和小许领到了小镇上最好的旅店,安顿好他们的一切事宜后就找江帆他们去了。 彭长宜有心想和江帆一起去找,实在太累了,再有,江帆要找就找吧,他辛苦辛苦也是应该的。 彭长宜和小许谁都没有睡好,他们的脑海里,都显现出丁一来时兴奋的表情,显然,他们谁都没有料到竟然发生了这么一幕…… 刚才,就在丁一跑开去车里的时候,彭长宜不客气地说道:“市长啊,您都谈婚论嫁了,不好告诉小丁,怎么也得告诉长宜了,那样我就不带她来了,你看她绝望的,我这不成了罪人了吗?” 110 绝望的草原之夜(一) 江帆委屈极了,他痛苦地说道:“长宜,我没有,真的没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要跟她说话。” 彭长宜拦住了他,正色地说道:“对不起,她是我带来的,不,是被我骗来的,您跟我说实话,那个……女人,是真的吗?” 江帆说道:“不是,我下来在跟你解释。” 彭长宜这才松了一口气,放过了江帆。 彭长宜之所以说自己骗了丁一,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之前江帆跟他说过有个女医生追求她,而且那次头来北京的时候还接受了女医生的爱意,但是彭长宜不相信江帆就这样翻过丁一这一页,他感觉,江帆还是深爱丁一的,尤其他跟江帆说丁一遭的罪时,江帆痛苦揪心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彭长宜完全懂得。后来,当丁一和贺鹏飞来三源的那天,丁一见到江帆的摄影照片激动的表情,加之半夜他被江帆的电话吵醒,才知道他们彼此谁都没有忘记对方,这才让彭长宜决定为他们做点什么。才有了这次草原之行。 在做出这个决定后,彭长宜告诉了江帆,江帆当然是高兴,几次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动身,尽管彭长宜没有再说起女医生的事,但是彭长宜想江帆应该明白,明白他带丁一去草原意味着什么,如果江帆真的接受了女医生,决定跟女医生百年好合,他就会跟彭长宜说明这个情况,就不会让他们来了,至少不会让丁一来,也不会在电话里给丁一希望,以至于让丁一充满了美好的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表明,江帆在草原等着他们,等着他的丁一,等着他唯一的爱人,所以彭长宜从始至终都没有跟丁一提过那个女人,也没再跟江帆提过。 但没有想到的是,被他们忽略的人,却在第一时间出现了,江帆和丁一都没有好好说上一句话,事情就发生了…… 彭长宜觉得自己对不起丁一,心里懊悔的不行。 江帆和巴根开着吉普车,整整转到了天亮,都没有找到丁一。他站在草原上,对着空旷的大草原,大声地呼唤着丁一的名字,但是,大草原似乎还没有从沉睡中醒过来,只有惊醒的鸟儿和惶恐不安的小动物,不会有丁一任何的回应…… 江帆痛苦地矗立在草地上,就跟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那么,丁一到底去哪儿了? 原来,躲在人群堆里的丁一绝望极了,她当时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不让他们找到自己,不想见到那个人,不听他的任何解释,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离开那个人,离开篝火,离开人群,离开大草原,不让他们找到自己。 她猫在人群里,首先躲过了江帆,又躲过了彭长宜和小许,等他们转到别的地方的时候,她抽冷子就跑出了人群,跑出了灯光和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她不停地奔跑,朦胧的月光下,似乎有一条小路,她就顺着这条小路跑,不停地跑,不管什么方向,也不管通向哪里,反正就是跑,疯狂地跑,每当想停下来歇会的时候,她就在脑子里放映刚才的那一幕,这一幕就会给她力量,就会更加刺激她跑下去…… 等她意识到恐惧的时候,她早已经跑出了很远、很远了,篝火和人群已经不知在何方了…… 漫无边际的大草原,比不得内陆城市,人烟稀少。她站住了,茫茫夜空,除去天上的星星,四周没有一丝亮光,只有灰蒙蒙的草原。白天看上去既壮观又美丽的大草原,此刻,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半人高的草丛里,黑乎乎的,她试着往前走,这时,一只拖着长尾巴的什么动物,受到她的惊吓,从她的脚下噌地窜出,跑进了前面的草丛,她“啊”的惊叫出声,后背便冒出一层冷汗。 她不敢往前走了,无边的夜色笼罩着她,使她分不清东南西北,更看不到小路的尽头,她甚至感到,这条小路似乎不经常有人经过,狭窄不说,就连两边的草丛,都歪向了路中间,如果经常有人或者车辆过,就不会有草探向路中间了。 此时,站在茫茫的草原,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深不可测的草原,让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刚才,自己不顾一切地拼命奔跑,只想不让他们找到自己,她完全忽略了这是在草原,是在茫茫的大草原,她完全低估了这个后果。但是,表面柔弱,骨子里却很倔强的她,此时在想,即便自己变成狼的食物,也绝不回头,因为,死亡,都比活着幸福…… 想到这里,已经风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很快变成了冰凉。草原的夜晚很凉,她感到了寒冷,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但是那件薄薄的针织衫根本就不管用,风,便从衣服的缝隙中钻进来,吹凉了她的身体。 事实上,她也不知怎么回头了,因为,她完全迷失了方向。她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自己背着的大包,包里,有她的记者证、身份证,有她这次出门带的钱,还有一部分小食品,更重要的是,里面,有唯一的自卫工具,就是钥匙上挂着的一把一寸多长的小刀。这把小刀,陪伴她多年了,还是当年在亢州,江帆和彭长宜他们喝酒喝出来的赠品呢。尽管她知道,这把袖珍小刀不起任何作用,但总比没有强吧。 她从包里摸出了钥匙,等她摸到小刀的时候,她绝望了,因为那把小刀,还不如她任何一把钥匙长。 她又握紧了其中一把比较长一点的钥匙,装着胆子,继续往前走。 她沿着这条小路,漫无目的的走,说是一条小路,其实,她已经拐上了好几条小路了,草原的路,就跟人的神经一样,枝枝杈杈的很多,她沿着自己认为的方向慢慢地走着,她相信,只要有路,就能找到人家。 四周,寂静极了,不时有猫头鹰的怪叫声和夜鸟受到惊吓飞起的声音。远处的山峰,像是一个张着大口的怪物,似乎要吞噬黑暗里的一切精灵……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眼前,分明有两点亮光在闪动,幽蓝幽蓝的,她浑身的毛孔都竖立了起来,第一个感觉就是她遇到了狼。 她觉得自己的血液立刻就凝固住了,脚步钉在了地上,心跳似乎都停止了,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草丛中那两道蓝光,此刻,它分明在向自己移动,她想喊,喊不出也不敢喊,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而且,那两个亮光,也分明在警惕地盯着自己,她甚至都看清了它身上的毛发,在随风轻轻地飘舞着。它从草丛中站了起来,没错,就是狼,借着月光,她看清了它两股之间那条拖着的直直的尾巴,而且,似乎空气中还有一股血腥的味道…… 它向自己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难道,自己真的要葬送在这无人的大草原中? 死亡的恐惧突然降临,她感到了眼前出现了漫无边际的黑暗,浑身剧烈地战栗起来,脑袋忽悠了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一户牧人家的蒙古包里了…… 暖暖的被褥,使她不再感到冷,一股牛奶的香味,飘进她的鼻子,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一位红脸蛋、一双细眼的蒙古族小姑娘坐在旁边,正咧着小嘴,看着她笑,白白的牙齿,和脸蛋的颜色是那么分明。 她一坐了起来,这才发现,下面,还站着一对蒙古族汉子,还有一位留着短辫的年轻的蒙古族大嫂。 大嫂告诉她,他们去妈妈家接女儿回来,半路上就碰到了昏倒在小路上的丁一,他们把她抱起来,放在马车上,带她回家了。 丁一睁着眼睛想了半天,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遭遇,她说道:“谢谢大哥大嫂,谢谢你们,我是不是遇到了狼?” 那个蒙古大哥告诉她,她的确是遇到了狼,不过是一头吃饱了肚子的狼,因为在现场,他们发现了一只被吃光的羊骨架。据他说,应该不是一头,可能附近还会有,不过劝她不要怕,现在狼都怕人。 110 绝望的草原之夜(二) 冷汗,再次从后边冒出,尽管大哥说得轻松,但是,如果那头狼没有吃饱呢?丁一吓得再次瘫在床上…… 小姑娘吃吃地笑着,说道:“爸爸说,你把狼吓跑了,嘿嘿。” 丁一感到这个小姑娘很可爱,她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小脸蛋,重新坐起来,跪在铺上,冲着这对夫妇,弯下了身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蒙古族大嫂赶忙扶起她,说道:“饿了吧,我刚熬好了奶茶。”说着,转身就去端奶茶。 吻着香喷喷的奶茶,丁一立刻就饥肠辘辘起来,她端着碗,尝了一口,还好,没有内地人常说的那股膻味,很快,一小碗奶茶入肚。 在她喝茶的当口,大嫂又端上一个托盘,里面摆着两三样吃的东西,大都是面粉做的,其中有一种油炸的东西,就像炸面条,吃起来很香。 小姑娘又给她端过来两个小蝶,里面是两种小菜,丁一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很咸。 吃了一点东西,大嫂又给丁一端上一碗肉粥,这个丁一怎么也喝不下了,但是,她不好拒绝,硬着头皮喝完了肉粥。大嫂高兴地笑了。 吃罢饭后,丁一的嘴里,渐渐地就有了一种羊膻味,刚刚吃下的东西就有点往上返。她感紧寻找自己的包,因为包里有薄荷糖。 那个蒙古汉子见丁一四处张望,就知道丁一在找她的东西,赶紧把包递给丁一,丁一说了一句“谢谢”后,便接了过来,她拉开包,把从超市买来的一些小饼干和果丹皮之类的小食品,全部掏出,塞给了那个小姑娘,小姑娘没敢要,看看背后的父母。 大嫂笑了,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丁一拉过小姑娘的手,强行塞进她的手里和口袋里,并给她打开包装,往她的嘴里塞。 当小姑娘再次看着父母的时候,大嫂就笑了。 丁一这才拿出一块“有个圈的薄荷糖”,迫不及待地放进自己嘴里,然后又拿出一块放进小姑娘的嘴里,凉薄荷的味道立刻让小姑娘咧开了嘴,并从嘴里把糖抠出,塞到了妈妈嘴里。 丁一笑了。 看着丁一恢复了精神,大嫂这才坐在她的身边,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丁一说自己好多了,多谢他们的搭救。说着,丁一就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记者证和身份证,告诉大嫂一家,自己迷了路,她要求大嫂他们想办法帮她离开这里。 蒙古汉子问道:“你去哪儿?” 是啊,去哪儿?丁一愣了一下,说道:“这里有火车吗?” “没有,但是有长途车。”汉子说道。 丁一点点头,心想,有长途车就好。她忽然想起什么,就从包里找出了谢会长的名片,她打开了手机,给谢会长打了一个电话,自报家门后,问他们是否还在原地? 谢会长说:“我们已经住进了附近县城的招待所,你有什么事?” 丁一说她单位来了紧急任务,她必须立刻赶回去,问可否搭他们的车回北京? 谢会长说道:“当然没有问题,欢迎你加入我们老年行列,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 丁一想了想说道:“大概要明天上午吧,确切时间我也说不好呢。定好后再告诉您。” 谢会长说:“好,我们凌晨还去那个湖边拍日出,你不用太赶,反正我们也没事,走到哪儿拍到哪儿。” 丁一说:“我快到后会和你们联系,谢谢您啊。” 谢会长笑了,说道:“不用谢,我们都盼着你呢,不但可以给我们当模特,还能为我们带来青春和活力。” 丁一就笑了,再次说了声“谢谢”,就挂了电话,并立刻关了手机。 天还没亮,蒙古大嫂给丁一和丈夫做了早饭,还给丁一带上了她制作的小吃,让她路上吃,丁一便告别了她和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坐上了蒙古汉子开的农用车,奔长途汽车站了。头走的时候,她偷偷将五百元钱,放在了小女孩的枕头下。 一个小时后,丁一坐上了草原的长途车,直奔谢会长他们所在的地方去了。 这几位老年人看到丁一到来,都很高兴,尤其是那个最先提出让丁一当模特的阿姨,更是乐得并不上嘴,她说,看到丁一,她就有创作的灵感。丁一也高兴地表示,愿意为阿姨效劳。 谢会长简单地跟丁一说了一下回去的事项安排后,他征求丁一还有什么要求和意见,丁一说道:“能够搭上你们的车回家,已经是我万分荣幸的事了,我没有任何要求,多谢叔叔阿姨们接纳了我。” 她这话是由衷的,但是,老人们无法揣摩出她的真实心理,随着谢会长的一声吆喝“开拔喽——”,这辆载着几位老艺术家和丁一的中巴车,便启程了,踏上了回去的路线,至此,丁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不一会,坐在最后面的丁一就迷糊着了…… 朦朦胧胧中,她似乎听到了电话在响,丁一不以为是自己的,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她已经关机了,直到旁边那个上了年纪的阿姨把她推醒,告诉她有电话的时候,她才想起来,是刚才到底县城后,给谢会长打完电话后忘了关机了。丁一睁开了眼睛,这才从包里掏出电话,迟疑了一下,这才接通了电话。 刚按下接听键,不等丁一应答,就听彭长宜急切地说道:“丁一,你在哪儿?” 丁一看了一眼车厢里的人,小声说道:“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彭长宜说道:“你怎么回去的?” 丁一说:“我是搭谢会长他们的车回去的,你放心吧,他们到北京,我再坐车回阆诸。” 彭长宜说道:“丁一,你找个城市半路下车等我们,我们也马上回去。” 丁一说道:“不用了,我要赶紧回去,单位还有急事。”她也是这么跟谢会长说的。 彭长宜想了半天,说道:“好吧,那等我们回去时,再把行李给你送去。” “好的。” “丁一。”彭长宜严肃地说道:“开着手机。” 丁一迟疑了一下说道:“不行,快没电了,充电器在行李箱里。”其实,她的包里有备用电池。 彭长宜无计可施,只好说道:“那好吧,你注意安全,把电话给谢会长。” “不用了吧?”丁一看着坐在最前面的谢会长说道。 “照我说的做。”彭长宜有些生气了。 “好的。”丁一就走到前面,把电话给了谢会长,说道:“彭书记要跟您说话。” 谢会长接过电话后说道朗声说道:“彭书记你好。” 彭长宜说道:“谢会长好,谢会长,给您添麻烦了。” 谢会长说:“不麻烦,我还要感谢她给我们当模特呢,她能跟我们同行,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带来了青春和活力。” 彭长宜说:“呵呵,那谢谢你们了。谢会长,我有个想法,咱们不等秋后了,你们回北京后,修整几天就来三源吧,我在三源等你们,吃喝住行我来安排。” 谢会长说:“好啊,你这样说太让我们高兴了,回去后,我就安排去三源的事。” 彭长宜说道:“一言为定。” 谢会长说:“一言为定。” 挂了电话后,谢会长把电话交给了丁一,丁一随后便关机了。 满心欢喜、准备多日的草原之行,就这样在痛苦和绝望中结束了…… 丁一走了,彭长宜也没有滞留的必要了,但为了不让江帆更加伤心,他勉强跟着江帆来到了他从前工作过的盟,在盟招待所,他见到了原中央党校副校长、现在是自治区党委副书记的袁其仆。 110 绝望的草原之夜(三) 袁其仆热情接待了彭长宜和小许,中午,盟委书记和盟长还有几位领导,都参加了招待仪式,招待仪式是在一个典型的大蒙古包中进行的,隆重而热烈。能歌善舞的蒙古族姑娘们,为他们演唱了蒙古长调,表演了蒙古族顶碗舞,昨天没有吃到的烤全羊,今天就要吃到了,看着隆重、庄严而神圣的吃烤全羊的仪式,彭长宜内心却怎么也澎湃不起来,因为,他从江帆的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痛苦。 当一只羊头顶上系一红带的烤熟的整只羊,被隆重推出来的时候,蒙古男儿拉起了悠扬的马头琴,主人手捧洁白的哈达,向客人献歌。 主持人请出最尊贵的客人袁其仆和彭长宜两人,请他们用筷子夹起红绸带,然后在羊的头顶上用刀划十字,最后再在羊身上割下第一片肉品尝。然后,盟领导们开始向尊贵的客人敬酒和献哈达。要喝三碗,彭长宜毫不犹豫地喝了三小碗草原上的白酒,倒是袁其仆象征性地每碗都喝了一点。 仪式结束后,两位厨师开始徒手分羊,动作非常利索。 吃完饭后,袁其仆就走了,他回自治区了。 江帆陪着彭长宜和小许来到了宾馆,秘书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房间休息。 在宾馆,江帆跟彭长宜说起了女医生张丽的事。 张丽,跟江帆的同一年来内地支边的医务人员,比江帆早两年来的内蒙,也是因为婚姻不幸,借支边的机会离婚了。张丽的家在北京,父亲离退前,曾经是袁其仆就读的北京一所大学的副校长,而且还是袁其仆在校时的哲学教授。袁其仆调到自治区工作,自然免不了对老师的女儿进行关照,就有意将江帆和张丽撮合在一起,在新年聚会的时候,介绍江帆认识了张丽。张丽当时在江帆所在的盟医院工作,张丽见了江帆第一面后,就十分满意江帆,加上都是支边的身份,他们免不了会有一些来往。 张丽是个德艺双馨的医务工作者,她经常参加盟里组织的医疗下乡活动,足迹踏遍了各个牧区,在当地有着良好的医德和口碑。后来,张丽根据几年的临床经验,她对内蒙古的地方疫病鼠疫、布鲁氏菌病等各种地方性疾病产生了浓厚的研究兴趣,这项工作也是自治区一贯大力支持和提倡的工作,这样,张丽又成为盟地方病防治研究所的一员,大草原和广阔的天地,让她复合了心灵的创伤,江帆的到来,也让她重新对自己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可是,当她第一次向江帆正式表白的时候,江帆并没有答应。那是当江帆从阆诸回来后,在一次小范围支边干部的私人聚会上,当张丽和另一位内地女医生,把她们在闲暇时跟蒙古族妇女学习绣制的“哈布特格”拿出供大家欣赏的时候,江帆看过后,随口说了一句“不错,挺漂亮”的话时,张丽就说道:“那送给你了。” 听到这话后,江帆就是一愣,因为,他来到这里后,第一个任务就是研究这里的民俗民风,以便尽快入乡随俗,尤其是在开展工作的时候,以免因为不懂造成误会甚至民族隔阂。所以,他知道这个东西是蒙古族人民表达友谊和爱慕的媒介,尤其是张丽绣的这个,显然意思更加鲜明,是一对百灵鸟,他当然不敢要了。 后来,江帆调走了,在一次考察调研风电建设工作的现场会上,江帆又回到了他曾经工作过的盟,会后,江帆原来的秘书巴根邀请他去骑马(江帆调走后,巴根调到了科技局工作,是副局长),在草原,他们见到了张丽和另一名女医生在骑马,老朋友见面,当然少不了热情和寒暄。巴根当然知道他们俩人若即若离的关系,就和那名女医生策马而去。江帆和张丽就落在了后面。 两个人下了马,在草原上散步,他们聊了很多,张丽就掏出了那个“哈布特格”塞到江帆手里,说道:“你荣升了,我都没来及送你礼物,就把这个送给你吧。” 江帆一愣,她两次要送自己这个礼物,而且,这次是完全私下进行的,意思显而易见,他看着手里这个透着香气的“哈布特格”,正在犹豫是要还是不要的时候,张丽又掏出了一个葫芦造型的说道:“这个,带给袁书记,让他也见识一下我的手艺。” 江帆当然知道袁书记的这个只是个陪衬,是张丽不想让他尴尬,也不想让她自己尴尬,他觉得张丽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就把这个礼物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说道:“谢谢你送我们礼物……” 张丽回过头,试探着说道:“你可要想好了,我送你的这个礼物是有代价的。” 意思已经明了,想想自己的实际情况,江帆说道:“张丽,我明白你的意思,过两天我去北京,等我忙过这段我找你。” 张丽低下了头,说道:“找我干嘛?” “我们的事,袁书记以前跟我说过。” 张丽的脸红了,她笑着说道:“是啊,他也跟我说过……” 江帆低头看着这个饰物,不,此刻,应该叫信物了,就说道:“你的手真巧,绣的真好看,我喜欢这对百灵鸟。” 张丽心花怒放,她说道:“也可能是自己孤单惯了,我现在特别喜欢成双成对的东西。” 江帆看着她,说道:“我懂,我一旦回来,就给你打电话。” “好的,我等你。” 就这样,江帆将张丽这个特殊的礼物装进了自己口袋里…… 似乎冥冥之中,人的内心或者是某种精神,总是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或者说是某种潜在的信仰所牵引,尽管江帆接受了张丽表达爱意的礼物,甚至从心里默认了张丽这个未来的百灵鸟,但总觉得似乎在心灵的某一个地方,还是有种神秘的力量在召唤着他。这次去北京,他抽时间去德山见了樊文良,从樊文良那里知道了王圆的事后,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的了,他发现,亢州的一切,还是那么地牵动着他,让他放不下,于是,就有了第一次回亢州。 其实,彭长宜的每一次进步,江帆都一清二楚,他并没有完全和亢州和锦安隔绝,每次和樊文良联系,他总能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丁一和雯雯的事,不知是樊文良不知道,还是他故意不说,江帆还真不知道,所以,当彭长宜跟江帆说了这件事后,尤其是丁一最后从亢州带走了那一提市长酒,使江帆沉淀了的感情,再次掀起了波澜…… 111 伤离别(一) 丁一,又是那么鲜明地从他的心底跳了出来,再次充实了他孤寂的内心,所以,回来后,江帆就一直在想怎么跟张丽说这件事,没有立刻去跟张丽联系,有一天,倒是袁其仆给他打电话,让他过去,说有个客人需要他替他接待一下,江帆问是谁,袁其仆说你到了就知道了。江帆心里就猜出了大概齐,他将张丽送他的那个礼物放进包里,就来到了饭店,果然,在餐厅的房间里看到了张丽。 张丽那天打扮的很漂亮,江帆看见她后,心里就知道自己不能往下走了,他陪张丽吃完饭后,就把张丽领到了汉人开的茶馆,坐下后,要了一壶茶水,江帆给张丽倒了一杯水,手握着茶杯,想了半天才说道:“张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张丽笑了,说道:“好啊,你讲的故事肯定既深刻又有哲理。” 江帆喝了一口水,说道:“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她非常喜欢看夕阳,有的时候,还会泪流满面,开始,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对夕阳情有独钟,后来,人们才发现,她妈妈走的时候,就是在夕阳下山的时候,乘着红云走的,并去告诉她,每当想妈妈的时候,也就是妈妈想你的时候,妈妈会站在红云上注视着她。” 张丽看着他,静静地听着。 “以后,只要天边出现红云,不论她在哪儿,不论她干嘛,都要停下手里的事,对着夕阳,深深地注目一会……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妈走后,她便跟父亲相依为命,后来,父亲娶了继母,后来她大学毕业,后来她又到外地参加了工作,成为电视台一名卓有成就的主持人,她的美丽、端庄和优雅,征服了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男子的心,他只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完全被她迷住了,她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因为她的爸爸是省内非常有名的书法家,他从小只让女儿练一种字,那就是蝇头小楷,字如其人,跟她一样清丽,干净。在见到她的当天晚上,他就写下了这样的句子:她带着一种特有的青春气息,就像一串跳跃的音符,踏着节拍,从宋词小曲中走来。清新的如轻云出岫,娴静的如姣花照水,纯洁的如白雪公主,不染一丝尘埃;还像那只小鹿,轻捷的从我的箭下逃出,只回眸一笑,我的心灵就被洞穿了……” “这个男人爱上她了,她终于做了他的小鹿,但是,他们的地下爱情不被亲人和周围的人祝福……”说道这里,江帆低头喝了一口水,脸上,就有了痛苦…… 张丽看着江帆那神往的表情,笑容,渐渐地凝固在脸上,她小心地问道:“为什么?” 江帆抬起头,看着张丽,说道:“一个比他大十多岁的男人,早就错过了爱她的权力了……” 张丽的心,在慢慢地往下沉…… “所有发生的事,你都可以想象得出来,女孩受了许多的委屈,这个男人当时的妻子也给了她很大的……很大的……羞辱,并动用上层关系,对这个男人施加压力,后来,女孩的爸爸出面了,找到了这个男人,求他放过她的女儿……最后,鉴于种种压力,这个男人瞒着她,没有跟她说上一句告别的话,就远走他乡,报名支边来了……” 说道这里,江帆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他看了一眼张丽的杯子,张丽杯里的水没有动,他只给自己倒上了。 张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机械地问道:“后来呢……”声音软弱无力…… “后来,他们天各一方,女孩痛苦极了,大病了一场后,就回老家了,因为,她在原地已经无法安心工作和生活了,他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据说这个女孩和她的同学好上了,是个留美硕士还是博士我弄不太清,男人离婚后,曾经去找过女孩,但是他发现她和同学在一起,还有女孩的父亲,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他彻底死心了……” “后来呢……”张丽有机械地重复了一句。 江帆看着她,说道:“后来,这个男人又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女人,他想和这个女人走完后面的人生之路,但是,他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当他有了和这个女人共度余生的的想法后,他的心灵是不安的,是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这种不安,让他无法开辟新的感情生活,再后来,他才知道,女孩根本没有遵从父命,也没有和她的同学好上,而还在等他……”江帆的声音有些沙哑。 张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她不知是该为这份感动还是祝福,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那他……这个男人,打算……怎么办?” 江帆看着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张丽,他当年无论有多么主观和客观的原因,无论他多么多么的爱她,事实上,他都伤了这个女孩,现在,他们中间的任何障碍都没有了,他决定去找回他过去的爱……” 泪水,慢慢地从张丽的眼中溢出,她将自己的另一只手,压在江帆握着自己手的手上,说道:“他既然爱的那么深,为什么还要……接受别的女人……。”下面的话,张丽说不出口了。 “对不起,这次回去后,听朋友说,她还在等他……张丽,原谅他吧,他不想带着对另一个人的爱,再去走入另一段感情生活,那样,对这个女人也是不公平的,你说是吗?”说完,江帆深深地看着她。 眼泪,顺着脸颊,从张丽的脸上滴下,她点点头,说道:“是,尽管这个女人很爱,很爱……但是我想,她不傻……” “谢谢,你是个好女人。”江帆使劲地握了握张丽的手后,就把自己的手从她的双手中抽出。 张丽看着他,仍心有不甘,说道:“如果,如果,他没有发现这个女孩还在等他,他会和另一个女人共同生活吗?” 江帆看着她,轻轻地说道:“有这种可能。” 张丽笑了一下,说道:“我想,这个女人还不是太让他讨厌吧?” 江帆调开了目光,没有说话。 张丽又说道:“你不认为,他的行为,已经伤害到了两个女人了吗?” 江帆看着她,说道:“张丽,对不起。” 张丽的眼泪流得更欢了,说道:“你知道,你走的这段时间,这个女人是多么的满心欢喜,一心一意等着你回来跟她联系,可是,却等不到你联系的电话,原来……” 江帆说道:“是我不好,其实,我也在想办法怎么和你说清这一切,在草原,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些事的人,袁书记,都不知道,我本意不想伤害任何人,哪怕自己受伤。” 听了这话,张丽擦了一下眼泪,平静了一会说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没办法,原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了,见到你之后,就知道我以为的自己,其实是假的,因为,真的是很爱……昨天,乌力罕书记来盟里开会,特地找到我,要给我做媒,我就跟他说,晚了,我已经……已经……” “对不起——”江帆说道,“回头我跟乌力罕说……”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张丽说道。 “对不起。”江帆又说了一句。 张丽笑了,她擦擦眼泪说道:“我希望,这三个字,你说的越少越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说,尤其是对女人,永远都不要说。” 江帆点点头。 临走的时候,江帆掏出那个象征着美好爱情的哈布特格,郑重其事地放在手心里,双手捧到了张丽的面前。 张丽见到这个为心爱人绣制的饰品,现在原物返回,她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说:“你留着吧,做过纪念。” 江帆说道:“张丽,还是给你吧。”说着,再次捧到她面前。 111 伤离别(二) 张丽不好再说什么,就张开手,接了过来。她抚摸着,说道:“那好,我收下。江帆,祝福我吧,祝福我把这个东西送出去。”是啊,结果她很爱,但她不傻,她知道,自己该退场了。 江帆说道:“你是个好女人,谁得到这对百灵鸟,谁就是鸿福高照。” “哈哈哈,江帆,不用开导我,好在你没有让我陷得更深,我们以后仍然是好朋友。”张丽故作轻松地说道。 彭长宜听江帆讲完了跟女医生的事后,不禁十分感慨,仰头,叹息,自言自语地说道:“市长啊,您说,当初先祖造人的时候,他就不该把七情六欲也给人造上,给人按上胳膊腿通了七窍后,知道吃饭拉屎就行了,就算完成任务了,干嘛还要感情给了人?现在看来,给了人感情,这件事本身就是先祖的败笔,是画蛇添足,是狗尾续貂,是多此一举!所以才让人这个东西,才活得这么累啊——” 是啊,人就是这样,往往春风得意的时候,很少有埋怨先祖把感情赋予人类这件事的,往往都是在痛苦、失意的时候,才想起埋怨先祖。听了江帆刚才的讲述,想想自己,也有烦心事没有解决,所以就更加的心绪万千,百感交加了…… 江帆极尽所能地招待彭长宜和小许,但是,终究不能把他们多留两天,因为,每到一个景点,每当品尝蒙古族一顿丰盛的饭菜,尽管他们不说,但是谁的心里都会想起一个人,这种思绪对他们都是一个折磨,再有,江帆的确工作很忙,尽管他把电话交给了秘书,但秘书还会在恰当的时候,跟江帆嘀咕几句,所以,彭长宜就执意要回去。 第三天,彭长宜和小许就上路了。 后备箱和后座上,塞满了江帆带给他们的草原土特产,本来江帆想在大门口跟他们告别,但是,当小许发动着车后,他迈开大步,向前就拉开他们车的后门,挤了进去。他想送送他们。 他这一上车不要紧,他的秘书赶紧招呼过司机,他们就远远地跟在彭长宜他们的后面。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到了省道的交汇处,小许停住了,低哑着声音说:“市长,别送了……” “噢。”江帆应了一声,没动。 彭长宜推开车门,下了车,他来到后面,替江帆拉开了车门,说道:“您回去吧,别送了。” 江帆这才下了车。他理了理头发,向彭长宜伸出了手。 当彭长宜握着江帆的手时,他突然百感交加,有些难过,说道:“市长,都是长宜不好,把事办砸了……” 江帆说道:“长宜,别这么说,是我自己的原因,不怪你……” 彭长宜揉了揉眼精,说道:“市长啊,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以后,就看您自己的了,加把劲吧。” 江帆苦笑了,说道:“明白了……” 彭长宜看着江帆这两日因为心虑过重而憔悴的面容,就心疼地说道:“您,也要多保重,长宜不陪您了……”他说不下去了,声音里就有了哽噎。 江帆的眼圈早就红了,他使劲握着彭长宜的手,伸出胳膊,拥抱了一下彭长宜,说道:“好兄弟,你也是。” 小许也含着眼泪走了过来,他双手握着江帆的手,说道:“您什么时候回来,告诉我,我去接……您……” 泪水,终于从江帆的眼里流出,他同样抱了一下小许,说道:“好的,好的……” 彭长宜不敢再说什么了,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等小许刚一上车,彭长宜就哑着声音说道:“快开车。” 小许擦了一下眼泪,二话没说,猛地一脚油门,汽车就窜了出去。 彭长宜克制着自己,不去回头,但终究还是想看看江帆,就忍不住回过了头。 只见江帆,站在大草原上,举着右手,不停地冲他们挥着,草原的风,吹乱他的头发,吹皱了他的衣裤,他站在哪儿,不停地挥手,一动不动…… 彭长宜也忍不住向江帆挥挥手,尽管他知道他看不见他挥手…… 小许泣不成声,不停地擦着眼泪。 回过头,也用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忍不住回过头,此时,茫茫的大草原,江帆的身影越来越小了,最后,只能看见他的白衬衣,变成一个白点…… 他不再回头了,而是坐正了身子,他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江帆看不见了,后面的车座上,也没有了丁一,这次的草原之旅,就这样结束了…… 因为知道局长要走,沈芳这两天的心情也不好,一直处在患得患失当中,工作中,尽管是强打精神,但眼里还是有着掩饰不住的失落忧愁。 她不知道局长走后新局长是谁,更不知道新局长来了还能否让自己监管办公室,如果只是当个局领导班子成员,尽管对外称呼好听,但有的局班子成员什么权力都没有,用车、吃饭签单,远不如办公室主任的权力大。 在沈芳眼里,班子成员,的确不如办公室主任风光。办公室主任可以经常抛头露面,社会知名度高,有的时候,还可以替领导做主,是领导的第一防线,是局权力的中心。在一个单位,办公室主任的知名度,远远高于一个局班子成员,所以,对沈芳非常怕失去这个职务。 由于外界已经有传闻局长要走,所以,这几天局里也有些人心惶惶,尽管表面上一切工作按部就班,但是,每当单位到了权力新旧交替时期,也是人心最不稳的时期。 沈芳知道局长要走的消息还是局长亲自告诉她的呢。 一次,沈芳陪客人吃饭,在饭店,偶然见到了老顾和林岩,她这才知道彭长宜出门了,并且没有带着老顾,但是当着林岩的面,她也没有问太多,她不想给外人造成彭长宜不拿自己的当回事的印象。 回到酒桌后,她便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等送走客人后,她和局长又回到了酒店,坐在沙发上,就有些闷闷不乐。 局长问她怎么了,她就如实告诉他了,然后说道:“他知道了我们的事后,并没有跟我吵架,却钝刀子锯人,连出远门都不跟我说了,还是他半个月前回来那次跟女儿说要出门,但也没说去哪儿,去几天,跟谁去,我一概不知。”说着,就抹开了眼泪。 电局长看了她一眼,点上了一支烟,说道:“男人的事,管那么多干什么?” 沈芳说:“以前他去哪儿都是跟我说的,这次显然就是生气不说了。” 局长看了她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道:“小沈,有个事你兴许还不知道,我,可能会调回去。” 沈芳一惊,赶紧擦着眼泪说道:“真的?那天我听别人说我还不相信呢?” “哦,局里有人这样议论了?”电局长也觉得很奇怪,这么隐秘的事,局里的人居然知道了,心想,亢州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深啊。 “是啊,那天司机问我,说听别人议论你要调走,我不信,我说,你刚来两年多,而且,亢州公司的各项工作又在锦安排第一,再有,你工作中也没有出现失误,也没上访告状的,如果是上面要调你的话,只有升职,但要是升职,早就听您说了呀?所以,我根本就不信,闹了半天,敢情这事是真的呀?”沈芳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是啊,是真的。”局长又连着吸了两口烟说道。 “是不是哪个后门关系硬的人想着亢州这个地方了?”她自作聪明地问。 局长摇摇头,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为什么?” 局长眯着眼,抽了最后一口烟,皱着眉,说道:“正常调动,没有为什么?” 111 伤离别(三) 沈芳眨着眼睛,想起了自己跟局长的关系,就说道:“是上边的意思还是你自己要求调走的?” 局长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说道:“两层意思都有。” “为什么?”沈芳几乎是尖声叫了起来。 局长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没有立刻说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沈芳仍然在追问:“你为什么要求调走?” 局长看她一眼,靠在沙发的后背上,说道:“走了好啊,走了,省得给你添麻烦。”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我什么时候嫌你是个麻烦了?”沈芳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电局长伸出胳膊,示意沈芳坐过去,沈芳看了看门口,走过去,把房间的门拴死,这才坐到了他的身边。 局长的手就伸进她的衣服里面,摸着她后腰的肉,说道:“你想,我们的事,被你老公知道了,我担心,你老公以后对你不好,所以早点离开的好。” “你怕他了?”沈芳依偎在他的身上,说道。 “怕他?我怕他干嘛,尽管行政级别他比我高,但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他管不着我,而且离我那么远,我怕他干嘛?”局长梗着脖子装硬。 “那你干嘛要求调走?”沈芳仍然揪住这个问题问道。 局长松开沈芳,站了起来,说道:“你的事我都给你办了,而且超出了你的预期,我的作用完成了,不走懒在亢州等着他把我剁了?” 沈芳说道:“你还是怕了?” 局长说:“哼,让我怕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尽管他嘴上这样说,但是沈芳隐隐地感到,局长调走,应该跟彭长宜有关系。就说道:“那你干嘛调走?” 局长忽然又坐回沈芳身边,笑着问道:“你不愿我走?” “当然了,这还用问?你走了,我怎么办?”沈芳实话实说。 “哈哈。”局长又站了起来,说道:“我走了也没有关系,不管走到哪儿,也没出咱们电力系统,以后也有机会见面的。” “可是,一想起日后不能天天见面了,我这心里就难受……”沈芳说着,眼泪就出来了。 是啊,她男人不拿她当回事,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价值,找到了喜欢自己的人,这倒好,还没怎么热乎呢,他倒调走了。沈芳心里当然难过。 局长坐在沈芳身边,说道:“以后想我,就来锦安找我。”说着,就伸出手,抚摸着她。 沈芳的脸红了,说道:“我也想跟你调走。” 男人吓了一跳,手就从沈芳的身上抽出,说:“那可不行,那样的话,你男人敢把我宰了。” “他不敢。” “他敢,我看这个家伙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可以闲着你不用,他可以用别人,但是他不容许别人用你,男人都是自私的。”局长说道。 “你知道他用别人吗?”沈芳问道。 男人想了想,就想冒坏水,说道:“他正当年,年轻有为不说,一走就是一个礼拜两个礼拜,他摸不着你,不代表摸不着别人。他饿了,当然会找食吃的,很简单的道理,你还用问吗?” 沈芳从男人的怀里抬起头,说道:“你跟我说实话,男人,都这么色吗?” “哈哈,何止男人,你们女人不也是这么色吗?”说着,就在沈芳的胸前抓了一把。 沈芳脸红了,说道:“女人不色,男人色。” “不色你跟我在干嘛?哈哈哈。”男人淫笑着。 沈芳一下子挣脱男人的怀抱,就要站起来。 男人赶紧抱住她,就把她摁倒在沙发亲…… 沈芳机械地应付着他,在心里就打开了自己的小九九,等想好了办法后,这才跟他吻了一会后,说道:“你什么时候走?” 男人为她这个时候问自己这个问题很扫兴,就直起身,说道:“快的三四天,慢的话也会一周吧。” 沈芳忽然扑倒他的怀里,说道:“舍不得你走……” 男人的激情再次被调动了起来,反正也是要走的人了,这个女人以后兴许自己就用不到了,放着这个大美人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不用她男人也认为你用了…… 男人来了极大的兴趣,想到彭长宜的威胁,似乎来了极强的报复欲,他心想,你彭长宜不是要把我赶出亢州吗?那好,你老婆我还是用定了,以后,见一次用一次,本来,当官的女人老子用完就没兴趣了,但是你老婆不同。想到这里,他立刻变得狰狞起来。 他都没有忘记在沈芳面前羞辱打击彭长宜。 沈芳伸出手,堵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这个时候提彭长宜。 第二天,局长刚到单位办公室,沈芳就推门进去了,她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票据,放到局长面前,局长看都没看,将那沓票据倒扣过来,逐张签。好一会,局长才签完,他把笔一扔,说道:“还有吗?” 沈芳笑了,说道:“目前没有了。” 局长笑了,歪着脑袋说道:“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沈芳也笑了,说道:“就该这样,你都要走了,还不给我留点念想。” “我就是想给你留念想,别我走了再来你不理我。” “哪会呢?”沈芳伸手拿过那沓票据,装进了一个大信封里。 局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可能啊,现在不都是这样吗,人走茶凉。” 沈芳看着他,就发现他的脸上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和沧桑,她心里也很不好受,尽管跟他相爱时间不长,但是这个男人的确对自己够意思,而且从他身上,她尝到了做女人的快乐,她小声说道:“您别这样说,谁忘了您,小芳都忘不了您。” 112 又傻又蠢的女人(一) “是吗?”电局长问道。 “嗯。”沈芳使劲地点着头。 电局长笑了,说道:“过来,我亲一下!” 沈芳看了一眼门口,说道:“不行,上班时间,让人看见。” “放心,不会有人来。” “为什么?” “因为大家知道我要走了,我没有用了,所以他们不会来了。”电局长这话说得有些凄惨。 听他这么说,沈芳才注意到,在他签字过程中,还真没有人来找他,平常局长屋里哪有断人的时候?她在这屋里至少停留有十分钟了,想到这里,她对这个男人就有些可怜,说道:“没关系,他们都不来还好呢,我来。” 局长看着她,说道:“宝贝,我还真是喜欢上你了。” 他说的是实话,经他手的女人,尤其是当官的女人,他大多拿下就算完成任务,很少有第二次、第三次…… 沈芳说:“那你带上我吧?” “这个,眼下做不到,且不说我还未立足,就是立足之后,你男人也不会让你跟我走的。” 沈芳就耷拉下脸,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他没有关系。” 局长笑了,说道:“你好好在这里干,放心,请神容易送神难,无论谁来当这个头,都办不了你,因为,你已经在这个位置上了,况且,我是回锦安总部的,这个面子任谁都会照顾的。”他有意把沈芳绑在了自己身上。 沈芳点点头。 局长说:“咱俩出去溜达溜达?” 沈芳非常明了他的“溜达”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们一起走出办公室,没有拉开任何距离,一同上了车,就驶出机关大院。 在和甸一家宾馆里,局长让沈芳再一次欲死欲仙…… 再说彭长宜,他们从草原回来,到达阆诸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 那天,天空上正下着雨,丁一打着一把伞,她家老房子的大门口处等他们。 刚拐上这条笔直的在两排高大的毛白杨掩映下的马路,远远地,彭长宜就看见在家属院的大门口一侧站着的丁一。丁一那单薄的身影,在这寂静的下着雨的午后,是那么的孤独,弱不禁风…… 那天,彭长宜没有跟丁一过多解释什么,有些话,他还要留给江帆自己去说,他只对丁一说道:“小丁,作为你的兄长,我有必要说你两句,这次,你的确是冤枉了市长。我不想为他辩解什么,有些话,还是让他亲口跟你说更合适。我只想说,市长很苦,真的很苦,他始终都没有放下你,那个医生是个误会,你一直都是那么的通情达理,怎么这次这么冲动而且不计后果地连夜跑了,我们回来的时候听说,你半夜还遇到了狼,被好心人救走了……” 丁一早已泪流满面,她冲着彭长宜不停地摇头,说道:“别说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让我安静一段时间……” 彭长宜看着她憔悴和消瘦的脸颊,就有些心疼,他点点头,说道:“好,我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不。”丁一流着泪说道:“永远都不提好吗?假如科长还疼小丁的话……” 彭长宜不再往下说了,也许,丁一需要时间,眼下,任凭你怎么解释,也不会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无论事实是什么样子,对于丁一来说,都需要一段时间的冷静过程,哀莫大于心死,而且,当着小许,有些话,彭长宜也不便多说。 他们起身告辞了,因为在这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丁一的泪水几乎就没有断过,彭长宜感到很压抑,他安慰了丁一几句话,便和丁一告辞了。 一路上,彭长宜心情都很沉闷,不知道是丁一眼泪的原因,还是离家越来越近的原因,反正,他是心情特别不好。 他知道,尽管丁一说永远都不提这件事,但是彭长宜心里明白,在恰当的时候,他会把一切都告诉她的。 到了家里,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沈芳居然在家,而且也在抹眼泪,眼睛红肿,看来哭了有一会了。 彭长宜有些不明白,眼下,还没有到下班时间,沈芳这个大忙人,怎么有时间在家里抹眼泪…… 阆诸下雨,亢州也在下雨,彭长宜把小许送到家,让他把从内蒙带回来的土特产拿下一部分后,他就开着车回家了。 他没有给家里打电话,自从发现沈芳不轨后,他只要回来,就不再打电话。 他没有把行李箱拎下来,因为那是要带到三源去的,只把江帆给他们带的土特产拿下一部分,无论是他打着伞进院里,还是将伞放到走廊下晾晒,都没有惊动沈芳,直到他开门进了屋里,又推开卧室的门,才看见沈芳趴在床上,两眼哭得红肿。 彭长宜已经预料到了什么,因为在从草原回来的路上,小许已经告诉了他,说电局长是昨天上午就滚蛋了,下午新领导就到任了,而且,在中层以上干部会议跟大家见面会,立刻就下到了基层熟悉情况。所以彭长宜断定,沈芳伤心,一定是为了那个混蛋!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就走进自己的书房,拿出一条及膝的短裤,进了洗漱间,开始洗澡。 洗完澡后,彭长宜套上短裤和一件跨栏背心走了客厅,沈芳还在卧室里没有出来。 彭长宜就推开卧室,说道:“出来,有事跟你说。” 沈芳这才慢腾腾地从床上起来,走出卧室,坐在了沙发上,神情忧郁悲伤。 彭长宜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啤酒,他打开后,一口气就喝了一听,当连续打了两个气嗝后,他感到了那种自下而上的凉爽和舒畅。 他坐在沈芳的对面,说道:“出什么事了?” 沈芳抹了一下眼泪,把脑袋别向了窗外,伤心地说道:“没出什么事。” “那为什么不上班在家哭?” 听他说的是这个问题,沈芳低着头,小声说道:“想哭。” 沈芳一句“想哭”,居然让彭长宜一时没话说了。 沈芳又说道:“你关心我干嘛?” 彭长宜说道:“无论是想哭还是想笑,总归是不正常的行为举动,你我目前还是一家,对于你的一切,我还是有责任和义务要关心的。 沈芳听彭长宜这么说,眼泪就又流了出来,她说:“你现在巴不得我倒霉好看我的哈哈儿,你关心我干嘛?”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是不是那个混蛋走了,你心里舍不得他?” 沈芳完全没有料到彭长宜上来就这么说,而且,还一下子说到了点子上。她看着彭长宜,吃惊地说道:“你又没在家,你怎么知道他走了?”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说道:“因为我不是瞎子和聋子!” 彭长宜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很冲,沈芳居然怔住了,一时没了话说。她突然想起局长跟她说的话,就质问道:“是不是你把他鼓捣走了?” 彭长宜看着妻子,镇静地说道:“怎么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走了。” 渐渐地,沈芳的脸白了,她死死地盯着彭长宜,说道:“这么说,的确是你把他鼓捣走的?,你说,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彭长宜说道:“是他咎由自取。” 沈芳还不确认,进一步说道:“我要回答,是不是你把他鼓捣走了?” 看着沈芳仇视的眼神,彭长宜的心里就有些寒心,他紧皱着眉头,说道:“没错,是我。我还告诉你,他走,是轻的!” 112 又傻又蠢的女人(二) 沈芳一听,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彭长宜的鼻子说道:“还真是你在背后捣鬼,彭长宜,我还真小瞧你了?轻的?难不成你还能把他送进监狱?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彭长宜看着她,妻子因为愤怒和仇视,五官变得有些狰狞和可怕,他就像不认识妻子似的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沈芳尖声说道:“这个新领导刚来一天半,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什么下马威?”彭长宜问道。 “刚来就把我办公室主任摩挲下来了,重新任命了一个男办公室主任,我以后只管一个部门,那就是纪检监察。” “这怎么叫下马威?你原来那个根本就不合乎套数,人家是懂管理才把办公室从你手上分离出去的,一点错都没有。” 沈芳看着他,说道:“是啊,他懂,他懂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先把我的主任撤了,他这是在治我,所以你高兴了是吧?” 彭长宜打量着她,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芳简直怒不可遏:“你说什么意思!?我不兼办公室主任了,而是管什么破纪检破监察,什么事都没有了,闲人一个,以后也就是上班喝喝茶水,看看报纸,然后早早回家做饭带孩子。再次成为家庭妇女,这次,你终于如愿了?”沈芳说着,眼泪再次盈满眼眶。 彭长宜说道:“你还是局领导啊?比办公室主任身价高。”再说了,上班、回家、做饭、带孩子,这是所有女人都在做的事,怎么你就这么讨厌回家做饭带孩子?” “我才不稀罕什么局领导,我就想当我的办公室主任,我就是不想回家做饭带孩子……”沈芳任性地说道,呜呜地哭了。 彭长宜感觉妻子变化太大了,他赌气说道:“我看,你不是因为不当主任伤心,也不是因为回家带孩子伤心,你是因为以后不能天天见到他而伤心。” “你放屁!”沈芳尖声骂道。 “没关系,我可以放手,你也可以去锦安找他,孩子给我留下,我们爷俩绝不拖累你,你可以去自由地找你的人生价值去。” “我就知道你想离婚,没门!我告诉你,我不离。”沈芳咬牙切齿地说道。 彭长宜说:“你能不能冷静点?我告诉你沈芳,我是为了这个家,我不想让别人毁了这个家,但是,如果你的心不在这个家了,而是在那个肥猪身上,我也不会勉强你,你趁早去锦安找他去。” “不许你骂人?”沈芳尖叫着。 彭长宜就有些火,他“腾”地站起来,简直是咆哮着说道:“沈芳,你到底想怎么着,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底线的,我不会任由你这样泛滥下去!” 也可能的彭长宜的声音太大太响了,沈芳居然被他吓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岳母打着伞从院子里进来了,彭长宜才想起,刚才没有插门,便起身去给她开门。 岳母刚进到院里,就听见他们在吵架,她将伞支在房廊下,进屋后说道:“大下雨的天,你们嚷什么,老远就听见你们嚷,丢不丢人?” 彭长宜没言声,就坐下生气。 沈芳见她妈妈来了,说道:“您干嘛来了,这里没您的事,赶紧回去吧。” 沈芳妈妈一瞪眼,说道:“怎么没我的事,难道你们的事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是不是给你搭个梯子你都敢上天啊!” 沈芳被妈妈呛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就生气地背过身,扭头抹眼泪。 沈芳妈妈看了女儿一眼,坐下,说道:“长宜,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家,有半个多小时。” 沈芳妈妈说道:“我下午一直在给小芳打电话,电话关机,打单位的电话,单位说她没在,又打家里的电话,家里的电话久通不接,所以不放心,就过来瞧瞧。”她又冲着女儿说道:“你下午怎么没不上班?” 沈芳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我上什么班,办公室主任都被人家摩挲了,只让我管纪检监察什么事都没有,天天就是喝茶水看报纸。” “你一个女流之辈,还想上班管什么大事不成?”妈妈说道。 沈芳嘟囔着说:“大事我也不是没管过,也不是管不好,新领导刚来,就先对我开刀了,我想不通。所以就回家了。” “你蠢?”妈妈说道:“对你开刀就不上班闹情绪了?跟新领导耍态度,我告诉你,如果你自己不注意,兴许,局班子成员将来你都当不成了。” “当不成就当不成,我也不喜欢这个破头衔。”沈芳说道。 “狂的你,如果开始你什么都不是还好说,现在真的被人家一摩到底,你就丢大人了。” “丢就丢呗,新领导刚来就拿我开刀,似乎不顾忌什么,我不知道,是打我的脸还是打某些人的脸。”沈芳阴阳怪气地说道。 沈芳妈妈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要说也是啊,哪有刚来一天半就调整人的?而且,他也应该知道小芳和你这个关系呀?他跟你即便不认识,也应该有所照顾,看来,他的确没有给你留这个面子。” 彭长宜听了岳母这话很反感,就说道:“您怎么也跟着这么说?小芳不懂,您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还不懂吗?先不说别的,就拿他调整人员分工这件事来说吧,尽管上任只有一天半的时间,我认为他这样做很对,很有工作魄力。我不知道他调整了别人没有,单单调整了沈芳就很应该,班子成员都有分工,但是班子成员兼任办公室主任这本身就是套路不对,只有混蛋才会这么安排人事问题。沈芳办公室主任被拿走是早晚的事,但是早,比晚强。早拿,他可以有说辞,日后谁在托出关系说情也不顶用了,顶多就是一句,我不了解情况,没有照顾到这层关系,其它的一切于事无补;晚拿,他兴许就拿不了,因为各方面的关系就会浮出水面,照顾了关系,就会影响内部工作,照顾了工作,就会得罪了关系。所以,人家之所以来了一天半就动人事,这是人家领导艺术高超,跟认不认得我没有关系。即便他认得我,我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办公室主任去找人家说情的,何况我又不是国家主席,人家不认得我很正常。” 沈芳妈妈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招来女婿这样一番驳斥,关键是女婿说得在理,她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了,有些尴尬和不自然。 沈芳这时说道:“看看,果然是这样吧,我就知道你巴不得看我的笑话呢。我好不容易低三下四求人才当上了这么一个小官,你倒好,天天瞧我不顺眼,巴不得我早点倒霉栽跟头,你还在旁边看笑话……” 一听沈芳说“低三下四”这话,彭长宜的火腾地就上来了,他站起身,说道:“沈芳,今天当着妈我说你一句话,你就不该这样低三下四!”彭长宜这话说的声音跟大,也很严厉,他说:“你是谁?你是我彭长宜的媳妇!我彭长宜是谁?好贷是个县委书记,锦安市委直管干部,而你,却为了一个小破官,低三下四求人不说,还搭上了一个妻子的名节和贞操,这是你一个干部家属该有的风范吗?是你作为一个县委书记妻子该去做的事吗?我就纳闷,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你缺什么吗?用得着这么急功近利吗?你是没饭吃还是没钱花?是,你跟着我彭长宜没有享受丰厚的物质生活,没有大富大贵,我们只靠工资生活,我没有其它暗地里的收入,但是我认为我们俩的工资养一个孩子没有问题,你用得着为这么一个小破官低三下四不顾尊严和脸面,甚至做出苟且之事!我今天郑重其事地告诉你,还是那句话,那个肥猪滚蛋是最好的结局!” 112 又傻又蠢的女人(三) 彭长宜这话,说得很重,沈芳倒是不显什么,沈芳妈妈的脸却一红一赤的很难堪,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沈芳梗着脖子说道:“这么说,你还给别人留了好大的面子不成?” “对!但这个面子不是给别人留的,是给你留的,也是给我彭长宜自己留的!”彭长宜的话,依然说得铿锵有力。 沈芳还要说什么,被妈妈拦住了:“长宜,今天既然你当着我,把话说到这里了,我也表个态,还是那天跟你说的那句话,你们夫妻间的事,我不干涉,但是有一句话我要说你,小芳走到今天,你有责任,还是那天在体育场我说你的那句话,同样的事,你遇到了知道怎么办,但是我这个蠢闺女她不知道,她执迷不悟,教妻如子,我这个做妈的也有责任。”说着,站起就要走。 沈芳也站起来,说道:“妈,你就会说我,他在外面不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吗?你怎不说他,人家江帆都不要的货了,他还捧在手心里当宝呢?就跟自个儿心尖一样……” “啪”,沈芳没说完,脸上就重重地挨了妈妈一巴掌。 沈芳捂着脸惊呆了,她嘴唇哆嗦着说道:“妈——” 沈芳妈妈气得眼圈也红了,她说道:“天底下,你是最蠢最傻的女人,我懒得理你……”说着,就气得走了出去,连廊子下的伞都没有拿。 岳母毕竟也是上了年纪之人,见她不打伞出去了,彭长宜赶紧拿起汽车钥匙追了出去。 他追上岳母,给她撑起伞,说道:“我送您。” 岳母接过了伞,看着彭长宜,眼里就有了泪水,她说:“懂我刚才那句话吗?” 彭长宜没有言声。 岳母又说道:“同样的事,你处理的就很好,可是小芳却没有处理好,我这个当妈的有责任,但是她不是一个坏女人,给妈一个脸,别送我了,去处理你们自己的事吧。”说着,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默默地跟了出去,站在门楼檐下,他看着岳母撑着伞,消失在胡同中,他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闭上了眼睛…… 彭长宜第二天没有回三源,尽管沈芳做了背叛自己的事,但他始终认为是那个肥猪引诱的她,绝非她主动出轨。沈芳头脑简单,又有自身明显的利益诉求,那个肥猪肯定是利用了她这一缺陷,加上他本身就对当官仇视的变态心理,对沈芳施以手段,沈芳不跌进坑里就奇怪了。 晚上,他给康斌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一下万马河的情况,才知道三源只是阴天,没有下雨。康斌说:“听说翟书记出国了,你在家呆一两天没事,有什么事我在及时跟你沟通。”彭长宜说家里的确有些事情,如果没有什么事,他最晚明天回三源。 放下康斌的电话,他又给齐祥和赵丰打了电话,尽管这几天不断接到他们汇报工作的电话,但是今天没有接到他俩的电话,彭长宜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齐祥和赵丰跟他讲述了同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十三道梁子村,清理彭长宜牌位问题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阻力。 九道梁子村,坐落在三源一个偏僻的小村子,意思是要翻过九道梁才能到这个村。这个很偏僻,干部下乡都不愿去这个地方,大多是打电话,这里的老百姓十年八年的也见不着一次县领导来下乡,但是彭长宜来了后,已经到这个村子去了两次了,一次是当县长的时候,给这个村修缮了小学,修通了进村的道路,还给村里打了一眼生活用的水井,老百姓对此感恩戴德,他们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在土地庙里供奉彭长宜了。更主要的是,这个村子还有一件事,让村民们对彭长宜更加爱戴。 村里有个姓高的年轻矿工,因为不堪忍受葛二黑的敲诈,被葛二黑的爪牙打折腿,至今走路还拐,他老父亲多次告状也没有告下来,而且,每去一次县城告状,他就在半路上被人截住打一次,但是山里人天生的执拗和不屈的性格,让他一次一次地告,而且不去县城了,直接去锦安,彭长宜来了后,积极出面协调解决这件事,连哄带吓,让葛二黑出足了医疗费和务工补助费等等,而且还派专人询问这家人对处理结果是否满意,这不但让这家人非常感动,也让全村人都很感动。 老汉专门来了一趟县城,刚到县政府大门口就下跪了,那个时候彭长宜还是县长,正好被老顾看见,老顾急忙去拉他,老汉不起。老顾着急地说:你要是想彭县长倒霉,你就跪吧!老汉听到这话才赶紧起来。 山里人质朴,既然无法表达他对县长的敬意,就回来在家里的观音菩萨旁边,也给彭长宜立了一个牌位,每次给菩萨烧香的时候,都会给彭长宜烧。后来,这名高老汉,就义务担当起清扫山上土地庙以及日常修缮维护的事宜,他逢人便讲,来这里给彭青天烧香上供,保准灵验,随着葛二黑的完蛋,邬友福和葛兆国也先后下台,这个村子连着响了三天炮竹声后,土地庙里的香火更旺了。彭长宜当上县委书记的时候,下乡来到这个村子,全村人都出来迎接他,其实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彭长宜已经被当做“彭青天”供在土地庙里了。久而久之,彭长宜便悄悄地进驻到了山头上的土地庙,凡是像回事的土地庙,几乎都有他的牌位。 由于九道梁子村地处深山区,山高路远而且偏僻,尽管那里的香火很旺,但是齐祥和赵丰是最近才得知九道梁子村的土地庙还供着彭长宜这件事的,他们便悄悄地进了村,找到负责土地庙的高老汉。如今的高老汉已经是村民代表了,但是任齐祥和赵丰磨破嘴皮子,就是不许他们上山拿走彭长宜的牌位,而且在进山的路口,还设立了路障,派专人把守。齐祥和赵丰无奈,想找村干部协调,但是村支书和村主任全都躲了起来。本来是好事,只是表达方式不正确,他们还不能跟乡亲们动怒,所以只好无果而回。 彭长宜听了齐祥和赵丰讲述的情况后,就告诉他俩,这事等自己回去再说吧。不知为什么,自从玉琼跟彭长宜说了这件事后,彭长宜心里始终有一种不安。 晚上,娜娜打回来电话,彭长宜刚一接电话,娜娜就哭了,说道:“爸,姥姥说你回来了,她不让我回去,爸,你来接我,我想你……” 彭长宜就听电话里岳母说“娜娜,咱们不回去,一会你小舅妈他们来,他们出门给你买了新衣服……” “不,我不稀罕,都是你坏,不让我见我爸爸,我自己走……”娜娜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对着电话喊了两声,见女儿挂了电话,就把电话打了回去,是岳父接的,岳父说道:“长宜,没事了,小孩子哄哄就过去了,现在正跟姥姥在里屋呢。” 113 如梦方醒(一) 彭长宜不好再说什么了,就挂了电话。 沈芳没有做饭,而是自打母亲走后,她就一直躺在里间的卧室没有出来。 彭长宜饿,他是一顿三餐缺一不可。来到厨房,拉开冰箱,就见冷冻抽屉里,塞满了冷冻的各种肉类,鸡鸭鱼肉样样齐全,冷藏柜里,只有啤酒饮料和酸奶,甚至连鲜菜都没有,可想而知,沈芳现在连饭都不做了。 他拿了钥匙,便出门了。不一会,买回了两份饭菜。推开卧室的门,对着躺在床上的沈芳说道:“起来,吃饭。” 沈芳背对着他,没有言语。 彭长宜知道她一时半会想不通,就没再说什么,而是一个人来到厨房,拿出一听啤酒,边吃边喝。 等他吃饱出来后,沈芳仍然没有出来。 他再次走进卧室,就见沈芳在嘤嘤地哭,彭长宜就有些心软。且不说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即便沈芳再难处,他们已经处了十多年了,有些东西已经融入血液中了,尽管沈芳和电局长在车上鬼混,但这在当今社会,似乎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想想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沈芳其实是个纸老虎,看起来精明,实则还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他始终认为妻子是一时糊涂,听信了那个肥猪的甜言蜜语,上了那个肥猪的当,真是因此跟沈芳离婚,对沈芳,对这个家庭又有些说不过去。再说,彭长宜也做不到。夫妻间处久了,可能爱的激情可能会被生活琐事淹没,但随之会有一种有别于爱情的东西日渐增长,那就是亲情。何况,在他传统的理念中,对沈芳还有一份感恩之情,两人已经习惯过这种拌嘴的日子了,更何况彭长宜已经摸索出一套对付沈芳行之有效的手段和措施,他和沈芳,就跟自己的左右手一样,尽管彼此相握没有什么激情和感觉,但失去就会疼,就会不习惯。 尽管他反感岳母反复强调的那句话,但想想这话还是蛮有道理的。同样的问题,他彭长宜遇到会处理,沈芳就不会,不然也不会弄得鸡犬不宁。他和叶桐是这样,和丁一也是这样,但是,他那个头脑简单还自以为是的妻子却做不到。再加上那个肥猪有的放矢的引诱,沈芳没有不陷进去的理由。 沈芳已经执迷不悟,不下猛药都难以清醒,想到这里,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那里有肥猪和别的女人亲热的照片,他拿着纸袋,走了进来,郑重其事地说道:“沈芳,如果你心里对那个肥猪还心存念想的话,请你看看这个。”说着,就把纸袋扔到了床上。 沈芳翻过身,她没有起来,仍然躺在床上,眼睛红红地看着那个纸袋说道:“这是什么?” 彭长宜说:“你看看就知道了。”他说完,就走了出去。 不一会,就听见沈芳扔东西的声音,同时,尖声地叫道:“彭长宜,你给我进来!” 彭长宜进来了,他看见一个不锈钢的水杯,被沈芳摔在地下,地面上有一滩水。 沈芳几乎变了声儿地嚷道:“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彭长宜见这些东西的确刺激了沈芳,就有些得意,看来,对沈芳这样自以为是的女人,就得用猛药,用狠药,他说道:“从哪儿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 “彭长宜,你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混蛋,居然派人跟踪他,你居心何在?” 彭长宜也火了,说道:“你说我居心何在?我居心就是让你回头。” “你混蛋王八蛋,我不想活了……”沈芳抓过枕头就冲彭长宜扔了过来,然后趴在床上痛哭起来,这次,她不再顾忌邻居梁晓慧是不是听见了。 彭长宜见沈芳悲痛欲绝的样子,这才坐在她的旁边,说道:“沈芳,无论你听还是不听,我还想跟你说,你太单纯了,你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说起来还比我大一岁,也是奔四十的人了,你也不想想,世上的男人,哪有好东西?个个都像虎狼一样,你那点阅历,哪是他们的对手啊!我多次告诫你,不要相信社会上的任何人,凡是往你身边靠的,都会有着某种目的的,我这是在外当官,有一天如果我回到亢州来当官,你就更难以招架了。我就纳闷,为什么我说的话你不听,同样的话到了你妈嘴里哪怕是外人嘴里你都会相信。我知道,这几年我忙于奔自己的前程,对家,对你和孩子关心不够,让你忍受了太多的寂寞,甚至,甚至有可能给我戴了绿帽子,我可以原谅你是一时糊涂上了别人的当,但是你记住,只会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沈芳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脸上挂着泪,说道:“你说男人没有好东西,这些人也包括你自己吗?。” 彭长宜说:“包括,我也不例外,所不同的是,我遇到后,知道该怎么办。刚才她姥姥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沈芳说道:“彭长宜,你的确说对了,别人给我的好,你从来都没有过,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在我沈芳的心里,哪怕我累了,别人说一句安慰我的话,我心里听着都是舒服的,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在你面前,我无论怎么捯饬,怎么打扮,你都会视而不见,你心里没有我,从结婚到现在,你从来都没有说过爱我的话,我干嘛要信你?家,就是你的旅店,我,就是你的三陪女,还不如三陪女,三陪女你不跟人家说甜蜜的话,人家都不你来兴趣,我哪,你对我又怎么样?我感觉不到你对我的好,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吗?我就是让你看看,我也不是单纯的家庭妇女,我也有梦想,也有存在的价值,也有人……” 彭长宜打断了她的话,不让说下去:“你的价值不在单位,也不在社会上,你的价值在我和孩子的心里,这就够了,你我孩子都这么大了,有必要我天天跟你说我爱你我爱你吗?那是过日子的人说的话吗?再说了,你在外面就是当再大的官,实现了再大的价值,你也是我彭长宜的老婆,我看不到你其他的任何价值,老婆,才是唯一最大的价值。” 听到这里,沈芳愣愣地说道:“这话,你干嘛不早对我说?” 彭长宜说:“我们是夫妻,是要生活一辈子的人,我有必要说吗?再说了,每次回来,说不上几句话,我们一准抬杠,好像嫁给我,你倒了八辈子血霉似的。” 沈芳的眼泪出来了,说道:“我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你到家总是跟我摆官架子,好像我是你的下属似的,你以为你了不起了,也不听听外界是怎么说你的?” “那是你看问题角度的偏颇,我犯得上跟你摆官架子吗?再有,外界怎么说我都行,你不该信,也不该听,我告诉过你多次,我现在的身份变了,好歹也是一方诸侯、封疆大吏,不要轻信任何人的话,因为难免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往你耳朵里灌输什么,可是你呢,外人的话,你都信,唯有我的话你不信,好像别人都是捧着一腔热血对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坏蛋?” “因为别人说的都是事实……”沈芳带着哭腔说道。 “别人说的再是事实,都不应该成为你跟人鬼混的借口。我还告诉你沈芳,这个肥猪,不但同时有好几个女人,而且,他还是个变态狂。你看照片上那几个女人了吧,她们都是当官的家属。” 沈芳不明白彭长宜的意思,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彭长宜继续说:“当年,他为了升官,把自己漂亮的老婆奉献给了当官的了,他心里就开始不平衡,就开始报复所有当官的女人,千方百计地引诱她们上床,但是上过之后,尤其是这些女人对他产生感情离不开他之后,他就会像扔抹布一样,把她们逐个抛弃掉,你以为他跟好是真心喜欢你,用不了多久,你也会成为他的一块抹布……” 113 如梦方醒(二) “放屁,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沈芳激动了,又抱起一个枕头砸向彭长宜。 彭长宜说:“他就是一个玩弄妇女报复当官的变态狂,你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这些照片的日期,你就会明白你是不是在她们中间和她们一样了。” 沈芳立刻抓过照片,看完后,愤怒地把这些照片撕得粉碎…… 一大早,沈芳就上班走了,办公室主任不当了,她也没了往日的风光,也没有车接送了。彭长宜见她精神恍惚,双眼红肿,也有些心疼,毕竟是相濡以沫十多年的夫妻了,有些东西,早已融入到血液里了,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彭长宜接回了娜娜,快开学了,他见女儿穿的衣服已经有点小了,就带着女儿到了商场,买了一套开学准备穿的衣服,又给女儿买了一双鞋,还买了不少的文具,把女儿高兴坏了。 彭长宜准备中午表现一下,他又到超市买了许多菜,买了沈芳爱吃的茴香,沈芳喜欢吃鸡蛋炒茴香。做这道菜,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彭长宜没有做过,但是他感觉自己能做。 彭长宜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他没有联系任何人喝酒,他也在做着努力。 彭长宜给女儿开了院门,女儿进到院子里就喊了一声:“妈,我买新衣服了。” 叫了半天,没人吱声。 其实在开门的一霎那,彭长宜就知道沈芳没有回家,如果回家,门就会轻轻碰上,而不是他转了两圈后才开的门。 听着女儿在院子里喊妈,彭长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妈妈还没下班?”女儿说道。 彭长宜说:“等咱们做好饭,妈妈就下班了,今天中午爸爸给你做饭吃,怎么样?” “好的,最喜欢吃爸爸做的蛋炒饭,还有火腿丁,菠菜。” 彭长宜笑了,说道:“今天,爸爸给你做蛋炒茴香。” “呀,我不吃,好难闻,你炒吧,妈妈爱吃。”女儿小大人地说道。 “别急,我再给你炒一个土豆丝,怎么样?” “好啊,好,我最爱吃了。”女儿高兴地就抱着给她买的东西进屋去了。 彭长宜换上衣服,就进了东屋厨房,开始淘米做饭。 等米饭闷熟了,都十二点了,沈芳还没有回来,他就冲客厅喊道:“娜娜,给妈妈打电话。” “哦,好。”女儿答应了一声,就开始给妈妈打电话。 办公室没人接,想必下班了。她又给妈妈手机打电话,妈妈的手机关机了,娜娜站在门口,大声说道:“妈妈单位没人接,妈妈电话关机,我再试试小张叔叔的电话。” 小张叔叔是办公室的司机,经常接娜娜,给娜娜送饭的那个小伙子。 电话响了半天,小张才接通,娜娜说道:“小张叔叔,你跟我妈妈在一起吗?” 小张说道:“是娜娜呀,我没有跟你妈妈在一起。” “那你看见我妈妈了吗?” 小张说道“叔叔今天上班没有看见你妈妈。” “我妈妈没上班吗?” “这个,娜娜,叔叔不跟你妈妈一个科室了,所以叔叔没有看见。” “哦,叔叔再见。” 娜娜放下电话后就跑到厨房跟爸爸报告。彭长宜刚好土豆丝出锅,听了娜娜的话后,就不再炒那个菜了,把切好的茴香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冰箱,他已经想到妻子去哪儿了……。 彭长宜:“妈妈一定是有事了,咱们不等妈妈了,洗手,开饭。” 沈芳去哪儿了? 沈芳早上的确是上班去了,没想到,她刚一到单位,办公室的门就被新上任的办公室主任推开了,新办公室主任原来是沈芳的副手,一个年纪很轻的小伙子,这个年轻的主任跟她说,已经在四楼给沈芳单独腾出了一间办公室,让她上楼看看是否满意。沈芳明白,这是催促自己搬家腾地方,她的心里就来气,心说,刚刚宣布的任命决定,24小时还不到,也没有这么急就赶自己出去吧。她强压住火气,说道:“我还有点事,马上要出去,等我回来后再说吧。”说完,也不等那个新主任说话,就抓起自己的包,向门外走去,等于下了他的逐客令。 那个人见沈芳出去了,也只好站起来往门口走,他刚一出门,沈芳“嘭”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关门的声音很响,整个楼道都听见了,她然后气哼哼地将门反锁上,仰着头就咚咚地走下了楼。 年轻的主任看着沈芳的背影,就推开了新任局长办公室的门,跟局长说了沈芳的原话后,新来的局长严肃地说道:“沈主任比你年岁大,而且你们原来是正副主任的关系,要多多尊重她,不要跟她计较,要把沈主任新办公室装修好,配齐各种办公设备,不要含糊,她想什么时候搬就什么时候搬,如果她不想搬,你就搬上去,再也不许催她搬家了,这是纪律!” 年轻的主任赶紧点头称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状没告下来不说,自己还挨了批,甚至有可能将来去四楼办公,他的心里就有些沮丧。 沈芳出了大门,直接来到了街上,她招手要了一辆出租车,让出租车将她拉到长途汽车站,她就坐上了通往锦安的长途汽车。 半路上,她把手机关了,到了锦安,下了长途车,她打车直接奔了电力公司门口,她在旁边的公用电话亭给电局长打了一个电话,电局长正在开会,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沈芳就来气,再一次重播了出去。电局长没有办法,起身来到了卫生间,接通了电话。不等他说话,沈芳就气愤地说道:“刚走两天就不接我电话了?” 电局长听出是沈芳,也听出了沈芳口气里的火药味,说道:“我正在开会,你先去老地方等我,散会后去找你。”说完,不等沈芳说话,就直接关机了。 沈芳来到了上次和电局长约会的地方,坐在大厅里等。眼看快十二点了,电局长才急匆匆地走进了大厅,他看了一眼沈芳,装作互不认识,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上了电梯,沈芳也站了起来,跟在他的后面进了电梯。 进了上次那个房间的门,电局长打开屋里的灯,然后反锁上了门,说道:“你怎么找来了?” 沈芳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就不能找来?你一直都在这里住吗?” 电局长坐在沙发上,点着了一根烟,说道:“住不了几天了,这个房子到月底就要退订了。” “为什么?” “这房子是亢州公司出的钱,到月底当然要退订了。” 这个情况,身为办公室主任的沈芳还真不知道。她说道:“你现在单位不给你出钱吗?” “出个屁,我现在一没职务,二没权,连车都没有,受限制了。倒霉透了。”电局长很沮丧,打不起精神,自从沈芳进门后,他还没用正眼看她一眼呢,沈芳就有些来气,说道:“听你的口气,似乎是我让你倒霉了?” 电局长这才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有事,当然有事了,没事我找你来干嘛。这是怎么回事?”沈芳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把照片的碎片,扔在了茶几上。 电局长扒拉开,看了一下,就明白了,说道:“是他给你的?” 沈芳皱了一下眉,说道:“你怎么知道?” “哼哼,我能不知道吗?他派人跟踪我,收集我违纪的证据,沈芳啊沈芳,你男人太阴险了,我活了快半辈子了,还第一次遇到像他这么阴险的人,不知不觉就把我办了,原来,他早就对你有戒心了,就是你这个傻女人没有察觉。你说你跟这么一个人过日子该会多么的可怕,他买了你,你都不知道从哪儿上的车,还得帮他数钱。” 113 如梦方醒(三) 至此,沈芳才明白,彭长宜早就知道了她和局长之间的事了,只是忍而不发罢了,尽管她也感到了彭长宜的用心险恶,但眼下不是说彭长宜的时候,她说道:“他是他,你说你到底和这些女人是什么关系?” 电局长淫笑了一声,说道:“那上面摆明了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我还以为你是想我才来找我的,原来你是为这事来的呀?” “对。”沈芳坚定地说道:“我的确是为这事来的,我就想当面核实一下到底是真还是假。” “唉,唯女人与小人难养啊,我对你那么好,为了几张破照片还来质问我,我还他妈的以为你离不开我,想我了呢,早知道你为这事来,我就不让你到这里等我了……” “别说没用的,回答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芳说道。 电局长说:“你老公怎么说的,就怎么是。” 沈芳不死心,继续问道:“她们真的跟我一样,都是当官的太太?” “哈哈,什么太太,脱了衣服一样,哈哈。” 沈芳尖声骂道:“放屁!” 电局长猛吸了两口烟,掐灭后,站起身就要抱沈芳,沈芳一下子窜出很远,说道:“滚开,别碰我。” 电局长笑了,说道:“别听你老公的,他这人善于搞阴谋诡计,为的是让咱俩断了,我跟那些女人早就没有关系了,我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骗人,我看了照片上的日期了,你跟他们鬼混的时候,也是跟……跟我……我真后悔怎么早没有认清你。” 电局长说道:“但是你必须承认,我跟你比她们好多了,她们跟我都是倒贴,而我对你是不薄的,你心里该清楚。”说着,又去抱沈芳。 沈芳噌地跳开了。 “宝贝,你别跟个刺猬似的,今天,我要好好伺候伺候你,保证让你升天,我还有好多招数没用呢?”说着,伸出两只手就来抱沈芳。 沈芳一下子就把他的手打飞了。 电局长一愣,站在那里,看着沈芳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找我来,不就是为了亲热吗,今天怎么不让我碰你了?” 沈芳说道:“不让,永远都不让,我算是瞎了眼,怎么遇到你这么一个老流氓。” 电局长有些生气,说道:“你怎么骂人啊,我给你办了那么多的事,临了临了还给你报了一万多块钱,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啊?再说了,就是咱俩这事,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我就是个老流氓,那我再怎么流,一个人也是流不起来的呀?你不能这么说对吧?是不是你男人给你灌了迷魂汤,你后悔跟我了?我告诉你啊,你那个男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芳羞愧难耐,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她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许你提他,你不配提他!他就是把脚抬起来也比你的脸香!” 电局长说:“我不配吗?是谁跟我说,亲爱的,你比他强多了?比他会玩,比他会疼人?才几天的时间,你就变了?” 沈芳羞愧的脸红了,争辩说:“那是你偏要问。” 电局长笑了,说道:“当然我要问,我必须要了解你的感受,你从他那里得不到的,我要满足你。来吧,宝贝,别生气了,从今后,我只跟你来往,来,过来……”说着,就一把拉过沈芳,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边往床边挤沈芳,一边说道:“我想你了,先让我亲亲,我先亲你的上面,然后再亲你的下……” “啪。”他的话没说完,就挨了沈芳一个嘴巴。 电局长没想到一向容易陶醉在他怀里的沈芳变成了小豹子,他随后愣了一下,忽然恼羞成怒,大骂道:“臭婆娘,你敢打我,想想当初你是怎么在我身下浪叫的,你又是怎么好受的……” 她的话没说完,沈芳就疯了似的扑了上去,把电局长扑倒在地,对着电局长的脸又抓又掐。 电局长明白过来后,很快就把沈芳制服了,他对着沈芳的脸就是一个嘴巴子,骂道:“疯婆娘,你疯了吗?” 沈芳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劲头,她的手被制服住了,就抬起脚,照着电局长的裆下就踹了过去,就听电局长哎呦一声,跪在了地上,脸上立刻冒出了汗。 沈芳快速从地上爬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肥猪,早知道你是一头大公猪,你就是吃我的屎我都不喂你!踢残了你才好呢,省得你再去祸害当官的女人!” 沈芳上气不接下气地骂着,不见他还声,她就有些怕了,看着半躺在地上的肥猪,就见他疼得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沈芳以为他疼昏过去了,就拿起电话,打了120急救,然后,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才发现自己的脸红肿起来,嘴角还有一丝流出的血,她用水洗干净了嘴角的血,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这才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包,就听见地上那个肥猪哼哼了一声,沈芳没有理他,关上门就走了出去。 进了电梯,她忽然感到四肢无力,靠在电梯里,双腿就打软。她一是害怕那一脚把肥猪踢残废了,二是经历了情感的大起大落,她有些支持不住了,同时,也万分地羞愧。自以为找到了人生价值、找到了爱情的她,这才猛然清醒了过来,原来都是水中月,而那些被自己忽视了平淡,才是触手可及的……她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孩子和彭长宜,眼泪便奔涌而出…… 电梯门打开了,门外有等着坐电梯的人,看她满脸泪痕地出来,都向她投去惊讶的目光,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边流着泪,一边来到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不停地用水冲着自己的脸和双眼…… 她听到了脚步声,有人进洗手间来了,她便赶紧躲进了卫生间,放下马桶盖,坐在上面捂着嘴,痛哭起来…… 哭够了,她才从卫生间出来,继续在洗手池里洗着脸,对着镜子,稍加整理了一下自己,就走了出来,她刚拐出洗手间,就看见一名服务员,带着两三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她赶忙又缩回到了洗手间,直到他们进了电梯,她才快速地走出洗手间,低着头,穿过大厅,快步走出了这个记录下她欢乐、甜蜜、耻辱的宾馆…… 坐在回去的长途车上,沈芳就跟丢了魂一样无精打采。更多的是愧以对人,想想自己以前在丈夫面前骂过省报的那个女记者,骂过丁一,现在,自己……想到这里,她从车上跳下的心都有…… 114 你让我感到可怕!(一) 此时的沈芳,的确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还想到了那个肥猪的无耻,想到了丈夫对自己的态度,她忽然觉得自己从始至终在丈夫的眼里就是一个跳梁小丑,蹦跶一圈后又回来了,自己做了什么,就连别人做了什么丈夫都一清二楚,而丈夫做了什么、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却一概不知,她第一次感到他们之间是有差距的,而且,是存在着很大的差距。 沈芳以前从来都没有正视过这个差距,她除去在享受干部家属这个光环之外,她从来都没有真正欣赏过丈夫,丈夫真正有什么过人之处,她是不清楚不了解的,在她眼里,自己的丈夫超过了任小亮,升了县委书记,那个江帆不是还一心想着能当书记都没有当上吗?丈夫却当上了,她看到的丈夫,只是职位上的进步,除此之外,他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他在外人眼里可能会有多么了不起,但是在沈芳的眼里却不以为然。外人哪里知道他彭长宜是凭借了她家当初给他搭的跳板,他才得以跳出教育界,进入政界,如果不是她沈芳,彭长宜有可能还在学校当孩子王呢…… 外人哪里知道他几乎不管家里的任何事,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是她沈芳,给他操持着这个家,让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她沈芳,在他的背后默默地付出着,他才有可能成为一名县委书记? 如今,这个彭长宜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穷小子了,已经成长为堂堂的县委书记了,通过处理和电局长这事,她需要重新认识他了,而认识后的结果就是她感到了彭长宜的陌生…… 到了亢州后,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回到了单位,她刚进门,就看见小张拉着新任的办公室主任出去,那个年轻的办公室主任坐在她经常坐的那个副驾驶座上,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调开了,没想到小张却停了车,说道:“沈主任,娜娜打电话找你着,我说你出去了。” 沈芳看着小张,很感激他能停车跟自己说话,想想以前自己没少训斥这个孩子,心里就有些不忍,她冲她笑了一下,温和地说道:“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小张。”说着,就闷头走了进去。 打开办公室的门,她开始默默地清理自己的东西,把原来办公室所有的文件,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办公桌上,从柜顶上扯下一个空纸箱,把自己的东西全部塞进空纸箱,从钥匙链上,卸下了办公室的钥匙,放在了桌上,然后搬着这只空纸箱就走了出来,上楼去了。 来到四楼后,他发现两个工人模样的人正站在地上,打量着这个房间。她进来后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其中一个说道:“是你们单位找我们来粉刷这个房间的。” 沈芳明白了,就说道:“不用了,这个房间不用粉刷,你们可以出去了。” 另一个人说道:“那可不行,我们都耽误快半天的时间了,而且,已经有人去买料了。” 按照以往沈芳的脾气,她一定会大声训斥他们几句,然后把他们轰出去,但是,她现在她已经没有多大力气跟人吵架了,就从包里掏出一百块钱,说道:“损失我补,现在,请你们立刻出去,这个房间不需要粉刷!” 两个工人面面相觑,一个说道:“那行,这活儿我们不干了。”说完,抓起桌上的两百元钱就出去了。 沈芳砰地一声就把房门关上了,坐在椅子上,眼泪又流了出来…… 望着这个比自己楼下那个办公室条件差很多了的办公室,沈芳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她的心里乱糟糟的难受,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长跑运动员,跑了半天,又回到了起点,…… 流了一会眼泪,她便戴上两只套袖,开始打扫卫生,直到这间办公室变得一尘不染后,她才满意地坐了下来,从纸箱里找出一叠复印纸,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下了几个字:离婚协议书…… 写好离婚协议书,沈芳又看了一遍,折好,放进随身带的包,看了一下表,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了,她拎起包,把门锁上,下了楼。 楼里,同事们早就走光了。她从车棚里推出自己的自行车,这辆车在这里放了半年多的时间了,她用事先带下来的抹布,擦干净自行车,又压了压轮胎,见轮胎已经没有多少气了,就推到门口的传达室,让一个老师傅拿出气筒,帮忙把轮胎的气打足,骑上车就回家了。 到了家门口,没有看见彭长宜的车,她以为彭长宜回三源了。就浑身疲惫地进了家门,见彭长宜的鞋还在门口,这就说明他没有走,不知为什么,见到彭长宜的鞋后,她的心里忽然有些热,眼泪又禁不住地流了出来…… 她换上了衣服,来到了厨房,就看见桌上有刚刚切好还没有下锅炒的菜,其中有一盘包着保鲜膜的鲜绿的茴香,还有半碗打好的鸡蛋,另外一盘是切好的蒜台,显然,丈夫和孩子等她回来。她知道彭长宜不会做饭,能这样已经实属不易了。 彭长宜有过敏性鼻炎,所有刺滋味强烈的菜他都不敢吃,他买茴香,是为了自己,因为她跟妈妈一样,妈妈就爱吃这道菜,所以她从小最爱吃鸡蛋炒茴香。 从来没有被丈夫感动过的沈芳,此时,竟然流出了眼泪…… 很快,就听大门响,沈芳赶紧擦去眼泪,是彭长宜和娜娜回来了。娜娜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妈妈的自行车,她大声叫了一声“妈妈”后,就抱着两盒冰激凌走了进来。 彭长宜跟在女儿的后面,手里拎着一提啤酒,进门后看了她一眼,说道:“回来了。” 沈芳没好意思看他,就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这顿饭,是沈芳做的,吃完饭,挨个洗完澡后,所有家庭科目进行完后,娜娜在自己房间睡着了。 彭长宜也回到了书房,躺在床上看一台小电视。 沈芳走了进来。 彭长宜看见沈芳手里拿着一张白纸,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有事?” 沈芳仍然没敢看他,把那张白纸放在彭长宜的面前,说道:“你看看,如果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就签字吧。” 彭长宜低头一看,就一张离婚协议书。他皱着眉,把那张纸扒拉到一边,又躺在了床上,没有说话。 沈芳一皱眉,问道:“你签还是不签?” “不签。”彭长宜摇着头,看着电视说道。 “为什么不签?这下你不就顺利达到目的了吗?我这样做,应该是正合你意才是呀?” 彭长宜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没有这样想过,你不要把你的认识强加在我的头上。” “彭长宜,别欺人太甚!”沈芳突然就提高了声调,同时眼泪就流了出来。 彭长宜“噌”地起身,把通往女儿房间的门关严,低声说道:“你嚷什么?” “你说我嚷什么?你为什么不跟我离婚?你不跟我离婚,就是欺负我,羞臊我?”沈芳哭着说。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那是你的认为。”说着,就又躺在了床上,看着电视。 沈芳走过去,就把那台小电视机关了。 彭长宜就闭上了眼睛,没有理她。 沈芳坐在椅子上,说道:“姓彭的,你最好快点签字,免得我后悔,如果我后悔了,等你想离婚的时候,我可就不离了,我就会耗你一辈子!”沈芳狠呆呆地说道。 彭长宜仍然没有吱声,背过身去,做出要睡觉的样子。 “你到底是签还是不签。” 彭长宜闷声说道:“我刚才就说了,不签。” 114 你让我感到可怕!(二) 他的态度,越发激怒了沈芳,沈芳狠狠地低声说道:“彭长宜,我告诉你,别看你不签字离婚,但是我知道,你并不是离不开我,是怕你的前途受到影响。我并不领你情,相反还会看不上你,尽管我有错,但是我也不跟你过了,因为你这个人太阴险狡猾。” 彭长宜听了这话,又翻过身,看着她说道:“我怎么阴险狡猾了?” “你心里最清楚。” “我不清楚!”彭长宜有些生气。 “你毁了我!”沈芳说道这里,她哭了。 “我怎么毁了你?” “你说哪,你为了达到目的,把别人弄走了,把我搞臭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就跟一个脱光了衣服跳舞的小丑一样,在你面前丢人现眼,我告诉你彭长宜,婚,我肯定要离,如果你不离的话,我就去找你们领导。” “难道,你就这么想跟我离婚?” “想,非常想。”沈芳坚定地说道。 彭长宜说道:“好,等你冷静后,咱们再讨论离婚的事。” “我现在就很冷静,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是不是有人在锦安等着你拿着离婚证去找他呢?” 沈芳咬着嘴唇说道:“是。” 彭长宜听沈芳的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气得他只有喘粗气的份儿了。 沈芳又说:“彭长宜,我求求你,如果你真还有对我一点念性,就请你马上签字,我要开始新的生活,我不想跟你过了。”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你想跟谁过?” “跟谁过也不跟你过。” “是跟那个肥猪……过吗?” “彭长宜!”沈芳怒不可遏:“不许你再跟我提这两个字,你如果再提的话,我立马拿刀就抹脖子,你信不信。” 看着沈芳偏执的眼神,彭长宜不敢说了,就说道:“那我怎么说,偏让我说张总经理吗?” 张总经理,肥猪在供电公司正确的称呼,但由于供电公司的前身是电力局,亢州的人们,还是习惯跟供电公司的老总称呼局长。 “彭长宜,你混蛋!我都说了,不许跟我提这个人,我告诉你,今天他被我踢残了,你是不是也想找踢!” 彭长宜警惕地说道:“你干什么了?” “你说我干什么了?” “你干的事,我怎么知道。” “天底下还有你彭长宜不知道的事情吗?你有一帮耳目,想不知道恐怕都难。” 彭长宜有些心烦,他没好气地说道:“前提必须是我想知道,如果我不想知道就不知道。” “彭长宜,我以前还真小瞧了你了,你道法不浅呀?”沈芳擦了一把眼泪说道。 “谢谢夸奖。” “呸,还真以为我夸你呀。我现在才知道,你就是搞阴谋诡计最好的人选。” 彭长宜瞪着她说道“我说你什么意思,找茬是吧,是不是我什么都不该知道,就该装聋子和哑巴?任由你跟他泛滥下去,是不是有一天你把他领回家,我还得给你们腾地方不成?我把你的美梦打碎了,你就受不了了?” “是,又怎么样?所以我说你是个大阴谋家!”沈芳咬牙切齿地说道。 彭长宜气得从床上起来,拉开房间外面的门,说道:“出去,我要睡觉,明天早上还得早起上班去呢。” 沈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签了字我就出去,不然你别想睡觉,你明天休想上班,你如果不签字,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彭长宜说道:“你就那么想跟我离婚?” “想!非常想,我现在咬死你的心都有。” “为什么?” “为什么?就凭你是个阴谋家,就凭我给你戴了绿帽子你还不跟我离婚,所以我感到你可怕,太可怕了以后跟你在一个屋子生活我没有安全感?我会得精神病!” 彭长宜拧紧了眉头,说道:“沈芳,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心里话?” 沈芳含着眼泪说道:“是,是我的心里话。” “你真的给我戴了绿帽子?” “戴了,你给我戴过,我为什么就不能给你戴!而且不止一次。”沈芳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真是一个浪货!” 这是彭长宜第二次这样骂自己了,沈芳羞愧难当,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但是,她倔强地一扬头,说道:“对,我就是一个浪货,贱货,现在,我给了你机会,你为什么不离婚?你何必还要跟浪货贱货在一起生活呀?”说完,屈辱的眼泪,从沈芳的眼里再次流出。 彭长宜使劲咬着腮帮子,压住火,他不想半夜跟她吵,就说道:“我还是那句话,等你冷静后再说吧。”说完,又侧过身,准备睡觉。 沈芳一把板过他,说道:“彭长宜,你越发让我感到可怕,今个这婚,必须离。” 彭长宜瞪着她说道:“你跟我生活了十多年了,才感到我可怕?” “你说对了,就是现在才感到,我现在就跟光着身子在你面前跳舞一样……丢人现眼不说,我还捂着耳朵偷铃铛,彭长宜,如果你还是人的话,就求你放过我,你要是不跟我离,我就自杀,我就上吊……”沈芳提高了声调。 彭长宜翻身坐了起来,他严肃地看着沈芳,说道:“真的?” “真的。我求求你,要不我给你跪下。”沈芳痛苦极了。 “好吧,我签。”彭长宜拿过那张离婚协议书,看了一眼,发现沈芳并没有写明财产如何分割,他就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碳素笔,在下面写上了一行字: 我彭长宜同意跟沈芳离婚,所有的存款归沈芳,北城家属院住房归沈芳。古街门脸房归孩子彭小娜。我彭长宜自愿净身出户,孩子归彭长宜抚养,但在未成年之前,先由沈芳照顾其生活,彭长宜每月给孩子八百块钱生活费,以后,随着年龄增长逐年递增。 他写完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说道:“古街那套门脸房咱们谁都别要,归孩子,房产证在我手里,但是房租归你,等孩子大了,有了理财能力,再交给她自己处理。下个月就到了收全年房租的日子,我明天给他们打电话,你直接去跟他们要房租吧。我只带走我的衣服,明天,我就跟你去民政局离婚。” 按说沈芳达到了目的,应该欣慰才对,但是当彭长宜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况且,自己的确没脸跟他生活在一起了。她拿过那个协议书,哭了,然后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离开了…… 沈芳哭了一夜,她的确后悔自己做的事情,自以为聪明的她,不想反被自己的聪明所误。想她自己,一直都是凌驾于彭长宜之上,不想却被彭长宜在不知不觉中扒光了衣服,那份屈辱,那份内疚,只有离婚才能解脱…… 第二天,彭长宜老早就起了床,他送娜娜去课外辅导班,头走前跟沈芳说道:“送完娜娜,我就直接回三源上班去了。” 沈芳瞪着他,看了一眼女儿,说道:“你走也行,我随后就去三源找你。” 娜娜说道:“妈妈,你要跟爸爸去三源玩吗?” 沈芳一瞪眼,说:“快吃,没你的事。” 彭长宜说:“你非要这样吗?” 沈芳把给女儿盛的稀粥往桌上一墩,说道:“我就是要这样做,如果你不想回来就吵架,送完孩子后赶快给我回来。” 女儿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不敢言声了。 114 你让我感到可怕!(三) 彭长宜说道:“好吧。” 等彭长宜跟孩子走出大门的时候,沈芳还在厨房隔着窗户说道:“你要是不回来,咱们就三源见。” 送完娜娜后,彭长宜回来了,沈芳穿戴好正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回来就说道:“走吧。” 彭长宜说道:“沈芳,你真想好了?” “别废话,快走吧。”说着,推着自行车就走出了院子大门。 看来,她不想跟自己坐一辆车。彭长宜无奈,就走了出来。 沈芳骑上车就率先走出了胡同。 他们来到了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大厅,因为不是结婚旺季,而且又是刚上班,大厅里只有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彭长宜和沈芳进去后,很是显眼。 立刻就有工作人员过来跟他们打招呼,询问他们办理什么业务。 沈芳理直气壮地坐在工作台人员的对面,说道:“离婚。” 彭长宜直感到有些无地自容。他站在当中,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有人叫道:“彭哥,你干嘛来了。” 这个人是婚姻登记处的主任,黄金的弟弟黄凯。他正拿着茶杯,出来准备沏茶,这时就看见了彭长宜。 彭长宜一看是黄凯,说道:“黄凯,你在这儿干嘛?” 黄凯跟彭长宜握手,眼睛看着沈芳,说道:“哥,我从干休所调到这里来了,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您,干嘛来了?”他小心地问道。 彭长宜尴尬地笑了,说道:“你嫂子,非要跟我离婚。” 黄凯一听,赶忙走过来叫了一声:“嫂子好。” 沈芳冷着脸说道:“已经不是了。” 黄凯笑了,说道:“嫂子,来,到我办公室坐会儿,消消气。” 沈芳看了他一眼,说道:“每一对到你们这里来离婚的夫妻都是这个待遇吗?” 黄凯知道嫂子在生气,就嬉皮笑脸地说道:“当然不是了,谁让您是彭嫂呢?” 沈芳斜愣了黄凯一眼,说道:“你这人不会这么健忘吧,我说了,我不是你嫂子了,如果你还看得起我的话,就跟我叫大姐。” “是,大姐,屋里请坐会吧。”黄凯一边说着,一边冲工作人员使眼色,意思是不让给他们办手续。 沈芳说道:“如果有人觉得离婚丢人的话,你就把这个人叫进你的办公室去吧。” 黄凯一见沈芳油盐不进,就干笑了两声,招呼彭长宜。 彭长宜巴不得快点进到黄凯的办公室,躲开人们的目光。 黄凯给彭长宜沏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又沏了一杯端到大厅,放在沈芳的面前。 沈芳客气地说了局:“谢谢。”就从包里往外掏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等等证件。 黄凯再次向这名工作人员挤眼,工作人员领会了,就低头慢慢腾腾地查看她的证件。 黄凯没有回办公室,而是来到了楼道后面的卫生间里,他插上卫生间的门,掏出电话就给他哥黄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哥哥彭长宜两口子来离婚了。 黄金不信,说道:“你看清了?” 黄凯说:“没错,我不认识他家属,但是彭哥我还是认识的。“ 黄金说道:“好,小凯,你拖住他们,找说辞,千万别给他们办手续,你懂我的意思吧?” 黄凯连忙说:“哥,我懂。” 黄金撂下电话后,就把电话打给了寇京海和姚斌,然后,出门就登上了汽车,直奔婚姻登记处而来。 彭长宜正在跟黄凯说话,不一会,就听外面大厅传来黄金的大嗓门:“弟妹,是弟妹吗?你在这儿干嘛呢?” 沈芳正在对工作人员慢腾腾的态度不满意,想发火还没发的时候,就听见黄金在背后叫自己。 她扭过身,站起来说道:“黄大哥,是不是有人跟你通风报信了?” 黄金说道:“报什么信,我不知道,我来找我弟弟。” 这时,黄凯从里面出来,说道:“哥,你怎么来了。” 黄金说:“找你有点事。小凯,这个是你彭哥家的嫂子。” 黄凯说:“我知道了,彭哥就在我办公室。” “噢,长宜也来了,你们两口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沈芳说:“没唱哪出,我来离婚。” “你跟谁来离婚?” “跟应该跟的人。” “弟妹,我不管你因为什么来离婚,今天这婚都不能离。” “为什么?” “因为我不同意。”黄金自认为自己给沈芳的印象还算不错,所以他才敢这么说。 彭长宜这几个不错的朋友中,沈芳还是认为黄金不错的,尽管有些色,但是为人豪爽仗义,她最不喜欢的寇京海,说寇京海嘴损,说话难听,其次是姚斌,说姚斌阴,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但是,印象归印象,沈芳是铁了心要离婚,别人的规劝她是根本不会听的,她说:“大哥,我今天叫你这声大哥,是你比我岁数大我才叫你大哥,而不因为其他什么人的关系,你听好了,这事,你管不了。” 黄金说:“小沈,我今天是你大哥,明天后天还是,听大哥劝,有什么事咱们解决什么事,婚不能离,孩子现在懂事了,你们不能光顾自己而不管孩子。” 沈芳说:“今天我坐到这里来,就是解决问题最后的结果,孩子我自有安排,大哥别操心了。” 黄金还想说什么,沈芳早就转过身,坐在椅子上,不理他了。 黄金知道沈芳性子直,敢说话,不太善于给人留面子,就不敢跟沈芳恋战,直接去里面找彭长宜去了。 黄金来了没有五分钟,寇京海也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他一看沈芳坐在工作台前,正在跟工作人员说着什么,就径直朝沈芳走去,到了她的跟前,就把放在柜台上的证件抢在自己手里,一句话不说,也走进了里面的办公室。 工作人员一见这阵势也没敢拦。 沈芳一下子站了起来,就去追寇京海。她一把拽住寇京海的衣服,说道:“给我,你干嘛?是不是彭长宜让你们来的?” 寇京海没有理她,甩开她的手,就进了屋里,把那些证件往桌上一扔,说道:“长宜,弟妹比我小,又是个老娘们,我不好说她什么,那么你是怎么回事?昏头了还是搭错神经了?刚过上舒心的日子,就吃饱了没事撑得难受生事玩?” 彭长宜尴尬地笑着,说道:“不怨我,是有人偏要来。” “不怨你怨谁?弟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就没有考虑到后果吗?家庭、孩子、社会上的?” 沈芳这时说道:“容我说两句,我们的事已成定局,就不用你们管了,如果你们偏要干预的话,结局就是给我收尸。”沈芳的话说的很冲,把寇京海噎得半天干瞪眼说不上话。 黄凯赶忙抓过一把糖和瓜子,塞到沈芳的手里,说道:“嫂子,坐下,吃糖,吃瓜子,消消气。” 正说着,姚斌也到了。他进门就笑呵呵地说道:“这么热闹,一大早都来这里集齐来了。呦,弟妹,好长时间不见你了。”说着,就伸手要跟沈芳握。 沈芳没有跟姚斌握手,她看了姚斌一眼,冲着彭长宜说道:“彭长宜,这些人都是你叫来的?跟我示威,欺负我没人是吧?我告诉你,今天你就是把天王老子请来,我也要跟你离婚。我说几位老兄们,我沈芳今天求你们,你们什么话也不要说,我们俩已经走到尽头了,他把我彻底毁了,我只有这一条活路可走了……今天这婚,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所以,你们想说什么,等我办完手续再说不晚。我给几位老兄下跪,求你们什么话也不要说了……” 沈芳说着,她就真的双腿弯曲要下跪。 115 劳燕分飞(一) 姚斌急忙拉起她,说道:“弟妹,你这是干嘛呀?长宜有错你跟我们说,我们训他,谁家两口子还不闹点意见?” 沈芳眼圈红了,说道:“我刚才说了,我们的事已成定局,不用你们管,我给你们下跪你们不让,如果你们今天再管这事,我可要翻脸骂人了,你们别怪沈芳我不是东西!” “沈芳,你太过分了!”彭长宜吼道。 沈芳哭了,尖声嚷道:“我就是过分了你怎么着,都是你软蛋,叫来这么多帮衬的干嘛?你是不是怕后半辈子没人跟你这个阴险的东西,怕打光棍,不敢跟我离了?” 彭长宜一时怒从心起,说道:“沈芳,当着哥几个我今天跟你说句话,我要是不敢跟你离婚,我就是你儿子!” 寇京海吼道:“长宜,混蛋,你昏头了吗?” 彭长宜听到这话后,举起双手,抱拳说道:“哥几个,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放心,既然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算我求几位老兄,不要管这事了,让我们自己办吧,冒犯几位老兄了,等长宜办完手续后,请几位老兄喝酒,给几位长宜给你们赔罪。” 说完,就拿着那一堆证件走出办公室,来到了大厅,坐在工作人员的对面,说道:“我们是自愿离婚,不存在财产、老人和孩子的纠纷,希望你们以最快的速度给我们办理完毕。” 工作人员看着黄凯,黄凯不敢下令,他看看哥哥们。 黄金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别管了,这毕竟是他们的私事,都老大不小的了,他们应该明白在个儿在干嘛。” 寇京海还想说什么,被姚斌拦住了,说道:“黄局说的对,我们别掺和了,也许,弟妹有弟妹的理由。” 就这样,彭长宜和沈芳离了婚。 当沈芳把自己那本离婚证装进包里的时候,她的眼泪掉了下来,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就走出了登记大厅…… 寇京海赶忙追了出去,说道:“小沈,小沈,我送你。” 沈芳没有回头,而是冲后摆了摆手,骑上车就走了。 彭长宜将离婚证塞进了手包里,黄金说道:“唉,这事闹的,忙没帮上,反而惹弟妹生气了?” 彭长宜说:“对不起几位老兄了。” 寇京海从外面回来,说道:“长宜,你不该呀……” 彭长宜说道:“你们都看见了吧,我刚出门回来,进家就是这个阵势,就是要跟我离婚,我怎么说都不行,怎么做也不行,昨天晚上就闹,寻死觅活的,贴心离婚,唉,我有什么办法——” 姚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都这样了,什么也别说了,你回哪儿?” 彭长宜咧了一下嘴说:“一个单身汉,只能回单位了。” 黄金说:“这里离我那儿最近,几位到我办公室坐坐,中午我做东。” 姚斌说:“我看改日吧,长宜还是先回家吧,还有一摊子事要处理呢。” 彭长宜咧着嘴说道:“唉,不回家了,回单位,婚都离了,没什么事要出来了,我现在是三无人员,没家、没钱、没老婆,以后再回来,指不定去你们谁家蹭吃蹭喝呢,我先提前打好招呼,别到时看见我去了你们往出放狗……” 黄金说:“你就美吧,我们谁都不要你。” 姚斌说:“黄局说的对,我们谁家都不要你,你还是回家找小沈好好谈谈吧。” 彭长宜注意到,这哥几个,谁都没问他到底因为什么离婚,似乎都在回避这个话题。垂头丧气地说道:“唉,不谈了,都这样了还谈什么?” 寇京海说:“你可要老实点,别沾花惹草,等过去这段,都平静后,你们再复婚不晚,我跟你说,衣服还是旧的穿着舒服,新的怎么也不行,又要有一段磨合期,所以,老婆还是亲的好。” 黄金一瞪眼,说道:“既然是老婆,就没有亲的和后的之分,只有新旧之分,老婆都是亲的。” 黄凯进来,挨个给几位哥哥倒水,他笑了说:“寇哥有切身体会呗。” “去,滚一边去,且轮不到你说话呢。”说着,抬起脚,做出要踢黄凯的架势。 黄凯就笑着躲了出去。 姚斌说:“京海说得有道理,长宜,你现在年轻有地位,肯定会有许多人盯上你,刚离婚是要注意。” 黄金说:“长宜,吃了中午饭再回吧,我们哥几个祝贺你逃出围城。” 寇京海说:“可千万别这么说,让小沈知道,敢堵着你家门口骂你!” 彭长宜说:“下次吧,几位老兄放心,我又不是小脚女人,不用担心我,家里有什么事,你们该照应还得照应,我也该回去了,都出来好几天了。” 他们知道彭长宜出门,但是不知道他去哪儿,姚斌说道:“也好,下次回来从我这轮,给你接风。 彭长宜起身跟他们告了别,接上老顾后,就回三源了。 他们刚走到半路,就接到了王家栋的电话。彭长宜知道,肯定是寇京海他们告诉了他自己厉害的消息。 部长说道:“小子,那么快就将小芳甩了?” 彭长宜咧着嘴说道:“您老人家没深入调查就乱扣帽子。” “什么叫我乱扣帽子,你干嘛那么着急离呀?是不是早就有想法?” “您就冤枉我吧,是我急吗?再说了,我就是有想法,守着您,我敢吗?” “唉,小芳这孩子,太拧,刚才我给她妈妈打电话,她妈妈居然都不知道,差点没起昏过去。”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也只能这样说说你,其它的话,不好说,离就离吧,希望你也理解她,她提出离,总比你提出离有面子吧。” “我不这么认为。” “哦,你怎么认为?” “她是恨我毁了她了,因为,局里把她办公室主任免掉了,而且……唉,有机会再跟您说吧。”有些话,当着老顾他也不好说。 “明白。另外,你离婚的事,要跟市委打声招呼,最好亲自去一趟,跟头儿汇报一下。” “还用跟头儿说呀?” “话到理全,咱们这个当头儿的,喜欢大小事都汇报的下属。” “明白,您说,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们是协议离婚,不会有什么影响,如果是你杀死想离,而小芳不离,就麻烦了,比如江帆,另外,沈芳手里没攥着你什么短处吧?” “没有,我也的确没有短处。” “那就好。”部长放心了。 其实,爸爸早就嘱咐过他,要他注意,外面的事不能什么都让家里的知道,彭长宜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他这么做倒不是因为对沈芳有什么戒心,而是因为沈芳实在是嘴碎,别说不做什么,就是做了什么也不能让她知道,包括过年过节送礼,这些平常小事,他都不跟她说。而且彭长宜有个原则,从不让人到家里说工作,在亢州工作的时候是这样,在三源更是这样。 挂了部长的电话,老顾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排座位上坐着的彭长宜,说道:“真的散伙了?” “散了。” 老顾没说什么。 彭长宜忽然说道:“老顾啊,我这突然想到,以后回家,还要不要回亢州了?一来,我不是亢州的人,二来,户口没在亢州,三来亲人没在亢州,你说以后咱俩这家还怎么回?” 老顾说:“别这么说,娜娜还是你的闺女。” 彭长宜心里一热,眼圈就有点红了,他不再说什么了。 115 劳燕分飞(二) 彭长宜的电话这时又响了起来,是岳母。 岳母的声音有些异样,她说道:“长宜,你回单位了吗?” “是的,正在半路上。” “长宜,我刚听说,如果还没到单位就回来吧。” “有事吗?” “有事,你马上回来跟小芳复婚,你们都昏了头。” 彭长宜说道:“这不大可能了,一来是她死乞白赖地非跟我离,我不离就得给她收尸,要不她就拿刀抹脖子。再有我们已经办了离婚手续,已经有法律效应了,这不是儿戏。” “那这么说,你不想复婚?”岳母生气地说道。 彭长宜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说:“您别这么说,您回去问问小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不用问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长宜,妈求你,这婚离不得,你们还有孩子,你们考虑过孩子的感受吗?”岳母就有了哭音。 彭长宜长呼了一口气,说道:“您放心,所有的责任和义务我都会尽的。我前面就到盲区了,我先挂了。”说完,不等岳母回话,他就挂了电话。 挂了岳母的电话,彭长宜索性关机。这样,一来防止岳母再打来,二来自己也清静清静。 老顾说道:“老太太让你复婚?” “是啊。” “你复吗?” 彭长宜说:“那个地方又不是咱们家开的,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老顾笑了一下,他明白了彭长宜的意思,就说道:“还是冷静一段再说吧。如果社会上的人知道你离婚了,估计你后面会排起长队的。” 彭长宜说:“你要保密,就是别人问起你都不能说。” “我当然会保密了,就怕消息会从亢州传出。”老顾笑了。 彭长宜说:“放心,那哥几个是都不会轻易向社会上扩散的,即便亢州有人知道,也且到不了三源呢,所以你要注意。” 老顾说:“我,你不用嘱咐,还想想想你今后的日子吧。” “我今后的日子没得想,过一天算一天吧。”彭长宜疲倦地靠在了后背上,闭上了眼睛,他的嗓子有点沙哑,干咳了两声后,从旁边拿起水杯,喝了两口,润润嗓子后又说道:“老顾,这次去北城着吗?” 老顾说:“去了,见着了刘主任和林书记,我说中午请他们,结果还让他们请了我。” “都是好兄弟,他们怎么好意思让你掏钱?” “那顿饭还有朱市长。” “哦?” “我说我不参加了,朱市长说,是不是长宜来了,你就不走了?我说,要是长宜来了,我就更不敢奔前了,那是我的领导,我们有纪律,大家哈哈一笑就过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不是又提长宜如何如何了?” “整顿饭就没离开你这个话题。” “哈哈,他快得癔症了。”彭长宜笑了。 自从樊文良调走后,朱国庆就跟钟鸣义打得火热,不太买江帆的账,他的仕途也一般。按照规定,江帆将政府和开发区成功剥离,他从此只是一个分管工业的副市长,朱国庆就对江帆有些不满,后来他一直没有得到重用,韩冰来后,他又靠上了韩冰,比钟鸣义时期还活跃,终于,张怀提前离岗,去了统战部,他的仕途上了一步,当上了常务副市长。而此时,远在三源的彭长宜,已经当上了县委书记。每每谈起自己的仕途,朱国庆都嘬牙花子,说道:我当了六七年的副市长,才进了一小步,仍然是副的,看人家长宜,早就当上县委书记了,人不能跟人比啊,你不知道哪一步走运…… 人,往往将别人仕途的顺利归结于走运,却忽视了别人在成长过程中付出的努力,放大自己的不运气,心里不平衡,其实,每个人都具备成长能力的,这个成长能力,是一个人全面素质的综合考量,既有硬件也有软件,当初清理小炼油的时候,江帆的本意是想让朱国庆做这事,但是朱国庆不积极,以自己分管开发区分不开身为由没有接受,这样,江帆才想到了彭长宜,把彭长宜特地从北城调上来,让他以市长助理的身份去做这件事。 那些笔杆子们在给领导撰写工作报告的时候,总是喜欢引用一句话,那就是机遇与挑战并存,细想想,这话千真万确。许多看似没有人愿意做的工作,往往蕴藏着巨大的机遇。记得当年某个西部山区省,历来是个缺粮的省份,人口在全国率先过亿,也是全国老大难的省,派去那里的几任省委书记都没有起色,后来,中央又派去了一个干部,这个干部到那里后,狠抓了改革和粮食生产,工作闲暇就跟农民下地劳动,居然把全国缺粮的省份变成了粮食产区。后来民间就有了一句广为流传的口头禅:要吃粮,找xx,后来这个干部做到了副总理。 想想当初彭长宜到北城送信那次,刚进北城大门,就被看门人老胡拦下,让他在传达室等朱书记,朱国庆回来后,他才知道母亲去世了,朱国庆便给给派了一辆新买的日野车跟着他回家,朱国庆是按照部长的指示给他带了许多的东西,但他想的非常周到,连米面包括孝布都给他准备了,所以,彭长宜一直对朱国庆心存感激,并且非常尊重,尽管在后来的钟鸣义时期,他和江帆合作的不太莫逆,但彭长宜也从来不介入他们的事。后来彭长宜调走后,就和朱国庆几乎没有什么来往了,因为在部长这个圈子里,似乎朱国庆早就淡出了,林岩调到北城后,由于朱国庆是从北城出来的,又是常务副市长,江帆走了后,加之工作关系,林岩就跟朱国庆来往的比较密切了,所以老顾说的情景,彭长宜是一点都不感到陌生。 老顾不再提朱国庆和林岩,他突然转了话题,说道:“如果吴总不这么快结婚就好了。” 彭长宜听了这话觉得不对劲,就说道:“吴总结不结婚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顾笑了,不说话。 彭长宜觉得他的话里有话,就说道:“我说你这个老同志够坏的,想哪儿去了?” 老顾仍在笑,说道:“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啊。” “你没说比说了的还坏,注意影响啊,这话可是不能随便说的。” 老顾笑着说:“男人,一定要找一个崇拜自己的人当老婆,这样就不会给你气受,看我家那位了吧,从来都不给我甩脸子,知冷知热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了,别刺激我了。我眼下身无分文,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下次再回去,我都不知道住哪儿,等孩子大了再说吧。” “凭你的实力,就是找个二十郎当岁的小姑娘,也极有可能。”老顾说道。 “得嘞,说点别的,我是断然不能找小姑娘的,有代沟。” “我这不是在给你开心吗?” “你这是再堵我心!” 尽管是玩笑话,但是老顾说的的确是事实。如今,老夫少妻比比皆是。二十多岁的姑娘,嫁个七八十岁的富翁,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据说,在生物进化方面,老夫少妻又是最佳的组合,据英国《泰晤士报》报道,奥地利维也纳大学的科学家研究发现,年龄较大的男性将目光锁定在年轻姑娘身上,而女性则喜欢更为成熟的男人,这些做法其实遵守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一自然法则。也就是说,在选择性和婚姻的对象时,人们对某一年龄段的异性青睐有加,是一种进化的结果,生出的孩子都非常聪明。 115 劳燕分飞(三) 从经济学的角度看,老夫少妻同样是最佳组合,从老富翁的角度来说,他有的是钱,名与利对他已经没有太多的吸引力,物质上的享受已经让他厌倦,他最需要的是年轻美丽的女人的身体,来唤起自己对生活的留恋,他们手中的金钱,正好可以拿来做交换,交换到自己需要的年轻美丽的女人,而对于年轻漂亮的女人而言,除了身体之外,她们什么都缺乏,她们缺乏的正是富翁们拥有的,所以各取所需; 彭长宜贵为县委书记,三十**岁,找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毫不费力。但要找一个真正自己喜欢而且能相濡以沫一辈子的人就难上加难了。沈芳在外人眼里,除去操持家务是个好手之外,应该是没有讨人喜欢的地方,不也是给他出轨涂抹上颜色了吗?越年轻,兴许越守不住,所以,对自己未来的生活,他还没容得去想,你看上的人,人家未必看得上你,看上你的人,未必合你心意,合你心意的,未必遇上的时间对。 无论生活还是官场上,一个人的谢幕和失败,带给别人的总会是机遇,沈芳谢幕了,不知下一个上场的会是谁? 作为领导干部,像离婚这样的大事,是要向上级汇报的,根据规定,党政领导干部,要向上级组织报告自己的婚姻变动情况,彭长宜回到三源后,为了保密,他没有用秘书,而是自己亲自写好了一份报告,装进手包里,准备抽时间去锦安报告情况。 还没容他去锦安汇报离婚的事呢,就接到了锦安市委的电话,让他速速赶到锦安。 彭长宜回来后,经历了草原长途颠簸和离婚的种种,上了很大的心火,嘴唇起了热泡不说,嗓子也哑了。本来他想今天去县医院看病,听了赵丰的报告后,心里就又是一急,心想:难道,市委知道了他离婚的事?不可能啊?就像部长说的,自愿离婚,和工作应该没有多大关系啊?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在赶往锦安的路上,他给戴秘书长打了一个电话,开始她的电话打不通,彭长宜想可能是正在开会。 彭长宜到了锦安,他直奔戴俊苹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后,戴俊苹似乎也是刚刚进了办公室,正站在门口指着一名工作人员手里的文件说着什么。 等这名工作人员出去后,戴秘书长说道:“长宜,你怎么来了?” 彭长宜哑着嗓子费力地说道:“市委办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的,我刚才给您打电话,想问问您,可是您的电话不通。” “哦,刚才开会,我关机了。你怎么了?上了这么大的火?嗓子都哑了。” “嗨,别提了,出门上火,回家又上火,我一会再跟您汇报,先说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闯祸了。”戴俊苹说道。 彭长宜不解,说道:“我闯什么祸了?” “你真不知道?” “阿姨,不,戴秘书长,我真不知道。” 戴秘书长说了一句:“长宜啊,有人把你告了。” “谁?”彭长宜立刻想到了肥猪局长和沈芳。 戴秘书长说道:“是九道梁村的乡亲们。告你们不顾民族感情,强行清理了彭大神仙的牌位,所以翟书记才让你来市委说清这件事。” 听到这里,彭长宜一块石头落了地,但很快,心又被重新提了起来,因为从戴秘书长一句“彭大神仙”中,他似乎感知到了翟炳德的态度。 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彭长宜回三源没几天,发生了一件事,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那就是锦安信访办接待了几位三源来的老百姓,状告村里、乡里,县里,说他们串通好,不顾老百姓的反对,强行把乡亲们供奉在土地庙里县委书记彭长宜的照片清理了出去,严重伤害了百姓的感情…… 当这封奇特的告状信到了翟炳德的手里后,翟炳德陷入了沉思中,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还是在三源出现了,他想到了邬友福,甚至想到了樊文良…… 戴俊苹这才把三源到锦安上访的事情说了一遍,彭长宜听后心里就咯噔到了一声,他心想,完了,完了,翟炳德最怕下边人搞成独立王国,这位市委书记的心眼可是不大啊,不然也不会老胡至死都不见他这位老部下。 彭长宜说道:“怎么会是这样,我告诉他们了,清理的时候,一定不要声张,要悄悄地进行,要最好群众的工作,不能伤了他们的感情,还要把事做了,还不能大张旗鼓,唉——” 戴秘书长看他满脸愁云,就说道:“事情这么也发生了,你也不要自责了,总比有人告你别的强吧,去吧,书记在呢,解释清就没事了。” 彭长宜只好硬着头皮上去了。 翟书记的秘书看见他后,说道:“彭书记来了,速度够快的。” 彭长宜咧了一下嘴,沙哑着嗓子说道:“领导召唤,不敢不快,一刻都没耽误就来了。领导在吗?” “在,谢书记也在屋里。” “哦,那我等会儿吧。” “不用,进去吧。”说着,就带他进了翟书记办公室。 翟炳德坐在办公桌后面,谢长友坐在他近前的椅子上,两人正在说话。彭长宜进来后赶紧跟他们打招呼。 见彭长宜进来了,他们便停止了说话,就将目光都聚焦到了彭长宜身上。 秘书给他倒了一杯水后就出去了。 彭长宜坐下,发现两对目光都看着自己,就有些不自然,低头刚要端水喝,翟书记发话了:“彭书记辛苦了。” 彭长宜听出了弦外之音,赶紧放下水杯,沙哑着声音说道:“请翟书记批评。” 翟炳德说:“我批评你什么?” 彭长宜说:“具体什么我不知道,肯定是有的批评。” “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那句话已经把长宜折煞了,肯定我是做错什么了。” “哼,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尽管口气是半似玩笑,但是彭长宜的后背还是冒出了汗。 “嗓子怎么哑了,先喝口水吧。”谢长友问道。 “嗯。”彭长宜又低头去喝水。 翟炳德说道:“看看这个。”说着,就将一封信仍在了桌角。 彭长宜急忙起身,拿了过来,一看,正是高老汉写的那封告状信。他擦了一把汗,就把信放到远处。 “有何感想?”翟炳德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有点不知所措,怎么闹成这样了?”彭长宜脸上的表情很无辜。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翟炳德盯着他问道。 彭长宜抬头看着书记,故作迷茫地说道:“我……希望的?” “是啊,你这下就可以名垂千古了!”翟炳德提高了音量。 彭长宜听了他这话很反感,也很别扭,但却不敢反驳,就委屈十足地说道:“名扬千古的是牺牲在三源的那些革命先烈,恐怕我连遗臭万年的资格都没有。” “你还有情绪不成?”翟炳德冷着脸说道。 彭长宜说道:“不敢,我知道领导对这件事不满意,但是我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深了,唯恐伤到老百姓感情,浅了吧达不到目的。张扬不好,不张扬还不好,大面积的广而告之更不好,所以有的地方只能采取悄悄地动作,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别的村都没事,就是这个九道梁子村,这个高老汉是个告状专业户,动不动夹着包带上两张烙饼就登上火车走了,这次还好来的是锦安,有的时候直接去北京都。” 116 翟炳德的心结(一) 翟炳德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么说,我们还冤枉你了?” 从翟炳德的态度中,彭长宜知道,翟炳德对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叫他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敲打敲打自己而已,一来不要翘尾巴,二来要时刻清楚三源是锦安市委领导下的三源,不能搞成铁板一块,更不能搞成独立王国。 果真,翟炳德接着说道:“按说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老百姓的土地庙里能有你彭长宜的一席之地,而且天天享受香火,这说明了老百姓爱戴你,也说明你给他们办了真事,按说你受到老百姓的爱戴是好事,是可圈可点的事,是电视台、报纸都应该大力讴歌的事。但咱们是共产党的干部,是人民的公仆,千万不要因此沾沾自喜,更不能重蹈邬友福的老路,把三源当成自己的天下,这样就和人民背道而驰了。三源这几年特别是来后的变化不小,这和你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你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摸着了对方的火力位置,彭长宜的心就有点放下来了,他赶忙沙哑着嗓子说道:“是市委领导的好,如果没有市委的正确领导,如果没有翟书记和谢书记在背后给我撑腰,我彭长宜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治理不好三源这个烂摊子的啊——” 彭长宜说这话时的表情很真诚,也很实在,而且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丝毫没有给两位领导虚情假意的错觉。 谢书记笑了,说道:“长宜啊,今天叫你来我认为很有必要,你干得比较顺风顺水,敲打一下也是必要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要勤跟市委汇报,其实,翟书记对你寄予的希望是很大的,千万不要辜负翟书记对你的期望啊。” 两个人一唱一和,他们两肯定平时没少对付像他这样的干部,彭长宜望着谢长友,这个年龄已经到站马上面临离岗的老同志,在维护稳定方面的确做了很多工作,是翟炳德一只得力的臂膀,致力于为翟炳德拾遗补缺,任劳任怨,就是身体不太好,据说他已经多次跟上级组织部门打报告,要求提前离岗,翟炳德始终不肯放他走,据说答应他今年放他走,由于身体原因,谢长友在给组织的报告中称,离岗后,不再担任任何职务。 每一个主角的身边,都应该有这样一个配角肯做拾遗补缺的工作,这样,才能维护一方权力的平衡和稳定。甘当配角,也许是人的胸怀所致,但配角也不是没有思想,据说在处理江帆的问题上,谢长友就有不同的看法,但却左右不了偏狭的翟炳德。。 彭长宜把目光从谢长友身上移开,看了一眼翟炳德,赶忙说道:“是,我一定,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来市委汇报工作的次数就有些少,以后,只要领导不烦,我争取一个礼拜来他个一两回的。” “来那么勤干嘛?你有时间来,我们未必有时间接待你?什么事勤打着电话就行,别一头扎在三源你那个小王国里不出来,美滋滋地享受着供品和香火。”翟炳德斜了他一眼说道。 彭长宜的心彻底放下了,翟炳德能说这样的话,就说明他还没有对自己失望,如果不这样说,彭长宜反而就危险了。 他赶紧嬉皮笑脸地说道:“这样,哪天首长们不忙,请移步到三源,享受一下我们山里的新鲜空气和柴火烧的农家饭怎么样?” “这暑天都快过去了,你才想起邀请我们,不去。”翟炳德绷着脸说道。 彭长宜的屁股赶紧往翟炳德方向挪了挪,说道:“我上周不是跟市委请假出去了几天吗?” 翟炳德说道:“是不是考察累了,辛苦的嗓子都哑了?” 如果一个领导对你一旦产生了某种的认识或者偏见,那么在言谈话语中总是会流露出这种情绪的。现在,彭长宜就从翟炳德毫不掩饰的话中,听出了这种情绪。他说:“我上次都跟您汇报了,尽管说是考察,那也是有假公济私嫌疑的,不过嗓子哑和出门关系不大。” “哦,那是什么事让你上了这么大的火?”翟炳德慢条斯理地说道。 听翟炳德这样问,他就从包里拿出那份婚姻情况报告,恭恭敬敬地放到了翟炳德面前。翟炳德看了一眼后,说道:“彭长宜,真有你的,刚当上县委书记你就开始休妻了?” 彭长宜说:“我就知道您会这么看?我是被休的,是人家不要我了。” “我不信。”翟炳德说道。 “您去派人调查,真的是人家不要我了。”彭长宜哭丧着脸说道。 “谁信你的话?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要跟县委书记离婚的的女人!” “真的是这样,如果我欺骗了您欺骗了组织,您立马崩了我。”彭长宜委屈地说道。 翟炳德又看了看,说道:“不过,这种事只要你不影响到工作,我们是不干预的,共产党还没有霸道到那种程度。你把这个给你们管组织的书记吧,我不管这些咸淡事。”说着,就站了起来。 彭长宜又把报告拿给了谢长友看,谢长友看了一眼,就交给了彭长宜,说:“还是给季青部长让他们存档吧。” 翟炳德站起又坐下,看着彭长宜,故意说道:“彭长宜,你怎么也闹这出啊?是不是也有了候选人了?” 彭长宜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这是在影射江帆,就赶忙说道:“我哪敢呀,我要是提前找好了候选人,您枪毙我,我不经常回家,对家里关心不够,有怨气了……” 翟炳德说道:“你这是什么话?好像是组织上让你丢了老婆?” 彭长宜说:“您就别让我着急了,我越急就越说不出话,长宜哪是那个意思啊?” 翟炳德说:“你现在单身了,以后更要注意,别整出什么花边新闻、绯闻女友之类的事,小心我收拾你。” “不敢、不敢,我一定注意。”彭长宜说完心想,我现在是单身汉,整出啥新闻、女友都是正常的,但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这么说的。 也许,江帆是翟炳德喉中的一根刺,他总是时不时地在彭长宜面前影射江帆,已经不是一次了,想想江帆没有任其掐死,而是毅然报名去支边,并且还是上边带帽的名额,头走的时候,关系还弄到了省委组织部,这也就意味着,江帆就是支边结束,也不会再回锦安了,这多少让翟炳德心有不甘,江帆、彭长宜,这是他当初大胆启用的两个年轻干部的典型,最后江帆负气支边,他也是恼怒了很长时间,所以,他肯定不希望彭长宜成为第二个江帆,在彭长宜面前时不时地影射江帆,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好了,我和谢书记还有事,你回去吧。”翟炳德说道。 彭长宜赶紧嬉皮笑脸地说:“您看我翻山越岭地跑来,大热的天,多不容易啊,领导们还不给个机会让我表现一下,请领导吃个便饭怎么样?” 翟炳德说道:“算了,听你说话这声音都是折磨,赶紧回去看嗓子去吧。等我们去三源王国避暑的时候你再请我们吧。” 三源凉国,是今年着力打出的广告语,不想被翟炳德篡改成三源王国了,看来,这才是翟炳德真正担心的问题所在。 彭长宜赶忙说:“您饶了我呗,如果这是一楼,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 凭良心说,翟炳德还是欣赏彭长宜的,他曾经不止一次跟谢长友说,我们就是要培养几个能救火敢于往前冲的干部。所以,翟炳德在锦安主政时期,彭长宜也的确起到了救火队员的作用。 彭长宜把婚姻情况报告交给刘季青后,同样客气的话他又跟刘季青说了一遍,刘季青说中午安排出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告别了刘季青,彭长宜再次回到了戴俊苹办公室,戴俊苹正在低头写着什么,见彭长宜进来了就说:“长宜,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呢?” 116 翟炳德的心结(二) 戴俊苹这样一说,彭长宜还真是感到了有些四肢酸懒,他说:“我倒没觉得,刚才在书记屋里出了一身的冷汗。” 戴俊苹笑了,说道:“是不是挨批了?放心,也就是敲打一下你,书记对你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彭长宜咧着嘴说:“再使点劲就敲死了,唉,这事真的不怨我,我一点主观故意都没有,我是听了玉琼的话才知道土地庙里还有我的事,马上就派人秘密清理了,在这件事上,我感觉我做的没有错啊!”彭长宜在戴俊苹面前才敢说两句牢骚话。 戴俊苹笑了,说道:“你固然没错,但挨敲的还会是你,不会是别人,这很正常,这点委屈还不能忍吗?” 彭长宜释然了,深有感触地说道:“能忍,别说这点委屈,再大的委屈我也能忍,只不过见到您,才觉得真的是委屈了——” 戴俊苹点点头,说道:“我理解你的意思,放心,如果真的威胁到你的事,我会提前告诉你的,这种事我当时根本就没放心上,还好你提前到我这儿来了。”戴俊苹对彭长宜不拿自己当外人这一点很是满意。一来彭长宜跟她家特殊关系,二来县委书记是封疆大吏,前途无量,戴俊苹也会用心浇灌彭长宜这支人脉的。 彭长宜当然理解翟炳德这样做的目的,戴俊苹可以不放心上,但是作为他却不能不放心上,官场,险象环生,如果不高度警惕,谨慎行事,可能最后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此小的一件事,却折射出了大问题,这也是彭长宜出冷汗的原因所在。他对锦安心脏能有戴俊苹这样的关系感到心安,就诚心诚意地说道:“戴阿姨,中午我请客,您安排人吧。” 戴俊苹说:“长宜,不用,你还是赶紧看医生吧,必要的时候,我会替你安排的,我这块你不用担心。” 戴俊苹也说得实心实意,彭长宜就不再坚持了,他也知道戴俊苹几乎很少有自己的时间,就站起说:“行,我看您也的确忙,我有时间请,您都没时间吃,说实在的,我现在浑身上下还真有点难受,那我就等着阿姨的电话了。” “好,我不送你了。”戴俊苹也从椅子上站起身,往出走了两步,跟彭长宜握了手,彭长宜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哪儿都没去,坐上车就往回走。半路上,他说:“老顾,把空调关小点,我有点冷,可能有些烧。” 老顾说:“那咱们就近找个医院吧?” 彭长宜说:“没那么严重,还是回三源吧,给三源做贡献去吧。”说完,就疲惫地靠在了后座上…… 彭长宜歪在后面睡着了,但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三源县医院后院。 这个后院显然是被隔离出来的一个小后院,只能停放四五辆车,四周是高大的密不透风的绿色植物,还有围墙。和这个小后院相连的,是一个直通住院部的小门。 齐祥早已经等在那里,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位三十五六岁的人,彭长宜认识,是院长齐长顺,齐祥的亲侄子。他不知道老顾什么时候给齐祥打的电话。 等齐祥拉开车门,彭长宜下车,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彻底哑了说不出话来了。 还是邬友福的时候,彭长宜胃疼来过这个医院,后来,再也没来过。他不记得后院还有这么一个独立的小院,看了看,这个后院绝对是后建的,尽管那些绿色的树木和植物看不出成活的时间,因为三源有的是这些东西,但是四周的围墙明显看出是新建,应该时间不长,也就是一两年的时间。他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因为嗓子发不出声音。 他捏着嗓子,跟齐长顺握手。 老顾递给他水杯,他喝了一口,才勉强发出一点声音。 齐祥说:“怎么上了这么大的火,长顺,赶紧着。” 齐长顺赶紧头前带路,领着彭长宜他们往里面走。进了楼道,更加证明了彭长宜的判断,因为这里添置了电梯,这在以前是没有的。 齐长顺摁下了电梯,电梯门开后,让彭长宜先进去,彭长宜注意到,这个电梯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六楼,因为所有的电钮被一张纸封住,上面印着一行醒目的小字:老干部病房。电梯自动关上门,根本不用任何操作,直达六楼。 应该说,自从黑云的事情出来后,老院长提前自动离职。新院长一时没了人选,原来两位副院长一个不知去向,一个抑郁症离开了三源回锦安去了。县医院管理工作一时陷入瘫痪。 全县唯一一个医院,不能一日无主,对此,按照彭长宜当时的指示,卫生局特地成立了一名副局长任组长的工作组,进驻医院,在全县范围内公开竞选院长。当时,担任卫生防疫站站长的齐长顺,凭借自身的实力,以绝对优势竞选成功。他上任后,又组建了县医院的领导班子,建立健全了各个科室的岗位职能制度,医院的工作才没有瘫痪,工作得以照常进行。 齐长顺上任后,彭长宜只听说他对医院进行了内部装修,取消了特需病房,但是没有想到的是,特需病房取消了,却在顶楼又弄了这么一层老干部病房,而且还装上了电梯,他有心想说一句“有点过了。”一来自己发不出声音,二来自己又是在新班子上任后第一次来县医院,还是不好意思给齐长顺泼冷水,想到这里,他就默不作声地跟在齐长顺的后面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早就有两个医护人员围着一位年长一点的大夫等在那里,彭长宜到了后,医护人员围着他折腾了几分钟,结论很快就出来了,上呼吸道急性感染,影响到了声带,致使发声出现障碍。 没得说,立即输液消炎。 医生走后,老顾帮彭长宜换上了病号服,彭长宜就一头躺在病床上,觉得浑身的关节都酸痛,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吊瓶就挂在头顶,他的手就被一双柔柔的小手摆弄着,胳膊上勒上橡皮带,轻轻地,浸着药水的棉签在手背上滑动,他知道接下来就该扎针了,彭长宜很少有头疼脑热的时候,也很少有来医院的时候,上次胃疼,应该是他第一次来医院,他不怕输液扎针,但却非常恐怖打针,那种预知、等待的疼痛非常恐怖,所以小的时候,他从不带女儿去打防疫针。 很快,胳膊上的绑带被撤了下来,他睁开眼,歪过头一看,才知道已经扎好了,没有感到疼痛,一位戴着口罩、头戴护士帽的小护士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药液的流速。 彭长宜头有些疼,就闭上了眼睛。又过了一会,那个小护士出去又回来了,就听老顾问道:“还要打针?” 一个女孩子柔声说道:“退烧的。” 打针!彭长宜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就见刚才那个小护士手里举着一支注射器,注射器的针头上顶着一支小空药瓶,她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两只黑黑的灵动的大眼睛,彭长宜似乎见过这对眼睛,很清澈,也很好看,让他想到了丁一。 小护士见他盯着自己看,以为他害怕,冲他笑了一下。 彭长宜仍然盯着她,指指她手里的注射器,又指指自己。 护士摘下口罩,又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轻声说道:“是退烧针。” 这时,齐祥从外面进来,说道:“退烧针,我让加的,不然烧糊涂了。” 彭长宜听了后,就冲齐祥瞪着眼,有心想说:你以为在饭店呢,说添两菜就添两菜,这是在医院,有随便添针的吗?但是他发不出声音,只是冲着他瞪眼睛。 齐祥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跟那个护士说:“打呀,愣着干嘛?” 护士又笑了,她看着彭长宜说道:“没事,我打针不疼。” 116 翟炳德的心结(三) 齐祥也说道:“小陈打针是最不疼的,我试过,你也试过,上次你胃疼住院那次,就是她负责给你扎针。” 小陈冲他调皮地笑了一下,示意彭长宜侧过身。 彭长宜无奈,只好侧过身,上面的手扎着针,旁边的老顾伸出手就想帮彭长宜,就见那个小护士轻松地扒下了他的裤子,将消毒棉签放在彭长宜的屁股上。 彭长宜正在发烧,冰凉的棉签挨到他的皮肤,使他激灵了一下。凉棉签擦了几下,又换上了一个更凉的棉签,又擦拭了几圈后,小护士这才抖腕将针头又快又准地刺入他的肌肉里。 开始,彭长宜没有感到疼痛,但在进针的时候他感动了疼痛,闭着眼,呲着牙。 小护士笑了,轻轻地竖起一根指头,不停地挠着针头四周的皮肤,这让彭长宜分散了注意力,而且感觉她轻轻地挠弄很舒服,而且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反而不希望这个过程结束了,但很快挠弄停止了,那个冰凉的棉签又触到了自己的皮肤,紧接着,随着一声“好了”,针头被她拔出,同时,冰凉的棉签就被压在了皮肤上。停留了一会后,那个小护士又说了声“好了”,这才拿开棉签,冲他笑了一下,帮他提上裤子,然后端起托盘走了出去。 彭长宜没有吃饭,一直昏睡到了下午。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头顶的吊钩上,已经没有了输液的药瓶,手上也没有了输液的针,他举起双手,伸了一个懒腰,摸了一下脑门,脑门潮乎乎的,感觉自己不烧了,一脚便蹬开了身上盖着的白色薄被。 天都快黑了,西边的天空,被夕阳染红了,就连病房里,都是那种橙黄色的光晕。不知为什么,在这夕阳照耀的时候,他想起了丁一…… 自从草原回来后,他还没有和丁一通过话,一来是自己烦事缠身,二来他也想让丁一冷静冷静,还有,对丁一的离开也有些生气,也借机想让丁一感受到他的不满。种种原因凑在一起,才没有和她联系。掐指算来,差不多有一周的时间了,他不知道丁一怎么样了,就掏出了电话,但很快就放回去了,即便要通电话,他也发不出声音来。 既然烧退了,是不是自己可以发声了?他试着咳嗽了几下,仍然憋得难受,声音很哑、很沉闷,他便不再努力了。 许是听到了动静,门被打开了,给她打针的那个小护士进来了,这次她没有戴口罩,手里端着一个特大号的玻璃水壶,里面装着黄不黄、白不白的不太透明的液体,她轻轻放在彭长宜旁边的床头柜上,又拿过彭长宜的水杯,把里面的水倒进卫生间的洗手池,就端起水壶,往他的杯子里倒了半杯,没有立刻端给彭长宜,而是走到床尾,轻轻地将床头摇起,直到感觉一个最恰当的位置,她才固定住摇把,又轻轻地走到床头柜前,端起水杯,笑着递给彭长宜。 彭长宜看了一眼那个玻璃水壶,又看了眼自己的水杯,然后看着那个伸着手端着杯的小护士。 小护士笑了,说道:“芦根水,我妈妈熬的,小偏方,治嗓子,很好喝的。”说着,双手就又向前了一点,几乎挨到了彭长宜的嘴。 彭长宜接了过来,抿了一口,感觉很清凉,有一点淡淡的苦味,还有一点淡淡的甜味,就连着喝了几口,倒不是有多好喝,主要是凉滋滋的,从嗓子眼下去很舒服。 很快,半杯芦根水就见了底,小护士又给他倒了半杯,说道:“以后,我让妈妈天天给你熬,连着一个星期,你就是不吃药打针嗓子也能好了。” 彭长宜捏着嗓子,费力地说道“你妈妈是干什么工作的?” 小护士笑了,说道:“我妈妈没有工作,在家务农,我姥爷是老中医,妈妈在娘家的时候,跟他学了好多东西,掌握了许多小偏方,所以我小的时候,几乎没有来过医院,都是靠妈妈的小偏方。你别不信这些小偏方,可是治大病的?”她认真地说道。 彭长宜很喜欢听小姑娘说话,柔柔的,有那么一种水滴落到石头上的韵味。他冲她使劲点点头,意思是自己很信她的话。 小姑娘笑了,知道他说不出话,就不等他问,努力给他解释这芦根水的好处:“每年冬至和夏至,喝芦根水,可以预防感冒,预防上火,预防嗓子哑,我后来上了卫校,特意查了资料,才知道这个小偏方都上了本草纲目了,很神奇的!” 彭长宜笑了,他干咳了两声,果然感觉嗓子的负担不那么大了,就又要过水杯,小口喝了几口。 小护士笑了,说道:“未来几天,你什么水都不要喝了,就喝这一种水,我让妈妈明天熬的时候,再配上一点绿豆,也可以配上一点野菊花,咱们三源的野菊花是最好的。不过这两天家里农活忙,妈妈没时间去采,等我倒班的时候,我去山上采点,胎菊最好。这是妈妈今天给我熬的,给你喝了,就不用谢我了。”说完,调皮地冲他笑了一下。 难怪她说话这么好听,敢情是这芦根水的功劳。彭长宜笑了,冲她点头致谢。 “我去拿体温计。”说着,冲他一笑,就轻轻地走了出去,整个过程脚步几乎没有声音,就像一片云那样轻柔。 彭长宜感到很舒服,心情也很放松。 快下班的时候,康斌和赵丰过来了,康斌进来就说道:“彭书记,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听着你说话不对劲,那个时候就让你吃点药,你不吃,认为自己的身体棒,没事,怎么样,说不出话来了吧。” 彭长宜笑了,刚想说话,就被康斌拦下了:“我下午就说来看你,可是他们不让,说你说不了话,心里白赚着急,我一想,不来看你,我心里不踏实。” 彭长宜笑了。 这时,那个叫陈静的小护士进来了,康斌说:“小陈,你要好好照顾好彭书记,不许出现任何纰漏。” 小护士笑了,说道:“好的,那么现在就请康县长尽量少的说话,我的病人不宜讲话,尽管讲不了话,但听了你们的话他不说也着急。” 康斌笑了,说道:“敢批评叔叔了,看我回头一定给你告状,好好让你亲叔叔管教管教你。” 彭长宜见康斌跟小护士混得很熟,就想康斌肯定经常来这里,因为康斌本身有糖尿病,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检查一次,顺便做一些保健治疗。但陈护士的亲叔叔是谁,他并不知道。 117 贺鹏飞辞职(一) 好在康斌没有跟彭长宜打哑谜,他说:“彭书记,因为你年轻身体棒不来医院,所以你肯定不知道她的叔叔是谁?” 彭长宜就点点头。 康斌继续说道:“是陈奎县长。” 彭长宜明白了。 小姑娘说道:“干嘛非要告诉彭书记,这以后还不能犯错了,告状的人多了。” “哈哈。”康斌和赵丰都笑了。 康斌又坐了一会就走了,因为晚上他有个接待任务,省财政厅一个财会人员培训班在三源举行,为期两周,今天开班,来了一位副厅长,本来是彭长宜和康斌要共同宴请省财政厅的领导,彭长宜这一病,尤其是说不出话,就不能参加了,只好让康斌、刘建业、陈奎和齐祥他们去出面招待了。 赵丰没有跟康斌一起走,他坐下,看着彭长宜说道:“今天去锦安,是因为土地庙的事吗?” 彭长宜点点头。 赵丰说:“我下午和老齐又找了趟高老汉,跟他掰开揉碎地讲了半天,跟他讲明这样做对书记不好,是在给书记找事,他想通了,表示不再要求恢复牌位的事,并且,当得知有可能给您找了麻烦之后,就伤心地流出了眼泪,他老伴儿也一个劲地骂他不懂事。他非常内疚,当时就在他家给菩萨烧香磕头,要菩萨保佑你。” 彭长宜喝了一口芦根水,费力地说道:“不宜声张。” 赵丰点点头。 老顾这时进来了,他端着一碗很稀的小米绿豆粥放在床头柜上,还有两个糖三角。一小袋榨菜。 赵丰说:“其它的没什么事了,我也回去,总是听我们说话你说不了也急。” 彭长宜点点头,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放在耳朵上比划了一下,意思是有事打电话。 赵丰点点头就走了。 下班后,齐长顺过来了,他又百般安排了一下彭长宜住院和生活起居等细小的事宜后才离开。彭长宜对他又是搞老干部病房又是电梯这些事就有了不满。尽管名义上是老干部病房,但傻子都知道,真正的离退老干部有几个能住进来的?比邬友福时期还过之而不足,也就没拿正眼看他。他准备抽时间和齐祥谈谈。 彭长宜没有回海后基地,他而是在医院住下了,晚上,被一阵电话吵醒。 他摸出电话后,摁下了接听键,干咳了两声,算作应答。 就听江帆在里面说道:“长宜,睡了吗?” 这时,那个小护士听到声音后走了进来,打开房间灯的开关,冲彭长宜伸出了手。意思是替他接电话。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就放心地把电话交给了她,就听江帆说道:“长宜,你在听吗?你是不是已经睡了?” “您好,我是彭书记的护士,他有病了,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您如果有事的话,请跟他讲,他只能听,不能说话。”小护士口齿很伶俐。 “哦,你是护士,他什么时候病的?什么病?”江帆急切地说道。 “今天白天住进的医院。上呼吸道急性感染。导致发烧住院。我现在把电话给他,让他听。”说着,就把电话递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又干咳了两声。 江帆说道:“长宜,这么厉害,都说不出话来了,我没事,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过两天我去北京办事,你要是方便的话,我们就见一面。” “好。”他费力地发了一个字。 “是不是来草原上火了,吃不惯这里的牛羊肉?唉,我没有照顾好你们。”江帆内疚地说道。 “不……”他哑着嗓子说了一个字。 “呵呵,长宜,你好好养着,我不多跟说了,我去后再跟你联系。” “好——”彭长宜费力地挤出一个字。 江帆挂了电话。 彭长宜没有问他跟丁一联系没有,江帆也没说,他的心里就为江帆过几天回北京的事犯开了嘀咕…… 丁一从草原回来后,没有立刻上班,而是把她请的假歇满后才上班。 对于她这次草原之行,爸爸已经知道了答案。因为丁一回来的第二天,丁乃翔来老房子给女儿养的花浇水,才知道女儿提前回来了。 女儿跟亡妻一样,对一些普通的花草情有独钟。亡妻在世的时候,就把院子的角角落落都种满了太阳花。由于这种花有阳光时才绽放,所以叫“太阳花。”太阳花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如果把它从枝蔓处折断,即便被太阳晒得失水萎蔫也不至于死亡,把它扦插,稍微给点水,它都会重新活过来。不畏风吹雨打,它一直都是直立生长,所以这种太阳花在民间还有个俗称,叫“死不了。” 现代的克隆技术有许多都应用到了鲜花的繁育上,阆诸有好几家经营花卉的大型市场,进口的、克隆的、西花、洋花等各种新奇特的名贵花卉应有尽有,但妻子和女儿却偏爱这种民间房前屋后种的花卉,矮小的太阳花、高大的节节开花向上的蜀葵,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生命力极强。 跟乔姨结婚后,乔姨曾经把院子角角落落的太阳花铲掉了,种上了很洋气的盆栽花卉,火鹤、一品红、凤梨、蝴蝶兰、蕙兰等。后来乔姨搬走后,女儿不知从哪儿搞到的太阳花籽,只用了一个夏天,这种枝叶肉质鲜嫩、花朵艳丽的太阳花,就绽放在他家院子里的角角落落。红的,白的、黄的,粉的,五颜六色,姹紫嫣红,非常热闹。 女儿去草原走后的两天中,阆诸都是阴天,后来又下了一天雨,等雨过天晴时,丁乃翔惦记女儿这些宝贝花,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出去办事,后来便来到了城西的老房子。 当他刚一推开门时,眼前就是一亮,只见憋了两三天的太阳花,好不容易盼来晴天,在太阳的照耀下,一同绽放,热热闹闹地挤满了地砖的缝隙中、花池里、墙角处,就连外面的窗台上,都排满了一溜盆栽的太阳花。 他对着满院绽放的小花不由的笑了,时光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一家三口的日子里。 出乎意外的是,房门居然开着,女儿居然在家。 他很是奇怪,冲着楼上叫了一声:“小一,是你在家吗?” 丁一答应了一声,就从楼下走了下来。 丁乃翔非常奇怪,说道:“你出门回来了?” “是的,我前天就回来了。”女儿穿着薄睡衣,无精打采地说道。 丁乃翔更加奇怪,女儿去草原,最起码也要五六天的功夫,她前天就回来了,也就是说她只去了三天就回来了,所以他就奇怪地问道:“那你回来怎么没跟爸爸说一声,这两天?你一直都在家里?吃的是什么?” 丁一慵懒地坐在沙发上,身体有些虚弱,精神也有些恍惚,她说道:“我一直在吃饭。” 丁乃翔发现女儿不对劲,女儿形容憔悴,眼窝深陷,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坐在沙发上,小心地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爸爸?” 丁一无力地躺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丁乃翔料到女儿有事,并且这事和江帆有关系,就说道:“你到草原了吗?” 女儿点点下颌。 “你,见到他了吗?” 女儿又点点下颌。 往下,丁乃翔不敢问了。 丁一轻声说道:“爸,让你说对了,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他了。” 丁乃翔松了一口气,说道:“他是不是变心了?” 丁一点点头。 “那你怎么办?” 117 贺鹏飞辞职(二) 丁一睁开了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说道:“爸,我不知道……我最后的梦想也破灭了,原来一直认为他支边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的,没想到,他心里没有我了,我们的爱不在了,而我,却还一直保留着他最后一滴眼泪,我太傻了……” 两行眼泪,默默地从丁一的眼角流出…… 丁乃翔心情很复杂,本来,在女儿走后的两三天中,他也是一直在纠结和不安中度过的。当女儿知道自己才是促使江帆远走支边的幕后杀手后,女儿是否对自己这个当爸爸的失望?是否会恨自己?恨自己把爱人从她的身边赶走?所以,老教授这几天的忐忑不安也是可想而知的。但是从目前来看,情况似乎发生了改变,他试探着问女儿: “你和他谈了?” 女儿摇摇头。 丁乃翔一怔,说:“那你凭什么断定他心里没有你了?” 丁一呆呆地说:“他有了别的女人,也是内地人。” 在丁乃翔的追问下,丁一就将过程简单跟爸爸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爸爸,我决定从今往后,我不再想这个人了。” 本来看女儿一直无法忘掉江帆,丁乃翔还心存愧疚,听了女儿的叙述后,他也十分气愤,就说道:“你早就该这样,我说过你多少遍了,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小贺才是最合适你的人,你该多想想小贺,他爸爸前两天还给我打电话问我你们到底想怎么着的……” “爸。”丁一打断了他的话:“我跟贺鹏飞不可能,他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我这辈子,谁都不会嫁了,您要是怕别人说您有个嫁不出去的女儿丢人的话,我就还调开,到阆诸下边的县市,或者更远的地方,我有个广院的同学,她去了南方,那里经济发达,电视事业也发达,前两天给我写信让我辞职也去南方……” 看着女儿面无表情地说着,丁乃翔知道女儿现在绝望到了极点,就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哪能因为他一个江帆,你就不嫁人了?再说,你就是不嫁人,我也不会嫌弃你啊,你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力,你是我的女儿,是爸爸的命啊……。” 丁一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淌出…… 丁乃翔心疼极了,他不知该说什么好,站起来,围着屋子走了两圈后又坐下,尽量让语气变得柔和,没有指责性,他说道:“人,总是要经历一些挫折和坎坷的,事业是这样,情感也是这样,不能因为一个人伤害了你,就否定一大片,我们还是遇到的好人多,比江帆优秀的人有的事,比如……” “比如贺鹏飞是吧?”丁一睁开眼,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说道:“爸爸,别逼我,我知道贺鹏飞无可挑剔,无论未来是做恋人还是做丈夫,他都会做得更好,但是女儿的心死了,这次是彻底死了,所以爸,也请你尊重我,不要再提贺鹏飞的事了,好吗?” 丁乃翔怔住了,是啊,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也没能促使女儿和贺鹏飞走到一起,看来,感情是不能强求的,他想了想说道:“行,爸接受你的批评,这样吧,你如果想散心的话,过些日子跟爸爸去新加坡吧,我有一个学生,现在是新加坡一所艺术学院的负责人,他给我来了几次信,邀请我退休后去那里教中国书法和国画。前几天他回国,特地找到了我,并动员我先去考察一下,如果对这个艺术学院不感兴趣,他也不强求,说过两天就给我发邀请函,让我先去看看,正好你可以跟我一起去,顺便还可以给我当当兼职翻译。” 丁一依然面无表情地说道:“爸,那个国家不用翻译,大部分都讲华语。” 丁乃翔去新马泰旅游过,岂不知这个情况,他这样说的目的,就是想让女儿陪自己去散散心,他说:“你陪我去的话,我不孤单。” “让乔姨陪你去吧,我还要上班。” “你乔姨得哄她孙子,她才不会陪我呢?”爸爸忽然带着某种情绪说道。 丁一说:“杜蕾一人带小虎够累的。” “谁家不是一人带小孩?就她孙子养得娇?哼!”爸爸没好气地说道。 丁一抹了一下眼泪,转头看了爸爸一眼,感觉爸爸的神情有点像老小孩,就说道:“爸,你不会因为乔姨疼孙子冷落了你才这样说的吧?” 爸爸说道:“我也不怕他冷落,反正这几年我也习惯被她冷落了。” 丁一冲父亲笑了一下,平心而论,乔姨对爸爸还是非常上心的,爸爸的生活自理能力比较低下,有时甚至是弱智,乔姨对爸爸照顾的很是细致周到,至于对自己如何那是另一回事,所以她说道:“乔姨做得很好了,小虎现在上了幼儿园,原来她看的时候嫂子上班,还不是照顾了老的又照顾小的?您啊,知足吧?” 这就是女儿,从来都不挑事,通情达理。但这么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人,却从她的嘴里说出永远都不嫁的话,看来,这次女儿的确伤透了心,对那个人也的确绝望了,对女儿就更加担心了。他说道:“我还是希望你跟我去,你乔姨的确离不开。” “我怕我请不下假来。” “那有什么请不下来的?电视台离了你,又不是转不了。” 丁一说道:“电视台别说了离了我,就是离了谁都能转,关键是我们现在是一个萝卜顶一个坑。” “那你去草原怎么能去?” 丁一没想到爸爸这样抢白自己,心想,爸爸的确是老了,就说道:“那才几天呀,但要出国就不一样了。” 丁乃翔故意不满地看了女儿一眼,发现女儿脸上有了笑意,就有些放心了。女儿,尽管出生在他家这个书香门第,从小没有受过一点苦,但是他发现,女儿生命里有一股忍韧的东西,就像院子里正在绽放着的“死不了”,他不由地伸出大手,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说道:“小一,恨爸吗?” 丁一看着他,眼圈又红了,她拉过爸爸的大手,垫在自己的脸下,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恨爸爸什么?”丁一此时想到的应该是爸爸为自己给她找了继母而内疚的事。 丁乃翔的眼圈也红了,说道:“孩子,爸爸在这个世上,只有你这么一件挂心的事,爸爸希望你幸福……” 丁一闭了一下眼睛,眼泪就溢出来了,她说道:“爸,我也是,如果丁老师不嫌弃女儿,就让女儿在家陪爸爸一辈子,永远不离开爸爸……” 丁乃翔说道:“傻孩子,你能陪爸爸一辈子,爸爸当然是求之不得,可是你想过没有,爸爸陪不了你呀?爸爸以后岁数大了,一天比一天老,有些事,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爸爸希望你早点找到幸福,早点成家立业,不然,爸爸就是死也不瞑目。” 丁一闭着眼没有说话,泪水,早就把浓密的睫毛浸湿了。 丁乃翔又说:“你跟贺鹏飞,是最好不过的了,相信爸爸,爸爸全面综合地考察过他,这个孩子不但路走得正,而且心地善良。就是开始的时候老贺有点别扭,但也请你理解他,他们这些人啊,官做久了,身上都有那么一点官气,那就是容不得别人违背他的意志,一旦不顺从,他就是有些受不了。你天天接触当官的,而且又在市委机关呆过,你应该能理解这些当官的。那次,他给你颁奖后,就给我打电话,把你一顿好夸,说你身上有你妈妈的影子,出落的这么雅致,他对你其实是喜欢的,他是着急,恨不得让他的儿子把你立刻娶回家呢?呵呵。” 丁一哽咽着说:“我恐怕要对不起贺叔叔了,爸爸,还是那句话,我五十岁之前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如果他家儿子愿意等,就等我五十岁再说吧?” 117 贺鹏飞辞职(三) “哈哈。”丁乃翔被女儿气得笑出声,他说:“哪有五十岁的老姑娘出嫁的?亏你想得出,这话千万不要往外说,更不要跟小贺说,那个孩子是真心喜爱你,说不定他真敢等你五十岁。” “爸爸,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从今往后,不要再提这事了,如果再提,我就会对你有看法。” 丁乃翔赶忙说道:“好好,我保证不提了。” 让丁一没想到的是,上班第一天,她听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贺鹏飞要回美国工作。 那天,她向往常一样,提前五分钟到的单位,她去领导办公室报道后,刚回到自己办公室,就听见屋里电话在响,是岳素芬,岳素芬说道: “上班了?” 丁一说道:“上了,岳姐有事吗?” “有啊,是你到我这儿来还是我到你哪儿去?” 丁一说道:“我去你哪儿吧。”说着放下电话走了出来。 阆诸电视台办公条件非常好,主持人和编辑都有自己独立办公室,岳素芬也有,只有后期制作和前期摄像的人员在大厅的格子间。就这,都没把这座广电大楼的办公室占完。所以,上面还有两层是空闲的。另外,还有一层是演播大厅,一层是大会议室。阆诸电视台的演播大厅,目前是全省最大面积的演播大厅,比省台的大厅还要大很多。这个大厅建成后,电视台用于录制现场节目的倒很少,因为太大,只有一些大型晚会才用,平时各个节目组都有自己的小演播室,这个演播大厅和那个大会议室一样,倒是经常被市委和市政府借用。据说,没有盖这个大楼的时候,电视台的日子非常好过,盖完这个大楼后,日子就有些紧巴了,好在是地级市电视台,每年的广告收入也是非常可观的。 岳素芬所在的广播电台是在十二层,丁一上了电梯后,来到了岳素芬的办公室。岳素芬正在给她沏咖啡。满室弥漫着咖啡那特有的香浓气味。 见丁一进来,岳素芬就说:“给你的,凉凉再喝。”说完,就打量着丁一。 丁一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就摸着自己的脸说道:“怎么了?” 岳素芬努努嘴,示意她喝咖啡。 丁一笑了,端起来,喝了一小口,放下,看着她。 岳素芬说:“说说,你们俩个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这么憔悴,而且小飞这两天突然向单位递交了辞职报告,决定要回美国工作。” 丁一迷惑地说道:“回美国干嘛?” 岳素芬说:“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前两天他妈妈把我叫去,跟我说的,我就想等你回来问问你。” “问我什么?” “问问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丁一心里已经差不多明白贺鹏飞为什么要辞职了,可能和自己头去草原时和他的谈话有关。就说道:“他辞职的事,没跟家里商量?” “他蔫有准,跟谁都没商量,递交了辞职书后都没跟家里说,是他单位的领导跟他爸爸汇报后,家里才知道的。” 丁一感觉贺鹏飞跟她此时的心境一样,也应该是心灰意冷。 “小丁,你劝劝他,好不容易回国了,又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工作和位置,别让他出去,她妈妈这两天一直在哭。” “这……我劝他会听吗?” 岳素芬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们俩的事,从始至终也是小飞剃头挑子一头热,但是他最听你的话。” 丁一想了想说道:“要不,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别,还是你们单独聊聊的好。” “岳姐,我们没有不能公开的。” 岳素芬说:“我知道,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们了,小飞脸皮薄,一旦他知道旁边有我听着,会难为情的。” 丁一想了想,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 岳素芬说:“还有一件事,这咖啡味道怎么样?” 丁一漠然地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嗨,喝了半天不知道?” “嗯。” “我想开个咖啡店,电台的工作不是太忙,这还是小飞给我的建议,又给我找的加盟店,这个咖啡,就是那家加盟店的咖啡。” 丁一脑袋里还在想着贺鹏飞的事,对她的话反应木然。 “我孩子开学后就住宿了,这样我就会空出一大块时间,电台的工作又不忙,所以想开个小店。” 丁一这才明白过来,说道:“不错,只要姐夫支持你就行。” “他不管,说我有精力就行。我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到时我钱不够用了,你要接济我,要不跟我入伙也行。” 丁一笑了,说道:“算了吧,我可是没有经商的脑袋,你用钱就提前说话。” 岳素芬说:“本来我跟小飞打好了招呼,他借给我,可是他如果真的要走,我就不能跟他借钱了。” 丁一点点头,说道:“是,你别跟他借了。” 岳素芬又说:“小丁,跟他好好谈谈,我不要求你跟他怎么样,但是劝劝总可以吧?” “岳姐,鹏飞是我同学,这么多年我们关系又一直很好,我会尽力劝他的,你放心。” 回到办公室,丁一拿起办公室电话,就想给贺鹏飞打个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 她刚放下电话,电话就响了,是社教部汪主任找她,说让她到台长那里去一趟。丁一放下电话后就上了电梯。 市级电视台,大多都是局台分开的,不像亢州等县级市那样,都是又一名副局长兼管电视台,局台合并,广电局局长甚至亲自指派记者,亲自带人采访,这种情况在阆诸却从来都没有过。尽管在一个楼里办公,广电局局长一般不插手电视台的业务。 敲开台长办公室时,就见频道部的主任也在,频道部主任姓汪,单名军,这个从部队一家报纸转业的干部,是个多面手,当年凭借身高,扛着摄像机,愣是在一次中央领导来阆诸视察的活动中脱颖而出,他的海拔,在中央台和省台记者群中是那么鹤立鸡群,被当时的市委书记看中,点名当了他的御用记者,后来这名市委书记调走,年岁关系,汪军他便做了管理工作,当上了频道部主任,直管阆诸电视台的两大拳头部门,新闻中心和社教节目中心,亲自主持一档时政访谈节目,凭借两鬓的斑白和额上岁月的痕迹,赢得了全市广大观众的好评,被同仁们赞为阆诸的赵忠祥。即便当上频道部主任,他仍然是一名编导、记者,主持人,经常跟各个节目组出去采访。 丁一平时是几乎见不得台长的,据说这个台长也是业务型的干部,五十岁,姓朗,名法迁,当年,一个人就完成全台投稿任务的百分之五十多,最辉煌的时候他一个人向省台一年投稿378条,被省台采用340条,其中被中央电视台采用23条,新闻联播就12条。省台新闻节目几乎平均每天都会有阆诸的消息,在京州省也是非常有影响力的电视工作者。 118 相遇四合院(一) 所以,丁一刚来阆诸台的时候,倍感压力,台领导都是当年的业务骨干,新闻界的精英,她那一点小成绩,跟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其实,真正搞新闻搞出成绩来的大多是男性,因为男性的思维更趋于深广和理性,女性固然有女性的优势,但是总起来说弱于男性。 朗台长见她进来,就说道:“小丁,请坐。” 丁一冲他和汪主任点点头,便坐在了台长对面的沙发椅上。 台长说道:“叫你来,有两个事,一个是城市频道的翁宁要去广院学习,时间三个月,她和洪伟的阆诸资讯暂时由你代播。另外一个事就是你一会要跟我去春雨集团,那里有个活动,你参加一下,还有,咱们台要对春雨集团进行一次全方位的报道,提升企业形象,为企业服务,你琢磨一下这个选题,具体形式下来再和汪主任研究,今天我带你先去熟悉情况,下来你再跟他们单约时间采访。” 丁一想了想,说道:“这两件事都没有问题,资讯播报也没有问题,不过我可能近期会有事请假。” “哦?什么事?”台长问道。 丁一说:“我爸爸要去新加坡,我可能会跟他去一段时间,这事还没有最后定死,我先跟领导提前说声,免得到时耽误工作。” “哦,丁教授要出国讲学吗?”台长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他年纪大了,出门有些发憷,想让我跟着,我也有些不放心,所以也想陪他去。” “这个时间有多长?” “现在还不确定,所以也没跟领导们说。” 台长看了看汪主任,汪主任说道:“这样,你不是没有确定日期吗,能播几期就播几期吧。” 丁一点头答应。 其实,爸爸跟她说的时候,她没有完全答应爸爸,但是今天听说贺鹏飞要走,她的心里也乱糟糟的,觉得自己也需要调节一下了。电视,是一个需要你认真而且心无旁骛对待的工作,容不得半点敷衍了事,就像农民耕种的土地那样,你耕作的勤,耕作的精细,庄稼长得就好,如果你偷懒少耕一遍,都能看出效果。台长让她替播的时候,她有了想逃避的念头,所以才临时提出自己有可能陪父亲出国的事。 郎法迁台长说:“你如果请假,要提前跟台里打招呼,并且尽可能把节目都做出来,即便做不出来,也要出好图像。” 汪军说:“图像怎么出?好多都是在现场,您说的那些,都是偷懒的做法。” 台长看着汪军说:“那你们想办法吧,不行的话你上。” 汪军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道:“我老了,再说了,哪有一个主任总是上镜的,知道的是没有办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霸屏呢?” 郎台长说:“这事我就不操心了,具体怎么做是你们频道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吧。” 从台长办公室出来,丁一回到了自己办公室,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思绪万千。尽管她还没有见到贺鹏飞,但是感觉贺鹏飞出国可能和自己那次谈话有关系。贺鹏飞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就像爸爸说的那样,阳光,健康,优秀,而且家世好,如果没有江帆,丁一也许会接受贺鹏飞,毕竟,她跟贺鹏飞还有一下青涩的记忆。但是,生活中没有如果,发生的都是“有果”的,就因为发生了江帆,所以,丁一的心里是很难再为别人开启了,某种程度上说对别人也是不公平的表现。 想到这里,丁一伸出了自己的拇指,想到她曾经在几百年前,跟一个人说过,贺鹏飞是第一个吻她的人,但是却被哥哥吓跑了,当她两次相亲居然是和贺鹏飞同一个人时,她也感到了造物弄人,尽管当初那个青涩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一个健壮成熟的男子,但是,错过了,就错过了,何况,她的爱,已经让她的心变成沧桑,她是没有爱的能力了。 是的,她没有能力再去爱别人了,她耗尽了一切,她的爱,都毫无保留地给了江帆,她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一个苍白空洞的躯壳,没有力气再去爱了,她爱累了,也爱惨了,她的心死了…… 从草原回来,她很绝望,想到自己失去的爱,心就疼痛无比,为了减轻这种疼痛感,她就强迫自己想想那头狼,如果那头狼不是吃饱而是一头饿狼的话,她还能活到今天吗?这样一想,她的疼痛就会好些。 尽管她刚才答应岳素芬找贺鹏飞谈谈,但是她知道无济于事,能留住贺鹏飞的也许只有自己,但是她给不了他希望的东西,她理解贺鹏飞眼下的心情,跟自己眼下的心境有点一样,自己失望到什么程度,贺鹏飞就应该是什么程度。所以,即便谈,也注定是没有任何效果的。不如不谈。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传来的敲门声,郎台长推开门,说道:“走吧。” 丁一赶紧起身,将采访本和录音笔等物装进背包里,随手从衣架上摘下一顶遮阳帽,带上房门后,就跟台长出了门,上了车,直奔春雨集团总部而去。 说起来,春雨集团和丁一还有着某种缘分呢。当年,丁一就是在春雨集团赞助的阆诸电视主持人大奖赛上夺冠的,才得以正式调入阆诸电视台,如果没有这么一次活动,丁一要想调进来,恐怕比登天还难。 进了春雨集团的大门,就见广场上伫立着一个太阳能热水器的模型雕塑,这是春雨研制的第一台太阳能热水器。 尽管阆诸电视台对春雨集团的报道不少,但是丁一还从来都没有来过,春雨集团老总的儿子杜涛是贺鹏飞的同学,也跟自己是同学,但由于毕业后丁一就去了外地,加之她的性格,所以平时和这些同学们几乎没有什么交往。 工作人员把他们领进了三楼接待室,丁一发现,接待室早就摆满了水果和矿泉水,估计不像是给她和台长准备的。 一会,春雨集团老总杜春雨进来了,跟郎法迁握手。杜春雨,五十岁左右,留着寸头,身穿工作服,性格沉稳,不善寒暄,尽管在跟郎台长握手,但眼睛却看着丁一。 郎台长赶忙介绍道:“这位是杜总,这位是丁一。” 杜春雨轻轻握了一下丁一的手,说道:“认识,颁奖的时候见过。老郎,冷眼一看,小丁还真跟稚君长得很想象。” 郎台长说:“的确如此,形象气质都很接近。” 丁一知道他们说的是林稚君老师,就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怎么能跟林老师比。” 杜春雨笑了一下,向丁一伸出手,意思是请她坐下吃水果。 郎台长说道:“是咱们派车接了,还是她自己来?” 杜春雨从桌上拿过烟,递给郎台长,说道:“我司机去接了。” 郎台长又说:“她真的有那么大了?” 杜春雨说:“没错,她的生日我不会忘记。” 郎台长说:“家实和老蔡来吗?” “我倒是通知他们了,让他们十一点半再过来,她这次来,我还有份广告合同跟她签,他们来早了也没有用。” 丁一感觉他们说的是林稚君老师,难怪,台长让她跟着来了。林稚君老师出生在阆诸,在阆诸上的小学和高中,直到考上广播学院才离开阆诸,她在这里应该有很多同学和故友。不过,显然郎台长和杜春雨要比林老师年纪大,想想他们那个年代,同班不同岁有的甚至差五六岁一点也不奇怪。他们刚才说的家实和老蔡,应该是市委副书记殷家实和市委宣传部部长蔡枫。 118 相遇四合院(二) 郎台长说:“你是我们台的衣食父母,又是广告大户,小丁来还有一个采访你的任务,你看你想宣传哪方面,跟小丁聊聊,小丁擅长专题报道,你要把你思想深处和灵魂深处的东西还有企业经营理念跟她磨叨磨叨,那些原罪的东西甚至一拍脑门就发财的东西就不要涉及了,可以谈,但不是主流了,提高企业形象,宣传报道也要提升,别一来记者采访,你就是那点事,还停留在创业初期的时候。” 杜春雨笑了,说道:“不是我想说,实在是你们这些当记者的总是喜欢追本溯源、刨根问底,什么当初怎么创业的了,怎么想起要搞太阳能热水器的了?等等。” “所以,我给你换了一个对你的认识是一张白纸的人来采访你。”郎台长说道。 杜春雨笑了,说道:“这么说,提升我自身形象的重任就落在小丁身上了,小丁,希望你不负我望。” 丁一笑了,说道:“我会努力的,希望您对我敞开心扉,言无不尽。” 郎台长说:“全面提升企业形象,是所有民营企业面临的一个问题,马上就要进入二十一世纪,还整那些钻政策空子的东西就不好了,要和当下中央政策接轨。比如,技术创新、环保、职工的再教育、企业文化等,要从这些问题上入手。” 杜春雨说:“我会做,不会说,这就需要你们给我总结,提炼,拔高。” 郎台长笑了,说道:“看小丁的了。” 杜春雨说:“那今天就别谈了,改天我单独约小丁,小丁你说怎么样?” 丁一点点头,说道:“好的。如果公司有宣传资料先给我一部分,我看一下。” 杜春雨说:“我今年被评上劳模,市工会给我弄了个材料,要不你看看这个。” “好的。” 杜春雨就掏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说道:“把工会那个资料送到接待室。” 很快,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拿着一张3。5软盘就进来了。 丁一接过这张软盘,说道:“给我拷贝一张吧。我看完后就不给你们送回来了。” 工作人员说道:“这个就是拷贝的。” 杜春雨说:“趁着稚君还没到,我先领小丁参观一下我们集团,小丁应该是第一次来吧?” 丁一点点头,说道:“是的。第一次。” 杜春雨就领着丁一和朗台长往出走。 他们参观了厂区,又来到成品库,杜春雨说:“跟你们我可以说,眼下的产品是供不应求,几乎没有库存,现在全厂工人都是三班倒赶订单。你们看那三层小楼了吧,住满了经销商,等着催货。所以,稚君他们给我策划的广告非常成功,尽管中央台广告费是天价,但的确物超所值。” 郎法迁说道:“回款怎么样?” 杜春雨笑了,说道“都是带着钱来的。” 郎法迁台长说:“你行了老杜,改天我下岗,给你打工来吧。” 杜春雨说:“谁给谁打工?我经常跟我的工人们说,我是在给你们打工,我呕心沥血搭起了这么一个平台,还要咬牙支撑住,真正的打工仔是我而不是你们,你们挣不到钱就会拍屁股走人,弄不好还要把我告到劳动仲裁委员会去,我挣不到钱敢关门吗?如果关门,政府就来了,法院就来了,弄不好我还得去监狱呆几天,所以,打工的是老板,老板才是真正的打工仔……” 丁一悄悄摁下了录音笔的开关。 参观完厂区,他们经过一道小门,来到厂区一堵围墙的外面,这个围墙外有一个大四合院,这个四合院的天井,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天井,放着舒缓轻松的音乐,里面生长着南方各种绿色植物,置身其中,恍如世外桃源,即便到了冬天,这个四合院也是温暖如春。 穿过院子中间的甬道,他们来到一间大餐厅,餐厅里面仍然点缀着许多绿色植物,正中,摆着一张大圆桌,圆桌中间的台面上,摆放着一大束鲜花,这束鲜花只有一个颜色一个品种,那就是白色的郁金香。 郎法迁走到圆桌前,看着鲜花说道:“呵呵,老杜啊,看来你用心了。” 杜春雨说:“那是啊,既然是给她过生日,当然要符合主人的爱好。” 郎台长笑了一下。 丁一心想,是不是要给林老师过生日,那样自己也应该送林老师礼物才对,她赶紧问道:“是不是林老师今天生日?” 杜春雨点点头,说道:“是啊,今天赶巧而已。” 丁一说道:“那我也要送老师礼物才对。” 郎台长说:“不用,你要是送,我们大家怎么办?” 丁一有些措手不及,说道:“既然我知道了,还是送好。” 杜春雨说:“好办,你想送老师什么?” “来不及了。”郎法迁说道。 杜春雨说:“附近有花市,还是送老师花吧,我给你叫辆车。” 丁一想了想,说道:“行。” 丁一坐上杜春雨的车,直奔花市,她同样给老师挑了一种颜色和品种的花,那就是红色的康乃馨。 等丁一他们回来时,接待室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客人们都去后面的餐厅了。 林稚君已经到了,殷家实和蔡枫也到了,当丁一手捧鲜花下车,走在长满绿色植物的甬道时,众人的目光就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她今天穿着一套白色的套裙,手捧红色的康乃馨,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脱俗的美。林稚君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小丁,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来了呢?” 丁一见众人都看自己,尤其是还来了市委领导,她就有些不大自然,走到林稚君面前,小声说道:“老师,生日快乐。” 林稚君一愣,随后就笑着接了过来,说道:“谢谢,谢谢你。” 蔡枫走了过来,说道:“跟老师见面还送花呀?整这么隆重?” 丁一抿嘴笑,没有说明。 林稚君说:“是啊,太隆重了,我只有回到家,才有一种受欢迎的感觉,才感觉自己没有被人们遗忘。” 丁一说:“您现在桃李满天,是我们后辈人模仿学习的楷模。” 林稚君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肩,说道:“刚才你们郎台长表扬你了,小丁,干的不错。” 丁一说:“不好,还请您多指教。” 殷家实从林稚君手里接过康乃馨,摆放在了白色郁金香的旁边,说道:“一白一红,寓意深远啊。” 杜春雨说:“我只不过是投其所好了一把,有什么寓意?竟跟我这文盲整词。” 大家都笑了。 原来,郎法迁和杜春雨是同班同学,殷家实和蔡枫高出他们两个年级,也是林稚君最忠实的观众,当年林稚君被“贬”下屏幕时,殷家实和蔡枫还搞了一个观众签名,以书信的形式投给林稚君单位,强烈呼吁林稚君出镜。怎奈,他们的信泥牛入海,他们连着寄了好几封信,后来林稚君请求他们说,如果真心为她好,就不要再写信了。林稚君是他们心目中的梦中偶像,他们当然不希望给她找麻烦了。 杜春雨所有的广告,全都是林稚君办理的,今天是划拨下半年的广告费,他邀请林稚君来阆诸,还有给她庆生的意思,林稚君提前不知道他这层意思,但刚走进这个绿色餐厅的时候,看到了桌上洁白的郁金香,就意识到了什么,刚才丁一又送给她红色的康乃馨,并且祝她生日快乐,就知道了老同学非邀请她来的意思了。 果然,酒倒好后,杜春雨看了看殷家实和蔡枫,说道:“还是请市领导做祝酒词吧。” 118 相遇四合院(三) 殷家实:“这祝酒词我不说,我是蹭饭来了。” 蔡枫也说:“殷书记不说我更没有资格说了。” 郎法迁说:“领导们都不说,我这伙计更没说的份儿了。” 杜春雨笑了,说道“都不说是吧,我可是让到了没不是,你们要是都不说的话,那么请它说。”他说着,就站起来,拉开门,冲外招了一下手,立刻,屋里屋外的喇叭里就传出了“祝你生日快乐的”歌曲。紧接着,一位身着白衣服的服务生和一位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推着一个生日大蛋糕,和着音乐,缓缓地走了过来。 尽管有思想准备,林稚君还是激动地站了起来,不知说什么好。 杜春雨说道:“今天,恰逢稚君生日,本来我想进京着,后来一想还是让稚君回家过生日吧,这样,就连哄带骗带用广告费把她诱惑出京了。” 殷家实说:“老杜,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怎么吃独食,也不告诉我们一声,你这又是鲜花又是蛋糕的,让我们情何以堪?” 杜春雨笑了,说道“我追求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提前被你们领导知道了,就没有我什么戏了,所以,还是你们不知道的好。” “哈哈。” 林稚君笑着说道:“谢谢,谢谢春雨同学。” 至此,丁一总算明白台长为什么带自己来了,完全是因为林稚君的原因。 由于林稚君下午还有会,所以饭后没怎么耽误,杜春雨的坐骑宝马便送她回北京了。 送走了林稚君,殷家实和蔡枫也走了。 杜春雨看着郎法迁,说道:“你们用不着和谁保持一致吧,你们的工作就是采访我。” 郎法迁笑了,说道:“这样,我把小丁留下,她采访完你后,你负责把她送回台里就行了。” 杜春雨看看丁一,丁一笑了,说道:“杜总,您今天也没少喝酒,这样,我也回去,改天我在约您,如果您明天有时间,我明天上午来。” “也行。” 丁一就跟杜春雨握手再见。 她刚要上台长的车,就见有个工作人员跟杜春雨说了什么,杜春雨赶忙拦住车,拉开后车门,说道:“小丁,你下来,有人找你。” “谁找她?”前面的台长问道。 “领导管那么多干嘛?” 郎法迁笑了一下,他以为是翁宁找她,因为翁宁是杜春雨未来的儿媳妇,现在正在跟杜涛热恋。 丁一下车后,便跟着工作人员重新回到了那个绿色的四合院,进了里面一个单间,丁一看见,贺鹏飞一个人正在里面闷头喝茶。 几天不见,贺鹏飞清瘦了许多,而且有些憔悴,往日那种阳光般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沉稳和凝重。 他见丁一进来了,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到她的面前,目光就停留在了丁一的脸上…… 丁一见贺鹏飞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就有些心虚,摸摸自己的脸说道:“看什么?” 贺鹏飞微微一笑,想跟她开句有关草原的话题,想想又咽了回去,说道:“我看见你跟他们出去了,所以叫他们把你叫了回来,没耽误你工作吧?” 本来上午岳素芬跟丁一说贺鹏飞的事后,丁一答应找贺鹏飞谈谈,这会看见贺鹏飞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并且把自己叫了回来,就鼓起勇气说道:“没有耽误工作,我的工作只能结束,杜总喝了许多酒,我跟他明天再约。鹏飞,我上午还想给你打电话呢?” 贺鹏飞微微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又给她的茶杯里倒了一点水,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事?” 丁一点点头,没有立刻跟他说什么事,而是问道:“先说你在这干嘛?” 贺鹏飞说:“是杜涛,买了电脑,出了问题,让我过来给他修,跟我定的是两点半,现在都快三点了,还不见他人毛,他办公室也进不去,我就只好到这里等他。”贺鹏飞边说边指着手表,他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口气中就流露出对杜涛的不满。 “你,不忙?”丁一小心地问道。 “我刚从北京回来。”贺鹏飞喝了一口水说道。 “去北京干吗了?” “大使馆,签证。”贺鹏飞放下茶杯,没有看丁一。 “你、真要走吗?”丁一问道。 贺鹏飞这看了她一眼,身子靠在椅背上,说道:“是啊,我导师已经给我发了好几封e-mail了,邀请我回去,有一个课题,正好跟我对路,他希望我能帮到他,我对这个课题很感兴趣,搞我们这行的,最适合发展的地方就是美国,那里不但有宽松的环境,而且资金也不愁问题,可以施展自己的一切想法,又有大学这个平台。而我回来后,说白了,就是一个技工,我每当有一个想法,要想付诸实践,还要先通过领导这关,过领导这关最让我烦心的不是请示有关资金,是给领导普及电脑知识甚至是互联网知识,这个过程下来后,我的激情就消退了好多,何谈发展?” 丁一点点头,这个问题,贺鹏飞以前也很无奈地跟自己抱怨过,没办法,谁让咱们发展慢呢。她说:“你要走,是不是还要跟单位解除关系什么的?” 贺鹏飞说道:“那都是小事,我只要赔付单位一笔钱,但是如果我爸爸出头,可能这笔钱就不用出了,不过我不想这样做,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能会让我爸爸受到影响,而且,还会有后遗症,所以,既然走,就走的干净一些,昨天,我已经按照当初出国时的规定,补齐了我出国时的一些费用和违约金,这样,属于我的一些东西就可以带走了。说白了,就是我出钱,买回我自己的一些东西,你明白吗?” 丁一明白他的“东西”指的是什么,但是她对这些“东西”不关心,也不感兴趣,说道:“我上午听岳姐说了,你父母不同意你走。” 贺鹏飞苦笑了一下,说道:“没办法,导师这个课题我非常感兴趣,我跟父母保证,我不会留在美国,将来肯定回来,这一点请他们放心。” “可是……”丁一发现,让自己做说客,的确很难,就小心地说道:“你这样做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贺鹏飞看着她,深深地看着他,说道:“没办法,在这个问题上我的确有点自私,但是我必须这样做,因为,自私的我,更多想的是自己的感受……” 丁一甩了一下头发,她不想把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就说道:“你在国内就不能从事那个课题的研究吗?” 贺鹏飞知道丁一的心思,就坚决地说道:“不能,至少没有那样的环境和条件。” “保密吗?” “所有的课题研究不保密,因为我们是在大学的研究机构,但是过程和结果肯定要保密的,而且相当严格。” 丁一有些听不明白,她不想跟他探讨这个问题,就说道:“岳姐让我劝劝你,我知道我做这个工作有点不够格,但是我还想说,如果有可能,你还是不出去的好,尽管环境不太理想,可能各种手段也相对落后些,但更能显示你的才干和独特。” 119 我爱你(一) 贺鹏飞笑了,说道:“我不独特,也没有才干,国内已经有一个非常成熟和庞大的计算机领域里的研究人才,而且都是高端人才,我只是因为有留学的背影,似乎看起来有些不一般,其实我真的没有什么,也就是一个当技工的料。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再次出去吗?” 丁一不敢看他,而是低下头喝水。 “你知道,搞我们这行的,有的时候许多研究成果都来自奇思妙想,或者是天马行空或者是很荒诞不羁的想法,许多东西都是一闪之念,但就是这个一闪之念,就有可能带来一场变革,或者有可能改变人们某个生活领域里的习惯,我说的这些不是信口开河,许多东西已经验证了。我在美国的那些同学,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两样拿得出去的东西,而我,却什么都没有,我跟父母说了,我出去是再学习,再提升,我不会留在那里的,我会回来的,但是会带着东西回来,而不是现在两手空空。” 丁一看着他,他说得无懈可击,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而选择要出国,就轻松地问道:“那就好,如果你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出国我支持你,反正父母年纪也不大,等他们老了你能回来就行,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其它原因再次出国的呢,呵呵,我一上午都不安呢——呵呵。” 贺鹏飞听了她的话,有了那么一刻的沉默,他皱着眉头,又低头喝了一口茶,他很想说,是的,我的确是因为你才出去的,但是,我不能那样跟你说,那样说的话,你会更加不安,而且会有许多人把你当成罪人对待,我不想因为我的得不到,让你背负什么。但是,贺鹏飞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有了某种很深的痛苦。 尽管贺鹏飞没有说出自己刚才的想法,丁一还是能领会到他沉默的含义,她看了贺鹏飞一眼,满含歉意地说道:“鹏飞,对不起……” 贺鹏飞闭上了眼睛,仰起头,他岂能不知道这话的含义?半晌,他才说道:“丁一,知道吗,我最不喜欢听你这句话,你对我说了无数遍了。你听好,你没有对不起我,一点都没有,都是我情愿,情愿等你,情愿这样做。我明明知道你的心里有了人,但还是自以为是地认为你会为我开启心灵之门,我错了,错的同时,我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你跟我一样执拗,一样的傻,一样的死心眼。但我不恨你,真的,我尚且都不能放下,何况你呢?所以,你没有错,错的是我,记住,从今往后,永远都别跟我说对不起,好吗?” 丁一的眼圈湿润了,她低下了头,也许,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显得那么凄美和悲壮,如他所说,她和贺鹏飞,在某种程度上还的确有一样的地方。 贺鹏飞伸出手,握住了丁一的手,使劲揉搓了几下,说道:“丁一,看见你流泪,我挺知足的,我知道,你此时的眼泪肯定是为我流的,因为草原,一定是你幸福快乐之旅,你不会流眼泪,你认为对不起我才流的眼泪,哈哈,扯平了,我贺鹏飞不冤了。本来,我不想跟你见面,但我还是忍不住让他们把叫来,因为我头走这几天会很忙,我不敢保证有时间跟你告别,所以……还是那句话,祝你幸福。” 丁一也使劲握了一下贺鹏飞的手,含着眼泪,冲他笑着说道:“我也是,祝你幸福。” 几天后,贺鹏飞走了,他再次去了美国。果然如他所说,头走的时候,他没有跟丁一告别,也许是没有时间,也许是他不想这样做。他在头上飞机的时候,给丁一打了一个电话,丁一正好刚从演播室录完翁宁的资讯出来,挂了贺鹏飞的电话后,她站在八层高的走廊上,望着远方阆诸市刚刚落成的气势恢宏的市委和市政府大楼,又抬头望着高高的天空,她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放在胸前,默默地为贺鹏飞祝福,祝愿朋友一切顺利,平安幸福…… 就在贺鹏飞走后的第二天,江帆来了。 其实,江帆三天前就到北京了,事情办得很不顺利,风电事业,本来是全球都在推广的新能源事业,大草原又有着得天独厚的先决条件,电发出来了,但是入网居然成了瓶颈,这个问题自治区领导也跟着多次攻关,总是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一方面是国家扶持政策,另一方面却是部门利益、行业利益、垄断利益的矩阵,让你有冤没处诉,有泪没地方流,有怨气还不能撒,难怪许多省的官员为了一个项目都要长住北京呢…… 最头疼的问题是不知道公关方向在哪儿?不知道力气该往哪儿用?因为你面对的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部门,甚至不是一个行业,你面对的往往是各种条例那些似是而非、模糊不清的解释,感觉馅饼就在眼前,但你就是够不着、啃不到,那些怎么说怎么有理的条条框框,掣肘了发展的步伐。 所以,这段时间江帆也是精疲力竭,如果不是袁书记来了北京,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进行了。好在昨天袁副书记公事私办,给一位领导的女儿买了两张巴黎三高音乐会的门票,这个女儿是帕瓦罗蒂的歌迷,当得知帕瓦罗蒂将在巴黎和两外两位高音歌唱家多明戈卡和雷拉斯举行音乐会,就吵着闹着要和同样是音乐家出身的妈妈去看三高音乐会,当然,这个情况是他们买通了领导家的保姆得知的,他们把搞到了两张机票和门票成功送了出去,事情才有了眉目,总算让他们见到了曙光……今天晚上,本来约好和另外一个权力部门的领导私会,但是,这位领导临时有事,改在了明天晚上,江帆一听,立刻就跟袁副书记请假,忙里偷闲,开着驻京办的车就直奔阆诸来了。 路上,他给彭长宜打了一个电话,问候了一下他的病情,彭长宜已经能发音说话了,尽管声音还是哑,但勉强能听清楚,江帆知道他还在医院,便不好邀请他来阆诸了。只好说抽时间在亢州汇合。 江帆没有给丁一打电话,也许,他认为打电话不会有什么作用,兴许还会适得其反。他要改变战略战术,实行直攻。 他下午到阆诸后,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了,登过记,通过了门岗,江帆便把车停在电视台的高台阶下边的停车场上。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坐在车里,这才给丁一拨了电话。 电话通了,一声,两声…… 江帆的心紧张起来。 三声,四声…… 他的手心冒出了汗…… 丁一还没接。 电话一直响到自动挂机。 江帆叹了一口气,他又按了重播键。仍然无人应答。 他没有再拨第三遍,而是收起电话,准备开门下车。但就在这时,电视台两边的玻璃门被人推开,有人开始往出走。 他看了看表,显然,到了下班时间,他重新带上车门,坐在车里,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下来的每一个人,直到最后一个人走出,也不见丁一的身影。 也许,她在加班,要知道,加班是她常有的事情。 他对着后视镜,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整了整衣领,这才开门下车,就在他关上车门的时候,就听有人叫他:“江市长?是江市长吗?” 江帆一愣,他抬头一看,岳素芬从高台阶上走了下来。 江帆认识岳素芬,就笑了一下,走过去,跟她握手:“小岳,你好。” 岳素芬握着江帆的手,打量着他,半天才愣愣地说道:“江市长,真的是您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您,晒……黑了。” 是啊,江帆在外人眼里,曾经是一表人才,形貌英俊,气质儒雅,但是眼前的江帆,可能因为皮肤的颜色,明显老气了很多,尽管相貌气质没有改变,但是岁月催人老。 江帆笑着说道:“是啊,黑了,老了。” 119 我爱你(二) “您……”岳素芬抬头望着他,欲言又止。 “我来找丁一。”江帆看着她说道。 岳素芬显然没有料到江帆这么磊落,重复了一句:“找小丁?” “对,她在吗?” “哦,应该在,我们不是一个部门,但在一个楼里办公,这样,我带您去找她。”岳素芬热情地说道。 江帆冲她摆了一下手,说道:“不用,我自己去找,你去忙。” 岳素芬只好说道:“她在二楼,新闻综合频道第三个办公室。” 江帆冲她点了一下头,说道:“好,谢谢你,再见。”说完,转身就迈上了高台阶。 岳素芬呆呆地看着江帆的背影,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个江帆,尽管被草原的太阳晒黑了,但是举手投足仍然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尤其是领导者特有的沉着和镇定,是小飞这样的年轻人怎么努力也模仿不出来的。想到这里,她也就不奇怪丁一为什么一直放不下江帆了。 岳素芬看着江帆进了电动门后,才悻悻地离开了。 江帆按照岳素芬说的那样,上了电梯,找到了丁一的办公室,她的办公室虚掩着门,敲了两下后就用手指推开了门,里面没人。 江帆打量了一下办公室,没错,是丁一的办公室,因为在办公桌上,有一个小镜框,镜框里有丁一的照片,那是丁一十四五岁时和妈妈的合影。 江帆坐了下来,用手指肚轻轻磨了一下她的照片,心里,就升起一股怜爱之意。 等了一会,不见丁一回来,他就用桌上的座机又拨通了丁一的电话,这时,就听见旁边的柜子里传出电话铃声。江帆笑了,呵呵,难怪她不接,原来是没带在身边,看来,自己刚才是虚惊一场。 他松了口气,就耐心地在办公室等她,翻着桌上她的采访本。半个小时过去了,丁一江帆把能翻的东西都翻看完了,最后拉开她的抽屉,又看见了一个采访本,他喜欢看她的采访本,这样,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他能知道她做的所有工作。 这个采访本翻到最后,他发现在后面的插兜里,有一张纸条,他便抽了出来,看到这张纸条,他的心动了一下,原来,这张纸条,就是他上次来时的那张登记卡,上面有他的亲笔签名。 江帆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看来,彭长宜说的没错,丁一没有放下他。 这时,他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就听一个男人说道:“小丁,坐我车走吧。” “不了,汪主任您先走吧,我还要卸妆。”是丁一的声音。 “呵呵,是不是约了男朋友?” 丁一说道:“您怎么也跟着起哄啊?没有的事。” “呵呵,公开的秘密了,你就别不承认了。” “好了,我不解释了,事实胜于雄辩。”丁一笑着说道。 “好,明天见。” “明天见。” 江帆赶忙把纸条塞回去,把采访本放进了抽屉,刚关上抽屉,后面的门就被丁一推开了。 丁一进门后,猛然看见自己座位上坐着一个人,她就说道:“您好,是找我吗……” 话没说完,她就不说了,因为,她分明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背影,雪白的衬衣,一贯的头型,是他,他到底找来了。 刚才的笑容,渐渐地冻结在了丁一的脸上,她的脸,有些惨白…… 江帆这才慢慢地转过身,向丁一走来,离她还有一步远的地方站住,他冲着她,温和地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对,我就是来找你的,欢迎吗?”说着,冲丁一伸出了大手。 丁一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跟他握,她陌然地看着他,也低声说道:“不欢迎。” 江帆有心理准备,仍然笑着说道:“为什么?” 丁一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你是骗子。” 江帆皱了一下眉,向前靠近丁一,伸出双臂抱住了她,他感觉她的身体有些颤抖,就抱紧了她,然后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是,你误会了,我还是我,没有丝毫的改变……” 丁一不想听他解释,声音颤抖着说道:“松开。” 江帆一愣。 “请你松开。”丁一又重复了一遍。 听到丁一再一次让他松手的时候,江帆不敢继续抱她,唯恐她情绪激动,他就赶紧松开两只手,说道:“对不起,你冷静一些,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来,坐下。”江帆说着,便将她轻轻地扶到刚才的座位上。 丁一坐下了。 江帆忙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的旁边,温和地说道:“为什么说我是骗子?” 丁一凝视着江帆那张变得不再年轻的脸,这张脸上新添了不少细小是皱纹,这些皱纹,触痛了她心脏的每一跟神经,他的微笑,还是那样暖洋洋,他凝视她的目光,还是那样深邃,瞬间唤起了她无数美好的缱绻回忆,这回忆,让她心痛不已…… 默默地,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她一时说不出话。 见她流泪了,江帆心里也很难过,他本想再次把她抱到怀里,但又怕刺激她,就伸出手指,为她抹去泪水,说道:“哭吧,今天江帆就在你的面前,任凭你发落。” 不知为什么,江帆这话说出后,丁一反而什么都不想说了,她扭过头,躲过江帆的手,半天,颤抖着嘴唇说道:“对不起,我要回家。”说着,站起身就要走。 江帆岂能让她离开,他伸出手臂搭在她的肩上,她没能站起来。江帆仍然温和地说道:“你不能把人一棍子打死吧,你看那些死刑犯头上刑场的时候,还得让他死个明白呢,你是不是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他不明白?丁一看着默默地看着他,咬紧了下嘴唇…… 其实,江帆说这话只是想挑起她发泄的欲望,因为只有她把淤积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就会好受些。 不过,他忘了丁一的性格,丁一天生就不是一个会挑剔别人的人,即便对这个人不满,她也很少宣泄怨气,像那天在草原对这个心爱的男人抡巴掌的事,她平生是第一次这样做,因为,她爱得太深,太苦…… 江帆见她不说话,知道这招不灵,就转变战术,说道:“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欺骗你,唯有我不能,知道为什么吗?” 丁一别过头,对这话,她不以为然。 “因为你是我心中的小鹿……” 他这句话,让丁一想起他曾经跟自己说过,让自己做他未来的小妻子,话是说了,现实又会怎么样呢?草原,不仅是她梦断的地方,还是她埋葬幻想和爱情的地方。 江帆拿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嘴边,吻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长宜跟你说了我的事没有,今天我来,就是想向你解释清这件事……” 丁一转过头,嘴唇仍然颤抖着说:“对不起,那是你的事,用不着跟我解释,知道吗?” 江帆笑了,说道:“用,必须用。丁一,听我说,那个医生,我们俩在你们来之前,的确有意,是我在北京上党校时的副校长给做的媒,我之前对此未动过心思,我离婚后,来阆诸找过你,但那次看到你的同学接你下班,而且警卫告诉我他是你男朋友……以为你已经把我从心里赶出去了,所以,我也就死心了,我当时一点都不怪你,谁让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后来,张医生对我很好……丁一,你知道吗,我,也有过万念俱灰的时候,也有过痛苦无法排解的时候,于是,在一次来北京之前,我接受了她的爱意,说等回来后,就跟她谈我们的事,那次在北京办完事,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是什么,我也说不清,就让驻京办改签了机票,我就来亢州了,见到了家栋书记,后来长宜也回来了,那天夜里,我从长宜嘴里知道了我离开后的你的一些情况,包括你们被劫持……我才知道,我看到的情况是不真实的,我才知道,小鹿,仍然是我的小鹿……” 119 我爱你(三) 说道这里,江帆也有些激动和伤感,他再次握住了丁一的手,说道:“对不起,我曾经以为你……所以,回去后,我就跟张医生说了我和一个美丽女孩的故事,她也被感动了,我们就结束了。” “但是你心里的确有过。”丁一突然说道。 江帆一愣,说道:“也算也不算。” 什么叫也算也不算? 彭长宜从草原回来给她送行李的时候,跟她说了江帆和那个医生的事,但是丁一从来都不认为那是个误会。 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在江帆的心里,至少那个女医生在他的心里是存在过的,茫茫草原,同是天涯沦落人,两颗孤独寂寞的心,是很容易碰撞出什么来的,既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他再回来还有意义吗?勉强来的爱情不是爱情,那是同情和怜悯。再说了,她没有任何理由让他再回到自己的身边,难道,就因为自己给过他一个女孩子最宝贵的爱恋?如果是这样,那么江帆回来就是为了不违背某种道义才回来的,也许,是彭长宜说了江帆什么,如果真是如此,这样的江帆回到自己的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她没有理由让自己深爱的人违背意愿为自己做什么。她不要这样的爱情,这样的爱情变味了。她知道爱有多苦,她凭什么把幸福从另一个女人手里拿走呢?那样,即便得到,她也会不安的。 不能,她不能那样做,那样的话,自己再次成为一个还是闯入者,一个不光彩的闯入者。 她可以忍受一切羞辱,可以忍受一切相思的痛苦,但是不能忍受爱人的背叛,她要的是一份纯粹的不含一切杂质的爱,要一份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爱。 想到这里,她说道:“江帆。” “哎。”江帆温和地应道。 “我只想说,你是自由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力把你绑在她的身边。所以,你不用跟我解释。” 江帆知道她一时半会不会转过弯,想想她也的确不容易,一个女孩子,含苞待放的时候就跟了自己,受尽了屈辱,忍受了离别的痛苦,挺过了她人生最艰难的时期,眼看就要云开日见,又遭受了这么一次打击,岂是自己两三句话就能哄好的?就说道: “别人没有这个权力,但是你有。” 丁一的眼睛再次湿润,她说“不,恰恰是别人都可以有,而我却没有,不能有。。” 江帆握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手掌里,揉搓着,说道:“宝贝,为什么?” 丁一从他的手里抽出,说道:“对不起,我不会那样做,一切绑来的东西都不会是美好的东西。”是的,尽管自己爱得很卑微,但她认为自己爱的很骄傲,因为那毕竟是爱,是纯粹的爱,硬绑在身上的东西即便拥有也不会纯粹和美好,泪水,再次从她的眼里流出。 天,江帆在心底呜咽了一声,眼前这个女孩,让他心疼。他冲动地抱过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低头就吻住了她…… 他的怀抱,他的吻,还是当初的时候那样让她迷恋,让她心动不已。 尽管她没有主动回吻她,但是她并没有拒绝,江帆一下控制不住自己,深度亲吻着她…… 那一刻,丁一有些迷醉了,几乎瘫软在他的怀里。是啊,这个怀抱,给了她无数次的温暖,她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感觉就像在妈妈的怀抱里那样踏实,安全,可靠;他的亲吻,让她饱尝了一个男子的对自己的爱恋和痴迷,但眼下,丁一不能沉醉,不能任其发展下去,她努力低下头,躲开他狂热的吻,然后抬起头,泪眼婆姿地看着他,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帆闭上眼,点点头。 “江你还爱吗?” 听了这话,江帆二话没说,就把她抱在了怀里,在她耳边说道:“爱,非常非常的爱。我曾经在你的采访本上写过,我要拥着你,走向未来,现在,这个未来就在眼前,宝贝,我们都不会失去对方了。”说着话,就把丁一娇小的身子箍在自己的怀里,双手在她的后背不停地抚摸着。 江帆的话,又引起她许多回忆,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哽咽着说道:“那听我说句话好吗?” 江帆点点头,松开了她。 “如果,我们还爱,就给这个爱一个时间吧,也让我平静一段时间,如果你还是你,我还是我,那么我们就有未来,反之,则没有。” 听了她的话,江帆心安了不少,他说:“好的,我尊重你,但是我有个请求,接我的电话好吗?” 丁一摇摇头,说道:“希望你尊重我,如果时间沉淀下来的东西仍然是爱,我也没有理由欺骗自己,但是眼下不行。” 江帆说道:“可是,我……有些等不得啊,我已经四十开外了呀宝贝——” 这话,又让丁一费了思量,难道,就因为他是四十开外,才接受了女医生的爱恋?想到这里她说:“你有任何的自由。” 江帆笑了,说道:“好,我接受,但是,你要平静多长时间?” 丁一幽幽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江帆伸出手指,用指肚摩挲着她的脸蛋,说道:“好的,我坚决照办,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正在这时,江帆的电话响了,他没有迟疑,从包里掏出了电话。是袁副书记。 袁副书记说道“江帆,你在哪儿?” 江帆出来的时候,只跟他请了假,但没说在哪儿,这会他这样问,江帆只好如实回答“袁书记,我在阆诸市。” “阆诸市?这么一会你跑哪儿干嘛去了?” 江帆说道:“看一个小朋友。” “哦,那赶紧回来,领导刚才来电话,又今天晚上了,你马上赶回来。” 江帆看了看表说道:“我赶得回去吗?” 袁副书记说道:“赶得会也得赶,赶不回也得赶。” 江帆看了丁一一眼,有些不舍地说道:“行,袁书记,我立刻往回赶,不过这个时候兴许会堵车,我晚会到没事吧?谁让他今天改明天,明天改今天的来回折腾人。” “混话,我是不是忘了你是干什么来的了?赶快回来,回不来我处分你!”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遵命。” 挂了袁其仆的电话,江帆摊着手说道:“宝贝,对不起,我得回去了。” 丁一点点头,就默默地站了起来。 江帆也站了起来,他说:“我先送你回家。” 120 女儿的警告(一) 丁一摇摇头,说道“你赶紧回去吧,不用管我。” “那好,来……” 江帆又冲她张开了双臂,丁一低下了头,仍然没有像过去那样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进他的怀抱,不过他不怪丁一,经历了这么多,怎么能指望这么短的时间里让她释怀,重新接受自己呢? 他朝前走了一步,再次将她拥入怀抱,说道:“宝贝,我真舍不得走。” 丁一没有说话,轻轻地往外推了他一下。 江帆这才松开她,说道:“一块走,我顺路。” 丁一说:“不了,你走吧,我还要加班写点东西。拜拜。” “好,那我先走。等我办完事,再过来找你。” 丁一没点头,也没摇头。 江帆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向门口走去,开开门,他又回头看丁一,就见丁一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有着一种楚楚的、忧郁的美丽。 他的心一动,轻轻说了一句:“小鹿,我爱你。” 江帆走了,就在他关门的一霎那,丁一心里突然空落起来,她在心里也喃喃地说道:我也爱你…… 彭长宜这几天日子过得不错,住在医院里,上午很早就输完液了,喝着小护士陈静她妈熬的芦根水,其余大部分时间就是看电视、看书,睡觉,起居有人伺候,每天都会有一套干净清爽消过毒的病号服放在脚底,他甚至有点喜欢这种住院的感觉了,想想长这么大,除非小时候妈妈伺候过自己,记事后,还不记得谁这么伺候过自己呢。前妻沈芳会把衣服洗干净,但是让他换的时候,绝对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的,外加批评和指责。。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为了拥有这个好东西,他没有理由失去它,这也是部长一直告诫自己的事情。记得部长私下跟他说过一句话,是形容如何利用权力好处的时候说过的,彭长宜一直未曾忘记,那就是:细水长流。这句话,彭长宜一直记忆深刻,如何做到细水长流,那就需要一番真功夫了。 前两天女儿来电话,是小护士陈静接的,娜娜一听爸爸的电话是个女人接的,立刻不客气地说道:“你是谁,怎么有我爸爸的电话。” 陈静这才告诉她:“我是医院的护士,你爸爸住院了,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我代替他接的电话。” 女儿非常敏感,说道:“我不信,你让我爸爸接电话。” 彭长宜接了,他勉强能发音,但是非常困难,他告诉女儿,自己嗓子哑了,说不出话,现在快好了,等病好了就回去看她。 娜娜懂事地说道:“爸爸,你要多喝水,不停地喝水,喝到尿都变成白的了,病就好了。” 彭长宜费力地笑了。 女儿又说:“爸爸,你的电话别让那个女人接了,我每天放学再给你打,你不用说话,就咳嗽一声我就知道是爸爸了,然后我说,你听。好吧?” “好——” “爸爸,我开学了,你给我买的衣服同学们都说好看,还说要跟我买一样的,我说不行,大家都穿就不好看了。老师也夸我漂亮呢?” 彭长宜费力地笑了,说道:“是我女儿长得漂亮。” “嘻嘻。”女儿笑了,她说:“爸爸,今天就到这儿,不跟你说了,记住,你的电话不要让那个女人接了,爸爸再见,我挂了,你不用说话。” 果然,女儿说完后就挂了电话。 看来,离婚的事,沈芳没有告诉孩子。但是沈芳不是一个能守住话的人,她的许多诉求都是告诉孩子的,从小就是这样,彭长宜现在就想,一旦沈芳憋不住告诉了女儿,他该怎么跟女儿说? 当然,彭长宜住院的消息也是严格保密的,除去班子里几位主要领导知道外,社会上的人和中层干部中,几乎没人知道,只有褚小强、小庞和吴冠奇知道,但这些知近的人没有要紧的事,谁也不会来医院打扰他的,因为他说不出话,他们也希望他借机能够好好休息一下。 原来,自己一到办公室,最先进入角色的不是大脑,而是自己这张嘴,不停地在说。打电话、开会、听汇报,最能证明他这个书记存在的理由就是说话,先声夺人。 嗓子哑了,尽管不算什么大病,却可以让他堂而皇之地住院休息,也可以让他堂而皇之地与世隔绝几天。甚至来医院看他的人都不能向他汇报工作,因为他说不出话。 就连锦安打来的电话,都是护士小陈代接的。 这个楼层的病房,早在邬友福的时候,就是一对一的服务,而且,现在还不用担心被人冒昧打扰,如果没有本人的同意,来探视的人,是上不来楼,进不来电梯的。因为,只有下边的人摁铃呼叫,上面的人允许后,给了许可按钮,下边的人才能上来。 彭长宜的一部手机交给了秘书小石,一部手机交给了小陈,小陈拿的是私人电话,加之眼下三源的各项工作都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基层干部们工作热情非常高涨,就连最挠头的村村通这项硬性工作都进展顺利。 那天下午,江帆打电话的时候,彭长宜戴着墨镜,正在山坡上跟陈静采野菊花,听到电话响,彭长宜手里正捧着花蕾,一时无法去掏电话。小护士陈静见状,便过来,没有接他手里的花蕾,而是一下子就把手伸进他的裤兜,从里面掏出电话,因为她知道,接电话这项工作,最近几天都是自己代替县委书记来完成的。 “喂,您好,哪位?” 江帆一愣,心说,彭长宜用上了女秘书?就说:“我是江帆,找彭书记,你是谁?” “江帆?”陈静故意重复了一下,看着彭长宜,彭长宜就冲她点头,意思是他接电话。陈静就说道:“我是他的护士,彭书记嗓子哑了,说不出话,他只能听,我马上把电话给他。” 彭长宜接过电话,放到耳边,当他听江帆要去阆诸的消息,他的心里不知为什么就是一动,很不是滋味,他哑着嗓子说了几句话后就挂了电话。 他转身,走到山坡的一棵树下,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蓝天白云下的山峰,想起陪丁一在游云中草原时跟她说的话,想起丁一的眼泪,还有那天晚上在草原的失态,尤其是丁一拼命挣脱江帆,打江帆嘴巴的情景,这些,对于一个深爱着江帆的丁一来说,该是需要有怎样的勇气?如果不是伤心绝望到极致,就凭丁一,永远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想到这里,他的心动了一下,不知从何时起,丁一的苦楚和痛苦,居然是那样地牵着自己的心,每次看到她痛苦,他的心也会有丝丝疼痛。不需费劲,就能琢磨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是爱,那个清纯、干净,懂事明理的女孩子,也是他彭长宜的最爱。只是彭长宜知道,江帆更爱,当初江帆能给丁一的自己给不了,那么,现在呢? 彭长宜的心突然乱了,他腾地站起,闭着眼,使劲地甩着头,连续甩了几下,他希望把刚才冒上来的荒唐的危险的想法甩掉…… 市长,长宜祝福你们!他默默说出这话后,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口气他吁出的很慢很长,直到气尽。 他不知江帆这次去阆诸,是否能再次俘获丁一的心。他真心希望他们和好如初,毕竟,经历了那么多,无论是江帆还是丁一,也该有个归宿了。唯有祝福,他彭长宜什么都不能做,最初发乎情止乎礼,不就是希望江帆能给丁一幸福吗?如果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恐怕他们早就连朋友都做不成甚至成为敌人了。 这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大束盛开着的淡紫色的野菊花,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120 女儿的警告(二) “献给沉思的人。咯咯。”小护士银铃般的笑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彭长宜回过神,笑着接过这束野菊花,在鼻子下闻闻后,就低头看着。 “好看吗?” 彭长宜点点头。 “送给你了。” 彭长宜笑了一下,又点点头。 “你想什么呢,从你放下电话起,到现在,你在这里发愣,足足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了,要不是怕你坐在石头上着凉,再发烧,我才不叫你呢,看你能愣到什么时候。” 小姑娘背对着阳光看着他,太阳照在她的头发上,镀上一层金属般的颜色,非常有质感,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那双好看的眼睛扑闪着,清澈无邪,和丁一当初刚来的时候很相似,那是心底纯洁的表现,当然,丁一的眼睛现在又添了内容,添了本不该有的忧伤和沧桑…… 小姑娘见彭长宜不错眼珠地看着她,尽管他戴着墨镜,但是,还是能从镜片后面看清他在看她。她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说道:“你知道我上学一个人走山路最怕什么吗?” “野兽。”彭长宜费力地说道。 “不是。” “蛇。“ “不是。“ “呵呵。”彭长宜笑着摇摇头。 “呵呵,我最怕的就是半路上遇到一个带大墨镜的男人,因为他戴着墨镜,你分不清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所以,我最怕戴墨镜的男人。” 彭长宜感觉小姑娘的理论有点意思,刚想说话,就先咳嗽了几声。小姑娘赶紧跑到一棵树前,摘下一个提兜走过来,提前早就伸手掏出一个水杯,里面装着芦根水,拧开后,递给他。 彭长宜喝了几口,感觉嗓子和食道特别清爽,继续说出刚才想说没说道话:“你本事不小,从眼睛上就能判断出是好人还是坏人?那你看我是什么人?” “当然是好人啊!”说我,她咯咯地笑了,声音就像风铃一样清脆好听。 彭长宜看着她,摘下了墨镜,说道:“好了,不戴了,干嘛让别人心里不踏实。” 陈静又笑了,然后拿过墨镜,说道:“戴吧,我给你戴,你戴墨镜我不害怕。” 她说着,身子就凑到彭长宜跟前,主动给他戴墨镜。 由于彭长宜个子高,小护士够不着,她必须踮起脚尖才能才能够到。彭长宜就主动低下头让她戴。 就在一低头的时候,他看到了她衣服里面那一抹酥胸,是那样的白皙,娇嫩,羞涩地闭合在白衬衣里面,彭长宜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下意识地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腰。 小姑娘以为县委书记怕自己栽倒才搂住的自己,也没在意,给他戴好墨镜后,说道:“好了,你戴墨镜不像坏人,像地下党。” 说完,就伸手去理自己的头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这个男人抱在怀里了,她挣了挣,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了,显然,这个动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的脸红了,低下头,扎在了他的怀里。 这个动作,又让彭长宜想到了丁一,他捧起她的脸,看到她惊讶羞涩的表情,他没有低下头吻他,而是哑着声音说道:“我不是好人。” 小姑娘捂着嘴笑了,说道:“老百姓都说你是好人。” 彭长宜一仰头,沮丧地说了一句:“完了。” “咯咯,为什么完了?”小姑娘觉得县委书记今天很可爱。 彭长宜低头看着她,她唇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说道:“好人是不能做坏事的。”说着,就松开了她。 小姑娘失望地“哦”了一声,明知故问地说道:“你说的坏事指的是什么?” 彭长宜勾起嘴角笑了,说道:“是这个。”说着,就搂过小姑娘,一下子就吻住了她的唇。 小姑娘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彭长宜吻了几下后,放开了她,说道:“明白了吗?” 小姑娘的脸有点红,她没说话,点了点头。 “好了,采够了吗?咱们回去吧。” 小姑娘点点头,她蹲在彭长宜的面前,将手里的一个白色的购物袋放在彭长宜的脚边,说道:“足够了,一个礼拜都不用采了,一次用不完,放在冰箱里,保鲜。” 彭长宜又坐在那块石头上,低头看着,就见白色的纸袋里,堆了一层黄色的花蕾,跟她刚才给自己的那束菊花颜色完全不一样,就问:“这两种野菊花,哪种效果好?” “如果是上火嗓子疼,当然是这种好,消肿止痛,跟芦根一起熬水喝,效果更好。你手里的那种明目、醒脑效果好。咱们三源,有好多种野菊花呢。” 彭长宜看着她几根灵巧纤细的手指,在用心挑拣着刚刚采摘下来的菊花花蕾,不知为什么,那几根手指,又引发的他的冲动,他拉过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大掌里,看着。 小姑娘笑了,说道:“怎么了?” 彭长宜说“不怎么,你的手长得很好看。” “是吗?”小姑娘又把另外一只手放在他的大手里,说道:“怎么好看了?” “不像山里孩子的手。” “咯咯,当然了,我一直上学,家里的农活也不让我干,所以手就比较细腻。” “你是哪里毕业的?” “锦安卫校。”小姑娘垂下眼帘,似乎对自己是卫校学生有些不满意。 “卫校?” “是的,当年,我如果走正规的大学分数也够,但是家里没钱,只好上了这所不要钱的卫校,但是毕业后必须回来工作。” 彭长宜知道,为了发展促进地方医疗事业的发展,全身有个扶持山区医疗事业的行动,三级财政出资,重点扶持山区医护人员,定向培养,学费全免。 彭长宜说道:“你今年多大了?” 她伸出两根指头,随后转了一圈。 “四十?”彭长宜故意说道。 “哈哈。”小姑娘开心地笑了,说道:“二十二。” 彭长宜想起,丁一刚来亢州的时候,也是二十二岁。但眼前这个小姑娘分明都工作了两年,他想起卫校是两年制,而丁一是四年本科。就说道:“这个年纪完成可以接着上大学。” 小姑娘垂下眼帘,说道:“不可能,家里就我一个女儿,父母在家种地,还指望我上班养家呢?” 彭长宜捏着她的手指头,说道:“你想上吗?” “做梦都想,但没办法,我认命,业余时间看点姥爷留下的医学书籍,看看他留下的偏方,有的时候在村里,也能当半个郎中呢。”小姑娘满足地笑了。 彭长宜说:“如果上学,你对什么感兴趣?” “中医。” “冷门,不过未来会有前景。” “是啊,不过我喜欢。姥爷去世后,妈妈有五个姊妹,没有兄弟,妈妈什么都没要,只要了没人要的医书和姥爷留下的一切有关的文字。我记得装了满满三箱子。后来我上了卫校,参加工作,觉得这些书都是宝贝。” 彭长宜笑了,把她的两只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用手捏着她的每一根指头,尤其是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尖,还留着菊花淡淡的黄绿的颜色。他就把这根食指,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然后亲了一下这根手指的指尖。 小姑娘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鼻尖冒出了汗。显然,县委书记的又一个动作超出了她的想象,尽管她岁数不大,但是男女间的事情她懂得,她紧张地把手指抽回。彭长宜一愣,看了她一眼,就见小姑娘满脸通红。 120 女儿的警告(三) 彭长宜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说道:“好好努力,争取业余时间复习功课,你如果能考上大学,我供你。” 小姑娘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彭长宜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唐突,就说道:“县里有助学计划。” “我知道有助学计划,但是我不合格。”陈静说道。 是啊,山区像陈静这样的孩子有的事,助教的作用微乎其微,她还是算家庭条件不错的,比她家困难的有的是。 “你别管那么多,只要你能考上,我就替你想办法,前提是你要加油。” 陈静皱起眉,说道:“够呛。” “没有信心?” “嗯。” “呵呵,那就没办法了,我的助学计划也无法完成了。” 陈静看着他笑了,说道:“你怎么比我还失望?” 彭长宜感觉她还很单纯,就说:“当然了,因为我遇到一个不求上进的小姑娘。” 陈静眨巴着眼睛,没有说话。 一天的下午,彭长宜出院了。非常奇怪,他出院那天,没有见到小护士陈静。 几天的相处,彭长宜对这个乖巧、聪明、懂事的小护士有了好感。只是此时,不知陈静跑哪儿去了。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当彭长宜告别齐长顺等医护人员,坐上老顾的车后,汽车驶出这个小后院,刚要驶出医院的胡同,就见一个梳着短小的马尾辫的女孩子骑着车拐了进来。老顾立刻说道:“小陈。” 与此同时,彭长宜也看见了陈静。 汽车戛然停在陈静的面前,陈静刚拐进胡同,猛然看见一辆汽车停住,她吓得一捏闸,自行车一歪,连车带人就倒了下去,她惊叫了一声,顾不上别的,连忙起身,从倒在地上的车筐里,迅速把一个骨碌出来的保温桶抱在怀里,不停地用手擦着上面的尘土,还好,里面的水没有流出。 看见保温桶完好无损,她这才想起什么,就气愤地说道:“怎么开的车你……”话没说完,一双大手就伸了过来。 由于自行车是倒在老顾的车门下,老顾开开门后无法下车,后面的彭长宜早就开门下来,扶起陈静。 陈静一看是彭书记的车,这次由怒转喜,说道:“怎么是你们啊?” 彭长宜说:“我出院了,因为晚上有会,所以就没有等你回来,我给你留了字条,放在枕头下面了。” 陈静红了脸,说道:“我回家给你拿芦根水去了。给。”说着,就把那个红色的保温桶递到他面前。 彭长宜没有接保温桶,而是伸手给她抹去额头和鼻尖的汗水,然后,弯身给她扶起自行车,支牢后才去接她手里的保温桶,一只大手盖在了她的小手上,另一只手拎过保温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谢谢你。” 又过了几天,彭长宜接到了江帆的电话,才知道江帆已经到了阆诸,然而,江帆却没有见到丁一,他说丁一请假,跟父亲去了新加坡。 彭长宜这几天住院嗓子说不出话,所以也没跟丁一联系,这个情况他一无所知…… 彭长宜说:“您头来的时候没有给她打电话?” 江帆说:“没有,上次她说她要平静一段时间,不让我打。” 彭长宜笑了,说道:“她不让您打您就不打了,要知道女孩子说话有的时候是反话。” 江帆笑了,说道:“她停机了。” “什么?又停机了?”彭长宜挪揄着说:“您说,她这招儿跟谁学的?怎么学得这么好呢?” 江帆笑了,说道:“好了,我马上去亢州,忙完后你还不回来?明天是周末?” 彭长宜说:“好,我马上安排一下。” 彭长宜放下电话后,正想把秘书叫过来,这时,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你好,哪位……” “哈哈,彭大官人,你终于能说话了,哎呀,你这一开口说话,就跟铁树开花、哑巴说话一样,哈哈,痛快,痛快,你要是再不开口说话,我就被被憋死了。”是吴冠奇。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你该感谢我前段不能说话,那样没人跟你大嘴仗,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没人还击你,多好?” “不好,不好,这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好,你还在医院吗?” “我都能说话了,干嘛还在医院呆着,那我就真有病了。”彭长宜反驳道。 “呵呵,医院好啊,有小美人陪着,伺候着,出院才是有病的表现呢?”吴冠奇奚落着说。 彭长宜笑了,他说:“你这张臭嘴,怎么什么都说啊,你说我到没事,还连带上无辜,你就不地道了。” “无辜,谁无辜?我看那个小护士对你上心了,看你的眼神都跟看我们不一样。跟你多开几句玩笑她都不让,唯恐你多说话病情加重似的。她恨不得把你当鸡仔护在翅膀底下了。” 彭长宜说:“你就瞎说吧,人家还是小姑娘。” “不是瞎说,是真的,就连我家小楠都说,小姑娘喜欢上你了,那眼神,好崇拜的。” “我说,别你家小楠小楠的了,你没必要总是这样宣布主权吧,一个大男人,总是把老婆挂在嘴边,也不怕人家笑话?”彭长宜撇着嘴说道。 “哈哈。”吴冠奇大笑着说道:“我找你有事。” 彭长宜一听吴冠奇要来,就说道:“我马上回家,有事改天。” “我已经到你们县委院子里了。” 彭长宜一听,就起身往楼下的大门口看了看,正好看见吴冠奇开着那辆道奇车进来了,他说了一句:“那就快点上来。”说我,就挂了电话。 吴冠奇完婚后,出去度蜜月只用了一周时间,因为搞企业的实在是离不开,尤其是产业园区这个项目。彭长宜生病期间,他和羿楠去医院看过他,但是彭长宜不能说话,只能笑,吴冠奇感觉不能和彭长宜斗嘴很没意思,加上小护士一再告诫他们尽量少地和病人说话,也就不敢和他多呆了,难怪他说陈静像老母鸡护鸡仔那样护着病人了。 想起陈静,彭长宜就笑了一下,奇怪,出院好几天了,陈静居然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那天出院的时候,彭长宜写了一张字条,上面只写着自己的电话号码,其余什么都不写,也许,小姑娘认为他出院后,医患关系就解除了,问候或者回访病人不是自己的事? 这时,就听走廊里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吴冠奇胖,他吨位重,对地面的作用力大,脚步声音就大。很快,秘书就给他开了门,吴冠奇就嘻嘻哈哈地进来了。 彭长宜站了起来,说道:“你早不来晚不来,单等我要回家你来了。” 吴冠奇认真地说:“同志,有点组织纪律性没有,上班时间回家?” 彭长宜说:“我都二十多天不回去了,今天家里有事,刚打电话的时候我刚放下家里的电话。” 吴冠奇一听,彭长宜不像是在说谎,就说:“那怎么办,中午有个应酬,你一定要参加的。” 彭长宜一听是应酬,摇头就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非常认真地说道:“上级三令五申,政府官员不出席企业的任何商务活动,除非是招商。”说完,就开始拉开抽屉,拿出手包,准备回家。 121 风雨降至(一) 吴冠奇一见他的确有事,就说道:“要不,你下午再回吧,我跟你说,中午这个客人你必须出面接待一下,你要是不接待,就会落个不仁义的恶名,因为,这个老领导马上要退。” “谁?”彭长宜说道。 “谢长友。” 彭长宜一愣,说:“你怎么跟谢书记也有连儿?” 吴冠奇笑了,双手抱在胸前,说道:“别忘了,我跟谁都有连儿。” “我说你消息够灵通的,连谢书记要退你都知道?” 吴冠奇得意地说道:“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不知道的,我还知道,不仅锦安的消息我灵通,省里的消息我同样灵通。” 彭长宜笑了,说道:“吹吧,是不是中南海的消息你也灵通?” 吴冠奇抬头,说道:“中南海的消息要等半夜我才能知道。” “哦?”彭长宜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夜观天象,不到夜里我怎么知道。” “哈哈,你真是个大吹!我说,谢书记是你请来的,还是他自己来的?”彭长宜问道。 “当然是我请来的了,哎,死乞白赖才请来,我说您到我这里视察视察,人家领导不来,如果不是我连皮后,根本邀请不到的。长宜,不瞒你说,我想聘请他来当顾问。”吴冠奇说出了实情。 彭长宜说:“好事啊,谢书记为人为官都不错,要是他能来当顾问,是你的造化。” 吴冠奇赶紧说:“你先别说呢,目前还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想他肯定不会来。” “为什么?” “唉,这个老爷子也耿直的很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倒是,没听说过谢书记到哪个企业吃拿卡要过,你要是不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诚意,估计请不动。” “我正在努力,你知道吗,他只要答应,就是一次不来都没有关系。我就达到目的了。” 如今,许多领导下来后,热衷于到企业做顾问,说是贡献余热,其实是不想退出历史舞台,凭谢长友的性格,估计不会答应吴冠奇哪怕其他企业家这个要求的。当然,如果他能来三源给吴冠奇当顾问,对企业甚至对三源都是有利无害的事。想到这里,他问吴冠奇: “对了,你这个消息灵通人士,我问你,谁接谢书记的班?” “这个我真不知道,极有可能空降。”吴冠奇认真地说道。 谢长友,锦安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那个时候,政法委书记一般都是副书记兼任。他不仅为官清廉,而且口碑不错,这么多年任劳任怨地辅佐翟炳德,拾遗补缺,东抹西抹,为翟炳德处理过不少的棘手问题。他在副书记的位置上退休,这在锦安还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大多是到了一定年龄后就不再担任主要领导职务了,而是到人大政协过度一下,到年龄后再退休,但是翟炳德迟迟不让他退,直到年龄到站,这也说明谢长友有着一定从政的魅力。 “不过,我估计今年锦安政坛,人员变化会不小。”吴冠奇又说道。 彭长宜知道好多企业家其实也是政治家,他们既要关注商场,又要关注官场,官场,往往会作用于商场,每一次人事变动,都会给他们带来商机或者是杀机,所以,他们一只眼瞄着商场,一只眼瞄准官场,有时比官员本身都更加关注官场东向。 彭长宜说道:“怎么个变化不小?” 吴冠奇斜着眼看着彭长宜,说道:“还用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彭长宜认真地说。 “董市长要调走。”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可不是什么新闻,两年前就这样嚷嚷了,董市长现在也没走。” “他还不如两年前就走呢,这次估计捞不到便宜。”吴冠奇说道。 “为什么?” “我听说他去省里,不是人事厅就是卫生厅,副厅长。” “哦?”这个说法彭长宜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我之前听说去滨海市,市长。” “平调,觉得失面子,总幻想着一把挪位置,就地升书记,哎,是不是过高地估计自己是你们当官的通病?”吴冠奇嘲讽地说道。 “我说,你要清楚,不是当官的有这个通病,是每个人都有,眼下你请谢书记来,不就是这个通病地表现形式吗?”彭长宜认为自己反击的很有力。 果然,吴冠奇就抬起手,照着自己的嘴,轻轻拍了一下,说道:“我忘了在跟谁打仗了,论说话,我是占不到便宜的。” 彭长宜笑了,说:“你刚才那话本身就带着偏见,带着偏见打仗肯定不会占到便宜,因为你不是正义之师。” 吴冠奇说:“哈哈,你就是我的克星,我在你面前,稍微得意一下都做不到。” 彭长宜说:“你说董市长想就地当书记,可能他的确有这个心理,不过在地级市里,市长接任书记的现象也有,但是很少,一般都是空降。” 吴冠奇说:“肯定是上边有人许愿了,不然他也不会做这梦,上边的人不在了,他的梦自然就做不成了。” 吴冠奇说的“上边”,就是省里,早就知道董市长和省里一位副省长关系密切,这也是翟炳德总想挤走他又挤不走的原因所在。前些日子,那位副省长调走了,所以,吴冠奇才这样说。 董兴和翟炳德的矛盾由来已久,在中国现行体制下,党委一把手和政府一把手很少有不闹意见的,大多是因为自己权力小,管的范围小,党委一把手经常插手政府工作,政府一把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大跟党委沟通,久而久之,矛盾就由此产生。权力的斗争,向来是历史上最惨烈的斗争,远比真刀真枪惨烈,因为许多真刀真枪的斗争,都是权力斗争的结果。 彭长宜又问道:“依你看,他们俩个谁先走?” “肯定是董市长,这还用问。”吴冠奇看着彭长宜说道。 彭长宜笑了,他知道,吴冠奇跟玉琼的关系不错,玉琼明摆着跟翟炳德的关系不一般,即便现在疏远了,也许是做给别人看的,真正的关系没人知道。 “谁当市长?”彭长宜问。 吴冠奇说:“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谁知道谁是这个。”彭长宜说着,就伸出右手,手心朝下,中指伸在最前,其余四根手指分别在两边,做了一个乌龟爬行的动作。 吴冠奇又看到他们学生时代赌誓发愿经常用的这个动作,就笑了,说道:“有可能是岳筱接任。我听说。” “哦?”这个情况彭长宜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最近两三天。” 岳筱,锦安原来的常务副市长,一年前,已经被提拔为副书记,分管共青团、妇联、科协和农村更工作,由他接任市长,这个情况彭长宜没有想到。如果市长从锦安内部产生的话,按说,该有分管组织工作的谢长友接任,但显然,谢长友年龄到站了。 最近嗓子哑,的确耽误了许多事情,没有跟上下左右沟通情况。但仔细想想,越是在人事动荡时期,你要是活动频繁的话,未必是好事,对上级人事过于敏感,有时候也是精明过度的表现,岳筱当市长,对于自己来说没有什么不利的因素,反而,岳筱很欣赏彭长宜的实干精神。彭长宜坚信一点,谁当领导,自己都是干活的,想到这里,他说道:“不管那些了,谁来,我都是小做活儿的干活。” 121 风雨降至(二) “那倒是,我也一样,把企业搞好,如果企业搞不好,就是你彭长宜将来扛锦安这杆大旗,你也不会尿我。” 彭长宜笑了,说道:“正理。” 正说着,彭长宜接到了谢长友秘书的电话,秘书说:“谢书记要去你们那里农业产业园区看看,不知彭书记是否方便。” 彭长宜赶紧说道:“方便方便,我们求之不得,太好了,我马上就通知企业做好准备。” 秘书说:“别整动静太大,就你和康斌参加就好了,谢书记也只是看看园区建设情况,没有其它的意思。” “好的好的。”彭长宜急忙应着。 挂了电话,他看了一眼吴冠奇,正色说道:“吴冠奇,市委谢书记要来,你准备好了吗?” 吴冠奇说:“我三个月前就准备好了。” 彭长宜觉得吴冠奇早就在准备这一天,具体他是什么居心和目的,他不说,自己也不能问,即便是好朋友也一样。但有一点彭长宜明白,绝不是他说请谢书记当顾问这么简单的事。 彭长宜只好打电话跟江帆说明了情况,江帆说没关系,他今晚不回去了,住在亢州,明天一早走,只要今晚他能回来就行。彭长宜说,肯定能回去。 谢长友没有到县委来,而是直接去了吴冠奇新型农业产业园区,他转了一圈后,也没有去县城的酒店吃饭,吴冠奇提早就进行了准备,在刚刚装潢好的尚未开张的园区酒店里招待了他。 谢长友只带了一个司机和秘书来的,没有任何相关部门的领导跟随,彭长宜总感到谢长友这次点名到三源来看农业园区这个项目,似乎某种程度上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意味,不那么官方,也许是吴冠奇“死乞白赖”地邀请,他不得不来了,谢长友的为人还是比较低调的,从没听说他插手了自己不该插手的工作。 参观完产业园区后,谢长友听了吴冠奇和彭长宜等人的汇报后,一没做指示,二没题字,只说了一句:“这个模式是未来农村工作的方向。” 谢长友吃完饭没有耽搁就走了,彭长宜和康斌百般留宿,吴冠奇说:“住的地方我都给您准备好了,明天是周末,在三源放松一天再回去吧。” 谢长友笑了,说道:“明天孩子们都回家,我必须回去,他们想我,我也想他们。” 这个理由,比当下以工作忙躲不开身更有人情味,也是最难让人反驳的理由。就这样,谢长友执意回锦安了。 好长时间,彭长宜都琢磨不出吴冠奇让谢长友当顾问究竟是为什么,直到有一天锦安新的市委书记到来,他才恍然明白吴冠奇极力和谢长友拉关系的原因,原来,新的市委书记,是谢长友的挚交。 谢长友走后,彭长宜跟康斌说自己也要回家,康斌说:“该回了,这次时间可是不短了。” 彭长宜离婚的事,他没有跟康斌和吴冠奇说,也没有跟三源的其他人说,至于康斌和吴冠奇是否知道,彭长宜不敢确定。 回来的路上,彭长宜的确有来时跟老顾说的那样,亢州,还是他的家吗?如果不特意琢磨这个问题,他还不觉得,但是真正回家了,彭长宜就会感觉到这个真实存在的问题。 他现在特别理解江帆刚来亢州时那种心情了,每当下班,他就想尽办法找各种理由不让彭长宜和卢辉回家,陪他喝酒,尤其是周末。看来,男人没了女人,就意味着没了家,女人,意味着家存在的方向。即便是事业多么有成的男人,如果没有女人与你分享,如果没有一个贤惠的女人坐阵你的大后方,你仍然会感到自己很失败。这也是自古以来只有“旺夫”一词,没有“旺妇”一词的原因了,可见只有女人才能旺男人,而男人无法旺女人。 记得当时跟沈芳说起关于女人“旺夫”的问题时,沈芳立刻据理反驳道:“为什么要让女人旺夫,男人就不能旺妇吗?”彭长宜当时说:“女人旺夫的本身就是旺自己了。” 以前,彭长宜看过一篇文章,文章的题目记不住了,但是文章的内容他却记住了。大概是说中国的传统文化认为,女人是水做的,按五行的说法水就是财,所以,女人天生就是财命。而男人的财,只是掩藏在五行水中,所以,对于男人来讲,有一句话叫“成家立业”,只有成家了,才能立业,男人需要一个女人来旺自己才可以立业,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为之默默奉献的女人。 尽管这篇文章没有讲什么至深的大道理,句句是实话。上善若水,如水的女人在家庭关系中,一定是肯就下的,托起全家,成为全家人的向心力。而那些自以为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女强人,失去了水的本分,跟男人争天,没了空间,一山难容二虎,是很容易导致家庭解体的。喜欢跟男人争强好胜的女人,即便有很多钱,但大多命运不济,很难有生活的美感和幸福感。这种现象在我们身边早就屡见不鲜了。 水,是至柔的,水流经过的地方,遇到障碍,会自动拐弯,不会硬碰硬。水,永远不会受到伤害,面对男人大发雷霆的时候,如水的女人善于以柔克刚,因为只有柔能克刚,刚不能克柔,所以,如水的女人撒撒娇,发发嗲,耍耍赖,男人就没了脾气,心甘情愿地去女人拉车、扛山。所以如水的女人,永远都会是一家之主,男人也离不开这样的女人。 以刚性为主的女人喜欢跟男人对着干,喜欢跟男人论平等,这个叫“鸡蛋碰石头”,遍体鳞伤的永远是女人。在家庭生活中,如水的女人,总能找到男人的好处,不动声色的夸奖男人,赞美男人,让男人感觉自己是个英雄,充满了力量,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自己柔弱的妻子,两个人的关系亲密无间。反之,女人经常挑男人的毛病,男人的心越来越灰,越来越没信心,觉得自己是个笨蛋,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只能越来越走下坡路。 其实,上帝造人的时候,就赋予了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属性,各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这个世界才能和谐,有什么不好? 其实,彭长宜也想“旺妇”,他身上不留分文,所有的工资都交给沈芳,从来都不过问家里存款的数目,他也想给沈芳最好的生活,小心走自己的仕途,不犯错误,把这种好生活做到“细水长流”,他认为,只要我彭长宜做好了,就是对你沈芳最大的“旺妇。”只是,他不明白,沈芳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为什么结婚这么多年,他们总是这么不和谐? 算了,不去想了,也许,沈芳对自己有着一百条一千条甚至一万条的不满理由,也许,这些理由是真实存在的,但自己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她的这些理由,没在意过她对自己的不满,他完全忽略的她,所以,日久生怨,所以她才有了和肥猪的…… 想到这里,彭长宜使劲甩了甩头,人都散了,不去想这些闹心的事了。。 回到亢州后,他没去金盾宾馆找江帆,而是先回了家。以后,除去女儿,这个家就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了,沈芳就是再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也管不着了。 望着这个自己奋斗了十多年才建成的家庭堡垒,如今,对他来说已不复存在,他除去女儿,又是一穷二白了,跟回到起点没有什么两样。以后,亢州,连他一个窝儿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心酸,当他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这种酸楚的感觉更为强烈了,因为,沈芳换了院门的锁,这个家,拒绝他进去了。 面对着这把新换的陌生的门锁,彭长宜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把锁似乎在提醒他,这个家,闲人免入。 他看了看表,沈芳快下班了,他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进不去家的窘样,便决定先去找江帆,晚上再回来拿自己的东西,如果可能,自己还可以在书房留宿。 121 风雨降至(三) 他首先给部长打了个电话,电话关机,又给江帆打电话,江帆说他在金盾宾馆。等彭长宜赶到宾馆的时候,看见小许在那里。 江帆回来过两次,尽管是在很小很小的范围内现身,但是他从来没有提过要见林岩。 小许见彭长宜来了,起身要走。彭长宜说我来了你怎么走了?小许说,我陪市长都呆了半天了,后面的时间留给您吧。 小许走后,彭长宜问道:“王主任哪儿去了,我刚才打电话没有打通。” 江帆说:“中午酒吃饭他一滴酒都没有喝,一点半的紧急会议,估计这会没有开完呢。”江帆看了看表说道。 彭长宜一愣,说道:“哦?什么会议开了这么长时间?还紧急?” “具体内容不知道,可能跟牛关屯征地有关系吧,估计事态要升级。”江帆说道。 “升级?”彭长宜一惊。 “是的,我刚才听家栋磨叨了几句。”江帆把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这个情况彭长宜知道一些,牛关屯自从上次高速路占地,老百姓因为市里截留补偿款的事不满,就跟两级政府发生过争执,牛宝林背后鼓动全村人上访告状,甚至在市委书记韩冰面前直言,他维护村民利益,弄得韩冰有些下不来台。当时就让他停职靠边站了。王家栋到了人大后,因为牛宝林是人大常委成员之一,村支书被停职,不利于工作,这样,他就找到韩冰,恢复了牛宝林村书记的职务,不过牛宝林向市委和韩冰做了书面和口头检查,这事就算过去了。。 没想到的是,高速路征地风波平息后,牛关屯的土地再次被征用,这次不是国家征用,而是开发商看好了高速路出口在牛关屯这个地理位置,便决定在这里筹建北京理想度假村,这个理想度假村针对北京有钱有闲的人群和和退休的人群,计划占地五千亩,涉及到桥渠乡四个村子的土地,规划建成后,里面有养老院、高尔夫球场、狩猎场、跑马场、水上公园等项目,还有大型社区,据说,这个项目不但是亢州一个大项目,也是锦安市招商引资的一个大项目,被列入了重点工程。这个开发商很神秘,从始至终亢州老百姓不知道是谁,从开始征地到进场,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拿到了土地批文。 亢州的土地可是跟三源的土地概念完全不一样,亢州是平原,这次所征土地都是耕地,这么快就办好了土地变性手续,背后没有人是做不成的。 在村民没有拿到补偿款的前提下,开发商便进场施工。好端端的眼看要成熟的玉米被成片推倒。开始,四个村子的老百姓都有抵触情绪,几个村子的老百姓都和施工方发生过冲突,后来,补偿款到位,每亩地只领到了800元钱。随着有关部门做工作,其它三个村子村民都先后领了补偿款,但只有牛关屯村民没有人去领补偿款,他们开始有组织地上访告状。 村民们的不满最初主要集中在征地程序不透明上,他们称征地行为没有依法公示,村民们事先不知情,也没见到征地补偿合同。到后来,他们又怀疑这个补偿标准是否合理,是否又出现政府截留问题,抵触情绪非常搭。同时,政府面对村民质疑时的强制行为,又加深了村民们的反抗情绪和仇视的心理。 后来,牛关屯村的补偿款提升到了1200——1500元,但仍然没有人去领,其它三个村子领到补偿款的村民又纷纷闹事,提出补齐补偿款的要求。一时间,使市乡两级政府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牛宝林因为工作不力,再次被撤职。牛宝林下台后,先后又有两位村民被乡党委委委任村支部书记,但是这两位村支书,最长的只干了12天,就都自动辞职了。至此,牛关屯两委班子全部瘫痪。 由于这个项目在锦安市也挂上了号,所以,亢州市委、市政府为加快项目进展,多次召开协调会,派桥渠乡一位副书记兼牛关屯村党支部书记,在一次与村民对话中,这名副书记和村民发生冲突,被情绪激动的村民打伤住院。为此,乡派出所和市公安局来人,当场拘留了六七个闹事的村民。 但是,事态并没有因为有人被拘而制止,村民们又开始有组织地上访告状,他们这次直接去了北京,但是当天就被亢州公安局押送回来,并且送进了看守所。 这期间,不断有村民和施工方发生武力冲突,不断有村民以“破坏大好经济形势,破坏社会稳定局面”被拘留。 牛宝林尽管没有公开出面,但据说是他在暗中给这些上访的人提供资金支持,他的车,变成了上访告状的专用交通工具,供全村人使用。后来,亢州市委、市人大做出决定,撤销牛宝林人大常委委员,给予留党察看一年的处分决定。 这个决定彻底激怒了牛宝林,他索性站到前台,公开领导抵制征地的活动,也让这个过去不受村民们欢迎的前支部书记,意外地得到了全体村民的信任和拥护。 为了阻止施工,防止施工方夜间毁田施工,全村老百姓一起出动,每家都派出一个人,到地里搭建窝棚,轮流看守,只要有施工人员进场施工,他们就出面阻止甚至围殴。不时有冲突发生,也不时有村民被派出所公安局的人带走。 今天亢州召开常委会,肯定是在研究解决这个问题的对策。 江帆说:“我来的不是时候,家栋主任太忙了,我上午过来没跟他说几句话,他电话不断。” 彭长宜倒是没想那么多,他说:“无论出多大的事,和人大应该关系不大吧?” 江帆摇摇头,说道:“那不一定,往往在**中,也是领导洗牌的时候。” 彭长宜听了这话就是一愣。 江帆没有往下细说,他问起了彭长宜离婚的事,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想必您都知道了,跟您当初的情况有点相似。” 江帆刚一来,王家栋就跟他说了彭长宜离婚的事,所以江帆不好说什么,因为男人通常羞于谈被老婆戴绿帽子的,江帆嘱咐他照顾好孩子,千万不要让孩子觉得父母离婚了,得到的爱就少了,然后望着彭长宜说道:“那你以后怎么办?我听说你不但净身出户,而且每月还要给女儿一笔生活费,你是不是考虑一下,在亢州再置套房子,不然你以后回来连落脚之地都没有。”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不用以后,我今天就没有落脚之地了,家里都换锁了。另外不瞒您说,我现在身无分文,只有等下个月开支了,哪敢考虑买房子的问题。” 122 跟女儿谈心(一) 江帆说:“这样,我这里有一笔闲钱,暂时用不着,你先拿买套房子吧。” 彭长宜说:“房子的问题不急,以后再说吧,您还说我呢,您现在跟我一样,北京不是也没有您落脚的地方吗?” “呵呵,我为什么要在北京落脚呢?” 彭长宜听了这话,心里茅塞顿开,说道:“对呀,我为什么要在亢州落脚呢?” “哈哈。”两个男人大笑起来。 江帆说道:“你跟我的情况有区别,你还有女儿,女儿在亢州,所以,亢州应该有房子。” “那倒是。不过我长了个心眼,古街门脸房的房租我给了她,但是产权我没有给她,而是给了我女儿,等她成年能理财了,我再过户到她的名下。” 江帆看着他,笑了,说道:“你净身出户,已经非常难得了。” “您当年不是跟我一样吗?” “不一样,我当年是只要离婚,提什么条件都答应。我们有区别。” 彭长宜理解他话的意思,说道:“我是觉得男人怎么都好活,女人不容易,再说了,我如果在财产分割问题上跟她计较,以后也会在社会上抬不起头,吃点亏就吃点亏吧,我还得照顾我女儿呢。” 江帆点点头,说道:“等我回去后,就把钱给你汇过来。”江帆说道。 彭长宜会所:“不用,等我想好,决定买的时候,再跟您要不晚。” 江帆想想说道:“那也行,反正我也用不着那钱,放着也是放着,你买房就给我打电话。不过长宜啊,你比我幸福,你还有女儿可以疼……”江帆感慨地说道。 彭长宜心里一动,这话他现在也有了很深的体会,原来还不显,女儿有沈芳照顾,现在离婚后,尽管还是沈芳照顾,但心里对女儿就平添了许多牵挂,所以,江帆的心情他很理解。想到这里他就说道:“您上次来阆诸,和她都谈开了?” “谈是谈开了,估计没得到认同,因为北京有急事我就回去了,当时我认为问题不大,自我感觉也很好,今天,的确是带着很大希望来的,准备见一下他的家人,礼物都准备好了,可是谁知她和父亲出国了。”江帆沮丧地说道。 彭长宜沉默了一会说道:“看来,她的确在意了。” “这个疙瘩,一时半会怕是解不开了。” 是啊,江帆想起丁一当时说的话:如果,我们还爱,就给这个爱一个时间吧,也让我平静平静,如果你还是你,我还是我,那么我们就有未来,反之,则没有。现在想想她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恐怕就铁了心要给爱一个时间了,她是要重新审视和考量他们的爱。 想到这里,江帆无奈而不失幽默地说道:“长宜啊,看来,我要开始重走长征路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还有路可走,我都不知道我的路在哪儿?” “哈哈。”江帆大笑了几声。 这时,雯雯从外面进来了,她笑着雯雯生完孩子后,比以前略胖了一下,举手投足有了一种母亲的特有气质。她进门叫了一声“江叔儿”、“彭叔儿”后说道:说道:“在走廊里就听到那么笑了,看来,知己见面就是心情舒畅。” 江帆看见雯雯的一刹那,有了片刻的愣神,直到雯雯笑着叫了一声:“江叔儿好。”江帆才回过神来。 彭长宜注意到了江帆的愣神,也许,自己跟他讲过丁一和雯雯被绑架,是不是让他想到了丁一?看来,江帆的确爱的很深,也很苦。 江帆站起身,说道:“雯雯,恭喜啊,做了母亲。” 雯雯笑着说道:“江叔儿,谢谢你上次的红包。” 彭长宜说:“你爸把红包给你了,看来他没贪污。” 雯雯笑了,说道:“哪能呢?” 江帆说道:“雯雯,你太客气了,孩子和……老人都好吗?” 雯雯知道,他其实想说的是王圆,临时改成了老人,就说道:“都好,我们现在是全家总动员,围着王子奇转。”说着,就开始给他们倒水。 彭长宜惦记着王家栋,就说道:“雯雯,你爸还在开会?” “是的,都开了半天了,刚才司机小王告诉我,说我爸爸让我过来看看。我才知道是江叔儿回来了。” 彭长宜说:“开什么会你知道吗?” 雯雯说:“肯定是牛关屯征地的事,据说上午老百姓又把进场施工的人员打了出来,还砸坏了一辆挖掘机,韩书记怒了,大发雷霆,派出所和公安局出动了好多警力,拘了十多个人,送到看守所了。刚才我听说,牛关屯有六十多人去了北京新华门静坐呢。” 彭长宜和江帆显然对这个情况感到吃惊。 雯雯说道:“我去给两位叔叔安排饭去。” 彭长宜说:“雯雯,不用你管,你还是回家看孩子去吧,你妈妈一人带他够呛。”彭长宜知道,自从王圆判刑,王家替王圆交上非法所得,还交了一大笔罚款,这样,他家就把保姆辞退了,孩子就由王圆妈妈和雯雯妈妈共同看护。雯雯在工作之余,也是偷偷地往家里跑看孩子,一家人还是很有凝聚力的。 雯雯笑着说:“今天没事,我妈妈也来了,两个老的对付一个小的问题不大,就是他现在能估摸出我下班的时间了,这个时候,喂他什么都不吃了,他就两眼盯着门口,只要一关门就哭,呵呵,就等着吃我这两口奶。”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家栋的孙子是神童啊。”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这个事,王子奇的爷爷也跟我说过,只要关门就哭,别的时间关门就没事。现在的孩子普通都变聪明了。” “是啊,后来我爸爸说,雯雯啊,你下次再上班走,别站在门口跟他摆手再见了,你从卫生间的窗户跳出去,以后冷了,这王子奇同志不让关门也不行啊。” “哈哈哈。”彭长宜和江帆都笑了。 江帆和彭长宜大笑过后,雯雯沉了沉口气说道:“江叔儿,您没看见小丁吧,她走了,跟她父亲去了新加坡。” “哦?”江帆一愣:“你知道?” 雯雯说:“是的,她走的时候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那她说什么时候回来?”江帆前倾着身子问道。 “这个她还真没说,她说她爸爸受聘于新加坡一所中文艺术学院,教美学和书法。她也跟着过去了,说是照顾爸爸一段时间,也散散心。” 彭长宜问道:“那她怎么跟单位请的假?” “好像是停薪留职吧,台里不准她那么长时间的假,是林稚君出面帮他跟台里说的,台里才同意了她的假。” “她的假期多长时间?”彭长宜继续问道。 “她说暂时请了半年,也可能会呆一年,她也可能会在那里找份工作。” “那单位会不会跟她解除合同?” “应该不会吧,她也没说准,不过半年的假是请了。如果她继母去照顾她爸爸,她也可能会提前回来。” 江帆和彭长宜突然都不做声了。 雯雯说道:“江叔儿,您好歹算是回来了,您不知道,有人把眼睛都望穿了,不说天天以泪洗面,也是想起就落泪,身为女人,我是太有体会了……”说道这里,雯雯的眼睛就湿润了。 雯雯这话是实话,王圆远在南方监狱中,从孩子出生到王圆的事尘埃落定,作为一个妻子、儿媳、母亲,她承受的压力不会比其他人少。彭长宜就听说本来雯雯想再接着请一段时间的假在家带孩子,但是王家栋说:“别人都是歇完产假就上班,咱们不搞特殊。”所以,雯雯二话没说,就上班了。 122 跟女儿谈心(二) “江叔儿。”雯雯又说道:“可惜她没有告诉我她去了新加坡什么地方,等她再来电话,我一定问出她到底在新加坡什么地方,到时再给江叔儿通风报信。” 江帆苦笑了一下,当着雯雯小辈人,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她还说什么了?” “其它的没说,我也没问,因为小丁的性格就是这样,除非她想跟你说,不想说你问也白问。”雯雯很了解丁一的性格。 “这倒是。”彭长宜对雯雯的话表示赞同。 雯雯走后,彭长宜便陪江帆喝酒,但是两个人都不同程度的有些心情沉重,他们没有再说丁一的事,讨论更多的还是亢州关于强征的事。 晚上,彭长宜给女儿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女儿自己回来的消息,让女儿等他,给他开门,不想电话里却被沈芳夺去,沈芳说道:“我们要休息了,太晚了就不给你开门了,明天早上再说吧。”说完,也不等彭长宜说什么,就挂了电话。等彭长宜过了一段再次拿起电话的时候,接电话的不再是女儿了,而是沈芳。 沈芳小声并且恨恨地说道:“彭长宜,我已经说过了,请你明天白天来拿你的东西,这个家不是你的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是啊,这个家已经不是他的了…… 挂了电话,彭长宜冲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道:“今晚我跟您作伴了。” 江帆摇摇头笑了。 直到晚上十点钟,王家栋才散会回到宾馆。 他疲惫地进来了,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捏眉头,神情肃穆而沮丧。 彭长宜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王家栋没有去喝,而是放下手,抽出一根烟,江帆给他点着。 他狠狠地吸了两口后,就掐灭了。阴沉着脸说道:“要出事。” “出事?”江帆和彭长宜几乎同时说道。 “是啊,德民今天在会上提出辞职了。” “哦?为什么?”彭长宜说道。 “为什么?这帮混蛋要把枪口对准老百姓,德民不干,只好辞职。” “枪口……”江帆说道。 王家栋说:“是啊,要武装进驻牛关屯,但是今天开会阻力很大,我和德民,还有温庆轩坚决反对这样做,会开到现在,都没有形成正式的决议。” “怎么会这样?任何时候,枪口都不应该对着群众啊?”江帆说道。 彭长宜知道,他们说的所谓的枪口,并不是冲老百姓开枪的意思,这里指的“枪口”,实际上就是强制的意思。 “所以,他们才是一帮疯子,偏执狂!”王家栋腾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 “锦安知道吗?”彭长宜问道。 “能不知道吗?”王家栋反问道。 彭长宜想起今天谢长友来三源,行色匆匆的样子,但是,他对亢州的事却只字未提。 这时,传来敲门声,王家栋的司机小王进来,说温庆轩和尚德民在另外一个房间等他。 王家栋说道:“长宜,你多陪陪江主任,我过去一趟。” 江帆赶忙说道:“您去忙,别管我,我明天一早走,另外,鉴于这种特殊形势,您也要多加注意,按说,人大和这事没有多大关系,您……” 江帆话的意思非常明显,也是善意的提醒,王家栋岂能不明白?他点点头,说道:“有时也不能怕这怕那的,兴许你越怕,事情就越找你,如果想让我完蛋,怎么都能让我完蛋。” 不知为什么,王家栋这句话彭长宜听了特别担心。彭长宜的担心几天后就得到了验证。 第二天,彭长宜一早送江帆下楼,就见王家栋也下楼来了,原来王家栋昨天因为太晚没有回家,也住在了宾馆,他早起也是来为江帆送行的。 江帆和他们告别,临行前,江帆握着王家栋的手说道:“老书记,您年纪大了,有些事,别太跟他们较真,不值得。” 王家栋笑了一下说道:“放心吧,你们常回来看看我就行了。” 送走江帆,彭长宜和王家栋都没有再上楼,他们俩都要回家。王家栋坐上彭长宜的车,彭长宜在车上担心地说道:“牛宝林被撤,和您有关系吗?” 王家栋说:“他们不是一直在找关系吗?在挖牛宝林的后台,意思非常明显,我就是牛宝林的后台,我就的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我就是想浑水摸鱼的人。” 王家栋仍然气愤难平地说道,显然,这些指责出自某个领导的口。 彭长宜有了隐隐的担心,说道“他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您千万不能乱了方寸。” 王家栋说:“一旦出事,是要集体承担责任的,我才不跟他们一块背黑锅呢。” “那您打算怎么办?” “那要看他妈打算怎么办了——”王家栋闭上了眼睛。 彭长宜说:“按说,他们怎么办也不会碍着人大的事吧?” “怎么碍不着,牛宝林是人大常委委员,我是人大主任,牛宝林越折腾越欢,你想想,和人大有关系,就和我有关系,何况还有别有用心的人在鼓捣这事。”王家栋忧心忡忡地说道。 “鼓捣就鼓捣去呗,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彭长宜说道。 王家栋靠在椅背上说道:“话是这么说啊,我也看出来了,无论我怎么办,最终都会找到我的头上,与其这样,所以我做好了辞职的准备,省得到时候当了替罪羊。” “什么?有这么严重?” “不得不防。” “那您要早作准备,以自保为重,因为这个家,您不能再出事。”彭长宜一下把话说到位。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所以刚才我在会上才没有和德民一块提出辞职。” 彭长宜的心沉到了底,他似乎预感到亢州要出事,而这事,将会危及到王家栋。 把王家栋送到院门口,彭长宜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您千万要让我知道好吗?” 王家栋笑了,说道:“放心,天塌不下来,另外,没有我的命令,无论出什么事,你都不要为我轻举妄动,记住。” 见彭长宜没有应声,王家栋回头看了他一眼,重重地说道:“小子,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听见了。” 彭长宜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居然是部长对彭长宜最后的嘱咐…… 彭长宜心情有些莫名其妙地低落,他看着王家栋下了车,看着他掏出钥匙开门,然后进去,关门。直到没有了声息后,彭长宜这才回过神来,开着车回家了。 沈芳已经起床,彭长宜敲门后,沈芳给他开开门后,看都没看他一眼,扭头就往回走,边走边说:“你的东西我都给你放在书房里了,以后,就不要来了。” 彭长宜生气地说道:“什么话?我当然要来,娜娜还是我的女儿,另外,你要给我一把钥匙,放心,我要钥匙不会对你图谋不轨的,我要钥匙为的是不给她造成我进不了家的印象,因为不能让她知道我们离婚了。” 沈芳说道:“你放心,这个问题我昨天晚上已经告诉她了,所以,你没必要考虑那么多了。” “沈芳,你疯了吗?”彭长宜低声吼着。 沈芳站住,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我没疯,早晚她都会知道真相的,早说比晚说好,她一天比一天大,等到她上五六年级再告诉她就影响考初中了。所以,你以后回家,只有女儿在家的时候才能回来,前提是女儿给你开门。”沈芳振振有词地说道。 122 跟女儿谈心(三) 彭长宜说道:“沈芳,虎毒不食子,她这么小你就告诉她这些,你为她想过吗?” 沈芳说道:“你为她想过吗?” 彭长宜刚想说什么,就见娜娜穿着一身粉色的睡衣睡裤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 彭长宜撇下沈芳,走向女儿,说道:“娜娜,起床了。” 娜娜默默地看着他们俩人,半天才说道:“我恨你们!”说完,就跑回了回去,然后咣当一声就关上了门。 彭长宜没有走客厅,而是先进了书房,把手包放在书房桌上,这才打开了女儿房间的门。 娜娜坐在床上,撅着小嘴正在生气,见爸爸进来了,索性趴在床上,用被角蒙住了脸。 彭长宜坐在她的床上,说道“怎么了,不理爸爸了吗?你前两天不是还给爸爸打电话,说想爸爸,让爸爸早点回家吗?” 听到这话,娜娜撩开被子说道“我是那样说的,可是谁让你们离婚了?”说完,又用被子蒙住了脸。 彭长宜伸手撩开了盖在她脸上的被子,说道:“娜娜,尽管你还小,但是我感觉你一直非常懂事,就像个大孩子,所以,大人的事你也应该懂,应该明白。可能你不知道,爸爸和妈妈离婚了,也许对于你来说是好事,因为,爸爸妈妈如果天天吵架,就会影响你的学习,也会影响你的心情,所以,从这一点上说,爸爸妈妈离婚是件好事,娜娜可以有个安静的学习环境,另外,不管我们是不是离婚,对你的爱是不会改变,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宝贝,是爸爸的宝贝,我们不吵架了,就会腾出更多时间来爱你了,你说对吗?” 尽管娜娜不能完全听懂爸爸的话,但是爸爸开头就夸她是懂事的孩子,她就有了那么一刻的骄傲,说道:“那你们为什么吵架?不吵就是了。” 彭长宜说道:“大人有大人的考虑,按目前情况来说,离婚,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但不会影响我们爱你,所以,我希望我的女儿一直都这么懂事下去,另外,也希望你能快快长大,爸爸和妈妈还都指望着你给我们带来骄傲和自豪呢。” 娜娜感觉爸爸没有拿她当小孩子看,对自己也就有了自信,就说道:“那我问你,你会给我找后妈吗?” 彭长宜一愣,没想到女儿问这个问题,就笑着说道:“现在不会。” 娜娜点点头,说道:“妈妈也会说不会。” 彭长宜知道,肯定女儿也问了沈芳同样的问题,就说道:“娜娜,尽管我和妈妈离婚,但你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最爱,这个事实无法改变,即便我们将来要找,也都会找一个像爸爸和妈妈这么爱你的人,不然,我们都不会找。” 娜娜见自己在爸爸妈妈的心里仍然这么重要,就满意地说道:“我同学的爸爸就给她找了一个后妈,她跟我们说,她后妈一点都不好,总是给她爸爸告她的状,然后她爸爸就骂她。” 彭长宜笑了,说道:“女儿是自己的,谁告状也不管用。你那个同学的爸爸是大混蛋、大傻瓜——” “就是,他爸爸就是大混蛋,大傻瓜。”娜娜嘟着小嘴愤愤地说道。 “娜娜,你放心,你爸爸我不会那样做!我不是大混蛋,也不是大傻瓜,我到什么时候,都要爱我的女儿,你说对不对?” “嗯,你是好爸爸。”娜娜脸上有了笑纹。 “你在爸爸心中的位置是没有人能代替的,所以放心,即使爸爸妈妈离婚,你得到的爱不会少一丝一毫的,懂吗?”彭长宜继续说道。 “嗯,懂。但是爸爸,你是不是就不能来家里住了?妈妈换了锁。”娜娜忧郁地说道。 “是啊。我不能来家里住了。” “那我要想你怎么办?” 彭长宜心里有些难过,他说:“爸爸仍然会每个礼拜回来看你,跟以往一样,除非爸爸有工作走不开,如果爸爸回不来,我会打电话告诉你。” 娜娜点点头,又说道:“可是,爸爸回来后,是不是就没地方住了?”娜娜的眼圈就红了。 彭长宜抱过女儿,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他的眼睛也湿润了,说道:“爸爸回来先住在王爷爷家的宾馆里,等爸爸有了钱,我就买个房子,到时接娜娜过去住,你看怎么样?” “嗯,好。爸爸你现在就买房子吧。”女儿高兴地说道。 “爸爸现在买不了,爸爸没钱。”彭长宜说道。 “那你的钱呢?”娜娜天真地问道。 彭长宜不知该怎样回答女儿这个问题,不过,他此时多了一个心眼,告诉娜娜说:“爸爸的钱,给娜娜留下了,让妈妈给你保管着呢,等娜娜大了,将来自己能保管了,妈妈就会把钱给你。将来爸爸买了房子,也是娜娜的,所以娜娜不用担心,爸爸是最爱你的。” 女儿的小眼睛里有了泪水,她忧郁地说道:“那好,回头我跟妈妈说,让妈妈把我的钱给爸爸买房子吧。” 彭长宜为女儿的懂事很感动,他说:“不用,等爸爸有了钱,马上就买房子。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懂吗?” 女儿懂事地点点头。 沈芳早已经把彭长宜的衣物装进了一个大编织袋里,彭长宜把这个大编织袋扔到了后备箱里。眼下,这个编织袋,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他陪女儿玩了一天多的时间,第二天吃完中午饭就回三源了。 只过了一天,就传来谢长友离退的消息,但是没有听到谁来补缺的消息,又过了两天,市长董兴调走,他被调到省建设厅任厅党组书记,副厅长,之前说他调到省人事厅和卫生厅的传言,不攻自破。 岳筱被任命为锦安市代理市长,两天后,省政府一位叫钱程的副秘书长来锦安市任市委副书记,分管组织和政法工作。 两个主要市领导岗位同时发生变化,也算是不小的变动了。 两天后,锦安市召开了全市处级以上的干部大会,宣布了省委关于对岳筱和钱程两位干部的任命情况。散会后,亢州市委书记和市长被点名留了下来。 当走出会场的时候,已经是清平市委书记的孟客,悄声对彭长宜说道:“亢州征地的事,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的确有些棘手。” “听说老百姓到新华门静坐去了?”孟客神秘地说道。 彭长宜说:“唉,没办法,谁让亢州离北京那么近,老百姓动不动就去北京告状。” “是啊,地理位置优越,也不能光体现在经济活动上。”孟客阴阳怪气地说道。 彭长宜从孟客的话里,似乎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意味,彭长宜想起当初钟鸣义调走时,孟客也曾经争取过去亢州任职的事,后来市委派时任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韩冰任市委书记,孟客的愿望落空。 难道就因为自己没能当上亢州市委书记,才有了这种幸灾乐祸的心理?还是感觉机会再一次重现? 新的市领导上任后,彭长宜利用最后一个季度,组织三源四大班子全体成员,分两组,由他和康斌各带一组,对全县的全年工作进行“回头看”的大检查,检查督促年初政府计划的各项工作的落实情况。 123 王家栋出事(一) 这天,他们正在带队视察今年村村通计划中的最后一条公路的施工情况,就接到了雯雯的电话。 雯雯在电话里焦急地说道:“彭叔儿,出事了。” 彭长宜一惊,赶忙走到人群外围,小声说道:“雯雯,出什么事了?” 雯雯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我爸……我爸他……辞职了……” “什么?” 彭长宜又是一惊,他用余光看了一下左右,别人都很识趣地离远了书记,他又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这才小声地说道:“雯雯,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雯雯说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刚才是别人告诉我的,说我爸在会上和韩书记吵了起来,然后就辞职了……” “好,雯雯,我正在外面有事,一会给你打过去。” 说着,彭长宜就挂了雯雯的电话后,他伸手冲着不远处一直瞄着自己的秘书招了一下手,秘书赶快跑了过来,彭长宜说道:“我有急事,马上回单位,你把赵丰叫过来。” 其实,书记在接电话的时候,市委秘书长赵丰的眼睛也是一直在看着他,只是,书记单独接电话,他们这些人不便靠近就是了,这会见书记和秘书都看自己,赵丰就急忙走了几步,小跑着过来了,说道:“彭书记,有事?” 彭长宜说道:“我有点急事,先回单位,你们继续,下来把情况汇总一下。” 赵丰点点头。 彭长宜转身就往后走,老顾的车早就掉好了头等着他,上车后,彭长宜说:“回单位。” 路上,彭长宜重新把电话打给了雯雯,雯雯立刻就接通了,彭长宜说道:“雯雯,别急,你能说详细一些吗?” 雯雯说道:“彭叔儿,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还是刚才曹叔儿打电话告诉我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好,我给曹南打吧。雯雯,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搀和,照顾好孩子和你婆婆,听我的,等我打听清楚再告诉你。”彭长宜嘱咐道。 “彭叔儿,你放心,我会的。”听得出来,雯雯的心情很沉重,也也乱,但是她的语气很坚定。 彭长宜在车里又给曹南打了电话,曹南刚一接通,彭长宜就迫不及待地说道:“老曹,说话方便吗?” 曹南说:“我刚回办公室,有几分钟的时间,刚想给你打电话呢,家栋刚才在会上辞职了,而且刚才韩书记用电话向市委和市人大做了汇报,上面口头批准了,接下来再履行其它手续。” 彭长宜皱紧了眉头,说道:“究竟为了什么?” “还不是因为牛关屯征地的事,这段时间,市委市政府就没干别的,都在解决这件事。”曹南说道。 “你能说得详细一些吗?” 曹南说:“好,你等会。”说着,就听见曹南办公室的门被锁上的声音,他说道:“情况是这样的……” 原来,牛关屯村民抵制征地的活动愈演愈烈,不但对前来进场施工的人员进行殴打,还在地头挖了一米多深的壕沟,阻止作业车辆进入。 此次征地行为遭到村民们如此大规模的阻挡,显然超出了亢州市委、市政府的预料。就在讨论对牛关屯采取强制措施的同时,又遭到了以王家栋为首的温庆轩和尚德民的强烈反对。尚德民不同意调动警力进驻牛关屯,首先提出辞职。 尚德民的辞职,暂缓了市委强制执行的脚步,但却没能阻止流血事件的最终发生。 亢州,尽管经历了钟鸣义和韩冰两任市委书记,但是樊文良和王家栋时期提起来的大批的中层干部中,仍然有很多位居各个单位一把手的重要位置,尽管经过钟鸣义时期的淡化,但是痕迹远未消除,这也是翟炳德最担心一个地方形成铁板一块的原因所在。 翟炳德为了防止这种局面的形成,也他加快了干部的调整速度,在亢州,韩冰也如法炮制,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人事调整上,他来的这三年中,没有搞过一项实实在在拿得出手的民心工程,没有抓过一个项目,城市面貌没有一点变化,他来的这三年,只干了一项工作,那就是不停地调换中层干部,二十多个乡镇办事处和二十多个市直单位和开发区,几乎所有单位的主要领导都被不同程度动了一遍,弄得人心不稳,各项工作没有起色,干部们不敢放手工作,唯恐哪天被调走。 伴随着干部的大调整,关于韩冰买官卖官的传言也甚嚣尘上。 三年的时间,无论是乡里还是市直各部门,一二把手被调换的占到了百分之九十,只有交通局、建设局、北城、开发区等四个单位的一把手还是原来的人。韩冰把最不好啃的骨头放到了最后,准备年底让这四个人不同程度地动一动。提拔姚斌当副市长的报告还没容上报锦安市委,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本来,牛宝林在十里八乡中是非常不得人的,拿掉他韩冰认为是大快人心,但不曾想到,反而把牛宝林推向了群众当中,让他成为这次事件的群众领袖,成为市委市政府的对头。他认为,牛宝林所以这么强硬,背后是王家栋在给他撑后腰。第一次牛宝林被罢免后,就是王家栋以不利开展工作为名,请求市委恢复了他村支书的职位,尽管最终做出复职决定的是桥渠乡党委,但如果没有市委的点头,乡党委是不敢这样做的。 征地补偿款市政府的确是截留了,那个年头,从市财政过的每一笔钱,没有不被截留的,不截留倒不是正常现象。 尽管韩冰对王家栋成见很深,但是王家栋和温庆轩的反对还有尚德民的辞职,也给他敲了一个警钟,使他没有立刻下令采取措施。而是由政府出面,印发了《关于北京理想度假村占地有关情况的说明》之后,由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范卫东任主任、由多个成员部门组成的工作组进驻牛关屯村,对村民展开劝服工作,主动给予征地补偿款。市委、市政府还承诺为牛关屯村修沼气池、安装有线电视和修路,作为变相提高征地款的一种举措,这是其它被征地的村子享受不到的待遇,但都被村民们一一拒绝,村民们认为,离他们期望的预期相差太远。 其实,工作组奉行的不只是安抚性的“绥靖”政策,是带着双重任务下去的,见村民们不为所动,紧接着,工作组将村民分为“不明真相群众”和“造谣生事分子”两种,并试图把“造谣生事分子”孤立起来。 在他们进村当天印发的《致牛关屯村全体村民的一封公开信》中写道:“牛关屯村原来是全市文明示范村,村风正,民风淳,事业兴旺,各项工作走在前列,是全市的排头兵。而目前谣言四起,在极个别人的操纵和蛊惑下,思想混乱起来,造成了不稳定因素。”、“我们工作组郑重承诺:凡是通过正当渠道反映的问题,我们都会认真调查,对群众合理的要求,都会按照政策法规进行解决;对背后鼓动捣乱,煽动不明真相群众上访、告状,惟恐天下不乱的造谣生事分子,发现一个,查处一个,绝不姑息,绝不手软!” 工作组进村期间,不断有警车来抓人,其中有两位村民在上街赶集的路上被抓走。 就在尚德民辞职的第二天,新的公安局局长上任,他亲自带队,六辆警车一路鸣笛,再次进入牛关屯,直奔牛宝林家,牛宝林幸好提前有准备,没让他们抓到,只抓走了几位说风凉话的村民。 政府的行为,激怒了全村百姓,牛宝林在村部召开了全体村民大会,在大会上誓师。他号召大家,坚决保卫自己的土地,不当“亡地奴”,不给后世留骂名,要给子孙留下活命的本钱,要坚决和腐败势力斗争到底!誓死保卫马上就要成熟的庄稼,一寸也不能让他们掠夺去。 123 王家栋出事(二) 于是,一场全村人参与的土地保卫战、庄稼保卫战打响了。 首先,村民们切断了通往牛关屯所有进村的路口,挖壕沟,设路障,外来的车辆一律不让进,并且村头的树上、屋顶上都有人放哨,只要发现政府的车辆来,立刻放炮通知全村。在通往农田的路上,也撒了铁钉,设置了路障,并有专人把守。牛宝林更是拿出自己全部钱财,用于跟政府的对峙的活动经费。他们还把写有“释放我村民,归还我土地”、“我们要吃饭,我们要活命”、、“打倒腐败分子”、“共产党万岁”、“社会主义万岁”等标语,刷遍了村头的围墙、树干、电线杆上,小标语、小口号更是满街都是。 村民们喊出了“打倒腐败分子”和“共产党万岁”、“社会主义万岁”等口号,这不能不说明老百姓不懂法,其实老百姓这样做,也是懂法的表现,他们认为,我们打的旗号是反腐,而且坚决拥护党的领导,这样,你政府就不好定性了,最起码不会派国家机器来强制执行吧? 但是,他们还是想错了…… 一天夜里,六辆警车和公务车分两路再次进村,是想趁着夜色来抓牛宝林的,不想,村民们早就有准备,发现这些车后,点燃二踢脚,村民们便从四面八方涌到村头的路口,几把手电筒一同射向来到村口的汽车,直晃得头前的司机睁不开眼睛,“咕咚”一声,便一头扎进了壕沟里……后面的车慌忙躲闪,纷纷撞上了路边的大树上。 车里的人刚要出来,便被从四面八方飞过来石块、土坷垃、砖头,甚至还有大粪等物砸了回去,村民们用事先准备好的武器向汽车和里面的人发泄着怒气和不满,汽车被石块被砸得稀巴烂,几位警察和政府工作人员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这下,彻底激怒了市领导。韩冰连夜召开常委会,商量对策。 这是尚德民辞职后的一个常委会上,新来的公安局局长一身戎装,神情庄重威严地坐在座位上。公安局局长尽管不是常委,但最近有关牛关屯的问题,所以每次常委会他们都参加。 当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范卫东,再次请求市委,派出武装警力,逮捕闹事村民等强制措施后,新调来的公安局局长立刻就表态,公安局全力配合支持市委的行动,和市委保持高度一致。 范卫东的提议,没有因为公安局长的拥护而形成一种声音,王家栋和温庆轩再次表示了强烈反对。 但无济于事。在举手表决的时候,王家栋和温庆轩投了反对票,老纪委书记崔慈弃权,其它人都举手同意市委的决定。 王家栋一怒而起,他气愤的嚷道:“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应该将枪口对准群众!” 韩冰也拍案而起,他指着王家栋说道“请你明白,他们不是群众,是打着反腐招牌闹事的一小撮坏分子,这部分人如果不打击的话,我们以后的经济工作甚至各项工作就没法贯彻落实,他们还会继续蒙骗老百姓,让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跟着遭殃,你三番五次反对,跟市委唱对台戏,要不就拿辞职来威胁市委,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我在这里把话说白了,谁不和市委保持高度一致,谁马上立刻就辞职!我现在重复一遍,还有谁反对没有?” 他的话音刚落,温庆轩默默地把手举起来…… 韩冰一看,冲着温庆轩大声说道:“反了,反了,你们也想闹事,是不是?”他指着王家栋和温庆轩吼道。 温庆轩慢慢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多次重申,这样做于解决问题无益,只能激化矛盾,扩大事态的影响……” “够了,难怪那么几个闹事的村民我们都收拾不了,这么长时间施工方就是进不了场,原来,在我们的内部,有跟他们穿一条裤子还嫌肥的人,反腐?我看先从我们内部反起。”说完,他拂袖而去。 等下午再召开常委会的时候,就没人通知王家栋参加了。 王家栋预感到了什么,他开始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就在那头常委会刚召开不大一会,崔慈进来了,他后面跟着两个人,这两个人表情威严,冷峻,王家栋不认识,崔慈说:“锦安市纪委的,找你了解一些情况。”说完,崔慈就出去了。 这两个人掏出了证件,让王家栋看。王家栋瞟了一眼,说道:“请问,你们找我了解什么情况?” 其中一个说:“找你了解一下你儿子王圆的情况。” 王家栋就是一皱眉,说道:“我儿子他犯了法,已经受到了制裁,你们可以去监狱找他。” 另外一个人说道:“有人反应当时他承包金盾酒店时,在招标的过程中,你有违规动作。” 王家栋说:“我从来都没有参与过酒店招标的事,而且酒店招标是政府的事,再说那都是公开进行的,怎么是我有违规的地方?” 他们显然不打算跟他解释什么,继续说道:“另外,我们接到举报,反映你有受贿问题,请你跟我们回锦安接受审查。” 很明显,这是要双规自己,王家栋站了起来,他伸出双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说道:“我家老弱病残,请允许我跟家里说一声。请注意,我只需要跟家里说我不能回去就是了,别的不讲。”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后,其中一个人拿起王家栋桌上的电话,试着听了一下,说道:“号码?” 王家栋一看着阵势,就冷笑了一声,报出自己家的电话号码,那个人就摁下免提键,拨通了王家栋家的电话,直到有人接通后,那个人说道:“是王家栋家吗?” 接电话的是王圆的妈妈,她说:“是的,您找他吗?他上班去了,不在家……” “是我……”王家栋这才低着头,对着电话说道:“老婆子,我有急事,马上要出差,估计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咱们的孙子,等着我回来,好吗?” 老伴儿迟疑了一下,说道:“你怎么了?出差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发生什么事了?刚才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一听,就要摁电话,王家栋手一伸,制止住了他,目光凌厉地看着他,直到确认那个人没有再继续摁电话的意思后,他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对着电话又说道:“是随从,没事,你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药,如果忙不过来,就让雯雯歇班,听到没有?” “呵呵,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了,放心出你的差吧。”老伴儿显然不习惯他这样说话。 “好,我挂了。”说着,王家栋自己摁断了电话。然后站起来,看也没看屋里的两个人,自己径直走了出去。 当天下午,彭长宜得到这个消息后,已经在回亢州的路上了,他心情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天还不亮,当牛关屯村的人还沉浸在睡梦里的时候,就被一阵广播宣传车的声音吵醒了。 广播宣传车是一辆130改装的,车上,架着四只大喇叭,车厢里放着扩音器,反复播送着《告牛关屯全体村民书》。播音者的语气威严而庄重。 村里四周都挖了壕沟,而且还有负责放哨的值班村民,那么广播宣传车是哪儿进来的呢? 等村民们纷纷穿上衣服,跑到各个村头路口查看究竟的时候,他们都傻眼了。 就见村子的两个方向的路口,分别聚集了100多辆警车和武装车辆,两个路口,就是300多辆。每个路口前面都有二三十辆的警车鸣笛、闪烁,左右是二十多辆的军绿色卡车,每辆车的两侧都站着十余位持械武警,还有好几辆的防爆警车和数不清的政府公务车。一百多名防爆队员们手里都拿着只有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特殊防爆工具,黑压压地保持着防御姿势,站在队伍的最前头,颇有兵临城下、大兵压境的感觉。 123 王家栋出事(三) 当村民在找值班放哨的人时,就见这几个人,早就被警察控制住并戴上了手铐,被铐在值班睡觉的马车上。再看他们挖的那些壕沟,也已经被一群穿着迷彩服的人填平并且非常专业地垫上了木板。 难怪没有听到炮声,难怪广播车进了村…… 老百姓一看村口都被警察们封死了,就都往回跑了。但是路口的人并没有追他们,而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岿然不动。 村里的广播车还在满村地广播着:牛宝林,你要识时务,不要以卵击石,不要拿全村的老百姓当赌注,更不要把全村的百姓带到邪路上去,你的行为,会连累全村的。你要主动出来自首。牛关屯的全体村民们,你们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所迷糊,所蛊惑,要认清形势,通过合法渠道反应问题,最终达到解决问题的目的…… 广播车战战兢兢地行驶在村街道上,在车的两侧,挂着两个红色的横幅,横幅上分别写着:保卫改革开放成果,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车厢里,一览无余,只有一个扩音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也许,就因为车里连一根木棍都没有,驾驶室里,只有两个人,这两个人不具备攻击力,所以,村民们开始并没有袭击广播车。 此时,除去司机外,广播车的驾驶室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市委宣传部部长温庆轩。 温庆轩的表情肃穆、心情沉重,他不但目不斜视,而且有时还把眼睛闭上装睡觉,一幅谁愿打就打,谁愿砸就砸的劲头。 温庆轩不是在常委会上辞职了吗?他怎么出现在广播车上了呢?而且还当了此次行动的先头兵? 尽管温庆轩在常委会上也明确提出辞职,但他辞职的请求被上级驳回。 作为班长,韩冰在会后跟温庆轩谈了话,话谈得很严肃,说温庆轩辞职,是觉悟不高、党性不强的问题,并代表组织,对他进行了严厉地批评,要他无条件地配合市里的这次行动。 就这样,在没有王家栋的常委会上,温庆轩被指派连夜起草新《告牛关屯全体村民书》,另外负责押运宣传车,作为这次行动的先头兵,进入村中,反复宣传,用于瓦解群众对政府的敌意,唤醒群众的觉悟,不让他们跟着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起哄,更不要跟政府对着干? 尽管很反感韩冰的用词,但是温庆轩没有反驳,他很无奈。散会后就闷在办公室起草《告牛关屯全体村民书》。温庆轩是市里有名的大笔杆子,也是省里理论界比较知名的人物,至今仍然是省“毛泽东思想理论研究会”的副秘书长,如果不是樊文良,他早就调走了。没想到,被寇京海笑称“鸿儒”的温庆轩,却要亲自起草这篇小小的《告牛关屯全体村民书》? 别小看了这么一封告村民书,字字句句都能传达出政府的声音和态度。所以,温庆轩并没有把这个活儿交给别人,他也的确想自己亲自起草这封信,他更想通过这封《告牛关屯全体村民书》,向牛关屯的村民们传递出某种潜在的信息,传递出政府在某些问题上绝不妥协、绝不手软的决心,真心规劝那些闹事的村民们,千万要认清形势,不要跟政府硬碰硬,有什么问题,通过合法渠道解决,最终保护自己的权益不受侵害。 温庆轩起草完《告牛关屯全体村民书》后,他敲开了市委书记韩冰的办公室,在经过走廊的时候,温庆轩发现,机关里所有领导的房间都亮着灯,也就是说,所有的领导都没有下班,几个主要科室的人也没有下班,有那么一种紧张的空气在弥漫,使人感到压抑。 市委书记韩冰的办公室里,坐着范卫东、新来的公安局局长等人,他们在低头研究着什么,温庆轩一看,那是一张被单独放大了的牛关屯村的地形图,温庆轩隐约感到,他们要对牛关屯动手了。 韩冰接过这封告全体村民的公开信,从头到尾看了一眼,抬头说道:“力度不够。” 温庆轩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也没有拿回那张纸。 韩冰见温庆轩没有说话,就低下头,从笔筒里抽出笔,亲自改稿,直改到符合自己的心意后才交给温庆轩,说道:“马上找广播局,连夜录制,制好磁带,并准备好宣传车待命。” 这应该是市委书记对自己下的指示。温庆轩回到办公室,开始细心地揣摩市委书记亲自改的这篇稿子,就见上面加上了这样一段话: “鉴于当前形势,我们郑重声明:人民政府维护的是国家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决不会满足少数人的非分之想;我们宽容的是受蒙蔽的群众,但决不容忍违法犯罪分子任意横行。我们警告那些仍在组织煽动群众闹事的不法分子,立即悬崖勒马,真正站在群众的利益上解决问题,不要在违法犯罪的泥潭中越陷越深,以免给自己和家庭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温庆轩叹了一口气,就把这篇稿子交给一个副部长,让他亲自拿着去广播局录制磁带,并且指示这名副部长,安排好广播车的事宜。 刚布置好这项工作,温庆轩就接到了市委办的电话,电话通知,所有领导不得下班,食宿在机关。 温庆轩放下电话后,他就走出办公室,心想,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我要下班回家。 他刚走出来,迎面就碰见了范卫东,范卫东趾高气扬地说道:“温部儿,干嘛去?” “回家!”温庆轩说道。 范卫东看着他,说道:“市委办没有通知你吗?” 温庆轩很不喜欢他说话的这种口气,就说道:“通知了,我回家喝碗粥再回来,最近几天胃病犯了,吃不了油腻的东西。” 范卫东看了看他的脸色,说道:“嗯,你的脸色是不太好,多注意身体,有些心该操再操,有些不该操的心就不要**,我们毕竟都不年轻了。” 温庆轩笑了一下说道:“我看范书记最近气色也不大好,也要注意身体,我们毕竟都不年轻了。”他最后也说了一句跟范卫东同样的话。 124 冲突一触即发(一) 范卫东摸了一下自己的秃脑门,说道:“最近一直失眠,从来没有过这个毛病,唉,真盼着这件闹心事早点过去,咱们好书归正传,该干嘛干嘛。” 本来,温庆轩不想跟他探讨这个问题,但是看今晚这个阵势,似乎有必要再次表达一下自己的心境,就说道:“老范啊,韩书记年轻气盛,咱们可是年纪都不小了,尤其是你,要给韩书记当好参谋和助手,会上决定的那件事,不能做啊!尽管家栋说话偏激不好听,但是他说得有道理啊,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们的枪口都不应该对准群众。老范,你呀,有必要给韩书记撤撤火,还是本着稳定大局,妥善地解决这次征地纠纷,不能武装进村……” 范卫东看了一眼温庆轩,说道:“温部长,你怎么到现在还跟市委唱反调?不该对着这个不该对着那个的,都不该对着,我们要国家机器干嘛!再说了,那伙人还是群众性质吗?我说连着开了这么多次会议,你的觉悟和认识怎么就提高不到一定的位置呢?我这样跟你说吧,锦安增援的警力,后半夜就到亢州了,箭都在弦上了,你怎么还这么书生气?”说完,就不再理他,咚咚地迈着脚步走了。 温庆轩感觉范卫东就跟打了鸡血一样那么气壮山河,望着范卫东的背影,温庆轩的心里就凉透了,他心事重重地下了楼,回了家。吃完饭他跟家里人说:“有人打电话找我,就说我感冒发烧起不来。”说完,就闭门躺在床上睡觉去了…… 半夜的时候,他家的电话果然响了,是市委办,通知他马上到单位,说有紧急会议。他妻子说他病了,在发烧,这时,电话里就传来韩冰的声音,韩冰说道:“我是韩冰,让他十分钟之内赶到市委,这是纪律!”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无奈,温庆轩只好起床,等他十分钟赶到市委的时候,就见院子里灯火辉煌,车辆比白天增加了一倍。一辆已经装潢好的广播车停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还被贴上了车号,温庆轩注意到,是001号,三位数字的号码,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今晚参与行动的车辆是以三位数排列的。时任桥渠乡党委书记的苏凡和乡长,正在院子里转磨,不知如何是好。看见温庆轩进来了,苏凡赶紧上前,握着温庆轩的手说道:“温部长,温部长,事情要闹大了,这样合适吗?” 温庆轩漠然地看了他们一眼,心说,你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他顾不上搭理他们,说道:“我有急事。”说着,就快步走了进去。 在常委会议室里,所有的常委们已经全部到齐,温庆轩刚刚坐下,韩冰就宣布开会,他说:“现在,牛关屯已经不仅仅是征地纠纷的事了,远远超出了这个范围。从上个月到现在,施工方试图强行施工8次,出动工程车辆30多台次,警车60多台次,公安及施工人员一千多余人次。但这些行为都遭遇到一些不法分子的强力阻拦。他们砸警车,打伤我执法人员,暴力袭警,并且多次将进驻施工现场的无辜人员打伤,恶意损毁作业车辆,这期间,市委、市政府还一直在努力做群众的思想工作,派出工作组进驻牛关屯村,同时,也在为恢复施工做努力,但是,不但没有进展,反而遭到他们更大的阻力。并且,就在今天下午,牛关屯又有二十多人再次到北京中南海大门静坐。造成了极其恶劣的政治影响,这种政治影响还有可能是国际性的,所以,鉴于种种情况,今天下午,亢州市公安局、检察院、法院和司法局共同发布公告,认为牛关屯村一部分人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违法事件,其中的首要分子和积极参与者已触犯了《中国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90条之规定,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 听到这里,温庆轩的心提了起来,他知道,给事件定了性,接下来该做什么傻子都能猜到了。 果然,会上决定,凌晨四点,对牛关屯村一些不法分子采取抓捕行动,行动总指挥范卫东,副总指挥就是新来的公安局局长唐保国…… 常委们,每个人都进行了分工,温庆轩的分工就是押运广播车,打头阵,率先进村宣传,如果没有成效,或者广播车遭袭,那么村外的警力就会进村抓人。 崔慈偷眼看了一下温庆轩,温庆轩理解他目光的含义,作为行动的先头部队,单枪匹马,无疑就是村民手中的石块、砖头、大粪汤的活靶子,有可能还会被激怒的群众“就地正法。”但是他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任务。 散会后,马上分头行动,温庆轩来到了院子里,走到广播车前头,见驾驶室里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模样,正在东张西望着什么,温庆轩敲了一下车窗,那个小伙子摇下车窗,说道:“师傅,您找谁?” 温庆轩笑了,说道:“我是宣传部部长温庆轩,今天你归我管,一会我们就出发。” 小伙子连忙把另一侧的车门给他打开,温庆轩就上了车,坐在他旁边的副驾驶的位置上。他看了看小伙子,说道:“哪个单位的?” 小伙子说:“我就是咱们机关运输车队的,平时不在机关,所以跟您不熟,听说要去牛关屯,是吗?” 温庆轩点点头。 小伙子说:“咱们的车是1号车,是不是咱们就是挨砖头的靶子?” 温庆轩笑了,说道:“放心,咱们都是老百姓,老百姓不会袭击老百姓的,你看看,咱们车上,除去一个扩音器,什么都没有了,既没枪,也没炮,手无寸铁,老百姓不会攻击咱们的。放心吧。” 小伙子笑了,说道:“不瞒您说,我姥姥家就是牛关屯的,我想好了,进村我就把车窗摇下来,如果有人打我,男的,我就叫舅舅,女的,我就叫姑姑,岁数大的就叫姥爷和姥姥,如果有人认识我,就不会砸我了,兴许能给我留条小命儿,呵呵。” 小伙子嘻嘻地笑了两声,温庆轩感觉这个小伙子挺乐观,但是他却乐观不起来,心说,你是牛关屯村的外甥,人们都认识你,可我什么都不是,不打你,必定是要打我。但是这种忧虑只是一闪就过去了,他忧虑更多的还是今天凌晨的这次行动。 三点整,温庆轩他们得到指令,马上出发,小伙子一踩油门,广播车就驶出了市委机关大院。 趁着夜色,温庆轩他们一路向西,路两边,是快要成熟的玉米,右边,隔着青纱帐,就是万马河。 说不紧张,心里还是紧张,那个小伙子说道:“老师傅,不,温部长,你说,老百姓会揍咱们吗?” 温庆轩笑了,说道:“不会,不过咱们也不得不防。” 小伙子说道:“我车上就一把车把锁,其它的什么都没有,怎么防?” 温庆轩想了想说道:“咱们防不是要用工具防,要用脑子。” 小伙子说道:“怎么用脑子防?” 温庆轩说:“你不是牛关屯的姥姥家吗,想必你小时候总去住姥姥家,牛关屯村的大小街道你都熟不?” 小伙子说:“熟,比我们村我还熟。” “那就好,我现在给你一个任务,你只沿着村里主要街道走,那些死胡同,能进不能出的路千万不要走,另外,任何时候,咱们的汽车都不能停车,即便停车也不能熄火,要随时保证咱们的车辆能往前开。还有,无论见到什么人,你都不能停车打招呼,专心开你的车,绝不能分心,再有,咱们直接出村,不走回头路,记住了吗?” 小伙子点点头,说道:“记住了。” “总而言之,你的任务就是保证车辆正常行驶,不许熄火,不许停车。”温庆轩又强调了一句。 小伙子说:“我有点紧张……” 124 冲突一触即发(二) 为了缓解小伙子的紧张心情,温庆轩说道:“你提前没有通知你姥姥家的人吗?” 小伙子说:“我哪知道啊?不过我估计这次和我姥姥家的人没有多大关系,姥姥家我只有两个舅舅,一个常年在外打工,一个病病歪歪,他们应该没有参与这次事件。部长,这次真的要进村抓人吗?” 温庆轩措着词说道:“应该是抓那些违法的人,因为有些人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不管初衷是什么,违法了,肯定是要受到制裁的。” 小伙子又说道:“我听表弟跟我说,他们村子里也有好多人被打伤了,大部分是老人,还有好多梨树被毁坏了,赔的钱太少了,眼看庄稼都成熟了,到嘴的粮食被毁坏,而且你赔的钱又少,老百姓将来吃什么?喝西北风吗?这点,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小伙子的话非常朴素,温庆轩相信,大部分老百姓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对强行施工才这么抵触。但是有些话他是不能跟小伙子说的,就默不作声。 等到了村头,东方已经显出了鱼肚白,天色马上就要亮了。借着朦胧的夜色,温庆轩看见了村头的阵势,他不禁大吃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是温庆轩还是受到了震惊。结集了这么多专业的武装力量,就是来对付老百姓吗? 范卫东手里拿着步话机,在众多人的簇拥下,比划着什么,一幅众志成城的样子。看见广播车来了,他就挥了一下手,路上的人便纷纷给广播车让路,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广播车是打头阵的,是先头兵。 温庆轩冷着脸,他没有跟范卫东打招呼,甚至都没拿正眼看他。 广播车在一个手拿步话机的人引领下,一直开到了最前头,这时,有十多名身穿迷彩服的人正在挥锨铲土填壕沟。 小伙子显然也被这阵势吓住了,他小声说道:“我的妈呀——” 很快,壕沟填平了,新填上的壕沟,还被铺上了几块木板,防止车辆陷下去。 很快,就有人跑过来通知温庆轩他们的广播车进村。 温庆轩他们的广播车刚到村口,背后就传来唐保国的大声命令:“拉警报!” 顿时,身后的警报声响成一片。 广播车在警报声中就进了村,进村后,温庆轩才打开了放音开关,至此,警报声和广播声才真正吵醒了这个平原深处的小村庄…… 从睡梦中醒来的村民,纷纷跑出家门观看,温庆轩的手心里就冒出了汗,他不停地四处张望,观察着是否有人向他们袭击,等走到村两委班子办公的地方,就见大院门口积聚了好多手里拿着家伙的村民,瞪着眼看着广播车。 温庆轩小声说道:“稍微加点油,继续往前走。” 他的话音刚落,村里的高音喇叭就在头顶响了起来,声音远远盖过了他们的广播。 “乡亲们,今天,政府派兵来收拾咱们了,他们把我们村包围了。我心情很沉痛,我们做了什么?不就是希望政府把该给我们的钱给了,把地里的粮食让我们收了,那是我们辛辛苦苦一年的劳动成果啊,可是他们呢,为了他们所谓的政绩,为了他们乌纱帽,强行毁我农田,砸我饭碗,三番五次抓我们的人,打我们的人。乡亲们,我牛宝林没有多大本事,但是有句俗话说的好:好狗护三村!为了保住我们的饭碗子,我们决不妥协,你们手边有什么家伙就拿什么家伙,跟他们死磕到底!” 听到这里,温庆轩的心立刻就是一咯噔,他有心想跳下车,阻止牛宝林不要胡来,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想韩冰代表组织跟自己的谈话,想想就像打了兴奋剂的范卫东和唐保国,想想牛宝林的“死磕到底”,他一介书生,又能怎样呢?他能做的已经做了,只能由他们去了。 没容他多想,就听到一阵警报声袭来。温庆轩吓了一跳,本能地说道:“快,离开这条街道,找小路!” 小司机一听,猛踩油门,汽车就拐进了一条小路。这是一条小胡同,路面还没有硬化,坑坑洼洼的不说,门口还站着好多听广播的人。他们只能战战兢兢地往前走。 说是战战兢兢,一点都不过分,上头,有牛宝林的高音喇叭,下头,是他们的告全体村民书,老百姓手里都握着家伙,瞪着眼看着他们。 温庆轩把扩音器的声音拧小了一些,说道:“还有别的路吗?” 小司机说:“前面就是一条可以出村的路。” “我们现在不能出去,到村外先先躲躲。”温庆轩不想这个时候就出村,混乱不说,而且还不安全。 小伙子说:“前面有条路,是通往万马河的砂石场,要不我们开到那里去?” 温庆轩说:“别,我们开到沙滩上还行,别往有人的地方开。” 小伙子说:“那好,咱们从这里拐弯,有一条小路,出去后,沿着村边走,也能出村。” 温庆轩说:“好,就走这条路。”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警车由远及近地传来,也就是说,前面的路也有了警察。应该说行动开始了。 温庆轩急忙说道:“离开这条街道。” 小伙子吓得脚下一踩油门,130车便拐上了一条小路,窄窄的街道,两边到处是石墩和树桩,要不就是柴火垛,小伙子的汗都出来了,这条路上,同样聚集了好多人,庆轩唯恐在这条狭窄的街道上被人们围攻,便赶紧关了扩音器的喇叭。但是,当人们明白这辆车是干什么来的后,就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砖头、石块向他们的车砸去。 也许,见他们只有两个人,没有什么威胁,人们也只是对着他们的投掷一些石块等物,并没有拦截他们。温庆轩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的车好不容易开出了街道,拐上了一条环村的土路,眼看就要出村了,温庆轩看见村头仍然有多辆警车在把守,而且闪着警灯,他实在不愿看到也不想看到和村民冲突的场面,就说道:“想办法离开村子。” 小伙子也机灵,他一打方向,汽车便驶离了小路,向沙滩冲去。 沙滩上没有路,全是杂草和石子。他们驶离了村庄,远离了附近的砂石场,小司机还在往前开,似乎离村子越远,他们就越安全。 前面是一片坟地,坟地的四周是一片树林。小司机就把车停在这片树林的背后,这里相对比较隐蔽,东南面是树林,北面是万马河,西南面是大片的庄稼地,庄稼地里有一条偏僻的小路,这条小路直通前面的村庄。 小司机将车掉好头,这才停了车。 此时,天色已大亮。 温庆轩看了看左右,说道:“熄火吧。” 小伙子熄了火,扭头看着温庆轩。说道:“我们怎么办?” 温庆轩没言声,他摇下车窗,伸出头,侧耳倾听,这时,就听到村里传来了一阵紧似一阵的狗吠声和手持喇叭喊话的声音,还听见人们的喊叫声…… “好像开始抓人了?”小伙子说道。 温庆轩没有说话,而是使劲摇上了玻璃,努力把那嘈杂的声音关闭在窗外。 小伙子又说:“我们怎么办?” 温庆轩说道:“睡觉。” “睡觉?” “对,睡觉,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不睡觉干嘛?你是不是想去看看热闹?”温庆轩没好气地说道。 小伙子说:“我可不敢。” 温庆轩说:“一会头走之前,你出去把横幅摘掉,把喇叭卸下来,我说什么时候走咱们再什么时候走。” “好的。我马上就去摘。” 124 冲突一触即发(三) 小伙子说着就开门跳下车,他解开拴横幅的绳子,摘下两条横幅后,折好,开开门,放进了驾驶室里,又跳上车厢,去卸四只喇叭。卸着卸着,他就往村里看,伸着耳朵听着什么,最后,他把卸下的喇叭放进车厢里,进了驾驶室,脸上充满恐惧地说道:“温部长,我怎么有点害怕呀?” 温庆轩扭头看着他,说:“你怕什么?” “我怎么听着村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好像还有枪响,有人哭喊,会不会死人呀?” 温庆轩扭过头,铁青着脸不说话。 小司机见温庆轩脸色难看,他便老实地坐在车里,大气都不敢出,两只眼睛不时地看着窗外。 过了半小时,就听见不时有警察鸣着警笛从村里开出,驶出村外。 又过了半个小时,村里嘈杂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最后,便听不到喧闹的声音了。逐渐有汽车从村子里离去,因为隔着庄稼地,温庆轩只能从声音中判断汽车离去的声音。 小司机也一直在听着村里的动静,过了一会他说道:“似乎过去了,没事了,咱们走吗?” 温庆轩看了看表,说道:“再过十分钟。” 过了十分钟,温庆轩跟小司机说道:“咱们走吧,尽量别走大路,最好避开牛关屯。” 小司机点点头,说道:“幸亏我对这边的路熟。”说着,就发动着车子,便驶向了刚才看到的那条庄稼道上。 庄稼道很窄,勉强可以通过,但是车身往往会刮到探出头的玉米秸秆,小司机小心缓慢地向前行驶着。 突然,他们看到前面有四五个手握镐柄、锄头、铁锨的人站在路中比划着什么,神情很激动的样子,看见他们的车过来了,他们便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工具。 小司机说道:“不好。”他的声音都哆嗦了。 温庆轩的心也在突突跳,但是他强装镇静,说道:“没事,保持车速,千万别熄火。”说着,他伸手就将小司机放在驾驶室里横幅扔到了脚底下,并且用脚踢到了最里面。然后把扩音器也搬到了脚底下,脚便踩在了上面。 那几个人并没有立刻给车子让开路,他们瞪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辆车,快到跟前了,温庆轩摇下玻璃,探出头说道:“劳驾几位,让下路。” 几个人见温庆轩面带微笑,一看就他们一老一小的两个人,就闪到了玉米地里,汽车便开了过去,温庆轩赶紧摇上车窗,冲他们摆摆手,表示感谢。 小司机的汗就下来了,他也微笑着冲他们点点头,眼睛却时刻盯着左右,温庆轩也用眼睛余光监视着那几个人。 温庆轩小声说道:“别紧张,加速前进。” 车子就在他们的注目下,慢慢地向前驶去。 待车过去之后,后面的人突然指着他们说道:“好像是宣传车,奶奶的,截住他们!打丫的……” 小司机一听,下意识地踩下油门,汽车便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也不管什么玉米秸秆了,反正这车也不怕刮蹭,他们不顾一切地驶出了庄稼路,驶上了一条水泥路,后面的人见怎么也追不上了,其中一个用铁锨从地上锄起一铁锨泥土,冲着他们的后面抛掷,就听咣咚一声,砸到了车的后帮上…… 驶上了水泥路,温庆轩和小司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司机说道:“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温庆轩也出了一身冷汗。 顺着这条水泥路一路疾驰,牛关屯村便被他们甩在了后面,绕了一大圈后,才驶上了回城的路。 后来,温庆轩得知,他们回来的时候,这场“战斗”早就结束了,牛关屯共计有五十多人被抓,牛宝林等几个骨干分子全部被抓,驻守在庄稼地里的村民被驱散,抓的抓,伤的伤,他们搭建的卧铺被捣毁,村民们挖的壕沟也被填平,紧接着,早已经等在外围的施工方几十辆作业车从不同的方向一齐进入庄稼地,大片的庄稼被推倒…… 在这场混战中,多名公安干警受伤,有一名武警战士**受伤,一公安干警因为砖头击中头部,造成颅内出血……六七辆警车受损严重,其中,一辆防爆指挥车被砸。在抓捕闹事分子的混战过程中,公安干警曾经一度遭到村民的围攻,为驱散近乎疯狂的人们,警方释放了催泪瓦斯,并鸣枪,这也就是小司机听到枪声的原因所在。 有一村民大腿内侧的动脉被塑料弹壳击穿,在送往医院的过程中流血过多死亡,还有两个伤势比较严重者,其中一个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另一个仍未脱离危险,至于骨折、擦破皮的流血者,不计其数…… 彭长宜回来后,他给雯雯打了电话,雯雯在电话里哭了,她说:“彭叔儿,怎么会是这样啊?王圆出事,我尽管也担心,但是因为有爸爸在,我心里有底,可是,我爸爸他也……这让我怎么办?” 彭长宜很同情雯雯,就说道:“雯雯,你别哭,让你婆婆听到。” 雯雯说:“我从来都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哭,现在就我一人在家,婆婆去超市买东西去了,彭叔儿,你说我爸爸会有事吗?” 彭长宜的心也收紧了,被纪委带走的人,没有不弄出点事的,有错抓,没错放,就是这个道理,何况王家栋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被纪委带走的,没事都得整出事情来。再说了,王家栋从政几十年,哪能没有事?这次,肯定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一起抖落了。所以,对于这次双规,王家栋凶多吉少。但是他万万不能把这话告诉雯雯的,他只能安慰她说道: “雯雯,放心,你爸爸的为人我知道,他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要说问题,就是这次不配合市委的行动,除此之外,他什么问题也不会有。” 雯雯轻声抽泣了一下说道:“我知道,爸爸肯定不会有问题,但是,搁不住别有用心的人鸡蛋里挑骨头的找问题,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就是想置我爸于死地的。”雯雯毕竟是在市委机关工作的人,大小也是个领导,又在王家栋的身边耳濡目染,官场上的事她是知道一些的。 “雯雯,别想那么多了,你还在哺乳期,你该知道,孩子,是你爸爸的心尖儿,所以,带好孩子,照顾好你婆婆,才是你最打紧的事儿。还有,不管你爸爸有没有事,不管你爸爸回不回来,你都要撑起这个家,另外,我还是那句话,你爸爸的事,是你爸爸的事,你绝对不能掺和,不能向任何人打听,不能向任何人抱怨,什么话都不要说,这个家,你不能再出事了……” 125 尊严被践踏了(一) 雯雯点点头说道:“好的。彭叔儿。” 晚上,彭长宜住在金盾宾馆里,他给女儿打了一个电话,自从娜娜知道父母离婚的消息后,他打电话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起来,他跟女儿说了几句话后,就挂了电话,他没有告诉女儿自己回来的消息。 九点钟的时候,他给樊文良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王家栋被双规的消息,樊文良显然很吃惊,他就大致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跟樊文良说了一遍,樊文良说道:“长宜,如果锦安有比较知近的人打听一下,如果没有知近的人就不要乱打听。” 彭长宜说:“明白,我想想办法吧。” 彭长宜放下樊文良的电话后,他就想到了戴俊苹,他想给她打电话问一下,但总觉得电话说不清楚,就想着去一趟,想起樊文良说的话,觉着还是打电话隐秘一些,他看了看表,觉得这会戴俊苹应该在家,他就直接拨了戴俊苹家的电话。 电话是靳老师接的,靳老师每个双休日都会回来,彭长宜跟老师寒暄了几句后,说道:“老师,您给我找下阿姨,我跟她打听点事。” 靳老师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找的不是我。” 彭长宜“嘿嘿”笑了几声。 戴俊苹过来接电话,当彭长宜跟她说了王家栋的事后,戴俊苹就是一惊,她不知道王家栋被双规的事。 这件事她不知道也属正常,因为纪委有的时候是独立办案,双规一个县级市的领导,也就是纪委会决定,报请一把手后批准,就可以实施了。没有必要让常委们都知道。但是王家栋是一个县级市的人大主任,这个动静也不算小啊?即便是小道消息,戴俊苹也该是能听到的。 戴俊苹说:“长宜,这样,明天上班我留意一下这件事。” 彭长宜发现戴俊苹说话比较谨慎,她没有说“打听”,而是说“留意”,本来,戴俊苹即便是一名常委,但双规的事,是非常敏感的事,纪委有独立办案的权限,是不能随便打听的,何况,这个问题向来都是敏感的事情,有时,也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 想到这里,彭长宜说:“那好,谢谢您。”彭长宜知道,如果戴俊苹想“留意”,她就会留意,如果她不想“留意”,你就是想让她“留意”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就说道:“戴阿姨,一切随便,不要特意打听。” 戴俊苹说:“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早上,彭长宜接到了陈乐的电话,陈乐告诉他,他的看守所人满为患了,市委市政府对牛关屯采取了行动,动用了四五百警力,其中还有锦安的防爆大队…… 彭长宜知道就是因为这次行动,王家栋才辞职被纪委人带走的,听完后,他气愤地说了一句:“瞎闹,简直是瞎闹!” 第二天下午,彭长宜在回三源的时候,他特地让老顾沿着绕道牛关屯,当他来到牛关屯村耕地的时候,就见成片成片的玉米被推土机推倒、碾平,远处,十多辆挖掘机正在轰轰隆隆地施工,有一种劫难后的悲凉景象。即将成熟的庄稼被毁,任谁看到这情景心情都会沉重。他下了车,走到地里,从地下抠出了一个玉米穗,剥开后,用手掐了一下。 老顾也扒出一个玉米穗,说道:“这样的晒几天都能磨面吃了,可惜了!” 这时,有一个老农背着筐,在捡玉米,彭长宜走了过去,说道:“大爷,您看今年这收成一亩地能产多少斤?” 老人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千斤?” 老人说:“我们村里这几百亩地是肥地,我说一千斤还保守了呢,哪年都过一千,不像那几个村子的地,他们那几个村地里产的粮食,哪年顶不过我们村这块地,这也是我们村老百姓对征地有意见的真正原因。” 彭长宜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人又说:“从低指标过来的人,看见粮食就有心疼,我看着可惜,就想过来捡捡,可是越捡越闹心,不捡了,地都没了,捡这么几根苞米又有什么用?”老人说,就把手里的苞米扔在了地上。 彭长宜知道这是老人此时的痛,也是全村人的痛,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老人,就说了一句废话:“村里也没人来捡吗?” 老人梗着脖子说道:“捡什么捡?上午来了那么多警察,抓走了好几十人,谁还有心情捡这个呀,哎,庄稼人,也是有尊严的啊——”说着,一赌气,就把筐踢倒,里面的苞米也被踢了出去。 彭长宜看见老人的眼圈红了。 老人接着说道:“你说如今这老百姓是不是就该死?就该受欺负?” 彭长宜说道:“不会的,相信政府会妥善解决这件事的。” “政府?解决?经过今天这事,政府还能让我们相信吗?傻子才会信啊!” 是啊,就是政府派人剿了他们,把他们的口粮夺走,把他们的土地占有。他不由皱着眉,小心地问道:“有人受伤吗?” “有人吗?”老人瞪圆了眼说道:“死了两个,伤了无数。前前后后抓走了我们村一百多人了!”老人很激动。 “有那么多?”彭长宜吃惊地问道。 “有啊!昨天去北京告状的就二十多人,一个都没回来,听说都没关在亢州本地。前起儿去北京的那批人多,有一百多人,现在还有十多个没放回来,说还在给他们办学习班。” “为什么要上北京反应问题呢,锦安不行还有省里?”彭长宜问道。 “省里?省里要管就不去北京了?” 据老人介绍,村民们已经多次向锦安和省里反映这个问题,但是一直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他们认为事情已经很难在京州省解决了,就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中央政府身上。于是,一百多村民离开牛关屯,第一次到北京集体上访,可是刚到新华门,就被亢州派来的两辆大轿车接回,这些人全部被送进了学习班,后来陆续放出,只有少部分人没有回来。此后,市政府就开始动用人力车力,日夜看守牛关屯村的各个出口,防止集体上访事件的再次发生。 这次二十多人,是分头走的,他们在一个地点汇合后,便再次去北京上访,又被政府接回,这次,全部被送到外地看守所。 老人说:“反正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他们就坚持着不妥协。他们认为中央政府迟早会出面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没想到发生了早上的一幕…… 老人说完,叹了一口气就走了,他扶好背筐,背在肩上就走了,地上,是他踢出的那几根剥好的黄灿灿的玉米…… 彭长宜望着老人弯曲的背影,他又向远方正在施工的地方看了一眼,也扭头上了车,回三源去了。 也许,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这场官民冲突,不仅没有因为政府强制执行而缓解,反而还有加重的趋势。两天后,牛关屯村18五十岁以上的老党员联名给乡党委写信,要求集体退党! 18名党员还是老党员集体退党,这是建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大事! 五十岁以上的老党员,平均党龄都是二十多年往上、具有很高政治觉悟的老党员,显然,他们退党不是一时冲动的行为,而是另有隐情。 这件事立刻惊动了中央,惊动了总书记,总书记对这件事作出了重要批示,责令京州省彻查此事,中。组。部和中。纪。委各派出专人督导。 京州省立刻组成省市两级联合调查组,直接进驻了亢州牛关屯村,深入到农户,挨家挨户地走访调查,在走访调查期间,严令禁止地方政府干涉。 125 尊严被践踏了(二) 这个消息是戴俊苹告诉彭长宜的,彭长宜听后先是惊讶,后是欣慰,他惊讶的是,18名老党员退党,这个动静足以惊动中央,他欣慰的是,省地联合调查组肯定能够妥善解决这次的征地事件,肯定会认为亢州政府采取的过激行动是错误的,至少是不妥的,那么,王家栋正是阻止这次行动才提出的辞职,从而激怒了某些人而被双规的,如果这次事件从根本上错了,那么王家栋肯定会被释放回来,也肯定能官复原职的。 彭长宜把这个消息立刻告诉了雯雯,雯雯激动得说道:“太好了,那我家王子奇又能看到爷爷了……”话没说完,就在电话那头嘤嘤地哭开了…… 雯雯这句话,也让彭长宜这个大男人眼睛湿润了,试想,雯雯一个弱女子,挑起了这个多难的家庭,上有老,下有小,而且婆婆还身患绝症,许多话还不能跟她说,既要一个人忍受孤独、恐惧和煎熬,还要照顾好孩子和老人,还要处理王圆遗留下的各种生意上的问题,以往,有王家栋在,这些都不成问题,现在,家里的主心骨没有了,可想而知,雯雯面临的压力该有多大? 这时,就听王圆妈妈说道:“雯雯,你哭什么,怎么了,你爸爸出了什么事……谁的电话?” 雯雯一时说不出话来,还在哭…… 彭长宜心想雯雯太不谨慎了,这下老太太知道了。还没容他多想,电话里就传来王圆妈妈的声音,她说道:“喂,谁呀?” 彭长宜赶紧揉揉眼睛,说道:“阿姨,是我,长宜。” “哦,长宜啊,雯雯怎么哭了,长宜,告诉我实话,你叔儿到底去哪儿了?他出什么事了吗?” 彭长宜心想,反正部长也很快会回来,而且,看此情景,也瞒不过去了,就说道:“阿姨,王叔儿在这次对牛关屯的行动中,和市委市政府唱了反调,先是辞职,后来就被审查了,不过现在没事了,都过去了,过几天他老人家就会回来了,您放心吧,是虚惊一场。” 王圆妈妈说:“哦,我说这十多天我的眼皮总是跳,原来雯雯有事瞒着我啊!嗨,你说这个傻孩子,家里就我们娘俩了,还有个吃屎的孩子,你还瞒我干什么呀?再说了,跟家栋这么多年了,好多事不懂也懂了,小圆当初就是这样,他们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最后我不还是知道了?这么大的事哪能瞒得住啊!这个傻孩子,真是让心疼啊——” 彭长宜说道:“阿姨,没事了,你放心吧,过不了几天,叔儿就会回来,雯雯怕您担心……” 王圆妈妈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该担心就得担心,一家人,谁出了事都是全家的事,我说这孩子最近怎么这么瘦了,饭也吃不了多少,奶水都少了,原来,原来……是老头子又出事了……” 彭长宜说:“马上就会回来的,已经过去了,您千万别着急。” 王圆妈妈又说:“你们没有必要瞒着我,因为小圆的事,我后来就批评他,说儿子的事,你不该瞒我,我又不是一个糊涂的老太太,哎,这次又瞒着我了,我身体是有些不好,但还不是纸糊的,真的不用担心我。我说那天他给我打电话,怎么啰哩啰嗦的,好几十年都没这么跟我说过话,感情那次就出事了……” 彭长宜说道:“阿姨,您放心,他马上就会回来,到时候我邀上几个小弟兄,到您家去吃饺子,给他压惊。” 王圆妈妈哽咽着说道:“长宜,多亏了我们还有你……”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彭长宜说:“阿姨,当然了,没谁也得有我。” 王圆妈妈说:“这两天我还纳闷呢,京海和黄金怎么换着班儿地来家里,不是送点这个就是送点那个的,敢情你们都是在安慰我呀?” “呵呵。”长宜笑了,说道:“他们都去着呀?” 王圆妈妈说:“是啊,京海昨天晚上来着,送过来一筐蜜桔,说是新下树的,坐了一会,逗了一会王子奇就走了,我还纳闷呢,他怎么没提家栋?原来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人不知道啊?” 彭长宜笑了,在王家栋这个问题上,彭长宜没有和他们任何人交换意见,因为毕竟王家栋是在那样一种情形下辞职的,又是在那样一种情形下被纪委带走的,他只需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是了,寇京海和黄金都是义气之人,他们这样做某种程度也是做给彭长宜看的,对此,彭长宜心里明镜似的。于是他说道:“呵呵,他们想部长,所以只好去家里看您去了,看见您了,就看见部长了。” “唉,我要是知道是这么回事,都不让他们来,这个节骨眼上,让人看见,对他们影响不好。”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想多了,没事的,他们会小心的。” 王圆妈妈说:“好了,没事就好,我就放心了,长宜,你还跟雯雯说话吗?” “不说了,您要保重自己啊。” “我没事,我怎么也得给家栋看好他的孙子,呵呵,头走的时候,还嘱咐我着呢,好了,我挂了,你看这雯雯只管哭,不管孩子了……”她话没说完就挂了。 彭长宜在电话里也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他很感慨,一个家庭,在遇到危机的时候,就需要像部长一家人那样,齐心协力,互相扶携,共同度过危机。他感到雯雯做得就很好,当然,这和部长平时的言传身教、以身作则也有很大的关系。 放下电话后,老顾进来了,彭长宜抬眼看着他,老顾平时很少上来,尽管是彭长宜的贴心人,但是他从来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掺和他的任何政务,这个时间上来,肯定是有事。 彭长宜问了一句:“有事?” 老顾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没什么事。”说完,就站在樊文良的书法作品前观看着,看完樊文良的字,又看着江帆是照片,最后又踱到丁一的小字跟前,似乎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墙上的这些东西,似乎他上来就是为了欣赏他们的艺术作品来的。 彭长宜见他这架势,就放下手里的笔,说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老顾这才说道:“小陈刚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小陈?哪个小陈?”彭长宜问道。 老顾笑了,说道:“陈静,医院护士,难怪这孩子不亲自来给你送芦根水,人家就怕你忘了她,不好往你跟前凑,敢情你还真把人家忘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我最近事多,还真忘了,对了,她上次给我的芦根水,我早就喝完了。” 老顾说:“何止上次你喝完了,中途我又去医院取过一次,你也喝完了,看来还真忘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是啊,的确忘了她了。” 老顾又说:“她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在电视上看到你讲话声音还是有点不利索,就给你熬了芦根水,让我有时间去医院取。” 彭长宜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笑着说“去吧,我说最近几天好像缺了点什么,原来是芦根水没有了。” 老顾说:“刚才我在电话里跟她开玩笑,说谢谢她,她说不用谢,如果彭书记觉得过意不去就请她吃顿饭吧。我说没问题,彭书记肯定请你。小丫头一听,高兴坏了。” 彭长宜的眼前,就出现了那天在山上采野菊花的那个美好瞬间,那个眼睛酷似丁一的小姑娘,那个青春活泼,聪明可爱的小姑娘……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就给我找事吧?” 老顾赶忙说道:“我没有彻底应她,我说最近彭书记比较忙,他肯定没有时间,如果他没有时间请你,今天晚上我请你。哪知人家小姑娘说,那就等彭书记有时间再请。说完,人家就笑着挂了电话。我就上来了。” 125 尊严被践踏了(三) 彭长宜抬头看了老顾一眼,说道:“今天晚上建业书记那儿有客人,锦安联查联看的人在咱们这儿呢?” 老顾说:“那您还亲自去陪呀?” 彭长宜低头笑了一下,说道:“不陪我也得去见个面,这些老爷们,谁都不能得罪。” 老顾说:“刚才我去西院呆了会,老齐说,康县长也有客人。” 彭长宜说:“我知道。” “估计今天下午不走了,我感觉,自从咱们三源搞好了以后,这锦安市委市政府的人都愿意往这老山背后跑了,原来他们一年都不准来一次,现在是吃惯了嘴,跑惯了腿了。” 彭长宜说:“这话不可以跟其他人说,有的时候,这也是工作内容的一部分,关系也是生产力。” 彭长宜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如今,在各级政府官员中,他们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应酬,在忙于应付各种关系,而在这些关系中,又有多一半的时间是在应付上级的关系。剩下干工作的时间也就不多了。如果把这不多的时间全部用于干工作,也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有些官员,连这也做不到,所以,上级就出台了一系列的考核指标。 难得有像彭长宜这样精力旺盛的酒桌天才,他是一上酒桌就兴奋,而且是如鱼得水,思维清晰活跃,许多工作时间搞不定的事,在酒桌上就轻易搞定了。因为他这个特长,也赢得了上上下下许多人对他的好感,认为他为人仗义,实在,是个可交的人,与邬友福的自傲自大、关门过日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彭长宜上任后,借助旅游事业,就喊出了一句口号,叫“开放的三源欢迎您。”这几个字,悬挂在了高速路口、三源地界处,使深闺中的三源,逐渐走向了开放,同时也表明了新的一任领导班子的思想意识和开放搞活的决心。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康斌进来了。康斌的脸仍然很红,一看就是中午的酒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进来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道:“彭书记啊,我可是坚持不住了,连着三天了,晚上您出出面应付一下吧……” 彭长宜笑了,他离开座位,示意老顾给康斌沏杯水,他来到康斌跟前,说道:“连着三天就不行了?真窝囊,就是还有一口气,都不能说不行了。” 康斌仰头看着他,说道:“我拿什么比您呀,您什么岁数我什么岁数啊?”康斌向来跟彭长宜说话都是很尊重和客气,即便开玩笑也是如此。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就是到了你这个岁数,也不会说不行的。” 康斌说道:“您就别挤兑我,今晚也该您露面了,我该歇歇了。” 彭长宜说:“晚上还是省发改办的?” “是啊。那帮人,真能喝啊。陈奎、建业,最后连齐祥都上了。” 一般情况下,上边来人,需要书记和县长出面陪的客人,大都是康斌中午陪,彭长宜晚上陪,但是彭长宜今天不想陪,刚才老顾的话,让他的心里微微起了波澜,他想晚上请陈静,就说道: “这样,晚上你继续陪,我出席一下,晚上我还有个推不掉的私人应酬,你老兄多担待。未来两天我都放你的假,这两天有酒我就喝,怎么样?” 康斌笑了,他看着彭长宜,知道这个年轻的书记又把自己“玩儿”,但是被他玩儿,他也心甘情愿,跟彭长宜搭班子以来,尽管在工作中他们也产生过不同的意见,也争执过,但那是为了工作,开门后绝对是一个声音,他也是在极力配合彭长宜的工作。事实上,彭长宜尽管年龄比自己小,但是工作中,办法比他多,思路比他灵活,你进行不下去的工作,他点拨几句就能进行下去,多难的事在他面前没有对付不了的,你办不了的事,他能办,你喝不下的酒他能喝,他有的是主意和办法,这样的人,就是说话办事霸道一些,也是能让全体班子成员心服口服的。 康斌叹了一口气,说道:“您既然晚上有推不开的应酬,那晚上就别露面了,我中午就跟发改办的老主任说了,说你忙。” 彭长宜立刻说道:“那不行,南水北调工程,我还想黑他一笔钱呢,晚上我肯定出席,只是不能陪他到底,中途我要离开,本来我想去建业那里助助阵,唉,分身无术啊——” “没关系,中午就都安排在一起了,晚上还安排在一起,这样可以互相敬敬酒,也不算理亏。” “只能如此。” 康斌很喜欢彭长宜这种说话办事直爽的性格,从不跟同事打官腔,更不会扭捏作态,说什么话都是一步到位。本来南水北调是国家重点工程,从他们境内经过,补偿款都是有一定标准的,但是从彭长宜的嘴里却说出“黑他一笔”,这就说明,彭长宜并不满足上边按照规定给的那点钱,他还有更大的野心,这野心就需要关系需要经营了,所以他说了“黑”,难怪老百姓在土地庙里供他彭长宜,咒骂邬友福了,他的确把整个心都掏给了三源。 康斌心里暗暗佩服彭长宜,就说道:“如果说官话,那叫争取上边多照顾咱们,多给一点,我中午跟他讲这个意思时,还理不直气不壮的,但是你这一‘黑’,我就找到理论根据了,也壮了怂人胆了,对,我们就‘黑’他,‘赖’他,理直气壮地‘黑’,理直气壮地‘赖’,反正也不往咱们个人腰包揣。”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是啊!如果揣进了个人腰包,兴许你连酒都喝不上了,这样,我们还天天有酒喝,还不用自己掏钱。”彭长宜吸取了部长好的做法,他也想用自己的个人魅力,有目的地去影响周围的人,打造出一个主流价值观相近的良好的工作环境,即便有不同的声音出现,即便有心怀鬼胎的人作祟,也成不了气候。 康斌站起来,说道:“那好,我晚上继续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接着战斗。” 彭长宜说:“你怎么跟上刑场似的,你想想,你中午喝多了,对方也没少喝,你要重新修整作战放向,总结中午的得失,瞄准他们的薄弱环节进攻,争取一举歼灭敌人。喝酒就得这样,找怂的欺负,找硬的围攻,死缠烂打,这样,就容易取胜。只要你们记住,不把主任喝高了就没事,这一点要讲政治。你再坚持一个晚上,明天我就顶替上岗。” 康斌笑了,说道:“你这话都说过多少次了,每次我喝多了也没下过岗啊。再说了,明天和后天是周六日,好像咱们没有客人来吧?” 126——127 高手过招(一) 彭长宜反驳康斌说道:“谁说没有客人?中国老年摄影家协会的来,二三十人呢,我肯定少喝不了!对了,你明天不能下岗,继续操练。不过你放心,明天的战斗是一场和平的战斗,老同志们不会跟咱们搅酒,再说了,那都是艺术家,他们喝多就创作不了了。” 彭长宜从草原回来不久,就主动给谢会长打了电话,诚意邀请他们来三源,前天,谢会长跟他说,他们来三源的行程已定,主题摄影活动就叫“金秋三源”,到时候会有好多片子在各大报刊发表,另外,中国老年摄影报将辟出专版定期刊登老艺术家们的摄影作品。 康斌说:“我就知道我下不了岗。他们来是不是还得搞个欢迎仪式?” “这事交给宣传部和文联了,会有一个仪式,到时候咱们出席一下,三源还仰仗着他们向外界给咱们推销呢,所以,千万不能小瞧了这一张张小照片,它的宣传力度和有可能带来的隐形资源是不可估量的。” 康斌笑了,说道:“嗯,您不用做工作了,明天我继续上岗战斗。”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有的地方老百姓还编段子寒碜党政干部喝酒,说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这酒,谁要是想喝谁就是王八蛋,我们这些人,没一个到家还馋酒的,没一个不是谈酒色变的,可是不喝行吗?不喝真他妈的办不了事。” 康斌感到彭长宜今天心情不错,前一段,他的心情很不好,尽管康斌听说他离婚了,但是彭长宜没有主动跟自己说,也不便问,毕竟那是他的隐私,他不说就有不说的道理。紧接着亢州王家栋被双规,众所周知,王家栋是他的恩师,王家栋出事他彭长宜如果心情还好的话那就不是彭长宜了。其实,这次锦安市委的联查联看活动,说白了,重点就是排查征地中出现的问题,防止像亢州那样事件的发生。想到这里,他就说道: “亢州那场事影响不小,省里都知道了,中午喝酒的时候他们还说起这件事情来着呢。” 一听康斌说这个,彭长宜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就黯淡下去了,他点点头,说:“联查联看去了吴冠奇那里了吗?” “咱们这里只有老吴涉及得到这个问题,其它的都没有什么。老吴不会有问题,他征地的所有过程,都是在咱们政府监督下进行的,这个我心里有数。” 彭长宜点点头。 晚上,彭长宜出席了接待省发改办的领导们,然后又转战联查联看领导小组这里,大概喝了七八两后,才开着齐祥的车,赶到省财政厅招待所,老顾在这里请陈静吃饭。 当彭长宜走进一个装修豪华时尚的小雅间时,就见满桌子饭菜根本就没动,小姑娘只是在喝杯里的酸奶,很明显,他们在等他。 彭长宜进来后,看了陈静一样,就见小姑娘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蝙蝠衫,平时习惯梳着的马尾辫不见了,头发散在肩上,从耳后随意地抽取两缕,用一个粉色的有着两个毛绒小球的发带固定在脑后,细长的白白的脖颈,干净透明,没有任何瑕疵,今晚的她,和那个机灵活泼的小姑娘相比,有了几分女性的妩媚和沉静。 看见他盯着自己看,小姑娘的脸有点红,她赶忙站起,叫了一声“彭书记。” 彭长宜笑着说:“坐下,坐下,咦,你们怎么没动筷?” 老顾说:“小陈不吃,说等你来再吃。” 彭长宜说:“你傻呀?干嘛饿着肚子等我?我在那边早就酒足饭没饱。” 小姑娘笑了,说道:“酒足饭没饱,就说明我们等对了……”话没说完,就伸出一跟手指,堵在了鼻子下面。 彭长宜说道:“怎么了?是不是有酒味?” “不是酒味,是酒气,烟味。”陈静说道。 彭长宜揪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说道:“真是,怎么这么大的烟味?” 老顾笑了,心说,您哪天身上没有烟味,怎么就今天闻到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就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 小姑娘说:“酒后不要喝茶水,喝酸奶吧,酸奶有解酒作用。”说着,就给他倒了一杯酸奶。 彭长宜接过酸奶杯子,却端起了茶水,说道:“我先去漱漱口,免得一会熏倒一个。” 小姑娘赶忙说道:“不用,不用,我现在闻不到了。” 但是彭长宜已经站了起来,端着水杯进了里面的洗手间。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了,跟老顾说道:“其实我没闻到什么,就是开始他进来的时候有点。” 老顾笑了,说道:“没事,你该吃了吧?” 小姑娘说:“等等吧。” 老顾说:“你等吧,我是饿了,看着菜不能吃,难受。”说着,就开始去夹菜。老顾心说,我吃饱了好腾地方。 等彭长宜漱完口进来后,老顾指着桌上的车钥匙,说道“开谁的车来的?” 彭长宜说:“老齐的。” “那他开什么?” “我还管那么多,我有的开就行了。”彭长宜说着就看了一眼陈静。 小姑娘被他的不说理逗笑了。 老顾说:“这样,我先吃,吃完后把车给他送回去。” 彭长宜说:“急什么,他且完不了事呢。来,小陈,要不咱们以茶不,以奶代酒,谢谢你的芦根水,自从喝了你的芦根水,我是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脚也不抽筋了,也不失眠了,是吃嘛嘛香。” 老顾一听,刚吃进嘴里的饭差点没喷出来了,他赶紧跳开,到旁边咳嗽起来。 小姑娘也被逗得咯咯笑个没完,端着杯跟彭长宜的杯碰了一下。 彭长宜没有笑,他故作认真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这偏方的确不错,赶明儿你教教我,我自己熬,就不辛苦你了。” 小姑娘忙说:“我不辛苦,只要没有影响到你就行。” 彭长宜一愣,看着她说道:“影响到我什么?” 小姑娘抿着嘴笑了,没有说话。 彭长宜看着她,越发地感觉她的有些神态和动作很像丁一,眼就有些直了。 老顾咳嗽完后,就坐下来,边吃边说:“小陈还后悔呢,说彭书记这么忙,她还给书记添乱,有些过意不去呢。” 彭长宜感觉小姑娘挺懂事,就说道:“你没给我添乱,恰恰是你来,才解救了我,不然我还在那边往死里喝呐,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小姑娘看着他,笑着说道:“那么客气?” 彭长宜很认真地说道:“当然。你看,一来,我住院期间,多亏了你的芦根水,让我恢复的这么快;二来呢,正因为你,我才有理由从那边撤出来,你说,我能不感谢你吗?” 小姑娘想了想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是有这么点,除去叔叔,我没有给过别人芦根水,怕人家不信,再说妈妈也没时间熬。” “所以,我要感谢你喽。”彭长宜说完,又端起杯跟她的酸奶杯相碰,彭长宜喝了一口酸奶,咧着嘴说道:“护士同志,咱们能商量个事儿吗?” 陈静笑了,看着他。 “这样,酸奶是女孩子喝的,我留给你喝,我还是喝茶水吧,多说酒后不饮茶,但是我习惯了,这酸奶喝下去太噎得慌。” 陈静说:“喝茶对身体损伤是一个慢性过程,《本草纲目》里就说了,酒后饮茶伤肾脏,腰腿坠重,膀胱冷痛,兼患痰饮水肿!现在你年轻,身体壮不显,等老了就有感觉了。” 彭长宜说道:“我还年轻?” 小姑娘说:“当然年轻了,但就是再年轻,如果不加以注意的话,等老了,身体就该跟你算老账了。” 彭长宜说:“吓唬我是吧?” 小姑娘笑了。 “我喝白开水行不?” 小姑娘点点头,“嗯”了一声。 老顾起身就给彭长宜倒了一杯白开水,冲着小陈竖起大拇指,说道:“小陈,还是你棒,我总说酒后不要喝茶,但就是不起作用。” 陈静笑了,看了彭长宜一眼,发现彭长宜正在看着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端起杯喝了一口。 彭长宜拿起桌上一双没有用过的筷子,开始给陈静夹菜,放到她面前的小碟里,说道:“别光和酸奶,很容易饱的。” 陈静说:“饱好,少吃,减肥。” 彭长宜笑了:“女孩子不要随便减肥,再说,你也不肥,再减就成竹竿了。” 陈静笑了,说道:“如果我放开了吃,三天就胖上去了。” “呵呵,你就多吃,我吧信三天就能长胖。”说着,又给她夹菜。 “谢谢,我自己来吧。”陈静说道。 老顾低着头,吃完一碗面条后说道:“我先给老齐去送车,然后我回单位等您。” 彭长宜说:“着什么急,一块走。” 陈静也说:“一块走吧,我吃饱了。” 老顾笑了,说:“你几乎还没动筷子呢,饿了半天了,慢慢吃,不急,我先走,一会让彭书记把你送回去就是。”说着,他拿起桌上齐祥车的钥匙,跟陈静摆摆手就走了。 陈静很有礼貌地站起身,送老顾到房间门口,老顾回头说道:“快去吃吧,多吃点。” 陈静笑笑就走了回来。 彭长宜发现陈静今天是经过特意打扮过的。 陈静坐下后,低头喝了一口酸奶,放下杯子后,就扯了扯蝙蝠衫的衣领,此时此刻,他觉得她太美了,恨不得咬她一口…… 发现彭长宜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小姑娘就笑了,说道:“看什么呢?吃菜呀?” 彭长宜被她的天真都笑了,说道:“看你呐。” 小姑娘说:“我不好看,别看了,吃菜吧。”说着,就用刚才彭长宜用过的那双筷子,给他夹了一点菜,放在他的小盘里。 彭长宜一冲动,就握住了她夹菜的手,感觉她的小手软软的,热乎乎的,说:“你很好看,身上也很香。” 小姑娘脸红了,说道:“呵呵,那是你喝多了,喝多了人眼睛就不好使。我刚洗完澡,是浴液的香味。”说完,就抽回自己的手。 彭长宜双肘放在桌上,前倾着身子问她:“你们单位知道你出来跟我吃饭吗?” 小姑娘乐了,说道:“干嘛?”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干嘛,我就是问问。” 小姑娘抿着嘴说道:“不知道,我没跟别人说。” 彭长宜有意试探小姑娘,就故意逗她说道:“你干嘛不跟别人说?” 小姑娘说:“我干嘛要跟别人说?她们知道就该炸了。” “她们知道干嘛要炸呀?”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了,看着彭长宜,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还问。” 彭长宜认真地说“我不知道。” 小姑娘说:“她们要是知道县委书记请我,指不定会说什么呢,我听说,当年黑院长跟邬书记就是这么好上的,邬书记请她看病,大家就嚼舌根,后来被黑院长知道了,索性就跟邬书记好上了……” 彭长宜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嘴边,小声说道:“他不是书记了。” 小姑娘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吃吃地笑了,说道:“叫习惯了。” 彭长宜说道:“你是不是也怕别人这样说你?” 小姑娘红了脸,说道“那是,谁不怕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怕还来见我?” 小姑娘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小声说道:“想见。” 彭长宜的心一跳,说道:“你什么时候想见,就给我打电话。” 小姑娘笑了,说道:“我不,你那么忙,哪有时间见我。” “我今天晚上也忙,不是有时间见了吗?”彭长宜温柔地说着,就给她夹了菜,说道:“吃吧,你今晚还没怎么吃东西呢。” 小姑娘就低头吃他夹过来的菜,刚把菜送到嘴边又放下了,抬头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一扬眉,说道:“怎不吃了?” 小姑娘说道:“我还没搞清楚你刚才问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嗯?什么什么意思?” “我要是跟别人说了你请我怎么了?” “哈哈。”彭长宜被她的话逗乐了,他感到小姑娘很单纯,尽管有自己的小心眼,但仍然单纯,单纯的可爱,就像一张白纸,没有被任何涂料浸染的那样,他伸手摸了一下小姑娘的脸蛋,说道:“傻丫头,没怎么,你没跟别人说我就放心了。” 小姑娘明白了彭长宜的意思,脸就有些微红,赶忙低下头吃了一小口,放下筷子,慢慢地嚼着。嚼着嚼着就长出了一口气。 彭长宜知道小姑娘有了心理活动,她紧张了,就说道:“叹什么气?” 小姑娘一愣,咽下嘴里的东西,看着他没有说话。 彭长宜又给她的杯里倒满了酸奶,小姑娘低头连着喝下了半杯,彭长宜说:“酸奶喝多了你就吃不下别的了。” 似乎这话提醒了她,她直起腰,拍着自己的肚子说:“难怪饱了,原来我不是吃饱的,是喝饱了。” 她的这个动作,让彭长宜再次想到了丁一,就冲动地伸出手,说道:“来。” 小姑娘看看他的手,说道:“干嘛?” 彭长宜说:“过来。” 小姑娘想起书记在山坡上吻自己,她的脸又有些微红,摇摇头,说道:“不。” 彭长宜缩回了手,说道:“怎么了?” 小姑娘看了看门口,说道:“怕人家看见。” 彭长宜再次伸出手,说:“放心,你顾大叔找的地方绝对安全,没有人敢偷看咱们,来。” 小姑娘还是摇摇头。 彭长宜眼睛突然盯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小姑娘说:“看什么?” 彭长宜说:“你脸上似乎有一块脏啧。” “在哪儿?” 彭长宜指指自己的脸,说道:“这儿。” 小姑娘一听,赶紧用手去摸脸,说道:“还有吗?” “有。” 小姑娘又去使劲摸了摸,说道:“现在呢?” “还有,你过来,我给你弄。” 小姑娘这才起身,走到他的跟前。 彭长宜一下就拽住了小姑娘的手,就势把她拉入怀中,就抱住了她…… 但是,他突然停住了…… 他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拉上厚厚窗帘的窗户,他想到了这里会不会有人在监视自己,要知道,邬友福集团垮了,可是葛兆国还在,尽管下野回家,但他肯定会不甘心,恨彭长宜恨得牙痒痒,此时,正是他仕途顺利的时候,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因小失大,不能只顾眼前快活,而置自己的前程于不顾!何况眼下部长也出事了,他失去了一个政治智囊,而且他的家还需要自己关照,如果他再出事,那么王家真的就没有人能照顾了…… 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将她扶正,让她坐在他的里侧,温柔地说道:“喝点水吧,我嗓子有些干。”说着,就站起来,从旁边的茶水柜上取过茶壶,给自己和陈静各到了一杯水,咕咚两口就喝干了,心头的欲。火这才慢慢地熄灭了,感觉自己平静了许多。 陈静不解地看着他,说道:“怎么了?” 彭长宜笑了,坐在对面刚才她坐的位置,说道:“你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我不忍心,怕伤害了你……” “我喜欢……” 彭长宜说完,本来是端起茶杯准备喝一口水平复一下内心,猛然听到她这么说,到了嘴边的水差点没喷出来。 心想,这个小祖宗,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矜持?不过,想想也是,她如果不喜欢不愿意,也就不会任由你一个大男人,又是亲吻又是抚摸了,更不会惦记着给他熬芦根水了,想到这里他就故意逗她说:“谁这样你都喜欢吗?” 小姑娘急了,连忙申辩:“当然不是了,你是第一个这样的人!” 彭长宜摸了一下她涨得红红的脸蛋,说道:“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当然知道,我是结过婚的男人,所以我知道。” 是的,从刚才她的反应中不难看出,她对这些抚摸是生涩的、紧张的,他说道:“以后吧,我担心不安全,以后有机会我约你,只要你不反感我就行。” 听陈静这样说,彭长宜就耐心地解释道:“明天不行,我还有事,北京老年摄影家协会来三源,搞三源的主题摄影活动,是我邀请过来的,目的就是宣扬咱们三源,打造旅游产品,让外面的人更多地知道咱们三源,来咱们三源旅游。” 陈静看着他说:“嗯,还是你好,来了就搞旅游,让大家得到了实惠,原来,外面的人哪知道我们三源啊,我向同学介绍三源的时候,先说我们这里有个抗日小英雄,就这一个招牌,现在好了,变成了旅游胜地。” 彭长宜听到过无数的赞美和夸奖,电视上的,报纸上的,包括下乡的时候亲耳听到的,但是,他感觉那些赞美的声音,都不如陈静说得动听、真诚、可信,都没让他感到自己了不起过,但是陈静不带任何色彩的夸奖,让他有了一种荣誉感,有点沾沾自喜。他伸出手,喜爱地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谢谢,尽管你的夸奖很直接,但是我很爱听。” 小丫头认真地说道:“我没有夸你,事实就是如此,真的,我们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见了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在电视要不就是在报纸上看到三源了,没想到你们那里这么美啊,要不就是说计划要来三源旅游什么什么的,呵呵,那一刻我才感到有那么一点骄傲,所以我才说你好。” 听了陈静不加任何粉饰的话,彭长宜知道她说的是发自内心的,就握过她的小手,说道:“以后,再见到我不许说赞美我的话了,我会无地自容的。” “为什么?” 彭长宜这次是真的不好意思了,他说:“因为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是好人,是好人。” 彭长宜有些自相形秽,说道:“你见过哪个好人这样对你了?”说着,揉着他的小手,看着她。 小姑娘的脸又一下子红了,她找不出话可以反驳他。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小姑娘说:“不用,我自己走。” “那不行,黑灯瞎火的我不放心。” “呵呵,你干嘛不放心?” 彭长宜说:“我当然不放心了,如果你遭到不测的话,那我就后悔死了。” “真的?” “真的。” 小姑娘满意地笑了,她站了起来,彭长宜便把座位上的一个有着卡通图案的小背包递给她,说道:“你的?” “嗯,好看吗?” “好看。” 小姑娘笑了,说道:“同学送的生日礼物。” “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彭长宜问道。 她将长带小包斜跨在肩上,说道:“女同学呗,我从来不要男同学的礼物。” 彭长宜看着她的胸前被背带勒出两只圆鼓鼓的小山包,他又有些冲动,吞咽下一口唾液,伸出手把她的包摘了下来,说道:“别这么挎着,容易诱发犯罪。”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任由他摘下包,然后背在一个肩膀上,说道:“我今天第一天背这个包,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背了。” 彭长宜感觉跟她呆了一晚上心情很愉悦也很轻松,就说道:“我同意。”说着,又轻轻抱了他一下,开开门,表情庄重、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小姑娘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想笑没敢笑,就跟在他的后面往出走。 省财政厅招待所是建在半山腰上的,由于是内部招待所,就餐环境好、价位高,所以一般情况下,县里的招待客饭从不安排在这里,各局委办的人也很少来这个地方就餐,所以,遇到熟人的机会不多,眼下也不是旅游旺季,这也是老顾安排在这个地方请陈静的原因所在。 在下山的路上,他们俩谁都没有说话,出了招待所,彭长宜想的就不是风花雪月的事了,那些暂时压下的忧虑,不能不说又浮出心头。 见他不说,陈静自然就不说了。快到县医院门口的时候,陈静望着医院闪烁的霓虹灯说道:“停,我从这里下车。” 彭长宜看了看,这里离门口还有二三十米,就说道:“我送你到门口吧。” “别了,三源百姓都认识你,我可不想因为我让他们对你的印象不好。” 尽管她岁数小,还是蛮懂事的,彭长宜就停住了车,小姑娘一只手扒住前面的座位,一只手扒住彭长宜的肩膀,把脑袋伸到他的跟前,对着他的脸主动亲了他一下,不等彭长宜反应过来就跳下了车。 彭长宜摸着脸,笑了,陈静下车后,头也没回就连跑带颠地进了医院的大门口,到了大门口后,她扬起手,朝后挥了两下,算做跟彭长宜再见。 彭长宜笑了,这次掉头往回开,在回去的路上,他很兴奋,不禁哼哼起了歌,哼了几句后,才知道自己哼唱的居然是《朋友别哭》…… 他的心不觉一沉,就想起了另一个女孩,那个满心伤痕、远在异国他乡的女孩…… 几天后,樊文良调到省委,任省委组织部部长。 彭长宜得知这个消息后,非常激动,在他看来,樊文良到省委任组织部部长,省委常委,王家栋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他同样把这一消息告诉了雯雯。 雯雯当然也很高兴,她一连声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樊伯伯肯定能帮到我爸爸,我们家王子奇的爷爷很快就会回来喽——”然后,就听到了雯雯亲在孩子脸上的声音…… 但是,王家栋一直没有消息,听陈乐讲,纪委的人到狱中找过任小亮做笔录,估计是冲着部长来的,彭长宜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当年的“木头人”任小亮,的确有一段时间和王圆还有我觉得走的比较近。 晚上,江帆来了电话,询问王家栋的事有没有消息。 自从王家栋出事后,江帆隔三差五的就给彭长宜打电话,他也很关心这件事,只是无从帮助,因为锦安封锁了王家栋一切消息,办案人员也是保密的,就连戴俊苹都很难打听得出消息,据她讲,就连“软禁”王家栋的地点都换了两个了。 江帆在电话里说:“长宜,樊书记去了省里,估计会出手帮家栋。” 樊文良出手帮王家栋,这一点,彭长宜坚信不疑,因为某种程度上说,帮了王家栋就是帮了他自己,因为过去在许多问题上,王家栋做的某些事,都是樊文良授意的,比如北城区的“农转非”问题,比如“木头人”转政的问题,比如“选举”问题,但目前看来,翟炳德是不会追究这些历史问题的,他有可能避开樊文良,专挑王家栋的毛病,从政这么多年,谁敢保证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想到这里,彭长宜说道: “帮肯定会帮,就怕樊书记也不知道从哪儿帮,还有,锦安会不会买他的账?” 江帆沉默了,彭长宜这话的确说到了点上。 翟炳德和樊文良、王家栋积怨很深,因为樊文良,翟炳德差点今生没再见到胡力,甚至都没有参加胡力的追悼会,从这一点来讲,樊和翟不会冰释前嫌,握手合欢的,翟炳德对樊文良奈何不了什么,但他会奈何得了王家栋!彭长宜担心他会把对樊文良的积怨发泄在王家栋的身上。 尽管省里组成了省市两级联合调查组,从这个举动看得出,对亢州发生的这件事,上面的态度是很鲜明的,但是这并不代表部长没事,相反,彭长宜到是有了更深的担心…… 江帆见彭长宜不说话,就又说道:“长宜,我最近在争取提前结束支边,看能不能调回去。” “哦,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彭长宜真心为朋友高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126——127 高手过招(二) “呵呵,最快也要明年吧。” “什么,明年?那也没提前多长时间啊?”彭长宜显然有些失望。 江帆笑了笑说道:“你想想,今年基本就过去了,我如果明年回去,就是第四个年头了,也能将近提前半年或者多半年。” “没劲、没劲,就提前这么几个月的时间,您还有必要争取吗?还落个不安心边疆生活的口实。”彭长宜说道。 江帆笑了,说道:“有必要啊,尤其是最近我感到更有必要。你不知道,我现在负责的这个项目,是自治区的大项目,这个项目是未来两个五年计划的重点项目,如果我不提前要求回来,我就会拴在这个项目上,另外,我跟袁副书记讲了,我说我都四十多了,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如果再待几年,连下一代都耽误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领导怎么说?” “嗨,你还不知道领导谈话的水平吗?瞎子算卦——两头截呗,他说,耽误个屁,那么好的女人给你介绍你都不乐意,还是你自己愿意这么耽误着。”江帆学着领导的口气说道。 彭长宜知道江帆和袁其仆的关系,所以也就理解江帆敢跟领导谈个人要求的举动了,就说道:“您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坦白交代呗,我说我早已经有了爱人,因为不被家里祝福,所以我支边来了,本以为她遵从父命,找了别人,没想到……其实,张医生也把我的情况告诉了袁书记。” 彭长宜感慨地说道:“哦,那不错,看来,张医生是个不错的女人。” “呵呵,是啊。不过袁书记批评了我,尽管挨了批评,但却赢得了同情。”江帆有些得意地说道。 “那您还不赶紧回来。” “我是这么想的,现在先跟领导下下毛毛雨,不过他说让我把这个项目拿下后就批准我回去,什么时候拿下什么时候回去。” “你们不是都上马建设了吗?”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没错,但有的项目还没买票,只是先上了车而已,中国的事,如果都等买票在上车,恐怕要到猴年马月去了,你还不知道吗,有时中央的政策是阳光灿烂,下面却是渠道堵塞疏通难。” “是啊,您说得太对了。”彭长宜想想又说道:“您要是回来,是不是还得跟咱们省委这边请示?” “是啊,所以我最近准备回去一趟,跟组织汇报一下我这几年的工作情况。”江帆说道。 彭长宜知道他当初走的时候关系已经通过同学薛阳弄到了省委组织部,就说:“您是不是要向省委组织部汇报呀?” “是啊,跟樊部长汇报谈谈。”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市长,盼着您早点回来,部长这种情况,您远在天边,长宜连个说说知心话、探讨问题的人都没有了——” 江帆说道:“我理解,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现在咱们俩都是光棍,夜里想什么时候打电话都可以。” “嗯,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希望您早点回来,早点解决个人问题,我看着你们都着急上火难过。”彭长宜真诚地说。 江帆笑了,说道:“是啊,现在,我什么都不想了,只要回去,组织怎么安排我都行,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去阆诸工作,这是我唯一的一个条件。” 彭长宜心就是一动,随后,深有感触地说:“应该,太应该了。” “长宜,你也不小了,趁孩子还没有完全懂事,这个时候给她找一个是比较容易接受的,也容易相处,再大一点就有抵触和逆反心理了。” 彭长宜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就说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找,要么就在孩子小时候找,要么就等孩子完全长大懂事后再找。尤其是女孩,心思比较敏感,不像男孩那么大大咧咧。不瞒您说,现在有个女孩子对我有好感,就是太年轻,我有点担心,说真的,怕了,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经过风雨考验了的,而我呢?不说眼下这个职务,单说长相也还拿得出去,而且自认为比较阳刚比较男人,再加上头上这个光环,所以,就是现在有人嫁我,我也不敢娶啊。”彭长宜说的是实话,沈芳这么一个女人,都能给他戴绿帽子,何况年轻漂亮温柔可人的姑娘们? 江帆说:“话不能那么说,也不能因噎废食,男人不能没有家。可能我单身的时间比较长了,年纪也别你大,体会比你更深。。” 彭长宜说:“我也不小了,您别忘了,卢辉咱们三个各差四岁。” “哈哈,是啊,卢辉最近可好?” “还是老样,我也好长时间不见他了,见与不见区别不大,没有特别的想,见了也没有特别的亲切,真的淡了,不像跟你,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想。” “我懂。”江帆又何尝不是这样,那天看着彭长宜他们的车渐渐远去,面对茫茫大草原,一种旷世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对了,市长,支边干部都有探亲假,怎没见您休探亲假啊?”彭长宜转移了话题。 江帆笑了,说道:“探亲假有,一年一次,我基本上就是跟大家一样,节假日回家,看看父母,没有特意歇过。” 彭长宜笑了,自嘲地说道:“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其实我现在跟您支边差不多。” “呵呵,你比我幸福,你还有女儿可以疼……” 女儿,是江帆永远的心痛,他太了解江帆的痛了,就赶紧说道:“那您就赶紧回来,解决这个问题,小丁这么年轻,保证满足您这个心愿。” “哈哈——”江帆开心地大笑了,说道:“人家躲到国外了,我只能在家当王宝钏了。” 听得出来,江帆幽怨的语气中,还是充满了几分甜蜜和自信。彭长宜说道:“放心吧,她也是王宝钏,不然不会等到现在。” 江帆笑过后说道:“我也想好了,经过这次事件,我也不想七想八的了,这辈子,跟她耗上了……” 彭长宜听了这话很感动,说道:“太对了,您就该这样,就该这样坚定不移,一条道儿走到黑。” “哈哈。听你的。” 彭长宜不知道,此时的江帆,一边笑着,一边抹了一下眼泪…… 省市两级调查组在亢州住了三四天后就回去了,不久,尚德民官复原职,被调往和甸市任公安局局长。 然而,对王家栋的问题还没有最后的处理结果,彭长宜多次通过戴俊苹试图打听,都没有明确的说法,而且,王家栋还没在本地,而是异地双规。 彭长宜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给樊文良打电话,樊文良只是劝慰他别急,他也在想办法。 雯雯也急了,她在给樊文良打电话表示祝贺的同时,也询问了爸爸的事,只是奈于樊文良刚上任,一切问题还不知从何下手。倒是王圆的妈妈这次表现的比较让人放心,她反而规劝雯雯,说咱们不要打电话求人了,大家都尽力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据说,省地两级调查组最后跟亢州市委市政府见面的时候。亢州市委、市政府早就将一份写好的《关于牛关屯事件的简要情况说明》交给了调查组。他们仍坚持既往的观点:《说明》中指出: “已经按照有关政策法规对所征土地的村民进行了补偿,并已经发放到位。但是极少数别有用心的村干部和村民私欲膨胀,制造谣言,蛊惑群众,鼓动部分村民在所征土地上阻挠施工,搭建窝棚,昼夜聚集,达一个多月之久,致使施工方无法进场施工,严重影响了亢州招商引资的大好形势,破坏了亢州的投资环境,更有甚者,还利令智昏,两次煽动、组织部分村民到北京上访,并冲击中南海、新华门,其中首要分子和少数闹事者已经构成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在此期间,亢州市委、市政府多次派出工作组,深入现场做耐心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但都无济于事,问题始终无法解决……” 126——127 高手过招(三) 最终,省地两级调查组对亢州市委市政府这份说明基本默认,对这次征地强制执行的做法也默认了,最后结果不了了之,加最近京州省委班子人事变动比较大,新旧交替,人心不稳,调查组的工作草草结束了。 那18名老党员在当地党委的规劝下,暂时收回了退党请求;牛关屯部分被抓走的村民陆续被释放回来,但是牛宝林等三位村民,至今仍关押在异地,最后以寻衅滋事、妨碍公务罪被逮捕,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三年和两年;两位在冲突中死去的村民,分别获得政府一万块钱的丧葬补偿,被死者家属拒收;征地补偿款还是最初承诺的那样,没有追加;当初承诺给牛关屯装有线电视、修建沼气池等项补偿措施,也没有落实。 无奈,18名老党员怀揣敌敌畏,再次进京上访告状,声称,如果不解决问题,他们就喝敌敌畏自杀!再与工作人员争执中,果真有一位老党员喝了敌敌畏,索性抢救及时,没有出现人命,这些老党员被市委接回来后,一个都没有回家,送到了干休所学习去了。 得到消息的村民愤怒了,牛关屯四五百人手持各种农具涌向亢州市委、市政府大院,堵住大门口,断绝一切车辆出入,他们抬来了死去的两名村民的棺材,放在门口,好多人披麻戴孝在大门口静坐,他们手里举着写有“严惩杀人凶手”,“我们要吃饭,要活命。。”更有甚至,手里还举着“打到亢州伪政府”、“打倒侩子手范卫东”、“韩冰滚出亢州”的牌子,范卫东再次调来亢州警力,一场流血冲突再次发生…… 牛关屯老百姓并没有罢休,又过了两天,他们冲破重重阻力,又有二三百人披麻戴孝,到锦安市政府门口静坐,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瓶敌敌畏,不解决问题就集体服毒。 翟炳德大骂韩冰无能,无奈,他找来了合作多年的老搭档,早就退休离岗的谢长友商量对策。 谢长友说道:“老百姓要拼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眼下是非常时期,省里开始洗牌了,千万不能再进一步扩大事态了,亢州班子已经无能为力了,书记、市长必须免职。” 翟炳德想了想说道:“先把范卫东拿掉?看看老百姓的反应再说?” 谢长友说:“我跟你想的恰恰相反,范卫东留给下一任来处理吧,这件事已经在省委挂上号,牛关屯的人怀揣着敌敌畏去北京告状,现在又在市政府故伎重演,你能保证他们明天不去省政府?眼下到明年的两会之前,维护稳定,是历年的工作重点,新的省委班子上任后,肯定会腾出时间抓稳定的,目前,对于咱们来说,这件事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如果村民再去北京告状,省里再派来调查组,咱们可就被动了。” 翟炳德说:“你说得意思我明白,也有道理,问题是谁来接管亢州,市长还好说,主要是书记。。” 谢长友说道:“这次选书记和市长要本着稳定、不出事的原则来选,也就是说,能压住阵脚的人。如果再出事的话,咱们这一级政府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翟炳德在屋里来回踱着步,眉头紧锁。走了好几个来回,他站住说道:“老谢,你这一退,对我真是巨大损失啊,我请你来,就是要你说出真格的,锦安这些干部都在你心里装着呢,你尽管说吧,不要有顾虑。” 谢长友说:“其实,不用我说,您肯定也想到了一个人。” 翟炳德站住,看着他,半天才点点头,说道:“没错,我的确想到了他,但是有一点我不放心,那就是他跟王家栋的关系。” 谢长友很不满翟炳德的狭隘,自己跟他搭档这么多年了,之所以没有像董兴那样出现大的摩擦,是和自己谦让、容忍有直接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做他贴心的助手和参谋,但咱们这位市委书记,心胸是越来越窄了,凡事不能包容,是地方一把手致命的弱点。这么多年了,他也没少从侧面规劝,但无济于事,想到这里,他就无奈地站了起来,说道: “我也只是提了个建议,大主意还得您自己拿,我毕竟离岗了,俗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纵观锦安的干部,眼下,也只有彭长宜能接这个烂摊子、灭这把火了,大局为重,您再好好想想吧。”说完,谢长友就走了。 翟炳德这次的确是听进了谢长友的建议,但是他却没有立即着手解决亢州班子的事,他立即做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两天后,王家栋以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据说,王家栋受贿金额加上受贿物品折合人民币共计一万两千多元!查实的有“木头人”任小亮交代的五千元现金,还有他平时送给王家栋的礼物,也被折合成人民币,这一万多元,大部分都是任小亮交代的,除任小亮之外,没有得到其它人的指控。另外,王家栋的罪名还有一条,就是没有教育好子女,为子女经商开绿灯,成为儿子王圆违法经商的保护伞,致使儿子王圆走向犯罪道路。所列罪名中,没有涉及金盾酒店承包过程中有什么违纪行为,因为当时在任的是樊文良和江帆。 这个消息传来,彭长宜震惊了,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判刑太重了! 雯雯回家抱住孩子,冲动地哭了…… 婆婆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着雯雯,说道:“孩子,这就是政治斗争,没有办法,我们的日子必须还要过下去,等着小圆回来,等着你爸爸回来。他当官的时候,也办过别人,这样想想就不觉得他冤了……” 雯雯抱住了婆婆和孩子,抹干了眼泪,她后悔在婆婆面前失态,说道:“妈,放心,我们娘三人好好过,等着他们回来……” 不能不说锦安市委对王家栋做出最后的处理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进行的,樊文良刚到省委组织部,情况不熟,也不能过多干预地方事务,何况还是对手翟炳德管辖的锦安,又恰逢省委班子大换血,人事动荡,选择这个时候对王家栋下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翟炳德终于办了王家栋,似乎出了一口恶气,但他也没有笑到最后,一个硬币的两面,在他身上表现的最为突出…… 处理完这件事后,翟炳德给谢长友打电话,但是没有找到谢长友,据家人讲,他去南方旅游去了…… 128 再一次临危受命(一) 翟炳德知道这个老搭档可能会在对待王家栋的问题上和自己的意见有相左的地方,也可能有躲着自己不见的意思,但是他怎么能了解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呢? 这么多年,他翟炳德每当想起老领导胡力,心里既难过又犯堵,他苦苦寻找了胡力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他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樊文良雪藏起来了,而且一点消息都没有走漏,就连窦首长都对自己有偏见,这一切都是樊文良在作祟! 这次双规王家栋,他有着更深的目的,就是狙击樊文良去省里。他想通过王家栋事件,查出樊文良的一些问题,然后捅到省里去,那么,樊文良就有可能去不了省委组织部,要知道,樊文良如果去了省委组织部,对自己就是一个最大的威胁。 所以,他翟炳德必须做最后的努力。 双规王家栋之前,翟炳德已经掌握了樊文良在亢州的一些情况,比如当年被樊文良秘密封存而不往上报的张良写给市委的那封反应张怀私建小洋楼的信,后来,据朱国庆透露,当年选掉周林,的确是樊文良授意,王家栋亲自实施的选举阴谋。那么,从这两项展开调查,就有可能查出他更大的问题,但是,这个计划随着樊文良调到省里、以前跟翟炳德关系莫逆的一位副省长的离任而告终。但是这口恶气必须出,王家栋抓起来了,就不能放回去,于是,才以受贿罪判了王家栋的刑。 翟炳德不知有多少次暗暗咬牙切齿,如果换成他谢长友,他也会这么做的。想到这里,他冷笑了一下,摇摇头,这才开始考虑亢州班子的问题。 但是晚了,就在翟炳德开始准备解决亢州问题的前夕,省委这边,一份由中共中央办公厅转过来的刊发在新华社内参上的“关于牛关屯村征地引起的流血事件的思考”的调查报告,已经摆在了刚刚上任两周时间的省委书记廖忠诚的案头。 这篇文章,早不发表晚不发表,单单在新省委书记上任后发表,不得不说发表者也是选准了命门、打在了七寸上! 新任省委书记看完这篇新华社记者署名文章后,拨了一个内线电话,很快,他的秘书,一个三十岁出头,高大帅气、目光深邃、稳重练达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廖书记把这份内参交给了他,说道:“小关,交给你一个秘密任务,下去把这事查清、查实。”说着,就把内参交给了他。 秘书知道,大凡省委书记交给他的“秘密”任务,都是一些比较艰巨的任务,所查事件,也都是比较棘手难办的事件,这个时候,往往是他孤身作战的时候,但是他有信心办好书记交代的每一件事情。 他接过内参,低下头,快速浏览了一遍后,抬起头,微皱着眉,目光笃定,他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秘书叫关昊,一直是廖书记的秘书,从中。组。部开始,一直跟随廖忠诚从京城到南方省、又从南方省到京州省,早已经是副厅级的身份了,这次来京州后,担任省委副秘书长一职。 廖书记没有就内参的事再说什么,多年工作中形成的那种心灵上的默契,就是什么都不说,关昊也知道该怎么做。 他看了看眼前这个材优干济、稳重可靠的年轻人,就说道:“即刻动身吧。” “是,您还有什么指示?” 省委书记伸出两根手指头,说道:“两个字——” 关昊意会,不用说出口,他也知道这两个字的意味着什么,他点点头,说了一声“明白”后,拿着内参便走了出去。 三天后,晚上在省委书记家中的书房里,秘书关昊把一份和内参几乎无异的调查报告交给了廖忠诚,同时,还附带着两份开发商背景资料和亢州政府对待这件事上所采取的措施的详细报告。 廖书记看完后,跟以往一样,他有意让秘书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这也是在考量他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尽管他知道这位秘书跟随他多年,对他的能力和作风了如指掌,但是他还是想把这样的机会留给他,毕竟,自己不能太自私,他早晚都是要单飞的。想到这里,省委书记说道:“小关,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关昊沉了沉,说道:“工作中出现问题就要及时纠偏,有些问题既然查实,就快刀斩乱麻,如果不快斩,以后必定不好断斩,积重难返。” 省委书记当然理解他所说的“积重难返”是什么意思了,他们刚到这里,就遇上了这么一件事惊动中央的事情,斩,是最合理的解决方式,但是会妨碍到许多人的利益,趁着现在有些人新的关系网还没有形成,快刀斩乱麻是上策。 “好,成立专案组,有你牵头,立刻督办此事。” “是。” 一天后,也就是王家栋被判刑后第五天,亢州市委书记和市长被同时免职,彭长宜调任亢州任市委书记,市长由朱国庆代理。尽管这项决定是锦安市委作出的,尽管翟炳德早就打算好,但他还是被动了,他是在由省委书记秘书牵头组成的专案组到达后的第二天,在关昊跟他交换处理意见后才做出的决定。 其实,谢长友反复跟翟炳德强调稳定、强调大局的真正用意也正是如此。最近,京州省正处于人事调整的动荡时期,先是省长秘书被逮捕、省长被双规,后是苏南省省委副书记袁锦成北上,任京州省代省长。袁锦成到任不到两周,省委书记被中央叫去谈话后再也没有回来,这才有了廖忠诚带着秘书北归,任京州省委书记。 廖忠诚在来京州省之前是南方省的省委书记,以工作扎实、作风稳健而著称,他来京州省前,在南方省率先搞起了农村文明生态建设,成为全国的典型,这项工作正搞得如火如荼,一纸调令,他就又带着秘书关昊辗转到了素有首都大门之称的京州省。这次调任京州省,不得不说有临危受命的意味,因为京州省的各项工作,早已经落在了全国各个省的后面,就连欠发达的西部地区,这几年都有了很大的起色,而京州省的领导班子成员,接二连三地出现问题,班子不团结,互相推诿、拆台、不作为,执行力下降,别说开拓性的工作,就是正常工作都难以推行,这也是省委派出的牛关屯事件调查组不作为的表现背景。 由于前两任省委班子频频出现问题,新的省委、省政府班子上任后,为了保稳定,使明年两会顺利召开,首次亮相的大会上,就把解决民生问题提到了当前主要问题的高度上来,着重解决基层老百姓关心的一些问题。稳定,是京州省历来历届班子的主要工作内容,原因就是离北京太近,号称北京大门,这里,可以不求发展经济的步伐有多快,但必须保持稳定,为了维护稳定,京州省已经失去了太多发展的机会,可见,稳定,向来是这个省的重中之重! 这就是谢长友反复跟翟炳德强调“大局”的关键所在。 翟炳德的政治嗅觉还没有退化到认不清形势的份上,他是被狭隘的个人成见迷糊了双眼。 无论上面怎样风云变幻,对于彭长宜来说,他又听到了那匹快马的蹄声…… 一切都是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前提下到来的。 这天,快到上午下班的时候,彭长宜刚开完班子成员会议回到办公室,就接到锦安市委组织部打来的电话,要他一点半赶到市委组织部报道。 彭长宜接到电话后就是一愣,他很想问问是什么事,但是没有问,他知道,问也是白问,就连声说道:“好的,好的,保证按时赶到。”说完,就默默地合上了电话。 康斌没有回政府那边,而是夹着笔记本就进来了,见他发愣,就问道:“怎么了?” 彭长宜若有所思地说道:“刚接到市委组织部的电话,让我一点半赶到组织部,不知有什么事。” 128 再一次临危受命(二) 康斌笑了,坐下说道:“组织部找肯定是好事。没听说吗,组织部谈话是进步,纪检委谈话是位子保不住。”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我现在不指望有什么好事,只要不是坏事就行了。” 康斌想了想说:“难免是调动的事,你看,最近省里人事变化这么大,新的省委书记和省长都到任了,肯定会在人事上有一次大的调整,难免会有一个连锁反应,波及到锦安这一层。” 彭长宜笑了,说道:“咱们是基层,再说了,就是波及到锦安,也不会这么快的。” 康斌说:“嗯,这倒是,要不打听打听?” 彭长宜说:“算了,不打听了,反正两个小时后就知道了,没必要劳那神。” 康斌看了看表,说道:“那就赶紧去吃点饭吧,别喝酒了。” “嗯,一会我去食堂吃碗面条就是了。” 康斌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彭长宜突然叫住了他,说道:“老康。” 康斌回过身,站住。 彭长宜看了看他,说道:“算了,等我从锦安回来再说吧。” 康斌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说:“你到锦安后,最好给我打个电话,也让我放心。” 彭长宜点点头。 此刻,似乎他们都意识到了上面,但似乎又都没意识到什么,合作久了,而且是在合作比较愉快的时期,彼此都会有一种何以意会的东西。 康斌说道:“我可不可以做一个大胆的推测?” 彭长宜笑了,说道:“咱们弟兄还用得着这样,有什么话尽管说。” 康斌说:“如果是工作,是轮不到组织部找你的,即便是组织工作,也找不到你这个县委书记,咱们有专门分管组织的副书记,让你去组织部报道,我猜呀,难免你又要充当救火的角色了,眼下,就有一把火等着你去救呢。我只是一闪之念,纯属个人观点,是没有任何根据的胡说八道。” 彭长宜笑了,他别过头,看着窗外,说道:“不见得。” “那有什么不见得,你是以救火闻名的干部,很有可能。”康斌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异样的光亮。 这丝光亮,被彭长宜捕捉到了,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么对谁都是一个机会。 康斌走后,彭长宜关好门,来到里屋宿舍,他给戴秘书长打了一个电话,戴秘书长说道:“长宜,我正要给你打电话,组织部通知你了吗?” 彭长宜赶紧说道:“阿姨,我刚才只是接到让我一点半到组织部报道。其它一概没说。” “是这样,上午常委会研究决定,亢州市委和市长均被免职。由你出任亢州市委书记,朱国庆代市长,长宜啊,你这次又要充当救火队员的角色了,呵呵。” 还真让康斌猜着了,看来,官场中人,智商都相差无几。 彭长宜这次有点吃惊,他半天才说:“是这样啊?我行吗?这次的火有点大啊,我怕扑不灭再把自己烧着。” “呵呵呵,大也得救,上午翟书记提出后,没有人反对,都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尽管原来彭长宜在内心里,一直憧憬着将来回亢州工作,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在回亢州。 亢州,已经不是原来的亢州了,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家解体了;他政治生涯中最重要的智囊人物王家栋落马了;因为征地风波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已经让市委甚至省委认为是老大难单位了,省调查组都没有解决的问题,让他如何解决啊?他不知道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回亢州,是福还是祸,未来的亢州,于他的意义是什么?是滑铁卢,还是政治跳板? 当刘季青宣布完组织上对他的任命决定后,问他还有什么要求,彭长宜表示没有任何要求,坚决服从组织上的决定。 按照惯例,接下来翟炳德将要跟他例行谈话。 彭长宜刚在市委接待室坐下,翟炳德就进来了,彭长宜赶紧又站了起来。 翟炳德挥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排沙发正中间的位置上,感慨地说道:“长宜啊,想起上次三源发生矿难,我送你去三源赴任的情景,怎么好像就是昨天的事啊?” 彭长宜也有些感慨,他沉思了一下说道说:“您说的是呢,时间过得真快,那个时候,我还是亢州的副市长,多亏您的栽培和培养,长宜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长为一名县委书记,如果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是不会相信一个人的升迁速度会是这么快的。” 翟炳德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这个彭长宜,的确通晓事理,聪明过人,他又说道:“我的栽培和提拔是一个外因,还是你能胜任工作,尽管你的升迁速度是快了一点,但是你经住了考验,在三源,无论是县长还是县委书记,你做得都不错,总算没白费了我的一片苦心。” 彭长宜赶紧说道:“是市委领导的好,是翟书记教诲的好。” “哦,你真这么看?”翟炳德抬眼看着他。 “翟书记,不是我这么看,而是事实就是如此。您想想,我能在这么短时间到现在这个位置,如果没有市委的正确领导,没有您做我的坚强后盾,就是三源的矿难,搞不好长宜早就陷进去了,还别说后来的打黑了……”说道这里,彭长宜脸上就堆起了无限的真诚,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皱纹里都饱含着对书记的无限感激之情。 翟炳德当然很受用彭长宜的话和他的真诚表情,他继续说道:“好歹你没让我在常委们面前坐蜡。你在三源这几年中,的的确确干得不错,常委们包括老百姓都是有目共睹,对于你取得的成绩,无论是市委还是老百姓和媒体,已经都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宣传,我就没必要再表扬你了,我要说的是以后。到亢州后,你要加强学习、依法履职、勤政为民、团结协作、廉洁自律、自觉接受各方面的监督,做好亢州的事,尤其是做好眼前牛关屯的善后安抚工作,不能再出事了,要以稳定为大局。希望你不要辜负市委的信任和期待。” 彭长宜信誓旦旦地说:“请翟书记放心,我坚决服从组织上的决定,和市委保持高度一致,依靠组织、依靠市委,不遗余力地做好亢州的事。” 翟炳德点点头,说道:“尽管牛关屯是眼下的首要工作,但是其他方面的工作也不能懈怠、放松,尤其要在亢州进行一场勤政为民、廉洁自律的教育,教育我们的广大干部,牢固树立人民公仆的意识,和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消除某些人的不良影响,排查一切不稳定因素,绝不能再出现一起越级上访事件,说道这儿,我可是跟你说清楚,这可是一票否决,如果再有进京或者进省告状的案件发生,我就撤你的职!” 彭长宜一挺胸脯说道:“是,我保证。” 翟炳德说:“新来的省委书记对牛关屯事件有个专门的批示,省里成立了专门调查组,你知道这次组长是谁吗?” 彭长宜摇摇头,他真的不知道。 “这次组长既不是纪委的人,也不是组织部的人,是省委书记的秘书关昊,这个秘书,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秘书,秘书督办,很耐人寻味,所以,你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长宜明白。”彭长宜看过报纸,知道他是省委书记的秘书、省委副秘书长。 翟炳德又说:“我派你回亢州,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在全市,再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有人背后跟你叫救火干部,如果我手底下能多这么几个救火干部就好了。这次,希望你配合好省委调查组,真正把这把火安全地熄灭。” “请翟书记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128 再一次临危受命(三) “你什么时候上任?” “刘部长让我明天上午十点报道。” “明天?明天,明天就明天吧。”翟炳德说道。 彭长宜知道他巴不得现在牛关屯的火就熄灭呢,说道:“我回三源先简单地交接一下。” “嗯。”翟炳德仰头看着他说:“你看,谁接三源合适,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彭长宜就等着这句话呢,按说,每当调走一个地方的主要领导,都会有这么一个征求意见的程式,但征不征求,完全取决于上级领导的态度和一些实际情况。 尽管彭长宜早就想好了应对的的话,但翟炳德问完后,他还是故意做了一个短暂思考的表情,想了想说道:“再次感谢您和组织上对我的的信任,那我也毫不保留地谈谈我个人的意见,三源这几年在市委和翟书记您的正确领导下,纳入了健康、规范的发展轨道,各项工作也都在按照既定的计划和方向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我想跟您说的是,三源,不能再折腾了,如果从三源的稳定和工作的持续性上考虑,我认为还是让康斌接任,如果从外面调人,会有一段适应时期不说,能不能接受咱们原来固有的理念还是个问题,所以我认为康斌接任比较合适,这样,三源的工作不会有大的变动。” 翟炳德点点头,他站起来说道:“组织会考虑你的意见的,希望你赶快交接,尽快去亢州上任。” 彭长宜料到市委书记不会当场表态的,也站起来,表情坚定地地说道:“是。” 翟炳德看了看彭长宜,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连手够没跟彭长宜握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似乎也读懂了他一瞬间的欲言又止,似乎,他也只能这样做。 彭长宜再次临危受命,仓促上任。 尽管仓促,但这次彭长宜没有像上次那样,仓促的连单位都没回,直接就跟着翟炳德去了三源矿难现场。他从常委楼出来后,给康斌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市委对自己的新任命,并把市委书记征求自己对三源班子意见时所说的话也都告诉了他,在这个问题上,彭长宜不想当无名英雄,也不想让康斌买自己的好,因为最终谁是下一任三源县的县委书记,他也不知道,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给康斌打完电话,老顾笑了,他说道:“我都接了好几个电话了,他们都跟我说咱们要回亢州啊,我说我不知道啊,看来,还真是这样啊?太好了,这次,咱们用不着驻守边关了。” 彭长宜点点头,他头进常委楼的时候,就把两部电话都关机了,如今这年代,消息传播的非常快,肯定有人听到消息,给他打不通电话,知道老顾电话的,就都打给老顾了。 老顾说:“咱们是回三源还是直接回亢州?” 彭长宜说道:“回三源,你找个地方停车,我先打个电话。” 说着,他就再次把电话打给了戴俊苹:“阿姨,我从上边下来后,去了您办公室,见您没在办公室,我就出来了。” 戴秘书长说她的确没在办公室。彭长宜又说道:“阿姨,长宜想求您个事。” 戴秘书长说道:“长宜,说吧,别客气。” “阿姨,跟锦安监狱有关系吗?” 戴俊苹一听,愣了一下,说道:“长宜,你想去看王家栋吗?” “是。我不想等探视的时候去,再说我也不知道哪天能去,等我回亢州再去就不方便了,所以想现在就去。” 戴俊苹说:“好吧,我跟你打个电话,你先过去吧。” “谢谢阿姨。” 彭长宜来到郊外的锦安监狱,这里,是省里的重点监狱,也是全省有名的模范监狱,关押着许多重刑犯罪分子。 大门四周很空旷,也很冷清,没有任何摊点,就连从门前那条路经过的车辆都很少,看来,这里应该是被当下热闹的社会遗弃的地方。当彭长宜来到戒备森严的大门前,来到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面前,刚要跟他们说话,里面的警卫室里就有人把窗子打开,一名警务人员探出头,说道: “你有什么事吗?” 彭长宜就自报身份和姓名,这时,那名警务人员抬起手,看了看掌心上刚刚写上的名字,就冲他点点头,让他们履行完各种登记手续后才给他开开一道小门。 彭长宜从这个小门进去了,他刚走进去,身后的小门就关上了。这个监狱,彭长宜来过一次,那是跟三源的同志来看周林的时候来过。高墙电网,是所以监狱共同的面貌,里面那种特有的威慑力,是监狱共同的气质。 彭长宜刚进大门,就有一个年轻的警官等着他,在他的带领下,又经过两道不同的大门后,他才进入了监区的一间屋子,里面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警官,那个警官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跟我来吧。” 彭长宜就跟着他来到了一间空房子里,那个人小声说道:“由于不是探视时间,属于非常探视,只能在这个房子里见面。” 这个规矩彭长宜懂,作为正规探视的房子,都有监控摄像,而且是和省里直通的。 彭长宜站在房子里,按耐着心跳,紧张地等待着。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只好面对着墙壁,看着墙上那些规章制度。 不多时,就听到背后有缓慢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彭长宜扭过身,就看到部长身穿狱服,在两个狱警的搀扶下,步履蹒跚而笨拙,双腿哆哆嗦嗦地、艰难地走了进来,在狱警的帮助下,才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那一刻,彭长宜惊骇了,眼圈立刻就红了…… 就见部长形容憔悴不说,而且非常消瘦,头发被剃光了,刚刚长出的头发茬整个都白了,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非常虚弱,眼皮耷拉着,低着头,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双腿,如果在街上见到这么一个老人,彭长宜无论如何不敢跟他相认的,更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谈笑自如、脚步平稳有力、心有万象的部长吗? 旁边那个年纪大的警官凑到彭长宜跟前,小声说道:“彭书记,长话短说,他身体比较虚弱。” 彭长宜吃惊地看着他,眼里含着泪,他刚要说什么,那名警官就和另外两名警官走了出去。 其实,部长听到警官说话的时候,已经隐隐约约地听到他说彭书记,他没有立刻抬头,直到警官们出去之后,才抬起头,当他看到果真是彭长宜时,黯淡无神的眼睛,慢慢聚拢起来,发出了光亮,他看着他,半天才从嘴角处露出一丝苦笑,低声说道:“小子,来了——” 129 见到王家栋后的心痛(一) 彭长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夺眶而出。 他走过去,蹲在部长的面前,伸出双手,就把部长冰凉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眼泪滴到了部长的手上、腿上…… 部长虚弱地说道:“别哭……当心被人看到……” 听到这话,彭长宜更是心疼不已,他说不出话里,一个劲地唏嘘着,不住地抚摸着部长那双瘦骨嶙峋的双手,从心口到喉咙,一阵生疼…… “小子,哭什么,赶紧,说话。”部长小声催促道。 彭长宜半天才止住唏嘘,他一边抚摸着部长的手,一边说道:“您怎么这么瘦了——头发怎么也都白了?还有这手,怎么都成柴火棍了?对了,您的腿,腿怎么了?我不记得您有腿病啊,他们对您都做了什么?”说着,就去摸王家栋的膝盖。 王家栋再次小声说道:“小子,冷静点,说主要的,一会时间就过去了。” 听到部长这么说,彭长宜才站起来,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在部长的对面,擦着眼泪说道:“樊书记调到省里去了,换了省委书记,为牛关屯的事,省里再次派出专门调查组,组长是省委书记的贴身秘书,今天,锦安市委和我谈话了,让我回亢州,当书记,朱国庆是市长,原来的书记和市长都免了,锦安刚跟我谈完话,我就到您这儿来了,以前,打听不到您的消息……” 彭长宜的眼泪又出来了,他低头抹了一下眼角,说道:“部长,我明天就要回亢州报道,可是,可是……您却不在等着我,给我喝接风酒……”说道这里,他的眼泪流得更欢了,把头别到了一边…… 听了他的话,部长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他笑了,说道:“太好了,看来,翟炳德选择这个时候办我,不能不说也是用心良苦了,嗨,小子,我也值了,让书记想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办了我,也可以啦。你的部长也算是个人物了!别哭,我没别的嘱咐,回去后,依靠亢州那些老干部,依靠牛关屯那些老党员,做好这个事,我相信你。” “可是,我最想依靠的是部长……”他说不下去了,哽咽住了。 王家栋低头看着他,说道:“小子,你能有今天,我也满足了,我肚子里的那点东西,差不多也被你掏空了,也没有什么了,我对你唯一的忠告就是走好每一步,不给对手留下办你的机会,监狱的滋味不好受。这次我失算了,不该这么冲动,上面要想跟你秋后算账是易如反掌的事。其它的,没有什么可嘱咐你的了,有时间的话,到家里走动走动,帮我照顾一下家里的老幼病残们……” 彭长宜闷声而不满地说道:“这还用您嘱咐?” 王家栋笑了,又说道:“告诉大家,别来看我,你也一样,来一回,我的心情就会不平静一回,听见没有?” 彭长宜点点头。 “还有,我一转到监狱,就受不着罪了,监狱很规范,不用担心。”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部长这话显然是有所指的,他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想到这里,就低下头,弯腰撩起部长的裤脚,就见他的腿上,满是陈旧的伤,他又撩起部长的另一条腿,同样如此,彭长宜急了,又站起撩起部长的上衣,就见背上、肩上,到处是斑驳的旧伤。 彭长宜的火气腾地上来了,他大声嚷道:“怎么会这样,谁干的?告诉我,谁干的?!我去告他们!”说着,就要往出走。 “站住!”部长低声断喝道。“你找谁去?如果我说我都不知道是谁干的,打我的人都蒙着脸,你信吗?” 彭长宜惊住了,他站住,回过头,看着部长。 部长的眼圈也红了,小声说道:“长宜,记住,只要锦安还是翟炳德当权,就不要为我做任何事,不要为我托人找关系,统共才三年,不就是三年吗?你要是找关系,搭人情不说,还要搭上好多钱,有那钱还给王子奇买奶粉喝呢,我好好呆三年,也是在给家里创收。听我的话,也不要找樊书记,别给他添乱,懂吗?” 彭长宜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唏嘘着,不说话,心,有一种被撕裂般的疼痛。部长肯定受了很多罪,无论他是在双规期间还是在刑拘期间,这种非人的折磨和暴力事件都是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对付“进来”的人,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招供,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无从对案而吃哑巴亏。 他低下头,说了一句“您受苦了……”就重新坐在椅子上,给部长揉着双膝,眼泪滴落到部长的腿上,浸湿了他的囚服…… 部长安慰他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到了监狱就没事了,这里很正规的,还给我看病……三年很好混的,只是苦了她们娘俩……” “您放心,有我呢。”彭长宜哽咽着说道。 这时,刚才出去的那三个警官进来了,打头的那位年纪大的负责人说:“彭书记,时间不短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愿意来改天再来,他坐时间长了也熬不住。” 彭长宜站起来,说道:“同志,他的腿到底怎么了?他可是什么毛病都没有啊,胳膊腿的更没有毛病了?” 警官笑了一下,跟另外两名警官挥了一下手,那两名警官就搀起王家栋走了出去。然后扭头看着彭长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他刚入监没几天,鉴于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一直没有安排他参加劳动,监狱也在给他做治疗,你放心,我们会对每一个犯人的身体负责任的。” “治疗,治疗什么?” 那个人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转身就往出走,显然不想跟他解释什么。 彭长宜只好走了出来,他说:“同志,这是我的名片,不过我从今天起我不在三源了,调回亢州,我拜托您,他有什么情况,别通知他的家属了,请您通知我好吗?下来我在专程来锦安感谢您。” 那个人说道:“你太客气了,你放心,都是戴秘书长的朋友,用不着客气。” 彭长宜回过头,含着眼泪,目送着他的部长在两个警官的搀扶下,一点一点地走进了里面一道高高的铁门,然后看着那两扇密封的铁门,慢慢合上…… 他的心,沉痛到了极点。 出了监狱的大门,老顾早已经掉好车头等着他。 他踉跄了两步,上了车,关上车门的一霎那,就瘫在了后座上,闭上眼睛,泪水,又流了出来…… 老顾知道彭长宜跟王家栋的感情,看到他这个状态,什么也没说,也没问,就悄悄地把后视镜搬到看不见他的方向。默默地开着车,驶出了锦安。 想起王家栋样子,尤其是他的那双腿,彭长宜就心如刀割,就像自己的父亲遭到劫难一样,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掏出电话,想给戴秘书长打一个电话,想让她找的那个人多关照一些,但是想到戴秘书长和翟炳德的关系,又觉得有些不妥,他看了看表,就给樊文良打了一个。 电话响了几声后,樊文良才接通,他说:“长宜,有事吗?”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声音。 彭长宜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樊部长,您说话方便吗?” “方便,刚散会,回办公室了,你说吧。” “我,我刚从锦安监狱出来,部长他……”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哦?长宜,慢慢说。” “部长他,他的身体快垮了,人瘦得不行,腿也被他们打坏了,身上到处是伤,您能想想办法吗……”彭长宜有些泣不成声。 “长宜,我正在想办法,你放心。”说着,就挂了电话。 这是樊文良一贯的作风,他的意思表达完后,不会多说一句废话,随即就是挂电话。 129 见到王家栋后的心痛(二) “正在想办法”,最近两次给樊文良打电话,都是这句话。彭长宜无法理解他这话的深意。 回去的路上,老顾见彭长宜渐渐平静了下来,说道:“刚才老吴打电话找你,让你给他回个电话。还有京海他们几个。” 彭长宜刚才把电话都关机了,听到老顾这么说,只开了自己私人电话,他要利用路上的时间,好好平静一下,梳理一下思路。但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心头老是萦绕着部长那消瘦、苍白的面庞…… 彭长宜心情沉重地回到三源,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但是康斌和班子全体成员都没走,大家都在市委会议室等他。出乎大家的意料,他们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的喜悦和激动,按说,回到亢州工作,守家在地的,彭长宜应该高兴才对,但是他们哪里知道,彭长宜高兴不起来。 他强打精神,让秘书把康斌叫了进来。 简单跟康斌沟通了一下情况后,就开了一个短暂的班子成员会议,在会上,彭长宜跟大家通报了市委对自己的任免和亢州一些简单的信息,最后他说:“说实在的,我到锦安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对大家,对三源,的确有些不舍。三源,已经成为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了,在这里,我跟在座的各位,已经建立了很深的感情、很默契的工作关系,但是,服从分配是我们的天职。在回来的路上,我还在想着跟大家合作这几年中的点点滴滴。我一直认为我是个好命的人,让我在这几年的工作中,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和帮助。市委和翟书记对我在三源的工作也给予了很高的肯定和赞赏,说实在的,如果没有你们鼎力相帮,我彭长宜的本事再大,也是搞不好三源的,我谢谢大家——” 说着,就起身,冲不同的方向,给大家鞠了三个躬。 他接着说道:“在离开前,对大家有个要求,那就是不管谁来当这个书记,你们都要一如既往,就像支持我那样支持他的工作,按照我们年初定的那些工作计划推进,让三源再上一个台阶。自从来三源的那天起,我就想摘掉贫困县的帽子,但是显然这一点我做不到了,这个艰巨的任务恐怕要留给下一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摘不摘帽子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正让老百姓脱贫,让我们三源的百姓过上富裕的日子就行了,我以后再来三源,也会感到骄傲和欣慰的。” 大家都不同程度地发了言,算作跟彭长宜告别。 最后,康斌说:“今晚大家就聚一下吧,算作给彭书记送行,等新书记来了后,我们再正式邀请彭书记回家看看。” 彭长宜没有拒绝,只是,晚上他没喝几杯就醉了,醉的一塌糊涂…… 大家都以为彭长宜是不想离开三源或者是不想回眼下正处于风口浪尖上的亢州才喝醉的…… 只有老顾最懂彭长宜,知道他心里是为部长憋屈才喝醉了…… 康斌也很纳闷,彭长宜自从锦安回来后,就有些心事重重,按说他到亢州这样经济发达、实力雄厚的地方当一把手,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要知道,眼下的亢州,尽管处于舆论的焦点中,但是这把头号交椅依然是许多人的梦想,有多少人挖空心思、做梦都想得到它,那么彭长宜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是,眼下回亢州,肯定是临危受命,但这对于彭长宜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在开班子会的时候,尽管他说的话把大家都感动了,但看得出,他心情并不轻松,开始康斌还以为彭长宜是为即将接手的烂摊子而犯愁,但彭长宜是谁呀,他是一个从来都不会为工作而犯愁的人。难道,他想到了他的老领导? 康斌就悄悄把老顾叫来,问他们跟领导谈完话后,又去哪儿了?老顾说,他们哪儿都没去,直接就回三源了。 康斌百思不得其解了,想起彭长宜给自己打电话的时间推算,如果直接回三源早就到家了,也不会让他们在会议室等了他那么长时间? 彭长宜醉得不省人事,晚上吃下的东西顺着嘴就流了出来,齐祥害怕了,主张把他送到医院去输液。 康斌想了想说道:“也好,明天彭书记还要回亢州,等待他的不定是什么呢?如果没有足够的精力是不行的。”就跟老齐和赵丰说:“这事交给你们了,小石晚上别回去了,在医院陪着彭书记,老齐,跟你侄子说,找个可靠的大夫,注意保密。” 就这样,齐祥、赵丰还有秘书小石就把彭长宜送到了医院,由于彭长宜不满齐长顺搞得这个所谓的老干部病房,齐长顺怕彭书记骂他,安排好大夫后,就没敢露面。 病房早就接到了院长的电话,有关的医护人员跟上次一样,照例是等在病房里。当彭长宜被人架进来的时候,小护士陈静的心立刻就揪紧了…… 还是上次那间病房,还是上次那名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他查看了一下彭长宜的情况后,就到旁边的医办室去处方了。 很快,护士陈静戴着口罩、推着医疗车就轻轻地进来了,她吊好药瓶,把套着无菌套的针头别在药瓶旁边,用橡皮筋勒紧彭长宜的手臂,把彭长宜的大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揉搓着他的手背,又用纤细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摸着他手背上的每根血管,经过一番仔细、认真的消毒后,针头就轻轻地刺进了彭长宜手背上的脉管,回血后,松开橡皮筋,药液便顺利地滴进他的血管,她长长出了一口气…… 由于晚上大家都喝了酒,赵丰和齐祥就回去了,只留下彭长宜的秘书小石,老顾嘱咐了陈静几句后也回去了,因为他要连夜给彭长宜收拾办公室和海后基地的住所,一些私人物品他必须要给彭长宜收拾好后带走,这项工作,他不想让秘书去做,而且必须要连夜做,因为明天一早就离开三源了,这么远的路,他们是不会为了行李再来一趟的。这样。 彭长宜安静地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药液滴答着,你都很难发现这是个有生命体征的人。 他微微张着嘴,起初,还因为酒精的原因导致呼吸急促,后来,慢慢地呼吸趋于匀称和平稳。 陈静一刻不离地守着他,时不时地倾听着他的呼吸声,又用手放在他的鼻子下面,感觉里面呼出的气流。彭长宜的嘴唇很干。陈静就用棉签沾上水,轻轻地给他涂抹着嘴唇。 将近两个多小时后,他的药液全部输完液了,当陈静把针头从他的手背上拔出的时候,看见他的眉头动了一下,但是他仍然没有醒。 陈静摘下药瓶,走出病房,秘书小石听到动静后,从对面的房间出来,小声问道:“输完了?” 陈静点点头。 “醒了吗?” 陈静皱着眉,摇摇头,小声说道:“书记喝了多少酒?” 小石从门缝看了看彭长宜,轻轻关上门,跟陈静来到护理室,说道:“我这样跟你说吧,昨天晚上他喝的酒,也就是平时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但就是醉了。” 陈静显然不满意他这个模糊的解释,说道:“三分之一是多少,他平时喝多少?” 小石,说:“他平时喝的酒,是你叔叔陈县长酒的一倍。” “哎呀,你给我把它量化了好不好,别说的这么模糊。” 小石说:“这样说吧,彭书记平时喝一斤半的酒,什么事都没有,思维正常,照样工作,处理各种事务,但是昨天晚上他也就是喝了半斤酒,甚至半斤都不到,班子成员每人都要敬他一小杯酒,还没轮完呢,他就坚持不住了。” “天天在一起喝酒,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敬他?”陈静有些不满地说道。 “嗨,你不知道,他要调回亢州了,不在咱们三源了,下午领导找他谈的话。”小石叹了一口气说道。 129 见到王家栋后的心痛(三) “什么,调走?”陈静吃惊地说道。 小石遗憾地说道:“是啊——唉,咱们三源的工作刚有点起色,彭书记就调走了……也许,他也是舍不得离开三源,所以心情不好,就喝多了。” 陈静明白了,她没有说话,而是坐在桌子旁边,低头在护理日志上做记录。小石说道:“我回屋了,有情况你叫我,困死了。” 陈静点点头,等小石走出后,她又回到病房。 彭长宜仍然在安静地睡着,陈静摸着他沾着胶布的手,抚摸着,不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刚才小石说他不愿意离开三源,她不知道他不愿离开的理由里有没有她的原因?在彭长宜上次住院的时候,小姑娘对彭长宜已经是情窦初开了,这主要还是来自对他的崇拜和敬畏。 因为这里是县医院的高干病房,也就是说,每天来这里就医的都是县委县政府的干部们,也有少数老干部。以往,邬友福在任的时候,她听到最多的都是谩骂和抱怨邬友福的声音,要不就是互相攻击,但自从彭长宜上任后,她听到的大多是赞扬他的声音,回家又能听到父母和乡亲们对彭长宜的夸奖。所以,当彭长宜第二次住进病房的时候,小姑娘对他就有了一种特别的关照。从开始拿出妈妈给她熬的芦根水,到请妈妈专门为他熬制,都说明了对他特有的崇拜之情,加上彭长宜对医护人员很和气,说话也很礼貌谦虚,不光是陈静,这里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喜欢他。随着接触的频繁和那次去山上采野菊花,陈静自然就对彭长宜产生了爱慕之情。 那天彭长宜请她吃饭回来后,她便失眠了,少女的芳心彻底萌动了…… 但是陈静知道,爱上县委书记是很危险的,就像他们原来的黑云院长,毕竟县委书记都是有家室的人,这样做是不道德的,但是感情这个东西是不会被这些外在的条件所能束缚住的,感情是长在自己的心底里的东西,愿意怎么长就怎么长,反正别人也不知道,但那次吃饭回来后,她发现感情这东西,已经有点长出自己的身体了…… 小丫头平生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了相思之情,这个男人,就是彭长宜。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彭长宜很快又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内,只是这次是被人架着进来的,她的心立刻就紧张了,一半有对他身体健康的紧张,一半有见到心上人的紧张…… 坐在他的旁边,轻轻地握着他的大手,想着今后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病房时,小丫头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滴答到彭长宜的手上,她便用嘴把他手背上的眼泪吻干…… 彭长宜似乎恢复了知觉,他轻轻地“哼”了一声,陈静急忙站起,俯身看着他,眼泪也就滴答到了他的眼皮上。 突然受到外力的刺激,彭长宜的眼皮跳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了一下手。 陈静一惊,赶忙伸手给他擦去滴到他眼皮上、脸上的泪水。 这时的彭长宜,完全醒了,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眨了几眨,就看见了陈静,就见小丫头满眼含泪地看着自己,他冲她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你怎么来了?” 陈静激动地握过他的大手,说道:“你喝醉了,齐叔叔他们就把你送医院来了。刚输完液,你把大家都吓坏了。” 彭长宜这才四处看看,才知道的确是在医院里,就说道:“呵呵,你怎么了,干嘛哭?”说着,就伸出大手给她擦去了眼泪。 小丫头说“我没怎么,见你总不醒,担心的——” “呵呵,没事,不就是酒吗,喝不死人的。”彭长宜说道。 小丫头急了,说:“谁说喝不死人!有许多酒精中毒死人的呢?去年有一个在这里打工的……” 彭长宜伸出一根手指头,触到她的嘴唇,意思是不让她说了。 陈静果然打住,不往下说了。 彭长宜伸出手,揽过陈静的身子,让陈静附在自己的胸前,说道:“又看见你了,真好。” 陈静的眼泪不知为什么,顷刻间就流了出来,她说:“你想我着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当然了。” “真的假的?”小丫头不放心的问道。 彭长宜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位置上,说道:“真的,不信,你问它。” 陈静点点头,果真就把手放在了他宽阔的胸脯,抚摸着说道:“我刚才听说你要调走,是吗?”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点点头。 “可是,我以后要是想你了怎么办?”陈静的眼泪浸湿了彭长宜的衣服。 “给我打电话。” 陈静点点头,又说道:“我打电话你要是不接呢?” “我要是不接就是正在忙。” “你要是故意不接呢?” “那我就是故意在忙。” “呵呵。”小丫头被他逗乐了。又说道:“那你还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的电话号码呢?” “是吗?” “是呀。” “好,你记下,1390……” “等等,我要用笔记下。”陈静说着,就去找笔。 彭长宜说:“不用,用心记下。”于是,就将自己的私人电话号码告诉了她,又说道:“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只有最亲最近的人才知道,三源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不要把号码告诉别人。” 小姑娘的点点头。 “记住了吗?” “记住了。”说着,就给他复述了一遍电话号码。 彭长宜笑了,伸出大手,摸着她的小脸说道:“你真聪明。” 陈静一下握过他的大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说道:“舍不得你走。” 彭长宜知道小丫头对自己有意思了,就说道:“想我就打电话,想我就看书,除去医学书你看,其它的书也看,开卷有益,你还年轻,多学点东西没有坏处。” “嗯,你上次说的话去记住了,我下来就复习功课,争取考上医学院。”小姑娘乖巧地说道。 彭长宜说道:“学习的途径有好多种,你们也可以上进修班吧,你们医疗口肯定都有定向培训的,你以后可以跟院长要求,当然,考上医学院是最好的,我怕你费劲。” “进修和培训的事我怕轮不上我,再说我是护士,不是医生。” “护士必须要懂医的,不然你只能做保姆,做不了护士。”彭长宜强调说。 “呵呵,你怎么什么都懂?” 彭长宜没有回答她这个幼稚的问题,说道:“如果你去进修,可以去找陈奎,让他跟院长说,不信他不答应。一般情况下,单位对好学上进的职工是鼓励和支持的。还是那句话,遇到困难,就给我打电话,在我面前,没有任何困难。” 彭长宜忽然感觉自己说的话怎么这么熟悉啊,他记得,多年以前,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跟另一个女孩子说过同样类似的话…… 130 意外的送行场面(一) 想到这里,彭长宜有些伤感,他扭过头,想去看看外面的天空,但却被窗帘遮住了…… 见他突然不说话了,陈静问道:“怎么了?” 彭长宜说:“没怎么。” “那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小姑娘露着两排整齐的牙齿,笑着看着他。 彭长宜也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如水般清澈,一张小嘴似花瓣般娇艳,他一冲动,就挺起上身,亲了一下她的小嘴,说道:“没有不高兴。” 小丫头对彭长宜这个举动稍微怔了怔,当然不清楚这个男人的内心活动,摸了一下被他亲过的地方,又问道:“县委书记也有不开心的时候吗?” 彭长宜笑了,头,重新躺在枕头上,说道:“县委书记不开心的时候多,开心的时候少。” 她天真地问道:“那干嘛还有那么多人想当县委书记?” “哈哈,那是他们都想过不开心的日子,想不开呗。” “我不信,你在糊弄我。”小丫头撅着嘴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想当书记的人,他们都过分放大了权力的作用,放大了当书记开心的程度,所以,他们从想当书记,我这样回答你满意吗?” 陈静点点头,问道:”那你呐?”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我呀,是把开心的和不开心的事同时都放大了好几千倍。” 小丫头笑了,说道:“有些费解。” “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懂了。”彭长宜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小丫头说道:“我不小了,我的同学都有结婚生孩子的了。” 彭长宜笑笑,不想跟她讨论这个幼稚的问题,就看了看窗帘,说道:“去,把窗帘拉开,让我看看外面。” 小姑娘就走到窗户旁,拉开窗帘,说道:“看吧,现在是后半夜。” 彭长宜就看到了外面黑漆漆的天空,愣了一会神,说道:“拉上吧。” 小姑娘就拉上了,重新坐回他的床边,握起他的大手,说道:“为什么要看外面的黑天?”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也许,天亮后,自己就该离开三源了,也许,刚才他想到了不该想的人……他闭上眼睛,甩了一下头。想到这里,说道:“你顾大叔什么时候走的?” “给你扎上针他就走了,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让我离开。” 彭长宜说:“你去睡觉去吧,我没事了。” “病房里有病人,我们是不允许睡觉的。” “那你去忙,我要想点事。”彭长宜没有心情跟她调情,他现在再次被放到了风口浪尖上,他没有时间和心情浪漫。 小姑娘看着她,有些失望地点点头,说道:“好吧。”说着,就三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轻轻给他关上了房门。 彭长宜支走了陈静,他要高度集中自己的精神,来思考亢州的工作该从何入手,但是,无论他怎样强迫自己,就是进入不了角色,眼前总是出现部长那苍颜白发、龙钟潦倒、形容枯槁的样子,就像刀刻般地印在自己的脑海,挥之不去。 显然,他身上的伤是有特殊意味的,他的双腿也是有问题的,这些伤,肯定是外力造成的。彭长宜知道,对付犯人,让他们开口认罪,这些人有的是招术……只是可怜了部长,堂堂的王家栋,何时受过这样的冤屈?他又是怎样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他又是怎样忍受那些非人的折磨? 想到这里,彭长宜就是一阵揪心的疼痛,他跟部长的感情,早已经形同父子了…… 想起白天给樊文良打的电话,他依然是那样不慌不忙,依然是那句“我在想办法”,彭长宜不知道,他的办法能想到什么时候?部长的健康令他深深地担忧了…… 这时,他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在牛关屯出事后,彭长宜给他打过电话,但是他带领他的特训基地的学员去外地集训去了,他声称不知道牛关屯的事。 彭长宜掏出电话,心说,牛关屯的事你可以不知道,但是眼下这事你必须知道,必须要管。电话接通后,彭长宜叫了一声:“老兄,没打扰您老人家的好梦吧。” 武荣培笑了,说道:“已经打扰了,还故作谦意,这种事也就是你彭打书记做得出来,你不看看,现在是几点?” “我不看,给你老兄打电话,我从来不挑时辰。老兄啊,有件事要求你了,除去你,没人能帮到你老弟,你也是别无选择了。”彭长宜赖赖地说道。 武荣培说:“你这是在求吗?这哪儿像是在求?分明就是在下指示。” 彭长宜收住了笑,认真地说道:“老兄,我有一位老领导,我非常敬重他,跟他的感情就跟父亲一样,但是,他不小心栽进去了,我今天下午去监狱看他去了,本来是非常健康的一个人,现在却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身体出现了严重情况,腿也站不起来了,我想请老兄帮我想想办法,让他出来看病吧,如果这样下去我估计不出一年,他就完了……” 武荣培想了想说:“长宜,这块不归我管,再说保外就医有严格的尺度,而且……” 彭长宜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不归你管,也知道有严格的尺度,他的健康的确出现了问题。办法你来想,怎么想我不管,你看着办,有什么问题直接对我,只是要尽快,我担心他熬不住……” 武荣培说:“长宜,你的确给老兄我出了难题。” “不难找你干嘛?我能办的事,我肯定不找你,这一点你还不明白吗?” “我跟你说,我可是从来都没给人办过这事。” “从来都没办过,不代表一辈子不办。” “呵呵,你怎么不说理啊?” “说理,跟谁说理,如果连你老兄我也要讲理的话,那我就没活头儿了。” 武荣培又笑了,说道:“那你怎么不提前打招呼?如果身体的确有问题,在判刑之前就可能做些工作的,甚至可以不辱监,直接看病。” 彭长宜的心又是一沉,他说:“不满你老兄说,提前我都打听不出他在哪儿?怎么找你?” “哦,那估计是个人物,是不是得罪了大领导?” “所以我才找你帮忙。” “对了,你怎么不找省厅的窦政委啊?” 彭长宜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因为胡力的关系,彭长宜不想让窦氏父子为难,就说道:“老兄,我这样跟你说吧,如果我能找,不用你说就找了。所以,你也别给我出馊主意了,这事就交给你了,怎么办我听你的。” 武荣培想了想说:“我想想办法吧,如果得罪了大官,事情肯定有难度,恐怕没人敢担这责任。” 彭长宜说道:“尺寸你掌握,他的确身体出现了问题,一百五六十斤的人,一下子瘦到皮包骨,而是是被两个人架着见的我,这个情况老兄你可以去调查,我不是凭空为难老兄,应要求保外就医。你先摸摸情况,如果不能办,我也不难为你,咱们还是好朋友,你跟监狱好好说说,对他多加照顾,毕竟年岁不小了,不能再受皮肉之苦了。” “长宜,既然你不坚持要求保外就医这一条路,其它的我都能办到。”武荣培说道。 “我想坚持,你不是做不到吗?。”彭长宜在心里咬着牙说道。 “好吧,我可以试试,有消息告诉你。” “多谢老兄,顺便告诉你,我明天要离开三源,去亢州上任。”彭长宜说道。 “哦,你回家了,祝贺。” 130 意外的送行场面(二) “等你集训回来,我在亢州给你接风。” “好的。” 放下电话,彭长宜在心里默默地说道:部长啊,你放心,我就是头拱地,也要把你保出来,你要坚持啊…… 打过这个电话后,彭长宜心安了许多,他闭上眼想了一会后,就起来去卫生间。 陈静听到响动后,就轻轻地走了进来,等彭长宜洗完手出来后,看见了陈静,说道:“你怎么还不睡?” 陈静说道:“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彭长宜笑了,摸着她的头说道:“去休息会吧,天快亮了,我也眯一会。” “天亮了你就该走了吧?” 彭长宜发现小丫头就眼圈红了,知道她舍不得自己,就说道:“是啊,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说着,把他的小身子揽在了自己怀里,抱住了她。 小丫头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彭长宜一阵心旌摇荡,他看着她纯净如水的双眸和娇艳含笑的小嘴,不由分说,低下头就噙住了她,同时,大手便覆上了她的胸前……。 彭长宜抬起头,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她,说道:“怎么了?” “让人看见……” 是啊,这是在医院,彭长宜没有放纵的理由。 给她拉下衣服,又把她拉起,说道:“你快出去吧。” 小丫头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就故意说道:“怎么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怕管不住自己。” 小丫头嘻嘻笑了,小脸更加红了。 彭长宜伸出手,给她理了理头发,说道:“以后别在我眼前晃悠了。” “呵呵,怎么了?” “我不能伤害你,你太年轻了。” 小丫头一听,眼圈就红了,她抱住他,头扎进他的怀里,说道:“我喜欢你。”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的确喜欢你,以后有机会我再和你联系。现在,我必须睡会觉。” 小护士点点头,恋恋不舍地走了出去。 彭长宜这才瘫倒在床上,新潮渐渐平静下来,是啊,他没有放纵的理由,越是在关键时刻,越要把握住自己,想到这里,他使劲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可了不得,彭长宜一下子睡到了天大亮,他睁开眼的时候,就见小护士陈静正在注视着他。他问道:“几点了?” “八点多了。” “什么?”他一骨碌爬起,生气地说道:“你怎么不叫我?” 陈静感到了委屈,她的任务是负责护理病人,没有负责把病人叫醒的义务,何况,来到这里的病人,都是需要休息的。 看着自己崇拜的偶像冲自己发脾气,眼泪就围着眼圈转悠,这个时候,康斌和齐祥听见动静后从外面进来了,齐祥说道:“小陈,没你事了,你去忙吧。” 彭长宜看见陈静眼含着泪,心里也有些不忍,但是没有办法,他起晚了。赶紧跑进卫生间,便洗脸边说:“晚了,晚了,昨天特意跟我强调,让我十点准时赶到亢州报道,岳市长还有刘部长肯定会比我先到了。”昨天说好,岳筱和刘季青送他上任。 康斌说:“那你说什么也赶不到了,我今天老早就从家里出来了,还以为你早不声不响地走了呢,结果一打电话,才知道你还在医院,就直接赶过来了。” “怪我,我只跟老顾说上午回亢州,没有跟他说几点回去。睡得死了。” 彭长宜简单地洗了两把脸后,说道:“赶紧走,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再联系。”他说着就开始换上自己的衣服。 康斌说:“别急了,头中午能到就行了,锦安的领导中午肯定要在亢州就餐,所以,你晚会也没关系的。” “那还行!”彭长宜说道。 康斌笑了,说:“不行也得行了,你一个多小时是赶不回去的。” 老顾从外面进来,说道:“别回单位了,东西我昨晚都收拾好了,我们直接走。” 这时,康斌接了个电话,他说了几句话后说道:“彭书记,看来你的确要耽搁了,赵丰来电话,市委大院来了好多老百姓,要给你送行,你怎么也要回去跟大家见个面再走。” “什么,他们怎么知道的?”彭长宜奇怪地说道。 康斌摇摇头,说道:“你回亢州的事,昨天下午就都传开了,老百姓知道了很正常。” 是啊,如今人事变动的消息是传得最快的消息。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恐怕来不及了。” 康斌说:“那也要见个面再走,别伤了大家的感情。” 彭长宜想了想,就点点头,说道:“好吧。” 等彭长宜坐着康斌的车,回到市委大院的时候,就看见许多人聚集在院子里,有的人手里举着纸,上面是用圆珠笔描写着“彭书记,不能走!彭书记,三源离不开您!”的字样。 彭长宜回头跟康斌说:“老康,有点过了,这不好。” 康斌说:“天地良心,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三源的百姓对彭书记是有感情的,这种事,用不着谁发动。” 的确是老百姓自发来送彭长宜的,他们听说后,就一传十,十传百,都想来送送他们的好书记。 人们仨一群俩一伙的,陆续赶来,人越聚越多。刘建业和赵丰在跟老百姓说着什么,几个保安有些不安地站在大门口维持着秩序。 不知谁眼见,立刻说道:“彭书记来了,彭书记来了。” 立刻,人群骚动起来,向彭长宜涌来。 彭长宜从政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阵仗,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只从课本上,见过万人送焦裕禄的,但那是去世的县委书记,他还活着呢?看来,还是山区人民朴实,你对他们有一点的好,他们都记住了。 这时,就听那个到锦安去告状的九道梁的高老汉,说道:“彭书记啊,听说你要调走,乡亲们一大早就赶过来了,想最后见你一面。” 彭长宜握着他的说说:“谢谢大爷,乡亲们,这份情谊太重了,长宜担不起啊!劝大家回去吧。” 高老汉说:“彭书记,我听说后一夜都没睡着觉,是不是我上次给您惹事了,要不为什么上级这么快就把您调走了?” “老高,调走彭书记是工作需要,别瞎说。”九道梁所在的乡镇党委书记梁青河也在人群里。 130 意外的送行场面(三) 这时,又过来许多人跟彭长宜握手,一位拄着拐的老人说道:“彭书记啊,要不是是你,我儿子的冤情还没地方去申呢?可能到现在连医药费都要不回来——” 他的儿子还有几个人被葛二黑克扣工钱,还遭暴打,那个时候彭长宜还是县长,是他既唱黑脸又唱白脸地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这时,门口有好几辆车驶来,停在了外面,几个矿老板们下了车,走了进来,彭长宜看了看康斌,说道:“老康,闹大发了,快拦住大家。” 康斌犹豫着,因为老板们已经进来了。 其中一个老板握着他的手说道:“彭书记,听说你要走,我们来给你送行了,希望你有时间常回来看看我们,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彭长宜刚想说什么,就见云中小学的老校长也来了,还有小窦,领着几名学生也来了,其中就有刘工头的儿子。彭长宜冲小窦皱起了眉头,意思是她不该来凑热闹。 小窦冲着他调皮地笑了,她身边的两个学生就挤到彭长宜前面,高高把手举过头顶,向彭长宜行了一个少先队员礼,刘工头的儿子捧着红领巾,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说道:“这是我们云中小学全体少先队员送给您的礼物。”说着,就将红领巾高高举起,递到了他的手里,转身就想跑。 旁边有人一下在拉住了他,说道:“给彭书记戴上啊。” 彭长宜赶紧拱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谢谢同学们,这条红领巾我一定好好珍藏。” 外面,还在有人进来,彭长宜低声跟康斌说了什么,就见康斌说道:“乡亲们,彭书记是奉上级指示,调到别处工作,他上午就要去新单位报道,他还要赶路,我们不能误了他的大事。我们现在请彭书记给大家讲几句话。” “好——”大家鼓起了掌。 彭长宜有些激动,他站在台阶上,稳稳心神,站好,恭恭敬敬地冲大家鞠了一躬,他说:“乡亲们,今天这个场合我真的没想到,也没有经历过,像是在拍电影……” “哈哈。”听到他这么说,大家都笑了。 彭长宜继续说:“我很激动,拍拍胸脯想想,我彭长宜没有为你们做什么啊——你们这份情谊太重了,长宜担不起啊!请大家回去吧。” “彭书记,舍不得你啊——”下面有人说道。 这句话,立刻得到了大家的呼应,“彭书记,别走了。”、彭书记,我们舍不得你啊——” “彭书记,能不能跟上面说说,别调你走了,你走了,我们以后怎么办?”人群里的高老汉说道。 彭长宜说:“请大家放心,我走了,谁来当这个书记也会接着干的,相信上级会为我们三源选一个思想合格、政治过硬,真心为民的好书记的,他会比我干的更好,也会更加真心实意地对大家的,大家放心吧——” 这时,康斌手里的电话响了,他走出人群,捂着嘴,刚“喂”了一声,就听翟炳德在里面大声嚷道:“康斌,彭长宜哪儿去了?” 康斌一下子就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道:“他走了。” “走什么走!省委调查组在亢州等他,锦安去的领导也在等他,他什么时候走的?我打电话他怎么不接!” 康斌看了看彭长宜,就捂着嘴说道:“翟书记,是这样,他本来想早起走着,可是他昨天病了,发了一夜的高烧,天快亮才睡着,本来起得就有些晚了,结果三源的老百姓还有那些矿老板们听说他要调走,一大早就赶到市委,给他送行,跟他告别,结果他又耽误了半天,现在,刚上路不大一会儿。” “搞什么搞,纯粹是作秀!你想法让他跟我联系。”翟炳德说完,就气愤地挂了电话。 康斌一愣,赶紧走到彭长宜跟前,跟他耳语了几句,然后跟大家说道:“乡亲们,散了吧,刚才锦安市委翟书记给我打电话,说省里和市里的领导都在亢州等彭书记,让他走吧,以后,彭书记还会回来看大家的。” 彭长宜急忙走下台阶,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乡亲们,以后你们路过亢州的时候,想着到我那儿落个脚,想我了,就去亢州找我喝酒,乡亲们,再见了——” 许多人都哭了,彭长宜也很难受,他红着眼圈上了车,老顾早就把车停在了门口的位置上,等彭长宜上来后,就发动着车,缓缓地驶出了三源市委大院。送行的人们,便跟了出来。 驶出一段路后,老顾说:“他们还在送。” 彭长宜扭头一看,人们涌上了马路,跟在车的后面,彭长宜说:“停车。” 老顾停车后,彭长宜开门下来,他站好,再次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挥手让大家回去。 康斌和县里的领导们站在人群的前头,就见康斌转过身,向大家挥手,然后冲彭长宜招手,意思是请他上车。 彭长宜这才上了车,心情复杂地踏上了回亢州的路…… 此时,在亢州市委会议室里,坐着三部分人,一个是以关昊为组长的省委关于牛关屯事件的调查组,一个是以岳晓为首的锦安市组织部等领导,其次就是以朱国庆为代表的亢州市四大班子全体成员。三路人马都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彭长宜。 已经十点多了,彭长宜没有按既定的时间赶到,朱国庆跟岳晓耳语了几句,岳晓说道:“关组长,要不先请到接待室等?” 关昊表情严肃,目光冷峻,他伸出手挥了一下,说道:“不用,就在这里等。” 这时,岳晓起身出去,他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是翟炳德打来的,告诉他彭长宜已经在路上了,是被老百姓们围住了,让岳晓跟省委的同志们解释一下。 岳晓回到会议室后,跟关昊说道:“关组长,刚才翟书记来打来电话,彭长宜同志已经在路上了,他之所以耽搁了,是因为早上走的时候,被老百姓们围住了,大家都来给他送行,他出不来,所以耽搁了。 听了这话,关昊紧绷的脸有了一丝松弛,他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继续低头看着朱国庆给他们的亢州资料,尽管这些他早就一清二楚。 再说彭长宜,他们出了三源县城,出乎意料的是,在即将驶上盘山路的时候,一辆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车的旁边站着吴冠奇和羿楠。 彭长宜笑了,说道:“停车,看这两口子又来哪出?” 老顾便把车停在他们面前,顶在吴冠奇车的后面。 一下便拉开了老顾这边的车门,说道:“老顾,下来,咱们俩换换,你去开我的车。” 老顾一听,就下了车,走到羿楠旁边,上了他们的车。 吴冠奇就进来了,坐在驾驶座位上。 彭长宜瞪着他说道:“嗨,你怎么回事,干嘛上我的车?” 吴冠奇笑笑,降下车窗,伸出手,给老顾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们跟在后面,随后,便驾着车并道。 羿楠就笑着跟彭长宜扬扬手,坐回车里。羿楠已经有了身孕,平跟鞋、宽松的衣服,而且明显的有些笨拙。 彭长宜笑了,也冲羿楠招手,然后回头看着吴冠奇,说道:“你这是演的哪一出?携妻带子的要跟我来段十八里相送吗?” 吴冠奇笑了,他驾着车平稳地向前驶去,老顾开着吴冠奇的奔驰跟在后面。 “别说得那么伤感。”吴冠奇笑着说:“我是昨天中午知道的消息,但是当时没在家,昨天晚上赶回来的。想找你着,后来听说你晚上喝多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住院故意喝多,还是真的喝多了?本来想去医院看你着,怕你反过来说我饱汉不知饿汉饥,所以我才没去打扰你,成全了你住院的阴谋。早上给你打电话,你关机,我就跟小楠去市委了,发现老百姓站了一院子,等着给你送行,我一想,别在那儿给你添乱了,还是到半路等你吧,反正这里是你的必经之路,除非你插翅非过去。呵呵,这也是你没有时间接待我的非常之举。” 131 最后的送别(一) 听吴冠奇表述完,彭长宜说道:“你这话有毛病啊,怎么是我故意喝多想住院?我有病啊往那个地方跑?我昨天晚上根本就没喝多,就几杯就把我撂倒了,从来都没有的事,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就把我弄到医院去了。还我自个想住院?你就瞎掰吧。” “哈哈。”吴冠奇大笑,说:“我还以为你喜欢那个小护士,故意喝醉的呢?” “去你的吧!”彭长宜给了他一拳,想到跟陈静的温存,他笑了。 吴冠奇没在这个问题上跟他打哈凑趣,就说:“长宜,说实在的,这次听说你又要去冲锋陷阵,我感觉自己真的好幸福。” 彭长宜扭过头,看着他,说道:“你,什么意思?” “哈哈。” 吴冠奇爽朗地大笑,说道:“你想想,你彭长宜尽管被万人瞩目、敬仰,但你是不自由的,而我呢,尽管是遭人唾骂的奸商,但却是自由的,没有人指挥着我上这上哪儿的,而且,我也没有退休这一说,除非我不干,没人能罢免我。哈哈,我昨天晚上还跟我家小楠说呢,尽管搞企业的也很难很难,但是跟彭长宜比,还是有着他无法比拟的优势啊——” 彭长宜给了他一拳,说道:“你就刺激我吧。呵呵,咱俩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谁的事都不好干,谁难受谁知道。所以呀,你也别臭美!” “哈哈。”吴冠奇开心地笑了,说道:“还有一点我庆幸,你这次又要冲锋陷阵用不着把我绑在你身上了……” “我说,你这个人真是阴险,我什么时候把你绑在我身上了,那是看到了三源能给你带来巨大的利益,而且,你这只老天鹅没安好心,总想着在三源配对成功。金钱、美女你都占了。临了临了还说便宜话,真不是人。”彭长宜看着他说道,脸上就有了一脸的鄙夷。 “哈哈,你这人脸子怎么这么急呀,你让人把话说完啊。我的意思是,这次,你不用我跟你冲锋陷阵,但如果你需要,我还有点剩余的力气,我随时听你召唤,亢州,我更加看好。” 彭长宜不假思索地说道:“你还是歇歇吧,留着你的力气用在三源、用在你老婆身上吧,我再拉你去冲锋陷阵,人家老康会怎么想,我这不是拆三源的台吗?” 吴冠奇说:“你看,你狭隘了不是。我是说我还有剩余的力气,也就是说在不影响三源建设的情况下,如果你需要,就招呼一声,我还可以跟你一块冲锋陷阵。亢州离北京那么近,而且两条高速路都在亢州有出口,北京的住房那么贵,你看吧,不出一两年,亢州房地产一定会火爆起来,而这期间,谁先登录亢州,谁就是最大的赢家,因为亢州的地价现在还没有炒起来,也就是说当局还没有意识到亢州是淘金者掘宝的地方,所以,我也跟你透露一个信息,谁再征用农民的土地,千万一两个钱别让他拿走,我说这话你记住,不出两年,有可能一年,亢州就会出现许多这样的诱惑。” 吴冠奇继续说道:“据小道消息传播,经历了第一次深奥失败后,我们国家并没有气馁,据说还会继续深奥,如果深奥真的成功,那就会带来新一轮经济形势跨越发展,亢州,应该具备这种远见才是,而不是一两个钱,就把农民的老本卖出去,卖出去了还不把钱全给农民,政府恨不得全部截留下来。我跟你说吧,什么度假村,什么养老中心,什么高尔夫,全都是幌子,都是奔着亢州未来的房地产业去的,业内的人,谁也骗不了谁,谁都知道怎么回事,就你们这些急于要政绩的官员一听说来了投资商,才跟老爷似的的捧着,把农民的地,就跟撒化肥似的撒了出去,到时,有拍大腿的那一天。” 对于这个问题,彭长宜从来还真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扭头看着吴冠奇,说道:“贯奇,跟我说实话,北京理想度假村,开发商到底是什么背景?” 吴冠奇不以为然地笑了,说道:“你一回亢州不就知道了?” “没出事之前,我问过亢州的同志,好像谁都不知道,据说很神秘,只来过两个代表,真正的开发商他们也没见过。” “哈哈,那是他们不便露面。” “谁?” “对不起,这个我真不能说,所以,你也别难为兄弟。”吴冠奇说道:“不过凭你的聪明才智,你应该能猜出,就是现在猜不出,以后也会猜出的。”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说道:“你这样一说,我心里有点谱了,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在亢州要了地,干嘛还到三源要你那块地?” “哈哈。”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彭长宜,你果然聪明,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的确有她的事,她到三源要地,另一个合作者是不清楚的,一个是另筑香巢,一个是狐假虎威……” 彭长宜说:“还有另一个?” “是啊,空手套白狼,这个招术是她惯用的招数,她怎么可能出资去做这事?她必须得找合作者。所以,你就不难理解亢州当局为什么这么卖命地压镇老百姓了吧。”吴冠奇巧妙地变了词汇。 彭长宜恍然大悟。 吴冠奇说:“不过,你不用担心,事情闹大了,据说他们准备撤了,似乎是省里调查组也知道了这个情况。你既然不知道,就一直装糊涂下去。另一个合作者,在亢州吃到了甜头,文化广场周围的商铺、住宅就是他搞的,据说大赚了一笔,我这样说你就知道是谁了吧?” 彭长宜点点头,吴冠奇说的是北京星光集团的尤增全。就说道:“他们俩个为什么不敢公开露面?” “你傻了吧,公开露面,不就把后台暴露给大家了吗?拿了那么多的地,而且那么便宜,别说暗处的事情,就是明摆着的事情也说不清啊。” “可是,可是我听说后台跟那个女人,好像不那么密切了?”彭长宜小心地问道。 “哈哈,你犯了一个极其幼稚的政治错误。这种掩人耳目的假象你也信?” “他没必要做给别人看啊,谁管得了他?”彭长宜明知故问。 “哈哈,管他的人多了,老婆、舆论,纪委,他也需要避讳,避讳懂吗?” 彭长宜说道:“那倒是。”想了想,彭长宜又故意说道:“我说你是不是犯了酸葡萄病了,怎么说起那个女人有股酸味?” “哈哈,彭长宜,有你我就好不着。我老吴没那么傻,知道哪块奶酪该动,哪块奶酪不该动,尽管我不是你们政治圈的,但是讲政治,也是我们搞企业必须遵循的原则,否则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吴冠奇感慨地说道。 “是啊,我看你还是守好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吧,在三源过好男耕女织的生活,有钱、有闲,多美啊,简直就是当代的陶渊明。” “哈哈,你少给我心理暗示,你放心,我不会去亢州给你添乱,即便我想去亢州发展,我也会以正当手段,正当渠道去的,不会给你惹事,你这张牌,我得慎用,细水长流。哈哈。”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有好的项目,我会找你的。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怕了,你该了解我,冲锋我不怕,只要别让我陷进阵里就行了——” 吴冠奇点点头,说道:我今天所以单独跟你说这些,想到你有可能不知道这些情况,就是让心里有点底儿。” “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她……告诉你的?”彭长宜忽然问道。 “她傻呀,我告诉你,她上次来这里要地,我就怀疑到她另有意图,都在这个圈子混,有些关系也是我的关系,加上这次亢州出事,我自然就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吴冠奇稳稳地驾着车,目视前方。 131 最后的送别(二) 彭长宜一咧嘴,不以为然地说道:“原来这些都是你的主观臆想,不是事实啊?” 吴冠奇说:“彭长宜,咱哥俩有什么说什么,我用不着跟你落地砸坑,你爱信不信。” 彭长宜赶紧嬉皮笑脸地说道:“信,我当然信,你的话我要是不信,世界上我就没有可信的人了。你还知道什么,能否多给我提供一些,我好……” “我还知道你彭长宜的情况。”吴冠奇闷闷地说道。 彭长宜看着他,眨着眼睛说道:“我的什么情况……你知道?” “你说什么情况?你不说,不等于别人不跟我说。”吴冠奇自信地说道。 彭长宜以为他说陈静的事,又以为是这次调动的事,就说道:“我不知道我有什么情况瞒着你?如果是这次调动的事,我跟你说,我提前一点都不知道,你说你中午听说的,我呢,我是下班后接到的电话,让我一点半赶到锦安组织部报道,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到了锦安才知道,应该说你比我知道的还早。”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 吴冠奇指着他说:“你单身的事。” 彭长宜一听他说这个问题,就泄气了,脸别到窗外,说道:“少提。” 吴冠奇笑了,说:“你回亢州,别的我不担心,因为你的工作能力在哪儿摆着呢,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现在身无分文不说,还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你说你现在可真是够寒酸的,混到了这个份上,是不是不开工资你连饭都吃不上?”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开工资也能吃饭,实不相瞒,吃饭,几乎花不到自己什么钱。” “我是打个比方。”吴冠奇说道:“吃饭不花钱,跟小姑娘调情不花钱,但是将来真要谈婚论嫁也不花钱吗?” “嗨嗨,谁跟小姑娘调情了?谁要谈婚论嫁了?”彭长宜急了。 “我说,说道小姑娘,你怎么不淡定了呢?你上次嗓子哑住院,我和小楠去看你,那个小护士跟你眉来眼去的,你以为我们没看见啊?” 彭长宜一撇嘴,说道:“还眉来眼去,我彭长宜会吗?” “你彭长宜不会,不等于小姑娘不会啊,是她出卖了你。” 彭长宜看着吴冠奇,说道:“是不是羿楠说的?” “女人心细,所以总能发现问题。” “是不是也发现你什么问题了?” “我可是不敢,我现在跟她上街保证都目不斜视。” “你能管住自己?”彭长宜斜着眼问道。 “哈哈,必须管住,我不年轻了,早就过了浮躁期了,接下来要好好享受以前没有享受到的温馨家庭生活了,不像你,刚从围城里出来,看到什么都新鲜,我是新鲜够了,主动进城的。”吴冠奇深有感触地说。 “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会心无旁骛、忠贞不二。” “你不信我再去骗傻子去,男人,放纵了,玩了,耍了,到头来你就会发现,就是那么回事,到头来能找到一个能拴住你心的女人,那是你的福分和造化了。不信的话你就去尝试,反正你现在也有尝试的资本了,可以理直气壮地阅尽人间春色了,不过阅尽无数后,你就会跟我一样,审美疲劳,这个时候出现一个让你心动的女孩,你保证就会一心一意地摁着一个啃了……” “哈哈哈。”彭长宜开心地大笑了,笑过之后,他便沉默了,他的心中,早就有这样一个女孩,只是…… 吴冠奇又说道:“瞎扯了半天,还有一个事没说呢,再不说我就跟着你到亢州了。” “什么事?” 吴冠奇说:“鉴于咱俩昔日同窗的份儿上,为了你的问题,我自个琢磨了一晚上和一早上,决定对你实行国际主义援助,借给你一笔钱,先给自己置个窝,再早日置个媳妇,希望你能安心工作,越走越远,不要引起社会骚乱,不要让所有的已婚家庭不安宁,也不要让所有的未婚的女子都因为你打得头破血流。”吴冠奇说着,就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彭长宜的手上。 彭长宜说:“你这是干嘛?” 吴冠奇说:“不干嘛,刚才就说了,借给你的,等你有钱再还我。你不用害怕,这完全是我的个人行为。再说了,也不叫行贿,说句不好听的话,你都不是三源的书记了,我贿赂你干嘛?我吃饱了没事撑的?我的钱也不是好赚的,况且,我儿子也要出生了,我还得给我儿子攒钱娶媳妇呢?我是可怜你,这么一个大书记,连个窝都没有,不知道的都认为是丢你彭长宜的脸,知道咱俩这关系的还得说我吴冠奇不关心朋友,不够哥们意思,丢的是我的脸,所以,你也别跟我客气,一分钱憋倒英雄汉,没钱,就做不了做脸的事,如今,想跟小姑娘调情都得花钱,您要是连喝杯咖啡的钱都没有,谁跟你调情?再有,这点钱也不多,所以我决定也不跟你要利息了,到时候光还我本金就行了。” “那可不行,到时候我没钱还你怎么办?我还是憋着点吧,最起码我不拉饥荒。”说着,就将卡塞给吴冠奇。 吴冠奇说:“彭长宜,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是东西,我就当在你这放高利贷行了吧。没劲!” 吴冠奇说着,就靠边停车,他下了车,在头下车的时候,赌气将卡扔到他的怀里。 彭长宜笑了,冲着他嚷道:“嘿,别生气啊,我收下不就行了。” 吴冠奇这才回过头,说道:“你还敢收下啊,不怕我明天到纪检会去告你?”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不怕,行贿跟受贿是同等罪过。” 吴冠奇笑了,说道:“行了你,跟别人你可以这样,跟我吴冠奇用不着来这一套,我是可怜你回去房屋一间地无一垄,穷光棍儿一个,这是支持你安家的,别不往好处想,职业病!” “谢谢啊。” 吴冠奇说:“好了,我不过多耽误你了,路上你还可以好好思考思考怎么去救亢州这把火,别的话咱哥们就不多说了,等你消停了,我和小楠去亢州看你。” “好的。”彭长宜说着,也就下了车 后面车上的羿楠也下了车,彭长宜跟他们两口子握手,说道:“羿楠,生了孩子后想着清我这个大舅去喝满月酒。” 羿楠握着彭长宜的手,看着他,说道:“彭书记,一定请你,你多保重。” 彭长宜松开羿楠的手,刚要跟吴冠奇握,吴冠奇却过来给了彭长宜一个熊抱,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你也抓紧,那个小护士我负责给你看着。” 彭长宜一听,就给了他一拳,说道:“满嘴胡话。” “哈哈。好了,上路吧。” 彭长宜和老顾这才上了车,继续前行。 坐在车上,彭长宜下意识地看着后视镜,就见吴冠奇搂着羿楠,站在路边,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直到他们拐到山的背后,才看不见他们…… 彭长宜坐直了身子,他捏了捏兜里的那张银行卡,尽管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这张银行卡,但是它在自己的兜里,心里就踏实,眼下,他可是名副其实的穷光蛋…… 等彭长宜风尘仆仆赶到亢州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快一点了,三路人马等他,他的确过意不去,单独跟岳市长沟通了一下情况后,这才走进会议室。 岳筱给他介绍了省里的领导,彭长宜立刻大步向前,挂着满脸的歉意跟关昊握手。当他用眼打量这位年轻的省领导时,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这个人,长得英俊不说,那种不凡的气宇,那种深邃凝视他的目光,还有那高大挺拔的身躯,都让接近他的人感觉到了一种压力,一种与生俱来的压力。 131 最后的送别(三) 彭长宜握着他的手,没敢多看他,刚要对自己的迟到表示歉意,没想到,关昊根本没有给他机会,只跟他握了一下手后就看着岳筱说道:“岳市长,咱们开始吧。” 彭长宜尴尬地笑了一下,就坐在岳筱旁边的座位上。 岳筱说道:“是啊,时候不早了,彭长宜同志由于老百姓们的自发送行,耽搁了时间,让省里的领导久等了,我替他表示歉意。咱们也不搞什么仪式了,刘部长宣布一下锦安市委的任命决定吧。” 刘季青就接着宣读了锦安市委对彭长宜和朱国庆两位同志的任命文件。宣布完后,岳筱例行公事讲了一些该讲的意见,肯定了彭长宜和朱国庆两位同志的工作业绩,特别指出,彭长宜同志在三源所做的努力,使三源大变样,今天之所以迟到,是因为百姓不让走,他希望彭长宜戒骄戒躁,做好亢州的事情。 彭长宜偷偷瞄了关昊一眼,就见关昊微皱着眉,低头在本上写着,从他身上洋溢出的那种沉着和内敛的气质中就不难发现,这个年轻人,将来前途无量。 岳筱最后说:“鉴于情况特殊,所以我宣布亢州新的市委书记和市长即刻上任工作,你们的履职讲话可以下来在内部常委会上进行,现在,要立刻着手解决牛关屯村的问题,下面,请省调查组组长关昊同志讲话。” 关昊放下笔,抬头扫视了一下全场,目光深邃和凝重,他说:“首先祝贺彭长宜、朱国庆两位同志就任亢州的市委书记和市长,本来我们可以下午或者是明天过来,这样,你们就会有一个从容的就职过程。但是时间不等人,牛关屯的问题一刻都不能拖了,两名在冲突中死去的村民的遗体,仍然在村委会办公室他们自备的冰柜里停放着,而且,村民们的情绪激动,对前来调查事件的人怀有很深的敌意,这个问题一天不解决,随时都可能再次引发群体性事件……” 彭长宜注意到,关昊没有用“骚乱”,也没有用“恶意滋事”等词汇,而是用了“群体性事件”这个词汇,彭长宜非常感慨,还是上级领导说话谨慎、科学。 本来就是,如果非要把这场事件想亢州过去领导那样,说成是“骚乱”或者是“恶意滋事”的话,那派出的国家机器就属于正当行为了,就会把政府和群众放在了完全对立的份上。但据说老百姓一直不认为自己是“骚乱”和“滋事”,他们喊出的口气一直是“反腐”,是维护土地尊严,属于正当的维权行为。 其实,彭长宜一直都反感那种动不动就把老百姓维权行为说成“闹事”或者是“骚乱”,这样,就会把政府和群众完全对立起来了,性质就大不一样了。所以,当听到关昊说是“群体性事件”的时候,立刻和自己的心声不谋而合。 关昊又说道:“我们把调查来的情况跟锦安市委和市政府的主要领导都一一碰过,基于当下的情况,亢州市委市政府必须扭转被动局面,本着稳定大局出发,妥善处理好这次事件,消除不利因素和影响。在走访调查期间,我们也做了大量的取证工作,认为亢州市委、市政府在北京理想度假村的征地过程中,出现违规操作问题,部分手续不合法,而且在征用桥渠乡牛关屯村的土地过程中,亢州市在征地补偿环节上更是违反规定,没有及时将征地补偿费足额拨付到位,损害了牛关屯村群众的利益。根据国务院有关规定,征地补偿安置不到位、不落实的,不得强行使用被征土地……” 彭长宜感觉省里的人太厉害了,关昊所讲的这些内容,绝对不单单是这次调查来的结果,肯定之前也做了大量的工作。他不由地偷眼看了一下范卫东,就见范卫东脸色阴沉,低着头,僵硬地坐在哪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许,王家栋的倒台,带给他的欣喜也就是片刻的时间吧,接下来,他的屁股也会坐不住了,因为下令武装进入牛关屯的是他这个政法委书记。 关昊继续说道:“另外,有个消息给大家透露一下,希望以后再发生类似这样事件的时候,做个参考,最近,中组部部长有个讲话,他是针对现在全国各地引起的官民冲突时有这样几句讲话,希望同志们记一下,他说,一段时间以来,在全国范围内,的确发生了多起这样那样的官民冲突,对于老百姓这种因为不满政府工作引起的抗争事件,切记不要轻易就定性为‘骚乱’,或者是‘滋事’,我们官方也不要用‘闹事’这个词,他要求各地方党组织和政府,都要以此为精神,把握和处理类似这样的事件,切勿以地方主义或团体利益等无法公开的籍口,随意将群众性事件升级,引发对立,造成更为严重的对立效果。在这个问题上,亢州市委、市政府已经犯了严重的错误,望新的领导集体吸取这次血的教训,能够依照国家严格保护耕地的政策,尽快做出相应决定,将处理结果上报省委。” 关昊讲完后,彭长宜表示,一定遵照省委和市委的指示精神,妥善解决好牛关屯的征地纠纷,确保稳定,绝不再发生类似这样的事件。 朱国庆也当场表了态,表示依靠各级市委,做好政府工作。 散会后,省市领导在机关食堂就餐,由于有省领导在,中午,谁都没敢提喝酒的事。 送走了省里和锦安的领导后,彭长宜没有片刻的喘息,他立刻召开了市委常委会,看着这些熟悉的和陌生的面孔,彭长宜几多感慨,但是,他很快收回了自己的心绪,让大家针对如何解决牛关屯征地事件发表自己的看法。 范卫东还是坚持已见,认为市委和市政府采取的措施没有错。 彭长宜严肃地说:“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对错的问题了,刚才关组长讲得很明确,在纠结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我的意见是,明天,我们四大班子领导,各带一组,到牛关屯下乡,带着诚意,征求群众的意见,诚心诚意倾听他们的心声,朱市长你看怎么样?” 朱国庆说:“没有意见,我完全同意彭书记的意见。刚才省领导也说了,已经给这次事件定了性,也明确提出亢州市委市政府在这个问题上犯了严重错误,所以,彭书记说得好,不要再纠结对错的问题了,要带着诚意下乡,妥善处理牛关屯善后各项事宜。” 范卫东脸色难看极了,当初他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发布武装力量进入牛关屯时的那种威风八面的精气神彻底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沮丧和懊恼。 132 探望王家栋(一) 范卫东有危机感也是情有可原的。 尽管目前他仍然是市委副书记,但已经是岌岌可危了,更重要的一点是新任市委书记是彭长宜。这可是王家栋一手拨拉出来的干部,王家栋的死党,心腹,即便锦安市委不免自己的职,恐怕以后也不会有出气顺的时候了,从刚才彭长宜说话的口气里就听出了这一层。 由于眼下非常时期,所以,彭长宜跟朱国庆商量后,决定暂时先不搞中层见面会,先开展工作,毕竟亢州的干部对于他们来说是不陌生的,集中精力解决牛关屯才是当务之急的大事。 常委会上,就明天进村征求意见工作组,进行了分工,确立了组员。下午的会散后,朱国庆见彭长宜没有立刻离开会议室,他也就大大方方地坐下了,说道:“长宜啊,你先在韩冰的办公室办公吧,由于时间太紧,我昨天下午让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你先凑合着,等忙过这段,我把整栋楼重新装修粉刷一下,也有点新气象。” 彭长宜知道,朱国庆是个讲究的人,早先他刚到北城就任副书记时,任小亮升任北城主任,但是他忌讳到张良办公室办公,让新来的彭长宜到去世的张良办公室办公,被朱国庆否决,让党办搬到了张良原来的办公室,彭长宜则搬到了党办办公。 想到这些往事,彭长宜诚心诚意地说道:“多谢老兄想得周到,等忙过这段,咱俩好好交交心,眼下,什么都顾不上,在哪儿办公都行。稳定第一,村民不再上访告状第一。”彭长宜其实都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办公室。 朱国庆又说:“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你想住哪儿,我去安排。” 突然说起这个问题,彭长宜还真没有准备,他说道:“住哪儿都行,我离婚后,一直住在金盾宾馆房间。” 朱国庆说:“那个地方太乱了吧,守着酒店,而且又是市政府招待中心,住一天两天还行,长住不行。要不,你住人武部家属院吧,那里有两套房子闲置,或者中铁宾馆也行。” 中铁宾馆就是江帆住过的地方,人武部是钟鸣义和韩冰住过的地方,彭长宜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先在金盾宾馆住下,等忙过这阵再考虑住的问题。” 朱国庆说:“也好。晚上,我安排好了,大家在一起聚聚,欢迎你回来上任。” 彭长宜说:“朱市长,我是这样想的,眼下是非常时期,这种形式的聚餐还是过几天在安排吧,老百姓还在受热,我们歌舞升平的不好。” 朱国庆听到这里,就有些尴尬,其实,他是想庆祝自己荣升市长,这么多年了,早就该坐上市长这把交椅了,彭长宜比自己资历浅的都当上书记了,自己刚由副转正,这天,他可是等得白头发都长出来好多了,总算等到了,他能不庆祝吗?想到这里就说:“那好,咱们自由行动吧。”说着,就站了起来。 彭长宜说:“你还有事?” 朱国庆说:“没什么大事。” 彭长宜知道他肯定晚上有活动。就说:“如果还来得及的话,就坐会,咱哥俩说会儿话。” 朱国庆看了看表又坐下了,说道:“来得及。” 彭长宜说:“能跟老兄搭班子,是长宜的荣幸,希望老兄以后在工作当中多指点,咱俩共同携手,做好亢州的工作,不辜负上级市委市政府对咱们的信任。” 朱国庆说:“说到这儿老兄我就惭愧了,这么多年了,一直在这个地方没动过,哪有什么可以指点老弟的啊,倒是你老弟,后起之秀,我还要多向老弟学习。”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是幸运,赶上了,要论工作经验,老兄要比长宜丰富多了,而且你这几年又没有离开过亢州,亢州这点事都在老兄你心里装着呢。所以,万望老兄多多补台,及时指出长宜今后的缺点和错误。” “还想补台,互相补台。”朱国庆连声说道,又站了起来,说道:“我领你去你办公室看看。” 彭长宜见他坐不住了,也就合上笔记本,跟着朱国庆走出了会议室。 来到韩冰原来用过的会议室,彭长宜发现,尽管朱国庆说简单收拾了一下,但还是看得出他费了心思,刚刚粉刷过的墙壁,还有一股新鲜的涂料的味道,所有家具都换成新的了,有两三个工作人员正在忙着擦玻璃擦地,布置新屋子。 朱国庆说道:“大家停停,这是新来的彭书记,这是市委办的几个小家伙们。” “彭书记好。” “彭书记好。” 大家都停住了手里的活儿,纷纷跟彭长宜打招呼。 朱国庆说:“彭书记,这屋子还有味儿,你先到戈壁或者会议室凑合两天,等没味儿了再过来。” 彭长宜点点头,刚要往出走,看见崔慈进来了。 朱国庆说:“你们聊。”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说道:“咱们去会议室吧。”说着,就跟崔慈来到了会议室。 在班子中,除去朱国庆,就只有曹南、崔慈还有温庆轩等几位老熟人外,其余的人彭长宜还真不是太熟悉。 落座后,崔慈说道:“长宜,祝贺你,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取得了这么大的进步,真是替你感到欣慰。你大姐我们俩私下就说过,亢州,只有长宜回来才能搞好。果然,没几天你就回来了。你大姐早上还说呢,说你不经念叨。” 崔慈说的大姐,就彭长宜在北城时期的妇联主任侯丽霞。 彭长宜连忙说道:“我回来还得靠大家支持,就像我在班子会上说的那样,没有大家的支持和帮衬,个人的巴掌就是再打,也遮不过天。所以,这次还望老同志们多提醒,多帮助才是。”说着,电话震动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接。 崔慈说:“那是一定,我知道你忙,不多耽搁你时间,你大姐说,等你哪天你有时间,去家里吃饺子。” 彭长宜说:“好,先谢谢候姐了。” 送走了崔慈,彭长宜刚开开手机,立刻,一个似曾熟悉的女人的声音传来:“彭长宜,听出我是谁了吗?” 彭长宜一惊,心想,怎么是她?要知道,原来他在亢州工作的时候,也是很少单独联系的。彭长宜可是不敢沾惹她,就说道:“对不起,耳熟,请问哪位?” “老同事,你真能装啊,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对方怪嗔地说道。 彭长宜装作没有听出来,就说道:“对不起,我还有事,一会你再打来好吧。” 那个人说:“那好,你先忙,我是姚静。” “哦,听出来,我这会正忙,对不起了。”说着就挂了电话。 挂了姚静的电话,彭长宜看了看表,这时,已经成为市委秘书长的白继学进来了。他说道:“彭书记,您看您有没有中意的秘书人选?” 彭长宜说:“我怎么会有中意的人选,现在机关的年轻人,我几乎都不认识。” 白继学说:“要不我看着给您安排?” “随你们安排吧。只有踏实,着靠就行了。”彭长宜向来对秘书没有过分的挑剔。 “昨天我跟曹南我们俩个碰了一下,有个人比较合适,宋知厚,大学生,分到亢州三年了,一直在信息中心工作,对计算机很在行,是咱们这里不可多得的计算机网络人才。” “知厚?” “对,宋知厚,要不我把他叫过来你先看看。” 彭长宜心想,只要过了曹南的眼,就没有问题,说道:“不用了,就是他吧。” “您住的地方朱市长跟我说了,如果暂时没有满意的地方,先这么着,我们在慢慢给您踅摸着。” 132 探望王家栋(二) 彭长宜说:“这个问题容时间,不打紧。” 白继学还想说什么,见市委书记的电话响了,悄悄地走了出去。 电话是女儿打来的,就听女儿说道:“爸爸,爸爸,我是娜娜,姥姥说你回来当官了,是吗?”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尤其是从孩子嘴里说出,就更加的别扭。他总感到,完全可以换一种说法跟孩子说,就说道:“娜娜,爸爸是回来工作了,你以后就可以经常看到爸爸了,高兴吗?” “高兴,爸爸是不是可以送我上学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如果爸爸没事,当然会送你的,但如果爸爸有事,就送不了娜娜了。” “嗯,那就还让妈妈送。爸爸,你今天回家吗?” 彭长宜的心动了一,说道:“爸爸不回,爸爸还有好多工作没干呢,什么时候回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的,爸爸,我告你说,我有咱家的钥匙,哪天我给爸爸配一把,爸爸就可以自己开门回家了。” 彭长宜的心就翻了个过,说道:“娜娜,你要好好写作业,爸爸明天早上送你上学怎么样?” “好,好,太好了。” 挂了女儿的电话,彭长宜想去一个地方,他就把电话交给了老顾,说:“有人找我你就看着编,去金盾酒店买几斤他们包的手工饺子,放在车上,一会我用。” 老顾拿着他的电话就走了,曹南走进了会议室。 彭长宜赶紧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跟曹南握了手,看到曹南,他非常感慨,说道:“老兄,这次我回来,你可要卖把子力气呀。” 曹南也很感慨,说道:“只要彭书记看得起,别说卖把子力气,就是把我碾碎了都行。”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在想,怎么给你加点担子。” 曹南笑了,说道:“我这个人能力没有多大,但是个知道远近的人,别的话说多了没用,用到我时就吩咐一声。” 正说着,龚卫先也上来了,龚卫先这几年还是江帆在的时候提的他政府办公室主任,一直没动。 彭长宜说:“老搭档,我刚才跟曹秘书长说了,我回来了,你们要卖卖力气了,多多支持和补台啊。” 龚卫先听彭长宜跟自己叫老搭档,就知道彭长宜指的是清理小炼油时他们合作的事,就不好意思地说道:“彭书记您这么说就折煞我了,卫先还得仰仗您的多多提携和帮助。” 曹南说:“彭书记,咱们几个都是老感情了,弟兄情谊在这摆着呢,您就别跟我们客气了。有些事我们知道怎么做的时候不跟您请示,就会做了,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再向您请示。” 彭长宜说:“有些事,还需要老兄们多提醒才是,毕竟我离开这么多年了,而且眼前又是个硬仗,牛关屯,绝不能再出现越级上访告状的了,这个活儿太不好干了。” 龚卫先笑了,说道:“如果是个人都能干的话,就显不出您来了。这样才能您的才干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得嘞,别忽悠我了,谁难受谁知道。” 彭长宜又跟他们了解了一些其它情况,就接到了老顾的电话,老顾告诉他饺子买回来了。彭长宜就说马上下去。 曹南和龚卫先站起来,彭长宜说道:“两位老兄有什么事不一定在单位跟我说,我暂时住在金盾宾馆,你们随时都可以去找我。” 曹南说:“一定。对了,秘书的事白继学跟您说了吗?” 彭长宜说:“说了,他说你也认可了,我就放心了。” 曹南说:“这个小伙子很稳重,品质不错,家是外地的,背景比较干净,女朋友在省城工作,咱们这里想成立一个计算机信息中心,分他过来的时候,就把他留在机关了,小伙子文笔也不错,其实,从昨天下午我们开会,朱市长就跟我和老白说,让我们帮你琢磨一个秘书,我首先想到了他,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你认为合适就合适,我不操心了。”说着,就往出走。 来到一楼,老顾正在台阶处等他,彭长宜上车后,才告诉老顾,让他把自己送到部长家。 到了部长家的院门口,彭长宜说道:“你不用接我了,明天早点来上班就是了,另外,要是有人打听我去哪儿了,你别告诉他们。” 老顾点点头,心说,这些还用嘱咐。 拎着从饭店买来的手工速冻饺子,来到了部长家门口,他敲了敲门,见大门虚掩着,就是一愣,心说,天都黑了,怎么这娘俩还开着大门?他进了院子后,就把门碰上锁,见部长夫人正在东屋的厨房,就大声叫道:“阿姨,我来了。” 部长夫人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彭长宜的喊声,就开门出来了,说道:“长宜,你还真是来了?” 彭长宜说:“阿姨,给我煮饺子吃,饿了。” “哈哈,好,我刚要和面擀面条,那就吃饺子吧,他们都念叨你半天了。”部长夫人笑着接过了他手里的食品袋。 “他们?”彭长宜一愣,说道:“他们是谁?” “呵呵,你往后看。”部长夫人就冲他后面努嘴。 彭长宜回头一看,就看见寇京海、黄金还有姚斌出现在他是身后。 彭长宜乐了,说道:“敢情你们在这儿呀?我还想呢,怎么我刚一露头,阿姨就说我,你还真来了?” 黄金说:“这都是京海的主意,他就是想看看跟你有没有心电感应。” 彭长宜说:“有你们这样的吗?如果我今天有事来不了,肯定这眼药你们算是给我上上了。” 姚斌说:“京海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打通,知道你肯定正在忙,再有,你第一天上班,我们就把你约出来不好,就商量着到部长家等你了。” 彭长宜说:“你们怎么就知道我得来。” 寇京海在一旁仰着头得意地说:“要是连这都算计不出来,白当你朋友了。” “哈哈哈。”彭长宜大笑,他高兴地说:“太好了,本来还想找时间跟你们待会呢,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真好。阿姨,这几斤饺子足够了,别弄其他的了,煮饺子吧。” 部长夫人说:“唉,他们怕我忙活,买了好多,都是现成的,那我就开始煮饺子,你们先去喝酒。”看得出,部长夫人很高兴。 姚斌他们就先走了出去,彭长宜走到门口,回头问道:“雯雯呢?” “在屋里奶孩子呢。”部长夫人说:“长宜……” 彭长宜见她有话想跟自己说,就回过身。 部长夫人说:“你真调回来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真的,您高兴吧?” “当然高兴了,雯雯昨天到家就跟我说了,我昨天半夜睡不着还想这事呢……”部长夫人的眼圈就红了。 彭长宜凑到她旁边,低头小声安慰道:“阿姨,别伤心,我回来就都有了,您放心吧。” 部长夫人点点头,向他挥挥手,说道:“去吧,去吧,这几个人都等了你半天了,你回来了,我们娘俩也有得靠了。” 彭长宜索性关上门,低声说道:“阿姨,告诉你个事,您可别激动,我昨天下午去看部长了……” 部长夫人的眼睛立刻放出光来,兴奋地说道:“真的,长宜,你真看见他了?” 132 探望王家栋(三) “是啊,组织部跟我谈完话后,我就去看部长去了。我跟您说啊,他好着呢,吃得好,睡得好,也不让他干活,他还特地让我告诉您,要您好好的,等他回来。另外,我还告诉您啊,我正在托人想办法,争取让他老人家早点保外就医。所以啊,你就放心吧,这点灾过去了,以后就是下去三辈儿,灾,都找不着你们家了,您只需要看好孙子,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不该您操的心,您也别操,**也不顶用,留着那心让我操,咱们分分工好不好?” “好好好,长宜啊,让你费心了!”部长夫人擦着眼泪说道。 “您看,跟我见外了吧。我先过去跟他们喝酒,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他们。”说着,故意挽了挽袖子就走了出去。 部长夫人笑了,就跟他挥手,意思让他快去。 彭长宜来到北屋后,雯雯就抱着孩子出来了,小家伙越长越像王圆,两只小圆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到这么多人后,他显得也异常兴奋,嘴里还发出“哦哦”的声音。 彭长宜伸出指头,拨了一下小家伙的脸蛋,小家伙立刻张开嘴乐了,嘴里,已经有一对新牙萌出。 “嗨嗨嗨,我说,快点喝酒,喝酒!”寇京海着急了。 彭长宜这才打量了一下饭桌,就就见饭桌上,早就摆好了八个小凉菜,荤素搭配,彭长宜从盘子里抓起一把花生米,边吃边说:“原来你们早就有准备啊?” 姚斌说:“长宜,还是京海了解你,他跟我说,说你肯定来,他都摸清内部情况了,你们晚上没有任何集体活动,我还不信呢,担心你不来,谁知,你果然来了,就冲这,咱们弟兄也要连干三杯。” 彭长宜说道:“没意见。”说着,就站着端起酒杯。 黄金说:“你坐下呀,哪有站着喝的?” 彭长宜看了看给他留下的正中间的那个座位,说道:“我坐哪儿呀?没地方坐,就凑合站着喝吧。” 寇京海说:“早就给你留出位子了,怎么没地方坐?” 彭长宜慢条斯理地说:“那个地方坐着烧得慌。如果因为我当了这个书记就让我坐在那里,我情愿站着,如果站累的话,我就去部长床上躺着喝。”说着,就又抓起一把花生米。 寇京海一见,赶紧把那盘花生米端走,说道:“一口酒还没喝呢,你两把花生米下肚了。” 黄金说道:“姚兄,看到了吧,我就说你让他坐那个地方他肯定不坐,看见了吧,让他逮着理了,一会又该跟咱们耍了,快点坐过去吧,别耽误功夫了。” 姚斌为难地说:“长宜,我坐那里心里也不舒服,尽管我年岁比你们大点,但你今天不是回来喝酒来了,你今天是主政来了,你知道,咱们这个地方喝酒他讲究这个啊——” 彭长宜说:“场面上可以讲究,但是咱们弟兄私下喝酒,没有必要讲究,如果这样也讲究的话,那你们就是把长宜往外推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不看任何人,把最后几颗花生米一同丢进了嘴里,眼睛就盯着面前的那盘酱牛肉,花生米还没咽下,就用手捏起一块凉切的酱牛肉,举过过头顶后,这才张开大嘴,手一松,那片牛肉就落到了嘴里,他有滋有味地嚼着,说道:“好吃,我真的饿了。”说着,又动手去捏第二片牛肉,寇京海眼疾手快,又把那盘牛肉端走了。 彭长宜见没有捏到牛肉吃,笑了一下,就把手指送进嘴里,吮着手指。 “你洗手了吗,多大了,怎么跟王子奇一样了?”寇京海说道。 雯雯在一旁大笑。 彭长宜说道:“赖我吗?你们不让喝还不让吃,我中午都没吃饱,三天不进面食了,都。”他的表情委屈极了。 是啊,尽管哥几个没得说,但交往过程中的一些细节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如果彭长宜进来就看见姚斌坐在还像以往坐在中间,可能会不伤大雅,但他心里未必舒服;反过来如果彭长宜进来就直奔那个座位坐下,在座的人更不舒服。不拘小节这个词,在官场上没有存在的空间。 寇京海不耐烦了,说道:“姚兄你赶紧着坐过去吧,弟兄间别整的这么别扭。长宜,这样,你也给我们个面子,从今天起,下座这个位置,你是不能坐了,咱们重新排位,你挨着姚兄坐,我坐在你旁边。” 彭长宜摇摇头,说:“no,以往怎么坐,今后还怎么坐,干嘛因为我回来了,这个规矩就破了。” 黄金站了起来,说道:“咱们这是干嘛,不就是喝酒吗?亢州,没有比咱们几个更近的了,这样有意思吗?” “谁知道你们这是干嘛呀?”彭长宜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 姚斌说:“算了算了,京海,你还是坐回来吧,以往该怎么坐我们还怎么坐,听长宜的,场面上可以讲究,私下我们是弟兄,坐下吧,我都饿了。” 寇京海这才往上挪了一个位子。 彭长宜坐下后,也不言声,端起杯就闷头喝了一杯,然后倒上,又闷头喝了一杯,一共连喝了三杯。 大家看着他,直到他倒上第四杯后,寇京海歪着头问道:“干嘛,自残啊?” 彭长宜抹了一下嘴角,说道:“你们今天这样我很不爽,本来我是无家可归之人,想到这里混顿饺子吃,意外看到你们几个,说真的,我是从里往外的高兴,说明咱们弟兄心有灵犀,如果把咱们今天的巧合说给那些无病呻吟的作家们,他们肯定会拍案而起,大书特书,因为他们怎么开动脑筋,也想不到生活中还能演绎出这么默契的弟兄情意,但是你们刚才见外了,把长宜推远了,来吧,我敬姚主任、敬黄局长、寇局长,我干,大家随意。” 说完,一仰脖,第四杯酒下肚。 黄金说:“我说什么着,以往是喝到最后他耍,这倒好,刚开头就要耍。” 彭长宜也不管他们喝不喝,就开始倒第五杯酒。 寇京海举起杯,说道:“好了好了,为兄们怠慢你了,我们也赶紧喝。”说着,冲着姚斌和黄金示意了一下,干了。 姚斌赶紧起身,把自己面前的菜给彭长宜夹过去,说道“呵呵,多吃点,一会酒下去的顺当。” 彭长宜笑了,这才说道:“唉,别人还没顾上给我下马威呢,老兄们倒是先给了我一个,来吧,我再次敬几位老兄。” 寇京海拦住了他,说道:“长宜,别闹了,说会话儿吧?” 彭长宜说道:“说什么?连你们几个都这样,我说什么?本来还指望你们几个卖把子力气呢。” 寇京海说:“犯浑了吧?我们几个永远都是你的追随者,不用你说,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保证不给你找事,这一点你放宽心,我说,你可真是缠巴头。” 姚斌知道彭长宜是故意耍,就说道:“长宜,别见外,我们几个不用你操心,做好自己的事,不会给你添乱,不会让你为难,这一点我们保证,你没来的时候我们就都说了这个问题。” “那就谢谢老兄们了。”彭长宜说道,就又要端杯。 寇京海又拦下他了,把刚才端走的牛肉和花生米重新放在他的面前,说道:“你有事尽管吩咐,我相信我们几个还是有点影响力的。” 133 大快人心(一) 其实,彭长宜不担心那些对立面,多么对立的人,他都有信心降服他们。 他最担心的就是跟他们几个人的关系。这几个人,在亢州政坛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谁都知道他们几个关系不错,如果他们关系僵了的话或者他们几个给他摆道儿、给他找事的话,他的工作还真难开展。 彭长宜最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 彭长宜又端起酒杯,说道:“没别的,希望老兄们多补台,另外,背后多帮我做些工作,能挡的,就帮我挡挡,不能挡的,就给我透露一些信息,有你们几个在,亢州的工作,我心里还是有底的。” “你放心,我们会的。”几个人都表了态。 “另外,还有一事相求。”彭长宜继续说道:“就是下了班,别总惦记着回家陪嫂子,俺现在可是孤身一人,该陪陪俺,也要陪陪俺。” “哈哈。”大家都笑了。 雯雯在一旁说道:“彭叔儿,你如果不嫌弃我们,以后,就来家里吃吧。” 彭长宜说:“雯雯,你说这话可不对,什么叫嫌弃?不管我嫌弃不嫌弃,外面都知道我跟你们家的关系。有目共睹,回来后我可是哪儿都没去,连我闺女都没见,开完会就来这儿了。” 大家也都作证。 雯雯不好意思了,说道:“那就常来吃饭吧。” 彭长宜说道:“常来不会,我截长补短来打打牙祭我就满足了,你们够乱的了,再添我一张嘴,就忙不过来了。” 寇京海说:“雯雯,你别管他,他要是想来,就自己带着干粮来了。” 雯雯笑了,抱着孩子说道:“我去看看饺子下锅了吗。” 哥几个边喝边说,他们向他介绍了亢州目前的基本现状,以及征地带来的许多负面影响,也给他出了不少的主意,透露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信息,彭长宜再次举杯,敬大家。 黄金说:“我看啊,咱们以后喝酒就来这里吧,咱们把这里当做一个秘密的点怎么样?” 寇京海说“不行,让这一老一小伺候咱们,不行。” 姚斌也说:“截长补短来一次还行,总来不好,加重他们的负担。” 彭长宜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跟他几个要好的朋友见了面,喝了酒。 第二天,当彭长宜带着四大班子成员和工作队员们,到达牛关屯村被推平的那几百亩土地上的时候,就见碾压在地上的玉米棒,已经长出了一叉长的玉米芽,整片的土地上,都是这种玉米芽,齐刷刷,密麻麻。 这些本该在春天发芽的玉米,却过早地发了芽,本该可以作为口粮或者卖掉换钱的东西,眼下只有一个作用了,就是成为肥料,烂在地里。看着满地都是这种怪异的玉米芽,彭长宜看着就有些心悸。他抠出一根剥开,就见一侧就跟狼牙棒一样,几十万斤的粮食就这样做了肥料,他皱着眉,想起出事那天他在这里看见的那个老农说的话…… 朱国庆也学他的样子,从泥土里抠出一根这样的苞米,看了一眼后就扔掉了。 他们弃车,步行进了村子。 在村口,彭长宜看到两辆防暴警车停放在村头的路口,他感动很奇怪,就走到跟前,问其中一个荷枪实弹的警察,说道:“你们是哪儿的?” 那个人说:“我们是亢州市公安局防暴大队的。” “你们在这儿干嘛?”彭长宜问道。 “我们是奉命在村口维护治安的。” “村口有什么治安需要维护的吗?”彭长宜皱着眉头问道。 这时,朱国庆过来,小声说道:“自从出事后,就安排了警力在这里昼夜值班,一来,是防止村民集体出村告状,二来是防止记者入内。” 其实,这种情况彭长宜早就摸清了,他故意不假思索地说道:“村民出入,那是他们的权力和自由,限制了了他们的身,限制不了他们的心,从今天起,把守在牛关屯各个路口的警察全部撤回,一个不许留!” 朱国庆有些担心,说道:“彭书记,行吗?要不回去研究研究再说吧?” 彭长宜看着朱国庆,说:“不用研究,今天我们来着这么多的工作队员,就是来倾听意见的,我相信,咱们把他们要求的问题解决了,他们不会出村再去外面告状的,这就要求我们拿出诚意,让他们反应出最真实的问题。” 朱国庆没有理解彭长宜的深意,他感觉彭长宜即便是市委书记,但是比自己小好多,而且刚刚上任,当着市里这么多领导驳他的话,感觉脸面上有些过意不去。但他是市委书记,作为朱国庆只有服从的份儿,就说道:“好吧。老范,老范。” 曹南说:“老范没来,看家呢。” 范卫东没有来,彭长宜留下他值班,原因是他跟牛关屯村民已经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他如果也来,恐怕于解决问题无益。 朱国庆对曹南说:“传达彭书记的指示,所有的警察撤离,一个不留。” 这时,从村里涌出了三三两两的人,他们望着彭长宜他们,表情冷漠,目光呆滞。 自从上次事件发生后,这是市领导第一次来村里。 如今,已是桥渠乡党委书记的苏凡,也从村子里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新选出来的村民代表们。 苏凡最近也是焦头烂额,他现在兼任牛关屯村党支部书记,几乎天天到牛关屯来上班,唯恐再有上访告状的事发生。 其实,牛关屯村的人也在等待观望,他们也把希望寄托在市里新的领导班子身上,而且,新上任的书记和市长,都是亢州的,彭长宜也是从亢州走出去的,所以这两天还真的没有成群结队出村告状的。民告官,难于上青天,个中艰难,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在苏凡的带领下,彭长宜他们来到了村委会办公室,就见村委会四间办公室,有两间办公室被装修成了灵堂,两位在冲突中死去的村民停在他们自备的冰柜里,灵堂有死者的遗像,上面黑色的横幅上写着“沉痛吊念为了维护中央土地政策为了保护村民利益而牺牲的赵大勇。”灵堂布置的很像那么回事,摆满了花圈和白纸扎的花。 彭长宜把手里长了芽的玉米棒放在一边,站好,恭恭敬敬地冲着赵大勇的遗像装有他尸体的冰柜鞠躬默哀。然后,他们又来到另一间灵堂,同样鞠躬默哀。 彭长宜走出第二间灵堂后,看了看院子里站满了表情肃穆村民的村民们,他便站好,垂下双手,又冲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这个举动,也带动了朱国庆和温庆轩等人,他们也都向村民们鞠躬致意。 开始,村民们很是有敌意,以为他们是来抢尸体的,前些日子,市里就派人来抢过尸体,今天看见这么多人来,就互相吆喝着,抄起家伙赶来了。 哪知,市委书记带头鞠躬默哀,而且不像是抢尸体来的,他们这才悄悄地放下手中的木棍。 昨天,苏凡知道彭长宜和朱国庆要进村来,提前就给村民们做了工作,召开了村民代表会议,尽管他的工作能力和水平不是你们高,但是他肯用笨功,时间长了,老百姓还是比较同情和理解他的,他昨天就跟大家说道: “原先的彭副市长彭长宜要回来当市委书记,彭书记的为人大家应该听说过,他这个人心肠热,他是绝不会让大伙儿吃亏的,如果你们不了解的,可以跟别人打听打听,咱们村这点事,彭书记处理是没有问题的,我们用不着去省里去北京告的,等他来了,我们跟他告就行了。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违背了正常渠道反应问题,我跟你们说,他也是有招儿的一个人,当年清理小炼油的时候,那工作多难开展了,但他就是办了。还有,三源发生矿难,那锦安都是没有招儿了,才派他去了,结果怎么样,平了。老百姓满意,大家满意。所以,我们给他一段时间,看看他怎么处理我们村的事情,如果我们满意,就听新书记的,如果大家伙儿不满意,你们在出去告我绝不拦着。” 133 大快人心(二) 村民有的知道彭长宜,有的不知道彭长宜,因为无论是治理小炼油还是小岩棉,都没有涉及到牛关屯村,所以,不了解的多。于是,村民们表示听苏凡的,先看看再说。 一段时间以来,牛关屯村四周的路口都是有警察专门把守的,外人不许入内,村里的人不许成群结队地出来,为的就是防止记者闯入,防止村民集体上访告状,前几天,还抓起了两个记者,根据记者不能异地监督的原则,亢州市把记者遣送回去了。所以,村民如果真的出来集体告状的话,也是要付出很大精力和成本的,谁都愿意不出家门把事情解决了。 当彭长宜给大伙儿鞠完躬,在院子里站好,见到人越聚越多,他就高声说道:“乡亲们,你们受苦了——”说着,又冲老百姓们鞠了一躬。 “我刚才进村的时候,看见了村头路口的岗哨,我问他们在这里干嘛,他们跟我说是看守村里的人,防止村里的人集体出来上访告状。乡亲们,维护自身的权益,是你们的权力,任何一个公民,都有向上反映问题的权力,但是,你们一定要渠道合法,宪法在赋予我们每一个人这种自由权力的同时,也制定了一些规矩,反映问题不怕,但是要遵守规矩,这些规矩你们也是要了解和掌握的,不然,无功而返不说,还会激化矛盾,于解决问题不利。不瞒大家说,刚才我们进村的时候,把守在村口的警察都撤回去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出入自由,反映问题也自由。” 说道这里,彭长宜又扫视了一下全场,继续说道:“但是我有个要求,当你们想去北京或者想去省里告状的时候,有一个问题你们一定要想清楚,那就是,你们反映的问题,跟地方政府反映了没有?” 村民们纷纷说道:“怎么没反映,我们把土地局、建设局、农业局都找到了,还找了市委、政府,但是没人管。最后我们才开始往上告。” 彭长宜说:“你们说的没错,但那是以前,今天我在这里说话落地砸坑,如果你们以后跟我跟朱市长反映的问题,我们拖着不办,或者达不到你们的要求,你们再出去告我不拦着,但是如果你们没有跟我们反映,就出去告状,那可是有说法,到时候乡亲们可别说我这人不是东西耍难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话可说。 彭长宜又说道:“我说了,以前的账不算,咱们从今天开始坐下来好好谈谈,就把你们以前说的话再跟我们这些人重复一遍好不好?再费费唾沫,怎么样?” “没问题,市委书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没得说。”有人说道。 他的话也得到了人们的响应。有人就说道:“说多少遍我们都不嫌费事,只要给我们解决问题就行,我们推地开始,我们什么活儿都没干,我们还怕费唾沫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很好,我谢谢大家。我为什么刚才那么说,你们也知道,因为这事,已经有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别免职了,所以你们放心,你们的问题不是没人管,要相信我们,相信上级领导。我们新班子刚上任,大家要给我们一个熟悉的过程。我在这里代表新班子成员跟大家提个建议怎么样?” 立刻有人说道:“只要给我们解决问题,提什么建议都行,如果拖着不办,那就别提了。” 彭长宜笑了,冲着那个人说道:“解决问题是我们共同的心愿。如果你解决问题,我们这么多人干嘛来了,现在市委市政府的大楼都空了,就留下了一个看家的领导。” 有人说道:“让彭书记把话说完。” 彭长宜又说:“乡亲们,我们的心情和大家一样,都希望快点把问题解决清,还是刚才那句话,给我们时间。再有,我刚才的建议是,一旦你们想出去告的时候,先想清楚一个问题,那就是,那就是你们就是有天大的冤屈,最后还是要回到咱们这一级政府的谈判桌上解决的,也就是说,自家人的矛盾,最终还是要自家人解决。从今天开始,我给大家伙儿承诺,如果你们反映到我这里的问题,我不给你们解决,拖着故意拖着不办,你们再去上面告我不拦着,我相信我们大多数人还是希望合理解决问题的,并不想为了把事闹大,我说的对不对?” 村民们紧绷着的神经开始慢慢松弛,他们在窃窃私语,昨天下午,彭长宜给苏凡打电话时,让他给个别的村民单独做做工作,现在,这招见效了。就听其中一个人说道:“乡亲们,我看彭书记话说得很实在,我们这么闹腾,为了什么,不就是要解决问题问题吗?赔偿我们的损失,让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我想我们不妨相信他们一次,给新班子时间,怎么样?我们先不告了,看看再说,大伙儿说怎么样?” 这时,又有一个人说道:“我同意大老李的意见,我们给新班子时间,既然彭书记撤走了村头的那些警察,说明他们是有诚意的。我们这段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告,浪费人力物力不说,我们也没有收到什么效果,而且谁家也没得好,我们图什么?既然彭书记说是自家的事,我同意自家解决,如果解决的不合理我们再告不迟。”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老太太,七十岁左右的年纪,她含着眼泪说:“我们的人死了这么长时间了,这可是市领导头一回进村给他们鞠躬啊,就冲这一点来说,我相信新领导……” 苏凡凑到彭长宜耳边说道:“这是赵大勇的老妈,村里的老党员,号召老党员退党就是她牵的头。” 彭长宜走过去,握着她的手说道:“谢谢,谢谢您的信任。”他又说道:“牛关屯的乡亲们,今天,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这四大班子一把手都来了,就是想听听你们的要求,听听你们的意见,今天,我们分四个组,主要领导各带一组,咱们分片座谈,你们有什么冤屈,有什么要求,希望我们怎么做,就大胆地讲出来,我们会根据你们的要求去研究落实的。” 这时,苏凡站出来跟大家说道:“乡亲们,彭书记今天说的这番话,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听没听到过,反正我没听到过,这说明了市领导是要下决心解决我们牛关屯的事的,所以,我们要相信彭书记,相信朱市长,相信新的市委市政府领导们,咱们理智地、心平气和地跟他们提要求,去北京没用,去联合国也没用,最终解决问题还得靠我们地方政府。” 彭长宜听到这里他笑了,说道:“苏书记的话让我想起一部电影,南征北战大家都看过吧?” “看过。” “看过。” 彭长宜又说:“里面有个小战士说过一句话,他说:解决战斗还得靠我们步兵!骑兵、跑步和空中打击都不能最后解决战斗。乡亲们,你们想想,就是党中央国务院来人,他们也直接解决不了咱们问题的,顶多就是把我们免掉,换上能解决问题的人来,解决问题,还得靠咱们这家人,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我在跟大家立个保证,如果我给大家办不成这事,我不会等上级来免我,我会自动辞职,乡亲们,我头上这个官帽子可是祖宗八代修来的,不容易,我不会轻易丢掉的,相信我,相信我们新班子成员,你们说怎么样?” 那个老太太说:“既然彭书记都这么说了,我看我们就听彭书记的吧,大家说怎么样?” 后面有人说道“听赵大娘的,赵大娘的冤屈最大。” “行啊,就这么着,先看看再说,不行我们接着去北京,尽管去北京没有多大的用,最起码能让上级知道底下这些官老爷们都干了什么缺德事。” 也有人小声议论道“这年头,哪有自动辞职的,说不定花了多少钱送礼才买了这么一个官,谁愿意辞啊。” 133 大快人心(三) “是啊,为了保住这个官,他也得给我们解决问题。” 彭长宜笑了,冲着那个人说道:“那位爷们,你说的话我可是听见了,至于我花多少钱买的官,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要是真想知道我花了多少钱,我可以私下告诉你,不过我有个条件,这笔钱你得我报销,然后我把官让给你,牛关屯的事情你来解决,怎么样?” “哈哈——”众人起哄地笑了。 就连一直绷着面孔的朱国庆都噗嗤笑了,本来,他是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唱黑脸的,听了彭长宜的话,他也绷不住了。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赶紧把脑袋缩在人群后面。 人们敌视的情绪渐渐放松,说话也不那么呛人了,有人说道:“彭书记,不是我们愿意去北京,是不给我们解决问题,我们为了这几百亩地,死了人,庄稼一粒都没有收回,这该是多大的怨屈了,我们不相信共产党不管我们死活,所以才去北京的。” “是啊,以前,我们反应多少次了,谁正经答复过我们?今天彭书记这番话,我们头一回听到。” “就是,以前,没有任何一个领导这么跟我们这么说的,他们太过分了。毁我们的庄稼,扣我们的补偿款,打死我们的人,这是共产党的干部吗,这是共产党的天下吗?” 大家的情绪很激动,言辞逐渐激烈起来,发泄着胸中的不满和愤怒…… 苏凡有些紧张,他刚要说话,彭长宜就制止住了他,说道:“乡亲们,我刚才说了,我们新班子就是来听大家伙儿意见的,这样,我们马上分组,把你们心里怎么想的都说出来,然后我们再汇总研究,拿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再跟大伙儿讨论。” 他说完,转过头看着苏凡,说道:“苏书记,开始吧,请村干部们给我们当向导。” 分组入户的名单早就拟好了,苏凡让乡党委秘书拿了出来,交给了四大班子每人一份。 尽管是四大班子,但由于人大主任王家栋被免,人大主任一职开始是由韩冰兼着的,彭长宜来后,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只好继续兼任,真正分的也就是三个组。 彭长宜第一个座谈的就是赵大勇和另一个死者的家属,他没有去这两户人家,而是就在村委会另一间办公室里,把两家人召集到一起座谈的。 记得刘忠曾经说过,说彭长宜最善于跟老太太打交道。莲花村那个参与哄抢的老太太、北关村那个拒不火化老伴儿遗体的老太太,最后都被彭长宜做通了工作。但是眼前这个赵大娘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她当过公社干部,村干部,而且看上去德高望重,成功策划了老党员集体退党,最终这个举动惊动了中央。 但这样的老太太又好打交道,懂法,懂道理,再有,她的背后是全村人的利益,所以,一上来,彭长宜就把老太太高度赞扬了一番,说老太太今天表现的相当理智,这让他很感动等等,把老太太捧到了一定的高度。 老太太含着眼泪给他讲了那天的经过,儿子的血流了一地…… 说道动情处,老人哭得几乎晕过去,彭长宜也是满眼含泪,再次跟他们表示一定会给乡亲们一个说法的。 其实,彭长宜之所以说了这么多大话、过头话,他是有底气的,或者说是有心理准备的。省调查组头走的时候,关昊单独跟彭长宜和朱国庆谈了几句话,毫无保留地给他交了底,那就是省委对牛关屯事件的态度,基本定性了。所以彭长宜才有底气,尽管锦安的态度现在还不明确,但最起码他有坟头哭了,关昊临走时还把自己的联系电话告诉了他,让他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跟他联系。省委书记的秘书背后站着的肯定是市委书记,所以彭长宜胆壮气足,反之,他就会改变谈话技巧和工作策略。但有一点他非常明确,那就是老百姓的确有冤屈,他不能坐视不管! 一整天的座谈,结束了跟牛关屯村民的第一次接触,也算暂时稳住了村民的心。 回到市里后,连夜召开了常委会,第二天,又从主要领导分管的各个市直机关抽出了由六十名农村工作经验丰富的干部组成工作队,继续登门入户与村民谈心,一家一户都不漏下,对牛关屯村每家农户顺便都摸了底,在走访过程中将农户家的基本情况登记在册,就连谁参与了上访告状都摸得一清二楚,然后拉出重点不稳定因素源,重点排查、跟踪座谈,只有村民情绪稳定了,才能继续下一步的工作。 其实,这也是彭长宜敢于撤走村头警察的原因所在。走访的过程,就是摸底的过程,排查不利因素的过程,经过一周详细的挨家挨户的走访座谈,最后将村民的意见汇总,初步拿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又进一步讨论并细化,交与人大、政协委员讨论后,这才上报锦安市委市政府,同时,也上报给省城调查组组长关昊同志。 很快,一封由亢州市委市政府联合发布了一条公告,开始在牛关屯村家家户户传播。 公告称:通过调查取证,认为亢州市委市政府在北京理想度假村的征地过程中,手续有违规的地方,尤其是在征用桥渠乡牛关屯村的土地过程中,亢州市在征地补偿环节上更是违反规定,没有及时将征地补偿费足额拨付到位,损害了牛关屯村群众的利益。根据国务院有关规定,征地补偿安置不到位、不落实的,不得强行使用被征土地。依照国家严格保护耕地的政策,京州省政府和锦安市政府综合各种因素决定,不再征用牛关屯村和周边村子的土地,取消理想度假村这个建设项目,损失开发商自负。并且对造成巨大损失的牛关屯村给予一定补偿。公告还要求有关部门,立刻联系晚播麦种,让停征的土地,尽快播上冬小麦,不能影响明年的夏粮收成。 立刻,锦安还有亢州的各个媒体,报道了这一决定。有关人士指出,这一决定,有利于落实国家现行的保护耕地政策,有利于维护群众利益和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更有利于干群关系的改善。 温庆轩亲自撰写署名文章,并对外发布通稿。称政府及时纠错,是本着对党、对人民、对法律高度负责的精神,希望广大农村干部,积极引导群众依靠党委、政府解决问题,依靠法律解决问题,按照程序逐级反应问题。 温庆轩亲自撰写署名文章,并对外发布通稿。称政府及时纠错,是本着对党、对人民、对法律高度负责的精神,希望广大农村干部,积极引导群众依靠党委、政府解决问题,依靠法律解决问题,按照程序逐级反应问题。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就在公告出台的当天,传来原亢州市委书记韩冰和市长被开除党籍并被刑拘的消息。同天,市委副书记范卫东被锦安纪委带走,刚上任没多长时间的市公安局局长唐保国被调走。 这下,让牛关屯村的人出了一口恶气,同时,对亢州新一任领导班子有了依赖。连续十二天,没有发现一起上访告状的事件。 公告出台后,紧接着又专门出台了一个安抚死者家属的公告,由财政出资,对两位失去亲人的家属给予八万元的补偿。所有受伤的村民,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补偿。 牛关屯的老百姓彻底松了一口气,多日盘踞在人们心头的阴霾也逐渐散去了。 两具停放在常委会办公室的遗体,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了。 在下葬的这天,几乎全村人都出动了,不同的是,他们没有为死者放哀乐,而是反复播放着亢州市委市政府发布的公告,也许,在村民们看来,这是对死者最好的安慰。 彭长宜那天鬼使神差般地坐着老顾开的车,来的牛关屯村,听到扩音机里传出的公告内容时,远远地望着送葬的人群,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134 悄悄布局亢州(一) 土地归还给老百姓了,死者也入土为安,但是,许多善后工作并没结束。解决群众实际困难、查处群众反映的问题、选举村两委班子等工作仍正在深入进行。 六十多名工作队员们,仍然定期去村里走访征求意见,排查不稳定隐患,重点人群重点排查。早在彭长宜进村后的第二天,就对受伤群众进行了安抚,并拿出相应的费用,让他们复查伤情,这个举措,在当时那种极端对立情形下,对老百姓多少也是个安慰,许多百姓都说,其实,更多的时候,他们也是要政府一个态度,谁也不愿舍家撇业地去上访告状。 由于时令已经错过了播种冬小麦的最佳季节,在公告发布的当天,彭长宜就指示有关部门联系到了当时全国最优质的冬小麦晚播品种,由乡里出资,雇佣大型农机具,统一为村民耕地,统一为村民们播种冬小麦。 公告发布三天后,锦安市委给亢州派来了一名新的市委副书记,这个市委副书记不是别人,正是从亢州组织部调往和甸市组织部任部长的卢辉。卢辉又回亢州,多少有些让亢州“自治”的意味。 至此,牛关屯事件,总算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尽管牛关屯取得了第一步的成效,卢辉的回任,没有让彭长宜松口气。 一段时间以来,彭长宜和卢辉这对昔日好友,已经好长时间不联系了,今日,再次聚首,彭长宜有许多感慨,他在欢迎卢辉的酒宴时,高度评价了卢辉,但是,彭长宜在卢辉身上,似乎并没有找到政治同盟的感觉,相反,他感到卢辉和朱国庆倒是走的很近,酒桌上的言谈话语和眉来眼去,都传递出他们的关系很近,而且似乎一直没有断了联系。 彭长宜心里就有些失落,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大浪淘沙。想到这里,心里也就安然了许多。 不知这几个和亢州息息相关的男人,将上映一场怎么的狭路相逢的风云战争…… 无论怎样,彭长宜也暂时松了一口气,牛关屯这把火,总算是在班子成员共同努力下熄灭了。他这才拿起电话,给康斌打去。因为,在他离任两天后,锦安市委作出决定,康斌接任三源县委书记一职,考虑到刘建业的年龄,县长由陈奎接任。对于康斌的任命,让彭长宜心里得到了极大安慰,因为翟炳德采纳了他的建议,也就是说,三源,在康斌这一届不会有什么大的闪失,这一点彭长宜深信不疑。 第一个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不是康斌,还是戴秘书长。戴秘书长说,市委在研究三源县委书记的人选时,翟书记在会上说,说你推荐的康斌,并且说明了推荐理由,大家也都认同,就通过了这个提议。 康斌接替他成为新一任三源县委书记,对于三源,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对于他也是一件很欣慰的事。随后,康斌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他当时正在开会,只是匆匆地表示了一下祝贺就挂了电话。彭长宜觉得有必要给康斌补上祝贺,他要通了康斌的电话后说:“老康啊,别挑理,忙得我晕头转向,连北都找不着了,所以,现在才向你郑重表示祝贺,祝贺你,上级这样安排所三源的班子,是顺乎了民意。” 康斌说道:“是彭书记推荐的好,老板跟我谈话的时候说了,他说彭长宜跟我推荐了你,他认为你能干好三源的事,彭长宜在三源干的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希望你能保住三源的大好局面,稳中有进,使三源的工作再上一个台阶,千万不要躺在以往的功劳簿上享福。彭书记,听见了没有,这个要求太高了,我现在能巩固住你的成果就不错了,再上一个台阶我连想都不敢想。” “老康,你太谦虚了,你的能力我还不了解吗?我在的时候,你的聪明才智都有保留,不好发挥罢了,不过想想三源的今天,哪一步也没离开过你老兄的配合啊,你完全有能力掌管这杆大旗,不然我也不会向市委推荐你了。” 康斌说:“想想我们曾经在一起与天斗与人斗的日子,真是令人难忘。不过那个时候有你在前冲锋陷阵,现在冷不丁前头没有你了,我的确有些手足无措、找不准方向了。” “呵呵,老康,没了我,你会更好地发挥聪明才智,会比我干得更好。” “呵呵,你就安慰我吧,等你忙过这段时间,我们去看你。另外,有些问题我还得请你拿主意,对了,你刚来三源的时候,三源和亢州就是友好单位,以后,咱俩应该把友好关系发扬光大才是。”康斌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没问题,我现在就有个合作的想法,亢州有个职教中心,是省级的学校,可以在你们那里建个分校,这样能让大多数考不上大学的人有一技之长,三源耕地少,劳务输出是转移农村劳动力的主要方向。”说道这里,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嗨,我怎么又开始操心三源的事了,这不是瞎操心吗,以后,抢你饭碗的事可是不能干了——” “哈哈哈。”康斌大笑,说道:“彭书记,尽管你人走了,但是三源还是你的天下。” “老康,刚当上书记就不讲政治了,三源,是锦安市委的天下!是你想快点死还是想让我快点死?” “哈哈,口误,口误。”康斌大笑着说道。 彭长宜由衷地说道:“老康,说实话,三源交给你,我心里踏实,不知为什么,你当这个家,怎么比我当初上任我心里还高兴。” 康斌也感慨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彭书记,谢谢你的信任,三源,没有离开你,你还要继续操心。” “哈哈。”彭长宜开心地笑了,说道:“你少来这一套,不在那山住,不烧那山柴,我还是低头砍亢州的柴烧吧,我们要尽快适应角色才是。” 适应角色对于康斌不是问题,毕竟他是那里工作多年,又是三源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需要适应的倒是彭长宜自己。 离开亢州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彭长宜感觉亢州这几年无论是城市面貌还是人民生活水平,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许多工作没有向前反而退后了。如果和三源发展的速度比较,简直是天地之别。也可能是所以始终处于谷底地位,稍有起色就显而易见。 但是亢州的地理位置和经济条件,以及拥有的政治文化资源,那是三源无法比拟的。用老百姓的话说,拔根汗毛也比别人的腰粗。 回来后,彭长宜坐着车围着亢州转了好几圈,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变化的感觉。首先是城乡公路面临翻修。樊文良在的时候,亢州的公路网的建设是省里的先进典型,但是这几年由于没有抓这项工作,公路损毁严重,有些路段,早已经看不出曾经修过的痕迹,完全退回到了坑坑洼洼的地步。其次是职工养老保险问题没有开展;经济工作没有明显的起色。 他特地到跟阆诸市丰源县接壤的省道上转了一圈。因为省调查组组长关昊临走的时候,让他关注一下这条废品一条街。原来,这里就是几家收废铁的,久而久之,逐渐形成了气候,形成了收购废铁一条街,后来有变成了汽车废旧零配件一条街,再后来,又冒出几家生产改装汽车的厂家落户。如果说亢州有什么新的经济增长点的话,那么这条汽车废旧零配件应该算其中的一个。 那天,省委调查组组长关昊,在他所住的宾馆房间里,临时召见了彭长宜,特意跟他指出,要严防这条汽车废旧零配件不法行为的出现。彭长宜当然清楚地知道关昊所指的不法行为是什么,但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不过,这项工作,从那时起,就纳入了彭长宜的视野范畴。 再有就是城乡建设用地没有统一规划,随意性很大。城市缺乏总体的远景规划等等,许多工作千头万绪,都一股脑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134 悄悄布局亢州(二) 还有一个当下需要立刻着手考虑的就是关键部位的人事问题。 在这次解决牛关屯事件中,彭长宜真真切切地发现了许多干部非常不得力,要想以后令行禁止,必须强化执行力的建设。尽管牛关屯事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平息,而且没有再发生越级上访告状的事情,取得了初步的成功,但是暴露出的问题也不容忽视,最明显的就是派到各个单位工作队员的人数不能从始至终地保证下乡人数,在走访调查中不用心,对老百姓反映的问题中,涉及到的一些政策和法律法规掌握的不全面或者根本就是缺乏耐心,这些,都暴露出当前干部队伍建设中的一些问题。 看来,抓班子,带队伍,这不是纸上谈兵就能解决的事。 彭长宜回来的这段时间,几乎天天连轴转,忙得不可开交,开始的时候,几乎天天有工作组到牛关屯下乡,表面上是帮助他们排忧解难,实际上也是在排查不稳定因素,因为翟炳德跟他说过,如果再出现一起上访告状的事情,就一票否决。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 他特意制定了一项政策,凡是市委常委,都要在牛关屯村设立五到十个重点联系户,定期去村里走访,发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彭长宜本人也是隔个两三天就去一次牛关屯,村里那几户重点联系户,几乎都是他亲自走访调研。这天,他跟宣传部部长温庆轩再次进村走访,当他们再次经过那片推平的玉米地时,被那里紧张忙碌的景象吸引住了。 原来,在这片没有秋粮收获的土地上,人们正在抓紧播种晚播冬小麦,几台大型播种机正在紧张地轰鸣着,苏凡正在地里指挥播种。 别处的冬小麦早已发了芽,这里的籽种刚下地,彭长宜和温庆轩下了车,彭长宜担心地说:“苏书记,抢种多少亩了?” 苏凡的双脚和身上沾满了泥土,他抹了一把汗说:“今天凉个晚,就能全部播种完。” 彭长宜又跟苏凡了解了一下全村情况后,特别嘱咐苏凡,要他继续坚持,直到村里新的支部选举出来后,他才可以撤回乡里。 苏凡表示,播种晚冬小麦后,就着手进行村两委班子选举工作。他这个乡党委书记,已经当了牛关屯支部书记快一个月的时间了,在这一个月中,他把乡里的事,全部推给了乡长和其他干部,自己一扑纳心地当起了村支部书记,彭长宜给他下了死命令就是,如果出现一起上访告状的,他这个市委书记自动引咎辞职,但在辞职前,会先撤了他这个乡党委书记,没商量。别说他苏凡,就是市委书记和市长都三天两头地往牛关屯跑,他又算什么? 牛关屯工作告一段落后,彭长宜主持召开了第一个全市工作会议,在会上,对全市工作进行了安排部署,这也是新的领导班子第一次集体公开亮相。 在这次会议上,彭长宜烧了第一把火,做了一个重大决定,那就是在全市党员干部中,深入开展“加强作风建设,履行岗位职责”的大讨论,要求各司其职,真心为民办事,在这次会议头一天,彭长宜大胆启用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苏乾。 早在江帆当上代市长时,苏乾曾经因为追随张怀,试图在人代会上选掉江帆,被樊文良“贬”到了市政协,在政协当了办公室主任,一直到现在,默默无闻,几乎被世人遗忘了。彭长宜回来后,苏乾就有“复出”贡献余热的想法,彭长宜清楚,他之所以这个时候找他,也是把准了彭长宜要布控人事这个脉搏。 亢州,比不得三源,三源,对于彭长宜是一张白纸,他可以两眼摸黑闯天下,但是亢州不行,已知的各种关系千丝万缕,盘根错节,而且又在亢州工作过,周围,必须要有死心塌地捧着着你干的人才行。于是,苏乾就纳入了彭长宜的视野。苏乾当政府办公室主任时,他的工作能力和协调能力是很强的,也很有一套,但也是有个野心的人,彭长宜自认为他能掌控住苏乾,事实也的确如此。部长就曾跟他说过:谁都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但却极少有人知道,用人也疑,疑人也用的道理。 当前这场深入开展“加强作风建设,履行岗位职责”的大讨论,也是苏乾捧给彭长宜的见面礼,这个建议,就是他提的。和彭长宜当时的想法一拍即合。牛关屯事件之后,是彭长宜最想做的事之一。因为牛关屯事件,也是全市干部队伍拉练演习,在这次拉练演习的过程中,彭长宜清楚地看到了他这支队伍暴露出的问题,纪律涣散、人心不稳、说风凉话、不谋正事。为什么他一再强调工作队要持续下乡,各个单位的工作队员可以轮换,但不可以间断下乡帮扶,并作为纪律加以强调,组织部和纪检委还会派人不定期地抽查下乡情况。他就是想到底看看,他接手的这支队伍,到底能有多大的战斗力。 工作队员下乡帮扶,帮助牛关屯村尽快恢复生产生活,其真实用意就是给老百姓一个态度,让老百姓看到,市委市政府仍在关心着他们。最得力的还是市委市政府两个公告的下发,还有就是责任人受到法律追究,这让老百姓感到了大快人心。 牛关屯事件告一段落,彭长宜接下来要思考的问题就是人事问题。人事问题,向来是党委一把手用心最多的问题。在彭长宜值班期间,苏乾找到了他,向他提出了这项建议。彭长宜觉得很有意义,就让他负责起草了加强作风建设,履行岗位职责的大讨论的文件。苏乾,也从政协办公室调到了市委办公室,暂时担任这场讨论工作的领导小组秘书长,组长是彭长宜。 苏乾的复出,说明了彭长宜开始在全盘考虑亢州的干部人事问题了。 朱国庆出任市长后,亢州市政府常务副市长一直空缺,彭长宜便给锦安市委打报告,推荐了姚斌,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的人选则推荐了曹南。 亢州,因为牛关屯事件,已经把翟炳德架在了火上,他当然希望彭长宜尽快灭了这把火,所以对于彭长宜提出的一切建议,只要得当,都一一批准,包括补偿死者家属的款项问题,尽管额度很高,但还是批准了。这次,仍然不例外,对于亢州市委的推荐,很快,锦安市委就做出决定,任命姚斌为亢州市政府常务副市长,曹南任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樊文良前任秘书吕华任政府秘书长,但却不是市常委委员。 在对管委会主任任命的人选上,彭长宜和朱国庆产生了分歧,朱国庆力荐林岩,最后,彭长宜将这两个人选拿到常委会上研究讨论,举手表决,曹南多票胜出,这样,亢州市委才将曹南报到锦安市委。 至此,亢州市委、市政府一级班子形成:市委书记彭长宜,市长朱国庆,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卢辉,纪检书记崔慈,常委副市长姚斌,宣传部长温庆轩,组织部长李保华,人大主任暂时有彭长宜兼任,政协主席张怀,人武部部长梁峰,市委秘书长白继学,市委办公室主任侯小平。 不久,上级又派来一名专门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张栋梁。 由于市级领导班子变动,造成下边基层单位有些位置权力的空缺,很明显就是吕华调到政府后,南城区党委书记的位子就空了出来,接下来,肯定又是一轮基层人事争夺战。 谁都看得出,彭长宜开始在人事上重新布局。 市委、市政府班子完善后,人们就纷纷猜测,彭长宜接下来就要调整市直和乡镇的领导干部了,因为往年的经验说明,每当年终岁末,都是各项工作收尾阶段,这个时期相对比较清闲,也是党务工作最活跃的阶段,更是调整人事的时候,以便于转过年的两会顺利稳妥地召开。 一时间,找彭长宜汇报工作的中层干部,怀揣着各自的梦想,在彭长宜办公室外排起了队,就连朱国庆都拿着一份干部任免的名单来到了彭长宜办公室。 134 悄悄布局亢州(三) 这天,彭长宜正在办公室听取宣传部部长温庆轩、组织部部长李保华和大讨论领导小组秘书长苏乾关于“加强作风建设,履行岗位职责”的大讨论的进展情况,彭长宜对这次学习大讨论很重视,他希望借助这么一个全市范围内的学习和整顿,把全市干部的思想认识,统一到一个高度,和市委保持一致,尽管这样的活动难免最后流于形式走过场,但是,明明知道是过场,也要认认真真地走。他刚才就跟他们要求,所有科级以上的干部,必须有学习笔记,各个单位要自纠自查,纠正歪风邪气,纠正不良工作作风,查找不足,彻底改变机关办事效率不高和官老爷的作风,后期,可以查办一两个典型。 他们正在商量在学习讨论转段期间,如何查办典型的话题,这时,朱国庆推门进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两页对折的信笺纸,见他们几个正围坐在沙发上议论着什么,他首先愣了一下,随后脸上就露出舒朗的笑容,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几个人便欠身跟他打招呼。 彭长宜说道:“朱市长,请坐。” 自从彭长宜回来当市委书记后,他发现朱国庆从来都不敲门就进来,而且是想什么时候找自己就什么时候找自己,不管自己有没有时间,他找朱国庆的时候,从来都是先给朱国庆办公室打电话,或者让秘书打电话,问清他有没有时间才谈事。他不知道朱国庆进钟鸣义和韩冰的办公室是不是也不敲门,是不是想什么进就什么进? 尽管彭长宜不是小肚鸡肠、心胸狭窄的人,但一些细节传递出来的信号他还是非常敏感的,尤其是他回来任亢州市委书记。要知道,他几年前从亢州走的时候可是只有一年多时间的副市长,亢州市级领导中的大多数人曾经都是他的前辈。所以,他很在意来自这些“前辈”们对自己的尊重程度,尽管他的在意不会表露在工作中。 朱国庆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说道“还在研究大讨论的事?” 彭长宜说:“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商量后期抓一个反面典型,让大家激灵激灵。” 朱国庆说:“该抓,该抓,要想好怎么抓,说真的,下边对这些反映有点疲,抓抓典型能让他们醒醒。” 大家见市长找书记有事,就站了起来,温庆轩说:“彭书记,就这样吧,我们几个回去再琢磨琢磨。” 彭长宜说:“也好,把这次活动的一些名词解释,可以登在报纸上,你们开辟的那个学习讨论园地就不错。” 听他这么说,苏乾就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说道:“我和温部长拟了几个词,您有时间就看一眼。” 彭长宜接过这张纸,低头看了一眼就放在办公桌上。 秘书宋知厚进来给朱国庆倒了一杯水,又给彭长宜换了一杯,走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今天特别地打量了一下朱国庆,这个城市中他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同时也是最大的政治对手。一张方正的脸,壮硕的身材,寸头,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给这张过于壮硕的身体增添了几分斯文,但是彭长宜怎么都感觉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过于精明,每当你和他说话时,这对眼睛和你的目光不会对视时间太长,而且盯着你看的时候总是一眨一眨的,给人的感觉是他时刻在琢磨你说的话。 彭长宜知道,这是一个久在官场上混油了的人,钟鸣义倒台、韩冰倒霉,都与他没有干系。这是樊文良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跟钟鸣义和韩冰都有过蜜月期,彭长宜零零碎碎地知道一些他的为人,但由于以前没有和他直接打过交道,离开亢州后平时也就没了接触。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能不能跟自己也“蜜月”? 开始和他搭班子后,彭长宜总是能感觉到这个和自己一同上任的市长那壮硕的身上传出来的某种压力,这种压力的由来,不是朱国庆本身,而是当初的情谊。母亲去世时,朱国庆给予过他帮助,尽管这个帮助是在部长的授意下完成的,但是朱国庆把部长的“授意”做到了极致,始终让彭长宜感动。即便大家对他有微词的时候,也丝毫不影响这份感动。尽管朱国庆对他这个昔日的小兄弟抱有一种很随意的态度,尽管无伤大雅,但也让彭长宜心中多少有些不爽。 在推荐开发区人选的问题上,朱国庆曾经力荐林岩,而且丝毫不退步,彭长宜没有办法,只好拿到了班子会上表决,结果曹南占了多数票。按理说,作为市长,不该和市委书记争人事问题,让彭长宜想不通的是,朱国庆这样做是没拿自己当外人还是没瞧得起自己不尊重自己?从情感上来说,彭长宜更愿意是前者,但是从政治角度上说,彭长宜倾信于后者,他总想找一个恰当的机会,和这个市长交交心,但最近的确是焦头烂额,始终他们没能坐下来安稳地谈过一次话,今天,看到朱国庆带着舒朗的笑意,再次大大方方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他忽然想和这个市长谈谈了。 坐在他的对面,彭长宜说道:“本来我这会比较清闲,温庆轩他们几个不来的话,我准备找你坐会。” 朱国庆盯着他说道:“呵呵,我是不请自到。”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我有个想法,你看行不行,最近想开个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一些情况想跟你碰碰。” 朱国庆镜片后面的眼睛眨了眨说道:“年底召开这样一个会议也很必要,但是,眼下有点人心浮躁,能不能挪到年后?” “哦?为什么?”彭长宜注意到他用了一个“也。” 朱国庆就把手里的那张纸放在了桌上,说道:“因为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调整干部的时候,是不是咱们调整完后再开,或者是放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开?” 135 烧了一把火又灭了一把火(一) 彭长宜不知道,一个政府的市长,为什么对人事工作如此热衷?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他手里的那两页纸,寇京海就对此提醒他,说朱国庆有封官许愿的行为。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想到这里,他连考虑都没考虑就说道:“咱俩都刚上任时间不长,我不打算在这么短时间内调整基层干部。还是看看这次岗位职责大讨论后产生的实际效应,再做决定吧。” 朱国庆显然没有料到彭长宜会这么说,他怔住了。 彭长宜继续说道:“市里的班子刚配齐,就考虑基层,有些仓促,而且有些情况我还不太了解。” 没想到朱国庆却说:“你不了解我了解啊。” 彭长宜就是一愣,他看着朱国庆,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朱国庆也可能意识到了自己这话的不妥,就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中途离开过几年,可能不太了解亢州实际情况了,我一直都没有亢州,情况比我熟悉。人们的惯性就是新书记来了调干部,如果不调,他们会不适应,再有,观望思想比较严重,这个时候干工作多少会有些不安心了。” “人事的事往后挨挨吧,现在顾不上。”彭长宜语气温和,但却不容置疑。 即便此时的彭长宜是多么的想动干部,看到朱国庆这么心急,他也不想动了。 亢州这个地方比较特殊,由于历史上的诸多原因和经济比较发达,这里的人事问题向来是敏感问题,一个小小的科局长的变动,背后可能都有级别相当高的大人物出面说话,一到周末,锦安甚至省城都会有亢州牌照的车辆出入,大部分是一些官员在拉关系,动哪一个人可能都会有人出面说情,眼下彭长宜也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应付这些。 见朱国庆没有说话,他又补充道:“我初步设想,等过完春节,结合这次大讨论,在全市干部大会上吹吹风,然后常委会上定个调子,最好是让那些年轻、有学历、有工作能力,事业心的人走上领导岗位,把一些年龄大的,知识结构陈旧的干部替换下来,提前离岗或者变成虚职,改变一下选拔干部的标准,别按过去咱们定盘子的老一套,可以加上民主评议这个环节,我已经让卢辉和保华他们琢磨去了,所以,调整基层干部如果眼下进行太仓促,等哪天有时间,咱们几个专门再研究这个问题,你看怎么样?” 蓦然之间,亢州市长朱国庆的政治敏感回来了,他意识到,眼前的市委书记,不再是当年那个送信传达领导指示的小伙计了,他如今可是亢州市委书记,堂堂正正地坐着亢州的头把交椅,不是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的小兄弟了,如今,他的政治羽毛已经丰满,尽管升迁速度让他望尘莫及,但是,他已经在三源大风大浪中锻炼过了,并且对亢州的情况熟悉,至今亢州还有那么几个追随者。尽管在锦安市委书记的眼里,他有着王家栋的不利背景,但是他的工作能力超群,这一点有目共睹,就连他朱国庆这个老亢州都不得不佩服他。明明上次常委会上,他放出风,要组织部拿出基层人事变动方案,今天又说暂时不考虑了,显然是自己过于急躁给他造成了误会。看来,这个彭长宜还需要认真对待才是。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深沉起来了,甚至有些阴沉,伸出手,就把桌上那张纸拿了起来,折好,塞进自己兜里,这张纸上,有几个重要岗位上他推荐的人选,看来,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跟他谈论这个事情了。他看了一眼彭长宜,眨着眼睛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年后再考虑人事问题比较稳妥。但如果放在年后,尤其是两会后,人事就不好动了,因为一年之计在于春,年初,是安排部署各项工作的时候,这个时候动人事于工作不利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也不尽然,我们更有从容的时间考虑,什么时候考虑成熟了什么时候办,成熟一个调整一个。”彭长宜起身给他的杯子里续了一点水,说道:“朱市长,我还是想跟你探讨一下全市的经济工作,毕竟,你原来主抓这一块,经验丰富,全市的经济情况都在你心里装着呢,所以,我想就这块工作请教请教你。” 彭长宜不再说人事问题了,而是谈起了工作。 抓经济工作,朱国庆的确很在行,他是从全市政治经济中心的北城上来的干部,有着丰富的经济工作经验,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离开经济工作,今天彭长宜说跟自己请教,他油然有了一种自信和自豪,说道: “既然你说到这里,我也不隐瞒我的思想。我不知你有感觉没有,说真的,亢州这几年没有什么发展和变化,尽管我分管经济这一块的工作,但是你知道,韩书记这个人比较刚愎自负,不是说他不在位了我这样说,就是他在位的时候,我也曾经给他提过意见。这么一个大市,不发展经济是不行的,天天摁着这些干部倒腾,越倒腾又毁,人们心思都用在跑官上了,谁还有心思干事情。当前亢州发展,面临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支柱产业,农业增产不增收,人多地少,只能解决吃饭问题,靠传统农业是不可能过上富裕生活的。工业最近几年受大气候影响,也不景气,倒是三产还勉强可以。毕竟,亢州有这么多的中省地直企业和家属,发展餐饮和服务业还是有前途的。我们还可以把城市规模做大,扩大城市容量,提高城市功能,发展房地产业,只要这样干上五年,我们城市面貌会得到改善的。” 彭长宜听着不由地点头,别说,朱国庆这番话,和自己有些不谋而合的地方,但也有他的不同看法,他说道:“光靠服务业不能真正富民强市的,这么一个大市,还是要发展工业,树立工业兴市的战略思想,我想应该在三个方面着眼,一是抓好现有工业企业改制工作,转型升级,做大做强一两个企业,时机成熟我们也可以考虑上市;再有,发展农业产业化,重点扶持那些农业产业龙头企业,增加农产品的附加值,增加农民种地的兴趣。农村土地可以向种粮大户手里转移,我们可以在政策上向这些种粮大户倾斜;还有就是民营企业,在南方,民营企业早就不是半壁江山了,有的企业产值已经超过了国有企业,所以,我们还是要鼓励全民创业,发展中小企业,这样,能提高就业率。” 朱国庆也在频频点头,彭长宜说得比他的更深刻,刚才他说的话,完全是在一种没有深刻考虑的情形下说出的,本来他找他也不是要跟他谈经济发展的问题,是准备跟他谈几个人事问题的,所以就显得自己的认识有些肤浅和短视。想到这里,他说道: “不瞒你说,前几年跟着他们干,我心里也很憋屈,书记卖官,市长胡来,下面的人就是再卖力气,再有想法,也是白搭,本来我也四十七八了,觉着没什么盼头了,瞎混吧,可是谁知市委突然又给我压担子,让我跟你搭班子,觉得又有盼儿了,你看看亢州这几年,就没干过什么出彩的事,除去你,也没有什么干部升上去,所以,希望你回来能带给亢州生机和活力,带动我们一块往上发发,也给亢州争口气。” 不管怎么样,朱国庆这一番话说得彭长宜心里还是蛮舒服的,他谦虚地说:“我不指望往上发了,我只盼着能平平安安做好亢州的工作就行了。有你老兄辅佐,我心里不慌,毕竟,我们以前有感情基础,另外,对于经济工作你在行,所以我心里有底。” 就这样,他们谈了许多经济工作方面的问题,谈了国有企业改制问题,而那张纸,始终捏在朱国庆的手里,就没有在彭长宜面前展开过。 几天后,全市经济工作会议暨保持稳定工作会议召开,这也是亢州新的领导班子集体第一次在全市人民面前亮相,会议整整开了一天。上午议程是经济,下午的议程是保持稳定,这两个会,为春节后人大、政协会议的召开奠定了基础。 135 烧了一把火又灭了一把火(二) 就在人们普遍认为随着新年脚步的临近,大讨论工作是不是该告一段落的时候,市委召开专门大会,罢免并开除了两名科级干部。 一名是工商局市区分局的局长,原因是乱收费,不作为,对有求于他的商户吃拿卡要,到了令人发指、有恃无恐的地步,被几名忍无可忍的温州商户实名举报。 另一名是市交警大队指导员,酒后带人上路,随意执法,在追堵一辆违章买菜的农用车过程中,造成当事人车翻人伤,被依法刑拘。 另外,还对多名酗酒、打牌、上班睡觉等行为的各个单位的机关干部提出通报批评。这一举动,立刻震惊了全市各个窗口单位,各个单位开始自查,认真贯彻并落实大讨论有关文件要求,每天下午抽出两个小时的讨论,进一步明确了岗位职责。 一时间,干部们才感觉到,这次的学习讨论跟以往的不同了。 至此,彭长宜算是灭了一把火,又烧了一把火,只是烧的这把火是针对干部队伍而烧的,也是为年后调整干部、改革用人制度打下基础。 从三源回来到现在,彭长宜几乎每天都连续工作十多个小时,有的时候,他连海后招待所都不回,直接睡在办公室。 前段时间,在朱国庆的提议下,市委和市政府大楼全部重新粉刷和装修一遍,淘汰了所有破旧的办公家用具,市委、市政府大楼和内部环境焕然一新,给人一种新气象的感觉。彭长宜也从原来韩冰的办公室搬出来,搬到了原来樊文良在楼西面的那间办公室,尽管办公室的面积小了点,但是这里相对清静一些,办公室旁边那个书画室,改成了宿舍。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坐在樊文良曾经用过的办公室里,心里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樊文良,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他心中的偶像了,他非常崇拜樊文良遇事不惊、临阵不乱的做派,永远都是那么镇定沉着,不露声色。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可能永远都修炼不到那个程度,但这并不妨碍他向这个目标努力。 彭长宜也从金盾宾馆搬出来了,因为雯雯实在是没有精力照顾宾馆的生意,这样,她就低价出租给了酒店的承包商。 彭长宜搬到了海后亢州基地的招待所,这个招待所和三源那个招待所是平级,吉主任就是从这个基地调到的三源,最早彭长宜在亢州组织部的时候,就跟这个基地的关系很好,所以,彭长宜再次住进了海后亢州基地的招待所。 在三源的经验,彭长宜觉出住部队招待所的好处是地方那些宾馆招待所无法比拟的。首先是安全,因为凡是部队招待所,大部分都是给上级领导来参观视察预备的,是不对外的,住处有军人专门看管和负责警卫工作;其次是安静,因为毕竟属于军事重地,来这里打扰彭长宜的人几乎没有,这样,他也有个相对安静的休息时间。而且条件和环境都非常的好,尽管海军亢州基地不如三源那样风景秀丽,但是招待所住处的环境优美、雅致,前后院的景色也不错,绿化工作做得也很到位。 彭长宜住在最后一排的小楼里,五层,一共有两个门洞,这最后一排小楼,有一个独立的院子,到了春天,花圃里肯定会有许多花儿绽放。这里的都是高间,一般都是留给军内领导的。彭长宜的房间在三层的最西端。 年底的工作已经接近了尾声,牛关屯已经连续72天没有发生越级上访告状的事件了,村两委班子已经选举出来并着手工作了,市直单位帮扶工作队仍然在村里工作,只是减少了工作队员的人数,彭长宜也多多少少地松了一口气,他也能抽出时间陪陪女儿了。 这天周末,彭长宜开着车,带着女儿去北京参观科技博物馆归来后,快到家的时候,他接到了部长夫人的电话,部长夫人说雯雯要带孩子去深圳,她不放心,想让彭长宜劝劝雯雯,不让她带孩子去。 彭长宜看了一眼副驾驶坐上的娜娜,就说道:“娜娜,跟爸爸去王爷爷家,看小娃娃去?” 娜娜说:“我不去。” 彭长宜没想到女儿回答得这么干脆,他说道:“怎么了?” 娜娜撅着小嘴说道:“上次在超市,雯雯阿姨看见妈妈都没有说话,妈妈就告诉我,不让我搭理雯雯阿姨。” 彭长宜感觉沈芳不该这么教育孩子,不该把大人的好恶强加给孩子,他就耐心地说道:“妈妈这样做不对,雯雯阿姨一直都喜欢娜娜,娜娜不该不理雯雯阿姨。 娜娜又说道:“妈妈说雯雯阿姨和小狐狸精好。” 彭长宜一听这话,就有些生气,说道:“谁是小狐狸精?” 娜娜看着爸爸说道:“就是爸爸原来单位的那个小狐狸精,还说现在爸爸离婚了,那个小狐狸精就可以贴上爸爸了。 彭长宜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他大声训斥女儿,说道:“不许瞎说!谁是狐狸精,这样说别人不道德的,也是不礼貌的行为,也是不文明的行为!你还是个小学生,不要跟着你妈学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本来跟爸爸玩了一天娜娜很高兴,现在听爸爸这样大声训斥自己,娜娜就有些委屈,她小声说道:“是妈妈说的。” “妈妈说的也不行!” 女儿就低下了头,你是小孩子,不要跟着妈妈瞎说。这样在背后说别人是不礼貌的,也是不文明的行为,娜娜要做一个文明礼貌的孩子,不要跟妈妈学那些。” 娜娜低下头,不说话了。 彭长宜就想有机会一定得跟沈芳谈谈,尽管孩子跟着她,但是彭长宜有责任向她提要求。他见女儿低头掉眼泪,就说道:“以后妈妈再说这样的话,你不要理她。” “可是她总跟我说,还说你跟江伯伯都喜欢那个小狐狸……”娜娜突然不敢说了。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娜娜,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不懂,妈妈不该跟你说这些,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以后妈妈再说些跟你学习无关的事你就不理她。” 娜娜点点头。 到了家门口,彭长宜开开车门,给女儿松开了安全带,让女儿下车,把给女儿买的毛绒玩具拎出来,挎在女儿的手上,又给女儿把一个双肩包背在她的肩上,这才跟女儿再见。 女儿悄悄地说道:“爸爸,你别跟王奶奶说我不去她家。” 彭长宜笑了,说:“好的,爸爸不说。” 女儿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大门,又说:“爸爸,你可以进来坐一会,妈妈不在家。” 彭长宜说:“你怎么知道妈妈不在家?” “早晨走的时候妈妈告诉我了,说她要是不在家,就让我回来后先写作业,她晚上回来给我做饭。” “妈妈干嘛去了?” “妈妈在学跳舞,她参加了一个舞蹈班,星期六下午是学舞的时间。” “哦。”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你要是不跟爸爸去,爸爸就不进去了,爸爸还有事,要去你王爷爷家里看看,你回去就按妈妈说的先写作业。”说着,就帮女儿拎着毛绒玩具,把女儿送到门口处,从女儿包里掏出钥匙,帮女儿开开门,让女儿进去,然后就跟女儿再见,随手把院子大门碰上。 自从沈芳换了锁后,彭长宜还从来都没有踏进过这个门槛,每次接送女儿都是在门口完成。有时间和沈芳不期而遇,沈芳也是躲得远远的。她没有料到彭长宜会回亢州工作,尽管内心有点失落和后悔,但每次见到彭长宜仍是冷冰冰的,不多说一句话。 135 烧了一把火又灭了一把火(三) 驱车赶往部长家,把车停在门口,他从北京买了两盒稻香村的糕点,部长夫人喜欢吃稻香村的糕点,他带给她一盒,另外一盒留给父亲,昨天侄子彭松打电话,说明天回家,问彭长宜回去不,彭长宜说明天有事,走不开,所以他就给父亲买了一份,让彭松带回去。 彭长宜离婚的事,从来都没有跟父亲说过,偶尔回家一次,也都是匆匆忙忙,给父亲放下点钱后就离开了。父亲也没提过,但是他想父亲肯定知道,彭松和李春雪肯定会告诉父亲的,因为有一次他要去锦安开会,想早起绕个弯,带上父亲,给父亲到锦安的医院做体检,父亲说自己好好的做什么体检,死活不去。头放电话的时候,父亲跟他说了一句“改天把娜娜带回来一天吧,我想她了”,父亲只字没提他们离婚的事,也没提沈芳,但父子之间那种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让他感到父亲是知道的,只是他不说罢了。 来到部长家门口,他按响了了门铃,很快,就听到里面传来雯雯的声音:“谁呀?” 彭长宜知道,自从部长出事后,部长家的大门便经常关着了,一来,这个门口已经很少有人来了,二来,孤儿寡母的,可以增加安全感。所以,每次来这个家,都多了这么一道叫门的程序。 雯雯开开门,一见彭长宜,就咧嘴乐了,一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边说道:“彭叔儿,是不是我妈叫您来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还纳闷呢,怎么老太太忽然不再数落我了,原来是在等救兵啊。” 彭长宜看着雯雯,他很感慨,说真的,雯雯这女孩子的确不错,王圆出事后,她一句怨言都没有,和公婆紧偎在一起,照顾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那些嫉妒雯雯嫁的好的人,似乎心理平衡了,但谁也没想到,这个家再次遭受灾难,公爹王家栋又因为受贿被判刑入狱,如果说王圆被判刑雯雯都能承受的话,那么王家栋被判刑入狱,给雯雯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这个家的两个男人都被判入狱,放在谁的头上,都是难以承受的。那天她给彭长宜打电话,就控制不住地大哭了。 雯雯控制不住自己,可以跟彭长宜大哭,但是在婆婆面前她轻易不敢,因为婆婆是个患绝症的人,如果婆婆再撒手而去,那这个家就真的完了。好在婆婆表现的比她还坚强,她在悉心照顾孙子的同时,还在安慰雯雯,这让她很感动,那天丁一从新加坡打来电话,还奚落雯雯,说:“雯雯,这个家全指望你了,你可别让老年人把你比下去啊!” 每当她心里难受或者晚上失眠的时候,耳畔就响起丁一这句话,是啊,她不能让一个身患绝症的老人把自己比下去,要乐观的活着,毕竟,他们还没有惨到连退路都没有的地步。他们还有酒店和宾馆出租着,古街还有门脸房,生活中还有彭长宜他们几个关照着。 彭长宜从心里佩服和尊敬雯雯,当下的女孩子,能够做到雯雯这样,不离不弃这个家,实在难得。看着雯雯调皮的神情,彭长宜低声说道:“让老太太着急,你还美了?” 雯雯小声地说:“老太太这次可是不讲理了,我们家三个人,有两个同意的,就她不同意,我说少数服从多数,她不答应,您说是不是不讲理?” 彭长宜回头看着雯雯,不解地说道:“哪两个同意?” 雯雯仰头看着他说:“我和王子奇呀。”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雯雯啊,你可真行,你就糊弄老太太吧。” 这时,部长夫人抱着孩子,开开北屋的房门,说道:“长宜来了,今天有空?” 雯雯一听,就看了彭长宜一眼,冲他吐了一下舌头,忍住笑。 彭长宜也故作演戏地说道:“阿姨,我刚从北京回来,顺便到您这儿看看……” 雯雯打断他的话,说道:“妈,彭叔儿不是顺便来,是特意来的。” 彭长宜不解地看着她。 雯雯冲他挤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是特意给您送礼来了。您看,您最爱吃的稻香村的白皮点心。” 彭长宜笑了,就说道:“是啊,是啊,阿姨,知道您好这口,我就给您带了一盒。” 部长夫人一听就笑了,说道:“长宜,你那么忙,还惦记着我。” 雯雯又冲彭长宜吐了一下舌头。 “阿姨,我是顺便带回来的,不费心思的。呦呵,小王同志,你怎么又长胖了?哈哈,好壮实的小伙子!”彭长宜走向前,就去逗孩子。 这个孩子长得的确精神、壮实,两只漆黑的,纯净无比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彭长宜,又看着妈妈,忽然,就对彭长宜咧嘴兄笑了。 彭长宜张着两只手,想抱又不敢抱,说道:“算了,我还是别抱你了,你再浇我一身就糟了,我现在没人给洗了。” “哈哈,彭叔儿,恐怕现在给你洗衣服的人都要排成一队了……”雯雯说道。 “呵呵,那敢情好了。可惜啊,没有一个人主动出来说想给我洗衣服的。” “那是你挑,在挑哪个洗得更好。” “你就打趣穷苦人吧。” 他们说着就走进了屋里。 部长夫人就把孩子给了雯雯,说道:“长宜,晚上在这儿吃炸酱面吧,面条我都擀好了。” 彭长宜说:“好,我一碗就够了。” “我去煮。”部长夫人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知道部长夫人是腾出时间让他劝雯雯,就看着正在逗孩子的雯雯说道:“雯雯,说说,怎么回事?” 雯雯说:“王圆给我打电话,想看看孩子,让我带着孩子头年去看看他。我说行。结果老太太不同意,今天下午都跟我嚷起来了,我说,咱们家就三个人,举手表决,如果王子奇同意,我就带他去,如果他不同意,我就不带他去。老太太说,他一个吃屎的孩子懂什么?我说父子连心,他肯定懂。于是,我就把王子奇放在沙发上,问他,咱们去看爸爸好吗?哪知,王子奇听到这话后,就笑了,而且手脚踢踏。我说,看,王子奇都同意了,少数服从多数。我妈说不算,碰巧赶上孩子高兴才乐的。我说,要不您去问他。结果老太太就蹲在孩子面前,说,不许去看爸爸,天冷,生病,打针。结果,孩子哇地一声就哭了……” 136 突然而至的酒兴(一) 说到这里,雯雯的眼圈就红了,她把头别到孩子一侧,擦了眼泪,半天才说:“所以才有了少数服从多数。” “哈哈。”彭长宜的眼睛也有点酸,他故意笑了几声后说道:“你把你婆婆算计了,冷不丁换了个面孔,再带着情绪出现在孩子面前,他肯定会吓哭的。” 雯雯也含着眼泪笑了,说道:“我想带他去,王圆想孩子都快想疯了。再有,现在孩子这么好玩,所以我特别想让他看看儿子。他有权力看他的儿子,我不能剥夺他这个权力。” 彭长宜说:“你扯远了,没那么严肃,这和权力无关,你还是心疼王圆,想解他的相思之苦,可是你想过没有,现在北方这么冷,你要是把孩子倒腾病了怎么办?这孩子,可是你公婆的眼珠子啊,你怎么跟她交代?” 雯雯说:“这个问题我想过,仔细地想过,走的时候有车,车里有暖风,下车的时候也就几步就进机场大厅了,候机大厅不冷,要是冷也就是头上飞机的这段时间,再说,我给他围严实了,应该没事。” 彭长宜理解王圆和雯雯的心情,就说道:“我倾向于你婆婆的意见,但如果你真想带孩子去,我也支持,只是要做通你婆婆的工作。还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你和孩子走了,家里就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雯雯听彭长宜这么说,她就低下了头。 彭长宜继续说道:“王圆想孩子我理解,但是你要是把孩子带走了,老太太就会跟割肉一样心疼,不放心,大年根底的,雯雯,别找事了,愿意去看他,你自己去,给他录盘孩子的录像带,让他过过眼瘾就得了,忍忍,什么都过去了……” 雯雯慢慢抬起头,想了想说道:“行,彭叔儿,我听您的,不去了,我也不去了,过几天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就是了……” 彭长宜感觉雯雯很懂事,就说道:“雯雯,鉴于你爸爸现在的身体情况,我们正在努力,争取让你爸爸保外就医,那个时候,兴许你就会有主心骨儿了。” “怎么保?” “这个……先不要跟你婆婆说,他的身体确实不好,我们正在努力。”彭长宜并没有给雯雯一个完整的答案,他只是再次强调了一下“我们”。 “真的?”雯雯的眼睛露出了惊喜。 彭长宜说:“真的,因为我托了一个人办这事,可是前两天他给我打电话,说似乎省厅的人也在关心你爸爸这事,他就没在往下进行。” “省厅?”雯雯再次表示了惊讶。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啊,肯定是你樊伯伯呗。” “啊,真是太好了,太好了。”雯雯高兴地抖落着孩子,说道:“宝贝,你爷爷要回来了,这下好了,宝贝就又有人疼了,有人疼了……” “嗨,你嚷什么啊?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彭长宜说道。 雯雯笑了,说道:“樊伯伯出面了,肯定能办成。”说道这里,雯雯就抱住孩子,又流出了眼泪。 他们的话被进来的部长夫人听到了,她把手里的面条放在彭长宜面前的茶几上,说道:“长宜,是真的?” 彭长宜没想到这话被部长夫人听到了,他就冲她点点头,说道:“阿姨,千真万确,但是我不好给樊部长打电话问这事,我估计,兴许头过年部长就能回来。” 部长能不能在过年的时候回来,彭长宜不敢确定,但他就想跟这娘俩说这话,给她们希望。 果然,部长夫人的脸上现出惊喜的光彩,她愣了半天,这才搓着手,说道:“那真是太好啊!可是长宜,你说他身体不好,怎么个不好?” 彭长宜一时语塞,他不知该怎么跟阿姨解释,又恐阿姨担心,就搪塞她说道:“这个……这个,您知道,总要找些理由,才能,才能……” 部长夫人笑了,说道:“长宜,别解释了,这个道理我懂。” 几天后,彭长宜正在跟朱国庆商量年后两会选举的事情,办公室的门被人突然推开,雯雯兴高采烈地进来了,她一看朱国庆在,赶紧收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彭长宜知道,雯雯从来都没有这么冒失地闯过自己的办公室,肯定有事,就说道:“雯雯,有事?” 雯雯已经退回到门口,说道:“嗯,你们先忙,我一会再过来。” 朱国庆知道王家栋一家人跟彭长宜的关系,就站起来说道:“雯雯,我们谈完了,你进来吧。” 彭长宜也站了起来,跟朱国庆说道:“就按你说的办,明天我要去锦安开会,对了,咱们都得去。” 朱国庆说:“今年这个基层党建工作会议范围很大,咱们要有六个人参加会议。一会再商量明天怎么去。”说着,朱国庆就走了出去。 雯雯站在旁边,微笑着跟朱国庆说:“朱市长再见。” 等朱国庆出去后,她关好房间的们,走到平彭长宜跟前,她为自己刚才的冒失感到过意不去,就小声说道:“彭叔儿,对不起,我实在太高兴了,想给您办公室打电话,一想,还不如我跑下来快呢。” 雯雯在三楼办公。彭长宜没有埋怨她,在亢州,谁都知道彭长宜跟王家栋的关系,他也不想刻意回避什么,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说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雯雯回头关严房门,走到桌子旁边,看着对面的彭长宜,小声说道:“我爸爸出来了——” 彭长宜一听,腾地站起身,说道:“在哪儿?谁告诉你的?” 雯雯笑了,小声说道:“现在在北京一家医院,是樊伯伯给我打的电话,但是他说这两天不能去看他,等他身体恢复几天后再去看。” 果然是樊文良! 到底还是樊文良帮了王家栋。 彭长宜坐下了,之前他对他还多少有些误解,看来,樊文良也是个重情谊的人。他抬头看着对面墙上樊文良的大字“人间正道是沧桑”,在心里不由地说道:这事,您办,可是比我办容易多了啊! 自从搬到樊文良这间办公室后,彭长宜只将樊文良的字挂在办公室,也是这间办公室唯一的装饰,江帆的照片和丁一的小字,他挂在了海后招待所的房间里了。因为,江帆和丁一的字,在亢州机关,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识,他没有必要提醒人们去议论他们。就是樊文良的字,也会有好多人认识,尽管他没有落款。 彭长宜不知道樊文良以什么名义把王家栋保出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是小窦父亲出的面,因为之前武荣培也说让自己去找窦政委,彭长宜觉得自己找他不合适,如果樊文良找他,于情于理都比自己合适,所以,他上次才跟武荣培说了那番话,他知道,武荣培也会往上活动的,他想让武荣培活动的消息樊文良能知道,这样,也提醒樊文良注意王家栋的健康情况。 部长出来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住进了北京医院,看来他的健康肯定出现了问题,不然,好好的一个人,也是不好往出保的。 想到这里,彭长宜不由地担心起来。 雯雯走后,彭长宜在屋里来回来去踱了半天步,直到曹南进来。 曹南是来向他汇报这段时间开发区的工作的,他刚说道:“彭书记,我来汇报一下这段开发区的工作……” 话还没说完,彭长宜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老曹,咱们找地方喝两杯去?” 曹南眨巴着眼睛,一时没听懂市委书记的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的话很难理解吗?” 曹南点点头,说道:“对不起,您吓了我一大跳。” 136 突然而至的酒兴(二) “哈哈哈,有吗,太夸张了吧?我说,你可是老兄,别动不动就‘您’、‘您’的,好吗?”彭长宜说道。 “好,好,但是,这不晌不夜的喝什么酒?”曹南小心地问道。 “哈哈,不晌不夜的喝酒才刺激,走,我坐你的车,有什么话酒桌上说。”说着,也不客气,就往出走。 曹南只好跟在他后头,这时,秘书宋知厚从旁边的屋子里出来,看着彭长宜的背影,他愣愣地说道:“曹主任,你们,出去啊?” 曹南只好说:“是的。小后,有事再给你打电话。” 曹南的话,也等于告诉了秘书,彭书记不需要他跟着。 宋知厚便点点头,进了书记办公室,开始给他收拾客人留下的水杯。 彭长宜下了楼,老顾听到脚步声后出来,彭长宜目不斜视,面带笑容就往出走,曹南紧跟在他的后面,老顾看着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跟着出去还是不跟着出去。 曹南小声跟老顾说道:“书记交给我了。” 老顾点点头,就跟到了楼门口的平台上,看着彭长宜。彭长宜果真向曹南的车走去,曹南在后面赶紧把车解了锁,就见彭长宜毫不客气地拉开曹南车的车门,一抬屁股,坐了进去。 曹南是自己开车来的,他坐进驾驶室时问道:“咱们去哪儿?” “随你便。”彭长宜说着,双手抱在胸前,扭头看着窗外。 曹南笑了,说道:“真想喝酒?” 彭长宜扭头看着他,说道:“请不起我呀?” 曹南还是有些摸不清书记为什么突然在工作时间想喝酒,就进一步试探着说道:“真的就咱俩?” 彭长宜说:“谁让你赶上了。我不是非得想跟你喝,是你在对的时间出现在我的办公室,这个人也可能是张三,也可能是李四王二麻子,说不定是谁呢。” “哈哈哈。”曹南被彭长宜的率性逗乐了,他感到彭长宜今天心情不错。 曹南开着车,来到了城南一个比较偏僻的一个饭店,这个饭店不大,很幽静,也很干净,尽管远离市中心,但从门口对面路边单辟出的停车场可以看出,声音不错,不然门前的停车场不够用,又在对面的马路垫了一块平地供饭店停车用。如今,交通发达下的现代社会,的确是酒好不怕巷子深,只要饭菜有特色,只有价格公道,多偏僻的地方,多深的巷子,食客都能找得到。 曹南从车上拿下一瓶酒,说道:“这里的饭菜全是家常口味儿的,鲍鱼海参没有,也做不了,最拿手的就是家常炒菜,炒什么,是什么味儿,所以,小饭店非常火。” 彭长宜边走边说:“要是把咸菜炒出鲍鱼味,饭店还得火呐。” 曹南“噗嗤”一声就笑了。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苍蝇拍就走了出来,他就是饭店的老板,那人提前把厚厚的门帘给他们掀开,满脸堆笑地说道:“两位领导这么早?” 彭长宜说:“你是老板?” “是的,我认识您,彭书记。”老板说道。 “你怎么认识我?”彭长宜进屋后回过头看着他。 “电视上天天演您,而且我的炼油点就是您带着人清理的呢。”老板说道。 “什……什么?”彭长宜故意吃惊地说道:“那我还是走吧,一会你再给我放点毒鼠强或者砒霜什么的就瞎了。”说着,就转身往出走。 老板拦住了他,“哈哈”大笑着说道:“您太幽默了,毒鼠强是爱卫会专卖,砒霜这东西我还不知道怎样搞到。我提前也不知道您来,所以这些东西也没预备,您尽管放心。您当时带人捣毁我们的炼油点,那个时候是有些想不通,但绝不会恨您,因为这是国家的政策,全省全国都在高,也不是彭书记您家的政策,我们干嘛恨你呀?而且你也的确是为了大伙儿好,说实话,那东西污染的确太厉害,现在那里的水源检测也是不合格的。”老板真诚地说道。 彭长宜笑过之后说:“炼油点还有吗?” “哪还敢干呀?当时就被你们取缔了,后来又号召种树,我早就种上树了,速生杨,长得特别快,都有碗口这么粗了。要是让伐的话,我今年春天就伐了,能卖一笔钱呢。”老板说道。 “树可不能随便伐的,必须去林业局办理砍伐证,不然到时法办你。”彭长宜比划了一下铐手的动作。 老板笑着说:“没功夫去办,那天林业局局长来这里吃饭,我跟他咨询了一下,他也说了不让私自砍伐,必须申请。” 曹南绷着脸说道:“我说赵老板,我们加班中午没吃上饭,肚子饿不到晚上了,想你这清静,就来你这儿垫补点儿,我们倒吃出事来了,难不成还要让彭书记给你办砍伐证不成?” 赵老板点头哈腰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的话多了。还是那个单间,您里边请。是领导们点菜还是我给领导们安排?” 曹南说:“你安排吧。” 曹南就跟在彭长宜后面上了楼,推开阳面的一个小雅间,坐下后,彭长宜说:“老曹,这个老板是什么背景?” 曹南说:“什么背景都没有,原来熬过油子,你在的时候被取缔后,他就开了这个饭馆,跟龚卫先熟悉,我们几个有时候不回家就到这里喝点闲酒,这里离城区远,不大能碰到熟人,现在也不行了,饭店做出名了,也能碰到熟人了。” 彭长宜没言声。这时,服务员就进来给他们倒水,彭长宜闷头喝水。等服务员出去后,曹南见彭长宜来时的兴致减退了不少,就说道:“您着急出来,我也没多考虑,觉着这里远离市区,清静,忽视了这一点了。” 彭长宜说道:“没什么,老曹,这段怎么样?” 曹南就是一愣,彭长宜不容自己汇报,在酒桌上谈起了工作,而且刚才喝酒的兴致几乎没有了,就意识到不该领书记来这个地方,说道:“我今天去找您,就是想跟您汇报一下这段时间的工作。” “怎么又您拿我拿了。”彭长宜知道曹南过意不去了,就说道:“别这样。” 曹南听他说“您拿我拿”,也笑了。 彭长宜说:“说说你遇到的问题吧。” “没有什么突出的问题,这几年老姚在这儿工作的确很扎实,但面临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什么高新技术的企业,最近这两三年没招进来什么好企业,知名品牌欠缺,高新技术型企业较少。我有个想法,也是比较当务之急的想法,能不能把咱们这个开发区建设成高新技术开发区,别是个企业就往开发区放,开发区的土地越来越少,招一些科技含量高的企业来比较划算。” 彭长宜喝了一口水说道:“老曹,你该理解我把你放在开发区的用意,老姚在开发区这几年,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左右的,再说,政府也一直缺位,这样他补缺正合适。你也早就该动动了,樊书记江市长在的时候你就是政府秘书长,我来后直接提你有难度,这样你去开发区最合适,一来是先后备着,增加一些基层工作经验,等以后有机会再进班子,二来你去开发区我放心,你的能力和为人我是十分了解的,这个大摊子交给你,我是放心的,至于工作,这段时间你让我省省心、别出什么大乱子就行了。” 这是曹南就任开发区主任以来,彭长宜第一次跟他说这样的话,就是他任职当天彭长宜跟他例行谈话都没有说这些话,其实,曹南知道,自己在政府秘书长位置上提职的确有难度,这样在开发区锻炼两年后,肯定会有机会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彭长宜在为以后市领导班子储备人才。 136 突然而至的酒兴(三) 的确是这样,彭长宜记得部长说过,政府一把手就是干事儿的,党委一把手就是琢磨人儿的。毛主席也说过,领导的两个主要工作,一是出主意,二是用干部。如果领导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甚至一竿子插到底,那样就太累了,势必顾此失彼。 今天,本来彭长宜得知部长已经出来了,并且在北京医院就医,他的心情高兴,就想喝酒,也可能和曹南的性格有关,没能让他把内心的喜悦释放出来,而且还来到了一个曾经熬过油的人开的饭店就餐,他就有些别扭。 菜上来后,彭长宜的酒瘾下去了好多,勉强喝了几口后,他接了一个电话后他们就走了。 临分手的时候,彭长宜说:“老兄啊,开发区的工作你多费心,明年春天可以在招商工作上动动脑筋,今天就到这吧,明天还得去锦安开会,我和国庆几个人参加。头下班有些情况得跟他们碰碰。” 曹南有些过意不去,本来彭长宜满心欢喜地跟他出来了,尽管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曹南知道,酒,彭长宜没喝尽兴,自己的确欠考虑,忽视了他的感受,就说道:“对不起,今天我的确考虑不周……” 彭长宜挥了一下手,打断了他的话,笑了说道:“哪里,还没下班,我二两酒到下肚了。” 彭长宜回到办公室,林岩正在秘书宋知厚的办公室里等他,在彭长宜的印象中,林岩这是第一次正式到办公室找他。 彭长宜回来后,没有大规模地下到各单位搞调研,而是在全市经济工作会议结束后,把各个市直单位、乡镇、办事处和开发区的一把手叫上来,连着召开了两天工作汇报会,由各个单位一把手汇报当前的工作和明年的工作构想。也就是在那个会上,彭长宜听取了林岩的汇报。尽管之前林岩也给他打过电话,但是他太忙了,没有时间跟他聚。 彭长宜不知道林岩找他干嘛,开开办公室的门后,说道:“林书记,怎么样?” 林岩不明白彭长宜问的是什么,但他也不好问清,就笑着说道:“我那块工作您放心。” 彭长宜说:“那就好。” 林岩坐下了,说道:“有个事想跟您请示一下,就是棉纺厂改制的事。” 棉纺厂改制的事,在上次汇报会上,林岩大致说过这个意思,想卖给个人,棉纺厂工人买断工龄,一次性给予补助后,自谋出路。 棉纺厂是北城的集体企业,按说,怎么处置是他们自己的事,但是林岩主动跟自己汇报,说明他心里有他,彭长宜就说道:“就是你上次在会上说的?” 林岩说:“在会上没有说太详细,这个厂早就资不抵债了,我们想把厂子改制,改成民营……” 等林岩叙述完具体改制办法后,彭长宜说:“我的原则是搞清评估核算,一切程序公开,别出乱子,安抚好工人的后路,具体怎么操作是你们的事。” 林岩说:“但是怎么做我必须要跟您汇报。” 彭长宜抬头看着他,说道:“那么多的债权债务,有人愿意接手吗?” “有几个正在谈,原来的厂长史炳贤想个人盘下来,但是他明显力不从心,年纪也大了,副厂长姚静也想要。” “姚静?” “是的,您认识她。”林岩说道。 那怎么不认识?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她有这个实力吗?” 林岩说:“应该有,她这几年在外面也没少挣钱。” 彭长宜没有再多问什么,想起姚静和在学校教学时的前后变化,彭长宜就有些感慨。一会,朱国庆进来了,他见林岩在彭长宜办公室,就说道:“小林,这个时候上大楼来是不是要请我们喝酒?” 林岩忙站起来说道:“如果两位领导给小林面子,那小林不胜荣幸。” 朱国庆说:“我没事,看彭书记怎么样?” 彭长宜也想跟林岩聚聚,毕竟以前关系不错,他如今回来主政,当然希望这些故交们能多多支持他的工作,就说道:“当然没问题,北城,可是我的老家啊,何况,我的户口还在北城,按理说林书记还是我的父母官呢。” “哈哈,我们全家的户口都在北城呢,要这样说,当是我们请林书记合适。”朱国庆说道。 林岩赶紧拱手作揖,说道:“两位领导就别寒碜小林了,彭书记回来这么久了,我一直打电话在约,就是没有时间,今天两位领导不忙,真是难得。我叫上刘主任和田书记,我们先去饭店等你们,咱们就在金盾吧。” 彭长宜点点头。说真的,他回来后,跟刘忠和田冲私下也只是单独见过面,没有时间喝酒,的确是彭长宜太忙。再说,彭长宜也有意识注意这些影响了,毕竟,他跟原来的身份不一样了,免得让别有用心的人说三道四。 朱国庆说:“我先回办公室打个电话。”说着就出去了。 林岩给刘忠打通电话后,让他通知田冲。打完电话后跟彭长宜说道:“彭书记,我先去酒店等你们。”说着,就要走。彭长宜叫住了他: “小林。” 林岩回过头,看着他,说道:“您有事?” 彭长宜笑笑,说道:“上次推荐开发区主任人选的事我不知道你听说没听说,我当时的确觉得你去开发区多少有点不妥,别灰心,机会以后会有的。” 林岩知道,彭长宜这话有安抚他的作用,尽管如此,他听着心里还是舒服了很多,事后朱国庆跟他说了常委会表决的结果,他也知道自己实力是竞争不过曹南的,首先是资历,其次还是资历。当时他心里多少有些失落,谁都知道开发区意外着什么,对彭长宜多少也有些怨气,此时听彭长宜这样说,他很高兴,毕竟,他掌握着全市干部的生杀大权,就说道:“彭兄,论资历,我的确不如曹兄,跟他竞争,我肯定会甘拜下风,彭哥您放心,小林不是小肚鸡肠的人,眼下我的确没有这份奢望,从来都没敢想这个问题,如果再下去个五六年,我可能也敢想了。” 林岩说得很实在,也很真诚,彭长宜踏实了许多,说:“你这样想我很欣慰,不满你说,当时国庆提出后,我的确感到了诧异,因为,按照惯例,开发区是副处级单位,即便提你过去,也不会安排你直接接姚斌的,有悖组织原则。小林,好好干,位子会有的,毕竟你的年龄在这呢,而且这几年也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了在职研究生的文凭,在乡镇办事处的干部中,还是具有很强竞争力的。” 其实,林岩自己也不知道朱国庆为什么推荐了自己,他的推荐,的确也让自己吃了一惊,但他知道这件事后,仍然感到了欣喜,毕竟,在市领导心目中自己是有一定位置的,林岩特地请了朱国庆,向他表示了感谢。 朱国庆又上来了,他提议去中铁宾馆,说金盾酒店熟人太多,林岩一听,又给刘忠打电话,让他通知田冲去中铁宾馆。 137 这张脸能让千帆齐发(一) 这是彭长宜回来后第一次在中铁宾馆就餐。 他下车,抬头看着夜幕下灯火辉煌的中铁宾馆,看着江帆曾经住过的那栋楼,想着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恍如昨日…… “呦,朱市长,林书记,你们也来了?” 他们刚走进大厅,一个女人夸张的腔调传来,彭长宜一看,姚静从另一方向走进了大厅。 彭长宜看着姚静,不禁有些炫目,就见姚静打扮的非常时髦,淡紫色的裘皮小上衣,下身是阔腿的黑色的长裤,高跟鞋,长长就卷发,漂亮,妖娆,出入在这夜晚的酒店,是那么的夺人眼目。 姚静似乎也刚发现了他,立刻上前,伸出手说道:“这不是彭书记吗?彭书记,你好,今天怎么着也得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给你接风洗尘。” 彭长宜回来后接到过姚静的一个电话,后来,他就把这个电话号码储存了起来,以后再有这个号码打过来,他就让秘书接了。姚静的确漂亮,漂亮的有些不真实,彭长宜不忍多看,他怕自己融化在她那多情的秋水中。 他机械地跟她握了一下手后就松开了,说道:“这么巧,你有客人?” “是刚刚送走了客人。”姚静轻启朱唇,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彭长宜感觉她的话有些不可信,因为他们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车辆出去,这个时候进来的人都是吃饭的人,应该还没有这么这么早吃完出去的。 朱国庆打趣说道:“小姚,你今天太漂亮了,你看彭书记都不敢看你了。” 姚静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神奇的光彩,她说道:“彭书记不敢看我,不是因为我漂亮,是因为我丑的惨不忍睹。” 彭长宜笑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漂亮,的确漂亮。” “哈哈哈。”姚静笑得花枝乱颤。 每一个城市里,几乎都有像姚静这样漂亮的女人,他们凭借自己的美色,周旋在各个交际圈中,讨好着男人,跟他们做生意,赚取以一当十的钱财,她们是那么的引人注目,就像这座城市中的标志性建筑一样,近似于公共财产,不属于任何人,但又属于任何人,男人们在消费着她们美丽的同时,她们也赚取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如今,当姚静面对这个城市中两个举足轻重的男人时,她的内心是没有多少激动的,因为,她早已经没了激动,有的只是利益,她在想,怎么才能从这两个男人身上,赚取更大的利益。所以,当朱国庆给她打电话,说他们要去中铁就餐时,她毫不迟疑就推开了别的应酬,火速赶到了这里,因为几次约彭长宜都失败了,所以,她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她对今晚的盛装很满意,彭长宜不敢看自己,增添了她的自信,听他夸自己漂亮,她笑过之后,娇嗔地反问道:“我有多漂亮?”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郑重其事地说道:“漂亮的能让千帆齐发。” “什么意思?”朱国庆扭过头问彭长宜。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问她,她知道,她当年在学校教语文。” 姚静娇嗔地白了他一眼,笑了,她当然知道彭长宜这话来自《浮士德悲剧》里的台词,大概意思是这张脸,能让千帆齐发,把什么什么的城楼烧成灰烬。她一时弄不明白彭长宜这话是褒奖自己还是贬损自己,当年自己跟江帆的事,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刘忠和田冲等在房间里,彭长宜跟他们一一握手。 这顿饭,因为有了姚静的加入,让朱国庆很是兴奋异常,彭长宜感觉得出来,朱国庆似乎和这个姚静的关系也不一般,作为小兄弟的林岩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不过从一些言谈话语中听出,姚静想接手棉纺厂,林岩似乎不反对,而且朱国庆支持。 彭长宜对于他们的谈论一言不发。因为有朱国庆在,刘忠和田冲他俩多半时间是倒酒、倒水,很少说话。 姚静凑近彭长宜,过来,说道:“老同事,你也给个建议。” 彭长宜仰了一下头,说道:“我不管,那是北城自己的事。”他这话也是冲着朱国庆说的,朱国庆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迷醉了,依然在满面红光,兴奋地高谈阔论着。 饭桌上,大部分时间是朱国庆在说话,其他人都在洗耳倾听,他确实懂经济,大谈着当前经济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和政策滞后造成的弊端,引经据典,不时拿国外的例子做比较。彭长宜不时地认真听着他这个搭档慷慨激昂的近似于时政演讲,不时地点头称是。他以前还真不知道朱国庆的口才这么好,而且对当下经济工作和一些政策熟捻于心,在跟林岩他们陈述为什么要进行企业改制时,问题和意义讲得明白透彻,针砭时弊,条理清楚,每每切中要害,语气笃定有力,滔滔不绝,挥洒自如,展现出一位权力人物高瞻远瞩的一面。就连彭长宜都不得不为他的观点叫好,时不时地说道:“对,对,朱市长说得太对了。” 这顿饭在朱国庆的高谈阔论中结束了。 临了,彭长宜说道:“朱市长,改天把主管工业和各个国有、集体企业负责人召集在一起,专门探讨企业改制、激发活力的问题,你给他们上上课。好好培训培训他们,让他们感到危机。” 亢州市长这个时候表现出了极高的谦虚品质和良好的素养,他笑笑说道:“探讨问题很有必要,但我就不能讲了,我们可以请专家讲。” “那不行,专家讲的内容适合全国各地,你讲,是有针对性的。”彭长宜很认真地说道。 朱国庆显得很高兴,他抬手理了里头发,挺起上身说道:“彭书记是要赶鸭子上架啊,好,只要有人听,我倒是愿意跟大家探讨问题,不过头讲之前,彭书记要好好给我画个圈,定个调子,那样才能有的放矢。” 彭长宜说:“调子已经定了,就是我们刚才说的那些内容。” “好,那我要好好准备准备,你老弟可要批给我备课的时间。”朱国庆很享受彭长宜这样对待自己。他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姚静。 就见姚静秋水一般的双眸,也正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他们俩的表情哪里逃得过彭长宜的眼睛,彭长宜仅从他们俩人对视一瞬的目光中,似乎就明白了为什么姚静和他们这么巧地碰在一起了。 第二天,彭长宜带队,朱国庆、卢辉、温庆轩、崔慈、李汝明等人赶赴锦安参加全市召开的党建工作会议。 锦安市全体领导一律在主席台上就坐,整整坐了三排。会议很隆重,规格也很高,整整开了一天,上午的内容主要是党建工作,下午的内容就是保稳定。确保春节前和春节后锦安两会期间的稳定。各市县党委一把手和市委签订了保稳责任状。最后,市委书记翟炳德发表了重要讲话,强调了党建工作在基层的重要性,坚持三会一课制度,坚持定期召开民主生活会,及时发现排查不稳定因素,强调基层村外公开的重要性……林林总总,讲了半个多小时。 这次会议总结和安排部署了党建工作的具体内容,并将稳定再次提到了一个高度。会议结束后,主持人让亢州的彭长宜和清平市的孟客两位市委书记留下,其余散会。 可能,谁都知道为什么让清平和亢州的市委书记留下,亢州的事大家都知道,清平最近也出了这么一码子事,也因为征地老百姓告到了中央。 彭长宜和孟客留在了会场。 康斌带着三源的同志走了过来,跟彭长宜一一握手。 137 这张脸能让千帆齐发(二) 因为头来之前,彭长宜已经跟康斌沟通好,让康斌多带个司机来,把他开着的这辆丰田越野车带回去,锦安市委有文件规定,离任的领导,一律不准带走原单位的车辆。这段时间彭长宜一直在忙,有一次康斌组织三源的同志来看他,那次他就让他们带回去,康斌不带,他说:“知道的是说我们来看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跟你要车来了呢。”韩冰来亢州后不久,就把钟鸣义坐过的车给了市长,自己又新买了一辆奥迪,彭长宜来后,政府办便把这辆车送到了北京进行保养和检修,彭长宜昨天和老顾一人开着一辆,做好了把车归还三源的准备。 康斌没再跟彭长宜客气,就说道:“老领导,你还有晋见书记的任务,我们也不过多耽误你了,这车我带走,欢迎你回来看我们。”他们就在会场上跟彭长宜握手告别。 会场上所有的人都走光了,主席台上就剩下工作人员在忙碌,孟客走了过来,说道:“长宜,咱们不能在这儿等吧?” 彭长宜说:“是啊,在这里等肯定不行。” 这时,这里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拖地了。他们两个便走出了会场。 刚走出会场,就看见翟炳德的新上任的秘书拿着他的水杯走和外套急匆匆地走了出来。门口停着一辆车,估计是秘书忘了给书记拿东西了。 孟客说道:“张秘书,我们去哪儿等翟书记?” 张秘书想了想说道:“这样,你们先在附近找个宾馆歇歇脚吧,书记这会有事,到时我再叫你们。” 孟客看了看表,说道:“天黑了,到了下班的点了,难不成要跟咱俩谈夜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咱也不能催啊,走吧,宾馆开个房间,休息会正好。” 孟客似乎还有事,就说道:“你去宾馆等吧,我得出去办点事。” 彭长宜想了想,既然书记的秘书都说让去宾馆等了,只能去宾馆等,这期间安排什么活动都不好,这样想着,他就看见不远处老顾正在用掸子擦那辆奥迪车。他就跟老顾做了一个手势,老顾把掸子放在后备箱里,快步走了过来。 来到前台大厅,彭长宜说:“咱们还不能走,把我留下了,等着领导谈话,先开个房间休息一下,坐一天了有点累。” 老顾说:“我听刚才卢书记说了,他说咱们还回不去。那咱们今天还回去吗?” 彭长宜说:“如果晚了就不回了,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老顾说:“那我先去开一个房间吧。” 每次出门,老顾都不跟他一个房间,一是影响休息,再一个跟领导一个房间不方便,领导经常打电话,他在旁边听着不好。 开好房间后,彭长宜拿着房卡就走到电梯旁边。 电梯旁边早就等着两三个女孩子,正在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其中一个女孩子带着一个无沿的白色针织帽子,帽子顶上是两个白色的绒球,随着她头部的动作,两只绒球在她的脑后跳来跳去的,很是俏皮,女孩子的脖子上围着同样花色的围巾,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蓝色的紧身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平底的半腰的白色的靴子。两外两个女孩子也都把自己围得很严实,似乎她们刚从外面回来,正在说着有趣的话题。 彭长宜站在后面,盯着那个白色帽子上的两个绒球,他忽然想起了小护士陈静,那天请她吃饭,她的辫子上就有两个这样的小绒球,不过那是粉色的,似乎是兔毛做成的绒球,非常可爱。 想到陈静,他的心里就有了一种特别的东西激荡了一下,但是,随着电梯门的打开,这种激荡的情绪也就消失了。 等三个小姑娘进了电梯后,他才迈进来,转身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房卡,按下自己要到达的楼层号,抬头望着电梯上的红色箭头,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侧面的镜子上,就见镜子里反射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姣好的容颜,青春的脸蛋,两只眼睛也正在惊喜地看着自己,和彭长宜对上目光后,她的脸红了,抬起一只带着毛绒手套的手,捂住嘴,无声地笑了…… 这时,旁边一个小姑娘说道:“嗨,快看,陈静想美事呢,我说怎么突然变成哑巴不说话了,原来低着头一个人偷着乐呢?” 陈静的目光从镜子里彭长宜的脸上移开,她不好意思地跟同伴说:“偷着乐怎么了,我突然想起高兴的事了,不行啊?” 其中一个女孩子说:“怀春了,怀春了,肯定想男朋友了。” 听到这里,彭长宜故意回过头看了陈静一眼,这一眼,看得陈静的脸更红了,白里透红,就像一只粉红的苹果。 电梯停住了,几个女孩子就下去了,陈静走在了最后,她回头看了看彭长宜,伸出手,悄悄拜了一下,彭长宜也冲她举了一下手,点点头,电梯的门就关上了。 彭长宜很想跟她说句话,但是看陈静的样子不想让小伙伴们知道他们认识。 来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开着暖风,他脱下了外套,换上拖鞋,来到洗手间,解决完了个人问题,就洗了一把脸,用宾馆的电壶烧上水,等水开了后,他就将杯子里里外外烫了一遍,尽管这种规格的房间,杯子都应该是消过毒的,但是彭长宜每次都喜欢用开水烫烫。打开一小袋真空包装的茶叶,放进杯里,倒上开水,立刻,那种铁观音特有的兰香扑鼻而来。他低头闻闻,尝了一小口,感觉很满意。 屋子里很暖和,他脱去了毛衣和裤子,只穿了一件衬衣和一条部队发的保暖裤,躺在床上,脑子里就想开了陈静。他不知道怎么在这里碰上了陈静,他后悔刚才没主动跟她说话。 翟书记还没有叫自己,是不是把他们留下就忘了?想想也不能,因为张秘书说让他们在宾馆里等,想必他是不会忘了这事的。想到这里,就强行闭上了眼睛。但是陈静帽子上面的那两个小绒球,却撩拨的他无法安心下来,想起她带给自己的美好,就有些心猿意马了…… 他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抬手看看表,肚子有些饿了,还是不要这么干等了,抓紧时间吃饭吧,领导要是召见自己,他是不会考虑你吃没吃饭的,想到这里,就给老顾打电话,老顾说他就在大厅等他。 彭长宜穿好衣服,就夹起手包下去吃饭。他走到电梯的时候,左右看了看,希望再见到那个身影,但是,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 老顾坐在大厅里侧的休闲沙发上正在喝茶,见他下来了就说:“去哪儿吃?” 彭长宜担心一会领导找自己,就说道:“就在这里的餐厅吃吧,不敢走远。” 他们顺着室内的走廊,来到了一楼后面的餐厅,彭长宜进去后就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陈静,他就纳闷,这个小东西怎么也不张罗给自己打个电话? 吃饭的时候,彭长宜跟老顾说:“你也开个房间吧,到现在还没有找我谈话,估计要等晚饭后了,咱们今天不回去了。” 吃完饭后,他们又回到大厅的休闲区,彭长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老顾到前台给自己开了一个标准间,他过来告诉了彭长宜自己的房间号,说如果一会出去就给他打房间电话。彭长宜点点头,老顾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彭长宜坐在休闲区的沙发上,根本无心看杂志,翻了几页后,他看了看表,掏出电话给孟客打了一个,孟客占线,过了一会,他又给孟客播了过去。孟客这次接通了,彭长宜说道:“老兄,什么情况啊,我还在宾馆等呢。” 孟客说道“长宜,我刚才到常委楼有点别的事,刚进门,就看见翟书记坐车出去了,我也没敢问。” 彭长宜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137 这张脸能让千帆齐发(三) 孟客说:“因为我有点急事,所以没顾上告诉你,我已经往回走了,反正我这里离锦安也近,半个小时的路程,你就呆在宾馆等吧。” 彭长宜心想,也只有这样了。 他把杂志放回原处,决定会房间休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召唤自己,他晚上也不敢安排别的活动,更让他心猿意马的事,看到了陈静。 来到刚才碰到陈静的那个电梯前,按下电梯按钮,电梯门立刻就开了,里面没人,他刚进去,就听有人说道:“请等一下。” 听到这声音后,彭长宜本能地伸出手挡在了电梯门边。 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就进来了。彭长宜一看,笑了,是陈静。 陈静紧跑了两步,也没来得及看电梯里的人,进来后,说了一声“谢谢”,就摘下手套,要去按楼层的按钮。 彭长宜郑重其事地说道:“不客气。” 她听见这声音后,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猛地一回头,才看见是彭长宜,立刻就捂着嘴笑了,两排洁白的牙齿暴露无遗,惊喜地说道:“又碰上了,真巧!” “是在,真巧。”彭长宜重复了一遍。 这次就她一个人,彭长宜说道:“你在这里干嘛?” 陈静说:“我是培训来了。” “培训?” “是啊。” “培训住这么好的宾馆?”彭长宜问道。 陈静笑了,说道:“就两周,单位报销,再说我们住的是这里面最低档的房间,一点都不贵。教室就在宾馆后面的会议室。” “就你一人?” “咱们那儿来了我们两个人,今天那个人下课后坐班车回家了。你干嘛来了?” 她睁着一对黑亮的眼睛看着,彭长宜感到,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又是那样的熟悉…… 盯着陈静那如水的双眸,彭长宜甩了甩头,专注地看着她说道:“我开会来了,散会后领导把我留下了,我只好开房间侯旨。” 陈静笑了,说道:“我刚才出去买方便面,还想着能不能再看见你,果然……”说着,她又捂着嘴笑了。 看着这张青春的脸和她见到自己快乐的表情,彭长宜心里就是一动,说道:“你没吃饭?” “嗯。” “那怎么行,我领你去吃。” “不了,本来晚上也是不吃的,怕夜里饿,才出去买了方便面预备着。”说着,扬起手里的食品袋,冲着他晃了晃,调皮地笑了。 “为什么晚上不吃饭?” 陈静笑了,没回答。 “怕胖?” “嗯,呵呵。”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不胖。”彭长宜说着,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手里,说道:“你住几层?” 彭长宜这话似乎提醒了陈静,她刚说出“704”就惊呼道:“天,咱们光顾说话了,电梯没走!” 说着,抽出手,快速地摁下了自己的楼层号。电梯这才启动起来来。 “咯咯。”陈静看了他一眼,笑弯了腰。 彭长宜也笑了,刚才只顾给她挡门和她说话了,也忘了启动电梯了。他拉过她的手,说道:“我在1186,今晚不回去了,你房间还有别人吗?” 陈静脸红了,说:“有的,可今天她坐班车回家了。”刚才陈静就已经说过了。 彭长宜深情地说道:“晚上你要是有空的话,过来坐会吧?” 陈静点点头,没吱声。 彭长宜又说:“你等我电话,我打到你房间,你想着接电话就行了。” 陈静又点点头。没吱声。 电梯里,有了短暂的沉默。他们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又似乎都在回避着什么,彼此的心都剧烈跳了起来。 陈静的楼层先到,她走出电梯的时候,回头冲他摆摆手,帽子上的那两个小绒球在她的头上调皮地摇晃着。 彭长宜回到房间,他又看了看手表,想起孟客说翟书记坐车走了,他不知道翟书记什么时候找自己谈话,也不知道翟书记什么时候能回来,心里有了陈静,他就给戴秘书长打了一个电话,戴秘书听他说完后,说道:“长宜,翟书记去省里了,领导紧急召见他,你如果愿意等就住在锦安,明天早上再找他,如果不愿意等就回去。”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阿姨,您知道他找我和孟客有什么事吗?” 戴秘书长说:“留下你们俩个还是稳定的事,可能想跟你们单独再强调一下吧,最近从省里到中央,在稳定问题上又提出了很高的要求。长宜,你们那个牛关屯怎么样了?” “基本可以放心了,已经七十九天没事了。” “哦,不错,你们的工作队还在村里吗?”戴秘书长又问道。 “在,一直都没撤,就是人数减少了一半。”彭长宜回答道。 “那就好,这样时刻监控的好,越到年底越不要掉以轻心。”戴秘书长嘱咐道。 “嗯,您放心,怎么我都不能让他们再闹起来,我想过了,不成的话我搬到牛关屯去过年,反正我现在是光棍一人。”彭长宜略带痞味儿地说道。 “哈哈,我相信你有的是办法,但要注意工作的细节。”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我前两天又去了一趟,感觉问题不大。” “不能大意。” “那是。”彭长宜说道:“他们提的要求基本都满足了,只有极个别人不满意,但他又说不出什么理由来,我就跟他们说了,你如果能说服我,提什么条件我都满足,如果你非要拿着不是当理说,政府也不是冤大头,这都往里搭了一百多万了。”彭长宜痛苦地说道。 戴秘书长说:“长宜,别太心疼那点钱,如果为了保稳定,就是再拿出一百万也值。大事当前,不要算经济账,要算清政治账!” “阿姨,您说的太对了,我会注意的。目前我没和这几个人闹僵,一直还在谈,因为他们说服不了我,可以这么说吧,他们也拿我没有办法,因为他们的诉求得不到大家的拥护,昨天还有人给我打电话,说要请我喝酒呢。” “嗯,这样就好,分寸你掌握,反正每年这个时期都是敏感时期。”戴俊苹又进一步嘱咐道。 “好的,谢谢阿姨。” 挂了戴秘书长的电话,彭长宜的心里踏实了,闹了半天,翟炳德去省里了,即便他晚上回来也不可能找他和门孟客谈话了。这个孟客,肯定也知道翟书记去了省里,只是不好跟自己明说罢了,不然,他怎么那么快就跑回去了。 他想给陈静打电话,觉得现在时间还早,他就走进洗浴室,刷牙,漱口。又脱光衣服,拧开热水器的开关,站在喷头下洗澡。 一边洗一边哼着歌曲,想着陈静可爱的样子,挥动着双手上下左右地在自己的身体上打着沐浴露,冷不丁碰到了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才发现,这位仁兄已经有了反应了…… 138 翟炳德事发(一)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想着那个小身体在自己怀里的感觉,立刻就有些燥热,感觉身体某个地方像火球一样燃烧了起来,不能自制…… 单身男人,大多是用这种方法解决突然其来的性致的,彭长宜清洗完自己后,有了一种疲倦的感觉,他关了喷头,擦干头发,扯过一条白色的浴巾,缠在腰间,就走出浴室,躺在了床上,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段时间,彭长宜难得有片刻的清闲,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他不停地找人谈话,听工作汇报,还要去牛关屯走访座谈,今天,他终于有了一个清闲的晚上,翟炳德把他和孟客留下后,他又阴差阳错地赶去京州觐见省领导,所以,彭长宜理所当然地有了放松自己的理由,头刚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快十点钟了,他有些犹豫,不知陈静是不是睡了,但是他又的确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犹豫再三,还是给陈静的房间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陈静就接了。 “睡了吗?”他温柔地说道。 小丫头笑了,说道:“睡了就接不了你的电话了。” 彭长宜无声地笑了,他感觉她也在等他,就说道:“就你一人吗?” “是的。”她回答的很干脆。 “呵呵。”彭长宜笑了两声,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往下说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陈静反而没有他的尴尬,反问道。 “呵呵,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彭长宜老老实实地说道。 陈静似乎有些食物,她的口气立刻就沉闷了下来,说道:“那你就睡觉呗?” 彭长宜及时捕捉到了小丫头语气里的失望,他就说道:“睡不着。” “为什么?”小丫头的声音立刻就有了某种兴奋情绪。 “想你。”彭长宜不折不扣地说道。 陈静低声笑了,说道:“是不是今天看见我才想我,要是看不见就不想了?” “不是。” “那是什么?”小丫头追问道。 “我天天都想,只不过今天想得更强烈些。”今天的确是强烈,强烈到他刚才洗澡的时候自己都解决了一次,自从回来后,彭长宜还真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冲动。 这次轮到她不言声了。 “困吗?”彭长宜试探着问道。 “不是很困。”她答道。 “如果不困的话,到我房间来,咱们说会话儿?”彭长宜进一步说道。 “嗯。” 陈静答应了,看来,她也想自己了。 挂了电话,彭长宜迅速从床上起来,悄悄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往出探了探脑袋,就见宾馆的楼道里非常安静,没有一个人人影。他缩回头,又将门关上,他感觉自己这样围个浴巾不太雅,不能吓着小丫头,就又迅速地摘下自己的军用保暖裤穿上,又套上了一件羊绒衫,他刚穿完衣服,就传来了门铃声,彭长宜就是一阵激动,他赶紧把门打开,立刻,一个亭亭玉立的白色小人,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镇静地打开房门,一本正经地向她点了一下头,侧过身,给她让开了路,陈静就带着一股他熟悉的清香,像一条小鱼儿一样,缩着头,从他的身边快速地溜了进来。 他锁好了房门,这才回头看她,就见她还是刚才那身装束,白色的针织帽子,白色的围脖,把她围得严严实实的,几乎盖住了眼睛,站在那里,就像一个白色的精灵一样。 彭长宜按捺着自己的心跳,走到她跟前,给她摘下帽子,又解开脖子里的围巾,说道:“干嘛捂这么严实?楼里又不冷。” 她看着他,说道:“这样就没人能看出是我了。” 彭长宜笑了,说:“看见你也没人认识你啊。” 小丫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没人认识我,但是不代表没人不认识你呀?而且,我还要在这里住几天呢,真要被人看见,说我夜闯市委书记的房间,你就有好瞧的了。” 彭长宜笑了,这个小丫头还是蛮精明的,就说道:“如果别人知道这是我的房间,就可以这样说了,蒙面美女夜闯彭长宜房间。” “咯咯。”陈静笑了,她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说道:“哇塞,书记的房间可是比我们住的房间高级多了!而且也比我们的房间暖和。” “是吗,那你今晚就住在这儿吧。” 彭长宜只是随意说了这么一句,应该是没用心的,没想到陈静却说:“那可不行,等你明天走了我还得搬回去。” “哈哈。”彭长宜大声笑了出来,他感觉她很可爱,也很调皮,就抱住了她,说道:“这个房间给你留着,直到你学习结束。” 陈静笑了,说道:“我不要,她们会知道的,这样不好。” 彭长宜感觉到小丫头很有心眼,就连第一次在电梯看到她,她不敢跟自己说话,就说明她是有心眼的。 “你怕她们知道跟我好?”他问。 “谁不怕呀?”她还在打量着他的房间。 “为什么怕?” “呵呵,你傻呀?”说道这里,觉得不妥,赶紧捂着嘴,冲他一吐舌头,还缩了一下脑袋,笑了。 彭长宜认真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有意试探她。 她看着他,说道:“你是书记,我是小民,如果我跟别人说,我跟市委书记好,别人一定认为我犯了痴心病……”说道这里,她调开了目光,眼里就有了一丝和她不相符的淡淡的忧伤。 “怎么会是痴心病,这是事实啊?再说了,市委书记也有他喜欢的女孩子呀?” “谁?”小丫头抓住他这话问道。 “你呀?这还用怀疑吗?”彭长宜故意委屈地说道。 她笑了,两片红云便飞落到了她的脸上。 彭长宜觉得她可爱极了,那种娇羞,是那么的熟悉,一动情就抱住了她。 她没有反抗,像小鸟一样偎依在了他的怀里。 他低头便吻住了她。 刚吻住她,就又抬起唇问她:“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她正要沉醉在他的吻中,听他突然这样说,摇摇头,睁开眼,说:“怎么了?” “不怎么。” 她仍然醉眼朦胧地说道:“我没有看见人,还特地前后左右看了看。可能这个时候大家都睡了。” “哦。”他应了一声,又亲住了她的小嘴。 亲了一会,她忽然低头“咯咯”笑开了。 彭长宜正吻得入神,见她突然笑了,就迷惑地问道:“你笑什么?” 陈静说:“我笑刚才我来时的样子,一定像个女特务,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咯咯。” 彭长宜也“哈哈”笑了,他被她的快乐感染了,等他们笑过之后,他又吻住了她。 哪知,小姑娘又笑了。 彭长宜不解地看着她。 “我说你刚才怎么不投入,原来是怕我被人看见啊。” 彭长宜再次“哈哈”笑了,他双臂一用力,抱紧了她,说道:“这就投入了——”说完,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使她发出一声嘤咛。 他抱着她,就是一阵狂吻,手也不闲着…… 138 翟炳德事发(二) “我们到上面去。”他喘着气,贴着她的耳边说道。 听了他这话,陈静的脸就更红了,她把头更深地扎进他的怀里,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他知道她害羞了,捧起她的小脸,说道:“小东西,我是真的喜欢你……” 陈静点点头,又扎进了他怀里。 他一用力,就把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说道:“你穿得太多了,我给你脱了吧?” 她红着脸点点头。 在彭长宜的印象里,似乎这是他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子脱衣服。他觉得为一个心爱的女孩子脱衣服很奇妙,他对这个过程充满了莫名的幻想和好奇,就像探宝人接近宝藏那样激动,恨不得立刻将她据为己有。 他强烈地克制着自己,他先拉开她羽绒服的拉锁,拽住她的袖口,她一缩胳膊,就褪下一只袖子,随后,彭长宜又拉着她的另一只袖子,她又是将胳膊往回一缩,羽绒服就被他褪了下来。 彭长宜将她的羽绒服放在沙发上,又回身撩起她的套头衫,她极其配合地举起双手…… 上身,只剩下她的一件粉色的小内罩了,他心中一阵激荡,张开双臂,急不可耐地抱住了她,把她紧紧地贴在自己强硬的腹部上,感受着女孩子身前的饱满…… 她颤抖了一下。 彭长宜问:“冷吗?” 她摇摇头。 彭长宜松开她,又弯腰给她脱去了两只靴子,然后让她躺在床上,给她脱去了紧绷绷的牛仔裤…… 他不禁惊呆了,喉咙滚动了几下,她青春的身体太美了…… 小丫头早就用手蒙住了眼睛。 他伏在她耳边,手摸着她的大腿和小屁股,说道:“这个不赖我,是她自己脱下来的。” “讨……”她刚说了一个“讨”字,就赶紧收住不往下说了。 他听出来了,她是想说讨厌,刚吐了一个字,觉得对他不够礼貌,又赶紧收了回去,彭长宜更加激动,他感到了这个小女孩更加可爱,她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们,“讨厌”这个词大部分都是挂在嘴边上的,往往就是喜欢的代名词,也是她们表达喜欢的一种口头语,他喜欢听她说自己讨厌,就挨在她的身边,手抚摸着她,说道:“讨什么呀?” 小姑娘笑了一下,把手从自己的脸上拿开,看了他一眼,又抿着嘴闭上了眼睛。 彭长宜看到她抿嘴笑的动作很是激动,他的呼吸更加急促起来,说道:“小东西,告诉我,讨什么?” “讨厌,知道还问?”说完,捂着眼睛“咯咯”笑出了声。 他再次被小姑娘的天真和快乐感染了,他拉过被子,盖住了她的下身,也“哈哈”大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干嘛舍不得说?” 小姑娘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说道:“我喜欢你。”说着,主动吻了一下他的唇。 她的动作表明了她的态度。 这一刻,彭长宜没法控制自己了,他仿佛又闻到了她身上那种特有的丝丝香气,她的手臂温柔地缠在自己脖子上,就让他的身体一阵发热。 陈静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们贴在了一起,彼此强烈地感到了对方的心跳,彭长宜用下巴磨着她的头发,说道:“害怕吗?” 小姑娘点点头。 他一用力,便把她抱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不忍,就说:“会把你压疼的。” 彭长宜亲住她的耳垂,说道:“没事,一会你再给我治。” 她心跳不止,颤声说道:“讨厌了—— “哈哈哈。”彭长宜笑了,一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自己身体下边,说道:“我要看看你。”说着,就拱起身子,看着她。 青春,是上帝的恩赐,她简直是太美了,饱满的傲耸,修长健康的腿,圆润的小腰,肌肤光滑如玉……他冲动地双手覆在了她身前两只椒乳上…… 一声轻盈的惊叫从她的嘴里逸出,他听着是那么的舒服、自然,如同天籁。他向上,一下子就吻住了发出天籁之音的那个地方。 她也积极地回应着他的吻,似乎已经做好了迎接他的一切准备,他们便紧缠在一起…… 当彭长宜抵入她的时候,她战栗不止,瞬间激活了他全身的所有角落,甚至每根神经的末端都在这一刻苏醒了,不由得让他失声叫嚣起来…… 他的感觉太神奇、太美好了,那种美好,是一种由表及里的对于怀里女人的感动,是一种激荡全身心的震撼! 他低下头,感激地吻着身下的这个女孩,吻干了她痛楚的泪水,小心地使用着自己,最终让她慢慢绽放、融化在自己的怀里…… 如果说当初叶桐有引诱他激发他姓欲的话,那么今晚,他是发自肺腑地想要她,发自肺腑地想要占领她,是在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下进行的。在经过最初的艰涩和困难过后,他疯狂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他的怀里,依然抱着她,看着她安宁的神态,他不由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他感觉自己应该好好珍惜这个女孩子。 昨夜的激荡和震撼,让他释放出了所有的压抑,所有的激情,也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二春。 是的,彭长宜至此深信,男人是有第二青春的,当他遇到令他想要的女人时,便一触即发,身体里所有的脉络都打开了,所有沉睡中的神经都激活了,他能清楚地感觉得到,因为,他抵入她时,那巨大的压迫感和紧窄感,险些让他不能自控,好在洗澡的时候有过了一次宣泄,不然他在一个女孩子面前会丢面子的,到最后,他更是感到了那种触电般的震撼,遍体通透,精神焕发,当他和陈静达到仙境之后,他才发现,她带给自己的不仅是身体上的愉悦,还有精神上的放松和意志上的自由。 他看着怀里的这个女孩子,尽管他目前无法预测他跟她能走到哪一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会善待她的。 昨晚,他连续要了她两次,第二次他不再温柔,而是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直到她上气不接下气,直 陈静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正在看着她,揉揉眼,懒懒地说道:“几点了?” “四点多了。” “天啊,都快亮了,我得赶紧回去。”她惊慌地说道,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怎么了?”彭长宜问道。 “我怕让人发现我没在自己的房间。”小丫头还很有心眼。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的房间,别人能进去?” 陈静说:“她们早上吃饭会叫我的。” “时间还早呢,再躺会吧。”彭长宜说着,又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她听话地把脸贴在他的怀里,说道:“你什么时候走?” “我不知道领导什么找我。怎么了?”彭长宜问道。 她的嘴蠕动了一下,没说话。 “舍不得我走,是吗?”他温柔地问道。 “嗯。”陈静抱紧了他。 彭长宜拍着她说:“你想我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 陈静抬起头,说:“我可不敢打,单位的电话都是串着的。” 彭长宜这才知道,她没有电话。 很多年以前,他曾经给一个女孩子留着一部电话,但却没能送出去,因为,同样有一个男人先他给了她同一个款式的电话。如今,这部电话还锁在自己的抽屉里,没有开封。但如今,似乎那个样式也过时了,而且,他是不能把准备给一个女孩子的东西给另一个人的,那样是对陈静的不尊重。他就说道:“我给你买一个电话。” 138 翟炳德事发(三) 她笑了,说道:“我可不敢要。” “为什么?”彭长宜有些吃惊。 陈静笑了,说道:“谁都知道,我挣的钱怎么能买得起电话,即便买得起,也打不起。” “你就说是我给你买的。”彭长宜顾虑她说道。 “真的?”她抬头惊喜地看着他。 “真的。”彭长宜也看着她说道。 “呵呵,你开玩笑,我可不敢说。”陈静一瞬间眼里没了光彩。 “为什么?” 陈静笑了,又把头放在他的胸脯上,不说话。 “我明白了,是我配不上你。”彭长宜故意说道。 “呵呵,才不是呢?”陈静拍了一下他说道。 “那是什么?”彭长宜继续问道。 “你明明知道是什么意思还问,讨厌——” 彭长宜不问了,他能理解她的意思,就说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没什么敢不敢的,没人敢说什么。”说着,就抬起她的头,仰起身,吻住了她…… 无疑,他又再一次要了她…… 这次,他们都睡过头了,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来,彭长宜才惊醒,一看,天已大亮,表针就要指向八点了,他一激灵,赶快抬起上身,拿过手机。 他以为是翟书记找他,赶快接通了电话:“喂,您好,彭长宜。” “长宜,怎么听着你好像还在睡觉?” 是江帆。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头重重地摔在枕头上,说道:“呵呵,是您啊,我在锦安宾馆呢,的确刚醒。” “哦?”显然江帆很奇怪一向有早起的彭长宜,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宾馆睡大觉。 彭长宜当然知道江帆的惊讶,就解散说道:“昨天来锦安开会,散会后把我和孟客留下了,结果我等了一晚上,也没找我谈话,我也不敢回去,就住在宾馆了。” “哦,是这样啊,说话方便吗?”江帆说道。 彭长宜看了一下怀里的陈静,陈静就悄悄地起身,扯过浴巾,裹住身体,去洗澡去了。 “呵呵,方便,您说。” “长宜,他可能不会跟你谈话了,他现在还在省里,一时半会回不去了。”江帆语气有些庄重。 “是吗?您怎么知道?”彭长宜奇怪地问道。 “他工作中可能有些违纪行为吧,昨天下午是被纪委请来的。”江帆平静地说道。 彭长宜一听,“噌”地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愣了半天才说道:“真的?我说怎么把我们凉起来了?到底是因为什么?” 江帆说道:“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星光集团前任副总潘菱,给北京市纪委写了一封信,信里揭发了尤增全一些不法行为,其中牵出了他,北京方面跟京州省沟通了情况,这样,他就被请来了,可能还会涉及到这次亢州征地的事。” “和他有关系?”彭长宜皱着眉头问道。 “和玉琼有关系,当然就和他有关系了。”江帆笃定地说道。 “哦——明白了。”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他想起了吴冠奇跟他说的话,随后又问道:“市长,那个潘菱,是不是还在亢州呆过?” “是啊。”江帆说道:“可能也会牵出袁家来。” 彭长宜点点头,这样的案子,不出是不出,一出准是窝案,就又问道:“这个女人现在在哪儿?胆子真够大的!居然敢实名举报他?” 江帆平静地说道:“现在国外。” “国外?”彭长宜又吃惊了。 “是啊,估计他们的恩怨起于分赃不均,或者还有争风吃醋吧。具体不太清楚,我也是猜测的。”江帆敷衍着他说道。 彭长宜明白他敷衍的含义,涉及到他前妻袁小姶和他们的过去,此时的江帆能说什么,他又问道:“您怎么知道的?” 这话问出后他就后悔了,凭借他对江帆的了解和江帆的为人,他不会捕风捉影也不会闲得没事传播小道消息的人。 “昨天晚上我给樊部长打电话,问家栋的情况,他跟我说了这些,我想告诉你着,不过当时太晚了。”江帆的口气依然平静不惊,似乎他从来都没有跟翟炳德认识过。 彭长宜看了一眼浴室门,笑了一下,说道:“呵呵,我又想起了那句话。”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不后悔当初的选择,痛苦,可以把日子拉长,一天相当于两天,尽管在草原我也很孤独,有时也很痛苦,但但心情是舒畅,工作是自由的,这里民风淳朴,而且当地干部对我们这些人没有偏见,领导也是这样,真心实意地待你,所以,我不后悔。”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您说的也对,但是有人可是受苦喽——” 他后面的音拉得很长,显示出了自己的无奈和江帆的无奈。 果然,江帆沉默了几秒后说道:“长宜啊,你捅我痛处了——” “对不起市长,我是既心疼有着急,您跟小丁联系过了吗?”彭长宜问道。 江帆说道:“你怎么还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人家躲的就是我,怎么有可能让我联系到呢?你呀——”听口气,似乎江帆心情不错。 “呵呵,我怎么感觉,这些都是逃避的办法都是您教给她的呀?”彭长宜挪揄道。 “得嘞,长宜,就不要挖苦我了,前前后后的事我可是没有瞒你啊。”江帆无奈地说道。 “呵呵,是啊,我这不是跟您开玩笑着吗。”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道。 “她,跟你……们联系着吗?”江帆问道。 彭长宜说:“她跟雯雯联系着,我听雯雯跟我提过,对了,部长出来了,您知道了吗,在北京住院呢。我还没去看他。” “是啊,我听说了,刚才给樊部长打电话就是这个意思,准备年前抽时间去看看他,到时候我再跟你联系。”江帆说道。 “市长,听说谁来锦安当书记了吗?” 江帆说:“这个没有听说,我也没问。” “干脆,您回来算了,对了,我忘了,您是不会回锦安了,阆诸等着您。”彭长宜失望地说道。 “哈哈。”江帆开心地笑了。 彭长宜说道:“雯雯说,小丁也没有給她电话,她曾经跟她要过电话,可是她说想雯雯的时候,自然就会给她打了。市长,等有了她的联系方式,我会在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说这话的时候,彭长宜的心里也有一种隐隐的疼痛。 139 吴冠奇被传唤(一) 江帆说道:“长宜,用不着电话了,我现在心已经完全安定下来了,不急,她总会有回来的那天,所以我不急。我那天已经在电话里跟樊部长汇报了我的工作情况和思想情况,等哪天有时间,在当面汇报。最近这里下了大雪,冻死了许多牲畜,我们都有下基层的任务,等过了这几天我就回去,也去看看家栋。” 听得出来,江帆现在心平气和了,而且做好了再次追求丁一的准备。彭长宜说:“好,我等您。” 挂了江帆的电话,他把头枕在双手上,脑子里一片空白,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出神。 “怎么了?”坐在他旁边,她问道。 彭长宜把她拽进自己的怀里,说道:“我要等的领导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为什么?” 彭长宜心里突然有些沉重,说道:“他可能是犯错误了,做了不该做的事,太可怕了。”说着,就把头扎在了陈静的怀里。 陈静抱着他,说道:“你也害怕吗?” “是,我怕。”彭长宜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怕什么,怕犯错误吗?” 彭长宜点点头。 那一刻,陈静感到这个男人很软弱,就说道:“没事,你不会犯错误,只要心里怕犯错误,就不会犯错误了。” 听了这话,彭长宜抬起头,看着她说道:“你这么相信我?” “相信。”小姑娘认真地说道。 他突然抱紧了她,说道:“谢谢。我今天不回去了,就陪你了。” “不行啊,我今天还要上课。”陈静惊叫了一声,就坐了起来。 “今天周末。”彭长宜说道。 陈静认真地说道:“周末我们也不休息,我们两周才休息一天,老师说我们是接受培训来了,不是睡大觉来了。” 他看着她说话时天真无邪的表情,刚刚沐浴出来的她,更有着一种纯净的美丽,他重新扳倒她,狠狠地吻上了她,很想再要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除自己刚才因为翟炳德被双规所带来的恐惧感。 翟炳德可能会倒台,说真的,对于这个消息,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喜,其实就是江帆,也只是平静地跟他沟通了这一消息,也没有表现出惊喜或者是幸灾乐祸。 彭长宜知道,江帆是君子,是个有风度的人,尽管当初翟炳德将他挤走,但当谈论起他来,江帆还是能客观评价翟炳德这个人的,如果换做其他人,听到翟炳德倒霉的消息,肯定会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肯定会幸灾乐祸地诅咒他早该有今天,但是江帆没有,也正因此,彭长宜对江帆一直是敬重有加的。 江帆都没有表现出惊喜,对于彭长宜来说就更不会了,翟炳德没有亏待他,不管他是抱着什么目的,他毕竟给了自己这个舞台,让他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尽管他对部长有些过分,但他始终认为翟炳德是出于某种政治目的才这样做的,只能说部长当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如果江帆说的情况属实,那么,翟炳德的倒台不是倒在樊文良的身上,还是倒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通过王家栋、韩冰、钟鸣义,还有眼下的翟炳德,彭长宜忽然感到,官员,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成了高危职业了。看来,需要谨慎地走好每一步啊。官场,真的是险象环生,真不知道你会从何处跌倒,想想昨天下午翟炳德还正襟危坐在主席台上,甚至今天自己还会等着他训话,但是他却不能跟他训话了,因为,他此刻正在被人训呢?真是旦夕祸福,对于官员,更是这样,甚至是祸福于分秒之间。 想到这里,他再次感到了一种莫大的恐惧,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只有怀里的女人才能让自己实实在在地享受得到,他紧紧地抱住了陈静,深深地吻着她…… 也许,他该给吴冠奇补张借条了,他忙得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张卡里有多少钱,他要到银行查查,给他补个假条,钱,以后有了再还他,眼下他的确需要钱,人,身上有了钱,说话底气就足。 陈静见他吻自己不专心,就抬起了头,看着他。 他说道:“看什么?” 小姑娘笑了,说:“你不专心了。” 彭长宜被她逗笑了,说道:“这就专心。”说着,又去吻他。 “咯咯。”小姑娘笑着躲开了他,说道:“不行了,我要穿衣服了,不然就迟到了。” 彭长宜抱住她,说道:“迟到就迟到吧。” “那可不行,我要抓紧时间多学点东西。” “不学了,我教你点其它知识吧。”说着,就又吻住了她的唇。吸允着她唇上的美好,然后抬头看着她,说道:“宝贝,你是我真正的天堂。” “呵呵,你还会念诗哪?”说着,撩开被子,钻出被窝。 “你在取笑我?”彭长宜想拦住她,不让她起床,哪知陈静就跟一条鱼一样游开了。 陈静穿好衣服就要走了,彭长宜忽然有些恋恋不舍,他裹着浴巾,抱住了她,说道:“下了课就回来,我在这等你。” “你不回去?”她睁着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我等你下课在走。”他深情地说道。 “那好。”小丫头踮起脚尖,吻了他一下,笑嘻嘻地开开门,探出小脑袋,往左右看了看,没人,这才回身跟他笑着摆手,然后,又像一条鱼儿溜了出去。 陈静走后,彭长宜洗漱完毕后来到餐厅,老顾在等他,估计没有老顾,服务员早就把早餐撤走了。 老顾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彭长宜说:“市里有变化,等等再说吧,说不定回去了又得回来开会。一会你出去找个超市,买点零食回来。” “零食?” “女孩子喜欢吃的那些。” 老顾以为他要带给女儿,点点头就出去了,没有多问。 彭长宜回来,脱去身上的外套,重新躺在宾馆的房间里,他感觉浑身有些酸痛,可能是由于长时间腰部不用力的原因,他还真有点累了。他都感到了累,何况初次的陈静,而且,他还要了她好几次。想到这里,对那个小人就有了某种怜爱。他从包里找出一张卡,这是亢州一家新落户的保险公司,在开业那天,给他们市领导的红包,里面有5000元钱。他要把这个卡给陈静,这也可能是男人向女人表达喜爱的最好最直接的方式吧。昨天夜里他说给她买个手机,她不要,说用不起,看来,这个姑娘还是很本分的。 彭长宜把准备给陈静的卡放在外衣的兜里,准备中午再见到她的话给她。 尽管有些累,但他却睡不着,脑子里就在想着翟炳德的事,他不知道翟炳德犯事和樊文良有没有关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对待翟炳德的问题上,樊文良不会心慈手软。 想到这里,他又给戴俊苹打了一个电话,询问翟书记是否有时间接见他。 戴俊苹沉默了一会说道:“长宜,翟书记可能会有些事,暂时回不来,你别等了。” 彭长宜说:“他去省里开会了吗?” 戴俊苹想了想说道:“具体情况我现在也不好说,因为我也不十分清楚,这样吧,你先回去,有消息我告诉你。” “好的,阿姨,靳老师回来了吗?” 彭长宜好长时间没有见到靳老师了,今天难得有空闲,不知为什么,跟陈静缠绵后,他想起了叶桐,不知她目前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有一次在锦安会议室,也是在等翟炳德,他看见了一张新闻照片,上面有叶桐以“文化大使”的身份和几个老外来锦安的照片。 139 吴冠奇被传唤(二) 戴俊苹说:“没有,现在新领导刚上任,他们也很忙。” “您在家里?” “我刚到单位,接到通知,一会儿开个紧急会议。” 彭长宜感觉肯定戴俊苹听到了消息,只是不好跟自己说罢了,就说道:“那好,您先忙,我转转在回去,如果中午有时间,我请您吃饭,自从我回到亢州后,还没跟您好好汇报过呢。” “长宜,今天肯定不行。改天,改天等老靳回来,我约你。” “好的。阿姨再见。” 挂了戴俊苹的电话,彭长宜躺在床上,想给康斌打个电话,跟他通报一下情况,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耳目,再说,自己传播这样的消息没啥意思,反正不出半天,大家就都知道了,锦安的领导们开紧急会议,百分之百是翟炳德的事,不然,翟炳德不在,而且又是周末,他们开的哪门子紧急会议? 想到这里,他索性放下电话再睡会儿,难得有外面风云变幻,自己安心睡觉的清闲,这么想着,眼睛就闭上了…… 他果真睡着了,直到传来门铃声。 他睁开眼睛,确定是房间门铃声,这才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了中午了,估计是陈静下课了。他撩开被子,下了地,开开门,外面站着的果真的陈静。 还是昨晚的那身打扮,还是照样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漆黑的眼睛。见门开了,她快速地又像一只小鱼儿一样溜了进来。 彭长宜关好房门后,说道:“下课了?” “嗯,你果真没走,是在等我吗?”陈静仰头看着他说道。 彭长宜伸手给她解围巾,摘帽子,脱羽绒服,说道:“是啊,说好了等你,肯定要等。” 陈静笑了,说道:“你放着工作不干,等我干嘛呀?” 彭长宜拉过她的手,又给她摘去手上的一对绒手套,把她一对冰凉的小手就握在了自己温暖的大手里,说道:“不干嘛,就想再见你一面再走。” 陈静笑了,从他手里抽出手,就坐在了沙发上,靠在后背上说:“我都累死了——上课的时候都睡着了。” “哈哈。”彭长宜故意逗她,说道:“你干什么了又困又累的?” 陈静看了他一眼,笑了。说:“我不能跟你待时间太长,我们一点半上课。” 彭长宜说:“我也没指望你跟我呆时间长啊。”说着,就坐在她的旁边,抱住了她。 陈静像只小猫一样扎进他的怀里,喃喃地说道:“不行了,走路都别扭……” 听了她这话,彭长宜立刻心旌摇荡,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温柔地说道:“现在还疼吗?” 陈静摇摇头。 彭长宜说:“对了,你没有采取一些补救措施吗?” 陈静抬起头问:“什么补救措施?” “嗨,你是学医的,还用我教你吗?” 陈静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惊得叫出声:“对呀,我怎么把这忘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下午来得及。” 陈静看着他,脸就红了,娇嗔地说:“都是你不好,讨厌……” “哈哈,昨天晚上,你没说我不好,而且好像我还很好的样子……” 陈静红着脸,扎进他怀里,不说话了。 彭长宜握过她的手,亲了一下,随后又捧住了她的小脸,亲住了她的小嘴…… 亲着亲着,他们彼此就又都有了感觉。彭长宜的的军用保暖裤,又顶起了一个大包。陈静偷偷地笑了,仰着头,红着脸,看着他说道:“又不老实了。” 彭长宜感觉她太可爱了,就说道:“是啊,看到你它就不老实了。” “那你看不到我的时候呢?” “这个,还不知道。”彭长宜认真地说道。 彭长宜感觉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离婚了,他也不想告诉她,如果到了需要特别告诉她的时候,那就是他一定是下了某种决心了。 陈静笑了,不言声了。 彭长宜问:“怎么不说话?” “不敢说了。” “为什么?” “呵呵,怕招你。” “小东西,真想再吃你一次……”彭长宜一下子就把她压在了沙发上,股间在她的身上摩擦着。 陈静扎到了他怀里,娇声说道:“不要了……” 彭长宜捧着她的脸说:“嗯,不要,我抱会你,一会跟我们出去吃饭吧。” “不,我不去,让人家看见。” 彭长宜感到陈静还是蛮有分寸的,就说道:“看见怕什么的,我请你吃饭怎么了?”彭长宜抬起身子,打量着她。 “呵呵,还是不要了,她们去打饭了,说给我捎回来,估计现在都回来了,我没关门就溜上来了,看看你走没走。”陈静摸着他的脸说道。 彭长宜感觉她很懂事,就起身拉起她,托起她的屁股,把她端端正正地放到沙发上,转身,从衣架挂着的外衣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那张卡,说道:“这里有5000块钱,去买个电话吧,可能买不到太好的,买个国产的吧,到时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我不要。”陈静推开他的手说道:“昨天就跟你说了,我用不起。” 彭长宜说:“别跟我客气了,你拿着,快过年了,愿意买什么就买什么。” “我不需要买什么,还是你留着自己用吧。”说着,就把卡塞到了他手上。 彭长宜说道:“拿着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要拒绝了,再说了,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更不该跟我客气了。”说着,就温存地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把卡硬塞到她的手里,并且攥紧了她的手。 陈静这才羞涩地笑着,说道:“你真好。” “我不好。”彭长宜认真地说道。 陈静吃吃地笑了。 这时,房间的电话响了,是老顾。老顾问他吃饭的事,他让老顾把买来的食品带到餐厅去等他。 陈静说:“我该走了。” 彭长宜说:“你跟我下去吧,我让你顾大叔给你买了零食,晚上饿的话就点补,别饿瘦了。”他一边说着就一边穿衣服。 陈静说道:“那可不行,顾大叔看见我不好。” 彭长宜说:“没事,顾大叔要是问,就说我刚才碰巧看见你了。好吧。”彭长宜冲她一挤眼。 陈静笑了。 重新戴上自己的白色针织帽子,围好了围巾。 彭长宜也穿戴整齐,又去卫生间梳了梳头,出来的时候,就见陈静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他一阵激动,抱住她,说道:“小东西,真舍不得离开你。” 陈静的眼圈就红了,她依偎在他的怀里,说道:“我也舍不得你……” 彭长宜紧紧地抱着她,突然有了一种恋恋不舍,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并且他还知道,这只是开始,如果可能,他们会继续维持这种关系,继续走下去,这种幸福的感觉会一直陪伴着他,想到这里,他动情地说道:“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什么时候打?” “任何时候。” 陈静问这话实际是想探彭长宜的底,不想彭长宜根本就不假思索地说任何时候都可以,她本来还想接着往下问道,他这样一说,她便不好意思问了。 彭长宜没有琢磨透小姑娘的心思,就低头又亲了亲她,给她把围巾往上提了提了,说道:“继续装女特务。走,咱们下去。” 139 吴冠奇被传唤(三) 陈静点点头。 他们一同坐电梯下来了,一同走进餐厅,老顾看见了陈静,就笑了,说道:“小陈,这么巧?” “我在这儿学习呢,刚下课。” “哦,学了多长时间了?”老顾问道。 “一周了,还有一周就结束了。” 彭长宜说:“静儿,坐下跟我们一起吃吧,别回去吃了。” “不了,她们把饭给我打回来了。” 彭长宜就从老顾旁边的椅子上把一大袋零食和酸奶、面包、饼干什么的拎起来,说道:“这个,奖给你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陈静说:“太多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你宿舍不是还有别人吗,分给她们吃。”彭长宜说。 陈静笑了,说道:“那她们会美坏的。那谢谢顾大叔,谢谢彭书记,我走了。”说着,就扬起戴着绒手套的手,跟他们摆了两下。 老顾起身,把陈静送到门口后回来,说道:“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她,我说你要那袋零食干嘛?一会回去的路上,我再给娜娜重新买一袋。” 彭长宜笑了,没言声。 回去的路上,彭长宜闭着眼睛,一会想想翟炳德,一会想想陈静,这个小东西给了他一个无限美好的夜晚,心里就有一种甜滋滋的感觉,他在想,如果自己不回到亢州,如果自己还在三源,他敢要陈静吗? 在一个超市的停车场,老顾把车停下,他说再给娜娜去买点零食。彭长宜坐在车上,看到超市旁边有一个柜员机,于是他下车,从手包里拿出了吴冠奇给他的银行卡,查看了一下余额,不多不少,30万元整。 彭长宜在心里不由地骂道:吴冠奇,你这个混蛋,我以后要是混不上30万元怎么办?我彭长宜拿什么还你。你可真是大款,动不动就30万30万的给人? 重新上车,他给吴冠奇打了一个电话,说道:“老同学,干什么呢?” “长宜,我刚来锦安。”吴冠奇的口气一本正经。 “哦,你在锦安?呵呵,我刚从锦安出来,我是昨天来开会,散会后,老板把我和孟客留下来训话,结果老板去省里了,我白等了一夜,现在准备回去了。” 吴冠奇说:“长宜,我现在有事,一会再给你说话。”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感觉吴冠奇这个时候来锦安肯定有事,并且他说话少有的一本正经。估计也是闻风而动。 回到亢州市委,秘书宋知厚还在单位,彭长宜刚喝了一口秘书沏的水,吴冠奇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说:“长宜,你在哪儿?” 彭长宜说:“我在亢州。” 吴冠奇一愣,说:“你不是在锦安吗?” “我说吴大人,我说我已经从锦安出来了,你听什么呐。” “我以为你还在锦安呢,正想找你侃会儿,你是属兔子的,跑那么快干嘛,真没劲。”吴冠奇忿忿地说道。 “我说吴总,你说理不说理?我明明告诉你,我在锦安准备要回去,那时候你要说想找我呆会,我肯定就不回来了,要不这样,你到亢州来吧,晚上请你喝酒。” “不想去,亢州是你的老巢,那里,肯定聚集了一帮酒徒、酒鬼、酒圣什么的,我还是不去了。” “哈哈,你来,我不让他们跟你喝就是了。就咱俩。对了吴冠奇,我回来快三个月了,你可是都没张罗来看看我啊,这还真人走茶凉了?”彭长宜说道。 “哈哈,你说的对极了,你现在不是三源的书记了,是走的人了,管不着我了,我还理你干嘛。” “吴冠奇,你打击我是吧,告诉你,尽管我是走了的人,但是依然能办你,就是办不了你的别的,我还能跟羿楠讨论讨论你的为人,你不会不相信我办不出来吧?” “哈哈。”吴冠奇大笑,说道:“我相信你没有什么办不出来的。” 好长时间没有听到吴冠奇爽朗的笑了,彭长宜似乎受到了某种感染,他诚心诚意地说道:“老吴,想你了,来吧,你要是怕那些酒徒酒鬼酒圣什么的,我不让他们傍前儿就是了,到我住的地方,还是海后基地招待所,那里清静,怎么样?你要是离不开老婆,连夜你在回去。” “不行啊长宜,回去太晚我不放心,小楠身子重了。” “我说吴冠奇,当着矬人别说短话,你就不怕我嫉妒?”彭长宜大声说道。 “哈哈,你当初不是也这样对付我的吗? 一句“当初”,引发了彭长宜无限兴致,他说:“我说老吴,吴总,吴冠奇同学,跟你家羿楠请个假,来我这里呆一宿,明天早上在回去吧,我真想你了。” “不行了,有时间我去找你,家里放着一个孕妇,我的确不放心。”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好,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去陪媳妇去吧。” “哈哈,长宜,那个小护士我给你调查清了,没有任何恋爱史,没有任何不良习气,单纯、善良,要不要我给你牵线搭桥?” “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少给我往医院跑。”彭长宜恨恨地说道。 “哈哈。”吴冠奇再一次放声大笑,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说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得靠边停下跟你说话,这样开车太危险了。” 吴冠奇把车停在了一家药店前,这才说道:“彭长宜,是不是真的动心了?”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还是照顾好孩儿他娘吧。” 吴冠奇沉默了一下,这才缓缓地说道:“长宜,翟书记的事你听说了吗?” 彭长宜愣了一下,说道:“听到一点,但具体什么情况我不知道。” “女人啊,你的名字是祸水。” 彭长宜不知他为什么发这样的感慨,就说道:“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不是她是谁呀,我为什么来锦安了,是纪委的人来找我了解一些问题的。” “纪委?” “省里的。” “哦——”彭长宜感慨省纪委的人办案速度之快,问道:“是关于翟书记的事吗?” “是啊,我说我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也没有任何经济往来,是朋友介绍的,也的确通过他做了一些事情,但那是正当的,没有任何逾规之处……唉,精明的女人,往往都是最愚蠢的女人……”吴冠奇感慨地说道。 “呵呵,你是不是作伪证了?”彭长宜不相信吴冠奇跟玉琼和翟炳德之间的关系清如水。 吴冠奇听了彭长宜这话,说道:“长宜,我没有作伪证,有时候一根稻草都能压死一头骆驼,你信吗?” “那倒是。”彭长宜理解他话的意思。 “翟炳德倒了,我还要继续做人,还要继续在这个圈子混,我不能让别人戳我脊梁骨,不能像蠢女人那样瞎咬。” 吴冠奇这话显然是有所指的。 吴冠奇继续说道:“长宜啊,根据我的经验,那些欲望强的女人,可能会风情万种、貌美如花,但是一定要记住,这样的女人,不是罂粟就是祸水。” “呵呵,小心这话让羿楠听见,肃你的反!”彭长宜不想听他发感慨,也不想在他这样带着一种愤懑的情绪下,让他说出不该说的话,更不想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知道他们的关系,有些事情知道的多了,反而是负担。 吴冠奇是何等聪明的人,他岂不知彭长宜的意思,就止住了话头,说道:“好了,不说了,我要专心开车了,等有了时间,再去找你聊。” 说着,吴冠奇就挂了电话。 140 樊文良和江帆突然造访(一) 吴冠奇他是被省纪委的人请到锦安了解情况的,彭长宜感叹省纪委的办案速度惊人。也可能是在把翟炳德请到省里的时候,情况已经掌握的大概齐了,吴冠奇没说玉琼现在在哪儿,也可能他不知道。 想到第一次看到玉琼时的情景,是那么的优雅、美丽,第二次再见到她时,又是那么的休闲、迷人,那个时候彭长宜还感慨这个女人,居然有着多面的迷人气质。 吴冠奇关于女人的话让他想到了部长说的两种女人不能碰的话,本来,女人是不该有那么大欲望的,红楼梦里就说女人是水做的,那么,是什么让他们有了不该有的欲望?甚至欲望超过了男人?也许,在男权社会里,让女人没了安全感?女人为了更大获得安全感和社会地位,积极参与社会、经济等各个领域的活动,有时候比男人还风生水起。 玉琼是这样,姚静是这样,沈芳某种程度上也是这样,她在追求所谓的价值的同时,丢到了不该丢掉的东西。丁一不是这样,陈静目前看也不是这样,也许,她还年轻,单纯,还没有定型,就冲她第一次在电梯见到他不敢言声就说明她不该是这样。这一点,叶桐呢?他不敢肯定叶桐不是这样,但是叶桐是个意志和生活都非常独立的人,也是个不好被掌握的人。总之,他彭长宜后半辈子的伴侣,一定要找一个不热衷于名利的女人。女人,应该像花朵那样,清香、高洁、不悲不喜,是柔弱,也是坚韧,有趣,温暖,安静,真正属于这样的女人恐怕在他周围只有一个人了,他不知道眼下的陈静是否能。 在彭长宜的眼里,丁一的确有着女人所有的美好,是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就像《浮士德博士的悲剧》里说的那样,“凡不是海伦身上的,全是粪土……” 我挚爱的朋友,你在何方,何时你才能获得幸福,谁又是你最终的归宿…… 三天后,省委给锦安派来了一位新的市委书记,是一位年龄比翟炳德还大五岁的老书记,名叫邵愚。 由于春节将近,从上到下的主要工作就是维稳,各级党委政府不再安排硬性工作,这段时间除去慰问就是座谈,总结一年工作的得失,谋划明年政府工作。 再过二十多天就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春节。彭长宜很忙,为了保证年后两会的顺利召开,他果然没有动基层班子,他不想出现亢州历史上的周林事件,只是给南城派去了一个党委书记,市宣传部一名常务副部长。 朱国庆也曾两次私下跟彭长宜交心,希望年后的人代会上,自己能顺利当选,别出现差错和纰漏。彭长宜安慰他,说:“你老兄一直没有离开过亢州,在亢州有着坚实的群众基础,你当选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彭长宜说这话也有他的道理,除去面上的道理,彭长宜知道,年前这段时间,朱国庆根本就没闲着,公开的私下的没少做工作。新任锦安市委书记到任后,召开了全市当前工作会议,邵书记也强调了有选举任务的市县应该注意的情况,要求各级党委政府要把工作做细,问题想足,确保党委意志能贯彻落实下去。 对于年后的选举,彭长宜根本就不担心,他最大的担心还是牛关屯。 这段时间里,彭长宜对牛关屯仍然不敢掉以轻心,驻村工作队每天仍然坚持进村走访、帮扶,解决群众生产和生活问题。“保证每户村民都要吃上饺子,过上祥和稳定的春节”。这是亢州市委市政府给各个驻村工作队下了铁律,任何单位的工作队的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逃避下村,如果有事,由单位自行调剂,必须保证足够的下村人数,每天必须要有走访情况的反馈意见,各个工作组必须由组长专门向市领导小组汇报,市领导小组在将情况汇总,每天无论多晚,都要报告给市委领导。这项工作一直由苏乾在抓,并且扎实深入。 彭长宜特别强调指出,这个工作队会保持一段相当长时间,所以各级领导必须要有长期的思想准备,工作队的负责人都是各个单位一把手或者是二把手亲自带队。 除去牛关屯确保稳定外,彭长宜还在全市范围内排查了不稳定因素,都派去了包片工作队,特别对这次征地所涉及到的村子进行重点排查。 稳定,是一票否决制,是彭长宜当时跟锦安市委书记立的是口头军令状,尽管锦安市委书记已经不再是翟炳德,但彭长宜更加得不敢掉以轻心,因为,稳定,永远是党委工作的重中之重,他并没有因为市委书记换了别人而感动半点轻松。 年前,彭长宜主要忙着看望老干部,慰问各条战线的职工,只有一有时间,他还找人谈话,听取各科局委办长、乡镇办事处一把手的汇报,尽管有些人他认识,但是以前没有打过交道,听汇报的过程,也是他掌握全市基层干部情况的过程。通过谈话,观察一个人的谈吐、气质和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彭长宜是从基层一步一步干起来的干部,尽管他的升迁速度快,但是基层的工作瞒不过他,他做过王家栋的秘书,又有多年基层工作经验,还是自认为有一定的观人术的。 在用人问题上,他很佩服曾国藩,他认为曾国藩最成功的地方就是会用人,他从不怕别人超过自己,愿意给每一个人搭建施展抱负的平台,所以他成功了,彭长宜立志要通过制定新的用人机制,为亢州选拔一批新的干部上来,改变目前官场上的庸、懒、散、软的风气。提高干部队伍的自身建设,提高整个干部队伍的素质。 这是他这一段闲暇时间里一直在琢磨的问题。 他曾经几次跟卢辉和李保华讨论这个问题,要他们拿出一个具体实施方案来,年后着手进行干部选拔和任用制度的改革。 部长出来已经有十多天了,在这十多天的时间里,别说彭长宜,就连他的家人都没有去医院看过他,不是大家忘记他了,是他坚决不让他们来看他,一再声称,等自己好了,自然就会回来的。 彭长宜琢磨不透他为什么不让大家看他,是担心连累大家?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存在了,翟炳德下台了,新来的市委书记是从外地调过来的,除去锦安是他的老家外,他跟锦安没有任何交集,对下面的干部,也是没有任何偏见的。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王家栋拒绝亲人们去看他? 彭长宜就有些犯疑,他还是担心他的身体健康问题,他曾经就这个问题给樊部长打过电话,樊文良一直说他没有大碍,只是在调理和休养。 一天下班很晚了,彭长宜还没走,他还在忙着,这时,就听见秘书进来说:“彭书记,有人找。” 彭长宜抬起头,还没顾上问是谁找,就见樊文良迈着稳稳的步伐,面带微笑地出现在门口,很快,他的身后又有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出现,江帆也微笑着走了进来。 这对昔日的搭档,如今再次出现在亢州市委书记的办公室,的确让人感慨。 彭长宜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他们,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樊文良不紧不慢地说:“长宜啊,这么晚了,还不下班,大楼里都没人了。” 彭长宜这才慢慢地站起身,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怎么是……是你们两位老领导啊?我是不是看花眼了?”说着,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樊文良“哈哈”大笑,就坐在了正面的沙发上。 彭长宜怔了怔神,又说道:“我……我怎么……突然拙嘴笨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那就对了。我说给你打个电话,可是樊部长不让,说咱们去看看,看看亢州的市委书记是在工作还是在喝酒?”江帆学着樊文良的口吻,慢条斯理地说道。 140 樊文良和江帆突然造访(二) 彭长宜低头笑了,他挠着脑袋说道:“幸亏我没干别的,敢情碰上省领导微服私访来了,这要是干了别的,我头上就冷了。” “哈哈。”江帆笑着说:“帽子没了,还不冷?” 樊文良慢慢坐下,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沉静,不露声色,他不紧不慢地说道:“长宜,别听江主任的,我们下高速路是想讨杯水喝,你干什么都没关系,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了。” 在彭长宜的印象中,樊文良自从调走后,还从来都没回过市委市政府机关,这,应该是第一次。不但樊文良没来过这个机关大院,江帆也没回来过。 他赶紧和秘书一起给他们沏水,当他双手把水杯恭恭敬敬地放到樊文良的面前时,说道:“真想您啊,您说您来了,好歹也得提前告诉长宜一声啊,我今天是写一个东西才没有离开,不然真的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有什么关系?你在我们就进来,你不在我们就走嘛?”樊文良看了江帆一眼说道。 “那怎么成,就是长宜不在,也要打电话叫回来,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了。”彭长宜说道。 江帆没有坐下,他活动着双臂,走到樊文良的那幅横幅大字前,说道:“樊书记,您就是偏心,我求您的墨宝,求了多少次,您可是一次都没有满足过我啊,怎么长宜这,又出现了您的一幅字了?” 樊文良扭头看着说:“哦,我还真没注意,是我的吗?”其实,樊文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只是他没吭声。 江帆说:“您的字即便没有落款,我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方劲古朴,藏锋逆入……” 他说完这八个字后,自己怔了一下,随后不自然地笑了。 彭长宜当然知道江帆不自然的原因了。这八个字,想当初是丁一称赞樊文良的书法时说道,他和江帆还为此讨论过这八个字的内涵,觉得这八个字无论是对樊文良的书法还是樊文良的作风,都特别贴切。 哪知,意识到这一点的不只是彭长宜。 樊文良看看彭长宜,彭长宜也看看樊文良,樊文良笑了,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慢声慢气地说道:“我看你啊,是用心记住这八个字了。” “哈哈哈。” 彭长宜和江帆都不约而同地大声笑了出来。 江帆没再说什么,他又来踱到彭长宜的办公桌前,拿起彭长宜刚刚写的文字,煞有介事地念出了声:“亢州干部任免制度改革草案。得,樊部长,跟您的讲话贴上题了。” 前不久,樊文良在省委党校授课时,有过一段关于选拔和任用基层干部的标准,这篇讲话被编辑后刊登在省报上。彭长宜当然是看到了报纸,并且有些想法不谋而合。 樊文良看着江帆手里的信笺纸,说道:“是吗,捡重点念念。” 于是,江帆就念了两段,然后说:“长宜倒是秘书兼组织部出身,不但亲自起草这些材料,而且对组织工作和樊部长的讲话精神领会的非常透彻。”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突然有了灵感,就先记下了,等成熟了再跟他们碰。” 樊文良说:“说说你的想法?” 彭长宜笑了,说道:“都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想先在乡镇这一级别搞试点,先对22个乡镇、区办事处、开发区的44名党政一把手进行考核,我也想摸摸情况,然后辐射到市直各个单位,副科级以上的干部都要进行述职、考核,进行民主测评,另外,以后提拔任用干部要走领导推荐、民主提议、测评的程序,伯乐制和公选相结合。这只是一个初级想法,具体怎么搞我也没有思路,请樊部长给点指示。” “呵呵,我要给指示,还是你们的思路吗?长宜,什么样的改革都有一个共性,就是摸索、创新,所以,你们继续摸索,我不干扰。我们是喝水吃饭来了。”樊文良尽管没有表态,但看得出,他是欣赏和默认的,他这个人,向来是这个作风,从不公开发表个人意见,喜怒无形于色,别人是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情绪的。 不过,处久了,也能从他接下来的表情中揣摩出一二。 彭长宜已经从他接下来的表情中,揣摩出了他对自己的想法是认同的,就搓着手,说道:“太好了。您想吃什么?我立马去安排。” “越简单越好,越快越好,吃完饭后去老王家看一眼,我就得回北京了。” 彭长宜站了起来,说道:“您是先吃饭还是先去他家?” “先吃饭,去他家看看我就走了。” “好,咱们还是老地方,金盾怎么样?”彭长宜说道。 樊文良说:“随你安排好了。” “别呀,我征求领导们的意见,想吃什么?” “随你安排。”樊文良还是这话。 彭长宜笑了,这的确是樊文良的性格,从来都不拍板儿吃什么到哪里去吃。即便你安排的不合乎他的口味,他也从不挑剔,顶多就的少吃或者不吃。 没有明确指向的领导是最难揣摩的,彭长宜为难地看了看江帆。 江帆笑了说:“长宜,别为难了,就金盾吧,随意吃点,老领导还得赶回北京。” “梅阿姨没跟您去省城吗?”彭长宜说道。 樊文良站了起来,说道:“我们说好了,以后无论我去哪儿,她都呆在北京不动了,再说了,北京一大家子事,她也离不开。” 彭长宜知道,他说的一大家子,指的是他和老胡共同养着的那些老战友们留下的孩子们。以前,从樊文良的口里,是从来都不会透露出这个信息的,也许,他认为彭长宜和江帆是值得信任的人,也许,他认为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今,这些孩子们大部分都已毕业参加工作了,只有两个还在上大学。可能,北京是这些孩子们共同的家,所以,樊文良也就把家安在了北京。 江帆仍然上了樊文良的车,他自己的车跟在后面,彭长宜打头,三辆车就来到了金盾酒店。老顾招呼樊文良和江帆的司机,单开了一个雅间。彭长宜则陪着樊文良和江帆,来到另一个雅间。由于金盾承包给了别人,里面的格局也有些变化,他们便来到一个比较豪华的房间。 坐下后,在等菜的时候,樊文良问道:“长宜,王夫人怎么样?” 彭长宜说:“我看着还好,前些日子跟雯雯着急着,雯雯要带孩子去深圳看王圆,老太太担心孩子小,怕把他们的宝贝孙子倒腾坏了,就把我叫去了,我说了说雯雯,这才不去了。部长出事后,她一直表现的都很坚强,但是那次我看着她是真急了。” 樊文良点点头。 “别的看着还好,精神和气色都不错。尤其是知道王部长出来了,又是您安排住的医院,就更安心了。” “哦,她的表现比我们想象的要好。”樊文良说道。 “嗯,前期我感觉雯雯表现的很好,后来部长出事,雯雯有些顶不住了,但是老太太表现的很坚强,劝雯雯,给雯雯做工作。”彭长宜边倒水边说道。 樊文良表情很凝重,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彭长宜坐下后问道:“王部长的情况怎么样?” 樊文良半天才说:“基本稳定了。” 彭长宜不知道他说的基本稳定是指什么,是情绪还是健康?他本想再进一步问问,这时,服务员端着菜上来了,樊文良不喝酒,说一会得去王家栋家里,江帆见樊文良不喝他也不喝,彭长宜就是多想喝也不能喝了,就点了几样饺子,其中有樊文良最爱吃的鲜虾馅的。 140 樊文良和江帆突然造访(三) 他们吃完后,没耽误,就去了王家栋家里,彭长宜之前给雯雯打了电话,雯雯和部长夫人早就开着院门等着呢。 部长夫人一见到樊文良,眼睛就湿润了。 樊文良问了她身体情况,又逗了逗孩子,他告诉他们,王家栋很好,春节的时候他接他们全家去北京过年。 部长夫人说:“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樊文良说:“很快。” “樊书记,你告诉我实情,他干嘛不让我们去看他?”部长夫人紧张地说道。 樊文良说:“没不让,他是不想倒腾你们,怕你们顾不上他的孙子,他知道他孙子比他重要,呵呵。” 部长夫人低头抹了一下眼泪。 雯雯说:“我爸爸什么时候能回家?” 樊文良想了想后说:“我今天来,也是想跟你们商量这事,我是这样考虑,如果你们全家可以去北京过年,住处我安排,这样就少了一道倒腾他的环节,如果你们不想去北京过年,可以考虑让他回来几天,不过,我的意思还是让他在北京多养几天。” 雯雯看了看婆婆,低声说道:“樊伯伯,我爸他……” “他身体没事,这个你们放心,但是你该理解,毕竟也是一次磨难,而且也一把年纪了,我就是想让他住院,全面治疗一下,所以我建议你们还是去北京过年好。” 不知为什么,樊文良说的话,无论是彭长宜还是雯雯,都有些不信。 尽管对樊文良的话半信半疑,尽管担心部长的身体健康,但当着部长夫人,彭长宜是不不便表示这种担心的,他说道:“阿姨,我同意你们去北京过年。只要让他看见孙子,比什么药物都管事,保证立马就好。” 彭长宜说的是实情,尽管部长达观,凡事都能看透,但毕竟是落马之人,春节又是互相拜年走动联络感情的时候,而且是他落马后第一个春节,人走茶凉,难免会让他有诸多不适应的地方。 “哈哈。”听了彭长宜的话,大家都笑了。 部长夫人擦擦眼泪看着樊文良说道:“行,我没有意见,这个主我做了,也不跟他商量了。只是又要麻烦他樊伯伯了。” 樊文良爽朗地说:“我不麻烦,这事交给梅大夫办就行了。” 部长夫人含着眼泪说:“总之,是要麻烦你们大家了。” 樊文良说:“我们家过年,向来都是热闹的,我都不记得我们自己单独过过年。就怕你们嫌吵不适应,不过没关系,相信梅大夫,她会把一切给你们安排好的。” 樊文良的夫人早就提前调离了德山,现任北京某部队医院心内科主任。 尽管提到夫人时,樊文良话不多,但从他的口气和表情中,都流露出对夫人的赞许和肯定,这多少会让江帆和彭长宜有些感慨。樊文良从未跟旁人谈过夫人,甚至有些鲜为人知,但是从他的身上,总会能感到夫人的影子,包括饮食上的一些忌讳,包括他这么多年仕途路上一直比较稳妥地向前,包括他们和老胡共同照顾和抚养的那些老战友的孩子们,而且自己的儿子也非常优秀出色,这些,都能折射出樊文良的夫人应该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识大体、顾大局,不势力、不贪慕虚荣。尽管她有自己的事业,但对樊文良始终都是支持体贴,默默地站在他的旁边,跟他一起同风共雨,而且,从没有听说她给樊文良找过什么麻烦,甚至很少在樊文良的圈子里出现,这样的女性,当为楷模。 不知为什么,此时的江帆和彭长宜,互相看了一眼,相信他们都有同样的感慨。 这时,樊文良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起身,递到孩子的面前,说道:“这是爷爷给的压岁钱,让你妈妈给你攒着,长大留着娶媳妇。” “哈哈。” 他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江帆也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说道:“这是江爷爷给你的压岁钱,让你妈妈给你攒着,争取娶个外国的媳妇。” “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由于樊文良还有赶回北京,他不便久坐,告别了这一家人后,就坐上车走了。 部长夫人执意要出来送樊文良,就把孩子交给了雯雯,直到樊文良的车灯看不见了,她才转身回来。 送走了樊文良,彭长宜和江帆又在王家坐了一会也走了。临出门的时候,雯雯把他们送上车,跟江帆说道:“江叔儿,跟你说个事。” 由于彭长宜走在江帆的后面,他听到这话首先站住了。 哪知雯雯却说道:“不让彭叔儿听见。”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回避。”说着,就上了车。 雯雯走到江帆跟前,低声说道:“小丁春节要回家过年。” 江帆一听,“哈哈”大笑,说道:“谢谢你雯雯。”说着,潇洒地冲她挥了一下手,也上了车。 晚上,江帆随彭长宜入住海后招待所,彭长宜说道:“您说,部长到底怎么回事,不让别人探望他,是他怕给大家添乱,怎么也不让家里人见他?尤其是老伴儿,非常担心他,跟我磨叨了好几回了,我真搞不懂这个老同志是怎么想的?” 江帆叹了口气,想摸了摸口袋,想抽烟,想了想彭长宜不抽烟,就作罢了。 彭长宜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和打火机,放到他面前,江帆伸出手摆了摆,说道:“带着呢,不抽了,我对烟没有多大瘾,闷了才想抽。” 彭长宜也没再继续谦让。 江帆说道:“你刚才说的问题,我也琢磨过,我是这样理解的,也可能沾边,一可能不沾边,但的确是我的理解。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读过的语文课本吗,其中有一篇课文是英雄赵一曼的故事。” 彭长宜说:“记得,我看过赵一曼的电影,小人书。” 江帆点点头,又说:“赵一曼留下个儿子,叫宁儿。” “知道,我记得她是在赴刑前的火车上写给他儿子宁儿一封信。”彭长宜说道。 江帆沉了沉说道:“是的,母亲从被捕到牺牲,这个孩子一直寄养在亲戚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这种情况在战争年代很正常,新中国成立后,他已经是一个十多岁少年了,跟咱们一样,也看过影片《赵一曼》,但是他不知道赵一曼就是自己的母亲。当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就是民族英雄赵一曼的儿子时,他的精神受到了极大刺激,几次哭晕过去……他想到了妈妈受到的非人的折磨,便用钢针和墨水在胳膊上刺上了母亲的名字……” 江帆停了停又说道:“可以说,那个时候,他的心,应该是疼到了极点……” 彭长宜默默地看着江帆,他似乎明白了他说的意思。 141 转运珠(一) 江帆继续说道:“尽管咱们的老部长不能和英雄相比,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不愿意家人这个时候去看他,可能也是有着某种顾虑的吧。长宜,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说道这里,江帆拿起桌上的那盒烟,抽出一支,吸了两口。 彭长宜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道:“您分析的有道理,这也是他不让家人看他的唯一的合理解释,我上次去狱中看他的时候,说真的,都有些受不了,将心比心,我理解英雄儿子的心理。” 江帆掐灭了吸到半截的烟,说道:“所以啊,不看就不看吧,等他彻底恢复健康再看不迟,他强人一辈子了,不愿让至亲至近的人看到他悲惨的一面,我们就成全他、理解他吧。”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也理解了。” 他们又提到了翟炳德,彭长宜问道:“樊部长怎么看这事?” 江帆说:“你还不了解他吗,一个字都没有涉及到他。” 是啊,这就是樊文良,永远的不动声色。 彭长宜又问起丁一的事,江帆笑了,他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两步,甩着胳膊说道:“我现在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她回来,长宜,我都很奇怪,我现在一点都不着急了。” 江帆说得没错,他现在的确是抱着一种达观的态度等丁一。 彭长宜听到这话摇摇头,无声地笑了。 农历腊月二十八傍晚,首都机场。一架由新加坡飞往北京的波音747徐徐落地。丁一挽着父亲走下飞机悬梯…… 第二天上午,丁一便坐班车来到了亢州,她是特意来看雯雯的。因为明天雯雯母子和婆婆一起去北京过年。如果今天再不来,明天就是三十了,恐怕她想见的人一个都见不到了。所以,她匆匆忙忙就踏上了阆诸至亢州的长途大巴车。 给雯雯打过电话后,雯雯在家等丁一。说真的,由于当年高铁燕做媒的原因,丁一来部长家里的确有些别扭。 当丁一敲开部长家的院门时,雯雯跑了出来,给丁一开门。 两个女孩子相互愣了一下,啥话都没说,站在院子里就抱在了一起…… 雯雯伏在丁一的肩头,有些唏嘘着说:“小丁,真想你啊,心里有话都没人说去。” 丁一的眼睛也湿润了,说道:“雯雯,你真棒,太了不起了!” 雯雯擦着眼睛说道:“哎,也有脆弱的时候,有时感到快挺不住了……” 丁一还想说什么,就看见王圆妈妈抱着孩子,站在窗户边张望,她笑着说:“好了好了,我看见那个小家伙了。” 雯雯别过头,擦了擦眼睛,接过丁一带来的礼物,把丁一让进了屋里。 尽管丁一心里有些别扭,但还是大大方方地走进屋,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声:“阿姨好。” 王圆妈妈早已经忘记了当年的不快,并且她很感激丁一舍身护她孙子的壮举,她热情地招呼丁一坐下,给丁一端来水果和瓜子。说道:“小丁啊,雯雯都念叨你半天了。” 丁一脱去外套,双手在自己身上捂了捂,说道:“呵呵,我也想这个小家伙了,王子奇,想丁阿姨着吗?”说着,就去逗王子奇,摸他的小手,摸他的小耳朵、小鼻子、小脑袋。 小家伙直被她摸得眼睛一眨一眨地来回躲着她。 她开心地大笑。不停地说道:“太可爱了,太可爱了。怎么都这么大了。” 雯雯说:“你再不来,我们都满地跑了。这么喜欢孩子,赶紧结婚生一个吧。” 王圆妈妈也说:“是啊,小丁,该找了。” 丁一笑了,说道:“阿姨,我不找了,这辈子就一人过了。” 王圆妈妈说:“傻孩子,哪有一人过的?再说,老了你靠谁养啊?” 丁一说道:“老了我就靠王子奇养,怎么样王子奇,养不养阿姨啊?” 小家伙冲着她就“哦,哦”了两声。 丁一说:“看看,王子奇都同意了。有了王子奇,我就更不找了。” 雯雯说:“你还是少来,我家王子奇不养你,不敢担当此重任。” 丁一说:“雯雯,你以前可是说过,让我当干妈的。” “不知羞,哪有大姑娘当干妈的?”雯雯白了她一眼。 丁一笑了,说道:“那我就当干姨,干姨也不对,我就是姨,亲姨,呵呵。”说着,就接过王子奇,把他抱在怀里。 王子奇到了丁一怀里,既不认生,也不哭恼,而是睁着两只黑乎乎的眼睛,不错眼珠地打量着她。 丁一说道:“雯雯,看看你儿子,你告诉他,不要这样审视我,我会心虚的。” “哈哈。”王圆妈妈也被她逗笑了,她说:“我给你们做饭去。” 雯雯说:“妈,不用,一会您辛苦,看会孩子,我和丁一出去吃,找彭书记,让他请客。” “他有功夫?”王圆妈妈说道。 “我跟他说了小丁今天来。” “那把他也叫来吧。”王圆妈妈说道。 雯雯说:“不行,他中午有宴请,宴请各个驻军单位的领导,说给我们单安排,这样他可以两边照应。” 丁一说:“雯雯,别打扰他了,明天就是三十了,他肯定忙。” 雯雯说:“他已经忙过了,驻军座谈会是最后一个会了,而且上班的时候他就给我打过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到。说给你接风。” “你告诉他我来了?”丁一明知故问。 “当然告诉了,亢州,你不就我们这么两个好朋友吗?我当然要告诉……”雯雯看着她。 雯雯的话还没说完,她家的电话就响了,雯雯忙着跑过去,接通了电话:“喂,是彭叔儿啊,正念叨你呐。是的,她也刚到。呵呵,好的。我们去方便吗?行,好的。我们马上就走。好。” 放下电话,雯雯说:“他问你是否来故地重游,如果来,他就在机关等咱们,如果不来,他就到酒店等咱们。你说吧。” 丁一的心动了一下,故地重游,她担心自己触景生情又会伤感,就说:“不去了——” 雯雯说:“行,那咱们就去酒店吧。我打电话告诉他。” 雯雯说着,就给彭长宜打了电话,告诉他,她们直接去酒店。 丁一回头看了一下王圆妈妈,说道:“那阿姨怎么办?” 雯雯说:“我妈也来了,刚出去买东西去了,一会就回来。”雯雯边说着,边走到孩子跟前,说道:“乖儿子,好好跟奶奶和姥姥玩,妈妈一会就回来。” 不知每次雯雯上班时是否都用这个语气和孩子告别,孩子一听,就撇起了小嘴,眼睛立刻就湿润了。 王圆妈妈抱过孩子,说道:“好了,我们先去里屋,关上门后你们再走。”说着,抱着孩子进了里屋。 丁一瞪大眼睛说道:“他连这个都知道啊?” 雯雯说:“精着呢,以前他估摸着我快下班了,这个时候只要开门就不让关上了,而且喂他什么都不吃了,现在他会观察我的动作,只要我一拿包,他就哭。” “哇塞,太神奇了!” 雯雯笑了,刚要说话,就被丁一挡住了,说:“打住,下面的话别说。” 雯雯就“哈哈”大笑了。 丁一和雯雯出来,两个人漫步在亢州的街头,想想她们当年也曾这样在年根底这个时候从亢州的街头走过,那个时候,丁一还是高铁燕的秘书。 丁一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真快啊。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141 转运珠(二) 雯雯说:“你也该着急了。” 丁一笑了,甩了一下短发,故作潇洒地说道:“我准备独身。” 雯雯笑了,说道:“真的,那你就把江叔儿毁了。” 丁一听她这么说,就收住了笑,低着头,默默走了两步,这才抬起头说:“雯雯,去看王圆了吗?” 雯雯一怔,随后就笑了,说道:“小丁,他是真爱你,在一心一意等着你呐。” 丁一靠近雯雯,挽着她的胳膊,说道:“雯雯,你看啊,我就来这么一会,大过年的,你也发发慈悲,说点开心的话好吗?” 雯雯笑了,说道:“小丁,我就纳闷了,你们这是何苦啊,彼此都深爱着对方,干嘛不……” 丁一站住了,两只漆黑的眸子看着雯雯。 雯雯一看,连忙举手投降,说道:“好了,好了,不提,不提了。” 丁一笑了一下,她们继续往前走。 这时,雯雯的电话响了,是彭长宜。 彭长宜说道:“雯雯,我这边快结束,你到酒店后告诉我房间号,我去找你们。” “好的。”雯雯挂了电话后说道:“小丁,你看你一来我们都高兴,彭叔儿哪像一个市委书记啊,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这12点还没到,他就打了三个电话了,太不相信我了。” 丁一抿着嘴笑了。 亢州,是她一生中最难忘的地方,这里,不止是她走出校门工作的第一站,更重要的事,这里,有着她所有美好的,痛苦的,伤感的历程,在这里,她经历了太多太多。昨天到家后,她马不停蹄,去看主任,看台长,为的就是今天腾出时间来亢州。因为她和爸爸在家呆不了几天。其实,踏上大巴车的那一刻起,她就找到了当年的感觉,心潮是不平静的。曾经的刻骨铭心的一切,是不会随着岁月的流失而流逝的…… 她们俩人边走边说,便拐上了亢州大道,在经过旁边储蓄所的时候里,里面有两个女人看见了她们。 这两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沈芳和她妈妈,她们正在排队取款。 沈芳是无意扭头看见的她们,她不错眼珠地盯着她们,一直盯到她们从门前经过。沈母跟沈芳说话,沈芳没有听见,这才顺着目光发现了丁一和雯雯。 沈母瞪了女儿一眼,赌气地说道:“看别人干嘛?还是看看自己吧。” 不知为什么,尽管沈芳知道丁一跟江帆的事,但从始至终,她都对彭长宜有所怀疑,如果说根据什么,她也说不清,完全是一种感觉,她去北城找彭长宜的那一次,碰到了丁一从他屋里出来,彭长宜说是陪她去采访,她当时就怀疑,感到有些不合乎常理,单位都有宣传委员,为什么宣传委员不陪着,非要你一个副书记陪着?似乎有些不合常理。更让沈芳气愤的是,丁一和雯雯被绑架,丁一住院期间,他居然没有回家,而是折腾了一天后,她才知道他在医院陪丁一呢。 这让沈芳心里极为不平衡,过后就跟彭长宜吵起来了,每每想起,她就恨丁一牙齿痒痒,她破坏了一个家庭,还想破坏另一个家庭。如今,尽管自己已经跟彭长宜离婚了,但是看见丁一,她仍然难以平静。 听母亲这样说,她知道母亲还在埋怨她离婚的事,就没好气地说道:“看我自己怎么了?我很好!” 妈妈白了她一眼,小声说道:“二百五。” 这时,沈母看着窗外的眼睛就直了,就见老顾把车停在储蓄所门前,冲着丁一和雯雯摁了一下喇叭。 雯雯和丁一便回头,发现老顾后,两个人都笑了,她们往回走了两步,两个人一前一后就坐进了老顾的车,走了。 沈芳的脸白了,半天不说一句话,直到她排到了窗口,营业员如果不问她话,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取钱还是存钱。 沈母拉开了储蓄所的玻璃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看着汽车驶进了金盾酒店。 再说雯雯和丁一,坐上老顾的车后,雯雯说道:“顾师傅,怎么这么巧,碰见我们俩了?” 老顾笑了,说道:“哪是碰见啊,是彭书记特意指示我来接你们。怕你们路上冻着。” “哈哈,彭同志就是好。”雯雯笑着说道。 老顾说:“小丁啊,你看你一回来都把我们大家高兴坏了,以后多回来几趟吧。” 丁一笑了,说:“我要是多回来几趟,你们就该烦了,不会像现在这样我还能有车坐。” “嗨,你这话可就亏心了,彭同志早一个上午不到就打了三个电话了,不是我非要向着他说,事实就是如此。”雯雯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我记得他当我科长的时候,总喜欢说一句话,那就是谁向着谁,是蚂蚱拉屎——一(腚)定一(腚)定的。看看,我还没说你彭叔儿坏话你就急了。” “哈哈。”前面的老顾不由大笑出声,他说:“小丁,你说的太对了,这句话就是他发明的。” 雯雯也笑了。 老顾说:“哎呀小丁啊,你看你今天一来,我怎么感觉天气都暖和了。” 雯雯笑了,坏坏地说道:“顾师傅,亢州的天倒是暖和了,祖国北部可是下雪了,好大的雪,过了膝盖那么深,冻死了好多牛羊,这几天新闻天天在播。也就是说,小丁的阳光,也有照耀不到的地方啊——” 丁一白了她一眼,把头扭到窗外。 老顾从后视镜里冲雯雯笑了一下,不好接她的话茬,就说道:“小丁,听说你出国了?” 丁一说道:“是啊,我主要是陪我爸,我乔姨出不去,老同志生活自理能力差些。” 雯雯说:“过了年还去吗?” “去,怎么也要坚持下来一个学期。” “那你工作怎么办?”老顾问道。 “请的长假,昨天晚上我去了一趟台长家里,台长已经同意了。” 雯雯眨巴着眼睛,说道:“你在那边干嘛?” 丁一说:“也任着一节课,就是教他们小楷。另外,我还兼着学校电视节目华语主持人。” “你做这个工作当然没有问题,就是上他们的国家电视台也没有问题的。”雯雯说道。 丁一说:“呵呵,他们国家电视台有个频道招主持人,我的确想去试一下着,但是没去,心想还是别去凑热闹了,就是被选中,我也不可能去的,被国内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自谋出路了呢,说不定我的工作就保不住了,我在那个地方又不会呆长,还是不要找事了。” 雯雯看了她一眼,说道:“丁一,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太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最大的缺点也是这个。” 丁一说:“雯雯,这句话你要是前几年说我可能会感到很欣慰,但是现在老了,不会了,兴许啊,我最不知道的就是自己想干什么。” 雯雯听了她的话还想要说什么,这时,酒店到了。老顾说:“在三楼,306房间,一会彭书记他们来了在308,你们先上去喝水,我回去接他去。” 酒店的房间很暖和,丁一和雯雯脱去外套,雯雯见丁一穿着一件超薄的浅驼色的羊绒衫,露着一截白白的脖颈,脖子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仍然有着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 她感叹了一声,说道:“小丁,你依然是那么水灵、鲜嫩,皮肤还是那么好。” 丁一笑了,说道:“难道我比你儿子还水灵、新嫩?” 雯雯说:“你还别说,我跟你一比,的确有种两代人的感觉。” 141 转运珠(三) 丁一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就占我便宜吧,该不会想让我叫你阿姨吧?不过说到水灵,的确是新加坡的气候好,那个国家绿化是是全覆盖,可能你无法理解,他们的绿化目标就是黄土不露天,花草连成片,我去过好多地方,真的是见不得一寸土地。等我们有一次去马来西亚,情况就完全不同了,绿化就不如新加坡了。” “他们国家小,好治理。黄土不露天,的确能办到,我们国家就不行了,大面积的沙化,春夏之交的沙尘暴,铺天盖地,就是到了新加坡,恐怕也很难治理了。”雯雯说。 “你说的有道理,他们国家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小花园,可以在里面做园林景观,也可能精雕细刻一些小盆景,非常适合女孩子生活,空气湿润,几乎没有什么自然灾害,非常的美容,皮肤不用做特别的护理,一整天都不会感到干巴。” 雯雯说:“你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到是想不回来,人家得要我呀?” 雯雯说:“就是人家要你,你也不能留在那里,那样,你就是办了一件天大的祸国殃民的事。” “呵呵,有吗?” “有啊,你就真的把江同志害苦了……” 丁一垂下眼帘,低头喝了一口水,又抬头看着雯雯,眼里就有了一抹伤感,她刚要说什么,雯雯赶忙说道:“对不起,我不提了……” 丁一怪嗔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水杯,转身拿过自己随身带的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盒子里面有一个类似橄榄状的滚珠,是一种不知名的石头,深灰色的,上面刻着梵文,吊在一根红丝线上。她小心地把这颗滚珠拿起,认真地说道: “雯雯,这是特地给你求来的。是我和爸爸去印度,正赶上那里的教会有活动,我在那里整整跪了半个小时,诵完经后,才得到的这个护身符,爸爸跟它叫转运珠,愿它能带给你好运。”说着,起身走到雯雯的背后,给雯雯戴到脖子上。 雯雯被丁一这份情谊感动了,她眼里噙着泪水说道:“谢谢你小丁,我估计,戴上它,我的苦难就到头了。” 丁一板过她的身子,调整着这个转运珠在她胸前的位置,说道:“雯雯,福也好,祸也好,每个人的身上有多少都的注定了的,现在经历了,以后就不会再经历了,祝福雯雯,戴上转运珠后,时来运转。阿门。好了,没有问题了,以后你就会笑逐颜开了。” 看到丁一调皮可爱的表情,雯雯也笑了,深有感触地说:“你也是,我也祝福你。” 丁一愣了一下,重新坐在座位上,说道:“雯雯,咬牙坚持,好在部长出来了。” “是保外就医。政治惩罚估计是恢复不了的。” “恢复不了就恢复不了,还好,你们还有酒店,有宾馆,不至于喝西北风。” 雯雯叹了一口气,说道:“酒店和宾馆都抵给银行了,现在这点租金刚刚够支付利息的,好在我还有工资,婆婆也有退休金,维持我们三人目前的生活还是没有问题。” 雯雯说得的没错,王圆当初留下的钱款,都支付了罚金,彭长宜当初指示雯雯从银行抢救出来的金盾公司的款项,给员工开完工资后,剩下的钱也都用在了处理王圆善后的事情上,如今这个家,不说一贫如洗,也早已经是弹尽粮绝了。所以王家栋才嘱咐彭长宜,不要为他的事跑动,不要托关系走门子,许多钱扔进水盆都听不见响声…… 丁一点点头,说道:“坚持吧,等王圆出来,一切就都好了。” “是啊,他就是这样跟我说的,说等他出来,他会重新做生意,会重新让这个家兴旺富足的……”说道这里,雯雯的眼泪出来了。 丁一拍着她的肩膀,说道:“雯雯,你很了不起,真的,再挺挺,就都过去了。” 雯雯擦着眼泪说:“是啊,我也这么劝自己,我现在不去想这些了,心思全放在了孩子身上,再说,我婆婆身体也不好,所以,我也不敢伤心,我还没有见到公公,还不知道他的身体情况,所以我想过了年,把我跟王圆住的那个房子卖掉。” “有这么严重吗?” 雯雯说:“公公在北京医院住着,是有费用的,这笔费用我不能让樊伯伯担着,这些事,是我该做的。” 丁一点点头,说:“雯雯,你打听清楚,到底需要多少钱,房子先不要卖,我有些钱,放着也用不着,你去北京后,告诉我,我头走前好给你。” 丁一说的钱,就指江帆放在她这的那笔钱,这么多年,她一直没动,从草原回来后,她就想把这钱归还给江帆,让别的女人替他保管,却没有机会,上次江帆来了一会后就走了,她根本就没有想到钱的事。如果把这钱借给王部长家,江帆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她的。 雯雯说:“不用,真的不用,小丁,这些事,是我必须要承担的事,我现在有个房子指望着,我就先不麻烦大家,如果我什么指望都没有了,到时候在找你们,好不好?” 丁一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把房子卖了不好,部长回来王圆回来,一看房子没有了,他们会伤心的。” 雯雯说:“王圆出事的时候,我就主张把房子卖了,你们部长就舍不得,考虑这个房子跟他们老俩离得近,将来不在一块住了,看孙子也方便,你不知道,有些人气人有笑人无,看着你还没有败家,他们是不甘心的。那个时候有我公公在,也的确还没有到卖房子的地步,但是现在公公也这样了,我也只有卖房了。” 丁一见雯雯说的有道理,就说:“雯雯,我感觉有你彭叔儿在,那些气你们的人不会怎么样了,卖房的确没有必要,部长说的很对,卖了就买不回来了,从长远打算来看,你们住得近的确有好处,我的钱放着也是放着,我回去就给你取出来。” 雯雯说:“先别取呢,你等我电话吧。” “好。”丁一转了话题,说道:“部长他身体很糟吗?” “我还不知道,问樊伯伯也不说,他只说是调养,不过我很担心。” 丁一说:“部长给我的印象身体是很棒的,没事,你放心吧,可能就是调养一下。” “唉,你不知道,人,一旦进了那里……”雯雯不忍心说了,她不敢想象王圆是否也经历了那样的遭遇。 丁一懂得,她安慰雯雯说:“好歹部长出来了,家里就有了主心骨,挺一挺,就过去了。” “是的,我也这样劝自己,挺挺就过去了。”她擦着眼泪说道。 这时,门开了,彭长宜从外面进来,他的眼光就落在了丁一身上,说道:“没打扰你们俩说悄悄话吧?” 两人赶忙站起来,丁一笑着,冲彭长宜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说道:“彭书记,祝贺你。” 彭长宜故意说道:“祝贺什么?” “祝贺你回亢州啊”丁一解释道。 “得嘞,谁难受谁知道。这个大烂摊子,我差点没崴在这里,那段时间天天下乡,夜里睡觉都不踏实,最怕半夜电话响,最怕上边打电话让我们去北京接人。”彭长宜说着就坐下了,雯雯赶忙给他倒了一杯水。 丁一问道:“去北京接人?” 雯雯说:“接上访告状的人。” 丁一笑了。 彭长宜喝了一口水,打量着丁一说道:“不错呀小丁,气色很好啊,看来,还是四季如春的新加坡养人啊,越发的水灵了,不像咱们北方的风,能把英俊小生吹老了啊——” 142 娜娜大骂丁一(一) 丁一听彭长宜这么说,心就是一动,随后有一种丝丝拉拉的疼痛。 她知道彭长宜这话是别有意思的,她不知该怎么接他话茬,就想了想说道:“我不水灵了,没法和刚来亢州时比了。在我的印象中,多难的工作,只要你出面,也就不难了,你总会有办法化不利因素为有力因素的。” 彭长宜理解丁一,就不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说:“现在的亢州,可不是以前的亢州了,以前樊书记、江市长、王书记,你看,这是多强的阵营!而且,那个时候社会基础也好,干部队伍素质也高,现在不行了,没什么发展不说,好多事情和关系都不理顺。不好干。光有过去的那股干劲肯定是不行了。” 丁一笑了:“呵呵,是啊,过去你是指挥员兼战斗员,现在,你只是指挥员了,别人做事,你当然会有看不上的地方了。” “哈哈,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平衡多了。”彭长宜有些自豪地说道。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就听他对着电话说道:“人齐了?好的,我马上过去。” 合上电话,彭长宜说:“你们自己点菜,我先过去,跟他们喝几杯酒我再回来,小丁,到家了,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对了,多点一些,别点够你俩吃的,一会我还要回来吃呢。”一边嘱咐着,一边就往出走。 雯雯笑了,跟丁一说道:“你看看,多好的同志啊,唯恐你不多点菜,快点,想吃什么?” 丁一说:“我点饺子,香菇韭菜馅。” 雯雯说:“哪有不点菜先点主食的。” 丁一说:“回来后,最想吃的就是饺子。” “行,那就先点饺子,但是彭叔儿不吃韭菜,咱们最好不点韭菜。” “对,他过敏。那就鸡蛋西葫芦,鲜虾馅,另外,最朴素的猪肉白菜陷不能少,再有猪肉豆角,猪肉香菇……” 雯雯笑了,说道:“咱们成了饺子宴了,吃不了那么多饺子,还是先点菜吧。” “菜的事归你,我就不管了,你们家的酒店,你了解。”丁一说道。 “是我们出租的。”雯雯更正说道。 两个女孩子点完菜后,就开始谈论着私人话题,当菜上来的时候,雯雯突然说道:“咱们没点酒。” 丁一笑了,说道:“你还在哺乳期,别喝酒了。” 正说着,彭长宜一手拎着一瓶白酒,一手拎着一瓶红酒进来了,他扫了一下桌子说道:“就知道你们没点酒,还是我有先见之明,一瓶白的,一瓶红的,小丁,喝哪个?” 丁一放下筷子,笑了,说道:“先别说喝,就是您老人家这阵势恐怕也把我们的胆子吓回去了。” 彭长宜举了举双手,晃了晃手里的两只酒瓶,笑了,说:“我这个形象,是不是像个酒鬼?” 丁一和雯雯都笑了。雯雯说:“反正不像市委书记。” “哼,从来都没那个破官当回事过。” 丁一和雯雯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又笑了。 彭长宜又冲雯雯努着嘴,说道:“雯雯,你喝哪种?” 雯雯用手指着自己,半天才咽下嘴里的东西,说道:“我吗?” 彭长宜瞪着眼珠子说道:“当然是你了!主不喝,客不饮,装什么傻?是不是小丁?” 丁一知道他又开始耍了,就抿着嘴笑,不言声。 雯雯说:“彭叔儿,怎么我是主啊?您才是主啊?” 彭长宜说:“别忽悠我,人家小丁是看你来,她心里怎么会有有我这么一个人?我是替你请客,主人当然是你了。” 雯雯感觉彭长宜肯定在那边没少喝,就说道:“怎么会呀?根本不是,不信你问小丁。” 丁一已经听出了彭长宜说话舌头有些僵硬,她就说道:“在我眼里,你们两人都是主。” 彭长宜“哼”了一声,说道:“少忽悠人,谁远谁近,那是蚂蚱拉屎——一定一定的......” 他的话没说完,雯雯和丁一就哈哈大笑了。 雯雯说:“彭叔儿,刚才我们在车上还说你这句话来着呢。”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雯雯,说正经的,你喝哪种?” 雯雯站起来,就要接彭长宜手里的酒瓶,彭长宜攥住,不给,说道:“雯雯,你可能不知道,小丁知道,原来市长也知道,什么时候我喝酒,开始攥着酒瓶子不撒手了,就说明我喝多了,这个时候也是我酒兴最好的时候,所以,今天谁不喝都不行。” “彭叔儿——”雯雯撒娇地叫了一声。 “干、干嘛?”彭长宜故意合着眼,结巴着说道。 “您让谁喝,都不能让雯雯喝啊,我喝点酒了,就等于王子奇也喝了,您怎么忘了这一点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就更好了,就是要让王子奇从吃奶的时候起练喝酒,向他爷爷学习!”说道这里,彭长宜看着雯雯脖子上戴的东西,说道:“雯雯,你戴的这是什么?” 雯雯摸着那颗小珠子,说道:“转运珠。” 彭长宜盯着雯雯脖子上的那颗转运珠,说道:“没听说过,不过从字面上我能理解,就是时来运转的意思对吧?” 雯雯看了丁一一眼,笑着说:“是的,就是时来运转的意思,是小丁给我求来的。” 彭长宜又看着丁一,眼睛故意盯在她的脖子上左右看着,丁一笑了,说道:“我没有。” 彭长宜噗嗤笑了。 雯雯说:“您笑什么啊?” 彭长宜低头看了看桌上是两瓶酒,想了想,这才抬头看着雯雯说道:“我笑有些同志很无私,她不应该只给别人求,也该给自己求一个,好像别人都需要转运,就她不需要似的。” 丁一和雯雯都笑了。 彭长宜又说:“快说,雯雯,你喝什么酒?” 雯雯故意撒娇地说:“彭叔儿,我就别喝了,等王子奇大了,让他陪您老喝。” 彭长宜说:“那我要等到驴年马月去了。你们俩说说,统共就咱们三人,有两个不喝酒的,你们说大过年的这酒我跟谁喝?” “哦,我明白了。”雯雯笑了,看着丁一。 丁一也笑了,她说道:“我听出来了,彭书记的意思是,咱俩必须有一个人喝,显然,雯雯不能喝,那最后只剩下我一人了,我没得选择了,呵呵,好吧,我喝一点,呆会回去的时候雯雯你帮我看着,千万别让我坐了反向的车就行。”说着,就将面前的高脚杯放到前面。 彭长宜接过她的话茬说道:“坐反了也没事,只要你中途不下车,早晚都能到终点。” 丁一抬头看着彭长宜,彭长宜的目光看着别处,似乎他说这话不像有意,但又明显着有故意的意思,她笑了一下。这时,正赶上彭长宜看她,见她笑了一下,自己也笑了一下。 雯雯说:“我负责倒酒。”说着,就去拿夺酒杯,要给丁一倒酒。 彭长宜说道:“我倒,这么美的差事你不能跟我抢。”说着,就给丁一倒了满满一杯红酒。 雯雯笑了,说道:“彭叔儿,哪有您倒这么倒红酒的?再说,也太满了吧,你让她怎么喝呀?” 彭长宜没有理会雯雯的话,又给自己的杯里倒,边倒边说:“我怎么喝,她就怎么喝。你看着。” 雯雯知道他怎么喝,就说道:“您可以叼着喝,女士怎么叼着喝,这样不雅。” 彭长宜看着雯雯说:“她愿意怎么喝就怎么喝,喝了为原则,过程我不管。” 142 娜娜大骂丁一(二) 丁一说:“这么一大杯喝下去我非醉不可,回去坐大巴车一摇晃就有好看的了。” 彭长宜说:“回去我送你。想吐就往我车上吐。” “你也喝酒了,酒鬼坐着酒鬼开的车。咯咯。”丁一说完就笑了。 “让老顾送你。只要你高兴,怎么都行。” 听了他这话,丁一的心里升腾起暖意,她笑笑,说道:“我高兴,只要一往这边来,我就高兴,因为我知道,真正疼我的人,是你们。”说道这里,她使劲地眨了几下眼睛。 彭长宜说:“小丁了,当着雯雯,我说一句酒话,我们疼你,不假,那是真疼,但是,我们的疼,是取代不了别人的疼的,我说的别人,目前可能正在内蒙古抗雪灾呢,那里连续几天降雪,可能他春节都回不去了……” 丁一不说话,就低下了头…… 雯雯一见,赶紧说道:“彭叔儿,好了,别说了,酒都倒上了,怎么喝呀?” 彭长宜说:“碰杯环节就免了,等那个人在的时候,我们在碰杯,我叫起,一块干。” 雯雯看着丁一,又看看彭长宜,说道:“别干了,这么一大杯,也凉了,你们俩先干喝一半。” 丁一说:“咱们慢慢喝吧。”是啊,这么一大杯红酒下肚,自己非醉不可,当初跟江帆在北京就是喝红酒喝醉了,而且还是一口一口喝的。想到这里,她使劲甩了甩头,不去想那些事了…… 彭长宜说:“不行,必须干掉,没商量。好家伙,我们想你都快想疯了,你倒好,一张飞机票,躲到新加坡去了。当初市长支边我就想得生气,但跟你一比,他可是比你好多了,好歹市长还在国内,开车十多个小时就能见到他了,你呢,尽管坐飞机有五六个钟头,但那是出国,雯雯还好,尤其是我,他是不能随便出国的,那要提前备案。雯雯,你说说,她是不是比市长更冷血!” 雯雯觉得彭长宜的话说得有点重,但又在情在理,她笑笑看着丁一。 丁一也是百口莫辩,她的眼圈红了,鼻头也红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雯雯说:“好了,您快把小丁说哭了。” 彭长宜知道自己这话的分量,所以他根本就不去看丁一,只说了一句“喝酒”,就低下头,嘴凑到杯沿,咕哒咕哒连喝了几大口,眼看多半杯下去了,雯雯在一旁说道:“彭叔儿,别干,你干了,小丁怎么喝?” 如果雯雯不这样说,可能彭长宜会剩半杯,毕竟,红酒不是他的长项,但听了雯雯的话后,他反而加快了速度,最后仰头,把杯叼了起来,剩下的酒,一滴不漏地流进了嘴里,这才低头,叼着杯,稳稳地放在桌上。 雯雯说:“真干了——” 彭长宜说:“喝酒不能含糊,尤其是小丁来了,就更不能含糊了。是不是?”说着,看着丁一面前的杯子,就冲丁一努嘴。 丁一也不说话,低头喝了一口红酒,然后才端起杯子,说道:“谢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对我的包容……”她声音里有些哽咽,闭着眼,就将杯里的酒喝干了。 彭长宜替她鼓掌,说道:“这就对了。” 他拿起酒瓶倒酒,这次,给丁一的酒杯里倒了小半杯,也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刚把酒瓶放下要说话,老顾推门进来了,他径直来到彭长宜跟前,说道:“娜娜的电话,打你的你没接,打到我这儿来了。”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就接过了电话,刚叫了一声“娜娜”,就听女儿在电话里大声说道:“爸爸,你在哪儿?” “我在陪客人吃饭。” “爸爸,我也去,我也没有吃饭。”娜娜的声音很大,也很急。 彭长宜说:“那好,我让你顾大叔给我送回去。” “不行,我不吃送回来的东西,我就要到饭店去吃。” 彭长宜愣了一下,说道:“娜娜,爸爸有客人,照顾不了你。” “那我就在一旁吃,吃完了就走。” 彭长宜想想说:“好吧,那让顾大叔去接你。” 老顾接过电话就走了出去。 雯雯说道:“娜娜还没吃饭?” “是啊。” “她妈妈呢?” “没问。”彭长宜闷声说道。 雯雯低下头,就寻思开了,但是她不好说什么,就说道:“好了,一会你闺女来了,你就不要喝了,赶紧吃菜吧,肯定在那边也没少喝。” 彭长宜就看着丁一,冲丁一努着嘴,说道:“吃菜。” 丁一笑笑,低头吃了一口菜。 彭长宜给丁一和他自己倒上了第二杯后,刚要说话,就听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娜娜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进门一见丁一,指着丁一就骂道:“就知道是你这个小狐狸精在勾引我爸爸,我讨厌你,你滚,赶紧滚!” 身后的老顾一听,急忙关上门,说道:“娜娜,不许这么说丁阿姨。” “她不是我阿姨,她是狐狸精,她勾引过江大大,现在又来勾引我爸爸,她不是好人,不是好人,我讨厌你,讨厌你!”娜娜冲着丁一大声喊叫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屋里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娜娜,不许胡说!”明白过来的彭长宜大喝一声,这声音太大了,只震得屋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娜娜边哭边说:“我没有胡说,她就是狐狸精,专门勾引人的狐狸精,她勾引了江大大,又来勾引爸爸,她是骚货……” 彭长宜举起了手,巴掌刚要落下来,旁边的雯雯赶紧拦住了他。 丁一的脸都白了,她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人,几乎跟傻子一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大骂着自己的娜娜,竟然不知所措…… 彭长宜冲着老顾质问道:“你从哪儿把她接来的?” 老顾说:“我下去的时候,她已经在楼下大厅了,我问她跟谁来的,她顾不上告诉我,她问我你在哪个房间,我就说了,她就噌噌就往楼上跑。” 彭长宜一听,就知道娜娜是有备而来,冲着她吼道:“谁带你来的?说!” 也许,是爸爸从来都没有跟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也许,是娜娜实在是太讨厌这个小狐狸精,听爸爸冲她大嚷大叫,她“哇”的一声就哭了,扭头就要跑。 老顾是不能让她哭着出去的,立刻把她抱在了怀里。 雯雯开开门就走了出去。她来到楼下大厅的前台,问服务员,刚才那个小姑娘是跟谁来的。 服务员说没看清,她进来后就跟她们说,她爸爸是市委书记彭长宜,她叫彭小娜,问她爸爸在哪个房间吃饭。这些服务员是不能随便将市委书记的房间透露出去的,她们有纪律。她们告诉娜娜,说不知道她爸爸在哪个房间。娜娜便借了前台的电话,给爸爸打了好几个,爸爸没接,这才给老顾打了电话。 雯雯听明白后,就走出来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沈芳的影子,但是娜娜从哪儿来?又是谁把她送到这里来的呢? 丁一再经历的羞臊和尴尬过后,她看着彭长宜,心里就有了深深的歉意。但她又不知说什么,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娜娜被老顾抱在怀里,不停地哭着。 这时,就听彭长宜说道:“不许哭,过来!” 娜娜抽泣着,看了看他,不敢过去。 “过来,爸爸有话问你。”彭长宜缓和了语气说道。 娜娜这才走向胆胆怯怯地走向爸爸。 142 娜娜大骂丁一(三) “是谁告诉你爸爸在这儿?”彭长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一些。 “是姥姥,姥姥说爸爸在跟小狐狸精吃饭,我就跑来了。” “你怎么来的?” “我自己来的,我和妈妈在姥姥家呢。” “娜娜,爸爸说没说过你,你这样说阿姨是不礼貌的行为,今天,你必须给阿姨道歉。” 娜娜一听,噌地从彭长宜身边逃开,尖声说道:“我不,就不!她就是小狐狸精,就是破坏别人家庭专门勾引男人的小狐狸精,是骚货……” “啪。”彭长宜抬起手,就给了娜娜一巴掌,这巴掌就打在娜娜的脸上。 尽管他没有使太大的劲,但是,足以在女儿的脸上留下了红红的指印。 娜娜突然不叫也不哭了,她惊恐地看着爸爸,半天,才转过身,扑到老顾的怀里,“呜呜”地哭出了声。 丁一坐不住了,她看了看进来的雯雯,雯雯说:“彭叔儿,要不这样,我领娜娜出去玩会儿。”说着,就去拉娜娜。 哪知,娜娜甩开她的胳膊,说道:“别碰我,你是拉皮条的。” 彭长宜气坏了,他明明知道,孩子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掏出电话,就要给沈芳打。 老顾夺过他的电话,说道:“别打了,我跟娜娜玩会吧,娜娜,走,跟顾大叔到边上去吃点饭,你不是说还没吃饭吗?我领你去吃你最爱吃的软炸虾仁。”说着,就领着还在抽泣的娜娜走了出去。 面对一个十岁孩子的辱骂,丁一不知说什么好,她呆呆地坐在椅上,脸一阵白一阵红的,真是羞愧难当,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即便当初袁小姶羞辱自己,她也没感到像今天这样无地自容过,正因为是一个孩子,她才更加的没有了颜面。 雯雯叹了一口气,劝道:“好了,小孩子不懂事,一定是受到大人的影响了,你别介意。” 丁一苦笑了一声,心说,我哪有介意的资格啊!亢州,以后真的是不能来了,自己成了过街老鼠了…… 雯雯又说道:“彭叔儿,你也是,不该打她的,一个小女孩,经不住你那一巴掌的。” 彭长宜此时也是气得够呛,他浑身都在颤抖,他明明知道娜娜今天来这里,肯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不然,她是说不出“骚货”这个词的。他喘着粗气说道:“我能不打她吗,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狐狸精、拉皮条的,这是她该说的话吗?” 雯雯说:“彭叔儿,冷静,一个孩子,她是不知道狐狸精和拉皮条的真正意思的。不怪她。” 彭长宜看看丁一,说道:“小丁,你别生气,是我没有管教好她。” 丁一的脸红了,她尴尬地笑了笑,机械地说道:“我不生气……” 雯雯起身,开开门,听了听,没有听到娜娜的哭声,走廊里只有服务员,她回头说道:“这样,我看看娜娜去,彭叔儿,你先陪小丁呆会。”说着,就走了出去。 丁一愣愣地看着彭长宜,半天,才苦笑了一下,端起酒杯,看着彭长宜,说道:“对不起,科长,我又给你找麻烦了,没办法,我兴许就是这样的命……”说道这里,她的眼圈湿润了。 彭长宜抬头看着她,端起杯,也没跟跟她碰,一下子就喝干了杯里的酒,说道:“小丁,今天实在对不起了,我彭长宜这一辈子都没有想到是,我能给你带来痛苦,让你受委屈了……”说着,就去拿酒瓶。 丁一制止住了他,说道“科长,我不怪,真的不怪……” 彭长宜感到了深深的自责和内疚…… 看着彭长宜自责和内疚的表情,丁一心里有些心潮起伏,她的眼圈就红了。 这个男人,很多年以前就跟自己说过,遇到困难就找他。事实上,她也的确找过他,从老房子他们第一次接吻,彭长宜便成为她手上的那根食指。但是彭长宜出于道义,没有再进一步交往,直到她成为了江帆的小鹿,他们一直都保持着超越一般朋友又有别于恋人的那种关系,她也真心地感到了来自彭长宜那里无私的爱。 她无法忘记,当她兴冲冲赶到金盾,准备去见江帆的时候,发现了袁小姶的阴谋,她急得蹲在楼梯上流出了眼泪,当她把电话打给他的时候,是他搞定了一切,而且,始终都没有让她露面;当击毙贾东方的枪声响后,她吓得昏了过去,又是他第一个冲过来,不顾一切把她抱上了救护车;还是他,为了弥合她跟江帆,做她的工作,带她去草原…… 她能感到来自这个男人心灵深处的那种宽厚的、深沉的、无私的爱,她知道,如果她有什么困难的话,第一个冲出来的可能不会是别人,而是彭长宜,但是他们彼此都十分清楚各自的位置,所以,一直以来都保持一个很良好的关系。 她的心,能感到来自彭长宜心灵深处的那种自责和内疚,这是真实的,是不容质疑的,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忍住了眼里的泪水,微笑着说道:“科长,不要这么说,我也可能是这命,我差不多习惯这个角色了……” 她的话,刺痛了彭长宜,彭长宜抬眼看着她,说道:“你别这么说,你这样说会让我……让有些人难过的,小丁,这句话比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还难受。” 彭长宜本来想说是自己难受,但话说出来后,他临时转移了指向,转到了江帆身上,是在,他不能够,丁一在他心目中是圣洁无暇的,甚至是至高无上的,他既然当初有顾虑,没有和她进一步发展,那就要守住底线,尽管他现在也是单身,也有追求她的权力,但是,有一点他知道,远在北方的江帆,比他更爱丁一,他们已经爱得太久、太苦了,最终成为眷属的,当是他们俩个人,既然当初自己选择了自己的位置,那还是不要破坏他们三人这种美好、和谐的局面吧。 本来,在得知丁一来亢州的消息后,他立刻就给江帆打了电话,可惜,江帆无法动身,他说恐怕过年都回不去了,从上到下,机关里里的人,几乎全都下到灾区,帮助农牧民抗灾,因为,内蒙古遭受了十多年不遇的大雪,连续发生的寒潮、暴风雪天气,导致内蒙古自治区的部分地区的农牧业遭受巨大损失,受灾人口达两百多万人,五万多头牲畜死亡,三千多万头牲畜严重缺乏饲草。 这次强降雪造成的重灾区就是江帆蹲点的那个地区,大雪封住了所有交通,给当地造成了严重的灾害,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带领当地所有干部、部队官兵、老百姓甚至学生在清理道路上的积雪,道路不通,救援物资的无法送到。国家财政部、民政部紧急拨付内蒙古的自然灾害生活补助资金以及棉衣棉被,农业部协调周边地区向内蒙古紧急调运饲草,交通部还下达了运送饲草车辆全线免费通行的指令,确保农牧民过上圆满的春节。 别说是江帆,就是一个普通干部,这个时候也是不可能回来谈情说爱的,彭长宜非常理解他,想到这里,彭长宜说道:“小丁,不瞒你说,我给市长打电话着,但是他回不来,因为他们那里遭了雪灾,所有的人都下去了,他蹲点的地方,是最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小丁,给他打个电话吧,于情于理你都该慰问一下抗灾的勇士。” 143 雪中,泪别亢州(一) 尽管彭长宜努力让自己的话变得风趣一些,但是他天生就不是一个幽默分子,或者是在丁一面前不是,这话说出后,无论是他的声音和表情,都不轻松,更不幽默。 其实,对于内蒙古雪灾的报道,这几天新闻里反复播送,丁一昨天晚上也看到了这条新闻,尽管她没有从铲雪大军中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是她想,他一定会在抗灾的最前沿,这一点无需置疑。 丁一看着他,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什么都不想了,真的。” 说不想,但她端水杯的水却有些微颤,喝了几口水,压下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彭长宜看着她那微微颤抖的手,很想握住它,给她一点力量,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而是端起面前的酒杯,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丁一拿过酒瓶,她给科长的杯子倒了一点点,放下酒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说道:“科长,您永远都是小丁的科长,无论您将来当多大的官,也是小丁的科长,我敬您。”说着,冲彭长宜举起了酒杯,她的眼睛就湿润了…… 彭长宜看着她,知道她心里难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这么说,难道,是丁一钻进自己心里,她看透了自己的内心吗? 他怔了怔,机械地跟丁一碰了一下杯,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内心里有了一种隐隐的担忧,他知道丁一是个心重的人,娜娜刚才的话肯定是打击到了她…… 他说:“小丁,我不但是你的科长,还是你的兄长,这一点不能忘记,还是那句话,以后遇到什么困难,记住,找我,别找警察,他们不顶事,你的事,必须是我管,明白吗?” 丁一低头笑了,低头的瞬间,两滴泪珠掉在了身上…… 雯雯回来了,丁一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询问。 雯雯冲她笑了一下,说道:“没事了,孩子的确还没吃饭,一小盘软炸虾仁,一小盘素炒黄瓜片,一小碗米饭,吃得精光。肚子都鼓起来了,跟我们也有说有笑的了。老顾送她去了。” 彭长宜和丁一都没有问娜娜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丁一不想让彭长宜内疚和自责,彭长宜不想让丁一尴尬和难堪。 其实,这个谜不难破解,老顾趁娜娜吃得高兴,几句话就套出了前因后果。 原来,沈芳和沈母支完钱又到超市买了一点东西后就回家了,本来这母女俩就没有停止争执,到家后继续争执。 沈母埋怨沈芳不该这么武断地离婚,培养的男人成了市委书记,到头来送给别的女人,让别的女人捡了现成的,得了实惠。 沈芳当然不能把自己做的事情让妈妈知道,就说:“谁愿意得实惠谁就得实惠,他就是金砖,我也不稀罕,不管谁捡到,都是我沈芳丢弃的。” 沈母说她目光短浅,自以为是,愚蠢。 沈芳被母亲磨叨急了,说道:“我一点都不愚蠢,我忍气吞声跟他过,这一辈子我都抬不起头,都得仰着头看他脸子,我受不了,这样我心安。” 沈母又说:“当初就不该跟那个什么局长搅在一起,人家谁做了这事都没像你这样,四邻皆知。” 沈芳的脸红了,母亲一直给她留着面子,从没有涉及过这个话题,这时听母亲这样说,她的确有些无地自容。就抢白母亲说道:“你要是看着他好,何不再生个女儿嫁给他?” 沈母见她开始犯浑,就说:“我是没有本事再生女儿了,也没有本事再让他做我女婿了,他有可能成为姓丁人家的女婿了,你看,就这么几步路,他都让车来接她们,你能说他不会关心人,你能说他心不细吗?” 是啊,在沈芳的印象中,类似这样的关心,她从来都没有享受过,尽管彭长宜回来当书记,沈芳也的确有过失落,但要说她有多后悔离婚,还真冤枉了她。她也曾想过,谁将来能跟了彭长宜,但是一想,谁跟了他都不会得到温暖,不过刚才彭长宜的那个举动,绝对也刺激了她,他不是一个不懂释放温暖的人,丁一住院时,听说彭长宜也在医院,陪了她一天一夜,如果彭长宜跟了她不认识的女人,她可能心里会好受些,尤其是跟了她一贯看着如同眼中钉肉中刺的丁一,就跟打翻了五味瓶那样不是滋味,有了一种战败者的屈辱和仇恨。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说道:“我总感觉他跟那个小狐狸精早就有一腿,看来还真是啊,一听说我们离婚了,她立刻就凑过来了,江帆都不要的人,他到捡了起来。” 这时,正在和沈芳弟弟的孩子玩的娜娜走过来,说道:“妈妈,爸爸说不能称呼别人小狐狸精,那是不礼貌的行为。” 沈芳赌气说道:“礼貌?他都要把你爸爸抢走了,我能跟她礼貌吗?” 娜娜说:“她没有抢走爸爸,爸爸还在单位上班呢?” 沈母故意说道:“你爸爸现在在金盾酒店正陪着她吃饭呢,这大过年的,你看谁家的爸爸不是陪着自己的孩子,他倒好,把自己的孩子撇在一边不管,真是狠心。” 娜娜就没有话说了,半天才说:“爸爸给我打电话着,说明天接我回老家,他工作忙。” “工作忙怎么有时间陪别的女人?” 娜娜看着姥姥,不说话了。 沈母见娜娜不再为爸爸辩护,知道她的话起了作用,就故意漫不经心地说:“聪明的孩子,这个时候就该去找爸爸,把爸爸抢回来,不能让她把你爸爸勾走,为什么你妈妈跟她叫狐狸精?肯定她心地不善良,早就对你爸爸别有用心。你想想,她跟你妈妈是有过节的,如果她将来当了你的后妈,她就会把对你亲妈的恨,都会发泄到你的身上,你会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后妈,你再想爸爸,就不容易见到了,如果她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你爸爸就会更加顾不上你了……” 娜娜听了姥姥的话,眼泪就围着眼圈转,她哭着说道:“我找爸爸去。”就这样,娜娜穿上棉猴,就出门来找爸爸了。 姥姥家就住在酒店后面,娜娜走出前面的胡同,走几步就到了酒店门口,这才有了她大骂丁一的情形。 丁一当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此时的彭长宜也不知道。 宋知厚给彭长宜打来电话,告诉彭长宜,他们快进行完了,问他还过来吗? 彭长宜表示自己这边脱不开身,让他跟首长们说一下,就不过去了,让朱市长、卢书记,还有李书记他们陪好首长们就行了。 挂了秘书的电话,彭长宜想起了什么,就跟雯雯和丁一说:“我出去一下,一会回来。雯雯看看小丁喜欢吃什么主食。” 雯雯说:“我们点了饺子。” 彭长宜说:“饺子好,提前过年。”说着,就开门出去了。 喝过酒的丁一,心情有些沉重,她黯然地跟雯雯说:“雯雯啊,看来,亢州我要少来了,怎么一到亢州的土地上,我就找不到尊严了呢?” 雯雯劝她,不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丁一含着眼泪说道:“雯雯,我不会跟小孩子计较什么的,也许,这就是我身上的符号吧。” 雯雯说:“你瞎说什么啊?你身上除去美丽、优雅、善良外,不会有任何符号的。” 丁一看着她,眼泪就掉了下来。 雯雯还想劝丁一,这时彭长宜进来了,随后,服务员端着饺子也进来了。 丁一要走了,她拒绝了彭长宜送自己的想法,独自坐上车走了。她走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这是亢州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当时是彭长宜送她去的长途汽车站,雯雯由于不放心孩子,在大门口就跟丁一告别了。 143 雪中,泪别亢州(二) 赶往长途汽车站的时候,雪,越下越大。彭长宜和丁一一路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到了汽车站,丁一头下车的时候,向彭长宜伸出手,说道:“科长,我走了,你多保重。” 彭长宜有些忘情地握住了丁一的手,心情沉重地说道:“小丁,真的对不起了——”丁一望着彭长宜,勉强地冲他笑笑,说道:“科长,你小看我了,我怎么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彭长宜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也盖了上来,丁一有些冰凉的手,就被彭长宜的两只温热的大手完全包裹住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了不舍,就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道:“小丁啊,常给科长打着电话,让我知道你的情况,好吗?” 丁一的眼圈又红了,她说不出话,冲他使劲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彭长宜又说:“常给市长打着电话,你在他心里是唯一的。” 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丁一看着彭长宜,看着这个男人,她的心里有了强烈的感动,她哽咽着说道:“科长,再见,再见吧。” 丁一重复了两遍“再见”后,手就从他的双手中抽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就下了车,向车站里走去,那里,正停着一辆马上就要出发的通往阆诸的大巴车。 彭长宜的眼睛也有些酸痛,他坐在车里,双手还保持着刚才握着丁一手的姿势,不错眼珠地看着丁一那单薄的背影。 此时,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了她娇小的身上、头发上。她就这样披着满身的雪花,走到长途车的门前,抬脚登上车梯的时候,丁一回头冲他这边望了一眼。 尽管,他们此时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但是,他们似乎都感觉到了彼此相视的目光的含义。 这时,彭长宜的前挡风玻璃的雨刷器摆动了起来,丁一看清了里面的彭长宜,他也正在侧头看着自己,那一刻,热泪,再一次涌出眼眶,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雨刷器中彭长宜的面孔,冲他再次微微一笑,然后扭过头,一拽扶手就上了车。 此时车里的彭长宜,就看见丁一走到最后的一排座位上坐下了,她刚坐下,大巴车就关上自动门,朝车站门口开来了。 彭长宜坐在车里,一直看着丁一坐的车开出汽车站,走出老远后,他才回过神,心里若有所失,他驾着车,远远地跟在大巴车的后面,就这样跟着,驶离了国道,途径亢州大道,路过市委市政府大楼,直到大巴车到了高速路收费口,他才停住。 远远地望着前面的大巴车后排的位置,尽管看不清她的背影,但是他知道,那个位置上,坐着一个心灵受伤的人,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 这年的春节,在一场连续三天的大雪中,就这样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彭长宜总感觉亢州这个春节过得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不真实,平静的让他感到了不踏实。 按说,只要牛关屯村在全市干部的共同努力下,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安定,还没有出现一次上访告状的事件,就连亢州本地的也没有。除去牛关屯,还有什么让他感到不踏实的呢?仔细梳理这段时期以来的各项工作,他还真找不出让他不踏实的因素。 丁一走后的第二天是大年三十,彭长宜带着娜娜回老家过年去了。 本来提前就跟沈芳说好,要带娜娜回老家过年,娜娜自己也高兴,只要跟着爸爸,去哪儿她都高兴。 但在昨天,由于彭长宜打了她,她以为爸爸肯定不会再带她回去了,所以昨天一晚上都不高兴,而且还跟妈妈发脾气,说妈妈不该教她一个小孩子骂人。沈芳听她学说了经过后,立刻就给彭长宜打电话,在电话就跟彭长宜撒起泼来。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彭长宜实在是忍无可忍,说:“沈芳,我早就想跟你谈这个问题,你是娜娜的母亲,别把好好的一个孩子带沟里去,别把你的喜怒好恶强加在孩子头上,天天这个狐狸精那个狐狸精的,你怎么不告诉孩子,谁才是真正的狐狸精?” 沈芳听他说了这话后,愣了一下,随即大骂道:“彭长宜,你不是东西,你不得好死!” 彭长宜没有因为沈芳的咒骂不来接娜娜,早上醒来,他准备停当后,就开着车来接娜娜了,他原以为沈芳是不会让他接娜娜走的,或者,根本就不会让他再登这个家门,哪知,他刚按了一下门,娜娜就穿着一身新衣服出来给他开门了,看见是爸爸后,喜出望外,高高兴兴地叫了他一声“爸爸”。 彭长宜心想是自己多虑了,女儿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就是沈芳反对女儿见自己,她恐怕都惹不起女儿了。看着女儿喜悦的表情,他也受到了感染,不由地伸出手想去摸一下她的小脸,但是被她躲开了。 彭长宜笑了,打量着女儿的新衣服,说道:“新买的?” 女儿点点头,说道:“嗯,是妈妈给我买的。” “呵呵,挺好看。”彭长宜伸手摸了摸女儿衣领上的一个小绒球,小声说道:“妈妈呢?” 娜娜往屋里努了一下嘴,说:“在屋里擦地呢。” “走吧。” “去哪儿?” “跟爸爸回老家看爷爷呀?”彭长宜说道。 “真的?”女儿眼里露出了惊喜。 “怎么不是真的,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娜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妈妈说你不带我回去了。” “别听她的,爷爷早就想你了,打电话催了好几次了。”彭长宜故意说道。 “行,我去跟妈妈说。”说着,就跑回了屋。 彭长宜站在院子里,望着这个院子曾经熟悉的一切,哪怕是院中的一个水龙头,一根铁丝晒条,都是当初自己亲手装上并布置的……这些平常物件,引发了他的感慨,他低头,默默地走了出去,在院子外面等娜娜。 他站在院门口外面的过道上,往里看了看,没有遇到他那些熟悉的邻居们。刘忠和田冲,这会应该还是单位,按照习俗,上午也就是忙活半天,下午各单位基本就没事了。 不大一会,娜娜背着书包就出来了。 彭长宜说道:“跟妈妈说了吗?” “说了。” “妈妈怎么说?” “妈妈说我狠心,不要她了。”娜娜说完就笑了。 彭长宜接过女儿的书包,边和女儿往出走边说道:“你怎么说?” “我说过两天就回来。爷爷想我了。” 彭长宜笑了,伸手拦住女儿,向他的车前走去。他拉开前面的车门,让女儿坐了进去,把女儿书包放在后面的车座上,自己也上了车。 “真暖和。”女儿坐进去说道。 彭长宜说:“一直开着暖风。你要是热,就把羽绒服脱了。” 女儿就解开外面的羽绒服,彭长宜把它扔到车的后面,又给女儿正了正里面衣服的领子,手就碰到了她的脸。他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脸,说道:“娜娜,昨天是爸爸不对,爸爸不该打你,还疼吗?” 女儿脸红了,她低下头,摇了摇。 彭长宜亲昵地摸着女儿的头,说道:“恨爸爸吗?” 女儿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恨。” 彭长宜心里涌起一股柔情,他再次轻轻地摸了一下女儿的脸,说道:“娜娜,爸爸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不再捅娜娜一个手指头,如果我胆敢再打你的话,就把手剁掉!” 143 雪中,泪别亢州(三) 娜娜吃吃地笑了起来,举起自己的右手,冲着爸爸打自己的那只手就“砍”了一下,也许她认为自己“砍”疼了爸爸,砍完后,还伸出小手给爸爸揉了揉。 彭长宜高兴的“哈哈”笑了。发动了车子后,说道:“娜娜,系上安全带。” 女儿抻过安全带,彭长宜帮她扣上,驾着车就向前开去,边开车边说:“尽管爸爸打你不对,但是你昨天表现的的确不好,没礼貌不说,还骂人,你是一个小学生,又是少先队员,不应该受大人的影响,更不该听你妈的,她不讲文明不讲礼貌,娜娜不该跟她学。” 娜娜听着,就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彭长宜又说:“称呼别人是狐狸精,等于是在骂对方是坏女人一样,这是对别人的侮辱,是人身攻击,娜娜要懂道理,要做讲文明,讲礼貌的好孩子。听见没有?” 娜娜没言语,啪嗒一声,眼泪就掉下来。 “爸爸说的对吗?” 娜娜默默地点点头。 彭长宜见状,就不过多说了,本来自己平时忙于工作,陪女儿的时间就少,眼下又是大过年的,而且昨天还打了娜娜。想到这里,他就提高声音说道:“娜娜,过年了,你又长一岁了,说,过年想让爸爸为你做点什么?或者想去哪儿,爸爸带你去玩。” 娜娜看了他一眼,用新衣服的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道:“我还是去北京。” “呵呵,这是最低的要求了,好,想去北京哪儿?” “随便,只要去北京,哪儿都行。” “行,要不爸爸去带你看升旗仪式,哦,不行,今天是三十,明天是初一,明天咱们要跟爷爷一块儿放炮吃饺子。” “过了明天再去看升旗。” “也行。想想,还有没有?” 娜娜高兴了,说道:“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吧。” “行,爸爸随时听你召唤怎么样?” 娜娜点点头,咧着小嘴,开心地笑了。 彭长宜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你回头把后面爸爸的提包拿过来,打开,里面有一个红包,是给你的压岁钱。” 娜娜高兴地转身,就从后面提过爸爸的一个大手提包,拉开后,里面果然有一个厚厚的红包,她拿出来后,又把爸爸的包拉上,放到后面。捏着红包惊呼道:“爸爸,给我这么多压岁钱!” 彭长宜见女儿高兴,就说:“看看就知道了。” 娜娜低头,打开红包,掏出钱,是两沓崭新的一元钱。不由得说道:“呀,原来都是一块的,新钱,哈哈,我说怎么这么多。” 彭长宜说:“数数有多少钱?” 娜娜就低头一张一张地数钱,数了半天,才将一沓钱数完,说道:“爸爸,这沓是一百张。” 彭长宜问道:“一百张多少钱?” “一百块。我再数数这个。”娜娜带着浓厚的兴致又开始数第二沓新钱 “爸爸,这也是一百张,一百块。”娜娜晃着钱,说道。 彭长宜以前从没有单独给过女儿压岁钱,都是由沈芳代劳,看见女儿拿着两沓新钱高兴的样子,就说道:“娜娜,以前爸爸给你压岁钱都是跟妈妈一块给的,从今年开始,爸爸要单独给你压岁钱,直到你参加工作挣了钱,爸爸就不给了。” “呵呵,我参加工作后就该给爸爸钱了。”女儿低头摆弄着新钱说道。 不知为什么,听女儿这么说,彭长宜由衷地高兴,尽管女儿给他开的是一张远期的空头支票,但他还是无比的高兴,就说道:“好啊,那爸爸等着,等着花娜娜给爸爸的压岁钱。” “大人不要压岁钱。” “哈哈,但是大人需要钱养老啊,如果娜娜不给我钱,我拿什么养老?” 娜娜听了,就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认同爸爸的观点。 “娜娜,知道爸爸为什么给你的都是一块钱吗?” 娜娜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彭长宜微笑着说道:“一块钱,你花着方便,新钱,干净,你想吃雪糕,就吃一块钱一根的,省得找你不干净的钱,另外你早上吃早点也方便,两块钱一个煎饼,就饱了,如果再喝一杯也是一块钱。省得你摸旧钱,上学洗手又不方便,你说是不是?” “嗯,是,那些旧钱都有一股呛鼻子的臭味,我不喜欢闻。”娜娜说道。 “等你把这些新票儿花完后,爸爸我再去给你换新的,以后娜娜兜里只装新钱,不装旧钱。” “那要是找给我旧钱了呢?”娜娜歪头看着爸爸说道。 彭长宜说:“那就把找回来的旧钱给妈妈。” “行,让妈妈闻臭味。”娜娜说完就笑了。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对。现在,把钱装起来,收好吧。” 娜娜就高兴地把两沓新钱重新装进红包里,扭头就找她的书包和羽绒服。彭长宜看了看前后左右,就伸出右手,冷不丁就从后座上把女儿的书包扥了过来,娜娜接住,小心地把红包装进了书包,一转身,又扔在了后面。 她回头跟爸爸说道:“谢谢爸爸。” 彭长宜说:“跟爸爸就不要客气了。” 父女两个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女儿完全忘记了昨天挨打的事了。 刚进彭家庄,就看见父亲早就在村边张望。 彭长宜放慢速度,降下女儿那边的车窗,女儿趴在车窗上叫了声“爷爷。” 老人穿着平常舍不得穿的衣服,刮了胡子,理了发,高兴地答应着,脸上的皱纹都乐开了花。 走进熟悉的院子,院子早就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了,彭长宜就想起了母亲,想起母亲每年春节都是老早就开始扫房子,贴窗花,准备年货,等着他们回来过年……想到这里,彭长宜心里有些心酸难过。 这种心酸难过只持续了一小会,他就被屋子里的一堆礼品吸引住了目光。 就见爸爸住的北屋里,在墙角的位置,摆着一堆的礼品,一箱箱的好烟、好酒和茶叶,还有其它吃的东西,花花绿绿的一大片。 彭长宜说道:“爸,谁看您来了?拿了这么多东西。” 父亲说:“哪是看我来的,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都是看你来的。” “哦——” 彭长宜纳过闷来了,自己离了婚,这些人是不可能去他原来家的,海后招待所把守的比较严,只有几个人能把东西送到他的住处。他给了部长家一大部分,也给了岳母家一些,毕竟岳母还要给他照顾女儿。 父亲说:“这是昨天晚上送来的,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呢,你来看看,这里还有。” 说着,就带他来到东屋,从腰里拿出钥匙,开开门锁,进去后,摘下窗户上的一块窗帘,这时,彭长宜才看清,地上,同样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礼品。好烟好酒占了一大部分,光牛奶就堆起了一座小山高,各种饮料,海鲜、高级糖果、羊腿、鸡蛋、干果……简直就是一个开商店的了。 “哇,这么多好吃的!”娜娜不由地惊呼道,小嘴张开后半天都没有合上。 父亲说:“这屋子里还有,跟我来。” 144 彭长宜语失(一) 于是,彭长宜又跟父亲来到了北屋,父亲拉开冰箱,就见冰箱上上下下都塞满了东西,就连搅拌好的饺子馅都有了,各种螃蟹、大虾、鲜鲍鱼,塞满了冷冻室。 爸爸说道:“你大哥家的冰箱里也塞了好多,实在没有地方放了。鲜肉、都是猪的屁股蛋,唉,头疼的我啊,就盼着你回来处置呢。” 彭长宜又回到东屋,他拿起一袋干果,里面是葡萄干,递给娜娜,娜娜打开了,先给爷爷捏了几粒,又给爸爸捏了几粒,这才往自己嘴里放了两粒。 这些东西堆到一块,也的确让彭长宜吃了一惊。 原来在三源的时候,由于他拒收礼,甚至把别人送到家里的礼物转赠给养老院、学校等,所以,过节过年来家里送礼的很少,而且路途也远不方便,他甚至给沈芳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不得接受三源任何人的任何礼物,假如实在推不出去的,收下后,也要回应相应的礼物。久而久之,就很少有人来了。 但显然亢州的情况和三源不同,他在亢州工作生活了十多年,主要生活圈子和关系网都在亢州,他回来主政,肯定会有人到家里来走动的。不过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些人来自己老家了,唉,真是无孔不入。 彭长宜说:“您都知道是谁送的吗?” 爸爸说道:“大部分知道,我都给你记下了,要不就记下了车号。北屋那些东西我不知道,昨天晚上你三娘家的大哥请我,我回来晚了,这些东西是放在门口的。” 彭长宜看了一下,就说道:“您清理一下,烟酒您留下一部分,剩下的我带走,其余的就给他们分了吧,糖果牛奶什么的,吃的东西您留下。” 父亲说:“那些海鲜你也带走吧,螃蟹大虾什么的还凑合,鲍鱼我们也不会吃呀。再有,即便给他们分也适可而止,我倒不是心疼这些东西,这样影响实在不好,下晚后,只要有汽车来,肯定是上咱们家来的,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什么,我怕大伙儿说三道四的。” 彭长宜点点头,父亲说的在理,看来,以后在适当的场合自己得强调一下了。 他们从东屋出来,父亲重新把窗帘挂上,锁上了房门。 这时,前院大哥和大嫂知道彭长宜回来就过来了,彭长宜起身跟他们打招呼,大哥大嫂坐下寒暄了几句后,就拉着娜娜走了,说一会在前院开饭。 等大哥、大嫂和娜娜走后,父亲又把彭长宜叫到里屋,从一个座柜里,捧出妈妈使用过的旧的梳妆匣子,又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把小锁,从里面拿出好几个信封,说道:“这都是他们给的,上面都有名字。我不要,他们死乞白赖,说是孝敬我的,这哪是孝敬我的,分明的给你送的礼。” 彭长宜接过来看了看,第一个就是交通局的信封,背后是爸爸用毛笔写的一个字,寇。钱不多,一千块,彭长宜笑了,说道:“爸,这个,的确是孝敬您人家的。”说着,就塞到了爸爸的手里。 又一个,是建设局的信封,同样是一千,背后一个字,黄。彭长宜又笑了,说道:“这个也是孝敬你老人家的。”说着,将这个信封塞到了爸爸手里。 第三个是一个空白信封,没有任何单位的任何地址,背后一个,姚。彭长宜掏出一看,是一万。彭长宜问道:“这个姓姚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爸爸说:“男的。说跟你是铁哥们,是你师兄。” 彭长宜明白是姚斌,想了想说道:“爸爸,这个不能给您。” 爸爸说:“这些钱,我一分都不能要,你最好都给人家退回去,跟屋里的那些礼物不一样。” 彭长宜理解爸爸说的意思,屋里的那些礼物就是再昂贵,也是礼物,信封里的钱就是再少,也是钱。可能两瓶酒两条烟差不多就抵上一千元钱了,但在性质上还是有所区别的。 爸爸说着,又从里面掏出两把这样鼓鼓囊囊的信封。 彭长宜一一地看着。 爸爸说:“别看了,先收起来,拿回去自己慢慢再看,来人看见了影响不好,让娜娜看见也不好。” 彭长宜说:“您干嘛不拒绝?” “我能不拒绝吗,可是这些人啊,都不容你说话,撂下东西,塞下钱就走,每次都是我主动问他们是谁,哪儿的……” 彭长宜太了解送礼人的风格和做派了,速战速决,唯恐在领导家多呆一分钟都会遇到熟人,他想了想,就把写着“寇”和“黄”的信封交给爸爸,又从“姚”的信封里掏出一千块,塞到爸爸手里,说道:“这些给您,其余的我的确应该拿走。” 爸爸不要,说道:“你上次给我的钱还没花没呢,我根本花不着钱。” 彭长宜说:“花不着您自己存着,这三个人是我好哥们,他们的钱您花着安心,其它的就不行了。” 说着,他也不看了,就统统把这些信封敛在手里,走出里屋,装在自己带的手提包里。爸爸又从床铺底下拿出一张纸,说道:“都在这里呢。” 彭长宜接过这张纸,就见正反面都写满了单位名称或者姓名,他看了看,随后就打着火烧掉了。 他在亢州呆了这么长时间,清楚地了解那片土地上人的性格。讲义气,豪爽,爱交朋友,你要是帮助过他们或者是他们心里对你敬重,逢年过节,总会千方百计的登门拜访,无论如何都要表示一下,仿佛不这样,心里就不安,年就过不好,见面就不好意思打招呼似的。 但是,如果把这股风气带到官场上,就掺杂了太多的不正常了,成了各级官员拉关系、走后门的合法借口,送礼人都瞄准了这个时候送,到你的家里来,送钱送物,过节过年的,你也不好说什么,似乎属于礼尚往来的范畴。 本来就是喜庆的时候,俗话说得好,当官不打送礼的,你总不能把人家往出轰吧?那样就太不近人情了,说不过去,中国的文化,就是这样的风俗,彭长宜也往上级领导的家里送过礼、走动过。在官场上混的人,对这种现象早就习以为常,给领导送礼,走动走动,借机表表忠心,让领导知道,自己在过年过年的时候没有忘记领导的关心,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希望几乎领导能多关照。 给领导送礼,希望领导记住自己,以后多关照自己,这恐怕是所以下级官员共同的愿望当然,也有感谢的意味,比如姚斌送的一万元钱。 姚斌的礼物明显重于寇京海和黄金,他肯定不会只送了这一万元钱,肯定还带了丰厚的礼品,他的意思也显而易见,毕竟是彭长宜没回来多久,就向锦安市委推荐,把他破格提了常务副市长,直接进常委,如果买官,这点钱肯定是不够塞牙缝的,但若论兄弟情义,似乎礼物又重了。他在心里自我解嘲地说道:师兄啊,你让我为难了,难道你不知道,部长因为五千元就栽进去了,你哪怕送4800都行啊。想到这里,彭长宜苦笑了一下。 彭长宜在三源的时候退过礼,这个举动让许多人都非常不安,甚至后来都对他怀了敌意,他明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是也要退,因为在当时,退的风险,远远要低于收的风险,但是眼下就有些不同了。亢州,都是他的故交,甚至哟的还是不错的朋友,他是没法退的,光是这些好烟好酒,估计也值个大几万,他怎么退?想退都没法退。 一是涉及到的人太多,找个车让市委办拉回去,肯定会被人当笑话谈论,别人以为你是作秀,谁知道你收了多少?退的越多,说明你收的越多,兴许你退的都是表面的东西,那些看不见的银行卡、现金等指不定有多少呢?再说了,这些东西退回到那些老故交们的手里,就如同照着他们的脸打了一巴掌一样,无疑,会把他们推得远远的,到后来,很有可能,他彭长宜在亢州就成了孤家寡人了。他做不到,也是万万不能这样做的,只能先收下了。 144 彭长宜语失(二) 身为一个市的市委书记,过年过节如果说不收礼,那肯定是做不到的,就是你是圣人也不行,其实,已经有许多人往他办公室塞过购物券和信封什么的了,就是寇京海和黄金也都塞过这些东西了,但他们给爸爸钱,那肯定是真心实意给爸爸花的,作为不错的弟兄,他们之间有这样的往来。 爸爸把两个信封的钱掏出,然后将信封烧掉,而且还嘱咐他说:“那些信封看一眼记住就行了,把钱掏出烧了吧。” 彭长宜想了想也是,万一当着人拉开皮包,有这么多信封不好,就将信封撤出,爸爸给他找了一张旧报纸,一撕两半,把钱分两包包好,塞进皮包里。 爸爸告诉他,他大哥和大嫂只知道有人来家里送礼,但是具体收了多少礼,都收了什么,他们不是很清楚。 中午,他们在大哥家吃的饭,因为爸爸不会做饭,一直跟大哥吃,下午,彭松和李春雪带着孩子也回来了。 难道有机会见到叔叔,彭松就跟叔叔要求想调到东营镇工商所去。 彭长宜皱着眉头说道:“你现在好歹是市区所,而且离家近,为什么要到东营,离家远不说,毕竟那是乡下?” 侄子说:“尽管那里是乡下,办公条件比不得市区所,就是节假日也不正规,但那里收入高。” 彭长宜听他这么说,就想到了那里是报废车拆解一条街。 果然,侄子彭松说道:“有废品一条街,那里的工作非常好干,管片的也好完成任务,跟这些老板们收费,几乎不用费口舌,一般情况下都是要多少给多少,而且,那里外快也多。我认识一个哥们,他还是工商所的临时工,一个月就有200元的工作收入,可是他刚干了一年,又是买汽车又是盖房子,还养着没有工作的媳妇和两个孩子,非常实惠。” “他买的什么车?”彭长宜问道,因为他的脑子里想到了那条街上出来的拼装车。 “小面包。” “你回来开的是什么车?” “我开的是单位的小面包,不是自己的。”彭松说道。 彭长宜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侄子,没好气地说道:“你开的面包车是单位从市场买的,还是那条街上的拼装车吗?” 侄子彭松说道:“不是拼装车,我们单位有这样的车,但是我没开,因为回家路途远,又带着孩子,我怕不安全。” 彭长宜严肃地说道:“这不就得了,一个破车三瓜两枣钱就能买到手,你有什么好羡慕他的?再说,他家里盖房是他一个人出的钱吗?那条街上就是再实惠,大家都盯着,能有多大的实惠,它能实惠到哪儿去?你岁数不大,别总是盯着眼前的那点小利益,要把眼光看长远一些。那里的老板都是什么人?都是人精,能白拿钱让你花吗?他要是能给一万块,就要从你那里占两万块的便宜,你敢吗?你能跟他一个临时工比吗?他就是犯了错误,局里能怎么着他,大不了把他开回家,你哪,你现在是国家正式工商干部,你不能不管不顾瞎干,你还有远大的前途,对于你来说,前途要紧!” 父亲这时也掐了烟,说道:“小松,你叔叔说的对,你现在是正式工,又是党员,两个人养一个孩子,你爸妈也不用你们养着,还给你们钱花,你们紧不到哪儿去,再说了,你刚才说的那都是没谱的事,还是在市区呆着吧,别到乡下所去。” 彭松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和孩子们玩的李春雪。 彭长宜明白,肯定是李春雪让侄子跟自己说的这些话,想起当初他就不同意侄子跟李春雪处对象,就没好气地说道:“我的意见就是刚才那些,具体怎么办你自己做主,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你,你看着办。” 侄子就低下了头。 由于明天下午彭长宜要慰问,所以第二天在家吃过中午饭,他就带着娜娜回来了。 头天晚上,爸爸趁着天黑,早就将他要带走的礼品装上了车,大部分都是整箱的烟酒和茶叶,塞得后备箱满满的。车的后座上,也塞满了让娜娜带回去东西,大部分是食品。 彭长宜特地在众多礼物中,选了两瓶酒、两条烟和两盒茶叶,他单放在车的后座上,回去后他要去看一个人,这个人,他早就想去拜访他了,一直没有时间。 到了家,娜娜就和爸爸一起,从车上往下拎东西,沈芳在屋里看了一眼就躲开了,没有出来跟彭长宜说话。 彭长宜就将给娜娜带的东西放在廊子上面的台阶上,没有进屋,事实上,自从离婚后,他还从来都没有进过屋,一是怕自己伤感,二是沈芳换锁后说的有些话很伤人。卸完东西后,跟娜娜说了一声再见后就走了。 沈芳看见彭长宜出去后,这才从屋里出来,她看见娜娜带回了这么多东西,惊讶地说道:“娜娜,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娜娜说:“是爷爷给的。” “你爷爷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我不信,是不是别人给你爸爸送的礼?” “是的,爷爷两个屋子,都摆满了别人送的礼物,跟山一样,好多好多东西,什么都有。”娜娜两只胳膊尽量向外张开,形容东西多。 沈芳明白了,彭长宜回来当官,肯定会有人给他送礼,如今,自己跟他离婚了,当然没人往这里送了,只能是送到了他的老家。 这帮势利眼,真是看人下菜碟!沈芳在心里恨恨地骂道,看着这些东西就出了神。 她想到彭长宜在三源的时候,曾经把她收的礼金和礼物全部退回了,就是来人送点土特产什么的,他也要让她推掉,实在推不掉的,也要让她搭上相同价格的礼物,给人家带回去。现在,他爸爸收了这么多的礼,怎么不让退回去了? 沈芳这个年过得的确有些孤单清冷,往年,即便彭长宜没有什么送礼的,她自己也会收许多礼物,一是办公室那些司机和后勤人员给她送礼,二是用得着她的那些企业,自打自己不在办公室后,也没人给她送礼了,就是单位发的一盒带鱼一箱苹果,还有过年500块钱,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真是今非昔比! 如果自己不跟彭长宜离婚,今年这些送礼的,肯定要把她家的门槛挤破的。想到这里,她问女儿:“你看见爷爷收钱了吗?” 娜娜摇摇头,说道:“没有,爷爷只给爸爸看了那些礼物,他没有收钱,爸爸不是不让要人家的钱吗?” 沈芳没有说话。离婚这么长时间以来,沈芳第一次有了失落。 收好这些东西后,娜娜掏出两个红包,一个是爸爸给的压岁钱,一个是爷爷给的,还有大大和大娘给的,其中,爷爷给的最多,整整一千元钱。这也完全出乎沈芳的意料,彭长宜的爸爸包括他母亲活着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这么大方过,给一千元,肯定是收的礼金。看来,彭家今年过了一个肥年。 不知为什么,明明自己跟彭长宜离婚了,沈芳居然心理不平衡起来了。往年,尽管三源没人来了,但是亢州姚斌和寇京海他们几个还是来的,有的时候刘忠和田冲也过来表示一下,但是她如今不是彭长宜的妻子了,连他们都不过来了,既然你们跟彭长宜是铁哥们,彭长宜的女儿还在她这里,你们怎么不来看看他的女儿? 这些势利小人!沈芳在心里又一次狠狠地骂了一句。 彭长宜在温庆轩和卢辉的陪同下,慰问了一下国道上的治安检查站、电视台后就回来了。 他惦记着车上的那份礼物,惦记着还要去拜访一个早就想去拜访的那个人。 144 彭长宜语失(三) 他没有用老顾,而是自己开车来到了市人大家属院,他按响了一个门铃,过了一会,门开了,狄贵和从里面探出头来。他看见是彭长宜,立刻脸上便有了神采,惊喜地说道: “长宜,怎么是你啊?” 说着,狄贵和就门户大开,赶紧将彭长宜让进屋。 狄贵和的老伴儿也从里屋出来,她热情地招呼彭长宜,身后还跟着一条黄色的蝴蝶犬,支棱着两只耳朵,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仰头看着彭长宜。 “彭书记,你那么忙,怎么有时间来看我。”狄贵和接过彭长宜手里的礼物说道。 彭长宜说:“早该来,年前实在是太忙了,我刚慰问回来,转了两个地方不转了,惦记来给老领导拜年。您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 狄贵和显然没有料到彭长宜会来,而且还带来了礼物,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狄贵和,彭长宜是充满感激的,谁都知道,他彭长宜是王家栋和樊文良线上的人,但最初考察彭长宜和任小亮的时候,狄贵和向翟炳德暗中推荐了自己,尽管狄贵和从来都没有跟彭长宜表过功,但是,彭长宜知道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那段时间里,唯一给翟炳德提供情况的只有狄贵和,这个,无论是樊文良还是王家栋都心知肚明。 彭长宜记下了狄贵和的好,但从来都没有公开表示过什么,后来狄贵和从市委退了去人大,彭长宜特地回来请狄贵和喝酒。再后来,狄贵和又从人大主任位置上退下去了,彭长宜又请他喝过酒。 狄贵和跟翟炳德的关系亢州许多人都知道,但狄贵和是个好脾气而且表面上还是个善于“和稀泥”的人,自身是非很少。狄贵和早就过了退休年龄,一直在人大主任的位置上,直到王家栋接任。他退下来后,便在市老龄委做顾问工作。 虽然是大年初一,但是狄贵和的家里冷冷清清,比在台上掌权时大相径庭。平常,就是一个随随便便的节日,他的家门口也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加之大家知道他跟翟炳德的关系,亢州的官员,从来都没有小瞧了这个没有实权的人,后来他到了老龄委后,门前就不如以前热闹了,但是人们还是有些看顾的,有一部分人仍然来看他。 但是今年这个春节显然就不同了。翟炳德倒台,也直接影响到了狄贵和门前热闹的程度。他对于别人仅有的一点价值没有了,再有就是因为王家栋倒霉、彭长宜上台,大家唯恐和狄贵和接触多了,引起彭长宜的不满,从而影响自己的仕途,所以,他家门前冷冷清清也就是必然趋势了。这一点,彭长宜早就预料到了。 在年前各个单位慰问老干部中,彭长宜特地把这些离退的老干部请到市委,召开了一个座谈会,那天他特别注意到,狄贵和没来,他让市委办打电话询问,才知道狄贵和感冒了。彭长宜知道,狄贵和不来,绝不仅仅因为感冒。 彭长宜大大方方地坐下,接过狄贵和夫人给他沏的水,冲狄贵和说了声:“我都坐下了,您干嘛还站着?” 狄贵和笑了,坐在彭长宜旁边的沙发上,说道:“长宜啊,你来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太感动了!” 彭长宜喝了一口水,说道:“您这是批评我哪吧?” 狄贵和赶紧说道:“不是不是,是真的感动。” 彭长宜看了一下四周,说道:“孩子们没回来?” “年前回来着,都有加班任务,儿子有任务,年前出国了,儿媳和孩子在北京娘家,说是明天回来。” 彭长宜又喝了一口水,说:“从三源回来后一直想拜访老书记,就是没有时间,您也知道,牛关屯的事牵扯了太大的精力,搞的我是焦头烂额。那天开老干部座谈会,我特地问您怎么没来,后来才知道您病了。” 狄贵和叹了一口气,说道:“退出政治舞台的人了,就不愿意再抛头露面了,请彭书记理解。” 彭长宜笑了,说道:“别呀,我回来了,您还得继续发挥余热。老龄委这块工作也很重要啊,都是为国家工作了几十年了的人了,这些人可以说是亢州的宝藏,要照顾好他们的生活,要开展工作,尤其是那些有利于老年人身心健康的文体活动,这也是促进精神文明建设的一项内容,做好机关离、退休人员的管理和服务保障工作,这项工作事关重大,因为老干部,是我们的大后方,不能掉以轻心啊,如果老干部要是想整点事,那就是地动山摇啊,您说是不是?” 狄贵和的脸上就有了尴尬之色,他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如今退下来了,人微言轻啊——” 彭长宜笑笑,看着狄贵和不时地把手伸到茶几下去,摸着那条黄色的蝴蝶犬,估计也是老犬了,它显得有些老态龙钟,不愿意动。 彭长宜忽然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罗兰夫人的一句话:“我交往的人越多,就越是怀念我的那条狗。” 他不由地为自己的幽默甩甩头,说道:“狄书记,尽管您从来都没有跟长宜表白过,但是长宜知道您是贤能之士,在长宜成长的路上,您起到过举荐的作用,这一点,长宜这辈子都是没齿难忘。长宜就是有这么一个脾气,凡是对我好过的人,就是拿刀砍我两下,我都不会嚷疼,但别人不行,别人给我一下,我兴许还他两下,呵呵,我这个脾气你是了解的。” “那是,你是,你是有热血的,你的为人我们都清楚,至于你说帮过你,那也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你具备这样的能力,我也是从党性和原则出发,是为了工作。”狄贵和显出了他不多见的骄傲。 “您是真正的伯乐,不图回报的伯乐,所以,我在心里一直敬重您。”彭长宜的脸上,充满了真诚和感激。 半天,狄贵和才说:“长宜,家栋怎么样了?” 彭长宜一愣,他显然没有想到狄贵和这样问自己。就说道:“我只去狱中看了他一次。身体出现了问题。” “哦?”狄贵和吃惊地问道:“什么问题?他的身体可是没有毛病啊?” 彭长宜说道:“是啊,他的身体确没有毛病,但是架不住人为制造毛病。” 彭长宜自己也没想到,为什么跟狄贵和说这个,要知道,官场上说话,是非常容易被人利用的,况且自己本来就是带着情绪说出来的。 145 又见王家栋(一) “怎么讲?”狄贵和问道。 彭长宜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是硬伤。” “哦?难道……跟他……上了手段?”狄贵和惊讶了。 “老书记啊,您什么不清楚啊,肯定是上手段了,不然他浑身上下的伤哪来的?我不知道您是不是了解他,反正他这个人我了解,霸道,刚硬,他不像您那样温柔,但工作是没得说,为人也仗义,要说他有多贪,打死我也不信,不瞒您说,我都怀疑任小亮那5000块钱的真实性啊,不然他身上怎么出了一身伤啊,说真的,我的确为他抱不平啊,当时就想往上反映这个问题,就想较较真,可是他不让。他这个人还是比较达观的,加上自己儿子不争气,就不想惹事了。” 狄贵和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低下头,半天都没说话。 彭长宜偷眼看了看他,该说的话自己也说了,这才起身,说道:“我也该走了,您休息会吧,有什么要求,您谁都不用找,直接找我就行,我的电话一直都没变过,还是那个号。” 狄贵和赶忙起身,机械地说道:“彭书记,再坐会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了,我也刚从家里回来,这些日子都没容得喘口气,老书记,您多保重,闷了想着给我打电话,我陪您喝两口,怎么样?” 狄贵和说:“谢谢彭书记惦记,谢谢了。” 彭长宜跟他挥了挥手后,就走了出去,狄贵和来不及换鞋,穿着拖鞋就送他到楼下,彭长宜赶忙让他回去,说道:“您老千万别再感冒了,回去吧,我以后就不那么忙了,有时间我就来找您坐坐,喝口闲酒。” 狄贵和嘴里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直到彭长宜上了车,直到彭长宜开出了家属院,他才走了回去。 出了人大家属院,彭长宜脸上的表情很凝重,他慢慢地开着车,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于狄贵和,他以前是很敬重他的,但是,在对于王家栋问题的处理上,通过种种迹象表明,他和范卫东两人,搞了小动作,也就是背后捅了王家栋刀子。 范卫东对王家栋这样做一点也不让人奇怪,但想想狄贵和也不奇怪,一直以来,他都是翟炳德安插在亢州的一双眼睛,由于他的的确确是个老实人,而且性格温善,所以大家都忽略了他。 彭长宜忽然想起了钱钟书老先生说过的一句话,堪称是至理名言: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鱼片里示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想到这里,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过年后不久,狄贵和便辞去了老龄委顾问的差事,又过了不久,他就把人大家属楼的房子卖了,搬到了北京,和儿子一家住到了一起,他每月的退休金打到他的卡上,从那以后,几乎不怎么回亢州来了,跟亢州也就没什么联系了…… 年后上班的第一天,彭长宜打开积攒了几天的报纸,就见其中一篇《人民日报》头版下方的位置上,一行大标题赫然醒目:《春节,奋战在抗灾第一线》。他仔细一看,居然是一篇人物报道,上面登着江帆的一帧照片,他戴着典型的蒙古族帽子,穿着大皮袄,正在跟部队官兵和牧民们铲除积雪,大头靴子,沾满了白雪,帽子的边沿上,眉毛上,挂满了白霜。 彭长宜笑了,就把这张报纸折好,收在了抽屉里,他看了看电话,伸手拿过话筒,就想给丁一打一个,想知道她是否还在阆诸,但一想到那天自己给她带来的难堪,又将电话慢慢地放回了原处…… 上班后的首要工作就是两会。两会年后开,这是锦安甚至京州省各地的习惯,县级一般在正月十五之前开完,然后紧接着就是上一级、全省,最后是中央。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既是一年初始阶段,也是定方向、吹号角、鼓干劲的阶段,从上到下都要制定工作的各项方针和政策。 经过年前和年后的精心准备和筹划,上班后第五天,亢州市召开了人大和政协会议,朱国庆毫无悬念地当选为亢州市人民政府市长,彭长宜在大会上做了重要讲话。会上,全面部署了今年的工作,提出“工业立市、产业兴市、文化强市”的主体战略目标。牢牢把握工业化主题,提升传统产业,打造新兴产业,以新兴产业带动传统产业发展,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更加注重提高经济增长的质量和效益。另外,政府工作报告也把今年当做“工业项目年”。以大项目为支撑,充分发挥辐射带动作用,拉动全市经济快速发展;实施重点技改工程,尽快淘汰落后产能,加快老产品和传统产业升级;加大政策扶持力度,帮助企业快速释放现有产能…… 两会结束后,亢州市召开了一年一次的全市干部大会,会上,彭长宜全面谈了自己对亢州发展的整体思路,重点讲了工业以国企改制为突破口,积极发展高新技术型企业,鼓励民营经济的快速发展;农业以产业龙头化为标准,稳定粮食生产,做大粮食加工业。 他特别强调指出,亢州要发展,要上台阶,干部是关键。现有的干部选拔制度,是上级选下级,是伯乐相马,碰到好的伯乐,就会得到提拔的机会,反之,那些有能力却不善于跑官的干部就得不到提拔的机会,所以,要改变这个制度,从伯乐相马改为赛场赛马。你想进步,想当官,有什么本事,就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比一比谁更有思路,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组织部要对全市22个乡镇区、开发区的党政一把手进行考核,根据考核结果,决定你是否能胜任目前的岗位和工作。市委组织部会将考核内容以文件的形式下发到各个单位,乡镇级考核完后,就是针对副职的考核,层层考核,乡镇级的考核工作结束后,紧接着就是针对市直各单位的考核…… 要动干部了! 这么大规模的造势,在亢州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以往的干部任免,市里唯恐下面的人知道,都像搞秘密活动那样,提前小范围通气,然后常委会讨论,通过后就开始谈话、下发人事任免的红头文件。许多人还没明白是咋回事呢,书记、乡长就都换完了。 这个过程中,能事先透露出小道消息的只有常委会这个环节。但小道消息也有不准的时候,也有道听途说的时候,以前樊文良和王家栋就专门搞一些障眼法,来应对这些小道消息。 这一次彭长宜就是要让大家明白,送礼拉关系没有用了,要想进步,要想当官,就要拿出真本事,就要过了民主评议这一关,这样的做法,在亢州的官场无疑是一次不小的震动。 彭长宜也真心想在这场公开的考核中,广大干部能经受住洗礼和考验,能发现培养一批年轻有为的干部,他更希望目前任上的这44名党政一把手都能通过考核。 有人说亢州官场目前这次干部大考核,其实就是彭长宜在大洗牌,彭长宜毫不隐晦自己的观点,他在不同的场合强调:我洗的不是牌,而是干部,即便老百姓认可你,你仍呆在原来的岗位上不动,也要洗一洗,有句广告词不是说洗洗更健康吗?就是要让每一个干部,都干净健康,经受得住洗礼。 彭长宜回到亢州以来,在处理牛关屯事件中,给他体会最深的就是干部问题,从而暴露出的执政目的和理念问题,也是彭长宜深深思索的问题。能者上,庸者下,所以,在这次大考核中,他就是想将自己的的一些理念灌输到每个干部的头脑中,让每一个干部都清楚,干事,干好事,干老百姓拥护的事,这样的干部就有上位的机会,反而则下课。 145 又见王家栋(二) 做官,有人推崇冯道,有人推崇林肯,彭长宜则推崇曾国藩。曾国藩出身农家,资质并非有多优秀,但他却几乎以一己之力平定了太平天国,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成为“第一名臣”,其后更是直接推动了“洋务运动”的发展,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都对近代中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后人对其更是推崇备至。 毛泽东就曾说道:“予于近人,独服曾文正,观其收拾洪杨一役,完满无缺。”蒋介石也说过:“曾氏已足为吾人之师资矣。”的确如此,这个并未掌管全国政权的政治人物,却能够识别、培养、造就如此大批人才,“名臣能吏,半出其门”、“荐贤满天下”之壮举,在中国的历史上并不多见,就连讨厌他的人在这一点上也不能不服气。 选官吏,曾国藩看重三个方面,第一要操守好,第二个要官气少,第三办事有条理,而且“广揽”、“慎用”、“勤教”、“严绳”。这八字要诀既是对曾氏用人实践经验的高度提炼,也是其用人的智慧结晶。 他从不嫉贤妒能,而是乐于为人才搭建平台,使其施展才华。他用的李鸿章、左宗棠、刘坤一等人,无不是一等一的贤能之臣。他们在很多方面比曾国藩还要出色,但是曾国藩决不因此而埋没他们,这些湘系元老,在延缓满清灭亡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李鸿章、刘坤一更是成了晚清的半壁江山。 曾国藩的一生无愧“良弼”和“元辅”的称号。就连一直和他是冤家的左宗棠都不得不佩服曾国藩的大度能容的相臣风范。曾国藩去世,左宗棠送来挽联:“知人之明,谋国之忠,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欺无负平生”。 所以,彭长宜迷上了曾国藩,只要是曾国藩的书,他必定要翻翻,的确是受益匪浅。 这样一个不同以往的“干部任用制度改革”的出笼。也是彭长宜结合了自己在三源的成功经验得来的,并不是他一拍脑门的心血来潮,他是经过反复思忖、考察的基础上才决定实施的。为了这项改革,他向锦安市委汇报过,他也跟樊文良请教过,在大年初六,他去过北京,特地见了部长,他跟部长全面叙述了自己的想法。 记得王家栋听了他的汇报后,说道:闹闹有好处,洗洗更健康,也该让大家激灵激灵了,最近几年提上来的干部,没有一个是出彩的,倒是吃喝嫖赌有一套。即便不能全部换下去,最起码应该让这些人感到危机。 部长那天的精神不错,彭长宜是被他叫去的,他在电话里跟彭长宜说,如果他方便,就来趟北京,一是聊两句,二是把雯雯和孩子捎回去。 彭长宜说:自己就等着部长召唤的这一天呢,所以,带了礼物,就兴冲冲地开车去了北京。见到部长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抱着孙子玩,部长夫人见彭长宜来了,就抱走了孩子。 彭长宜坐在他床的旁边,他注意到,在他床的另一侧,有一个轮椅,就担心地询问部长腿的情况,部长说道:“放心,能走路。” 彭长宜又问:“能走路干嘛要轮椅?” 部长说“有轮椅好啊,省力气。” 彭长宜着急地说:“腿,就是用来走路的,腿能干的活儿,干嘛要用轮椅……” 雯雯从他旁边过,悄悄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不让他说下去。 彭长宜没再往下问。 部长一家住的房子是樊文良夫人在医院附近临时给他们租的,王家栋之前一直是住在医院里的,他早就不用治疗了,每天在护士的帮助下,做一个小时的康复锻炼。他想孙子想得不行,这样樊文良才劝雯雯他们来北京过年。 彭长宜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摸摸王家栋的腿,被王家栋发现,他故意动了一下腿,笑着说: “小子,别担心,走路真的没有问题,就是时间长了不行,你先接雯雯娘俩回去,让你阿姨再陪我几天,然后我们就都回去了,我知道你可能会想我,我也想你,另外我也不能再住下去了,即便我花得起钱,医院都没有地方住,跟我一块来的病人,比我重的都换了好几拨了,再有我跟你说句实话,我的的确确是不放心我孙子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梅主任怎么说?” “听她的干嘛?听她的我常年住院才合适呢。”王家栋瞪着眼说道。 “哈哈。”彭长宜被他神情逗笑了。 王家栋又说:“不过有一条,咱俩得说明白,我回去后,不参与你的任何政事,你少来征求我的意见,征求也白征求,我不会替你拿任何主意,不会给你半点建议。再有,我的家,你都少来。” “凭什么呀?”彭长宜反问道。 部长严肃地说:“凭什么,你说凭什么?我不了解别人,还不了解你彭长宜吗?你也有两三年县委书记的工作经历了,大风大浪你也见识了,也有了自己的一套执政理念和工作套数,再有,你想想,哪有一个市委书记,跟一个罪犯形影不离的?” “呵呵,您说得这是什么呀,别说我这么一个小破官,人家樊部长那么大的官都不怕,我算什么?” “你跟他没法比,他不怕的,你得怕,道理还用我教你吗?” 彭长宜说:“别的要求都好说,要说少往你家跑,我做不到,如今我是光棍一人,没地方去不说,您不在家我心里都想着时时去呢,更别说你在家了,要不您就搬出亢州。别在我眼皮子底下住。” “哈哈,你翅膀硬了不是,还想把我轰出去了。”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没您想得那么严重,什么事都不会有的,如今,锦安不是过去的锦安了。” “嗯,也是,唉,我的思想还是停留在头进监狱前了……” 彭长宜一阵揪心,他赶忙说道:“那说好了,您的腿可能还不大利索,不过没关系,只要您的双手能做饭就行,我如今可是无家可归之人,至今还在海后招待所住着呢,食堂的份、酒店的饭,尤其是金盾酒店的饭,我是吃腻了,想想我都反胃,我的要求不高,您熬粥的时候,多加一瓢水,多放一把米就行了——” “哈哈。”部长笑着,就给了他一拳。 部长又嘱咐彭长宜,跟朱国庆共事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彭长宜点点头,问什么时候接他回去。 部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老樊两口子不想让我回去了,就让我在北京,我不行,一来家里不能没有我,二来我不能给他们添麻烦。我就跟他说,亢州,是我必须要面对的,再说现在长宜回去了,我就是遭白眼,也遭不到哪儿去,不会再有人无中生有了,那些无中生有的人,也都完蛋了,我王家栋还是王家栋。” 部长说得没错,年前,腊月小年那天,韩冰被判刑,是无期徒刑,范卫东被判有期徒刑十年。那天,无论是牛关屯的村里还是地里,整整响了一天的鞭炮声。但是对翟炳德目前还没有说法。 彭长宜严肃地说:“我最近约了一个律师,准备找她谈谈。” “谈什么?”王家栋警觉地问道。 彭长宜说道:“就您的事,想跟她咨询咨询。” “有什么可咨询的?别瞎闹!”王家栋厉声说道。 “这您还不明白吗,我就是较较真儿!”彭长宜提高了音调。 王家栋严肃地说道:“不较,听我的,永远都不较。另外你小子给我记住,永远都不要妄想着为我做什么,除非你去外地当官,只要在亢州,就永远不要!” “为什么?”彭长宜急了。 145 又见王家栋(三) “为什么?为什么你自己回去琢磨去,别问我!”王家栋说完,就铁青着脸,把头歪到了一边。 彭长宜看着他,半天没说话,见他真的生气了,就赶忙说道:“好,我听您的,还不行吗?” 王家栋这才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小子,记住我的话,我希望你好好的,明白吗,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王家栋后半辈子还指着你呐——” 彭长宜笑了,说:“那还算问题。” “可是如果你不从方方面面注意的话,就是问题,我指不上你就是大问题。”王家栋手指戳着桌子说道。 彭长宜不以为然地说道:“呵呵,没那么严重。” “有那么严重,你看樊书记了吗,大家都敢做的事,他不敢,为什么,就是为了那几个孩子,我这样说,你理解吗?” 那一刻,彭长宜的心里油然升起了一种责任感,他忽然感到,这个官,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部长又说:“我理解你较真的意思,你是想给我找回尊严和工资,放心,把我变成了这样,并不意味着剥夺了我的尊严,我刚才就说了,王家栋还是王家栋。还有一点你放心,我的生活没有问题,好多年以前,你给我买古街那套门脸房时怎么说着,我记住了你当时说的话,你说,有了这个房子,就等于多了一个儿子,现在看来,它比我亲儿子都孝顺我,都让我省心。所以,你永远都不要为我担心,只要你好好的,我王家栋就有尊严,就有饭吃!” 彭长宜一直都不敢问部长,在他的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知道部长也一直在回避,这个疑问,一直搁在彭长宜的心里…… 接下来的二十多天里,由市委副书记卢辉牵头,组织部长李保华、纪委书记崔慈,组织部干部科科长郝东升,还有苏乾,组成了亢州干部考核工作小组。 苏乾在大讨论活动结束后,便被临时抽调到了考核工作小组来,彭长宜还没有安排他明确的职务,但是苏乾可以说无论干哪项工作都是很卖力气,而且尽心尽责,在某些问题上,还积极为彭长宜出谋划策。郝东升是彭长宜在组织部期间的手下,如今已经是干部科科长,也就是彭长宜以前在组织部的角色。 第一天考核小组,完成了对白马乡和义林镇党政一把手的考核工作,彭长宜特地告诉秘书,让他通知食堂,晚上炒几个菜。因为他特地嘱咐考核小组,中午如果赶不回来,在考核单位吃饭,一定要在食堂吃工作餐,不得喝酒。白马和义林两个乡镇,都在亢州西北部,离市区较远,他们中午是在白马乡的机关食堂吃的饭。 彭长宜早就等在了市机关食堂的雅间里,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瓶酒和凉菜,单等卢辉他们到来再上热菜。很快,卢辉和崔慈他们五个人就到了。 不知为什么,当卢辉看见彭长宜坐在饭桌前等他们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是一翻过,他好像看到了当年樊文良和王家栋的做派。那时到了干部考核的时候,为了避嫌,樊文良和王家栋也是明确规定,考核小组不许在下边吃饭,即便路途远回不来,也要跟下边单位的食堂吃,不许去饭店吃。每次回来的时候,王家栋也是这样等在机关食堂,一边听他们汇报情况,一边陪他们吃饭。卢辉不禁得有些感慨。 等其他人都去洗手间的时候,屋里只剩下彭长宜和卢辉,卢辉忽然问道:“长宜,春节见了王部长了吗?” 彭长宜一愣,自从卢辉调回来,无论是在公开场合还是私下场合,卢辉都称呼自己为书记,很少称呼自己的名字,今天他是怎么了?但无论他是什么原因,这样称呼自己,仿佛让彭长宜找回了昔日的亲切,但是,彭长宜已经不是过去的彭长宜了,他不会为了一个称呼而显露出自己内心的感动的,他平静地说道: “见了。” “他,情况怎么样?” 彭长宜很想说,你们还是亲戚,他情况怎么样你还有问我啊?但又觉得这话有些侨情,就说道:“我看着还不错。” 是身体不错还是精神不错,彭长宜说道比较含糊其辞,卢辉还想说什么,崔慈他们就进来了,他就收住了话头。 卢辉因为当初调到和甸而没能在亢州升职一事,对部长和樊文良甚至是江帆都有意见,连彭长宜他都疏远了,他和这个圈子里的其他人就更很少联系了。彭长宜做过努力,他在三源的时候几次跟卢辉联系,但卢辉表现总是阴阳怪气的,彭长宜也就懒得理他了。 彭长宜回到亢州主政后,卢辉也调回亢州任市委副书记,此时,作为市委书记的彭长宜,跟卢辉始终保持着一个冠冕堂皇的关系,谁都看出,这对昔日好友,如今关系并不密切。对于彭长宜来说,这没有什么,作为一个班长,他是不能和班子成员中的任何一位走得过近或者过远,他必须一视同仁,但对于卢辉来说,就显得有些“损失”了。 现在官场上的人,个个都练就了一幅火眼金睛,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卢辉回来,大家普遍感到他将成为彭长宜的得力助手,但是,通过观察,发现事情没有按照人们预想的那样发展,彭长宜并没有特别重用卢辉,尽管他贵为三把手的位置,有时候他的作用还不如苏乾,所以,开始围在卢辉周围的那些人,也就成为了“松散型”,某种程度。 他在亢州除去彭长宜,还真没有过近的朋友,彭长宜也并没有特别对待他这个昔日的朋友,随着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李汝明的到来,卢辉这个副书记的含金量明显就轻了许多,他经过思忖,认为当前只能围着彭长宜转,和彭长宜保持一致,才是他的正道。 很快机会也来了,彭长宜把考核乡镇党政一把手的工作交给了他,这就让他多少有些衰落的人气有所回升。他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必须和市委书记保持一致。因为他比不得朱国庆,朱国庆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亢州,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到副市长、常务副市长、市长,历经了三任市委书记,他在亢州的根基是很深厚的,也是唯一能和市委书记抗衡的人,其余任何人都不能。 认清形势后,卢辉决定做好彭长宜交给他的考核任务。其实,这个工作组织部部长甚至常务副部长就能干了,但是由于涉及到改革,所以彭长宜让他亲自督办,他也想做好这件事,毕竟自己是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再说了,如果不干这事,当前他还真不知干什么好? 146 靶场撒欢儿(一) 尽管卢辉在班子成员中,他无法和市委书记、市长比,这是位子决定的距离,但有一点他心里非常有数,他不是一点优势都没有,他有着他们谁都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一旦将来亢州的政局,形成两股势力对峙的时候,他势必会成为双方积极争取的对象。到那个时候,他就会成为香饽饽,可以左,也可以右,还可以按兵不动保持中立,甚至还可以当捕蝉后面的那只黄雀,或者是鹬蚌之外的渔翁。总之,他有信心让自己成为亢州的第三方势力,尽管这样做也是要冒很大的政治风险,但这是他最终为自己选准的政治定位。 只是眼下,他不会得罪他们中的任何一方。记得他临来亢州前,孟客就跟他说过,说:“其实,回亢州,对于你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有这么一个提拔的机会,也是不能放弃的,往往好朋友在一起共事,都是弊大于利,稍不留神,就将关系搞僵,甚至搞臭。有的时候,还不如跟陌生人共事,跟陌生人共事,倒容易志同道合。因为陌生人到了一起,双方都会收敛自身的毛病,都向对方展示好的一面,这样,很容易走到一起,但是好朋友就不一样了,好朋友彼此清楚对方的脾气秉性,甚至对方家里有几窝耗子都一清二楚,如果能力再是旗鼓相当,稍不注意,就很容易走向对立。”他当时对孟客说:“你高看我了,如今的彭长宜可不是过去的彭长宜了,我怎么能和他比呀,更不能跟他相提并论,所以啊,就谈不上什么能力旗鼓相当了。”孟客笑了,说道:“你说这话的本身,就有情绪。” 卢辉望着彭长宜,还说什么,这时宋知厚进来了。 宋知厚说:“彭书记,上热菜吗?” 彭长宜说:“上吧,太晚了,大家都饿了。” 崔慈他们进来后,看着满桌的菜肴,说道:“彭书记,您这是犒劳我们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知道中午你们没有喝酒,晚上可以小酌一下。” 郝东升咧着嘴笑了,说道:“彭书记万岁。” 彭长宜笑了。 这时,几道热菜也陆续上来,彭长宜说道:“边吃边聊。” 这顿饭,以汇报工作为主,酒,谁愿意喝多少就喝多少,彭长宜象征性地敬过他们一杯后,就不再喝了,而是专心听他们的汇报。 卢辉简单地汇报了一下今天考核的两个单位四个一把手的情况,在班子成员抽查座谈中,只有卢辉单独和这些人谈话,苏乾负责记录。这也是彭长宜当时安排的。 卢辉说:“总体还行,只是个别一把手存在不廉洁、一言堂的反应,另外,义林乡的党委书记的老婆在废品街上开了一家汽车拆解厂,有人反应,前面拆解,后面组装,许多报废车到她那里拆解后,磨去发动机号码,重新翻新组装,就又是一辆新车,这样的车,义林乡买了好几辆,都是买的他老婆的车,乡计生办买了两辆这样的小面包车,本来是为了下乡方便,但经常坏在半路,修车的钱都够上买辆新面包的了,大家对此有些怨气。” “哦?”彭长宜忽然想起关昊临走时跟自己的说的话,这段太忙,关昊的话他几乎忘记了。 看来,自己该腾出一点空儿,了解一下这个报废车一条街的情况了。 吃完饭后,彭长宜和卢辉、崔慈就像办公楼走去,有些情况他们还要细致研究一下。这时,彭长宜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姚静打来的。 姚静在电话里娇滴滴地说道:“彭书记,你在哪儿?” 彭长宜对这话极其反感,感觉姚静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但是鉴于姚静和朱国庆的关系,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在机关,你有事?” “这么晚还不下班?” 彭长宜感到她有事,就说道:“是啊,我还有事,一会还要开个小会。你有事吗?” 姚静说道:“我想跟你汇报一下我买断棉纺厂的一些想法。” 彭长宜说:“这事我管不着,那是北城的事,你还是找林岩他们吧。”彭长宜的口气很坚决。 “哎呀,你一句话就把我堵回来了,我下面有话都不敢说了。”姚静笑着说道。 彭长宜料定她没有大事,就说道:“棉纺厂是北城的集体企业,市里不会干涉的,你找他们吧,我还有事,先挂了。”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感觉姚静这个女人越来越让人不舒服,她专门往权力男人身上靠,最初是史炳贤,然后是任小亮,还贴过江帆,现在看应该跟朱国庆也有故事,这个曾经是所有男教师崇拜的偶像,如今已经沦落为交际花了,他不知道他那些曾经的男同事们,是不是还将她当做女神来崇拜?但至少他不会了,他早就不会了,如果说,当初在姚静竞选厂办主任的时候,彭长宜作为评审委员,给她投了空白票,心里还多少有些纠结的话,那么后来,他对姚静几乎没有什么好感了。 现在的姚静,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当年的冷艳和清高了,难道,自己当初说她“早晚被吉普车接走”的预言,真的是一语成谶了?自己是万万不能招惹他的,尤其自己目前是单身,姚静也一直未婚,可是不能和她走近了。 彭长宜回到办公室,卢辉和崔慈也跟着进来,他们三人又进一步讨论考核后的工作。卢辉说:“彭书记,如果真的有考核不合格的人,我们怎么办?”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当初怎么定的就怎么执行。” “那如果有一大部分人都不合格呢?” 彭长宜大手一挥,口气坚定地说道:“那就让一大部分人下课。” 卢辉说道:“会不会引起不安定因素?” 彭长宜冷笑了一声,说道:“放心吧,让这些人下课,不安定的是他们自己,不会是老百姓,更不是你我。” 其实,说真的,真让一大部分下课,到不是彭长宜的本意,他就是想彻底摸清这支干部队伍的情况,如果没有一支过硬的干部队伍,那么执行力就会大打折扣,工作起来就会有难度。即便不让这些人下课,也要让他们激灵激灵,就像部长说的那样,闹闹也好。但他是不会把这个意思传达给任何人的。 回到海后宿舍,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彭长宜刚洗完澡出来,就听见电话响了,这是他的那部私人电话,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的应该都不是外人。 他接通后,刚“喂”了一声,就听到里面传来陈静的声音: “喂,你好,是彭书记吗?” 彭长宜笑了,他裹着浴巾,坐在床上,说道:“这里没有彭书记,只有你彭大哥。” “嘻嘻……”陈静不由笑了,知道彭长宜这样说话,肯定是旁边没有别人,就轻轻地叫了一声:“彭大哥……” “哎。”彭长宜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一声。 陈静又说道:“你睡了吗?” “睡了怎么还能接你的电话?”彭长宜把陈静曾经说过的话送给了她。 陈静又是一阵笑。 “怎么这么长时间不给我打电话?”彭长宜生气地说。 “我打电话不方便,今天楼上没有病人,就我一人在上面值班,所以我才敢给你打,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方便不方便接我的电话啊?” 彭长宜笑了,知道小丫头在试探自己,就说道:“你的电话我什么时候都方便接,再说了,就是不方便也会告诉你的。” “嗯,我知道。”陈静笑了。 彭长宜又问道:“你好吗?” “你指哪方面?”她问道。 彭长宜笑着说道:“各个方面。” “有的方面好,有的方面不好。” 146 靶场撒欢儿(二) “哦,哪方面不好?” 陈静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说的不好方面,可能你听来不算什么,所以我也就不说了。” 彭长宜说:“你认为不好的方面,我就认为也不好,所以,请你说出来,我听听到底是哪一方面。”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时很想一个人。”陈静说道。 彭长宜听了这话后心就是一动,浑身就觉得血流都加快了,他平静了一下,故作认真地说道:“嗯,这的确是不好的方面,不过也有好的方面,那就是你想的那个人,肯定他也想你。” “不对,他才不会想我呢。”陈静的语气里有了淡淡的忧伤。 “哦,你这么肯定?”彭长宜故意逗她。 “当然了,他看见到我,或者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才说想我,见着我的时候是六月,见不到的时候就是腊月了——”陈静有些沮丧地说道。 “哦,那我看见他批评批评他。” “格格。”陈静不由地笑出声,听得出,她此时又开心起来了。 她的开心鼓舞了彭长宜,彭长宜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种青春的活力,就又故意说道:“你是不是为这很苦恼?” 陈静止住了笑,想了想说道:“倒也说不上苦恼,想的时候就有点,不想的时候就没有,我知道他忙。” “忙,他的确也是忙,但是忙得不至于忘了你,有时跟你联系不方便,让你买电话你又不买。”彭长宜埋怨道。 “呵呵,我正想告诉你哪,电话买不了,我要留着交学费。” “哦,你交什么学费?” “我报考了德山医科大学的中医学院,是自费的,所以啊,更不会买电话了。”小丫头的口气里有了几分骄傲和自豪。 “哦,真的?” “真的呀。” “干嘛是德山,德山太远了,省城没有吗?”彭长宜问道。 “省城门槛高,呵呵,我怕考不上。” “哦,这么没有自信?” “是啊,起点太低了,我只是一个卫校毕业的,这已经很费劲了,呵呵,我知足了。”陈静说道。 “什么,自己掏钱上学,还知足了?”彭长宜感觉她对自己的要求太低了。 “自己掏钱也是要考试的,是宽进严出的那种,毕不了业仍然不行。” 彭长宜感到这个小姑娘还挺务实,就说道:“嗯,也好,以后还可以继续深造。学费多少钱?” “7000千。” “交了吗?” “还没有,还不知道能不能被录取。”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助学基金吗?” “是呀,你的助学款早就给我了呀。” “那笔不算数,那是让你买电话的。” “呵呵,电话我不要,打公共电话便宜,手机接打6毛,太贵了。” 彭长宜觉得她很会过日子,年轻人,谁不是先给自己配备一个高科技的通讯工具,自己给她的钱,她没有买手机,却准备交学费,就脱口说道:“不错,孺子可教。” “哈哈,还孺子,我都快成老太婆了。” 陈静的话让彭长宜不禁莞尔,他说:“你要是成了老太婆,估计我就变成妖精了,而且还是老妖精。” “哈哈。” 彭长宜说:“你好好学习,生活费、学费什么的不用发愁,我做你坚强的后盾,过两天我给你汇一笔钱。” “呵呵,暂时不用,等我以后需要,我再跟你去借。” “什么叫跟我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上次说什么着,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咱俩你我不分。” “呵呵……”小丫头没表态,只是笑。 “你傻乐什么?” “我没傻,是你傻了。” 彭长宜的心里就有了冲动,他呼吸有些急促地说道:“小东西,你永远都是我的,我现在就想你了。” 话筒里传来陈静的一声轻轻地叹息。 “你叹什么气?” 陈静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轻微的叹气声他都听到了,就说道:“呵呵,没有,我是说,一打电话就想,不打电话就不想吗?” 彭长宜乐了,说道:“当然,不打电话你怎么知道我想,再说了,我要是总想你,还不得把我想死啊,我也够不着你啊?” “呵呵。” “你哪,想我着吗?” “这个问题刚才就告诉你了。” “哦,我忘了。” “呵呵,你不专心。” 这句话勾起了彭长宜的美好回忆,仿佛又看到了她那可爱的模样,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就膨胀开来,说道:“谁不专心,我现在就专心,专心在想你……” “那就想吧。” “你告诉我,你……现在想我吗?” “不告诉你。” “你就是不想呗?”彭长宜沮丧地说道。 “讨……咯咯——” 也可能是她想起了关于“讨厌”这句话带来的乐趣,话没说完,自己就先笑开了。 彭长宜的呼吸更加急促起来,他恨不得把那个美妙的躯体立刻压在自己的身下,就说道:“哦,完了,人家不想我,我还是从一楼跳下去吧。” “哈哈,你住一楼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住三楼,所以不敢跳。” “你现在在宿舍吗?” “对呀。” “我说呢,你要是在家就不敢这么说话了。” “宝贝,我的宿舍就是我的家。” “呵呵。”陈静似懂非懂。 “你有机会往这边来吗?” “没有机会。干嘛呀?”小丫头明知故问。 “你说干嘛呀,傻丫头。” “呵呵,我不知道你要干嘛呀?” 彭长宜险些晕倒,说道:“小东西,恨不得现在就吃了你!” 陈静说道:“那你就飞过来吃呀。” “能飞我肯定飞过去。对了,你如果入学想着告诉我。” “嗯,自费生头五一会有一批入学的,九月份还会有一批,如果我能入学,就告诉你,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那就说明我不合格。” 彭长宜鼓励她说道:“别灰心,就是不合格,也没关系,接着考。尽管现在不是唯文凭论,但是你考学的过程,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就是考不上,对你也是有帮助的。” “你说的太对了,的确是这样。自从你上次说让我学习后,我才发现我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现在都没有玩的功夫了。”陈静说道。 彭长宜笑了,知道小姑娘感到了压力,就说道:“那就对了,如果不趁年轻学东西,成家立业后再想学东西就有些困难了。” 陈静不说话了。 “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 “我说成家立业再学东西就困难了。” “我没有体会呀?” “哈哈。你个小鬼东西。” 跟陈静磨了会牙,彭长宜感到很轻松愉悦,他真想再次把她搂在怀里,狠狠地蹂躏一番…… 放下陈静的电话,彭长宜平息了心中的欲.火,他躺在床上,思绪就慢慢从陈静身上移开,他想到了眼下的工作。 146 靶场撒欢儿(三) 彭长宜这个人不怕有事干,也不怕事难干,他最怕的就是平静。只要周遭一平静,他的心里就有些不踏实,年前,亢州平静度过了春节,年后,平静地开完了两会,不知为什么,他总认为不该这么平静,总感到心里不踏实,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风暴在酝酿中。 这也可能是当政者普遍的通病吧,不怕乱,就怕静。因为许多不安定的因素和别有用心的人,只有在乱象中,才能暴露出真面目,和平的形势下是表现不出来的。 年前,他就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到底是什么让他感到不踏实了?他又说不清,反正就是不踏实,顺着这种不踏实的感觉,反复梳理这段工作中中所有的点点滴滴,梳理无数遍后,他没有找到明显的失误,在三源时,过的春节都是很平静的,他认为很正常,也没有什么不踏实的感觉,唯独到了亢州,他就有了这种不踏实的感觉,或者把这种感觉归类为权力人物的忧患意识也不过分。 无论如何,他都认为,亢州的平静,应该是表面的,在平静的外表下,就应该是暗流涌动才对。 与其自我烦恼,不如向前工作,丘吉尔就曾说过:“我从不担心行动的危险,我更担心不行动的危险。”于是,他把下一个行动的着眼点,投到了报废车市场一条街。 这天上午,他有些无所事事,处理了几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后,心里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再次油然而生,他想到了牛关屯,就把宋知厚叫了过来,让他询问一下都有哪些单位的工作组在牛关屯。 过了一会,宋知厚回来了,他告诉市委书记,目前在牛关屯下乡的有农业局和统战部两个工作组,今天,农业局的一名副局长带队,在组织专家讲课,培训小尾寒羊圈养技术。宋知厚照着本说道。 彭长宜点点头,他忽然问道:“朱市长在吗?” “没有。” “你怎么知道?” “因为早上上班,我出去给您买早点,没有看见他的车,另外,今天有个春耕春播电话会议,他没有参加,是别的副市长参加的。” 彭长宜点点头,他很满意曹南跟白继学给他推荐的这个秘书,最起码,他的眼睛是管事的。尽管他平时话不多,但是非常着靠,而且心里有准。 “卢书记他们今天下去了吗?” “没有,刚才苏主任来说,卢书记今天上午约了人,下午他们在下去。” 彭长宜点点头,宋知厚汇报完就出去了。面对着偌大的办公室,彭长宜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和空虚,他腾地站起身,拉开门就出去了,宋知厚看着他,他就下了楼,老顾走了出来,一会吕华又出来了。 彭长宜说:“老吕,把你车借我开一下。” 吕华看了看老顾,老顾笑了一下,吕华便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了他。 彭长宜拿着钥匙,就奔吕华那辆桑塔纳2000走去,发动着车后,一踩油门,车便“嗷”地一声窜了出去,吕华有些紧张地看着他驾着车就消失在大门口。 吕华看着他的背影,跟老顾说道:“放着奥迪不开,放着司机不用,这是唱得哪出?” 老顾笑了,说道:“我一点都不奇怪,他经常是想起什么就是什么,从不按规矩出牌。如果你费心思琢磨他,累死你。” 吕华没有笑,说道:“我倒是没有琢磨他,我感觉好像他的情绪不太对头。” 老顾不想让别人这么琢磨彭长宜,就说道:“没什么不对头,在北城的时候,他有时值班,兴许半夜就把我们叫起来,开着司法所的挎斗摩托车带着我们去兜风,你不知道他想什么呢。” 吕华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不操心了,这应该是老白操心的事。”说着,就回去了。 老顾笑笑,他又望了一眼大门口,心里也有些不放心,就上了楼。 来到楼上宋知厚的办公室,就见宋知厚正在低头写着什么,看见老顾进来了,连忙站起来,说道:“顾师傅,有事?” 老顾笑笑,说道:“没有,我上来看一眼。” 宋知厚说:“彭书记在呢。” “他不在。” “哦,我刚从他办公室出来。”说着,宋知厚就起身来到彭长宜的办公室,果然,书记不在了。桌上有他的笔记本。 宋知厚看着老顾,心里就有些没底,他居然没有听见书记出门? 老顾笑笑说道:“你忙吧,我下去了。” 宋知厚看着老顾清瘦的背影,这个小老头跟市委书记的关系那可不是一般的铁,他曾经救过书记。而且从北城到现在,彭长宜还没有换过司机,一直是这个老司机,尽管老顾为人随和,不多言多语,但是上上下下的人,谁都没小看了他,机关他上来什么都没说,显然是在埋怨自己的失职。 再说彭长宜,开着吕华的车,出了大楼后,就掏出电话给陈乐打了一个,半天,陈乐才接通了电话,还是那个习惯,陈乐从不称呼他,只说了声:“您好,有什么指示?”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乐,你在干嘛?” “我在武装部的靶场。” 彭长宜知道陈乐有打靶的习惯,由于陈乐和褚小强都是出名的神枪手,无论是局里还是武装部,对他打靶都是大开绿灯的,尚德民就说过,他每年都会单独为陈乐请示子弹的,好在陈乐在上边挂了号,每年用于陈乐平时训练的子弹还是很充足的。 彭长宜也忽然来了兴致,说道:“好,你等我,我去靶场找你。” 说着,就驾着车,一直向城北方向驶去,驶上了通往武装部靶场的路上。 这是一个建于五十年代的包括周边占地八十多亩的大型标准的露天靶场,坐落在亢州北部、靠近万马河岸空旷的原野上,远离四周村庄,十分僻静。 由于里面有人打靶,今天门口就有人值班。他没有下车,给陈乐打了一个电话,陈乐又给门卫打了一个电话,彭长宜才被放行。 驾着车开进空旷的靶场,彭长宜忽然就来了兴致,他加大马力,围着偌大的广场就转开了圈,松软的土地上,被他的车轮带起一圈圈浓浓的灰尘,可怜吕华的车,立刻就挂满了尘土。 陈乐远远地看着他疯狂的飚着车,腾起的灰尘,都快看不出他的车了,他不敢往前走了,下意识地往后撤去。他笑了,心想,这是抽的哪门子疯?但是他绝对是不敢说出来的。 彭长宜开着车疯了一会后,才向着陈乐的方向冲了过来,后面,就拉起一条烟尘。 陈乐捂着嘴直往后跑,彭长宜开着车,便停在了东侧围墙旁的树下,那里,有一条硬化的甬道。 直到尘土散去,陈乐才向他走来。 彭长宜开车下来,陈乐快速跑了过来,他握了一下彭长宜的手,说道:“看到刚才您这个样子,就是让一百个人猜,他也猜不出里面是市委书记在开车。”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这个车不好,要是我在三源时那个车就更刺激了。” 彭长宜看着前面的一道高高的土坝,像这样的土坝,里面还有两道。他们走向前面那道土坝,彭长宜顺着旁边的台阶还要往上走,陈乐说:“别上去了,里面有人打靶。” 彭长宜这才没有上去,问道:“都有谁?” 陈乐说:“没有别人,就我那两个人,最近一直想参加今年的比赛。” 彭长宜知道,他所说的那两个人,尽管彭长宜没有见过,但他知道是陈乐两个比较贴心的心腹,许多秘密任务,陈乐自己不方便出头,都是他们出头办的。这两个人是驻守亢州看守所武警中队退役的战士,退役后,陈乐没有让他们回陕北老家,而是帮助他们跑指标,入了公安局的编制,仍然在看守所工作。 147 从来就没有退缩过(一) 陈乐,始终都是彭长宜一张隐秘的王牌,他们从来都不在公开场合中来往,从一开始,他和陈乐的关系就鲜为人知,比较隐秘。真正知道底细的人不多,就连尚德民都认为陈乐是王家栋安排进来的人,因为陈乐几次进步,都是看在王家栋的面上。 王家栋当然知道彭长宜和陈乐的关系了,当年的小洋楼,就是这个人发现的。江帆知道彭长宜手里有张王牌,但具体是谁,他不太清楚,他也不能去打听。有些人知道彭长宜跟陈乐认识,认为他们不错,但真正不错到什么程度,陈乐于彭长宜来说到底有多大的价值,除去王家栋,几乎没人知道。 彭长宜想好了,自己先不公开了解报废汽车一条街的情况,他当然就想到要找陈乐了解情况了。只不过,所了解到的情况令他大吃一惊。 所谓的报废汽车一条街,说白了应该是几个称呼的总和,原先是废铁收购一条街,后来发展到报废汽车拆解一条街,拼装车出售一条街。 国家早就对报废车有规定,报废车的“五大总成”(发动机、车架、前后桥、变速箱、方向机)和拼装车不得以任何方式进入市场交易或以其他任何方式交易。对报废汽车拆解的“五大总成”,应当作为废金属,交售给钢铁企业作为冶炼原料;拆解的其他零配件,能够继续使用的,可以出售,但必须标明“报废汽车回用件”。 按照国家规定正常操作的话,报废汽车并不存在巨大利润,但转入非法途径后,其利润就出乎人们的想象。 陈乐告诉他,一辆两吨左右的报废汽车回收,按照国家的收购标准,其售价在一两千元左右,但一些非法的收购者往往以几倍的价钱将车购走,然后又将该车非法卖给这里的个体拆解户,这些非法的拆解人员不但不把拆解的“五大总成”当作废金属交售,反而将“五大总成”分别出售,或者将拆解下来的零配件拼装成整车再出售,其利润就又翻了几倍甚至十几倍。 尽管这种车存在着巨大的安全隐患,但因其价格便宜,从来都不愁销售。 陈乐说:“把非法私自拆解的报废汽车说成是‘马路杀手’一点儿都不过分!” 彭长宜问道:“拼装车是不是这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在他印象中,他只知道那里是卖废品的,有的时候能偶尔看到变了形的车篓子。 陈乐说:“是的,原来您在亢州的时候,那里只是收购废铁一条街,后来,忽然就成了报废车拆解一条街,再后来,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那里就能拼装汽车了,这与政府和一些部门的鼓励有关系。” “怎么讲?”彭长宜问道。 陈乐继续说道:“政府和有关部门的急功近利给这一市场的快速发展提供了‘思想基础’,政府部门都想尽快找到一条‘快速致富’的路子,刺激了农民的逐利行为。不瞒您说,目前各个部门都成了这种拼装车的使用者,或者说是销赃者。” 彭长宜瞪大眼睛看着他。 陈乐又说:“我还给您透露一个信息,您掌握一下就行,不必要做什么。您知道吗,现在,一些外地朋友说,咱们这个拆解一条街,都快成了赃车销赃一条街了,一辆偷来的车,到了这里,两三分钟后就面目全非,发动机和大架号用砂轮一磨,就到了另一辆车上去了,你怎么查?活神仙也查不出来。我跟您说,外地许多破获的盗车案,有好几起都跟咱们这条街有关系。” “哦,那你们公安局不查吗?”这话说出后,彭长宜都觉出了幼稚。 陈乐说:“查,怎么查,?如果我跟您说,就连副局长、派出所所长开的都是问题车,您信吗?” 彭长宜问道:“都是拆解车吗?” 陈乐说:“如果是拆解车还算是给自己遮遮羞呢,这些车,根本就不用遮羞,直接开着就上路。” 彭长宜看着他,有些不解。 “您不理解是吧?谁都不理解,但是我理解,为什么呢?就因为经费不多,车辆不够,无法满足现在的警务需要。所以,才会有开问题车的风气。” “你说具体点。” 陈乐说:“晚上往咱们这里开的车,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盗抢的车辆,这个时候,警察上路或蹲坑守候,多半都会有收获,拦下车后,肯定是证件不全,先扣下车,让司机回去拿手续,然后再来赎车,这种情况下,司机都是有去无回。那么这些车怎么着,开呗,查车的目的就是为了开便宜车,挂个假牌子,就开始满城跑了。” 彭长宜懂了,他点点头又问:“有出事的吗?” “有啊,去年一个盗窃团伙在外地犯了案,有个犯罪分子供出了把车开到亢州准备拆解的,后来被警察查到,弃车跑了。外地警方通过罪犯指认,这辆车是四中队指导员开着呢,呵呵,那次丢大人了,这名指导员被免职了。” “哦,老尚就没整顿过吗?”彭长宜问。 “怎么整顿?一个是普遍现象,二是的确缓解了经费不足的局面,他也强调过,也专门开过会清理过,但都是毛毛雨,不起作用。” 彭长宜怔了怔,问道:“你开的车是吗?” 陈乐说:“我开的车可是正经车,您忘了,省里奖励了一辆,我听了您的话,开了几天就不开了,奉献出去了,现在我开的这车,还是前任所长留下的呢,有正当手续的。我就是没车开,也不会开那种车的,并且,我们所里其它两辆车,也不是这种车。我可不敢找事。” “嗯,你做得对。”彭长宜边说边陷入了沉思,难怪省委书记秘书让他关注一下这条街的情况,原来深意在这里啊。 这个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他的秘书宋知厚,宋知厚的第一句话就把彭长宜镇住了:“彭书记,不好了,开发区的工人上街游行了,他们往市委这边来了……” 彭长宜惊住了,一时没说话。 很快,他的那部私人电话又响了,是老顾,老顾也跟他说了同样内容的话。 刚挂了老顾的电话,刚才宋知厚打的那个电话又响了,是姚斌,姚斌说道:“彭书记,开发区有一部分工人上街游行,封堵了市委大楼……” 这一瞬间,亢州市委书记彭长宜的脑中一片空白,似乎是晴天霹雳,平地起高楼一样,尽管前两个电话,已经让他感到震惊,但这个消息仍然打击了他。 开发区工人堵市委大门口,而不是那些失地农民堵大门口,无疑,这是冲着他来的。为什么年前不闹,年前他们要是闹,肯定会影响到年后的选举。所以,他的嗅觉是准确的。 老百姓上街闹事,这是任何一位市委书记或者其他任何一位独当一面的政府官员都会谈虎色变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亢州来说,刚刚平息了牛关屯事件,又出了工人封堵市委大门的事,这种事,让彭长宜的后背冒出了汗,让他感到了恐怖。 每一位地方主政官员,为了防范不稳定因素,都会绞尽脑汁,做足应急准备,但这种事一旦真正来临,还是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再怎么预防,当它来袭时,产生的灾难还是让人惊恐的。 上街游行、围堵市委机关大门口,尽管这不是什么新鲜的招数,却常常因为威力巨大而被老百姓们频频使用。尤其是在当前各级政府都是稳定压倒一切的思想指导下,再加上北京两会在即这个特殊的敏感时期,往往会产生加倍的效果。 难怪自己年前就感到了不踏实,原来,还真的孕育着不踏实啊!彭长宜有些感慨。 久经沙场的彭长宜,稍后平息下了心情,他隐约感到,这应该是亢州另一位权力人物向自己发起的首次进攻。 147 从来就没有退缩过(二) 因为春节前,曹南就拿出一个整顿开发区现有企业污染问题和调整开发区产业结构的试行草案,这个草案,也是亢州市环保局和锦安市环保局多次要求的。这几年,开发区引进的这些企业,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都是污染比较严重的企业,许多企业排放标准都是不合格的,有的甚至是直排,全部排到了地下或者是万马河亢州的下游。 万马河的下游,跟亢州14个乡镇有关,沿途地区水质遭到严重污染,早就无法灌溉了。下游的阆诸丰顺县多次找到亢州协调解决污染问道,并把亢州告到了省环保局和国家环保总局,锦安市环保局曾经把亢州开发区污染问题作为全年工作的重点,亢州环保局也多次协调开发区,帮助企业制定整改方案,但收效甚微。 以前,彭长宜在三源的时候,也听姚斌抱怨过,但市里不支持,光靠开发区,根本就完不成治污工作。所以,曹南就任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后,着手解决的就是开发区产业结构调整问题,对于这些污染企业,一是限期整改,二是劝其搬出开发区,另外选址。腾出的土地,准备继续招一些高新技术型的企业入住开发区,这也是姚斌一直想做的事,所以,姚斌也早就对开发区的重新规划有想法,这样,在市长办公会就讨论了这个方案,朱国庆的态度尽管不明确,但是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勉强通过了这个决议。 市长办公会上勉强通过的决议,在常委会上却一致通过了。 应该说,开发区这几年始终都没有脱离朱国庆的领导,他不但是最早的开发区管委会的主任,当副市长和常务副市长期间,一直都是分管开发区的工作,开发区的企业,有一半是他招来的,不得不说,不得不说,他跟那里的企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开发区,姚斌曾经和朱国庆是搭档,直到朱国庆撤回政府后,姚斌才正式接管开发区的工作,但是也一直没有摆脱朱国庆这个指挥棒,倒不姚斌软弱,有些事情一旦印上某种印记,就很难改变。所以,他这次成为推进开发区产业结构调整,治理污染企业的强有力的支持者。 彭长宜之所以立刻意识到,这是针对他个人发起的进攻,原因就在于此,因为他是开发区这个方案最大的支持者。 如果这项政策一旦实施,首先危及到的就是有些人的个人利益。所以说,判断谁是敌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你威胁到了谁的利益。这招百试不爽。 其实,在彭长宜的潜意识当中,他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他认为这一天或者应该在春节前爆发,但是没有,春节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地度过了,所以,他感到这个春节过得太平静,平静的不踏实。 但如今爆发,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低估了对手。试想,如果在春节前爆发,春节后上班紧接着就是两会,而且涉及到了选举,那么,对手是不会在这个时刻挑战他的权威的,这个时候挑战他的权威,势必会影响到选举的质量,最起码,会影响到票数。 所以,彭长宜笃定地意识到,这是一场针对他个人的战争。 彭长宜注意到,自从接到宋知厚电话到现在,六分钟过去了,曹南居然没有给他打电话报告这个消息。是这位开发区一把手消息闭塞,还是他的反应滞后? 这两者都不是。 最先得到情报的就是曹南,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这种苗头,本想找彭长宜汇报这种倾向,还没来得及谈呢,就得到消息,说开发区好几个企业的工人都走上街游行去了。 曹南立刻觉出事态的严重,他马上给几个企业主打电话,他的电话大部分都没人,就一个企业主接到了电话,那个人说:“曹主任啊,没办法,这是工人们自己的意思,我也没拦住,听说市里马上要出台政策,让我们这些企业关闭,企业关闭了,工人们就要下岗,他们没有饭吃,肯定是要闹事的。” “你听谁说要关闭你们的企业?” “你就别瞒着了,年前就传开了,环保局都给我们下了整改通知了。” 曹南知道,这个时候,他是没有法制止了,事实上也制止不了了,工人们已经结集到一起,正在向市区走去。 他把情况向姚斌汇报后,于是,他索性换上一件工作服,戴上一顶不知谁遗留在他办公室的安全帽和口罩,当游行队伍经过开发区的时候,他就混在了队伍里,他把双手揣在衣袖里,缩着脑袋,跟着人群在街上走着,边走边和左右的工人聊着天,整个过程他显得从容不迫,好不惊慌,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就是这次示威游行的对象,工人们也绝对没有想到,身边的这个人,就是要他们的工厂搬出开发区的第二号大坏蛋,如果被认出,曹南多半会遭到拳脚袭击,最轻也会被打得鼻青脸肿。 等快到市委大门口的时候,他把情况也摸得差不多了,他的电话就响了,事实上,电话一直在响,只是他没有听见罢了。 电话是彭长宜的秘书宋知厚打来的。宋知厚问曹南在什么地方,让他给彭长宜回个电话。曹南一看前面的游行队伍进了市委大门口,他如果再这样跟进去,肯定会被工作人员认出,这才趁人不注意,缩着脑袋,离开了游行队伍,躲在一个广告牌的背后,给彭长宜打了电话。 此时的彭长宜还在靶场,接通电话后他说道:“曹主任,你们的工人都在街上呢,你知道吗?” 曹南没有听出彭长宜有什么情绪,就说道:“是的,我也在街上。在游行队伍里。” 彭长宜满腹狐疑,说道:“什么,你也在游行队伍里?” “呵呵,是啊,我是被小后打电话叫出来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市委了。”曹南不慌不忙地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曹,你这是玩的哪出啊?” “彭书记,我这叫深入敌后,混入他们的队伍里,不然怎么能摸清情况啊?” 听曹南这么说,彭长宜的心里有了底,他说道:“什么情况?” 曹南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往前看热闹,没人注意到他,就说道:“很简单,您完全可以想得到,工人只知道他们的工厂要被当权者为了政绩赶出开发区,那就意味着他们要下岗,另外,他们上街一次给50块钱的补助,其它一无所知,您别急,这是好事。” “好事?这么大规模的示威游.行还成好事,难不成我也要一人奖励他们50块钱吗?”彭长宜有些生气。 “那倒不是,您想想,工人游行未必是坏事,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有些人,他就要跳出来,只有跳出来了,才能知道他是谁,才能知道火力点在哪儿,才能看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听了曹南的话,彭长宜感动了些许的轻松,敌人是谁不言而喻,但他是不好在下属面前这样“敌人”、“敌人”的,就说道:“我知道,你跟朱市长联系一下,我马上回去。” “您先别过来哪,我看看情况您再决定回不回来。”曹南说道。 “不用,我必须回去!” 彭长宜坚定地说道。 既然这是一场针对他的战争,他没有理由当缩头乌龟,再说,这也不是他为人的性格,就跟洪水来袭的道理一样,他不可能当逃兵,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在现场。 曹南知道彭长宜的性格,也知道拦不住他,想想彭长宜怕过什么?夜晚都敢只身斗两个歹徒,尽管胳膊上挨了一刀,但是歹徒也没占了便宜,事后他手上的狼牙棒上也沾了不少的血迹;他也曾经抱着老巴跳万马河……今天这阵势他是更不会退缩的,在他为官生涯中,面对困难,他就从来都不知道“退缩”二字怎么写。想到这里,也就放弃了劝他的念头。 147 从来就没有退缩过(三) 曹南就给朱国庆打了电话,显然,电话是打不通的,刚才姚斌就告诉彭长宜,朱市长电话打不通,他关机了。 曹南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把朱国庆关机的事实告诉彭长宜,彭长宜只说了一句:“继续联系。” 亢州市长在这个时候突然关机,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彭长宜根本就没有指望他出来平息事态,只是他这一关机,让市政府的这些副职们有些群龙无首。政府所有的副市长包括吕华、龚卫先几乎都出来了,但是根本挡不住涌进的人群…… 市委副书记卢辉正好在机关,今天上午他有事需要处理,没有下乡去考察。面对突发情况,他表面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心里却有一定之规,站在窗前,注意着楼下的人群。 彭长宜刚上任,年前年后就连着烧了三把火,这多少会有一点他急于树立个人威望的嫌疑,先是大讨论后是干部任用制度的改革,现在又要开始清理整顿开发区的污染企业,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着烧了三把火,不是急于表现自己是什么?他这样做,唯一的目的就是树立自己的个人形象,表明他在亢州才是至高无上的,这在对开发区、南城,还有苏乾等人的任免问题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完全是按照他的个人意愿任免的干部,别人只有建议权,就连朱国庆推荐的人他都不予考虑,何况他们这些副职?彭长宜啊彭长宜,你怎不想想,亢州,不是那个穷三源,亢州的干部是见过大世面的,是三源那些“土包子”无法比拟的。 但是“大敌当前”,作为亢州市委三把手的卢辉,可以在心里看热闹,真正要无动于衷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最起码还有党性原则约束着。想到这里,卢辉就下了楼,和姚斌一起,加入到了劝说工人的行列。 他表现的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说他就是想看彭长宜的热闹也有些冤枉他,如果这个时候选择挺身而出,不但意味着将承担某种巨大的政治风险,恐怕还会引起彭长宜的猜忌。 他可以这样想,但是姚斌却不能,联系不上朱国庆,他只能下楼来,做着劝退的工作,但却是徒劳的,因为没有人听他的话,工人们要见的是市委书记,要跟市委书记要个说法。于是,姚斌只得安排曹南,并且招呼出政府所有的机关人员,在楼的门前站成一道人墙,防止激动的工人冲击办公区。同时,让吕华联系公安局,让公安局派出警力维持治安。 人越聚越多,卢辉也怕出事,他转身上了楼,推开了政法委书记李汝明的办公室,李汝明正在办公室里一遍一遍地给公安局局长打电话。见卢辉进来,啪地扣上电话号码,说道:“这个马文博是怎么回事,愣是联系不上他,而且上班时间还关机了!” 卢辉感到了不对劲,说道:“老马关机?” “是啊,关机,关键时刻掉链子。”李汝明腾地站了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你是政法委书记,马文博不在你就调不动警力了?”卢辉抢白了他一句。 李汝明说:“那倒不是,公安局政委去党校学习去了,我已经给政委打了电话,他已经安排一个副局长带人过来了,而且,他马上也到。” “也许,一会彭书记就回来了。”卢辉说道。 “嗨,这种事如果也等着一把来出头,我们这些人是不是有点……”李汝明没有说下去。通过这段不长时间的跟彭长宜合作,他知道,彭长宜绝不是等闲之辈,也绝不是窝囊废。所以,他当然不敢怠慢了。 卢辉说:“我理解你的意思,咱们什么也做不了,工人找的是他和市长。” “我听政府那边的人说,朱市长也找不到。” 卢辉点点头,若有所思。 李汝明说,“走吧,咱们下去看看,姚斌一个人恐怕扛不住吧。” 事实上,他们选择这个时候下去是正确的,因为他们刚下去,正在帮助姚斌维持秩序,彭长宜就回来了。 在彭长宜的身后一两步远的地方,始终都跟着两个人,这两个人穿着便衣,是陈乐的那两个手下,陈乐想跟着他过来,彭长宜不让,因为他不想让他们的关系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陈乐就悄悄指示两个心腹,暗中保护着彭长宜。 彭长宜在门口外面就下了车,他远远就看见有人举着几块牌子,上面写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我们不搬出开发区”……等等。 这时,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他: “彭书记来了”。 “彭书记还真来见我们了。” “听听他怎么答复我们。” …… 彭长宜没有理会大家的议论,他镇定自如,目不斜视,迈着稳健的步伐,由门口的方向往里走,走到一块被人举起的牌子跟前,定睛看了看,就见这上面写着:“彭长宜,没脸皮,上任来,要政绩。” 彭长宜冷笑一下,伸出手,用手敲了敲这块牌子,后面立刻露出一个脑袋,这个人也在电视里见过他,一看是市委书记,赶紧就缩回头,用手里的牌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彭长宜伸出手,捏住牌子的一角,往上提着,跟那个人说道:“举高点,不然看不见。” 那个人哪敢往高了举,手就哆嗦起来,松开手,丢下牌子就转过身去。 彭长宜接过他手里的这块牌子,转过来看了看,就举了起来,对那个人大声说道:“我说你怎么回事,这仗还没打就把把抢丢了。” 那个人回过头,连忙给他作揖,嘴里说着什么,彭长宜也听不清,好像是在说:“对不起”。 彭长宜没有难为他,又大声说道:“这牌子你不举着让我给你举着,咱们可是说好了,你得把你们厂奖励你的那50块钱给我,行不行?” 那个人下意识地摇摇头。 彭长宜依旧不紧不慢地说到:“你这个人不说理,活儿,我给你干了,牌子我举着,你凭什么干落50块钱?这可是不劳而获,马克思最反对的就是不劳而获,工人老大哥最反对的也是不劳而获。” 旁边的人就“哈哈”大笑了,他们居然忘了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们这次要抗议的对象。 就这样,彭长宜一只手高高地举着这块牌子往前走,刚走了几步,又停在了另一块牌子前,就见这上面写着: “彭长宜,不要脸,回亢州,就捞钱。” 148 一个人的战斗(一) 彭长宜站住了,看着这块牌子,煞有介事地把自己手里的牌子转了过来,看了看,又看了看那个人手里的牌子。 那个举牌子的人竟顾跟旁边的人说话,没有看到彭长宜。 这时,彭长宜就将自己手里的那块牌子横在那个人的眼前,那个人一愣,这才看见了彭长宜。这个人不认识他,看见他手里也举着一块牌子,但不像是他的工友,就说道:“你是谁?” 旁边有人认出了彭长宜,就暗暗拉他的衣角。 彭长宜伸出手指,指了指上面彭长宜三个人,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镇定自若,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是彭长宜。” 那个人吊儿郎当地说:“你是彭长宜?” “没错。” 那个人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还说我是彭长宜呢?” 彭长宜一愣,说道:“怎么讲?” 那个人又说道:“彭长宜看到这阵势,早就跟乌龟一样缩回去了,他还敢出来?” 彭长宜煞有介事地冲他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那块牌子,那个人一见他抢走了自己的牌子就急了,要知道,举牌子的人,是补助70元,比一般上街的人多20元,他就急忙追着跟彭长宜抢牌子。 这时,后面就有一双铁钳一样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他根本回不过弯,他伸出另一只手就去掰那个人的手,怎奈,他根本撼动不了丝毫。 那个人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使劲甩了一下,就听他“哎呦”一声,蹲在地上。 他再也不敢去追彭长宜要牌子去了。 再看彭长宜,他两只手各高举着一块牌子往里走,样子非常滑稽。 几乎所有人都认出了他,人们自动给他让开一条道,他从姚斌、卢辉、李汝明、吕华的身旁经过,向大楼门前走去。 彭长宜本来个子就不矮,又举着两块牌子,在人群里显得非常醒目,成为满院人目光的焦点,人们都在注视着他。 他就这样高高地举着两块牌子,走办公楼门前,抬腿迈上台阶,然后认真地将两块牌子放在自己的脚的两边,低头看了看,调换了一下牌子的左右位置,这才抬头,扫视了一下整个大院。 嘈杂的嚷嚷声骤然停止了,所有的人都看着台阶上的市委书记,等着他开口。 彭长宜刚要开口说话,龚卫先这时递给他一个手提小喇叭,彭长宜将手里的那块牌子靠在腿上,接过小喇叭,打开开关,冲着人群说道:“我把这两块牌子放到一起,你们发现什么问题没有?”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腿前的那两块牌子上。 除去上面的字之外,显然,人们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彭长宜看了看第二个举牌子的那个人,说道:“你过来。” 那个人正呲牙咧嘴地揉着手腕,他刚才领教了彭长宜身边人的厉害,所以不敢过去。 这时,有人在他背后推了他一把,那个人就踉跄着来到前面。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往前站,请你念念这两块牌子上面的字。” 那个人哪敢念啊,吓得就要往回走。 背后早就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两只眼睛瞪圆了看着他。他只好又转回身,看着彭长宜,双腿就开始打颤。 彭长宜见那个人不敢念上面的字,就尽量把语气放平和一些,说道:“没关系,请你给大家念一念。我知道这不是你写的,你是别人花了50块钱雇来的,你放心,我不找你的麻烦,你尽管念。” 那个人这才哆哆嗦嗦地说道:“真的?” 彭长宜严肃认真地说道:“我彭长宜从不说假话蒙人。” 那个人这才凑到前面,壮着胆子念到:“彭长宜,没脸皮,上任来,要政绩……”念到这里,他不敢念第二块了,偷眼打量着彭长宜。 “念第二块。”彭长宜命令道,口气不容抗拒。 那个人没办法,战战兢兢地小声念到:“彭长宜,不……不要脸……” “大点声!”彭长宜冲着他大声喊道。 那个人吓得一哆嗦,两腿颤抖着就要往下蹲,后面早就有人提起了他。 那个人无奈,声音颤抖着念道:“彭长宜,不……不要脸,回亢州,就捞钱——” 彭长宜等他念完后,冲他摆了一下手,意思是让他归队。 彭长宜举起了手里的喇叭,说道:“大家都听见了吧?可能你们不知道我为什么让他当场念给大家听,这是因为,只有他念了,你们才能听出,这其实很像一幅对联,写这两句话的人有文化啊!只可惜,眼下已经过了春节了,不然我一定要把这幅对联交给印刷厂,印他个百八十万份,免费让大家贴春联!” 尽管这是玩笑话,但是全场的人没一人敢笑。 彭长宜再次扫视了一眼全场,表情庄重威严,他说道:“说真的,我很气愤,你们有反应问题的权力,那是宪法赋予你们的权力,没人敢剥夺你们这个权力。但是,宪法可是没有赋予你们侮辱别人的人格、对别人进行人身攻击、谩骂、陷害的权力!” 他后面这句话说得声音很大,也很气愤,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彭长宜顿了顿,又提高了嗓门,喊道:“我怎么不要脸了?我是偷了还是抢了,还是把你们家的孩子扔井里去了?啊!” 全场没有人说话,鸦雀无声。 “我告诉你们!你们反应问题不过分,我维护我个人的权益也不过分!就冲这两块牌子,我完全可以将你们两个人告上法庭!”他指着那两个举牌子的人说道。 人群里,那两个人胆战心惊。 现场中的绝大数人,都被市委书记那严肃的表情,铿锵有力的声音震慑住了。 那个举牌子的人的双腿,就一直在打颤,有点要站不住,就想往后退,但是他的后面,早就站住了两个人,不让他往后退。 毫无疑问,现场所有人的心,都被彭长宜抓住了,他在气势上,控制了现场。 彭长宜扬着喇叭,大声说道:“你们这是什么?这是对我个人的人身攻击!”说着,就飞起一脚,将两块牌子踢倒在地,这两块牌子就滚落到了台阶下面,传出了几声闷响。 人们都心惊肉跳了一下。前面站着的人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吕华弯腰把牌子捡起,放在大花盆的后面。 那个念牌子上面的字的人,一看这阵仗,更加怕的要命,急忙说道:“不……不是我,真……的不……不是我……” 彭长宜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指着他严厉地说道:“我不管你受谁的指使,你自己没长脑子吗?你没上过学吗?这上面的字你不认识吗?你不知道这是在骂人吗?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你们这里的哪个人来跟我反映你们想反映的问题着?是我不接待你们了还是我置之不理了?” 连珠炮般的质问,砸向全场。没人应战。 “我看,你们到这里来不是想解决问题,是骂海街来了!我今天再这里跟大家明确表态,有问题,咱们坐下来研究问题,商量解决的办法,但如果就是想发泄私愤,就是来想骂我,侮辱我,我坚决不答应!我有权力请求上级给你单找个地方骂去,在那个地方你随便骂,骂上三天三夜的都行!” 他是声音很大、很严厉,目光冷峻,表情气愤。 148 一个人的战斗(二) “咱们换位想想,如果有一天,我跟你们碰个对面,我张嘴就骂你不要脸,你会怎么办?你就是一个君子,恐怕也会抽我两个嘴巴,这是一个人维护自己尊严最起码的行为。怎么就因为我是市委书记,就该听任你们举着牌子成群结队地跑来骂我呢?” 人群安静极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彭长宜停顿了一下又说道:“站在我面前的是一支工人阶级队伍,是有思想觉悟的劳动者,我相信你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想来解决问题的,而不是想骂我来了,我说得的对不对?” 没人吭声,绝大部分人都被市委书记威严的神态吓住了,前面那个举牌子的工人,已经站立不住,蹲下了身子。另一个举牌子的人,已经被一个具有特殊气质的人带到了前面,站在刚才那个人的旁边,他看见那个人蹲下去后,自己也蹲了下来,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局面完全被彭长宜控制住了,几乎成了他一个人的舞台。这时,他看到了公安局局长马文博出现在人群中间。彭长宜觉得他们现在来有些多余。 他根本不理会这些,因为他相信,大部分人还是想解决问题的,再说,他是他们的市委书记,尽管方式方法上有些过分,但他们是有诉求的,不然也不会来这里了。 想到这里,他接着说道:“工友们,你们有问题,可以跟市委市政府反映,可以派出代表来,就是找不到我,也会有人接待你们的,信访局每天都会有一名市领导在那里值班,就是想直接听取群众反映的各种问题,你们这么大规模的上街游行,宪法是不许可的,再说,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想反映什么问题,举着牌子就来了,我知道你们的出发点是想反映问题、解决问题,并不是想过过嘴瘾,出出谁的丑,我说的对不对?” “对。” “对。” 人群里,终于有人回应了。 “我们跟你个人没有意见,就是市委让我们搬出开发区,要工厂整改,如果整改不了,就会被关停,工厂没有了,我们就要失业,地早就被开发区征用了,再丢了工作,一家老少拿什么养活?” “就是,我们就是来反映这个问题来了。” 彭长宜知道,这些工人,大部分都是开发区的失地农民,就因为这些污染企业门槛低,对工人技术要求不高,所以这些企业绝大多数工人都是附近的农民。他们一没学历二没技术,再就业的确存在困难。他就问刚才说话那个人:“你是哪个企业的?” “兴华镀锌厂。”那个人说道。 “你上班都有什么防护设施?”彭长宜问道。 “就是戴口罩带全胶皮的手套。” “那你知道为什么戴口罩吗?” 旁边有人答道:“知道,是空气里有毒。” 彭长宜就说道:“你说的很对。因为你们工作的环境是在一个充满毒气的空间里,严格来讲,你们都不该戴口罩的,而是要戴防毒面具。你戴的口罩根本无法帮助你低档空气中的毒气,每一分钟,甚至是每一秒钟,你的身体都在受到这种有毒气体的伤害。你想想,你要是整天都工作在一个充满毒气的环境里,你的寿命会不会就要被减少?” 他的话,再次惊住了他们,他们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都在竖着耳朵听他往下说。 “你们的寿命,最少要减掉十年,或者是二十年的时间。我不客气地说,你们这些污染严重的企业,不光是给你们自身造成了巨大危害,也给周边的老百姓、周边的环境带来巨大的灾难性。地下水被污染,庄稼被污染,长期饮用锌污染的水,食用被锌污染的土地上的农作物,呼吸锌尘污杂的空气,必然会锌中毒。你们的老板为了追逐更大的利益,他们舍不得花钱搞治理,舍不得投资升级,这样,政府就要强迫他们去做这事,就要关闭工厂让他们整改,工友们,按说这是好事啊,是利国利民大好的事,怎么你们还反对政府做呢?” 听了彭长宜的话,工人们开始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人说:“彭书记说得没有毛病啊?老板把我们玩儿了,他拿咱们的寿命换钱,到头来,我们反而替他们数钱。我们是不是太傻、太愚蠢了?” “就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应该戴防毒面具,就让我们戴了一个破口罩,管屁的用!” 人群里,有人举手说道:“彭书记,如果我们不在这些污染企业上班,我们又没有技术,能干什么?地也没了。” 彭长宜说:“你们可以参加政府组织的阳光工程,可以参加培训学技术,再有,我们之所以关停这些污染企业,为的就是强迫你们的老板整改,他们如果不想整改,选择关闭,政府会拿出相应的补助,补偿你们老板的损失。然后我们招进来一批技术含量高、没有污染的企业来,到时大家仍然可以到这些企业去上班。有文化可以多学点技术,学点高深的技术,文化浅的可以学简单的技术,开发区每年绿化都是一项很庞大的工程,只要你肯吃苦,是不愁赚不到钱的。这中间,你们可能会暂时下岗,所以你们才到这里来举着牌子骂我,但是,如果不治理这些污染企业,我这个市委书记就会下岗,不过有一条,在我头下岗之前,我必定要让你们的老板下岗!” 人群里,突然有人鼓起了掌,于是,大家都跟着一块鼓掌。 彭长宜受到了鼓舞,他振奋地说道:“别看你们今天在这里骂我,有一天你们就会感谢我。现在,我来问你们,你们是愿意在环境整洁、空气清新的工厂上班,还是愿意在恶劣的有毒的环境下工作?这可是一个简单的选择,我不相信你们做不出正确的回答。” “那还有说吗,谁愿意减少寿命啊。” “就是,那我们的命换钱,狗日的,他们真是黑了心了!” 人群里又有人举手说道:“彭书记,我们是钢构厂,我们整天都是跟钢铁打交道,我们没有他们这些污染,为什么也在整改范围?” 彭长宜说:“你们是不是有喷砂、喷漆车间?” “我们没有车间,都是在露天。” 彭长宜说道:“这就对了,你们这些喷砂、喷漆的工人,受到污染的程度,可能比他们镀锌厂的都要严重,你们如果不信,就想想,你们是不是经常咽痒、咳嗽?” “没有啊?” “你放屁!”旁边一个工人立刻反驳刚才那个人,说道:“彭书记,他根本就不是车间干活的,他是坐办公室专门伺候老板的,我就是喷砂的,我经常喉咙痒,咳嗽,而且呼吸道发炎。” 彭长宜说道:“这就对了,你们露天喷砂、喷漆,这是根本就不允许的,你们不但污染了自身,也会对周边老百姓造成伤害。” 这时,人群中又有人说道:“彭书记,你说的那些工厂能要我们吗?” 已经有人被他洗了脑,放弃战斗,在向他的阵营靠近。 “当然,肯定企业会有自己的录用标准,而且政府也会为你们提供必要的上岗培训,只要你希望工作,认真参与培训,付出了努力,就一定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劳动者,成为一个能养家的劳动者。” “那太好了,我们愿意学习,愿意参加培训。” “就是,不给他们狗日的干了,这些黑了心的老板,还拿我们当猴耍!” “对,我们回去就辞职。” “……” 148 一个人的战斗(三) 彭长宜不愧是彭长宜,他已经具备了一位政治家的资质,具备了一位政治家临阵应对一切突发事件的能力和智慧,从处理莲花村的哄抢事件,到今天的掌控围堵市委大门的局面,他的表现堪称完美!从头至尾,没有正面谈论关于开发区对污染企业的治理办法,没有大谈形势和意义,而是抛出了“寿命”论,立刻和他们产生了共鸣,另外,他一开始就靠维护自己工人尊严的那种凛然正气,控制住了局面,镇住了企图向他发难的人。那些隐藏在背后的人,永远都不会站到前台来,他是一定要找到代言人的,对付这些代言人,彭长宜有的是办法和招数。 “群众”,是一个有别于“人民”的群体,法国作者勒庞著书,他以十分简约的方式,考察了个人聚集成群体时的心理变化,他指出,个人在群体中会丧失理性,没有推理能力,思想情感易受旁人的暗示及传染,变得极端、狂热,不能容忍对立意见,因人多势众产生的力量感会让他失去自控,甚至变得肆无忌惮。作为一部经典之作,勒庞的《乌合之众》对于今天仍不失现实意义:日本普通民众为何曾变成战争机器,“文.革”青年为何曾变得丧失理性,入市股民又为何会变得群情激亢?个人到群体的心理变化看似难以理解、难以置信,然而,群众一词也可理解为需要有人领导的一群乌合之众。此刻,彭长宜就控制了他们的意志,掌握了他们的心里,左右了他们的思想,改变了他们进攻的方向。 “彭书记,你能保证这些工厂要我们吗?” “你能保证我们比现在挣钱多吗?” 在这场一个人的战斗中,市委书记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并且扭转了战局,使形势朝着有利战局的方向发展。 听了大家的议论,已经完全占据上风的市委书记这个时候开始显示出他强硬下面的柔和,他面色开始表现的温和起来,向群众挥手示意,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彭长宜张开嘴,刚要对着人群说话,这时候,朱国庆出现了。 “彭书记,我来说几句。”朱国庆说道。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从哪里冒出来,这段时间里,他去了哪儿,因何联系不到他? 他迟疑了一下,无论彼此心中有什么样的想法,这个时候,都是一个市委书记和市长精诚团结共同应对的时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何况,彭长宜已经取得了以一当百的胜利,心中正充满了快意,自然而然就对打断他话的市长有了大度和宽容。他往边上挪了两步,把正中位置让给了市长朱国庆。 只见这位市长上来就开始大声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李强,镀锌厂的李强在没在?” 人群后面就有人举起了手,说道:“朱市长,我在。” 朱国庆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带上你的人,有愿意留下座谈的留下那么一两个,其余的马上给我撤回去!” 他的嗓音很有气势,让人听了不得不从。 “就这么……这么回去了……”那个叫李强的人显然有些不甘心。 “不这么回去还怎么回去,难道还要彭书记送给你一车金元宝不成?”朱国庆大声奚落道。 “哈哈。”周围的人都笑了。 李强高声说道:“是,朱市长,我听你的。”说着,他大声招呼自己的人:“镀锌厂的人,跟我往出走。” 立刻,人群里就有人开始往出走。 朱国庆又高声叫道:“高志。造纸厂的高志来了没有?” “来了,我在这,朱市长请指示。”立刻就有人举起手大声说道。 “你也一样,带上你的人,有愿意留下座谈就留下,不愿意留下就回去。” “是,我们马上就走。”高志答应后,立刻说道:“造纸厂的人到门口大松树旁边集合。” “马蛋子!”朱国庆又高声喊道,不见有人应声,他提高了声音,大声嚷道:“马蛋子,硫酸厂的马蛋子来了没有?” 这时,前面一个人不情愿地应道:“我来了——” “来了叫你怎不吭声,你耳朵塞着驴毛了吗?”朱国庆大声骂道。 “市长,没塞着驴毛,我有大名,我的大名叫马强,别总是马蛋子马蛋子的叫,三十好几的人了,孩子都满地跑了……” “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大庭广众之下称呼别人的乳名,看来这个朱国庆和马蛋子很熟悉。 彭长宜也从嘴角挤出了一丝笑。他偷看了姚斌一眼,姚斌和曹南站在一起,曹南忍不住也笑了,但是姚斌却笑不出来,他的脸上尴尬极了,彭长宜知道他尴尬的理由,朱国庆从开发区走了那么长时间,居然对这些人还这么指挥若定,而他刚刚离开,就显得有些慌乱,甚至疲于应付,而且应对不及,不尴尬才怪呢。 还一个人没笑,这个人就是朱国庆,朱国庆大声说道:“少废话!带着你的人迅速离开,愿意留下代表就留下,不愿意留下快点离开!” “不用代表,我一个人全办了。”那个马强晃着膀子说道,他就回头布置去了。 朱国庆一一地点着名,他的声音洪亮而威严,不容抗拒,随着院子里的人逐渐散去,彻底宣告了这次闹剧的失败和结束。 最后,院子里只留下了应该留下的工人代表和企业主,朱国庆来到彭长宜面前,说道:“彭书记,你看这样行吗?是先跟他们座谈还是咱们先研究一下再说。” 彭长宜说:“马上座谈吧。”说着,带头走进了市委办公的楼层。 战场回到了市委大楼,这里是彭长宜熟悉和绝对控制的地方,此时,亢州的市委书记处于一战极度兴奋的状态,他决定乘胜追击,扩大战果,打一场歼灭战,彻底把他清理整顿开发区污染企业的想法付诸行动。这么长时间之所以没有公开推行,只是向外吹风,目的也是活力侦查,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反应,既然有人已经跳了出来,那就不必客气,索性一战到底。 生理学上把人这种兴奋状态称作应激反应。应激是人在出乎意料的紧迫与危险情况下引起的高速而高度紧张的一种情绪状态,是由感知到的威胁、需求、挑战或逆境而引起的生理和心理上的兴奋与警觉。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应激源,尤其是在环境中有令人厌恶而不能预测和控制的事物时,人的这种应激源容易被唤醒。应激的最直接反应就是迅速建立防御状态。 此刻,对手的突然袭击,激发了彭长宜的强烈的好斗意识,他有些恼羞成怒,毕竟,开发区的工人游行,围堵市委大楼,而且还举着牌子针对他个人进行谩骂侮辱,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很坏的影响,尤其是在牛关屯事件刚刚平息不久,这种影响应该是很恶劣的,他不知道这些人想干嘛,但是他知道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无非就是保住在开发区的利益。因为,开发区的问题,只是他们班子成员年前刚刚研究决定的,还没有真正开始实施,这个时候给市委施压,目的显而易见。 但是,对手为什么不在年前游行,目的也是显而易见的。所以,他必须在锦安市委过问这件事之前或者是自己向锦安市委汇报之前,从根本上解决掉它。 149 彭长宜的反击(一) 彭长宜让秘书通知环保局局长马上到位,十分钟后,彭长宜走进了会议室,这里,全部是企业业主,陪同他开会的有现任开发区主任曹南,还有苏乾。那些工人代表,他明确指出由朱国庆、姚斌和政府秘书长吕华负责组织座谈。 会议刚一开始,彭长宜就让现任的环保局局长邢建忠通报对开发区所有企业的环保监测数据和对万马河下游以及对周边村庄的环境的破坏和对老百姓日常生活造成的影响,邢建忠他啰哩啰嗦了半天,好几分钟过去了,他还没有切到正题。 彭长宜感觉他做这个工作比较费劲,甚至平时都没有关心过这事,就从笔记本里抽出一份材料,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让宋知厚递给他,让他照着念一遍。 邢建忠接过这份材料看了一眼后脸就红了,他哼哼唧唧地说:“那个这是锦安环保局检测到的数据,那个我下面就给大家念一下吧……” 彭长宜没有抬头看他,他唯恐在座的企业主们捕捉到他目光里的讽刺意味。这于邢建忠和自己来说都不好。 他早就听说过这个邢建忠是凭借老婆当上了环保局的局长。邢建忠原来是环保局的副局长,老局长面临退休,两任副局长谁都想上位,竞争比较激烈。邢建忠是老环保出身,四十七八了,还在副科上混呢,一直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这次,他感觉说什么也要抓住这次机会。 平心而论,他是个比较廉洁、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但工作能力和水平却是很一般的副局长。但他有着比其他人都多的烦恼,到家总是怨声载道,郁郁寡欢,十天半个月不带碰老婆一下的,即便老婆想要,也是匆匆缴枪。老婆一度认为他在外面有人了,到家对她才没有兴趣,通过一段跟踪观察后,没有发现这种迹象,但男人就是提不起性趣。 但是老局长面临着退休,他突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到家后兴奋不已,到家后反复折腾老婆,还让老婆去借钱,他要送礼。这样,他们倾其所有,据说凑齐了八万块钱,送出去后,没有任何响动,而另一副位局长活动却很频繁,又是去市里开会又是在电视上讲话,他心里就没了底,那几天连折腾老婆的兴头也没有了,整天阴沉着脸,到家一句话都不说,后来,突然宣布他接替老局长,成为环保局的一把手,据说,他兴奋的有些异常,当天晚上连续要了老婆好几次。第二天准备在他农村的老家大摆酒席,庆祝他当一把手,后来崔慈听说后给他打电话干预此事,他才作罢。据说他兴奋的心情持续了好长时间,一连两个多月,都没让老婆闲着,买了好多黄色录像带,天天变换着姿势在老婆身上尝试……他倒是春风得意、红光满面,但他老婆却受不了了,最后,他老婆找到韩冰,说他男人不会当局长,只知道床上那点事儿,还是让他变回副局长吧…… 这件事在亢州政坛上久传不衰,成为一个政治笑话。但不知是真是假,有人说是真的,也有人说是他的对手杜撰的,摆酒席被崔慈干预倒是真的。彭长宜听说后,感觉不大可能,首先两口子的事,当事人不说,别人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不过,据传拿破仑在一次重大战役之前突然阳痿,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当一个强硬的男人,等到战役告捷之后,没有任何治疗,拿破仑又重振雄风。 现如今官场上的得与失的确能左右一些男人的性,仕途畅顺,“性”致勃勃;升迁受阻,“性”致全无。不单是官场,性的晴雨表,还广泛适用于商场、职场上厮杀的男人:意气风发时脐下三寸跟着趾高气扬;一旦遭遇失败,那里也会蔫头耷脑…… 彭长宜很奇怪在这个时候居然想到了环保局局长的那些窘事,尽管他依然在低头倾听,并不时往本上记着什么,但听着听着,思想就开了小差,目光盯住了某一个点,表情冷漠,似乎是在听,又似乎在思考问题。这种表情对于他来说,是比较罕见的,任何情况下,他都没有精力不集中的时候,尤其是在开会,大家的眼睛都盯着领导看的时候。 但现在,他的表情是最真实的,也是一种最原始的状态。无疑,今天的事情对他来说的确是刺激太大了,就像是雷电撕裂了黑夜,露出了夜的狰狞面目,又像是冰层下面涌动的暗流突然遭遇破冰一样…… 他毫不怀疑这份锦安市环保局对开发区所有污染企业进行调查和监测的数据结果,这是他让让曹南私下做的工作,并没有公开进行。 当然,在场的所有企业主,没有人对这份数据表示怀疑,因为最清楚不过的是他们自己。这个时候,市委书记的意志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他的意志是不可动摇的,也是不可撼动的。 环保局局长邢建忠念完这份专业极强的报告后,擦了一把汗,造纸厂厂长高志马上说道:“这份数据哪儿做的,准吗?” “如果你怀疑这份数据的准确性,你可以另请专业人士来做,费用有政府承担。”彭长宜不客气地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嗫嚅着说不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彭长宜紧逼道。 “我们的污水是经过处理后才排放的,这个邢局长知道,现在开发区主要污染物不是水,而是空气。”他的意思很明显,直指镀锌厂和其它厂。 镀锌厂厂长李强说道:“你得了吧,别瞎咬了,你们那水也是经过处理的?我都不……不屑说你们!” 高志正要反唇相讥,彭长宜果断制止住了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说道:“我不想听你们这些无用的辩论,水污染和空气污染有什么区别?这些数据后面都是有照片为证的,想必你们也不想为自己的企业行为做无用的辩白吧。我告诉你们。” 他将手里的铅笔往桌上一扔,激动地站了起来,目光冷峻,表情严肃,说道:“你们必须拿出整改方案,如果不能按整改计划达标,那么,市委市政府将坚决支持开发区的方案,关停转迁,对治理不合格的企业,将断水断电,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记住,三天时间不短了,三天后,你们拿出整改方案,整改全面开始!” “三天,开玩笑呢?”那个叫马蛋子的说道。 彭长宜坐下了,他盯着他说道:“什么叫开玩笑?我告诉你们,一天我都不想让你们拖延下去,三天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锦安东区的开发区,关闭污染企业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我给你们三天短吗?!” 这些人,被彭长宜的强硬态度镇住了,他们面面相觑,但是没有话可说,因为,他们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完全低估了市委书记的强硬能力,至此,他们感到,他们今天的行为,加速了事情向相反的方向发展,他们等于给自己的企业提前敲响了丧钟。 这时,朱国庆和常务副市长姚斌进来了,彭长宜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跟这些人说道:“这项工作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三天后,全部停产整顿,什么时候达标,什么时候恢复生产。至于如何安置下岗工人,朱市长、姚市长还是曹主任你们商量吧,有一个原则必须遵守,不许拖欠工人工资,把工会和劳动局的领导叫过来,一块研究,制定出一个方案来。” 彭长宜说完,合上本,起身就出去了。把朱国庆等一干人凉在了会议室。 他回到办公室,吕华就进来了,彭长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给锦安市环保局打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后,他跟吕华说道:“你们谈判的怎么样?” 吕华说:“很顺利,超出我们的预想,因为他们才是工人的真正代表。” 彭长宜点点头,他看着吕华,这个昔日市委书记樊文良的秘书,他明白他这话的真正用意,就点点头,说道:“他们回去了?” 149 彭长宜的反击(二) “回去了。” 吕华见彭长宜脸色很不好看,就劝慰道:“别急,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这几家企业不是说停就能停的,每个企业都还在生产着,而且他们也都是有订单的,签了合同,断然停产,可能会遭到更大的反弹,那样,下一次就有可能还会有更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慢慢来,只要下定决心这样做,就不要着急,一点点地拱卒,总是能达到目的的。” 彭长宜听了吕华这话心里舒服多了,一个时期以来,吕华很少跟自己交流,即便是他回来后,把他从南城区调到市政府,表面上,吕华跟自己若即若离,并不像别人表现的那么迫切,也许,吕华顾忌的更多些,但是彭长宜对吕华的未来是有期待的,他十分看好吕华,并不仅因为他是樊文良线上的人。 听了吕华的话,彭长宜点点头,真心说了一句:“今天这事我的确没有想到。” 吕华说:“当初牛关屯事件,韩冰也没有想到,但却发生了。所以,凡事不要急躁,缓冲一下,有好处。” 彭长宜心想,是不是今天自己的表现有些过激,要知道吕华当初跟在樊文良身边也有三年多的时间的。这个人,跟樊文良一样那么稳重,不动声色。无论是钟鸣义还是韩冰,他都耐得住寂寞,彭长宜当初负责清理整顿基金会时,南城基金会是问题最小的,这与吕华以身作则,不干涉基金会的工作不无关系。 吕华的年纪比自己大,因为跟过樊文良,所以,这几年一直不得重用,始终在南城党委书记的位置熬着,而且从未动过地方。工作干得不前不后,处处谨慎小心,钟鸣义和韩冰也从未挑出过他什么毛病,而且几乎没有自己的交际圈子,为人很低调,但是彭长宜知道,这是一把没有开刃的青铜剑,必将堪称大用。 彭长宜不想隐晦自己,他深深出了一口气,说道:“今天这事,我的确气得够呛。” “我看出来了。”吕华温微笑着说道。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彭长宜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坐到沙发上。 吕华看着他,点点头,说:“别生气,正常。” “正常?”彭长宜反问道。 吕华刚要说话,李汝明敲门进来了。 这位只比彭长宜晚一个月调到亢州来的政法委书记,对于亢州政坛的动向,始终都不露声色,一幅好好是是的态度。但是今天,他看到了这里涌动着的暗流,他觉得有必要向市委书记表明自己的立场。所以听见彭长宜回屋后,他稍作准备就进来了。 吕华看见李汝明来了,跟李汝明打了招呼后,站起身就走了出去。 李汝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道:“我刚才批评了马文博,批评他不该在关键时刻关机,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公安局局长却不在现场!”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说道:“他干什么去了?”因为彭长宜知道,当时联系不上的不只是马文博,还有朱国庆。 李汝明说:“他支支吾吾也没说清,就说手机没电了。后来局里给他司机打电话,他司机还没有跟着他。” 彭长宜没动声色,有些谜当时解不开,就不要解,兴许哪一天一不留神,事情就会大白。 朱国庆进来了,他一如既往地不敲门,推门就进。 “彭书记,我让他们回去了,明天就让他们拿出整改方案,不用三天,对付这帮东西不能客气。别看他们人头子不济,都是难剃的脑袋。以前韩书记也想整治开发区的污染企业,也是锦安环保局多次下最后通牒,老百姓经常为这个问题,没少给上边写信,韩冰也怕影响稳定,所以一直没有动刀子,我看,既然闹到这份上了,就一定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眼下,还是先商量商量怎么跟锦安汇报吧?” 彭长宜看着他,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相反看到的还是他的真诚,他甚至有些怀疑开始是不是把亢州市长想歪了? 彭长宜坐在朱国庆对面的沙发上,看着他说道:“是啊,你说说咱们怎么跟上边汇报?” 朱国庆看了彭长宜一眼,他愣了一下,尽管想心里很反感他这样问自己,但表面上没有表示出这种反感,因为坐在他面前的是亢州的市委书记,他有权让让自己先说自己的意见。想到这里,他说道: “我们只能如实汇报吧,治理污染企业,总归是没有错的,在这过程中,肯定会触到一些人的利益的。我听说那个镀锌厂,就有张怀的股份。” 彭长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他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想转移他的视线,还是故意将战火往别处引。他沉思了半刻说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好办了,张怀是亢州的老领导,如今还在政协主席的位置上,这点觉悟他应该会有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抽时间我找他谈谈。” 朱国庆看着彭长宜,没想到彭长宜现在练得如此老辣和沉稳,看来,自己低估了他。 彭长宜又说道:“这样,咱们马上开个会,全体班子会议,在家的有谁算谁,我先给锦安市委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彭长宜站起就坐在办公桌前要打电话,朱国庆见彭长宜要打电话,也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好,我去通知开会。”就走了出去。 望着他走出去的背景,彭长宜拿起了电话,他只跟戴秘书长汇报了一下这个情况,他跟市长岳晓汇报了这一情况,岳晓强调,不要扩大事态,控制已经出现农民闹事了,千万不要再出现工人闹事了,要做好安抚工作,要多体谅这些企业和工人,总之,要控制局面。 彭长宜嘴里应着,但是他心里有底,因为他知道,这次工人闹事,是绝对和上次农民闹事不一样,有着本质的区别,我都体谅,谁体谅我?但领导下指示的时候,你什么嘴上都是要坚决照办,底下就是有策略地执行。 十分钟后,市委会议室,党政两边全体班子成员无一人缺席,齐刷刷地坐在了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彭长宜扫了一眼大家,首先发言,他说: “今天把大家临时召集到一块,也许大家都明白,就是开发区工人游.行的事。原因可能有的人清楚,有的人不太清楚,甚至也有不清楚的人。这不奇怪,本来,年前开发区拟好了一个调整产业结构的实施方案,这个方案出来后,经过常委会上讨论研究,最后一直通过。但是一直还没有执行,就是考虑到年根底,做这项工作不合适,年后紧接着就是两会,一直还没有将这项工作列入到议事日程。不知这些人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市委和市政府马上要采取强制措施,关闭他们的工厂,这样他们就面临着下岗,这才有了他们这次的游.行。既然这样,咱们今天就再次研究一下这个方案,拿出最后实施的意见。下面,就请开发区曹南主任再汇报一下这个方案。” 于是,曹南就将准备进行的开发区产业结构调整的方案,从头至尾汇报了一下,温庆轩首先发言,他说:“这个方案我完全赞同,记得上次常委会上我就是第一个表的态。我为什么是第一个表态,因为对开发区污染问题,我有切身体会。上级媒体盯着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彭书记回亢州之前,我就接待过北京来的大报的记者,他们是接到群众来信后来的,人家有照片有证据,而且还到了这些企业的车间暗访,我记得当时是我和范卫东两个人,专门跑了一趟北京,好话说了一列车,又是塞红包又是打包票,就怕把心掏出来让人家看了,好说歹说,人家才答应暂时不做报道,为这事,已经有好几家媒体注意到了。到目前为止,向上级媒体反映的不光是咱们亢州本地的老百姓,其中,也有阆诸丰顺县的老百姓,因为咱们把河水污染了,直接影响到下游的灌溉问题。所以,我认为,治理污染企业,怎么做都都不过分,要知道,大报往出一捅,我们可就被动多了。所以,我再次表示完全同意这个方案。不过我也有个担心,就是这么多企业如果一旦停产,或者搬出,势必造成今年开发区的利税收入,所以,招商也要跟上脚步。” 149 彭长宜的反击(三) 姚斌说道:“温部长说得好,前几天,我跟着开发区的招商团去了一趟北京和天津,拜访一些以前有意向但一直都在迟疑的企业,还去了一趟中关村,这些企业在考察了开发区后,当时都是因为污染问题而没有继续谈下去,所以,我认为,如果把这些企业搬出去,或者整改达标,我们引来一下高新技术企业入住不是问题。” 曹南也说:“是的,已经有几家搞软件开发的单位有初步合作的意向,下面需要我们做的就是动员这些污染企业整改,或者搬出开发区。另外,也恳请在座的领导,这些涉及到的企业如果和你们有关系的话,希望市领导多做动员工作,我在这里给大家鞠躬。” 说着,曹南站起来,冲大家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我说两句。”说话的人是政协主席张怀。 张怀早就过了退休的年龄,但是他由于以前把自己的年龄改小了好几岁,直到今天还在政协主席的位置上干着,不过即便是档案年龄,也快到站了,他人已经明显出现了老态。 “开发区我有个亲戚开的企业,这次在被清理范围,我在这里跟市委市政府表个态,这家企业的工作我做,无条件执行,而且,保证不跟市委市政府提任何要求,无条件搬出开发区,并且,年前就在做这方面的工作了,请市领导和开发区的领导放心,我张怀决不当绊脚石!” 彭长宜看着张怀,这位昔日的老领导,不知是觉悟原因,还是不想当别人的炮灰,居然这样高调的表态,彭长宜不由地带头为他鼓掌。 受到激励的张怀情绪更加激动,他说:“彭书记刚回来主政,无论是作为政协,还是作为我张怀个人,都坚决支持他的工作,这一点我以党性担保,我也希望我们在座的凡是跟这些企业有关系的领导能以大局为重,支持开发区搞好这次治污行动!” 曹南再次为他鼓掌,大家也都跟着鼓掌。 彭长宜偷偷的看了朱国庆一眼,发现他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尴尬,想他刚才还在自己的办公室提到张怀如何如何,这会儿他肯定没有料到张怀居然明确表态,无条件支持开发区治污工作,这一点,就是彭长宜都始料不及。 彭长宜决定在心理上乘胜追击,他说道:“还是老领导,不但有大局意识,而且高风亮节,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希望在座的领导,如果有亲属和这些企业有关系,就多做些积极的工作,协助开发区打好这一仗。” 朱国庆是最后一个发言的,他表态说:“无论是作为政府还是我个人,完全同意开发区这个方案,并且无条件支持。” 会议进行到了中午12点多,机关食堂早就给领导们准备了午饭。这个会,彭长宜收到了他的预期效果,会上研究决定,成立以朱国庆为组长、崔慈为副组长的治理整顿小组,成立以姚斌为组长、曹南为副组长的招商领导小组,至此,开发区污染企业关停迁转工作正式开始。 散会后,彭长宜和大家一块走出会议室,准备去后院机关食堂用餐。这时,宋知厚接过他手里的水杯和笔记本,看了他一眼,彭长宜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说,就停住脚步,问道:“小后,有事?” 宋知厚看了看左右,说道:“马文博在我屋等您。”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不理他。”然后就下了楼,向后院走去。 宋知厚端着书记的水杯和笔记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马文博赶快站了起来,说道:“散会了?” 宋知厚答道:“散会了。” “你跟彭书记说了吗?”马文博看着他问道。 “彭书记他们去后院吃饭去了,要不你也先回去吃饭,下午再来。”宋知厚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马文博想了想说道:“我等他吧。” 宋知厚说:“你别等了,他一上午就没得时闲,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吃饭回来怎么也得让他休息会呀?” 马文博想了想,摇摇头,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宋知厚也摇摇头。这才锁上门,也向机关食堂走去。 这场没有任何征兆和准备的遭遇战,以彭长宜的胜利告终。丘吉尔说过:“世界上最刺激的事莫过于被打了一枪,子弹却歪了。” 中午,吃完饭后,彭长宜坐在转椅上,刚把腿翘到办公桌上,卢辉就进来了。彭长宜赶忙将腿放下,坐好。 卢辉说:“累了就歇会吧?你这一天也真够呛了。” 彭长宜笑了,就从桌子后面走过来,跟卢辉坐在沙发上。 卢辉说:“我就一句话,说完就走,如果下午不开会的话,我们就下去了,下午还能考核一个地方。” 彭长宜说:“好的,这块工作老兄多费心,有什么多替我想着点,工作中的事儿,也请你及时提醒。” 卢辉听了这话很受用,尤其是经历了上午的围堵事件后,他就知道以彭长宜的性格,会这样对他说这话的,他的心里平衡了许多,就说:“这块工作既然你把他交给我,就请你放宽心,我会做好的。” 彭长宜递给卢辉一支烟,说道:“我很看重这次考核工作,也想把我们这支队伍全面梳理一下,还是那个原则,能者上,庸者下,所以,这块工作任务很重,我为什么没有弄两个组,而是全交给老兄,就是想到你做过多年的组织工作,有经验,交给你我放心。” 这时,宋知厚进来,他递给彭长宜一盒药。彭长宜奇怪地问道:“什么?” “金嗓子,我听您说话声音有点哑,就出去买的。” 彭长宜笑了接了过来,打开,含了一片,那种凉飕飕的感觉很冰爽,他忽然就想到了芦根水,想到了陈静……就把头靠在沙发上…… 卢辉见他有些疲惫,就说道:“小宋啊,给彭书记沏杯水,然后把门锁上,让彭书记到里屋稍微休息一下吧,我也不坐了,你抓紧眯一小会。” 彭长宜笑笑,说道:“没事,不累。” 送走卢辉,彭长宜的脑子忽然就想起了列宁说的话:友谊建立在同志中,巩固在真挚上,发展在批评里,断送在奉承中。他不知道跟卢辉是否还能继续他们早年间的友谊? 150 反击再出重拳(一) 彭长宜走进里屋,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下,回想着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感觉有点像丘吉尔说的那句名言:谎言环游全球的时候,真相还没穿好裤子。 是啊,今天这事的确有点始料未及,连一点准备都没有,甚至,他和曹南还有姚斌都没有想好怎么开始的时候,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决心是那些人帮助他下的,反而是他们推着这项工作在向前迈进。 这多少有些让人啼笑是非,但却是真实地发生了,他不知道那个隐形人该如何部署下一个回合,反正在这第一个回合中,他没有捞到便宜,尽管,彭长宜今天的举止言行不够从容淡定,但是凌厉的气势,也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彭长宜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 公安局局长马文博又来了,他没敢敲市委书记办公室的门,而是坐在宋知厚的屋子里。 这个从市局刑侦科调来的公安局局长,显然,在上午开发区工人围堵市委大门的时候,突然失踪,而且还联系不上,无论如何,都让他解释不清。这倒好,居然给了政委和副局长一个表现的机会,他懊恼不已。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么,这个公安局局长在危急时刻,他到底去了哪儿? 今天早上,马文博刚到单位,就接到朱国庆的电话,朱国庆说给他约好了那位推拿按摩的老先生,要他上班就过去,不然拿不到号。 马文博肩膀扭伤了,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没治好,前两天,他去朱国庆办公室请示资金,他不敢用右手端杯,而是用左手,朱国庆才知道他的扭伤,就给他介绍了一位经络推拿的老先生,但是这位老先生经常被人接走,马文博去了两趟都吃了闭门羹。 今天朱国庆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老先生回来,让他上班就过来,等马文博赶到老先生家的时候,老先生家早就排满了等候治疗的人。马文博一身便装打扮,没有人认出他是公安局局长,不大一会,朱国庆也来了,马文博就迎了出去。 马文博看见朱国庆后说道:“您怎么也来了?” 朱国庆看了看这个写着“中医推拿”的牌子说道:“我腰可能是扭了,动动就疼,我是今天给他徒弟打电话,才知道他在家。” “这是他家吗?” “不是。这是他租的别人的院子,只要他在家,就总是这么多人。”朱国庆说道。 朱国庆便进去,跟老先生打了招呼,老先生耳聋,冲他摆摆手。 马文博和朱国庆就站在院子一角边等边聊。 轮到他们了,马文博坐在椅子上,刚脱下一只袖子,他的电话就响了,他接完电话后,刚要把手机装进兜里,朱国庆就说:“给我吧,我给你关了,老人是气功点穴,咱们都关机,不然影响他发功。” 就这样,朱国庆给自己关了机,也给马文博关了机。 他们俩连等再加上治疗,整整一个半小时,这期间,马文博的电话一直在市长的兜里放着,他也不好意思跟市长要,好像就他想着工作似的,不过他感到市长今天的确和蔼可亲。 等朱国庆做好后,马文博从兜里掏出四十块钱,付了钱后,他们走出屋子,来到院子后,朱国庆才掏出手机,给了马文博,他自己打开了手机,与此同时,马文博也打开了手机,于是,他们从各自的电话里,就知道了开发区工人围堵市委的事。 朱国庆严肃地对他说:“快走,大楼出事了。” 马文博的汗就下来了。 他绝对没有想到,就在这一个半小时中,亢州市委、市政府大院就发生了这么一幕。当市委书记被围困时,他这个公安局局长却突然失踪了,尽管有朱国庆可以为他作证,但是有人愿意听他的解释呢? 上午,李汝明看见马文博后,没有理他,他心里就没底了,他便找机会跟这位政法书记解释了几句,李汝明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只是闷闷地说了声:“你去跟彭书记解释去吧。” 所以,他就又来到市委,等着晋见市委书记,如坐针毡。 过了一会,就听对面市委书记办公室的门开了,彭长宜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小后。” 秘书宋知厚赶快过去了,然后顺势把门关上,马文博就被关在了门里。 彭长宜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单位和人名,说道:“马上通知这些人来会议室开会。” 宋知厚看了一眼点点头说道:“好,我马上通知。” 说完,他并没有动,彭长宜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有事?” 宋知厚笑了,一下说道:“公安局那个马局长又来了,在我办公室一直在等您。” 彭长宜耷拉下眼皮,没有说话。 宋知厚说:“他头中午就等您着,我看那意思是想跟您解释一下上午失踪的事。”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让他进来吧。” 宋知厚回到办公室,跟马文博说道:“彭书记让你进去,但要长话短说,你看,十分钟后就要开会。” 马文博点头哈腰地直说“谢谢。” 推开市委书记是门,马文博叫了一声:“彭书记。” 彭长宜低头正在写着什么,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么样,反正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抬头,马文博没敢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了靠近他桌边的椅子上,屁股只有三分之一是坐在椅子上的,大气不敢出。 彭长宜一直在低头写着,根本就不理会马文博,直到宋知厚进来。 宋知厚看了一眼书记和公安局局长,说道:“彭书记,通知了,其他人都在家,崔书记也在往回赶。” 彭长宜这才抬头,说了一声:“朱市长知道了吗?” “知道了,他就在单位。” “好。”彭长宜说着就合上本,站了起来。 马文博也急忙站了起来,他一看,如果再不找话说,书记又去开会了,就说道:“彭书记,那个上午我实在有点特殊情况,所以关了一会机……” 彭长宜这才看了他一眼,又坐下了,说道:“按摩去了?” 马文博一愣,随即明白可能是朱市长也跟他一样,也需要跟市委书记解释,毕竟,朱国庆也关机了,平时不在岗就算了,但是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市长不在岗不说,还关机了?他的滋味可能比自己好受不到哪儿去。就说道:“是啊,之前膀子抻了,好长时间了,朱市长推荐了一个老先生,可是我去了好几次都没见到,今天刚上班,市长就打电话,说那个老先生今天出诊,我就去了,因为老先生点穴用到了气功,出于尊重,就关了手机。” 彭长宜看着他,就说道:“你和朱市长一块去的?” “我先去的,我到了一会后,他也到了。”马文博说道。 彭长宜站起身,说道:“这没什么,有病谁都得看,共产党从没有说不让人看病。” 尽管市委书记没有明显指责他的话,但是马文博听出,对于这件事,他并没有释怀。就低下头说道:“我请求市委处分。” 彭长宜这才正眼看着他,说道:“处分你什么?” “我不该在上班的时候离开岗位,而且还出了这么大的事。”马文博愧疚地说道。 尽管公安局是垂直领导,而且是上级派来的,对于他的任命,似乎地方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跟地方合作的好坏,也是直接影响到他声誉和仕途的。 150 反击再出重拳(二) 听了他这话,彭长宜坐下了,说道:“老马,你是老公安了,公安的任务不用我说你该明白,因为从穿上这身警服起,一种特殊使命就融入到了血液里,你来的时间不长,有些工作我不敢苛求,我希望你尽快进入角色,整顿整顿公安队伍,公安局的问题咱们下来再说,既然你来了,就一块参加会吧。” 说着,拿着笔记本就往出走。 听了市委书记的话后,马文博的脑门就有些要冒汗,暗自庆幸自己来对了,不然,连会都不让自己参加了。 走进会议室,张怀、姚斌、温庆轩、李汝明、白继学、吕华、环保局、电力局、水利局、卫生局、土地局、规划局、建设局、广电局长和报社领导还有秘书宋知厚已经等在会议室了。彭长宜进来后,扫了一眼,说道:“还差谁?” 宋知厚说:“崔书记正再往回赶,他们下午去考核去了。朱市长马上到,土地局和规划局两位局长还没到。” 正说着,朱国庆拿着本准时进入会场,进来了,他看了一眼会场里的几个人,目光就落在了马文博的身上,马文博就低下头。 很快,崔慈也从外面回来了,等崔慈坐下后,彭长宜看了一眼手表说:“谷秘书长你记一下,今天未到会或是迟到会的人,让他们直接跟我解释。十分钟,除去下边的乡镇,这个时间足以使任何一个市直单位的领导离开工作岗位,到市委开会。如果这个时间赶不到,说明你没在岗位,请大家明白,现在是上班时间。同志们,千万不要埋怨没有提前通知你们来开会,也千万不要小瞧了这种临时召开的会议,临时召开的会议都是紧急会议,没有紧急任务,各级领导都不会随意开这种会议的,以后,这种会议还会有,所以我强调一下纪律。” 说道这里,他低下头,打开笔记本,看了一眼,说道:“临时动意,才决定召开咱们这个范围的会议。”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只开了这么几个人的会议,也许,他根本就不用解释,市委书记有权这样做! “我刚才又仔细琢磨了一下,对上午的决定做一些微调。进驻开发区的工作组临时增派一组,除了朱市长那一组外,再增派一组,由张怀主席带一组,这样,加大力度,增强力量,确保这项工作的完满。另外,崔慈书记抽调回来,协助两个组工作,专门查处党员干部在这里面的违纪现象。崔书记从明天起,你就不要下乡考核了,等卢辉书记回来我跟他说。” 崔慈点点头。 彭长宜继续布置道:“广电局和报社要派专职记者,全程跟踪两个组的行动,电视台和报纸要开辟专栏,要大张旗鼓地造势,电视要有影儿,广播要有声儿,报纸要有字儿,要让全市人民知道我们在打仗,在打一场环境保护的大仗!” “遇到钉子户,我们各级部门都要敢于执法,公安干警要上,电力局要断电,自来水要断水,电视台要对其曝光,对外迁的污染工厂,土地局、环保局、规划局、建设局要对其进行充分的评估后,才能重新选址建设,一定要严格执行开工‘三同时’的开工政策,不允许带病迁出,除非你不在亢州办厂,确保排放达标。” 这时,一个秃顶的悄悄推开会议室的门,选择靠墙的一个角落坐下。 彭长宜继续说道:“下面,我给卫生局布置一下任务。”说道这里,他看了一下卫生局的局长,说道:“可能你们不太清楚卫生局会在这次治污行动中扮演什么,我上午也忽视了这项内容。” 朱国庆抬起头,盯着彭长宜,等着他往下说。卫生局那个白白胖胖的五十来岁的局长也注视着市委书记。 “是啊,这和卫生局有什么关系呢?这事我认真琢磨了一中午,不但和卫生局有关系,而且关系重大。所以,我给卫生系统下一个紧急命令:卫生局要派出两个医疗小组,进入开发区各个污染企业,给这些企业的工人做一次免费体检,也可以说叫职业病健康大检查,明天要跟随朱市长和张主席两个组深入到开发区所涉及到的污染企业,一个企业一个企业地检查。我要求你们局一二把手亲自带队。这对于你们来说可是一场硬仗,一会散会后,你们要立刻安排,确保明天的医疗小组全部到位。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这可是一记重拳!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最具杀伤力的重拳! 这就是刚才彭长宜躺在宿舍时想的绝招。我们不能指责已经完全投入到战斗中的市委书记的不择手段,没办法,这一战役,必须打赢,不能失败,他必须要将对手算计到骨头缝里去!不然开发区的工作解决不了,他就不能在亢州立足,就会受制与人,以后所有的工作都不会好做,就会寸步难行,就会没有威信,甚至被对手玩于股掌之中。不能,绝不能!尽管这招有些“损”,但是为了保证胜利,他必须这样做,必须稳、准、狠地击溃对手,他没有选择! 在座的无论是朱国庆、张怀,还是姚斌和黄金他们,都感到了这招的凌烈和杀气! 他说完后,半天没有人说话。彭长宜再次问道:“卫生局。”他没有称呼局长的姓名,而是直呼单位名:“你们现在考虑考虑有没有困难,有困难当下可以提出来,我们现在就研究解决的办法,但是,如果说当下不提,等到明天医疗队派不出去,到时我就要处理相关责任人了。” 卫生局局长嗫嚅了半天才说道:“问题倒是没有什么。” 问题肯定是没有,亢州市医疗力量还是优于其他兄弟单位的,不但有锦安市一家三甲医院,还有各个中省直单位的医院,而且还有亢州市医院和本地各个乡的卫生院,如果真说到困难,那也是来自思想意识的困难。 “你们要把困难想足,明天两个医疗队必须派出,上班准时赶到市委大院,跟朱市长和张主席两个组,同时进入开发区搞体检普查。如果没有困难你现在就可以提前离开,回去布置这项工作。” “好,我们尽量完成市委交给的任务。”卫生局局长说道。 “不是尽量,这一点你要听明白,是必须!明天上午上班,两个医疗小组必须到位!如果到不了位,我请你到位!”彭长宜话说得很严肃,而且表情庄重。 卫生局长这才说道:“没有问题,保证完成任务。我一会回去就开始联系市医院、防疫站,还有锦安医院亢州分院的职业病防治办公室,明天上午,保证两个医疗队全部到位。” 彭长宜说:“那就好,记住,一定要安排的周到,严密,不能出现任何的疏忽。” 卫生局局长说:“请彭书记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如果没有其它的事,那我就先回去布置?” 彭长宜冲他点了一下头。卫生局局长拿起笔记本,急匆匆地走出会议室。 彭长宜看一下全场,说道:“下面,请朱市长讲。” 朱国庆咳嗽了几声后,在充分了解了彭长宜开这个会的真正用意后,就简单讲了几点意见,之后就散会了。这个会议,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大家都走了,崔慈自动留下了。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老崔啊,你对今天上午的事怎么看?” 崔慈往前倾了一下身子,说道:“我完全支持今天市委的决定。” 彭长宜笑笑,这位老纪委书记今年就到站了,彭长宜在心里就想,应该给亢州选一位严肃认真,工作能力强,再不能唯唯诺诺的纪委书记了,但是,纪委书记如果不唯唯诺诺,就会给他这个市委书记的工作带来一些麻烦。看来,纪委书记人选还不能太有性格,太有性格也不行,他拿不住他也不行,毕竟,一个地方有着一个地方独特的官场生态,有些事不能太较真,有些事还不能不较真,崔慈眼下是对什么都不认真,什么都不关心了,这样的年龄,这样的干部,你就是天天用鞭子抽,他都不肯向前走了。想到这里说道: 150 反击再出重拳(三) “老崔啊,我建议你把注意力分一部分到开发区来,具体来说,就是多多关心我们现在的这次治污行动。” 崔慈说道:“彭书记,这是环保局的事,您该不会让纪委参与治污吧?” “党的工作不分谁是谁的,再说纪委已经参与了。”彭长宜考虑了一下,说道:“根据我个人经验,任何一种不合理的现象背后,都可能隐藏着不合法的交易,开发区的企业严重污染问题存在好几年了,难道这背后就没有某些官员的庇护,难道我们的环保局就没人管?难道这里面就没有渎职失职的现象?就没有违法乱纪的行为?” 崔慈听到这里,以为彭长宜在批评纪委失职,他心里有些不快,心说,查处哪个干部,你们领导不心疼?纪委的工作就是查干部,我巴不得多查几个干部,这样也让这些人认识一下我是谁,告诉他们别拿豆包不当干粮,但是,县市级纪委有时就是摆设,查任何一个干部,都不是纪委的行为,都得市委书记点头才行,否则的话,也是违背组织纪律的,想到这里,崔慈说道: “问题多了,我也想查几个再退,这样也无愧我干了这么多年的纪委工作。但这要书记您顶得住才行。你不是不知道,纪委,是在市委领导下工作的,从樊书记开始,到您,我经历了四任书记,四任书记……” 他还想说下去,但是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就改口说道:“您刚来,不在讨论范围,就说前几任吧,真真正正咱们自己查处的干部有吗?没有,一个都没有,落马的不少,出现问题的也不少,但哪个是咱们自己查处的?我理解你们这些当书记的,查哪个都心疼,久而久之,我这个纪委书记也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了。”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老崔,别的书记怎么做的我不管,但眼下,纪委的工作要跟上,要加大这次治污工作中的查处力度。我就不跟你叫崔书记了,我该叫你一声姐夫,我说姐夫,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你就不能给我硬气点吗?腰板挺直点,工作大胆点,给我大大方方硬硬气气漂漂亮亮地查一两个不行吗?我需要这样的典型。尽管前几任书记没有让你撒欢儿,今天,我让你在这个岗位上最后撒回欢儿,你敢不敢?你也看出了市委的决心,作为纪委书记,你不该做壁上观。” 这不是体己话,这是一句很重的批评,在加上彭长宜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和严肃起来,这使这名“四朝元老”坐不住了。 一般情况下,彭长宜很少严厉批评干部,还别说崔慈是四任元老,不在危急关头,他很少批评谁,但眼前这位老纪委书记显然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 果然,崔慈红着脸说道:“彭书记,我完全接受你的批评,我的确有点……不过也请你理解,我毕竟是不久就要退出历史舞台的人,有些事……” “不久是多久?”彭长宜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时间长度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还有,你想怎么退,往哪儿退?”彭长宜瞪着眼不客气地看着他。 是啊,怎么退,往哪儿退,这将来都得是这位市委书记说了算。 “别说我不地道,如果你不肯卖把子力气,我可是不答应,到时候连我候姐都得饶上。”彭长宜故意耍混。 崔慈笑了,说道:“既然老弟这么说,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要你书记给我撑腰,我什么都不怕,这么多年,我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一直都是本分做人,认真做事,我崔慈也没有任何把柄留在别人的手里,所以,我也不怕得罪什么人。我不是真心要装窝囊,有些事你查出来了,市委不给你做主,人,我一个都办不了,还树了一片对立面,你说,何苦呢。” 彭长宜毫不让步,说道:“关于对违纪人员最终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纪委就要摆正工作位置,该查的必须查,怎么处理是另一回事,这有时不是哪个部门哪个人说了算的事。但是如果因此你不查,那就是纪委的问题。” 也可能,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有一个市委书记这样当面跟他说过这样鲜明的话,崔慈的确感到了心灵的些许震惊,同时,他也受到了激励,他响亮地向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市委书记表了态,并且马上着手布置这项工作。 夜幕降临了,亢州已经是万家灯火一片祥和安逸的景象了。但是,暗中的这场较量并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停歇。 散会后,朱国庆简单安排了一下明天工作组下乡的事后,就自己开车出去了。 他直奔开发区一家饭店。这家饭店里坐着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吴玉明,还有几家在被治理名单中的企业主,而且,这些企业今天派出了游行工人。无疑,他们要商量怎么阻击明天的医疗队…… 其实,双方的暗中较量从下午散会后就已经开始了。 在下午头下班的时候,开发区除去镀锌厂外,这些在列入整改花名册的企业工人们,就接到厂办通知,所有员工放假三天。 当工人们满腹狐疑地走出各个工厂大门时,却意外地看到了厂门口外悬挂着横幅:“明天开始,为所有的工友们免费体检职业病”。几名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身披绶带,站在大门口,免费向下班的工人发放着花花绿绿的宣传材料,就见这些宣传材料上赫然印着大标题:《你知道你患了那种职业病吗?》、《严重影响你寿命的几种职业病》、《隐藏在你身边的职业病杀手》。 有的工人就说了:“我们明天放假,你们给谁体检?” 就见这些医务人员笑容可掬地说:“体检用不了多长时间的,为了知道自己的健康状况,知道自己都是被工厂的哪些有毒物质危害,就是放假,也要抽出一会功夫来体检的。而且我们是全程免费,如果你要是到医院做体检,就是普通的体检也要大几百,何况是职业病的体检。” “你们真是免费体检?”职工有些不相信地问医务人员。 旁边开发区的工作人员就说道:“当然了,这是咱们开发区请来的医疗队,专门给工友们做体检,重点检查职业病。你们天天在有毒的环境下作业,这个体检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看来,双方都在暗中较量着,谁都没闲着。很快,较量的结果在第二天就显现出来了。 151 体检报告让事态变得严重了(一) 市委书记彭长宜安排的工作有条不紊地按计划进行。两个医疗组,跟随两个工作队,下到开发区各个企业展开工作,免费为工人体检,进行各种职业病的普查。。 卫生局局长跟朱国庆平时的关系不错,而且在韩冰提拔他的时候,朱国庆是替他说了话的。在这场战役中,谁都清楚双方势力的代表人物是谁,这个时候,他不愿在两个权力人物之间当夹心饼干。所以,昨天下午散会后,他从市委回到单位,立刻召开了局党组会议,传达了市委的指示,然后使出了老练官员惯用的招数,称自己这几天心脏病又犯了,医生强烈要求他去住院,所以,就把这项工作全权推给了他的副手,一位年轻的副局长。 这位年轻的副局长叫宗锐,沈芳的弟弟沈革也是副局长,但在卫生间是排名比较靠后的副局长。 宗锐接到局长交给这项工作后,他非常清楚局长这个时候选择养病的深意,但是他没有退缩的余地和可能。他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决定了自己在这场斗争的位置,那就是坚决和市委书记保持一致。 于是,散会后,他火速召集来锦安驻亢州市中心医院的院长、亢州市医院院长和卫生防疫站站长,传达了市委指示,要他们回去后立刻组织得力医疗力量,组成精干的医疗队,再次强调了这一任务的重要性,把这次任务当做一项政治任务来完成,并且要两个医院的院长或者是副院长亲自带队,自己也跟这个医疗队下去,负责协调有关事宜。 宗锐安排好这一切工作后,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坐着单位的桑塔纳轿车就来到了市委,他估摸着这个时候市委书记还在单位。 果然,不但市委书记还在单位,市领导大部分都还在单位。宗锐来到市委办公的楼层,跟宋知厚说明了情况,宋知厚就把他领到了市委书记的办公室,向他汇报了医疗队的情况。 彭长宜这才知道老谋深算的卫生局局长临阵逃脱,把这项工作推给了眼前这位副局长,他问道:“你有信心完成这次普查任务吗?” 宗锐挺起腰板说:“有信心完成,而且必须完成。” 彭长宜看着他一幅坚定的神态,说道:“好,你大胆工作,该怎么工作就怎么工作,如果遇到难题,需要市委出面协调的事就说话。一定要把工作做细,把所有的问题想足,晚上要再把医疗队的事情再次落实一下,把医疗队成员的名单报上来,报给吕秘书长,还有,把要带到现场的医疗仪器、器械已经车辆都要连夜检测好,别到了明天上班因为故障问题走不了。最好。”市委书记嘱咐道。 宗锐非常感叹市委书记想的细致和周到,他说:“您放心吧,本来我是准备到两个医院去看看落实情况的,就先到您这里汇报一下,我马上就去这两个医院抓落实。”年轻的副局长表示了决心,但随后他就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最终这个问题对于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说:“还有一点彭书记,万一这些污染企业放了工人的假怎么办?他们不是就扑空了?也许是我想多了。” 彭长宜一下子明白过来,宗锐提的问题非常好,这些人,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所以,宗锐走后,他立刻给曹南打电话。 没想到,当他说出宗锐的担心后,曹南笑了,他说道:“彭书记,您放心,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刚要给您打电话说这事呢。” 于是,彭长宜就在电话跟曹南如此这般的布置了一下…… 尽管这些企业主头天就把工人们放了假,但是他们没有料到,第二天,工人们照常来上班了,而且穿着平时不怎么穿的干净衣服,集结在厂门口,等着医疗队的到来。 彭长宜正是抓住了工人关心自己健康这个普遍心理,昨天他考虑了宗锐提的问题后,才和曹南沟通了这一情况,加上曹南已经有心理准备,所以才赶在工人下班前,几个宣传小组,准时出现在各个企业的厂大门的外面,向工人们传递了政府免费给工人体检的这一讯息…… 就连彭长宜都没有想到,这次向开发区污染企业派出的医疗队,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为他赢得这场战斗发挥了巨大的威力。 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就是在这两个工作队当中,除去医务人员,还有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广电局局长亲自带着记者,跟着朱市长这一组,展开采访工作。 这个局长是从大乡书记的位置上调上来的,尽管对新闻和电视业务不懂,平时也没少受到副局长李立的排挤,但是他却有着多年从政的经验和灵敏的政治嗅觉,他立马从中看出了市委决心整顿这些污染企业的决心,于是,亲自授意记者写稿。本来是作为进攻武器的医疗队,在他的授意下,舆论导向最后演变成政府对企业员工的安抚举措,而且是一次实事求是、关心民生、体恤民情的亲民活动!在社会上产生了积极的轰动效应。 这些报道还被上级新闻单位采用,京州电视台、锦安电视台、《工人日报》、《中国环境报》等国家级的媒体,也派出记者专门采访报道了此事,更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就是稳定了大局,无论这些企业再怎么闹,也不会有一个工人上街游.行了。 无疑,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是正义之战的曙光。 所有来采访市委书记的上级媒体的记者,彭长宜一律都让给了朱国庆,滑稽的是,亢州市长,在镜头面前都表现出了坚决治理污染,关心民生的拳拳之心,在他面对镜头的时候,彭长宜能够看出他的尴尬、懊恼和无奈。 医疗小组加班加点,甚至脱离了工作队,独立完成了对开发区污染企业工人的全部体检任务。 三天后,在市委会议室,一份医疗队整理出来的《开发区污染企业工人体检报告》摆在每一个常委们面前。报告里,检测出来的儿百多列职业病的事实,让每个常委们唏嘘不已。 在这二百多例职业病患者的报告中,有呼吸系统的疾病,如,哮喘、气管炎、肺病等,也有中毒性肝病、肾病,视力和听力的损伤等。尤其是高志的纸业公司,还查出十多例的慢性血液病,这是一种职业性的慢性中毒病。毫无疑问,这些都和他们所处的污染环境中作业有关。 这份报告一下子让事态变得严重起来!同时,也强有力地证明了彭长宜派出医疗队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对这些专业术语和数据产生疑问,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这个时候敢于挑战市委书记的权力和医疗机构的专业权威。尽管彭长宜有准备,但是,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个报告后,还是被震惊了。 面对着这一份沉甸甸的报告,彭长宜的心情很沉重,他扫了一下众人,说道:“大家感到心情沉重了是吧?不瞒大家说,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份报告后,我也震惊了,尽管之前有心理准备,结果,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相信不用我说,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我们不治理,不消除这些污染,说轻一点是失职,说重一点就是对人民的犯罪!” “企业里工人是这样,那么,喝着污染过的水,吃着污染土地的粮食的老百姓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状况呢?有人跟我建议,索性就展开普查范围,说真的,我不敢下这个命令了,我怕,真的怕了!” 会场鸦雀无声,这个时候,没有人敢挑战市委书记的权威。 如果说彭长宜在处理牛关屯事件中显现出了非凡的能力,那么,从他这次解决开发区工人上街游.行所采取的一系列手段和措施中,不难看出,他控制突发事件局面的能力又提升到了一个高度。 没有任何悬念,开发区治污工作按部就班的向前推进。 151 体检报告让事态变得严重了(二) 又是一个三天后,所有上了污染榜黑名单的企业,全部关闭,转入下一步整改、迁出的工作。由于前期工作准备充足,做的扎实,这些企业在跟政府谈赔偿标准时,也没有了什么底气,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整改,要么搬出。 整改的企业三天后要拿出详细的整改方案和具体的治污标准,亢州环保局要请锦安环保局参与论证,论证合格后,方可投入改造。 崔慈这边也显示了不一般的战斗力,很快,纪委就将目光聚焦在开发区副主任的身上,有关他的一些违纪事实就浮出了水面,这位多年来一直追随朱国庆的副主任,没过几天,就被市纪委、市检察院成立的联合专案组拘押审查。 如果说,刚开始这还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那么,随着彭长宜行之有效的反击和后来舆论工具的参与和医疗队的加入,最后就变成了一方的战斗了。这不仅仅是市委书记手段的强硬和权力的威信,而是一场正义和私欲的较量。二百多例职业病把对手彻底击倒了。彭长宜的战斗,首先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是为了开发区的未来,是以人民健康、保护环境的大局的名义进行的,才有了开发区后来调整产业结构方案的顺利实施。 对方在发起这场战争之前,肯定不会想到他对手的实力和胆魄,完全低估了彭长宜。何况这场战争不是以正义的名义,完全是为了扩大自己权力的影响,是为了一己私利,甚至什么都不为,就是要给你一个下马威,就是要给你使绊子,就是想跟你斗斗,就是想让知道亢州不是贫困山区的三源。但战争的结果损兵折将不说,不仅没有起到阻击彭长宜的作用,反而成全了这个市委书记大刀阔斧地推行他的高新技术产业园区的计划,换句话说,反而帮了彭长宜! 气急败坏、垂头丧气、恼羞成怒……等等,这类词汇,此时都无法全面概括对手的心理,在开发区一家饭店豪华的雅间里,迟到朱国庆用脚踢开了房间的们,气急败坏地大骂这几个最初的组织者是饭桶、窝囊废,狗屁事都干不好!就等着挨彭长宜的宰吧!骂了几句话后,他觉得不过瘾,用手指着他们,说了一句:“后果自负,这里一切事都和我没关系。”然后,拂袖而去。 跟张怀有亲戚关系的企业明确表示关闭,并且不会再在亢州的任何地方开这样污染严重的厂子。其它几家企业早就屈服了,纷纷表示,愿意接受任何制裁,愿意给患病的工人一定利益上的补偿,愿意积极配合市委市政府,尽快完成这次治污工作。 又过了十多天,卫生局副局长宗锐,荣升为市卫生局局长,原来的卫生局局长调到市老龄委办公室任副主任,主任是一名副市长兼任。 交通局局长寇京海调往开发区副主任,没过几天,又被任命为开发区党委书记兼副主任。彭长宜推荐他的理由是:建于开发区这次治污工作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可能以后还会遇到,所以,开发区的二把手,必须要工作得力,敢于碰硬的人担当。 他的话,没有人反驳,谁都知道寇京海是出了名的“胶皮管子”,在交通局,他就因为工作强硬而出名,也因为工作强硬,硬是将满大街跑的黑出租打压了下去,成为治理城市顽疾的典型。这样的人到开发区给曹南当副手,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选了。 至此,彭长宜在亢州立住了脚跟,成为继樊文良后,又一位深受老百姓爱戴和被广大干部们称道、敬畏的市委书记。 彭长宜养精蓄锐,准备下一个战役就是要铲除附着在亢州身上已久的毒瘤——废品一条街,但是对这个毒瘤动手术,不是他现在要做的事情,这个手术,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轻易动的。 尽管在治污一战中,彭长宜知道自己给对手造成了重伤,但更知道,他今后没走一步,也要格外小心,因为,说不定哪步就踩到了地雷,被炸得血肉横飞…… 在开发区治污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彭长宜来到了锦安市委常委楼,他分别跟市委书记邵愚、市长岳晓,还有组织部部长刘季青分别做了汇报,汇报了回到亢州后这一阶段的工作,汇报了对开发区污染企业治理的情况。但是对于开发区工人上街游.行、围堵市委市政府大楼一事,他只是简单地几句话带过。重点汇报了这次的治污行动和他打算把开发区建成高新技术产业园区的想法。 三位领导都没有发表具体意见,邵书记说:“你是不是想复制三源的成功经验?” 彭长宜笑了,说:“开发区的土地就那么一大点,不能让这些污染企业坏了名声,我们守着天津和北京这么近,不愁招不到好企业。再说,这些污染企业实在是太可恨,为了自己的私利,祸害了环境,老百姓怨声载道,阆诸的丰顺县就经常跑到省里告我们。” 邵愚点点头,对他的工作做了肯定。其它的没再过问。 岳筱则是比较详细询问了开发区整个事件的起因、经过以及解决的办法,对他提出了批评,批评他不该让还没有实施的治污方案,提前被这些企业主们知道了,尽管后来几个补救措施很到位,但还是会造成一定的影响。 彭长宜笑了,他心说,如果我不提前放出风去,我的心里哪踏实啊!如果不提前放出风去,根本就不知道冰层下面的暗流在何方。 彭长宜彻底松了一口气,岳筱批评得他心里很舒服,邵愚没有对整个事件明确表态,毕竟他来锦安的时间不长,对彭长宜还不太了解。 直到这一刻,这一起有开发区工人上街游行而引起的治污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整个春天,彭长宜都没有再安排其它硬性工作,而是静下心来,认真研究干部人事问题。 考核工作已经有了结果。彭长宜处理开发区工人游行一事,也引发了亢州整个干部队伍的警醒,尤其是十天拿下开发区副主任、卫生局局长临阵逃脱,被调到老龄委,这所有动作,都表明了彭长宜整顿干部作风绝不手软的决心。干部们不说人人自危,最起码也督促他们打起十分精神应对眼前的工作,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这天上午,彭长宜刚开完书记办公会,研究人事问题,在安排人事问题上,彭长宜没有再和朱国庆计较,而且同意他提的两个比较重要岗位的人选,一是交通局局长的位子,一是政府办公室主任的位子。 前段开发区的事,已经让朱国庆损兵折将,所以,尤其在交通局局长的人选上,彭长宜让出了自己的权力,而是同意了他推荐的人选。他要给朱国庆一些甜头,不能把他赶尽杀绝,毕竟还要在一起搭班子共事,如果他们俩个闹不和,将会影响亢州整个官场生态环境。 朱国庆没想到彭长宜对自己提出的人选没有反对,反对还称赞了几句他推荐的人选,这多少让朱国庆感到意外,因为寇京海在交通局根深蒂固,冷不丁换成朱国庆的人,无论如何,对于前任多多少少都是个威胁。所以,在接下来彭长宜提名的岗位人选上,朱国庆也是大力支持。 官场,就是这样,当你给别人留条后路的时候,别人也会给你留后路。这就是大事讲原则,小事讲谦让。 再有,彭长宜之所以同意朱国庆提名的人选,也是在提前咨询了寇京海的基础上,他心里有底才这样的。寇京海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交通局他没有给后任者留下任何把柄和后遗症。 在这次人事调整,有23名党委书记和乡镇长原地没动,其余都做了相关的调整,南城区主任方莉,顶替吕华留下的空缺,成为南城党委书记,也是亢州唯一一位女党委书记。 完成了这次考核和调整人事的工作,彭长宜有了喘口气的机会。这天,他刚调研回来,雯雯就从旁边的办公室钻了出来,紧跟在他的后面,轻轻地叫了声: 151 体检报告让事态变得严重了(三) “彭叔儿——” 彭长宜吓了一跳,他不知道雯雯什么时候跟进来的,而且毫无声息,就机灵了一下说道:“雯雯,你吓死我了!” 雯雯说道:“我都没敢大声叫。” “呵呵,你还不如大点声呢,细声细气的听着特诡异” “哈哈。”雯雯大声笑了。 彭长宜把笔记本放到桌上,说道:“有事吗?” “今天中午有人请你吃饭。” “哦,谁?” “王家栋同志。” 彭长宜一听雯雯说是“王家栋同志”请他,咧开大嘴就笑了:“哈哈,你爸?他在哪儿?” 雯雯说:“在家。” “家?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彭长宜有些吃惊。 “都回来十多天了。” “什么?十多天了?”彭长宜这下就更吃惊了,部长回来十多天,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是啊。”雯雯看着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 “他不让我告诉您,怕分您的心。” “嗨,那分我什么心啊,说不定对我会有帮助呢。”彭长宜说道。 “哈哈,我爸就这么说,他说,他帮不了你,这个时候就不要给你添乱了。” “哎,怎么会呢,真是,这个老同志总是这么多虑。哼。”彭长宜不以为然地说道。 “呵呵。”雯雯笑着看着他。 彭长宜说道:“雯雯,告诉我,今天他给我做什么吃?” 雯雯说:“你去了就知道了。对了,他说你如果中午有事的话,就晚上来也行。最好让你别自己开车来。” 彭长宜一听就乐了,说道:“是不是让我陪他喝点啊?” 雯雯笑着说道:“应该是这个意思。” 彭长宜搓着双手,“嘿嘿”地傻笑着,说道:“没有问题,我中午就去。” 雯雯见他憨憨的样子,也好笑,说道:“这样,我先走,您要是没有什么事就早点去。” “好的。” 很久以来,王家栋这个名字,对于彭长宜来说都是一个亲切、踏实的代名词,他成长的每一步,都没离开他正确引领、悉心栽培,他总是能得到这个人的指点和告诫。即便是和他闲聊,彭长宜都有从中得到启发,愿意听他对官场万象的任何解读,所以即便是他远在三源工作,回到亢州的第一站,总是金盾大酒店,这一点,这么多年来从未改变过。他每次回来都是先和他喝够了酒才回家。以至于沈芳常常对他抱怨,说他不顾家。 他们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从开始让他送信的那一刻起,彭长宜就不折不扣地成为王家栋阵营里最紧密的一员了,以后,也没有谁比他更紧密,王家栋对他也是细心关照,真心传授,从不把他往歪道上领,直到他羽翼丰满。 当官一辈子,在官场上培植一两个亲信一点都不过分,但是像王家栋这样,真心地想扶持彭长宜,为彭长宜着想,不求回报,甚至阻止彭长宜为自己去做冒险的事,这的确很鲜见,所以,他们的友谊也才能长久。 像他回来这么一件小事都不让彭长宜知道,考虑他这段工作忙,说是不分他的心,但彭长宜隐隐地感到,部长如今的身份敏感,他唯恐影响到彭长宜,更何况,王家栋在亢州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渗透到亢州各个领域中,他这个时候选择不见彭长宜,无论是于彭长宜还是于他本人,都有好处。 尽管王家栋隐居在北京,但是彭长宜想他也是能听到亢州的消息的,雯雯就知道亢州时局的一切动向,如果说他真的不关心亢州,或者说不关心彭长宜,可能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既然他这个时候回来,某种程度上,还是不放心彭长宜,不放心他搞的这么大规模的治污行动。 雯雯早就由团市委的副书记升任为团委书记了,那是在韩冰刚来的时候,他也担心王家栋给他摆难题,在第一次调整干部的时候,就将雯雯提为团市委的一把。本来在这次调整中,彭长宜也想把雯雯放下去,因为雯雯受王家栋的熏陶,加上性格豁达,大气,应该说很有从政的潜质,到基层锻炼锻炼,将来肯定能堪大用。但是考虑到王家目前的处境,而且雯雯似乎也没官瘾,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孩子和家庭上,眼下对于雯雯来说,升迁不是第一要务,所以,他这次没有考虑雯雯的问题。 彭长宜开开门,把宋知厚叫了进来,问道:“小后,上午还有什么安排吗?” 宋知厚翻着随手带的笔记本,说道:“上午没有安排了,就是中午要陪锦安统战部部长吃饭。” 彭长宜说:“跟卢书记说,让他陪吧。” 宋知厚眨着眼,心说早上刚定好的,怎么又变了,但他是不敢质问书记的。说了一句:“好的。” “下午还有什么安排?” “下午还接着调研。”宋知厚答道。 调研工作,本该从他刚回到亢州就应该进行的工作,但是,那个时候他跟本没有精力调研,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处理牛关屯的事件中去了。这次调研,是在全面调整完干部后进行的,主要范围还是在各个乡镇和四个区,包括开发区。 因为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告诉彭长宜,市直单位是“线”,而乡镇却是“面”,只要乡镇不出事,稳定就不会出现问题。各种矛盾的产生,都是从乡镇引起的,那里,一切工作的核心,是党的各项政策、方针体现最集中的地方,也是各种矛盾相互交织的地方,只有乡镇工作稳定了,整个社会也就基本稳定了。所以,他才把调整干部的主要目光最先放在了乡镇级。这次,他也是重点去那些换了主要领导的乡镇去调研,这些干部上任,他去搞调研,也是对他们工作的支持。 彭长宜说:“我一会出去有点事,如果回来的早,咱们就去,如果回来的晚就改天再去。” 宋知厚眨着眼睛看着他,心说,上午锦安市领导来都没有影响书记的调研,是什么事让他改变了注意?但他是不敢问也不能问的,就说了一声:“好的。” 宋知厚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看了看电话,他就想给寇京海、或者黄金他们打个电话,想叫他们一块去看部长,想了想又放下电话了,因为他不知道部长是什么情况,如果部长想跟自己说点私密话,有他们在不合适。 152 上访闹剧的背后(一) 彭长宜给老顾打了电话,问老顾后备箱里还有没有酒和烟。老顾说有酒,箱子里有三瓶,也有烟,一条半。彭长宜放下电话,就进了里屋卧室,从柜里搬出一箱茅台酒,这还是他从老家带回来的,又找出了两条中华烟,他知道,部长喜欢抽中华。把东西搬出后,他开开门,又把宋知厚叫了进来,说道:“小后,把这些东西放后备箱去。” 宋知厚搬着这些东西就下了楼。 彭长宜看了看表,尽管离下班的时间还有一会,但是他已无心在办公室呆下去了,说不定一会来人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想到这里,抓起手机,就下了楼。 他让老顾开车把自己送到王家栋家门口,老顾不用问就知道那酒和烟是给这户人家送的,不等书记说话,他就从车上把那酒和烟搬到门楼前,然后说:“我什么时候来接您。” 彭长宜说:“我给你打电话。” 老顾点点头便开车走了。 彭长宜手里拎着两条烟,站在门楼前,按下了门铃。 不大一会,就传来部长夫人的问话:“是雯雯吗?” “不是雯雯,是雯雯的叔儿。”彭长宜在外面答道。 部长夫人笑了,说道:“长宜,这么快,请人的还没回来,被请的就先到了。”说着,就开开门。 “哈哈,那是。”彭长宜把手里的袋子递给部长夫人,自己弯腰搬起酒,就往里走。 部长夫人说道:“长宜,带这么多酒,让他少喝。” 彭长宜回过头说道:“不让他喝,我自己喝,这些,先存在您家。” “呵呵。”听了他的话,部长夫人笑了。 彭长宜搬着东西就进了屋,部长正坐在沙发上和孙子玩耍。 就见那个小家伙正撅着小屁股,一手扶着沙发,一手正要从地上捡什么,见有人来了,就扶着沙发站了起来。 彭长宜进来后,把东西放在地上,直起腰,说道:“哈哈,王子奇,你都能站着了?” 部长说:“什么能站,我们都能走了,来,给你彭大大走两步。” 哪知小家伙却一下子扎到爷爷怀里,笑着看彭长宜。 彭长宜说:“别装不认识我。” 彭长宜出去洗手,部长夫人正在做饭,彭长宜说:“阿姨,您别做费事的,弄碗炸酱面就行了。” 部长夫人说:“放心,一点都不费事,长宜,雯雯是不是去超市了?” “她没说。您啊,给我们炸盘花生米就全有了。” “放心,你想吃费事的,我都弄不了。” 他笑了,洗完手,部长夫人递给他毛巾,彭长宜又说:“部长早就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啊?” 部长夫人说:“是他不让告诉你,怕你分心,说你这段忙。”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就是再忙,晚上还是有时间的。” 彭长宜将毛巾递给部长夫人,就走了出来。重新回到北屋,就坐在了部长的对面,冷不丁他就看见沙发的旁边,斜放着一根拐杖,他的心就是一沉,脸上的笑就没有了,他皱着眉,说道:“您的腿,还不好?” 王家栋下意识地揉着一条腿说道:“没有大碍。不用担心。长宜,是不是这段特别忙。” 他又在回避这个问题! 彭长宜这次就想刨根问底,说道:“没有大碍为什么拄拐?这根拐棍肯定是您的,不是王子奇的?” 王家栋“哈哈”大笑,逗得小家伙也仰着头看着爷爷笑。 王家栋说:“还有些不利落,这个拐放在身边是以备万一用的。” “我不信,您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问了您好几次您都不说,难道,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的吗?”彭长宜依然皱着眉头说道。 “行了,你小子收起好奇心吧,怎么当了市委书记就这么婆婆妈妈的了。”王家栋没好气地说道。 彭长宜不再说什么了,而是把头别到一边不言语了。 王家栋看着彭长宜,知道他不高兴了,就说道:“你带这么多酒和烟,谁喝,谁抽啊?” “我。”彭长宜也没好气地答道。 “哦,你还缺酒喝?” “缺。我欠酒多,酒欠我少。”彭长宜闷闷地说道。 “哈哈,丘吉尔的话吧?” 彭长宜笑了一下。 “你会抽烟了?”王家栋没话找话说。 “我不会,有人会。”彭长宜还在赌气。 “呵呵,我戒烟了,酒也喝不了多少了。”王家栋叹了一口气。 彭长宜说:“戒烟就戒烟呗,放在这儿,给没有戒烟的人抽。” 王家栋笑了。 彭长宜扭过头,看着他说:“我不知道您顾虑什么?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您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实情?” 王家栋变了脸,严肃地说道:“实情,什么实情?尽管现在跟原来不一样,但毕竟还有一样的地方,再说,我能够出来保外就医,也多亏了这腿。这页永远翻过去了,你以后不许再问!永远都不许!” 彭长宜低下头不说话了。 王家栋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今天忙吗?” “忙。” “忙还干嘛来?”王家栋瞪着眼说。 “这是两个概念,两码事。”彭长宜故意低着头,尅着手指头说道。 王家栋笑了,说道:“奇奇,去,把这个给大大吃。”说着,就把手边一个棒棒糖递到孩子手中。 小家伙拿着棒棒糖,扶着沙发,噌到彭长宜身边,举起了小手。 彭长宜笑了,说道:“叫大大。” “大——”小家伙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 彭长宜接过糖,放到一边,就想抱他,孩子挣开了他,又扶着茶几,噌回到爷爷的怀里。 彭长宜说:“都会说话了,真快。” 王家栋说:“说不利落,先会叫的爸,后会叫的妈。” 叫爸和妈,是孩子的天性,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听了这话就有些心酸,他站了起来。 王家栋刚要说话,雯雯进屋了,她进来后,给彭长宜沏了一杯水,就把王子奇抱了出去。 彭长宜望着外面跟孩子玩耍的雯雯,半天没说话。 “来呀,喝水,怎么见了我没话说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话太多了,都不知从哪儿说好了。” 王家栋喝了一口水,说道:“怎么样,事情完全平息了?” 彭长宜知道他问的是开发区工人游行的事,就坐了回来,说:“基本平息了,本来就不该有这档子事。” 王家栋说:“没有不该,只有该。是谁在背后策划的这事,你心里有谱吗?” “那还能没谱。” “是国庆?” “应该不会有第二人。” “你这么自信?有什么根据吗?” “不用根据,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王家栋看着彭长宜,感觉这个弟子的确是成长起来了,一句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说明了彭长宜的与日成熟。 彭长宜又说道:“其实,判断是谁一点都不难,您想想,朱国庆跟这些企业都有利益关系,并且有的企业里据说还有他的股份,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个人的利益。” “可是你别忘了,张怀弟弟家的镀锌厂也在其中。” 152 上访闹剧的背后(二) “我知道,但张怀当天就明确表示,他要关停,而且不会亢州的任何地方办这种企业了。他说的话我信,如果我是张怀,我也会这样做。他不会给别人当替罪羊的,再说,而且他马上就到站了,他不会跟我对着干的。” 彭长宜又说:“而且我年前就放出风去了,要整顿这些污染企业,按说那个时候,应该是请愿最好的时候,但是却没有,而是开完两会他顺利当选后,才出了这档子事,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王家栋说:“你是市委书记,如果因为个人恩怨,在选举出现问题,你是要负责任的,所以,某种程度上,你和他是绑在一切的。” “是,您说的一点都不错,我不会选掉他,但有可能不会让他这么圆满,高票当选,风光无限。所以,他怕我寒碜他啊,他对我是不得不防。” 王家栋点点头,他又说道:“张怀退后,你打算让谁接任?” “我也没有想好,我也想征求一下您的建议。” “我只是听听你的想法,我不会给你任何建议,这是我的原则,我如今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尽管判决书上没有说剥夺我的政治权利,但实际上,我也是没有政治权利的人了。你打听打听,有哪个市委书记,会听一个阶下囚的建议?太背兴了。” “呵呵,我从来都没在乎过这个,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还说这些。” “我这是在提醒你,提醒你要注意我的身份。” “我才不管您是什么身份呢,是不是呀,王子奇。”他突然对着王子奇说道:“难道因为您身份的改变,您就不是王子奇的爷爷了吗?对我,也同样是这样。” “你不在乎,我在乎。”王家栋提高了声音说道。 “那是您的事。” 王家栋见说服不了他,就说道:“好了,说正事吧,政协主席你考虑过人选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想把吕华弄进常委。” “你想让他接张怀?” “当然不是。通过我观察,感觉这个人靠得住,守规矩,另外,也有点本事。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得到重用。”彭长宜说道。 王家栋说道:“你对吕华的评价很准确,他的确是这样。当初跟着樊书记时,樊书记一下子就让他去了南城当书记,那个时候城关镇刚刚分家,大家有些微词,这样,樊书记在的时候也没有动他,而是让他在那里积累工作经验。后来樊书记走了,无论是钟鸣义还是韩冰,既没动他,也没提他,一干就是**年,搁谁,谁都急了,但是你看了吗?他一点都不急,不找不闹不靠,依然故我,该这么干就怎么干。尽管南城没法和北城的经济条件比,但是你看南城的工作,扎实、地道,没有出现明显的纰漏,而且各项指标稳中有升,没有轰轰烈烈,只是稳中有进,而且默默无闻,电视台、报纸很少有他们的报道,而且和方莉配合默契,这不能不说他是具备了一定的政治素养。” 王家栋说的方莉,最早的亢州市团委书记,是王家栋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女干部,跟吕华搭班子,有人说,王家栋培养提拔方莉,很像当年培养提拔古卓一样,想把方莉培养成第二个古卓。 由于南城经济条件一般,跟下面乡镇无异,加之一个是樊文良的人,一个是王家栋的人,所以,无论是钟鸣义还是韩冰,对南城班子这两位党政一把手,一直都没有动,他们的副手都是换了又换。官场上往往都有这种现象,不动你,不提你,凉着你,某种程度也是一种制裁。 吕华调到市政府任秘书长后,彭长宜在这次乡镇干部大调整中,大胆启用了方莉,使她成为亢州目前唯一一位女性党委书记。 王家栋又说道:“长宜啊,启用吕华没错,吕华也的确够格,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最近提上来的这些人,就不怕别人说你有私心?” 彭长宜说道:“这个问题我想过,但是我也用了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人,还是这些人占了大多数,比如卫生局宗锐,之前对他一点都不熟悉,甚至都没见过他。比如苏乾,比如苏凡,跟我有关系的,能胜任领导工作的,我不能因为别人怎么认为而不提,恰恰相反,我要大胆的提拔重用,试想,谁不用自己放心、了解的人?” “但是,你还用了曹南,用了寇京海,甚至方莉、吕华……而对朱国庆提议的林岩却没有用。”部长尖锐地看着他。 彭长宜知道部长在检验他,另外,也知道部长怕他蛮干,就说道:“这个问题,我是这样理解的,曹南、寇京海、吕华等,即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得用,就是来一个对亢州干部没有任何偏见的市委书记也会用他们的,首先,他们的工作能力和资格在那儿摆着呢,另外纵观这些干部队伍,不用他们用谁?环保局那个邢建忠,我一见他连发言都吭哧瘪度的,就从心里起急,而且这个人在考核中表现也不怎么样,这种人,我迟早要换掉。” 说到这里,彭长宜仍然有掩饰不住的厌烦,他见部长没有反驳他,就继续说道:“对于能力强的,必须给他一个平台,给他一个契机,让他尽早施展才能。如果当年您不给我这样一个契机,我兴许没有今天,可能更到不了今天这个位置。我跟您说,对于吕华和曹南,我都想直接让他们进班子,就是怕别人说三道四才暂缓了一步,另外我有个切身体会,只要看准了一个人,就大胆用,不能耽误,一干部干工作的最佳时间掐头去尾就那么十年左右,一旦提拔不上来,就失去了他最佳时机,就像被撂荒的土地一样,浪费了资源。至于林岩,您想想,他怎么可能去开发区当一把手呀?就是我亲弟弟也不行啊!我不这样朱国庆是对他好,我认为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尽管使用干部要大胆,但是我还没有大胆到盲目的份儿,我不能拿工作、拿干部当儿戏。你不信,如果用了林岩,那就真的该出反映了。我跟林岩的关系也一直不错,那天我跟他谈了这个问题。” “哦,你跟他谈过?”王家栋感觉彭长宜工作的确很细心。 “是的,我把我的意思说了,如果现在让他当开发区一把,恐怕对他不是件好事,真的,这不是对一个干部付责任的态度,毕竟,他还差了那么一点,他自己也心服口服。” 王家栋点点头,彭长宜有自己的一套用人理念,这让他不再担心了,尽管很有当年自己的风范,但是比自己的工作还要细心,比自己要亲民。他换了话题,说道:“开发区的事你还要用心,总之你重创了对手,所以凡事要小心。我听说他去省里去看老樊去了。” “哦?怎么说的?” “老樊没说,我也没问,也可能涉及不到你,有时,不知道反而比较好,在这一点上,你要超脱。”王家栋说道。 是啊,樊文良现在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亢州会有很多人往省里跑的,比如吕华,但是在提拔吕华的时候,尽管彭长宜想到了樊文良,但是他和吕华却谁都没有提到樊文良,这就说明,吕华的确是懂规矩的人。 这时,雯雯抱着孩子进来了,王家栋问:“睡着了?” “睡着了,咱们能吃顿踏实饭。” 彭长宜说:“这个孩子,我就很少见他哭过。” 部长说“跟小圆一样,很少有哭的时候,不是实在忍不住,不哭,一旦哭起来,那就不得了了。” 彭长宜看着部长,就见部长的眼睛里,有了少见的慈爱的神情,也许,当放下一切的时候,儿子,就是他最大的财富了。 彭长宜很想问问王圆的情况,想了想还是不问的好,一来,他从雯雯的嘴里也时常能听到一些,再有,部长眼下这种境况再谈论他的儿子,容易让他伤感和悲凉。 152 上访闹剧的背后(三) 显然,部长也不想给自己添堵,他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等雯雯放下孩子出去后,部长说道:“小子啊,我呢,只是担心你,按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了,不过我听雯雯到家说了开发区的事,尽管你处理的很精彩,你的反击也很得法,但是我感觉你还是急了点。我单单指的是治污。”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急,部长,有些事慢火,有些事就得急攻,如果我不当下往前推这项工作,等火气降下的时候,就不好推了。如果这次我受制于人,以后就会助长某些人的狂妄,从心里就看不起我,那我以后还怎么工作。”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嗯,你说的倒是有道理,不过这样一来,你以后工作就要更加小心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这样,我也会小心的,您放心吧。”彭长宜感到部长经历了自身事件后,的确少了许多锐气了。 王家栋笑笑说道:“小子,你不会变成一个独裁者、铁腕人物、强硬派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会,坚决不会。这一点,三源的干部最了解我。但我也不会受制于人、任人宰割。” 说到这里,彭长宜的目光坚定,凛然。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那就好啊,小子,今天,我这是最后一次跟你卖弄,以后不会了……” “别呀,您想干嘛,看我笑话吗?” 王家栋笑了,说道:“混话,到什么时候我也不会看你的笑话,但是通过今天我对你的试探,我感觉你已经具备了一个市委书记,或者说是一个小政治家所应该具备的一切素养,我对你有这么几点希望。” 彭长宜看着他,认真地听着。 “第一,不要过多干预政府的事,你是书记,书记是干嘛的?书记就是‘出主意、用干部’的,这话是毛主席说道,一点错都没有。从一定意义上讲,当好一把手,关键是在用人。用好一个人等于树立了一面旗帜,可以激励更多的干部奋发进取;用错一个人则会挫伤许多干部的积极性和事业心,你没有听从朱国庆的建议,让林岩去开发区当一把手,完全是正确的,有可能你得罪的是林岩一个人,但是如果你用了林岩,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会使一大批干部不服,这也是我做组织工作多年的的经验。要会用人,敢于用人,大胆用人,这一点你做得不错。这个我就不多说了;第二,要有容才之量,还要能容人之长,你在干部任用的问题上,知道谦让,知道顾全大局,这很好,但是关键部位一定要控制,比如开发区;第三就是要有护才之能。领导者不仅要识才、用才、容才,更要爱才、惜才、护才,在政治上关心,搞好跟踪教育和培养提高,特别是对于那些新提拔的年轻干部,更要及时跟踪,要使其尽快进入角色。这些新提拔上来的干部,有时就跟一张白纸一样,很容易打上你领导者的烙印,所以千万不能忽视对他们的跟踪、培养和再教育的工作。在工作和生活上照顾,及时为他们排忧解难,解其后顾之忧。对一时不慎工作出现失误的人才,要积极、及时地与其谈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帮助他们找症结、卸包袱。我相信,未来不出两年,基层就会出现好多个彭长宜。” “哈哈哈——”彭长宜朗声大笑。 王家栋赶忙制止住了他,说道:“你小点声——” 彭长宜意识到里屋睡着的小家伙,就赶紧收住了笑。部长不愧为多年做组织工作的,的确有一套自己的用人准则,刚才他说的话,应该是他做组织工作的经验精华和智慧结晶。 王家栋说道:“还有一点就是,千万别记仇。小平同志就倡导过两个抛弃和两个宽阔,抛弃一切恩怨,抛弃一切成见;两个宽阔就是眼界非常宽阔,胸襟非常宽阔。领导,就要有领导者的胸怀,小肚鸡肠、疑神疑鬼的领导是走不远的。亢州的情况跟三源不一样,在三源,你靠讲义气能办的事,在亢州未必能,所以,大事讲原则,小事讲谅解,容人之短,取人之长,如果你还想往上走的,小平同志说的两个宽阔一定要牢记。” 王家栋又说道:“另外,凡事都要严于律己,以身作则,你带头做到的事情,才能要求别人去做,反之,你就会成为一个假大空的领导。在班子里,要带头多做批评和自我批评,有意见摆在桌面上,不在背后搞小动作,我相信,这些你完全能做到,因为你的为人和性格大家有目共睹。所以说小子,你还要走后今后的每一步,还要抓住一切机遇,继续升迁,能升到什么地步就升到什么地步。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彭长宜看着部长,他这样语重心长,无疑是对自己寄托了更大的希望,我十分感激在他成长的路上,能有一位这样的智者,时刻敲打、提醒他,在心里,就更加珍惜王家栋了。他说道:“部长,这个时候,您这样敲打我,真是太及时了,不瞒您说,对于工人游.行这事,我的确一直放不下,即便我占了上风,达到了目光,但是心里有个角落始终还是耿耿于怀,尽管道理也懂,但是您这样说,我给自己找到了放下的理由了。” 王家栋笑了,说:“这很正常,别看我这样劝你,有些事,我也是放不下了。正因为我有过你这样的心理,我吃过这样的亏,我才这样劝你。” 彭长宜说:“您放心,我会的。” “一个没有宽广和宽阔胸怀的人,是走不远的。”王家栋再次强调。 彭长宜点点头,他想到了翟炳德,尽管翟炳德比樊文良最先抢占了官场的制高点,但是樊文良却一直在稳妥向前,最后到了省里,樊文良到了省里,无形之中就阻止了翟炳德前进的步伐。 “对了,小子。”王家栋忽然说道:“那个狄贵和,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抬头看着他,眨着眼,故意不解地看着他,说道:“什么怎么回事?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家栋注视了他半天,最后才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道:“没什么,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彭长宜的脸上表情有些凝重,半天,他才带着情绪说:“我从老家回来时,去给他拜年了。其余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嗯。”王家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下意识地捶着自己的腿。 彭长宜见王家栋没有接着往下问,就赶紧转了话题,说道:“您真的戒烟了?” “是啊,戒了。”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彭长宜看出来了,就说道:“为什么戒了?” “呵呵,你说为什么?我以后没有工资,抽不起了。”王家栋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态,棱着眼看着彭长宜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如果是为了这个原因,您大可不必担心,只要不是梅大夫的命令,您就不要戒了,我供您烟抽,供您酒喝,哎呀,我终于有表现的机会了。” 说着,就赶紧起身,拿过那两条烟,打开其中的一条,从里面抽出一盒,又抽出一支烟,笑呵呵地递给王家栋,说道:“请您老赏个面子吧。” 153 你今天被我劫持了(一) 王家栋笑了,说道:“我的确不想抽了,梅大夫倒是没说让我戒烟,但是我自从双规后,就没再抽过,人家也不让你抽。这烟先留着,留着我想抽的时候再抽。” “那不行,您必须抽!”不知为什么,彭长宜似乎在跟谁赌气一样,执意给部长举着烟。 这时,雯雯端着菜上来了,就说道:“彭叔儿,我爸不抽烟了。” “不行,我来他必须抽!” 王家栋笑了,说道:“我现在看孩子,我要是抽烟,影响我孙子的智力。” “他爸爸就是被烟熏出来的,怎么没见影响他丝毫的智力?” “哈哈。” 王家栋开心地笑了,接过烟,放在嘴上,彭长宜赶紧过来给他点上,他吸了一口,深深地呼出,然后说道:“小子,咱俩可是说好,这烟,可是你让我开戒的,到时我要是买不起了,你小子要负责。”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只管您开戒的事,以后的事,指不定怎么着呢?” “哈哈哈。”王家栋朗声大笑,看得出,他非常开心。 雯雯很快将饭桌摆好,端上四个菜。 王家栋抽完这支烟,就拿起拐杖,借助拐杖的力量站了起来,彭长宜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的腿看,最后,扭过头去不看了。 雯雯端进来一盆水,王家栋就夹着拐棍去洗手。 等王家栋坐下后,彭长宜还在发呆。王家栋知道他看自己这样不舒服,就说道:“小子,中午能喝点酒吗?” 彭长宜没有看王家栋,眼睛盯着墙说道:“不喝酒干嘛来了?” 雯雯笑了,就赶忙要去拿酒。 彭长宜说:“雯雯,我来,喝我带的酒吧。”说着,就弯腰把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瓶,打开后,给王家栋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 他端起酒杯,说道:“部长,敬您。” 王家栋说:“小子,该我敬你,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给你接过风呢,今天就算补上了。”说着,喝干了。 彭长宜干了后,给他倒满,说道:“我还记着您说的话呢,说,我只要回亢州,你就在酒店等着我,哎,那天我还想起您说的话呢,嘿嘿,不好受了一大会儿呢——”彭长宜说着,给部长夹了一筷子菜。 部长笑了,说道:“呵呵,吸取我的教训吧。”说着,又端起了酒杯。 彭长宜说:“我敬您,无论如何,无论您以什么方式,只要您在我身边,我心里都是踏实的。” 那天中午,彭长宜和部长喝了将近两瓶酒。在彭长宜打第二瓶时,让部长拦下了,部长说:“你小子真不地道,给我拿的酒还不够你喝的呢,不行,别喝了。” 彭长宜知道他怕自己耽误事,就说道:“我下午没事,都安排到明天了,您不会这么抠门不管够我酒吧,何况还是我自带的酒水。” 部长听他说下午没事,也就不拦他开酒了,如果不是雯雯干预,恐怕两瓶酒,早被他们消灭了。 部长回来,彭长宜很高兴,部长见到彭长宜,也是从心里往外高兴,尽管在目前是保外就医的服刑人员,但是他培养了彭长宜,这让他比别人多了一份别样的自豪感。所以,他们俩人喝酒,的确舒服、痛快。 由于崔慈和张怀马上面临退休,亢州政坛又不得不进行了一次市级的人事调整,白继学接任崔慈,任市纪委书记,吕华当了几个月的政府秘书长后,就被调到市委这边,接任白继学市委秘书长一职。 由于亢州本地已经没有符合条件的干部可用,这样,政协主席从锦安空降,是锦安市政协秘书长,45岁的钱程。自从王家栋出事后,亢州市人大主任一直由市委书记兼着,这次,也从锦安空降,是锦安市人大财政经济委员会主任委员,52的邓章记。 至此,亢州的班子得到了完善,等彭长宜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快到五一了。 完善了班子建设,彭长宜基本就踏实下心来了,邓章记的到来,给彭长宜帮助很大,这是一个既懂经济又懂政治的官员,一直是锦安人大财政经济主任委员,派这个人来亢州,说明了锦安市委对彭长宜的工作是大力支持的,因为邓章记年龄的关系,他在锦安几乎没有上升的空间了,但又有着财经大学的专业背景和学富五车的经济才学,所以也想到下边踏踏实实地有所建树,不虚度最后的政治光阴。 邓章记和钱程来后,亢州市常委们对当前的工作重新进行了分工和部署,每个常委,都有自己所包的区域和年初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的重点工作,每个人都分到了三个工程,全年跟进,督促落实情况。邓章记作为人大主任,又有专业背景,主抓目前开发区的招商引资的工作中。 45岁的钱程显然是还有大好的前程的,上级把他放在亢州政协主席的位置上,也是想着重培养的,他的政治前程肯定还有上升的空间。 政府工作报告中还提到了一项重点工作,那就是准备在亢州北部、国道附近并与北京接壤的白马乡进行小城镇建设的试点工作,这是省政府准备今年抓的一项城乡一体化的改革试点工作。人口达到60万以上的县市,都要搞这个小城镇建设试点,这个项目由白马乡负责实施,常委里面的联系人市长朱国庆,彭长宜所包的工程项目就是亢州和北京对接的一个项目,那就是北京公交进亢州。 常委们除去自己的本职工作,还都有自己所负责的重点工程项目,这也是彭长宜的创新,是他在三源就尝试过的做法。 好处当然是显而易见,有利于政府工作报告中布置的全年任务顺利实施,有利于这些项目工程的推进,还有一个更为有利的一面,就是人人有工作干,你就是不想干都不行,下边单位知道自己进行的项目是哪个常委负责了,就会像苍蝇一样盯着你,整天围着你转,另外常委会赋予了常委们每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所包的项目召开常委成员参加的调度会,这就从理论上堵塞了不谋事、不干事的“漏洞”。 彭长宜的观点就是要让人人有事干,人人要干事,干事的时间多了,自然而然生闲事的时间就少了。 一切工作按部就班后,这个时候,彭长宜就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陈静。 不知为什么,这两天他时常会想起陈静,他似乎听陈静说过,德山医科大学会在四月份有一批新生入学,如果她被德山医科大学录取的话,就会是这一批新生中的一员。那么,她到底是被录取还是没被录取呢? 这天下午,彭长宜召开了他所包的重点工程北京公交进亢州的项目调度会,由于这项工作最初是寇京海联系的,所以为了承上启下,这个项目小组成员仍然有寇京海,还有交通局局长,建设局局长等参加的调度会。 不知道为什么,听汇报的过程中,他的脑子突然没来由地想到了陈静,就走了神。回到办公室,想给陈静打个电话,他拿起电话又放下了,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三源医院的电话号码。 他拨通了114,刚接通查号台电话,桌上的手机就响了。他放下电话,拿起手机,是吴冠奇。 “彭大书记,下班了吗?”吴冠奇依然是这种调侃的腔调。 彭长宜笑了,他好长时间没有跟他通电话了,那种轻松感依然是那么熟悉,就说道:“你以为我是你啊,没到下班时间就下班?” “哈哈,这么说,你正在日理万机?” 彭长宜笑了,说:“我正在聆听你吴打扰的指示。” 153 你今天被我劫持了(二) “哈哈,你还能再多的给我起些外号不?一个奸商就够了,让我一直背着,现在小楠还动不动就奸商奸商地称呼,这倒好,奸商还没洗刷掉,又来了一个吴打扰,你可真行啊?” 彭长宜认真地说道:“那我跟你叫什么?吴总?吴冠奇?吴奸商?吴大人?” “行了,省着点你的词汇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有什么指示?” 吴冠奇笑着说:“我哪有资格给你彭大书记下指示,有资格给你下指示的恐怕只有锦安常委楼里的人吧?还不是所有的人,也就是那么几个。” “哪儿呀,现在任何人都可以指挥我,你可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我很怀念你,怀念三源,在三源,烦的话,最起码还有你,嘻嘻哈哈一阵后,也就不烦了,现在不行了,你是远在天边了。” “我说,你除去怀念我怀念三源,是不是还怀念一个人?” “谁?” “小护士陈静啊。” 彭长宜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就动了一下,说道:“去你的吧,信口开河。” “你说我信口开河,伤我心了,本来我想告诉你一个关于她的消息,唉,不说了,好,再见。” 吴冠奇说着,却不挂电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少来这套,她有什么消息?” “你想知道?” “废话,这个小丫头我认识,有关我认识的人的一切消息我都想知道。” 吴冠奇笑了,说道:“你把她归结到你认识的那些人中了,你就不怕伤人家姑娘的心?” “怎么讲?”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 “每次提到你,小姑娘的脸都红。” “你跟她经常见面?”彭长宜紧张了。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看,紧张了吧,我没有跟她经常见面,我早就申明了观点,朋友妻,不对,朋友的女朋友,不可欺。前段,小楠住院,住到了老干部病房,跟她见过几面。” 彭长宜在心里说道:完了。单纯的陈静,哪是老奸巨猾的吴冠奇的对手,肯定几句话就暴露出他们的关系了,想到这里就说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了好多,但是小姑娘非常狡猾,除去不住笑和脸红外,她不跟我吐露你一个字,不过,她自以为聪明,不吐露一个字,其实她一不好意思,就把什么都吐露了,我还没有试过辣椒水和老虎凳,不知这两样管不管用?” “你敢!”彭长宜吼道。 “哈哈,你咆哮什么呀?怎么还不如人家小姑娘淡定?”吴冠奇奚落他道。 “哈哈。”彭长宜也笑了,他决定换个话题,说道:“羿楠怎么样,生了吗?” 吴冠奇说:“你看,我本来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两个内容,一个是请你喝喜酒,一个是告诉你有关那个小护士的事。” 小护士的事?彭长宜想了想,压住自己的“好奇”,说道:“先说你们家羿楠。” “是这样,我们家羿楠二十多天前,给我生了一位小公主,下周六请你这个大舅喝喜酒。” “啊?你喜得贵女怎么不给我报喜?” “哈哈,哪有功夫啊,忙得我脚丫子都朝上了,长宜啊,养两个女人,我的苦日子算是来了——”他故意委屈地说道。 “该让你受受了,恭喜,恭喜,你是老树发新枝。下面,接着说第二个意思。”彭长宜命令道。 “第二个意思是,我的司机已经送小护士去和甸火车站了。” “去、去哪儿?”彭长宜一时不明白,就结巴着说道。 “和甸火车站呀?怎么说起她你激动得都结巴了?” 彭长宜一听,就说道:“送她去哪儿干嘛?” 吴冠奇说:“她辞了医院的工作,考上了德山医科大学,今天坐火车,明天报道。” “哦,真的?” “你看你,不是真的我敢编瞎话骗你呀?”吴冠奇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你怎么知道的?”彭长宜不怀疑这个消息,他进一步问道。 吴冠奇解释道:“是这样,我上午去找陈县,谈完事后我说请他吃午饭,他说不行,中午他要请他侄女吃饭,说给他侄女践行,她侄女明天去德山医科大学报道,今天晚上就要坐火车走了,再不请就没有机会了。我这才知道,敢情人家小姑娘为了拉近跟你的距离,一直在偷偷用功,考上了德山医科大学的中医学院。我跟陈县说,那你应该请,就这样,我也以叔叔的名义参加了,并且给小姑娘发了奖金。本来说好陈县的车下午去送她去车站的,后来陈县临时有急事,陈县就给我打了电话,就这样,我的司机就送她走了。” 彭长宜看了看表,在心里就直恨吴冠奇啰嗦,说道:“她几点的车?” “可能是晚上七点多吧。你现在要去还来得及。”吴冠奇说道。 彭长宜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抓起桌上的手包,夹在腋下,一边往出走一边在电话里跟他说道:“你开什么玩笑,我去干嘛呀?” 吴冠奇笑了,说道:“哈哈,尽管我没从小姑娘嘴里套出话,但是我看出,她可是喜欢你,上午陈县还说呢,说她放着医院那么好的工作不干,非要上什么学,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都不见,一个女孩子,有个正式工作,再嫁个好人家就不错了……” 彭长宜“蹬蹬“地快速下了楼,尽管有些微喘,但是他极力保持平稳的语速,在电话若无其事地故意说道:“我说老吴啊,你说你得喜得贵女,怎么着也得提前给我报喜啊,你这个人真不地道啊!” “哈哈,没告诉你我忙吗?对了,羿楠让我给你打电话,说让你头天来,我们全家都想你这个孩子的大舅。” “我当然要去了……” 彭长宜一边说着,就一边往下走,来到了楼下,老顾出来了,新上任的政府秘书长龚卫先也出来了。彭长宜冲老顾摆摆手,意思是没他的事,就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出门口,快到车跟前的时候,他跟吴冠奇说: “孩儿他爹,我这办公室来人了,等会在跟你接着聊。”说着,也不等吴冠奇说话,就直接挂了电话。坐上车,拧开钥匙,一脚油门,汽车就冲出了大院门口。 他直奔高速,唯恐国道行驶慢,赶不上送陈静了。 风风火火上了高速路后,彭长宜才知道错了,因为走高速去和甸火车站要绕很远的路,不如走国道,下了国道进入和甸市区,没多远就到火车站了,高速反而会耽误时间。 但是没有办法,已经上了高速,只能往前冲了。 彭长宜一路飙飞,也不管什么超速不超速了,只要他认为是安全的情况下,就把车开到了极限。等他急急忙忙赶到和甸火车站的时候,正好看到吴冠奇的司机刚从候车室出来,无疑,他是把陈静送到候车室后才出来。 彭长宜将车停在停车场后,迈开大步就跑进了候车室,时间还来得及,距离开车的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来到了候车大厅的检票口,不用太费力气,他一下子就看见了梳着一根马尾辫的陈静。因为和甸开往德山的火车不经过北京,而是从北京旁边斜插过去,此时的旅客不是很多。 彭长宜在她不远处站住了,默默地打量着她。就见陈静穿着一身烟灰色和桃粉色的运动休闲装,旅游鞋,头上戴着一顶灰白色的棒球帽,马尾辫从帽子后面钻出来,她一只手拎着一个行李箱,一只手捏着火车票,刚刚从问讯处的窗口走过来,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摘下背后的双肩包,坐在椅子上,低下头,拉开双肩包的拉锁,从里面拿出一本书,刚翻到想看的位置,这时,就见地板上一双穿着皮鞋的男人大脚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153 你今天被我劫持了(三) 她抬起头,一下子就惊住了,捂着嘴,半天才笑出声,说道:“怎么是你呀?” 彭长宜没有笑,他严肃地说道:“怎么就不能是我?” 陈静脸红了,她从这话里听出了谴责,说道:“你也去德山吗?” “是的,我也去德山。”彭长宜仍然严肃地说道。 “真的?你也做七点的车?” “是的,我也坐七点的车。”他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道。 陈静眨着一对清凌凌的眼睛,想了想后就笑了,说:“呵呵,我不信。” “不信我再去骗别人去。”彭长宜仍然站在她的面前说着。 “就知道你又在骗我。”陈静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目光里就有了一丝淡淡的幽怨。 彭长宜看着她,这才笑了,说道:“怎么说话呢?我骗你什么了,还又?好像我总是骗你似的。” 陈静抬起头,看着他,眼里的幽怨慢慢地就被见到他的喜悦取代了,她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 陈静笑了,说道:“不是我叔叔告诉你的就是吴总告诉你的,对不对?” 彭长宜点点头,说:“多亏了吴总告诉我,不然你消失了我都不知道。” 陈静说:“我想到了学校报完道后,踏实了再告诉你不迟。” “迟了。”彭长宜闷闷地说道。 “呵呵,怎么迟了?”陈静的眼里流露出天真是表情。 彭长宜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你真狠心,我要是不追来,都看不见你了,既然我来了,你今天就被我劫持了。” 陈静的脸红了,眼睛刚才的那抹忧郁又浮现出来,她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说道:“反正……反正你也不在乎我吗……” 尽管她的声音极小,但是彭长宜却听得清清楚楚,从她瞬间流露出的幽怨的目光中判断,吴冠奇很可能告诉了她目前自己单身的情况。就上前一步,拉过她的手,一用力,就把她从座位上拉起,带着怒气说道:“谁说我不在乎,不在乎我干嘛急急火火地赶来?” 陈静抬起头,刚要说什么,彭长宜就将手放在自己的嘴边,说道:“别说了,跟我到车上来。”说着,一手拎着她的行李箱,一手牵着她的手就往出走。 陈静挣开他的手说道:“不行的,半个小时后就要检票了。” “不是还有半个小时吗?来得及。”彭长宜根本不理会她的话,继续朝前走。 来到火车站广场的停车场,彭长宜把陈静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拉开车的后座,让陈静坐了进去,自己则从另一侧坐了进去。 陈静看着他,心砰砰地乱跳。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又下了车,将前面座椅往前挪了挪,这才重新坐了进来,伸开了双腿,扭头看着陈静,就见陈静的脸有些红,鼻尖冒出了汗。 忽然间,彭长宜有了瞬间的不好意思,他故意眨着眼睛问道:“看什么?没见过啊?” 陈静捂着嘴就笑了。 彭长宜伸出手,一下子就把陈静抱在怀里,横陈在自己的双腿上,紧紧地,用力把她抱在自己的胸前…… 他看着她光洁如玉的脸庞,红若樱桃的小嘴,不由涌起一股想吻她的冲动,就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就想悄悄走?” 她躲避着他的眼神,把头扎进他的怀里,刚才那丝幽怨又浮现在眼睛里,她没有说话,也许,她不想破坏跟他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见她不说话,彭长宜就低下头去,唇,就压在了她的唇上…… 她有点慌,但却躲不开那只牢牢吸住自己的嘴,很快,小姑娘就被这种感觉陶醉了…… 彭长宜也激动了,来自女孩唇上那种凉凉的,清爽的感觉,刺激了他,他更紧地把她抱在自己怀里,更深地吻着她…… 这样在车上被他吻着,她有点慌乱,唯恐被人看到,但是又推不开他,他的力量太大了。 “专心!”他命令道。嘴唇又霸道地贴了上来,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渐渐地,她闭上了眼睛,不想睁开,感觉着嘴上那波荡开的凉意,就这样,好像很久,好像又一瞬,象是雪花飘落在冰面上刹那间的凝结,忽然,唇上的压力没有了,半晌,她才睁开了眼睛,发现他正在坏坏地看着她…… 此刻,彭长宜注视着怀里的女孩,就见她的睫毛在不停地慌乱地颤抖着,一对似曾熟悉的眼睛在静静地注视着她,他的心尖忽然一颤,寂静的心房再次拨动了一下,说道:“小东西,你真美。”说着,又霸道地吻上了她的唇。 随即,她的呼吸再次被他夺去!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迫这她,有力的舌在里面辗转厮磨着,倏地,他的右手掌猛地托住她的后脑,左手拦腰拥住她,使她更加贴近自己,唇舌的力度极具占有欲。 彼此的心跳声越来越强烈,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他感到了怀里女孩的胸口渐渐发热发烫,时间仿佛静止在这小小的空间内,热吻激起的莫名的不安与躁动通过双方唇角互相传递着爱恋…… 强大的热叫她全身都软了,无力的瘫在他臂弯中,任他调整她的姿势,让他更好的亲吻她的唇,他的大手在她后背上下的滑动爱抚…… 他抬起头,扬起眉,充满爱意地看着她,伸手抚摸她嫩嫩的脸,感触好得叫他的手心发痒。 她的小脸红起来,清澈的眼睛里染上对他的无限痴情,她很喜欢他这样爱抚自己,每一个碰触都像带了电,快乐的叫她迷恋。 他看着怀里这个可爱的女孩,再次低下头,封住了微张的小嘴,强悍的舌探进去,在她温暖的小嘴里探索移动和撩拨,摩挲得她软软的,全身麻麻的,小手不由自主的勾上了他结实的颈项,腰后一紧,被他用力收入到他宽厚的胸膛,柔软的娇躯紧紧贴入他硬实的胸口。 她好敏感,小身子细细的颤抖着,他每一个抚摩似乎都能带给她快乐,男性的满足和骄傲让他心情很好,大手伸进她的胸前,探进去,直接与她娇嫩得不可思议的绵软肌肤接触,嘴唇也不由地贴了上去,贪婪地盖了上去…… 154 谁规定我不能交女朋友(一) 彭长宜板过她的身子,吻着“跟我回去吧,明天再走。“ 陈静一听,立刻从他的怀里直起身,说道:“那可不行,明天我要报道。” “报道也没说就得上午啊,而且,你这个点走,到德山也就是刚要天亮,这几个小时你去哪儿?” 陈静说:“我先在候车室呆着,然后再去学校。报道第一天会有许多事情要安排,排队交学费,认识宿舍,买被子,等等吧。” 彭长宜又吻了她,手就又伸到她的衣服里,抚摸着她说道:“我想你了,不让你走,你跟我回去,明天我送你。” 陈静说道:“真的呀?” “真的。”彭长宜抬起头,认真地说道。 陈静笑了,说到:“还是别了,你哪有时间啊?再说,我票也买了,钱也花了,还是不要麻烦你了。” 彭长宜坚持着说道:“票买了没关系,作废。” “作废?好几十块钱呢?”陈静说道。 “那也没关系,作废。”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真的不想这样做了。”陈静睁着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为什么?” 陈静捧起他的脸,正视着他的目光,说道:“因为你是市委书记。” “市委书记怎么了?” “呵呵,市委书记哪有时间送我啊。” 彭长宜感觉她的本意似乎不像是这个意思,但他也没有深究,就说道:“有时间,只要是你的事,什么情况下都有时间……”这话,彭长宜自己都感觉到熟悉,他的思绪,有了一秒钟的走私。 “你真的喜欢我?”陈静问道。 “嗯。”彭长宜点点头。 “喜欢到什么程度?” 彭长宜笑了,说道:“喜欢的时刻想要你……”说着,手下用了力,狠狠地捏了一下她的胸前。 小姑娘咧了一下嘴,但是她没有被他的话陶醉,说道:“可是……”她欲言又止,一抹忧郁从眼底升起。 “可是什么?” “可是我感觉你并不信任我。” 彭长宜抽出手,扶住她,说道:“我怎么不信任你了?” 陈静低头看着。 “说啊,我怎么不信任你了?”彭长宜继续问道。 陈静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可是……” 彭长宜料定她有话说,就说道:“没什么可是,你必须听我的,知道吗,因为你是我的!” 陈静笑了,故意说道:“我不,听你的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没有必要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你该怎么办就行了,懂吗,小东西?” 陈静附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道:“我听你的……” 彭长宜知道她有心事,就再次强调了这句话:“你必须听我的!” “呵呵,为什么呀?”小姑娘睁开了眼睛说道。 “因为我是你男人,你不听我的听谁的?” 陈静的脸红了,她直起身,说道:“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人都是我的了,这个你自己总该知道吧。”彭长宜坏着看着她说道。 陈静的脸就更红了,娇嗔地说道:“你好讨厌啦——”说着,就不看他了。 “听我的,跟我回去,回去睡半宿觉后,我们凌晨五点钟走,不会误了你下午报道。我去送你。” 陈静说:“我跟你回哪儿啊?” “回亢州。我宿舍。” 陈静看着他,小手摸着他的脸,就这样离开,她心里也有不舍。这个男人,对她充满了魅力,她迷恋着他的一切,半天,她才点点头,说道:“那你保证我明天能报上道就行。” “放心,如果明天报不上道,后天再报道不迟。” “不行,你不能让我第一天入学就迟到。”说着,她就伸出小手拧了一下彭长宜的耳朵。 彭长宜立刻捉住了她的小手,说道:“没有问题。” 彭长宜把陈静从自己腿下抱下来,放在座位上,帮她把衣服整理好,然后自己开门出去,到了前面,将驾驶座调到了原来的位置上,系好安全带,就发动着了车,回头说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一旦我往前开了,就不许可反悔了。” 陈静笑了,举手说道:“我反悔了,我要下车。” 她的话音刚落,彭长宜开着车就向前驶去。 陈静在他后面,搂着他的后背,说道:“我反悔了,你怎么还往前开呀?” “因为你反悔晚了。哈哈。” 彭长宜又是一路奔驰,他直接把车开到了海后基地招待所,然后领着陈静来到了餐厅一个雅间,拿过菜谱,让陈静点菜,说道:“你点,我记,我今天给你当服务员。”他说着,就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过服务员用的点菜单。 陈静笑了,低头就翻看着菜谱,说道:“腰果虾仁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也爱吃腰果虾仁?” “是啊,平时很少吃,今天要狠狠地宰你一下。”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关系,以后你天天吃都行。” 陈静笑了,这才想起问道:“除去我之外,还有谁爱吃?”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闺女。” “呵呵,这么巧。”不知为什么,说完这话后,陈静感到有些不妥,脸就红了,赶忙低下头继续看着菜谱。 彭长宜没有在意她的变化,又说道:“接着点。” “拔丝山药。” “你不怕胖?那可是甜食?”彭长宜抬头看着他。 “你说的我不胖。” “哈哈,是、是、是,你的确不胖,太瘦不好,我不喜欢排骨架。”说着,目光就扫向了她的胸前。 陈静娇羞地笑了。 彭长宜又点了一个女孩子都爱吃的素烧西兰花,为自己点了一道凉菜,盐水鸭肝。他写完后,就开开门,叫来外面的服务员说道:“赶紧去下单,我们等着赶火车呢。” 他说道这里,冲陈静挤了一下眼睛。 陈静抿着嘴,当着服务员不好笑出声。 彭长宜跟服务员又说道:“把上次我存这里的半瓶酒拿来。” 服务员在菜单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后,说了声“好”,给他们俩人分别倒了一杯水后就开门出去了。 陈静说:“既然你送我,还要开车啊?” 彭长宜笑着说道:“那是后半夜的事情,你来了,我高兴,高兴当然要喝酒了。”说道这里,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搓着双手看着旁边的茶水柜。起身就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两只小酒杯,放到陈静和自己的面前。 陈静惊呼:“我可是不能喝啊?” 彭长宜说:“就一小杯,今天就当是给你庆贺,必须喝。” “我从来都没喝过的。” “那就对了,从来都没有喝过,这第一次就更要跟我喝了,因为,我想要你所有的第一次。” 陈静的脸腾地红了,小声说道:“你好讨……厌了……” “哈哈。”彭长宜大笑着,站了起来,他开开门,说道:“我们的菜快点上来。” 刚才那个服务员手里拿着酒瓶跑了过来,说道:“稍等。”进来后就开始给他们倒酒。 陈静看着面前这边酒,凑到跟前,用鼻子闻了一下,立刻就呛得抬起头。 154 谁规定我不能交女朋友(二)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样?” “呛。” “哈哈。” 盐水鸭肝上来了,彭长宜说道:“咱们边吃边喝。”说着,就夹起一块鸭肝放到她面前的小蝶里。 陈静说:“要少吃内脏,胆固醇高。”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现在只有一项指标高,其它都正常。” 陈静看着他,问道:“哪项?” 彭长宜坏笑了一下,看了看门口,说道:“还是吃菜吧。”说着,就夹起一块放进了自己嘴里。 “你还没说哪项高呢?” 彭长宜又看了看门口,小声说道:“一会回房间后我再告诉你。” 陈静的脸又红了,知道他说的不是是坏话。就低头夹起鸭肝,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彭长宜看着她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恨不能立刻将她抱进怀里,他克制着自己的欲望,端起酒杯说道:“来,祝贺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陈静也端起酒杯,说道:“这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什么?” “感谢你的指引和帮助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好,既然你这么说,咱俩就干了这第一杯。”说着,跟陈静碰杯,然后一口喝下。 陈静看着这杯酒,合上眼,一狠心,就将酒喝下肚,呛得她立刻咳嗽起来。 “哈哈,真的没喝过呀?”彭长宜说道。 陈静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说道:“真的没喝过,头一回。” 彭长宜说:“喝口水,往下压压。” 陈静就连着把一杯水都喝下了,喉咙里的辣就被水冲淡了不少。 这时,服务员把其它三个热菜全部端了上来,彭长宜一连给她夹了几个虾仁,说道:“赶快吃菜。” 她刚要把虾仁送到嘴里,听他这么说,就问道:“为什么要快呀?” 彭长宜刚吃进嘴里的东西差点没喷出来,他咳嗽了几声后,说道:“你说哪……”彭长宜忍不住笑了。 陈静似乎明白了他话的意思,就歪着脑袋说道:“那我就永远都不吃完。” “那我就不让你吃了。”彭长宜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了燥热。他再倒了一杯酒,又给陈静倒了一杯酒,说道:“再次表示祝贺,好好学习。”说完,也不等陈静,一仰头,就喝了。 陈静一看他干了,自己捏着鼻子,也干了。 彭长宜一看,说道:“嗨,谁让你干了。” 陈静咳嗽了两声,眼泪都快辣出来了,说道:“你干了,我还不干。” “哈哈,你怎么能跟我比呀。”说着,又给她倒满,说道:“这杯不许干了。” 陈静的脸早就被酒熏红了,她看着他,嘻嘻地笑。 彭长宜吃着菜,说道:“傻笑什么?” “你喝得太快了,我头都有点晕了。”说着,敲着自己的脑袋。 “吃菜吧。”说着,就给她的小蝶里夹满了菜。 吃完饭后,彭长宜把她带入了自己的房间里。也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她的小脸要多红有多红,就像一只小猫一样,小心地东张西望地跟着他来到了他的世界。 她好奇的打量他纯男性化的房间,没有任何的女人气息,这叫她微微笑弯了眼。拿着他给的大浴巾,她羞涩的躲到浴室里,花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出来。 他借着她在里面洗澡的时候,打了所有的电话,这才放心地关了两个电话。现在,他需要安静,需要安安静静地和她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不需要任何电话打扰。 等她裹着大浴巾、猫着腰出来后,彭长宜便撩起被角,给她除去了身上的浴巾,立刻,那个青春迷人的美丽身体,再次呈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抑制着自己的心跳,喘息着说道:“先躺下,我也去洗洗。” 说着,他便进了浴室,几分钟后便出来了。这个时候,她钻进了被子里了,几乎整个人都被大床淹没了。 他没有围浴巾,而是赤身**地向她走来,一身清爽的坐靠在她的旁边。当看到他庞大赤裸雄健的身躯时,她红透了双颊,别过头去。 他微笑着,温柔的抚着她颤抖的娇美身子,灼热的目光闪着掠夺和欲望,掌心似火,动作却温柔无比:“真美,小东西,你美极了。” 她羞怯躺在他的身边,任由他掀去盖在身上的被子,任由他放肆的侵略的目光席卷全身,光是这样看,就叫她全身热起来…… 他欢喜极了,他们几乎疯狂了半夜,直到筋疲力尽才迷迷瞪瞪相拥着睡了…… 等陈静醒来的时候,她大声惊呼:“天,晚了……” 这时,就见彭长宜正在她的头前低头看着她。 她一骨碌爬起来。 她急忙用被角掩住,这才发现,彭长宜早就穿戴整齐,头发也早就梳得纹丝不乱。 “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太累了,年轻人必须要睡够觉才行。” “可是,我怕误了报到……”她几乎哭出声。 “呵呵,没关系,马上起来,如果因为迟到学校不要你的话,我就去找你们校长,跟他理论,我相信他说不过我。”他自信地笑了。 她信他了,是啊,她没有理由不信他,这个男人是那么优秀,那么出类拔萃,尽管他离开三源了,但是三源的干部包括自己的叔叔,谈起他都是赞佩有加,他简直无所不能。她撒娇般地向他伸出手,他便拉她起来,眼睛就盯住了她的身体。 她伸出小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说道:“背过去,不许看。”说着,就板过他的身子。 彭长宜闭上眼睛,乖乖地背过身,然后她裹着浴巾,悄悄地溜下床,跑进了洗手间。一番折腾后,她梳洗打扮好后,又裹着浴巾溜出来穿衣服。 彭长宜见她裹着浴巾出来,就从沙发上将她的内衣拿了过来,忽然就有了想给她穿衣服的冲动,说道:“过来,我给你穿。” 她涨红着小脸,冲他摇头,就是不过去。 彭长宜笑了,说道:“放心,我绝不再轻举妄动。” 陈静攥着浴巾,这才嘻嘻地笑着向他走近。 彭长宜笑了,开始给她拿衣服。首先拿过她一个白色的小吊带背心,给她穿上,又拿过那套休闲装,先给她套上裤子,然后又给她穿上上衣,说道:“你穿的太少了,德山应该跟三源气温差不多,你该穿个秋裤才对。” 陈静笑了,说道:“我带来了一条,在包里呢,如果那边要是凉,头下车的时候再穿不迟的。” 彭长宜就把她那个双肩包拿了过来,陈静跪在床上,打开包,从里面一个塑料袋里掏出一条粉色粉色的秋裤,抖开,脱下外面的裤子,就穿上了秋裤,穿到半截,看着他说:“你还穿吗?” 彭长宜笑了,觉得跟她在一起感到非常轻松愉悦,就说:“穿。”说着,就抱起她,让她站在床上,给她穿好了秋裤,又重新将刚才外面那条针织休闲裤子给她穿上,再给她穿上带着两个小绒球的矮腰线袜,又给她穿上鞋,系好了鞋带,至此,他完成了给这个女孩子穿衣服的过程。 陈静背好自己的包,从包里拿出一个墨镜戴上,彭长宜从衣架上摘下她的棒球帽,给她扣在头上,陈静自己将马尾辫从帽子后面抽出,对着镜子正好了帽子,然后冲着他说道:“这样行吗?” 彭长宜笑了,竖起大拇指,说道“非常棒!” “我这样出去,保证没人知道我是谁。” 彭长宜摘下她的墨镜,说道:“你这样出去,也没人知道你是谁。又不是特务,戴墨镜干嘛?” 陈静有了片刻的愣神,她看着他说道:“你不怕人家看见我?” 彭长宜低头正在低头换鞋,把他们换下的拖鞋摆好,说道:“那怕什么,看见又怎么样,谁规定我不能交女朋友了?” 他边说边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提包,装上手机,关上灯,让陈静先走了出来,然后关门,锁门。 他们下了楼,走出了楼洞,天上刚刚要泛白,满天的星星亮着晶晶的光。 陈静跟在他的后面,心里就有了一丝感动,这个男人,并不怕被别人看到跟自己在一起。 来到车前,彭长宜摘下她的包,放在后面车座上,拉开车门,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帮她拉过安全带,扣好,这才给她关上门,然后坐进了车里,自己也扣好了安全带,拧开钥匙,打开大灯,扭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155 客气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危机(一) 彭长宜笑了,说道:“看什么?” “没看什么。”她笑了,随后说道:“你真的送我啊?” “那还有假?” “你不上班行吗?”陈静担心地问道。 彭长宜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蛋,说道:“放心,我昨天趁你洗澡的时候就安排好了一切。小东西,知道为我操心了?” 陈静的心一动,心说,我早就知道为你操心,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想到这里,冲他一笑,说道:“那好,出发。” “是。”彭长宜乖乖地应了一声,踩下油门,驾着车就驶出了院子,穿过门岗,沿着亢州大道,向高速路开去…… 上了高速路后,陈静问他:“我们几个小时到?” 彭长宜握着方向盘说道:“中途有一段北京往德山方向的高速路,年前我听说开通了,而且还没有装测速装置,如果开通了话,咱们能节省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七、八个钟头就能到。” “如果要是没开通呢?”陈静问道。 “那就要十多个小时。” 陈静吐了一下舌头,说道:“一天?” “是的。” “那我下午能报上道?”她一直都在为这个问题担心。 “呵呵,放心,绝对能报上。报不上我就领你去找校长,问问他还想不想当这个校长了,不想当的话赶快让位。” “哈哈,他让位后谁来当这个校长,你吗?” “我不当。我当够了孩子王了。” “我知道你当过教师,想象你当教师时,是不是学生们都怕你?” “怕到谈不上,反正上我的课不敢调皮捣蛋。” “呵呵,我忽然觉得我很幸福。” “为什么?” “因为市委书记亲自送我啊?”陈静天真地说道。 “以后,我还会为你做更多。” “真的?”陈静的眼里闪过喜悦。 “真的。” 陈静笑了,说:“这次是真要辛苦你了。”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还辛苦你着呢。”说着,也回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蛋。 陈静的脸红了,说道:“你还是专心开车吧。”说着,就把他的大手放回到方向盘上。 “哈哈——”彭长宜开心地笑了,说道:“跟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开心。” “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非常喜欢。” “我好吗?” “好,你是好人。”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好,以后咱们要经常在一起。” 说到这里,彭长宜有了一种拐骗小妹妹的感觉,他扭头看了她一眼,那年轻的脸蛋,让他荡漾。 陈静说道:“你要愿意,我就愿意。” 彭长宜说:“我当然愿意。”说着,伸出手,揽过了她。 陈静尽可能地靠近他,使他方便搂到自己。 果然如彭长宜所说,北京去往德山方向的高速路已经开通,而且路上车很少,他就加大了油门,放肆地驰骋在刚刚开通的高速路上。 只可惜,这样的高速路,也就是走了一半的路程后,便下来了,前面还没修通。 后面这一段路就耽误时间了,国道上,人车混杂,而且大部分是在上坡中,时速跑到八十就不错了。尽管还剩下一半的路程,但却耗费了四个多小时,等他们到了德山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德山医科大学,建立在半山腰上,是京州省重点医科大学,最早成立于1942年,前身是京州军区卫生学校,后改为德山医科大学。 彭长宜把车停在学校外面的停车场,帮陈静拿着东西,他们来到了中医学院指示牌前,早就有学哥学姐们组成的志愿团队,负责引领新生们报名,协助每一个新生完成所有的报名过程。 给陈静当向导的,是一位大三的男生,一个热情的小伙子,他看着彭长宜,说道:“大树,把行李箱给我吧,我帮您拿。” 本来冷不丁置身在这青春的校园里,彭长宜就有一种“岁月催人老”的感慨,冷不丁小伙子一声“大叔”,叫得他更加感觉自己和这个青春校园的距离是那么的大。 他冷眼看了那个男生一眼,就松了手,陈静的行李箱就到了那个男生的手中。 报名的高峰期已过,大部分学生都是上午报道的,小伙子热情地走在前头带路,边走边和陈静搭着讪,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旅游鞋,灰色的套头衫,浑身上下洋溢的青春气息。这和他中规中矩的暗沉色的西裤、夹克、皮鞋,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让走在后面的彭长宜有了些许的不自在,无论自己有着多么显赫的地位,有着多么的攻城拔寨、笑傲江湖的胆识和气魄,面对青春,无论如何他都感到了自卑,也许,这种自卑是从陈静身上引发出的。 不知是心电感应,还是巧合,陈静这时回过头,放慢了脚步,等着他跟上来。 他故意倒背着手,很沉稳地迈着脚步,故意左顾右看着。 那个大三的男生帮助陈静办好入学的所有手续,又带着他们找到了宿舍,非常热情地告诉陈静到什么地方去买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又告诉他食堂和教室在什么位置后,这才完成了任务,和陈静、彭长宜再见后就离开了。 宿舍一共六张床位,上下铺,陈静来晚了,只有一个靠门边的上铺了,彭长宜看了一眼后,就跟陈静说:“你歇会,我去给你买床垫和被子去。” 陈静看了看宿舍里面一个正在睡觉的同学,小声说道:“我跟你去。”说着,背起她那个双肩包就跟彭长宜走了出来。 来到刚才男生告诉他们的地方,才知道,这是个临时摊位,几个勤工俭学的学生站在里面叫卖着。 彭长宜给陈静买了床垫和被子、被罩、枕头、枕套之类的床上用品和脸盆等洗漱用品,他摸着学校卖的床垫,感觉太薄,就又多买了个床垫,陈静说有一个就够了,他摇摇头,付了钱后,跟陈静一起把这些东西抱回宿舍,帮陈静铺好后,已经是下午快五点钟了。 彭长宜不敢耽误了,他要连夜赶回去。 陈静送他出来,心里就有了强烈的不舍,说道:“你太累了,还是在附近旅馆住一宿再回去吧。” 彭长宜说:“不行啊,回去还有许多事,住一宿的话就又耽误一天。” 陈静知道留不住他,就送他出了校门。俩人再次坐在车上,彭长宜就从皮包里掏出一沓钱,数出三千块钱,塞到了陈静手里,说道:“拿着,出门在外,身上必须有钱。” 陈静不要,说道:“你已经给过我了。” 彭长宜拉过她的手,把钱硬塞到她的兜里,在车里顺势就抱住了她。 陈静也紧紧地抱住了彭长宜,脸贴着他的脸,哽咽着说道:“我舍不得你走,你不该让我想你……” 彭长宜吻着她,说道:“宝贝,我也舍不得你,我有时间就来这看你,好吗?” 陈静也回吻着他,点点头,眼泪就流了出来。 彭长宜也舍不得她,他已经完完全全地爱上了她,自从昨天知道她已经到了和甸火车站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那种失之交臂的遗憾和痛楚不能重演,他丝毫都没有犹豫,立刻就赶到了和甸火车站,这才有了昨夜的美好……他动情地紧抱着她,吻着她的眼角,说道:“想我你就给老彭我打电话,我就会驾着云飞来的。” 155 客气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危机(二) 陈静哽咽着说:“太远了,你来一次要开十来个小时,太辛苦了……” “别说是十个小时,就是二十个小时我也不辛苦,见你,是甜,不是苦。”说着,就捧着她的小脸,用手指擦去她的泪水。 “老彭——”陈静脱口叫了出来。 “哎。”彭长宜答应了一声。 她抽泣了一下,说道:“你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要是困了,累了,就在路边或者找个旅店休息一下再走,答应我好吗?”她擦着眼泪说道。 彭长宜喉咙滚动两下,他的心也酸酸的,说道:“宝贝,我会的,你放心,照顾好自己。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另外,放假回家就告诉我,我来接你。” 陈静抽泣了一下,说道:“老彭……” “嗯?” “我爱你。” “宝贝,我也爱你。” “但是……” 彭长宜感觉她似乎有话要说,就说道:“想说什么?尽管说。” 陈静抹了一下眼泪,说道:“没什么,我是说,但是,但是,我想你的时候可怎么办——”说着,就抱着他的脖子,吻了他。 彭长宜有些激动,说道:“给我打电话,叫我来,不就见了。” “好。” 彭长宜再次吻着她,说道:“静儿,我等着你……” 他的话没说完,嘴就被陈静吻住了,两行热泪,就从陈静的眼眶流出。 彭长宜说:“好了,不然我就真的走不了了……” “那就不走了,你没有休息就这么走我不放心……”陈静又流出了眼泪。 “乖,我就是呆到明天还是要走,明天还会舍不得。好了,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到家就给你打电话。” 陈静擦了擦眼泪,说道:“嗯,你到家后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呵呵,我不知道怎么打啊。” “这里有。” 陈静说着,就掏出宿舍卡片,上面果然记着宿舍区的电话。她说:“这个给你拿着吧。” 彭长宜看了一眼,就接了过来,放在包里,嘱咐她别太用功,学到什么程度就算什么程度,然后,又跟她吻在了一起…… 陈静恋恋不舍地下了车,彭长宜发动着车,倒车,掉头,正准备走的时候,陈静突然跑过来,彭长宜赶紧降下车窗,就见陈静满脸的泪水,说不出话。 彭长宜开开车门,再次抱住了她,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宝贝,别动摇我了好吗?不然我真的走不了……” 陈静见他的眼圈也红了,泪水流得更欢了,她点点头,松开他,给他关上了车门,退后两步,跟他摆着手。 彭长宜见陈静是真心舍不得自己,眼睛就湿润了,他说道:“我走了,你也好好休息,我到家就给你打电话。”说着,又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别舍不得吃,钱花完了,我再给你。” 陈静不停地点头,她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 彭长宜也抹了一下眼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松开离合,踩下了油门,车子便向前驶去了…… 后视镜里,陈静跟着车跑了几步后就站住了,她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她了…… 彭长宜的鼻子就有些酸,眼睛再次湿润了。 想他彭长宜活这么大,还从来都没有哪个女人为自己流过泪呢?而这个小丫头,却为自己流下了眼泪,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彭长宜中途没有休息,他一鼓作气,一直在赶路,到亢州后,已经是午夜了。 他泡了一包方便面,想给陈静打个电话,但是一想这么晚了,那个又是学校的公用电话,半夜打电话会很恨烦人的,而且宿舍还有其他人,这样想着,就没给陈静打。 哪知,到了半夜两点多种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睡得正沉,响了半天他才接,是陈静。 他腾地坐起身,心里就充满了内疚,肯定是她不放心自己,就赶紧说道:“宝贝,我安全到家了,放心吧。” “哦,我一直在等你电话,到了就好了,我去睡觉了——”听得出,她打了一个哈。 “我回来时候过12点了,我怕打电话吵到你和宿舍的人,想等明天早上再给你打,对不起,让你等这么晚。” “呵呵。没事,接不到你电话,我也睡不着,只要你安全我就放心了,我先去睡了,你也接着睡吧,记着,有时间来看我啊——”她娇声地说道,说完后,又捂着嘴笑了…… 下下周六很快就到了,彭长宜和老顾一起,回三源参加吴冠奇女儿的满月酒宴,这是他们离开后第一次回去。彭长宜带了好几袋五香花生米,一袋给吉主任,一袋给了吴冠奇,一袋给了齐祥,剩下的就都放在康斌那儿了。整整在三源折腾了一天,许多故交听说后都来了。他们相聚在吴冠奇的酒席上。 彭长宜喝得昏天黑地,直到夜幕降临,他们才往回走。 吴冠奇不让他回来,让他第二天周日再回去,彭长宜说:“我已经跟我女儿说好了,明天我们回老家去接爷爷,把老爷子接过来做个全面体检,所以啊,你也就别留了,别让我这个当爹的和当儿子的形象受损。” 吴冠奇听说他第二天要去给老人做体检,就不再拦着他,晚上没有让他继续喝,康斌和陈奎准备跟他汇报一下这段三源的各项工作,彭长宜说道:“少来这套,我是走的人了,不再干涉三源的一切政务。”直逗得康斌和陈奎哈哈大笑。 这次回三源,彭长宜了却了一件心事,那就是把提前写好的借条给了吴冠奇,因为他已经从这个钱里借给了雯雯五万块钱,让雯雯给王家栋交齐了春节前后在北京期间治病疗养的费用。彭长宜知道,王家栋的花销绝不止五万元。就是这五万元,梅大夫都不让雯雯交,最后雯雯说“梅阿姨,我听说看病如果不自己花钱的话,病就好不利索。”梅大夫无奈,只好让雯雯去医院结了账。 彭长宜一大早就去接女儿,他站在门楼前按下了门铃,看见刘忠两口子穿着轻便衣服出来散步。 刘忠两口子跟他打了招呼后就走了出去,刚走几步,刘忠就跟媳妇说:“你自己先去吧,我跟长宜说两句话。”说完,就又走回来了,他说道:“长宜,棉纺厂的事你听说了吗?” 彭长宜愣了一下,说道:“棉纺厂什么事?” “改制的事。” “我不知道。”彭长宜想起因为棉纺厂的事,姚静还给他打过电话。 “棉纺厂给了姚静,所有的职工买断工龄,自谋出路。” “哦——那姚静准备在那个地方干什么?” “她说是要建一个大型塑钢门窗厂,但我看见还没有建设动向,倒是把原来一个大车间租给了生产塑钢门窗的厂子。” 娜娜给爸爸开开门,似乎是刚起床的样子,她让爸爸等她一会,就又跑了回去。 彭长宜皱着眉问刘忠:“那她到底打算在那个地方干什么?” 刘忠说:“目前还没有明显的迹象,但是我猜测,她想盖商品住宅楼。” “哦,那是集体土地,要变性的?” “嗯,早就偷摸着变了。只是现在还不敢公开讲,他们也在观望,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我估计明年开春就会破土动工。” 受北京和中直单位的影响,亢州的商品房市场也渐渐兴起,在外地创业的一个亢州人,去年回到家乡,也是买了北城一个集体企业,在老城区靠近国道边盖了三栋商品房,被当时饥渴的市场抢购一空,所以,朱国庆和姚静肯定也在打住宅楼的算盘。 155 客气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危机(三) 彭长宜说道:“土地变性是要公开出让的,怎么能偷摸着……” 刘忠说:“长宜,你想想,土地局听谁的,还不是听他的?在说了,公开和不公开有什么区别,这块地该是谁的,还是谁的。”刘忠感到跟眼前的市委书记这样说有些不合适,就说道:“市长办这事还不好办。” “市长?你说是国庆?” “对呀,不是他是谁?你还真以为姚静有多大能耐啊?所有的事都是国庆在做,姚静只是一个幌子,包括现在那个塑钢窗厂都是国庆的亲戚。” 彭长宜点点头,又说:“老史呢,这里有老史的事吗?” 刘忠说:“老史早就是老黄历了,早就没他什么什么事了,这次,他不同意改制,还说让去告状,结果不知姚静用了什么法子,他后来再也不提告状的事了,乖乖地回老家隐居去了,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只要个人不闹你也别干涉了。” 这倒是句实在话。前段,朱国庆在开发区受到了损失,肯定还会想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刘忠说的对,出让这事公开和不公开没有区别,市长做这事好办。他跟朱国庆第一个遭遇战,朱国庆没有吃到甜头,彭长宜也会小心谨慎行事的,所以,对凡是朱国庆参与的事,他一般情况下都是退避三舍,朱国庆也是这样,公开场合给予彭长宜足够的尊敬,来他办公室也知道敲门了,这些都是转变,但这客气的转变到底隐藏着多大的危机,目前,谁都看不出。 彭长宜又问道:“林岩知道吗?” 刘忠说:“他怎么能不知道?前期所有的工作包括给工人们开的那些个会议,都是他帮着做的,有些手续也是他帮着跑的。” 彭长宜又问道:“姚静能有那么多的钱,工人们一次性买断,也要不少的钱呢?” “长宜,你怎么这么幼稚,姚静就是有钱,她也不会出的,那些都是银行的钱。” 彭长宜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也感觉这个问题自己问的幼稚,如今,谁拿自己的钱做事,都是在拿银行的钱,何况朱国庆有这么好的资源优势,姚静这个女人的确不会拿自己的钱做这事的,再说,她也未必有这么多的钱。他忽然问道:“这里没有老兄你什么事吧?” 刘忠听他这么说,就认真地说:“我跟林岩就曾经表过态了,棉纺厂的事,我不搀和。再有就是你回来当书记了,我帮不了你别的忙,管好我自己,不给你找麻烦就是帮你忙了。” 彭长宜微笑着说道:“是啊,多谢老兄理解。” 这时,就听墙里沈芳喊道:“娜娜,回来,把这杯牛奶喝了。” “不喝了,妈妈再见。”话音刚落,娜娜就穿戴整齐地跑了出来。 刘忠说:“长宜,有时间再聊,你们赶紧赶路吧。”说着,就小跑着,去追前面他家属去了。 “大大再见。”娜娜跟刘忠招着手。 刘忠回头笑着也跟她摆摆手。 彭长宜低头看了一眼女儿,就见女儿也正看着她,彭长宜笑了,说道:“没吃早饭?” “爸爸也没吃吧?” 彭长宜笑了,说:“爸爸想跟你一块吃。” 娜娜点点头笑了。 彭长宜带着女儿去吃她最爱吃的老街上的那个灌汤包子,吃完后,父女俩就上路了。 由于提前跟父亲定好,所以彭长宜他们到家后也没耽误,接上父亲就又返回了亢州。 开始的时候,老人怎么都不来,最后是彭长宜连唬带蒙地弄来了。彭长宜没有带父亲去市医院体检,而是来到了锦安驻亢州的第三人民医院。由于宋知厚提前跟医院打好了招呼,所以体检的时候没有出现排队等候的现象,到哪个科室都是一路绿灯。 尽管是周日,但是医院的领导和相关科室主任都没有休息,都在等着市委书记的父亲来体检,这出乎彭长宜的意料,尽管他劝走了院长,但院长还是以加班的名义,让这些主任们等在各自的岗位上。 彭长宜带着女儿,从始至终陪着父亲,在他的记忆中,这么专心陪父亲看病似乎还是第一次。在他的印象中,父亲应该是高个子的人,但今天跟他站在一起后,不知为什么,父亲居然矮了不少,难道,人老了真的往回缩? 上午稍晚一点,他们就做完了抽血和化验等项检查。彭长宜带着女儿和父亲,就来到了附近的饭店吃了午饭。由于父亲喜欢喝点酒,彭长宜就从车里给父亲拿了一瓶茅台,父亲不喝,说下午还有检查,彭长宜说:“喝酒对于下午那些检查项目没影响。” 他硬是给父亲倒了一杯酒。席间,父亲的筷子被娜娜碰掉一次,彭长宜弯腰给父亲捡筷子的时候,发现父亲脚上穿的鞋很不合脚,又大又肥。 他直起身,又给父亲换了一双筷子,说道:“一会吃完饭咱们去商店,给您去买双新鞋穿。” 父亲说:“我这鞋挺好的?干嘛还要买?”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是您的鞋吗?说不定又是谁淘汰下来的让您穿了。” 爸爸笑了,说:“是你姐夫的,他儿子给他买的,他穿着有点夹脚,就给我了,我穿着正合适。” 彭长宜说:“他的鞋您也能穿?他多大的脚啊,比你大两号。” 父亲笑了,说道:“呵呵,现在不是这样的了,我现在跟他的脚一般大,人老了,身子变矮了,但是这脚却大了。以前自己的鞋都穿不下去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哈哈,不可能吧?”彭长宜听后就笑了。 爸爸说:“那还有错,我骗你干嘛” 旁边的娜娜也说道:“是真的吗爷爷?” “是真的。”老人摸着孙女的头说道。 彭长宜说:“怪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爸爸说:“我也奇怪,我原来穿41号的鞋,现在要穿42、43号的鞋,所以你就觉得这鞋我穿着大,但我穿着正合适。” 下午,彭长宜陪父亲又做了两项检查后,就把父亲送回了海后招待所自己住的房间,让父亲躺下休息。自己则去送女儿。 等他送女儿回来后,开开门,叫了一声“爸”,没人答应,他很奇怪,来到里面的卧室,房间里居然没有父亲,卫生间浴室都没有,他就有些纳闷,父亲对这里不熟悉,他去哪儿了,正在纳闷,刘忠打来了电话,他说: “长宜,你在哪儿?” 彭长宜说:“我在招待所呢。” “呵呵,过来吧,我们都在前面的餐厅等你呢?” 彭长宜说:“不行啊老兄,我爸爸来了,可是我现在找不到他了?” 刘忠说道:“呵呵,京海让我骗你,你说我怎么就骗不了你呢,实话告诉你吧,老爷子跟我们在一起,今天晚上哥几个陪老爷子喝几杯,所以,邀请你参加。” 彭长宜一听就乐了,折腾了一天了,他有点担心爸爸累着,但人已经跟他们在一块儿了,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开开门就下楼了。 来到前面餐厅,说是餐厅,其实也是酒店,是对外营业的,是海后基地面向社会搞的三产。田冲早就等在门口,彭长宜进来后说:“老田,你们是不是都是听老刘说的?” 田冲说:“我不是,是你嫂子看见了娜娜她妈,说娜娜跟你回老家,给爷爷看病,我们才知道你把老爷子接来体检了。” 156 坏消息(一) “是啊,早就说让他来体检,就是不来,这次是硬接来的。”彭长宜边说边往里走。 等彭长宜进屋后,这才就看清,父亲早就被哥几个摆在了正坐上,正坐在那里悠闲地喝茶呢。 屋里,有姚斌、寇京海、黄金、刘忠,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凉菜,酒也都倒好,等彭长宜和田冲坐下后,姚斌说:“老规矩,我先说酒前话。今天,老爷子来,正好让咱们哥几个赶上了,能陪老爷子吃顿饭,是我们大家的福气,来,为老爷子的健康干杯,我们哥几个干,您老就不要干了。” 说着,几个人站了起来,互相示意了一下,就干了。 老人一看他们都干了,自己不干也不合适,一仰头也干了。 田冲忙起身给他满上,说道:“下次您就别干了。” 寇京海一边给老人夹菜,一边说道:“姚兄,老爷子呀,我们平时喝酒,可是没少挨您儿子的欺负啊,他仗着年岁小,酒量大,经常让我们出洋相,今天您老人家往这儿一坐,量他也不敢撒欢儿了。” 老人看了儿子一眼,从内心里为儿子的今天感到高兴和骄傲。他笑着说:“长宜是老小,他哥哥和姐姐都让着他,出来工作了,你们大家又都让着他,他是有福的人。” 黄金说:“我们不是让着他,是怕他,您不知道,他吹一口气,我们头上的帽子就都飞走了。”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们就寒碜我吧。” 黄金说:“干嘛寒碜你,事实就是如此。你看卫生局那个局长的帽子,还有开发区副主任的帽子,那吹得多漂亮,无人不称道,无人不叫好,还有……” 寇京海说道:“行了行了,还是说喝酒的事吧,别当着老爷子把什么都说出来,你就不怕老爷子为儿子担心?”他说着,又转向了老人,说道:“老爷子啊,您知道吗,跟您在一起喝顿酒,那可是我多年的梦想啊,可就是有人阻挡我,不让我靠近您,这次我可是跟您坐在一起了,激动啊,我连喝两杯,你稍稍沾沾唇就行。”说着,就跟老人碰杯。 老人说:“你就喝一杯吧,不要喝两杯了,伤身体。” 寇京海指着彭长宜说:“老爷子啊,你就是比他强,这要是他,非得说不行,不过,喝一杯真的不足以表达我激动的心情。” 刘忠说“如果是说激动的心情,我看两杯你都保守了,应该三杯。” 寇京海说:“你少来这一套,三杯也行,咱俩一起。” 刘忠说“你知道我喝不了快酒,你非让我在老爷子面前出丑吗?” 寇京海说:“不行就看着行的。”说着,连干两杯。 老人连声说着“谢谢”,他也端起了酒杯,但是这次不敢喝一杯了,就喝了一小口。 寇京海开了头,每人都连敬老人两杯酒,最后剩下彭长宜了,大家就起哄,彭长宜说道:“我中午已经陪喝了,我们爷俩的事,你们就不要搀和了。” “不行,绝对不行。”寇京海带头反对。 黄金等人附和着。 “好,那我就从命。”彭长宜说着,就站了起来,他端起满满的一杯酒,说道:“爸,不是我不想敬您酒,是当着他们我……嘿嘿,我有些不好意思。没得说,儿子希望您老人家健健康康的,多陪儿子几年,我当这个小破官,没少让您跟着操心、担心,今天这酒算我对您的谢罪酒,请您放心,儿子可能不会是一个好儿子,但是儿子保证不会做出让您担心的事。不过儿子我也有个请求,就是到了下辈子,还请您做儿子的父亲……” 彭长宜说到这里,眼圈红了,他连干了两杯酒。今天他陪着父亲体检,的确是有着太多的感慨,父亲老了,的确是老了,不知不觉,青丝变成了白发,脸上布满了皱纹,高个的人变成了矮个。 想想目前还让父亲为自己操心、担心,他觉得自己的确不孝。自从他毕业参加工作后,即便是回家,也是来去匆匆,在他印象中,还从来都没有这么陪过父亲包括去世的母亲,好像父母亲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什么。无论如果,不能让对母亲的遗憾在父亲身上重现,他决心以后多陪陪父亲。 彭长宜的话,让寇京海首先唏嘘,他哽咽着说:“长宜啊,你这是干嘛,这情煽的,好难受啊……” 姚斌说:“是啊,我们的父母一天天地老了,我们天天忙,天天以忙为借口,没有时间去看望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天天在忙什么?等我们不想忙了,回头一看,父母也老了。” 老人低头,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说道:“做老家儿的,对你们真的没有什么要求,你们能平平安安的过好自己的日子,让我们少惦记,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了……” 黄金说:“长宜,听出来了吗?反正我是听出来了,老爷子在批评你哪,快点赶紧着,先划拉一个,成个家,再给老爷子生几个孙男弟女的……” 彭长宜说道:“你就瞎扯吧。” “哈哈。”大家都笑了。 考虑到老人坐时间长会累,这顿饭,他们很快就结束了。 寇京海他们几个人又给父亲买了许多营养补品,彭长宜说:“你们也真寒碜我,难道我会饿着我爸爸?” 寇京海说:“你主观不会这样,但是客观难免,你那么忙,这些东西老爷子饿了当时就能吃。” 彭长宜谢过他们之后,和父亲拎着这些东西就回到了房间。 彭长宜感觉父亲有的疲倦,就给父亲放了洗澡水,试了试温度,让父亲去泡澡。 他陪着父亲,给父亲搓着背,爷俩边说边聊,父亲说道:“明天没事的话,我想出去溜达溜达。” “好啊,我让小松陪着您,让老顾拉着您转。” “那可不行,老顾是你的司机,拉我出去,让人家该反映你了。” “呵呵,就那么一会,有什么好反映的。” “不用他,我自己转。” “您去哪儿?” 父亲往身上撩着水,说道:“我想去看看小芳。” 正在给父亲搓背的彭长宜一听,就住了手,说道:“您干嘛?不许去。” 父亲闷声说道:“怎么不许去,尽管她不是我儿媳妇了,但她还是我孙女的妈妈,我看看她怎么了?” 彭长宜知道沈芳的脾气,唯恐说出气人的话让爸爸心里犯堵,就说道:“我说不许就不许,已经这样了,您还搀和什么?” 父亲说:“儿子啊,我跟你说啊,你还年轻,有些事看不明白,媳妇,还是原配的好,再说了,你们有娜娜,你就是再找一个多好的,也未必跟孩子贴心,老话儿说得好,这羊肉贴不到猪身上,不是谁身上掉下来的肉,谁都不会真心疼的。” 彭长宜说道:“这您放宽心,我就是找,也要找那个能贴上的,贴不上我就不找。” “呵呵,说的都是气话,你这么年轻,又正当年,有职有权,不找都有人往上贴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爸,您把您儿子看成什么人了,我可是不敢胡来,再说了,人家谁那么缺心眼,往上贴?” 爸爸也笑了,说道:“唉,当官的在这方面犯错误的多了去了。你早点安定下来,保险。” “没什么保险不保险的,我坐着车出去,所有的交警都认得我的车号,我走着出去,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谁,电视天天演我,您说,我走到哪儿,就暴露在哪儿,我有不了任何隐私,无数只眼睛看着我呢,我什么错误都不敢犯。” 156 坏消息(二) 听儿子这么一说,爸爸又觉得儿子有些可怜,说道:“所有你还是考虑一下跟小芳的事情。” “我跟她有什么事情?我们两清了。除去孩子,没有任何事情了。”彭长宜有些生气,说道:“我的事,您别操心,也别瞎掺和,许多事您根本不了解,所以也别给我添乱了。” 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哎,我怎么会想给你添乱呢?” 彭长宜说:“您劝我跟她复婚,就是添乱!您不知道我这耳根现在有多清净,回来晚了,不用担心她唠叨,半夜接个电话也没事,即便是女的打来也没事,不用回答她的盘问,我感觉我现在这样很好,我就是一辈子都不娶了,把娜娜拉扯大,也没有什么不好?” 父亲听他这话,就没再往下说什么。 彭长宜晚上没有单独开放间,考虑到父亲喝了酒,就陪父亲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第二天一早,他先开着车去送娜娜上学,回来后领着父亲来到海后内部食堂吃早点,他塞给爸爸几百块钱,告诉爸爸如果中午自己回不来,让爸爸来食堂吃,食堂干净,去前面的餐厅吃也行。爸爸不要他的钱,彭长宜硬塞给他。 吃完饭后,爸爸没有立刻回到楼上,说是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彭长宜嘱咐他千万不要走远,尤其是嘱咐他,别去找沈芳。 彭长宜刚到单位,三院院长就拿着医院一个文件袋走了进来。彭长宜一见,就知道是爸爸的体检结果出来了。 彭长宜赶紧起身,给院长让座,并且给院长倒了一杯水。说道:“您怎么来了,我还是想过去一趟呢。” 院长说道:“你那么忙,今天又是周一,全市有那么多的工作都等着你,我时间比你的宽裕。”说着,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端起茶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水。 彭长宜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院长沉了沉说道:“有疑问。”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紧,说道:“您尽管说。” 院长说:“胃上有阴影,当时没有告诉你,考虑到老人在身边,所以,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彭长宜问道:“你们怀疑是什么东西?” “各占百分之五十。”院长说道。 彭长宜进一步说:“按照你们的经验判断,应该是什么?” “按照我们的经验判断,应该是,癌,但到底是不是,还需要进一步检查。”院长说道。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沉,既然院长这么说,可以百分百地断定是癌了,因为向来医生对一个结果的判断是十分慎重的,他说道:“您刚才说,再做进一步的检查,还怎么检查?” “做下核磁检查。明天别吃早饭,还来医院。”院长说道。 彭长宜站了起来,他在屋里转了两圈后说道:“我知道,可是,怎么跟他说呢?” 院长说:“这样,你就说,做b超的时候,有一点模糊,要继续检查,如果检查结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你就说有囊肿,这样就给手术找到了说辞。” 彭长宜又走了两圈,说道:“院长,有没有看错的时候,也就是说……”彭长宜意识到了自己这话的毛病,就不往下说了。 院长笑了,说道:“每一个患者的亲属跟你的反应都一样。没关系,我们不是还要做进一步检查吗?一切都要等明天再说。” “对不起,我有点蒙了。”彭长宜拍着脑袋说道。 “呵呵,没关系,我理解,那彭书记我回去了,明天我在医院等你们。” “好的,谢谢院长啦。”彭长宜跟院长握手。 送走院长后,彭长宜有些不知所措,理智地想,父亲的病应该说已经被大夫们定性了,进一步检查,只是进一步确诊。 彭长宜坐回椅子上,忽然就特别伤心,自从母亲走后,尽管他不经常回家,但是因为有父亲在,每次过年过节回家还是很有动力的,可如今,如果父亲真的得了不治之症,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想到这里,双眼一阵发酸,他赶紧走进里屋,反锁上门,坐在床头的写字台前,竟然唏嘘着哭开了…… 流了半天的眼泪后,他才慢慢地止住了哭泣,起身,来到洗手间,洗了洗脸和眼睛,眼睛红红的…… 这时,就听见有人进了办公室,还拧了一下他里屋的门把手,见拧不开后来人就走了。 彭长宜没有立刻出去,他洗完脸,躺在床上,静静地把自己关在宿舍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知道,光难受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明天去三院继续检查,不管有没有结果,他都要带父亲去北京检查。 想到这里,他给海后自己的房间打了个电话,响了几声后,爸爸接了电话,他的心里就踏实了一下,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谁呀——”爸爸问道。 彭长宜笑了,他若无其事地说道:“爸,是我,长宜,我不放心您,您要是出去,想着带钥匙,如果忘了带钥匙,就到服务台给我打电话,我好去给您开门,另外,他们给您买的那些牛奶,您一定要喝,当水喝。不然也都浪费了。” “哦,我知道。”爸爸应道。 “一会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在给您打。” “长宜,你别惦记我,我又没老糊涂,你有事就忙,我在看电视呢,中午你不回来我就去前面的餐厅去吃,昨天晚上那个爆炒鸡胗挺好吃,我还想吃。” “哈哈,终于有您得胃的菜了,好,我要是回去,就跟您一块去吃,要是不回去,您就自己吃。” “知道了,挂了。”爸爸说完就挂了。 彭长宜握着电话,半天才回过神,他再次洗了脸,对着镜子看了看,这才走了出去。 出来后,他才看见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是姚斌。 原来,姚斌看见院长来了,又看见他出去了,就想上来问问,结果彭长宜不在屋,他推了推里屋宿舍的门,才知道被反锁上了,姚斌就感到了不对,他就坐在沙发上等,直到彭长宜从里面出来。 姚斌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了真相,因为彭长宜的眼圈湿润而红肿,无疑,他是流过泪的。 姚斌低着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看三院的院长来了,是不是老爷子的体检结果出来了?” 彭长宜听他这么问,就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说道:“是啊,出来了。” “结果怎么样?” “不太好。” 姚斌听到这里,拿出的烟就一直夹在手上,没有去点着,就大胆地问了一句:“确诊了吗?” “基本确诊了,就是他们说的保守,还要进一步检查。” “什么部位?” “胃上。” “哦,那没事,即便就是癌也没事,高铁燕家的老牛,就是胃癌,瞒着他,切掉了多半个胃,好几年了,什么事都没有。胃癌的治疗相对容易一些。” 彭长宜没说话,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彭长宜直起身,说:“但愿吧。” “今天十点半,开发区有个奠基仪式,刚才国庆市长说我们俩个都参加。” “嗯,我知道,你们去吧。我一会想回去陪陪他。”彭长宜心情有些沉重。 “长宜,你别这样,不能让他看出什么,你这么刻意,他会多心的。”姚斌说道。 彭长宜想了想,觉得姚斌说得在理,就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156 坏消息(三) 姚斌说:“这个时候,病人是最敏感的,他甚至都不用看结果,从你脸上的表情就能知道结果了,当初我爸就是从我们的表情中知道的。所以,你要沉住气。” 彭长宜点点头。 姚斌又说:“确诊后,就去北京做手术,然后回到咱们这里治疗。” 彭长宜还是点点头,他的脑子有些乱。 姚斌见他心不在焉,就说道:“长宜,要沉住气,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沉住气,我记得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你怎么劝我着,你说,我们的父母,不会跟我们一辈子的,只要心尽到了就行了。”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把头别一边,说道:“那不是我说的,那是在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江市长劝我时说的话。” “长宜,不管谁说的,总之,我们是无法阻止父母老去,就跟无法阻止孩子长大一样,我们能在父母活着的时候多尽孝心就行了,在父母生病的时候,我们尽力而为。不要过分难过。再说,老人的病还没有进一步确诊,是不是就是癌,还不一定,你这样无精打采,会给他增加思想负担的。”姚斌劝慰道。 彭长宜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就说:“师兄说的对,道理我也明白,就是突然听说了心里有些接受不了,总觉得父母为我做的多,我为他们做的少,我妈妈当年走的就是太突然了,感觉我这个当儿子的什么都没为她做,一下子人就没了……所以我怕了……”彭长宜的眼睛又红了…… 姚斌还想说什么,苏乾进来了,姚斌就不好再说什么,起身就走了。 苏乾最近工作的很出色,彭长宜交给他做的事情,都非常令人满意,所以,彭长宜准备最近对他委以重任,让他去环保局当一把手,这也是彭长宜在上次大规模调整干部中,环保局是全市唯一没有涉及到的单位,尽管环保局局长在干部大考核中,成绩倒数,但是他没有立刻把局长拿下,他有意把这个位子留给苏乾。 最近,他让苏乾在秘密调查一件事,就是让他查明废铁收购一条街的各个摊位背后的关系,苏乾今天就是来向他做阶段性汇报来了。 彭长宜看见苏乾拿着笔记本,他刚要坐下,彭长宜却站了起来,他说:“老苏,这样,我还有点事,你的事要是不着急,我们下来单约时间好不好?” 苏乾一听,急忙又站了起来,说道:“不着急,不着急,早一天晚一天都没有关系,那下来我再约时间。”说着,就走了。 一整天,彭长宜都显得心事重重,无精打采,晚上,他照常陪着父亲,睡在沙发上。不知为什么,看着床上睡着的父亲,彭长宜感到踏实,但在踏实的同时,又有一种深深的担心…… 第二天,他推掉了所有工作,再次带着父亲来到了锦安三院,他之前跟爸爸说,还要给他进行一项检查,是ct,昨天由于大夫歇礼拜,所以这项检查没有进行。当爸爸躺在ct检查床上的时候,大夫往爸爸的静脉注射了一种液体后就走了出来。 外间的两台电脑的显示屏上,就出现了一些彭长宜看不懂的影像,尽管他不懂,但是从院长跟ct室主任对视的目光中,尽管他们什么都没说,但是彭长宜似乎读懂了他们的目光…… 爸爸出来后,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彭长宜也出来了,爸爸问道:“还用检查别的吗?” 彭长宜笑着说:“不用了,该检查的到现在为止,咱们都检查完了,我送您回去,结果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出来。” 爸爸说:“你要是上班就去吧,我自己溜达回去,也正好也走动走动。” 彭长宜知道爸爸有走动的习惯,平时在家里天不亮就起床了,围着村子绕一圈,冷不丁来到这里,不走动走动他会感到不舒服的。 彭长宜说了声:“您认识回去的路吧?” 爸爸笑了,说道:“那还不认识,都在这条路上呢,你爸爸我还没老到糊涂的份上。”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好。我先去上班了。”说着,就开车走了。 爸爸没有走出来,他到门口转了一圈后又回来了,他来到刚才做ct的地方,想等等一会自己把片子拿回去。 过了一会,就见走廊来了一位穿工作服的人,他来到门口,跟一个刚出来的人说:“何主任,院长让我来取彭勋的报告。” 彭勋,是他的名字。 “彭勋?”主任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彭勋是谁,因为他们私下称呼的都不是彭勋,而是彭书记的父亲。 “主任,就是彭书记的父亲,那个胃癌的病人。”这时,里面传来一位女同志的声音。 主任回头说道:“怎么说话呢,就你知道。” 里面的人遭到了主任的痛斥,便不做声了。 一会,那个工作人员拿着一个纸袋子就从他的面前走了过去。 老人看着那个人走远后,知道他是给院长拿去了,一会,儿子就会知道自己得了癌症的消息了。他这才慢慢起身,但是他发现自己明显有些腿软,就又坐下了,过了一会,他感觉自己恢复过来了,继续站起来,慢慢往出走…… 老人没走几步,ct室的何主任就从里面出来,当他走过老人身旁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他就停住脚步,回过头,一看,果然是市委书记的父亲,就见老人脸色有些不正常,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搀住了他,试探着问道:“老爷子,你还没走?” 老人说道:“我是想拿了结果再走,谁知,被刚才那个人拿走了。” 尽管老人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他神态镇静,似乎看不出什么,不过从老人的话里明显知道了刚才的事,主任进一步问道:“您一直在这坐着?” 老人亮亮的眼睛看着他,说道:“是啊,一直在。” “那……您……”主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老人笑了,说道:“这没什么,病人得了啥病,自己知道了没有坏处。” 主任慌了,今天早上在等市委书记和父亲来的时候,院长特地嘱咐他们,不要让病人知道检查结果,可是…… 百密一疏,谁知道这个老爷子怎么没走啊?彭书记也是,不是带老人回去了吗,怎么他回去了,却让老人在这里等结果啊?都怪刚才他那个助手嘴快,说出了实情。 他非常佩服老人的表现,难怪他培养出一个当市委书记的儿子,临阵不慌,而且表现得体,有分寸,不像有的人知道自己得了绝症,首先垮掉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这样想着,他对老人肃然起敬,他想了半天,才故意幽默地说道:“不过老爷子啊,得要庆贺您啊。” 老人眼里闪过一丝悲哀,说道:“庆贺我得癌?” “哈哈,当然不是了,是庆贺咱们发现它发现的早,它刚一露头,就被咱们逮住了,只要被咱们一逮住,就一切都好办了,趁他还没有生长,早点把它‘咔嚓’一下切掉,您就万事大吉了。”主任搀着老人,诙谐地说道。 老人停住脚步,看着他,说道:“大夫,我能不能耽误您一会时间,请您给我详细讲讲这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任想了想说:“您老人家太客气了,我也只能给您讲个大概,真正要讲详细了,还得是您的主治大夫或者院长,我们院长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老人固执地说:“那你也比我知道的多呀,你先给我大致说说我的情况,下来我再让儿子去咨询院长好吧?” 157 小米海参粥(一) 这位主任医师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一位老人的请求,何况,院长再三叮嘱他们说话一定要注意,不要让病人知道实情,完全是因为他的工作不到位,没有做好对病人的保密工作,而且,做病人的工作,也是医务工作者的本职工作,他没有丝毫犹豫,就说道:“好啊,这样,您跟我到办公室。” 主任说着,就领着老人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给老人倒了一杯水,说道:“我跟您说啊老爷子,您真的是万幸,真的还没容它长呢就被咱们发现了,那个坏东西,刚这么一大点。”说着,他伸出一个小拇指,用大拇指掐住指肚比划着,说道:“就像一个玉米粒大小,所以我说要庆贺您,真的,您这个时候来检查,真是太及时了,早的话,兴许它还没冒出来,咱们还不一定能看见,晚的话肯定就长大了,手术的难度和风险也会增加,这个时候来检查,真是太好了!” “唉,是我儿子偏让我来,依着我就不来了……”老人说道。 “您儿子真是个大孝子,这么忙,还想着您,真是难得……” 老人笑了笑,没有继续谈论自己的儿子,而是说道:“我听您的意思,是不是这个东西还没扩散?” 主任说:“对,还没容它扩散,再有,即便扩散,也是要有一个过程的,再有,它长在胃上,对于治疗相对来说容易些,比如肝癌,治疗难度相对大,风险也大,所以我说要庆贺您呢。” 老人点点头,说道:“谢谢你啊大夫,我了解了,您赶快去忙,外面那么多人等着您呢。”说着,老人就往出走。 主任说:“彭书记呢?” “他回去了,还有事,这几步路,我就当散步吧。” 老人再次表示了感谢,就走出了办公室。 老人了解完自己的病情和被主任普及完胃癌的知识后,就慢慢地走出了医院。 他刚回到住处,他的儿子处理完单位的事后,就又急急火火地赶回了医院,径直来到了院长办公室。院长便将两三张片子拿给他看,他当然看不懂了。 此时,院长也跟他说着主任同样的话。 “彭书记,老爷子有福,真是万幸,我们发现的时间正好,太及时了,而且您看见了吗,边缘包裹的完好,说明它还没长。我建议,赶快安排手术。” 彭长宜稍稍松了一口气,说道:“切胃吗?” “对。” “能切多少?” “大概五分之四。” “那么多?” “是啊,不能因为它只有那么一点大,我们就切那么一点。” “呵呵,我明白。那以后吃饭会受影响吗?”彭长宜担心地问道。 院长说:“开始肯定会有影响。吃点就饱,一会就饿,因为胃的容积率小了,慢慢就会好的,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胃就这么大,切掉了,就没了,怎么慢慢还会变好?”彭长宜不理解。 院长笑着说:“我给您讲通俗一点吧,您看,病灶在这个位置,这非常有利手术,切掉这个部分后,我们就会用下面的肠子做补充,慢慢的,肠子就会发挥胃的功能,当然我这样说完全是为了让你听懂,具体操作不是这么简单,以后病人逐渐就会增加饭量,胃的容积率就会变大,就能存住食物了,所以,手术后这段时间,就是要少吃,多餐。” 彭长宜点点头,他说:“我明白了,咱们医院能做吗?”这话说出后,彭长宜就感到有些不合适了。 院长是不会计较病人家属这样问自己的,何况面前的这位还是市委书记,他说道:“比这难度更高的癌都能做,您如果不放心,咱们可以从北京肿瘤医院请专家来。不是我非得留您,去北京真的没有什么必要,这个手术一点都不复杂,在咱们本地做,完全能做,还方便您照顾老人。” 院长说得有道理,彭长宜想想说道:“我倒是不担心别的,就是担心医院的保密工作,地方上的人一旦听说我父亲在这里住院,肯定会来医院探望的,这样就太麻烦了,一是影响不好,再一个就是老人不得休息。院长,我考虑一下,也跟老家人商量商量,不过有一点,如果我们不在这里做,绝对不是因为别的,肯定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种情况,所以,您也别多心。” 院长点点头,说:“我理解,您这样想我完全理解。前年韩书记的夫人在这里做了一个手术,天天有人来医院探望,病人得不到休息,影响面积还很大。彭书记,我尊重你的想法,无论去哪儿做手术都没关系,但是有一点,你就是必须立刻手术,这个东西是要长的,所以不能耽误。” “我知道。谢谢您院长。” 为了不给父亲造成紧张的迹象,彭长宜中午刻意没有回来陪父亲吃饭,他只是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问父亲中午吃的什么,父亲说吃的爆炒鸡胗。彭长宜“哈哈”笑了,说您老人家这口儿倒吃欢牙了。老人说:“怎么,你小子管不起啊?”彭长宜说:“怎么能管不起啊,您就是想吃我的胗,我都得割下给您炒了……” 不知为什么,说到这里的时候,彭长宜的鼻子就是一酸…… 老人笑了,说:“好了,别练贫了,我要去眯一会儿了。”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他上午给大哥打了电话,告诉了大哥爸爸的检查结果,大哥说:“长宜,你做主,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听你的。” 彭长宜还是想带父亲去北京做手术,结果他的确有跟院长说得那层顾虑,还是想让父亲接受到更好的治疗,他就跟梅大夫联系上,梅大夫建议他们还是到北京来做这个手术,尽管手术难度不高,但是后期护理等问题,仍然是考量一个医院综合的医疗水平和整体实力的。毕竟,专科医院更专业一些。 彭长宜说道:“好的梅阿姨,那长宜就拜托您了。” 梅大夫说:“我尽快联系医院,联系好后,给你电话。” “谢谢梅阿姨。”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又给爸爸打了一个电话,让爸爸等他晚上一块吃饭,说是要请爸爸去吃他最爱吃的涮羊肉。 爸爸说:“别吃那些了,大夫告诉我要清淡饮食。” 彭长宜笑了,说道:“吃一顿半顿的没事。 爸爸又说:“你晚上要是有应酬就别回来了,我去那个食堂喝点粥就行了,庄稼人,离不开粥。” 彭长宜一听,高兴地说:“好啊,我带您去喝粥。咱们找个地方去喝。” 老人说:“行啊,那你接我来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马上。” 彭长宜刚放下电话,吕华就进来了,吕华说道:“老人怎么样?” 彭长宜一愣,问道:“你听谁说的。” 吕华说:“中午听老姚说,不过只跟我一人说了,没有其他人。”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千万别向外扩散消息,不然到时就没法弄了。” 吕华说:“放心,姚斌也这么说。” 彭长宜这才说道:“已经确诊了,还好,刚刚冒出来,玉米粒大。” “那太好了,什么手术?” “正在联系医院。” 吕华说:“不用去北京,我就是想跟您说这事,三院那个院长就是搞这个的,咱们这个地方许多癌症手术都是他做的。去北京不如在地方方便。” “我也知道在地方方便,但是,你想我爸爸住院做手术,就是咱们怎么保密也会走漏消息的,所以,还是去北京吧,老吕,还是那句话,千万保密。” 157 小米海参粥(二) 吕华说:“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彭长宜说:“我得回去了,老人一个人呆着闷,陪他吃饭。” “我去安排吧。”吕华站起来说道。 “不用,不用,我们就找个地方喝碗粥就行。” 彭长宜和吕华一同走了出来。 彭长宜回到招待所,爸爸早就等在楼下,正在楼下的一个小空场里溜达着,倒背着手,看见他来了,就向他走来。 他把车停在爸爸身边,下车,给爸爸开开门,说道:“您怎么在这等我。” “你那个房间太静了,我有点闷。”老人说道。 “哈哈,您看电视呀?” “总看也没意思。” 彭长宜等爸爸上车后,给爸爸关上了车门。自己坐回座位,掉头,就往中铁宾馆而去。 到了宾馆门口,爸爸抬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宾馆外景,说:“儿子,就喝一碗粥,还上这个地方来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既然喝粥,上哪儿都一样,这里卫生好一些。” 爸爸说:“这么一个大饭店,人家会给咱们熬一碗粥喝?” “会呀,丰俭随客。” 彭长宜说着,就下来,给爸爸拉开车门,扶爸爸下了车。 他们走进来后,服务员认识彭长宜,早就有两个人给他们开开门,其中一个女领班说道:“彭书记好,还有光临。” 彭长宜说:“吃个便饭,给我们找个小雅间。” 领班忙过来搀着老人的一个胳膊,领着他们来到一楼的小雅间。 坐定后,服务员问他们喝什么茶,彭长宜让服务员上一壶铁观音。 爸爸说:“刚喝茶出来,不要了。” 彭长宜笑了,问道:“行,那就不要茶了,您想喝什么粥?” “小米大米都行。”老人说道。 “好,我去给您点。” 说着,就随服务员出去了。 一会,彭长宜就回来,说道:“我给您要了小米粥和韭菜馅盒子,我要了面条,另外,您想喝两口吗?”彭长宜知道爸爸晚上有喝两口酒的习惯。 哪知,爸爸爽快地说道:“不喝,医生让我戒酒戒烟。” “医生?” “呵呵,是啊。”爸爸看着他笑了。 正说着,服务端上来两个菜,一凉一热,凉的是盐水鱼干,热的是肉炒芦笋,又过了一会,韭菜馅盒子也上来了,彭长宜的打卤面也端了上来。 彭长宜说:“您先吃别的,给您要的粥时间可能会长一些,您刚才说,大夫不让您喝酒了,什么时候跟您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彭长宜没忘了这个茬。 是的,爸爸一直跟着自己,上午做完ct后,他眼看着爸爸和他一起走出的医院,他从来都没有单独接触过医生,医生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他说的这些话呢? 爸爸笑了,说道:“就是你走后大夫跟我说的。” “我走后?”彭长宜更加迷糊不解了。 “对呀,你走了,我也没事,心想,还是我自己去那里拿结果吧,这样,就看见了大夫,大夫就跟我说了。” “您拿到结果了吗?” “没有,他们拿走了,我就回来了。反正他们会告诉你的。”爸爸说道。 “哦——”彭长宜低头吃了一口面条,咽下后又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夫还跟您说什么了?”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一个盖盅,放在老人跟前,说道:“小米海参粥。” 老人打量着这个精致的瓷质盖盅,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服务员笑着答道:“小米海参粥。”说着,掀开上面的盖,立刻,就见金黄色的小米粥里,横卧着一根十多厘米长的海参,一股扑鼻的浓郁的米香和海参特有的清香飘出。 爸爸笑了,说道:“儿子啊,喝粥就是喝粥,你还整这名堂干啥啊?这一碗得个十块八块的吧?” 服务员笑着说道:“这一碗128元。” “什么?”爸爸愣住了,伸出的筷子停住了。 彭长宜冲服务员一挥手,服务员自知话多了,就赶紧溜了出去。 爸爸说:“儿子,太贵了,你让我怎么舍得吃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给你补补身子,反正您也不经常喝,偶尔一次儿子出得起这钱。” “唉——太浪费了。”老人说道。 “看您说的,怎么是浪费?只要吃到您肚子里,就不浪费。”说着,就拿起一个小羹匙,放到爸爸跟前,说道:“您尝尝,那个盒子比较朴素,就是鸡蛋和韭菜。” 爸爸就将那盘盒子推到儿子面前,儿子说:“您知道的,我不吃韭菜。” 爸爸说:“我喝了这碗粥,有一个盒子就够了。剩下的拿回去。” 彭长宜见爸爸开始喝海参粥,就不再追问爸爸刚才的事了。 父子俩吃完饭后,彭长宜和爸爸回到海后招待所的房间,彭长宜又拿出一袋牛奶,放在一个热水杯里。 爸爸说:“吃的太饱,喝不下了。” “没关系,您头睡的时候再喝。” 爸爸坐在沙发上,等着儿子跟他开口。 彭长宜酝酿了半天才说:“爸爸,检查结果出来了,您胃里有块息肉,尽管是良性的,但也要做掉,息肉也长,它一长,您胃里的空间就小了,就盛不下吃的东西了。所以,也要做掉。” “行啊,做就做吧。”老人点着一根烟。 彭长宜奇怪,爸爸反应这么平静,而且从不问检查结果。他就笑着说道:“您不是说大夫不让您抽烟了吗?” 爸爸说:“现在抽没事,一旦做手术,就真不能抽了。” 彭长宜没有阻止爸爸抽,就说道:“还有,如果做手术,我不想在本地做,我在联系北京的大医院。” 爸爸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做主吧,不用考虑爸爸,我昨天梦见你妈了,我跟她说,你没有享受到儿子的照顾,我要替你享受了,这次,我得的这个病,可要儿子操心费力了,你心疼你儿子,不忍拖累他们,痛痛快快的就走了,我却做不到了——” 彭长宜的眼圈红了,说道:“您说什么哪,怎么是拖累?再说了,你这是一个小手术,息肉每个人都有,有的人长在肠子里,有的人长到了胃里,还有的人长到了鼻子里,这太正常了。” 爸爸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说道:“儿子,你放心,我的病,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彭长宜看着爸爸,说道:“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其实,这里也能做,就是我怕大家知道您住院会多事的。天天有人去医院看您,我担心您得不到休息,在北京做完后,拆了线,恢复恢复回到这个医院养着还行。” 爸爸知道在亢州做,肯定会有人来看他的,那样就会给儿子造成不好的影响,儿子考虑的对,自己老朽了,不能帮上儿子什么忙,就不要给他造影响了,就说道:“你这样考虑很对。我恢复后,就回家,你一个人,早上还要送娜娜上学,工作又这么忙,再多我这么一号,就更忙了。” 彭长宜说:“那能忙到哪儿去?不过这个问题以后再讨论。” 不知道是因为爸爸得了绝症还是什么原因,彭长宜忽然很享受这个和爸爸絮絮叨叨的过程。 老人又说:“尽管我在这看起来你忙不到哪儿去,但是你心里会惦记着我,心累,也是人累的一种。” 157 小米海参粥(三) 彭长宜边吃边说:“累,我愿意,您知道有多少功成名就的人想累,还累不了呢,您好好地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我心里高兴,踏实,安全,因为我知道,有个人的心,是离我最近,贴我紧的,所以,我愿意这样,我喜欢这样,这话,您以后可是千万不要跟儿子说了。” 爸爸笑了,低头夹起那根海参,咬了一口,又说道:“我还是想先回家一趟。” “干嘛?”彭长宜看着他说道。 爸爸说:“我也准备准备。” 彭长宜笑了:“您有有什么准备的?” “收拾一下家里,另外,我回去取钱。” “取钱干嘛?” 爸爸看着他说:“取钱做手术用啊,你光身出来了,钱都给了沈芳和孩子,我知道你没钱。我手里有点钱,先把我的钱拿出来,不够的话,你大哥你们俩到时候再均摊。”爸爸说。 彭长宜笑了:“爸——您可别逗我了,尽管我是光身出来的,给您看病的钱儿子还是有的。再说了,您的钱不能动,您自己留着,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大哥的钱我也不用,让他们多卖点力气就是了。” “那也不行!”爸爸严肃地说道:“那绝对不行,这个问题,你小子必须听我的话,如果我的钱不够,剩下的钱必须你们哥俩均摊。因为,这是责任,这是他该出的,再说,他也有儿子呢,他是要做给他儿子看的,给我看病的钱,他必须出!哪怕以后你大哥困难,你再帮助他,那是另一回事,是你们兄弟之间的情谊,但是给我看病的钱,他不能少了!你看,小松两口子肯定知道我来了,两天都没给我打个电话问问,你大哥肯定告诉他们了,所以,谁该是什么责任,必须就是什么责任,你不要剥夺他这个责任,你心疼了他,把钱全部都出了,如果我就病这一次好说,假如我再有病呢?他就会依赖你,就会认为是你该做的,就会淡忘了自己的责任。到那个时候,咱家就该闹意见了。” 彭长宜笑了,他说道:“好,我听您的,但您也用不着回家,钱我先垫上,咱们算总账不就行了?” 爸爸想了想说:“那要看什么时候手术?如果有时间我还是回去一趟踏实。” 彭长宜说:“这个,我还真说不好,因为咱们是找的熟人,一旦熟人来电话,那马上就得赶到医院,您还不知道吗,都说买卖难做,可是医院的买卖从来都不难做,尤其是北京的医院,全国人民都排着队往医院送钱,他们忙得都没有时间收钱。等个床位非常不易。所以,您就不要回去了,我今天已经跟大哥说了,大哥说什么时候手术就给他打电话,他到时来陪您。” 爸爸想了想,低头喝了两口皱,把那根海参全部吃掉,说:“我在这里,分你的心。” “不分心,您又不用我哄着,那分什么心,您啊,就踏踏实实呆着,等消息,您要是闷得慌,就上街看电影,去公园转悠,部队里面还有个球场,您可以看他们去打球。只要北京一有消息,咱们就动身。” 稳住了爸爸之后,彭长宜心里就着急,唯恐爸爸哪天再提回家的事,他恨不得立刻给爸爸做了手术,他咨询过,肿瘤是长得很快的坏东西,人体正常摄取的营养,都被它掠夺去了。早做,就早一分安全。 他很想接着给梅大夫打电话,催问医院床位的事,但他耐着性子没有打,因为他知道,梅大夫会拿事当事的,自己催,好像不信任她似的。 第二天下午,彭长宜、朱国庆和邓章记等,正在会议室听开发区曹南和寇京海的汇报,他接到了二院院长来的电话,因为涉及到父亲的病情,他没有挂断电话,而是拿着电话走出了会议室。 院长说道:“彭书记,联系好医院了吗?” 彭长宜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还在联系,我知道院长就是做这种手术的高手,我丝毫不怀疑你们的技术和医疗条件,我的顾虑就是那天和您说的那些,只想让老人安安静静地养病,不想让大家知道这个消息,打扰老人。” 院长说:“我理解您的意思,我今天给您打电话,是想告诉您一件事,您父亲,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了。” “什么,他怎么知道的?咱们不是说好不告诉他的吗?”彭长宜吃惊地问道。 院长说道:“咱们是这么说的,我也是这么安排的,可是……事出有因。”院长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天,大夫在写报告的时候,咱们不是出来了吗?您要回单位,后来,我派人去拿片子和报告,谁知道您的父亲没走啊,他又回来了,就坐在门口等着自己拿结果,我们的人也没有认出来,他们在屋里就说了您父亲的病,正好被您父亲听见……” “我父亲……怎么样?”彭长宜急忙问道。 “您父亲的表现很镇静,这一点,被认出他的ct室主任称赞不已。他跟ct室主任探讨了半天,ct室主任非常客观地告诉了他的病情,并且告诉他这个手术不难,老人非常通情达理,非常值得受人尊敬。刚才我们这个主任把这个情况告诉我后,我就在第一时间给您打电话了。” 彭长宜明白了,难怪父亲这么平静,甚至都不问自己的检查结果,原来他都知道了,之所以不问,可能就是怕儿子为难吧。自己还骗爸爸说是胃里长了息肉才要做手术?爸爸不但没有揭穿他,还默认了他的说法。 彭长宜谢过院长后,放下电话后就出了门,这时,秘书宋知厚正站在会议室门口外面看着他,他说道:“小后,告诉朱市长他们一声,接下来的会让他主持,我有急事,马上出去。” 彭长宜一边说着就一边下了楼,开车直奔海后招待所,他来到住的楼下,几步就上了楼,三层楼梯,都不知道是怎么跑上来的,来到自己房间门口,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他掏出钥匙,拧开后,房间里没有爸爸。 他又跑下楼,满院子找爸爸,都没有。想着现在快到晚上开饭的时间了,爸爸一般都不出去上街吃饭,不是前面的餐厅,就是后面的食堂,他首先找到了前面餐厅,没有,又到了后面的食堂,食堂还没有到开饭的时间,这里也没有爸爸。 彭长宜就有些担心,担心爸爸想不开,又担心爸爸是不是出去溜达迷了路,也不知道去哪儿找爸爸,他的腿就有些软,坐在小花园里的长椅上,痴痴地望着前面,这里,能看到出出进进的人们。 太阳快落山了,爸爸还没有回来,他有些坐不住了,刚想给侄子彭松打电话,这时就看见从门口走进来一位老人,他倒背着手,微微前倾着身子,慢慢地走了进来。彭长宜一看,心里一块石头就落了地。 他故意装作没看见爸爸的样子,翘着二郎腿,看着左右的风景,嘴里还哼着什么曲子了。 爸爸老远就看见了长椅上坐着的儿子,他来到儿子跟前,微笑着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彭长宜故意没有抬头看爸爸,而是把屁股往边上挪了挪,给爸爸腾出个地方,爸爸就坐在了他的旁边,说道:“今天我没什么事,还想带您出去喝粥。” 爸爸一听就摇着脑袋说:“我再也不去喝你那海参粥了,太贵了,爸爸受用不起。” 彭长宜这才看着爸爸,认真地说道:“不贵,一点都不贵,你看啊,您在手术前喝这粥,就能增强您身体的抵抗力,您的抵抗力一强,就能把那些入侵者消灭掉,比吃药便宜多了。” 爸爸笑了,说道:“你平时也是这么给属下做政治思想工作的?” 158 领导路过来歇脚(一) 彭长宜笑了,问道:“怎么了?” 爸爸说道:“呵呵,忽悠人呗。” “哈哈哈。” 彭长宜被爸爸的幽默逗得大了。 他没有让爸爸上楼,而是带着爸爸,再次来到了中铁宾馆,这次,他给爸爸要的是苡米海参粥。 爸爸说:“儿子啊,这喝一顿半顿的管不了什么事,太贵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喝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爸爸,您批评得太对了,这粥的确有点贵,但是您想,人家饭店赚什么啊?所以,我已经托人去买这种海参去了,以后您回了家,就让我大嫂给您做,其实啊,您自己都会做。” “呵呵,这哪是平常人家吃的东西啊,你大嫂那么笨,她哪学得会,那干嘛还要去买,咱家冰箱里,还有这种海参呢。”爸爸说道。 彭长宜故意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对呀,我怎么把这茬忘了,爸爸,海参是好东西,我马上把厨师叫来,让他告诉您怎么做,这个一点都不难,我跟您说,我就是没有时间,有时间我都会做,跟平常熬粥一样。” 彭长宜说着,就出去喊了一声服务员,一会,领班的进来了,彭长宜说:“麻烦你把经理找来,我跟他咨询点事。” 市委书记要找经理,服务员不敢怠慢,立刻就出去了。一会功夫,经理就推门进来了,他紧张地说道:“彭书记,您有什么指示?”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现在是你的顾客,我在你这里没有指示,这是我父亲,我想了解一下这海参粥是怎么做的吗?” 经理赶忙跟老人握手,说道:“老人家您好。” 父亲刚要站起来,被经理按下,他说:“彭书记,这个我也说不好,反正不难学。这样,我把厨师叫来,您稍等。”说着,就急忙走了出去。 彭长宜冲他的背影就是一撇嘴,说道:“就知道你不会。” 爸爸笑了,说道:“领导都是这样。” “诶——您这样说可不对,我就不是这样,下边的工作,我什么都会干。”彭长宜矫情地说道。 爸爸笑了,说道:“你是从基层上来的干部,当然会干了。你要是不会干,就该挨板子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爸爸教育的对。” 很快,经理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厨师,厨师边擦手边走了进来。 经理说道:“郝师傅,这是咱们这里的一位老顾客,吃你做得这个海参粥不错,你给他们讲讲这海参粥怎么做。” 彭长宜说:“熬粥的程序你不用讲,我们在家熬了一辈子粥了,你着重讲讲这海参怎么泡发。我家老人吃了你的海参粥,感觉不错,味道清香、纯正,但就是价格太贵了,所以老人想回去自己试着去做,请你讲得详细一些。” 厨师说道:“这个非常简单,第一步,将海参提前泡发好,剖开腹部,挖去内肠,刮洗干净,加水煮烂;第二步,大米、小米或者粳米苡米淘洗干净,与海参一并放在沙锅内,如果没有砂锅,不锈钢或者搪瓷锅就行;第三步,加入清水,先用大火煮沸,再用文火熬20-30分钟,以米熟烂为标准。就好了。” “这么简单?”彭长宜问。 “就是这么简单。”厨师说道。 “嗨,我还以为先把米煮烂,然后再放海参。”彭长宜说道。 “呵呵,不用。另外,如果是咱们家自己吃,海参切碎为好,我们饭店之所以放整根的海参,一是美观,二是让顾客明白消费。” “好,你去忙吧,谢谢你。”彭长宜说道。 厨师出去后,经理说道:“彭书记,您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你也去忙吧,谢谢你,耽误你时间了。”彭长宜客气地说道。 经理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您来我们这里就餐,是瞧得起我们,我要感谢您啊,您看还再上点什么?” 彭长宜摆摆手,经理再次点头哈腰地说:“那好,您接着用,有什么您尽管吩咐。”说着,后退了两步,走了出去。 彭长宜回头问爸爸:“会了吗?” 爸爸笑了,说道:“你这么用心,我再不会就真是老糊涂了。” “哈哈。”彭长宜说:“回去先做冰箱里的海参,冰箱里的是冰鲜的,用不着泡发。我托人给您买来的肯定是干发的。等哪天我上街,再给您买一个搪瓷锅,平时没事就锅往火上一坐,粥就行了,自己熬,不用他们别人,就当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爸爸说:“如果我要是做,肯定能做好。” 彭长宜感慨地说:“爸,我交给您一项任务,就是这次手术痊愈后,您回家,首先要把自己照顾好,我妈走的早,您要把她少活的时间给儿子们找补回来啊……要不就这样,干脆您就别回去了,就在这里跟我过,咱们爷俩先租个房子,您看怎么样?” 爸爸说:“我可不跟你,憋死我了,没有地方说话,没有地方遛弯,出门就是来来往往的车,哪有咱们农村空气好,再说了,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照顾好我啊,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不瞒你说,我刚才去娜娜学校了,看见了沈芳,看见我她就流眼泪了,唉——” 彭长宜说:“您要是想她,我礼拜天接过来就是了,您跑学校干嘛去了,真是的。” 爸爸见儿子不高兴,就说道:“我也是随便溜达就溜达过去了。” 彭长宜说:“您跟她都说什么了?” “我没敢说,你不是不让我说吗?其实,我的话都到嘴边了,但没有说。”爸爸说道。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道:“爸——,您可是千万不要瞎操心,无论我们将来怎么着,那都是要看缘分的,看感觉,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无论是她,还是我,所以,我的事,您就不要跟着操无用的心的了。” 爸爸说:“我就是看着孩子可怜……” 听爸爸这么说,彭长宜低下头。 爸爸又说:“我问你,你离婚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不再去找?我认为你不找,就是跟沈芳缘分没有断,你还在等着她,你是市委书记,难道真能没有追求者?” 彭长宜一听,就愣住了,随后说道:“爸爸,您看我这一天,有哪根肠子是闲着的?顾不过来啊!”为了断了爸爸这个念想,彭长宜忽然说道:不过,有个姑娘我倒是很喜欢,就是年纪太小,我怕……所以说现在只是交往,还没有谈及实质性问题。” 爸爸看着她,问道:“多小?” “今年23岁。” “哦,那是太小了,你们会有代沟的,还别说让她照顾你,恐怕你要照顾她了。”爸爸说道。 “呵呵,那我倒不怕,我也是有年龄上的顾虑,先交往着,兴许,人家还看不上您的儿子呢?” “你的婚事,我不再拿主意了,开始的时候,你听了我的,娶了沈芳,后来却这个样子了,所以啊,我不出主意了——”爸爸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放心,我早晚都会给您找回个儿媳妇。” 又过了三天,彭长宜终于在焦躁不安中等来了梅大夫的电话,梅大夫让他明天带着父亲赶到北京肿瘤医院,去找一个石主任,并且把电话告诉了彭长宜。 彭长宜连声说“谢谢。” 梅大夫交代清这一切后问道:“长宜,老人知道自己的病情了吗?” 158 领导路过来歇脚(二) 彭长宜说道:“嗨,开始我就没告诉他,谁知道没瞒住,他听见了大夫们的对话,才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不过还好,因为大夫告诉他,发现的早,治疗起来就容易,这些道理他自己也明白,我看还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唯一的负担就是怕给我添麻烦。” “哦,那就是好,看来你父亲是个开明的老人啊。” “呵呵,是啊。” “你明天带老人先过来,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好的,谢谢梅阿姨。” “呵呵,长宜,客气了。”梅大夫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当下就给锦安市委戴秘书长打了电话,先请假一天,陪父亲去北京看病,戴秘书长说:“长宜,你最好跟邵书记亲自通个电话,老人有病你肯定以后还会歇,为以后请假打下基础。” 彭长宜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又给市委书记邵愚打了电话。邵愚让他安排好工作,多尽孝心。其实,他跟锦安请假,只是让上级领导知道他干嘛去了,工作上的事,领导不会管的。 他又跟朱国庆和卢辉打了招呼,他只是说去北京,没有告诉他们去北京干吗,当然,无论是朱国庆还是卢辉,都不会追问市委书记去北京有何贵干的。 由于梅大夫托了关系,当天,就办理了住院手续,医院再次为父亲做了一些相关的检查后,进一步确诊为肿瘤,并且很快安排了手术。 手术非常顺利,是石主任亲自做的。 这期间,彭长宜全体陪在医院三天时间其余时间一直都是老家大哥陪护,但是几乎每天下班,彭长宜都要往北京跑,以便让大哥休息休息,第二天在赶回来上班。父亲病情稳定后,彭长宜才不天天跑了,但是电话是天天要天天给大夫打的。 术后,父亲恢复的非常好,两周后就出院了。出院后,彭长宜便悄悄将父亲接回了亢州,住进了熟人相对很少的中铁医院,继续接受常规治疗。这期间,侄子经常去医院照顾爷爷,这样也缓解了彭长宜的压力。 父亲住院期间,由于保密工作做得的很严密,亢州知道的人不多,班子成员里只有朱国庆和几位领导知道,还有彭长宜周围几个紧密的朋友知道,由于预防措施得力,去医院看望的人不多。 沈芳带着女儿也到医院看望了老人,那天,正好赶上李春雪在。 李春雪对沈芳当然不会热情到哪儿去,表现的很冷淡,她没有跟沈芳打招呼,她只招呼娜娜,根本就没有搭理沈芳,甚至都没拿正眼看沈芳,呆了没几分钟就走了,走的时候特地跟公爹和爷爷打招呼,甚至跟娜娜都摆手再见,唯独没有跟沈芳说话,这让沈芳的心里很是气愤和不公,她在回来的路上跟娜娜说: “娜娜,你是我沈芳的女儿,以后你给我记住,永远都不要搭理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娜娜说:“你说的是春雪嫂子吗?” “不是她是谁。”沈芳气愤地说道。 “为什么不要我搭理春雪嫂子?” 沈芳说道:“你看,她谁都跟说话,就是不跟妈妈说话,连爷爷和大伯都跟没拿妈妈当外人,她一个外来的媳妇,反而倒不搭理我,良心都让狗叼了去了。当年,如果不是妈妈撮合他们,给你爸爸做工作,就凭李春雪,她才嫁不到彭家呢?哼,真是小人得志、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娜娜说:“可是,她为什么不搭理妈妈?” “你说呢,还不是我跟你爸爸离婚了,如果我跟你爸爸不离婚,她敢吗?说不定又天天泡在咱们家呢……” 至此,沈芳才真正感到了后悔,感到妈妈曾经说她蠢是对的…… 父亲在亢州中铁医院安安静静地住了三周时间,就回老家静养去了。父亲走后,彭长宜才喘了一口气,这段,的确把他忙乎坏了。 这天,彭长宜正在听取人大主任邓章记、开发区曹南和寇京海关于招商引资的汇报,听完汇报后,彭长宜紧皱着眉头,因为,这项工作,进展的不是很理想。 汇报结束后,彭长宜刚回到办公室,他的电话就响了,是吴冠奇。 “彭的书记,又在日理万机哪?”吴冠奇调侃着说道。 “唉,理也是瞎理,理不出什么成绩。”彭长宜沮丧地说道。 “是不是为了没有蛋糕吃在发愁?” “是呗,开发区污染企业治理整顿后,迁出的迁出,关停的关停,污是达标了,下游也不再高我们了,但是,开发区的经济增长却受到了影响,招商工作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我希望引进的企业目前没有一家达成协议的,倒是骚干零碎的来了不少,对这些企业,我不感冒。” 在吴冠奇面前,彭长宜并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沮丧。 吴冠奇听后“哈哈”大笑,说道:“同志啊,你是不是患了项目急躁症了。亢州离首都那么近,开发区的土地那是皇帝的女儿啊,你着什么急了,我跟你说,你做得的没有错,那些污染企业必须要清理,另外,那些骚干零碎的企业也不能要,就因为你是开发区,是和首都接壤的地方,你有资格挑三拣四,任何人都希望凭借这个条件,招一些优良的企业进来,这没错,一点都不错。” 听他这么说,彭长宜的心里好受了一些,他说道:“道理我懂,这一年的时间都过去七个月了,还没有实质性进展,我怕自己会成为开发区罪人的。” “哦,有人这样指责你吗?”吴冠奇问道。 “当然没有了,谁能指责我,是我自己这么认为。” “你是不是为没有明显的政绩而沮丧了?”吴冠奇一语道破。 彭长宜说道:“那是啊,我都回来快一年了,除去灭火、、治污、调干部,几乎什么政绩都没有。” “你那么急于要政绩干嘛?” “我要政绩没有错,急着要也没有错。政绩是什么,就是为政之业绩,是领导干部在履行职责的过程中创造出来的成绩和贡献。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古已有之的为官之道。作为共产党的领导干部,更应该有这样的追求。都应该把在任期间能够干出一番事业,创造一番业绩,为百姓谋得一些福祉,作为自己从政为官的目标,我是市委书记,有这样的想法和这样的追求不对吗?” 彭长宜很得意自己这样理直气壮,与其说是反驳吴冠奇,其实也是在给自己急躁的内心找个合理的注解。 吴冠奇笑了,知道他是对自己刚才说的“项目急躁症”的反驳。就说:“我说,你那么冲干嘛,谁说你不对了?” 彭长宜说:“你尽管没有明说,但是你刚才背后的潜台词就是这个意思。” “哈哈。”吴冠奇大笑着说道:“我说彭长宜,你是不是就会跟耍?” 彭长宜说:“跟你耍是你的荣幸,别人我都不屑于跟,哼。我告诉你,哪个当官的,都想在任期间上几个大项目、干几个大工程,建几个大广场、修几条大马路,看得见摸得着,别说别人,就是自己看着都爽,这没有错,别动不动就这样指责为官者。” “哈哈,还没敢指责呢,就惹来一顿狂轰滥炸。”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尽管我这样说,但是真让我蛮干,我还干不出来这事,所以啊,也就是冲你轰炸几句,发发牢骚,到了具体工作上,我还是有分寸的,不会不管不顾的。” “哈哈,我是一个狐狸都没打着,还惹了一屁股臊。”吴冠奇说道。 158 领导路过来歇脚(三) “哈哈,我本来就不是你要打的狐狸。尽管我反对盲目上大项目,但还是希望引进一个大个的,不过,我不会为了这些大项目而忽视那些基础性的项目,比如,对农业基础设施建设与民生工程方面的关注,如农田改造、农村基础设施的投入、什么菜篮子、米袋子,送温暖、促稳定等那些不显山不露水的工作,我会一如既往地上心,而且照干不误。” 彭长宜说得没错,他刚才说的那几项工作,这半年来,一直在做,只是这些工作即便是做好了,也不会引起大的效应,因为这些都是民生工程,最基础的工作。 在现实生活中,那些大工程、大项目、大广场、大马路,的确看起来有气势、说起来有“依据”,更容易出成效、被关注、受重用;而那些民生工程,则因费时费力、难以形成“轰动效应”,那些立足于默默无闻打基础、踏踏实实抓长远的“老实人”,却常常与荣誉、提拔、晋级无缘,易遭冷遇。两相比较,孰轻孰重,如何选择,这在一些干部心里早已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识”。干部们之所以贪大求洋、好大喜功,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上级逼良为娼的结果。 吴冠奇听了说道:“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吃了枪药了,谁说你不该了?还是你受了什么窝囊气了?” “除去你,谁能给我气受,即便是锦安的领导来了,就是对我工作不满意,人家都不会说什么,毕竟我刚主政一年不到,我是自己给自己气受啊,别人不给,自己再不给,那就危险了,就离死不远了——”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 “哈哈,就知道你是因为我说的这话才向我开炮的,好了,如果你在办公室,那就请你下来接客吧。” “接客?你来亢州了?”彭长宜说着就站起来朝下看。 但他现在这个办公室是樊文良时用的办公室,是东西向的,他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大门口的一角,看不到院子的全貌。 吴冠奇说:“对呀,我就你的府衙下。” “真的?我不信,你怎么舍得来看我了?”彭长宜说道。 “我说彭大书记,我不是来看你,我是给你送蛋糕来了。你该不会不让我上去吧……老顾,顾师傅……” 这时,里面的吴冠奇突然叫道,至此彭长宜相信他是真的来亢州了,不然他又何来的“老顾”? 果然,走廊里就传来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吴冠奇的大嗓门就嚷嚷开了:“怎么跟地道战似的,书记的办公室怎么不在明面上,却这背角旮旯里?他这是什么意思?” 彭长宜早就开开门,等在门口,冲着吴冠奇说道:“还真是你啊,第一次来看我就批评我,太不够意思了。” 吴冠奇的大嗓门早就招来了宋知厚,宋知厚赶紧给他沏水,递烟。很快,市委秘书长吕华也进来了,他见市委书记和吴冠奇说话随便,就知道两个人是莫逆之交。 彭长宜赶紧给吕华和吴冠奇做介绍,卢辉也听到了动静,推门进来了。彭长宜又给卢辉他们做着介绍。 吴冠奇赶紧又跟卢辉握手,带着歉意说:“哎呀不好意思,怎么把大家都惊动了,打扰了打扰了。” 彭长宜指着吴冠奇说道:“你这么高调的亮相在亢州权力机关,目的不就是想惊动整个大楼的人吗?” 吴冠奇看着彭长宜说道:“你说我到别处可以低调,难道我到了亢州还有继续装低调吗?我不声不响,悄悄的摸进亢州,悄悄地潜入大院,然后给你打电话,说:地瓜地瓜,我是土豆,我是土豆。”说话的时候,吴冠奇就立起t恤衫的领子,缩着脑袋,嘴故意偏向了自己的领子。 “哈哈。”彭长宜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彭长宜转身跟吕华说:“老吕,看看都谁在家,今天晚上大家跟我一块宴请我这位老同学。” 吴冠奇一听,连忙给他作揖,说道:“彭大书记,绕了我吧,你我都对付不了,就别叫那么多人了,我可受不了。” 彭长宜瞪着他说道:“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要给你上刑似的,再说了,你这么高调地进了大楼,不就是想让我推销一下你这个人吗?还再说了,你要不想这样,干嘛不悄悄地来?既然你来了,我要是不让大家陪好你,那是我的不对,我的同事们也会说我不够意思,同学来了都不让大家认识认识?好像我这个人多不地道似的。你是了解我的为人的,我哪是那样的性格啊?” 吴冠奇说:“你看,亢州不是三源,亢州是经济发达的地方,为什么经济发达,就是干部们都忙,忙着搞活,忙着开放,忙着工作,你还是让大家都忙去吧,我呆会就回去了,不然我家里的两个女人就乱套了。” 卢辉听他这么一说,眨了眨眼,没敢言声。 彭长宜说:“你看,你的话都让我们卢书记浮想联翩了。是这样老卢,他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媳妇,一个是他的掌上明珠,出生一百多天的女儿。他这辈子也不想有多大出息了,就准备把这一百多斤都交给媳妇和女儿了。” 卢辉这才敢笑出声,说道:“是这样啊,您要是不解释,我还真不敢刨根问底呢?吴总真是好福气,这么大岁数了还又有了女儿,真是好福气啊,您有几个儿女了?” “哈哈。”吴冠奇自豪地笑了,说道:“不瞒您说,本人一直混的比较惨,目前,就刚刚有了这么一个女儿。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有儿子,还得跟我家夫人商量。” “哈哈,吴总真幽默。”卢辉说道。 彭长宜说:“他是老牛啃嫩草,前半生游戏人生,后半生回归了。” “嗨,别揭短啊,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吴冠奇急了。 彭长宜哈哈大笑,这时,他桌上的电话响了,吕华刚好出去通知人后又回来了,他刚进来,就顺便接了这个电话:“喂,你好。” “是彭长宜书记办公室吗?”电话里的人问道。 “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哦,他在吗?岳市长找他。” 吕华一听,感觉说道:“在,在,我马上叫他。”说着,紧捂着话筒,小声说道:“彭书记,岳市长找您。” 彭长宜一听,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桌边,接过了电话:“您好岳市长,我是彭长宜,您有什么指示?” 电话里就传来了岳筱的声音:“彭长宜啊,你在忙吗?” “还行,市长请指示。” “哪来那么多指示是?我晚上去北京,路过亢州,先到你那里歇个脚,晚上把邓章记叫上。”岳筱说道。 “好的,好的,太好了,我这就去安排。”彭长宜故意激动地说道。 放下电话后,他跟卢辉和吕华说道:“岳市长去北京,点了邓章记的名字,老吕,你告诉一下国庆市长,一会我们三人去路口接一下,老卢,你和老吕陪好我这个老同学。” 吴冠奇说:“既然有事你就去忙,我一会就走,趁着天还没黑。” “走不行,咱俩酒没喝、话没说,你走哪儿行啊?我给羿楠打电话,给你请假。”说着,就打开手机,看着吴冠奇,说道:“说呀,电话号码?” 吴冠奇说:“你打电话干嘛跟我要号码?” 彭长宜说:“我手机里谁的号码都可以存,唯独不能存你老婆的号码。” 159 朱国庆的宏伟构想(一) 吴冠奇说:“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就变味儿了?” “哈哈,我说什么了?”彭长宜大笑着说道:“快点,告诉我号码,别耽误我迎接领导。” 吴冠奇不慌不忙地说:“别打了,她有准备,知道我一到你这儿来,十有八九就回不去了。” 彭长宜说:“竟给我制造紧张空气,原来你留着后手呢?早点说不就得了,让我心悬着了半天。” 吕华说:“彭书记,接下来怎么安排?” 彭长宜说:“都安排在金盾,别挨着,老吴,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见岳市长吗?” “别呀,你吓死我啊?”吴冠奇往后缩了一下身子。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就好,他耽误不住,吃顿饭,晚上就去北京了,接下来就是咱们的时间,晚上咱们好好喝,好好聊,唉,别说,还真想你了。” 吴冠奇说:“随你们安排吧。” 彭长宜交代卢辉和吕华,先好好陪他这位老同学,他和朱国庆、邓章记要马上去高速路口迎接领导。 每一级政府官员,都会有相当一部分时间是从事各种各样的接待工作的。其中,接待领导,是重中之重,是一项不容怠慢、不容忽视,需要全身心投入的大事。 尽管岳筱说明,只是路过,到亢州歇下脚,但绝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即便真的是这么简单,下边的人也不能那么简单对待的。 这个时候,如何接待、如何借领导路过吃便饭的机会汇报工作,给领导留下好印象,就特别要体现各人的水平了。 彭长宜之所以要和朱国庆、邓章记去高速路口等领导,就是因为岳筱喜欢这样。记得孟客跟他说过,岳筱有一次从北京回来,到清平市歇脚,孟客就在市里等的,岳筱到是没有表现出什么,他的秘书抱怨市委门口不好找,那次把孟客吓得不轻。 彭长宜让朱国庆上了自己的车,邓章记已经从人大出来,在路边等他们。彭长宜的车到后,邓章记紧随其后,两辆车向高速路口驶去。 朱国庆在车里说:“又不是不认识路,也不是工作视察,咱们有必要去高速路口接吗?” 彭长宜笑笑,没说话。他知道,即便自己无心的抱怨,将来也有可能传到领导的耳朵里去,作为一个地方的主政官员,有理由保持矜持。 到了高速路口后,彭长宜给岳筱的秘书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已经在路口等。 朱国庆说:“在我印象中,除去那天宣布咱们上任,老岳似乎是第一次来吧?” 彭长宜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跟自己称呼岳筱为“老岳”,是表明他们关系近,还是表明他这个市长并不把上级这个市长放在眼里?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还别说,还真是第一次来。” “咱们跟他都汇报什么?开发区的事,还是准备和北京公交对接的事?” “看看再说吧,也许他就是路过。如果非要汇报,就汇报一下咱们当下干的工作,比如路网建设、前阶段的治污工作,这些就差不多了。” 其实,彭长宜一路上的脑子都在飞快地想着要跟岳晓汇报点什么?谁都愿意跟领导汇报一些当下干的工作、准备干的工作,甚至一些宏伟的设想和规划。但如果在领导面前一味地展示成绩和愿景,有的时候未必是好事。就算不被认为是浮夸糊弄,也可能会被因此认为形势一片大好,进而在安排下一阶段的工作时,层层加码,对你这个地方就会提出更高的要求,结果就是自作自受,最后你就是咬牙也要撑着。 彭长宜记得周林刚来的时候,就向锦安亮了亢州所有的家底,打那以后,税收任务年年加码,亢州成为锦安市的第一纳税大户,把第二名都甩得远远的,弄得基层怨声载道,樊文良还因为瞒报被锦安市委通报批评,说他是地方主义,没有大局意识。 其实,藏丰补欠,是基层官员普遍的一种工作方法,尽管拿不到桌面上来,但却被普遍使用,也是基层的一种工作技巧。 汇报的时候,成绩和设想不能过多炫耀,领导对付那些“说大话使小钱”的干部最精通的一招就是秋后要账,所以,彭长宜才跟朱国庆说只汇报前段的工作和正在干着的事情,至于公交线路和北京对接的事先不要汇报。 但领导单独到你这个地方来,往往都是想听到你下一阶段的工作打算的,有些事如果你连想都不敢想,就会给领导造成你这个干部固步自封、保守,没有开拓性,甚至会认为你不思进取。领导不怕你有想法,也不怕你的想法不成熟,更不怕摆困难,因为,只有工作上有了不成熟的想法和困难,才能显示出领导的智慧。 坐在车里的几分钟里,彭长宜仍然在想,一会跟岳筱市长汇报的时候,摆点什么困难合适,无论摆什么困难,都要有个度,如果一味地在领导面前摆困难也不是明智之举。这样会让领导认为你庸碌无能,工作不力,甚至可能因此产生调整你位置的想法。所以摆成绩,也要讲困难,三七分比较好,五五分也合适,而如何运用,前提就是要如何掌握好汇报的度,首先就要摸清领导的意图,然后在逢迎配合。 “能不能跟市长提提,咱们再新建市委和市政府办公大楼怎么样?看看市长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朱国庆突然说道。 对于朱国庆这个想法,彭长宜并不感到意外,他早就有重新规划土地,新建市委、市政府办公场所的想法。在他进行市委和市政府大楼内部粉刷之前,他就私下谈过这个意思,那个时候,彭长宜刚回来,对于他这个建议也就没入耳。后来,他在私下又几次提过,彭长宜都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没想到他今天突然想跟市长提这个问题。 按理说,就某件事,私下跟领导请示,或者叫咨询,不是不可以,但彭长宜意识到,朱国庆的确是想新建市委和市政府办公大楼,但这毕竟是他个人的一种不成熟的想法,甚至都没和他这个市委书记达成一致意见,这个时候跟领导汇报,领导不会认为你们两个没有形成一致意见,任何一方跟领导汇报,领导最起码会认为是你们两个党政一把手对这件事是形成共识的,不然,不会跟他汇报,哪怕只是一个还停留在头脑中的想法。 反正领导还没来,彭长宜就想就这个问题,专门听听朱国庆的想法,就说道:“你看,你提过两三次新建办公大楼的事,也加上我刚回来,而且一直没有静下心想这个问题。你说,咱们有什么理由新建?” 朱国庆见彭长宜对这个事情感兴趣了,就说道:“其实,新建市委和市政府大楼的想法,不是起源于我,早在钟鸣义时期,一些老干部就提过这个建议,咱们目前这个大楼,已经远远不适应新形势的需要的,统共六层,刚建的时候,还觉得很宽裕,现在,每个屋子的办公桌挤堆儿了,就是现在,许多政府机构都出去租房办公了,还别说整人大、政协早就搬了出去,不用说别的,就是两边这点车辆,都停满了这个小院子,下边办事的车辆,往往都要停在外面的马路两边,实在太拥挤了。” 彭长宜点点头,他说的倒是目前这个办公大楼的实际情况。但是省委省政府三令五申,对政府部门新建楼堂馆所早就是明文禁止的事情,所以,只要有地方办公,就没人愿意冒这种政治风险。既然他的话说到这里,彭长宜就问道: “打算怎么建?在哪儿建?” 显然,朱国庆早就深思过这个问题,他说:“地块早就规划出来了,就在开发区下高速路口附近。” “开发区高速路口?那里没有空地啊?” 159 朱国庆的宏伟构想(二) “怎么没有?就是省高速交警中队后面临街的那一片空地,现在是林业局的一个苗圃,种着各种花草树木。” “哦——”彭长宜点点头,别说,那的确是块好地方。 朱国庆又说:“其实,当时给省高管局想要这个地方,但那个时候韩冰就不给,他就是想着在那里新建办公大楼,还没建他就出事了。” “这我还真没听说,不过,的确是个好地方。” “好地方当然要给自己留着。” “那个地方可是够大的。” “是啊,当时就想前面是市委和市政府两栋办公楼,后面是人大和政协,如果可能,马路对面可以征过来,公检法司就可以在对面盖四栋办公楼,这样办公就可以集中,另外,可以把经济和生活圈从老城带到这里来,老城区的交通实在是太拥挤。” 彭长宜看了前面坐着的朱国庆,别说,他的确是一位有魄力,感想敢干的市长,富有激情和气吞山河的激情。相比之下,他就显得有些畏手畏脚的了,想到这里,他笑着一下说道:“好是好,气派,并且有利于这一带的经济发展,但是上边对新建楼堂馆所是明文禁止的。” 朱国庆笑了,说道“上边早就明令禁止,可是,哪个地方也没少盖,你去三源的时候,人家不就是新盖的办公大楼吗,而且市委和政府还是分开的,阆诸市新建的办公大楼已经交付使用,市委、市政府、人大各一栋,老办公楼留给了政协。非常气派,现在成为阆诸市的一个城市的亮点工程。” “那是阆诸,咱们锦安市还在那个老楼里办公呢?” 朱国庆还想说什么,彭长宜手里的电话响了,是岳筱的秘书打来了:“彭书记,我们已经下了高速路口……” 彭长宜一看,果然有两辆奥迪车驶向收费站口,他说:“我和朱市长就在路边等你们。”说着,急忙开开车门下了车。朱国庆紧随其后,邓章记也从后面的车出来。 彭长宜、朱国庆、邓章记站依次站在路边,彭长宜判断,岳筱该是坐在右手边的位置,这样安全系数高不说,还有利于领导下车,有利于外面的人给领导开车门。 彭长宜拉开后面的车门,果然,岳筱就坐在这个位置,但是他还发现,在里面的座位上,还坐着一位穿着红裙的年轻的漂亮女士。他伸手为领导挡着车门,防止领导不小心碰着头。 岳筱出来后,用手拢了拢飞到一边的头发,一一跟他们握手。 彭长宜说:“岳市长辛苦了。” 岳筱活动了一下双臂说:“这么远,不累。” 彭长宜说:“那咱们回去休息?” “好吧,你们头前带路。”岳筱说道。 领导没有发话,所以,他们谁也没敢上领导的车。彭长宜注意到,那个穿着红裙的年轻女士没有下车。 彭长宜和邓章记的两辆车又原路返回。 吕华早就给领导开好了房间,等在门口。彭长宜提前下车,给领导拉开了车门,再次把领导迎接出来,这次,那位女士下了车。彭长宜发现,这位女士不但漂亮,而且气质优雅,尽管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但表情却很矜持。 领导没有给他们作介绍,彭长宜就没有跟她握手,只是冲他微笑点头,然后就陪着市长一行人坐上了电梯,来到了事先开好的房间。 岳筱先去了卫生间。他们就等在外面,朱国庆说:“彭书记要不我和老邓去楼下酒店等?” 彭长宜说:“不用,一会听听领导的意见再说。” 早就有服务员进来泡茶。 彭长宜就问岳筱的秘书:“你们几点从锦安出来的?” 秘书看了看旁边的女士,说道:“到你们那儿是六点不到,我们出来的时候三点整。” 女士仍然端坐在沙发上,仰着头想了想,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彭长宜偷眼打量了一下这位女士,尽管红色的裙子在夏天给人一种火热的感觉,但是这位女士穿在身上却有着一种不同的韵味。不知是因为款式的原因还是因为女士肤色和身材的原因,把这条红裙穿到了极致。这条红裙,就是穿在任何一个女人的身上,也不会出来如此妩媚、冷傲的效果。无疑,这样一款近似于礼服式的长裙,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人们的目光的。 女士显然知道自己的优越,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和她裙子的颜色正相反的地方就是她的表情,尽管漂亮,但脸上却少了温柔,多了冷傲和矜持。这不由让彭长宜想到了姚静…… 彭长宜甩了甩头,接着秘书的话说道:“哦,那你们开的不慢。” “是,晚上要赶到北京。明天北京有个活动。”秘书再次强调了一下,同时也给彭长宜交了底。 彭长宜点点头,他当然不能问北京有什么活动了。 这时,就听到里面卫生间的水声,一会,岳筱就出来了,他搓着手说:“坐啊,干嘛都站着。对了,这位女士你们可能不认识,是电视台的记者,小于。” 彭长宜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小于,应该不会是锦安电视台的记者,因为他们三点出来,六点不到接到的小于,时间差距很大,但是他不能问也不敢问。 岳筱坐下,彭长宜将小于让到岳筱身边坐下,自己则坐在岳筱的另一侧,其次才是朱国庆、邓章记落座。 服务员进来倒水,朱国庆接了过来,跟服务员摆了下手,服务员便出去了。 岳筱靠在沙发上,端起朱国庆倒的水,喝了一口,重新放下,双臂撑在身体的两侧,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说道:“怎么样,当前的工作还顺利吗?” 彭长宜说:“还算顺利,现在正在进行的工作就是在原有路网建设的基础上,对损坏严重的公路重新翻修。另外,开发区治污工作结束后,我们对开发区的产业结构重新调整布控,目前正在进行这方面的招商工作。” 岳筱点点头,说道:“我这次路过也是想跟你们谈这个问题,明天北京有个大型的商务活动,老邓跟我去吧,看看有什么合适的项目,给你们亢州带回来。” 彭长宜早就听说邓章记是搞经济的老手,跟岳筱是挚交,也是政府进行经济决策时的智囊,邓章记来到亢州,也是岳筱举荐的他,因为年岁的关系,邓章记不可能再有什么升迁的空间了,人最最无法抗拒的就是年龄的增长,你就是把年龄改小,也是无法拽住时间不往前走。亢州经济比别的市县发达,离北京和天津等大城市近,邓章记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想干点具体的事,这样,就把他放到了亢州人大主任的位置上来了。 彭长宜赶紧表态,说道:“真的?那太好了!老邓啊,你在眼睛瞪大眼睛的同时,手也别闲着,看看咱们市长的兜里还有什么好项目没有,如果有的话,掏出那么一两项来。” “哈哈。”岳筱开心地笑了,说道:“都说你彭长宜有一套,看来,我是从点滴中领教了,我给你们创造了机会,可是你还惦记着我的兜里!”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我始终感到您的兜里有货,所以,老邓,这项任务就交给你了。” 邓章记说:“长宜书记说的是,你怎么这么了解岳市长?” “哈哈。”岳筱用手指着邓章记笑了。 邓章记又说道:“岳市长,我是今晚跟您一起走,还是明天单去。” 岳筱说:“你随意,如果你明天单去的话,就到人民大会堂广东厅去找我们,八点半赶到就行,正好你也是老经济专家了,有你跟在我身边,我心里踏实一些。你到门口给林秘书打个电话,他好把你带进去。” 159 朱国庆的宏伟构想(三) 邓章记听岳筱这么说,就知道自己今晚不便跟领导一起进京,就说道:“那我明天一早赶到吧。到时再跟您联系。” 一刻钟后,彭长宜他们陪着岳筱下去吃饭,岳筱只是喝了一点点红酒,那个女记者只喝白水。饭菜质量当然是少而精,岳筱详细问了开发区的总体情况,彭长宜就听出了似乎岳筱手里的确有项目,他赶紧就坡下驴地说道:“岳市长,您手里要是有宝贝的话,就别藏着了,放我们这里吧。也算是对我们新班子的支持。” 岳筱笑了,说道:“明天看吧,明天让老邓筛选一下,如果他认为行的话,你们再进行下一步的工作。” 朱国庆没有跟岳筱提新建办公大楼的事,因为的确也不适合提这个事。 一个小时后,岳筱他们便吃完晚饭,没有再回到宾馆房间休息,直接就走了。邓章记跟彭长宜又说了几句话后,就回去做准备去了,彭长宜给曹南打电话,让他把开发区所有的材料给邓章记送过来一套。 送走岳筱,彭长宜和朱国庆才来到了招待吴冠奇的房间。 卢辉和吕华还有姚斌,正陪着吴冠奇边喝边聊,看他们脸上的颜色和表情,显然,他们还没有进入高潮。 进来后,彭长宜就给朱国庆介绍了吴冠奇。朱国庆赶忙伸出手跟吴冠奇握,嘴里连声说道:“欢迎、欢迎。”然后又转向彭长宜说道:“长宜,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你还个大款同学?让他到咱们亢州来投资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可不敢,他现在是康斌的心肝宝贝。” 吴冠奇笑了,说道:“我现在是没奶的娘,巴不得朱市长给口饭吃呢?” 朱国庆看着吴冠奇,想了想说道:“这事,下来咱们再议。今天先喝酒。” 吕华站起来,给朱国庆和彭长宜拿过来两只酒杯,座位早就给书记市长留好了,彭长宜坐中间,吴冠奇和朱国庆坐两边,彭长宜没有再客气,说道:“你们喝到什么程度了?” 没容别人说话,朱国庆抢先说道:“彭书记,不管进行到什么程度,我都得先跟三源的企业家、你的大款同学喝一杯酒。”说着,就端杯跟吴冠奇碰杯。 吴冠奇也站起来,跟朱国庆碰杯后说道:“我早就知道亢州的领导们个个都是酒圣,说真的,彭书记回亢州这么长时间了,无论是作为他的同学还是他的臣民,都应该早点过来看看他,但我为什么迟迟没来,就是怕,怕在亢州喝酒出洋相,所以一直都没敢过来,今天我也正好路过,再有就是实在按捺不住,的确想他了,才过来看看他。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朋友个个都热情好客,仗义豪爽,而且酒量惊人,让贯奇深受感动啊……”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彭长宜拿过一个空碗,煞有介事地接在吴冠奇的杯子下面,说道:“要不就快点喝,要不就端稳点,这么好的东西,别都洒出来。” “哈哈哈。”大家都被彭长宜的滑稽动作逗笑了。 吴冠奇说:“你就出我的洋相吧,我一滴都不会洒,洒出一滴,你敢罚我三杯,我才不上你的当呢。”说着,举杯跟朱国庆碰了一下,喝干了。 哪知朱国庆却说:“我们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初次见面的好朋友,必须连干三杯,我看吴总跟我们彭书记是老同学,又是挚交,我为你们这份源远流长的友谊而感动,再来两杯。” 吴冠奇赶忙说:“别呀朱市长,你们陪领导一定是没少喝,我们哥几个也没少喝,一杯正好,一心一意,心无旁骛。” 朱国庆说:“没有,我们陪领导不但没多喝,而是根本就没有尽兴,好不容易你今天来了,我们才有机会尽尽兴,这酒,要么就不喝,要喝就喝到尽心,这样才痛快。” “彭大人——”吴冠奇求救般地看着他。 彭长宜笑了,说道:“叫我干嘛,喝吧,谁让你来了呢,今个就是今个了。” 吴冠奇无可奈何,只好跟朱国庆又连干了两杯。 彭长宜见吴冠奇喝完了三杯酒,他就端起了杯。 吴冠奇一看,连忙摆手说道:“彭书记,不带这样玩的。” “哈哈。”彭长宜端着酒杯,笑了,说道:“你看,你怎么知道我是要敬你?我是敬我们卢书记和吕秘书长。来,敬你们俩,难为你们了,我这个同学没给你们添乱吧。” 吴冠奇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 大家都笑了,彭长宜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这个同学喝酒是最不讲究的……人里挑出来的。”彭长宜看着吴冠奇在冲他瞪眼珠子,就大喘气临时改了口。 “哈哈”。 彭长宜的话立刻就活跃了气氛。似乎他天生就是为酒场而生的,无论多么沉闷的酒桌气氛,只要他一出现,保证妙趣横生,喝酒也就变成了一件很愉快的事情,难怪他的周围总是能聚集这么多的酒友。 卢辉说:“彭书记,咱们自家人,就别敬了。” 彭长宜说:“什么?自家人不敬,光敬外边的客人,你怎么能给他留下口实啊!我跟你们说,谁要是得罪了他,他一百年后都得找补你。” 吴冠奇笑着用手指着他。说:“彭长宜彭长宜,我算看明白了,只要有你,我走到哪儿都好不着。” 彭长宜笑了,说:“刚才在我办公室,我没有详细给大家介绍,我这位同学,是锦安市庄园经济第一人,也是目前锦安市最大的地主,明年夏天,他那里就差不多就弄好了,就会显现规模了,到时咱们去他那里享受两天。” 吴冠奇说:“干嘛要等明年,今年夏天就已经显现规模了,我已经接待了北京好几拨客人和大型会议了。现在,各类会议培训班都排到国庆节了,目前就有两个剧组入住着。真要等到明年,我就赔死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吴啊,你看,咱俩是多年的老同学,刚才朱市长也说了,有什么好的项目,你也给亢州介绍一两个的,当然,前提是要先保证老康的供给。” 吴冠奇笑了,说:“我的确有些想法,等我清醒的时候再谈这个问题。来吧,吴某敬在座的各位领导,感谢你们热情的款待,吴某不胜荣幸,尽管是第一次来,却没有丝毫的陌生感,亢州的领导们热情、好客,让我深受感染。先干为敬。” 说着,他就先干了这杯酒。 众人也都随后干了。 酒宴结束后,彭长宜没有让吴冠奇住在金盾宾馆,而是让他住在了海后招待所,为的是晚上聊天方便。 160 男人群体中的精英(一) 吴冠奇的房间临时安排在彭长宜房间对面,尽管房间不大,但设施齐全,是给首长的随从人员准备的,便于照顾首长的起居。 彭长宜洗好澡,换上居家服,来到对面吴冠奇住的房间,吴冠奇也刚刚洗完澡,穿着便装,正躺在沙发上给羿楠打电话,彭长宜说了一句:“真腻。”转身就要走。 吴冠奇说:“回来。” 彭长宜回过身,说道:“你们两口子说情话,让我当听众,刺激我。” 吴冠奇没有理他,继续对着电话说道:“是的,是老彭,他听了咱们的话受不了。哈哈,好,我告诉他。什么?他还用有传授经验?老婆,看来,你是一点都不了解他啊,他比我更会追女孩子。就是。好了,替我亲小丫一下,挂了。” 吴冠奇说完,合上电话,坐了起来,跟彭长宜说:“小楠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让你追紧点,别让小姑娘飞了,还让我向你传授一些追女孩子的经验,看来,他的确不了解男人,男人追女人的本事是上帝赋予的,是与生俱来的,是有感而发的,根本用不着别人传授。” 彭长宜说:“小楠怎么就忘了,我不是吴总啊,吴总追女孩子,那是什么阵势啊!砸钱,疯狂地砸钱,结果,完成了老天鹅配对任务,稍带着砸出一个山庄,砸出一个小千金……” “嗨,你少说便宜话,当初是谁撺掇我让我在三源投资的,说三源是一支潜力股,有上升的空间,提前抢占先机,抢滩登陆,抢占桥头堡阵地,等等,都是你说的。怎么变成我为了追老婆而砸的钱啊?”吴冠奇反驳道。 “哈哈,甭管怎么着,你也不亏呀?” “唉,我现在有点后悔,几乎把我八成的财力砸在了三源,现在,即便看上了好项目,却没有力量了。”吴冠奇唉声叹气地说道。 彭长宜一听,就赶紧坐在他的对面,说道:“别这么说,只要你看上了,放在亢州啊,一样让你砸出你的梦想。” 吴冠奇看着他,抽出一支烟,彭长宜赶紧给他点上,吴冠奇故意仰着颏说道:“你就不怕老康吃醋了?” 彭长宜说道:“问题分怎么看。市场经济的典型特征就是自由竞争,自由竞争是非常残酷的,毫无情面的,尽管无情,却也有着鲜明的普惠性质。市场是什么?就是以交易为特征,交易的双方都必须感到有好处才能成交,你知道,人和狗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是什么?”吴冠奇瞪着眼睛等着他下面的话。 “是交易。按照亚当?斯密的理论,狗不知道彼此交换骨头,只有人类才会通过彼此的交易来增进自己的利益,但是,自由竞争所带来的残酷性,常常让人难以接受……” 吴冠奇打量着他,半天才说:“我怎么忘了,我面前站着的是产业经济学领域的硕士研究生。不想用我的时候,就说照顾老康的感情,想用我的时候,就以骨头当诱饵,但是,无论是亚当.斯密的理论,还是彭氏的歪理邪说,尤其是彭氏的歪理邪说,总是能打动我……” “哈哈。”彭长宜笑得前仰后合,他感觉和吴冠奇在一起,自己的确很开心,他们总是能就某种理论和思想,找到契合点。 吴冠奇说:“来的时候,他特意开着车去你们开发区转了转,别说,的确不错,还得说是亢州,就是跟小县城的开发区不一样,手笔很大,而且七通一平,交通便利,紧邻高速路的出入口。的确是个好地方。” 彭长宜坐下,说道:“谢谢夸奖,但是最近几年,上马了很多污染企业,被万马河的下游告到了省里,省里已经给我们下了几次整改通牒了,这次,我们以调整产业结构的名义,关停迁转,下狠心,总算让清理了这些企业,但政府也搭上了一大笔钱。” “我来时给你打电话,似乎你正因为没有新的引进项目而烦恼?”吴冠奇问道。 “倒不是没有项目,是没有让我眼睛一亮的大项目。”彭长宜继续说道:“我也是凡夫俗子,污染企业清理出去了,招商工作没有太大的起色,势必会影响开发区的经济形势。我们开发区的主任现在都不好意思见我,我反而还劝他,就是用你刚才说的那话,我说,我们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其实说真的,我比他还急。” “走出去招商啊?” “是这么想的,准备秋后多走几个城市去招商。” “其实,你们用不着太远,守着北京就够了。” 彭长宜说:“你说的也对,守着北京捡漏儿,但往往这些漏儿,都是大城市淘汰下来的污染严重的企业,这些企业,引进过来,仍然是麻烦事,这种麻烦在我这任上是政绩,但在以后,就有可能是问题。” 吴冠奇注视着彭长宜,觉得他的确是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官员,作为一个企业家,他对彭长宜这一点表示出敬重。 “对了,你说给我送蛋糕了,说说看,是什么蛋糕?”彭长宜忽然想去吴冠奇头来时说的话,也可能是他从来都没忘记这话。 吴冠奇说:“明天北京有个商务活动,是非公开的,都是一些企业的大老板,经济界的精英,还有一些专家,这里的人手里都有项目,如果你们感兴趣,就去看看,至于蛋糕在哪里,就靠你们去寻觅了。” “哦,是不是人民大会堂的那个?”彭长宜想到了岳筱参加的那个北京方面的商务活动。 “你知道?” “呵呵,岳筱市长就是去参加明天那个活动,他让我们这里的人大邓主任跟着过去,邓主任明天再去,他可能北京有事,所以晚上就去了。” “哦,是这样啊,那我就多此一举了。”吴冠奇说道:“我还给你们联系好了接待的人呢?因为我已经出来两天了,实在是不放心家里面,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们说这事,如果你们感兴趣,就去看看,这是个非官方的商务活动,就像一个沙龙,存在好多年了,它的作用有时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广交会,没有任何官方组织,完全是企业自发的行为,这几年,也吸引了不少各级政府的参与。” “哦——” 吴冠奇又说道:“没关系,你们跟着岳市长去更好。” 彭长宜说:“你参加几次了?” “有几次了,我就是在这个活动上认识的玉琼,也是在这个活动上融资搞的三源项目,你以为我手里攥着多少钱哪?上马三源这个项目,我的家底是不厚的。这个形式不错,比你们政府那些华而不实的招商会强多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是我们政府?你说的我都想去见识见识去了,只是,再去就不合适了。” 吴冠奇说:“是啊,如果你真有心参加这种活动,我以后再去的时候可以叫上你,这次是规模比较大,有时候也有小范围的聚会,小范围的聚会比这个更有优势,因为,许多人都是带着诚意来的,不过,也有鱼龙混杂的时候,上当受骗假招商、假投资,一切经济活动领域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是有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不新鲜,我们这几年招来的企业中,挂羊头卖狗肉的也不少。” 吴冠奇又说道:“你这么大动作清理污染企业,而且又回来没有多长时间,就不怕政权不稳?” 彭长宜说:“没办法,我不想这么干,但是两头夹击,不得不突出重围了,上头压,下游告,这头游.行,都让我赶上了,我这个人又不是太窝囊的人,怎么办,只能淌着路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如果原地不动,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坐地等死。这哪是我的性格?” “听你的意思好像有人故意跟你作对?” 160 男人群体中的精英(二) 彭长宜说:“我管他是故意还是无意,反正,我不会认输,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会受制于人,就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是我佩服的人、如果是为了亢州大局,即便是受制于人我也不会计较,关键他不是,完全是想给我下马威,给我颜色看,这种情况,我是不会屈服的。” 吴冠奇想了想,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不过任何战争,都是要讲究战略战术的,子贡赎人的故事你听说过吧?” 彭长宜看着他,知道他肯定又有意想不到的理论。 吴冠奇说:“孔子有两个学生,一个叫子贡,一个叫子路,两个人都喜欢做好人好事。当时,鲁国有一道律法,凡是有见到鲁国人在他国沦为奴隶的,发现后将其赎回者,鲁国财政会给他包报销这笔费用,并且还会额外领到一笔奖金。很多鲁国人因此而获救。有一天,子贡也赎回了一个鲁国人,却不去接受赏金,鲁国上下听说这件事后纷纷称赞他重义轻财。子贡也觉做了善事而不求财物回报是更高的善举,因此十分得意。你猜,他的老师孔子听说了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彭长宜专注地看着他,不说话。 吴冠奇继续说:“孔子十分生气,他对子贡说,你这事做得实在愚蠢啊!子贡既委屈又疑惑,不懂孔子为何骂他。孔子说:你只看到了现在,却看不到未来,只看到了眼前方寸,却看不清大局整体。你想想,鲁国人被人赎回,赎人者领取应得的酬报,这是平衡的规矩道理。奴隶获救,救人者也被人称赞,也能得到应得的酬劳。现在你把它打破了,日后人们赎回奴隶,若领取赏金,可能会受到别人的嘲笑,被当做贪财之人。若不领取赏金,虽然会得到称赞,但却会白白蒙受金钱损失,鲁国富翁少,平民多,许多平民是难以承担这些损失的。这么一来,救了奴隶后,要么被人嘲笑,要么自己蒙受损失。长此下去,谁愿意再去救人呢?子贡听完,羞愧不已。但这个时候,孔子的另一个学生子路也做了一件好事,他救了一个溺水的人,被救的人很感激,要送一头牛给他,子路收下了。孔子听说之后,非常高兴,说道:从此之后,再见到溺水的人,必定人人奋力相救。” 彭长宜眨着半天眼睛,琢磨不出他讲这个故事的深意,但是他知道,吴冠奇肯定有着自己的理论基础,就说道:“你这太深奥,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吴冠奇笑了说道:“这个故事就看你怎么理解了,也可能我不是就事论事,也可能里面的意思我也无法用语言来说清楚,这是一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东西。” 也可能是自己的耸人听闻终于引起了彭长宜的深思,吴冠奇有些得意,他继续夸夸其谈:“你治污,打的是环保、是保护弱势群体的牌,所以,你赢得了这场战争,因为,你是为了大多数劳苦大众的利益。很多官员天天谈论增长率、gdp,羡慕别人的高楼大厦和林立的工厂,却从来都没有埋下头来关心我们的工人兄弟和农民兄弟们的生活水平增长了多少,没有人关心他们得了哪种职业病,能否解决温饱。这是政客们一种极端的的虚伪,连自家的兄弟都不关心,却要去关心别人家能不能吃饱饭,这是一种伪善,是一种政治上的道貌岸然,是一种他妈的假仁慈,假……假……我假不上来了。”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说哪儿去了,该不会二两酒让你胡言乱语吧?” 彭长宜的笑似乎鼓舞了吴冠奇,他突然说道:“既然你说我是胡言乱语,那么我索性就再胡诌几句。你知道吗,政治上的虚伪,有的时候比自然灾难的危害性更大,但这种虚伪,终将被其本身所淘汰,被其本身所羞辱!怎么样,彭大书记,是不是我说的很哲学。” 彭长宜没有对他进行阿谀逢迎,也没有捧他的场,他说道:“似乎,我的确是有些冒进,或者是思想上的冒进、急躁了。” 吴冠奇发现,彭长宜居然有着惊人的敏感!是不是自己过于得意忘形了?反正,他刚才的那些胡言乱语,似乎有些打击了他,就赶紧小心地说道:“一味追求大手笔,大制作,那是烧钱,是另一种意义的贫穷,是那些大导演们的拿手好戏,就像贫困的中国农民一样,无论是婚丧嫁娶,都喜欢弄个大排场一样,排场过后,自己再节衣缩食、省吃俭用。” 彭长宜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吴冠奇并不打算就此停止,他继续说道:“现在,政府工作喜欢搞大项目,就像那些不计成本也要搞大制作的电影导演一样,但不是所有的大制作都能取得大成功,有的电影,除去花了大钱外,观众没有记住别的,只记得这个导演是烧钱导演。” 因为相知,所以说话不必躲躲闪闪:“当然,我不想否认你们这些政府官员不顾实际的那些大手笔,尽管有许多的大手笔成为空中楼阁。政府工作,有的时候不像李嘉诚说的那样,开个小铺子,每天打烊后,在灯下和老伴儿一张一张地数毛钱那样有成就感和幸福感。好多政府官员,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很可能在他的任期内是看不到效果的,甚至是看不出任何的实际意义的。但是,政绩,就像一把双刃剑,有的时候起到的作用就是逼良为娼,这就使得许多官员们铤而走险。其实,所谓的大项目,大手笔,大制作,这些各种的大,只有对上级领导和记者来说能够有吸引力,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只有规模庞大,才能引起全社会的高度关注,这是一个悖论,但还是有着无数能力过人,精明强干且野心勃勃的人,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条路,这不是他们的错。” 吴冠奇继续夸夸其谈:“我始终认为,每个政府官员,都是男人里面的精英,果把你们这些人放在市场上,那就没有我们活的份了,还好,世界总是公平的,男人精英们都去从政了,只有我这等弱智者,才选择了下海经商。因为我知道,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所以,我经常跟朋友们阐述我的观点,不要太过于苟求政府工作,世上没有任何一项政府工作是完美没有瑕疵的。” 彭长宜脸上的表情渐渐地严肃起来,尽管他有了尴尬,但还是真诚地冲吴冠奇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老吴啊,精辟,尽管你这些话说得拐弯抹角、羞羞答答,半遮半掩,但我还是听出了两个字,那就是赤诚。谢谢你啊。” 吴冠奇故意装傻地说道:“谢我什么啊,我是一见着你,文思也好,武思也好,它就泉涌,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又像决堤的洪水,非常活跃,而且不受限制,想到哪儿就说道哪儿,没有所以然,没有因果,排山倒海。你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吗?自从你调走后,三源,再也没有人和我能相知到海阔天空、胡说八道的份上了。真的,我很喜欢跟你谈论这些似是而非、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甚至是潜意识里的东西,你总是能让我的脑袋里出现多闪之念,开拓我的思域,挑逗我的灵感,让我觉得自己时时都有灵光凸显,我很享受这个过程,但跟其他人没有这个感受,所以彭长宜同志,我还要感谢你才是啊。” 彭长宜笑了,他理解吴冠奇说这话的含义,他是假痴不癫,尽管他开始说的话很费解、很晦涩,但彭长宜还是明白了其深意,吴冠奇聪明就聪明他作为旁观者,在这样语无伦次、思维混乱、甚至是疯癫状态下说出这样的话里,不能不说他用心良苦,既给自己提了醒,又保全了自己的面子。 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尤其是最近,彭长宜的确是患上了项目急躁症。自己回来有差不多十个月的时间了,十个月前,他突然接到组织任命时,是那样的兴奋,尽管他再次充当了救火队员的角色,但心里还是高兴的。的确,当时的牛关屯事件非常棘手,弄不好就会伤到自己,但是,哪一项工作没有困难和风险?没有困难和风险的工作是轮不到自己头上的,亢州是什么地方?那是所以处级干部都想来的地方,如果不是牛关屯,他做梦都没想回来,就是排大队也轮不到他彭长宜的,这一点,彭长宜是有自知之明的。 160 男人群体中的精英(三) 悲观主义者在每个机会里看到困难,乐观主义者在每个困难里看到机会,这是前英国首相丘吉尔说过的话。正是牛关屯的困难,才造就了他,所以,他是带着赤诚之心回来的,对解决牛关屯事件,他是充满信心的。对于亢州工作的未来,他同意充满信心。甚至志得意满地认为,自己是从基层踩着泥土上来的干部,是踏着荆棘走过来的普通官员,跟老百姓打交道,他从不认为是最难的事情,反之,他认为是最容易的事情,所以,对处理牛关屯事件,他是有底的。 果真,他现在成为炙手可热的亢州市的市委书记,至少在仕途上,他是成功了,即便自己这辈子原地踏步,也算自己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他很感谢这次牛关屯事件,如果没有牛关屯,他彭长宜不可能回到亢州,也许,会在那个山区县或者什么名不经传的边远县熬岁月。所以,官做到这一步他自己也就满足了。记得他当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弄一个正科级的位子,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是正处级,而且位尊市委书记。 成功,对于男人来说,就像婚姻对于女人,常常有一种宿命的味道。很少有不以它为终极目标的,成功,常常蕴含着很多无法言说的东西,有些人以有钱为成功,有些人以摄取权力为成功,有些人追求名声,有些人追求的则是心灵的安宁。 妥善处理了牛关屯的事件,让彭长宜有了成就感,他甚至被自己迷住了,但是这种成就感很快就被淡化了。现在,彭长宜意识到自己不但没有丝毫的魅力可言,而且还相当的浅薄和幼稚,成为堂堂的一个经济发达的大市的市委书记,彭长宜的日子并不比过去在三源的时候舒心和满足,只增添了忐忑和压力,或者,贝多芬说过的一句话,正好符合他当下的心情:成名的艺术家反为盛名所拘束。所以,他们最早的作品都是最好的,就像一个初学写作的人,往往处女作都是最出彩的,也是最成名的。他现在就像一个庸庸碌碌的小官员,为没有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政绩而患得患失,远不比在三源工作时那般踏实、顺手。 聪明人之所以聪明,就在于他经常反省,吴冠奇说的话,让彭长宜有了一瞬间的反省,这些反省让他的心灵感到了愧疚和不安。 亢州的经济繁荣,的确是一个令人愉快的现实,尤其是周边市县都在叫穷的时候,亢州宽裕的财政尽管受到牛关屯事件的影响,但仍然让一位市委书记在开展工作时底气十足,亢州地理位置的优越,仍然能够让一些优良、产出高效的企业落户,他真的没有必要表现的这么急躁和坐卧不安。 想到这里,他真应该好好感谢他的这位同学,他来了这么一会,都能看出他是患上了项目急躁症,那么他身边的其他人呢?他那个隐藏较深的对手呢? 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他已经明白了他这个同学艰涩的表达,他决定转移个话题,因为他这个同学,说着说着难免就直给了,那样的话,自己还能这样欣然接受他的批评吗?想到这里,他决定给自己保留一点面子,说道:“你的话我不信,好像除我之外,你在三源就没有知音了,放摆着你家就有这样的一位。”他把话题转到了女人身上。 吴冠奇说:“两回事,她经常对我是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尽管给了我相当大的空间,但有时感觉有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彭长宜笑了,说道:“哦,羿楠能给你这么大的空间?还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看来,你悬了。” “哈哈,你想哪儿去了,我的意思是她很少过问我的事,这一点,她很聪明。” 彭长宜说:“你到底是在得意还是在抱怨?不过,我感觉,你离完不远了,她给了你这么大的空间,说明不在乎你。” “哈哈,你就挑拨离间吧。”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这样吧,回头有时间我去趟三源,见见羿楠,和羿楠谈谈,我估计你以后的空间就不会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了,就会有坐老虎凳的感觉了,哈哈。” 吴冠奇急了,说:“你不能这么做,要知道,我家小楠最听你的话了。” 彭长宜说道:“你就胡诌吧,她干嘛听我的话?再说,我说过什么吗?” 吴冠奇瞪着眼说道:“你怎么没说过?最早,就是你跟我叫的奸商,这个称呼直到现在她都在用,我别惹着她,一惹着她就这样称呼我。” “哈哈哈哈哈。”彭长宜听后一阵的大笑。 吴冠奇看着他,又说道:“你得意了吧?我告诉你,等你将来有了女朋友,我会把你给我的东西全部给你还回去!” 彭长宜笑的眼泪出来了,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那你就等着吧,不过在你没给我还回来之前,我还要继续扮演我的角色。” “对了,你跟那个小护士有进展吗?”吴冠奇突然问道。 彭长宜说:“我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事啊?” “真的?”吴冠奇对他的话表示怀疑。 他这一反问,彭长宜就有些心虚,想到陈静上学的消息还是吴冠奇告诉他的,就说道:“真的呗,我这么老,人家那么年轻,不合适。” 吴冠奇笑了,说道:“歌德说过一句话,不要拒绝开一瓶香槟和亲吻一位美丽的女人。你要大胆去追求,去认认真真地追一回女孩子,去体验一下做过山车的感觉,绝对的跌宕起伏,惊心动魄。不是我瞧不起你,我估计在这方面,你肯定没有尝试过追女孩子的乐趣,当年肯定也是直奔婚姻去了。这倒不是因为你没有魄力,我估计你是没有胆量,女人对官位来讲,永远都会屈居第二位。” 161 江帆回省述职(一) 彭长宜笑了,故意说:“我拿什么跟你比?你追女孩子的时候,正是血气方刚、风华正茂,我不行了,老了,老了的人,是玩不了年轻人的游戏的。” “年龄不是界限,我和小楠也差好多呢?再说你也不老,你还不到四十,没听说吗,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喜欢,就要大胆去追求。” 彭长宜心说,我现在不是不敢追求,而是太敢追求了,但是嘴里却说道:“你和羿楠基本属于同龄人,我和她之间,怎么都感觉像两代人,心里没底。” “但是我感觉那个小姑娘很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羿楠住院的时候,我试探过她,尽管她什么都没承认,但是我感觉,她对于你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你就乱点鸳鸯谱吧。” “你敢说你对她没有感觉?”吴冠奇看着他说道。 彭长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嗨,有感觉又能怎么样?她还不大,没有定型,而我又这么老。”彭长宜想起了那个青春的校园。 “但是你别忘了,她是崇拜你的。” “崇拜这个东西不会长久,我做不到让她长久地崇拜,一旦她不崇拜我了,我怎么办?” “我说,彭大书记,在我印象中,你这可是第一次表现的没有自信啊?” “呵呵,不光是我,如果你置身在一个青春的校园里,你就是有着身家上亿元的资产,你也会跟我一样,感到自卑的,不说别的,就是我这身着装,你都感到你是被青春抛弃的人。” 彭长宜没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但是吴冠奇却听出来了,他笑了,他知道自己上次那个电话起了作用。但是作为好朋友,他是不能点破这一层的。他就点点头,说道:“小姑娘还是很朴实的,而且聪明,也很懂事。也许,他能调动出你的许多柔情蜜意的。” “呵呵。”彭长宜不置可否。 晚上,躺在床上,彭长宜的脑子里就想起了陈静,想起了她可爱的瞬间,就开始辗转反侧,还真睡不着了。掏出她的那张宿舍卡片,又看了看表,拨通了她宿舍区的电话,半天,一个恶声恶气地女人问道:“找谁!深更半夜的?” “哦,您好,麻烦您给我找下陈静。”彭长宜沉稳地说道。 “你是她什么人?”那个人继续追问。 “我是她叔叔,她刚入学我有些不放心,打个电话问下她的情况,麻烦您了。” 也许是他的话说得在情在理,也许是他的话中气十足,不像那些无事生非的男生们,那个女人的口气就缓和了一下,说道:“你等着,我去叫。” “好的,谢谢您。”彭长宜握着电话等,心里就想,是不是给她买个电话,下次见面的时候送给她,这样太麻烦了,想起她说的你给我买得起我打不起的话,就不由地笑了。 “喂。”话筒里又传出那个女人的声音:“她不在,还在图书馆看书。” 彭长宜看了看表,心想,这个时候图书馆也快关门了,就说道:“这样同志,等她回来,让他给我打个电话,麻烦您记下我的手机号码。” 因为彭长宜说的是陈静的叔叔,他唯恐陈静回来后真的给她叔叔回电话。就告诉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过了有半个小时,他的电话果真想了,他刚接通,就听她在里面嘻嘻地笑着说道:“叔叔,哈哈,怎么这么别扭啊——” 彭长宜也不由地笑了,就说道:“让人家听见就露馅了。” 陈静赶忙住了嘴。 “怎么这么晚还回宿舍?” “在图书馆看书。”她笑嘻嘻地答道。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能学到什么程度就学到什么程度,别太努力,小心累坏了。” “呵呵,不行了,我必须努力,不然到时毕不了业,那就丢人了。”陈静说道。 “其实,你根本用不着上学的,不学就很好了。” “哈哈,对我要求那么低?” “不是低,是怕你压力太大,影响……” “影响什么?”陈静追问道。 “影响想我……”彭长宜感到自己就像校园里那些青涩的小伙子们,他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红了。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顾不上想你,就是最好的事情。” “天啊,你太残忍了——”彭长宜的语气悲哀极了。 “嘻嘻。”听得出,她很得意。 “你最近忙吗?”陈静又问道。 “还行,就是想你。”彭长宜老实地说道。 “我也想你——”陈静放低了声音,尾音颤颤的。 “别让看电话的听见,我可说的是你叔叔。” “哈哈,没有关系的叔叔。” “哈哈哈。”彭长宜朗声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也不来这边出差?”陈静说道。 “有机会,有机会我就去你那里出差。对了,那天我走后,你没有对自己采取什么措施吗?” “什么措施?” “小点声我的小姑奶奶,让人家听见。” “放心,我现在在校园的投币电话打的。四周没人。” “你……” 陈静说道:“你怎么说我来着,别忘了,我是学医的。” 他们继续逗着嘴,直到陈静的投币用完,电话断了为止。 第二天早上,吴冠奇和彭长宜一同吃了早饭,彭长宜去上班,吴冠奇就回三源了。 彭长宜刚一到办公室,宋知厚就拿着一封信进来了,说道:“这有一封群众来信,您看看这个。” 彭长宜打开信,看了一眼,这是一位七岁孩子的母亲写给他的信。 这位母亲在信里反应了她给孩子看病的一个遭遇。她的孩子得了肺炎,在三院照的透视,需要住院治疗,后来考虑到居住地的关系,就想在家的附近市医院住院,但是到了市医院后,所有的检查结果市医院不认可,要重新进行检查,这个母亲坚决不让孩子再照射线,因为她知道,孩子在一天内接受两次x射线检查,身体会受损的,尤其是青少年照x射线可能会影响生长发育,如果直接照射下腹部和性腺容易造成成年后不孕不育,小儿骨髓受照射后患白血病的危险性要比成人大。无奈,这个母亲只好又将孩子送回了三院住院治疗。 这位母亲写这封信的同时,还说了一件事,就是她家老人突犯急病,打了120后,来的是三院的救护车,老人的家离市医院很近,但是三院的救护车却拉着老人,越过市医院,又行驶了十多分钟才把老人送进了三院。她在信里写到,如果在这十多分钟里老人发生意外,后果该谁来负?所以她呼吁,医院的资源和检查结果要共享,120救护车要共享。尽管亢州有这么多的医院,解决了老百姓看病难的问题,甚至外市县的都来亢州看病,但是这里面的利益之争也给广大患者提供了诸多不便,希望此事能得到他这位亲民的市委书记关注。 彭长宜看完信后,他很气愤,同时认为这个母亲反映的问题很普遍,他立刻在这封信做了如下批示:医院检查结果尤其是各种x光片子要共享,不要让患者重复检查,120救护车怎样管理更合理,更能为患者提供便捷的服务,这些问题,卫生局要牵头协调解决,宗锐局长要亲自督办此事,不要让x射线变成伤人凶器,不要让救护车变成索命车! 他特地加上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写完批示后,就交给了宋知厚,说道:“你把这个直接交到宗锐手里,一周后我要结果!” 161 江帆回省述职(二) 话还没说完,彭长宜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就笑了,说道:“市长,我是长宜。” 宋知厚一听是市长的电话,拿起批示就出去了,并给市委书记关好了房门。因为他知道,从书记的口气和神态中判断,这个市长,绝非朱国庆,也非锦安的市长。 来电话的是江帆。 江帆说道:“长宜,下午出去吗?” “不出去,您在哪儿?” “我刚从省委出来,回来述职了,想见一下你和老部长。” “太好了,那我在哪儿等您?” “这个……”江帆的确为难了,说:“他家有小孩,咱们晚上去会不会不方便?如果去酒店也不合适吧?” 彭长宜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是他自己,去部长家里肯定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但是江帆来,就不会太随便了;如果去酒店,据彭长宜了解,王家栋自打回来后,王家栋从来都没有出过家门,他是在刻意这么做,更别说出外会客了,因为他还属于被监管对象,是在刑人员。自由,是有一定范围内的,当然要注意分寸。彭长宜想了想,说道: “市长,要不这样,咱们去我哪儿,海后招待所,我提前订好房间,那里相对清静一些。 江帆说:“好的,你那里是最合适的。” 彭长宜说:“我一会就去接他,我们在海后招待所等您。” “好,快到我给你打电话。” 挂了江帆的电话,彭长宜刚要给部长打电话,秘书宋知厚进来了。宋知厚说:“宗锐亲自来取批示来了,您有时间吗,我就在屋里。” 彭长宜说:“你跟他说明白了吧?” “说了。” “那就不见了,我还有事。”彭长宜说道。 宋知厚说:“好,那我就让他回去吧。” 彭长宜感觉这个宗锐干事还是比较认真的,像这样一个文件自己亲自跑来取,说明他很重视领导的批示。 宋知厚出去后,彭长宜就给王家栋家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部长夫人。 “阿姨,我,长宜。” “长宜,找他吗?” “呵呵,是的,阿姨。” 部长夫人就把电话给了王家栋,王家栋说道:“不安心工作,不晌不夜的打什么电话?” “呵呵。”彭长宜笑了,说道:“我预约晚上的饭,怎么样?” “没空做!” “哈哈,您听错了,不是我去您家吃饭,真小气,我是说晚上约您出来,我请您——” “胡闹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王家栋没有好气地说道。 彭长宜说:“我知道,咱们去我住的哪儿,海后招待所,那里,认识您的人不多。” “干嘛搞那么神秘,你来家里不就得了?” 彭长宜说道:“江帆来,想跟您呆会儿,去您家里不方便,怕影响孩子和阿姨休息,再说了,咱们到一起,指不定呆到什么时候呢。所以我才选了海后招待所。” 王家栋说道:“好吧,但是你要接我来,我现在可是腿脚不方便。”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可真是老小孩了,我肯定要去接您了。” “别让熟人看见我,我现在不宜出来活动。”王家栋有嘱咐道。 “呵呵,明白,我什么都明白了,不用您嘱咐啦,这点事如果这还用您老人家嘱咐,我不是小脑萎缩就是弱智了——” “明不明白是你的事,嘱不嘱咐是我的事。这是必须要注意的。”王家栋很严肃地说道。 彭长宜说:“您放宽心,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保证万无一失。” 是啊,好不容易保外就医,有了一定的自由度,当然不能再被收监回去了。自从王家栋回来后,尽管从上到下,对他有明显敌意的人没有了,但是他相当注意分寸,所谓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正是这个道理。 两个多小时后,老顾开着车,将彭长宜和王家栋送到了海后招待所,这里,遇到熟人的几率很小,另外,他们是从后面进去了,来到提前订好的房间,老顾便从后备箱拿来了烟和酒,然后去给领导们安排晚餐。 彭长宜给王家栋点上烟,说道:“他说是回省里述职来了,估计要调回来了。” 王家栋说:“按照规定,支边人员每年都要回到原单位组织部述职的,今年述职时间显然是早了点,应该是在为调回来做准备。” “是啊,四年多了,应该是第五个年头了。” 王家栋说:“我听老樊说,他私下跟樊文良说,他如果回来,只去一个地方,那就是阆诸,要不就在省里打杂,位子什么的都可以不考虑,唉,情痴一个啊。” 彭长宜当然知道他坚持去阆诸的用意何在了,听了这话,他的心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就感慨地说:“是啊,年岁也不小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可是我听雯雯说,小丁陪着他爸爸去了国外?”王家栋突然问道。 “暂时的。”说完,他叹了一口气。 王家栋捕捉到了他的叹息声,说道:“你叹什么气?”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什么,我感慨世事弄人。” 王家栋盯着他,说道:“这里面该不会有你小子什么事吧?” 彭长宜笑了,调开目光,说道:“我是不懂规矩的人吗?再说了,在亢州,说了江帆,就应该是我跟小丁比较近了,如果有事,还能等到今天?您啊,别听别人胡说八道,如果那样的话,我都会小瞧自己。” 王家栋点点头,他的确是从沈芳妈妈嘴里听说的,就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在这个问题上,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你。现在呢,正经事和你说不了喽,还不说点野趣?我听说,娜娜闹过?” “唉,小孩子不懂事,都是受她妈妈影响的。为这,我一直都觉得对不起小丁,本来她那天走,我说好了去送她的,结果孩子这么一闹,人家也不好意思让我送了,再说我也不好意思送了,就送到了车站,从这以后,再也没有联系,她给雯雯打电话,都不跟我联系了,原来还有个电话来,现在,索性一个电话都没有了。您说,人家一个姑娘家,谁不怕惹麻烦啊!再说了,她的麻烦也不少了。” 彭长宜说得入情入理,而且不遮不掩,坦坦荡荡。 王家栋笑了,说道:“她好长时间也不跟雯雯联系了。这孩子不错,懂事,明理,都是那个高铁燕,当初非得要她,樊书记也是,就顺了高铁燕的了,如果小丁不去政府那边,还留在组织部,什么事都没有。对了,小子。”王家栋突然看着他说道:“这么长时间,就没有一个女人合你的意?你是不是等着跟小芳复合?” 彭长宜的心思还在丁一身上,听了他这话就是一愣,他不解地说道:“您为什么这么认为?” 王家栋说:“什么叫我为什么这么认为,恐怕会有一部分人都会这么认为。贵为市委书记,离婚这么长时间了,还在单身,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绯闻,也没有见跟哪个女人走的密切,人们当然有理由猜测,你是等着复婚。” 这个问题是彭长宜始料不及的,说真的,对于自己的个人问题,他的确没有费太大的心思想,一是在他周围,的确没有合适的人选;二是他心里有着一个无法逾越的标杆,一般女人难以打动他的心扉;三是他重新择偶,会非常慎重的,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心里有了陈静,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陈静想陈静了,陈静就像一张白纸,单纯的可爱,没有那么多的功利和浮华,他彭长宜在这张白纸上印上了鲜明的烙印,而且陈静乖巧懂事,青春活泼,没有太多的心计,彭长宜跟她在一起很开心,很轻松,也很快乐,他在个人问题上没有进展就很正常了。 161 江帆回省述职(三) 市委书记单身,对于周围的人当然的一个热闹的话题。妇联主席就曾关心过这个问题。朱国庆的夫人也通过朱国庆的嘴表示给他对象,对方是中直单位的,还没等朱国庆说完,彭长宜就打断了他,说感谢嫂子惦记,我现在不想考虑个人问题。 作为彭长宜,他不得不想这些热心人的用意,也许,正常的提亲,在他看来都会按非正常对待,他现在身份敏感,就连平时接待汇报的女干部,他都谨慎小心,唯恐闹出什么流言蜚语,再者,自己目光所及之处,还真没有发现让他动心的女人,所以,即便是别人好心好意的提亲,他也会礼貌地拒绝,而且从不拖泥带水。 像彭长宜这种情况,他即便就是再找,也非常人能帮到忙的,他会从心里抵触那些提亲的人,但他又不可能像普通的单身男人那样去跟女人约会,他还是有很多禁忌的。不过,眼下王家栋的话,却让他想到了这样做的另一面,就是容易给人造成自己等着和原配复婚的假象,想到这里,他跟部长说道: “离婚的时候,的确是我不同意离,但是离了,我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复婚,这是我的真实心理,我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有考虑个人的问题,甚至没有相过亲,一是没有时间,二是实在没有兴趣考虑这些,单身怎么了?单身更有利于革命工作。” 王家栋说:“不用跟我解释,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 彭长宜吓了一跳,说道:“我……我什么花花肠子?” “你现在贵为大市的市委书记,择偶当然有着更多的考虑,首先,你就会想,这个女人是爱我这个人呢,还是爱这顶官帽?” 彭长宜听他这么一说,就放下心来,说道:“您刚才的话吓得我汗都出来了。”说着,故意抹了一下脑门。 王家栋笑了,说道:“单身的确没有什么,你也妨碍不着谁什么,但是,总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生活没有人照料,头疼脑热的没有人关心,男人,不能没有家,趁着孩子还没有完全懂事,赶紧找一个。也省得给社会带来不稳定因素。” “哈哈,我有吗?我没有听说因为我单身,亢州离婚率出现暴增啊?” “哈哈。”王家栋也笑了。 彭长宜说:“不瞒您说,我是不可能在周围找的,对工作不利。” 王家栋笑了,说道:“你可以去外围找啊,比如,三源,这么长时间,你小子就没有让你动心的女人?” “呵呵,我又不是圣人,当然有了。”彭长宜这样说的目的,是唯恐王家栋把他想歪了,因为他刚才提到了丁一。 “哦?我说的呢,你心里肯定有人?” 彭长宜笑了。 “怎么样?”王家栋问道。 “什么怎么样?” “装傻,哪儿的人?什么情况?你总得让我们帮你参谋参谋吧?” “您没少为我操心了,还是省省心吧。”彭长宜故意不说。 “你还有什么顾虑?” “倒也……没有别的顾虑,就是年龄上有些差距……”彭长宜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懂了,你是不是诱到一个小姑娘?” “什么叫诱到?说得我跟个人贩子似的。”彭长宜委屈了。 “她现在在干嘛?” “上学呢。” “噗——”王家栋刚喝到嘴里的茶水还没容得往下咽就喷了出来。 “您干嘛那么夸张,不说吧,您死乞白赖地问,我说了吧,您又是这个态度。” 王家栋擦了擦嘴说道:“我是惊讶她那么小?” “不小了,成年了。”彭长宜故意不动声色地说道。 “要是还没成年……”王家栋瞪着眼没说下去。 彭长宜说:“您别急吗,让我把话说完,她是工作了两年多又去上的学。” “哦,那还差不多。”王家栋放心了。 “不过也的确不大。”彭长宜补充道。 “多大?” “呵呵,比我小十五六岁” “哦——尽管我有思想准备,但还是被你惊到了。” 彭长宜脸红了,说道:“有那么夸张吗?” “呵呵。”王家栋笑而不答。 “我怎么感觉您这一笑,我后背直冒冷汗啊?差十五六岁应该不算什么吧?” 王家栋说:“倒不算什么,鲁迅和许广平、徐悲鸿和廖靖文,孙中山和宋庆龄……” “得了,您就别寒碜我了。”彭长宜赶紧冲部长作揖。 王家栋笑了,这才认真地说道:“年龄的确不是差距,但有一个问题,你也不能不回避,那就是现在不觉,以后这种差距可能就表现出来了,她也会长大,会成长,她现在可能是出于崇拜,但是你能让她崇拜你一辈子吗,你能保证她的世界只有你吗?” 他说的话,其实也正是彭长宜心底深处担心的,他现在时时想到这个问题,特别是这次送她从德山回来后,陈静在他里的位置越来越鲜明了,他的心里越来越放不下她了。随着陈静在心里位置的上升,彭长宜顾虑的问题也越来越鲜明了。 “您说得我怎么一惊一乍的。” 王家栋说:“不是我说得你一惊一乍,事情本身就是这么回事,其实你自己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些,不然,这么长时间,怎么没见你透露一点关于她的消息?” “也不完全是这样,是我们目前还没有涉及到这个问题。”彭长宜说。 王家栋似乎明白了他话的意思,问道:“她人怎么样?” “呵呵,这个让我说当然是不错了,年轻、单纯,活泼,可爱。” “哈哈,那你就有两个孩子需要教育了。”王家栋笑着说道。 彭长宜刚要说什么,这时,就见老顾开开门,江帆走了进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江帆说道。 彭长宜赶忙站起来,王家栋双手撑着桌子也要站起来,江帆赶忙走到他跟前,按下他,说道:“老领导,不要多礼,坐下。” 彭长宜给江帆倒上一杯水,说道:“您回来述职,是不是离调回来不远了?” 江帆喝了一口水说道:“是啊。” “那真是太好了,真为您高兴!”彭长宜由衷地为朋友感到高兴。 王家栋说:“你支边时间还没满,那边有什么说法吗?” 江帆说:“原则上没有,袁书记不放,他担心风电项目的推进情况受影响。不过我们有口头协议,如果我把风电项目弄成了,他就放,所以我很幸运,那个项目年初就跑成了,他也说不上什么了,呵呵。” 彭长宜知道他和自治区副书记袁其仆的这个约定,就感慨地说道:“那都是您干出来的,不是幸运。对了,过年时,他看见人民日报有一篇您的报道,还有一张大照片,您正在铲雪,是不是春节都没回家?” 江帆笑了一下,说:“是啊,不过那篇报道也帮了我,让我当选为支边干部的优秀代表。” “这个优秀代表管用吗?” 江帆说:“管用啊,那是支边大绩,而且,我还还获得自治区特殊贡献奖。” 王家栋沉思了一下说道:“如果那样的话,应该就地提半格合适。” 江帆笑着说:“老部长您说对了,因为风电项目,我的确被破格提了半级。其实说真的,如果不是我来跑这事,换做他们本地的干部,不但提级,还会被任命实职,不过对于我一个支边干部来说,已经是非常的破格了。” 162 美女企业家的热岛效应(一) “但是如果你不回来,自治区肯定会就地安排你实职了。”王家栋说。 江帆说:“还真被您说着了,书记和主席也是这样跟我谈的。” 王家栋说:“如果不回来,在那边工作几年,再往回调也不是没有可能。” “有这可能。”江帆点着头说道。 “目前有位子吗?” “没有也没关系,我先等着。”江帆的目光有了凝重和深邃。 彭长宜又说:“您回锦安吧,那样我也朝里有人了。” 江帆说:“锦安我没有考虑。这次回来后可能会先在省里任个虚职,有机会再等组织安排吧,没有机会就这样虚着也不错,尽管内蒙也不错,但终究心里不踏实。” 彭长宜理解他说的“不踏实”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其实,不踏实的,又何止是江帆一个人? 服务员开始上菜,彭长宜起身倒酒。 酒倒好后,江帆和彭长宜的目光一同看向了王家栋。 王家栋说:“别看我,今天这致酒词我没有资格说。” 江帆说:“老部长,您在我和长宜心目中,是永远的老领导。”说着,向他点了一下头,伸了一下手,意思是请他致词。 这就是江帆的君子风范,这话要是彭长宜这样说还在理,因为王家栋的确当过彭长宜的领导,但是王家栋没有当过江帆的领导,江帆之所以这样说,表示了对王家栋从始至终的尊重。 王家栋不好再推辞,就端起酒杯说:“既然你们不嫌弃,我也就不推辞了,江市长远道回省里述职,紧接着下一步就要大展宏图,我心里非常高兴,这酒,既是给江市长接风洗尘,也有祝愿的意思,希望你们越走越远。” “谢谢老领导。”江帆说道。 江帆刚放下就杯,彭长宜就立刻又给他和部长满上了酒,最后把自己的杯子也倒满了,他端起酒杯说道:“部长,我先敬远道回来的,一会再敬您。” 王家栋说道:“那么急干嘛,你让他传看口气。” 江帆一听,赶紧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说:“长宜,这样,咱哥俩共同敬老领导吧。” 王家栋赶忙说:“没我的事,这是人家长宜敬你的酒。” 彭长宜说:“市长,部长说的对,这杯我敬您。太不容易了,终于要露出曙光了,真希望您快点回来。” 江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兄弟,谢谢。”说着,跟彭长宜碰杯,又是一饮而尽。 重新满上酒之后,江帆没有坐下,他说:“长宜,来,咱敬老领导。” 王家栋说:“江市长啊,你太谦逊了,要说我是长宜的领导还行,在亢州的时候,你可一直都是我的领导啊。” 江帆笑了,说道:“您在我的心目中就是领导,这个从来都没改变过。”说着,跟王家栋和彭长宜碰了杯,三人又干了。 他们坐下后边吃边聊,江帆说道:“长宜,我也听到一个好消息,亢州要被纳入省级的计划单列市,那样的话,估计行政级别也会相应提半格。” 王家栋说:“这个事,从去年就开始嚷嚷,锦安市就咱们跟督城两个地方够条件。” 彭长宜说:“这次能是真的吗?” “是真的,已经有文件了,据说会很快。”江帆说道。 “哦,文件还没有到基层。”彭长宜说。 王家栋说:“这种文件不会很快让基层看到的,你想啊,好的地方都计划单列了,锦安还管谁去?为什么去年没有执行下去,就是地方上消极抵抗。” 计划单列市(县),是从国家的计划单列市演变过来的,国务院有计划单列市,省级也搞了计划单列县,目的就是强县经济,把具有一定经济总量的县提出来,在经济计划方面,有省直管,行政方面还是地方管。目的就是增加县域经济快速发展,减少地级审批环节,在某些方面享有跟地级市享同等的权力。 王家栋说:“这种政策好是好,可以更有利于地方上的发展,但有的时候光计划单列也不行,行政管理不单列,估计计划单列也不好使,县官不如现管啊。” 江帆说:“这个政策实际上就是扩大单列县的权力,行政级别是副厅,无论如何对市委书记来说都是件好事。” 彭长宜“呵呵”地傻笑了两声,说:“真那样就太好了,我也可以坐地提半格了,怎么感觉跟天上掉馅饼一样?”说着,又站起来敬部长和江帆。 王家栋看着他说:“最关键的就是你怎么想办法让这个馅饼砸着你。” 江帆和彭长宜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后“哈哈”大笑。 彭长宜自信地说道:“我保证不犯错误,一扑纳心地等着馅饼自个掉下来。” “哈哈。”这次王家栋笑了。 饭后,江帆没有在亢州过夜,他要坐第二天凌晨四点的飞机,赶回去参加明天自治区举办的优秀支边干部表彰大会。他作为优秀代表,还要在大会上发言。 按照年初制定的调研计划,这天,彭长宜在吕华的陪同下,来到了南城光荣丝绸厂调研。 这个光荣丝绸厂是一家私人企业,老板是一位三十六七中年女性,南方温州人,姓荣,名曼。荣曼来亢州有些年头了,她有着南方商人的一切典型特征,吃苦耐劳、低调,务实,肯干,一直是默默无闻做生意。 如果说世界最具商业智慧的民族,大家都会想到是犹太族,犹太人是最有生意头脑的民族,在美国,从银行、科技、铁路运输,到房地产、保险等产业,都有犹太人的集团势力,在商场上的影响力已经扩及到全世界,甚至美国的政坛。 但是中国的温州商人,仍然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商业力量,他们被人们称为东方的“犹太人”,会做生意,具有超凡的商业智慧,如今在全国各地、哪怕是世界各地,都有中国温州商人的足迹。 刚改革开放,亢州和北方大部分城市一样,最早来这里经商的大部分都是温州商人,荣曼是跟随亲戚来到亢州投资办厂的,他们有个习惯,只要是温州老乡,用几句简单的温州方言对上几句话后,马上就会融入到这个商业圈子,非常的团结。至此,亢州工商联专门为这些温州商人成立了一个温州商会。 当时荣曼的丝绸厂大部分都是订单生产,而且全部出口,当年规模达到二百多人,后来受国际大环境的影响,特别是海湾战争爆发以后,订单锐减,最后全无。厂子的规模也逐渐缩减,只留下了十多名工人,生产着零零星星的小订单,其余的工人全部解散回家,厂子几近倒闭。后来,这个女老板荣曼就把厂子交给了一直跟随她的哥哥和嫂子打理,自己只身去北京闯荡,两年后,她又回到了亢州,成立了荣曼电子元器件股份有限公司,据说这个股份公司有三股,另外两个股东是北京两个老板,成为亢州规模最大的加工制造企业。去年,她又通过关系,争取了一个大项目,那就是她跟京城首运集团搭上关系,想组建客运公司,每天往北京输送旅客。 按说这是个好项目,一来,亢州中直单位人多,离北京近,如果亢州的公交车真的能进入北京,纳入京城的公交系统,不但可以享受到京城政府的公交补贴,还可以实现跟京城零距离的对接,真正使亢州纳入京城经济生活圈,另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招来京城一些优良的企业来亢州落户,带动亢州发展,可以说是百利无一害。 据吕华讲,这个项目作为南城一个重点项目,从去年春天就上报到市政府,但是政府反应平平,毕竟,偌大的京城公交集团,是政府的下属机构,是不可能和一个私人企业合作的,必须要政府出面才是。 162 美女企业家的热岛效应(二) 吕华非常看好这个项目,决心协助荣曼把这个项目做成,但是无论吕华怎么样游说,市政府就是反应不积极,嘴上说得好好的支持,好不容易请来了京城方面的代表,需要政府出面了,到了谈判那天,居然一个市领导都没来,再一找,全都有事出去了,当时,把京城的客人干在那里。 那天的谈判没有丝毫进展,弄得吕华有些下不来台。本来他提前跟市里接洽好了,谁知道还是被凉了台。 荣曼有些委屈,那天她哭着跟吕华说,和甸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知道她手里有这个项目后,已经通过关系,找了她三次了,想让她把这个项目引到和甸,和甸给予她一切的优惠政策,但是她下不了这个决心,一来他们兄妹当年闯荡到了亢州,而且全家已经在南城落户,吕华没少关注帮助他们,尤其是后来成立的电子元器件股份有限公司,无论是划拨土地,到建厂开工,甚至招工,都是吕华一手操办、扶持起来的,所以也想给南城给亢州做些贡献。 吕华非常看好这个项目,他信誓旦旦地向荣曼表示,一定要促成这个项目,绝不能放到和甸! 后来,亢州因为牛关屯事件,书记和市长都下台了,吕华就劝荣曼再等等,说不定新的书记和市长上任后,就会这个项目感兴趣。 吕华调到市政府后,就跟彭长宜谈过这个项目,彭长宜很感兴趣,并且第一次把这个项目写入了政府工作报告中。两会后,为加快项目建设,服务企业发展,市委、市政府决定实行市级领导包重点企业、重点项目责任制,对部分重点企业和新建、在建、扩建重点项目,由市级领导牵头负责,带动全市上下各级领导,集中力量,狠抓落实,优化服务等措施,以此达到策划储备一批、加快建设一批、投产达效一批、扶持做大一批的重点企业、重点项目建设发展的新格局。 所有市委常委都有自己所包的重点项目,彭长宜也不例外,由于这个项目涉及到跟京城政府所属机构的合作问题,彭长宜亲自挂帅,负责联系这个项目,这让吕华和荣曼看到了曙光。 后来,吕华在市政府没呆几天,就又被调到市委任秘书长,市委常委委员,他也一直想找机会让彭长宜到这个企业去调研,怎奈,彭长宜的确没有时间。眼看一年的时间过半了,彭长宜的一部分心思放在了开发区的招商引资上,但是开发区的招商引资一直没有太值得骄傲的企业入住,他这才想起吴冠奇说的话:“政府官员喜欢大项目、导演喜欢大制作的强调。”难道,自己真的患上吴冠奇说的项目急躁症了?这个时候吕华的建议,无疑让他把兴趣点转移到了这个正在孵化的项目上了。 彭长宜这才找出这个项目的可行性报告书研究了一番,又叫来吕华,详细地了解了这个项目前前后后的情况,他一旦用心,就对这个项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才决定到这个企业去调研。 对待这些私人企业主,彭长宜历来是非常敬重的,对于女性老板,彭长宜就更加敬重,女人做企业比男人会有更多的辛酸。 方莉接到吕华的电话后,早就和南长区的主任等在了荣曼电子元器件股份有限公司的大院内。 到了公司门口,坐在车里的彭长宜看看见,电视台的记者也扛着摄像机来了,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从三源回来后,他到的第一个单位就是电视台,再三嘱咐他们,尽可能少地报道他,把时间腾出来,多报道基层,多为经济发展服务。所以,无论是吕华还是秘书宋知厚,都是有选择地安排记者报道他的活动,这次,他们谁都没有通知记者,显然是方莉告诉的记者。 尽管心里不爽,但是彭长宜是不能表现在脸上的,方莉,是他在这次基层干部调整中提起来的第一个女党委书记,支持她的工作,也是支持了自己。 公司大门口,写着“欢迎市委彭书记莅临我公司视察指导工作。”厂区内,整洁、干净、有序,就连职工的自行车都摆列整齐。 方莉把一个短发、身穿一身淡绿色工装的女人介绍给彭长宜,说:“彭书记,这就是荣总,荣曼。” 荣曼早就伸出自己的手,跟彭长宜握了一下。 彭长宜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叫荣曼的女人一眼,尽管工装在身,但从露在外面那细腻白皙的胳膊上就能看出,这是一个不劳动的工人。而且,尽管是南方人,但是身材高挑,配上一头短发和淡绿色的工装,显得人非常精干、漂亮、利落。 荣曼带路,首先参观了生产车间。工人们正在流水线上紧张地忙碌着,没有人对他们的到来感兴趣,甚至没有人知道进来的是亢州市委书记,这些工人大部分都是外地招来的,由于工作强度大,本地的人很少能适应。 又到了东院的丝绸厂参观了一下,荣曼说,丝绸厂目前已经全部停产了,工厂闲置,车间里,被改装成了职工活动场所,篮球场、乒乓球室,甚至还有卡拉ok,另一个车间是食堂,有一个小车间,还陈列着他们曾经生产过的丝绸标本,诉说着这个企业昨日的辉煌。 彭长宜说:“现在两个厂子是不是合二为一了?” “没有。”荣曼用带着家乡口音的普通话说道:“丝绸厂还是丝绸厂,元器件厂是租赁丝绸厂的场地,单独核算。因为元器件厂是股份制的,丝绸厂是独立法人。我们准备在丝绸厂盖两栋职工公寓。目前正在像区里请示。” 彭长宜点点头,盖了职工宿舍,就可以向外卖房子,但这是南城的事,他不便多说,他感兴趣的是公交进京这个项目。 在公司的贵宾接待室里,吕华对荣曼说:“荣总啊,彭书记对你们这个企业很关心,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到私人企业调研,所以,你有什么打算,有什么想法,希望市委、市政府为你们做什么,都详细地跟彭书记汇报一下。” 荣曼微笑了一下,就详细向市委书记汇报了这个项目的全部情况。从始至终,她没有表露一点对政府工作的不满,讲话条理清晰,而且账算得明明白白,彭长宜不禁感叹,这是个能干的女人。 彭长宜毫不掩饰对这个项目的兴趣,他让荣曼继续跟京城方面接洽,必要的时候自己亲自出面,必须拿下这个项目。另外,他对荣曼他们规划出的停靠站点又重新一一审核了一遍,并且,建议把总站由南城挪到开发区。 这一点他给方莉做了工作,因为南城属于人口密集区域,这里建一个公交车总站,势必会有诸多的不便,如果将总站设在开发区,不仅未来的公交车可以环城,还可以最大范围的沿亢州大道贯穿全城,这样,将未来公交车的总站放在开发区,要远比放在南城具有战略意义。 方莉爽快地说:“我们听彭书记的,当时感觉总站放在南城,一个是增加南城的亮点工程,再有就是在南城便于操作,如果到了开发区,那就需要市委市政府出面协调了。只要能把这事做成,放在哪儿我们都同意。” 荣曼更是非常高兴,这个项目得到了市委书记的首肯,而且亲自过问这个事情,这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是从来堵没有过的,她激动的眼睛都湿润了,说道: “彭书记,您知道吗,如果不是吕秘书长和方书记的坚持,这个项目有可能就到了别的地方了,某个地方的县委书记亲自给我打电话,说如果把这个项目给他,要什么条件给什么条件,另外还会奖励我个人一百万的招商引资奖励资金。说真的,我是商人,我不但被这些条件所诱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项目拖得太久了,我也想尽快促成,所以,我真的是动摇了。后来吕秘书长说,彭书记对这个项目感兴趣,你的事业在亢州,何必要去别的地方发展,我也是出于这种考虑,才没有跟这位县委书记正式接触。” 162 美女企业家的热岛效应(三) 彭长宜从不在公开场合评价自己的前任,再说,前任已经下马,贬低他,丝毫不能说明自己比他高明,反而会适得其反,他不明白,难道韩冰真的没有看出这件事,将给亢州带来的实惠和好处?听了荣曼的话,他和善地说道:“谢谢荣总对我的信任,只要你有本事把这个项目拉来,我就能让它落地生根,开花结果。你尽管去做你该做的事,有困难找我不方便的时候就找吕秘书长、方书记,他们解决不了,再找我。” 荣曼更加激动,非要留们彭长宜吃午饭,彭长宜看了看吕华,吕华说:“荣总尽管事业在亢州,但亢州毕竟不是她的家乡,她贡献在亢州,贡献在南城,我看这顿饭该有方书记请。” 方莉笑了,说道:“太荣幸了,今天我来安排。” 荣曼说道:“哪能让方书记安排,这事理当我做。” 彭长宜笑了:“这样吧,为了感谢荣总对亢州的贡献,感谢荣总对市委市政府的支持和信任,感谢荣总对亢州的不离不弃,中午我请,去哪儿荣总定,吕秘书长和方书记作陪。” 荣曼还要说什么,方莉说:“荣总,别客气了,听彭书记的。”说着,悄悄地拽了一下她的一角。 吕华也说:“是啊,荣总,你也别客气了,听彭书记的。你呢,多卖卖力气,无论如何都要拿到这个项目。” 荣曼受到了鼓舞,她高兴地说:“我知道市领导一般不会去外边就餐的,都是在金盾,那么就还在金盾吧。” 宋知厚听见了就给金盾领班打了电话,让他们把那个最豪华的包间留下。 结果领班告诉他,那个最豪华的包间朱市长预定了。宋知厚又说了一个房间,这才挂了电话。 彭长宜在大家的簇拥下走进金盾酒店,在走廊里,彭长宜碰见了侯中来和寇京海。侯中来和彭长宜曾经是组织部的同事,现在已经是组织部副部长。 也可能是彭长宜今天高兴,看到他俩后,就问道:“你们俩什么情况?” 寇京海说:“侯部儿到我们那里指导工作,到了饭口时刻,我不能让领导饿着肚子回去,他们都有任务,这样,我就陪领导吃点便饭。” 彭长宜说:“要是就你们俩就一块吧,我们中午也没有外人。” 侯中来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位女士。 方莉说道:“侯部儿,书记都发话了,您就别矜持了,咱们一块儿吧,你还可以给我们讲讲笑话。” 侯中来说:“我那笑话早就过时了,吕秘书长的笑话比我多。” 吕华说:“这样,你讲一个我讲一个,怎么样?” “哈哈。好,今天咱们笑话大餐。”彭长宜说着就高兴地往里走。 寇京海拉住吕华,说道:“老吕,真的就你们四人?” 吕华说:“真的就我们四人,万一我中途有什么事离开酒桌,那就剩下长宜书记和两位女士,所以他才叫你们一块。” 寇京海点点头,这才放心地走在他们的后面。 荣曼和寇京海、侯中来不熟,吕华就给他们做了介绍,荣曼伸出手跟他们相握的时候说:“希望两位领导多多关照我们这个小企业。” 在等菜的时间里,他们边喝水边聊天,方莉说:“侯部儿,先讲个?” 侯中来低头喝了一口水,看着彭长宜说:“来不了,我当着美女不讲笑话。” 寇京海说:“你是不讲还是不敢讲?” “不敢讲。”侯中来答道。 “那有什么不敢讲的?你的荤的素的一起招呼着,如今,美女也喜欢听这些。”寇京海说道,就用眼睛看着荣曼。 荣曼很优雅地笑着看了他一眼。 侯中来依然慢条斯理地说道:“美女是喜欢听笑话,但是美女会导致全球气候变暖。 “为什么?”方莉问道。 荣曼睁大眼睛看着侯中来,也问道:“对呀,为什么呢?我只听说女人穿的裙子长短跟经济形势的好坏有关,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跟全球的气候有关,更没有听说还是使全球气候变暖的罪魁祸首。” 寇京海也说:“就是,讲讲讲,平时坐在酒桌上,不让都讲,今天怎么到拿捏起来了?” 侯中来看了一眼寇京海,说道:“女人裙子的长短和经济形势好坏的关联我也听说过,有没有道理我没有考证过,也许是那些专家们为自己的理论找的噱头。但是,美女在单位时间里的存在,的确能产生热岛效应,导致全球气候变暖。不信,请大家看看寇局的脸,就不难理解了。” 吕华一听,忍不住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向后就喷了出来,他站起来,一边大笑一边不停地咳嗽着。 寇京海有些莫名其妙,他摸着自己的脸说:“什……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方莉说:“就是,我也没听懂,什么意思啊?” 彭长宜笑着不说话。 侯中来毫无表情地说道:“没听懂?” 方莉摇摇头,也说道:“没听懂。” 荣曼也说:“我也没听懂。” 侯中来看着吕华,无可奈何地说道:“吕秘书长,他们都没听懂。看来这解释工作只能是您来做了。 吕华笑着坐回到座位上,说:“又往坑里扔我是吧?” 彭长宜说道:“老吕,你就解读一下吧,侯部儿让你解读肯定有他的道理。” 寇京海用手拍了一下桌子,说:“就是、就是,彭书记都发话了,赶紧着,美女们都等着听呐。” 吕华看着寇京海,想说什么就又“噗嗤”笑了。 寇京海瞪着眼睛说道:“那……那啥,你看我干嘛?难不成我也这糙老爷们也是导致全球气候变暖的罪魁祸首?” “哈哈。”其余人又都笑了。 吕华强行止住笑,说道:“其实,刚才候部长的话只是一种隐喻,既然让我解读,我说说我的理解。不得不说人家侯部长用词是很讲究的,他刚才说了,美女的存在,是在单位时间里会产生热岛效应,而且已经在寇局的脸上表现出来了。我的理解是寇局看到两位美女后,刚才的表情比较激动、兴奋,所以血流加速,体温升高,向周围环境排放的热量就增加了,直接导致周围环境变暖……” 寇京海故意端起水杯,咬牙切齿地冲他比划着。 163 他的心被俘获了(一) 吕华赶忙冲他摆着手说道:“你别激动,我还有下联,我说的不光是寇局,所有的正常男人看到美女后,都会呼吸急促,情绪激动,呼出温室气体二氧化碳的量增加,间接导致环境变暖……就连老侯也是这样,不然,他是,他是得不出这样一个理论的,我发现,这人年岁越大,就越狡猾,明明是他挖的坑要装寇局,却让我出来得罪人。” “哈哈”,彭长宜和侯中来大笑。 方莉听了半天,琢磨了一会说:“侯部长,你这个也叫笑话啊?不好听,一点都不好听,还不如早上荣总讲的有意思呢?” 寇京海说:“哦?荣总还会讲这个?” 荣曼笑了,说道:“从北京那帮朋友们趸来的。” 寇京海就起哄,说道:“好啊,还能趸就说明也是高手,来,讲给我们听听。” 侯中来凑近吕华的耳朵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吕华看着寇京海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寇京海用手指着他们俩个,眼里就露出了凶光。 “这个……”荣曼有些为难,说道:“我还是另外讲一个吧。说,有一天,县计生局长下乡了解情况,在路边问一个农民,是关于近亲结婚的常识。问为什么表兄妹不能结婚,农民想了想,有点难为情地说,太熟了,不好下手……” “哈哈。”众人都笑了。 寇京海说:“太文绉绉了,方书记,早上那个是不是比现在这个口味重?” 方莉笑而不答。 寇京海说:“我给你们说一个吧。一个村子的老支书,几乎和全村妇女有染,闻味儿就能闻出来是谁家的女人。话说,他的儿子跟他老子一样,也是风流成性,几乎将村里的女人全部拿下。一日,儿子在一漂亮女人处回来后,不无得意地问其父:你猜我今儿个上哪儿啦?不想老书记连头都没抬:说,不就是张家新娶的三媳妇嘛!儿子听了惊诧不已,难道父亲跟踪我了?于是下次便加了万分小心。可到家一问,老书记照样不动声色:李家老二,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儿子心想真神了,他怎么知道的呢?这次儿子找了个年龄较大的女人。没想到老书记还没等儿子开口,便说上他了:你真没出息,连40多岁的王柱媳妇你也要!儿子这回对父亲佩服得可是五体投地了。这天,儿子想同父亲开个玩笑。于是,他在母牛后面蹭了几下便回家了。见到父亲后问:你说我上谁家了?老书记绕儿子转了一圈后,两眼顿时放光:难道村儿里又来新人了……” “噗。”彭长宜刚喝进去的一口茶不折不扣地喷了出来,随后“哈哈”大笑。 大家也都哄堂大笑。 方莉说:“怎么样,侯部儿,比你的生猛吧?” 侯中来说:“我刚才就说我过时了,不得不服,只能说说热岛效应。” 彭长宜跟荣曼说:“老侯是我们机关里有名的开心果,他有个傻姑爷系列,也出版过民间笑话集。” “太了不起了。”荣曼附和着说道。 随后,每个人都讲了一个笑话,这时,菜和酒上来了。荣曼看着彭长宜说:“我们请彭书记讲个笑话助助酒兴如何?” 方莉带头鼓掌欢迎。 彭长宜看了众人一眼,说道:“讲一个也行,反正是助兴节目,也表示一下今天认识荣总的喜悦心情。” 荣曼看着她,脸上荡漾着笑意。 彭长宜想了想,认真地讲了起来:“话说,爷爷哄着孙子在树荫下跟老伙计们下棋,为了不让孙子吵到自己,就让孙子在地上的蚯蚓洞里钓蚯蚓,说,钓到蚯蚓给5块钱的奖励。孙子费了半天的劲,才钓到了一条蚯蚓。吵着让爷爷给奖励。爷爷下棋正下到兴头上,为了打发孙子就说道,你要是能把蚯蚓还放进洞里,就给你双倍的奖励。后来,孙子果然把蚯蚓放到了洞里,孙子就又吵着跟爷爷要双倍的奖励,爷爷不信他能把蚯蚓放回小洞里去,问他是怎么把蚯蚓放进那个小洞里去的。孙子举着手里的一瓶摩丝说道,我把它抻直后,放在地上,给它打了摩丝,就放进去了。爷爷恍然大悟,直夸孙子聪明,果然奖励了孙子双倍钱,10元。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孙子来到了爷爷的屋里,爷爷看见孙子后,还在夸他昨天的聪明,说完后,从枕头底下又拿出一张10元钱的票子,跟孙子说,这是你奶奶奖励的。” 彭长宜在讲述的时候,表情就像是在讲一个童话故事,没有丝毫的调侃,讲完后也不笑,就伸手去端酒杯。 荣曼问道:“完了?” 彭长宜看着他,点点头:“完了。” 方莉没有听出是什么意思,说道:“您讲了半天,我怎么没有听出来是什么意思啊?” 彭长宜故作严肃地点点头,说:“那就对了,回家慢慢琢磨去吧,来,喝酒。” 寇京海纳过闷来了,他笑着说道:“彭书记,高,实在是高。” 侯中来也意会地笑了,举起了酒杯。 荣曼说:“我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吕华说:“明天就明白了,来,喝酒。” 这顿饭由于有了这些笑话当作料,显得非常轻松活泼。作为市委书记,彭长宜对荣曼这个项目表示了极大兴趣,对荣曼也是鼓励有加,荣曼非常高兴,她频频举杯,敬了这个敬那个,最后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方莉搀着她,她双颊绯红,嘴里不停地说道:“方姐姐,我好好高兴,今天是我最高兴、最开心的一天……” 她握着彭长宜的手,说:“彭书记,您是爽快之人,也是磊落之人,我荣曼就是头拱地,也要把这件事办成……” 吕华笑着说道:“荣总啊,你还是先把彭书记那个笑话琢磨透了再说吧,要好好地领会领导的意图。” 第二天,彭长宜刚上班,吕华就走进了彭长宜办公室,进来就笑,彭长宜不解地看着他,说道:“大早晨的,什么事这么高兴?” 吕华笑着说:“还记得昨天中午你讲的那个笑话吗?” “怎么了?”彭长宜问道。 吕华说道:“一大早,荣曼就给我打电话,她说,昨天晚上,他跟京城方面的朋友通了电话,把你对这个项目的态度和昨天去厂里调研的事说了一遍,并希望朋友下来安排正式会晤商洽。最后,她把你这个段子跟朋友讲了,朋友是京城公交公司的副总,这个项目就是由他牵线的。当时这个副总朋友也没理解出来是什么意思。晚上,副总就把这个段子讲给了老总,老总是个笑话迷,专门搜集民间笑话,已经出版了两三本这方面的专著。他当时听了后,也没琢磨出来是什么意思。直到今天早上,老总把荣曼这个朋友叫到办公室,说起这个项目的事,让他全权操办。最后,那个老总说道:你昨天晚上给我讲的那个笑话,我琢磨了一夜,才琢磨出味道来……是谁给你讲的?朋友就说是你讲,老总笑了,直说有意思有意思,对你表示出了极大兴趣,当下就决定跟亢州方面联系,尽快促成此事。至此,荣曼和他的这个朋友,才知道了这个笑话的意思。”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该不会是他晚上用了摩丝了吧?” “哈哈。”吕华哈哈大笑,说:“那倒不会,我估计,他会对你这个人比较感兴趣。” “没想到笑话也能救国,哈哈,但愿人家别认为我是笑话书记就行。” 这时,侯中来也进来了,他进门就说:“长宜啊,我琢磨了一宿,才琢磨你昨天讲的那个笑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又一个。”吕华笑着说道。 163 他的心被俘获了(二) 彭长宜故作严肃地说道:“老侯,我那笑话可是没有丝毫龌龊的意思,你们不能往歪了想。什么事都要向那个小孙子学习,要有一股钻劲,不怕事情难办,就怕你没办法,困难是弹簧,你弱他就强,必须让自己由软变硬,才能攻坚克难,破洞而入…….”说道这里,彭长宜没法往下说了,他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我让你们带坏了,这话怎么解释都有毛病啊——” “哈哈。”吕华和侯中来大笑。 侯中来说:“老吕啊,谁是高手,这才是笑话高手。哈哈。” 几天后,荣曼果然把京城公交公司的老总请来了。亢州四大班子全体领导,同时出面接待,其隆重程度,不亚于国家接待外宾。 彭长宜对这次接待工作高度重视,特别安排了电视台开办了一个临时专栏叫《他山之石》,特地赶制了一个短片,在电视台全天滚动播放,这个短片的内容介绍的就是这家公司老总,成功地把一个国有企业改制并扭亏增盈的先进事迹。另外,无论是在市委市政府的大门口还是在会议室,甚至就餐的宾馆,统统都有欢迎光临之类的标语,使这位老总享受到了国宾的待遇,他非常高兴,当下就表示,回去后马上向主管部门和市政府打报告。 进行完所有的公事活动,在酒桌上,老总说起了彭长宜关于蚯蚓的那个段子,老总说:“这是我听到的最具艺术、最具幽默感的笑话,彭书记,你能不能再给我搜集一下这些素材。” 彭长宜一时被难住了,这个笑话本来是他在三源下乡的时候,听梁青河讲的,但是他做了取舍和艺术加工,因为那天有荣曼和方莉两位女同志在场,有些话不能明说。原本彭长宜是一个不太善于讲这里黄色笑话的人,那天为了烘托气氛才讲的。此时,老总让他再讲几个,他一时蒙了,他说道:“因为我们在基层,听到的这类笑话多一些,但是您冷不丁地下任务,我还真说不上来了。” “哈哈,不急,不急,慢慢想。”老总说道。 彭长宜心想,怎么也得说一个,就又说道:“蚂蚁与蜈蚣举行了隆重浪漫的婚礼,新婚的第二天,蚂蚁朋友问其感觉如何。蚂蚁唉声叹气道:“别提了,我昨晚掰开一条腿不是,又掰开一条又不是,他妈的我掰了一夜的腿,愣是没找到地方!” “哈哈——” 老总和众人哈哈大笑。 “再讲,再讲!”老总继续说道。 彭长宜心说,这个活儿太不好练了,他马上就给在座的都下了指示,每人必须讲。 邓章记说道:“我讲一个,估计不好笑。儿子战战兢兢地回到家,说道:爸,今天考试只得了60分。爸爸很生气,说,下次再考低了,就别叫我爸!第二天儿子回来了,说道:对不起,哥!” “哈哈。”老总大笑着说道:“在座的各位要注意了,以后千万不要这样教育儿子了。” 朱国庆笑了一下,说道:“我也讲一个吧,一农夫买了几头猪,希望养大后,可以做火腿和腌肉,数周后,他发现没有一头猪怀孕,于是就打电话请兽医帮忙,兽医告诉他要采用人工受精。农夫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但又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无知,所以他只问了兽医如何才能看出猪怀孕了。兽医说,只要看到猪在泥浆里躺下来并不停打滚,就说明它们怀孕了。农夫挂了电话,思讨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人工受精就是要他给这些猪受精。于是他将这些猪悉数装上卡车,拉倒小树林里,并挨个把它们干了一遍,完事后,又把它们全部拉回来。第二天醒来后,农夫走到猪圈,看到猪都仍一个个站在那里,他想,肯定是第一次没有成功,于是他又用卡车把猪拉到小树林里,这次,为了保险起见,他很卖力地将它们各干了两次。第二天一早,他起身到猪圈,发现猪还是站在那里,没动静,他心想,在试一次吧,于是又把猪装到卡车上拉到小树林里,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地挨个干这些猪,回到家里,累得一头倒在床上,昏睡过去。第二天,他几乎起不了床了,于是让他老婆去看看猪是否都已经躺在泥浆里了。他老婆回来告诉他说,猪全都再讲跑到卡车上了,其中一头还在不耐烦地用嘴巴按喇叭呢。” “哈哈。”这次,那位老总嘴里的东西喷了出来,众人都捧腹大笑…… 大家都被朱国庆讲的笑话都乐了,那个京城的老总更是不能自控,直接将嘴里的一口东西喷了出来。 由于彭长宜下令,在座的每人必须讲一个,书记、市长和人大主任都讲了,前程也讲了一个,他说:“一个醋劲很大的妻子每天对晚归的丈夫都要做彻底地搜身,如果发现丈夫身上有一根女人的头发,便大哭大闹个没完。有一晚,她搜了半天,一无所获,却也大哭大闹起来。丈夫不解,便问何由?于是她怒斥丈夫说:现在你竟然连尼姑也要了!” “哈哈,好”老总再次叫好,他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我现在发现,幽默在基层,高手在民间啊!我敬大家。” 他喝完酒坐下,继续说:“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就这么一个爱好,别的什么爱好都没有,像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中,大都喜欢搞收藏,喜欢画画写字,旅游观光,我呢,就喜欢收集笑话。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目标,就是在有生之年,要出版十本笑话专集。” 彭长宜注意到,他们在讲这些笑话的时候,旁边他带来的两位助手一个劲在本上写着。 这位老总还真是一个典型的笑话迷,荣曼肯定知道老总这个嗜好,就将彭长宜的笑话讲给了她那位朋友,那位朋友才投其所好,连夜讲给了这个老总,果然,蚯蚓的笑话打动了他,所以,也就想着来这里收集笑话。 彭长宜说:“我们讲的这些笑话都是土笑话,没有什么艺术含量,好多都是直给。” “老总说,笑话就是笑话,短小精悍,内容简洁明了,雅俗共赏。往往越土就越好。像咱们朱市长讲的农夫给母猪人工授精,就非常好吗?” 朱国庆笑了,说道:“我这个就属于彭书记说的直给型的。” 老总说:“我敢打赌,这个笑话无论我讲给任何人,就是那些高层领导,他也会捧腹大笑。” 大家又都“哈哈”笑了。 老总继续说:“还有,彭书记讲的那个摩丝蚯蚓的故事,就非常有技术含量,如果……如果不那个啥仔细琢磨,是无法理解这个笑话本身的幽默,彭书记,你这个笑话我已经卖弄给了很多人了,尤其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啊……”说着,还拍了拍彭长宜的手说道。 彭长宜说:“您如果喜欢这些笑话,改天我让人负责帮助您收集,我们组织部有个副部长,他也是喜欢笑话,改天我让他们把我们这个地方流行的笑话整理一下,给您传过去,您在筛选。” 老总说:“那敢情好了。” 彭长宜又说:“另外,我在山区三源县也工作过,我可以跟那边的人说说,他们那里也有不少的笑话,那个蚯蚓的笑话,就是我在三源下乡的时候,一个党委书记讲给我听的。” “哦,那太好了,谢谢彭书记。”老总高兴地跟彭长宜握手。 彭长宜说:“我还要感谢您的支持,如果咱们这个项目合作成功,那您就大大造福了亢州人民啊。” 老总说:“彭书记,你太客气了,这是一个互惠互利的事,对于我们来说,公交线路延伸拓展到了外阜,既有利于加强和这些地方的经济合作,也扩大了京城的经济生活圈,一个最简单的也是最直观的现象就是公交车的开通,你们这里的人大部分都会去京城消费的,这个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深层面的意义就是有可能这条交通线路将来会缓解京城住房的压力,可能会有很多人在京的打工人员会到这些交通便利发达的周边地区安家置业,京城里的老人也有可能会选择污染相对少的周边地区养老,所以彭书记,环保、宜居,将是你们今后相对长时间里的战略,我是这么认为的。” 163 他的心被俘获了(三) “太好了!太好了!”彭长宜高兴地一拍巴掌,看着朱国庆他们几个说道:“国庆,咱们四大班子领导,代表亢州,敬老总一杯酒。” 朱国庆、邓章记、前程随着彭长宜站了起来,老总也兴奋地站了起来,他们干了这杯酒。 彭长宜感慨地说:“您聊聊几句话,就我们没有想成型的东西说了出来,太感谢您了,也让我们在今后的工作中看到了努力飞方向。” 老总说:“彭书记太谦虚了,我只是比你们更多地了解京城,因为和京城接壤的各个地方,都在把‘打京牌、唱京戏’当做发展的战略目标,也都在寻找和京城合作的契机,你们想到了公交进京,可以说是棋高一筹啊,比去京城拉个大项目还好,还有发展后劲。彭书记,我跟你说啊,千万别忽视了这条公交线路,如果我是你,就是举全市之力,也要促成这事,这个要远比那些大项目有后劲,你想想,京亢两地往来便捷,没有任何障碍,还怕那些大企业不来吗?到时候,你这里就是风水宝地,亢州,会看不见一个闲人,所有的人都会去这些企业工作了,恐怕,到时候连个家庭妇女都找不到了,你这里还会出现用工荒呢。” 是啊,这个老总的话,犹如拨云见日,让他的心立刻豁朗开来,如果给他五年,或者十年的时间,亢州,定会是一个美好的亢州,那个时候,江帆在诗里所写到的就会变成现实。 彭长宜被这个愿景鼓舞着,他的内心非常激动,他端起酒杯,跟老总桌上的杯子碰了一下就喝了,老总也要去端杯,彭长宜攥住了老总的手,制止住了他,然后用手指指自己的空杯,吕华立刻给他倒满。彭长宜跟老总桌上的杯子又碰了一下,再次喝干。老总觉得不合适,彭长宜都跟他碰了两次杯了,他一杯都没喝,伸手就要去端杯,怎奈,手被彭长宜攥住。等彭长宜的杯被第三次倒满之后,彭长宜才松开老总的手,说道:“我以彭长宜的名义,敬您,我为什么喝三杯,让您喝一杯,大家都知道,如果我酒桌上的毛病,很少有自己多喝别人少喝的时候,向来就是这样,不是我当了书记才这样,但是今天例外,我感谢您,感谢您给我们指明了一个光明大道。” 说着,跟老总碰了一下杯,两只杯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老总也很激动,他们一饮而尽。 送走了京城的客人,第二天上班,彭长宜决定投其所好,组建收集笑话小组。他让秘书宋知厚把侯中来和文联主席叫来,又特地让宋知厚叫来了金生水。 金生水自从江帆走后,他自然是没有好运,好在曹南一直眷顾他,让他去了政府信息科,彭长宜之所以让他负责收集笑话,也是想抚慰一下他,以这种方式告诉他,他没有被人遗忘。 彭长宜跟他们讲明工作任务后说道:“这是个快乐而艰巨的工作,快乐,是因为你每接触一次这样的笑话,就会乐一次;艰巨,就是必须完成。要尽可能多收集一些有质量的笑话。”他就又将蚯蚓的故事给他们说了一遍。 三个人领到任务后,当下决定去文联开个小会。彭长宜说:“小金等会再走。” 侯中来和文联主席走出了会议室,金生水又重新坐了下来。 彭长宜笑着说:“小金,尽管咱们没有在一起工作过,但是我了解你。好好干,年轻人,干什么都是积累,都是历练。曹秘书长去开发区的时候跟我说,想带你过去,是我拦下了。如果以你现在这个样子去基层,是很难有成绩的,在上边好好积累一些工作经验,多向老同志学习,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这就是领导艺术,他什么都没有许偌,就让金生水看到了前程,他有些激动不已,说道:“彭书记您放心,无论我干什么,在什么岗位,都会干好本职,尽心尽力去完成领导交给的工作任务。” 跟京城公交公司方面的领导成功会晤后,彭长宜就这个项目专门召开了常委会扩大会,所涉及到的各个职能部门的一把手全部参加会议,南城党委书记方莉、项目承办人荣曼也参加了这个会议。 今天的荣曼,一身天青色的套裙,既职业又优雅,和方莉坐在一起,俨然成了男人堆里的一对花朵。 方莉在女干部中是属于漂亮的,这几年宦海起伏,也消磨了她身上许多女人的娇气,多了一些泼辣和精干,跟吕华一直配合默契,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的顺从。当年,她冷不丁被提拔到南城当政府一把手,的确是显得稚嫩一些,因为提拔她,也给王家栋带来许多非议。所以,在政府工作中,她凡事请教吕华,几年下来,也是稳稳当当,没有出现大的纰漏,加上背后的靠山逐渐失势,她和吕华一样,也一直是小心翼翼。 彭长宜回来后,她接任吕华,当上了南城党委书记,这次搭上荣曼这个项目,她最近有些春风得意,这能从衣着和神态中看出端倪,她穿的套装,尽管和荣曼颜色和款式不一样,但是牌子都是一样的,是国内某女装的大牌,加上旁边还有荣曼这个漂亮女人的衬托,方莉显得的非常自信、漂亮。 所有进来的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她俩的身上。朱国庆进来后,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荣曼身上。 早先,朱国庆知道荣曼这个人,但是几乎没有见过,一是荣曼的丝绸厂在南城,后来又撇下工厂只身去京城闯荡多年,自然是没有机会见面。他真正和荣曼见面,还是那天参加接待京城公交分公司老总的会上,当荣曼陪着北京方面的客人进来时,她立刻就吸引了朱国庆的目光。 在那次会上,也许是荣曼第一次见到亢州的市长,也许是荣曼感觉到了来自这个戴着眼镜,斯文但很威武的男人注视他的目光,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发现,他的目光仍盯着自己。这个时候,荣曼表现了一个成熟女人的特殊涵养,她冲他莞尔一笑,并像故交那样冲他微微前倾了一下身子,点了一下头。 这个动作和微笑,瞬间就俘虏了市长的心。此时,围绕在北京老总身边的那个年轻的女秘书,甚至会议室所有的女人包括方莉,都黯然失色了。 164 江帆调回(一) 现实中有这么一种女人,她们或许已经不再拥有靓丽的青春,但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成熟气质。这份成熟如同美酒佳酿,愈久愈香,令人尤其是男人为之倾倒,为之沉醉。 朱国庆甚至在想,成熟女人不一定漂亮,但身上绝对有一种属于自己的味道。毕竟,天生丽质的女人只是少数,而后天的气质却是可以塑造和培养的。漂亮的女人让人眼前一亮,有独特气质的女人则令人回味无穷。 此时,朱国庆再次感受到了荣曼身上这种独特的和令人回味无穷的气质。 当会议轮到她发言的时候,也许是江南的水土塑造了这个女人温柔迷人的气质,她柔柔地说着话,是那种南方特有的音韵,瞬间就把这个强硬的汉子打动了,朱国庆不得不承认,他的内心,已经被荣曼迷上了。 那次亢州市委市政府出面和京城的会晤结束后,朱国庆很长一段时间就会想起这个女人,但那是彭长宜主抓的项目,他不好插手。后来,在他的主持下,他以市政府的名义,邀请了今年有新项目的几家企业主座谈,敦促和了解新项目的进展情况,其中,就有荣曼的这个项目。 那天,朱国庆没能见到荣曼,因为荣曼正在和京城方面的人在外考察,出于礼貌,她给朱国庆打了电话,说自己回不去,她已经指派公司其他的负责人来参加会议,那天的会议,因为荣曼没到,草草结束,本来就是想见荣曼才召开了这么一个会议。 昨天的常委会上,朱国庆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同意了彭长宜召开公交项目常委扩大会的提议,因为他知道,这次的专门会议,肯定能见到荣曼。 果然,荣曼身着一身天青色的套裙,提前坐在了会议室里,朱国庆进来的一霎那,感觉整个会议室一下子空无他人,只有他和荣曼两个人。亢州市长的心,有了一种莫名的躁动和不安,一种无法形容的喜悦和欢畅在他的身体里流淌。 与往常一样,在这个项目的扩大会上,他仍然是配角,主角是市委书记彭长宜,这样也好,他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和心情慢慢品读那个女人。品读的结果就是,这是个很有品味的女人,她懂得在什么样的场合下穿什么样的衣服,尽管她已经不再年轻,但却通身散发着一种成熟女人的魅力。这个年龄段的女人,不再像年轻的女孩们只认流行和款式,更讲究衣服的质地、做工、细节等,款式简单大方,身上的饰物不多,只有一个胸针,与衣服浑然一体,风格一致。 接下来,荣曼的表现令我们这位市长更加的着迷。 市委书记彭长宜做了简短的发言,他说:“公交项目已经和京城达成一致意见,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进入实质操作阶段,下面,有请光荣集团董事长荣曼女士详细地向在座的各位汇报一下这个项目的具体情况,各位都仔细倾听,有关这个项目所涉及到的部门要切实行动起来,积极推进这个项目尽快实施,既然项目到手,我们就要抓紧一切可以抓紧的时间,完成落实工作。荣董事长请。”彭长宜做了一个手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个漂亮女士的身上,尤其是那个老色鬼黄金,眼睛几乎都直了,死死地盯着荣曼看,几乎毫无礼貌和教养。朱国庆感到了愤怒。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黄金,希望愤怒的目光能立刻杀死他。但是没有用,黄金根本就不看他,更谈不顾及到他目光的含义,确切地说,他的眼睛仍然直勾勾地望着右前方发言的荣曼。 市长也为自己的行为和心理感到奇怪,他的整个心思都在荣曼身上,本来就不是他主抓的项目,自己当然用不着操心了,这样,他有充分的时间把心思放在这个漂亮优雅的女士身上。他看了她一眼,她的目光正柔柔地看着彭长宜,再看一眼彭长宜,彭长宜的表现非常令市长满意,他正在低头往本上记着什么,没有跟荣曼的目光对视,更没有像黄金那样盯着女士看。 她的声音如她的目光一般,柔柔的,听着非常的悦耳,新奇,有种淡淡的南方口音,她在汇报中,从没突出自己,而是抬高了市委和市政府的作用,神态是那么的优雅,那么的从容,那么的得体,朱国庆完全被她迷住了。 “请问荣总,你们的车站建在哪儿?”是那个讨厌的黄金,他打断了她的汇报。 她突然停止了汇报,静静地看着他,带着微笑,说道:“这个下来就是我要汇报的内容。”说着,仍然微笑着看着他,等着他下面说什么,似乎是在表示:蠢货,我还没有汇报到这里,那么好吧,就给你几秒种的问话时间,让你说吧。 黄金点点头,没有接着往下问,也许,他本来就不该问这个问题,他的目的就是想引起女士的注意。 荣曼停顿了几秒钟,她抬眼看了一下黄金,见黄金不再说话,就说道:“好,那我接着往下说,下面就会涉及到黄局提的那个问题……” 她继续汇报,还是那么从容,不慌不忙,她的汇报仍然会被一些不知道礼貌是何物的家伙们打断,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突然停止说话,有时静静地看着他们,有时静静地低头看着手中的材料,似乎是在表示,好吧,让给你们说吧,你们不说了我再接着说,你们这些没有教养的家伙。 朱国庆想当然地揣摩着荣曼的心理,他被她击中了…… 繁琐而乏味的案牍工作,开不完的会议,市委书记的威压……唯有那一张永远都带着笑意的脸和一双明媚的双眸让他回味无穷,那是阴郁的官场生活中,仅存的一缕清香和柔软的阳光…… 朱国庆不缺女人,他身边从未少了女人,但是,荣曼的出现,让那些女人包括姚静都黯然失色了。 姚静是依附在当官的身上的一只寄生虫,她是没利不早起,她的庸俗早已经取代了她的美丽,那么荣曼呢? 荣曼的身上,有着姚静无法比拟的魅力。她说话办事稳重、从容,令领导放心,让下属尊敬。与人相处,亲切随和却又始终保持适当的距离,这样的女人,即便是在生活中,也不会和朋友斤斤计较,更不会小鸡肚肠,她应该是懂得宽容,会善意对待身边的人和事的。 她不矫柔造作,故作姿态,也不遮遮掩掩,虚伪矫情,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自然和坦荡。无论什么场合,都落落大方,心态平和,利索干练,从内到外透露着一种乐观、自信、乐观,给人带来快乐的女人,谁都喜欢跟这样的女人交往。 反正,现在的荣曼在朱国庆的心里怎么看怎么好,越看越有趣,越品越有味。尤其是她从骨子散发出的是自己的柔情和妩媚,而不是用自己的脸蛋和身体去勾引男人的眼球,她用自己的气质和思想抓住了男人们的心灵。 朱国庆从来都不知道这个荣曼居然如此迷人,整个会议期间,他的眼角的余光就没有离开过荣曼,他好几次用眼睛扫视全场,他在观察在座的男人们对荣曼的表情,除去黄金外,还有几个男人的眼睛也不时地围着荣曼看,这几个人,是没有资格成为他竞争对手的,倒是有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担心,那就是市委书记彭长宜。 但似乎整个过程中,彭长宜看荣曼的眼神是非常正常的,没有出格的地方,他大部分时间是在记录和倾听,远不像那些人,好像八辈子没见过美女似的。也许,是彭长宜在装相,他现在独身,怎么可能对这个美女不感兴趣,悄莫声息地就跟荣曼接洽上了,而且还上了这么个利好的项目;也许,彭长宜跟本就没有对荣曼动心,他动心的只是荣曼手里的这个项目,彭长宜是有野心的,从始至终他都是有野心的,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不会升迁的这么快,也不会一点毛病都没有,只有那些有政治野心的家伙,才会严以律己。朱国庆始终都这么认为彭长宜。 164 江帆调回(二) 轮到朱国庆发言的时候,他表示政府部门要坚决地、无条件地支持这个项目,竭尽全力落实好这个项目,特事特办,要解放思想,减化一切可以减化的办事程序,争取在较短的时间内,办成这个项目。 他说话的时候,铿锵有力,态度坚决果断,显示了一个大市市长的魄力和魅力,他知道自己这样表态,有两个人会非常高兴,一个是彭长宜,因为这个项目是他在主抓,这是对他对这个项目的支持,一个是荣曼,他在表态的时候没有看荣曼的,但是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荣曼的双眸里,流露出欣喜和感激,够了,他觉得他得到了满足。 会议接近尾声时,荣曼趁宋知厚给位倒水的时候,悄悄递给宋知厚一个字条,字条上写着:彭书记,今晚我请客,您安排。 宋知厚看了一眼,就悄悄递给了彭长宜,彭长宜看了一眼,便把字条压在本子里。这一切,没有瞒过朱国庆的眼睛。 这个会从下午上班,一直开到了下午下班,有些具体问题,还要单独研究,不宜在会上公开讨论。彭长宜合上笔记本,他看了一眼全场,说道:“荣总给我传过来一张字条,她晚上想请在座的各位,我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朱国庆没加思索地说道:“算了,搞企业的都不容易,改天吧,再说了,即便是请,也不该荣总请,理当政府请荣总才对,荣总为亢州办了一件好事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先别说谁请,我没有理解你的意思,那么到底晚上安排不安排呢?” 大家都笑了,气氛立刻轻松活跃起来。 朱国庆脸有些微红,说道:“书记做决定吧,我只是阐述了一下我的意思。” 彭长宜笑了,说道:“荣总,朱市长的意思是不该你请,这样吧,按照朱市长的意思办,咱们请荣总,这次由市长买单。”彭长宜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上次他去荣曼公司调研的时候说荣曼请客他买单做的呼应。 彭长宜晚上有意安排了这一顿饭,就是给荣曼一个和大家尤其是几个职能部门一把手认识和熟悉的机会,以便日后好办事。彭长宜非常清楚这些职能部门的办事“技巧”的,真跟你玩起猫腻,是不显山露水的。所以他再次说道:“各位,散会后金盾酒店集齐,不许请假,另外,刚才朱市长也说了,要求咱们各个职能部门特事特办,所以今天晚上朱市长做东,给荣总和大家一个加深印象的机会,别到时荣总找你们办事你们说不认识。”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荣曼一听赶忙站了起来,说道:“别,彭书记,朱市长,今晚还是把这个机会留给我吧,今天好多局长我是第一次认识,为了表示诚意,还是我请客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荣总啊,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说话办事的方式,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清吗?是你请客,朱市长买单。” 荣曼还要说话,朱国庆看着她说道:“荣总不要客气了,这件事是咱们双方共同的事业,不分彼此,再有,我们在座的这么多男人,怎么好让一个女士请客呢。”说着,他有力的做了一个决断的手势,他自认为这个手势很有力,很男人,很……很像那么回事。 整个晚宴上,他朱国庆没有表现出黄金他们那些粗俗男人急于表现的那样,见了漂亮女士走不动道,从始至终,他都是若有所思、沉着冷静的样子,不卑不亢,不显山露水,深沉老练。果然,他吸引了美女的青睐。荣曼跟彭长宜干了一杯酒后,又重新倒满杯子,端在手上,盈盈地向他走来,他装作看不见他,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旁边的人搅酒。 “朱市长”,一个柔柔的声音,一个飘渺的身影走了过来,朦胧的灯光下,依然可以勾勒出那曼妙、优美的曲线。 朱国庆有些难以自制地站了起来。 荣曼端着酒杯,微笑着说道:“朱市长,小曼的事还请您多关照。我敬您。” 那一刻,他从荣曼的眼里看出了尊敬和欣赏,甚至还有崇拜,他非常受用,端起酒杯,说道:“谢谢你小曼。”不知为什么,他也居然叫出了小曼,他尴尬极了,这个时候,他看见荣曼的脸红了,不知是因为他的称谓还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反正,她的脸红了。 他继续说道:“项目的事是彭书记在抓,但是你如果有用得着国庆的话,尽管说话,我在所不辞。” 也许,在心仪的女人面前表示一下决心,是所有男人惯用的手段和心理,如果自己的作用能帮助到这个女人,这将是男人最大的满足和欣慰。 话说完后,不知为什么,朱国庆的脸也有些微红,他很爽快地喝干了杯里的酒,看着荣曼,荣曼也不含糊,轻轻地将酒杯挨到樱唇间,一仰头,也干了,充满笑意的双眸看着他。 他有些受不了这个目光,这个目光完完全全地俘虏了他,他不敢看她了,担心自己失控,他必须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荣总好酒量,女中豪杰,不让须眉,国庆佩服。” 荣曼娇媚地一笑,说道:“哪儿呀,我是赶鸭子上架,这英雄是硬装的。”说完,掩着嘴笑了起来。 朱国庆见她笑了,身心也随之放松了,本想再跟荣曼单独说几句话,哪知,这个时候,该死的彭长宜过来了,他端着酒杯,说道:“荣总啊,是第一次和朱市长喝酒吗?” 荣曼说:“是第一次敬朱市长,上次分公司老总来的时候,总想单独敬朱市长,但朱市长始终都没有给我机会,所以这次小曼终于有了机会敬市长了。” 朱国庆感到,这是个聪明的女人,很会说话,而且很会配合彭长宜演戏,但不知为什么,听了荣曼的话后,朱国庆感到非常舒服,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那种通体的舒服。 彭长宜借机说:“如果是第一次,那么就要连喝三杯,这是亢州的规矩。” 荣曼笑了,她仰头看着朱国庆,眼神里的含义分明是在说:我没有问题,就看你的了。 朱国庆岂能输给女辈,但是他还是冷静地说道:“荣总……”这次,当着彭长宜,他没有叫小曼。“你千万别听彭书记的,他是酒虫,他千杯不醉,万杯不倒,咱俩不要上他的当啊。”说道最后,他用手挡着嘴,凑近荣曼小声说道。 “哈哈。”彭长宜听见后说道:“朱市长,你要是觉着我少喝了,我可以陪三杯!行不行?” 荣曼的眼睛里露出喜悦的色彩,尽管她的手里有着这样一个利好的项目,但是如果地方长官不买账,也是枉然,而且,自己的事业都在亢州,即便她把这个项目放到和甸,得到了政策上的优惠,那么,她在亢州地面上恐怕就会举步维艰了,这也是她没有和和甸正面接触的原因所在。在这一点上,她是聪明的商人。 彭长宜之所以说陪三杯,也是有他的考虑的。尽管这个项目是自己主抓,但是彭长宜不想冷落了朱国庆,换句话说,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表现自己的个人英雄主义,他更看重的是整体和大局的利益,这个利益主要是政治利益,因为,没有哪项工作是某个领导独自完成的,是需要整个团队配合的。换句话说,他比较看重他这个伙伴的心理感受,本来开发区招商工作是最好出成绩的工作,但现在却没有太大的进展,他这个伙伴也是比较郁闷。 朱国庆听彭长宜说要陪三杯,心想,哪儿都有你的事,跟美女喝酒都不能单独进行,处处显你。但嘴上却说:“别三杯了,咱们共同喝一杯吧。” 彭长宜心说,刚才都小曼小曼的叫了,喝三杯酒算什么?装什么矜持,要知道你朱国庆在喝酒问题上是没有憷过阵的。他看着荣曼,笑着说道:“荣总,你的公交车还想建成吗?” 164 江帆调回(三) 荣曼知道彭长宜这话的意思,她看着彭长宜,又看看朱国庆,不好说话,只是微笑。 “要想建成,没得说,敬市长三杯酒。” 朱国庆赶忙给彭长宜作揖,说道:“彭书记啊,你就折煞国庆吧。”他又跟荣曼说:“荣总啊,咱们快喝吧,一会指不定又说出什么来呢,这样,三杯酒,咱俩喝,不让他掺和。” “哈哈。”荣曼忍不住笑了起来。 荣曼笑了,她端起杯,冲着朱国庆说道:“朱市长,其实彭书记不提议,我也是打算敬你三杯酒的。我来亢州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机会跟朱市长汇报工作,也加上我们摊子小,朱市长不屑于去我们厂参观,所以,这三杯酒是一定要喝的,先干为敬。”说着,干了杯里的酒,喝完之后,她眯着笑眼,款款地向朱国庆亮了一下酒杯,动作优雅,老练,并且轻轻地抿了抿嘴唇。 她所有的动作朱国庆都着迷,那个抿嘴的动作让他几乎不能自制,是啊,成熟女人对待男人永远都是一个致命的诱惑,她不会过于主动或热烈,含蓄中有一分矜持,柔和中有一分刚强,既不冷傲的令人无法亲近,又不随便的让人轻易进入她的内心。总是给男人无限的遐想,男人又不敢随意碰却。 朱国庆当然不能输给女士,毫不犹豫连干三杯,下意识地学着她的样子,也抿了一下嘴唇。 酒宴散了之后,朱国庆没有立刻回家,他去了姚静那里,他把对荣曼的渴望全都发泄到了姚静身上…… 今天下午的常委扩大会和晚上的酒宴,彭长宜非常满意,尤其是荣曼频频地敬朱国庆的酒,这让他感到荣曼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向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 彭长宜感觉今天下午无论是开会还是晚宴上,朱国庆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过荣曼,他感觉,他这个搭档,被荣曼迷住了。 不错,荣曼的确有着男人喜欢的成熟女人具备的一切魅力,通常情况下,男人只有在年轻的时候才会迷恋女人的美貌,当男人有一定的阅历,饱经沧桑的时候,会更注重欣赏女人的内在之美。她们的美,美在心灵,美在气度,美在内涵。所以,散发成熟气质的女人最迷人。 但是彭长宜不想也不敢把目光停留在这个迷人的女人身上,他知道,离官场越近的女人,功利性应该是越强,这样的女人就是再有魅力,他彭长宜也是不敢入迷的,玉琼、姚静、夜玫,她们中的人,哪个不是依附在当官身上的寄生虫?他彭长宜不喜欢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就是再迷人,也只能远视,权当是欣赏。 但这个荣曼显然又跟她们有不一样,她的确是靠自己的努力,跑来了这个项目,至于她在京城攀附什么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作为市委书记,彭长宜有责任帮助荣曼实现这个目标,无论如何,这是对亢州有利无害的大好事。 从荣曼对朱国庆有礼有节的态度中,似乎朱国庆对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吸引力,也许,这个女人不会对他们这一级小官员上心的,她无非就是想依托政府的力量,办成这件事。 如今,像丁一那样纯粹的女人可能世上不多见了,那么陈静呢,陈静又属于那类型的女人呢?她长大到知道利益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她还会这般单纯可爱吗? 想到陈静,彭长宜的心灵是快乐的,活泼的,甚至全身都是活跃的,他给陈静拨了一个电话,电话通后,仍然是那个恶声恶气的女人的声音:“找谁?” 彭长宜就想,这样的女人真不知她老公是如何和她相处的,说话从来就没有温和过,他赶忙说道:“麻烦您帮我找下陈静,我是他叔。” 彭长宜曾经以叔叔的名义给陈静打过电话,一次是从她那里回来不久,一次是眼下。他也的确想跟陈静联系一下,马上就要放暑假,彭长宜想知道她暑假是怎么安排的。 那个女人一听是叔叔,口气有所缓和,说道:“哦,她还在自习,等她回来我告诉她。” 彭长宜赶忙客气地说道:“好,那谢谢您,您多费心。” 挂了电话,彭长宜看了一下手表,这个小妮子,这么晚了,她还在学习,不要命了?” 时间不长,他的电话就又响了起来,他料定是陈静来的,按下接听键,刚要说话,才意识到不是陈静,而是江帆,他说道:“市长,这么晚还没休息?” 江帆说道:“长宜,你休息了吗?” “没有,刚回宿舍时间不长。” “那好,给我开两个房间,我一个多小时后到你那里,明天要赶到省委组织部报道,今晚在你那里歇歇脚。”江帆的语气有些疲惫。 “啊?太好了!终于调回来了。市长,快说,是什么位置?”彭长宜迫不及待地问道。 “呵呵,发改办,这样长宜,你先给我找两间房间,到了再聊,我有些累了,所以也不往省城赶了。” “好的好的。”彭长宜连声说道,他说开两个房间,是在告诉他旁边有人,最起码是司机。就说道:“那,你们吃饭了吗?” “吃过了。”江帆说道。 “好的,我马上安排。” 彭长宜放下电话后,就给总务处打了电话,要了两个房间,江帆的房间就在自己房间的对面,一间离自己房间很远,他这样安排也是为了他和江帆聊天方便。 一会,就听到对面房间的门响了,服务员提着开水进去了,彭长宜不放心,就走了出去,跟在服务员后面。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这个区域自打彭长宜住进来后,与他房间对应的是两个单独的房间,对面的这个房间江帆住过一次,吴冠奇住的是另一个房间,有的时候秘书宋知厚也住在这里,尽管天天有服务员来搞卫生,而且这里的日用品包括床上用品都是一客一换,但彭长宜知道江帆是个爱干净的男人,他还是让服务员把床单、床罩、枕套等所有床上用品重新换了一遍。他又检查了一下热水,江帆远道而来,身体肯定是又累又乏的,泡个热水澡是必要的。所以,他又让服务员更换浴室里的毛巾和浴巾。 165 相关风险(一) 彭长宜刚走出江帆的房间,他就听到自己房间电话响,他想,这次一定是陈静,紧走了几步接通了电话,果然,是陈静打来了电话。 彭长宜拿着电话,重新来到对面江帆的房间,说道:“你好啊!” 陈静嘻嘻地笑着说道:“怎么?想我了?” 彭长宜笑了,靠在沙发上,把脚翘上了沙发的靠背上说道:“当然了,不然干嘛给你打电话。” “呵呵,你忙吗?” “先别说我,你们什么时候放暑假?” “7月12号。” “马上就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去接你。” 陈静说:“我暂时不回去,暑假前期,要参加几个讲座班的学习,因为我基础太差,还报了一个英语班。在暑假后期,我准备找了一个中医院实习,也不是实习,就是给他们打杂,呵呵。”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很心疼地说道:“别那么拼命好不好,我会心疼的。” 陈静笑了,说道:“没关系的,不拼不行,到时候毕不了业,会给你丢脸的。” “挂科是可以补考的吗?” “是啊,那也丢人呀,再说耽误时间。”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这样,你把该参加讲习班的学习都安排在暑假前期,你如果想到中医院实习,就来我这里,我让老中医带你。” “呵呵,我现在还什么都不会,不能让老中医带我。”陈静固执地说道。 “怎么不能?你就在旁边帮助抄抄方子,既然打杂,在哪儿打不一样,何不来我这里打?”彭长宜故作生气地说道。 陈静想了想,说道:“我看情况吧,如果我找不到实习的医院,再回去找你。我的同学都跟我情况差不多,也都是跟我一样的基础,他们也都在联系医院,但目前还没有一家医院肯要我们。”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们太急于求成了,一般都是头毕业前才实习。” 陈静笑了,说道:“你别忘了,我们都是自费生。自费生当然和他们正规考进来的不一样啊。” 彭长宜说:“什么不一样的,只要努力了,学出来,能看病,看好病,就都一样。” 陈静说:“对啊,所以我就是抓紧时间,多学点本事,假期就不回家了。” 彭长宜说:“好,我支持你,如果你想来我这儿,就告诉我,我专门给你找大夫带你。”他再次重申道。 “嗯,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如果这边没人要我,我就去找你。” “我要你。”彭长宜突然说道。 陈静沉默了,彭长宜明显听出她呼吸的急促。 “怎么了?”他问。 陈静笑了,说道:“不怎么,你还那么忙吗?” “是啊,忙,忙得我就差把脚丫子扛起来了。” “哈哈。”陈静开心地笑了,说道:“你什么时候不忙?” “干嘛,你又不想我,我忙不忙跟你有什么关系?”彭长宜赌气说道。 “呵呵,我们马上就放假,原则上学校不再给学生提供宿舍,所以,我也面临着一个问题,要跟学校申请留校,还要填写暑期留校住宿申请表,不知道能不能批。” “哦,是啊,学校一般情况下是不在假期开放宿舍的,那如果不批怎么办?” “我们只有去外面租房住。” “那会很贵吧?” “不贵,我们几个合租。” “合租?” “对呀?” “有男生吗?” “呵呵,怎么会,你想哪儿去了?”陈静笑了。 “我当然要想啊,你那么多学哥和男同学,我能不想吗?” 陈静笑了,说道:“放心,他们都不如你有魅力。” 彭长宜也笑了,说:“好了,你赶紧回宿舍休息吧,想着告诉我你的决定。” “行,对了,如果我去你哪儿实习,我……我怎么……”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什么怎么,你如果来,我是太高兴了。” “那我住哪儿?”她终于说出了这个问题。 “当然跟我住一块了。”彭长宜不假思索地说道。 “呵呵,非法同居,你敢吗?” “什么叫非法同居,我们是合法的呀。” 陈静笑了笑了,说道:“美吧你,先声明,如果我真的去你那里实习,我可不跟你住在一起。”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都是小事,我尊重你的意见还不行吗?” “好,那我会宿舍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着,就听陈静对着话筒“啵”了一声。 彭长宜的心里立刻荡漾开来一种柔情蜜意。他的心,完全飞到了小丫头的身边。 彭长宜无法忍耐自己对陈静的渴望,他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对于年轻人来说,几乎所有的人,都坚信在人世间存在一个他和她的心目中最完美的伴侣,他们在这世上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去找到他或者她,这就是爱情。但是,对于经历过人生风风雨雨、起伏浮沉、分分合合的中年男人来说,爱情基本上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了,最起码离他们已经是比较遥远的事情了。女人对于他们的诱惑,更多的是性,谈情说爱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荒唐可笑的事情,他们不需要华而不实的精神的柏拉图,需要的是直接的生理体验,得到一个女人的身体,远比得到一个女人的情感重要得多的多。 不可否认,陈静当初打动彭长宜的是她和丁一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眼睛,清澈如水的漆黑的双眸;笑,羞涩的浅浅的笑靥……等等,除去这些之外,她的可爱、她的善解人意、她青春的身体,都引起过彭长宜的无限遐想。但是,随着交往的深入,彭长宜对于陈静,也就放不下了,不过如果真的和陈静生活在一起,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唯一担心的就是她的年龄。 一个还对生活和爱情充满无限幻想的小姑娘,能否跟他走到一起,能否完成他另一半的使命?这些,彭长宜不敢往深了想,但无疑,陈静给他沉寂的感情生活带来了快乐和无限的喜悦,使他的心不再孤独。 一个多小时后,江帆到了。 他赶到彭长宜的住处时,已经十点多快十一点了。 江帆是在驻京办主任亲自开车送来的,明天一早,他要赶到省城,提前四个月,结束了支边的生活。由于他们已经在北京吃过饭,彭长宜提前五分钟把浴室里的浴缸放满了热水,他让江帆去泡澡,自己则领着那位蒙古族兄弟去了他的房间,安排好这位驻京办主任后,彭长宜才来到江帆的房间,江帆没有脱衣洗澡,他正要出门。 彭长宜问道:“您干嘛?” 江帆说:“我跟他要车钥匙,去拿行李箱。”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先泡澡吧,我去拿。” 江帆笑了,说道:“行,那就麻烦你跑一趟,拿那只小的。” 等彭长宜拎着江帆的行李箱进来的时候,浴室的摩挲玻璃门,早就被一层水雾遮掩住了。 好半天,他才裹着浴巾从里面出来。边系着腰间的浴巾边说:“长宜啊,谢谢你想得周到,泡个澡真是舒服,浑身的筋骨都伸开了。” 彭长宜早就给江帆烫好了茶杯,给他沏上了一杯铁观音,江帆换上了自己带来的睡衣,这才坐在彭长宜的旁边,喝了一口水,说道: 165 相关风险(二) “不瞒你说,回来的太仓促了,我刚从牧区下乡回来,就被袁书记叫到了办公室,跟我说了咱们省委对我的任命后,我匆匆地跟自治区书记和主席告别后,就往飞机场赶,赶上了最后一个航班,连气都没顾上喘一口,就回来了。” “省委怎么安排的您?”彭长宜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发改办党组书记,副主任,正厅级待遇。”江帆说道。 “不错,先在上头候着,等待机会。”彭长宜说道。 “只能这样,我算是比较幸运的,多亏了自治区领导对我的惠顾,给我立功封爵。” “那是您自己干出来的结果。” “唉——”江帆叹了口气,说:“不瞒你说,不干工作我没得干。对了长宜,我还干了一件事,就是通过了在职博士论文的答辩,拿到了经济学博士学位。这是将这几年的支边生活中,我唯一对自己做的贡献。” 彭长宜由衷地为朋友感到高兴:“太羡慕您了,您让我考,我一直都没敢问津,现在在考,难度就大了。” 江帆看着他,说道:“这几年,我们都经历了很多东西,我上班除去工作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下班以后,除去学习,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所以,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工作和学习。” “是啊。”彭长宜也很感慨,他说:“小丁知道您回来的消息吗?” 江帆抽出一支香烟,彭长宜给他点上,说道:“长宜,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再庸人自扰了,从来都没试图和她联系过,我是准备跟她打持久战的,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联系她,而且调动的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所以,您选择了守在她的原地等她。”彭长宜说道。 “是啊,我只能这么做,别无他法。这样一想,也就心安了。她总会回来的。”江帆吸了一口烟说道。 彭长宜说:“小丁是个好姑娘,值得您这样等她。” “呵呵,人啊,年岁越大,就越怀旧,她本该有个美好的生活,但自从跟了我之后,我带给她的只有痛苦,所以,我怎么做都无法弥补亏欠她的东西……”江帆说道。 彭长宜低下头。 “长宜,你怎么样?还顺利吗?”江帆换了话题。 彭长宜说:“还能对付,明显感觉比三源费劲。“ 江帆理解他的感受,说:“那是啊,三源是从你手上起步的,差不多所有的工作和成绩都是按照你的规划走的,而亢州情况就不同了,亢州是大市,是经济最早开放的县级市,不说别的,就说这人口都比三源过一半还多。但是你看了吧,凡是往上走的干部,都是要经过这里或者是在督城锻炼过的,将来在被列入计划单列市,就会自动提半格,那样,往上走的机会更大。所以,用心干吧。” “不好干啊,熟人多,朋友多,稍不注意,就会被人扣上拉帮结派的帽子。”彭长宜说。 这个问题,江帆早就意识到了,听彭长宜这样说,就说道:“是不是有人开始这样诟病了?” “我听到的还没有,但是也不得不小心。不过我跟您说啊,有一点还真是让我感到欣慰,这些老故交们,都很自觉,都不给我找事,原来可为可不为的事情,他们都不为了,反而我回来,到束缚住他们了。所以,我也很珍惜,有的时候就想,为了这些哥们弟兄,也要当好这个官。”彭长宜深有感触地说道。 江帆点点头,说:“哦,那很难得。跟国庆合作的怎么样?” 彭长宜说:“目前倒是井水不犯河水,他这个人工作能力很强,脑子总在琢磨干事。前两天岳市长路过,我们在高速路口等他的时候,国庆跟我透露,他有新建办公大楼的想法,据他说,早在韩冰甚至钟鸣义期间,他们就有新建办公楼的想法。我当时没有表态。现在这个六层办公楼的确很紧张,市委市政府这几年一下子增添了好多机构,都挤在一个楼里办公,现在往出还搬出好多部门,统战部、对侨办、工商联、爱卫会、文联等等,就连机关工委都搬出办公了。紧张是紧张,但是上边对新建楼堂馆所卡的严,谁敢冒这个风险啊?他前两天召开了市长办公会,专门讨论研究这个问题,尽管大家都同意新建办公大楼,但就不怕上边通不过,他今天早上还跟我磨叨这事呢,说再开个常委会,集体研究一下,研究怎么建,如何建,如何打擦边球才能通过上级审批。” 江帆想了想说道:“长宜,这事一定要慎重。”他说着,就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彭长宜说:“是啊,不过他也跟我说了这样一件事,说阆诸市就新建了好几栋办公大楼,有市委、市政府的,还有人大的,据说,是一个品字楼群。我说有时间打听打听,看看他们是怎么通过上级审批的。” 江帆说:“长宜,你正好也提到了阆诸,我也刚好想跟你说这个例子。阆诸的品字楼是新建起来了,而且已经交付使用,但是,自从开始建的那天,就有十多名老干部实名告状,全国都在控制新建楼堂馆所,阆诸难道就不在控制范围之内吗?但他们为什么还建了,就像你刚才说的,打了个擦边球,他们是以土地置换的名义建的。” “置换?” “是的。”江帆看着他说道:“阆诸的行政大楼头建的时候,跟你们一样,办公条件拥挤不说,还坐落在老城区,交通也拥挤,出进非常不方便,如果遇到开会就更不方便了。其实,五年前他们就开始运作这事。老办公大楼坐落在商业中心,早就有开发商看中了这个地块的巨大的潜力,开发商在新城花很便宜的价钱买了地块,建起了这个品字楼群,装修好后,市委和政府迁到新址,原来的地方炸平,盖起了一座现代化的商业大厦,据说,这个大厦是华北地区第一大商业大厦。我听说,这个大厦准备在今年元旦交付使用。” 江帆停了停,目光深邃而凝重,继续说道:“由于一批老干部的持续高官,已经引起了省委的高度关注。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你必须要注意,千万不要冒这种政治风险,更要注意它所带来的相关风险,这是个非常严肃而敏感的问题,你一定要把握住。” “可是市长,如果他朱国庆执意要建呢?最后也会追究我的责任吗?”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你怎么问了这么一个幼稚的问题,别忘了,你是书记,要负领导责任的,甚至你们集体都要承担责任。” 彭长宜:“阆诸老干部高官,我好像也听说过,他们是不是有幕后交易吧?” 江帆说:“长宜,这么个大工程,造价过亿元,能没有幕后交易吗?就是他们一点幕后交易都没有,就是这么三栋大楼,从规划到建造,能完全符合审批程序吗?” “也是啊。” “所以,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冒这种政治风险。” 彭长宜笑着说:“就是啊,我可不跟他冒这个险,我好不容易当了这么个小官,因为这个事要真把我摩挲了,实在是犯不上。” “哈哈。”江帆被他的话逗笑了。 考虑到江帆明天一早就要进省城报道,彭长宜没敢跟他聊很晚,快十二点的时候,就离开了他房间,让他休息了。 第二天,江帆很早就起床了,多年的独身生活,已经养成了他良好的生活习惯,等他起床后,他发现自己还是起晚了,彭长宜早就在食堂等他们了。 吃过早饭后,彭长宜送走了江帆,他叮嘱江帆,安定下来后,给他打个电话。 中午,彭长宜没有安排其它的事情,他让宋知厚买了几斤饺子,拎着饺子就去了王家栋家,他前脚进去,后脚吕华和姚斌就跟了进来。 165 相关风险(三) 彭长宜非常奇怪地问他们,说道:“难道你们在跟踪我吗?” 姚斌说:“没有,是我们无意侦查到小宋买饺子去了,我们是闻着味儿来了。” 王家栋正在书房跟孙子看画报,听见有人进来,就说道:“谁呀?” 吕华和姚斌就走进书房,看见王家栋和孙子坐在床上。 王家栋一看他们来了,就说道:“你们大中午的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儿来?” 吕华说:“今天中午难得没有应酬,我们俩说是去饭店一人吃一份饺子,结果,我们就看见小宋去买饺子,然后又坐着老顾的车回去了,我们猜想,可能长宜要来这里,我们就在后面跟踪,果然不出所料,正好被我们逮个正着。” “哈哈。”王家栋非常开心。 哪知,他一笑,逗得孙子也仰着颏咯咯地笑了。 吕华不常来这里,他看到王家栋的腿还没有恢复,就说道:“您的腿还不好?” 王家栋笑了,说道:“别盼着我好,我好了,就还得回去。” 吕华没想到王家栋居然这么坦荡地谈这个问题,就笑笑没有说话。 “走,咱们去客厅。”王家栋说着,从床边拿过双拐,姚斌抱起孩子,他们就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姚斌把孩子放在沙发上,就开始泡茶。 王家栋说:“长宜呢?” 吕华说:“对呀,长宜呢?他该不会去厨房给咱们煮饺子去了吧?” 吕华和姚斌进来有十多分钟了,也不见彭长宜进屋。 姚斌说:“说不定他一会就给咱们端着煮好的饺子进来了。” “哈哈。”王家栋和吕华都笑了。 吕华说:“这种可能性不大。” 姚斌说:“你们看好孩子,我去侦查一下。”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来到东屋的厨房,果真就看见彭长宜正在坐锅准备煮饺子。 姚斌笑了,说道:“长宜啊,真是太意外了,你果真在煮饺子。” 彭长宜乐了,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阿姨没在家,只能咱们自己动手。” 姚斌从心底佩服彭长宜,知道什么该端什么样的架子,堂堂大市市委书记,居然下厨房煮饺子。想到这里说:“长宜,你的确是我们的榜样。” 彭长宜笑了,说道:“私下时间,不搞个人崇拜。你也别往高了抬我,万一有一天我不这样做了,咣叽一下就摔下来了。” “哈哈。”姚斌不由得大笑。 他的笑,引来了吕华,吕华开门进来,说:“什么情况?” 姚斌说:“彭书记果真在坐锅煮饺子。” “看来,我错了。” 彭长宜说:“为什么我从饭店买速冻饺子,为的就是方便,开锅就煮。” 吕华说:“超市卖的不行吗?” 彭长宜“太难吃了。我从不吃超市买的饺子。饭店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金盾酒店,每天上午都有专人包饺子,然后速冻,供中午食用。所以,我每次就会买饭店的速冻饺子,而不是超市的冻饺子。” 吕华看着彭长宜在部长家厨房熟练地操作着一切,感觉他经常来这里,就说道:“看来彭书记是经常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如今除去这里还能去哪儿?” 吕华点点头,不再说话。 姚斌沉思了一会,说道:“彭书记,我们早上又开了市长例会,还是建办公大楼的事……” 彭长宜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姚市长,到这儿来不谈公事。” 姚斌笑了。 这时,就听院门响了一声,部长夫人进来了,手里拿着一袋刚买回来的六必居黄酱。姚斌赶紧把厨房的门打开,说道:“我们趁着您不在,就悄悄地摸进村了。” 部长夫人看了看他们三人,说道:“好啊,太好了。长宜,锅里是什么?” 彭长宜说:“饺子,咱们中午就吃饺子。” “那你们不喝点?” “不喝,我们就是吃饭,下午还上班。” 部长夫人说:“那好,本来那个老东西想吃炸酱面,我刚才出去买黄酱去了。” 彭长宜说:“阿姨,水开后,您就煮饺子,饺子我都放冰箱里了。” 部长夫人说:“呆会再煮饺子吧,我弄两个菜你们喝酒?” 姚斌说:“这样吧,我今天给你们露两手,我弄两个小凉菜。”说着,就去洗手。 彭长宜说:“师兄还有这本事?” 姚斌说:“让媳妇管出来的。阿姨,您家里有什么?” 部长夫人就拉开了冰箱。 姚斌一看,有豆芽、白萝卜、一块凉粉,还有芹菜、西兰花、花生米。姚斌一看就乐了,说道:“哈哈,四个菜没有问题,今天我掌勺。” 彭长宜问部长夫人:“雯雯呢?” “雯雯说中午有客人,她打回电话了,吃完饭就回来。” “哪儿的客人?” 姚斌说:“是团委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师兄,厨房交给你了,阿姨,您也来,让他自己忙活吧。” 部长夫人说:“我帮他吧,不然我们家的东西他找不到。” 彭长宜和吕华就回到了北屋客厅,坐下后跟王家栋说道:“昨晚江市长回来了,他今天要去省里报道。” 吕华说:“江帆?” 彭长宜点点头。 王家栋说:“终于熬出头了。” “什么职位?” “发改办党组书记,副主任,正厅级。” 吕华说道:“江帆适合在高层呆着,他学历高,知识渊博,在基层这些优势发挥不出来。” 王家栋说:“他是一个很有理想的干部。” 吕华说:“基层的干部有时候不需要理想,需要硬干,文气了不行。不过他也不亏,走了几年,提了正厅,也还算是幸运的,据说他上边有人,听说他有个同学是中组部的。” 彭长宜觉得,江帆能有今天,和他同学有很大关系,但樊文良肯定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荐作用,因为,江帆在跟樊文良搭班子期间,他们合作的不错。 尽管彭长宜说了在王家栋家不谈工作,但他们中午在饭桌上,还是不自觉地说起朱国庆关于新建办公大楼的事,姚斌说道:“关于国庆市长这个提议,首先声明,我当时是这样表态的,我是我同意市长办公会的决议,但我保留意见,为什么这样说,我当时也阐述了我的观点。无论是国务院和省委省政府,都三令五申不让新建楼堂馆所,但如果咱们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建也不是不可以,因为,现在这个办公大楼的确是太紧张了。” 也可能是受家庭影响,姚斌这个人这几年来,没有什么出格的事,但也没有突出的工作业绩,这和他性格有关。 彭长宜深知他这个师兄的性格,就毫不客气地说:“你这话跟没说一样。” 吕华说:“我听方莉说,荣曼想上了原来给政府留的那个地块,如果国庆市长想继续盖大楼,那她还要另觅位置。” 姚斌说:“不会吧,这个地块要是给了她,让她当了公交车停车场,就太可惜了。” 王家栋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彭长宜说:“老吕,荣曼真的想上了那块地?” 吕华说:“我那天听方莉跟我磨叨。” 彭长宜点点头,那块地皮是给政府办公大楼预留的,现在是林业局的苗圃场,好多人都觉得这个方方正正的地块用来种花木太可惜了,有人惦记上是很自然的事。现在,公交总站正在选址阶段,荣曼这样想一点都不奇怪。但是有一点,即便是不盖办公大楼,这么好的地块也是不可能用来当做停车场的。 166 奇石(一) 彭长宜什么话都没说,他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下。就这一下,吕华就知道彭长宜的态度了。 他们吃完饭后就回去了,因为王家栋要午休。 晚上,省城的锦江饭店,省发改办处级以上的干部,正在这里举行一个晚宴,欢迎新上任的发改办党组书记、副主任江帆同志。 省发改办主任姓申,叫申广瑞,江帆认识,是从前阆诸市的市委书记,有一次翟炳德带着他和彭长宜去阆诸找申书记喝酒,当场就把他们一位军分区政委还有一个人喝倒。所以,江帆今天报道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他。 上午,江帆精神百倍,准时赶到了省组织部,当时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接待的他,常务副部长公布了省委对他的任命后,组织部部长樊文良跟他进行了十分钟的谈话。 望着这位还带着草原风尘的曾经的搭档,樊文良有了一种别样的感情,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江帆被他看毛了,低头笑了笑,说道:“我回来向组织报道来了。” 樊文良也笑了一下,一贯是慢条斯理,稳重沉着的表情,说道:“小江……呵呵,叫小江不合适了。” 一句话,就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 本来,江帆跟樊文良一直都没断了联系,他们互相欣赏对方,尽管是上下级的关系,但过去曾经的默契,让他们对彼此都保留着好感。就是这次江帆调回来,樊文良也是起到了积极作用。 江帆说:“您在我的心目中,一直都是师长和兄长,是我为官、做人的楷模和榜样,您原来怎么叫,现在还怎么叫,我听着舒服、亲切。” 樊文良点点头,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说道:“那边都交接清了吗?” 江帆说:“昨天自治区领导跟我谈完话后,我就开始交接,都交接清了。” 樊文良说:“没交接清也没关系,有事还可以回去处理。还是昨天在电话里跟你说的那个意思,先在上边熟悉一下情况,捎带着休息几天,可能组织部还会安排你去体检,然后处理一下个人私事,不必急于进入角色。” 不必急于进入角色,这话让江帆回味了好长时间,尽管他不能完全解读出这话的全部含义,但有一点他似乎听出,发改办似乎只是他的一个过渡。 樊文良继续说道:“咱们这任省委书记用人的指导思想非常明确,就是对那些年轻、有基层工作经验,学历高的干部要大胆使用,几次开组织会议他传递出的都是这个指导思想,所以,好好干,以后会有更合适的岗位等着你去发挥才干的。” 江帆谦虚地说道:“还请您多帮助,多栽培。” 樊文良笑了一下,说道:“来的时候路过亢州了吗?” 江帆笑了,说道:“不瞒您说,我昨天晚上住在亢州了。” “跟老部长和长宜喝的酒?” “昨天没有,昨天太晚了,上次回来述职时,我见着了老部长,长宜把他接到了海后招待所。我们小酌了几杯。” 樊文良说:“等你工作就绪,找个私下时间,我给你接风。” “不用麻烦,您那么忙。” 樊文良说:“我这个人除去工作没有闲事,这你应该知道,所以多忙,时间还是有的。” “那就先谢谢您。” 随后,干部一处的处长就把他带到了发改办主任的办公室,给他们做了介绍。 江帆握着申主任的手,不由得莞尔一笑,但当时申广瑞没有认出江帆,等组织部一处处长走后,江帆才说道:“申主任,我们见过。” 申广瑞说:“我看着你也面熟呢,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江帆这才说出了自己是谁。 申广瑞笑了,说道:“想起来想起来了,哎呀,那天喝酒还有亢州一个干部,你们那天差点把我的人喝残了,哈哈。今晚处级以上的干部聚餐,给你接风,咱们要好好喝喝。” 他们谁都没提翟炳德,也许,早已经沦为阶下囚的翟炳德,可能已经被人们淡忘了。 申广瑞通知班子全体成员开会,进行了简单的分工后,又召开了全体工作人员会议,向全体工作人员介绍了江帆,至此,江帆正式在省发改办履职。 晚上,省发改办处级以上人员参加了欢迎江帆的晚宴,午宴结束后,办公室工作人员把江帆送到了他的住处——省政府家属院一套八十多平米的住宅房。 工作人员和司机把江帆的行李安顿好后,最后把房间钥匙交给了他,说:“如果江主任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说。” 江帆说:“好的,辛苦你们了。” 送走办公室工作人员后,江帆关上了房间,他挨个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个临时的“新家”。这个楼是省政府专门用来安排那些家在外地的干部们的,所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席梦思、沙发、电视、电话包括办公设备,也都应有尽有。尽管只有八十多平米,却攘括了所有内容。书房,卧室,厨房、餐厅,卫生间,就连床上的被褥都是新的。 江帆转了一圈后,按了一下松软的床,然后一个侧倒,便四脚哈天的仰躺在了床上,盯着天花板。支边生活就这样结束了,工作也有了着落,见过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他的脑子里似乎什么都没想,又似乎什么都在想。 就这样发了一会呆后,他起身从包里摸出一个牦牛骨制的小方盒,盒子里有一颗近似枣大的一块略扁形状近似一个扇形的红色玛瑙石。 江帆重新躺在床上,把这块小石头放在手心里看着,然后放在胸口上,闭上了眼睛,他的脑海里就又出现了春节抗击雪灾时遇到的一件奇怪的事情…… 今年春节,内蒙古遭遇了几十年不遇的大雪,江帆来到了他所蹲点的地方,带领全体牧民、学生、解放军官兵抗击雪灾,为此,他没有回家跟父母团聚,春节都是在牧区度过的。 年三十这天下午,他结束了一天的劳动,疲惫的返回了为他准备的住处,就在他开着吉普车,沿着刚刚清理出来的道路,往小县城走的时候,忽然就看见路边的白雪堆上,躺着一个人,他急忙把车停在一边,来到他的跟前,果然,是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昏倒在了路边,他费了半天劲,才把这个人弄到了吉普车上,然后直接把他拉到了旗里的医院…… 那个人脱离了危险,在医院住了三天,三天后,他走了,临走的时候,他才说出自己的身份,原来,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喇嘛,要去西藏朝圣,但是突遇大雪封路,他便迷了路,最后又累又饿,昏倒在了雪地上。 这个老喇嘛没有对江帆说一句感谢的话,只是从羊皮袄的怀里掏出一个大蜡疙瘩,说道:“这个送给有缘人。” 江帆不知是什么东西,他不要,退回了那个蜡疙瘩,说道:“我遇见你,我们的确有缘,既然有缘,我就更该救你,不光是我,就是别人看到你,也同样会这么做。” 第二天早上,江帆拎着给老喇嘛买的食物,再次赶到医院的时候,护士告诉江帆说: “江主任,那个喇嘛走了,临走的时候,他说住院费让你付,然后让我们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护士说着,就拿过那个大蜡疙瘩交给了江帆。 江帆笑了,心说,这个喇嘛还挺不客气,于是就给喇嘛交清了住院费。 抗击雪灾的战斗结束后,江帆回到了自治区,有一次在宿舍洗完澡后,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大蜡疙瘩,就从包里掏了出来,琢磨了半天,才用小刀把蜡一点点地剥开,等剥完后,他才发现里面是一个三公分大见方的小盒子。 166 奇石(二) 这个小盒子非常独特和精致,尽管小,但是包角、合页、锁扣都是铜质的,只有盒子本身的材质江帆无法判断,看着像是骨头做的,究竟是什么骨头他也说不准。 打开铜质的锁扣,里面露出了一层棉花,揭开棉花,出现了一颗红色的玛瑙,形状不太规则,像一颗枣大小,略扁,形状像一个扇面,江帆拿起来对着太阳照,就见中间部位有个水滴状的东西,在里面若隐若现,轻轻晃动,似乎有水声。 由于妈妈是矿业方面的专家,江帆曾经听妈妈说过,玛瑙最为珍贵的要属水胆玛瑙,无疑,这是一块水胆玛瑙。他对着太阳看了许久,感觉这个胆,似乎是一朵正欲从海上喷薄而出的红日,而那些横向是纹路,则像辽阔的大海的波光,尤其是那个胆,真的非常非常像冉冉上升的红日。 这应该是块珍贵的玛瑙石,难怪那个喇嘛走的时候让江帆他给结账。 后来,五一节放假的时候,江帆把这颗玛瑙拿回家,让妈妈看,妈妈也肯定这是一块纯天然的水胆玛瑙石,尽管说不上价值有多高,但肯定要远远高出他付出的住院费,另外,妈妈对那个小盒子更感兴趣,后来妈妈拿到研究所,让别人给看了看,说这个小盒子的确是骨头做的,应该是牦牛骨。 江帆没事的时候,总是喜欢掏出这个玛瑙石看,在内蒙有个地方,就盛产玛瑙,他曾经去过这个地方,把这块石头让老匠人看过,那个老匠人爱不释手,当时跟着他的人问了一句,这块玛瑙石值多少钱,老匠人说了五个字:可遇不可求。 江帆为了研究这块石头,特地跟妈妈要了一个专业的放大镜,他没事的时候就看几眼,有一天,他忽然就发现在蓬勃的“水面”上,那种自然形成的纹路中,有三条纹路,走向和排列就像两个飘逸的字:丁一。 也可能是自己入了迷,也可能这两个字深植于他的心中,他有了那么一刻的激动。他揉着眼,再仔细看时,就怎么看怎么都像“丁一”这两个字了。 有一天,他把放大镜和石头给了秘书,让秘书看,看看那石头上的纹路像不像两个汉字。秘书看了半天,说道:“如果非要说像汉字的话,我只能说像‘一’。所以的纹路都像‘一’。” 江帆说:“你看看旁边那个出岔儿的,像什么字?” “我看,像躺着的‘人’字。” “怎么会呢,你看仔细了,旁边是不是有个勾儿?” 秘书又进一步看了看,说道:“如果要这么说,那像‘丁’。” “哈哈。”江帆一下子从他手里夺过石头和放大镜,从此,他再也没让任何人看过这块石头…… 第二天上班,组织部通知江帆,让他去省人民医院去体检。由于江帆一直都比较注重饮食和锻炼,他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合格。至此,几年支边的生活,除去老了岁月外,上苍对他还是眷顾的,没有给他的身体添什么麻烦。 江帆优哉游哉地过起了机关生活,因为樊文良说他不要急于进入角色,好好休养,所以,他几乎不怎么过问工作上的事,有事找他,他就办,没事他也不张罗事,天天茶水报纸,要么就是跟申广瑞喝酒。省城他的朋友不多,所以没几天功夫,他就感到自己腹部有些顶了,他一称分量,居然长了五斤! 在内蒙,他经常下乡,他在那里最好的体育锻炼就是骑马,因为骑马,他也爱上了下乡。显然到了这里,他的这项爱好注定是没有了。 有一天,单位司机接他上班,他就问哪里可以打篮球,司机也是个篮球迷,他说,最好的场地就是体育馆,但那里人比较杂,离这里最近的地方就是物探学院,物探学院有个大操场,操场旁边有四个标准的篮球场,那里常年都聚焦着一大批篮球运动爱好者,到了那里,自然就会自由组合球队,并且,省政府机关的人也都去那里打球。 这天周日,江帆刚换上球衣和球鞋,托起昨天刚刚从乔丹体育用品商店买来的篮球,在客厅里试着投篮的动作,体会着乔丹一手抓篮球的动作,想乔丹的大手,轻易就抓住了篮球,他也在反复试着,尽管自己的手也很大,但是还不能轻松地抓住,几次球都掉下。 据说乔丹的左手掌23.7厘米、右手掌24.6厘米,垂直弹跳0.98米,绝对弹跳1.09米,绝对的“空中飞人”。 想着乔丹,慢慢地,他对这只篮球就有了手感,能够轻松抓住了,他只能反复练习抓球的动作,不敢试着往地上拍球,唯恐楼下的人听到动静反感他。于是,他就移步到了沙发上练习,这样,即便的篮球落下来,也不会给楼下的住户造成多大的动静。 在学校的时候,他不但是有名的校园诗人,也是一名篮球爱好者,因为身高,就自然而然成了篮球队里的中锋。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他有时候还和同事们去打,那个时候,单位也组织篮球比赛,后来他到了亢州,几乎没有摸过篮球,支边后,他偶尔打过一两次,但总会受到人员和场地的限制,冷不丁打球也是明显感到力不从心。 如今,他在省城没有交际圈子,而且几乎没有朋友,他可不想让自己变成大腹便便的官员,面对着增长出来的五斤体重,他要下决心甩掉它,所以,就又把这个篮球爱好拾了起来。 他在房间里反复练习着,直到自己的手对整个球有了感觉后,就开始练习投篮动作,闭着眼,瞄准着墙上的某一个点,左手护球、右手出手,反复练习着自己的投篮动作,强迫自己用正确的投篮姿势,感知自己的手臂、手腕、手指的力量和方向感。 他就这样在房间闭门练习,练了整整一上午,直到自己认为可以上场练习了,他才收工。 下午,似火的骄阳慢慢失势,他才给单位值班的司机打电话,让司机带着他,来到物探学院体育场,到了体育场边上,他手里拿着一瓶事先准备的矿泉水,一手托着他的新篮球,就下了车。 司机说道:“江主任,我几点来接您。” 单位没有为江帆专门配车,只有两辆车,一辆是申广瑞的专车,一辆就是这辆帕萨特,尽管江帆没有指定的专车,但是这车却优先他使用,江帆从没有提过车的问题,对他来说,宿舍离单位很近,走着也就是十分钟就到了,他还不愿意坐车上下班呢,被人看到好像怎么回事似的。 江帆看着司机说道:“不用,我自己想办法回去,我让你带我来,是让你带我认认路,以后我就可以自己走着来了,再见。”说着,很潇洒地冲司机打了一个响指,然后把球使劲扣在地上,这只新买来的篮球“腾”地一下就弹起,他手一伸,就牢牢地接住了球,然后手腕一转,就转到了背后,再一用力,球就从他的后背飞出,手又一伸,球就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好!”司机喊道。 江帆回头冲他微微一笑,眉毛一扬,转身就带着球小跑着进入球场。 司机似乎受到了他的感染,心想,如果不是值班,真想和他在这里打会,司机也是个篮球迷,他的后备箱里经常带着运动鞋和篮球。 这个物探学院的体育场果然很热闹,甬路的东边是一个足球场和一个网球场,甬路的西边是一溜的篮球场,篮球场的南侧,是一个露天的标准的游泳池,游泳池四周围被金属网围了起来,里边挤满了游泳的人。 早就有人在打球,靠外面的两个场子,正在打得热火朝天,一看就是学生们,年纪都不大的样子。里面一个场子里也正在比,但是明显岁数就大了,甚至还有一两个熟悉的面孔,应该是机关的人。 166 奇石(三) 江帆来到最里面的场地,这里,没有人比赛,好多人都在练球。他独自一人在练习着各种运球的姿势,熟悉着各种动作,闪转腾挪,起跳、投篮,渐渐地就觉得自己身形矫健,似乎又回到了青春校园的球场上…… 江帆对自己的状态非常满意。 他一直都在自娱自乐着,没有加入到任何一场比赛,因为他知道,自己很久不摸篮球,技艺非常生疏了,他是不能够胜任任何一方比赛的。这时,走过来一个人,说道:“你好,参加我们的比赛吧。” 江帆抬起头,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人,就是刚才在另一侧篮球框下练手的那帮人,正在准备,看架势要开始比赛了。他就说道:“不好意思,我今天是第一天摸球。” 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说:“没关系,我们都是业余选手,你正好凑个数。” 江帆正在犹豫,这是就听有人说道:“老杜,你姑爷来了。” 江帆和那个被叫做老杜的人一同往那边看去,就见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换上衣,这个人说道:“呵呵,那好,有机会我们再切磋。” 江帆点点头,说道:“谢谢。” 老杜扭头就走了。 江帆一看,人家要打比赛,就拍着球,走出了球场,来到树荫下,擦着汗。 很快,哨声响起,他们拉开了架势,裁判又吹了一声哨子,手中的球往上一抛,双方立刻就展开了争夺。 刚才招呼自己打球的那个老杜,一点都不显老,球别到了他手里,只要到了他手里,就不会轻易撒手,无论想什么办法,也要突出重围,把球送到目的地。这次,他见实在突围不出去了,索性站在原地,双手托着球,用力一抛,球居然飞过重围,稳稳地落入了球框里,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好!”江帆不由得鼓掌叫好,旁边也有人鼓起掌来。 江帆一看,是一位年轻的妈妈,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说道:“妈妈,姥爷真棒,这么远都进球了。爸爸一个球还没进呢。” 江帆注意到,小家伙也是一身球衣,脚上穿着球鞋,估计也是个篮球爱好者。 那位年轻的母亲说道:“那是了,姥爷年轻的时候就是篮球运动员,爸爸不行。” 小家伙显然不满意妈妈这么评价爸爸,就说道:“爸爸也棒,爸爸在部队就经常打球。 母亲笑了,摸和他的脑袋说:“是的,是的,你爸爸棒,我的爸爸也棒,他们都棒。” 江帆知道这对母子俩的爸爸,都在球场上,感到旁边的这一幕很温馨,他就有些感慨,不由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时,他就发现他们旁边有一只小白狗,这只小白狗正伸着小舌头,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 江帆看到小狗的一瞬间,心就一动,他感觉这只小狗很干净,白的像雪,而且那两只圆圆的大眼睛非常漂亮,就觉着这小狗是那么的熟悉。但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他知道自己想她了。她的确也有这么一只小狗,记得她说是哥哥送她的生日礼物,当年自己还给她和小狗照过像呢。 江帆把目光从小狗的身上掉开,转向球场,但是,心里总是被什么东西牵着,他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比赛上,就把球放在地上,坐在了球上,又看了一眼那只小白狗。 这时,那只小狗就扭着圆滚滚的身子,慢慢地向他走来,来到他跟前,围着他就嗅来嗅去,不停着地摇着尾巴,江帆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谁知,小狗立刻就欢快起来,兴奋地摆动着尾巴,伸出热乎乎的舌头就去舔江帆的手,并加快了尾巴摇动的频率。 江帆摸着它的脑袋,说道:“你真可爱。” 这时,旁边年轻的母亲发现小狗正在跟陌生人亲热。她一看,赶忙叫道:“一一,过来!” 小狗回头看了主人一眼,没有理她,继续跟江帆玩。 年轻的母亲走了过来,她的手里晃动着一条牵引带,说道:“一一,怎么回事?” 江帆突然瞪大了双眼,说道:“这狗叫什么名字?” “一一。”母亲笑容可掬地说道。 “哪个一一?” “就是一二的一。” 江帆的心立刻跳了起来,同时,四处打量着四周,然后摸着小狗的头说道:“你叫一一?,一一。” 哪知,小狗更加快乐地冲他摇头摆尾,嘴里还发出了呢喃的声音,突然,冲着江帆就是:“旺”了一声。 江帆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那个母亲说道:“没关系,她这是友好的叫,这只狗是经过部队训练出来的狗,不会咬人的。” 尽管小狗在冲他叫,但是很明显,小家伙的尾巴是左右摆动着的,这就说明,它的叫声里,是没有敌意的,是在友好的打招呼。 江帆按捺住心跳,摸着它的头,说道:“你认得我?来,握手。”说着,就冲它伸出了手。 小狗果然坐下,也向他伸出了前爪。 江帆一阵激动,立刻就握住了它的小前爪,犹如当年握住了那只柔软的小手…… 但是,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吗? 江帆说道:“这只狗养了多少年了?” “快十年了,他和我的孩子几乎一般大。”年轻的女人说着,就要给狗套牵引带。 江帆说:“没事,我知道它不会咬我。”说着,就饱含爱意地抚摸着它的头,说道:“一一,你认识我,是不是?” 那个小男孩也走了过来,说道:“叔叔,它特别听话,不咬人,一一,过来。” 小狗回头看着他,冲他摇摇尾巴。 江帆说:“这时候出来遛狗还有点热。” 女人说:“它老了,现在特别不愿动,所以我们都是强行带它出来。” 江帆笑了,伸出手摸着小狗说道:“一一啊,看来你也应该多出来玩玩球了,你看你胖得,都圆了。”他知道,这只小狗喜欢玩球。 那母子俩“哈哈”大笑。小男孩说:“它最爱玩球了,我们总是用球逗它……” 不知为什么,江帆心里有些发酸。 这时,那个小狗在江帆的爱抚下,便在他的脚边卧下了。 场上的哨声停止了,一方叫了暂停。 “蕾蕾,把水给我。”场上有人冲这边招呼。 江帆认出来了,刚才那个老人的姑爷正是陆原,丁一继母的儿子。 陆原看了他一眼,他接过杜蕾递给他的水,跟杜蕾说着什么,杜蕾回过头看了江帆一眼,就摇着头。陆原打开瓶盖,冲着天喝了几口后,又走进了球场,继续比赛。 这么巧!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陆原一家人。 167 享受单独教练(一) 这么巧!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陆原一家人。 不知陆原是否认出了他,江帆决定离开球场。 这时,那个小男孩跑了过来,说道:“叔叔,你要走吗?” 江帆笑了,说道:“是的,小朋友,你有事吗?” 小男孩说道:“我要去那边游泳,小狗在这里等着爸爸,放心,他不会惹事的。你有时间就看它一眼。” 这时,杜蕾走了过来,她冲小狗说道:“一一,定在这儿。”说着,就冲江帆点头笑了一下。 小男孩将球和矿泉水放在小狗的旁边,说道:“给爸爸看着。”然后就和妈妈向里面的游泳池走去。 江帆低头看着小狗,小狗几次想抬起屁股去追他们,但是它看看场内的陆原,又伸着脖子看着小男孩他们,嘴里就发出焦急的声音。 江帆伸出手,爱抚地摸着它的脑袋,喃喃地说:“一一,你的主人呢?” 江帆不知道陆原怎么带着妻儿到了省城,似乎刚才那个老杜是陆原的老丈人,那么,也就是说,陆原是探望老丈人来了。 小狗舔着江帆的手,逐渐安静了下来,它趴在江帆的旁边,喘着粗气,然后将下巴抵在前爪上,闭上了眼,很享受江帆对它的爱抚。但同时它也没有放松警惕,时不地的抬头看着场上的主人。 很显然,这个小狗认出了江帆。 江帆很激动,他没有离开,他决定跟小狗一起等陆原。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陆原下场了,他撩起背心的前襟,擦着汗。 江帆站了起来,小狗听到动静后,也直起了身子,冲着陆原摆着尾巴。 陆原在几步开外就说道:“是江市长吧?” 江帆笑着迎了上去,伸出手跟他握。 其实,陆原早就认出了江帆,他也看到了小狗在跟他亲热,无疑,小狗是认识江帆的。 陆原看了看小狗说道:“它还认识你?” 江帆说:“是啊,真想不到。” 陆原弯腰拿起地上的矿泉水,拧开,几口就喝完了,说道:“这狗受过正规的训练。你支边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江帆说道。 陆原坐在了儿子留下的球上,撩起上衣扇着风。江帆也重新坐在了球上。 陆原继续问道:“回省里来了?” 江帆说:“刚刚回来。” “分到哪个部门了?”陆原问道。 “发改办。” “安排职务了吗?” “副主任。” “哦,那真不错。五年了吧?” “不到,五个年头。” 陆原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刚才那个是我岳父,你们应该见过吧。他在省政府工作,现在是秘书长。” 江帆看了一眼远处的老杜,说道:“我刚回来没几天,很多人还都不认识。知道名字,不认识人。” “妹妹知道你回来吗?”陆原扭头看着江帆问道。 江帆笑了一下,眼睛看着前方,说道:“不知道,她回来了吗?” 陆原说道:“没有,估计要到年底,那边的学校再三恳请我继父再留任一年,估计妹妹不会陪他要单独回来了,电视台已经催了她两次了。 江帆点点头,沉默。 “你们联系过吗?”陆原问道。 江帆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陆原看了一眼江帆,说道:“你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就是黑了。”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你转业了吗?” “今年转。部队不养老,趁着现在年轻,到了地方还能干点事,如果等老了再转业,就什么都轮不上了。” “这倒是。”江帆也拧开了手里的水瓶,抬头喝了一口。 这时,杜蕾从那边走了过来,陆原站了起来,大声说:“小虎呢,你怎么不看着点。” 杜蕾说:“他要喝水。” 陆原转身从树上摘下塑料袋,递给了杜蕾,说道:“别让他去深水区。” 杜蕾说道:“放心,就你儿子那胆子,你不跟着他,他是不敢去的。”杜蕾说着,拿了水就走开了。走了几步回头冲陆原大声说道:“你要是不打球了,就陪他去游泳吧。” 陆原冲她说道:“好吧。” 陆原起身,弯腰拿起篮球,跟江帆说道:“我明天才走,岳父家就住在这个院里,晚上要是没事的话,出来打场?” 江帆笑了,说道:“好几年都不摸球了,今天是第一次,手生。” 陆原看了一眼他的新球,就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又回来说道:“妹妹尽管善解人意,但有时候也是非常执拗的,她的心里一直有你。一一,走。” 小狗不情愿地站起身,颠儿颠儿地跟在陆原的身后走了。 陆原几步就追上了妻子。 妻子回头问道:“那个人你认识?” 江帆听到陆原说了两个字:“球友。” 江帆看着那个小狗,像白色的雪球一样跟在他们的身后,迈动着四肢向前挪动着,他有了片刻的出神,心里有些酸酸的难受…… 知道了省政府秘书长在这里打球,江帆没了打球的兴致,他站起身,双臂有力的伸展了一下,感觉到了腹肌的力度,然后,伸出右脚,脚尖轻轻地放在球的最底部,脚下一用力,就将篮球稳稳地勾起来,大手一张,球就稳稳地落在了手上,他边走边拍着球,就离开了操场。 刚走到校门,兜里的电话就响了,是樊文良。 江帆赶紧说道:“樊部长,您有什么指示?” 樊文良一贯的慢条斯理:“小江啊,你在哪儿?” “我在物探学院。” “你有事?” “呵呵,没有,我刚从学院的操场出来,打了会球。” “哦,晚上有事吗?” “没有。” “那好,我让司机去接你,咱们去锦江饭店聚聚。” “好,我回家换身衣服就来。” 樊文良开玩笑地说:“你现在没穿衣服吗?” “哈哈。穿了,是球衣,从上到下都是半截的。” “没关系,又是休息时间。你等在原地吧,我马上让司机去接你。”樊文良的口气语调尽管很绵柔,但却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力。 江帆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如果樊文良认为自己这样出席酒宴,就说明没事,他说道:“好吧,我就在学院大门口处等。” 挂了电话,江帆想看看表,才发现自己没有戴,他就掏出了电话,看了一下,自己来时戴的那瓶矿泉水已经喝完,就在路边又买了一瓶冰镇的矿泉水,几口就喝了下去。 十多分钟后,樊文良的车停在了他的面前,司机他认识。 上了车后,司机直接将他送到了锦江饭店十六层餐厅,来到了事先预定好的房间后,司机就又出去了。 江帆趁这个功夫,来到了洗手间,把能洗的腋下、胸脯、脖子,胳膊,包括两条半露在外面的腿都擦洗了一遍后,撩起衣服闻闻,还好,汗味还没有挥发出来。他就拿起梳子,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梳着梳着就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就想起了刚才球场上生龙活虎的陆原和那只可爱的小狗,他不知道陆原会不会将遇见他的事告诉丁一…… 他还没来得及感慨,就听到了开门声,樊文良说道:“江主任哪儿去了?” 167 享受单独教练(二) 江帆一听,赶快就从洗手间走了出来,樊文良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衣,走了进来。 看到一身短打的江帆后他不由地愣住了,故意夸张地打量着江帆,说道:“不错啊,你蛮青春的吗?而且还活力四射。” 江帆笑了,说道:“本来想回去换身衣服,您说不用,我也就懒了。” “换什么?今天没有外人,呵呵,小江,你这个样子,分明就是一个青春小伙儿,都把我们比回去了,显得我都老态龙钟了。”樊文良说着,也晃动了一下双臂。 江帆笑了,说道:“哪儿呀,我还担心我衣冠不整人家不让我进呢,结果看我这打扮,可能会误认为我是球员没好意思把我拒之门外吧。” “哈哈。” “要不,我回去换一身衣服,来得及吧?” 樊文良说:“呵呵,不用,今天没外人。” 江帆没好问都有什么人,就说道:“您没回北京?” 樊文良说:“刚回来。” 江帆给樊文良倒了一杯水,坐下 樊文良问他:“怎么样?工作环境熟悉了吗?” 江帆笑着说:“呵呵,环境熟悉了,工作还不太熟悉。我看,整个办公室,就我一个人游手好闲,周五老申跟我说,差不离就让我下去,抓一下小城镇建设的事情。我跟他说,我对这块工作还不太熟悉,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指导我去做就行。” 樊文良笑了,半天才说:“那天,廖书记的秘书关昊找到我,要了你的简历,另外我把你在党校和内蒙期间发表的一些理论文章给了他。” “噢——”江帆不知道关昊要这些干嘛,但是可以肯定,廖书记知道了有他这么一号。无论如何,都是件欣慰的事。 樊文良用手拢了一下头发,说道:“小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你这身打扮,我也想去活动活动了。” 说着,就站了起来,摇晃着腰身。 江帆笑了,说道:“我也是叶公好龙,好多年不摸篮球了,现去买的球,到了体育场后,光看别人打了,都没敢上场。对了,我看见政府秘书长也在玩。” 樊文良说:“是老杜吧,他家就住在物探学院里,他老婆是学院的领导,他一直都住在学院的家属院。我看过他们的简历,最早在体校当过篮球教练,也是一个篮球运动爱好者。” 江帆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所以我们也没有说话。” “你也有这篮球?” “还是在学校时的基础,早就不玩了,生疏了,我回来这段时间都长肉了,就想着运动运动,减减肥。” 樊文良看着他笑了,说道:“你哪儿肥呀。不过运动运动不错,我现在回家就是跟梅大夫早上散散步,有的时候,不回家就在这里写写字,几乎没有运动的时间和爱好。” “呵呵,您现在忙,我不是现在没有事吗?” 樊文良又坐下说道:“那个申广瑞喜欢说些怪话,你跟他交往多注意自己的言行。” 江帆说:“是的,我发现他有这个毛病了,总是喜欢提阆诸过去的事,有点当年好汉的感觉。” 樊文良点点头,说道:“客观地说,他当年的确在阆诸做了大量的工作,怎奈和市长不合,天天吵架,那个时候我还在关岛,就听说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还多次闹到了省委。后来省委就对他们俩各打五十大板,把他和市长都调出了阆诸,他当时被调到了建设厅任党组书记兼副局长,那个市长被调到了农业厅任副局长,排名很靠后的副局长。再后来省委为了照顾申广瑞的情绪,又调他到了省发改办当主任。这个人的工作能力是有的,就是脾气大,不容人。身为班长,不能容人怎么行啊,这是班长最应该具备的素养。可他倒好,甚至公开在常委会上和市长拍桌子吵架,当时省委也是出于爱才的考虑,才提他当了发改办一把手,也想让他发挥余热,干点事。不过现在看来,他的牢骚比他的工作方法还要多,我看,他也是不求上进了。” 江帆笑了,说道:“呵呵,您说得的确是这么回事。” 樊文良继续说道:“申广瑞的毛病除去不能容人这个大毛病外,他还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喜欢过问具体事,也可能和他精力充沛有关,但再怎么精力充沛,你一个人不可能干了大家的事情。所以,就有些抓小失大,全局失调。要知道,在一个地方,党委一把手其实也是一个地方上事实的一把手,当好书记这个角色,权力与威信是缺一不行的。但是不可否认,纯粹地以权力支配他人,得到的只是被动、消极的服从,而且这种外在影响力将随着权力的消失而迅速消亡。威信则不同,有信则威。它是对领导者发自内心的信任和钦佩,是一种征服人心的力量,能有效地调动被领导者的积极性,效果比强权威政显著而持久。因此,一把手在领导过程中不能仅仅依赖于权的支配力量,而应注重取信于民,从而树立威信,并借助于这种优势,更好更有效地行使职权。” 江帆静静地听着,在他的印象中,这是樊文良头一次这么跟他高谈阔论,以前,很少听他谈论政治,更别说谈论如何当好一把手的事了。 樊文良继续说道:“书记,在班子成员中是第一位的,是上级组织赋予的权力,但是,上级可以封你的权力,却封不出你的领导威信,威信这东西,靠权力压不出来,靠耍小聪明也骗不出来的,那么靠什么,就要靠你高尚的品德,靠你的大公无私,靠你的光明磊落。” 江帆不住地点头。 樊文良看着他说:“所以,从申广瑞的身上,能折射出许多的为官之道。领导的威信从哪儿来,不是从你的吹胡子瞪眼睛中来的,也不是权力压出来的,作为领导者,首先要以识树威。领导者的才能和德识是一个综合指数,较好地具备以上这些综合能力,才能正确地认识客观世界,把握全局,运筹帷幌,作出科学的决策,取得卓越的成效。在现实工作中,人们都佩服那些才华横溢的领导者,都乐意在其领导下工作。这是因为一个有才能的领导者会给工作群体带来成功和希望,人们自然会对其产生一种敬佩感。其次要以绩树威。一把手要有威望和威信,就必须力戒空谈,多干实事,以实为本,不弄虚作假,不搞花架子,不搞形式主义,要一心一意地、脚踏实地,必须要有国家和人民这个大局意识。这样,才能开阔你的胸怀,才能使下级产生信服。另外还要以情、以法树威,三者缺一不可。” 江帆说:“您说得太对了,我记得长宜的办公室挂着您的横幅,人间正道是沧桑。这话我非常信服,万事离开了正道,就会走偏,就会失势,就会跌跤。即便在正道上也会有磕磕绊绊,但只要坚持走下去,终究会得道多助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樊文良点点头,说:“其实,只要咱们认真想想,都不用拿那些历史事件解析这句话,就是咱们身边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就是最好的例子,那些偏离正道的人,可能会一时得道,但终究不会长久,所以,领导者,一定要有大胸怀,要胸怀祖国、胸怀人民,似乎这话有点大,但你真的这样想和这样去做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的胸襟会很开阔,只有这样,你才能做到大公无私,光明磊落。” “樊书记,不,樊部长,您说的太对了,太对了,小江我受益匪浅。” 樊文良笑了,说道:“我看过你支边的时候,发表在锦安日报上的那首诗,我看了好几遍,很有感触,尤其是那句‘我多想啊多想,让我的老乡,少有所教,壮有所为,弱有所助,老有所养’,说真的,打动了我。” 167 享受单独教练(三) 江帆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他说:“呵呵,不光是我,每个官员不管职务大小,都会有这样一个梦想吧。” 樊文良摇摇头,说道:“可能会,但是随着职务上的一些诱惑,慢慢的就会偏离正道,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江帆说“那首诗被您看到了,是我没想到。我当时心情有些灰暗,呵呵……” 樊文良说:“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有个毛病,你也应该了解我,我从来不公开夸奖别人,也很少在背后夸奖人,我的夸奖可能会渗透到工作细节中,你们可能会认为我平时不动声色,可能还会认为我冷血,其实我不是,就是性格使然。” 这个,江帆不怀疑,因为他听彭长宜说过,在送老胡的骨灰去南方的时候,樊文良撒骨灰的时候,是饱含着深情跟老胡说着告别的话的。 樊文良又说:“不过,小江,你那首诗里还有一句话触动了我,那就是:只要上有阳光,下有希望,我的心,终将所往!” 江帆更加不好意思了,他说:“那个,我是有发泄委屈的意思。” “我知道你那个时候的处境,但这丝毫不能掩盖你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也应该是个有所作为的人。” 樊文良从来都没有这样在自己面前评价过自己,江帆心里有些激动。说道:“老书记,其实,我跟你共事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跟您学了很多东西,要说还有点理想的话,真是受了您的影响,我和长宜多次说起过您,您真的就是我们效仿的榜样。” “好了,就别恭维我了,我什么样自己非常清楚,没你们说得那么好,但也不像有些人想得那么坏。我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这个人啊,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敢放纵自己,别说自己良心过不去,就是将来都没法面对我那些个老战友们,我跟老胡的事可能你有所耳闻,如果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恐怕到时连他这关我都过不去。所以家栋我们俩个有时聊天就说,人啊,面对诱惑,很少有意志坚定者,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个人在旁边敲打着,或者是在他后面放一头狼,时刻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这些都能起到约束你行为的作用。” 尽管江帆现在不能完全明白樊文良跟自己说了这么为官之道,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樊文良对他是关注的。一个时期以来,樊文良的个人生活包括自己的内心世界,对于外界几乎是全封闭的,今天跟自己讲了这么多做官和做人的道理,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江帆说:“我也是不喜欢当面奉承人的人,但是,我心里由衷地佩服您,您离开锦安后,无论是在关岛还是在德山,都是稳稳当当,这和您个人素养和胸怀是不无关系的。” 樊文良说:“人啊,别说是当官当一把手,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也是要讲究一些胸怀的,统大局者,必须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咱们还说申广瑞,刚才说了他不能容人这是为官者的大忌。另外还有一个就是喜欢抓具体事。” “喜欢抓具体事的领导,不是个好领导。一把手要精通组织协调的领导艺术。协调是什么?协调是领导者的一项重要职责。实践证明,一个班子内部能否做到关系顺畅,心情舒畅,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一把手的协调作用,使组织产生系统放大的效应。应当说,协调贯穿于一把手整个领导工作艺术之中。另外,一把手还要适度放权,必须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尤其在人权、财权和决策权上,要科学放权,避免大权独揽影响整体工作绩效,甚至滋生腐败。既要保证各领导成员在所分管范围内贵权一致,在其位能谋其政,又要保障一把手权威有效,政令畅通,调度灵活,避免一把手事无巨细,一切包揽,独断专行,又要避免副职责权过大,拥权自重,我行我素。这就是毛泽东所说的‘大权独揽,小权分散’。还有一点,就是要懂得谦让的艺术,某种程度上也就是让利艺术,凡事不要跟下属太计较,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起到领导班子的核心作用。” 江帆心里更加犯开了嘀咕,看似这些话题是因为申广瑞而引起的,但是樊文良今天给自己普及了这么多一把手的领导艺术和该注意的事项,是不是离自己太远了?目前他只是发改办副主任,说好听一点是党组书记,说不好听一点是支边回来有个地方安排自己而已,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那个时候,江帆的确还不能将那天樊文良说的别急于进入角色,好好养养身体的话和今天这些话联系在一起,也就不能完全理解樊文良说了这么多话的深意了。 樊文良不明说,他江帆是永远都不能问的,官场上,就是再好的朋友,有些问题也不能直接问,何况眼前的樊文良并不全是朋友的关系,他现在是省委常委,省领导,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从省领导嘴里出来的话大多是比较机密的的话题,而机密永远是官场最深也是最坚固的一道们,门里,玄机无数,门外,机关暗布,你可能会管窥到一星半点儿,但你永远不要试图走进去知晓一切,有时候甚至都不能公开揣摩,因为,没有哪个领导喜欢你去揣摩他说的每一句话的。尤其是那些不该你知道的秘密,不该你知道的你还想知道,就显得有些不知深浅了。 江帆是永远都不许自己犯这个低级错误的,所以,对于樊文良的话,他只有洗耳倾听,而不能提问。 做人,有一点是必须要把握住的,那就是你要及时调整好各种关系,关系就是生产力,关系就是资源,有些人可以做你的翅膀,有些人是关键时候要紧紧靠近的人。 眼下,樊文良就是江帆需要紧紧靠近的人,尽管他从来都没有和他疏远过。 以前在亢州的时候,江帆对樊文良从心底表现了最真实的敬重,这也是日后他得到樊文良辅佐的基础,樊文良看中的是江帆这个干部身上的理想色彩和不同流合污的品性,也看中了江帆为人做事的党性原则和君子风度,这是他所欣赏的。但是江帆没有在一个地方主政的经验,所以,有些预防工作他是要提前做的。 无论多大的官员,到了一定的位子上,总是要急于培养自己的力量,哪一级领导也脱不开这个俗,樊文良也不例外,谁不希望自己在任上能向组织多多推荐几个优秀的领导干部?尤其是现在是身为组织部部长的樊文良,他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江帆当然不能理解此时樊文良的用意,不容他多想,这个时候,房间的门开了,出乎意料,彭长宜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孟客。 江帆惊讶地站了起来,说道:“长宜,老孟,孟书记?哈哈,你们……我明白了,樊部长说有客人,原来就是你们啊?” 江帆等彭长宜和孟客跟樊文良握完手后,才跟他们握。 彭长宜说:“怎么,您不知道是我们啊?” 江帆说道:“不知道。樊部长打了埋伏,他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樊文良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我没有告诉他,首先是江主任信任我,他也没问我都有谁,大概知道我不会卖了他吧。” “哈哈。”几个人不由得都笑了。 168 美女教授(一) 江帆的确是这么想的,既然樊文良说不让他换衣服,那就是应该没有外人,而且樊文良提前到,又和他说了这么多的话,他就更没有琢磨今天都是什么人出席了,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是彭长宜和孟客来了。 彭长宜看见江帆一身运动打扮,富有激情和活力,就说道:“您是不是刚从球场上下来?” 江帆笑了,说道:“我也是闲着没事,到街上买了个篮球,就去练了会儿投篮,手生了,而且不经常运动,刚准备回家,就被樊部长招呼过来了,江帆部长没有说都有谁,但是他不让我回去换衣服,说明今晚没外人,但真的没想到是你们两个。” 彭长宜不想让江帆猜谜,就说:“我们来党校学习来了,今天下午刚刚报完到,老孟说想老领导了,我们跟樊部长约了今天晚上。” 孟客说:“我想,明天开课,肯定樊部长会提前回来,结果我一打电话,果然老书记在半路上,这样,我们就约好了点。刚才来的时候,才听长宜说你调回来了,我还说趁着这几天学习的当儿,去看看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见着了。” 樊部长说:“看来,如果我今天要是不把江主任叫上,你们会对我有意见的。” “哈哈。”几个人都笑了。 孟客,曾经在亢州当过副市长,当时市委书记是樊文良,市长是江帆,在人代会选举江帆的时候,张怀他们几个为了干扰正常选举,又临时推选出一名候选人,这个候选人就是孟客。这给樊文良和孟客都出了难题,对于樊文良来说,前有周林落选,这次怎么也不能让江帆落选了,对于孟客来说,自己调到亢州时间不长就出了这一档子事,他无意跟江帆争夺市长位子的,况且,当时的江帆是翟炳德一手提起来的。所以,他及时向组织表态,要求退选。但是樊文良临阵不乱,运筹帷幄,对张怀阵营里的人釜底抽薪,成功瓦解了苏氏兄弟。对于孟客的推选,樊文良说,还是尊重人民的意愿吧,既然代表们推选出你,是代表们对你的信任。所以,接下来的选举正常进行,在樊文良的坐镇指挥下,江帆顺利当选,孟客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孟客尽管曾经给翟炳德当过秘书,也是翟炳德的追随者。但通过这件事,孟客表现出了高度的觉悟性,那个时候他惶惶不安了两天时间。因为他十分清楚,这是别有用心的人耍的伎俩,即便自己真的上位,也是得不到樊文良甚至是翟炳德的支持的。不久,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考虑到江帆和孟客日后的关系,就把孟客调到了清平市当市长,后来成为那里的市委书记。 不得不说,孟客是聪明的,稀里糊涂被人涮了一把,但却得到了上级市委的欣赏,反而加快了升迁的速度。尽管孟客是翟炳德线上的人,但樊文良对孟客是没有偏见的,毕竟当时在江帆当选这件事上,他表现出了高度的政治觉悟,没有给樊文良添腻,也没有被代表们推举出而沾沾自喜,而是以大局为重,主动找到时任市委书记的樊文良表露心迹。再说,翟炳德已经成为阶下囚,当孟客给他打电话,说彭长宜他俩想见他的时候,尽管樊文良有自己的安排,但还是满口应允,他这才给江帆打了电话。 江帆问彭长宜和孟客:“你们来党校学习多长时间? 彭长宜说:“两周。” 江帆说:“两周,够咱们喝酒叙旧的时间了。” 他说完这话后,觉得当着省委领导樊文良的面不妥,就赶忙又补充道:“当然是你们休息的时候,正常上课的时候不能喝的。” 说完,还跟彭长宜和孟客眨眼。 两人都会意地笑了。 樊文良也笑了一下,没说话。 彭长宜问江帆:“您进入角色了吗?” 江帆看了一下樊文良,说道:“正在熟悉情况,可能下周准备下去,主任跟我说让我抓抓小城镇试点建设情况。” 彭长宜说:“我们那里也有小城镇建设试点。” 孟客说:“我们也有。” 樊文良说:“小城镇不是没个县都有吧?” 彭长宜说:“不是,三源就没有。” 江帆说:“的确不是每个县都有,受人口和经济指标的限制。” 晚宴结束后,樊文良有意给他们腾出时间,就借口提前走了。他们送樊文良上了车,樊文良的司机就把篮球给江帆拿了下来,彭长宜接过篮球后,目送着樊文良的车走远后,他们才转回身,彭长宜在地上拍了几下球,说道:“您还会打吗?” 江帆笑了:“忘是忘不了,就是手生了,没有球感了,另外,也运动不起来来了,身体明显笨了。” 他们三人回到饭店又聊了一会后才散开。 由于是第一天报到,彭长宜和孟客都带着车来了,孟客先回党校了,彭长宜送江帆回去,跟着江帆上了楼,看了一下他的宿舍后,彭长宜没敢在江帆住处多呆,因为学习期间,党校对学员有严格的作息纪律。 在头来的常委会上,彭长宜布置了工作,朱国庆又提起新建办公大楼的事,彭长宜笑着说:“这样,我到省里后咨询一下,如果上面把控的很严,我们就暂缓,干嘛在这个时候顶风行事,如果上面把控的不严,咱们再商量怎么建也不迟。” 最近,他每次都是以这种温和的态度对待朱国庆的这个提议,他这次来省里学习,的确也想跟樊文良打听一下,不然总是这样搪塞朱国庆也不是个头。但今晚有孟客在场,他就不好说这事了,反正他会在省城学习半个月的时间,以后再找机会吧。 其实,彭长宜完全可以否决朱国庆的提议,但是他不想这么断然拒绝他,他想以这种方式让朱国庆自己放弃建大楼的想法。谁知,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所以,他决定单找时间跟樊文良认认真真地跟樊文良咨询这件事。 这次党校学习,主要的是对全身基层县委书记和县长进行“解放思想,加快科学发展,实现转型跨越”的培训。彭长宜是第一期学员。目的就是加强基层县委书记和县长政治理论的学习,提升自身政治素养,更好地勤政为民。 开班仪式非常隆重,省委书记、省长、省委副书记、组织部部长都参加了开班仪式。彭长宜又见到了市委书记廖忠诚那个英姿勃发的秘书关昊。 在开班仪式上,省委书记廖忠诚做了重要讲话。他指出,今年以来,省委、省政府相继召开了一系列会议,对当前及今后一个时期事关全省发展的各项工作进行重点部署,我省已进入加快科学发展、加速转型跨越的关键时期,全体学员要集中精力,强化学习,武装头脑,进一步提高抓发展、干事业、保稳定的能力和水平,为扎实做好各项工作奠定坚实基础。 省委书记要求,一要强化危机意识,提高思想认识。全省经济社会要转型,要跨越,首先要从如何解放思想抓起,要加强学习,不努力学习,就要落后,就会被时代所淘汰。县委书记和县长,是党在基层各项工作的直接领导者、组织者和实践者,要增强危机感、紧迫感,把学习作为履行职责的第一要求,作为加强修养的重要途径,作为解放思想、提升境界的第一抓手。要大力弘扬理论联系实际的学风,把学习的成效落实到促进大跨越、大发展上来,体现到推动各项工作上来。通过学习,特别是通过到外地学习观摩,实现思想认识的大解放、发展境界的大突破、工作能力的大提升。四要增强纪律观念,树立良好形象。要自觉遵守学习纪律,严格遵守各项规章制度,要求每一个学员在入校后首先要尽快实现“三个转变”,即从工作到学习的转变,从个人家庭生活到学校集体生活的转变,从领导干部到普通学员的转变。自觉服从班级管理,积极主动地参加统一组织的学习交流、专题研讨等各项活动,特别是外出学习时,一定要服从安排,服从大局,认真学习调研,以良好的精神面貌树立邹城干部的良好形象。 168 美女教授(二) 省长袁锦成也做了重要讲话,他谈的更多的是全省经济形势是处在全国一个落后的位置上,所以,这任省委领导集体,任重道远。 樊文良在讲话中要求,要珍惜这次难得的培训机会,要带着责任和问题来学习,做到学有所成,为本单位的工作做出贡献,把学习与解决问题紧密结合起来,要认真梳理本单位面临的困难和问题,对号入座,积极对接,找到解决问题的路径和办法,确保学习效果。要加强学习效果的督导检查,培训结束后,每个学员要在单位领导班子会议上做好一个汇报,形成一篇好的调研报告,给所在单位全体干部上好一堂课。 就像廖书记在讲话中说的那样,自从新的一届省委班子组成后,省委、省政府相继召开了一系列会议,对当前及今后一个时期事关全省发展的各项工作进行重点部署,全省已进入加快科学发展、加速转型跨越的关键时期。无论是在接下来省长袁锦成还是其他省领导讲话中,彭长宜听出,省领导们在讲话中,一个词多次出现在他们的讲话中,那就是“解放思想”,加快发展。这次县委书记和县长轮训班,也正是保证省委省政府一系列政策和方针在基层的贯彻和执行。 自古就有“郡县治,天下安”的说法,全国各地都十分重视和加强对县级领导干部的培训,所以这次省委书记廖忠诚和省长袁锦成,以及副书记、组织部长,都有授课任务。 这天上午,本来是省委副书记的授课时间,因为临时变动,改成了省委政策研究室一位研究员的课了。当这位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老教授进来的时候,彭长宜就笑了,他认识,正是靳老师。 课间休息的时候,彭长宜走到了老师面前,靳老师正对着一份学员名单研究,估计是他也发现了名单中彭长宜的名字。 “靳老师,您好啊——”彭长宜凑到他的跟前,轻声说道。 靳老师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头上课的时候,校方才给了我这份学员名单表,刚看到你的名字。” 彭长宜说:“您讲了半天的课,就没看见我坐在下边?” “没有,我眼花你又不是不知道。” “呵呵,有段时间不见您了,挺想您的。” 靳老师扶了扶眼镜,说道:“是啊,你从来都是见着我了才想我。”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这可是亏心啊,每次我见着戴阿姨,都先打听您。” 靳老师笑了,说道:“你每次问候我她都没有贪污。怎么样,回去后工作顺利吗?” 彭长宜说:“凑合着闹吧。您什么去我那儿,也不张罗去给我撑撑腰,壮壮门面去?” 靳老师说:“是啊,前几天我还跟小桐念叨你着呢?我告诉她,你回亢州工作了。” 彭长宜就是一愣,说:“小桐?她回国了?” “是啊,前段时间回来的。” 彭长宜的心底里,有一种情愫就慢慢升腾上来,他问道:“她还走吗?” “不走了,彻底回来了。”靳老师说道。 “哦,她好吗?” 靳老师说:“她自己认为她很好,我看不咋地。” 彭长宜笑了,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找了个美国人,黑人,快把他爸爸气坏了。”靳老师赌气说道。 彭长宜说:“那很正常啊,叶总编思想太保守了。” “能不保守吗?一家子人都是干部,冷不丁弄个洋人回来还是黑人,谁都看着不顺眼。我都懒得说她” “呵呵,您这就不对了,爱情是没有国界的,在这个问题上,您可不能搞种族歧视。” “谁敢歧视她啊,她头回来挨个都打了预防针,唉,这孩子啊……”靳老师摇着头说。 “她目前在干什么?” 靳老师说:“这个黑洋人几年前在北京开了个公司,专门做服务外包的,小桐刚回国后在她的公司帮忙,最近她自己在北京注册了一个文化传播公司。他爸爸让她还回报社上班,她不同意,说什么自己出了半天的国,还回到一天八个小时的体制中,她受不了那个约束了。” 彭长宜听老师称呼那个外国人为“黑洋人”,就禁不住笑了,说道:“黑洋人”是您发明的词汇?” “不是我,是他爸。” 彭长宜笑了,可想而知,叶总编对女儿这个黑人男友的态度。就说道:“如今这种涉外婚姻很多,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叶总编大可不必这么反对。” “是见怪不怪,但那是对别人家,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很不理解的,我就劝他说,你这个女儿,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 “呵呵,您这话太打击他了。” “不用我打击他,他最近已经萎靡不振了。”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小桐又不是小孩子了,她有自己的打算和选择,不要干涉她了。” “我也这么说,改天有时间你去劝劝他吧,当初我记得他同意让小桐出国,也是听了你的意见的。” 彭长宜说:“我也是听小桐说,她爸爸不同意她出国,跟我说让我劝她爸的。另外,嫁给外国人,现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叶总编不该反对她恋爱。” 靳老师说:“没有实际生活呢?真的在一起生活,会有诸多不便的。小桐的年岁也不小了,却总是这么不稳定,她爸妈的确没少跟着她操心。” 彭长宜点点头,说:“改天我去报社看看叶总编,劝劝他。” 靳老师说:“别去报社了,他上个月退下来了。” “退下来?” “是啊,退二线了,到岁数了,谁都躲不过这一关。” “不对啊,他应该比您岁数小啊?” 靳老师笑了,说道:“是,他只比我小两岁,但是你别忘了,他是领导,是一把手,我什么都不是,当然会工作到最后。我也快了,明年就到站了。” “哦,是啊。那现在叶总编在干嘛?” “他现在被京州大学新闻传播专业聘去做兼职教授了,另外,还兼着省记协副会长,小桐的妈妈也退了。” 彭长宜说:“叶总编退下来我就更该去看看他了。” 靳老师说:“那你要提前给他打电话,跟他联系,别到时你去了见不到人。” “好,到时您跟我去。” 靳老师说:“我不去,我懒得去他家了,不是这个磨叨就是那个磨叨,一进他家我就压抑。有时候我就把他叫出来,钓钓鱼什么的。但是他退下来的工作似乎更忙了。唉,当惯了领导的人,都是这个毛病,总担心被社会遗忘,总是频繁地出席各种活动,我就跟他说,好好干点自己喜欢干而在职时又没有时间干的事,退下来,并不是人生画上了休止符,而是人生刚刚开始,我早就巴不得退呢。” 彭长宜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您这样的境界,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您这样的爱好。” 靳老师很自豪地笑了。 继续上课的时候,彭长宜就很难再集中精力听老师的课了。尽管他是自从毕业后,第一次这么正规地听老师再次讲课,尽管老师让他对过去的青春岁月有了追忆,但那些枯燥的理论,那一贯波澜不惊的讲课方式,怎么也不能让他的注意力集中了,彭长宜的思绪,就被叶桐这个名字带走了…… 彭长宜想不明白叶桐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黑洋人”?更想不明白,叶桐的年岁也不小了,为什么还这么我行我素?靳老师让自己有机会劝劝她,怎么劝? 平心而论,叶桐是一个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姑娘,她大胆,泼辣,思想前卫,喜欢就去追求,就跟当年喜欢他一样,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叶桐不像陈静那么温柔可爱,总是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态势,这种态势甚至表现在做爱上,从来都是热情主动,让他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但给他带来的感官刺激,也是空前的。所以,彭长宜跟叶桐在一起的时候,也是非常轻松、舒畅的。 彭长宜知道,叶桐是喜欢自己,爱自己的,但她是个明白人,几次试探之后,她明白彭长宜什么都给不了她,之后,她选择了疏远,甚至离开,直至出国…… 不能不说,人都是感情动物,彭长宜乍听到叶桐的消息后,心里起了那么一阵的波澜,尽管如此,他绝不会主动燃起早已冷静的激情,大家都是明白人,都知道彼此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叶桐当初就非常明白这一点。 老教授讲得很有逻辑性,推理性,但就是缺乏激情和幽默感,学员们感到枯燥、无趣。彭长宜表明似乎在听课,其实一直是心不在焉,这从他沉思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来。 靳老师整整讲了半天的课,而且按课程表看,未来两周里,还有靳老师的两节课。 课间休息的时候,孟客等几个学员凑到彭长宜的面前,说:“长宜,这位老教授讲得很好,但我就是听不进去。” 其他人也说:“对呀,你认识他,能不能给他建议一下,别让他讲了,我们自习怎么样?” 另一位学员说:“是啊,我看他还有四个课时呢,怎么办?”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办,没办法,听课就跟女人遭到强奸一样,既然你反抗不了,那么就学会享受。”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彭长宜继续说道:“靳教授是我学生时代的班主任,他最擅长的就是讲政治经济学,政治经济学是我们大家都不喜欢学的课程,加上他讲得比较枯燥乏味,但是,只要你试着听进去,你会被吸引,他就有这方面的魅力,不信,你们按照我是说的话体验一下,你们就会发现他其实讲得非常实在。” 果然,接下来的课堂秩序明显好了起来,彭长宜说的听课就跟强奸一样,反抗不了就学会享受的话在学员们广泛流传,以至于只要有靳老师的课,大家就会说“强奸的来了。” 相比靳教授,另一位年轻女教授的讲课,受到了大家的普遍欢迎和好评,这不仅是因为她年轻长得漂亮,让人赏心悦目,也的确是因为她讲得好,在座的全部是男学员,他们的目光被她吸引的同时,也满足了许多知识层面的饥渴和猎奇心理。 本来,今天的课应该是省长袁锦成的产业强县的内容,但是,由于他有特殊情况,今天的课,就由这位年轻的女教授来讲。 这些学员很是看人下菜碟,凡是省领导来讲课,他们都是容貌整洁,精神百倍,凡是党校教授或者是政策研究室教授们的课,他们就显得有些懒散、应付,不得不听的架势,说怪话,交头接耳,课堂秩序明显的不好。 学员们按课程表,都知道今天是袁省长来讲课,提前早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等待。按照惯例,这个时候,早就有秘书提前把水杯给省长摆在讲桌上来了,但是今天没有。 时间到,大家的眼睛都盯着门口,这时,门开了,进来的讲师不是省长,却是一名容貌美丽,留着一头短发,清爽动人,身着一套天青色套裙的年轻女士。 看到这位女士,彭长宜不由地笑了,他想起刚才非常有趣的一幕。 169 女人是上帝安插在男人身边的诱饵(一) 今天,彭长宜一早就从亢州赶了回来,昨天下课后,他特地请假回去参加市里的民主生活会,这个生活会是他头来党校就定好要召开的,他非常重视这个会议,由于他来党校学习了,就把会议由原来的下午改在晚上召开。 民主生活会,也是凝聚人心,及时捕捉班子成员思想动向的一种形式,也是批评与自我批评的重要途径。可能别处的民主生活会是走过场,但是彭长宜从来都是认认真真地开这个会议。所以,他以书面形式跟校方请假说明缘由后,被校方很痛快地批准了。 老顾老早就等在省党校门口外,接他回去了,会议开到了将近半夜才散。第二天头上课的时候,老顾又准时把他送来了。 就在老顾的车刚刚停稳,彭长宜说了句“回去注意安全”后,他正要开门下车,这时,就从车后面急匆匆地走过来一位年轻的姑娘,穿着一套天青色的套裙,怀抱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从彭长宜的车旁经过,彭长宜怕碰到她,就没有开门,她走过去后,彭长宜刚要开门,那个年轻的姑娘又转回身,凑到彭长宜这边,居然对着后视镜咧开了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她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发现牙齿里有不洁物,这才满意地一甩短发,又继续向前走去。 彭长宜没有立刻下车,他怕引起女士的尴尬,直到女士走远后,他才下了车。 彭长宜也是刚刚吃过早饭,他下车后,居然也也对着后视镜,左右照了照牙齿,然后夹着手包也走了。 走在他前面的女士身材非常诱人,从后面看,曲线非常的圆润和美丽,合体的衣裙,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腰身和臀部,半高的鞋跟,走在水泥路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不知为什么,彭长宜感到她的臀部很是性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由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不是想女人了。这样想着,他就调开了目光,就见前面的女士正好向他相反的方向拐去,他则来到了教室。 没想到,到他车后视镜照牙齿的漂亮姑娘,却是来他们讲课的教授。 她的到来,引起一阵骚动。不光因为她漂亮,更主要的是她的年纪,在座的各位县委书记和县长中,彭长宜的年纪是最轻的了,但是他都比这个年轻的女教授岁数大,这么一个黄毛丫头来给他们基层大员来讲课,是不是有点嫩? 就听后面有人说道:“省委党校是不是没人了,弄来这么个小丫头糊弄我们?” “是啊,如果讲怎么穿衣戴帽兴趣她行,讲党怎么执政,她行吗?” 她全然不顾下面的人怎么议论,更不在意人们看她的目光,端正地站在讲台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大家。尤其是那套剪裁合体的天青色的套裙,让她更加显得清爽,大气,稳重,映衬她的皮肤更加的白皙,干净,好像这个颜色,就是为了她而研制出来的。那欣长健美的身材,优雅迷人的风度,尤其是那一头乌亮漂亮的短发,是那样的洒脱、清秀、脱俗又富有朝气。乌黑迷人的眼睛,大胆地扫视了一下全体学员们,和这些比她大许多的男性学员们有了一两秒钟的对视过程。 彭长宜不用回头看,全体学员,保证眼睛都直了,他上过党校,从没有见过这么年轻的党校教授,也没有见过这么年轻漂亮的女性教授,大多像靳老师那样,中规中矩,理论性超强的老学究。 这时,又有人窃窃私语,说:“这是来讲课的?还是来看风景的?” “就是啊,这个小女娃能给咱们讲什么?”一位来自德山地区的县委书记说道。 “能,可以讲花前月下、吟诗作赋……” “哈哈。”课堂上,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坐在前排的班长往后看了一眼,他目光严厉,脸色严肃,说道:“注意课堂纪律。” 这时,就见那名年轻的女教授嘴唇轻轻向上弯了一下,流露出一丝不被察觉的笑意,就是一抹笑意,却有着说不出的丰仪和魅力,她展现给大家的是那么的镇静、自信和骄傲。 她这才张开经过镜子检查后干净、雪白的牙齿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舒晴,云卷云舒的舒,晴天的晴。”说着,她拿起讲桌上一根粉笔,胳膊一扬,就在黑板上快速写下两个大字:舒晴。 非常漂亮、大气的楷体,如云般舒展,流畅! 就冲这两个字,彭长宜就感到,这个年轻的姑娘,应该是久经讲台的人,是不可小视的人,能站在省委党校的讲台上,那可不是一般人所为。别忘了,这是在省府京州,藏龙卧虎啊! 果然,就冲这两个潇洒大气的粉笔字,课堂渐渐安静下来,学员们不在小声议论了。 舒晴说道:“今天,我是临时受命站在这个讲台上来的,因为袁省长今天上午有一个很重要的外事活动,原定他的课临时往后推,我的课就提前了。” 听她这么一说,几乎所有的人都快速低下头,翻看着课程表,果然,在主讲教授一栏里,人们搜索到了“舒晴”两个字。在一看舒晴的单位,是省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副所长、省政策研究室研究员、毛泽东思想理论体系研究室副主任,哲学博士学位。 人们这才一阵唏嘘,敢情这是一位了不起的具有博士学位的年轻又貌美的女教授啊! 就听舒晴又说道:“昨天,靳教授回去后,说咱们这个班的学员都是理论水平很高、实践工作经验非常丰富的来自基层的学员,我就从心里感到敬畏,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给来自基层的学员讲过课。所以,在敬畏的同时,我就有了深深的畏难情绪。大家知道,理论和实践,就像一个事物的两级一样。而我站在这里,跟大家也像两级一样,你们有着丰富高深的实践经验,而我的,恐怕就是一些空泛乏味的理论了。所以,我很看重你们这一期学员,与其说是我在给大家授课,不如说是给了我一个向基层同志们学习的机会。所以,在这里我恳请大家,你们兜里和桌洞里有粉笔头、烂纸团什么的,请一定要忘记它们的存在,要不就提前扔掉,这样可以防止你们把这些东西砸向我。” “哈哈。” 她沉静、谦逊而又不乏幽默的开场白逗笑了大家,他们开始不再轻视这个年轻的女教授了。 后面有人故意开玩笑地说道:“不会的舒教授,我们尽管来自基层,但我们都是文明人。” 他的话又引来大家一阵笑。 舒晴接着说道:“谢谢大家。我有一个请求,就是我讲得有不接地气的地方请你们一定指出来,一是纠正我的错误,二是增长我的见识,大家说好不好?” “好。” “好。” 课堂上的气氛,立刻就被她简短的几句话调动了起来。 舒晴继续说道:“党校给我的题目是,哲学与执政党能力建设的关系。” 她说着,扬起胳膊,黑板上又出现了一行字:哲学与党的执政能力的关系。 写下了这个题目,她轻轻地弹了一下手上的粉笔末,说道:“我想大家对这个题目可能不太感兴趣,但是我相信大家会对我讲的内容感兴趣。 “她很自信啊?”孟客悄悄地对彭长宜说道。 彭长宜坏坏地说:“老实听课,小心给你扥出去。” “被美女扥出去是好事啊!”孟客嬉皮笑脸地说道。 “有想法了?”彭长宜小声问道。 “要有想法也轮不上我啊,得是你。”孟客说完这句话,故意挺直身板,做出要认真听课的样子。 彭长宜笑了。就看着台上的舒晴。 169 女人是上帝安插在男人身边的诱饵(二) 她打开了讲义,开始侃侃而谈,旁征博引,从毛泽东到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重视哲学学习的典型事例讲起,她把高深的哲学问题,解析的通俗易懂,声音如行云流水,既铿锵有力,又柔弱动听。 但是,她有一个明显的口音,这让彭长宜和其他学员听着就有些好笑,就是每当遇到韵母是“en”的时候,她的尾音就会带出儿化韵的音儿,典型的乡音,让人听着既动听又滑稽、俏皮。比如:部分的分,门口的门……等等,听着听着,有人就不自觉地笑出声来,彭长宜也笑了,他搞不懂这是哪里的乡音。 但是舒晴在调动课堂能力方面,分明比靳老师的手段高超,她懂得如何将这些调皮的、自以为是的县领导们的注意力,集中到她将的内容上。当她发现大家对她的口音感兴趣的时候,她突然说:“有哪位学员知道毛泽东最经典的哲学著作是什么?” 忽然,人们鸦雀无声,她再次引导说道:“毛泽东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和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后,早期写的影响最大的专著是什么?” 彭长宜知道,但是他在等,实在无人回答后他就举起手说道:“矛盾论,实践论。” 女教授看着他,眉毛微微一扬,嘴角露出了笑容,说道:“还有吗?” “肯定还有,但我目前想到的就是这两个。”彭长宜自信地说道。 “好。这位同学回答的非常正确,还有一个经典专著,有谁知道?” 彭长宜发现她的目光溜走了。 孟客忽然说道:“论持久战” 舒晴笑了一下,摇摇头,说道:“是《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她继续着自己的讲课,接着说道:“邓小平同志也非常重视哲学问题的研究,他刚一上台,就用哲学思想解决了一直困扰我们很长时间的一个问题,有谁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 “温饱问题。”后面那个德山的县委书记说道。 舒晴笑着摇摇头。 下面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彭长宜见没人回答,就再次举起手,说道:“两个凡是的问题。” “对,非常正确……”舒晴对彭长宜流露出赞叹的目光。 孟客暗暗给彭长宜竖大拇指,彭长宜直了直身子,心想,两年在职研究生没白读,在这些县委书记和县长中,他的学历是最高的。 孟客递给了彭长宜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这个小女子你可以试试运气,据我观察,她该是未婚。 彭长宜笑了,他在纸条下面写道:位卑未敢吃天鹅肉。 “哈……”孟客急忙掩住嘴,没使自己笑出声。 他们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舒晴的眼睛,她可能已经早就习惯于被这些学员遐想了,就继续讲着她的课,每次遇到学员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她也会毫不客气地把这个学员叫起来,冷不丁就会问他一个问题,大部分时候,这些问题都的他们答不出来的,这时,全场就会把哄笑送给这个受窘的学员。这样,就活跃了课堂气氛,使大家不敢轻视这个小女子,更不敢因为注意力不集中,遭到她温柔的杀手锏。渐渐地,大家都摸出了门道,只要舒晴对你默默微笑的时候,这种情况下,你就危险了,大部分也是你该出洋相的时候了。 好像舒晴非常清楚该怎么对待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们,不好不集中精力听讲了,因为,这个小女子没当冲你温和笑的时候,这个时候也大多是你出洋相的时候。 她从哲学,讲得马克思主义哲学,讲到了毛泽东思想,讲到邓小平理论,讲到前苏联解体,讲的了共产主义阵营,讲到格鲁吉亚共产党,讲到红色高棉,许多非常严肃的政治问题,到了她的嘴里,就变得通俗易懂,并且妙趣横生,她还讲了国家领导人许多外交上鲜为人知的事例,包括美国中情局解密的对华一些事件采取的措施等等,更是讲了毛泽东主席运用哲学的手段,如何解决国内国外一些矛盾的真是事件,彭长宜就想,这是一个怎么样小女子,居然深入到了这个研究领域,也许,她该像丁一一样,当个记者,或者像陈静那样,当个医生,不知为什么,她却走上一条研究政治的道路。 不可否认,她讲的课深深地吸引了这些基层一把手,她讲得有些观点甚至是事例,他们闻所未闻过。课堂上,最初的由于她漂亮的容貌和口音带来的小骚动,渐渐没有了,人们都在注意倾听,尤其是一些国外的事例,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们,他们聚精会神,就连那些瘾君子盼望的中途休息十分钟都取消了,倒不是因为舒晴不下课,是他们不让下课,这是彭长宜参加党校学习以来从来都没有碰到过的情景。 四个小时的课程,中途只休息了一次,班长指挥着前排的学员轮流给舒晴倒水,舒晴讲得口干舌燥,最后,还有一点时间,她把这点时间让给了学员们,请学员们提问题。 别人都提了问题,只有彭长宜提了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问题:“报告舒教授,请问,前苏联解体的时候你有多大?” 他这个问题立刻引来孟客不怀好意的笑。 舒晴镇定地说道:“苏联解体的的时间是1991年12月25日,那年我不到20岁。” 彭长宜抬头想了想,说道:“那个时候你在干嘛?” “那个时候我正和养父下围棋,当从广播里听到这一消息后,我和养父都呆住了,我记得我流下了眼泪,后来,我写过一篇叙事长诗,我记得有这样一句话,当镰刀和锤子的国旗徐徐降落、红、蓝、白三色国旗上升的时候,我的脸颊流下了热泪,但不是为你的新生,俄罗斯,而是为了我心中的苏联……” 她的语气凝重,而庄严,感染了在场的人。 彭长宜没有被她的情绪感染,他继续发问:“请问,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舒晴怔了怔,说道:“我只说说我自己的观点。我刚才讲过了,苏联解体,不得不说是西方和平演变战略的胜利。可以说,西方特别是美国,对社会主义国家的和平演变从未停止过,他们以武力为后盾,在对社会主义国家遏制的同时,强化政治、经济、文化和意识形态领域的手段,全面推出西方世界的价值观,或明或暗地支持苏联国内的反对派和民族分立主义势力,加速美国式全球民主化进程。应该说,和平演变战略对苏联的剧变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只有当苏联国内出现政治、社会危机和动荡的时候,这种外因才能发挥一定的作用。” “请问,你当时那么小就在研究这些问题吗?”彭长宜仍在发问。 舒晴笑了,说道:“那个时候已经很大了,我公开在杂志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不是诗歌,也不是散文,而是一篇如何预防和平演变的文章,那时候我19岁。” 彭长宜这次是真的惊呆了,他看着她笑靥如花的年轻的脸,怎么都不能把她和如此高深的思想领域连接在一起,她刚才说道了她的养父,那么,是什么人生就了这么一个让人感到惊奇的女儿? 他忍不住又举手问道:“我还想问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我的确想知道,那就是,你父母是研究哲学的吗?” 孟客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彭书记,你是在查户口吗?舒教授,这是个人隐私,你不要理他。” 彭长宜也觉出不合适了,因为她刚才说到了养父,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样公然对女孩子的隐私感兴趣,是大大的有失礼貌的,他看着舒晴说道:“对不起,算我没问,这个问题翻片儿。” 169 女人是上帝安插在男人身边的诱饵(三) 舒晴的眼神有了片刻的黯然,她似乎没有责怪彭长宜的意思,慢慢地说道:“我父母是动力机床厂的工人,他们在唐山大地震时遇难了,我是全家唯一幸存者。后来我的养父母收留了我,因为他们都是搞哲学研究的,也许是耳濡目染的原因,我从小就对哲学非常感兴趣。” 课堂有了短暂的沉默。 彭长宜看着舒晴瞬间变得有些神伤的眼睛,说道:“对不起,我问的太出格了,不过这不怪我,是舒教授的的确确让我感到了震惊,为了真实起见,也为了将你的课消化吸收,我必须从你身上挖出一些真实的东西。” “没关系,只要不涉及到纯粹的个人隐私,我可以回答你们的一切提问。”舒晴用了“你们”,而不是“你”。 彭长宜很知趣,说道:“谢谢。” 孟客这时说:“舒教授,彭同学是在追本溯源,你养父母是搞哲学研究的,我们就对你不奇怪了。不过我还想问一个问题,你男朋友也是搞哲学研究的吗?” 他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哄笑,班长说:“小舒,这个问题属于纯粹的果个人隐私,不回答,超出讨论范围了。” 孟客说:“不对,我,包括我们大家,是先对舒教授个人感兴趣,进而对她的课痴迷,我同意彭长宜的观点,多了解一下老师的情况,有助于我们消化她讲的内容,这样便于记忆,对我们是有好处的。” 舒晴莞尔一笑,她看着孟客,平静地说道:“我记得钱钟书老先生说过,假如你吃了一个鸡蛋,觉得味道不错,何必要去看看那只下蛋的母鸡呢?” “哈哈。”学员们哄堂大笑。 最后,舒晴疲惫地说道:“感谢大家给足了我的面子,没有把我赶下台,听我讲完了今天的全部课称,谢谢大家。”说着,她走到讲桌旁边,冲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学员鼓掌,是那种非常热烈的掌声。 班长说道:“舒教授,那个啥,你还什么时候给我们讲课?” 舒晴笑了,说道:“按照课程安排,你们毕业的头一天还有两个课时。” 班长说:“这样吧,今后所有的课你就都包了吧,别让他们来讲了。” 舒晴笑了,说道:“其实,我讲的不好,只不过是讲了一些你们从来都没有听到的事,你们觉得新鲜,才感兴趣,真说,还是靳教授讲得实在,听他的课,实惠,管用。我看一下你们的课程安排,廖书记、袁省长都要来讲课,他们的课对你们来说,更具有现实意义。” 下课后,孟客开玩笑地说:“长宜啊,这个女教授不错,美丽、聪慧、大气、有学识,而且又是那么仪态万方,是女性中最优秀最出色的代表,你可以试试。”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兄,你就拿我穷开心吧,我得站在多高的梯子上,才能够得上人家啊。她开始的时候,自己都说了,有不接地气的地方,请各位指正。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她是生活在理论中的,这样的人,太虚无缥缈。” 孟客笑了,说道:“那可不一定,如果她真的是生活在理论中,省委就不会安排给咱们讲课了。” 彭长宜笑了,说:“我时刻准备着学习,但是我不喜欢别人给我上课。”他没有告诉孟客,这话是丘吉尔说的。 孟客说:“我看这个女孩子不错,你可以试试,宁吃碰,不耽误,另外,对你从政也会有帮助,还可以随时听她给你讲课。” 彭长宜说:“行嘞——孟兄,别拿老弟我开涮了。” 孟客说:“我没有涮你,你现在是最有男人魅力的时候,魅力这东西,要广泛施展才会有收获。” 彭长宜笑了,突然很睿智地说道:“如果回到咱们各自工作的环境,你还会这么认为吗?” “哈哈。”孟客哈哈大笑,说道:“咱们这不是在外学习吗?在工作岗位上,我得跟你说,长宜老弟啊,要注意影响,少和女人接触……” “哈哈。”彭长宜也哈哈大笑了。 中午,在党校食堂吃饭的时候,他们又意外地碰到了舒晴,舒晴正端着餐盘在低头选食物。她美丽的身影,留恋在选餐台前,全然没有顾忌到人们的目光。 孟客用胳膊碰了一下彭长宜说道:“长宜,容我再一次胡说八道。如果你目前没有女友的话,我建议你真的可以去试试。你看,尽管她满腹经纶,但是,一点都不放肆张扬,而且还带着一种先天的女性慈祥的气息,冷静、高贵、智慧、灵透,可惜啊,如果我是你,非去碰碰运气不可。” 彭长宜笑了,说道:“孟兄,你是不是被丘比特的箭射穿了,怎么总是说些颠三倒四的话啊?” “呵呵,我啊,是替你想呢,你现在是最有资格去调皮了,我们不行啊。” 彭长宜坏坏地说道:“这样,我想办法让你靠近她,你可以给自己的心灵放假一顿饭的功夫,怎么样?” 孟客笑了,说道:“行嘞,别找事了。” “怎么是找事,我忘了谁说过这么一句话,说,灵魂可以自主,也可以自欺。” “你就打趣老兄吧。” 彭长宜发现孟客跟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都在盯着舒晴看。 看来,孟客是真心喜欢舒晴。 但不幸的是,舒晴根本就没有看一眼孟客,不但没看孟客,其他人也没看。 这个时候孟客又说道:“长宜,我就纳闷了,你说你年轻轻的,怎么不着个急找个媳妇?是不是等着跟弟妹复婚呢?” 彭长宜说:“呵呵,那倒不是。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绳。” 轮到彭长宜和孟客了,他们拿着餐盘开始挑拣食物。 吃饭的时候,舒晴自己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低头默默地吃着。孟客和彭长宜他们俩人在离她不远的桌子坐着,彭长宜就发现,孟客的确是不错眼珠地盯着舒晴看,就小声说道:“孟兄,怎么了,眼睛都直了。” “哈哈。”孟客说:“我在给心灵放假,就一顿饭的功夫。” 尽管彭长宜也觉得这个舒晴很是与众不同,帅气的短发,优雅的着装,姣好的容颜,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清爽、迷人、温暖的魅力。但是,他的心里因为有了陈静,还真没有动什么心思,倒是孟客,有些魂不守舍了。 彭长宜老道地说道:“我记得王部长早先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女人,是上帝安插在男人身边的一个诱饵,拒绝开你就是圣人,拒绝不开你就是比飞蛾还低级的还愚蠢的一只虫子。所以,对于女人,最好是远观,千万别幻想着把她据为己有,小心被带刺的玫瑰扎着手。” 孟客笑了,但并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他的眼睛依然盯着舒晴的身影,说道:“长宜,还别说,这话的确是真理,自古以来,有多少能人志士,都栽在女人手里了,远的不说,就说翟书记吧,那是何等高明的一个人,最后不是也栽在女人手里了吗?” 彭长宜知道孟客跟翟炳德的关系,所以,他不好发表评论,何况,翟炳德对自己也很够意思,不管他出于什么用心,自己有今天,多亏了翟炳德的提拔和任用,想到这里就说道:“对了,我听说翟书记在京州监狱,周六日我们看看去怎么样?” 170 低调的爱好(一) 孟客想了想说:“看了,又能怎么样?我们见面跟他说什么?不如不看。” 尽管孟客说的有道理,但彭长宜还是说道:“君臣一场,还是看看好,对自己也是一个安慰。” 孟客说:“其实,我也想去看他,还是我刚才说的那样,见了,说什么?” “也许,什么都不用说。” 彭长宜的脑海里,就浮现出第一次见到玉琼时的情形。现在,他更加真切地感到,女人啊,不管漂亮不漂亮,最重要的一点是必须可爱,太多的女人没有明白这一点,反倒在不断抓取的过程中,把最最宝贵的东西弄丢了。女人千万别让人可敬,更不要堕落到可憎,可爱的丢失,换回来的只能是可怜! 周六日,党校学员休息,彭长宜没有回去,他要利用这两天时间,走动走动,一是要去看看叶天扬,二是准备去拜访一下小窦的父亲,还有,他跟江帆约好,准备去省城附近一个景点转转,彭长宜给老顾打了电话,老顾头天晚上就赶到了省城。 彭长宜先去拜见了小窦的父亲,小窦的父亲如今已是省公安厅厅长,名副其实的一把手。彭长宜深深懂得,利用好这些关系,对他今后的发展会有好处的,何况,他跟老窦和小窦的关系,就是跟这个大窦也是有两面之缘的,拜访他,不会生硬突兀,也不会引起他的反感。 在官场上,每当你敲开一扇门的时候,就预示着你的仕途生涯中多了一次机会。彭长宜是一个善交而且会交的人,知道哪些人对自己有用,哪些人敬而远之。尽管可以广结人脉,但也不是每一艘船你都能登上去的,也不是每一棵树底下都能让你乘凉。俗话说的好,龙有龙道,蛇有蛇洞,猪往前拱,鸡往后刨。但无论怎样,有一个原则必须把握,就是你要善于而且科学地将脑袋变尖变硬,懂得如何去钻,去爬,去滚,去叩开不同的门。 官有大小之分,门也有高低之分,决定你升迁的因素很多,有时候你抓住一根稻草,一步就上去了,有时候往上爬半步,你都得把吃奶的力气使出来,还不定是否能成,所以,人脉关系是很重要的资源。 关系,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利益,有些人是你关键时刻要抱住的那条大腿,有些人是你的拐杖,有些人还能是埋葬你的那只巨手……对官场中的人来说,政治生命就是你的全部,是你在有限的时间里,需要不断去攀登的山峰,也是你一生所有的梦想所在。 深知官场其味的彭长宜,更懂得如何去拜见这个大窦了,这几年中,尽管他跟老窦和小窦很熟,但从来都没刻意去接触过大窦,所以,这次利用这个机会,当做老朋友一样拜访,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彭长宜什么都没带,只给他带了一小袋亢州回民街老匠人用土法炒的五香花生米,这是他特地叮嘱老顾带来的。窦厅长早就等在家里,厅长夫妇热情地接待了彭长宜,厅长向夫人介绍到:“这位是咱二闺女和小强的县委书记彭长宜,已经调回亢州任市委书记,现在正在党校学习。” 厅长夫人笑着说道:“在锦安闺女的婚礼上,我见过彭书记。彭书记你好,我们家一老一少总是说起你,快坐,快坐。”说着,给彭长宜又是沏水又是拿烟。 窦厅长说:“彭书记是位要求进步的干部,他不抽烟。”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就寒碜我吧。” 彭长宜把手里拎着的一袋花生米递给了厅长夫人,说道:“天气热,我没敢多带。” 厅长夫人说:“我家老爷子最喜欢吃这花生米了,超市卖的那些,不但不香,也没有这炉火的味道。” 窦厅长也说:“原来都是老胡给父亲带花生米,每次我们去北京,总是习惯翻翻老爷子那里有没有花生米。但是老胡不在了,吃到正宗的五香花生米就少了。” 彭长宜听到他提前老胡,就低下头,半天才说:“怪我,我好长时间不去看老人家了,这次回去后立马安排。” 窦厅长说:“哈哈,彭书记多想了。你这次带来这么多,过几天我们回去给他就是了。” 厅长夫人坐在彭长宜的对面,眼睛不停地看着他,打量着彭长宜,直把彭长宜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窦厅长说:“你去忙你的吧,我和长宜说会话。” 夫人这才起身躲进了里屋。 彭长宜打量了一下厅长家的陈设,发现堂堂公安厅厅长家,非常简朴,没有任何奢华气息,倒是墙上一幅前国家领导人的书法作品和一副名家字画,衬托出家境的不一般。 彭长宜问道:“窦老还好吗?” 窦厅长说道:“他身体素质还算不错,我母亲春节后把腿摔了,保姆有事回家,都是他和我大闺女照顾的,毕竟年岁大了,有一点小毛病都会吃不消了。我准备今年冬天就把他们接到省城来,在京城,尤其是入冬这段时间,天天都接到讣告,他们住的那个家属院,住的都是老革命,他还算是年轻的老革命,尽管他说不受影响,年轻时是从死人堆里过来的,但心境还是会受到影响,最近天天抓紧写回忆录。” 是啊,郄老当初逝世的消息,还是窦老在第一时间告诉的彭长宜,那个时候,彭长宜还在三源。彭长宜点点头说:“换个环境也好。” 彭长宜又问了小窦和小强,才知道,小窦已经调回锦安市工作了,褚小强也调到锦安市局刑侦二处任处长。”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个小强,高升了也不跟我说声,我都不知道。” 窦厅长说:“你别怪他,他被临时抽调到锦安一个专案组工作,现在还在南方追逃呢,调动工作的通知也是前几天刚刚下发的,估计他自己也是刚刚知道。” 彭长宜笑了,说:“呵呵,我还错怪他了。” “有可能。”窦厅长说道。 “怎么不把他调省城来?” “呵呵,长宜啊,我们家情况特殊,父母当年竟顾着闹革命了,结婚晚,赶上我们这一代结婚也晚,所以,我小女儿要留在锦安照顾外婆,我大女儿要留在北京照顾爷爷奶奶,我们属于中间力量,只能自给自足了。” “呵呵,你们是革命的家庭。”彭长宜说道。 窦厅长给彭长宜的杯里满上水,说道:“王家栋的腿怎么样了?” 彭长宜心一动,尽管他知道部长保外就医樊文良肯定是让窦厅长去办的,但他还是说:“不好,相当不好。不拄拐根本就寸步难移,而且每周都要去北京做康复治疗,总是疼得呲牙咧嘴的,我看他的双腿十有八九是废了。” 彭长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对王家栋的健康充满了担忧,他唯恐再将王家栋收监,就夸大了事实。 窦厅长看着彭长宜,不由得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长宜,你们原来的市委书记翟炳德就在省城监狱,看过他了吗?” 彭长宜说:“关于他的消息我知道的很少,他什么时候判的刑,犯的是什么罪,这些我都不知道,还是这次来党校学习,听他原来的秘书,清平市委书记孟客告诉我的,他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他被判刑了。我和他原来商量好,准备下午去监狱看看他。” 彭长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决定,他本来也是跟孟客约好今天下午去看翟炳德的,可是孟客临时有事回家了,他们俩就约好明天下午再去监狱看翟炳德。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彭长宜发现厅长夫人总是借给他们倒水的机会或是什么缘由打量他,这让他很不自在。 由于还要去看叶天扬,彭长宜就起身告辞了。窦厅长夫妇非要留他吃午饭,彭长宜说还要去看两个朋友,谢过他们后,就下了楼。 170 低调的爱好(二) 坐上车,老顾说:“娜娜给你打电话着,你没带电话,就给我打了,她让你给她回电话,这是号码,他们老师的电话。” 彭长宜一听,就连忙从包里拿出电话,按照老顾给的电话号码,打了这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娜娜。娜娜说:“爸爸,我明天夏令营就结束了。老师让家长来参加我们的闭营仪式。” 暑假后,娜娜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夏令营活动,为期两周,全封闭。他说道:“爸爸来省党校学习来了,回不去,你让妈妈去吧。” “爸爸,你周日也不休息吗?”娜娜说道。 彭长宜想了想,就说:“周日休息,但是爸爸周日安排了活动,你给妈妈打电话,让妈妈去参加闭营仪式吧。” “但是老师跟我说,让我邀请爸爸来,还说让爸爸来给我们做讲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爸爸的确没有时间去,即便爸爸能去,爸爸也不会给你们做讲话的,爸爸是家长,是一个普通的家长,和别的学生家长一样,你说对不对?” 娜娜想了想,觉得爸爸说得有道理,就很不情愿地说道:“嗯,那好吧。” 挂了女儿的电话,彭长宜就给靳老师打了一个电话,才知道靳老师回锦安了。彭长宜说:“您真行啊,真是不够意思,还真的不跟我去看您妹夫啊?” 靳老师说:“你要是不说让我跟你去看他,我兴许还不回家呢?我跟你说实话,我就是懒得进他家,懒得看他们的苦瓜脸才回家了。”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您真是老小孩,好吧,不跟我去,我自己去,您看着,我一去,他们就不是苦瓜脸了,保证脸上乐开了花。不过我可是先跟您说好了,见到叶总编后我可是不给您瞒着,我就说原本打算靳教授要跟我来,后来不愿看你们的苦瓜脸他才逃回锦安了,我就这样说。” “哈哈,说吧说吧,我不怕,我当着他们俩也是这么说的。”靳老师笑了。 彭长宜又问道:“您知道叶桐和她的那个洋黑人还是黑洋人男友在吗?”彭长宜也不想碰见叶桐和他的美国男友。 “这个我不知道,你去碰碰运气吧,运气好的话,可能不在,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就在。” “哈哈,您怎么说得这么恐怖啊。” 靳老师说:“恐不恐怖你见着就知道了,黑的可怕。我见到一次就做一次噩梦……好了,你去吧,祝你好运。” 彭长宜笑了,心说:这人上了岁数还蛮可爱的。 彭长宜到了叶天扬的楼下,摁了门铃后,没有人开门,这才掏出了电话,叶天扬接通后,彭长宜问他在哪儿? 叶天扬说:“长宜,我跟你阿姨到郊外钓鱼来了。” 彭长宜一愣,心说,是不是靳老师没有将今天他来告诉叶天扬,就说道“我昨天就跟靳老师说好,今天来看您,结果他跑回锦安了。” “哦,他没有跟我说,这样,我们马上回去。” 彭长宜说:“不用了,我先去办别的事,明天我再来看您。” 叶天扬说:“长宜,你来省里有事?” 看来,靳老师的确没有将他今天来的消息告诉叶天扬,彭长宜就说道:“不是,我是来党校学习来了,两周时间。” “哦,我现在退下来了,这些消息都听不见了。”叶天扬语气里就有了失落。 “我也是这次听靳老师说您退了,这样,我先去办别的事,明天上午再来,您继续玩。” “好的,明天上午我等你。”叶天扬说道。 彭长宜挂了叶天扬的电话后,就给江帆打。江帆正在家里等他,说道:“长宜,事情办完了。” 彭长宜说:“没办完,明天再办,您在家里吗?” “是的。” “那好,我马上去接您,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的。” 彭长宜跟老顾来到了江帆住的楼下,江帆就拎着一个大兜子下来了。 今天的江帆,仍是一身休闲打扮,白色轻便的旅游鞋,烟灰色的针织休闲长裤,白色的圆领t恤衫,领子上挂着一个墨镜,显得非常精神,富有生机火活力。 老顾下了车,把江帆手里的袋子放到后备箱。 江帆上车后,彭长宜说道:“您好好青春啊,充满了朝气,简直就像二十多岁的帅小伙儿。” “哈哈。”江帆大笑着说:“长宜啊,你这奉承人的功夫还有待加强,夸张的一点都不靠谱。要说年轻,也是着装的效果。给,你也会瞬间变成二十多岁。”说着,江帆就将手里的一个包装袋递到他手里。” “这是什么?” “让你变年轻的武器。”江帆说道。 彭长宜接过来一看,是一套轻薄的运动休闲装,跟江帆的一模一样。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想的太周到了。” 江帆说:“就知道你又是皮鞋西裤半袖衫。其实,我跟你一样,除去那天买了一身球衣,也没有休闲的衣服。所以我昨天下班时特意从商店经过,就顺便买了两身,咱俩的号码一般大。” 说道这里,江帆看着前面的老顾说:“顾师傅,没有你的,我不知道你来,这样吧,一会到商店我再给你补上一身。” 老顾笑了,说道:“有您这话比我穿上衣服还高兴。不买了,我一个司机,平时着装也是轻便的,真的用不着。” 江帆说:“你这是在批评我,我一定给你补上。这个商店就在我们小区前面,一会到门口停下。” 老顾说:“呵呵,您天客气了,真的不用。” 彭长宜说:“老顾,既然江市长说了,你就别客气了,你看我现在都不客气。” 老顾说:“人家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一个大老头子,没什么指向了,不要好儿了。” 彭长宜说:“嘿,你这是什么话?好像我们要好儿就是有所指向似的?” 老顾笑了,露出那颗假牙,说:“难道不是吗?”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长宜,我听出来了,这身衣服怎么都得给他买,不管有没有指向,都得买。” “我同意,不然咱们有招蜂引蝶的嫌疑,怎么也得把他抹黑了。” “哈哈。”江帆和老顾都开心的笑了。 说着话,就出了门口,拐向了一条热闹的商业街,在一家耐克专卖店前,江帆让老顾停了车。 江帆跟服务员说:“请你给这位老师傅挑一个号,还是这个款式,这个颜色,这个价位。” 老顾说:“别,我不能跟领导一个颜色,我要深蓝色吧。” 试好后,彭长宜从车上拿下了自己的这身衣服,跟服务员说:“我可以到你们的试衣间换下衣服吗?” 服务员笑容可掬地说:“没有问题,您请。” 彭长宜在里面换上了这身衣服,出来后说道:“市长,没有花钱的不是,就是比平时的衣服穿着舒服。” 江帆笑了,说道:“舒服是书法,但你却不能穿这身衣服上班处理公务。” 老顾说:“我倒是可以,上班也能穿。”说着,他就站在镜前打量着自己这身新衣服。 江帆看着老顾和彭长宜,说道:“糟了,我还得给你们俩搭上一双旅游鞋。”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为什么不在车上换衣服,而要在商店里换,目的就是还想要一双鞋。” 江帆指着他笑了,跟服务员说:“给他俩挑双鞋,要轻薄的,透气的。” 170 低调的爱好(三) 穿上鞋后,彭长宜在商店里走了一圈,说道:“别说,这世界名牌的确不是吹出来的,就是比国内的牌子穿着舒服,给力。” 老顾笑得合不上嘴,说道:“今天我是最赚的了。” 江帆结了账后,谢过服务员,出来后,冷不丁江帆就看见彭长宜的标签还在脖子后挂着,就笑着喊出服务员,让服务员把他脖子后的商标剪掉。 彭长宜回头跟服务员说道:“我说你们这可不对啊,尽管不是我出的钱,你们也不该让我带着标签出门啊,万一我在街上被拍卖了怎么办?” 服务员笑了,一边说着道歉的话,一边把标签给他剪了下来。 他们一路向西,走了大概十五六公里后,来到了省城周边一个非常著名的景点,这里,不但有古战场,奇峰峻岭,还有一处人文景观,那就是牛郎织女的家。 牛郎织女的家坐落在海拔五百多米的山顶上,这是一座非常有名的山,尽管海拔不高,但却因四周皆是平原,而显得异常突兀和险峻。 老顾把车停在阴凉处,他下车给他们每人拿了一瓶矿泉水后,就跟他们说自己不上山了,他诙谐地说道:“江市长,彭书记,你们俩一定要爬到山上去,在牛郎织女家的院子里,有一个大铜牛,那是牛郎织女的媒人,据说,单身男女只要摸摸牛犄角,就会如意找到另一半,所以,你们必须要上去,必须要去摸牛犄角!” “哈哈。”江帆说道:“长宜,听出来了吧?” 彭长宜正在喝水,一口气喝下了半瓶,他听到后也大笑着说:“哈哈,我又不真傻,那话的意思谁听不出来呀?笑话咱俩没有另一半呗。走,就冲着那个牛犄角,咱俩就是累死,也要上山,上山去摸得牛犄角,不到山顶非好汉!” 说着,就把那半瓶矿泉水抛向空中,他刚要去接,哪知,江帆一个跳跃,矿泉水瓶就被他接住了。江帆冲着老顾说道:“老顾,接球,换整瓶的来。” 老顾接住了“球”,笑了,又拿出一个整瓶,他也学江帆的样子,抛给了彭长宜,说道:“接球。” 彭长宜没有准备,一着急,没有接住水瓶,“嘭”的一声,水瓶摔在了地上。 老顾笑了,说道:“您也该练练了。” 彭长宜弯腰捡起那瓶水,说道:“老喽,不像江市长这样,青春沸腾。” “哈哈。”江帆用手指着他,笑了。 两人戴上了大墨镜,但彭长宜还是感到了太阳的过度热情,他四处看了看,就看到前边树荫下有卖草帽的,走过去,故意跟卖草帽的大妈磨了半天嘴皮子,每顶草帽才还下一块钱,他买了三顶草帽。他扔给了老顾一顶,自己和江帆一人戴上一顶就往山上走去。 此时,早已经过了登山的高峰,下山的人比上山的人多。彭长宜说道:“您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江帆说:“是我们发改办主任申广瑞说的,他说这里景色奇特,空气新鲜,而且一峰突起,非常适合晨练,省机关里相当么一部分人,早上专门来这里登山,当做晨练。” 彭长宜感慨地说道:“倒是省会城市的人啊,够会生活的,每天早上拿登山当晨练,而且每天还要跑出省城十五六公里,比不了,比不了。” 江帆笑了,说道:“据说,原来没有登山这个风气,后来,有人发现新到任的省委廖书记天不亮,秘书关昊就开车带着他来这里登山,打那以后,有的人就故意等在这里,造成跟领导偶遇的假象,借机向领导反映一些问题。据说,一个被上任免职的人就是在这里跟领导反映的问题,廖书记就命令人再次调查这个干部所谓的违法乱纪的事情,不久,这个人复出。从此,就有许多人慕名来登山了。不过你放心,咱们这个点来是不会碰到书记的,一个是正当午,一个是省委书记早就不来这里晨练了。”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领导的示范作用真是太强大了,领导喜欢登山,立马就带动起一股登山热,领导喜欢书法,保证是洛阳纸贵,嘿嘿,有意思。” 江帆说:“是啊,所以说,任何人都可以不拘小节,但对于领导人来说,就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了,说不定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而你自己却浑然不觉。廖书记尽管早上起得很早,而且离开省城来悄悄登山锻炼,这么隐秘的踪迹都被别人发现了,还加以效仿和利用,他本人肯定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呵呵,的确如此。对了,他那个秘书您见过吗?” “你说的是关秘书?” “是啊。” “见过。” “那个人给我感觉与众不同。” “你指哪方面?” “全部,说话、办事,一举一动,都感觉有些气宇不凡。” 江帆说:“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毕业后就去中央大机关工作,后来就跟着廖书记辗转南北,这个人,前途不可估量,年轻,还是双料学位。” “呵呵,望尘莫及。” 彭长宜说完这话后,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舒晴的话,他竟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 江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笑什么?” 彭长宜说:“我突然想起前两天来给我们讲课的一个女教授说的一句话,非常有意思。” 江帆跟他并排走着,就问道:“什么话?” 彭长宜说:“冷不丁来了个年轻的女教授讲课,我们这些老男人们就多了一份心情,开始调侃她。她讲完课后,有一个互动环节,我们就提了许多和讲课内容无关的话题,孟客问人家男朋友是搞什么工作的,那个女教授说,钱钟书老先生说过一句话:假如你吃了一个鸡蛋,觉得味道不错,何必要去看看那只下蛋的母鸡呢?” “哈哈。” 他的话,逗得江帆仰头大笑:“太机智,太有意思了!就得这样对付你们。” 彭长宜说:“是啊,孟客问了她男朋友情况,我问了她年龄,又问了她父母情况,我问她父母情况的同时,她可能就想到了钱老先生的这句话,只不过我占了先机,她不好一开始就用钱老先生这句话反击我,给我留了面子。哪知我们不识趣,孟客紧接着就问了她男朋友是搞什么的?所以我估计她也是忍无可忍了,才把钱钟书这句话搬了出来。哈哈,我们这些个大男人,被她奚落了。” 江帆笑了,说道:“该,你们活该,被一个小女子奚落,是不是感觉还很美啊?” “哈哈。”彭长宜笑过之后感叹地说道:“我现在都搞不明白,党校教授,居然还有这么年轻的人,而且还是个小女子?” 江帆问道:“多大岁数?” 彭长宜笑了,说:“我关心她的年龄,不是因为她本人,而是因为她讲到了苏联解体和和平演变的问题,所以我才对她的年龄感兴趣,我问她,苏联解体的时候你多大,她说不到20岁,具体她十几岁我们就不知道。” 171 叶桐的黑人男友(一) 江帆说:“这是个聪明的女人,因为她知道怎么对付你们这些人。你们想知道人家女孩子的芳龄,人家不告诉你们吧,好像扭捏了一些,告诉你们吧,可能担心你们嫌她年龄小,怕对她的可信度打折,还有,大庭广众之下问女孩子的年龄,本身也是不礼貌的,所以她这样答复你们,于情于理都是恰到好处。” 彭长宜不好意思了,他说:“我的确对她的年龄产生了好奇,那么年轻,居然讲得头头是道不说,好多国际国内的事,我都闻所未闻,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所以我就想知道她的学识和年龄。” “呵呵,长宜,你对这个女孩子好奇了,好现象。”江帆开玩笑地说道。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在佩服她的同时,对她产生了好奇,但是和其它别的不沾边。”彭长宜赶紧申辩道。 “哈哈。”江帆笑了。 他们边走边谈。 江帆说:“长宜,我打球也就是你们来的那天,我在球场上碰到了陆原。” 彭长宜立刻说道:“小丁的哥哥?” “是的,他老丈人家在省城,就在物探学院家属院里。” “陆原认出您了吗?” 江帆点点头,说:“嗯,但是你想象不出,最先认出我的不是陆原。” “那是谁?”彭长宜想像不出。 江帆边走边看着前面,说道:“是她在单位养得的那条小狗。” “哦?太神奇了?”彭长宜惊讶地说道。 “是啊,所以,让我感慨了好长时间。”江帆长出了一口气。 彭长宜笑了,说道:“狗通人心啊。” “呵呵。开始的时候,它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我,等我看他的时候,它就冲我摆尾巴,后来就过来了,围着我就闻,我伸手一摸它,它就更欢了,跟我非常亲热。我后来回忆,其实,我跟这条小狗就一面之交,还是我去省城回来,她替高铁燕值班,可能是怕别人发现小狗,就把小狗藏到我办公室了,等我回来,这个小狗穿着四只小鞋套,就钻到茶几底下不出来了。呵呵,没想到就这么一面之交,它居然还认识我,而且,跟我还蛮友好的。” 彭长宜想起自己去丁一家,那条小狗也是围着他很友好地转来转去。就感慨地说:“是啊,小狗对您都念念不忘,何况它的主人啊——” 他们有了片刻的沉静,默默地朝前走。由于上山的路很窄,他们不时地要给下山的人让路。这里,的确是登山锻炼的好地方,山路陡峭,空气清新,登高望远,心旷神怡。 他们歇了一会儿,彭长宜扶着栏杆,凭栏远望,江帆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数码相机,说道:“长宜啊,别动,留个影。” 说着,咔嚓一声,就摁下了快门。 彭长宜说:“这个相机很小巧,适合旅游用。” 江帆说:“是啊,就是为了旅游时带着方便才买的。” 彭长宜说:“来,我给您照一个。” 江帆则背靠在栏杆上,双手很潇洒地拄着后面的栏杆,面带笑容,戴着墨镜,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照完后,截住了一对老夫妻,对老先生说道:“麻烦您给我们哥俩拍个合影。” 老先生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老伴儿,就举起了相机,见他们俩穿一样的衣服,就说道:“你们的父母亲好服气,一对龙虎兄弟啊。” 江帆和彭长宜对视了一眼后哈哈大笑。 谢过老夫妻,他们俩人继续往前走,步行登山,景影相随,细细游览观赏,的确是别有一番心致。 要说这座山峰的确奇特,一峰突起,峥嵘雄秀,四周皆是悬崖绝壁,山路很陡峭,悬崖绝壁高高耸立,但它的山顶却平坦开阔,是一片肥沃的良田,草木繁茂,可耕田可放牧,一块大牌子把游人指向了“牛郎织女家”。 牛郎织女的传说,给这座普通的院落带来了一份凄美的色彩,门前是一幅对联令江帆久久回味:守千年其未悔,隔万里犹相知。 上面,已经聚集了一批年轻的学生模样的游人,正围着导游听解说。江帆和彭长宜也凑到跟前,免费听导游讲解。 女导游讲得声情并茂:“牛郎织女家是一座典型的农家建筑。它有正房、东西厢房共十多间。大门东侧是一口古井,上有打水用的辘轳、木桶。当年,牛郎和织女就是用这口井的水饭、洗衣、浇田的。东厢房陈列着织女用的纺车、积布用的纺车、织布机。那时,织女就是在这里点着昏暗的棉油灯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这里还有织女做饭用的锅灶、风箱等物品。大门西侧是养猪积肥的猪圈。西厢房是二小的牛棚,这里有一头铜铸的牛,这便是牛郎和织女的‘媒人’--金牛星的化身。大家只要摸摸牛角,牵牵牛鼻子,老人便长命百岁;男青年便找到一位象织女一样美丽、贤惠、能干提妻子;妙龄女子便找到一位象牛郎一样勤劳朴实、忠诚善良的如意郎君;情人成婚率在99.9%;夫妻便白头偕老,永远相敬如宾……” “哗——”女导游的话还没讲完,那些年轻人便蜂拥着涌向那座铜牛,纷纷去摸牛犄角和牛鼻子。 江帆和彭长宜在旁边“哈哈”大笑。等他们摸完后,彭长宜笑着说:“市长,我们俩也去摸摸?” “必须。”江帆应了一声,就和彭长宜一起走进了铜牛雕像。 当他们走到铜牛旁边的时候,两个年轻的情侣牵着手嘻嘻哈哈地跑来,他们抢先来到铜牛跟前,对着牛犄角和牛鼻子摸了又摸,牵了又牵,摸完了该摸的后,俩人又开始互相留影,好不容易照完相了,女孩子跑跑跳跳地过来,让彭长宜给他俩照合影。 彭长宜接过相机,说道:“我给你们俩照合影没问题,咱先把话说前头,千万别到时候一闹意见,你们就把照片撕了。我们两个大龄人可是等了你们半天了,等着你们摸完我们好去摸,都把先机让给你们了,你们可别辜负了我们的心意。” 后面的小伙子听了之后,说道:“你们都那么大岁数了,还摸什么牛犄角?该不会还想着、想着……” 彭长宜知道小伙子后面话的意思,就说:“我们岁数的确不小了,所以比你们更急。” 女孩子“哈哈”笑弯了腰。 江帆说道:“我们正因为年纪大了,才比你们更期盼得到老黄牛的青睐。” 小姑娘说:“真的吗?我给你们俩当媒人怎么样?您看我们那群人里,全部是未婚,不过今天来这里的差不多都名花有主了这要看你们的魅力了……” 小伙子冲着女孩子说道:“快点照吧,赶快给他们俩个腾地方。” 彭长宜给两个年轻人照完后,再次跟女孩子说:“今天只要合了影,明天就不许分开了。” 女孩子嘻嘻哈哈地说:“那是你们,我们说不定连照片都来不及洗就拜拜了呢,谢谢。”说着,接过相机,就和男友跑了。 江帆和彭长宜完成了摸牛犄角的内容后,就随着人群来到了晒场,导游说道:“门前这片平地是牛郎织女打晒粮食的麦场,场边堆放的是麦秸,旁边是他们当年轧场用是碌碡。牛郎先把拔下的麦子户扛担挑地运到场上晒干,然后均匀地撒在场上,用牛拉上碌碡来轧,织女不断将麦秸翻过来翻过去,待麦穗上的麦粒全掉下来后,才将麦秸堆在一起,然后借助风力的吹力用簸箕将麦子扬净,晒干,入瓮,才算结束。小两口过着其乐融融的男耕女织的生活。” 有个学生问道:“那个时候没有收割机吗?” 导游说道:“没有。” 171 叶桐的黑人男友(二) “为什么没有?” 导游说:“因为那个时候你们这些有文化的可以发明收割机的学生们还没有出生。” “哈哈。”人群一阵笑声。 “前面就是天池,传说牛郎向织女求婚之处……”导游继续介绍着说道。 江帆一看,笑着对彭长宜说:“天庭的游泳池也是蛮与时俱进的,那个时候就用上水泥了?” “哈哈。”彭长宜不由得笑了。 当彭长宜笑过之后,无意中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对奇特的情侣,这对奇特的情侣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就见这对情侣正在天池的荷花前自拍合影。前面一个三脚架上是一个调好焦距的相机,男的是一个高大的黑人,他胳膊揽着的是一个黄皮肤的中国女人,这个中国女人彭长宜认识,是叶桐。 叶桐正在对着镜头微笑,后面的黑人男友紧紧地抱着她。她的注意力全在前面的相机上,没有看见彭长宜。 彭长宜急忙调回了目光,他不想让两人在这种境况下相遇。也不想让彼此尴尬,就往前走去。 江帆正在跟他说着话,不见他回音,左右一瞧,才知道他独自向前走去了。 也许是他们太出众,也许是他们两人一样的衣着太显眼,反正,叶桐认出了彭长宜,尽管他戴着墨镜和卷边草帽。 她有了那么一刻的愣神,这个时候,支在前面的相机咔嚓一声。 黑洋人说了一声“ok”后,就松开女友,走到相机前,对着叶桐又调整了一个角度。 但是,叶桐的目光始终都在追寻着彭长宜,她根本就没看镜头。 男友见她注意力不集中了,就叫了她一声。 叶桐这才回过神,跟他说了一声:“sorry,pleasewait(对不起,稍等)。”说着,也不管“黑洋人”的反应,就走过去冲着彭长宜的背影叫了一声: “彭长宜。” 彭长宜装没听见,但是江帆听见了,他回头一看,是叶桐,他认识。 与此同时,叶桐也发现了江帆,她冲江帆点头微笑,说了句:“江市长,你好,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 江帆紧走了两步,跟叶桐握手:“叶记者,好几年不见了。” 叶桐伸出手说道:“是啊,我出国了,听说你支边去了。怎么,支边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你回国了?”江帆问道。 “回来有半年多了。”叶桐跟江帆说着话,眼睛却在追寻着彭长宜。 江帆跟叶桐握手的时候,就看见叶桐的黑人男友走了过来,他说:“这是你朋友?” 叶桐说:“是啊,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杰克。”她又转向杰克说道:“jack,thisismyfriend,mayorjiangfan。” 江帆伸出手和杰克相握,说道:“hi,jack。” “hi。”杰克也很礼貌地和江帆打招呼。 江帆就看见叶桐的眼睛并不在他们这里,她的眼光在追逐着彭长宜,她跟江帆说道:“江市长,我去跟彭长宜打个招呼。” 叶桐说着,便向彭长宜走去。杰克刚要跟叶桐说什么,江帆适时地跟杰克说道:“doyoulikehere?(喜欢这里吗?)” 杰克一听江帆说的是英语,就来了兴致,说道:“yes,it’sgreat(是的,这很棒)。” 江帆就开始用英语跟杰克交谈。 渐渐地,杰克来了谈兴,他的目光不再追逐叶桐了。 再说叶桐,绕过几个人后,来到了彭长宜后面。彭长宜站在天池旁,看着水里游弋的红色的鲤鱼默默出神。 “彭长宜。”叶桐在他背后又叫了一声。 这次,彭长宜不能装听不见了,他回头,一下子就看到了叶桐,摘下眼镜,脸上故意露出惊喜的表情,说道:“叶桐,怎么是你?你回来了?” 叶桐两只眼睛盯着彭长宜,观察着他的表情,说道:“怎么就不能是我?我都叫了你两遍了,故意不搭理我?” 彭长宜说:“你是叫我着吗?” “当然。” “呵呵,我没听见。”彭长宜歉意地说道。 “我权当信了。来,握个手吧?”说着,冲他就伸出了手。 彭长宜笑了,伸手的同时,向江帆他们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一努嘴,跟叶桐说道:“你带回来的?” 叶桐冲他努嘴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什么叫我带回来的?杰克去年就来北京工作了。” 彭长宜想起靳老师说的“黑洋人”,就弯起嘴角,说道:“你很时髦啊。” 叶桐瞪着双眼,说道:“你什么意思?” 彭长宜笑了,重新戴上眼镜,说道:“什么意思都没有,现在时兴找外国人。走吧,过去打个招呼,顺便介绍一下你的男友。”彭长宜说着,就要往那边迈动脚步。 “站住。”叶桐冲他严厉地说道:“彭长宜,你什么意思,难道都不屑于跟我说话了吗?” 彭长宜回过头,看着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奇怪地说道:“我听不懂你的话,什么屑于不屑于的?” 叶桐看着他,渐渐的眼圈有些红,她也从兜里摸出一幅眼睛戴上,说道:“彭长宜,你知道我回来后为什么不跟你联系吗?” 彭长宜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叶桐把头别向一边,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着他,说道:“算了,本来你心里也没有我,犯不上说这些了。来吧,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男朋友。” 彭长宜看了叶桐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就跟在叶桐后面走了过去。 叶桐来到江帆和杰克面前,对杰克说道:“jack,thisissecretarypeng,theyarebothmygoodfriends。(杰克,这是彭书记,他们俩都是我的好朋友)” “你好。”彭长宜跟杰克握手。 杰克也用生硬的中文说道:“你、好。” 江帆看着他们俩个人,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彭长宜又和叶桐寒暄了几句,就说道:“你们玩吧,我们再转转就回去了。叶桐,有时间去亢州做客。”说着,就跟叶桐握手,然后又握着杰克的手说道:“欢迎你也一块去做客。” 叶桐给杰克翻译着,江帆也跟杰克和叶桐握手后,嘴里说道:“good-bye。” “good-bye。”杰克跟他们摆手。 彭长宜也和他们摆手再见,快步走出牛郎织女的家。 江帆跟在他的后面,说道:“长宜,怎么搞的?” 彭长宜回过头,看着他说道:“怎么了?” “怎么这么没有风度?” 彭长宜眨着眼说道:“我怎么了?” 江帆说:“叶记者当年没少帮咱们的忙,你看你,没说两句就把人家凉那儿了。” 彭长宜说:“不凉那儿怎么着,说多了不好,让人家男友起疑心就更不好了。” 171 叶桐的黑人男友(三)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啊,我看是你心里起疑了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疑什么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呵呵。长宜,其实叶记者这个人不错。” 彭长宜意识到,江帆肯定对他和叶桐的关系洞悉到了什么,就说道:“错不错的还能怎么样?” “也是啊。”江帆笑了笑,不说话了。 他们没有再到别处转,而是直接下山了。 江帆明显感到彭长宜没有了来时的兴致,想必他是受到了叶桐的影响,就有意逗他说道:“长宜,我看叶记者那个男友未必能长久,文化理念、生活习惯是很难相容的,我见过许多涉外恋情包括婚姻的,最后大都死亡了。” 彭长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笑着说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可能,她喜好这一口。”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啊,你要端正态度。” 彭长宜说:“看您说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帆说:“真的和你没有关系?” “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呵呵,那就是我想多了。”江帆说道。 “呵呵,我说,您说话怎么大喘气了,让人有一落千丈的感觉。您啊,就别操心我了,还是想想自己吧。” 江帆笑了,说道:“就知道你快这么说了,我早就想好了,守株待兔,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彭长宜想起来时路上,江帆给他说起小狗认出他的事,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下山后,老顾早就等在一处农家乐饭店里,提前给他们点好了菜。他们进到了院里,院里停满了游客的车,如果不是老顾提前订好,恐怕都没有他们吃饭的位置。 老顾早就等在房间里,开开门,把他们迎进屋里。趁领导洗脸洗手的当儿,老顾就出去吩咐服务员上菜。 彭长宜洗着手,他就忽然想起了杰克的黑皮肤,想去靳老师说的话,就问江帆:“市长,你说黑人有味吗?” “哈哈。”江帆笑了,幽默地说道:“长宜,这个恐怕你要问叶记者了。” “哈哈。”彭长宜也不由得笑了。 老顾征求他们俩人的意见,是要白酒还是要啤酒,江帆说:“啤酒吧,冰镇的,解渴。”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老顾给他们要来了冰镇啤酒,又给他们两人分别倒满酒,说道:“你们慢慢吃,我已经吃过了,我给你们在边上的旅馆开了一个钟点房间,歇一歇咱们再回去,我先去眯一会,实在睁不开眼了。”说着,起身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端起杯,跟江帆示意了一下,两口就喝完了一杯啤酒,他拿过瓶子,给江帆倒满,又给自己倒满,这时,他从玻璃窗就发现,叶桐和那个高个黑人男友也下山进了院子,叶桐走在前面,后面的男人一手扛着三脚架,一手打开后备箱,嘴里好像跟叶桐说着什么。就见叶桐猛然回头,看着他,跟他嘀咕了几句,那个男友立刻就举起双手,做出停战姿势。然后他们就上了车,开出这个农家乐的院子。 江帆看见彭长宜的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外面,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出去,他也发现了叶桐他们,直到叶桐他们的车驶出老远了,彭长宜还盯着外面。 江帆咳嗽了一声,说道:“长宜,怎么了,心里是不是不淡定了?” 彭长宜收回目光,盘腿坐在坑上,说道:“没有啊,我是纳闷,这么晚了,他们怎么不吃饭就走了。” 江帆笑着说:“要不,把他们叫回来,咱们帮助叶记者招待一下外国友人?” “得嘞,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联系了,再说,到了一块儿说什么?咱们还是喝酒吧。”彭长宜端起杯,又喝干了一杯。 江帆拿过两个玻璃茶杯,倒满了酒,说道:“别说,这冰镇啤酒不但解渴还降火,来。”说着,举杯跟彭长宜示意了一下,喝了大半杯。 江帆一边吃菜一边说道:“长宜,你跟叶记者说话的时候,我跟这个杰克聊了几句,他是非裔美国人,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爷爷那辈儿就来美国淘金了。他毕业后到华尔街的雷曼兄弟银行打工,后来自己出来单干,搞过房地产,搞过投资,最后加盟印度一家跨国服务外包公司,做到高管,再后来就到中国注册一家全球性质的服务公司。” “哦?这么短时间您掌握的情报够多的,他的服务公司是干什么的?”彭长宜问道。 江帆笑了,说道:“我正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长宜,你知道吗,杰克的在华服务公司实际上就是一家服务外包公司。” “服务外包公司?” “是的,是不是这个词有点生?” “嗯,头一回听到。” 江帆继续说道:“服务外包是指企业将价值链中原本由自身提供的具有基础性的、共性的、非核心的it业务和基于it的业务流程剥离出来后,外包给企业外部专业服务提供商来完成的业务。利用外部专业服务商的知识劳动力,来完成原来由企业内部完成的工作,从而达到降低成本、提高效率、提升企业对市场环境迅速应变能力并优化企业核心竞争力的一种服务模式。从制造业到服务业范围非常广泛,其中信息技术行业外包比例最高。服务外包不仅能创造十分可观的经济效益,而且由于其强大的渗透和辐射作用,对经济结构的调整优化、传统产业的改造已经创业观念都会有所提升。” 彭长宜说:“那企业为什么自己不干这块业务?” 江帆说:“随着市场化程度越来越高,市场已经趋于细分,这些企业剥离出来的只是信息技术这块,这块的技术力量不是每个企业都具备的,所以,就需要有这么一家公司为他们做这些工作,所以,服务外包就这样产生了。” “明白了。” 江帆继续说道:“长宜,我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杰克的公司在华只有24名员工,可是你知道这24名员工为公司创造的效益有多大吗?” “多大?” “相当于亢州二十个棉纺厂一年的总和,还得说是棉纺厂效益最好的时候。也就是说,他公司里的员工一个人创造的效益,是我们企业里一百个人创造的效益。” 彭长宜张大了嘴。 江帆继续说:“也就是说,他们一个指肚大的芯片,就相当于我们农民种好几万亩大白菜的价格。” “天!” “别天了,你可是产业经济研究生毕业的。”江帆看着他说道。 彭长宜惭愧了,说:“我是混得。” 江帆说:“所以说,发展信息产业才是提高国民经济重要手段之一。” “改天我要补上这一课。”彭长宜说着举杯跟江帆碰了一下。 江帆说:“抽时间去北京听听课吧。” “怎么听?” “北大清华大学周六日都有这样的讲座,听听没有坏处。有的时候都是名家授课,上周我去旁听了半天,是厉以宁的课。” “哦?那怎么才能去听?” “报名,这点钱还是值得花的。我回来后,考虑到离开内地好几年了,也怕被淘汰,所以就报了这么一个班,授课时间全部是节假日,和工作时间不发生冲突。”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行,这样,您再去听课的时候,给我也报个名。” “我报的班下周开班。等我给你问问,看看能不能插班,如果不能插班我再给你看看其它的班。” “市长,想当年我这个研究生当初还是您给我建议让我报的名呢,您的站位就是高,不服不行,长宜敬您。” 江帆笑了,说道:“行了,留着你那些奉承人的话还是跟别人去说吧。我也是想到你原来说的,说要对开发区进行产业结构调整,轰出去了许多污染企业。” 172 双重诱惑(一)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我那是打着结构调整的名义,实际上就是想治理那些污染企业。” 江帆说:“不管你的主观想法是什么,这个决策都是正确的。开发区,土地珍贵,是要引进一些效益高、污染少的企业,我跟你举杰克的例子,就是这个意思。” 彭长宜看着他点点头。 江帆又说:“长宜,你如今是市委书记了,许多工作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了,把工作调动开后,利用休息时间充充电是有好处的,这样才能与时俱进,才能不落伍。” 彭长宜说:“说得太好了。是要学习,不学习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不说别的,就说给我们上课的那个姑娘吧,我看她的年纪也就是二十五六那样,但她是满腹经纶。讲起毛泽东思想和党的执政能力头头是道,比起我们这些基层官员都精通,而且好多观点包括看问题、处理解决问题的方式方法,都比我们还门清,这样一比较,不学习的确不行喽——土皇上会被淘汰的。” 江帆说:“是啊,我现在工作比较清闲,我就把廖书记所有的讲话都找出来研究了一下,尤其是春天他在全省组织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在培养和任用干部的问题上,就很有新的思想和新的见解,他用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解放思想,加强政治和当前各种知识的学习,倡导建立学习型的政府和干部。所以,不学习肯定就会落伍。” 彭长宜很有感触,说道:“市长啊,您知道您这一走,损失最大的就是我,我怕自己太肉麻都不忍说了,跟您在一起,总是能长知识,长见识,受益匪浅。” 江帆笑了,看着他说道:“我这一走,你一下子当上了市委书记,简直是飞跃。假如我不走,你还跟我泡,兴许就没有这么大成色了,应该说是我耽误你才对。” “您说这些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严重脱离事实,我知道自己有多重,也知道自己幸运,就像相声说的那样,赶上这拨了。”彭长宜接着说:“您不知道,我的官位是提高了,但是肚子里却空了,真的。” 江帆知道他是谦虚,就说道:“怎么会呢,组织上是绝不会让一个空空如也就人去当市委书记的,你那样说,太小瞧组织了。再说了,你的实力我是了解的。” 彭长宜赶紧说道:“那都是以前的沉淀,现在真的被掏空了,前些日子,我有一个不错的同学就批评我说,说我犯了项目急躁症,我的确是这样,为什么,就是肚子空了,知识空了,心也就空了,干事就没底气了,容易犯浮躁的毛病。充电,是我眼下必须要进行的。”彭长宜端起杯,跟江帆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两人很快将老顾要的六瓶冰镇啤酒喝完后,又一人吃了点主食,他们就来到老顾说的房间,这个农家乐很干净,江帆和彭长宜躺在床上后,很快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下午,很晚的时候,他们才往回走。半路,彭长宜接到了荣曼的电话。 原来,荣曼是跟着锦安建行行长来省建行攻关来了,要求见彭长宜一面,把这次来省城办事的事跟彭长宜汇报一下。 彭长宜问清了她入住的宾馆后,就立刻答应马上赶到她哪儿。 挂了荣曼的电话,彭长宜说道:“市长,晚上一起去吧?是我们那里的一个企业家。” 江帆早就听出了是一位女士给他打的电话,他戏谑着说道:“我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哈哈。”彭长宜笑了,就将荣曼这个项目跟江帆汇报了一遍,说道:“这次您该明白了我们是什么关系了吧?” “明白是明白了,那我也不去,人家女士兴许刻意找这么个机会跟市委书记汇报工作,我才不当不受欢迎的人呢?” “哈哈。”彭长宜笑着说:“您太抬举长宜了,我哪是那么有魅力的人?” 江帆说:“不是我把你想成什么人,是你本来就是魅力四射的人。所以,我还是不打扰你了吧。” 彭长宜说:“您真的多想了,我百分之二百跟您保证,什么事都没有,保证连一点点的心理活动都没有过。再说了,人家是企业家,我就是再魅力四射,也是不敢跟这些人魅力四射的。” “哈哈。”江帆也笑了,说道:“我这是跟你开玩笑,我知道你不会,但那我也不去了,因为,我去了的确不方便,你想想,人家是要跟你这个市委书记汇报工作,可能还会汇报一下公关的细节,我一个旁人听不合适,不听也不合适,所以,出于对人家的尊重,我也不能跟你去。”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好、好、好吧,其实,我也是想找个旁人跟着。” 江帆笑着说:“怎么?避嫌?你有老顾啊,别想那么多了,只要心里坦荡荡,就什么都不怕。” “呵呵,那倒是。”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 把江帆送到他宿舍后,彭长宜他们就直接去了荣曼说的那家商务宾馆,给荣曼打电话,才知道她已经在宾馆附近的一个地下的喀秋莎餐厅里等他了。 此时,省城早已经是万家灯火。 彭长宜让老顾跟着自己一块进去,来到荣曼说的这家地下餐厅,这是一家典型的俄式餐厅。从旋转门进去,沿台阶而下,进入到一个宫殿般的世界:高达七八米的屋顶,华丽镀金的大吊灯,四个青铜大柱子如主心骨一样立于中央,身穿黑色“布拉吉”连衣裙、外罩纯白小围裙的服务员站在桌边,桌上铺着浅黄色的桌布,摆放着高脚玻璃杯、暗红色的方形餐巾。整个餐厅,既华丽贵气,又古朴庄重。这是一家封存着红色年代许多集体记忆的西餐厅。俄式装潢富丽堂皇,明亮的刀叉酒杯代表着当时较时尚的用餐规格,大厅里,回荡着乐曲《喀秋莎》,熟悉这首曲子的人们,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曾经燃烧着红色激情的岁月。 彭长宜被服务员领进一个小包间,进去后,有了一瞬间的不适应,他下意识地揉揉眼睛,说道:“怎么这么昏暗?” 这时,荣曼从座位上站起,说道:“这家餐厅就是这样的风格。” 彭长宜说:“什么风格?就是让人什么都看不见的风格?换个餐厅,咱们不在这儿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服务员说道:“是这位女士没有要求开大灯。” 荣曼说:“那就开大灯吧。”说着,就把大灯打开了。 彭长宜这才发现,这个包间其实不大。装修得很有情调,完全是俄罗斯风格,餐桌,烛台,水晶吊灯,银质器皿……的确是不需要太亮的灯光。 彭长宜又发现,其实,这里只有一个小餐台,两个座位,对坐,很适合情侣约会。他进来后,皱了一下眉,说道:“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其他人呢?” 荣曼脸上尴尬极了,她说:“行长他们下午就回去了,我是因为等着跟彭书记汇报,就留了下来。服务员,来,给我们加把椅子。”荣曼早就看到了彭长宜身后的老顾。 老顾也很尴尬,他也是一进屋就看见了两个座位,心想,还是江帆有先见之明,没有跟来。他坐也不合适,走也不合适,就可怜兮兮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装看不见他,故意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把餐台上的餐具往一边挪,目的显而易见,就是给老顾腾地方。 服务员说:“要么你们换间大一点的房间?” 荣曼看着彭长宜,彭长宜故意不看她,问服务员:“有大一点的房间吗?” “有的,对面,四人台。” “好,给我们换大房间吧。”彭长宜说着就站了起来,跟着服务员走进了对面的房间。 172 双重诱惑(二) 荣曼无奈,只好拎起自己的东西,跟了过来。 老顾跟在他们后面。 荣曼到底是荣曼,她跟服务员说:“把点餐单拿来,让这位先生自己点一份。”随后她跟顾师傅说:“顾师傅,您的餐我没有给您点,不了解您的口味,我只是替彭书记点了。” 彭长宜见荣曼大大方方,自己反而有些小家子气了,而且还给女士下不来台,感觉自己很装腔作势,就说道:“是啊是啊,我的口味荣总了解,老顾你的就自己点吧。” 荣曼说:“因为跟彭书记有过共同进餐的经历,所以我就自作主张给彭书记点了餐,顾师傅,您我没敢代劳,还是请您自己来吧。这里的烤鹅肝、格瓦斯、罐焖牛尾不错,红菜汤味道也还可以,您自己看着来。” 老顾看了看,就给自己点了一份罐焖牛尾、红菜汤、烤面包、酸黄瓜等。 很快,荣曼和彭长宜的餐点上来了。他们俩人的一模一样,奶油烤鳕鱼、奶油蘑菇汤,剔骨牛排、黄瓜三文鱼、蜂蜜蛋糕。一式两份。外加两杯鸡尾酒。 老顾看见了他们一模一样的餐点,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彭长宜及时捕捉到了他的笑意,就说道:“老顾,要多吃点啊。” 老顾笑了,说道:“说真的,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惯呢,有心想去外面吃碗炸酱面,但又怕辜负了荣总的盛情。” 荣曼说:“顾师傅您客气了。”她冲彭长宜伸伸手,说道:“彭书记,请吧,顾师傅的恐怕要再等两三分钟,咱们先来吧。” 彭长宜看着这些,从内心来讲,没有半点的食欲,他强忍住,拿起刀叉,说道:“荣总,不怕你笑话我土,我真是吃不惯这些。” 荣曼笑了,说道:“我也吃不惯,但是这里离我住的宾馆近,而且环境也好些,不像中餐厅那么多的人。所以我就选在这里。” 很快,老顾点的也端了上来。 荣曼开始跟彭长宜介绍中午请省建行行长的事情,告诉他贷款的事基本搞定了,省去了许多中间环节,显得有些轻描淡写,似乎汇报工作并不是本旨。 彭长宜说:“荣总,祝贺你,这件事抓紧往下进行吧。” 荣曼看了老顾一眼,说道:“彭书记,有些事我还要单独跟您商量一下,这也是留下来见您的目的所在。” 老顾知道他们有重要事情要谈,尽管吃不惯这些,但还是忍住都尝了尝。他狼吞虎咽后,就擦了擦嘴,悄悄地离开了。 荣曼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彭长宜开始的做派尽管有些虚张声势,但她从心里还是佩服彭长宜的,他没有因为有机会单独跟自己在一起而欣喜,反而怕担嫌疑,强迫老顾跟他们一起进餐。 说真的,彭长宜除去对她的这个项目感兴趣外,对她本人还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兴趣,尽管这样,眼前这位亢州的一号人物、钻石王老五还是打动了她…… 彭长宜不像朱国庆,朱国庆是看见她眼睛就直。朱国庆为了找机会跟她接触,总是故意找借口过问这个公交项目,原本不是他主抓的项目,但他却寻找一切机会接近自己。这一点,阅人无数的荣曼心里明镜似的,但是荣曼没有给朱国庆任何机会,她给自己的定位很准确,自己是企业家,是事业型的女人,不是花瓶,更不是交际花,再说了,这个项目市委书记在抓,所以,她没有因此去刻意接触朱国庆。 哪知道,荣曼没有被朱国庆撞开的心灵被彭长宜撞开了。彭长宜打动她的是那份成熟老练、诙谐幽默、处事不惊的坦然和从容,从他讲得笑话里就能感觉得到这一点,还有就是彭长宜真心实意地想帮助她做成这件事,这让荣曼感到了那么一种温暖,是的,是温暖。 温暖两个字,对女人而言,比什么都重要。成功是一码事,钱财是一码事,官衔也是一码事,这些都不重要,这些都不是荣曼想要的,她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一颗没有扭曲的心灵,一双饱含温暖的手….. 但是,这两样东西找起来就太难了,尤其是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具备就更难了。现在,他终于出现了,她不想再抑制自己,甚至不愿去多想后果,她已经不年轻了,难道上帝还会再给她一次机会? 于是,她利用这次来省城的机会,冠冕堂皇地给彭长宜打了电话。名义是跟彭长宜汇报工作,实则是想见他一面。 她没有告诉彭长宜,这次跟她来省城的不但有亢州、锦安建行行长,还有一个人也跟她来了省城,那就是市长朱国庆。 朱国庆总是假借各种机会跟荣曼接触,这次也不例外。他前两天以检查在建项目的名义,到建行座谈,当听到建行正在跟上级行申请贷款荣曼的贷款规模后,朱国庆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他私下跟建行行长表示,说自己认识省城一位主管信贷工作的一位处长,行长说那好啊,如果有时间,希望朱市长能跟着一块去省城,一定会马到成功。 就这样,才有了这次的省城之行。不过,他认识的那位处长,上周已经调到一个地级市去当副行长去了,没有帮上荣曼的忙,但他却充当了陪酒的角色,52°的白酒,不要命地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直把荣曼惊得目瞪口呆,连连劝他别喝了。 还别说,朱国庆的壮举,还真感动了省行的领导,表示尽快落实这件事。 喝醉了朱国庆临分手时,没有忘记嘱咐荣曼和亢州的那个行长,让他们别把他来的事告诉彭书记,毕竟,这是彭书记主抓的项目,自己搀和不好。 办完事后,荣曼说自己在省城还有事,不能跟领导们一块回去了,实在对不起了。朱国庆当时有些不悦,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去找彭书记?荣曼微微一笑,说是顺便去看看在省城发财的亲戚。朱国庆就不再说什么了。 其他人都回亢州去了,荣曼就这样留了下来,其实,她留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见一下彭长宜。所以,就以汇报工作的缘由给彭长宜打电话,约好在这里见面。但是她没有想到老顾寸步不离,不过从老顾的神态中不难看出,他是被彭长宜特意安排来的,好在老顾能够看出高低,他吃完后就先行离开了。 彭长宜的这个举动,更让荣曼着迷,甚至在心里将亢州这两位主官暗暗做着比较,比较的结果就是更加迷恋彭长宜,梦想着和这样的人结为事业上的坚固的伙伴关系,打拼多年的她,有个最直接的体会和经验,那就是朝里有人好做事。无论跟彭长宜的关系发展到何种地步,彭长宜都是她荣曼攀附的大树。 她跟彭长宜汇报了这次和省行领导的接触后(当然隐去了朱国庆)说道:“彭书记,小曼真心感谢你,让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说着,举起酒杯,就敬彭长宜。 彭长宜喝不惯这种调和酒,但他还是端起杯跟她致意了一下,喝了一小口,说道:“这没什么,公交项目是你的事,也是亢州的事,一家人不要客气。” 荣曼点点头,不失时机地说道:“彭书记,接下来就要最后敲定总站位置的事了。” 彭长宜不解地说道:“敲定,还怎么敲定,上次不是说好了,在气象局的前面?” 荣曼微微一笑,说道:“我还是希望总站建在临街,也就是现在苗圃场那个地块。” 彭长宜说:“那个地块你不要想了,总站说白了就是一个停车场,没有必要建在临街的位置,再说了,那块地市里另有安排。” 荣曼说:“我知道,是给市委市政府办公大楼准备的,但是我也听说,上级是不让新建楼堂馆所的,而且,彭书记你本人也是坚决反对建楼堂馆所的,既然不建办公大楼,那就给汽车站吧。这样,在汽车站门口,就可以建一个标准的公交站。” 172 双重诱惑(三) 彭长宜笑了,说道:“容总,不要对付了,你就听我的,总站就建在气象局前面,在路口照样可以建一个首发站。那块地真的别想了。” 荣曼听彭长宜说得很坚决,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说:“要不,你们再研究研究?” 彭长宜说:“没得研究了。那块地就是不建大楼,也不会当做停车站的,那块地争议很大,想上的人很多,你搞的是公交事业,要抓住主要矛盾,而不是对地皮感兴趣。” 荣曼莞尔一笑,不知是要求得不到满足还是因为鸡尾酒的作用,脸上荡起了红晕,煞是好看。 走出这家餐厅,天空上飘起了小雨,老顾早就拿着伞等在门口。彭长宜接过伞,说道:“荣总,这把伞给你,我们要回去了。” 不知为什么,荣曼的头就有些晕,她踉跄了一步站稳后,歪头看着彭长宜,说道:“我能提个小小的要求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请讲。” “我想请彭书记送我过去,然后再把伞拿回来,怎么样?”说着,仍然歪着头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感到此刻的荣曼,有着万种的风情和娇态,他故意大方地说道:“没问题,彭某荣幸之至。”说着,他冲老顾伸出手,老顾就又给了他一把伞。 荣曼有些失望,但还是接过彭长宜递给她的伞,独自一人打着,在前头带路。 彭长宜打着伞,跟在荣曼的后面,他们走了也就是二多米的路,就进了宾馆。 宾馆的门口,早就有服务员接过他们的雨伞,给他们挂在门口的挂架上。 彭长宜刚要跟她告别,荣曼用手扶着额头,看着彭长宜,楚楚地说道:“彭,麻烦你扶我进去。” 也可能是荣曼真的头晕,也可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荣曼真的有些脚步不稳,无论如何,彭长宜都不能让荣曼在门口失态的。他点点头,把胳膊伸给了荣曼。 当彭长宜无意碰到荣曼的手后,他感到这个女人的手有些冰凉,并且有些微微颤抖。他便挽着她,走到了电梯里,按下了荣曼说出的楼层号的按钮。 电梯里没有人,荣曼没有松开彭长宜,反而更紧地靠在了他的身上,此时,彭长宜感到她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荣曼紧紧地抱着彭长宜的胳膊,依偎在他的臂膀上,从他胳膊的肌肉硬度中判断,这个男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应该是那种力量型的男人,这种力量加上先前的那种温暖,彭长宜应该是自己向往的那种可以依靠的男人。 彭长宜感到了荣曼抱着自己胳膊的动作有些异常,他欲抽出胳膊,但是被荣曼更紧地抱住了。他就僵硬地伸着胳膊,硬挺挺地站立在电梯里,目不斜视,任由荣曼靠着自己。 彭长宜心里就打开了鼓,是不是荣曼看上自己了?那可不行,部长早就说过,有两种女人不能碰。自己可不想做那只比飞蛾还愚蠢的虫子。但是,他似乎感到了荣曼的小手在往自己的手心里钻,直感到自己的手心有种绵绵的酥软,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不想他的手被荣曼控制住了,随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多了一件东西,他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一张银行卡。 他一怔,说道:“荣总,你这是干嘛?” 荣曼抬头,看着他,双眸含情地看着他,柔声说道:“我喝了酒,眼睛不好使,请你替我开门。” 什么?是门卡,不是银行卡! 彭长宜有了瞬间的尴尬,他有些羞愧,但又无可奈何。 也可能是荣曼意识到了什么,她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彭长宜也看了她一眼,见她面含浅笑,脸上有一种和风细雨般的温情,那一刻,彭长宜有些恍惚,如果荣曼不是商人,如果荣曼不是有求于他,也可能,她的的这种温情会像轻缓舒柔、凝然隽永的春风,温润地掠过他的内心,熨过他内心的沟沟壑壑,抚慰填补着他的每一处微小的缺失。但现实中的荣曼肯定是不行,所以,他是不容许自己在荣曼面前有丝毫的放纵行为的。因为,荣曼,不是陈静,更不是丁一,她是商人,是在商海里摸爬滚打过、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商人,有着他永远都未知的方面,这一点,彭长宜心里清清楚楚。 出了电梯,荣曼见彭长宜对自己始终都是一本正经,无动于衷,而且礼貌有加,她便有了深深的失望,就慢慢地松开他的胳膊,理了理头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彭长宜按照房卡的位置,找到了荣曼的房间,替荣曼打开房间的门,将门卡插上,点亮了房间里所有的灯,给她拉上了窗帘,然后温和地说道:“好了,我该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说着,就转过身去。 荣曼当然不想失去这样的机会,她一下子就抱着了彭长宜,脸贴在他的坚实的后背上,喃喃地说道:“彭,留下,陪我……”荣曼的声音里就有了一丝哽咽。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从后背处传导过来的荣曼身体的绵软和淡淡的香水味道,让他的心一颤。他将自己的两只大手,覆在前面她抱着自己的颤抖的小手上,想掰开,但是又有些虚弱无力,他的心也狂跳了起来,手就有些颤抖……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荣曼就像一条鳗鱼一样,游弋到他的面前,跟她面对面地贴在一起,双臂依然环抱着他,望着他紧闭的双眼,说道:“彭,我不是一个放荡的女人,我太累了,有许多的苦和酸,一直都寻觅可以让我依偎让我安睡的怀抱,醒后,以树的独立姿态,跟他并肩站在一起,共同接受风霜雨雪,迎送暮霭晨昏,当然,如果他能用他的余荫,为我遮挡一下肆虐的阳光,或者是减轻一些狂风暴雨的威力,那就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我一直认为,我碰不上这样的好事,遇见不到这样强大的男人,但是有一天,我终于发现,上帝还是眷顾我的,因为,他让我碰到了,这个人就是你……” 荣曼说着,就把脸贴在了彭长宜的胸脯上,紧紧地抱住了他。 彭长宜的心跳加快了,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柳下惠,何况他是一个生理和心理正常的男人,他必须清醒地面对眼前这个女人。他轻轻地板开她的身子,两只手放在她柔弱的肩上,艰难地说道:“荣总,听我说。” 173 陈静来了(一) 荣曼温情脉脉地看着她,冲她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彭长宜说:“你是个好女人,你一定会找到你的另一半的,长宜我才疏学浅,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我不是一个完美的男人,也不是一个让女人满意的男人,我们不合适,真的。” 尽管荣曼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羞愧的脸红了,她刚想说什么,彭长宜就用手指堵在了她的嘴边,说道:“听话,好好休息,我该走了,党校有纪律,不能回去晚了。” 说着,就绕过荣曼,向门口走去。他的手刚摸着门把手,就听荣曼说道:“彭书记,等等。” 彭长宜站住了,他回头看着她。 就见荣曼快速地拉开桌上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一张卡,这次是银行卡,真真正正的银行卡。她走到他的面前,拉过他的手,把这张银行卡塞到他的手上,说道:“也许,你反感这样的方式,但是没有办法,这是我一点心意,总站地址还需要你多费心,我还是看中了苗圃那块地,请你多帮忙。” 彭长宜呆呆地看着荣曼,他想不到,荣曼的角色居然转换的这么快,刚才还是温情脉脉、小鸟依人,现在立马变成一个善于交易的女人,这让彭长宜感到了羞辱,甚至有点愤怒,他正色地说道:“荣总,帮你,是我一个市委书记正常的工作范围,何况,公交这个项目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是亢州的民生工程,我会不遗余力的去做这件事,还是那句话,那块地很复杂,荣总是聪明人,还是不要打那块地的主意吧,咱们踏踏实实、平平安安地先把这件事做起来再说。于你,是个里程碑,于亢州,是个大好事。我知道,搞企业的都很困难,所以,你就不要破费了,如果说到感谢,亢州应该感谢你是,把钱用在实处吧,还是那句话,谢谢你对我的一片心意。早点休息,啊。” 说完,他伸出手,亲昵地拍了拍荣曼的肩膀,这个动作,让荣曼激动的立刻流出了眼泪…… 彭长宜没有看见她的眼泪,他不能再多停留分秒,大踏步地走了出去,直到出了电梯,走到大厅门口,他才仰起脸,让夏夜凉凉的雨点把脸淋湿,他的心里才算透了一口气。 “先生,你的伞。” 服务员追了出来,递给了彭长宜一把伞。彭长宜说了声谢谢后,便“啪”地弹开了大伞,向车走去。 他对自己今晚的行为很是骄傲和满意,几乎与此同时,他拒绝开人生两项最不容易拒绝的事情,一个是色,一个是财。 荣曼,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甚至是个非常迷人、漂亮的女人,彭长宜对这个女人从始至终都有着不错的印象,这样一个女人,主动对自己投怀送抱,而且他又是个正常男人,能拒绝开这样的诱惑,自己的确有点了不起。 彭长宜深知,世上有两种人送钱不能要,一个是女人送的钱不能要,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女人送钱比送色更危险,女人对钱的贪婪,远远大于男人,你拿走她的钱,远比要她的色更让她怀恨在心,因为她的钱,大部分都是她付出了比男人更多的东西换来的;另一种是指向太明确的钱不能要,比如某个项目某个工程,会有很多人通过各种渠道给你送钱,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他在这些项目和工程中得到更多,这种钱非常烫手,收了就得给人家办事,办不了就是隐患,就是地雷,一不小心,就会炸死你。 今天的荣曼都占了,首先是女人的钱,其次是这钱指向太明确,无论如何,彭长宜是都不能要她的钱的,那样兴许就会惹来麻烦。再有,荣曼对自己动了心,这看似是一对未婚男女的正常交往,但是,放在他们身上就不正常了。一个是市委书记,一方诸侯,掌管着政治经济的大权,一个是商人,有求于市委书记的商人,所以,怎么看怎么都是不正常的。 在官场上,你往前走的唯一法宝就是别太贪婪,贪婪最终的归宿就是自取灭亡。明智的人贪未来而不是贪现实,贪前程而不是贪钱财。这是铁律,是每一个想往前走的官场人必须遵守的。因为如果你贪了这么一点小便宜,就有可能贻误终生,甚至连体制内的那点工资你都领不到,老本都得搭出去,你就太不划算了。 彭长宜从宾馆走出来的时候,老顾看见他只拿了一把伞回来,就说道:“就拿回一把伞?” 彭长宜说:“是啊,我是一人打着一把伞去的,所以就拿回一把。” “哈哈。”老顾听了大笑,说道:“那把呢?” “那把留下给她遮风挡雨吧。”彭长宜幽默地说道。 老顾想了想说:“不行,我得拿回来,明天荣曼走的时候,肯定雨就停了,没有风雨可以遮挡了,她就会用不着这伞了,兴许还会把伞遗忘在这里,而我目前正需要。”说着,他就跳下车,猫着腰,一路小跑着进了宾馆大门,跟服务员要回那把伞后,撑开就走了回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顾,你真够抠门的,一把伞都舍不得。” 老顾说:“当然了,这把伞放在那儿,她睡醒一觉,明天走时兴许想不起来还有把伞,或者,人家根本就看不上咱这破伞,但我得拿回来,如今这种大伞也要三十多块钱呢。” 彭长宜对老顾说得话很有感慨,想起了她给自己的那张银行卡,不知道里面的数字,但是他知道,肯定不会是小数。因为荣曼看上了朱国庆想建大楼的那块地,其价值巨大,所以,相应的,卡里的数字也不会小。 老顾开着车,见市委书记不说话,就诡异地笑了一下。 彭长宜扭头问道:“你笑什么?” 老顾说:“没笑什么?” 彭长宜说:“没笑什么干嘛开着开车,自个偷着笑?” 老顾直了直身子,说道:“我是可笑我自己,我说我不跟您进去吃饭,结果怎么样,人家根本就没打我的牌,点的是两份餐,座位是两个,人家女士请您吃饭,说不定煞费了多少苦心,才营造了那么一个浪漫温馨的晚餐环境,结果,您却给破坏了,又是加座位又是换房间,我在旁边就看见,人家荣总的脸都绿了。” 彭长宜没有笑,他说:“别跟别人说这事。” 老顾说:“看您,我又不是毛头小子了,这么大岁数了,该说的我都不说,何况是不该说的我就更不会说了。” 彭长宜笑了,这么多年了,老顾还是值得他信赖的,想到这里,说道:“晚上吃的那是什么破东西呀,我都没怎么吃,现在肚子还空呢,中午喝了两瓶啤酒,弄了个水饱,现在饿了。” 老顾说:“谁说不是啊,我看见您都没怎么吃,但是我不好意思不吃呀,说实在的,吃的东西都顶在嗓子眼不下去,还有那个什么红菜汤,我就喝了两口,怎么吃都有股哈喇子味,就这一次,这辈子我也不吃这些洋食了。 彭长宜揉着肚子说道:“唉,费力费钱还不讨好。女人啊,尤其是有点本事的女人,总是喜欢自以为是,她想吃什么,好像别人就想吃什么似的。你看着点,咱们再找个小吃店,吃饱了再回去,饿着肚子会睡不着觉的。” 老顾笑了,他们沿着大街慢慢走,最后看到一家山西面馆,彭长宜说:“就是它了。” 彭长宜和老顾又一人吃了一碗山西风味的面食,总是填饱了肚子。 第二天,雨没有停,天空中依然在下着雨。 彭长宜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就想着荣曼走没走,他有些后悔老顾去拿伞时,他没有去拦。 尽管雨不大,但是下了一夜,他不放心,就给吕华打电话,问他汛期谁在值班,情况怎么样? 173 陈静来了(二) 吕华说:“今天市委这边值班的是李汝明,政府那边是姚斌。放心,没事,旱了这么长时间,下了一夜也只是缓解一下旱情,再说了,不是强降雨,不会有事。” 吕华又问了彭长宜学习情况,最后告诉他,荣曼昨天去省城了,朱国庆也去了,但是朱国庆昨天晚上回来了。 朱国庆也在插手公交项目!看来,这个荣曼脚踩两只船。那么,荣曼昨天晚上提出要政府那块地的事,朱国庆知道吗?他知道后是否答应了她? 彭长宜真的好庆幸昨天没有和荣曼发生什么。 挂了吕华的电话,他还是不放心,又给康斌打电话,问康斌那边降水如何。 康斌说,昨天晚上下雨了,后半夜就停了。 彭长宜放心了,只要万马河的上游三源没事,下游就不会有汛情,顶多也就是内涝。 彭长宜躺在宿舍的床上,仍然在想荣曼的事,他搞不懂荣曼为什么脚踩两只船,按说,书记抓的项目,市长是不该插手的,这倒不是彭长宜独裁,而是规矩,即便是一个副手抓的项目,你就是一把手也不能随便乱插手的,这就相当于一句老话说的那样,木匠多了盖塌房,就是这个道理。 彭长宜实在想不明白,荣曼这是唱的哪出? 这时,宿舍的门被敲开了,是班长,班长在攒人“拉鸡爪”,中午想出去喝酒。彭长宜说他上午约了人,中午不敢定。班长又问孟客头中午回得来吗?彭长宜说不知道。 彭长宜上午的确有事,他跟叶天扬约好要去看他,彭长宜看了看表,就给老顾打了电话,让老顾来党校接他。 老顾就住在了党校附近,接到彭长宜的电话后,就开着车进来了。彭长宜打着伞上了车,说了声:“去叶天扬家。” 老顾看了一眼彭长宜脚底下湿漉漉的雨伞,他不好意思地说到:“没想到这雨还真下到了今天,要是知道今天还有雨,说什么我也不会去宾馆把这伞要回来的。” 彭长宜说:“放心吧,她淋不着,女人的伞,有的是,随时有备用的。如果咱们真的给她留下,就是割了蛋上供,人家未必领情,咱们还心疼死了。” 老顾听出彭长宜说的话带着一种怨气,他想不明白,昨天晚上荣曼很明显地向彭长宜示好,还让他送她到房间,老顾当时还担心市委书记这次肯定是完了,抗拒不住了,没想到,也就是一根烟的功夫,他就出来了。其实,作为跟随彭长宜多年的老顾,是不希望彭长宜留在荣曼身边的,许多时候,老顾听到的讯息,他市委书记未必能听到,荣曼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女,而且是很有气质的美女,这样的美女,是个男人就会喜欢的,朱国庆很喜欢荣曼,总是借故跟荣曼接触,这些,底层的人看得明白,但是彭长宜未必知道。不管荣曼跟朱国庆是否有男女关系,彭长宜染上荣曼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想着,老顾就掐着手表看,如果过了一刻钟彭长宜还不出来,他就会采取办法,或者自己找个借口直接给彭长宜打电话,就说有事让他快点出来,或者是给江帆打电话,让江帆想办法叫出彭长宜,他正思忖着,彭长宜恰到好处地出来了,这多少让老顾放下心来。他故意拿回荣曼拿去的雨伞,其实也是在彭长宜面前表明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态度。 作为下属,当然不能跟书记说明自己的意图,但是他可以通过点点滴滴向领导传递出自己的态度。 果然,彭长宜坐到车里问老顾:“老顾,你看荣曼这个女人怎么样?” 老顾非常清楚彭长宜问这话的意思,说道:“看从哪方面说了。” “所有。” 老顾“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如果从搞企业角度来说,她到是个事业型的女人,不说别的,就说这次公交这个项目,我感觉她就是个很有事业心的女人。如果把这个项目做成了,别说全锦安,就是全省也是没有吧?” 彭长宜很赞同老顾的观点,就说道:“不光对咱们省,就是对于北京来说,也是首次。” “所以,我认为她很有眼光。”老顾下了断语。 “其它方面呢?”彭长宜继续问道。 “其它方面到也没听到什么不好的说法,但是,有一点,这样的女人放在家里是不会安生的。” “哈哈,你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我单身,刚对一个女人表示一下兴趣你就这样说吗?”彭长宜笑着说道。 老顾也笑了,他说:“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咱们是在就事论事。如果小陈和荣曼来比较,小陈就适合放在家里也不会惹事的那种,而且保证百分百会听你的。可是荣曼就不同了,还有那个叶桐,叶桐也不是一个居家型的女人。我敢说,如果荣曼有叶桐或者是袁小姶那样的背景,这个世界,恐怕所有的男人都得为她牵马坠蹬。” “哈哈。看你说的,男人们也太窝囊了?” “不是男人窝囊,而是这个女人实在是强,也不完全是强,她还有点高深莫测,这样的女人,比较高深莫测,不是一般的男人能驾驭得了的,我看,朱市长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老顾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反正他说的是对女人的态度,又没有说将来谁做书记夫人合适。 彭长宜听他说道了市长朱国庆,就不再说话,他沉默了。 到了叶桐家,彭长宜给叶天扬带的礼物,同样是一袋五斤装的花生米。叶桐没在家,彭长宜也不好问。 叶天扬夫妇热情地招待了他,彭长宜询问叶天扬的离休生活,他担心碰见叶桐,所以,就想早点离开。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彭长宜一看的德山的区号,他就笑了,轻声说道:“你好。” “嘻嘻,我好,你在哪儿?” “我在省城党校学习。” “哦——” 彭长宜看了看叶天扬夫妇,就说道:“过五分钟给你打回去,你呆在原地别动。” 陈静“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站了起来,跟叶天扬告别,说道:“等我学习结束后,我邀请您老俩去亢州转转。” 叶天扬说:“好啊,谢谢彭书记还惦记着我。” 彭长宜说:“不是我惦记着您,是您本身就跟亢州有渊源。” “是啊,是啊。”叶天扬可能也是想起当年在国道跟彭长宜初次相识的情景来了。 彭长宜没再多耽搁,就起身告别。 老顾的车就停在叶天扬家的楼洞门口,彭长宜出来后直接就上了车,他就给陈静打回了电话。 陈静很快就接通了。彭长宜说道:“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有事,现在好了,说吧。” 陈静说:“就你自己吗?” “不是,还有你顾大叔,说吧,没事。” 听彭长宜这么说,老顾就知道是谁了,他悄悄笑了一下。 陈静说道:“有件事真的请你帮忙了,就是实习的事。我们这边没人肯接受我们实习,没有关系根本找不到实习的单位。” 彭长宜说:“我如果是院长,我也不要你,刚刚一年级的学习,就迫不及待地实习,什么都不会,用你干嘛,除非是去扫地搞卫生还差不多。” 陈静笑了,说道:“呵呵,还真让你说着了,我们之前找了一家医院,真的,就是让我们搞卫生,因为德山所有的医院包括附近的乡镇卫生院都会有学生上赶着去实习,所以,这期间他们就把保洁工辞退了,用我们大学生。” “呵呵,够黑的。那就换一家试试。” 173 陈静来了(三) “现在,德山所有医院的实习生都要收费的,你不给院方交费,就得去搞卫生。” 陈静说的情况肯定是真实存在的,之前他也听说过,在德山市,有着省内最著名的医科大学,这里毕业的学员遍及全省乃至全国各地,省内各个地区医院都有从德山医院毕业的学生,所以,实习单位难找肯定是事实。 “那我怎么帮你?”彭长宜问道。 “你原来说过让我去那么那里实习,现在我还能去吗?” “那有什么不能的,开始我就跟你说了,让你到我这里来实习,你以为我说话不算数,哄骗小孩子呐?” 陈静吃吃地笑了,说道:“可是你现在在上党校啊?有时间管我的事吗?” 彭长宜说:“没关系,这事让你顾大叔去给你办,你什么时候来?” 陈静想了想说道:“如果行的话,我今天或者明天就去。” “这么着急?” “是啊,我之前报的班都讲完课了,找不到实习的地方就什么事都没有,太浪费时间了。” “好吧,你尽管来,我回不去让你顾大叔全权负责你这事。你怎么来?要不去接你?”彭长宜问道。 “不用那么麻烦,对了,我不是一个人去实习,还有一个同学,我们俩人。” 彭长宜一听,就有些失望,说道:“怎么还带个警察来呀?” “哈哈,我们一同报的班,一同去找的实习单位,所以,要是能去你那里,当然也是要一起去呀?”陈静调皮地说道。 彭长宜说:“好,来吧,来多少人都行。提前让你顾大叔给你们找好住的地方……你能实习多长时间?” “也就是十多天吧,下月初就开学了。” “那行,我下周学习就结束了,你就跟我住在一起就行了。” 陈静没有说话,在电话里窃窃地笑着。 彭长宜补充道:“你笑什么,我说得没错,你们啊,来了就跟我住在一起,我说的是跟我住在一个招待所里,部队的招待所,相对安全一些。” “嗯,那就说好了,明天我们俩就坐火车去,还可以看看沿途风光什么的。”陈静说道。 彭长宜想到了她入学时,自己星夜兼程送她的情景,心里就有一种躁动,说道:“好的,相信你顾大叔会安排好这一切的。” “好的,那就先谢谢顾大叔。” “不谢我了?”彭长宜矫情道。 “不谢,嘻嘻。”说完,陈静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有些意犹未尽,但是陈静已经挂了电话,他也就不好再打回去了。” 老顾见彭长宜挂了电话,说道:“用接她吗?” 彭长宜说:“不用,她还有个同学,跟她一块来,你回去后跟中医院联系一下,然后在招待所给她们找个房间,这事,别声张。” 老顾说道:“明白。” 下午,孟客如约回来了,他们俩结伴去看了翟炳德,每人给翟炳德监狱的账户上存了两百块钱,因为监狱有规定,不许多存。 彭长宜在外面登记的时候,发现给翟炳德存钱的人,有一个熟悉的名字也是上面,那个人就是江帆。江帆给翟炳德也是存了两百元。 望着江帆的名字,彭长宜不禁有些感慨,他看了看后面的签字日期,应该是江帆回来后没几天的事情,他数了数,来看翟炳德的人并不多,里面没有熟悉的名字,也许是别人假用其他人的名字吧。 彭长宜也挥笔写下了“彭长宜”三个字,轮到孟客签字了,孟客说:“咱们用真名?” 彭长宜说:“真名怎么了?你就是用假名也没有,到时一调监狱探视的登记,就知道是你了。 孟客点点头,说道:“有道理。” 他在签字的同时,也看到了江帆的签名,就跟彭长宜说:“江市长也来过了。” 彭长宜点点头,没有说话。 见到翟炳德后,翟炳德眼里闪出亮光,但随后又黯然下去了,他没有跟他们说几句话,只是嘱咐他们要好好做官,珍惜职务,随后便以身体不舒服回去了。 彭长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翻江倒海,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把眼前这个背有些驼、神情黯淡、面色苍白的人跟前任锦安市委书记连在一起,后者,曾经是多么的至高无上啊! 但是眼前,显然判若两人。出来的时候彭长宜问道:“到底是什么罪?” 孟客说:“嗨,闭着眼都能想象得出来,渎职、受贿,离不开这些。这应该是廖书记来了后,咱们省下马的第一个正厅级的干部了,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个。” 彭长宜没有发表议论,但非常明显,廖忠诚来了后,加大了纪委的监查力度,各个地区都或多或少的有干部落马,但翟炳德的确是级别最大的一个,但未必是问题最重的一个,他的确是被牵连出来的…… 第二天也就是周一上午,按党校的课程表,上午应该是省委书记廖忠诚的课,学员们早就等在了教室,但是谁也不能确定廖书记是否能来,因为,凡是涉及到省委领导的课,大部分都调换时间了,无疑,是讲课和工作发生了冲突。如果在党校期间,能够听省委书记亲自讲课,的确是学员们的荣幸,可以从他的讲课中,传递出许多信息。 今天的课省委书记必讲无疑,因为在头上课的几分钟里,坐在第一排的彭长宜就看见不断有生面孔进来,他们坐在了后面。他甚至看到了舒晴。 舒晴还是那天那套天青色的套裙,她的手里拎着一个电脑包,她的绕过了前门,从后面进的教室。许多学员都跟舒晴打招呼,有人就问道: “舒教授,是给我们来讲课了吗?” 舒晴笑着说:“今天我是听课来了。” 彭长宜也回过身,向后面的舒晴微笑致意。 这时,彭长宜就从门口看见穿着一件普通的短袖白衬衫,迈着大步进来了,他的后面跟着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们。 关昊提前将一个普通的不锈钢水杯和一个又厚又大的笔记本放在了讲桌上,压低了话筒的高度,然后又向下扫视了一眼,这才走下讲台。 坐在前排彭长宜赶紧起身往里挪了一个位置,把外面的座位让给了关昊,关昊冲他点点头,就坐在了彭长宜的旁边。 摄像记者架好机位,提前将外接话筒放在讲台上,做好了录像录音的准备。很快,廖书记也身穿一件普通的短袖白衬衫,深色裤子,在党校领导的陪同下,稳步走进教室,脸上的表情亲切而又威严。 课堂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掌声提前响起来,就显得校长的介绍滞后了,他站在讲台下面说道:“今天的课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由咱们尊敬的省委廖书记亲自给大家授课,同学们一定要认真听讲,认真领会。下面欢迎廖书记给咱们讲课。” 掌声再次响起。 174 廖忠诚亲自授课(一) 校长介绍完后,就走教室的后面,彭长宜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后面肯定也坐满了人,因为不断有人从后面教室的门进来。他们这些学员都意识到了省委书记讲课的重要,何况省委省政府那些搞政策研究的笔杆子们呢。舒晴不是也来了,但是彭长宜不知道为什么,靳老师却没来。 讲台上的廖忠诚坐下,他说:“根据安排,今天你们这期学员的课该是我讲。你们都是来自基层的县委书记和县长,我也琢磨了很长时间,给你们这些县官讲什么好呢?将发展,自从改革开放以后,这个词就天天挂在我们的嘴边,而且你们肯定还有一套因地制宜的发展理论和发展战略,所以,我今天就跟大家谈谈作为基层的父母官,如何加强自身建设,增强党性修养,廉洁从政。”说着,他站起身,在黑板上写下“党性修养也廉洁从政”几个大字。 他把粉笔夹在手里,没有坐下,继续说:“我为什么要给我们基层的县委书记和县长讲这个课,首先声明,我是有目的。俗话说得好,郡县制,天下安。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的基层县市搞好了,天下就太平了。” 他放下粉笔,弹了弹手,说道:“今天,我可是先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们中间有谁在听了我的课后,还要犯那些党纪错误,那么对不起,我会加大对你处罚力度的,这是我今天上课之前提前给在座各位打的预防针,你们要记住。” 省委书记脸上的表情严肃而认真,由种不怒自威的庄重。他继续说道:“党性修养这个词肯定大家并不陌生,就因为不陌生,往往被很多人所忽视。党性修养都包括那些方面?” 他又站了起来,在黑板“党性修养”四个大字的下面,依次竖着写道:政治理论修养、组织规律修养、思想作风修养、文化知识修养、领导艺术修养、治理能力修养等等。 “一个党员干部,有了崇高而伟大的理想还不够,还一定要有高尚的情操,没有高尚的情操,再崇高、再伟大的理想也是不能达到的。道德是一个人灵魂的力量,作为共产党员应该通过加强修养,陶冶情操,提高素质,才能真正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这应该是廖书记去年来到京州省后,第一次亲临党校培训班,给党校的学员们讲课,而且讲的就是干部们的党性修养和廉政的课,这应该是首次。 课题的秩序好极了,人们都屏住呼吸倾听省委书记的讲课,唯恐漏掉一句话。 廖书记继续说道:“我为什么要给你们讲这两个内容,就是因为目前在全国各地中,县委书记和县长违法违纪、腐败贪污的事件在呈上升趋势,进而影响甚至牵扯出你们的上一级领导,腐败,有从基层倒着发展和蔓延的趋势,我们的省也不例外,已经有了这样的例子。” “县委书记和县长的权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着其特殊性。我看了看咱们这期学员的构成,除去少数几名县长外,大部分都是县委书记。我这里着重讲讲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官不算大,但却是一方诸侯,说得通俗一点就是一个地方的皇帝。能当上皇帝的人,开始并不一定是皇帝,有的县委书记是在上级各个部门中表现优异的人,但是不知为什么,被派下去后,却走向了有悖人民发展的道路,成了真正的皇帝。皇帝在自己的地盘上,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神圣不可侵犯,说得邪乎一点,除了了外交、军事、国防等这些内容没有外,你们这些县委书记拥有的权力,几乎和中央没有什么区别……” 彭长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抬头,似乎省委书记早就把他们这些人研究、解剖的精透。远的不说,就说他彭长宜的经历过的钟鸣义、邬友福、韩冰等人,到头来都是这样的结局?难道县委书记真的成了腐败的高发群体? 廖书记说道:“如此巨大的权力,是滋生腐败的温床,为什么?是因为你们的权力很少有监督的力量制衡!尽管有县纪委,但似乎县级纪委管不到你们这一层。俗话说得好,上级监督太远,同级监督太弱,下级监督太难,正因为缺少这些有效的监督机制,才使县级领导腐败案列在全国都出现了上升趋势。” “这就需要你们怎么做?需要你们这么做。”他说着,站了起来,走到黑板前,写下了两个字:自律。觉得还不够,又在“自律”两个字的后面加上了一个大大的“!”号。 他看了一眼台下的这些县官们,一字一顿地说道:“一位缺乏自律意识的官员,能走多远,答案显而易见。” 他的语速不快,声音不高,但是话语见透露出的特有的威严,却让这些县官们不敢轻视。 他坐下,继续说道:“自律是一方面,还要经常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不要对于那些批评自己的不同声音难以接受,不要对批评我们的人难以容忍。我知道,由于县委书记的特殊权力,他可以调动全城所有的力量对批评自己的人展开地面、空中、甚至是海上的三重打击,会以这样那样的手段来压制那些讲不同声音的人,但是我要说,可能你会压制住他们发声,但你绝对压制不住人心,这样做,不仅有损于党的事业,还有损于你自己,甚至会贻误你的终身。因为,我们党的事业从来都乏后来人,但是对于你个人和你整个家族的前程来说,有可能就会戛然而止。所以,损失巨大的从来都是我们自己。所以我要说,应该庆幸有人站出来批评我们,这样能让我们警醒,能让我们时刻引起高度警惕。有狼追逐的羊群永远都是跑得最快的。” “可能你们都注意到了,前些日子,报纸上报道了南方一个贪官,他的职位还不是太大,只是一个环保局的局长,但是,一个小小的环保局的局长,就贪污了一千多万。同志们,这一千多万元是什么概念?我们省西部山区三源县是老区,贫困县,你们中有一位曾经在三源当过县长、县委书记,下面,我请他告诉大家,三源县一年的财政收入是多少?” 廖书记说道这里,就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这个人。 彭长宜没有任何是心理准备,当他意识到省委书记说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时候,脑袋里居然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省委书记低头看了一眼讲桌上的花名册,照着花名册上的人名说道:“彭长宜,请你告诉大家。” 旁边的关昊冲他微微一笑,伸手冲他示意。 这时的彭长宜才清醒过来,确定省委书记说的是自己。他赶紧站了起来,说道:“我离开的那年是1749万元,也是历史最好的水平。报告完毕。” “请坐下。”廖书记说道:“一个贪官贪污的钱财,就相当于我们一个有着三十万人口县一年的财政总收入。同志们,你们说,中央能允许这样的腐败现象生存下去了?” 学员们鸦雀无声。 “肯定不能。所以说,治理腐败,是我们党从建国开始就一直治理和打击的主要内容,是我们党的执政根本。我跟你们说的也正是这个意思。一个环保局局长,本该在事业上大展拳脚,如今他却因腐败不得不呆在监狱里。这个人在牢里给自己也给天下的贪官们算了几笔账——政治、经济、名誉、家庭、自由、亲情、健康等各方面的损失账,可以说算账的结果是笔笔得不偿失,字字是声泪俱下。这样的例子咱们省内有没有?也有,可能你们也意识到了,上半年,因为举报查处了一批官员,他们有的贪污十几万元,有的贪污了上百万元,有一个从山区走出来的干部,因为贪污腐败被判刑,他的老父亲觉得无脸见人,在老家上吊自杀了,他留给儿子的遗书只有一句话,儿啊,我曾经因你而自豪,而今,因你而羞耻……” 174 廖忠诚亲自授课(二) “我今天给讲这些,就是要提高自身的警惕性,要崇尚一切道德和法律准则,别伸手,伸手必被捉,就是现在捉不到,将来也会捉到,所以,坦坦荡荡做人,光明磊落做事。” 彭长宜不由地想起了昨天下午跟孟客去见翟炳德的情景,这个有着显赫功勋的市委书记,如今已经沦为阶下囚,彭长宜深深地感到他见到他们的那一刻的羞愧心里,他跟他妈没呆几分钟就因为身体不适回监去了。 “腐败不光表现在贪污受贿上,腐败表现在多个层面上。在很多人的心里,好像县委书记的工作不是谋事,而是谋人。他们的眼睛永远堵盯着上面,盯着上面领导的喜怒哀乐,投其所好。上面的领导锐气十足,下面的一大批官员必定也是气魄非凡,动辄大跃进,大手笔,似乎并不想真正做事,他们做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迎合,迎合上意。把做事当成手段而不是目的,这是错误的,也是危险的,是要带坏我们的风气的。这同样是腐败的表现!” 彭长宜的心一惊一跳的,他想到了前些日子,自己为没有合适的大项目而苦恼的事,还是吴冠奇一番巧妙的劝说,才使他的心里渐渐淡定了下来。 廖书记又说:“在这种大气候下,各地政府争相攀比,比着上大项目,一座城市,没有一两个叫得响的大项目,就像一家没有鱼翅、鲍鱼、龙虾的酒店,档次上不去,觉得会被上级党委政府看不起,担心被打入另册,脸上无光,腰也挺不直,说话也不硬气,这种攀比在某些地方已经变得畸形发展了,快比得上当年放卫星了。” 他提高了声调。 “当然了,这和我们用经济指标考核官员的政绩有很大的关系。你们的任期都是有一定期限的,谁都想在任期里玩个大的,有大的动作,大的作为,而见效最快的就是招商引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这可能是你们这些县委书记的发展战略。但我要说的是,在这种战略思想的支配下,肯定会产生一些短期行为,重复投资,铺张浪费,甚至大兴土木,兴建高级楼堂馆所、超标盖办公大楼。说到这里,我再次重申一下省委的观点,凡是准备或者正在建设中的政府楼堂馆所,不论什么原因,立刻停建,这点上绝不含糊!中央早就三令五申,不许兴建高级办公场所,你就是把衙门建造的再漂亮,再坚固,不为老百姓干事,也是徒有光鲜的外表,也会被老百姓所唾弃,就像一个作家说得那样,只是一袭华美的袍子吗……” 彭长宜的心跳了一下,好险啊! “我来了有快一年的时间了,我有意识地到了一些农村走了走,转了转,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我感到心寒。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我们的城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养育了我们的农村却变化不大,除去解决了最初的温饱问题后,我们的农民兄弟,没有尝到什么甜头,我毫不隐晦我的这个观点,我们一直在从农民兄弟们手里掠夺,我们从他们手里拿到了土地,用于兴建高楼大厦,但是,赔付给他们的少而又少,所以,他们就告状,就闹腾,有的地方还出现了人命,这些都是教训!在这里,我建议你们这些县官们,每当你们心里发空、或者感到没事干,感到清闲的时候,你们就去农村,去农村转一圈,看看我们的农村面貌,你就会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了。” 他脸色凝重,目光深邃:“所以,你们这些县官们,在热衷于上大项目的同时,兼顾一下三农问题,兼顾一下城乡统筹发展的问题。” 说道这里,他感到了口干,连着喝了几口水,关昊刚要起身,就见前面坐着的党校校长早就上前,给省委书记的杯里接满了水。 “说道三农问题,我想起昨天晚上我看到我们京州电视台的一则新闻,说的是我们省为了推进经济强省,提高人民群众健康水平而实施的白内障患者复明工程,这个工程就是为全省农村患者免费实施复明手术,其中举了这样一个例子,说的是一个农村老大妈,患白内障三十多年了,一直没有钱治疗,这次医疗队下乡,她才重见光明,感动得老人热泪盈眶,连连赞叹社会主义好,画面很真实,也很感人。按说,这条新闻没有什么挑剔的,而且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们国家对老少边穷地区,早就派驻医疗队,对那里的农牧民实施医疗救助活动。别人看看热闹感慨一下就过去了,但是我看了这一条新闻后,说实在的我脸红了。为什么脸红,是因为这件事发生在我们省。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社会主义优越性也被我们宣传的淋漓尽致了,而我们一个农村的老大妈,她辛苦了半辈子,居然拿不出几千块钱来做一个小小的白内障手术?反过来她还连声说社会主义好。同志们,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和我的心情一样,反正我当时就下令这条新闻停播……” 课堂安静极了,这个时候恐怕有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音。 “我不知道我们的记者是否是现场摆拍的,是不是记者授意的,如果是记者授意的,那就是记者违反了职业纪律,如果是发自老人内心的话,那我们每一级的官员都应该感到脸红。所以,省委省政府准备在今冬明春,要在全省范围内的农村,开展生态文明村的试点建设活动,反哺我们的农村,改善我们农民兄弟们的居住和生存环境,让我们的农村也跟城市一样靓丽起来,为老百姓干点真事、实事。” “尚德、廉政、务实、发展,这是我对你们这些来自基层干部的要求,尚德,就是要尊重一切道德准则,用你们自身的魅力,影响一方,改变一方的党风、文风和作风,带动和树立一方的良好社会风气和干事的风气,稳稳当当,脚踏实地为百姓干点事,哪怕这件事很小,只要老百姓高兴,只要老百姓欢迎,我就认为是你们了不起的政绩。那些远大的、宏伟的规划,都必须要切实可行,都必须是因地制宜,只有建立在实际基础上的发展,才是真正的发展。” …… 廖书记讲了很多很多,而且他没有讲义,只是笔记本上拉了几个提纲,整整贯穿了一上午,从他的讲话中,彭长宜洞悉出了这届省委班子的思想作风,洞悉出了省委书记的战略和目的,尤其是洞悉出了今后将加大对三农问题倾斜的讯息,表明了省委书记坚决抵制贪大求洋,盲目发展的风气和打击腐败的决心。 廖书记今天这堂讲课,事后被政策研究室的专家学者们解读的淋漓尽致,这些解读文章,纷纷发表在省内各大舆论阵地上,并被广为传达。 廖书记讲课的当晚,党校就组织全体学员进行了讨论,关昊和政策研究室的两个人参加了讨论,其中就有舒晴。 由于有关昊在,无论是孟客还是彭长宜,都没有敢跟舒晴开玩笑,况且,舒晴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倾听,在记录,她手里使用的记录工具不是笔和纸,而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彭长宜看着她熟练的指法,不由暗暗赞叹。 他们学习和讨论廖书记的讲话是分两个步骤进行的,一个步骤是尚德勤政,一个步骤是务实发展。 领导的讲话尤其是高层领导的讲话从来都不是没有目的的,具备政治敏感的人,总是能从中窥到一些政治风向的。彭长宜感到,在接下来的工作中,省委市政府会在反腐、纪律作风整顿上下一番功夫,还会在三农的问题上出台一些政策。 第二天,在京州的报纸和电视台甚至省委和政府的一些文件上,就出现了省委书记廖忠诚给党校学员讲课的内容,《京州日报》全文转发。而且,还特地开辟了学习专栏,党校学员们的发言和一些心得文章也刊登在这个专栏里。 这天,刚下课,彭长宜就接到了江帆的电话,江帆在电话里告诉他,亢州市和另外一个县级市,已经被省政府批准为计划单列县(市),另一个地方就是督城。 174 廖忠诚亲自授课(三) 彭长宜心里有些窃喜,但在窃喜的同时,也有些隐隐的顾虑。那就在今后的工作中,有些工作可能会增加相应的难度。某种程度上来说,未必是好事,容易造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局面。事实上,第一批的计划单列县和后来的扩权县境况都不怎么样,对外有个好听的名字,对内来说该少的程序哪个也没少,反而多了一道向省里汇报的程序,但无论如何,对于基层尤其是对于基层的官员来说,都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党校最后一周的课程安排很紧,原先领导调换的课程,在这周全都补上了,所以,省委领导们的课大部分都安排在这周。 晚上总是有讨论任务,彭长宜都没有时间回去看陈静。 老顾来电话告诉她,按照他的意思,陈静和同学住在了海后临街的招待所大楼里,这个临街的招待所大楼,都是普通的标准房间,是对外营业的宾馆。就在陈静打电话的的当天,老顾从省里回去后,就找到了市中医院院长,跟他说了有两个学生要来这里实习,他没有说是彭长宜的关系,院长满口答应下来了。老顾特地强调了这两个学生是自己的亲戚。另外,老顾比较会做事,他没有拿自己的特殊身份去压院长,而是请院长吃了一顿饭,还给院长准备了一份礼物,这事就搞定了。 来亢州中医院实习的暑期学生很少,原因就是中医是冷门,即便亢州有学中医的学生,他们也大部分都在学校所在地的医院实习。医院对这些前来实习的学生一分钱都不给,有的医院还向学生收取实习费用。 老顾认为院长很给自己面子,主要是院长让医院里两位最有临床经验的老中医带陈静她们两个。这对于学生来说,很是难得。 第二天,陈静和同学就坐火车到了亢州,她到火车站后就给彭长宜打电话,彭长宜又给老顾打电话,让老顾去车站去接她们,给她们安顿后,就领她们到了中医院,见过院长,又见过两位老中医,第二天,她们俩个正式到亢州中医院上班实习。 亢州,除去老顾,谁也不知道陈静实习这件事。 为期两周的党校学习结束了。 彭长宜获得了优秀学员的称号。 下午的结业仪式结束后,彭长宜给樊文良和江帆分别打了电话,跟他们告别,便迫不及待地赶了回去,江帆留他让他第二天再回去,他都没有同意。 第二天是双休日,彭长宜没有去单位,而是直接回到了海后,他洗了澡,换上和江帆买得的那些运动休闲装,就来到了临近招待所的酒店,要了一个房间,等着陈静和她的同学放学。 老顾早就开着市委办的另一辆车,悄悄地来到了中医院的大门口,等着陈静她们下班。 陈静和同学出来后,她没有看见老顾的车,因为他不认识老顾开的这辆车,直到她们嘻嘻哈哈从车旁经过,老顾才降下车窗,冲她们鸣了一下喇叭,陈静这才看到了老顾。 她们上车后,陈静笑着说道:“是不是他学习结束了?” 老顾点点头,说道:“我刚接回来,在饭店等着你们呐。” 陈静笑了,说道:“太好了,今天的确饿了。” 来到饭店房间,彭长宜早就等在那里,陈静她们进来时,彭长宜点的菜刚刚上齐,就像踩着点这么准时。 陈静把彭长宜介绍给同学:“小玲,这是彭叔叔。” 叫小玲的同学嘴甜甜地叫了一声“叔叔”。 彭长宜看了陈静一眼,故作无奈地说道:“叔叔欢迎你。” 陈静捂着嘴“吃吃”地笑了。 陈静没有跟同学介绍眼前这个身穿休闲衣裤的男人就是这个地方的市委书记,而是介绍是自己的叔叔,这让彭长宜感觉到她很有心眼。就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得意地笑着看着他。 老顾装作没看见两人对视的目光,低下头无声地笑了。 两个女孩子边吃边向彭长宜汇报着实习情况,这个女孩子是省城南部一个地区的,也是来自贫困县的学生,比陈静小两岁,也是个很朴实的女孩子。 陈静由于有了两年的工作经历,明显比这个女孩子成熟很多。 四个人吃完饭后,老顾开着车走了,陈静和那个女孩子也回房间去了,彭长宜望着她们嘻嘻哈哈的身影,想说什么又犹豫了一下,就夹着手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彭长宜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开始给有关人员打了一遍电话,主要是沟通情况。他最后才给王家栋打了电话,王家栋说:“小子,祝贺你啊!” 彭长宜说:“一个党校学习,有什么祝贺的?” 王家栋说:“祝贺你圆满结业,这是一,二是祝贺亢州在你手里成为计划单列市。” 彭长宜说:“那有什么好祝贺的,单列不单列跟现在没有什么两样。” 王家栋说:“不一样,将来要是提半格,你就是副厅级了,这能一样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这才是我真正盼望的事情。” 王家栋说:“为了祝贺你,明天我给你接风,首先声明,因为本人原因特殊,你谁也别叫,就自己来,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呵呵,什么话?” 王家栋说:“好话。” 彭长宜说:“既然是好话,你就现在说吧,一会睡觉我还能做个美梦。” “哈哈,那就更不能告诉你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好吧,明天见。” 撂下王家栋的电话,就听到了外面传来敲门声,彭长宜以为是老顾回来了,就开开门,却发现陈静穿着一个宽松的连衣裙站在外面。宽大的连衣裙,几乎把她整个人都装了起来。 “是你?” 陈静调皮地一歪头,说:“怎么,不欢迎吗?” 彭长宜笑了,一把拉她进屋,说:“哪能不欢迎啊,求之不得。” 陈静笑了,没有松开他的手,说道:“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彭长宜问道。 175 梅大夫做媒(一) 陈静看着他,微笑着说:“谢谢你给我和同学找了实习的地方,而且那两个老中医对我们两人都非常好。” 彭长宜说道:“只要你满意,就是我莫大的幸福。” 陈静脸红了,她笑着并上了嘴。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就把她拉入到了自己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 陈静没有拒绝,而且就势偎依在他的怀里,双手抱住了他的腰,渐渐地,他们都感到了对方心跳的加速。 彭长宜低下头,找到了她的唇,吻上了她,然后捧起她的头说道:“想我着吗?” 陈静把头扎到他的怀里,说道:“你说呢?” “哈哈,怎么是叫我说,我是叫你说。” “你说想就想,你说不想就不想。” “那么说来,就是不想喽?”彭长宜故意说道。 陈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嘴笑了。 彭长宜一下子又抱紧了她,陈静的双手就搂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彭长宜也亲了她一下,说道:“你同学知道你来我这里了吗?” “知道,我跟她说了。” “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我到你这里来了。” “哈哈,勇敢的小姑娘。” 陈静说道:“怎么了?” 彭长宜说:“不怎么。我说,你能不能别问怎么这么的?” “怎么了?”陈静不由地又说了一句,只把他们俩个逗得“哈哈”大笑。 彭长宜收住笑,说道:“调皮,我要惩罚你……” 陈静的脸红了,说道:“怎么惩罚?” 彭长宜一下子把她抱起,喘着粗气说:“这样惩罚……” 说着,抱着她就走向了卧室,把陈静放在了床上…… 第二天,彭长宜老早就起来了,等他赶到餐厅时,陈静和她的同学已经坐在餐厅在吃早点…… 彭长宜埋怨她不该带同学来,陈静笑了,说道:“我还差一点把我们的学哥带来呢,结果学哥找到了实习单位,所以就没来。” 彭长宜说:“我只接待学妹和学姐,带哥字的来了我也赶跑他。” 陈静说:“不能,他对我的帮助很大,尽管比我高一个年级,但是他帮我补习了许多课程。” 彭长宜没太往心里去,就说道:“呵呵,没关系,等下一次再实习的话,你尽管带,即便是把全班人马都带来,我也能给你安排。” 陈静笑了,说道:“那就更没有时间跟你单独在一起了。” 彭长宜说:“那我就偷时间。” 想到这里,彭长宜不由地笑了。 两个女孩子看着他进来,就站起来跟他打招呼。彭长宜坐在她们旁边,说道:“你们起得好早?” 那个同学说:“医院八点上班,我们得提前到岗。”那位同学说着,就去给彭长宜拿食物。 陈静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擦了一下嘴,看着他,不由地偷笑了。 彭长宜愠怒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怎么不吃了?” 陈静说:“我们吃饱了,对不起,不能陪你进餐了。” 彭长宜说:“我早都习惯自己一个人进餐了。” 这时,陈静的同学给彭长宜端过来一碗豆浆,两根油条,一碟小菜,放在彭长宜面前,说道:“您慢慢吃,我们得走了。” 彭长宜说:“谢谢。你们中午想吃什么?” 陈静说:“中午你就别管了,我们随便吃点什么都行,你该忙就去忙你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那好。”他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灵通,递给陈静,说道:“这是小灵通,相当于座机电话,只能在市区里用,出了市区就没有信号了,你拿着方便一些。” 陈静接了过来,看了他一眼后,说道:“谢谢。”说完,就跟她再见,两个女孩子就走了出去。 望着她们青春的背影,彭长宜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恍惚,内心也有了一种愉悦和充实。 彭长宜吃完早饭后,又回到宿舍,他给吕华打了电话,让他召集明天下午召开班子会议。本来他想今天下午开会,但是想了想自己没家没业的,别人肯定不会像他这样。就把班子会议放在周日下午四点。如果开不完,晚上还可以接着开。这样,家在亢州以外的班子成员们也能赶回来。 他又给女儿打了电话,女儿说一会跟妈妈去姥姥家,他让女儿明天跟他一起回家爷爷,女儿高兴地答应了。 挂了女儿的电话,彭长宜才穿着一身休闲便装,去了部长家。 当他进门后,王家栋冲着他就说道:“离中午饭还早着呢,干嘛这么早就来了?” 彭长宜笑了,跟旁边的部长夫人说道:“阿姨,您说有这么说话的吗?两个礼拜不见了,见了我居然这么说我,多伤人啊——” 部长夫人笑了,说道:“他是老糊涂了。” 彭长宜故意说道:“嗨,这年头,谁愿意承认自己是老糊涂呢。”彭长宜说着,四处看了看,问道:“王子奇同志呢?” 部长夫人说:“雯雯带着回娘家玩了,说是孩子的姥爷养的羊下了两只小羊,雯雯就想让孩子去看看小羊崽长什么样。” “这么热的天,行吗?”彭长宜说道。 “所以这个老东西一直坐在这里生闷气呢。你来他才有句话,从早上雯雯娘俩走后,他还没吭过声儿呢。”部长夫人用眼瞄着王家栋说道。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说老同志,不至于吧?一天都离不开孙子了?” 王家栋还是有些生气,说道:“我不想让她带孩子出去有好多种原因,一是安全,二是健康,到了农村,兴许蚊子叮咬一下就能感染上病菌,得脑炎什么。” “哈哈,您也太过夸张了吧,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天天被蚊虫叮咬,怎么没见得什么脑炎,再有,现在的新生儿,从小就注射这样那样的疫苗,您说的这些病都不会有的。” 175 梅大夫做媒(二) 王家栋看着彭长宜,认真地说道:“亏你还是市委书记,研究生,怎么跟你阿姨一样,有这么愚蠢的理论?” 彭长宜一听,看了看部长夫人,部长夫人笑了,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说道:“长宜,坐下听他说。” 彭长宜这才把腋下夹着的用报纸包着的两条烟放在茶几上,接过水杯就坐在了王家栋的对面,看着他说:“愿意讨教。” 王家栋说:“我没想到你这个层面的人也会跟大家一样,总是提当年如何如何,我刚跟你阿姨抬完杠,不要总是拿我们的当年跟现在的孩子比。你当年那是什么环境质量?山清水秀,那时候的河沟里的水都是可以直接入口喝的,现在行吗?全是现代工业排放的有毒的东西,河里的鱼都死了。那时候的空气是清新的,农民种的蔬菜是环保的,你小时候,看见过农民往菜地里喷洒高效剧毒的农药吗?” 彭长宜顿觉哑口无言,脸上流露出崇拜的表情,他故意虔诚地说道:“不得不说,我再次被您说服了。” 王家栋说道:“少来这一套,我还没说完呢。包括现在好多家长送孩子上学也喜欢这样说,我们小时候谁接送过呀?这话其实说得最没有水准,你们小的时候有这么多车吗?有这么多的马路杀手吗?有这么多肇事逃逸的吗?可能一条大马路也见不到几辆车,而且那时候司机是最高等的职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上街开车的。就说咱们亢州,现在有多少开车的连驾驶本都没有?有多少开车的有驾驶本没有进过驾校学习的?所以,有句话说得好,好汉不提当年勇,此一时彼一时,不要总跟过去比,总是跟过去比的人是不会进步的,思想会停滞不前的,如果那样比,你小时候那些玩伴儿,可能还有在家种地的呢,而你,却是市委书记了,能比吗?” 王家栋缓了一口气又说道:“连你阿姨也经常说我,说我对孙子太爱了,爱得有些病态。其实,我一点都不病态,你想想,现在到了我这种境况,我还有什么骄傲可言,别说骄傲了,可能连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了,但这个时候,如果我有个拿得出手的儿子,我的心里会是什么感受?会是有同样的自豪和骄傲的感觉。人啊,到了一定年龄,经历了一定的事情后,回头一看,什么都是过眼云烟,只有真真正正抓到手里的东西才是真实的。我跟人斗了一辈子了,最后结局怎么样?我忽视了对小圆的爱,本该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忽视了他……所以,我亏欠我儿子的,要补给他的儿子,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别把孙子溺爱过了头,误人子弟,这一点你提醒的对,确实如此。他爸爸不能陪在他身边,教育他引导他的角色我就必须担当起来,因为他是王家的后来人,我不能让他缺失该有的东西,尽管他现在还不太懂事……” 彭长宜注意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旁边部长夫人的眼圈早就红了,在低头抹眼泪。 彭长宜的心里也酸酸的,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就说道:“好了,好了,您别做自我批评了,你们那个年代特殊,哪有时间顾孩子?别说您了,我现在不是都没时间顾孩子吗?不说了不说了,本来回来高高兴兴的,盼着吃上王氏私家菜,您倒好,弄得人酸酸的,什么用意啊?” 王家栋笑了,说道:“呵呵,不过,我说这话的确有消极的东西在里面,对于你来说,捡有用的听,那些消极的东西千万别影响你。我为什么敢跟你说这些,就因为你不是王子奇。” “哈哈。”彭长宜笑着站了起来,说道:“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我欣赏雯雯这么做,让儿子主动去认识大自然,认识小动物,这对于开发智力,培养孩子的爱心有好处。所以,您就不要横加干涉了。” 王家栋看着他,不高兴地说道:“如果我横加干涉的话,她带不走我孙子,所以我才坐在这儿生闷气。” “哈哈,我说呐,怎么我刚一进门就把气撒在我头上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唉,一不留神,替王子奇受了气。好了,您气也撒了,说正事吧。” 王家栋说:“什么正事?” 彭长宜说道:“嗨,您怎么装糊涂啊,叫我干嘛来了?不是让我品尝王氏私家菜吗?说说今天准备露哪几手?” 王家栋这才回过味儿,说道:“我孙子不在家,没心情给你做了,你在省里山珍海味吃腻了,还是让你阿姨给你做炸酱面吧。” 彭长宜失望极了,委屈地说道:“太不说理了,哪有这么干的?阿姨,看来,您的炸酱面是我永远垫底的饭。” 部长夫人笑了,说道:“别听他忽悠你,昨天就说让我给你做炸酱面吃。” “哈哈。”彭长宜笑着,就把面前用报纸包裹着的两条烟推到王家栋的面前,说道:“尽管品尝不到王氏私家菜,但我不打折,不能说吃不到私家菜就把烟拿回去。” “这是给我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当然,不给您我带您家来干嘛?两周多不见您了,这是孝敬您的。” 王家栋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戒烟了?” “哈哈,骗鬼去吧。”彭长宜扫了一眼他面前烟灰缸里的一个烟蒂,笑着说道:“我早就说了,如果是身体的原因戒了就戒了,如果是别的原因没必要戒掉,我供您烟抽,这又算不上什么腐败,因为我不抽烟,把该我抽的我请您帮我消灭,互惠互利。” 王家栋说:“我本来戒了,都是你小子撺掇的,不过我的烟瘾大不如从前了,从前两包烟,现在半包都不到,只有小子奇睡觉或者不在家的时候我才想起抽,平时他在家我从来想不起来抽烟。” “哈哈,您那不是想不起来,是顾不上抽。” “哈哈。”王家栋也笑了。 彭长宜又说道:“还是您的意志不坚定,如果真心想戒,就是灌辣椒水、做老虎凳也不能复吸的。” 王家栋说:“还是你小子阴险,劝我让复吸,还说便宜话。这烟我得闻闻,是不是在你那里搁了八辈子才给我抽。” “这您也能闻出来?”彭长宜惊讶地说道。 “当然,你上次给我的那两条就明显有过年的味道。” “哈哈。”彭长宜仰头大笑,说道:“不瞒您说,上次就是过年的烟,您想想,尽管我官不大,过年混几条烟还是没问题的,再有我又不抽,给老爸,老爸不敢抽这么好的烟,那到小卖铺换次烟又怕影响不好,现在好了,医生让他戒烟了,他也不抽了。” “你父亲现在身体怎么样?” “恢复的非常好,开始胃没有撑开,吃不下多少东西,现在胃口渐渐大了,而且,比原来也胖了几斤,我那天打电话,嚷嚷要减肥。” “哦,那不错,真不错。”王家栋说着,看了一眼里屋,想说什么没有说。 彭长宜又说道:“我跟您说实说吧,这也是过年的烟,只不过是放在冰箱里了,您呐,就将就着抽吧,别挑三拣四的。” 王家栋说:“你的冰箱里都有什么东西?” 彭长宜说:“您放心,我宿舍的冰箱,是个小冰箱,平时什么都不放,一层放茶叶,一层放烟,还有几瓶矿泉水,其它的什么都没有了,连啤酒都不放。” 王家栋说:“这还差不多,别串了味儿就行。” 部长夫人从里屋出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兜子和一把伞,说道:“长宜,你呆着,我今天也放放假,出去转转,一会就回来,不耽误吃炸酱面。” 彭长宜说:“好的,时间还早。” 王家栋说:“老热的天,要是没啥可买的,别出去了。” 175 梅大夫做媒(三) 部长夫人说:“买到是没啥可买的,我也出去透透气去,你们聊你们的,一会就回来。”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说:“您明白了吧,雯雯为什么带孩子走了,那是人家给你们放了一天假,让你们老俩休息一下。。” 王家栋说:“她走时是这么说的。我这是在你们面前表示了一下生气,但是跟她我没有,心疼还心疼不过来呢,再说那个孩子很懂事,从来都是有眼泪自个悄悄咽下,没在我们面前有过任何的抱怨,而且总是那么乐呵呵的。” 彭长宜说:“我有个想法,也总想跟您商量一下,我想把雯雯调出来,去人防办。如何?” “为什么?” “一来人防办实惠一些,二来时间也很宽松,再有,是随着形势的发展,人防办的作用越来越大,让雯雯锻炼一下没什么坏处。” 王家栋说:“要那么实惠干嘛?她就好好在团委干吧,如果有人想上了团委这个地方,可以让她挪挪,我没有意见。” 彭长宜笑了,说道:“看您说的,谁敢想着雯雯的位置?我是说人防办比团委实惠一些,而且不显山露水。” “实惠多,相应的麻烦也多,天天跟开发商建筑商们打交道不好,还是团委清静,我告诉你,在小圆回来之前,雯雯最好原地不动,除非她私下找过你。” “您错了,她从来都没找过我,上次干部大调整的时候,她叔叔提过建议,想让雯雯出去锻炼锻炼,我没捡茬。我为什么都没征求您的意见,就是考虑到她带孩子的原因。” “嗯,雯雯似乎也没这方面的想法,这个孩子大大咧咧,让她当团委副书记就副书记,当书记就当书记,也没见她有什么要求。” “也可能她知道目前自己的责任。不过有今天您这话,我也放心了,一直都没跟您提雯雯的事,我还怕您心里有想法呢。” 王家栋说:“我没什么想法,雯雯当前的任务不是升迁,而是照顾孩子。现在小圆没回来,该她承担的事情,我帮不了她,尽管我也心疼她,但是没有办法。只要我们老俩没有大病,酒店和宾馆这点承包费还完贷款利息后,还能剩下点,再有古街的房租,也够我们生活的了,日子还能过。只要你阿姨能坚持,不犯病就好。你回亢州,我心里也踏实,也算沾上你的光了,至少不会有人找我麻烦,只要我不惹事。” 彭长宜说:“找您麻烦的人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他想告诉部长,那天跟孟客去省城监狱看翟炳德的情景,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王家栋说:“对了,我让你来,是有事要跟你说。” 彭长宜说道:“有什么指示。” 王家栋笑了,说“好事。梅大夫有一天给我打电话,她想关心一下你的个人问题,但她不好直接跟你说,就让我摸摸你的想法,你同意就往下继续,你不同意就当没这回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怎么跟她说的?” “我知道你心里有了人,但是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也不能给你曝光啊,这也是我让你自己来的主要原因。” 彭长宜点点头,他就觉着部长单独叫自己来有事。 王家栋又说:“你和那个小姑娘怎么着了?”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还那么着呢。” 王家栋说:“她说的这个姑娘你也认识,而且和她家还很熟悉。” 彭长宜一听就问道:“谁?” “窦老的大孙女。” “哈哈好。”彭长宜笑了,说道:“太熟悉了,我说这次我去窦厅长家里,他夫人干嘛死盯着我看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哈哈。”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我说,你别攀上高亲哈哈个没完,到底同意不便同意,人家梅大夫还等着我回信儿呢?” 彭长宜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说道:“樊部长知道吗?” “知道,据说老樊没表态。”王家栋盯着他说道。 彭长宜反问道:“您觉着呢?” 王家栋急了,说:“是你找媳妇,我觉得怎么样有什么用?”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同志别急,怎么跟您说呢,您看,我上次都跟您说了那个小姑娘的事,尽管我们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我也不能脚踩两只船是不?怎么着那头也得有个结果再说另一头的事……” 王家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插话。 彭长宜继续措着词说道:“窦家大小姐的确不错,将门之后,名媛小姐,如果我真能高攀上,那是祖上有德……” 王家栋问道:“你的意思我没听明白,你是因为太熟不好下手还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如果那个小姑娘不行的话,是不是反过头来还可以从新提这事?你得告诉我真实心思,我也好掌握分寸,怎么给人家回这个话。” 彭长宜说道:“怎么说呢,太熟。”他没有说是跟窦家大小姐太熟,还是跟窦家的人熟。 王家栋说:“我明白了,你没看上人家窦姑娘。” “不是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彭长宜赶紧申辩道。 王家栋笑了,说道:“小子,你就别跟我耍心眼了,我还不知道你吗?好了,我明白了,知道怎么跟梅大夫说了,你放心吧,我会给你打好这个圆场的。” 彭长宜这才放松下来,“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谢谢您嘞——”说着,赶紧给王家栋点上一支烟。 王家栋吐出一口烟雾说道:“这么说,你心里真的有了那个小姑娘?”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就是没有,我也是万万不敢攀高枝的。我跟您说,那个大小姐,脾气坏的很,我的天,我就是打光棍也不敢。”彭长宜故意呲牙咧嘴地说道。 176 不辞而别(一) 王家栋笑了笑,往前倾了一下身子,将烟灰弹在烟灰缸里。 彭长宜又嘱咐道:“您可千万别把我的原话说出来,我跟窦家老少三代的关系都不错。” 王家栋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是老了,但还没有老到糊涂的份上,这话用你嘱咐吗?” “嗯,那就好。” 王家栋说:“那你和那个小姑娘什么时候结束马拉松?” 彭长宜说道:“再等等,人家还从来都没说要嫁给我呢,再说她现在也正在上学,不急。” “见过她家长了吗?” “还没敢呢。” “什么叫没敢?” “嘿嘿,多少有那么一点心理障碍……” “呵呵,不过年龄倒不是问题。”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再谈一阶段再说吧,反正她年龄不大,我也这样了,不急。”彭长宜说道。 “只要是好事,磨多久都行。”王家栋说道。 彭长宜说道:“这哪说得好呢,我也担心,毕竟她还比较单纯。” 王家栋点点头:“那倒是,有时候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一回事。” “哈哈,看不出,您还挺时髦的。”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是姚斌,姚斌问他回来了没有?彭长宜告诉他回来了,姚斌说寇京海他们几个想在一起凑凑,给他接风。彭长宜笑了,用征询的眼光看着部长。 王家栋早就听出了他们的意思,就冲他点点头。 彭长宜立刻说道:“要不这样,来王主任家吧。” 姚斌说:“咱们这么多人,去他家是不是添乱啊?” 彭长宜说:“王子奇没在,雯雯带着他去认识大自然去了,你们从饭店带点熟食和凉菜,让老寇从他们小区门口压点面条带来,等阿姨回来炸酱就行了。” 姚斌同意了。 合上电话,彭长宜回头看了一眼王家栋,说道:“今天还好,王子奇不在,您也踏实跟我们哥几个呆会。。” 王家栋说:“你们来我不怕,我怕的是你们总是和我接触对你们有影响。”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放宽心吧,以后什么影响都不会有。再说了,今天是休息日,正好人家雯雯也给您老俩放假,您也轻松轻松。” 王家栋笑了,说道:“你到我书房看看,柜里还有什么酒?” 彭长宜说:“不看,他们肯定会带酒来。” 王家栋笑了,说道:“柜子里的酒,也是你们带来的。我的意思是想让你们先把那些半瓶的喝了。”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们从来都没有剩下半瓶不喝的,要是有半瓶酒也是您自己喝的,所以,我们没有打扫半瓶酒的责任。” 王家栋一听,也开心地笑了。 陈静和她的同学提前三天结束了在亢州的实习,因为她们都要回家呆几天,在这不到两周的实习中,她又先后两次来过彭长宜的住处,他越发感受到了陈静的青春和热情,他有些沉醉和陈静的缠绵了…… 陈静要回三源,跟父母呆几天,然后就要开学返校。 陈静和同学办清了退房手续后,她先把同学送走了,然后回到了彭长宜的房间,因为,彭长宜早就将钥匙给了她,让她等他,然后他送她回家。 后,自己了,老顾又将陈静带了回来,因为彭长宜给老顾打电话,让后,彭长宜没有让陈静立刻回三源,而是把房间的钥匙给了陈静,说好让陈静等他,他有礼物送她。 可是,当彭长宜带着给陈静买的礼物,一款刚刚面市的女士用的彩色手机,乐呵呵赶回来的时候,刚到门口,门口的岗哨里就走出一名战士,向他敬了礼,说了声:“首长,给。”说着,双手捧着一把钥匙递到了彭长宜面前。 彭长宜一看,是自己房间的钥匙,他奇怪地看着这名战士。 战士说:“是一位陈小姐,她让我把钥匙交给您。” 彭长宜一皱眉,说道:“她人呢?” “走了。” “走了?走了多长时间了?” 战士说:“这钥匙是我的上班岗交给我的,我接班快两个小时了。” 彭长宜明白了,这里是两个小时换一次岗,也就是说,陈静走了三个多小时了。他满腹狐疑地他从战士手里拿过钥匙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果然,门锁着,他用钥匙开开门,屋里没有陈静,但是发现他给陈静用的小灵通放在桌上,下面还压着一张纸,上面写道:“嘻嘻,彭,你太忙了,别送我了,我自己回去了,我打车去和甸,从那里坐火车,天黑就差不多到家了。我没给你关窗户,你的房间太闷了,要注意通风。保重。别了。静儿。” 别了。静儿?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就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在心里盘算着陈静走的时间,突然,抓起电话,就给吴冠奇打了过去。吴冠奇刚一接通,彭长宜立马说道:“贯奇,求你个事。” 吴冠奇故意油腔滑调地说道:“彭大书记,您此时没有日理万机啊?” 彭长宜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严肃地说道:“听着,你马上赶到三源火车站,去堵一个人,你看见她后,立刻给我回电话。” 吴冠奇本来还想跟彭长宜贫几句,见彭长宜口气严肃而急切,就知道他有事,说道:“长宜,这么急?” “是的,我不管你现在干嘛,总之,你撂下手头里的一切事,赶到车站。” “好的,我正在开车,马上掉头。你告诉我,接谁?” 彭长宜迟疑了一下,说道:“小陈,陈静。” 吴冠奇说:“是那个小护士吗?” “是的,你接到她后,负责送她回家,另外,务必让她给我回电话。另外,她是两个小时后从我这里走的,去和甸坐火车,如果车还没到,你就多等等。” “好的,好的。一会联系。”吴冠奇得到命令后,就掉头向三源的车站驶去。 只用了十多分钟,吴冠奇就赶到了位于东北方向的三源火车站。这个火车站建在半山腰上,吴冠奇加大了油门力度,他的越野车咆哮着直接开了上来,停在车站旅客的出口处。下了车,小跑着进了候车室,来到了问讯处,敲了敲窗户,里面一个小窗口露出一个女人的半张脸,问道:“什么事,请讲。” 吴冠奇心想,都什么年代了,首都机场的问讯处都摆在大厅最显眼处,这里还藏在小窗户里呢,能发展得起来吗?抱怨只是在心里,他是不能表现出来的,毕竟,是有求于人家,他客气地说道:“我问下,从亢州到咱们这里的火车还有吗?” 那个人低头看了一下,说道:“有,一会就到。”里面的人说完,就要关上小窗。 吴冠奇急忙用手挡住,说道:“我是来接人的,不知她什么时候到,麻烦您再给我看一下,之前有到这里的车吗?大概是在几点?” 那个人又低头看了一下,说道:“一个多小时之前有一趟,再有就是上午了。” 吴冠奇说:“下午还什么时候会有?” 那个人不耐烦地说道:“其它的你去看列车时刻表吧。”说完,就关上了小窗。 吴冠奇一听,心说,真是的,有列车时刻表,我看她脸色干嘛呀?好长时间不做火车了,进来有点摸不着头绪了,都是让彭长宜闹的,他一急,自己也跟着急。 176 不辞而别(二) 等吴冠奇看明白时刻表后,火车到站了。 吴冠奇赶忙跑出去,来到出站口等。 列车徐徐地停下了,几分钟后,旅客开始往出走,在为数不多的旅客中,吴冠奇一眼就认出了陈静。 等陈静低头走出来的时候,吴冠奇才凑到她的身边,冷不丁地说道:“陈护士,我等你多时了。” 陈静吓了一跳,当他定睛看清眼前这个男人是吴冠奇后,就惊奇地说道:“吴总,你来接人啊?” 吴冠奇笑了,说道:“当然了,我是接你来的。” 陈静说:“接我?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呀,有先见之明,你想想,你走的时候,就是我的车送你到的和甸,你回来的时候,也当然是我接你了。” 陈静想了想,脸不由地红了,她猜出是彭长宜让他来的,就低下头,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来到车上,吴冠奇将她的行李箱放在后备箱,又给她拉开副驾驶座上的车门,等她坐好后,吴冠奇才上车,发动着车,开下了车站。 吴冠奇故意不说话,陈静沉默了一会说道:“吴总,是他告诉你的吗?” “呵呵,他是谁呀?” 陈静低头不说话了。 吴冠奇感觉小姑娘心事重重的,就不再逗她了,说道:“你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他回来看没你了,这才疯了似的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你,现在,你赶紧给她回电话吧。他都急疯了快。”吴冠奇说着,就把自己的电话递给陈静。 陈静迟疑地接过了电话,想了想,没有往出拨。 吴冠奇说:“打吧,就是你不打,我也要给他打,他肯定在担心你。” 陈静想了想,就拨了彭长宜的电话。彭长宜立马就接通了,不等陈静说话,他就急切地说道:“老吴,怎么样,接到了吗?” 陈静的心一动,眼睛就有些潮湿,她镇静了一下,说:“接到了,我就是……” 其实,从话筒里传出的气息声中,彭长宜就听出电话的另一端是陈静,他沉了沉,说道:“静儿,你怎么走了?不是说好明天下午我去送你吗?” 陈静看了看旁边的吴冠奇,说道:“是啊,我有点着急,就先回来了,我现在在车上,回去后再给你打电话。” 彭长宜想了想也是,当着吴冠奇她是不好说什么的,就说道:“那好,晚上我等你电话,记着给我打。” “嗯,再见。”陈静说道。 “把电话给老总,我跟老吴说几句。” 陈静把电话给了吴冠奇,吴冠奇接过来后,笑着说道:“彭大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彭长宜笑了,说道:“谢谢你啊贯奇。” “哈哈,不用谢,只要是你彭大书记吩咐的事,我尽心尽力地去办。我刚才还跟小陈说呢,我说当初就是我的车送你报道,又是我的车接你回来,有缘啊。” 彭长宜知道吴冠奇还想说什么,就赶紧打住他说:“好了好了,别邀功了,等哪天有时间我敬你酒。” “那要分什么酒了,要是……” “打住,别胡咧咧,好了,辛苦你把人给我安全送到家。” 吴冠奇说:“我办事,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彭长宜放下电话,他的心安了下来,但是,随之又提了起来,因为,他分明听出了陈静的语气不那么快乐,尽管她留下的字条开头用了“嘻嘻”,但是,彭长宜隐约觉得她好像突然有了什么事,不然不会不辞而别的。 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提前回去了呢? 彭长宜晚上没有安排其它活动,而是呆在房间里边看电视边等陈静的电话。但是她始终都没打电话来,彭长宜有些坐不住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陈静为什么突然离开。 看得出,陈静离开的时候,曾经给他收拾过房间,因为他回来时候,发现房间干净整洁了很多。彭长宜从来都不让这里的勤务人员给他收拾房间,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收拾,有的时候老顾给他收拾。显然,今天的房间应该是陈静收拾的,因为老顾始终都跟着自己。 快到午夜十二点了,陈静还是没来电话,彭长宜有心想给她打,但是不知道她家的电话号码,又想给吴冠奇打电话,又担心受到他的嘲笑,再说这么晚了,羿楠和孩子肯定也睡了。 他躺在床上,心里想着陈静,发现自己竟然为她失眠了。 想他彭长宜,还是头一次为女人失眠,就是丁一,他也没有过,对丁一,他只是把自己最深沉的情感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他可以为她去做一切,尽管自己离婚后,也曾对丁一存过幻想,但是,现实不容许他去追求,所以,他也很少有庸人自扰的时候,但是这一次不同了。 在陈静的身上,的确有着和丁一许多相像的地方,可以说,丁一的一切,他都很迷恋,所以,被陈静吸引也是正常的事,她不但有着跟丁一相像的眼睛,有着跟丁一相像的神态,就连性格都有相似之处,所以,跟这个小姑娘接触,他就没了陌生感,很自然地就被她吸引了。 随着交往的深入,他越来越喜欢陈静了,除去迷恋她的身体之外,她的确是个让他从心里就喜欢的女孩子,懂事,做事有分寸,交往这么长时间,从未跟自己要求过什么,就是在三源,也没有过。跟她在一起,他的心情是愉悦的,放松的,他能感到自己是强大的,这种感觉跟沈芳从未有过。他有了重生的喜悦,尽管他们还未涉及到具体问题,但他感到,小姑娘也是喜爱他的,这一点,不用怀疑。 有一点彭长宜不明白,就是交往这么长时间了,陈静从来都不过问他家庭情况,那么也就是说,她极有可能知道了他目前的情况,她完全有可能从她叔叔陈奎的口中,或者是从吴冠奇和羿楠的口中知道这些,知道了她却不问,看来这个丫头在跟自己动心眼。 想到这里,彭长宜不由笑了。 平心而论,现在就让彭长宜下决心和陈静结为百年之好,也有些勉强,因为,就像部长说的那样,她太小了,比自己小那么多,她是否心甘情愿、死心塌地?是否就下定决心和自己厮守终身?这些还都说不好。再有,她目前还在上学,所以,彭长宜也想享受吴冠奇说得追女孩子的快乐过程,陈静,的确值得他去认认真真地去追求,所以他也不想就这么草率地把两个人过早地绑在一起,毕竟自己是过来人,而陈静还刚刚开始。有时候吗,恋爱是一回事,结婚是另一回事,如今,步入不惑之年的他,在再婚这个问题上,会更加的慎重。 陈静始终都没打来电话,天快亮的时候,彭长宜才迷瞪了一会…… 起床后,彭长宜就不再想陈静的事了,因为,他要保持精力,投入到新的一天工作当中去。 今天,对于亢州来说,是一个好日子,因为,荣曼的公交公司正式挂牌投入运营,今天,要举行隆重的剪彩仪式。 在公交车投入试运营一个月后,才举行了这次隆重的剪彩仪式,不能不说是经过精心准备后周密筹划的。 公交车总站的地址,还是彭长宜最早给荣曼划出的地块,按照彭长宜的意思,这个公交总站建设的实用,不奢华,简单了一排坐南朝北的三层小楼,一层办公,二三层是宿舍兼值班室,其余就是大面积的停车场。三十五辆天蓝色的大巴车,披挂彩带,排列整齐,发车有序,一辆挨着一辆,售货员和司机都是经过京城培训后才上岗的,在一个月的试运营中,完全能做到对所从事的业务驾轻就熟。 176 不辞而别(三) 剪彩仪式非常隆重,亢州四大班子全体成员、各个职能部门的一把手全部参加,京城方面的有公交分公司的全体班子成员、总公司一位分管的副总参加了剪彩仪式,而且还邀请到了锦安市政府常务副市长、周边兄弟市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锣鼓喧天,彩球高县,鞭炮齐鸣。北京、省城、锦安各个媒体都来了记者。 当时,彭长宜为这个剪彩仪式定的格调就是能怎样隆重就怎样隆重。他之所以这样说,一来,公交车进北京,开了全省的先河,二来纯粹的企业行为,怎么大张旗鼓的宣传都不过分,再有,也要向京城方面表示亢州这方是如此地重视这项工作,这样,有利于荣曼跟京城方面下一步的继续合作。 彭长宜可以拒绝荣曼的柔情,但是不能拒绝荣曼的这个项目,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荣曼的这个项目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在不同的场合多次强调指出:政府只不过是给荣曼划拨了土地,协调了贷款,其余的什么都没做,我们没有理由对这个项目不进行扶持,所以,在这个指导思想下,各个部门对荣曼也不敢吃拿卡要,一路绿灯。 在试运营的一个月内,亢州市民给予了极大的参与热情,加之中直单位众多,每天往返京城两地的大巴车全部出动,每隔20分钟对发一趟长途车,但仍然是车车爆满。无奈,荣曼再次跟银行申请,又贷款购进了15辆大巴车,这样,每隔10分钟北京亢州两地就可以对发一趟班车。 公交车带来的其它效益也立竿见影,首先,方便了亢州那些服装经销商,他们用不着拼车去北京进货,当天缺货当天就能补上,加大了地域竞争力,加大了招商引资的力度,实现跟北京的零对接。 所以,彭长宜才把荣曼的公司抬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同时也鼓励亢州的企业家,多动脑筋,广开思路,不要一说道招商,就盯着那些工厂经济,还要把眼光放在这些和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服务产业上,放在污染少、就业门槛低的行业里。 在剪彩仪式上,荣曼打扮的既职业又漂亮,化了淡妆的她,越发显得娇柔妩媚,就像一只快乐的蝴蝶,穿梭在这些男人中间。 这个剪彩仪式,彭长宜给予了大力支持和帮助,许多程式都是他亲自敲定的,在亢州的历史上,从来都没有政府官员对一个项目做到如此关注,就像他在剪彩仪式上讲的那样,这件事,既是企业的事,也是政府的事。他希望抓住京城发展的衣襟,乘上公交车,融入京城经济圈中,真正使亢州纳入发展的快车道。 第二天就是国庆节,彭长宜说好带着娜娜,坐公交车去北京玩一趟。没想到,当他去接娜娜的时候,娜娜手里拉着妈妈的手出来了。 沈芳见到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道:“娜娜偏让我跟你们一块去。” 看得出,沈芳也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一件桃红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是一件黑色吊带,下身是一条宽腿裤,一双半高的皮鞋,新烫染的头发,时髦而别致。 但是,无论她怎样打扮,举手投足间,都无法掩饰一个女人曾经有过的刻薄和背叛。 娜娜见爸爸不说话,就拉着爸爸的手说道:“爸爸,你怎么不说话?” 彭长宜机械地笑了一下说道:“呵呵,说什么?” “我要妈妈跟咱们去坐公交车,你同意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当然同意了。” “哦——太好了。”女儿高兴地一手拉着妈妈,一手拉着爸爸,就往出走。 胡同毕竟窄小,彭长宜便松开了女儿的手,但是又被女儿重新拉住。 沈芳说:“别拉着走了,太窄了。” 女儿这才松开了爸爸和妈妈的手。。 上车后,娜娜平时都是坐在爸爸旁边的,这次,她却好妈妈坐在了后面。彭长宜没有言语,戴上了大墨镜,就开车到了公交车最近的一个站,把车停在了附近一家中直单位里面。 娜娜仍然拉着妈妈的手,好像生怕爸爸不高兴妈妈会走开似的,彭长宜看得出女儿的用心,他极力使自己的面部表情友善一些。他今天是一身休闲打扮,运动装,旅游鞋,带着大墨镜,站在站牌下,没人能认出他来。 女儿显得很兴奋,喋喋不休地跟妈妈说着什么,倒是沈芳不时偷眼打量着彭长宜,观察着彭长宜的表情,彭长宜双手抱在胸前,一动不动地站在等车的人群后面,扭头看着左侧的方向。这时,一辆高大崭新的天蓝色的大巴车驶了过来,前面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当大巴车停稳后,人们蜂拥着涌向车门口,就听售票员说道:“别挤,别挤,排队上车,排队上车。” 彭长宜等沈芳和女儿上去后,他最后一个上车。刚要抬脚迈上车门,这时,就见一个涂着猩红嘴唇,打扮的十分时髦的女士走到车门,手一扬,往下扔出一袋垃圾,彭长宜回头一看,是一桶吃剩的方便面,残渣剩汤便流了站台一地。 彭长宜站在车门口,司机刚要关门,他大声说道:“等一等。” 司机扭头看着他,说道:“什么事?” 彭长宜没理会司机,他的目光找寻到了刚才那位扔垃圾的女士,女士旁边坐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儿,男孩的嘴里还正在吃着火腿肠,无疑,方便面是那个孩子刚刚吃完的。 他走到女士的身边,指着外面的垃圾说道:“刚才那垃圾是你扔的吗?” 女士一愣,脸随之红了,但是很快就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了?” 彭长宜说道:“你认为刚才自己的行为文明吗?” 女士瞪着他,说道:“不文明怎么了?” 彭长宜说:“请你下去,把刚才扔下的垃圾清理了。” 女士眼一瞪,说道:“我已经扔了,干嘛还要捡。” 彭长宜说:“你自己看看去,干干净净的大马路,你却连汤带水扔下那么一滩,像话吗?” 全车的人都停止了喧哗,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们。 女士尴尬极了,但她还在强词夺理,说道:“我本来也不想扔,但是车上没有垃圾桶。” 彭长宜一听,大声问前面的售票员:“那么车上没有垃圾桶吗?” 司机和售票员一同答道:“有,就在进门处。” 彭长宜又转头,看着女士说道:“请吧,去清理你扔的垃圾吧。” 女士说道:“你是干什么的,多管闲事,师傅,开车,神经病。” 这时,后面也有人说道:“开车开车吧,后面的车都来了,咱们的车还没开呢。” 彭长宜一听,大声说道:“请各位耐心点,你们想想,我们这个车里,还坐着好多孩子,小学生,大人的这种行为,给孩子们树立了一个什么榜样?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这个一点都不假。女士,这个小帅哥是你的孩子吧,看他的年龄也上学了,我相信学校的老师是不会这么教育孩子随地丢垃圾的,那么他看到母亲这种行为会怎么想、怎么做呢?” 177 前妻的诉求(一) 女士前面的一位老先生回过头,说道:“既然有人指出了你的错误行为,知错就改吧,给孩子做个榜样,不丢人的。” 听大家这么说,旁边的那个小男孩就要下去捡垃圾。女士的脸白了,她站了起来,指着彭长宜说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吃饱了撑得吗?” 彭长宜摘下墨镜,说道:“对不起,我们有城市管理规定,如果你今天不为自己不文明的行为负责,那么这趟车就开不走。” 立刻,就有人认出了彭长宜: “彭书记,是彭书记。” “真是彭书记啊,电视里经常见到。” “市委书记也坐班车来了。” …… 女士这时也认出了彭长宜,她看出彭长宜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表情,她立刻说不出话来了。离座的那位小男孩看看妈妈,又看看眼前站着的市委书记,他也感到了羞愧,说了声:“我去捡。”就下了车,那个女士一看,白了彭长宜一眼,哼了一声,说道:“倒霉。”也下去了。 小男孩弯腰就去捡妈妈丢下的垃圾,这时,后面的另一趟班车也进站了,女士抬起脚,将垃圾狠狠地踢到了一边,拽起小男孩的胳膊,就向后面的那辆车跑去。 司机回头看着彭长宜,彭长宜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开车吧。” 司机关上车门,大巴车这才驶离站台。 “爸爸,过来,坐这里。”女儿在后面招呼着他。 彭长宜往后一看,女儿和沈芳坐在后排的座位上,正好空出一个位置,他就走了过去,坐在了女儿身边。刚坐下,右边的那个人也摘下了墨镜,笑着说道:“彭书记好。” 彭长宜一扭头,是荣曼。他笑了,说道:“荣总,这么巧,你也去北京?” 荣曼轻启朱唇,笑了,说道:“是啊,我也是第一次坐,也想找找感觉,不想就碰上了彭书记,而且很荣幸就上了一堂免费的文明礼仪课。” 彭长宜笑了一下,自从省城那个夜晚后,荣曼只要有机会就会想方设法挖苦他,彭长宜不跟她计较,在工作上该怎样支持还怎样支持她。想必自己刚才的一幕也被荣曼尽收眼底,就说道:“你们的垃圾桶应该醒目一点。” 荣曼笑了,其实,车上的垃圾桶够醒目的了,不锈钢材质,三个烤漆大字“垃圾桶”。荣曼没有辩解,而是说道:“是,我们今后改进,把黑字变成红字,这样就更显眼一些了。” 彭长宜点点头,不再说话。 荣曼扭过头,冲着里面的沈芳说道:“彭书记,您今天休息?” 彭长宜点点头。 荣曼继续说:“不错,跟家人一起共度周日,不错。”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头,他感到荣曼有点成心,彭长宜早已经离婚,亢州几乎人人都知道,只是大家从不公开谈论而已,看来她是在有意报复自己,有意给自己添堵。但是当着女儿和其他乘客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他感到,其实这个荣曼是在成心捉弄自己,因为她的话,让彭长宜无法纠正。 他看了荣曼一眼,就见荣曼一如既往地浅笑着,看着他。 彭长宜答非所问地说道:“是啊,今天空闲没什么事,带女儿出来玩玩。” 旁边的娜娜早就伸出小脑袋看着荣曼。里侧的沈芳也在扭头看着荣曼。 荣曼显然不罢休,她很优雅地冲沈芳笑笑,仍然故意问道:“这位是嫂子吧?” 彭长宜装没听见她的话,眼睛看着前方,跟身旁的女儿说道:“问阿姨好。” 娜娜将小脑袋往前伸了伸,看着荣曼,说道:“阿姨好。” 荣曼看了彭长宜一眼,嘴角不由地笑了一下,还想说什么,但是她感到了来自这个强硬男人身上的怒意,就不再多嘴了。 与此同时,她也发现了来自另一侧女人的怒意,沈芳正狠狠地瞪着她,那眼神一点都不友好,足以杀死她。 荣曼不敢造次了,她知道那个女人可能会毫无顾忌对她发起反攻,所以,当公交车驶到亢州大道最后一个站点时,她知趣的站起身,跟彭长宜说道:“彭书记,我要下车了,您多提意见,我们好改进。” 彭长宜连忙把腿歪向女儿这边,让荣曼走了出去。荣曼没敢跟沈芳打招呼,她感觉这个女人极有可能会给自己下不来台,而是戴上墨镜,下了车。就在她下车后,往车上回望的时候,就跟沈芳充满敌意的目光碰在了一起,但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颤,心想,这是什么女人,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荣曼嘲讽地冲沈芳笑了一下,直到大巴车拐向了国道线后,她才向马里对面走去,本来她是想跟着车坐到北京的,不想中途碰见了彭长宜,当她看见彭长宜站在下面等车的时候,她的心居然跳了起来,为了能有这样一个机会而激动。但是当旁边的一个小女孩跟他叫“爸爸”的时候,她发现了旁边那个女人,这个女人无疑是他的前妻。于是,她就想调侃一下彭长宜,也想试探一下彭长宜,没想到他那个前妻的眼神非常不友好。算了,不要因小失大,于是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下车的好。 彭长宜重新戴上了大墨镜,一路无话。 娜娜似乎感觉出爸爸的不高兴,就晃着爸爸的胳膊说道:“爸爸,我允许你现在好好想想,到了北京,请我吃什么?”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想吃什么爸爸就请你吃什么?” 娜娜想了想,说道:“比萨?” “好啊。” 回答完女儿的话后,彭长宜又不说话了。 沈芳不时地偷眼看着彭长宜,见彭长宜正襟危坐,甚至还将目光偏向她相反的方向,她也就高兴不起来,本来,刚才那个女人摘下墨镜的时候,她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因为从电视上见过这个女人,彭长宜为了这个女人的项目,没少召开调度会、协调会什么的,这些电视都报道过。自从彭长宜回来后,沈芳非常关注亢州的地方新闻,她能从这里知道彭长宜的行踪。 尽管他们已经离婚,但是,凡是一切接近彭长宜的女人,她都会视作不共戴天的敌人。对于敌人,策略只有一个,那就是打击!无论怎么样,你荣曼就是再年轻漂亮有钱,也在我目前乖乖地撤退了,如果不狠狠地瞪她几眼,这个女人会一直陪着彭长宜坐到北京,会一直说些让彭长宜为难的话。这个女人一看就知道天生不是个好东西,看见彭长宜,眼都直了,如果不是自己死乞白赖地瞪着她,她还不自觉呢。幸亏今天自己跟着来了,不然,就冲她看彭长宜那个眼神,就冲市委书记坐她的公交车,从这两方面来讲,她荣曼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下车的。 沈芳有些得意,她这样想着,又看了彭长宜一眼,在心里哼了一声:看装的,跟谁都有话,就是跟我沈芳没话,好啊,你装,继续装。 一个半小时后,大巴车沿着七号国道线,驶进了京城,下了车后,沈芳问彭长宜:“咱们去那边商店转转吧?” 彭长宜看了一眼那家商店,说道:“不去了,又没得买,吃顿饭回去吧。” 沈芳没有说什么,因为彭长宜昨天给女儿打电话就是说坐车玩,她就问女儿,说道:“娜娜,想吃什么?” “比萨。”娜娜扬起头说道。 彭长宜就看见商店旁边的确有家必胜客比萨店,就带头向前走了过去。 沈芳主动问彭长宜吃什么,彭长宜仍然戴着大墨镜,看了看,没有直接回到她,而是问女儿:“娜娜,去点餐,把你想吃的要双份。”说着,给了娜娜两张大额钞票。 177 前妻的诉求(二) 沈芳有些无趣,就跟着娜娜来到了点餐台。 她们点好后,坐回座位。娜娜不跟妈妈坐一边,非要自己一个人坐一边,吵着让妈妈坐到爸爸那边去。沈芳面露难色,看着彭长宜,彭长宜装没听见,低头看着桌上的宣传纸。 沈芳说:“妈妈还是跟你坐吧,爸爸块儿大,占地儿,挤。就是妈妈不跟你坐,要是来了别人你也得让人家坐呀?” 娜娜说:“来了别人你在过来。” 沈芳又看了看彭长宜,彭长宜仍然没有反应。 娜娜就捂着嘴偷偷地乐。 沈芳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就瞪着女儿。 彭长宜仍然低头看桌上的那几行字,见沈芳不坐下,就说了一声:“让你坐就坐吧。” 娜娜高兴地拍着小手,冲妈妈笑了。 吃完饭后,娜娜牵着爸爸和妈妈走出了餐厅。 回去的时候人很多,也很挤,他们三人找到了三个不同的座位。彭长宜来到娜娜座位旁边,跟旁边的人协调了一下座位,让沈芳跟娜娜坐在了一起,彭长宜和一个陌生的人坐在一起。 由于是返程的车,回去的路上,大部分人都在睡觉,彭长宜就感觉有两个人在盯着沈芳毛衣兜里的手机,他就走到前面,拨拉开那两个人,说道:“让下。” 这时,沈芳听到彭长宜的声音后睁开了眼睛,彭长宜从她的兜里掏出手机,说道:“我看快掉出来了,拿好了,调出来就摔坏了,摔坏了就用不了。” 沈芳左右看了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便把手机装在里侧兜里。 那两个人看彭长宜膀大腰圆的样子,便不再往沈芳身边凑了,过了一会,就在下一站下车了。 车回到亢州后,娜娜仍然在睡,沈芳叫醒她后,她迷迷瞪瞪地跟着妈妈往下走。彭长宜便先下了车,在车门口把娜娜背在背上,沈芳则在后面扶着,似乎担心娜娜从彭长宜的背上掉下来。 这一幕,任谁看见,谁都没有理由不相信这是恩爱的一家人。 停在家门口,娜娜没有醒,彭长宜继续把娜娜背下车,沈芳头前一路小跑着开开门,让彭长宜进去,又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北屋,打开门,彭长宜便背着娜娜来到了她的房间,把女儿放下后,沈芳给娜娜脱下了鞋。娜娜睁眼看了一眼爸爸,又闭上了。 应该说,这是离婚后,彭长宜第一次进这个屋子。 沈芳给女儿盖好被子后,就走了出来,跟正要往出走的彭长宜说道:“坐会再走吧。” 彭长宜说:“不了,你也休息会吧。” 沈芳说道:“今天多亏了你了。” “什么?”彭长宜有些不明白她的话。 “多亏了你的提醒,不然我的手机就会被那两个小偷偷去。” 彭长宜觉得她是没话找话说,就笑了一下,又要往出走。 “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彭长宜转回身,看着她说:“什么话?” 沈芳指了一下沙发,彭长宜便回来坐在了沙发上。 沈芳也坐下了,说道:“今天这趟北京去的我很有感触。” 彭长宜嘴角动了一下,没说话。 “感觉我们一家人过去美好的时光又回来了。” 彭长宜摘下墨镜,低头用衣角擦着,没有说话。 沈芳的眼圈红了,说道:“长宜,我能求你个事吗?” 彭长宜看了沈芳一眼,戴上了眼镜,东张西望地说道:“别说求不求的,有事就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沈芳低头抹了一下眼睛说道:“我知道,我彻底伤了你的心,我不求你回头原谅我,但是,我想求你,求你别在亢州找对象好吗?” 彭长宜眉头一皱,从墨镜后面盯着沈芳,说道:“你什么意思?” 沈芳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在亢州工作期间,别找对象别结婚好吗?那样,我会受不了……”她说到这儿,低着头,捂着嘴,竟然哭了。 彭长宜说道:“这个,和你有关系吗?” “有……有关系。我看见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会受不了的,比杀了我还难受。” 彭长宜一听,腾地站了起来,围着屋子走了几步,说道:“沈芳,不对吧,我们现在可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互不干涉,怎么,你忘了吗?” 沈芳抹着眼泪,说道:“我知道,我们的确是离了婚,按说我也干涉不着你了,但就是无法忍受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刚才在车上,如果那个女人再跟你打情骂俏的话,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不是扑上去就是跳车自杀。” 彭长宜看着沈芳,半天才说:“你在威胁我?” “不是。”沈芳抬起头,满脸是泪:“我在求你。”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在亢州工作一天,就不能跟别的女人来往,甚至不能结婚,是吗?” 沈芳点点头,说道:“对不起……” 彭长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说道:“请问,你看见我跟谁来往了?” “跟三源那个小丫头。” 彭长宜的脑袋“嗡”的一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了,我还知道是你把她从学校弄过来实习的,是你让她住在你住的地方的。” 彭长宜完全蒙了,他感觉陈静实习这个事,亢州除去老顾知道,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但是老顾绝对不可能把这个消息透漏出去,他就说:“你在跟踪我,还是跟踪她们?” “我谁也没有跟踪,我是无意中发现的。” 沈芳说的是实话,她的确是无意中发现的陈静她们。 自从彭长宜回来后,沈芳的精神的确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她不断地拒绝看电视,但是又不断地想打开电视,地方台的新闻大部分都是围绕地方党政部门主要领导的活动,所以,电视里,几乎天天都有彭长宜的影子,不是开会,就是调研,要么就是视察,彭长宜几乎无处不在。 在三源,彭长宜可能也会是这样子,但是,沈芳接触不到这些,她无法切身体会一个县委书记的风采和权威,尽管彭长宜是平调到的亢州,但是,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些。上班,她每天都会从亢州本地的报纸上看到有关市委书记活动的照片和文字的报道;开会,大会小会听到最多的也是市委书记的指示和要求。这些还不算,还有巨大的经济损失,娜娜讲得爷爷家的屋地摆满了礼物这件事,始终都刺激着他,看得见的是礼物,看不见的是现金。 沈芳自从离婚后,在单位,她几乎是被边缘化了的人,工会主席就是那么回事,一个单位的工会能有什么事,她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原先还喜欢跳跳舞,最近连舞也不跳了,所以,她的空闲时间大部分都是坐在电脑前看股票交易走势图,这样,填补了她许多空虚,但是最近,她明显感到,无论她在股市赚多少,她都是赔家,因为,她做亏了一支最具增值空间的股票,这支股票就是彭长宜。 沈芳的确很懊恼,心情也非常灰暗,她甚至对彭长宜咬牙切齿,好像彭长宜回来不是组织上的安排,而是他故意回来跟自己示威似的,加上沈芳妈妈时不时地都要刺激她一下,她的肠子都悔青了。 世上什么毒药都能买到,唯有后悔药买不到。如果能买,估计沈芳会用自己的半条命去换,可惜,没有这种可能。 原来单位有一个不错的大姐,曾经劝她重新开始,给她介绍过一个丧偶的男友,相处几天后,根本就没有感觉,而且这个男人总是跟她叙述亡妻如何如何,这一点,让她无法忍受,便分手了。 177 前妻的诉求(三) 又见过一个,这个人离异的,是个商人,一见沈芳非常满意,第一句就是:“还跟彭书记有联系吗?”沈芳不了解他的真实目的,就说:“我们还有孩子,当然会联系了。”那个人一听,立马说道:“以后托你找他办事灵不灵?”沈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立马起身告辞。 沈芳精神有些郁闷,而且睡不好觉,几乎每晚都要吃安眠药,她让中医院的老中医,给自己开了几付中药,吃完后感觉不错,这天,又来到了中医院,不想走半道下起了雨,她打着伞,裤腿淋湿了半截。 就在她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后面传来喇叭声,沈芳便往一边靠去,汽车便驶了进来,沈芳认识,这车是彭长宜的车号,果然,从下面下来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其中一个冲司机摆手:“再见,顾大叔。”沈芳就看到了前面的老顾降下车窗,跟她们打招呼,然后开着车就走了。 沈芳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认识这两个女孩子是谁,不过其中的一个女孩子非常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她想了想,她没有见过,之所以感觉她面熟,是因为这个女孩子长得像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丁一。 沈芳看见她们两人走进了不同的诊室,其中,另一个女孩子就走进了沈芳要去找的这个老中医的诊室。 沈芳来到上次给她开药的那个老中医的诊室,就看见刚进去的那个女孩子正在收拾卫生,老中医还没来上班,那个女孩子热情地招呼她坐下,跟她说稍等几分钟,老大夫有午睡的习惯,并且一般情况下都是睡到自然醒。 沈芳见这个女孩子说话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就问道:“你是哪儿人?你来多长时间了?” 那个女孩子说:“我是来这里实习的,刚来没几天。” 沈芳又问:“哪个学校的?” 女孩子答道:“德山中医学院。” “德山?怎么跑这么远实习来了?”沈芳感到有内容。 女孩子说:“我同学这里有朋友,那边找不到实习单位,我们就到这里来了。” 不用说,她说的这个朋友肯定是彭长宜,就说道:“什么朋友?” 女孩子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 沈芳又问:“你同学是哪里人?” “三源县人。” 沈芳的心一下子就像被什么蛰了一样,瞬间就判断出这个跟丁一长得十分相像的女孩子跟彭长宜的关系不一般。 沈芳继续试探:“我明白是什么关系了,刚才送你们来的那个司机就在三源工作过,你们是不是朋友介绍来的?还是这个女孩子自己的关系?” 那个女孩子感觉沈芳的话问多了,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她自己认识的关系。”说完,就低头整理资料。 沈芳坐不住了,她的心就飞到了隔壁,她很想再仔细看一眼那个跟丁一长得想象的女孩子,就出门,推开了隔壁的诊室。 里面已经坐着两三位候诊的病人,这个老中医正在给旁边一个床上躺着的病人针灸,那个女孩子拿着针包站在旁边当助手。 见她进来,那个女孩子回头冲她微笑着说:“请坐下等会。” 沈芳就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看,越看越跟丁一长得一模一样,所不同的就是她们两个发型不一样,丁一是短发,这个小丫头梳的是马尾辫。 真像,太像了1难怪彭长宜把个小丫头弄到自己身边来实习,肯定是把她当成丁一了。沈芳知道彭长宜对丁一的感情,一直以来,丁一都是她心中头号的敌人,她太了解彭长宜了,他对丁一始终都是贼心不死!摸不着真人,找个替代品寄托情感也不是不可能。 老中医扎完针后去洗手,陈静收拾好针包开始请前边坐着的一个病人坐过来。这时沈芳看见自己要找的那个大夫来了,就出去了。 后来,沈芳又去中医院找老中医开药,每次都能从另一个女孩子的嘴里套出点情况来,这些情况对于别人来说,可以一点都不会有兴趣,但是对于沈芳来说,她却乐此不疲。 这天,沈芳再次去了中医院开药,不见了那个实习的女孩子,一打听,才知道她们今天没来,要开学了,各自回家呆几天。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沈芳拿了药后,竟然绕道从彭长宜住的部队大门口经过,这时,就意外看到了陈静正送同学上出租车,但是她却没走,她转身回到了部队招待所。 沈芳没想到她们居然住在这里!这个发现让她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便在门口岗楼登记后,就来到了院里,一会,就看见陈静拉着行李箱,来到了彭长宜住的后面的小楼里。 尽管沈芳没有来过彭长宜的住处,但是她知道彭长宜住在哪栋楼里,女儿跟她学说过。她躲在树荫凉下,抬头望着彭长宜房间的窗户,这时就看见陈静把彭长宜房间的窗户全部打开通风,还看见陈静将被褥搭在栏杆上晾晒,她犹豫了一下,也就进了这栋小楼,来到了彭长宜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就听陈静在里面应了一声,边开门边说道:“怎么回来了……” 话没说完,她就愣住了,看见了门外站着的沈芳。 陈静就有些不自然,说道:“您找谁?” 沈芳倒是很镇静,她说道:“我是他女儿的妈妈,来这里找孩子的作业本。” 陈静知道她是谁了,就让她进来了。 沈芳转了一圈后,没有发现娜娜的作业本,就说道:“你是谁?” 陈静说:“朋友。” “是他女朋友?” 陈静的脸红了,下意识地点点头。 沈芳真的感觉眼前这个女孩子像极了了丁一,就说:“没关系,我们离婚了,他的事我不会管的。” 陈静也感到沈芳有些面熟,但当时只看了她一眼,实在想不出在哪儿见过她。 沈芳又问:“你是三源的?” 陈静只好点点头。 沈芳故意漫不经心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陈静,说道:“贫困县,可以理解,不然凭你这么年轻,何苦呢……” 陈静的脸白了,但是她没有说话,她看着彭长宜的这位前妻,心里有点敲鼓。 沈芳大概看出了小姑娘的紧张,不以为然地说:“你长得很像一个人。像极了。” 陈静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像谁?” “像他之前的一个女友,电视台的记者,如今调回老家了,你简直就是她的翻版。” 陈静愣住了。 沈芳说:“真的,太像了,我明白他为什么喜欢你了,一定是把你当做了她的替身。” 陈静的脸更苍白了,说道:“那他们怎么没在一起?” 沈芳说:“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离婚,这种感情是见不得天日的,她在亢州没法呆下去了,所以她就回老家了,但是他对她念念不忘。我记得他有本相册,里面有这个女的好几张照片,你可以找找看,我保证没骗你。” 沈芳说完就走了。整个过程她没有任何为难这个小姑娘的行为,但是她知道自己达到了目的,因为小姑娘脸色都变了。本来就是,谁愿意生活在别人的影子当中。而且沈芳确信无疑,就是把这个这个小姑娘当做了丁一的替身。 178 新的任命 沈芳走了后,陈静来到了洗手间,她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自己,在心里默默地说道:难道,还有一个人跟你一样?你是那个人的影子?是她的替身?他爱的不是你,是她? 但是,陈静没有完全相信沈芳的话,毕竟,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在她的脑海里还是有些虚无缥缈的,是不具体的,她继续帮彭长宜收拾屋子,直到她从书橱里翻到了一本相册,打开,果然见到了跟自己长得一样的那个人。就看见在河滩上,他用手扶着了那个人,瞬间的表情是那样的亲切,她还看到了几张类似这样的照片,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跟那个女人的合影。 果然,自己跟她长得太像了,但是明显她比自己漂亮,迷人,端正,不知为什么,用漂亮都不足以形容她,看来,他们关系的确很好。 陈静这才相信了沈芳说的话。 这样想来,他的确爱的不是自己,自己只是充当了某些人的影子。 记得她在医院第一次听羿楠说彭长宜单身的消息后,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感到欣喜,反而增加了一份沉重,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跟自己谈论过他的婚姻,尽管自己是出于崇拜出于喜欢,但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并不信任自己,他对自己是有戒心的,尽管自己从来都没有奢望嫁给他。 所以小丫头发奋努力地学习,终于考上了德山中医学院。尽管学费很高,但是她家就她这么一个孩子,供她也是没问题的,而且,医院也给陈静开最基础的工资,这样她的学费应该没有问题。 如果先前的爱是无私的,是心甘情愿两情相悦的爱,那么,陈静在知道彭长宜已经离婚但却一直向自己隐瞒这件事后,她就敏感地感到,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再是那么单纯了。她就有了深深的自卑感,尽管这不影响她的爱,但对他们这段情感有了重新的审视和定位。如果彭长宜不是追到和甸车站,她是不准备再和彭长宜联系的,就让这段感情自生自灭吧。 打定主意后,她既没跟彭长宜说被录取的事,也没跟他说报道的事,就这样选择了不辞而别。被人不信任甚至被人防备的感觉,就如同被侮辱了一样,这让小姑娘感到自己爱得没有尊严了。所以,当彭长宜追到火车站的时候,她说他是大骗子,这句话说出后,自己也后悔了,本来吗,人家骗你什么了?一切都是自愿的,他又没有强迫自己,也没有说过一次要跟自己怎么怎么地,凭什么说人家是大骗子? 无论怎样,无论心里有多么的怨尤,当这个男人一堵墙似的站在自己面前时,陈静还是溃败下来,毕竟,他是自己崇拜的人,是自己喜爱的人,甚至是自己的初恋。当他星夜兼程,撇下工作,送自己去学校报道,又连夜赶回后,她的心被他打动了,他走后,她靠在树上,一直在哭,哭得一塌糊涂。无论如何,自己是爱他的,中医最基础的理论就是要遵循自然,法于自然,那么就顺其自然,是自己目前跟他关系最好的选择。 这也是陈静给自己的定位。彭长宜可以不相信她,可以将来不必娶她,但是,彭长宜把自己当成了别人的替身来爱,这一点就让她受到了刺激,这也是她再次选择不辞而别的原因所在。 不能不说沈芳达到了撵走陈静的目的。 彭长宜似乎对她的这一行径也不好指责什么,毕竟,沈芳跟自己坦承了一切,但是他不知道沈芳跟他隐瞒了说陈静是丁一替身这件事,她怕彭长宜对她发怒,因为她知道,丁一是彭长宜不容任何人亵渎的人。 彭长宜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沈芳总是提些莫名其妙的要求,而且理由充分,他本不想跟沈芳解释什么,因为,从始至终,他跟沈芳就存在着沟通障碍,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做沈芳的工作,所以,他心平气和地说道:“你看,当初咱们离婚是你提出的,造成离婚的原因我也不好提醒你是因为什么了,既然我们俩已经离婚了,彼此就各不相干才对,再有,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不许单身男女恋爱结婚的,即便是党的干部要求的严格,也没有规定说不许结婚。只要对方未嫁,我认为我跟谁都无可厚非,你看见的那个女孩子尽管比我年龄小,但是法律也没说比我小的就不行,所以,我的事你就别干涉了,咱俩都是自由人,你也可以去追求你的幸福。” 沈芳的脸一红一赤的,彭长宜的几句话说得她无以为辩,但好容易逮着彭长宜了,她就决定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就说道:“是,我现在是干涉不着你了,但是别忘了,我是你女儿的妈妈,我们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彭长宜站了起来,说道:“是,你说得非常对,正因为你是我女儿的母亲,我今天才跟你说这么一番话。另外,还有一句话,我劝你也早点开始新的感情吧,早点给自己找个伴儿,过正常的家庭生活,只有家庭生活正常了,人的精神才会正常。” 沈芳觉得彭长宜真不是东西,就大声说道:“彭长宜,你不是东西!” 彭长宜一愣,没想到自己好言相劝,反而招来她的骂,就说道:“我是好心,你怎么这么不识劝?” 沈芳气得眼泪出来了,她哽咽着说道:“你没什么了不起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别说混话了,好了,我们不要为一些无聊的问题抬闲杠了。我该走了,你刚才说得对,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女儿的母亲,所以,如果你有困难的话,只要不违反原则,我都会帮你的。再见。” 望着彭长宜走出去的背影,沈芳气得一脚便把一个小木凳踢翻。 陈静在家呆了两天后就返校了,回到学校,就投入了紧张的学习当中,她没有跟彭长宜联系,并不是她忘记了他,而是她不知道自己该跟他说什么好。 彭长宜在这期间给她打过电话,但是由于陈静她们统一调换了宿舍,他再找她就非常不方便了,彭长宜就想,哪天赶在休息日去一趟德山,有些话也该跟这个小丫头说说了。 国庆节后,一个消息再次震荡了京州省官场。阆诸市市长因涉嫌违纪,超标兴建办公大楼,并且在建设过程中有严重受贿嫌疑,在一次会议上被省纪委的人带走,并且移交司法机关。紧接着,江帆被省委任命为阆诸市委副书记、副市长,兼政府代市长。 江帆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本来发改办主任申广瑞安排他今天下基层调研小城镇建设情况,车辆和随行的人员都安排好了,江帆带了两个随行人员下楼后,刚要上车走,就被申广瑞从打开的窗户中叫了回来。 江帆以为申广瑞有事,又回到了楼上申广瑞的办公室,就见申广瑞正拿着话筒讲话,他看了江帆一眼,对着电话说道:“好的,好的,他回来了,刚进门,我这就让他去。” 放下电话,申广瑞看着江帆,若有所思地说道:“省委组织部来电话,让你马上赶到樊部长办公室,今天的调研活动取消。” 江帆愣了一下,说道:“什么事?” 申广瑞说:“是组织部办公室打来的电话,他们也说不清。” 江帆说道:“那好,我先去看看,有什么事回来再向你报告。” 江帆说着,就转身走了出去,申广瑞送他到了门口,回身就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估计,他也是在求证组织部找江帆究竟干嘛。 江帆急忙赶到了省委常委楼。 这是一座普通的四层小楼,从外面看,根本就不起眼,和几十米开外的省委办公大楼的气派根本没法比,但这里却是戒备森严,有武警战士站岗,所有进来的人都要经过登记后方可进去。江帆来过几次,但武警战士不认识江帆,江帆也不认识他们,他履行完登记手续后,就大步走了进去…… 001 江帆履新阆诸(一)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艾青 十月的省城天空,秋高气爽,瓦蓝如洗,这让江帆想起了草原的天,但眼下他顾不上回忆草原。望着眼前这栋普通但却戒备森严的四层小楼,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从办公地点到进省委常委楼的门口,这个过程只有了三分钟的时间,这三分钟里,他疾步如飞。 樊文良在工作时间找自己,而且又是极其正规地让省委组织部办公室通知他,他预感到,应该是自己又面临着一次不平凡的组织谈话。 官场上早就流行一句话:“组织部谈话是进步,纪检委谈话位子保不住。”为官者,最希望组织部能找自己谈话,而且按眼下这种情势判断,十有八九是好事。 常委楼不大的院子里,两棵古老的大树,就像两个卫士,并排伫立啊院子里,枝繁叶茂,巨大的阴凉,为这个小楼增添了神秘。十多辆清一色的奥迪车,有序地停放在院子里或者是树荫下,全部是小牌号,无疑,这里是京州省政治权力的核心。 尽管楼层只有四层,但却装有电梯,显然是后来安装上的。因为省委领导,大都年龄偏大,坐电梯也无可厚非。 来到楼梯口,江帆犹豫了一下,按说自己年轻力壮,应该步行上去,但是他见樊文良心切,还是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樊文良的秘书早就等在电梯口处,这个秘书已经不是赵秘书了,赵秘书留在德山市任职了。秘书直接将他带到了一个小会议室,让他在这等,樊部长一会就来。 江帆刚坐下,部长樊文良和常务副部长向衡就走了进来。 江帆赶紧起身,跟两位领导握手。 樊文良这才把刚才省委对他的任命传达给他,并指示他立刻上任,一会常务副部长向衡送他赴任。 尽管这个任命遂了自己心愿,但还是太突然了。现在想想,官员,除去那些对某个位置早就有预谋甚至提前就进行运作的人,对下一个任命有心理准备,大多时候,对于他们的任命都是较为突然的,往往一个会议就决定了他们的政治前途。 樊文良又对江帆进行了一番例行公事的谈话,希望他到阆诸后,多向那里的同志们学习请教,尽快进入角色,团结、尊重老同志,跟市委书记坦诚合作,共同做好阆诸的工作。 江帆听出,樊文良这次跟他说的是“尽快进入角色”,不像他回来到发改办任职时说的那样,别急于进入角色,好好调理一下身体,而且,樊文良还说了“团结、尊重”、“坦诚合作”的话,尽管话不多,但这却是樊文良讲话的特色,他从来就是话不多,低调,惜言,那天在酒店,是江帆认识他以后说的话最多的一次。 樊文良最后又跟他说:“省委廖书记让我带两句话给你:坦荡做人,踏实做事。” 江帆听说省委书记带话给自己,就感到很激动,他欠了一下身,说道:“感谢组织对我的培养和信任,江帆一定牢记廖书记的教导,牢记樊部长的嘱咐,与那里的同志团结合作,坦荡做人,踏实做事。” 樊文良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江帆,冲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转身问向衡怎么安排的,什么时候出发。 常务副部长向衡说道:“我已经通知了有关人员,等干部处的人一到,我们马上就出发。刚才办公室已经通知了阆诸方面,刚才佘文秀来电话,说已经通知了班子所有的成员,上午在家等候。” 樊文良低头看了看表,说道:“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先去报道吧,发改办的工作回来后再交接不迟。” 江帆赶紧说道:“没事,就是刚才准备下乡,广瑞主任已经安排了,活动取消。” 樊文良说:“个人有什么困难跟向部长提,组织部,永远是干部们的娘家。” 江帆说:“没有困难。” 樊文良说:“那就走吧,别耽误着了。”说着,再次跟江帆握手:“我就不送你了,有事常联系。” 江帆非常有自知之明,樊文良如今是省委领导,他怎么可能送自己呀,再说,樊文良是个原则性非常强的人,即便跟江帆私交甚密,也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再说,常务副部长送他上任就够用了。 樊文良出去了,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走了进来,江帆见过,因为回来述职都是这名处长接待的。处长跟江帆握手,表示祝贺。江帆谦逊地说:“请多支持。” 客套完后,向衡副部长说:“时间不早了,咱们出发。” 江帆和处长跟在向衡的身后,就下了楼,走出常委楼。向衡部长的车早就等在院子里。 头上车前,江帆说道:“我先给申主任打个电话吧,他还不知道呢。” 向副部长就伸手示意。 江帆掏出电话,来到一旁,打通了申广瑞办公室的电话,向申广瑞简短地汇报了一下省委对自己的任命,马上就去阆诸报道,等他从阆诸回来再办工作交接。申广瑞向他表示祝贺,并说交接工作不急,先去报道。 就这样,江帆在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向衡和一名处长的陪同下,踏上了去阆诸的路途。 路上,向衡简短地给江帆介绍了阆诸的形势,江帆这才知道阆诸市长被双规的消息。向衡没有跟他具体说阆诸市长犯了什么错误,但是江帆知道肯定跟建这个办公楼群有关系,早就听说阆诸老干部告官的事。联想到前段时间省委廖书记在给党校学员讲课时透漏出了信息,反腐,是这任省委班子整顿干部纪律重要的手段,而且毫不手软,目前江帆知道就已经有两位正厅级干部下马了,一个是翟炳德,如果说翟炳德是被别的案子牵扯出来的,在对他进行的处理上多少有些被动和迫不得已的话,那么阆诸自己的那位前任,则是省委主动做出的决定。 至此,他终于明白了刚回来时,樊文良说不要急于进入角色的暗示了。可能,那个时候樊文良对他的工作就有考虑,因为自己之前说过,哪儿都不去,就去阆诸,去阆诸干什么都行。 眼下,他来不及想其它的事,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离省城一百多公里以外的那个城市上了。 江帆跟这个向衡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回来述职,第二次就回来报道,这应该是第三次。所以,就想更多地知道一些阆诸官场的情况,他说道:“向部长,我对阆诸一无所知,请您再给我介绍一下那里的情况好吗?” 向衡看了一眼江帆,他似乎是在等待江帆这句话。对于江帆,除去组织部,省里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这个人的,只是他这次回来,才多少引起少数人的关注。他原来只是锦安下属一个县级市的市长,后来调到市统计局任党组书记,后来支边,关系被特别地提到省委组织部,对于这个躺在省管干部名单上的人,几乎没人关注过他,更没有人见过他,只是每年年底,组织部干部处会收到江帆的一份述职报告。谁又曾想到,就是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人,因为表现优秀,在外地被破格提级,回来后已然是正厅级干部了,而且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出任阆诸市市长。不得不说,这是一匹政坛上的一匹黑马。 让这位副部长感到奇怪的是,这匹黑马,没见跟谁走得近,如果追本穷源,他也只是跟部长樊文良曾经在一起搭过班子,但是以樊文良的能力,如果把江帆举起,似乎有些力不从心,看来,还不光是樊文良一个人的力量,这个家伙肯定是上边有人,但如果上边有人,当年何必还去支边啊? 001 江帆履新阆诸(二) 相信眼下肯定会有不少的人,对这匹黑马以及他身后的背景在进行挖地三尺的研究。向衡当然也不例外。所以,他也很乐意跟这位未来的政坛精英拉近关系,就说道:“阆诸是全省有名的文化大市,京州大学就坐落在阆诸,是知识分子云集的地方,我刚来京州省工作的时候,就很纳闷,省属大学不在省城,却在锦安和阆诸,这是别的省没有的现象。后来才知道,省府是后来建的。阆诸最近十来年发展很快,经济增长也是在全省排上名次的,你刚支边回来,就被省委安排在这个市长位置上,一方面说明省委对你的器重,另一方面说明你具备这样的能力,我见过你的简历,在职博士研究生学历,眼下这个浮躁的时代,你还能静下心来读书,而且全部是业余时间,的确不得不佩服你的毅力。” 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道:“您过奖了,支边生活比较单调,不像内地,我在那里举目无亲,其它应酬很少,所以空闲时间就多了些,我这个人也没别的爱好,只能读书。再说,在职博士学位好混。” 向衡看了他一眼,笑笑说:“好混?我没见几个混出来的,就是咱们省党校函授班,我都没见几个人能坚持下来。” 江帆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向衡知道他想听什么,就认真地说道:“阆诸的办公条件目前是在地级市中最好的,新建了三栋办公大楼,非常气派,呈‘品’字形。只是,气派是气派了,每年的维护费用也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有,就因为这个办公大楼,前任市长聂文东栽了进去,在工程招标过程中,涉嫌违纪,被老干部们实名举报。阆诸的老干部向来就有告官的传统,申广瑞的前任就是被老干部告下台的,包括申广瑞本人,也曾多次被告过,所以,刚才樊部长才说,让你去了后,要善于团结这些老干部,多跟他们沟通,遇到需要决策的重大事件,和他们通个气,沟通一下,取得他们对工作的理解和支持。” 江帆点点头,说道:“谢谢您的提醒,我会的。您看,我刚支边回来,对咱们省的情况还真不了解,而且以前也都是在基层工作,您再给我介绍一下市委书记的情况。” 向衡说道:“市委书记佘文秀,是从其它市平调过来的,接的申广瑞,他和聂文东是同时被省委任命的,是一天报的道。是个老书记,年岁比较大,而且性格比较和善,但工作稍软一些,市长聂文东是属于开拓型的干部,工作有魄力,有想法,敢干,这也是当初搭配阆诸班子人选时考虑的主要因素,目的就是让他们在工作中能做到互补,最大限度发挥干部们的潜力。哪知道,没几年的功夫,就……” 说到这里,向衡不往下说了。 江帆感觉向衡说的很客观,不带有任何自己的个人色彩,也可能有组织纪律的约束,更主要的还是跟江帆不熟,他能给江帆介绍一些阆诸的情况已经是不错了。” 江帆不再问其它的了,向衡已经是破例了,他说道:“谢谢您告诉了我这些,不然我对阆诸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是啊,阆诸,尽管由于某种原因,早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但那只是因为一个人,阆诸的官场,除去申广瑞只言片语跟自己说了一些情况外,他一无所知,尽管自己跟樊部长曾提出只去阆诸工作的要求,但那也只限于是私下提的要求,上级是否答应他,只是个未知数,他以前没有在省里工作过,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熟人,所以有些事情他是不能打听,甚至也不能问的。 无论如何,江帆终于如愿以偿,实现了自己的夙愿,这一点,他不得不感谢樊文良,其实这次被派往阆诸,他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没有为自己工作的事特意跑过,事实上,袁其仆跟廖忠诚在党校期间有些交情,江帆支边期间的表现,也都会反馈给原单位的。这次提前调回来,的确是樊文良的主意,樊文良肯定也会在廖忠诚面前举荐自己,这一点,江帆丝毫不怀疑。只是,自己回来后,还从来都没正式见过廖书记,前几天袁其仆打电话,说元旦可能来北京,有机会把他介绍给廖忠诚。所以从这些话中判断,袁其仆的作用可能还没有发挥,那么举荐自己的当然是樊文良,对于这一点,尽管樊文良从来都没跟江帆说过,但是江帆能感觉得到,他想起刚回来时候,樊文良跟他说得那句话,别急于进入角色,好好休息休息。 他的心情不错,但是表现在脸上的没有一丝得意和喜悦,反而是很深沉凝重的表情,有一种重任在肩的感觉。他看着车窗外急速闪过的景致,心就飞到了阆诸,飞到了他向往的地方,只是,这个城市里,暂时没有他希望看到的人影…… 汽车沿着高速路飞驰,行驶了将近两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阆诸境内高速公路的出口处。 在高速公路的出口处,江帆看到一长溜的小轿车停在路边,他知道,这是迎接省领导的车队,虽然中央三令五申,禁止不必要的迎来送往,但人们仍然热衷这样的活动。地方上的同志,为了表示对上级领导的尊重,还是一如既往地照办,不然别处这样做了,你不这样做,就会惹领导不高兴,领导一不高兴就会麻烦。尽管向衡只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也是有一定威力的,何况,车里还坐着这个城市未来的市长。所以,阆诸市委、市政府的重要官员们组成了庞大的欢迎队伍,早就等在那里。 一个身材矮墩、秃顶、五十五六岁的男人抢先一步,他准确无误地拉开了向衡这边的车门,然后双手挡在车门上面,等向衡出来后,双手握住了向衡的手。 江帆判断他应该就是市委书记佘文秀。 与此同时,江帆这边的车门也被人从外面拉开了,给他拉车门的是市委副书记殷家实。殷家实也准确判断出这位四十出头、仪表堂堂的人就是新来的代市长江帆,向副部长没有介绍,他也不能自作聪明,就说了一句:“路上辛苦了。” 江帆下车后跟他握手致意,这时,就听向衡招呼他:“过来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江帆同志,这位是市委书记佘文秀同志。” 佘文秀笑容可掬地先伸出手跟江帆握手,江帆快速地打量着他这个搭档,这个人虽然长得平淡无奇,秃脑壳,身体臃肿,脸部很肥沃的样子,但是他的眼睛却出奇的亮,看人的时候,尽管是笑着,也亮得那么尖锐。 佘文秀说道:“久仰江市长大名,你的文章我是拜读过的。” 江帆就是一愣,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说“久仰”二字,要是在锦安还差不多,但这是阆诸,应该没有自己认识的人,就谦虚地说道:“还请您今后多帮助。” “江市长年轻有为,学问高,知识全面,佘某还希望得到江市长的帮助。” “佘书记您太客气了。”江帆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话这么客气,而且脸上充满了笑容,点头哈腰,极尽热情,尤其是在跟他和向衡说话的时候,有一种不该他这种身份有的谄笑。 江帆感觉他的确是个温善的人,脸上一直挂着笑,一直是谦虚地点头哈腰,在向衡面前,两只手竟然不知该放到何处,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也可能是市长被双规,他是惊吓出来的?自然就多了几分随和和顺从? 江帆在跟佘文秀握手的时候,就借机扫了一眼他身后跃跃欲试的一众官员们,这些都将成为他今后的同僚,他们中有的人会成为有力的臂膀,有的人会成为对手,但无论怎样,今后他是离不开跟这些人打交道了。 佘文秀跟向衡说道:“向部长,咱们还是回市委吧,回去再给江市长介绍?” 向衡说:“好,佘书记带路。” 江帆和向衡重新回到车里,向衡看着前面的佘文秀,问江帆:“印象怎么样?” 001 江帆履新阆诸(三) 江帆微笑着说道:“的确如您所说,蛮和善的一个人,应该不难处,就是不知道怎么还出现了这么一场风波。” 向衡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但愿那个聂文东把所有的风波都带走。” 江帆不理解向衡为什么这么说,由于跟向衡不熟悉,他也不能深问。 蓦然之间,副部长的政治敏感回来了,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这话不该说,就赶紧换了话题,说道:“他的确是个温善的人,聂文东比较强势,这个佘文秀处处比较谦让他,如果从他们合作上来看,还是不错的,就是在聂文东建办公楼群这件事上,他没有加以阻止,出现这场风波,我认为跟他一味谦让、妥协是有关系的。” 官场,向来都是一些人的劫难,是另外一些人的机遇,如果没有聂文东,也就不会有江帆这么快来阆诸了。 听了向衡副部长的话后,江帆点点头,此时,他跟向衡的心理是一样的,不管什么原因,他都希望聂文东把一切风波都带走,希望自己平稳过渡。 车队进入了市区,这个市区大道他不熟悉,是新开辟的,在城市的东侧,宽敞、笔直。路两旁是一排树龄都在十多年以上的银杏树,两边的绿化带上,都铺着草坪,有的地方高出路面,宽阔而起伏不定,两边没有建筑,宽阔的绿化带两边,栽种的全部是名贵花草和绿化的树木,尤其是那两排银杏树,都有瓶体那么粗,显然,在栽种的时候,就已经是成龄树了。估计价格不菲。 向衡看着两旁美丽怡人的景色和笔直宽阔的马路,问道:“江市长,怎么样?” 江帆悠然一笑,说道:“不错。” 向衡感觉,这个江帆有一种雍容、闲雅、悠然的文人的气质,不知领导这么一个地级市,尤其是和老谋深算的佘文秀搭班子,是否能成? 这时,江帆已经看到了前面耸立着的三座拔地而起的大楼,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阆诸新建办公楼群,“品”字楼吧? 果然,沿着开阔的满眼绿意的柏油路,车队慢慢地驶入了路北的阆诸市委大院。 江帆下了车,他抬头打量了一下这座建筑,这的确是个“品”字楼,呈三足鼎立之势,高大气派,应该是阆诸地标性的建筑群,他不禁有些感慨,难道,就因为这三栋大楼,就葬送了一个市长的政治生命? 江帆和向衡被引到市委贵宾接待室,佘文秀说道:“向部长,江市长,考虑你们从省城到这里会有一段时间,所以我是这样安排的,先跟常委们和班子成员见个面,然后就吃饭,稍微休息一下,下午两点半有个全市处级以上的干部大会,也算是个见面会。别的就没什么了。这样安排行吗?” 江帆感到这个佘文秀给人的感觉的确很温善,说话办事很和气,只是不知是否表里如一。 向衡看了一眼江帆,说:“我没有意见,看看江市长有什么意见没有?” 江帆笑了,连忙说道:“没有没有,一切听向部长和佘书记的安排。” 就这样,他们一行随着佘文秀来到市委一个会议室。这里,齐刷刷坐着阆诸市委和市政府的全体领导,他们走进来的时候,大家鼓起了掌。 佘文秀首先向大家介绍了向衡和干部一处的处长,然后才把江帆隆重地介绍给了大家,又挨个点名介绍在坐的市领导们。 按照程式,向衡宣布了省委对江帆同志的任命决定,最后他是这样评价江帆的,他说:“江帆同志,是我省优秀的支边干部,他政治坚定,知识渊博,工作思路清晰,为人谦和坦诚,要求自己严格,省委认为,由他担任阆诸市代市长是能胜任的。” 江帆也做了一个简单的发言,因为下午还有一个全市干部见面会,而且已经过了中午,他表示,将会以市委为中心,以阆诸为家,认真履职,拜同志们为师,向同志们学习,共同做好阆诸的事。 话虽不多,表达的内容很全面,江帆讲完后,佘文秀也讲了话,他对江帆的到任表示了热烈的欢迎,简单地讲了几句,这才散会吃饭。 向衡说道:“佘书记,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下午还要开会,我和江市长也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中午咱们就简单吃个便饭,别喝酒,节省时间休息一会。” 佘文秀笑着说:“您放心,保证不喝酒。” 大家纷纷上车,江帆仍然坐在了向衡副部长的车上,前面警车开道,十几辆车组成了一个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往市区的中心宾馆。 看着前面嗷嗷叫的警车,江帆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他偷眼看了一下向衡,向衡也是皱着眉头,但是他没有说话。 一行十几辆小轿车,停在了阆诸市最好的宾馆门前,在宾馆门前,早就有十来个保安和政府的工作人员等在那里,维持秩序,以保证领导们的车能顺利地进来。 警车没有进来,把领导们的车队安全送到了宾馆门口后,就停止了鸣叫,然后一路向西,扬长而去。 因为下午还要开全市干部大会,而且向衡部长特别指出不让喝酒,所以,提前预备好了的国酒,一瓶都没有开启。 吃完饭,领导们照例都要休息一下的,于是,被分别安排到了不同的楼层和房间。 为江帆开门的是市政府秘书长肖爱国,一个矮敦敦的、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笑容可掬地亲自把江帆送到了宾馆后面一栋楼的房间里。 江帆知道,这里应该是阆诸最好的宾馆了,前几年,国家领导人视察阆诸,都是在这里接待的。 江帆扫视了一眼这里的房间,非常豪华,总统套房也不过如此。 肖爱国看着市长的表情,问道:“市长,您看这个房间行吗?” 江帆没明白他话的意思,说道:“不错。” “那您什么时候把家搬过来?” 江帆这才明白他是给自己找的房间。就说道:“肖秘书长,你是说我在这里住吗?” 肖爱国点点头,说道:“是啊,这是咱们这里最好的宾馆了。” 江帆感觉太豪华了,有些扎人,况且他也不太喜欢宾馆这种特别的味道,就说道:“如果临时休息会还行,如果是长期住不太好。”江帆没有说不好在哪儿,因为,他不了解情况,不了解别的领导是怎么住的。 002 最大的心事(一) 肖爱国说:“如果您不满意,咱们在换个地方,我原来想这里24小时都会有服务员来整理房间,另外又在市中区,交通方便。” 江帆说:“我不是不满意,是太满意了,只是觉得住在这里不合适,太豪华。” 肖爱国感到,眼前这个新市长的确和前任不一样,前任是唯恐不豪华,多豪华都敢享用,聂文东就曾经住在这里,而且比这个房间还要豪华,好多设施比如浴缸、坐便,都是专门为他定制的,一个浴缸,就价值十多万元。想到这里,他说:“我还有另外一个预案,给您选了两个地方,目的也是想征求一下您个人的意见。” 江帆非常理解一个政府秘书长的用心,就说道:“谢谢你,让你费心了,另一个地方是哪里?最好不要这么在这样公开的宾馆里,也不要这么豪华,清静就行。” 肖爱国说道:“我上午得到消息后,就联系了军分区大院后勤处,那里有两栋小楼,都是接待首长用的,冬暖夏凉,就是简朴了一些,您要是不累的话,咱们就去看看,如果您相中了那儿,我下午就找人收拾。” 江帆想了想,说道:“离这里远吗?” “不远,在建军大街上,咱们东北方向,和这里隔两条街,很清静,没有工业厂房,而且是部队比较集中的地方。” 江帆知道,凡是部队附近,都不会有工业厂房什么的,而且他之前听彭长宜说过,住在部队的好处就是骚扰的人少,安全,因为部队大院不好进,他看了看表,说道:“我不累,咱们去看看,只要不耽误开会就行。” 于是,他们下了楼,在电梯里,肖爱国给一个叫“山子”的人打电话,让他把车开进来。肖爱国问江帆:“江市长,秘书和司机是您带过来还是我给物色?” 江帆笑了,说道:“我没人可带,你看着安排吧。” “您有什么要求吗?” 江帆看了他一眼,走出了电梯,说道:“住的地方我说了算,工作方面你说了算,你是秘书长,你全权办理。” 肖爱国笑了,说道:“好吧。” 他们又来到了建军北大街,车子停在了军分区大门口,肖爱国下车,亲自去登记。他回来后说:“以后办出入证就不这么麻烦了。” 江帆感觉这个肖爱国比较心细,登记都要亲自下去,看来是个做秘书长的料。 他们的车驶入了军分区大院,拐向了大院的西侧,那里,有一睹一人多高的红墙,红墙里面,有两栋五层的小楼。 汽车驶进这个院中院,正对着入口处的是一个大花坛,大花坛的前面是三面红旗,花坛后面是一个喷泉池,此时正喷着水柱。那两栋小楼就在花坛的北面,汽车就停在了最后一栋楼前。 这两栋小楼和院子外面的楼房没有什么区别,除去楼顶是尖顶外,从外表看很普通,暗红色的墙砖,褐色的花岗岩防滑地面,但设施俱全,尽管只有五层高的小楼,却都有电梯,有一种低调的奢华。 他们下了车,走进楼大门,直接上了电梯,停在了顶层。这个电梯只为这个单元服务,肖爱国和江帆出了电梯,正对电梯的是一道密闭的大门,门里面就是一个南北通透的客厅,地上铺着地毯,地毯下面是实木的地板,正对着密闭门的又是一道门,里面是两个不同方向的卧室,在客厅的另一头,还有一个向阳的房间,被装成了书房,书房的阳台和客厅还有卧室的阳台是相通的。整个房间布置的既典雅清新,又大方庄重。 江帆看了一圈后,非常满意,房间都不太大,可能受到了当时建筑面积的限制,各种生活办公设施齐全,尽管不算豪华,但却很有品味,有档次。领导干部的房间,太奢华了,有人说闲话,太寒酸了吧又显得有些矫情,也要讲究个中庸,看起来,这个肖爱国很会办事,而且心思很缜密,给出两处不同风格的住处让他挑选。 江帆忽然盯着地上的实木地板,这应该是最早的实木地板,笨重、实在、自然,让他想起了丁一家的老式地板。 肖爱国以为他在看地毯,就赶紧说道:“如果您满意的话,我下午就安排让部队后勤处把地毯换掉。” “为什么要换,这不是很好吗?”江帆说道。 肖爱国说:“部队都有专门洗地毯的地方,全部换成干净的地毯,原来这里住的是政治部主任,是一个非常讲究生活品味的人,后来调北京军分区了。” 江帆点点头,他看了看,几个房间里都有地毯,而且房间也很干净,墙壁很白,他说道:“这个主任应该是不抽烟吧?” “我印象中是。”肖爱国说道。 “如果抽烟,这墙就会熏黄的。” 肖爱国说:“这个主任原来也住在这里,就他一个人住,后来重新装修后,没住几天就调走了,这里的一切设施包括家具都是新的。今天太紧张了,我是九点多接到的市委办通知,所以就赶紧先联系住房,明天吧,明天我会把这里弄得非常好。”不用市长表态,肖爱国已经看出,江帆非常满意。 果然,江帆看了一圈后说道:“好,就是它了。” 肖爱国见江帆满意,他心里很高兴,如果江帆选择在宾馆住,说明江帆跟前任市长的性格差不多,而他选择了这个部队小楼,还是一栋老式的小楼,尽管经过了后期的改装,但建筑格局没有变化,说明江帆是个不喜欢张扬而且是个低调的人。精明的秘书长用住房就测试出新市长的喜好了。 肖爱国说:“那好,我下午跟后勤处联系,换地毯,换床垫,换门锁,找人在细细地搞搞卫生,您明天就可以直接住进来了。” 江帆说:“辛苦你了。” 下午的全市干部大会,有几百人参加,全市所辖13个区县的书记、区长、县长和各局委办的一把手都来了,会议还邀请了副厅级以上退休的老干部们参加了会议。会场内,早就有电视台的摄像记者,架好了机位等在那里。 看到了电视台的记者,江帆的心里就是一动,瞬间走了私。 会议有市委书记佘文秀主持,省委副部长向衡同志再一次宣布了省委对江帆的任命,然后,向衡又再一次重申了省委对江帆的肯定词。 轮到江帆讲话了,他站了起来,分别向后排就坐的老干部和台下的与会者们鞠了一躬,他态度谦逊温和,举止斯文优雅,神态自若,引来全场热烈的掌声。 这时,电视台和报社记者们手中的摄像机和照相机都对准了他,闪光点闪成了一片。江帆稳定了一下情绪,慢慢地进入了状态,他镇定地、不卑不亢地说道:“首先感谢省委对我的充分信任,感谢向衡部长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来送我上任,这显示了上级领导对阆诸的高度重视,同时也是我本人的荣幸。” “今天早上,我刚要准备上车下乡,突然接到了省委组织部的电话,当我赶到省委组织部的时候,才知道了这一消息。既然命运选择了我,让我有这样一个为阆诸人民做事的机会,那我就会责无旁贷,尽心尽职做好本职工作。依靠一千多万阆诸人民,依靠在座的全体同仁,以市委为核心,和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在省委省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做好阆诸的各项工作……” 江帆的讲话完全是即兴的,没有讲话稿,简短,凝练,但却面面俱全,他的优雅和谈吐,再一次赢得了台下全体干部们的热烈掌声。 履行完了上任程式,向衡要回去,他跟江帆说道:“江市长,你是单独回去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 江帆看着佘文秀说道:“我不知道佘书记接下来还给我安排了什么任务?” 002 最大的心事(二) 佘文秀笑了,说:“江市长太客气了,你就别急着回去了,去认认家门,然后再让司机跟你回去,明天处理一下单位的事后,就赶快来上班吧,赶快进入角色吧,我都忙死了。” 江帆笑着点点头。 坐着小山子的车,在肖爱国的陪同下,江帆来到了市委大楼东北侧的政府办公大楼,望了一眼这个和市委大楼一般高的政府大楼,江帆油然生出些许的感慨,据说昨天上午,这个大楼里的一号人物还在这里办公,今天就换成他江帆了。 这个办公楼群的确很气势,加之这个地方是新区,周围没有什么高的建筑物,视野非常开阔,的确是阆诸东部的一景,也许,任何一个组织都可以向外界彰显自己的实力和风采,唯有政府机构不需要,因为,这个组织里的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人民公仆,是为人民服务的,有了这个定位,中央才三令五申不许建造高档办公场所。 坐着电梯,来到了办公室,江帆敢肯定,这栋楼里,保证闲着一半的房间。 肖爱国前头带路,推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让江帆进去。 这是一个三间的办公室,里面有一间大卧室,格局跟所有领导人的办公室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前面是大玻璃幕墙,视野非常好。站在玻璃幕墙,扶着栏杆,江帆就准确地找出了西南方向电视台的位置。 有人正在进进出出搬运花卉和绿色植物,给他装点着办公室。 肖爱国说:“这是原来政府的接待室,上午我接到通知后,赶快就找人开始布置,原来的市长办公室改成了接待室,您明天来就全部布置好了。” 江帆点点头,说:“没关系,本来就是新建的大楼,稍加布置就很好了,原来的用具能用的尽量用,不要买新的,想必也都不旧。” 肖爱国说:“能这样太好了,原来的东西也都是搬家时新买的,沙发办公桌都是新的,老的家具都没带过来,都处理掉了。” 江帆笑着说:“你就给我换张新床就行了。” 肖爱国连忙说道:“好的,好的,连军分区的床一块换。” 办公室没有布置好,江帆无处可呆,他看了一圈后,就给佘文秀打了电话,回省城去了。 晚上,申广瑞打电话,定下明天中午给他送行。江帆答应了。他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本来他带回的许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打包,这次,又要原封不动地带上新的旅程了。 这个宿舍,江帆明天要给发改办退回去,省城家在外地的干部很多,住房非常紧张,江帆连夜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给彭长宜打了电话。 彭长宜也刚回到宿舍不大一会,也刚刚洗完澡,接通电话后说道:“市长,还没睡?” 江帆说道:“刚要睡,就想给你打个电话,长宜,我去阆诸了。” “哦,是吗?太好了市长,恭喜恭喜了,什么时候的事?”彭长宜真心为朋友感到高兴。 江帆说:“今天上午,本来是要下去的,都上了车了,就接到了组织部的电话,我赶到组织部后,马上就跟向衡副部长去阆诸报道,下午开的全体干部见面大会,刚回来不大一会儿。” 彭长宜高兴地说:“太好了,太好了,阆诸离这儿比省城近,我就可以经常去找您喝酒去了。” “呵呵,求之不得。”江帆笑着说道。 “怎么安排的您?” “代理市长。” “我想也是,前任市长去哪儿了?” 江帆想了想,说:“纪委。” “省纪委?呵呵,那地方也不错。” 江帆知道他误会了,就补充说:“是被纪委双规了。” “哦,我还以为调纪委去了呢?”彭长宜笑了。 江帆说:“长宜,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事,我这样听着,他的主要问题就是违规建办公大楼,是被老干部告下来的,如果纪委彻查,这么大的工程,肯定会有问题。所以,你上次说朱国庆也想建办公大楼,被你拦下了,绝对是正确的,你看,廖书记在给你们讲课时,就讲得非常明确。” 彭长宜说:“是啊,这个信息还是最早您传递给我的呢,如果当初我同意了,恐怕现在规划都完成了,太险了。不过他现在尽管不服气,但最近不再嚷嚷这事了。” “原先那块地皮怎么着了?” “还种着苗木,没有特别打算,将来肯定会占用了,临街的地方是个苗圃场,也有些不伦不类。对了,市长,阆诸为什么没有处理书记,只处理市长了?当初肯定是集体决定的事啊?”彭长宜不解地说道。 “这个,我目前还不清楚,好像市长是主办人,总得有人接受处分吧。出了这种事,最先承担责任的就该是市长,尽管是集体决定的事情,但办砸了,上级追究责任,总不能都追究吧。”江帆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就出现了佘文秀那张敦厚温和的笑脸和点头哈腰的谦卑表情,还有那双亮得锐利的目光,凭直觉,他这个搭档,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窝囊和软弱,应该属于老谋深算的那种人。 “也是,但那书记就太阴了,怎么也得分担一点领导责任吧。呵呵,对不起,我是瞎说的,如果市长没事,兴许您还不会这么快去阆诸呢?”彭长宜说道。 江帆笑了,不过他感觉,他的今天,可能早就在樊文良布置之中,提前让他回来,也是有目的的,因为樊文良是真心想帮他。 “市长,我有种预感,那个书记不会这么平安无事的。” 江帆一惊,说道:“怎么讲?” 彭长宜说:“这只是我的感觉,说不上理由。” 是啊,往往人都有这种感觉,是对未来的一种预感,生理学家把这种感觉称为“机体觉”、“机体模糊知觉”,国外把人的意念力或精神感应称为人的第六感觉,又称超感觉力。那些久在官场行走的人,见惯了是是非非和风云变幻,甚至从官场弥漫的气味中,都能敏感地捕捉出异常。 不过彭长宜的这种感觉后来得到了验证。 无论彭长宜的第六感觉是否有道理,江帆都没小视他的这个搭档,今天,在回省城的路上,司机山子告诉他,佘书记不但是个诸葛亮迷,还是省三国文化研究常务理事,省三国演义研究会就在阆诸,而且是单独挂牌的。 尽管上学的时候,江帆看过《三国演义》这部小说,但那时候只是为了看热闹,就像所有的男孩子那样,没有一个男孩子不对《水浒传》和《三国演义》感兴趣的,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对《红楼梦》感兴趣的。江帆不太欣赏诸葛亮这个人,这个人太聪明,脑子太好使,眼睛一眨巴就是一个主意,眉头一皱就是一个计策。鲁迅先生就曾经说过诸葛亮聪明得近乎“妖”,这一点他比较认同。 文学家笔下的诸葛亮他能接受,假如现实生活中要是有这么个人在你的身边,你就会没有安全感。试想,如果你的同事都一个个的特别诸葛亮,你承受得了吗?你和他天天在一起上班,坐在一个办公室里办公,您张嘴说上第一句,人家就能猜着您第二句想说什么,您还敢张嘴说第三句吗?聪明点的人可爱,太聪明的人让人害怕。我们往往欣赏电影里的聪明人,喜欢书里的聪明人,却害怕生活中聪明人。就是在官场也一样,这样过于聪明的人,最后也都是孤家寡人。彭长宜曾经说王家栋说过一句话,小胜凭智,大胜凭德,所以,得人心者,光有权谋还是不行的,还要以德感染人,以德影响人,对于权谋家,所有人的态度都是敬而远之。 002 最大的心事(三) 江帆这样想的时候,脑海里就出现了佘文秀那双异常亮锐的眼睛…… 躺在床上,江帆不由的就想起了丁一,他掏出那块琥珀石,他无数次地在想,这块琥珀石,不知孤独了多少万年,才落到人的手里,那么,他这个人呢?想到这里,他就有了悲怆感…… 第二天,江帆首先来到了发改办,退了办公室和在省政府的宿舍房,办理了一切有关的手续后,他坐在了申广瑞的对面,申广瑞不得不对眼前的这个人刮目相看。 省城有将近三百万的人口,但对于厅级人员调动的变化还是相当敏感的。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相继有两个厅级官员落马,这在京州的历史上还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有人落马,就有人上位,别人的劫难,可能就其他的人机遇,一个人倒霉,可能就会带动起整个官场的活跃和兴奋。那些跑门路的,想借机上位的,都在这个时候蠢蠢欲动,官场上的人事变动,往往在这个时候被演绎到了极致。平时憋着的,藏着的,装着的,忍着的那些人,到了这一刻,就再也憋不住臧不住装不住忍不住了,非要找个渠道发泄出来不可,哪怕不能遂愿,也会折腾一番。 如果一个地方的官员正常离任还好些,对于那种非正常状态下被停职、免职、甚至移交司法机关调查的事件,就比地震波还厉害。 所以,当人们知道了阆诸市长被双规后,无论是省城打向外围的电话还是外围打向省城的电话,一瞬间就突然多了起来。 都说官场波诡云谲,但再怎么诡秘,总会有蛛丝马迹透漏出来,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连省委常委会的消息都能提前泄露出来,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但是对于那些真正的机密,外人永远管窥不到真正的核心内容,这也是这次省委对江帆的任命成功所在。 江帆的杀出,的确是所有人都没意料到的事情,甚至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江帆是谁。 江帆是谁?一时之间,江帆,成了人们搜索和探寻的对象,被人们高度关注。 好在江帆回来工作的时间不长,认识的人不多,知道他的人也不多,所以,打给他的电话自然就不多,他在省城的关系网几乎是空白。 但是别人却不是这样,昨天上午刚开完会,消息就通过各种途径传播了出来,江帆去组织部报道的时候,申广瑞还没得到消息,江帆刚走,他的电话就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再也没有停下来,这些电话,都是向他打听江帆的消息的,因为好多人都不知道江帆是谁,只有少数人知道江帆是发改办党组书记,副主任。其他人对江帆一无所知,就更不知道发改办还藏着这样一匹黑马。 申广瑞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江帆,不由地笑了,说道:“江主任,不,江市长,不瞒你说,昨天自从你走后,我的电话就没断过,唾沫都干了,几乎所有的电话都是跟我打听江帆是谁?我需要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们,江帆是我办的党组书记,副主任,一个优秀的具有博士学历的支边干部,最后,我把电话关机,把座机的电话线都拔了,说真的,我还真没看出,你原来还是匹黑马,之前有怠慢之处,请老弟不要放在心上。” 江帆笑了,他能想象出申广瑞说的情景,就说道:“老兄,你太客气了,对于阆诸,我一无所知,以后有事找到老兄的时候,你可别推脱。” 申广瑞笑了,说道:“说真的,此一时彼一时,我都离开好几年了,原来那些老人你还不知道吗,一朝天子一朝臣,今非昔比了,人走茶凉,我这话不是推辞,也不是谦虚,是实情。” 江帆笑了,说道:“这是一方面,另外,阆诸以后的事,尤其是项目上的事情,你还要多关照才是。” “哈哈。”申广瑞笑了,说道:“老兄,你可是比我敬业多了,我在阆诸呆了那么多年,最后在那样一种情形下出来,说真的,心,伤透了,阆诸的事,我从来都不管,有事找到我,四个字,公事公办。不过你老兄去了,就不一样了。” 江帆笑了,感觉得出,申广瑞的确有些伤心。 中午,申广瑞为江帆再次举行有处级以上干部参加的践行酒宴,他端着酒杯,很豪气地说:“上次,我们在这里为江主任接的风,感觉喝的酒还没下去呢,就又紧忙着为你践行了,除去我之外,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有江市长这样的升迁速度。” 江帆笑了,他也很感慨,在座的人中,有的人还没熟悉就分别了,他感谢这三个月来同仁们对他的帮助,并且邀请大家,去阆诸做客,无论走到哪儿,发改办,都是他的娘家。 他的讲话博得了大家的好感,人们有理由相信,这个副主任自从来发改办后,一直都是低调,为人谦和,不好事,感情人家心里有底,发改办只是他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看来这个人的能量不可小视,所以也就纷纷跟这匹政坛上的黑马碰杯。 酒宴结束后,江帆给樊文良打了电话,问樊文良是否有时间,如果有时间的话,他就过去跟他汇报一下上任的情况。 樊文良说:“别来了,你还是先去上班吧,等忙过这阵,我去阆诸看你。” 江帆表示欢迎和感谢。 樊文良又说:“等有时间,我在详细跟你介绍一下阆诸的情况。” 江帆说道:“我也想说这个意思,您不能把我扔到阆诸不管了,我对那里一无所知,两眼摸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啊。” 樊文良笑了,说道:“一无所知有的时候不是坏事,别急着迈步,先熟悉情况,多搞调研,少拍板,少做决定,今天,县市级的两会要年前统一开完。” 樊文良向来是话不多的人,这几句话也等于给江帆指明了这段工作的方向。年前召开两会,意思显而易见,他去掉头上代字的时间会提前,也就是说,为了稳妥起见,先以熟悉工作为主,什么事不搀和,保证两会期间顺利当选是第一要务。 江帆感动地说:“小江明白,谢谢您提醒。” 江帆合上了电话,便上了车,带着自己的行李和期待,踏上了去阆诸的路,等待这位全省最年轻的地级市长的,会是一番怎么的天地…… 此时,远在新加坡的丁一,也在做着回国的准备。一来是她的假期快到了,二来是省书法家协会要在阆诸举办秋季书画展,作为常务理事,丁乃翔为这个书画艺术展,准备了几幅作品,而且,丁一也有作品参展,所以,她带着这些作品要提前回国。 003 远在新加坡的父女(一) 这个季节的新加坡,正是多雨的季节,空气清新,天空晴朗。 在学校的公园里,走来一对父女,父亲一身白色的休闲衣裤,头上戴着一顶乳白色的礼帽,两鬓出露出的头发早已花白,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举手投足,都显出很浓厚的书卷气息。旁边的女儿更是如同仙女一样,白色的上衣,敞开着,里面是一件具有浓郁东南亚风情的吊带长裙,脚上是一双平底布鞋。她的头上也戴着一顶遮阳帽,是卷边的,帽子下面是过肩的长发,柔顺得如同瀑布一般,被微风轻轻吹起,显得飘逸,随着她身体的动作飘动着。 这一老一少,正悠闲地走在学校公园的小路上,老的鹤发童颜,少的美丽飘逸,他们干净的如同仙人一样,简直就是这个绿色的公园里一道不俗的风景。 这所大学,是跟国内一所著名大学合作的学校,从这里毕业的学生都发双学历证书。丁一在照顾爸爸的同时,也在学校电视台兼职,有的时候也客串给学生们讲解蝇头小楷的写法,她多次参加新加坡华人举办的书画艺术展,还多次获奖。 没想到的是,这里的华人,对蝇头小楷这种书法形式,远比国内的人兴趣高,许多人都出钱收藏她的作品,甚至有个华人富豪放出话,丁一的作品,写多少要多少,但是爸爸不让她卖字,除非是那些参展的作品,她跟女儿说:“你学写字,不是为了卖钱,是为了传承,一旦沾上钱,品质就会降低了。” 丁一当然不会以卖字为生,她也没想过要用字去换钱,当初写字就是在爸爸逼迫下学的,而且,只写这一种体,即便爸爸不嘱咐,她也不会去写这种商业字的。 尽管远在国外,但是省里的书画艺术展还是要参加的。所以,丁乃翔将参展作品提前准备后,让女儿带回去,交给书协,去参展。 自从决定要回国,丁一的心就不安静了,早早就做好了回国的准备,她的心,就像长了草一样,恨不得立刻回国。此时,她还不知道江帆早已经去阆诸上任的消息。 女儿要回国,丁乃翔明显有些心事重重,丁一以为是爸爸舍不得她,就说道:“我走后,您可能有些不习惯,所有您该吃的药,我都分好包,并且按照顺序给您排列好,你只要按日期吃就行,不过看里面都有什么,我回去后,会尽快让乔姨过来的。” 父亲曾经因为袁小姶找他那次,犯过脑溢血,从那以后,就拉响了健康警报,全家人都小心呵护他,唯恐他再次犯病,丁一也是更加提心吊胆,父亲吃的药,也都是这方面预防的药物。爸爸生活自理能力差,而且他只要埋头作画,进入创作意境后,常常忘了时间,忘了吃饭,更别说那些保健药了。有时把自己关在画室,如果不叫他,他可以几天都不出来。这也是丁一陪爸爸来新加坡的主要原因。 爸爸有些神不守舍,默默地向前迈着脚步,似乎是在听,又似乎是没在听。 丁一感觉爸爸心里有事,就笑着说道:“我说的话您听到了吗?” 爸爸这才扭头看了她一眼,茫然地问道:“你说什么了?” 丁一越发感觉爸爸心里有事,就提高了声音说道:“我把您每天吃的药分好了包,您一天一包,必须按日期吃,我都标上了标记,原来我说的话您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丁乃翔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无视女儿的大嗓门。 丁一垂头丧气了,嘟着嘴,跺着脚,跟了上去。 她走到爸爸的前头,面对着爸爸,不满地说道:“我说丁老师,我在跟你说话,你必须认真听,不可以表现的这么心不在焉。” 爸爸看着她,笑了,说道:“好,说吧,我听。” 丁一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说道:“我回去后,就换乔姨过来,我看您这个样子一天离了人都不行,好让我担心啊!”丁一故意说道。 丁乃翔说:“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的状况。” “那就别回去了。” “不说理了是不?”丁一感觉爸爸老小孩:“您别担心,师兄和嫂子会经常来照顾您。” 爸爸也笑了,说:“你放心回,不用担心我。你乔姨要是不张罗着来,你也别催她,在她眼里,她孙子才是最重要的,我算什么呀?” ”哈哈,难不成您还吃小虎的醋了?“丁一感觉爸爸很可爱。 不过爸爸说得也是实情,乔姨当初在是否来新加坡照顾丁乃翔还是在家看孙子的这个问题上,态度非常明确,不然也不会是丁一来照顾爸爸了。但是这次不同了,陆原哥哥已经转业了,被分配到了省纪委工作,尽管工作地点在省城,但至少可以比在部队回家的次数多了,也能照顾得到家里了,这样,乔姨自然就能来新加坡陪爸爸了。 听爸爸抱怨乔姨的话,丁一笑了,说道:“放心,乔姨这次肯定会来了。陆原哥哥回来了,小虎就可以离开她了。” 爸爸听她这么说,就放慢了脚步,看了看丁一,说:“小一啊,有件事我挺为你操心的,你看,小原的儿子都那么大了,你是不是也该着着急了。要说心事啊,你的事就是爸爸最大的心事,自打你决定要回国后,我想起这事就睡不着觉……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 听了爸爸的话,丁一的内心也是百感交集,她不想增加爸爸的负疚感,就玩笑地说道:“没关系,如果妈妈到时埋怨您,我跟妈妈解释,就说是我不听爸爸的话,不怪爸爸,怎么样?” 丁乃翔看着女儿,说道:“你真的不怪爸爸?” “不怪,当然不怪。”丁一笑了,顺手摘下一片树叶,刚要含在嘴里,爸爸突然说道:“有农药!” 丁一吓了一跳,拿着树叶放在嘴边怔住了,一时没明白过来爸爸的意思。 爸爸解释道:“前两天我在这里散步,看见工作人员在打农药。” 丁一这才明白爸爸说的是那片树叶,她看了看手中这片像月牙一样的树叶,轻轻丢在了草坪上。爸爸提到了妈妈,她的心里就很难受,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她不敢想象,如果妈妈在世,也许自己不会遇到这么多的苦恼吧,最起码会时刻得到妈妈的关爱,妈妈的爱是天底下最无私的…… 忽然间,鼻子就有些酸,把双手背在后面,故意摇晃着身子,走到爸爸的前面去了。 爸爸看出了女儿瞬间的感情变化,他有些心虚,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叫了一声:“小一……” 丁一回过头,看到爸爸就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笑了,掩饰着自己内心的酸楚,故意说道:“爸爸,您刚才的话都说了无数次了,那条法律规定,陆原的孩子大了,我就必须得结婚?您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我再次求求您,我的事您不要操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好不好?” 爸爸摇摇头,叹了口气,他固执地认为,只有女儿迈入另一段感情生活,他的心才踏实,就说道:“你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太死心眼。你师兄给你介绍的那个新加坡人,一点挑儿都没有,华裔后代,在北京又有子公司,而且他父亲也见过你了,非常喜欢你,特意把儿子从北京召回国就,可你倒好,根本就不见人家。孩子,你不该活在过去的岁月里,要走出来,人生处处是风景,你一天不安定下来,爸爸我的心就不踏实,就觉得对不起我女儿,对不起你妈妈……” 丁一笑了,她转过身,仍然把两只手背在后面,看着爸爸,说道:“您不要以爸爸之腹,度女儿之心,我真的没有生活在过去的岁月里,遇到合适的,我会毫不犹豫跑到他的面前,跟他说,我爱你,我要嫁你,这辈子非你不嫁,可是,一直都没有遇到让我死心塌地想嫁的人,他光对我死心塌地不管用啊爸爸——” 003 远在新加坡的父女(二) 爸爸白了她一眼,向前快步走了几步,生气地说道:“你的心里,只有一个人,你完全被她迷住了双眼。” 丁一知道爸爸这话指的是谁,经历了这么长时间,她的心,早已经归于平静了,所以不想跟爸爸在这个问题上争论,就心平气和地说道:“爸爸同志,您这样可不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翻老账啊——” 丁乃翔听了女儿的话后,就站住了,回头看着她,说道:“小一,尽管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但是这本老账始终都在我心里,那年,你从草原回来后,尽管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凭直觉,我断定他让你失望了,既然如此,咱们就该忘了他,世上好男人有的是,先前有小贺,现在有老华侨喜欢你,想让你做他的儿媳,当然,我看上的不是他的财富,老子能在国外打拼下一个天下,小子肯定差不了,可是你连见都不见,你说,你不是生活在过去的岁月里是什么?人,要善于从新开始,日子毕竟是一天一天向前过的,既然你跟那个江帆不可能了,就要学会向前走。” 爸爸这次直接说出了“江帆”这个名字,这让丁一的心就是一动,这个名字,依然如此的碰到了她的痛处,她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爸爸,您说得对极了,但是请给我时间,让我从过去的岁月中走出来,走进下一段岁月,好不好?” 爸爸又白了她一眼,说道:“爸爸在跟你说正事,你一点诚意都没有。”说着,就又迈步向前走去。 丁一笑了,感觉爸爸像个老小孩,就紧走几步,赶上爸爸,拍着爸爸的肩膀说说:“老同志,您啊,省省心吧,我的事,自由安排,缘分到了,我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死死地抓住,只是爸爸,这事,真的需要时间,您怎么这么不开明啊?” 丁乃翔站住了,他认真地看着女儿说道:“小一,不是爸爸不开明,我跟你说啊,爸爸都后悔死了,只要你重新开始,你找谁爸爸都愿意,爸爸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心里是不是还有他?你要跟爸爸说实话,爸爸就要听你的实话,真心话。” 丁一笑了,嬉皮笑脸地看着爸爸,说道:“丁老师,您这样可不对,还想深挖女儿的思想根源,这不……” “我在跟你说很严肃的事,认真回答!”爸爸打断了他的话,眼睛就很锐利地看着女儿。 丁一见爸爸忽然变了脸,就不跟在嬉皮笑脸了,她默默地往前走去,说道:“爸爸,即便我心里有他,您也别怪我,这是人之常情,您敢说您现在完全忘了妈妈了吗……”说到这里,丁一低下了头,眼泪顷刻间就流了出来…… 丁乃翔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激动地说:“谢谢,谢谢你跟爸爸说了实话……” 丁一感觉爸爸的声音有些异样,她回过头,看着爸爸,就见爸爸的眼圈红了,她眨巴着眼,极力想掩饰自己眼中的泪水,但没管用,她含着眼泪笑了一下,说道:“爸爸,您把我弄糊涂了。” 丁乃翔叹了一口气,说道:“小一啊,不瞒你说,我今天叫你出来陪我散步,就是想弄明白你到底还爱不爱他。” “爸,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孩子,不用跟爸爸解释了,居然他真的那么让你死心塌地,那么爸爸做出让步,爸爸同意你跟他好。” 丁一一愣,这么长时间,丁一习惯了爸爸同意这个同意那个,还是头一次说同意她跟他,她睁大了眼睛,顾不上眼角的泪水,说道:“丁老师,不,丁教授,丁爸爸,您弄糊涂我了,您什么意思啊?” 丁乃翔深情地看着女儿,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心里的确还没有忘了他,那么,你回国后,如果可能,你们可以的,爸爸我不是问题。” 丁一看着爸爸,眼睛慢慢黯淡下去了,她默默地转过身,摘下了头上的遮阳帽,立刻,一头长发滚了下来,她用手把它们拢到耳后,心里说,没有可能了,但嘴里却说道:“爸爸,我跟他,不完全是因为您,况且,您后来也没再干涉我,如果您干涉我,我也不可能去草原……总之,过去了,就过去了,在个人问题上,我的确是受到了他的影响,但不会是终身的,您放心,我早晚都会把自己嫁出去,只是真的需要时间,您是开明的爸爸,以后,不要跟女儿提他了,我求您了。” 丁乃翔的心就是一动,他从女儿眼睛和脸上的表情中看出,江帆,仍然是女儿心中的最痛,俗话说得好,爱之深,情之切,就是这个道理。他从来没有跟跟女儿说过她跟江帆的事,他知道女儿的内心肯定有很深切的痛。女儿要回国了,让女儿一个人回到没有亲人的家里,做爸爸的心里就有些难过,而且陆原前些日子来电话,告诉他,江帆调到阆诸工作了,尽管他向隐瞒了这一消息,但女儿回去后会很快知道这件事,因为女儿在电视台工作,领导们的活动是离不开记者们报道的,所以,经过几天的思考,他决定探探女儿的底,只有摸清女儿的想法后,他才知道自己怎么做。想到这里,他说道: “孩子,有件事,爸爸一直没有跟你挑明过,这么多年了,你的心里,没有再能走进去任何人,我就想啊,是不是你还想着他。不管是想着还是没想着,反正,你的的确确是受到了他的影响,这一点,你刚才自己也承认了,一辈子,能有一个让自己忘不了的人,那么,在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一种缘分,就该值得爸爸去尊重,去祝福。我今天其实真正想跟你说的是,造成你们今天这种局面固然有江帆自己的原因,但是我也不得不跟你承认,这里面,也有爸爸的原因。” 丁一没有应声,低着头,依然默默背着手,慢慢地向前走着。 爸爸跟在她旁边,继续说道:“当年,你知道他为什么支边去了吗?” 丁一没有回答,她在静静地听着爸爸说。 丁乃翔看女儿没有反应,又说道:“当年,我曾经找过他,就是你考试的那天,我看到了他给你打的传呼,于是,我就去找了他。这事,他跟你说过吗?” 丁一摇摇头:“从没说过。不过我后来想到了这一层。” “什么?你想到了?”爸爸有些惊讶。 丁一看着爸爸,点点头,“嗯”了一声。 丁乃翔问:“你是怎么想到的?” 丁一抬起了头,看着前方,说道:“就是一种感觉,没有任何缘由。另外,我原来的科长彭长宜曾经暗示过我,说他支边一定有迫不得已、难以启齿的原因,所以,我就想到了您,因为,只有您才能让他离开我,而且他还不能告诉我真实的原因。” 爸爸有些内疚,说道:“你难道没有问过江帆?” 丁一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没有,我们也是后来联系上的,但他从来都没有说过……” 丁一鼻子有些酸,声音就有些异样,她低下了头…… 丁乃翔又问道:“那彭长宜是怎么知道的?” 丁一轻声咳嗽了一下,镇静了自己,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彭长宜也只是暗示我,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提过您一个字。我之所以想到了是您,是因为,凭我们当时的关系,就是领导再排挤他,袁小姶再找他的毛病,还能怎么样?他已经调离亢走了,但是他后来却主动报名支边,而且之前跟我逐渐冷谈下来了……这一点,我也是后来想到的,如果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话,他是不会扔下我一个人跑到边疆去的,再有,我从他发表的诗里,能感到他也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她停了停,又说道:“不过都过去了,您也不要自责了,如果当初和您多少有点关系外,那么后来发生的一切就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所以,您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好吗?” 003 远在新加坡的父女(三) 丁乃翔愣住了,原来女儿想到了他这一层,但是女儿从来都没有跟自己表示过不瞒,也没跟自己使过性子,他就更加心疼女儿。他尴尬地说道:“小一,其实,这事爸爸开始并不打算告诉你,而且我也和他是这么约定的,看来,我告诉你是对的,因为他的确是个君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居然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起过,这让爸爸对他产生了敬佩之情。我不管后来你们因为什么,但最起码在这件事上,爸爸我做得不对,我当时的确是自私了,他爱人找过我是一个原因,另外主要是我觉着你跟她没有未来,而且小贺又是那么喜欢你,所以,才找到了他。” 丁一笑了一下,双手插在长裙的兜里,慢慢地向前迈着步,低着头,轻声说道:“爸爸,都过去了,不说了……” 丁乃翔说:“小一,尽管你嘴上说都过去了,但是我知道没有过去,才跟你说这些,如果真的都过去了,爸爸就不跟你说这些了。其实,爸爸今天跟你说这些,还想告诉你,江帆支边结束了,他先调到省政府工作,现在,他又调到阆诸来了,目前还是单身。” 丁一突然站住,她皱着眉,凝视着爸爸,说道:“您怎么知道?” “是小原打电话告诉我的。” 丁一不知道为什么陆原打电话的时候,没有告诉自己,而是告诉了爸爸? 爸爸又说:“小原最早是跟他丈人打篮球遇到的江帆,那个时候,他刚刚调回没有多长时间,在省发改办工作,前些日天,他到阆诸来了,是市长。我跟你说的目的,就是希望你放下思想包袱,只要你喜欢,爸爸就喜欢,但是当父亲的,是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女儿的!但如果有人真心爱他的女儿,他也会心甘情愿地把女儿托付给他,当然,前提是,如果你爱。” 丁一不在说话了,她默默地朝前走着,似乎若有所思,难怪这几天有些神不守舍,难道,是一种心灵的召唤?但是,时至今日,她不会在冲动了,她不知他干嘛来阆诸,全国那么大,京州省那么大,他到哪儿任职不行,干嘛偏要来阆诸?明明知道她在这里,还往这里凑?不过又一想,他们这些人,自由的命运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是掌握在组织手里的,彭长宜就说过,组织部是人贩子,把他们这些人贩来贩去的。 “小一,爸爸……对不住你们了……” 丁一回过头,看着爸爸,眼睛再次湿润了,说道:“爸爸,我刚才就说了,我们这种状况,不是您的原因造成的,跟您没有半点关系,以后不说这件事了,您放宽心,合适的时候,我会把自己嫁出去的,不会让您看着我就头疼,呵呵。” 丁乃翔瞪了女儿一眼,说道:“又说混话,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看着我女儿头疼的……” “教授,丁教授。” 这时,后面有人在喊他们。 他们回头一看,是这个学校的负责人之一,也就是爸爸的学生,丁一的师兄,当初,就是他极力劝爸爸来新加坡任教的。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位高大帅气的年轻的澳大利亚人,这个人丁一也认识,是酒店与旅游管理专业的教师,名叫彼德。这个彼德目前正在追求丁一。 师兄将一张飞往祖国的机票递给丁一,说道:“明天下午一点半的飞机,天黑前就到家了。” 丁一接过了机票,说道:“谢谢师兄。” “不客气,师兄还得感谢你哪,感谢你对学校做的一切贡献。” 丁一笑了,说道:“我走后,丁教授还要拜托师兄多加照顾,这个老同志生活能力不是一般的差,尤其是那药,一定提醒他……” “提醒他按时吃药,呵呵,小一啊,你这话我都快磨出茧子来了。”师兄说道。 “呵呵,这是最后一次。”丁一晃着手里的机票说道。 师兄走到爸爸跟前,说道:“老师,我算看出来了,如果我不接好小一的班,我是过不了她这一关的。” 丁乃翔也笑了,他们走在两位年轻人的前头,边走边聊。 彼德走在丁一的后面,轻轻地叫了一声:“丁。” 丁一回过头,这才发现这个蓝眼睛的外籍教师,脸上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忧郁表情。 彼德问道:“你真的要回去?” 丁一向他晃了晃手中的机票,说道:“是的,明天周末的飞机。” 彼德痛苦地说道:“哦,太残酷了……”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我不觉着。” 彼德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丁乃翔和副校长,凑近丁一跟前,小声说道:“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呢?” 丁一说道:“什么建议?” “为我而留下的建议。” 丁一笑了,说道:“不行了,我还有自己的工作,再不回去的话,就会被单位开除!”她夸张地做了一个砍的动作。 “哦,上帝啊,太不公平了。”彼德故意夸大了自己的痛苦,尽管这种痛苦是真的。 丁一笑了,说道:“我们不信上帝,我们信老天爷。”丁一又用中文跟他重复了一把老天爷的发音。 “老、天、爷。”彼德学舌着说道。 “哈哈哈,不错。”丁一笑着肯定道。 彼德又说:“我们还能见面吗?” “能,肯定能,我的爸爸还在这里,我还会来看爸爸的。”丁一安慰着这个澳大利亚小伙子。 彼德进一步说道:“丁,舍不得,我的心,你该知道。” 丁一看了他一眼,笑了,说道:“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会有比我更好的姑娘爱上你。” “可是,我……”他摊开双手,还想说什么,被丁一打断了话。 “我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丁一笑着说。 “都说东方姑娘保守,你还真是保守,有什么不合适的,以后世界都大同了?”彼德垂头丧气地说道。 丁一笑了,耐心地说道:“差异,是差异,文化,信仰,好多。” “这不是问题。如果你愿意,我什么都随你,随你的信仰,随你的生活习惯,随你的一切。” “这对你不公平。” “这很公平,我愿意这样做。”彼德认真了。 丁一笑了,摇着头,说道:“好了,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彼德的脑袋耷拉下来,感叹地说:“我,上帝啊,不,老、天、爷——” “哈哈哈。”彼德的样子,逗得丁一开心的笑了。 004 为女儿送行(一) 第二天,丁乃翔亲自陪同女儿到了新加坡的樟宜机场,为女儿送行。 为女儿送行,这在丁乃翔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女儿一直是他身边上学,真正去外地的就是女儿毕业被分配到亢州工作,那次应该是女儿第一次离开家,但他都没送过女儿,还是女儿自己拎个小箱子走的呢。想到这里,老教授心里很不好受,想来,女儿也够让他省心的了,除去江帆这事,没有给她添任何麻烦,就是给她娶了继母她都没让他这个父亲为难过,也可能是老的过,今天,他和女儿分别的时候,老泪竟然流了出来。 丁一也含着眼泪,拥抱了爸爸,笑着对他说:“老同志,多保重,照顾好自己,我回去后,会尽快让乔姨过来。“ 爸爸也紧紧地抱了一下女儿,半天才红着眼说:“我,你不用操心,操心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至于你乔姨,她来不来都行,等学校的合同到了期,我就不签了。” 丁一拍着爸爸的肩膀说:“这话我太同意了,但前提是,您必须抗拒得开,别到时又不好意思驳师兄的面。” 丁乃翔擦了一下眼泪,说道:“呵呵,有这么点。” “爸爸,最后一次嘱咐您,按时吃药,合同到期后,千万别续签了,我陪您这么长时间了,您也要回国陪女儿,女儿就您这么一个亲人……”说到这里,丁一声音哽咽了,她靠在爸爸的肩上,哭了。 “好,好,合同到期我就回去,说什么都回去,回去陪女儿。”丁乃翔流着老泪拍着女儿柔弱的肩膀说道。 丁一松开了爸爸,擦了擦眼泪,笑了,说道:“如果爸爸真的爱我,就请您照顾好自己,好吗?我现在就剩下爸爸这么一个亲人了……” 说到这里,丁一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丁乃翔也激动了,他红着眼睛说道:“好,好的,你放心,保证做到。”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坚定。 丁一含着泪,冲着爸爸伸出大拇哥。 丁乃翔又说道:“小一,记住爸爸嘱咐你的话,你这次参展的作品,不要参与拍卖,懂吗?” 丁一笑了,说道:“爸爸,您这话都说了无数次了,我可是舍不得卖,给多少钱都不卖。我又不指望着它吃饭。” 每次书画展上,都会拍卖展品,丁乃翔不希望女儿的蝇头小楷进入到交易领域,他当时让女儿练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希望女儿能传承,一旦进入到交易领域,也就不值钱了。再说女儿是个新闻工作者,这样也有损于她的形象,跟在新加坡参展不一样。新加坡没人认识女儿,而且让女儿认识到人们对这种几近失传的书写艺术喜爱的程度,这样更能增加她的兴趣。 丁乃翔放心地点点头。 那个澳大利亚籍教师彼德从外面走了过来,师兄和彼德也过来为丁一送行,彼德的手里拿着一个小礼物盒子,他送给了丁一。 丁一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她见过,是彼德局自己设计制作的自己酒店的模型。彼德说:“送给你,留个纪念,将来我回国开酒店,希望你带着你男朋友来澳大利亚旅游度假。” 丁一说道:“谢谢,谢谢你。” 彼德张开了双臂,轻轻抱了一下丁一。丁一又和师兄抱了一下,师兄说:“放心回去吧,教授有我呢。” 丁一告别了爸爸他们,走到了检票口,通过了安检通道,她跟他们挥手告别。 就见爸爸这时追逐着她的身影,不停地冲她摆手。 泪水,瞬间就模糊了丁一的双眼,她望着爸爸满头灰白的头发和不再矫健的步伐,感觉爸爸的确老了。在这一段和爸爸单独的朝夕相处中,让她感觉过去和爸爸相依为命的那段岁月又回来了,感觉他们更加是牢不可分的最亲的人…… 当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的时候,丁一走下悬梯的时候,正好西边的天空晚霞似锦,丁一抬头望着满天的彩霞,不禁心就是一动,看到了红云,她就想到了妈妈,也许,是妈妈在天有灵,知道女儿要回来,特地以这种方式来迎接她?但想到却把爸爸留在了新加坡,她就不由的心酸起来…… 陆原带着杜蕾和儿子早就等在出站口,她推着三只大箱子刚一露头,小虎就大声地叫着“姑姑。” 丁一也看见了他们,冲他们摆手。出了站口,她就和陆原一家人抱在了一起。 陆原开着杜蕾的车,根本就没有征求她的意见,直接把她送到了学校家属院。乔姨早就准备好了晚饭。 他们一行人嘻嘻哈哈地进来后,小虎首先报告:“奶奶,接到姑姑了。” 乔姨从厨房出来。 丁一上前,笑着抱了一下乔姨。 乔姨不好意思了,说道:“去洗把脸吧,马上开饭。” 丁一说:“等等。” 乔姨回过身,丁一又抱了一下她。 陆原将丁一的三只行李箱放进她的卧室,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就说道:“嗨,怎么抱起没完了?看来妈妈待遇特殊啊。” 丁一松开了乔姨,说道:“这一下是替爸爸抱的。” “哈哈。”全家人都笑了。 丁一来到卧室,见卧室早就收拾的干干净净,杜蕾随后跟了进来,说道:“怎么样,谢谢我吧,这间卧室包括城西的老房子,我和你哥给你收拾了两个半天呢。” 丁一乖巧地说道:“谢谢陆太太,马上进行奖励。” 不想,这话被后面的陆原听到了,陆原高声叫道:“小虎,快来,姑姑要发奖,晚了就让妈妈拿走了。” 小虎“噌”地就跑了过来,乔姨在往桌上端菜,说道:“你们让她先歇会,洗洗脸,吃完饭再说。” 陆原说:“别歇着了,有人在路上就惦记着姑姑的礼物呢。先发礼物吧,不然饭吃不踏实。” “哈哈。”大家都知道陆原说的是谁。 丁一从行李箱中拎出一个长方形的纸盒,给小虎,说道:“你的。” 小虎抱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封面,就高兴地嚷道:“航模,太好了!”他高兴地抱着盒子便跑开了。 也许是爸爸是飞行员的缘故,小虎参加了学校的航模兴趣小组。 给杜蕾的礼物照例是一套兰蔻的化妆品。陆原的则是一款刚刚上市的彩屏手机,国内还是很少见。 陆原说:“你给我买这么贵的手机,我什么情搭你啊?” 丁一说:“听说你连着两个休息日给我收拾老房子,就算是搭了这个情了。” 陆原说:“那我得收拾多少次才能和这个手机等值?” “一万次吧。” “得,我得给你扛一辈子长工了。” 丁一说道:“用不着一辈子,这个手机在那里买不贵,那里所有的电子产品都比国内便宜,另外,不光是我的钱,还有丁教授的钱,他听说嫂子不让你换手机,就指示我去给你买了,算是我们俩给你的礼物。” 每个人都有礼物,只有乔姨没有,杜蕾看着丁一,丁一笑了,转身去了洗手间,洗完手出来后,坐在了饭桌上,她笑着跟乔姨说:“没有您的礼物,丁教授说给您的礼物都在新加坡,让您自己去拿。” “哈哈。”陆原和杜蕾都笑了。 乔姨也笑了,说道:“这个老东西,本来我不想去,但是小原偏让我过去照顾他,既然你们都嫌弃我,过几天我就走。” “哈哈。”全家人都笑了。 杜蕾说:“在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嫌弃您。” 004 为女儿送行(二) 丁一没想到乔姨这么痛快就同意去陪爸爸,就说道:“要知道您这么快就去,我就不给他包出那么多的药了。” 乔姨说:“你嫂子下个月有个出差任务,我想等她回来我再去,不然没人接送小虎上学,结果他们居然不领情,说不用我管。” 丁一问杜蕾:“你出差去几天?” 杜蕾说:“就两天。” 丁一笑了,说道:“我还以为好多天呢。” 陆原边吃边说:“您啊,赶紧着新加坡的干活,别管我们,我们仨大人,还摆愣不开他一个小破孩吗?” 乔姨叹了一口气,说道:“早知道我这么不受人待见,我早就去新加坡享福去了。” 丁一说:“说到享福,您现在去正合适,这个时候是那里最好的季节,另外,咱们这里冷,那里却四季如春,气候湿润,保证您一冬天都不会感冒。” “我也想去,的确放心不下小虎。” 杜蕾说:“别总是拿小虎说事,我们小虎早就省事了,是不是小虎?” 小虎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就是,奶奶我不用你照顾了,爸爸和姑姑都回来了,你去照顾爷爷吧。” 乔姨说:“你不想奶奶呀?” “想,不过我还有爸爸、妈妈和姑姑。爷爷就自己。” 乔姨说道:“好,既然你们都烦我,我明天就走,跟你爷爷享福去。” 吃完饭,陆原说:“丁一同志,我明天没事,你要是会同事的话,我愿意给你当司机,小虎给你当保镖。” 乔姨说:“你就别多事了,有你们跟着,她会同事还踏实啊?” 听了乔姨的话,杜蕾看着陆原就偷偷地笑了…… 第二天是周日,丁一给朗法迁台长打了电话,向他报告自己回来的消息。在头回国之前,她也分别给台长和频道汪主任打过电话,他们都希望她快点回来上班,说是现在台里在闹人荒,歇婚假的和即将歇产假的,就有两三个。丁一表示周一就去上班。 丁一也想知道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台里的情况,于是,她又给岳素芬打了电话,岳素芬正在台里加班,原来,电视台最近改革,扩展了好几个节目段,人手不够,把她调到了电视台,专门从事后期配音工作。另外,她还告诉丁一,自己已从电台搬到了丁一原来的办公室。 丁一高兴地说:“太好了,你什么时候配完音,我们见个面。” 岳素芬说,一个小时后吧。 丁一说:“那好,我是去台里找你,还是到外边咱们找个地方?” 岳素芬说:“我的咖啡厅开张了,两个多月了,正好你去帮我看看,看看哪儿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中午去我哪儿吧。” 丁一惊呼,说道:“哇塞,你好神速啊,好的,好的,我一定去。” 岳素芬早就有开咖啡厅的想法,一切源于她在广播电台工作的清闲,那个时候她还想跟丁一借钱。春节丁一回来的时候,见了岳素芬,问她还想不想开咖啡厅,岳素芬说没有合适的店铺,不过肯定会开,让丁一帮助她设计了这个咖啡厅的风格,还让丁一帮助起名,当时丁一给起的名字叫西雅图咖啡厅,因为岳素芬定位的咖啡厅,不仅是能休闲的场所,还必须有果腹的功能,于是,丁一回到新加坡后,又从电脑上给岳素芬下载了好多咖啡厅装修风格的图片,给她寄回国。后来,岳素芬的咖啡厅就没了消息。 如今,听说岳素芬的咖啡厅已经开张营业,丁一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说道:“好,太好了,我一定去看看。” 岳素芬说:“那咱们一会见。” 跟岳素芬说好后,丁一便给岳素芬带了一袋新加坡特色榴莲巧克力,包好放在包里,这时,就传来了敲门声,她开开门后,是哥哥和小虎。 哥哥的家就在这个家属院的东区,隔了一排楼房,尽管他们有自己的家,但是杜蕾几乎不开火,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来乔姨这里吃饭。哥哥见她要出去,问用不用送她。丁一笑着说不用。 丁一就发现陆原有好几次想跟她说什么,因为乔姨和小虎,他一直都没有说,丁一感觉他是不是想告诉自己江帆的事。于是就跟他说道:“哥,你在省纪委具体做什么?” 陆原说:“我是普通一兵,在纪委办公室,一般人员,平常就是接接电话,找找人什么的。” 丁一说道:“骗人吧?正团级的干部,转业后当接线员,不会吧?” 陆原说:“你别刺激我行不行,正团级在办公室当电话接线员,我这待遇已经不错了,如果朝里没人的话,我就到下边哪个局当接线员去了。”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亏你还在组织部呆过。”陆原说道:“这点常识都不懂。部队的职务,到了地方一般在分配工作的时候,都会降一级,我是正团级,相当于地方的正处级,但我转业后能把我放在县长或者是县委书记,要不就是人大主任、政协主席的位置上吗?显然不能。所以,我现在是科级待遇,工资待遇相当于下边的党委书记,乡长,或者是县里的局长。再有了,我对纪委的业务一点都不熟悉,给我放在办公室,也是我熟悉业务最好的平台。” 丁一笑了,说道:“这么说,你是老兵新传啊?” “没错,一切从头再来。在部队,我干到团级就不错了,这时候再往师级上奔就有点困难,当然,找找关系、凭咱的实力也问题不大,但是,在部队干一辈子,也没啥意思,也想在地方锻炼锻炼,增加自己的人脉,趁着还不是太老,开疆拓土,也不是没有可能。” “呵呵,你够老谋深算的。” “那事,男人,谁不想在官场锻炼一番。”陆原信心满满地说道。 其实丁一知道,杜蕾的父亲明年要退二线了,提前安排他,也是人之常情。 不知为什么,她想到了江帆。 昨天晚上,她打开电视,但却没有看到有江帆的身影,也可能错过了阆诸新闻节目的时间。 陆原开着杜蕾的小车,把她送到电视台门口后就离开了。这时,正好岳素芬出来,他们便沿着到了市中心的南北大街北段,在一家名为西雅图咖啡厅前停下。看见这个咖啡厅的名字,丁一笑了,她果然用了她给起的名字。 这里,尽管不是最繁华的的地段,但也算在市中心圈内,有着一种和咖啡厅很和谐的环境。想必,这里的房租比繁华地段便宜不少。 走进咖啡厅,丁一立刻眼睛一亮,说道:“岳姐,很像那么回事啊,不错,不错。” 岳素芬说:“还多亏了你啊,全是按照你的意思装修的。连名字都是你起的。” 丁一笑了,环视着这个两层的小楼,所有的装修材质都是原木、牛皮、粗棉织物、草藤等材料,典型的北美农舍风格,质朴、含蓄、简洁,有一种赏心悦目的自然美,不雕凿、不造作,甚至不掩盖材料的纹理、色泽和缺陷。远比图纸上的效果要好得多。 丁一问道:“生意怎么样?” 岳素芬说:“还不错,这条街拐过去就是学院大街,尽管这里离大学较远,但是安静,所以回头客不少。” 丁一说:“你说借钱怎么后来也没消息了?我还以为你没找到合适的门脸房呢?” 岳素芬说:“你出国了,我再追到国外跟你借钱,也太那个了吧,我跟小飞的妈妈借了点。” 小飞,贺鹏飞,一个似乎被淡忘了的名字,现在却唤起丁一过去的回忆。 004 为女儿送行(三) 岳素芬点了两杯咖啡和两份餐点,告诉服务员送到楼上。她们来到楼上,这里,已经有几位客人在边喝咖啡边聊天,还有的在默默看书。她们在靠近窗前的位置上坐下了。 咖啡厅里回荡着轻音乐,丁一细心听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岳姐,有一部电影,叫《西雅图未眠夜》,那里面的音乐很好听,和你这个咖啡厅也接近,另外,再放一些美国乡村音乐,容易引起人们的共鸣。” 岳素芬说:“真让你说着了,前天来了两个学生,他们也这么跟说,我没有时间琢磨这些,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我对国外的音乐和电影看得少,不太懂这些。” 丁一说:“回头我去音像店给你找找。” 她们点的咖啡和餐点端上来了,丁一喝了一口,说道:“真香,不错。以后是不是我就可以常来常往了?” 岳素芬说:“那太好了,我求之不得。有你这样的气质美女,往我这咖啡厅里一座,本身就是一道风景。” 丁一笑了,说道:“还美女,都成老女了。”说着,低头又喝了一口咖啡。 岳素芬看着她,这才慢慢地说道:“小丁,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江市长调到咱们这里当市长来了。” 丁一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说道:“哦。” 岳素芬见她对此反应平淡,就说道:“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丁一看着窗外,说道:“什么怎么想的?他来是省委组织部让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岳素芬说道:“什么叫没有关系,小飞那么追你,你都没应,你不是等他是等谁?我还不知道你吗?” 丁一用手慢慢地搅动着咖啡,说道:“岳姐,你这是什么理论啊,我不同意小飞,就是在等他吗?我现在有了自己的信仰。独身。” 岳素芬瞪大了眼睛,说道:“我看你啊,别独身了,出家吧。” 丁一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干嘛,这么不待见我。” 岳素芬说:“小丁,尽管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小飞的身上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早就有了这么一个人,不然,我不相信小飞走不进你的世界。所以啊,独身,也就是你嘴上的功夫而已,说说就当了。我看过江市长的简历,他目前还是独身,他能来阆诸,固然有组织上的意图,有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原因,但肯定也有他自己的意愿,不然,他完全可以回避这个地方。” 丁一瞪大了眼,说道:“回避?这个位子是市长宝座啊?谁能做得到回避?机遇,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可是千载难逢啊!岳姐啊,你太天真了吧?小丁在眼里可能都不是十全十美,何况在别人眼里呐?我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啊——” 岳素芬笑了,说道:“谁说的,你在我眼里,在我们大家眼里就是十全十美,如果他心里没有你,为什么他也不结婚?” 丁一冲她夸张地耸耸肩。 “别给我来这个洋式动作,我告诉你,江市长到任的当天,那个简历是我配的音,当时我看到的是未婚两个字,我就找台长,我说咱们播送的是市长的工作简历,整个纯属市长的隐私,如果连这条也播出去的话,就有点像征婚启事了。台长当时就把这些拉掉了。不瞒你说,如果那天晚上连这个信息也播出去的话,保证江市长就成了抢手货,所以,你别不着急。你也别让小飞白白去了美了。” 丁一不解,说道:“怎么又碍着小飞了?” 岳素芬说:“小飞头走的时候,跟我说,你心里那个人的位置,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他没有跟我说是谁,但我就是用脚趾头都能掐算出这个人是谁。” 丁一惆怅地说道:“小月姐,咱俩刚见面,求你,不说这个了好吗?” 岳素芬看出,丁一的眼里有了淡淡的哀愁,就不忍地说道:“好,那个……不是话赶到这儿了吗?” 丁一笑了,喝了一口咖啡,说道:“贺鹏飞同学回来着吗?” 岳素芬说:“没有,对了,你还记得于笑然吗?” 丁一笑了,说道:“那怎么不记得?” “她前些日子去美国着,这孩子,在追求她表哥。” “哈哈,太好了,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呢,亲上加亲。”丁一说道。 岳素芬笑了,说道:“我看你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甩掉包袱的感觉,巴不得有个人追小飞呢。” 丁一瞪大了眼睛,说道:“我有这么阴险吗?我说的是真心话,我早就看出笑然对贺鹏飞有意思。” 岳素芬说道:“不过的确是这样,小飞粘着你的那段时间里,笑然很为他抱不平,我还劝她说,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你什么事?现在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但是她表现的太不矜持了,我就说她,你这样会把小飞吓着的,其实小飞还是一个很腼腆的小伙子。” 丁一笑了,说道:“笑然去美国是找贺鹏飞吗?” “那还用说,联系了一几次后,马上就请假去美国了。”岳素芬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他们是亲戚,自小就很熟,用不着矜持吧。” 岳素芬也笑了,她说:“是啊,笑然也是这样说的,她说,她采取的战术就是小飞追你的战术,该追就追,成不成另说。人家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的是一个效率,有几个你这样的人啊,我估计随着本世纪的落幕,新世纪的到来,你这样的人就会统统被关到在上一个世纪里了。” 丁一拿起一根薯条,塞进了岳素芬的嘴里,说道:“小月姐姐,今天我不在讨论之内。” “哈哈。”岳素芬嚼着薯条就笑了,说道:“好好好,不说你了,还说他们,你说这两个孩子多逗,笑然从美国给小飞妈妈打电话,给小飞告状,说小飞不理她。把小飞妈妈弄得哭笑不得。后来又给我打,我说你不要追这么紧,会吓着他的,你要想方设法让小飞追你才是,你要吊着他,即使那条鱼是龙王三太子,你也要保持钓鱼者的矜持与高贵,哪有你这样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像小飞追小丁没戏了,你下山就能摘到桃子一样?我还跟她说,你要明白,小飞追了小丁这么多年了,别的女孩子他一时半会肯定会看不上眼的,你要学会温水煮蛤蟆,让他一点一点适应,俗话说的好,上赶着不是买卖。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她就要抓住这个机会,做该做的事,万一小丁后悔了,别说倒追小飞,就是给小飞一个暧昧的眼神,小飞也会魂不守舍美天上去了,所以,她要紧着忙着不能错过这个大好时机。” “呵呵。”丁一不由地笑了,说:“还是年轻人有活力,有热情,不服不行。” “你老了?”岳素芬看着她说道。 “老了,我留长发那天就想,不能在留短发装青春了。” “小丁,别那么悲观,你在岳姐眼里永远都是美丽年轻的。小飞对你始终是一往情深,平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总是不忘打听你的消息,让我代他向你问好。我说过,我看不起他,追求不到就不追了,这么好的女孩子,就拱手让给别人了?” 005 一对相思人擦肩而过(一) 丁一往嘴里送了一根薯条,说道:“岳姐,小飞现在已经翻过那一页了,你别总是提醒他,刺激他,这让他情何以堪?” 岳素芬说:“小丁你误会了,我从来都不跟小飞这样说,都是笑然苦恼拿不定主意跟我商量的时候,我才这样说他的,前两天又跟我说,说给小飞写了好几封信,小飞也没有回,她有点气馁了,估计这阵风要过去了。” “哈哈。怎么可能过去?自己认准了的人,不会的。”丁一在开心笑的同时,又非常佩服于笑然这种敢于追求爱情的做法,相比之下,自己的确有些自愧不如。 岳素芬白了她一眼,狠狠滴说:“谁像你那么死心眼。” 丁一笑着说道:“怎样又跑我身上来了……” “嗨,看我,也是,说着说着就说到你这儿了。谁让你是我的好朋友,谁让小飞是我表弟,谁让我认识江市长啊?唉,你说你们这几个人把我纠结的呀?心烦。”岳素芬一连的排比句,把丁一逗乐了。 岳素芬又说:“小丁,其实,公正客观地讲,我非常希望你跟小飞好,因为对你们两个我都了解,你们都是好孩子,但如果你心里装着别人,我同样希望你能跟他好,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只要你幸福,我就高兴。我不知道你的心里究竟的谁,但是据我观察,你目前只有江市长一个人,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小飞也没有跟我说实话,但我只想跟你说一句,别太责全求备,我告诉你,女孩子过了三十岁,选择范围就会一下子小了很多,三十五岁范围会更小,四十岁就几乎没有什么希望了,这个时候,比被恐怖分子杀死的几率都难了,跟男的不一样,男人可能四十岁是一支刚刚绽放的花朵,但是女人真的就不行了,差不多就行了,赶紧下手吧。”岳素芬狠呆呆地说道。 “哈哈。”丁一笑得差点喷了出来,她没有表态。 可能,在任何问题上,她都可能不较真,差不多,但感情上的事,她既不想迁就自己,也不想迁就别人,更不想被别人迁就。在江帆这个问题上,她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迁就。 刚才给岳素芬提起的那个《西雅图未眠夜》的电影里有一句台词,她印象特别深刻:“我不想要你将就,我也不想成为将就的对象。”尽管彭长宜说上次去草原是个误会,但是,那也说明在江帆的支边生活中,的确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然,为什么大家那样开他们的玩笑。如果因为自己悲伤地离开,江帆良心发现反过头来将就自己,那就没有意思了,她不要这样的感情,哪怕自己变成比被恐怖分子杀死还难的剩女,哪怕一辈子不出嫁,也不要一份勉强来的感情。许多人包括爸爸都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贺鹏飞,要知道,真爱过的人很难再恋爱,至少在年轻的时候,她是不会因为恋爱而结婚。没办法,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眼下,江帆就在眼前,他不再像过去那样遥不可及,只要她愿意,她就会轻而易举地和江帆见面,但是不能,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更何况,在阆诸,除去岳素芬和贺鹏飞,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这可她增加了一道难题,就是以后怎样和江帆相处,她所从事的职业的特殊性,他们肯定会见面的,而她,也肯定会难以做到镇静自若。 想到这里,丁一小心地说:“岳姐,我,我们……有些事,阆诸人不知道,所以,希望你……” 岳素芬打断了她的话,说:“小丁,你放心,就是跟小飞,我也只是点到为止,为的是让他追求你的时候理性地考虑一下,评估一下自己胜算的把握,我从来都没别人说过咱们在亢州的事,更没说过你和江市长的事,现在江市长来这里工作,我就更不能说了,我也是有着十多年新闻工作经验的老人儿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丁一脸红了,她歉意地说道:“谢谢岳姐。” 这么多年的交往中,岳素芬还是一个很有素质的人,在亢州的时候,当过多年的总编室主任,说话办事很靠谱,为人比较厚道,跟丁一这么多年关系也一直不错,于笑然就多次跟她打听过丁一在亢州的情况,岳素芬只说丁一业务出众,其它关于个人隐私方面她从来都没有涉及过。尽管她的婆家是阆诸,如今他们夫妻又回到了阆诸工作,但她在阆诸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她当然不希望自己这个唯一的朋友再次处于人们议论的焦点之中了。 两个人又聊了好长时间,丁一由于惦记着回老房子,就起身要走。岳素芬安排了一下店里的事情也跟她一同走出了咖啡厅。 她们前脚走,后脚江帆就到了。 由于是周日,江帆给秘书和司机都放假了,他自己开车便在阆诸城区转了一圈,现在的江帆,喜欢在闲暇时,开着车散步,而他每次“散步”的时候,无一例外地必须从位于城西的九号国道经过。因为,在国道的西边,有一个被高大毛白杨掩映的家属院,尽管这个家属院是建于八十年代初期,只有四排连体的两层小楼,在这个充满现代气息的新兴城市中,毫不起眼,但他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放慢速度,扭头观望。 是的,每当看到通往那个老式家属院笔直的白杨大道时,他的心里就会有些异样,他希望能在这条路上,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尽管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每次还是希望着…… 最近一段时间,江帆一直都是在熟悉工作,熟悉环境,处理日常的工作,樊文良也嘱咐他,让他别急于迈步。阆诸,尽管人口比锦安少,面积比锦安小,但那也是地级市,也辖着13个县区,是10多个亢州那么大。即便是樊文良不嘱咐他,他也不会急于迈步的。今天,市领导们都休息,江帆本想去北京跟樊文良坐坐,因为自打回来后,除去那天彭长宜和孟客来他跟樊文良单独聊了一会,再也没有过。他打电话才知道樊文良没回北京,他在省里开会。 本来就是无家可回的人,周六日就有了自己的空闲时间,前两天妹妹来电话,说北京一家医药研究所要妹夫来北京工作,并且负责解决全家户口,包括安置家属工作以及孩子上学问题,妹妹征求他的意见,他的态度非常明了。但妹妹却说:“我放不下咱爸和妈。” 妹妹的一句话,说得江帆心里就是一酸,按说,操心老人的事应该是他这个男孩的事,可是因为自己多年在外工作,而且居无定所,爸妈一直都是由妹妹照顾,自己没有为爸妈做过任何事,至今还让他们为自己操心。平时照顾爸妈的任务都落在了妹妹身上,本来,他也对这个问题有考虑,现在,他基本上算是安定下来了,他本想春节回家跟爸妈商量这个问题,谁知,春节没到,这个问题就提前摆在了他的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这个而耽误了妹夫的前途和妹妹的幸福。 所以,他跟妹妹说:“爸妈的事你不用管,交给我,先让他们跟我过来。” 妹妹说:“我也是这么跟爸妈说的,他们说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里,另外妈妈还兼着稀有金属研究所的顾问,也舍不得离开。” 江帆说:“回头我跟妈妈做工作,辞掉顾问,这么大年纪了,不干了。你们先来北京了,他们就更没必要留守大西北了。” 当天晚上,他就给爸妈打电话商量此事,几乎没有费什么口舌,爸妈就同意了,但爸爸提出一个条件,他说道:“小帆啊,既然我们决定向你靠拢,我就提一个条件,你在北京给我们买房子,我们不跟你去阆诸,今天你是阆诸的市长,明天兴许就不是了,我们住在那里没有任何意义,在北京住,最起码有你妹妹一家,另外你走多远都可以来北京看我们,这样也省得给你添好多不必要的麻烦,钱的事你不用操心,你只管给我们看房子,不用你出钱。” 005 一对相思人擦肩而过(二) 江帆说:“如果在北京买房子就等妹妹安家后再说。咱们在他们附近买。这样方便照顾你们。” 不过他还是想先让爸妈过来,省得妹妹走后他们心里空,爸爸说不倒腾了,一步就位。 江帆没有想到爸妈的工作这么好做,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想想也是,爸妈两个老人留在大西北,的确也够孤单的,他主动提出接他们过来,他们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才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看来,他们不像妹妹说得不舍得离开那里,而是不想给他这个当儿子的添麻烦而已…… 他思忖了一番后,觉着还是爸爸说的有道理,尽管在阆诸定居费用要比北京低很多,但还是北京合适。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江帆就开始动心思了,他这几天一直在研究北京地图,只等妹妹定居后,才能考虑给爸妈在什么位置买房子。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决定卖掉亢州古街的房子,虽然爸妈说不要他出钱,他也不能袖手旁观,他现在唯一的财产就是亢州的门脸房。 彭长宜接到他电话后,说道:“您放心,现在古街的房子非常好卖,如果北京那边还没选好房子,那就先等等,这里的房价要涨。” 江帆担心到时真用钱的话,卖不出去。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放心,您说什么时候用钱,我立马就给您卖,保证让您立刻拿到钱还不行。” 江帆当然明白彭长宜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他彭长宜借钱给他,他了解彭长宜,彭长宜离婚是净身出户,没带出一分钱不算,还得每月给女儿抚养费,他是没钱借给自己的,就坚持说让彭长宜先找买主,时间从容一些,可以卖上好价钱。 彭长宜答应了。 父母的年龄一天比一天老了,他这个做儿子的不但没有尽什么孝道,反而让父母为自己操心,江帆每当想到这里,就深深地内疚。 他开车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看看那个小区合适,先租套房子,他还是想让父母提前过来,尽管倒腾,但也比他们孤独强。 昨天晚上,他从电视中看到,在城市公园,正在一年一度的菊花展。副市长柴长春参加了,这事他知道,在市长办公会上,柴长春汇报过,这个大型菊花展每年都是由老干部牵头搞的,已经持续了十多年了。每年都会有一个副市长出席开幕式,这基本形成了惯例。 在阆诸,向来有栽培菊花的传统,在前几年市花的评选中,菊花,就被市民们投票选中。在日渐寒冷的秋季,菊花,是城市美化中的主力军,也是这个季节装点城市的主要花卉品种。 为了更多地了解这个城市,江帆选择了今天下午去菊花展,因为,这个时候人比较少,光线也适合拍照,所以,他中午稍事休息后,拿着相机就出发了。 他开车来到了位于会展中心旁边的城市公园,由于菊花展的原因,这个公园的人数比平时多了许多。 阆诸机关的车大部分是北京牌照,江帆开的这辆车,是原来市长留下的,也是北京牌照,据肖爱国说,他重新给这辆车换了牌照,加上江帆一身休闲打扮,又带着一个大墨镜,肩上挎着一个大相机,来的时间不长,而且没怎么在电视里露面,所以,没人认出他来。 但当他对着一盆造型独特的悬崖菊拍照的时候,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等他完成拍照后,刚站起来,就听有人说了一句:“江市长,你好。” 江帆抬头一看,这个人面熟,七十来岁的年纪,只是他想不起来是谁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是一位老干部。江帆赶紧伸出手,摘下墨镜,说道:“您好,也来赏菊吗?” 老人说:“我不是,我是来参展的。” “哦,哪些是您参展的作品?” 老人用手指着他刚拍完的那盆悬崖菊说道:“这是其中之一。” 江帆又往四周看了一眼,满目都是造型各异的菊花盆栽,就说道:“不错,不错,培育这样一盆菊花需要多长时间?”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年。” “一年?太不容易了,您这个爱好有多长时间了?” 老人说:“我没退休的时候就喜欢,从咱们市举办菊花展的第一年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参展了,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就爱好养花。” 江帆笑了,说道:“老人家,原谅我来的时间不长,我看着您很面熟,但是忘记您是谁了?” 老人笑了,他说道:“我名字叫焦赞,跟宋朝名将是一个名字,你上任第一天开见面后的那次,我就坐在你的后面,我是从信访局退下来的。”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后来又委托老干部局召开过一次老干部座谈会,那次好像您没参加。” “是的,那天正赶上我请来了北京一个园艺师朋友,让他帮我修剪这些参展的菊花,也是让他给我把把关。没办法,太痴迷菊花了,就请假没去开会。” 江帆说:“这个爱好好啊,修身养性,陶冶情操。” “我听说江市长也有爱好,就是摄影,还参加过摄影展。” 江帆笑了,心说,情报摸得够细的,看来,自己被他们反复研究过了,就说:“我纯属业余爱好,比不得您,您看您这花艺已经非常有造诣了,简直就是专家的水平,我还停留在爱好基础上。” “江市长这个爱好很高雅,比那些爱好乌七八糟的强,我也是,不会打麻将,所以就整天鼓捣这些,改天我邀请你去我家坐坐,我家里还有好多别的花卉。” 江帆感觉老人话里有话,就说道:“好好,改天我登门拜访参观学习。” 老人笑了,并给了他电话号码,希望他有机会来家里做客。 后来江帆得知,这个焦赞就是告官的老干部之一。只是因为这个敏感的原因,他一直都没有单独拜访过焦赞。直到后来他当上了阆诸市委书记,他才和这个焦赞有了一番对话,不过那个时候,他什么都不需要知道了。 从菊花展上出来后,江帆没有回住处,他途径西雅图咖啡厅的时候,被它的装修风格所吸引,便把车徐徐地倒回,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打量了一下这个几近原生态的装修风格,便来到了楼上,坐在刚才丁一坐过的位置,竟然有些心情异样,他当然不会感觉到座位上她的余温,只是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中,在这样音乐缭绕的空间里,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她,一个被他称作“小鹿”的女孩子,一个被他当年比喻为“带着特有的青春气息,就像一串跳跃的音符,踏着节拍,从宋词小曲中走来”的女子,“清新的如轻云出岫,娴静的如姣花照水,纯洁的如白雪公主,不染一丝尘埃……”尤其是她那一手漂亮、隽美、清丽的蝇头小楷,如同她本人一样…… 江帆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他想她了,最近,来到这个城市,他经常想起她,在边疆,他不敢想,不能想,但是现在,在这个城市有着她气息的城市里,他想了…… 世上最着急的是莫过于人等人,最要命的事情莫过于人想人,想人,有时候能把人想死。 旁边的座位上,来了一对小情侣,江帆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眼睛,端起面前的咖啡,一口喝完。 走出咖啡厅,同样是鬼使神差,他开着车,再次绕道城西,在经过她家老房子的那个路口时,他放慢了车速,尽管他知道不可能看到她,但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一下,然而,就这一扭头间,他的心莫名地一跳。 他看到了一个女子熟悉的身影,骑着一辆女式自行车,头戴着一顶遮阳帽,沿着马路向里驶去。他激下意识地踩下制动。 也可能是他刹车急了点,直惹得跟在他车后面的车辆向他鸣笛抗议。他连忙打开转向灯,让过后面的车辆,就看见后面车里的司机恼怒地摇下车窗,一对瞪圆了双眼,表示了他此时的愤怒! 江帆微笑着,冲他摆手致歉,那个司机嘟囔了一句开走了。 他把车拐向了那条毛白杨掩映的马路,脚下稍稍用力,便尾随在骑自行车女子的后面,当和这个女子接近的时候,他失望了,从这个女子的后背就能判断出,不是她。 但他还是把车开了进去,在里面掉头后又驶了出来,迎头就看清了那个骑自行车的女子,果然不是丁一。他自嘲地摇摇头笑了。 人生,有相聚就有错过,就在江帆驶出这条马路,拐向国道继续向前驶去的时候,陆原开着车,带着丁一和她的行李,还有小狗,拐了进来。 丁一只是看见了江帆奥迪车的车尾,知道这个车是刚从里面拐出来的,尽管她看清那是一辆奥迪车,但她却看不清里面的江帆,她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辆看了一会,直到陆原的车拐了过去,再也看不到后才扭过了头…… 陆原帮丁一把行李搬进屋里,小狗早就颠儿颠儿地跑进到了院子,它进来后,忽然就仰着头,冲着房顶大声叫了起来。 原来,房檐下,有一个大窝燕,四只小燕子正在院子上空飞上飞下,他们的父母正在教练小燕子们的飞行技术,他们一家在做着最后的迁徙的准备。听见小狗的叫声后,它们陆续飞了回来,排列在父母身边,歪着头,打量着院子里的这些不速之客。 006 品字楼的象征(一) 丁一看见房檐上的燕子,不由笑了,说道:“原来我不在,家里也蛮热闹的呀!” 小狗仍然冲着房顶叫着。 陆原也笑了,弯腰摸了一下小狗的脑袋,说道:“好了好了,它们不碍你的事,住不长的,要南迁了,你管好地上的事就行了。” 小狗冲哥哥摆了几下尾巴,果然不再叫了,但却仍然警惕地注视着房檐上的燕子一家。 陆原放下行李,打量了一下屋子,对妹妹说道:“怎么样,里里外外收拾的还可以吧,告诉你,这里可是有我一半功劳呢,脏活累活几乎全是我一人收拾的,人家杜蕾只是拿了一块小抹布,这擦擦那擦擦的,而我,摘窗帘,挂窗帘,打扫院落,可是比她辛苦多了!”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我也感觉你是最辛苦,真是辛苦路纪委了,丁某万分感谢。” 陆原赶忙说道:“嘿,可别这样叫,让人家听见,以后就没人敢跟我说话了。” 丁一笑了,睁着一对明净的大眼睛,说道:“凡是不敢跟你说话的人,就说明他们心里都有鬼。” “嘘——千万别这么说,你滴,政治的不懂。”陆原神秘地说道。 “呵呵,我是跟哥哥开玩笑呢。”说完,调皮的扭过身去。 陆原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第二天,丁一老早就赶到了单位,他知道朗法迁台长和频道主任汪军都有早到的习惯,她给他们每人带了两条新加坡的香烟,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台里有名的瘾君子。 朗法迁对她的归来表示了欢迎,他说让你们汪主任去给你安排工作吧。 于是,她又来到了汪军主任的办公会,汪主任正在安排今天的采访任务,见她进来了,就示意她坐下。 等汪军打完电话后,丁一那两条香烟放在桌上,说道:“主任,给你带的土特产。” 汪军笑了,说道:“香烟也是土特产啊?” 丁一笑了,说:“独有的东西都该算吧。” 汪军也不客气,将两套香烟塞到了抽屉里,说道:“给我带烟你也不亏,走了这么长时间,别人无所谓,我有时候是真抓瞎啊,手里的活儿堆着没人干,这下好了,你回来我就有底了,关键是你在前期和后期都行,采编播全能。” 丁一笑了,幽默地说道:“听您这么说,就知道您要下狠手了。” “哈哈,那是,你歇这么长时间了,回来必须卖把子力气了。敢情你在异域他乡享清福,也不想想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原来我最看不上的翁宁,现在都当主力使了,可想而知,现在人手紧张到了什么地步。” 丁一笑了,说道:“您就分配任务吧。” 汪军看着她问道:“你还走吗?” 丁一愣了一下,说道:“还没有走的计划。” “这么说还不确定?” 丁一笑了,说道:“没有,不走了。” 汪军主任说:“那就好。你原来的那档专题节目,已经有人顶替你上了,就不要回去了,你先到新闻采访组,过几天再调换节目。” 丁一想说不想去前期,因为在一线,肯定会碰到江帆,那样难免尴尬,但又说不出口,只好点点头。 汪军拿起电话,把新闻部主任徐克俭叫了上来。 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新闻工作者,文笔非常严谨,早期跟朗法迁一同接受过新闻专业写作班的培训,直到现在写新闻消息都是一板一眼的标准的“倒三角型。”每个记者的新闻稿件编辑看完后,他还要一条一条亲自修改,常常是该配音了,他的稿子还没该完,好多次汪主任都来不及看稿,就签字送去配音了。 丁一来到阆诸电视台后,一直在专题部,跟徐克俭不熟,但认识。 汪主任说:“老徐,小丁回来了,先放你那儿。” 徐克俭往上推了推眼镜,说道:“真的?” 汪军笑了,说道:“那还有假。” 徐克俭笑了,说道:“敢情好了,我那儿就缺像小丁这样的多面手,领导,咱说好了,放在新闻部,就别往回收了。” 汪军说:“那可没准儿,你要知道,她当年可是通过主持人大赛选拔上来的,被林稚君钦点当专题节目的主持人,所以,至于将来再怎么安排,那再另说。” 徐克俭说:“那不矛盾啊,她人在新闻部,可以给别的节目兼职。” 汪军笑了,说:“你是听见这消息眼睛都发光了,前几天给你安排的那个人,你是死活不愿要,我跟你说,那个人可是市领导的亲戚,你要注意,少说怪话,小心让领导听见。” 徐克俭说道:“那哪是新闻记者,分明就是赶集看热闹的小姐,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新闻部可不是休闲娱乐的场所,我那里一人当三人使,你赶紧把她弄走吧,弄到文娱部去。” 汪军说:“让她到哪儿不是你和我说了算的事,你看不上她,可以闲着她,没有权力把她撵出新闻部。” 徐克俭说:“我们的新闻记者,都应该是以一当三才对,就应该多招一些像小丁这样的多面手。” 丁一笑了,说道:“我不行,以后还请您多指教。” “互相学习。”徐克俭又说道:“汪主任,让小丁具体干什么?” 汪军想了想说:“先让小丁去要闻组吧。” 徐克俭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小丁形象端庄,现在就缺要闻组的记者。” 要闻组是清水衙门,没有任何实惠,有的时候跟领导出去,领导为了避嫌活动完就回去了,记者们有时连饭都吃不上,扛着机器回来后,早就过了吃饭的点了。搞宣传的,别的实惠得不到,就是混吃混喝。男记者不愿去要闻组,女记者都愿意去,可以跟领导干部接触,要闻组对记者各方面的素养要求很高,既要业务过硬,还要有一定的政治敏感,丁一去要闻组,绝对能胜任。 徐克俭又跟丁一说道:“那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不等丁一回答,汪军就说道:“办公室地点暂时不要懂,还在原来的地方办公吧,反正是楼上楼下,离着也不远。” 徐克俭说:“不在一起不方便吧?” 汪军说:“那有什么不方便的,都有内线电话,先暂时这样,可能台里对办公室要统一调换,就不要倒腾了,等着台里的统一调换吧。” 新闻部和专题部不在一个楼层办公,从工作角度出发,的确有不方便的地方,不过丁一高兴,她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办公。 就这样,丁一来到了新闻部,成为一名新闻记者,她办公地点还在原来的办公室,只不过不是一个人了,而是和岳素芬同一间办公室了。 头上班这几天她没有出去采访的机会,这段时间以来,市领导的活动很少,可能是受到了聂文东案件的影响,因为常有人被叫到专案组协助调查一些问题,又加之新市长来后,也比较低调,市委书记似乎深居简出,领导们公开活动少了,这些以领导为报道核心的新闻部要闻组,自然出去采访的次数就少了。 这天,江帆刚刚上班到办公室,他习惯地站在大玻璃幕前的栏杆边,向右前方望上一眼,视野内,不光有阆诸市广电大楼,还有阆诸市委大楼,市委大楼排在政府和人大两座楼的正中间位置,就像雁阵中的头雁,具有领航的象征意义 他时常琢磨聂文东是怎么落马的,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些不该建的大楼吗?仅仅是因为在建设过程中一些重大违纪嫌疑吗?那么,右前方楼里的市委书记又负有什么责任呢? 006 品字楼的象征(二) 玻璃幕是双层的落地窗帘,此时,窗帘早已经被秘书拉开,而且还有两扇窗户打开通风,江帆看了一会后,就回到了办公桌前,展开了摆在桌上的文件夹,看着传阅过来的文件,这时,他就听到了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他侧耳听了一下,这些声音越来越乱,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绕过办公桌,来到窗前,就看见了下面有一群人,一看就是上访的人群。这种现象,在各地的政府工作中,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他本想回到办公桌继续看文件,但是看见了底下的人群中有人打出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请新市长出来接见我们。”他的脑中立刻就闪现出要亲自下楼去处理的念头。但是,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阆诸不是亢州了,也不是他支边的地区,他对这里的情况还一点都不了解,冒昧出头只会添乱,尤其是对于眼下风雨飘摇的阆诸。 显然,他目前还不是“新市长”,他只是一个新的代市长,过一段的人代会后,这个称呼才真正属于他。他有些自嘲地坐回到办公桌,但同时,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又回来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是的,我就是市长,代市长也是市长。 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角色转换的过程。其实这个过程只是他一人的心理过程,外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市长。是的,他不再是那个支边干部,这里也不在是边疆,这里是阆诸,他就是这个地级市的代市长,就跟他是亢州市长一样,他不在是篮球场上的左突右杀的运动员,也不是职场上打拼的小职员,说白了,他不再是一个去具体解决问题的人,而是发现问题、研究问题,同时必须安排人去解决问题的人。他不能事必躬亲,更多的是去组织协调,就像樊文良说的那样,一把手的主要工作就是协调,一把手的领导艺术就是协调的艺术! 上访的人群堵住了政府大门后,常务副市长鲍志刚给他打来了电话,向他汇报了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是怎么回事,然后主动表示下去处理这事。 原来,这些人是这片办公区土地的主人,这里最早是阆诸棉纺一厂和五厂的厂区,阆诸是京州省的棉花主产区,曾经遍地都是棉纺厂。自从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后,农民自主种植,棉花产区逐渐缩小,到了现在几乎没有种棉花的了,这些棉纺厂倒闭的倒闭,改制的改制,一厂和五厂早就闲置多年了,这次政府本着盘活土地资源,征用了这两个厂区,一部分用来建了办公楼,一部分用来搞了城市绿化,美好了城市环境。由于这块土地最初是划给阆诸私人控股的商贸集团,是商贸集团以土地置换方式,跟政府达成协议,政府原来的办公地点被阆诸商贸集团盖起了现代化的商业大厦,而这里,就成了政府办公区。棉纺厂的工人自然就归了商贸集团,商贸集团根据企业性质,录用的员工全都是年轻的有一定外貌条件的员工,经过上岗培训后,进入集团各个岗位。这部分员工在棉纺厂职工中占总数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其余大部分都在买断工龄的范围内。所以,这部分工人在原先工会主席的带领下,总是不断上访告状,告这里面有黑幕交易,他们闹腾有两年了。现在,他们告的人已经被双规,他们这次来的目的非常明确,希望政府尽快落实政策,给他们工作岗位,让他们吃上饭。 江帆无法断定这里面跟老干部告官有什么必然联系,在听完了鲍志刚简短的情况说明和他的主动请缨后,他表示同意由鲍志刚出面解决这事,然后慢慢挂了电话。 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下去,尽管刚才自己有过短暂的思考过程,没有贸然采取行动,但至少说明了有一位副市长主动跟他汇报并请缨处理这事。 但很快江帆就对这位副市长失望了,因为他并没有下去,而是让主管这项工作的副市长段金宝下去了,随段金宝下去的还有政府办公室主任刘守义。 江帆微皱着眉,难道是自己离开内地太久了,跟眼前的形势有些脱节?说真的,如果不是刚才看到横幅上那个“新市长”的字样,如果不是突然想起樊文良的嘱咐,现在,走进人群的恐怕不是段金宝,而是他了。 他估算了一下人数,尽管不算多,但一二百人还是有的,按说,也是一个不小的群体性事件了,为什么整个大楼里的人显得这么泰然? 无论心中有多少疑惑,他都必须压下,他应该向市委书记佘文秀汇报这事。说不定,此时,早就有人跟佘文秀汇报了,如果他有兴趣,也许早就站在后窗户上,俯视着政府广场上发生的一切。 拿起内线电话,给市委书记的办公室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秘书,江帆自报家门:“我是江帆,请佘书记接电话。” 佘文秀接过了电话,江帆简单地向佘文秀汇报了这件事,但似乎这位市委书记比常务副市长鲍志刚还表现的不以为然,他说道:“我已经知道了,就让志刚和金宝他们去处理吧,你不要出来见他们,你的任务就是熟悉工作,熟悉环境,等过了两会再正式进入工作不迟,阆诸,有的是工作等着你去干呢。”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也是江帆来到阆诸后,市委书记第一次这么跟自己说话。而且口气不容置疑。谁说他为人和善?这几句话说得既霸气又无懈可击!难道,对两个性格不同的市长,他也要采取两种不同的相处方式吗? 江帆笑了一下,无论如何,自己还是代市长,真正成为市长,还需要一个过程,一个在市委影响下的人民代表的投票选举过程,不过想想佘文秀还是为自己好,他不希望自己过早卷入是是非非中。 或许佘文秀说的对,他的确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进入角色。反正,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工作,马上就要进入到全年的工作末了,这段时期的政府各项工作都将进入收尾阶段,合上他们的节拍,才是他眼下最需要做的。根据鲍志刚的汇报,棉纺厂工人上访似乎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再怎么着,自己也不应该在下车伊始,陷入不知道的战局里去。何况,还有佘文秀这个市委书记主持大局工作。 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后,江帆端着杯,走到饮水机旁,沏了一杯水,他这才想到他的新秘书辛磊不知去了哪里,按说,发生这样的事,第一个该向他汇报的应该是辛磊。但显然辛磊今天是来了,不然,窗户是谁给他打开的? 江帆放下杯子,走出去,来到对自己办公室对面的房间,敲门,里面没人应声,辛磊不在屋子里,他又走了回来,这时,紧随他身后进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政府秘书长肖爱国。 看到肖爱国那一刻,江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说:“辛磊去哪儿了?” 肖爱国赶紧堆起笑说道:“小辛刚来上班,就被老妈叫回去了,他媳妇快到预产期了,但是刚才好像出现点状况,急急忙忙就回去了,给您打电话您关机了。刚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现在在医院呢。” “哦。”江帆这才掏出手机,才知道没电了。 江帆知道他这个秘书三十七岁了,自打明确他是自己的秘书后,除去日常接触外,应该说这个秘书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许多应该秘书向他提供的情况,他一点都没有得到不说,还经常见不到人影。想到这里,他皱着眉头,表情严肃,边换手机电池边说道:“眼下情况怎么样?他是二胎吗?” 肖爱国笑了,说道:“不是二胎。他媳妇怀孕后情况一直不太好,前几年因为身体原因,不让怀孕,现在身体恢复能怀孕了,年龄大了,三十六七岁,属于高龄产妇了。所以这件事就比较吓人。当时选他来做您的秘书,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除去这码事会牵扯一些精力外,其它方面还都是不错的,当秘书一科科长多年,无论是政治觉悟还是业务水平都是不错的。就是眼下家里的事可能会暂时拖累到他一些,不过孩子很快就会出生了,出生后就用不着他什么了,双方家庭有四个身强力壮的老人大眼瞪小眼地盼着孩子出生好上岗呢,所以,过了这段就会好了。” 肖爱国为辛磊解释这些一点都不多余,江帆对这个秘书不满意,也就基本否定了他肖爱国给他选的这个秘书。他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作为领导的眼睛和耳朵的秘书,却没有很好地尽职尽责,显然是不能胜任这份工作的。 领导的秘书,包括领导的司机,加班加点是工作的常态,甚至有时候把休息时间搭上是常有的事,如果做不到这点,其它业务水平再高也是不行的。但江帆绝不会做出一时冲动的决定,他听了肖爱国的解释后,就淡淡一笑,说道:“要当爸爸了,这是好事,值得祝贺。”换完电池,他坐下,眼睛看着肖爱国又说道:“老肖,有关于棉纺厂的资料吗?” 肖爱国一愣,随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说:“有,我去拿。”说着,就走了出去。 江帆感到很奇怪,肖爱国没有主动跟他汇报棉纺厂工人闹事的事,但却很有耐心地汇报秘书老婆生孩子的事。看来,棉纺厂工人的事,他们应该是见怪不怪了。江帆为自己刚才冒失的心理有些惭愧, 很快,肖爱国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就进来了,他恭恭敬敬放到江帆面前,说道:“都在这里。” 江帆看了一眼,没有抽出来,而是微笑着伸手示意他坐下。 肖爱国半个屁股跨坐在沙发的边沿,看着眼前这位被外界传说升迁得“非常快”的市长,恭恭敬敬地等着他的问话。 007 樊文良助阵江帆(一) 肖爱国是个博览群书的秘书长,别看他人长得矮墩墩的,没有丝毫的文人气质,但他骨子里却是一位学者型的官员。为人谨慎,做事缜密,说话办事非常严谨,在他头来市长办公室之前,他刚刚看了一篇参考消息上登的文章,这篇文章是国外学者写的一篇关于研究中国市长的文章,根据城市行政层级、人口、以及市长的年龄来界定哪些人是升迁的最快的。 文章说,在中国,对于一个中等城市而言,45岁以下成为市长的,无疑就是升迁得“非常快的”;但如果市长的年龄在45—50岁之间,则被定义升迁“快的”;但他在50岁以上才成为市长的,则被定义为“慢的。”江帆今年42岁,无疑,按年龄来讲,是属于升迁“非常快的”的市长。对于这个升迁非常快的市长,除去他不为人知的人脉关系和自己的努力外,他的学历显然是最为耀眼的实力象征,因为近些年来,从中央到地方,提拔干部的两个硬件就是学历,其次是年龄,再其次就是基层工作经验。这些江帆不但具备,而且有到艰苦地方锻炼过的特殊经历,这些,都是他成为阆诸这个中等城市市长的有力保障。肖爱国还留意到,江帆在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入党了,党龄长,也是一个官员成长的重要条件。 此刻,这位按照文章定义为升得“非常快的”市长,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让肖爱国心里没底,本来这些资料是他要的,此刻,他却并不急着看,而是微笑着看着他。 尽管有点书生气,但是肖爱国却不笨,他不等市长开口,就主动说道:“棉纺厂工人围堵政府大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其实在阆诸,他们就是闹几次,也顶不上老干部闹一次的。也可能您很奇怪为什么大楼里的人包括前面楼里面的人对这件事不急不火,原因正在此。 江帆更加奇怪,他将手里的铅笔放在桌上,将身体靠在椅背,眉毛冲他扬了一下,用这个动作表示了自己不解的心理。 肖爱国低头笑了一下,说道:“往往伴随着工人闹事,就会是某种行动的开始……” 说到这里,肖爱国欲言又止。 江帆看着他,见他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后问道:“聂文东不是已经倒台了吗?” 肖爱国说道:“是,但有些问题还没有根本解决,也就是说,这个处理还没达到老干部们的预期。” “预期?难道……” 肖爱国貌似无意中流露出的“老干部”三个字,引起了江帆的注意。 肖爱国点点头,笑了一下,说:“您刚来,慢慢就会了解情况的,老干部们坚持认为聂文东的事,还不足以掀开阆诸的盖子,他们认为,还应该有人为此受到惩罚……” 江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肖爱国不用明说,江帆也知道这个人是谁了。难怪上任第一天,向衡部长就自言自语跟他说过:但愿聂文东带走所有的风波。看来,聂文东并没有带走该带走的风波。 肖爱国见他沉默了,就继续说道:“有些问题您暂时不插手比插手要好些……” 这个人及时向市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江帆莞尔,来阆诸这么长时间了,这还是有人头一次跟自己说得算是比较私密的话了。他点点头,说道:“老肖,我来时间不长,有些事不了解,以后还请你多提醒。”他也主动向这位秘书长伸出橄榄枝。 肖爱国点点头,说道:“您放心,我会的。辛磊家里有事,这段时间我会勤上来一些,有什么您尽管吩咐。” 肖爱国又跟他介绍了一些棉纺厂的事后,便被电话叫走了。江帆这才想起楼下的事,等他来到窗前往下看时,他就看见已经来了三四名防爆警察,这些警察正在和副市长段金宝,还有刘守义等六七个政府工作人员往出赶那些工人。他们形成一个半扇形的人墙,逼迫着这些人往出走。 他注意到,没有发生肢体冲撞,看来,无论是工人还是政府工作人员和警察,都表现的比较冷静和克制。而在空出来的场地上,鲍志刚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局面似乎得到了控制。 此时,右前方大楼里,在市委书记的办公室,佘文秀正对着话筒大发雷霆,电话对面是市公安局局长。 “你看你弄的这是什么事,我三番五次跟你说,对于那些重点人群重点目标要派专人盯紧,结果呢,还是弄出这事来了,而且来了小二百人,你这个公安局局长是怎么当的!我跟你说,你马上采取措施,给我紧逼盯人,我无论你采取什么措施,在头选举前,都不能再出这事。除非你不想干了!”说完,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对于这个公安局局长,他敢这么说,也敢冲他发脾气,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谁也离不开谁。 果然,几分钟后,公安局局长何威满头大汗赶到市委书记的办公室,他连连点头哈腰道歉,进门就说:“老板,消消气,你消消气,这次的确有些意外,我的人一直盯着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又聚集了这么多人……” 何威跟市委书记叫“老板”,可见他们关系不一般,因为,前几年官场上流行跟领导叫老板,现在几乎这种称呼销声匿迹了,看来,只有何威才保持着这种从前的习惯,也是时刻在向市委书记表明,他们曾经和现在的关系。 何威是佘文秀来了后第一个提拔起来的人,也是心腹,何威知道,市委书记只有敢跟自己这样大呼小叫,甚至是一顿臭骂,只有被他臭骂了,他才心里踏实,他深知书记的脾气,只有自己人,他才会一改往日和善的面孔,骂得越很,说明对你越信任。 此时,佘文秀看了一眼何威那幅点头哈腰的的样子,就说道:“老何啊,我说这块工作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我现在都急得火上房了,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你说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给你去请示进常委?” 何威连忙给市委书记点上一支烟,说道:“您老人家批评得对,骂得对,常委不常委的先别说,我先把这事办圆满再说,保证不让您生气了。” “你怎么办?” “我们已经制定了一套方案,还没来得及实施,三栋大楼,24小时有人把守,只要那些人一出现,没得说,先拿下,然后再审问。” 佘文秀深深吸一口烟,咳嗽了两声,就掐灭了,说道:“派几个人去北京和省委围堵,回头我跟信访办说一下,师出有名。” 何威说:“您放心,我亲自去做,在两会前,保证不出事。” “唉,现在哪是两会这一件事,都有关系……”他不往下说了。 何威说道:“新来的市长怎么样?” “目前还摸不透他的底,有时候会叫的狗反而不咬人。唉,聂文东这个王八蛋……”佘文秀仍然不往下说了…… 此时的江帆,在经历了最初的躁动后,现在,他慢悠悠地抽出一支烟,点燃,开始翻看研究肖爱国提供的那些材料。 看着看,他就想找些有关阆诸最近城市规划方面的材料,秘书不在,肖爱国刚下去,他想了想,掐灭烟后,走出了办公室。 江帆还不太清楚和熟悉这栋楼里科室的构成和分布情况,他来到走廊,除去他旁边一个市长专用的贵宾接待室他认识外,其余的房门几乎都没写着标签,统统都关着门,他不知道这些房间里都是干什么用的,就一直往头前走,快到走廊顶头,才发现有个房门敞开着,上面写着综合一科。 他走到门前,就听里面有两个女人正在说话,一个女的说:“这事,搁谁谁都得闹,干了一辈子了,到头来工厂没了,饭碗子没了,要是破产倒闭也行,凭什么一两个亿的国有资产,被别人中饱私囊……” 007 樊文良助阵江帆(二) 显然,她们议论的是刚才围堵政府大门的事。 另一个女人说:“上边已经注意到阆诸的情况了,聂市长不是被双规了吗?” “他就是替死鬼,炒豆儿大家吃,最后蹦了自己的牙……” 江帆无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有些尴尬,想退回来,又不合适,继续听下去,又不是他的风格,他便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对着这扇虚掩着的门敲了两下,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江市长?” “江市长好。” 她们显然没有料到市长会推门进来,其中一个年轻的高个姑娘他认识,有一天秘书辛磊让她给江帆送过早点。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是这个科的副科长。 两个人不知道市长是否听到她们的谈话,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那个高个姑娘的脸就有些红,因为刚才她的声音有些高,神情就非常的不自然。 那个副科长赶紧离开座位走了过来,说道:“市长,您有什么事?” 江帆看了她们俩人一眼,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想找一下有关咱们城市规划方面的材料……” 年纪大的女人立刻就显示出老成持重的素质,立刻就明白了市长的意思,她笑着说:“好,我马上去找,然后给您送过去。” “好的,谢谢。”江帆说着就走了出去。 走出十多步远的时候,江帆又折了回来,他还想要一些关于阆诸商贸集团的材料,刚走到门口,又听到了她们对话。 就听那个年轻的姑娘说:“张姨,江市长是我见过的最有风度的领导了,周日我跟男朋友去看菊花展,我就看到了江市长。哇塞,真是太帅了,戴着墨镜,穿着休闲装,完全不像在机关这样的打扮,特别的洒脱,迷人……” “你不会是看上市长了吧?” “任何一个女人都会看上他,何况我乎——” 江帆一愣,心想自己这是什么毛病啊?听墙根还听上瘾了?他二话没说,扭头就转了回来,他想起樊文良当初就不要女同志在自己身边晃悠的事,看来的确有道理。 按照事先的安排,下午在市委会议室召开了常委会,会议主要议题是,下月初,召开全市领导干部大会,安排部署11月份大事要事联查工作;迎接计划生育国检;迎接省卫生城检查……出乎意料,这个大会只字未提上午棉纺厂工人围堵大门的事,难道,这件事在阆诸就真的那么不值一提? 会议进行到最后,副书记殷家实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都说没有什么事了,最后宣传部长蔡枫说道:“如果领导们都没有事,那我就说个闲事,省文联在咱们这里举办金秋艺术展,这个艺术展很全面,有书法绘画和摄影,还有一些手工艺品,咱们在坐的领导有这些爱好的可以报名,佘书记就是一名绘画爱好者,佘书记画的虾,就很有白石先生的神韵,还有咱们殷书记画的竹子,那可是一绝。另外我还知道咱们江市长的摄影作品,在内蒙古多次参加过摄影展的,非常有造诣。” 佘文秀说:“对,江市长可以把你摄的那些塞外风光弄几幅出来,我在杂志的封面见过,非常大气磅礴。” 江帆笑了,说道:“是那里的景致好,并不是我的摄影水平有多高,那里的景色,谁去都能成为摄影家。” 蔡枫说:“江市长太谦虚了。这次是全省规格的展览,咱们又是东道主,所以,书协给咱们特别留着展位,领导们回去后琢磨琢磨,咱们是业余水平,肯定不如人家专业水平,但是贵在参与,而且千载难逢,可以和许多书画大家切磋技艺,也算是咱们一个学习的机会。” 江帆没有参加展览的想法,就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樊文良给江帆打来电话,告诉他明天去阆诸。江帆高兴地说:“太好了,小江有满肚子的疑惑想求解,想死您了。“ 樊文良依然不温不火地说:“什么疑惑?好好当你的代市长,今年地和县的选举要提前,好好享受这段难得的清闲时间吧,以后,不会有这歌舞升平的时候了,有你忙的。” 江帆就是一愣,他的话,和佘文秀简直如出一辙。说:“文秀书记也是这么说的。” “哦?你跟他接触这段怎么样?”樊文良问道。 江帆笑了,说道:“目前还好,我还没有往前迈步,一切都在熟悉、认知中,周日去菊花展照相着,不瞒您说,我现在的确歌舞升平的很。。” “这个时期一般的工作都是在收拢,加上秋高气爽,民间活动比较频繁。” “还真让您说着了,省文联要在我们这里举办书艺术展,今天蔡枫说闲话的时候还说呢,原来,班子成员中,爱好书法、绘画的人还真不少。” 樊文良笑了,说道:“这回,你在内蒙拍的那些草原风光的片子就有展览的机会了。” “这个,我还没想好,不想参加。”江帆实话实说道。 “哦,你是忙顾不过来吗?” “那倒不是。” 樊文良说:“如果工作不是太忙,能参加就参加,一个城市的市长是立体的,不该总是忙碌的,给民众的形象也应该是积极的、热爱生活的、阳光的。另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你现在手里有相机,而且长短镜头也有两三个,省得以后让别人看到,人家该说了,看,这小子来到阆诸后,就贪了好几个大镜头。” “哈哈。”江帆一听忍不住大笑起来。 樊文良没有笑,说道:“我说的这种情况十有八九会有,除非你的镜头永远都不暴露,一旦暴露,别人就会认为你是来阆诸后买的。” 江帆止住了笑,他知道,樊文良不是善于讲笑话的人,之所以这样说,肯定有他的依据。 果然,樊文良说道:“德山下边有个县,是全省矿产储量最丰富的地方,比三源还丰富,但却开发的晚,也是贫困县,我去后,就把发改办主任弄下去当了县委书记,这个人就有个业余爱好,摄影,但是头两年,他忙于工作,开发矿产资源,后来工作渐入正规,他就不那么忙了,业余时间不回家就开始遍览当地风光,照了好多照片发表,也开过摄影艺术展,相应地带动起了当地的旅游业。后来有些老干部就给纪检会写信,说他来的时候身无分文,两年后腰缠万贯,又是大镜头又是金表,大镜头每个都一两万。结果查明,金表是一个矿送的,这个矿是这名县委书记帮忙开起来的,当时这个矿主买了五块金表,以此作为感谢分别送给了书记,其余四块都送给了那些专家们,当然后来退赔了,但老干部们不干,说他不能退金表不退大镜头……” 江帆笑不起来了,他忽然感觉到樊文良对他说这些都是有目的,某种程度上是对他寄予了很大希望的。可见省委组织部长对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 第二天,樊文良如期到来。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也不是专程来看他的。与樊文良一起来的还有省委组织部的一名副厅级巡视员、组织处处长和干部一处的处长,也就是上次跟向衡副部长一起来送江帆的那个人。樊文良是带着省委任务来的。 去年以来,全省各地厅局级干部调动比较频繁,而且出现多起厅局级干部违纪的案例,为了规避干部违纪的风险,除加强自身建设、加大教育和监管的力度外,省委组织部还对这些新提拔任用的省管干部建立了一套科学、系统、严密的跟踪巡视方案。这也是樊文良在多次和省委书记廖忠诚探讨并在省委常委会上研究通过后决定实施的方案。也是樊文良就任组织部长后,一直研究和改进的组织工作方案,优化了干部提拔任用制度,对每一个提拔上来的干部,建立巡视档案,这项工作从从今年上半年已经完成建档工作。这样,对于那些新提拔任用的领导干部既是一种工作上的支持,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监管和促进。 樊文良亲自带队,来到了阆诸,听取了刚刚就任代市长的江帆的述职汇报。名义是带着工作任务来的,实际上也是来看望江帆了,因为,在全省各地的新任干部走访巡视过程中,樊文良只到了阆诸,并且江帆还是任职时间最短的。 樊文良来后,没有跟江帆单独会面,可以说都没有跟江帆单独谈过话,所有见面都是程序规定的那样,尽管如此,他的到来,向人们传递出的信号也是不一样的,无疑有给江帆鼓劲增压的作用。 有的时候,官场上的事情很微妙,这么一个细小的现象,就能看出江帆在省委领导心目中的位置。所以,对于江帆,阆诸市委一班人,就不能小看了。尤其是市委书记佘文秀。 佘文秀一直以来都没有正式跟江帆谈过话,江帆主动找过他两次,但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推辞开了。在宾馆送走樊文良后,佘文秀主动让江帆上自己的车,因为江帆是做樊文良他们的车来的。 回来后,车子先停在了市委大楼前,佘文秀跟江帆说道:“江市长,上来坐会再回去。” 江帆低头看了一下表,冲他笑着点点头,便跟他上了市委大楼的电梯,来到了市委书记专用的接待室。 佘文秀跟秘书说:“给我和江市长沏点好龙井,提提神。” 佘文秀说着,就用双手搓着脸,然后看着江帆说道:“江市长啊,不瞒你说,你看着我表面挺好挺精神的,其实我是外强中干,聂文东撂下了一大摊子事,我都没好意思推给你,怕你摸不着头绪,也不想让你这么早陷入这些麻烦当中,影响了选举。唉——我快腻味不清了,这些老干部们天天揪住这些问题不放……” 008 背着他拨款(一) 江帆的嘴角往上弯了一下,他笑了换了个坐姿。这是佘文秀第一次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仔细看他,的确是面容憔悴,尽管稀疏的头发依然纹丝不乱,眼睛依然黑亮,但明显疲惫了很多。想起听墙根的那些话,他很想说: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您就吩咐。但是话到嘴边了,他又觉得这样说不合适,似乎有对这些事感兴趣的嫌疑,就临时改口说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慢慢来,有关部分的沟通解释工作也应该跟上,需要……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跟佘文秀表明了态度。 佘文秀喝了一口水,说道:“你暂时不要插手,等两会过了再说吧,省委的意思也很明确,单独找我谈过,要确保选举成功,所以我不想现在让你介入这些事。” 江帆莞尔,心想,自己什么都不干也不好,不然代表们凭什么投你的票让你当他们的市长。想到这里,他说道:“我想下去转转,了解一下市情,您看如何?” 佘文秀看着江帆,说道:“也行,转转也好,这样也能让大家更多地了解你。” 江帆说:“我只是小范围地转转,个别的局,至于各县,等以后再说。” 佘文秀理解江帆的意思,就说:“行。那就等全市干部大会过后再下去吧,正好省政府也要求在十一月份要开展大事要事互查联查活动,这个时候下去也是个契机。” 江帆点点头,关切地说道:“我看您有些累,您先休息会儿吧,改天咱们再聊。” 佘文秀又搓了搓脸,说:“我这个人不太善于喝酒,但是今天樊部长来了,怎么也要陪领导喝几杯,好在樊部长滴酒不沾,不然啊……呵呵,你来就好了,说真的,今天吃饭的时候我还跟樊部长说,我说省委给我选这个搭档我非常满意。” 江帆说道:“还请您多帮助,对阆诸的情况我不了解,而且离开内地也好几年了,有些思想和意识可能跟不上形势,不过请您放心,我可能在工作上不会有太大的建树,但肯定会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这样的态,江帆在来的那天就公开表示过两次了,一次是跟班子成员见面,紧接着是在全市干部大会上,今天他再次跟佘文秀单独敞开心怀,也是真诚之举。 佘文秀靠在沙发上,他叹了一口气。无聊地玩弄着手机,昨天发生棉纺厂工人闹事的事,他似乎并没往心里去,他有点是办法处理这事,最多就是政府多补助他们点钱,但这要让新来的市长点头,毕竟钱要从政府兜里往外掏。 说实话,尽管江帆表明心迹,但佘文秀知道,书记和市长的合作很少有不闹矛盾的,只要不互相使绊子就是不错了。他佘文秀刚来阆诸的时候,也没有想跟聂文东怎么样,但是这个聂文东生来就是自以为是的家伙,几次跟他公开叫板,而且毫不给他留情面,工作强势不说,还不把他放在眼里,遇到这样强势的市长,他只能表现的懦弱一些,然后抽冷子下手。给那个白痴挖坑太容易了,他从不担心他不栽进去。聂文东是双刃剑,他事先也做过这样的风险评估,但没有办法,那个家伙见着到了有恃无恐的地步,如果自己不给他挖坑,那么就要给自己挖坑。政治斗争从来就不存在心慈手软这一说。现在,他如愿了,但是他并不快乐,之前评估的风险,如期向自己涌来不说,甚至还大于预期,这一点让佘文秀很是心烦,不过还好,目前看江帆倒是没给他添乱,但也不得不妨。他目前烦的还是这帮老干部,他们坚持认为聂文东栽进去,似乎他也应该栽进去才合适,他现在搞不懂,是谁在背后做推手?原以为聂文东进去就算完了,谁知,事情根本没有到此为止,反而有闹大的趋势。这个敌人是谁?我无数次地在想,把班子成员都过滤了一遍,结果是任何人都有可能,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假想敌。带着这样的情绪过活,他不憔悴就怪了。 也许,在最初的市长人选上,他应该跟省委建议,从阆诸内部产生,推荐殷家实,但是他不甘心,想想阆诸这些人,在这里盘根错节,关系密布,他当初作为后来者就像抢了谁的饭碗似的,这些人对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加之聂文东的强势,他几乎没有过过舒心的日子。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跟这里的人斗了好几年了,他深知他们每个人的习性,所以,当初省委征求他意见的时候,他说:请组织上派吧。其实,他完全可以假模假样地跟省委建议,即便是建议了,省委也不会完全听他的,征求他的建议,也只是一种形式,那他也不想违心地推荐阆诸的人,那样,他这个异地来的书记,更会受制于他们。 说实话,他第一次在高速路口接向衡副部长和江帆时,这个新来的市长,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深刻印象,除去他个高,人长得不错,比较斯文外,感觉不出他的一点锐气,他给人的印象很像文官,说不定也就是一个平庸的官员,他希望他是平庸的官员。但最近几天相处下来后,他感觉这个市长在温和、含蓄的外表下,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东西,是外柔内刚,绵里藏针?还是居心叵测,包藏祸心?但无论怎么样,自己也会加以防备,因为书记跟市长,尽管是伙伴关系,却很少有成为伙伴的,而且江帆早晚会被阆诸所异化,最后和这里的一切和光同尘,自己当初不也是这样吗? 想到这里,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市长,他说道:“江市长想尽快进入角色,这种工作精神很好,下来让肖爱国和刘守义他们安排吧,我的确有点累了。” 江帆已经看出他的疲态,因为那对给人印象深刻的眼睛,不再那么亮锐,而是有些涣散,他说了一句:“好的,您什么够别干,赶快合眼休息。”说着,就起身告辞。 江帆出了市委大楼门口,看到自己的车就停在门口外面的高台阶上,司机小山子见他出来了,赶紧下车给他拉开后面的车门,然后驶下台阶,向东北面的政府大楼驶去。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的秘书辛磊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江市长。” 江帆回头一看,是辛磊,他望了一眼这个秘书,说道:“小辛,你爱人怎么样?” 辛磊说:“谢谢市长,情况稳定下来了,在医院保胎呢。” “哦,还有多长时间生?” “离预产期还有28天,估计等不得那个时候了。” 江帆说:“那就别在家了,直接住院吧。” 辛磊说:“是啊,已经办理了住院手续。她属于高龄产妇,身体又不太好,遭罪了。本来她的身体状况是不能怀孕的,可是她不听,非要怀,唉,这几个月来,吓得我经常是眼大眼小的。医院就跑了没数回了。这次好了,直接就住院了,我也踏实了。市长,对不起,您刚来,我倒总歇班了。” 江帆说:“孩子的事是大事。好在这段除去开会,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不在,还有老肖。” 辛磊说:“这段时间我没事,要不,我陪您出去转转?” 江帆说:“等开完干部大会吧。对了,你给我介绍一下棉纺厂的事,详细一些。” 辛磊一听,给江帆的水杯倒上白水,这才坐下来,扮演着一个秘书该有的角色。 阆诸商贸公司,是前几年改制的一个市直企业,卖给了私人,由私人控股,为了发展壮大,要建一个现代化的大型的商厦,看中了阆诸市委市政府原先的办公地点。因为原先的办公地点处在老城区,经济活动中心,人口密集,交通拥堵,所以政府也多次向上级请示要搬出老城区办公。这也是各地都会遇到的实际问题。政府所在地,往往都是最繁华的的地方,为了地方经济的繁荣和发展,有时候政府往往都会采取一些另类的手段,绕过各种规章制度和一些法律条文,独辟蹊径,如果硬性盖办公大楼,想必难以通过。所以,政府就将棉纺一厂和棉纺五厂打包卖给商贸集团,然后以商贸集团的名义建大楼,再跟政府原来的地方置换,也就是打了政策的擦边球。按说,这种现象在全国各地都有,并且是普遍实施的一种办法。但后来出了一件事,点燃了聂文东被双规的导火索。 008 背着他拨款(二) 承揽两边工程的是阆诸建工集团,这么两个大工程同时开工,而且工期要求的油紧,他们当然完不成。于是又分包给好几个建筑商,这些建筑商又层层分包,去年底,阆诸建工集团一个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副总携款而逃,引发了建筑工人去北京告状的事,后来政府出资给工人发了工资才平息了这件事。今年那个跑了的副总在贵州被抓到了,由于他知道的太多了,在押运途中,曾遭到不明人的拦截和追杀,一名警察为此因公殉职。后来省公安厅派出特警支援,才保住了这个人的性命。这个案子惊动了省委,省委廖书记指示一定要彻查清此案,由此引发出一系列的案中案,多名职能部门的领导干部涉案。聂文东就是这样被牵扯出来的,有涉嫌受贿甚至唆使别人雇凶杀人的重大嫌疑。 辛磊停了停,他看了一眼正在玩弄着手中的铅笔的江帆,继续说道:“当年两边的工地同时开工,场面非常壮观,曾经是聂市长的骄傲,他经常头戴安全帽下工地视察工程进展情况,用他的话说,如果一天不去,心里就会不踏实,后来工地上的那些质检人员都跟他混的相当熟悉,他跟工人们谈论起质量问题头头是道……” “商贸城是元旦剪的彩,那天的仪式非常隆重,连北京国美电器的老总都来了,还有三四家知名电器品牌的高管也都来了。国内当红的知名歌手,影视剧明星,来了好多。开业当天,完成销售额就达到八千多万元,全市所有的交警都上路维持秩序……阆诸那天就跟过节一样,彩旗、氢气球、空中飞船,所有能动用的庆典工具都动用了。中央电视台的经济半小时、省电视台,各个大报,都派来了记者,往出派发的红包就有一大纸箱子,真是盛事!阆诸好多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一次了……” 辛磊最后说道:“后来就是建筑商逃跑、欠薪、上访,最后造成市委市政府的被动,这种情况持续两年多了。” “可是,聂市长不是已经别双规了吗,为什么还有人闹事?”江帆故意问道。 辛磊说:“工人上访告状维护的是他们的权益,老干部上访告的就是官,在土地置换、发包过程中的一些他们认为不合理甚至说是违法违纪的现象,也许……也许他们认为不够吧?” 辛磊措着词,小心地说道。他尽量显得从容、冷静一些,只是叙述这样一个事件过程中,尽量使用一些中性的词语,力求不表明自己的立场,但还是暴露了自己的倾向。 江帆笑了,他不想再难为这位秘书了,毕竟,他们彼此还都不太了解,让别人不安,不是他的性格。他跟自己的秘书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不合适还会调换。肖爱国当时推荐他的时候就跟江帆说:“先让辛磊代替一段秘书的工作,如果您看着行,就留下,如果您看不上,他就还回他的综合科当科长。” 听了辛磊的介绍,江帆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真是一个曲折的故事。” 辛磊一愣,他看着市长,不明白市长为什么管这叫“故事”? 江帆觉得这件事的本身,还存在着许多疑点,但江帆不想介入这事,相信上级会对这事有个彻底的说法,聂文东的案子刚刚开始调查,据说已经传唤了好多人,他何必要趟这个浑水呢?他对待这件事,要有听故事的心态,但必要的警惕也必须要有的,他没必要表现的过于热心,脸佘文秀都不知道谁才是最大的推手,他就更不知道这件事的幕后是谁了。 辛磊见市长表现的有些漫不经心,立刻就说道:“是啊,其实故事本身比我的叙述还要精彩。那天,是聂市长最风光的时刻,春风得意、西装革履为了追求镜头效果和着装的美感,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衬衣,他站在零下五六度的严寒中致辞,后来就感冒了。不过感冒的不只他一个人,后来听说佘书记也感冒了,听说那天他穿的也不多,不过不显苗条,因为他比市长胖。国内一家商业杂志还把聂市长的照片放在封面上,在后来,商贸集团被运作上市,据说表现一直都不错,可是,自从聂市长被调查的消息传出后,股票的表现就不好了,一路下跌,而且谣言四起,早知现在……” 说到这里,辛磊突然不说了,因为他看见江帆皱了一下眉头。 江帆的确皱了一下眉头,从他内心来讲,他想了解的是事情经过,也就是事情本身最客观的东西,不喜欢这样带着对当事人嘲讽意味的讲述,但又不好表明,就说道:“市场经济瞬息万变,股票下跌未必全是这个原因,会是有许多因素促成的结果,这是谁都无法把握的,不能因此就全盘否定政府的工作,否定领导的努力,如果这样看问题,那只有不干事的人才不会犯错误,小辛,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但是以后,不要在公开场合发表这样的议论,更不要参与任何人对这些事的谈论,明白吗?” 江帆含蓄委婉地对秘书提出了批评,他不希望他的秘书在外面有任何的倾向性言论,尤其是成为他的秘书后。 辛磊的脸红了,他点点头说道:“我是感觉您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才给您做的这些介绍,在其他场合下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这一点请您放心。” 秘书说的没错,这个毕业后就被分到政府机关的大学生,在度过了最初的工作热情和政治幼稚期后,已经逐渐成熟为一个老机关,他十分清楚,从此以后,他的命运,就和这位博士市长紧密相 江帆听他这么说,满意地点点头,冲他微笑了一下,说道:“那就好,我对阆诸的情况不熟悉,有些还真得靠你介绍才行。” “没问题,我会做好本职工作的,有做的不对或者不到的地方,希望您能及时批评指正。”秘书及时表明了决心。 江帆笑了一下,他低下头,打开肖爱国送来的那些资料,开始看。 辛磊见市长的样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 秘书和领导的关系,恐怕是最为紧密和复杂的关系,秘书的角色有时像经纪人、保姆、警卫、跟班,甚至是生活顾问,但还有一个重要的角色,那就是智囊,有点类似于古代的师爷。正因为秘书的角色如此重要,所以选择一个好的秘书,有时别选择伴侣还难。因为,领导的秘书,无论是思想还是行动,都必须、高度跟领导保持一致,成为领导的秘书后,就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了,也就是说无论是思想还是灵魂,都要跟领导一样,领导的思想就是秘书的思想,领导的灵魂就是秘书的灵魂,辛磊现在面临的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学会如何跟新市长相处的问题。 江帆显然不想让他的秘书成为保姆式的秘书,他更想让他学会思考。就忽然抬头问道:“那你说说,眼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辛磊说道:“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为此我们一个市长被双规了,多名责任人被请去协助调查,结果如何最后还不知道,不过真要解决也不难,就像亚历山大结一样……”说到这里,他不往下说了,他在观察市长的表情。 “哦?说说看。”江帆比较感兴趣。 辛磊这才说道:“工人们的要求如果合理,那就由政府拿出资金进行补助,这是必须的,没有什么好办法,因为我们跟商贸集团的合同是有法律效应的,该买单必须要买,然后就是解决就业,当然,这里面最不好解决的就是法律层面上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好在不用咱们解决,司法部门会做这件事的。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您可以先不过问这件事,佘书记正在着手解决……对不起,在您面前,我不想隐藏什么,只想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说的对与不对你别介意。” 江帆点点头,笑了。他从昨天就在想,这个问题也就是棉纺厂工人上访的问题,为什么阆诸一直没有解决,按说,钱不是问题,政府买单也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可能就是就业问题,辛磊的回答和他思考的不谋而合。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辛磊表现出了一个秘书行动和思维的敏捷性,他立刻走到桌前,迅速拿起电话,是副市长鲍志刚打来的,鲍志刚说如果市长不忙的话他这就上来。辛磊手捂着话筒,说道:“是鲍市长,他说上来。” 江帆点点头,将桌上的材料装进了档案袋,放在一边。 很快,鲍志刚上来了。 江帆请他坐在了沙发上,自己坐在了他对面。 鲍志刚抹了一下脑门,说道:“刚从市委那边过来。” 江帆点点头,心想,都是一起散的会,并且,他还在佘书记那里坐了一会,难道,散会后鲍志刚没走? 鲍志刚说:“刚才佘书记把我叫去了,财政局的老赵也在。昨天中午我和长春市长陪着那些工人代表在招待所吃了一顿饭,长春答应先给他们拨一百万,佘书记也同意了,刚才老赵说回去就办,我上来跟您说声。” 009 书画展上熟悉的身影(一) 江帆“哦”了一声,点点头,这才知道,自己走后,佘文秀并没有休息,也可以这样理解,他刚才跟自己的交谈也是带着某种目的的。 江帆不禁莞尔,无论怎样,他这个市长都不会成为阻碍解决问题的绊脚石,他想了想说道:“一百万不多,棉纺厂那么多工人,分到他们手里能有多少?” 鲍志刚似乎感觉出市长的不满,笑呵呵地解释道:“没办法,以前都是这么处理的,按说一百万的确不多,不过我的权限也就是这样,再多就要动用您这支笔了。一百万只是权宜之计,为解决问题争取时间,如果不拿出彻底的解决方案,这事以后还会有。” 江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然后手一伸,示意他吸烟。 鲍志刚拿出一支烟点着,又说道:“总感觉这不是个事,闹闹,就给点,闹闹就给点,什么时候是个头?” 江帆此时考虑的不是这个问题,他似乎有种被冷落的感觉,阆诸,就像一只隆隆行进的火车,有没有他都会正常运转,但是现在,他暗暗下决心,他必须要让这列行进的火车,体现出自己的作用,无论怎么样作用,但结果必须是,使它运行的更稳,更安全,更快速。 阆诸市干部大会今天召开。 这样一个大型会议,阆诸的媒体必定是要进行报道的。 朗法迁昨天下午就通知了汪军,汪军通知了徐克俭,徐克俭早上提前到了单位,他着手安排采访的事。他给丁一打电话,让丁一和另外两个摄像组到会采访。 丁一知道这样的会议肯定会见到江帆,她想了想说:“徐主任,能换别人吗?今天上午我要给我爸爸去交参赛作品。本来我是想上班后跟您请假的,今天上午务必送到。” 徐克俭摸了摸脑袋,无可奈何地说了声:“好吧。”转身,就安排了另外一个文字记者上会。 这时,局长和台长从楼上下来,他们今天都要参加会议。台长说道:“老徐,上会的记者走了没有?没走做我的车。” 老徐说:“马上就走,上去拿设备去了。” 朗法迁不满地说道:“这样的会议你们记者就该提前十分钟到,怎么现上轿现扎耳朵眼?” 徐克俭说:“今天不是周一吗?昨天放假。” “放假怎么了?放假就不采访了?”朗法迁不满意他的慢动作。 正说着,两位摄像员扛着机器下来了,另外一个文字记者随他们就走了出去。 朗法迁说:“怎么没派小丁?” 徐克俭说:“她上午要去给他父亲送参展作品。” 朗法迁想了想没说什么,就走了出去。 丁一没有说假话,她今天确实要将爸爸的作品送到市文联的书法家协会。今天要开始布展,不过到不是必须上午去送,她主要是不想在那样一种状况下见到江帆。 她放下徐克俭的电话后,就来到新闻部的办公区,这里全是格子间,每个格子间都是编上号写上名字和标签的,丁一如果下来办公,还真没有她的位置了。 她来到徐克俭的透明的主任办公室,再次对今天的事感到抱歉,因为这是第一次正式往出派她出去采访,不巧的是赶上她有事。 徐克俭苦笑了一下,说道:“台长见你没去不高兴了,我哪,能给你们掩护的会尽量给你们掩护,实在掩护不了的就没办法了。等散会你去跟台长解释去吧。” “哦,对不起,我的确有事。”丁一歉意地说。 徐克俭抱怨着说道:“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我就是一个维持会会长的角色,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比我横,看到了吗,外面的人都比我后台硬,什么主任啊?小做活的。” 丁一笑了,看不出,徐克俭还是个小性的人,就说道:“我今天的确有事,就因为这事,我才决定提前回国的,今天布展,如果上午把东西送不过去,就会影响整个展览,甚至有可能被挤下去。” 徐克俭看了一眼丁一,知道她说得是事实,就说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冲你。你说既然台长都能定记者,那为什么他不直接通知你,还让我通知你,我今天上班通知你也不晚啊,结果给我甩脸子,我招谁惹谁了。” 这时,进来一个和徐克俭年纪差不多大的女编辑,手里拿着编好并且准备制作的一沓新闻稿件,递给徐克俭。徐克俭看了一眼,说道:“把头条位置留下,上今天的会。” 那个女编辑说:“那你自己撤下就行了。” 哪知徐克俭眼一瞪,说道:“要都是我一人干了,要你们干嘛吃的?” 女编辑显然没有想到主任今天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发火了,她也睁着一双杏仁眼,看着他,莫名其妙地说道:“发那么大火儿干嘛?我又没惹着你。”说完,拿起稿子扭头走了出去。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主任,您看这样行不,要不我搬下来办公。” 徐克俭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看外面哪儿还有地方坐?先在上边呆着吧,说不定领导心眼一活泛,又把你调别的部去了。” 丁一笑了,故意开玩笑地说道:“那除非徐主任不满意我的工作。” 徐克俭的脸上露出了笑纹,说道:“得了,你就别耍弄了,我敢看不上谁呀,你看见了吧,哪个都比我横。” 正说着,刚才出去的那个女编辑又进来了,这次她没有说话,而是将稿子往他桌上一扔就走了出去。 丁一笑了,说道:“主任,那我走了。” 徐克俭冲他点了一下头,就开始看今天准备播出的新闻稿。 丁一回到办公室后,跟岳素芬说了一声后就走出办公室,她今天要把爸爸参展的作品送到阆诸国际会展中心,那里,主办单位和各个协会的人正在那里进行着展览的筹备工作。 本来,她也有两幅作品准备参展的,但忽然就不想抛头露面了。 当带着一捆画轴,赶到会展中心一个大厅,立刻就有工作人员迎上来。丁一笑着说道:“我是送参展作品来的,找张会长。” 这名工作人员就将她领到一间临时办公室门前,示意他进去。里面站着两三个人,其中一个微微驼背的白眉毛的老者,正在给面前的几个人说着什么。 丁一敲门而进。她叫了一声:“张会长。您好,我来送我父亲的参赛作品。” 张会长说道:“你不是好几天就回来了吗?怎么刚送来?” 丁一说:“我是按照书协的通知日期送来的。” 张会长两道白眉毛皱了一下,说道:“唉,这个老同志,记性也太差了吧,我跟他提前就说了,让他早几天送来,重点作者的作品早就布展完了。” 丁一知道,每次布展时,都会把最显眼的位置留给省内那些重点作者或者是政界重要人物。她听后笑着说:“也许是说了,但我忘记了。这事怨我。” 张会长说:“好在我给他留着位置呢,你今天再不来我就会让别人占了,打开看看。” 立刻就有人接过丁一手里的画轴,放在一个大画案上。 张会长将脖子上挂着的老花镜戴上,逐一看了一遍,他对着其中一幅墨牡丹说道:“丁先生的笔墨运用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国内不敢说,省内无人能及啊!” 丁一笑了。 老会长又说:“丫头,怎么没有你的小字?不是说你也有两幅作品参展吗?” 丁一笑了,说道:“我就不参加了,这次这么大的范围,而且展位这么紧张,我就算了。” 009 书画展上熟悉的身影(二) “什么话?上次我去新加坡,跟你爸爸说好的,怎么变卦了?” 丁一说:“我一个小辈,实在拿不出手,在爸爸的书画展上凑凑热闹还行,这么高规格的作品展,我就别参加了。” 老会长说道:“那是什么话?书画协会其中一个重要的宗旨就是发现新人、扶持新人、推出新人,如果没有新人,我们岂不成了后继无人?你到底准备作品了没有?” “没……没有。”丁一嗫嚅着说道。 “哎呀——你说你这个爸爸真是老糊涂,我跟他说得明明白白的,不行,过了年我再去新加坡跟他没完。这样吧,上次你爸让我带回来你的那些手稿,我已经送到印刷厂去装订了,一会我打电话问问,如果要是装订好了,我就直接拿过来,如果没有装订好,我也没办法,只能等下次的机会了。就这样?” 丁一听了,只好点点头。 这时,工作人员将一张参展作品登记卡片的存根递给了她。丁一和张会长告辞后就走出了会展中心。 来到外面,她抬头看看东侧那个宾馆,曾经在那里,她和江帆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想到这里,她的脸微微发热,一丝惆怅油然而生…… 几天后,京州省书画摄影艺术展在国际会展中心开幕。这是全省范围内的大型书法、绘画、摄影艺术展,为这个新兴的现代化城市平添了几分艺术气息。 开幕仪式在展厅前举行,阆诸市委市政府不仅免费提供场地,还为这次展览大开绿灯,赞助单位多达七八家。如樊文良所劝,江帆的摄影作品在摄影展区参展,不过他用了笔名。丁一那天有别的采访任务,所以没能替爸爸出席开幕式。 她采访回来后,岳素芬迫不及待地告诉她说:“小丁,我听说你的作品今天也在书画展上展出了。” 丁一愣了一下,随后想到可能就是张会长今年五一去新加坡的时候,爸爸将她抄写的《三国演义》手稿让他看,当时丁一没在家,她和几个来自国内的学生去马来西亚参加卫塞节去了,回来后才知道爸爸让张会长把她那些手稿带走了,是张会长主动说要给她装订。 这是丁一几年的心血,她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想将四大名著文言版全部抄写一遍。她之所以有这个想法,也是源于跟江帆的分离。 江帆的离去,的确给她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在江帆最初离开的时候,为了弥补自己的精神空虚,她业余时间就全部用来抄写名著。她最先抄写的是《水浒传》,尽管她最想抄写的还是红楼梦,一个是爸爸是省红学会的负责人,二是作为女孩子,四大名著里她最喜爱的也是《红楼梦》,但就像爸爸当初不让她抄《长恨歌》的原因一样,她怕自己会更加感伤,于是,就先抄写了《水浒传》,果然,在水泊梁山众位英雄的嬉笑怒骂打斗中,她的心情渐渐开朗,渐渐的就将这项业余爱好变成一项任务来认真完成了。 当爸爸看完她的一堆手抄稿后,爸爸激动的眼睛湿润了,爸爸说:“好样儿的,不愧是我女儿!”随后,爸爸又给她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把四大名著全部抄写一遍。 本来是自己的一时之念,却被爸爸当做任务压了下来。不过抄写任务,的确让她静下心来,而不去想其它的。 这次陪爸爸去新加坡,她就带了没有抄写完的《三国演义》,原以为,在新加坡,会有更多的时间来完成抄写任务,不曾想,生活规律被打破了,她反而静不下心来了,这个工作必须心静,一页里只要错一个字,都要返工重来,爸爸的要求就是不能有一个字修改,所以,这本书她抄得断断续续,直到五一前才抄完。 不曾想,张会长还真的就把手稿拿到了展会上。 丁一听了岳素芬的话后,说道:“那都是闲着没事写的。” 岳素芬说:“据说你的手稿是最吸引眼球的,因为大家从来都没有见过,所以特别新鲜。小丁,真佩服你,一水的蝇头小楷,而且和原本一模一样,没有一个字是修改过的,太难得了。” 丁一笑了,说道:“既然要写,当然就和原版必须一模一样,原版的书页上有什么字,就要有什么字,不能差分毫。对了岳姐,你去看展览了?” 岳素芬又说道:“我没去,我听他们录像的回来说,大家都去制作室看他们录回来的资料,我听说后也去了,小丁啊,我刚才还在想呢,你说这将来得是什么人才能娶到你啊?再说了,娶到你的人,又该怎么过日子呀?” “哈哈。”丁一笑了,说道:“前面那句话我听着还行,多少还有点自豪感,后面这话意思好像是说,我根本就不可能在人间嫁出去。” “哈哈。”岳素芬也笑了,说道:“你还不上去看看?” 丁一想了想说:“说真的岳姐,这个书抄完后,我就没再见过,变成书的模样我就更没见过了。” 岳素芬说:“很普通,封面是白的,也是跟原版字体一样,四个繁体字。你去看看他们的录像。” 在丁一的印象中,自己好像没有写书名,也许是爸爸临时给加上的。她说道:“我不去了,一会我写完稿子去现场看看去。” 岳素芬说:“那我也跟你去,我要亲眼见识一下我们小丁的小字。” “呵呵,你又不是没见过。” “但是抄成书我没见过。” 丁一笑了,低头开始写稿子。写完稿子后,她跟岳素芬一起下楼,交给徐克俭后,顺便请了假,就坐着岳素芬的车直奔国际会展中心而去。 尽管是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间,但是展厅里参观的人还是很多。 丁一没有想到的是,在展厅中间,有一个大玻璃展柜,通常这种展柜都是展出那种体积小的作品,换句话说,就是容易被人带出去的作品。在正中的一个小格子里展出的就是她那本书,白色的宣纸封面,黑字,十分素净。 岳素芬提出要看看这本书,工作人员戴上一副白手套,取出后,没有交给岳素芬,而是放在手上,一页一页地替她翻着看。 岳素芬说:“我能自己看吗?” 工作人员给她拿出两只手套,让她戴上。 自打这些手稿爸爸让张会长带回后,丁一就从来都没见过,没想到当初爸爸给她裁的纸张,到了装订厂后,居然被剪裁的整整齐齐,而且页面端正,没有错页。 别说别人,丁一自己都感到有些爱不释手。 岳素芬说:“你看看吧?” 丁一笑了,她有一种看别人作品的感觉,也戴上手套,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每页纸上,都经过印刷工人仔细穿针对正过,因为在书页的对角线,都有两个针眼,是为了让每页的位置都一致,对折线也非常平时、工整。 岳素芬见她那个样子,问工作人员:“你看这样一本书得卖多少钱?” 工作人员笑了,说道:“这个参展作品不在拍卖范围。” “为什么?” “不知道。也可能是作者本人不让卖。” 岳素芬说:“如果卖的话,能卖多少钱?” “这个我不好估算。” 岳素芬看着丁一,诡异地一笑,说道:“如果我要是出大价钱买,作者卖吗?” 工作人员说道:“如果作者要是卖的话估计也轮不到您买了,因为已经有好多人看中了,上午佘书记就说他要收藏这本书。” 岳素芬瞪大了眼睛,看着丁一,丁一说道:“既然作者不同意拍卖,你们有权力卖吗?” “这个,应该没有权力。”工作人员说道。 她们将书原样交给工作人员,就离开这个展柜。丁一首先找到了爸爸参展的两幅画作和两幅书法作品,她从包里掏出相机,准备拍下来,等乔姨去的时候给爸爸带去,但是他刚掏出相机,就被旁边的另一个工作人员拦住了,告诉他,不许拍照。 岳素芬说:“我们是电视台的记者,而是,她本身也是作者,刚才那本书就是她写的,这些作品是他爸爸的,从哪个角度都应该让拍照……” 丁一拦住了她,小声说道:“岳姐,说那话就不怕人家笑话,作者更应该遵守规矩,不照就不照了。”说着,她就装起相机,挽着岳素芬的胳膊,离开了这个展区。 转到摄影艺术展区的时候,她猛然就发现了几幅反映草原风光的照片,心,一下子就跳动了起来。 不用看作者的姓名她也知道这是谁的作品,因为那熟悉的镜头语言,依然是那么深沉、凝重,哪怕是一朵云、一匹昂头奔跑的马,一朵野花,甚至一个孤独的敖包,角度和光线的运用都带着他鲜明的个人风格。 岳素芬说道:“草原太美了!” 是啊,草原太美了,那苍茫壮阔、大气磅礴的恢宏气势,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那洁白如洗的云彩,还有那变幻着色彩和季节的草场…… “三工?三工是谁?”岳素芬用手指点着作者的名字说道。 丁一这才注意到,这个作者是三工,无疑,这是他的笔名。 岳素芬说道:“太美了,太美了!诶,你说,这个三工组在一起是不是‘江’,是不是江市长?” 丁一笑了,没有回答。这时,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进来了几个人,就听有人说道:“肖秘书长,我不告诉你,看看你能发现哪是咱们市长的作品?” “你就是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出来,因为江市长肯定参展的肯定是草原风光,拍摄草原的在阆诸应该不多,全省可能会有。” 这时,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草原的题材可是很多,每次都会出现在大大小小的摄影艺术展上,它是近来国内许多摄影爱好者比较热门的选材之一……” 丁一扭头看去,就见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身穿一个半大外套,在两三个的簇拥下,仪态从容,步履矫健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往左右看,而是在秘书的引导下,直接来到了中间的展柜前,他停住了脚步,他在看那本手抄书。 丁一的心砰砰乱跳,心就蹦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010 蓦然回首相逢时(一) 只见江帆弯下腰,仔细打量着那本书。 丁一的心蹦到了嗓子眼,她不得不深呼一口气,用手按住了心口的位置,抚慰着激动跳跃的心。 然后,就听江帆的秘书辛磊说道:“市长,这就是那本手抄的三国演义,全部是蝇头小楷,在上午的开幕式上,被佘书记看上了,听说他想要收藏这本书。” 江帆没有说话,表情凝重。他向工作人员一伸手,示意她把这本书拿出来。就见他仔细地戴上手套,也可能那副针织的白手套太小,他戴了半天才勉强戴上,然后把书捧在手里,小心地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旁边的人说了什么,他全然不觉…… 岳素芬看得眼都直了,她也没有料到会在这个地方江帆和丁一相遇。她下意识地伸手捅了一下丁一。 丁一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依然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看着他双手小心捧着自己那个手抄本,仍然小心地翻看着,那个姿势,就像捧着一件珍宝。 丁一的眼睛模糊了,一层雾气弥漫开来…… 江帆的大手仍然捧着她的那个手抄本,在一页页地翻看着,全神贯注的样子,也许,眼下吸引他的不只是那些清丽无比的小字,还有写小字的人吧,他此时的心境外人真的无法探究…… 这时,江帆的秘书辛磊离开那个玻璃展柜,左右张望着向她们这边走来,丁一揉了揉眼睛,扭过了身子,她背对着他们,佯装在看别的摄影作品。 秘书长肖爱国挪着矮墩墩的身子跟在辛磊的后面,也朝她们这边走来,他们边走边在寻找市长的参展作品。 就听辛磊小声地跟肖爱国说:“您能找出哪是市长的摄影作品吗?” 肖爱国笑了,说道:“应该这几幅是吧?我看看作者名字。”说着,他就把眼睛凑到作品跟前,看着作者的名字,笑了,说道:“三工?哈哈,没错,肯定这几幅是江市长的作品。” 辛磊也笑了,低声说道:“您说怪不怪,都该展出了,又让我风风火火地来改名字。” “为什么?”肖爱国问道。 “没说,我估摸着是不是怕被人说玩物丧志?”辛磊小声地说道。 肖爱国严肃地说道:“这是你的责任,这个问题你提前就该想到,无论如何,都该以笔名参展。” 辛磊低声说道:“是,您批评得太对了,以后我注意。” 肖爱国看了他一眼,显然,在这个小问题上,他对辛磊是不满的。 丁一听着他们的谈话,她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一些,开始思忖着怎么离开,反正现在不能走,那样就会和江帆碰个对面。 岳素芬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时也没了主意。 江帆翻到最后,最后合上了书,另一只手覆在上面,压了压,这才恋恋不舍地将书还给了工作人员,摘下手套后,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参展作品都是作者本人亲自交上来的吗?” 工作人员说:“应该是。”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若有所思地踱着步,边走边看着两边展出的作品。 不用回头看,丁一都能感觉到他愈来愈近的熟悉的脚步声了,她的心激烈地跳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按在心口的位置上…… 肖爱国见他走过来,说道:“江市长,我只能用两个字形容这些您的这些作品。” 江帆径直走到他跟前,说道:“哪两个字?” “震撼。真的是震撼!不瞒你说,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去过草原,但是看了您的照片后,我决定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定要去趟草原。” 江帆笑着说:“春暖花开不行,草原最美的季节是秋季,秋季草肥水美,牛羊遍地……。”话没说完,江帆突然就看见了岳素芬。 岳素芬笑了一下,忙走过去跟他打招呼:“江市长您好。” 江帆主动伸过手,跟岳素芬握了一下,说道:“小岳,来看展览?” “是的,我跟……小丁……”岳素芬用手指了一下背对着他们的丁一。 江帆顺着岳素芬手指的方向,就看见了那个熟悉是背影,其实,在他走过来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个身影有些熟悉,但是没有在意,因为这个女孩子留的是长发,此时,听岳素芬说是丁一,他的心跳了一下,注视着她…… “小丁。”岳素芬叫了一声。 丁一不能不回过头了,她转过身,眼睛里就有了秋波微闪,她的心仍在慌乱地跳着,强装镇静,看着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笑了一下,嘴唇有些颤抖着说道:“江市长……好。” 江帆瞬间钉在了原地,直到他看清眼前这个女孩子的确是丁一时,他的眼睛才闪过一丝惊喜,又将手伸给她,跟她相握:“你好。” 丁一也尽量地克制着自己,握住了他的大手。就在他们的手相握住的那一刻,他们彼此都感到了对放手的颤抖…… 丁一抬眼望着他,尽管他依然是那么仪表堂堂,但岁月还是在他俊逸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她甚至看到他鬓角有一两根的白发…… 但是她在江帆的眼中,依然是那么美丽端庄、优雅干净,尤其是那双清澈如洗的眼睛,依然那么明净通透。此时,她在极力扇动着睫毛,尽管如此,里面已经是波光闪烁了,他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有了片刻的失神。 这时,旁边的肖爱国和辛磊见市长遇到了熟人,就悄悄地走开了,转到了别处。 江帆不舍地松开她的手,说道:“回来了?” 她点点头。有些说不出话。 看到她微颤的嘴唇,江帆也使劲地眨着眼睛,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岳素芬,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正在上班?” “是的,我陪小丁过来看看,她上午出去采访着,没能参加开幕式,江市长是特意过来看展览的吗?” “哦,我是刚刚转完了一个单位,从这儿路过,就进来看看。” 岳素芬发现江帆跟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时地打量着丁一。她笑了一下,说道:“真没想到,您能来阆诸工作。” 江帆这才看着她,说道:“是啊,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 “谢谢市长,肯定有需要您帮忙的时候。” 江帆又看着丁一,说道:“小丁什么时候回来的?” 丁一努力笑了一下,使劲扇动着睫毛,说道:“上周。” “还走吗?”江帆盯着她问道。 丁一笑了,摇摇头。 江帆还想说什么,丁一挽起岳素芬的胳膊,对他说道:“江市长,您……先忙吧,我们回去了。” 江帆点点头,说道:“好,好,慢走。” 丁一和岳素芬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江帆的目光,没有去追逐她的背影,他转过身去,看着自己拍的那些照片,无疑,她刚才也看到了。 出了展厅大门后,岳素芬说道:“小丁,就这么出来了?” 丁一说:“怎么了?” 岳素芬说:“我感觉,咱们怎么也得多跟江市长说会话啊?好歹也算半个老乡哪。” 丁一笑了一下,岔开话,说道:“岳姐,你还回单位吗?” “不回了,我没有那么高的工作热情。” “那你把我捎到路口就行了。” “我送你吧。”岳素芬说道。 “不用,你捎我到路口,我到旁边的超市去给乔姨买酱菜。” “你回学校家属院?” 010 蓦然回首相逢时(二) “是的,乔姨过两天要去找爸爸,在新加坡,爸爸总是念叨北京的六必居酱菜,王致和酱豆腐,我去买些让乔姨给爸爸带过去。” 岳素芬看着她的样子,没再说什么。 丁一上了岳素芬的小车,到超市门口她下了车,跟岳素芬摆手后便走进了路边的超市。 她之所以支走了岳素芬,也是想自己独处一会,她也没想到会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见到江帆,但他们身处同一个城市,而且她工作的特殊性,他们不可能不碰见,尽管她尽量避免碰到,尽管她上次躲过了采访,但以后这样的情况会很多,作为一个要闻组的记者,想不碰到市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相见,是早晚的事。 她感到今天太突然了,而且她显得那么慌乱,不镇静。可是她又想,无论是今天还是以后,总会有这么一个时刻,既然面对,必然镇静不了。好在周围没有旁人。 她顺着人流,漫无目的走进超市,这时,就见一名工作人员拦住自己:“小姐,请把包存到外面。” 丁一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忘记存包了,她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回转身,拉开一个抽屉,按下了自动锁。拿着印有扫描条码的小票,来到了超市里面。 她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后,才想起自己干嘛来了。买了五瓶王致和酱豆腐和几样六必居酱菜,想起小虎昨天说想吃火龙果,又买了两个火龙果,她才走出超市。 挤上了公交车,她在门口向外的位置站着,途经建军北大街,又倒了一趟车,才回到了学校家属院。正碰上杜蕾接小虎回来。 小虎看到了姑姑手里的火龙果,就高兴地说道:“姑姑真好。” 乔姨早就做好了晚饭,见丁一买回火龙果,就说道:“少买这些东西,记住,在我头走时,你们谁都别往家买东西,谁都别在外面吃饭,把冰箱里的东西吃干净,我走了,你们就没有时间来这里吃了。” 杜蕾说道:“看您说的,您走了,就不让我们来了?” 乔姨愠怒地说道:“你怎么把我说成跟个吝啬鬼似的,我什么时候怕你们吃喝过?我走了,没人给你们做饭了,你们才不来了呢。” 杜蕾笑了,说道:“呵呵,您走了,我们就各自为政。” “小一,要不你来这里住吧,我怕你一人在西头住,会更不好好吃饭了。”乔姨说道。 丁一愣住了,在她确信这是乔姨跟自己说话后,竟然心里一动,乔姨这么体贴自己还是第一次。她说道:“哦,没事没事,您就放心的去,别管我们了,我们想打牙祭的时候,就来这里饱餐,怎么样小虎?” 小虎说:“奶奶走了,咱们就等爸爸回来,请咱们去饭店吃饭。” “呵呵,傻小子,你这么说,你奶奶就更不放心了。”杜蕾说道。 乔姨说:“不能总去外面吃,外面的不干净,不好吃,再说了也费钱。在外面吃一顿,顶上在家吃十顿的。小一来这边住,你们还可以互相照应,你嫂子接不了小虎的时候,你还可以搭把手。” 丁一笑了,原来乔姨让她回来住是这个意思,她说道:“没关系,嫂子随时下命令,我随时执行命令,怎么样小虎?” “成。”小虎干脆地说道。 杜蕾冲丁一做了个鬼脸,说:“您啊,放心地去找爸爸,家里的事就甭操心了,我们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 “也只能这样了——”乔姨有些无奈地说道。 吃完晚饭,杜蕾带着小虎走了,丁一帮乔姨清洗完碗筷后,又帮助她开始准备行囊,告诉她不要带太多的衣服,那里四季如春。她帮乔姨大致收拾了一下,说道:“还有一样东西忘了买了,就是老头乐。明天我再去超市。” 乔姨说:“你上你的班,明天我去超市。” 当丁一走出门要回老房子的时候,外面,早已经是万家灯火。 十一月份的北方,已经冷了,丁一拽了拽衣服,刚要向车棚走去,这才想起自行车放在单位了,她只好来到大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 提前付了车款,下了车,谢过司机师傅,踏着月光,向里面的胡同走去。此时,她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江帆,就在她打开院门,进去后刚要关门时,才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早就跟在她的身后挤了进来。她吓得一机灵,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落入了一个宽大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她刚要惊呼,嘴便被堵住了…… 丁一怔了一下,恍惚间,分明感觉到那两片冰凉的唇在自己的唇上惩罚性地肆虐,不容她反抗,并且迅速地加深了这个吻。为什么会这样?她想努力挣扎却又不得其法,手脚都被他牢牢地钳制住。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结果竟直直跌入那对漆黑深远的瞳眸中,仿佛落进了万劫不覆的深渊……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气息,那心跳,都是那么的熟悉……不用说,他肯定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的让人措手不及,香津浓滑的他,在她的舌间缠绕、摩挲、裹挟着,力度越来越大,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她混沌的有些眩晕,脑中一片空白,只能顺从的闭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她渐渐地清醒过来,使尽了浑身的力气,躲开了他的唇。 在星光的照耀下,她看着。 月色中,他的脸有些模糊不清,但是眼睛却依然那么深邃…… 他低声说道:“小鹿,你让我等得好苦……” 丁一故意地说道:“我今晚……” 江帆低头注视着她,低沉着声音说道:“我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今晚。”一个惩罚性的有力的吻,落在她的额角,但却温情无限,他轻撩起她的额发,直直的看进她的眼里。 他的话,让她感到了心酸。 他又使劲地抱了抱她,松开,转身关紧了院门,便拥着她向房门口走来, 她几乎失去了行动意识,不知是应该把他赶出去还是应该请他进屋,就这样被他拥着机械地往前迈着脚步,来到门口,就听到小狗在里面叫了起来。 江帆抬起她的手,从她的手里面拿过那串钥匙,钥匙串上有一个像手指那样大小的类似电子眼的东西,捏亮后,找出一把钥匙,往里一插,准确无误地打开了房门。 立刻,里面的小狗蹦蹦跳跳地就往他们俩的身上窜,嘴里还发出一种很亲昵地叫声。 江帆看见小狗,一弯腰,就将它抱了起来,举着它跟丁一说道:“你知道吗,在篮球场,它居然认出了我。” 丁一打开了灯的开关,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江帆放下小狗,拉起她的双手,握在自己的大掌里,然后把她的双手背在了自己的腰后,又抱住了她,低头又想吻她。 她别过头,轻轻地推开了他。 “别这样,请坐吧。“ 他笑了,松开了她,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她脱去外套,和包一起挂在衣架上,里面只穿了一件薄毛衫,转身,就看到了江帆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她急忙躲开,看见小狗等在门边,丁一就打开了房间的门,小狗便跑了出去。 也可能刚才又是一个太突了,她的脑子里仍然有些混沌,看着沙发上的江帆,慢慢地坐在他对面,说道:“你早来了。” “是,回到单位后,我就来了,一直在门口等你。”江帆说完,使劲并了一下嘴。 “我回乔姨家了。” 江帆搓着大手,注视着她。 她躲闪着他的目光,看到小狗进来,便起身要去关门,也可能是自己起来的有些猛,也许是还没从刚才的惊慌中平静下来,她有点头晕。扶着沙发又坐下了。 江帆起身,关上了房门,坐在丁一的旁边,揽过她的肩,抱着她,把她的脸贴在自己胸前。 她挣扎了一下,想离开他的怀抱,但是,头,又被他捧在手里,唇,再次被他覆盖了,被他温柔地吮着。 她被他亲得浑身酥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她很想推开他,但又感觉眼前这个怀抱有着无穷的吸引力,慢慢地让她向他的怀里靠去,嘴里还情不自禁的发出了嘤咛…… 江帆抱着她的双臂越来越用力,吻着她的唇舌也越来越激狂…… “不……” 终于,她说出了想说但是没有力气说出的话,推开了他。 他们都大口地喘着气,互相对视着。 江帆冲她温柔地笑了一下,伸出大手,为她拂去脸颊的一缕头发,给她背在了耳后。 他的动作,让她的心里颤悠了一下,在不太明亮的光线下,他好像有了平时看不到的神秘和魅惑,这个人,就在自己的眼前,是那么的触手可及…… 她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江帆笑了,摸着她的脸蛋,说道:“怎么了,不认识了?” 她的双眼一闭,再睁开时,眼里就有了晶莹的泪光,她使劲地眨着,努力不使泪珠掉下来。 见她楚楚动人的样子,江帆又把她搂进了怀里,他知道她还没有完全适应他,必须说点什么,让她放松下来,他抱着她,低声说道:“告诉我,那本书抄了多长时间?” 半晌,丁一才冲他伸出两根手指。 “两年?” 她点点头。 江帆握过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吻了一下,说道:“真漂亮,我当时看到后简直就是惊艳!” 她轻声说道:“纯粹是为了消磨时间用的,不想被爸爸他们展览出来了。”说着,她坐直了身子。 江帆摸着她的脑袋,他能听懂她说“消磨时间”的含义,自己不也是为了消磨时间,读了博士,又拍摄了那么多的草原风光照吗?不过眼下不能让她伤感,手就插进了她的头发里,说道:“你留长发也挺好看的。” 丁一看着他,说道:“谢谢。”说着,起身离开,给他倒了一杯水。 江帆接过水,喝了一口,不错眼珠地看着他。 丁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走到窗前,拉上了窗帘。回头看着江帆,故意笑了一下,说道:“你不忙?” “不太忙。”江帆盯着她说道。 丁一坐下来,但却没有坐回原来的位置,而是坐在了江帆的对面,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你怎么来阆诸工作了?” 011 因为这里有你(一) 江帆定定地看着她,深沉地说道:“因为这里有你。” 丁一听了江帆的话后,就是一怔,随后,心就紧张地跳了起来,她似乎想起了他那首早就被她背的烂熟于心的诗,心里就有些不好受,她低下头,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你运气不错,正好赶上阆诸市长出事。” 江帆赶紧纠正道:“不对,我完全可以直接从内蒙调到德山的,但是我跟樊部长说我哪儿也不去,我只来一个地方,那就是阆诸,来阆诸干什么都行,有没有职位都无所谓,只要能来这里就行。” 丁一的心,再次跳了两下,她决定不问了,而是说道:“樊部长是谁呀?” “樊文良。”他答。 “真的是樊书记啊?他调哪儿去了?”她有些惊喜。 “呵呵,亏你还是个新闻工作者,连他调哪儿都不知道,他调省里来了,任省委组织部部长长。”江帆说道。 “哦,我回来没几天,还没听说。” 江帆笑了。 “可是,你怎么可以随便跟组织提要求呢?”她继续发问。 “没办法,我等不起了,我只能以这个条件来要挟组织了。”江帆诙谐地说道。 丁一的心这次是剧烈地跳了起来,她看着他,强压制着自己,半天才又找到了另一个原因,说:“阆诸……是平原,而且离北京近,政治经济条件都比德山要好些……” 江帆打断了她的话:“这些我都没有考虑过,主要是这里有你,离你近。” 她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了,说:“我?呵呵,不会吧?我没有大的鬼力……”她故意说得轻描淡写、漫不经心。但在歪头去理头发的时候,顺势用手指抹去了眼角里淌出的泪水…… 江帆有些动容,但他还是极其镇静地说道:“是啊,究竟有没有鬼力,具体到鬼力有多大,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是来这里了。” “呵呵。”丁一抬起头,强作笑了两声,说道:“你怎么还没成个家,岁数不小了,还是抓紧时间成家吧……”说完,又低下头,转着自己的发梢。 江帆用肘抵在腿上,手指顶着下巴,看着他,没有说话。 半晌听不见江帆说话,她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正好和他的目光对上,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但眼睛却是红润…… 丁一的心又是一动,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江帆的鼻子红了,眼睛也湿润了,他皱了一下眉头,希望把眼中的泪水逼回去,看得出,他极力在克制着自己。 “对不起……”丁一哽咽着说道。 江帆用手指背揉了揉酸酸的鼻头,冲她笑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眼睛就彻底红了,他调开目光,看向了别处,半天才回过头,问道:“为什么说对不起……” “这……”她一时语塞,因为这个问题她不好回答。 江帆看着她,含着泪水就笑了,他低哑着嗓子说道:“不好回答?” 她点点头。 “那我替你回答好吗?”江帆插着十指说道:“因为你自己感觉刚才的话说得没有底气,亏心,所以才说对不起,我说得对吗?”他看着她,目光变得更加深邃。 丁一的嘴唇微微抖动着,胸口一阵生疼,她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可以欺骗任何人,但是却骗不了自己…… 隔着茶几,江帆伸出长臂,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拉她起来,把她拉到了自己这边,她挣扎了一下,挣开了他的手,没有跟他坐到一起,而是来到了客厅后面的小洗手间,关上门,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着自己的脸…… 江帆没有跟过去,也许,他们都需要平静。等丁一坐回来的时候,他说:“你刚才的提议很好。” “什么提议?”丁一不解地看着她。 “你说我岁数不小了,让我赶紧成个家的提议。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想征求一个人的意见,如果我成家,这个人没有意见的话,我马上就可以成家。” “谁?”丁一下意识地问。 “你。”江帆说话同时,大手冲她一伸,果断而从容。 丁一看着他,说道:“你成家,为什么要征求我的意见,你放心,我不会在你成家的道路上设置任何的障碍,保证不会妨碍你分毫的。” 江帆看着她。 丁一也看着他,眼里又有雾气弥漫。 江帆笑了,说道:“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那就说明你同意了。” “你成家有必要我同意吗?” “有必要,你不同意我跟谁成家啊。”江帆狡黠地笑了。 丁一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说道:“不对,我是说……” 江帆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跟前,一下揽过她,抱她入怀,说道:“不许反悔……”话没说完,就吻住了她…… 丁一挣扎着,用力往外推他,他更紧地吻着他,任她怎么用力也推不动,渐渐地,当江帆的吻逐渐升华到热吻再逐渐升华到激吻时,丁一竭力仅存的一点疲惫以及不堪的凌乱理智命令自己把江帆的唇舌从嘴巴里义无反顾的顶出去,但无济于事,江帆霸道地吻着她,掠夺这她舌上的甘甜,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最后,她逐渐失去了抵抗能力,逐渐安静了下来,逐渐这场热吻不仅仅限于江帆一方的努力了…… 江帆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几乎抱离了地面,见她不再挣扎,他的吻也渐渐变得温柔起来,然后离开她的唇,低头看着他,说:“我,都疼死了……” 丁一睁开了眼,看着他,就见他的眼睛再次湿润,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极力吞咽下泪水。丁一的心也疼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 “你永远是我心目中的小鹿,这一点至死不会改变。”江帆沙哑着嗓子说道。 眼泪,不停地流出,流过她的两颊,挂在她的腮边,然后扑簌簌地滚下来,就跟从不断线的珍珠一样。 他捧着她的脸,用拇指不停地给她擦着,但总也擦不干,他索性又低下头,握过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后温柔地吻上她的双唇,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深深吻了起来,炽热、温柔而缠绵。 恍惚间,他分明感到他的两片冰凉的唇在自己的唇上肆虐游走,不容她反抗,而且有迅速加深的趋势。她努力挣扎却又不得其法,手脚都被他牢牢地钳制住。她被他吻得全身发麻,脑袋晕乎乎的,渐渐忘记了抵抗,条件反射般地回吻着他…… “哦——”他低吼了一声,更加紧地抱住了她。 温热的触感令她渐渐平静下来,先前的忧伤似乎一扫而空,她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不仅是双眼,连带着原本的杂乱震颤着的心也澄净平复下来。她看着他,直感到自己整个人都硬生生地跌入到他那对漆黑深远的瞳眸中…… 她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但是举到半道又停住了,她不敢摸他,怕他脸上的沧桑再次感伤了自己。 他握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说道:“老了,是吗?” 她含着眼泪,点点头。 他看着她,那莹润得仿佛快要滴出水来的双唇,再次激荡起他的热情,他控制着自己的冲动,稍稍迟疑之后,他轻柔地吻了她。 她意外地也吻了他一下。在清楚了自己的举动后,她的一颗心狂跳不已,羞得满面通红,紧紧地闭上眼睛,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他的脸。 011 因为这里有你(二) 他当然很激动,更加紧地抱着她,又一阵温柔缠绵的吻后,他缓缓离开她的唇,深邃黑亮的双眸直盯着她,似乎闪着些不可言喻的光亮,沙哑着嗓音说道:“宝贝,我真的……很爱,很疼……” 听着这话,她的心颤抖不已,她不敢睁眼,里面关闭着两汪泪水从眼角慢慢流出。她又何尝不是很爱很疼? 她没来得及说话,便再次被他的温柔所吞没,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仿佛陷进一团温暖柔软的棉花里…… 尽管不是第一次这样亲密了,但她还是羞得耳根发烫,把头埋在他胸前,平复自己慌乱的心跳…… 他抱着她重新坐在了沙发上,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说道:“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理智,瞬间又回复到了她的脑海中,她腾地从他的怀里坐起,摇摇头。 江帆一愣,说道:“为什么?” “我……不能确定……”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的心里……有过……” “哦——”江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蓦地,他睁开了眼睛,红着眼看着她,说道:“要我怎么做?” 丁一也很痛苦,她的眼睛再次湿润了,哽咽说:“我不知道,我当初就不知道,我以为这么长时间我知道,可是……” 江帆严肃认真地说:“让我告诉你怎么做,第一,最后那次见面我就跟你解释过了,那只是有过,甚至连有过都不是,只是,只是刚有过那么一个想法,什么都没来得及往下进行;第二,我不会再这么纵容你,尤其不会再纵容你这么残忍对待我们的感情。我们彼此心里都清楚,我们忘不了对方,放不下对方,甚至无法爱上其他的人,该经历的风风雨雨我们都经历了,我们已经浪费了大把的时间了,就不要在耗费时光和年华了,可能你还经得起,我不行了,再耗下去,美好的岁月会变得短暂,会有许多的幸福来不及享受,岁月无情,世事无常,你说对吗?” 泪水,从她的眼里流出。 “所以,丁一,你要做好准备,你这个人,我江帆今生要定了,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止我要你,除非你不再爱我,那我无话可说,扭头就走,绝不纠缠,否则,我不会放弃,真的不会放弃!这一点,你必须认清形势,一句话,我已经没有青春可以挥霍了——”江帆严肃认真地说道。 听了他的话,她的心,如刀割般的难受,来自胸腔剧烈的疼痛迫使她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开始抽泣,泪水,汹涌流出…… 见她痛苦的表情,江帆也是心疼不已,他再次抱过她,亲吻着她脸上的泪水,说道:“宝贝,我知道你心里始终都有个结,不要紧,我们共同慢慢解开它,好不好?” 那一刻,她温顺地点点头,事实上,自从爸爸在她回国前,跟他说了他和江帆之间的约定后,她为了不让爸爸内疚,尽管当时表现的极为镇静,但在心里还是掀起了很大的波澜,江帆是君子,这她从未怀疑过,不然,她也不会爱得这么痛苦。但现在一下子就让她接受江帆,也不现实,毕竟分开这么长时间了,她一时半会还很难做到。 江帆看透了她的内心,温柔地说道:“今天就到这里,我先回去,改天我在找你,好吗?” 她机械地点点头。 江帆站了起来,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说着,就开开门要往出走。 丁一突然想起了什么,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你等一等。” 江帆站住,回过头看着她。 她飞速地跑上楼,打开了楼上一个小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三个存折,看了一眼后,又飞快地跑下楼,来到江帆的面前,说道:“这个,是你在亢州时让我替你保管的钱,现在,你自己保管吧。” 江帆接过来,他这才想起曾经有过这么一码事,他迅速地看了一下三个存折上的款项,发现当初给丁一的钱数一分没少,反而多了好多利息,他这才知道,原来,她一分都没动这个钱。他将存折合在一起,放到她的手上,然后攥紧她的手,说道:“这个当初就是给你的,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怎么处置是你的事。” “但这是你的钱啊?” 江帆感慨万千,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宝贝,是你的,如果当初我不说让你保管的话,你能要吗?记住,以后,我只能在一种情况下,才有资格花这笔钱,那就是,我们生活在一起。” 丁一看着他,眨巴着眼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江帆笑了,说:“求求你,帮我维护一下形象好不好?你见过谁给了别人东西,又往回要的?何况我还是一个男人,男人给心爱的女人东西,就更不能往回要了。好了,别为这事纠结了,留在你这儿,将来会用得着。我走了,你别出去了,外面冷,我给你锁好门。” 说完,江帆又紧紧地抱了一下她,就走了出去,他走到院门的时候,直接把门锁别好,嘭地一声,门被他反锁上。 丁一木然地坐在了江帆刚才坐过的地方,眼泪,放任眼泪稀里哗啦地流出…… 小狗舔着她的手和脚,她这才意识到,小狗已经一天没进食了。她擦着眼泪,起身,拿出一根火腿肠,切碎,放在一只小盘里,看着小狗贪婪地吃着,想起江帆说小狗认出他的话,又伤感地流出了眼泪…… 看到小狗的吃态,她突然想起江帆说下班后就来这里等她了,那么,也就是说没有吃晚饭!天,自己怎么忘了问问他吃没吃饭?他是饿着肚子,一直到这个时候!想到这里,丁一非常后悔,她一下子抓过电话,想给他打过去,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电话。 这一夜,丁一注定无眠,也许,面对江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如果妈妈在就好了,那样,在自己人生几个关键的时刻,妈妈保证会帮她度过,但是眼下,自己还真不知道该跟谁坦露心迹…… 想到妈妈,她想起江帆说的“岁月无情,世事无常”的话,泪水,再次涌出…… 江帆开着车,从丁一家出来后,回到了建军北大街军分区大院他的住处。 一路上,他也是思绪万千,丁一满含泪水的双眼和楚楚可怜的样子,时刻浮现在他的眼前,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孩子,为他也是饱受了心酸,他的确是心疼不已,他在心里祈祷,祈祷丁一能给他机会,让他弥补,弥补这个女孩子该得到的爱……他的心里也是一阵酸楚,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把车停在了他住的楼下的空场上,他大步走进电梯,来到了他的房间。开灯,拉上了所有的窗帘,脱衣走进了浴室,打开喷淋,温热的细密的水柱自上而下,冲洗着自己,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酣畅和舒畅。 洗完后,他擦干了自己,又拿起吹风机,将头发吹成半干状,用梳子固定了一下造型。关掉吹风机,用干毛巾擦了擦玻璃,看着镜中自己半裸的身体,使劲举起双臂,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又踮起脚尖,跳跃了几下,终因地上太滑,没敢撒欢儿。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满意,骨骼,健康的肌肉,他感觉自己不太老,还是充满了激情和活力,他要加强锻炼了,现在,他除去偶尔在操场跟军人们打打篮球,大部分时间就是早上慢跑,围着操场跑两圈,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运动,他早就想去买一台跑步机,放在阳台上,最好再买一台拉力器,他要保持自己身体的强壮和男人的体魄。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然后又用手摸着自己的嘴唇,想起刚才吻她的情景…… 走出浴室,穿上了睡衣,江帆躺在沙发上,拿起电话,想了一下,就给丁一打了过去。 丁一此时也刚洗完澡,躺在床上,正对着天花板出神,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她没有立刻接,她知道十有八九是他打来的。 小狗这时从它的窝里出来,冲着电话“嗯嗯嗯”地叫着。丁一笑了,说道:“吵着你了,真是,一点礼貌都不懂,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说着,她抱过座机,拿起话筒:“喂——” “是我。” “知道。” “没吵着你吧?” “没有,我还没睡着。” 江帆笑了,说道:“我也是,见到你真的高兴。有一种最初见你时的感觉,好像从天下掉下来一样。” “嗯。” “呵呵,感觉真好。”江帆说这话时,有几分陶醉。 “嗯。” “下周休息的时候,我们好好聚聚,对了,在省城的西边,有一个旅游景点,那里有个牛郎织女的家,我还在省发改办的时候,请长宜去那里玩过,景色非常奇特,平地起了一座高山,而且非常陡峭,但是到了上面后,却是一马平川,即可耕田,又可放牧,据说,那里是牛郎织女的故乡。怎么样,感兴趣吗?” 丁一听他说想带她去牛郎织女家,就机械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江帆高兴地说道:“那说好了,到时我去接你。” 丁一这时才认真地说道:“到时再定吧,因为我不知道能不能走开?” 江帆温柔地说道:“当然,头去的时候我会再和你联系,毕竟还有好几天呢,对了,你和雯雯联系过吗?”他忽然问道。 “没有,回来这几天事比较多,还没顾上,她情况怎么样?”丁一问道。 “他们一家目前倒是比较安稳,没有再出现什么事,你们老部长也出来了,是保外就医。”江帆向她通报着情况。 “噢,那真是太好了!王圆是不是也快了……”丁一真心为王家栋一家人高兴。 江帆感到了丁一欢愉的情绪,又补充着说道:“如果按照刑期来说,王圆应该还差九、十个月的时间。” “哦——不过部长回来了,雯雯就好过一些了,毕竟部长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丁一为朋友松了口气。 江帆也露出了笑容,说道:“是啊,长宜回来后,对这个家也能照顾得非常周到,目前他们还不错。你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有和农民科长联系了?” 丁一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好长时间了……” “为什么不联系?”江帆问道。 012 长宜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一) 丁一嗫嚅着说道:“不想……打扰他,我总是给他添麻烦,可以说我遇到的大小事,都是他第一时间赶到帮忙,他太忙了……” 丁一不想和彭长宜联系,主要是不想让彭长宜分心。上次最后一次见面,他女儿大闹饭店,尽管丁一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什么,但从某个角度来说,彭长宜对自己的情谊始终如一,她也分明感到了这一点。以前还好,但现在彭长宜单身了,她也要注意一下分寸了。事实上,彭长宜也可能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来,彭长宜也没怎么跟自己联系,也可能,他也想让彼此心安吧。尽管对于丁一来说,她想起这个男人时,同样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就像是深深疼爱着自己的兄长。她经常会想起彭长宜对她说的那句话,有困难找他。 江帆说:“他多忙都会帮你的,我头走的时候,是这样跟他说的。” 丁一看着他,这个她信。 “只是……你太残忍了,居然敢这么折磨我们大家——”江帆说道。 “呵呵,没有。”她苦笑了两声,不想跟他争辩什么。 “还说没有,说走就走了,而且还飞到了国外,我们到一起总是免不了说起你。你不知道,这人想人啊,是多么的要命和痛苦……”说道这里,江帆的嗓音逐渐变得低沉了…… 听他这么说,丁一的眼睛又湿润了,她的呼吸也不平稳了,她喃喃地说:“知道……” 江帆长出了一口气,他抹了一下眼角,说道:“好了,你现在回来就好,宝贝,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丁一没有说话。 “别犹豫了,如果这次你带一个男人回来,我保证不会骚扰你,但是你没有,而且一直都没有,我记得我跟彭长宜说过,我这一百多斤,这辈子,就跟你姓丁的耗上了,你说怎么样?” 丁一擦了一下腮边的泪水,强笑了一下,说道:“随便。” 江帆笑了,坏坏地说道:“女人不能说随便这两个字。” 丁一没捡他的话茬,她的头有点疼。 江帆笑了,说:“对了,那个小狗平时都吃什么?下次去我得给它带好吃的,你知道吗,在省城那个篮球场,你哥哥也在那里打球,还有你嫂子和孩子,它居然认得我,当时感动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听他这么说,丁一伸出手,小狗又从地上站起身,走到她跟前,舔着她的手,嘴里发出亲昵的叫声。 丁一摸着小狗说道:“它只吃狗粮和火腿肠。” “什么牌子的?” “没那么固定,赶上超市促销,就会多买些。” “你跟它说,它以后的口粮,由它江大大包了。” “呵呵……” 丁一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困吗?” 丁一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但是也不好说自己困,也不好说不困,就说:“还行,头有点疼。” 江帆说:“哦,对不起,怨我,你赶紧休息吧,来日方长,另外,夜里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说着,丁一就想挂电话,她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又说道:“对了,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哦?对呀,我晚饭还没吃呢!你这么一说,我肚子就开始叫了。” “呵呵。” “真的,不信我把话筒放在肚子上,你听听。”说着,他果然将话筒放在了肚子上。 丁一也果然就听见他的肚子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听见了吗?” “嗯。你有的吃吗?” “吃的总会有,至少有泡面。” “还是煮一下吧。” “呵呵,我只能泡着吃了,这里有厨具,但是我从来都没碰过。” “嗯,那就快去吧,以后再聊。” 不知为什么,江帆听到丁一这句话后,竟然十分激动,以后再聊,说明她并不拒绝跟自己聊,他高兴地一伸腿,就从沙发上起来了,说道:“好的,晚安。” “晚安。” 等丁一放下电话后,江帆才放下,他来到书房,他记得那里有方便面,但只找到了空纸箱。看来,辛磊的确还没正式进入角色,而且也赶上他媳妇要生孩子。 家里没有任何东西可吃,江帆赶紧肚子空得难受,越来越饿,他看了看表,这个时候军人服务社也关门了,说不定大街上也没有开门的了。 他狠狠咽下一口唾液,咬牙坚持,躺在床上,希望自己快速入睡,但他没有睡意,见到丁一的兴奋,加上饥肠辘辘,他根本就睡不着,没办法,只好起床,换上衣服,出门,开着车,来到了大街上。 这条大街走到头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家写有“玉兰风味面”的小饭店还亮着灯,他走了进去,里面已经没有食客,只有一个服务员在打扫卫生。 江帆看了看,环境整洁、干净,餐桌都是崭新的,估计是刚刚开业没几天,服务员的着装也干净利索。他比较满意,就跟服务员要了一碗刀削面。看着端上来的冒着热气的一大碗面,江帆也顾不上吃恣是否优雅了,他一番狼吞虎咽后,才感觉心里不那么空了。 正在他低头吃的时候,就听有人来到他面前,小声说道:“江市长?您怎么刚吃饭呀……” 江帆抬头一看,就看见肖爱国站在眼前,他愣了一下,说道:“都躺床上了,饿得睡不着,想吃泡面,泡面也没有,只好出来了。” “哦,这个小辛,怎么服务的?”肖爱国说道。 江帆端起碗,将最后一口汤喝得干干净净,放下碗,说道:“我不怪小辛,要怪只能怪他的秘书长。” 肖爱国赶紧陪着笑,赶忙说道:“对,怪我,怪我,怪我失职,许多细节问题没有交代清楚,回头我得单独训练训练他。” 江帆用纸巾擦着嘴说道:“你在这儿干嘛?” “哦,这个小面馆是老家亲戚开的,我刚才也有几个人,刚吃完,他们刚走。”肖爱国说道。 这时,江帆就看见他后面站着一位三十六七岁的女人,估计是老板娘。 肖爱国回头说道:“玉兰老板,认识一下,这是我……朋友,以后他在这里吃饭记我的账。” 江帆冲那个人点点头,说道:“这里不错,挺干净,面也很好吃。” 那个女老板连忙说道:“谢谢您夸奖。” 江帆说:“不是夸奖,的确好吃,首先是干净,这饭店啊,不论大小,环境一定要整洁、干净,口味差点都没关系。” “是,您说得太对了。”玉兰说道。 “好了,不打扰你们了,多少钱?”江帆说着就掏钱。 肖爱国赶紧冲江帆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不用他掏钱,江帆说:“那可不行,小本生意。必须精打细算才行,哪能不给钱?” 肖爱国赶忙说道:“我知道我工作做得不到位,让您半夜出来吃饭,今天就当我自罚吧。对了玉兰老板,这是我好朋友,以后到这来吃饭,记我账上,不许收钱。” “是。”玉兰赶紧陪着笑点头答应着。 江帆笑了一下,为几块钱争执也不好,就收起钱,往出走,肖爱国赶紧给他开开门,一直把江帆送到车门口,江帆上了车,他小心地给这个“朋友”关上车门后,一直目送着他的车上了路,才回过身。 肖爱国心里就开始打鼓,这个辛磊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进入角色吗?看来真的好好教教他了,再这样下去,他这个秘书要被市长遣回原处了。不过肖爱国明显感到,市长今晚心情不错。 012 长宜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二) 吃饱喝足回到住处后,江帆还是睡不着,很想再给她打电话,但的确太晚了。他就想看看彭长宜睡没睡,对,骚扰一下他,反正他也是单身,旁边没有老婆,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了。想到这里,他就拨通了彭长宜的电话。 出乎江帆的意料,彭长宜不但没睡,而且刚从王家栋家里喝酒回来。江帆高兴地说:“还怕打扰你的美梦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有,平时这个时候也没睡,您怎么样,您进入角色了吗?” “还没有完全进入,这里的情况很复杂,感觉比锦安复杂多了。” “呵呵,锦安也复杂,只是您没身入其中。您想,如果不复杂,那里的市长能折进去吗?” “关键是市长折进去了,似乎风波并没有过去。”江帆担忧地说道。 “哦?” 江帆说:“我不想介入,一是省得有些人不待见,二是我目前的身份也有些不够名正言顺,所以,我现在只停留在应付日常工作和熟悉市情阶段。” 彭长宜说:“也对,因为今年县市级的两会要提前召开,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而且马上到年底,要进入工作总结阶段,应付差事也对。” “我是积极地应付。哈哈。” 彭长宜赶紧江帆今晚心情比较开朗,就说道:“那是,那么一个大摊子,要摸清底码也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上任三把火我可能一时半会烧不起来。” 彭长宜说:“如果是这种情况,您眼下什么火都别烧,因为您目前还不清楚都有哪些暗礁碉堡。” “呵呵,对呀,好像也有人不希望插手原来的事。”江帆说道。 “肯定不希望您插手,最起码是不希望您过早插手,不过这也有好处。您可以暗中侦查敌情,做到心中有数。” 江帆感慨地说道:“长宜啊,你这么一说啊,我倒是想起我们并肩作战的那段岁月,那个时候,尽管你是普通的副市长,单身有你在,政府这块工作我是一百个放心啊——” 彭长宜一也说道:“我也是,经常想起那个时候…。。。对了,市长,丁一还没消息吗?” 江帆说:“我正想跟你说呢,她回来了,我刚刚见过她,下午在书画摄影展上意外见到她的。” “哦?回来了,那太好了,您要再次发起进攻,不对,是总攻,最后的总攻!”彭长宜由衷地为朋友感到高兴。 “呵呵,给她一段适应的过程吧,毕竟这么长时间了,也让她沉淀沉淀。”江帆由衷地说道。 “不对,我跟您说,有些女人,要防守,有些女人就要强攻,真的,小丁就是这样的人,您要是等她想明白去找您,几乎是不可能。您要推着她往前走,强迫她往前走,必须这样。您要是不推着她强迫她往前走,她就会一辈子原地踏步都不带上赶着找您的,您信不信?我太了解她了。”说到这里,彭长宜就有些后悔,再怎么说,你也不能比江帆更了解丁一啊? 好在江帆知道彭长宜和丁一的友谊,他根本没介意,说道:“长宜,你说得有道理,眼下,我不想逼她,不是我不愿意,也不是我不着急,你是没看见,那个眼泪流得呀,真的快成河了……真的有些心疼。所以,我不能逼她太紧,慢慢让她适应。” 听江帆说丁一的眼泪流的快成河了,彭长宜的心尖就是一动,他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有了陈静,但是丁一在他的内心,仍然是最柔软的部分,他的心,仍然会被她牵扯。他镇静着自己,说道:“您说得对,反正火候您自己掌握,这次,您可是不能再放手了,要好好下一番功夫。另外,她流眼泪固然让人心疼,但是也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心里有您,一直由您。” 江帆说道:“这个我不否认,正因为这样,所以心疼,所以不忍心逼她,我想让她完全想通,不想强迫她,这样,在以后无论是感情生活还是家庭生活才不会有阴影。” 彭长宜说:“您说得对极了,小丁是个敏感但又是个重情义的姑娘,她值得您去追求。” “长宜,还要感谢你,为我们做了那么多。” “呵呵,市长,您这话就见外了,对了,她还在她家的老房子住吗?”彭长宜忽然问道。 “在,她不愿意跟后妈他们在一起住,说到这点,小丁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那么早就失去了母亲,如今我又……”江帆的心也揪了一下。 彭长宜的心尖又是一颤,他感慨地说:“市长啊,这么多年我跟您、跟小丁的感情一直都是很深的,我说句话您可能不爱听,您想想,一个有了后妈的孩子,这么多年能跟后妈和平共处,这里应该不光是后妈的努力,肯定也有她的忍辱负重,其实这样的姑娘是很容易满足幸福的,只要您能给她一个家。” “长宜你说的对,我经常这样想,除去父母,如果世上有我最对不起的人,那么这个人就是她……”江帆说不下去了。 彭长宜又说道:“您刚才说到她可怜,的确是这样。妈妈走后,只剩下父爱了,可是他的后妈和后哥还把她的父爱分割了,真正到她手里的还能有多少?是,她的后哥对她不错,但再怎么不错,毕竟不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况且我看她那个后妈绝对不是百分之百对她好,如果百分之百对她好,当初就不会让她分配到外地来了,凭他爸爸就是她后妈也能在本地找到关系分在本地的,据她说,他们同学中,只有几个人被分到了外地,大部分都留在阆诸本地了。从这一点上说,我就看她那个后妈不咋地。” 江帆静静地听着。 “另外,我不知您注意到没有,一个胆子不是很大的女孩子,却愿意在老房子住?你想过为什么吗?” “这个……我没想过。”江帆老实地说道。 “我想过。”彭长宜说道:“老房子,有她妈妈的影子,而且家里所有的家具摆设还都是妈妈在世时候的样子,那些老物件,可能有的是古董,但那旧电视机,怎么都不能算古董吧?就是她妈妈活着,我想她妈妈自己都会换掉的,我不知您注意到了没有,她却不换,是买不起吗?是她不愿赶时髦吗?不是,绝对不是。” 江帆屏住呼吸听他说。 彭长宜继续说道:“那她为什么这么钟情妈妈留下的旧东西?还不是希望自己永远都生活在有妈妈的日子里吗?有妈的孩子是块宝,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天下哪个孩子不希望有妈妈照顾,无论年纪有多大,也希望妈妈来疼,妈妈在,自己就是安全的,就是被疼爱的,就是一块宝。妈妈不在,就是一根草,无论这根草活得多么鲜亮,也是草。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丁一在家里,是得不到多少关心和爱护的,她只能把对爱的渴望寄托在那所老房子里,寄托在夕阳的红云上。也可能他们这家人在外人眼里,她是很幸福的人,有爸爸的疼爱,后哥的关心,后妈的照顾。其实呢?这些都是表面的东西,真正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是没有安全感的,可以说现在没有人真真正正地疼爱她的……市长,您是她唯一的港湾,也是唯一可以给她爱和安全的港湾,但是,当这个港湾也向她关闭的时候,她会怎样?您说她的眼泪快流成河了,她能不流成河吗?” “长宜,别说了……”江帆的心,就像被人扎上一刀那样疼了…… 彭长宜都被自己的话说得眼睛潮湿了,他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又开始安慰着那个情痴,说道:“市长,我知道您对小丁的心,我说这话的目的也是有感而发,是刚才听您说她流了好多眼泪,她的确是个可怜的孩子。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您回来了,她就会得到您的爱,就会有安全感,从此就会有人真正关心她了……从这点上说,小丁又是幸运的。市长,别怪我再唠叨几句,那个老房子,别让她住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住在那么一个地方,又有那么一个大院子,实在是孤单。不满您说,第一年去阆诸学习的时候,他爸让我去他家做客,我去了,也去了她家那个老房子,我当时的感觉就是那里阴气比较重,是一个伤感的地方,疗伤的地方,生活在那个环境里,她没法不多愁善感。所以,您啊,还是别让她在那儿住了,想办法让她搬出来住,换个环境,心情也能跟着改变。” 江帆知道丁一跟彭长宜的友谊,想想当初在亢州宾馆自己被袁小姶算计时,如果不是丁一,他几乎就会身败名裂。当时丁一找的就是彭长宜,这不仅因为江帆跟彭长宜关系深厚,主要还是出于丁一对彭长宜的信任,如果丁一不信任彭长宜,她是不会给彭长宜打电话求救的。所以,彭长宜今天说的这番话,江帆是非常能理解的。 想到这里,江帆说道:“长宜啊,我的情况从开始到现在你是知道的,过去的就过去了,我永远也不会跟她提,关键是现在,你说让我给她换地方住,对于我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我相信我也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只是她现在根本就没有重新接受我,我哪敢提呀?她又是那么敏感。” 彭长宜理解江帆的心情,他说:“您说得也对,从草原回来,有些问题我都跟她解释了,您支边的原因我也点过她,尽管我没明说,但小丁是个聪明的姑娘,她会揣摩个七八的。现在你们没有障碍了,她爸爸也不应该再成为障碍了。所以,您不要有任何顾虑,如果她心里没您,她早就跟那个同学好上甚至结婚了,那个同学追她追得很紧的,她都没同意,这说明了什么?还不是她的心里放不下您吗?所以,市长,发起总攻吧,长宜提前恭祝您再次成功。” 江帆听彭长宜让他对丁一发起“总攻”,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唉,目前情况不明,不敢贸然进攻,还是先做好形象重建工作吧。” 彭长宜急了,说道:“市长,您怎么没听明白长宜的话,我说的不是进攻,是总攻,是要您一鼓作气,拿下山头,然后喝庆功酒。” 013 清早敲门人(一) “呵呵。”江帆笑了,说道:“这个恐怕不行,进攻过当。”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的意思是别给她那么多的时间多愁善感了,你们都等不起了,您就直接跟她直接商量,什么时候入洞房,什么迂回战、游击战都别打了,直接总攻。” 彭长宜刚才关于丁一在老房子住的心理分析,已经让江帆心里沉甸甸的,如果不顾她的感受,就总攻,无论如何,他是做不出来的,也是不忍心的,他决定换个话题,就说道:“长宜,你说的这些我实在做不出来,慢慢来吧,给她时间,让她重新接受我,我有这个信心。说说你吧,你这段怎么样?” “唉,我就是那么回事,好在今年没有交白卷,弄了一个公交项目。不过最近总感觉哪儿不对劲,但是回过头一项一项工作进行梳理,又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段我也是烦心事不断。”彭长宜叹了口气。 “哦?什么烦心事?”江帆问道。 “唉,很多,自己的,单位的,刚才跟王部长喝酒的时候,我就说,怎么感觉心里毛毛躁躁的,像有什么事发生?但的确又没有什么事。” 江帆说:“那是你太累了,有时间出去放松几天吧。不过你刚才说那个公交项目,这个的确不错,成了全省的典型,如果这次人大会我能当选,明年我也考虑考虑,跟你们学习学习,取取经。” 彭长宜说道:“这个项目不错是不错,但是我跟您说一句到家的话,我们真的没什么可学习的,只要京城那边有关系就行。完全是企业自己的行为,政府帮助做的只是后期的协调,跟银行打打招呼,划拨土地,协调布控一下本市区的公交站点,这些都是极其简单的事。我跟您说,这个项目差点跑了,就因为政府从前不作为,迟迟不跟企业说正格的,另外,对这个项目的意义认识不足。和甸听说后,就跟吃了蜜蜂屎一样,三天两头找,想拉这个企业过去,直接开口就是给一百万。” 江帆问道:“什么给一百万?” “招商引资奖励资金啊。我来了后一听就急了,牛关屯事件平息后,什么都不干了,先着手解决这件事,说什么也不能让和甸拉去呀?先不说那些大道理,就这张脸亢州也丢不起啊!所以,我第一个去调研的企业就是这家,而且在常委会分工时,我主动提出这个项目归我主抓,怎么都得把这个项目留下。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个好事,名副其实的民生工程。跟您说句老实话,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也两年头了,我就办成了这么一件事。”彭长宜的口气里没有得意,只有沮丧。 江帆笑了,说道:“办成这么一件事还不行啊,难道非要给亢州搬来个金山吗?” “金山眼下搬着费劲不说,并不是所有的金山都是真金,有的是镀金,有的是假冒伪劣的,如今,吃拿碗饭的都有。相比起来,这个公交项目还的确很让人踏实,现在非常火,前几天又购进了15辆大巴车,每八分钟对开一辆,就这,都非常紧张。” “都是去北京购物吗?” “干什么的都有,上班的,做买卖进货的,尽管这个项目对增加财政收入没有什么帮助,但是隐形财富很可观,京城许多房地产商看中了亢州房地产业的利润空间,本地的这些有钱的老板也开始把资金投入到房地产项目中来了,前几天国庆去北京电视台,专门做了一档访谈节目,就是推销亢州的房地产经济。” 江帆兴奋了,说道:“长宜,你们这些做法对我们也太有启发了,我都有些磨刀霍霍了。” “呵呵,市长,亢州怎么能跟阆诸比呀,你们是地级市,许多政策上的东西自己就能定,我们不行,请示了锦安还得请示省里,计划单列后,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很麻烦,就一个事好,可能年底就会有政策,市委书记提半格。” “呵呵。”江帆笑了,说道:“那太好了,成为省管干部后,你就可以不一定在亢州工作了。” “眼下说不好,说不定有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也许过几天这个位置就易主了。”彭长宜忧虑地说。 “无论工作能力还是个人素质,你是最合适的。”江帆安慰着他。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您别安慰我了,有的是人手里有大把的钞票,完全可以把我头上的乌纱帽买到手,我呢,穷小子一个,所以,也是岌岌可危,而且,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没有一个耀眼的项目引来。” “公交项目不算吗?”江帆问道。 “可以算,我刚才说了,对于增加本地的经济实力没有太明显的指数,您还不清楚吗,政绩工程,说白了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我们的政治生命。” 江帆明显听出彭长宜的情绪不高,而且心有忧虑,他就开导他说:“长宜,我理解,眼睛盯住gdp也对,因为这的确能增加一个地区的经济实力,作为本地的父母官,也显得脸上有光,但是你没有因为政绩而盲目引进项目,这在当下是很难得的,你能留住这个公交项目,在老百姓心目中,就是最大的政绩,为老百姓办了实事好事,那可是一辈子被人念叨的呀。” 彭长宜笑了,说:“您总是这么理想,不过您的这种理想光芒有时的确能影响我,问题是,马上上边就考核了,手里总得有硬货吧,我现在就没有太硬的货。” 江帆说:“这的确是矛盾,不过要相信上级领导,相信他们会正确评估一个官员的政绩的,再有,你平息了牛关屯事件,就是最大的功劳。” “唉,别提了,那都是前年的事了。呵呵。” 江帆笑了,说道:“这个问题的确很困扰人,咱们也说不透。长宜,你个人情况怎么样,那个女学生进展如何?” “唉,一说这我就心烦,改天我去找您去,单独跟您聊吧。”彭长宜唉声叹气地说道。 “呵呵,好啊,我去找你也行,顺便去看看老部长。要不,你带他来我这儿?”江帆说道。 说起王家栋,彭长宜笑了,他说:“那个老同志啊,可遵守纪律了,就是您上次来我把他叫出来吃了一次饭,打那他再也没有出来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自己属于特殊人,不能给别人带来不好影响,所以我要想找他喝酒,就去他家,我估计,要说上您那儿去,他肯定不去,怕给别人脸上抹黑。” 江帆理解王家栋的心情,就说道:“他的腿好点没?” “好不了,除非换人工关节。” “哦,这么严重?”江帆有些吃惊。 “是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说:“他跟本就不说,从来都不让提。唉,这帮东西们,真可恶!” 江帆当然理解他说的“这帮东西们”指的是些什么人,沉默了一会,说道:“可能那是很恐怖的记忆,所以他不愿说,也不愿让亲人们知道。” “肯定是这样。”彭长宜说完,又忿忿不平地“哼”了一声。 “他老伴儿情况怎么样?” “目前看着还行,没有什么不好的征兆。” “对了,长宜,你父亲回去后没事吧?” “呵呵,他没事,我上周回去,嗬,您猜怎么着,我嫂子烙的家常饼,他足足吃了半张,烙饼卷咸菜和大葱,狼吞虎咽的,而且,气色也很好。”彭长宜欣慰地说道。 “那就好。” “对了市长,北京买房子的事定了吗?” “还没,我妹妹他们这几天过来,她们定下房后,我在着手给父母买。” “古街房子的事您放心,现在好出手,什么时候您用钱,我这边就立刻给您出手。” 013 清早敲门人(二) “行,谢谢你长宜。” “看您,还跟我客气。” “那好,到时我给你电话,好了,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 江帆放下电话后,仍然没有睡意,他站起来,来的窗前,撩开窗帘,活动一下身体,他的内心,被见到丁一后的美好感觉充盈着,就像一个没有成熟的小青年那样,跳跃了几下后,就自嘲地笑了,真正理解了什么叫“老夫聊发少年狂”了。 丁一也是一夜几乎没有睡觉,快到天亮的时候,她迷迷瞪瞪似睡非睡了一会,后来,是小狗把她叫醒了。 小狗的如厕时间特别有规律,早上一般丁一不用定闹钟,小狗想去厕所就开始叫她。如果她上班一天都不回来的话,小狗就会在它固定的地方如厕,但它还是喜欢去外面解决便便的问题。 小狗见她还不动,就叼来的她的拖鞋,嘴里“哼哼唧唧地”地叫个没完,丁一知道它是内急了,就翻过身,看见它叼着拖鞋,就笑了,说道:“好好好,我这就放你出去。” 懒洋洋地从床上起来后,穿上拖鞋,就下了楼,小狗早就跑下去,等在门口,丁一刚一开开门,它就急得跑了出去。 放出小狗,她就将楼下楼上的窗户打开通风。然后走进洗漱室,刷牙洗脸,又洗了个澡,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本来她有早上洗澡的习惯,但现在刚刚开始供暖,温度还不太稳定,所以有些冷。洗完澡后,也差不多到了上班时间了,她给小狗预备好牛奶和狗粮,想起江帆说好好犒劳小狗的话,不由地笑了。 她刚要换衣服,就听到院墙外传来了敲门声。随后,是小狗的叫声,从小狗的叫声中判断,来人应该是它认识的。 丁一连忙下楼,从门口换上鞋后,便跑出去开门,到了院子里她说道:“谁呀?” “我,开门。” 江帆!怎么是他? 丁一迟疑了一下,开开门,就见江帆提着一盒外卖和一杯热豆浆走了进来,小狗看见他就不停地冲他摆尾巴。 进屋后,丁一才看清,那是一盒透明餐盒包装的寿司套餐,制作的非常精美,颜色非常鲜艳,看着就有食欲。她笑了,说道:“你怎么大早晨就给我送这个吃?” 江帆说:“早上就该好好吃。趁热把豆浆喝了吧。” 丁一看出豆浆是永和的,也就是说,江帆是在两个店里买的这些。就说道:“你起这么早?” 江帆笑了,说道:“呵呵,早就起了,确切地说是几乎没睡,天不亮围着操场跑了几圈,回来洗澡,就出去吃早点了,看见旁边开了一家寿司店,就想着给你买来尝尝。本来还可以更早点来,怕你没醒,看来你也起的不晚,澡都洗了。” “是啊。是小狗把我叫醒的。” “快吃吧。” 丁一说:“我带班上吃吧,现在有些吃不下,再说了,我一人肯定吃不完的。” 江帆说:“好。你去换衣服,我送你上班。” 丁一一听,就睁大了眼睛,说道:“那还行?让别人看见影响不好。” 江帆笑了,看着她问道:“别人看见怎么影响不好了?” “你是市长啊。” “市长怎么了,市长也有女朋友,送她上班天经地义。” “可是不行,那还了得!”丁一说着就往上跑,她去换衣服去了。” 江帆望着楼梯口,克制住自己想上去的冲动,蹲下身,看着小狗一粒一粒地再吃狗粮,它那慢吞吞优雅的吃态,跟丁一很相像。 丁一从楼上走了下来,她穿了一套咖啡色的套裙,半高腰皮鞋,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衫,是那么端庄,优雅,干净。 江帆站了起来,打量着她,眼睛都直了,说道:“太美了。” 丁一的脸红了,她低头说道:“今天要出镜。” “很好,非常符合职业特色,端庄,美丽,大方。”说着,他就冲丁一张开了双臂。 丁一佯装没看见,低着头,想绕过他,但还是被他抱住了。 “别这样,到点了。”丁一的心有些慌,小声说道。 江帆紧紧抱着她,闭上了眼睛,说道:“就一会,一会就得。” 丁一便在他的怀里不动了。 果真,江帆抱了她一会后,就松开了臂膀,他红着眼,看着她,不说话。 丁一仍然低着头,摘下一件黑色的修身外套,穿好后,将他买来的寿司装进包里,准备带到单位去吃。 江帆细心地替她关好窗户,说道:“楼上的窗户关上了吗?” 丁一点点头:“关上了。” 走到院里,在刚要出门的时候,江帆再次抱住了丁一,说道:“晚上一起吃饭。” 丁一说:“别了,晚上不知道有没有事。” 江帆放开了她,这才拥着她来到门口,丁一小声说道:“你先走。” 江帆问:“为什么?” “你这张脸大家太熟悉了。” 江帆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大墨镜戴上,说道:“怎么样?” 丁一也没办法,只好走了出去。 来到外面的空场上,江帆的奥迪赫然停在那里,丁一看着有些刺眼,她说道:“市长的车停这里会很惹眼的。” 上了车后,江帆说:“我这牌号是新换的,没有几个人知道,再说了,谁会注意这些。” “那也要注意,不然人家会认为市长不务正业的。” “哈哈,跟你说吧,我来阆诸,就是本着不务正业来的……再说了,目前对于我来说,工作是副业。” 丁一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亢州,彭长宜办公室。他刚到办公室坐下,就听有人敲门,彭长宜说了声:“进。”门就被推开了,是邹子介。 彭长宜一看,就说道:“老邹,你在家呀?没去海南?” 邹子介说:“来北京开个会,明天下午回海南。” “哦,开什么会?” “是个棉花协会成立大会,本不是我的老本行,却非要我当专家组成员。”邹子介过来跟彭长宜握手。 “哦?棉花种你也育?”彭长宜请他坐在沙发上。 秘书进来给邹子介沏了一杯水。 邹子介笑着说:“呵呵,一知半解,不过育种是想通的。主要不是我懂不懂,是他们看中了我的身份和我的性格。” 彭长宜笑了,看着他,说道:“怎么讲?” 邹子介喝了一口水,说道:“我是唱黑脸的包公,因为在这些专家中,我属于草根专家,敢说话,没有什么顾忌,一般情况下,只要专家组里有我,我都是开炮的那个人。” 彭长宜笑了,说道:“为什么呀?” “我刚才说了,因为我是草根,没有那么多顾虑,好多国家供养的专家,有时不敢说真话,怕得罪人,我不怕呀!但是庄稼这东西是长在地里的,是骗不了人的,表现不好的种子是绝对不能过审的,怎么办呢,他们就都找到我了。所以,不光棉花专家评审组,其它的协会也有我的一席之地。” “好,这个反调唱得好。”彭长宜冲他伸出大拇指。笑着问道:“你现在情况怎么样?能自给自足了吗?” 邹子介说:“不瞒您所,我从去年开始就基本能自给自足了。每年卖的种子和卖专利的钱,就够我往返路费和南北两地繁育的费用了。” “这么多年刚自给自足啊?我说你这经济增长指标也太慢了吧?”彭长宜说道。 “这我就相当满足了,不用借钱,而且还能有点结余。”邹子介笑着说道。 彭长宜说:“那就好,自我满足就好。我说你可是真够意思,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张罗露个面看看我来?” 邹子介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不是不想见您,主要是您太忙,我又没有什么正经事,怕给您添乱。” “哦,要这么说的话,你你今天来找我,是有正经事了?” “真让您说对了,不过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彭长宜笑了,感觉眼前这个鼎鼎大名的草根育种专家,尽管声名在外,成绩斐然,可是脚上仍然穿着一双早就没有光泽的旧皮鞋,而且骨子里有一种先天的单纯,除去玉米王国里的那点事,社会上的事他还真应付不了。想到这里,他笑了,说道:“你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见尾不见首,今天首尾我都见着了,而且是主动送上门,说明你肯定有事。” 邹子介说道:“确实有事。” 彭长宜说:“有事就说吧?别舍不得,我告诉你老邹,进我这个门的人,没一个不是有事来的,所以,你有事,我一点都不感到新鲜。说吧,什么事?” 邹子介说:“我想扩大繁育面积,现在我租的地不够用。” 彭长宜说:“你租地还用我给你协调吗?你不是从老百姓手里租的吗?” 邹子介说:“我从老百姓手里租地不用你协调,但是这次我不想从三源这个地方租地了,一是这里的地价格涨上来了,二是乡亲们都知道我是干什么用了,有时候还出现种子没成熟就被盗了,所以,我想换个地方了……” 彭长宜笑了,这个邹子介说话就是这个毛病,从来都不一次说完,所以,他索性不问了,耐心地听他往下说。 “我看中了一块地,是外地的,得您出面帮我协调。”他说着,端起杯又喝了一口水。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不明白了老邹,你既然不想在家里租地想去外面租,用我出面干嘛?我说话只在咱们这个地方管用,在别的地方不好使。再有了,你当时来这个地方租地当试验田,不就是想试验在这个地区种子的表现情况吗?老百姓偷了你的种子,这是好事,说明他们渴望你培育的成果。当年欧洲引进马铃薯的时候,不是还派重兵看守,故意让农民产生好奇,然后偷走种子去繁殖吗?这也是新品种繁殖的一种手段和途径。” 邹子介笑了,说道:“那是当时人们认识不到马铃薯的粮食价值,是政府推广马铃薯种植面积采取的一种手段,但现在对于我来说不是这样,我的籽种被盗,有很不好的影响,第一,我无法知道籽种的具体表现形式,农民种这样的籽种存在很大的风险,至于它的经济价值我都不考虑。” “呵呵,好了,我刚才那是逗你呢。说,你又看上哪块地了,只要是三源的地就没问题,我给你打个电话就办了。” 邹子介“嘿嘿”地笑了,说道:“不是三源。” “那是哪儿?” “阆诸。” 014 给她道歉(一) 彭长宜听邹子介说要去阆诸租地,他大声说道:“嗨,我说你这个人说话怎么大喘气啊?阆诸更不需要我出面了,江市长调到阆诸当市长去了,你直接去找他就行了,又不是不认识他?” 邹子介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嘿嘿,我跟江市长不是太熟,还是你出面有力度。” “什么?不熟?”彭长宜愠怒地说道:“我说你就亏心吧,当年省里给你下拨的研究经费,要不是江市长,你一分都拿不到,还说不熟?” “嘿嘿,就见过那么一两次,人家早就忘了我了,还是您……您帮我联系吧。”邹子介扭捏着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帮你联系没有问题,但如果江市长说老邹怎么不自己来找我,他又不是不认识我,我怎么说?” “嘿嘿,您随便吧。”邹子介只有傻笑。 彭长宜说:“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只会研究而不会经营了,原来你根本就不是搞关系的脑袋,就会傻干活。” 邹子介笑了,说道:“彭书记,您算说对了,原来跟着我的那个徒弟,回辽宁开了一家种子公司,他就是经营我的种子发家了。开始把我的两个母本偷偷拿出去卖了,后来被我发现,不过我没有追究他,他觉着没脸再跟着我了,就回家搞了一家小型种子公司,我每年都会卖给他几个我不太喜欢的品种。后来,他的业务扩大了,经营着好几个专家的品种,现在发了,规模也扩大了,还想把种子公司运作上市,他的副手都开上宝马了,而我,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不再为往返海南的路费发愁了。” 彭长宜指着他说道:“你这个脑袋也该换换了,徒弟偷你的种子都发财了,你现在倒好,还是鞋儿破帽儿破呢。” 邹子介听市委书记说他没有经营头脑,到目前为止还是“鞋儿破帽儿破”的话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脚,“嘿嘿”了两声,说道:“我的确没有市场头脑,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我整天钻研经营问题,那么育种这块就会荒废,最起码是顾不上了。现在,有好几家种子公司聘我为顾问,每家也能给我点顾问费,另外,我跟这些公司也签有协议,我也会把种子卖给他们,或者是直接卖专利。不瞒您说,他们还都争着抢着要我的种子,买我的专利,所以,我也不愁把研究成果转化市场效益这个问题了。” “呵呵。”彭长宜无可奈何地笑了,说道:“这个转化过程不是由你来完成的,人家只是给你一点小钱,就从你手里拿走了你十来年才能完成的培育成果,人家得的是大头,你懂不懂?你为什么不成立公司,自己亲自去经营呐?” 邹子介笑了,不好意思地说:“那事我是真干不了,顾不过来,我家里也没人帮助我,再说,成立公司,前期的事情很麻烦,跑工商,跑执照,跑种子专营,不瞒您说,我最憷的就是跟你们政府部门打交道,一句话,就能支使你跑好几天,我不行啊,没有时间,就这样凑合过吧,我现在挺知足的,尽管钱让他们赚去了,可是他们比我承担的风险打多了,就应该比我拿得多。” 彭长宜一听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起作用了,就说:“行,你能这样想就行,知足常乐,也对。” 邹子介说:“我到不是知足常乐,是我没有这样的精力和头脑,所以,只能看着别人拿我挣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跟钱有够啊?不过您知道吗,我最大的乐趣不是挣钱,而是育种。好在我是玉米育种界的‘多产爸爸’,每年都会培育十多个品种,每年也会有两三个、甚至三四个品种通过国家审定,您不知道,那些国家养着的专家,有时候好几年才出来一个品种,经常交白卷的!呵呵。” 彭长宜知道,邹子介对于育种几乎到了痴迷的状态,这样的人,注定是没有经营意识的,即便他成立公司,尝试着自己去经营,估计也是看着别人挣钱,他兴许就会赔得稀里哗啦的。他最大的乐趣的确不是挣钱,而是育种,是一年被国家审定了多少个品种。想到这里,他笑着说:“好,我原先说我要是失业了就去经营你,看来目前是比较渺茫,既然经营不了你,帮你做点事也是我的幸福,我马上就给江市长打电话,办你的事。” 邹子介笑了。 彭长宜坐回办公桌前,按下座机的免提,拨了江帆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他又拨了江帆的手机。这次,江帆接通了。 “是长宜吗?”江帆低声问道。 彭长宜一听,估计江帆在开会,就说:“是,我是长宜,市长,您在忙吗?” “哦,在开会,过几分钟我给你打过去。”江帆依然小声地说道。 彭长宜一听就赶紧说道:“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彭长宜又跟邹子介聊了一会,大概有七八分钟的时间,彭长宜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江帆,他拿起话筒,说道:“市长,散会了?” “是,刚回办公室。长宜,你说吧。”江帆爽快地说道。 彭长宜看了看,邹子介,说道:“是这样,您还记得咱们亢州有个搞育种的,在全国挺有名的那个人吗?” 江帆立刻说道:“你说的是邹子介吗?” 彭长宜一听,看了邹子介一眼,说:“是,就是他。” 江帆说:“那怎么不记得,老朋友。” 一听江帆说“老朋友”,彭长宜冲邹子介撇了一下嘴,意思是市长还记得你,你还不好意思去找他。就说道:“他在我这儿,来找我了,想扩大繁育面积,想去您那里租地。” “扩大繁育面积为什么不在亢州?”江帆问道。 “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一会让他跟您说,也许是为了观察不同地区的种子的表现情况吧。他嫌自己名声小,怕您不记得他,不好意思去找您,才来找我的。” “哈哈,怎么会不记得呀?” “这样,我让他跟您说吧。”彭长宜说着,就离开椅子,让邹子介过来讲话。 邹子介没好意思坐在书记的位置上,而是趴在桌上,对着话机说道:“江市长,您好,我是老邹。” “老邹啊,有几年不见了,你现在怎么样?” “托市长的福,我还行。” “呵呵,你还在当南北雁两头跑吗?”江帆幽默地说道。 “是的,在跑。” 听江帆这么说,彭长宜的心动了一下,当初是丁一采访邹子介,把邹子介比喻做“南北雁”的,想来江帆是借用了丁一的话。 江帆又问道:“这个季节你应该在海南啊?” “是在海南,我是来北京开会的。” “哦,你现在还有饥荒吗?” 邹子介笑了,一句话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说道:“我刚跟彭书记汇报了,现在没有饥荒了,两年前就没有饥荒了,我现在全部实现自给自足,而且去年还有盈余了。” “哈哈,不错,真的不错,不再为经费发愁,你就会安心地去搞培育工作了。” “不发愁了,不发愁了,我知道您和彭书记都惦记着我,如果老是那么没有出息,让领导们担心,我就真的没脸见你们了。” “哦,那不是你个人的原因,你是专家,又是自费育种,一没有资金,二没有学术资源,更没有市场资源,能做到你这个程度的,恐怕国内没有几个吧?” “谢谢市长,您太了解我们这行了,的确是这样,国内能坚持下来的自费育种人,的确没有几个,我,呵呵,还算成绩不错的。”邹子介脸上露出了自豪。 江帆说:“不是不错,是大有成绩。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014 给她道歉(二) 邹子介清了清嗓子说道:“是这样市长,我昨天去北京开会,听咱们省农业厅的领导说,阆诸有个部队,他们农场要往出租,我想部队的农场一是价格不会太贵,再有跟部队打交道我比较踏实,他们不会像老百姓那样三天两头给你涨租金,而且老百姓今年想租你了就租,明年不想租给你就不租,我经常为没地种着急,急得抓瞎。所以,我就想让您帮我打听打听那个农场。” 江帆说:“你能确定是哪个部队吗?” “陆军装甲团的地,而且您知道吗,他们那个农场就在部队大院旁边,都垒着围墙,这个太适合我们搞试验了,繁育更不用说了。原先这个农场都是军人耕种,这几年当兵的不愿自己种了,他们才想要往出租。。” “好,我马上就给你打听,有消息就告诉你,对了,你在家呆几天?” 邹子介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多呆一天,后天走。” “那我有消息了怎么通知你?” “你告诉彭书记就行,他能找到我。” “那好,就这样,你问问彭书记还有什么事没有?” “好的。”邹子介说着,就离开了电话。 彭长宜走了过来,拿起话筒,放到耳边,说道:“市长,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想您,想跟您喝酒了。” “呵呵,好啊,我现在又没有什么硬性工作,你总说来,怎么不来呀?” “七拉八不拽的,本来说好了,上次国庆突然有事去不了,就撂下了。” “人凑不齐不要紧,你可以来呀。” “是,我是有点等不及,不行的话我就自己先去,不等他们了。” “就是,你上了高速路再给我打电话也不迟,我最近也没有出差任务。” “好,就那么着,那市长再见。” “再见。” 放心电话后,彭长宜跟邹子介说:“江市长就是斯文,如果换做我,我保证第一句话就是,他又不是不认识我,干嘛不直接找我?” 邹子介笑了,说道:“彭书记,中午如果没事的话,我请您。” 彭长宜笑了,说道:“得嘞——我要是让你请吃饭,我得三天睡不着觉,良心都不得安宁。即便吃饭,也不会用你请,不过,我今天的确有事,改天,改天吧。” 邹子介说:“改天的话就去海南吧,我在那边有房子了,一个大院子,盖了五间大板房。” 彭长宜说:“哈哈,老邹,不错啊,开始买房置业了!看来手头有点积蓄了。” 邹子介连忙说道:“不是,我没有钱买地盖房,是当地政府感觉我十多年给他们做了不少的贡献,就奖励给我一块宅基地,给我办理了宅基地的相关手续,跟他们当地的村民待遇一样,我的房子跟海边就隔着一条马路,所以,去海南你们不用住宾馆,我那里就是海景房,夜里能听到涛声,天天都能吃到新鲜的海产品。”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好,如果去一定去找你。” 送走邹子介,彭长宜看了看表,他要等的人还没到。坐在转椅上,敲着手里的铅笔,进入了思索状态。 自从政府办公大楼预留的那块土地没批给荣曼后,更多的人想上了那块地,前两天锦安市长岳晓给他打电话,说是有个开发商找到他,想在那里建一个高层住宅,岳晓还说,一切按原则办,公开走招拍挂的程序。 由于亢州和北京接壤的缘由,随着京城房地产业的兴起,最近,亢州房地产也渐渐抬头,呈现上升趋势,但是作为高层住宅,亢州还没有,所以,他比较倾向于岳晓说的那个人,试想,谁不希望当地有几栋漂漂亮亮的高层住宅?而且又是临街,多壮门面。 岳晓说的这个人姓俞,其实就是亢州本地人,是亢州最早收购废铁发家的那批个体户,在他们的带动下,亢州已经有二三百家收购废铁的个体户,最后几乎无一例外地发展成为报废车拆解企业,成了亢州名副其实的暴发户,有点规模的手里都有着上亿的闲置资金。 这些老板们有一个共同的名称,“拆老板”,名字响亮程度可以和山西的“煤老板”,三源的“矿老板”媲美,看着一个个打扮的跟土鳖似的,其实个个腰缠万贯,出手阔绰,屁股底下都是一二百万元的坐骑,有的还不只一辆。这些人从报废车上赚来的利润,有的投到了股市,有的放高利贷,有的办了实体,开饭店、歌厅,更多的人则是把钱攥在手里。这个行业准入门槛低,有胆子就能干,所以从业人员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大部分老板都雇着打手,一时间也成了亢州不稳定的因素。 这么长时间了,彭长宜一直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对其进行治理和整顿,尽管关昊走时,特别指出让他密切关注这个报废车拆解市场,但是他仅仅局限于关注,其它的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江帆打电话告诉他丁一回来的那天晚上,彭长宜就是从王家栋家里刚回来,他也在跟王家栋探讨这个事,王家栋的意思是,相安无事。如果现在就对其进行整顿,一是没有由头,二是他们都是有合法的营业执照,尽管存在着隐形风险,但是不冒头你也抓不了,关昊也只是说让关注,并没有说让你马上进行清理整顿,有的时候,就跟人体的癌一样,不冒头你无法拿掉它,只有冒头了,才能对其采取措施,所以,大可不必为这事惶惶而没有宁日。 王家栋这样说,彭长宜的心才放下来,就像王家栋说的那样,时刻关注。出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再有就是彭长宜也是有私心的,因为报废车拆解业的繁荣,给亢州带来了巨大的利益,显而易见的就是服务业非常火,多高档的饭店都是宾客盈门,多高档的海鲜也有人敢点,宾馆、歌厅、桑拿洗浴等行业非常火爆。 作为一个钻政策空子挣钱、游走在法律边源的人来说,能够把注意力转移到房地产上面来,应该说这个姓俞的人还是有一定头脑的,如果真像岳筱说的那样,公开走法律程序,彭长宜倒是非常愿意帮忙的。 本来,岳筱说的那个姓俞的老板今天上午来找他,但是等到现在了,他还没来。也没来个电话解释一下,彭长宜就对这个人产生了不好的印象,正寻思着出去干点什么,这时,秘书推开门,荣曼从外面进来了。 荣曼今天穿着一件麻灰色的连体毛裙,外罩一件驼色的短外套,显得高雅庄重。 彭长宜没敢盯着她看,站起身,一边冲她伸出手,一边说道:“荣总,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 荣曼看着他,故意幽怨地说道:“我刚才听说彭书记不去昆山了,感觉到非常遗憾,就过来打听打听,是不是因为有我的原因您才打了退堂鼓?”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班子开会决定,趁着眼下各条战线上的工作都进入年底总结收尾阶段,为了表彰过去企业对当地做出的贡献,下一年继续再接再厉,亢州市政府特地委托工商联组织前十名的纳税大户,去昆山、张家港等地学习考察,考虑到这些企业老总们平时都是被别人伺候的,所以允许每个老板只限于带一个随从,政府担负考察期间的所有费用,也算是政府对这些企业领导人的肯定和奖励。荣曼的企业本不在纳税大户范畴,但她的企业安排就业人数却在前十名之列,这样,朱国庆便把她也加了进来。 学习考察活动分两批进行,第一批由市委书记彭长宜带队,这批成员有三户是中省直企业的老总,其中两人是地方企业老板,第二批由市长朱国庆带队,地点是长三角地区。 第一批成员名单彭长宜看了,没有荣曼,可是最后却加进了荣曼。这个时候有两件事,让彭长宜不得不放弃了这次考察的机会。 前几天,彭长宜跟陈静所在年级的班主任联系上了,彭长宜让班主任转告陈静,让陈静给家里的叔叔回个电话,商量寒假实习的事情。陈静当然知道这个叔叔是谁,一天上午课间休息的时候,就给彭长宜打了电话。 拉了几句家常话之后,彭长宜才进入正题,他说:“你上次不辞而别后,我给你们原先的宿舍打过好几次电话,那个女的告诉我,说你们一年级的学生调换了宿舍,我说让她设法转告你,让你给我回电话,她说给找找看,再打去的时候,她告诉我找不到你。没有办法,我才跟学校管理处联系上了。” 陈静表现的比较冷静,她说的确是班级调换了宿舍,但是她却没在学校住,几个学生在外面租的民房,比在学校住便宜。 彭长宜说:“有时候不能图便宜,学校住安全,到外面住不安全,不出事还好,出事就不是小事。” 陈静说:“没事,我们六个人合租的。而且离学校很近,就隔一条马路。” 彭长宜又问:“供暖了吗?” “没有。” 彭长宜说:“山区供暖比平原要早,这么冷怎么还没供?” 陈静说,他们租的这个民房没有暖气,也不敢生炉子,几个人合伙买了两个电暖气,放学回来就插上,也不太冷。 彭长宜说:“那就多盖点。” 陈静说:“准备下周六出去买床毛毯。” 彭长宜说:“你不要买了,我周六给你送两条去。” 陈静说:“真的,你真的要来?” 听着陈静欢喜的声音,彭长宜有些激动,他压低声音说:“当然,我说话从来都算数。” 陈静想了想后说:“还是别来了,咱们别见面了。” 彭长宜感觉到陈静心里的疙瘩没解开,这才说道:“我已经知道你那天离去的原因了,我前妻找过你,跟你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如果她冒犯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没想到陈静却说:“我根本不在乎你的前妻。” “哦,那你在乎什么?” “我在乎的是……”她欲言又止。 彭长宜说道:“有话就直说,也让我死个明白。” 陈静哽咽,半天才说:“我知道我出身卑微,文化水平低,但作为女人,我也不想给别人当影子。”说完,就撂了电话。 彭长宜明白了,是啊,任何一个女人,不管地位高低,相貌丑俊,都不想做别人的替身,做别人的影子。 015 女子无才便是德(一) 他想进一步跟陈静解释,但是陈静那边却传来撂电话的声音。彭长宜再打回去也没人接了,他知道有可能陈静用的是投币电话,另外也有可能到了上课的时间了。 现在,他感觉这个丫头长心眼了,恰恰选择了她课间休息时间而且是自己上班时间打电话,这个时间对于彼此都是非常短暂和不方便的,幸亏这会彭长宜办公室没人。 放下陈静的电话,彭长宜这才想起刚才自己说周六去德山的话是没加任何考虑的,因为他忘了他们这几天要去昆山考察。 正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秘书进来告诉他,说这批出去考察的人又加进了荣曼。 彭长宜心里就开始打鼓,在省委党校学习的时候,他跟来省城办事的荣曼有过一次单独的接触,他十分清楚荣曼是怎么想的,听说她也加入了考察团,就问道:“是谁让她加进来的?” “朱市长。” 彭长宜心想,朱国庆喜欢荣曼,他早就看出来了,那么为什么不让荣曼去他那个团?心里就有些别扭。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一个变故,让他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放弃考察了。 副书记卢辉手里拿着一份明传电报进来了,进门后他说:“彭书记,你恐怕走不了,省里组织廉政建设宣讲团,周六到咱们这里来,咱们这里是第一站。” “哦?周六?”彭长宜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周六。要求副科级以上干部和企业一把手全部参加。”卢辉说道。 彭长宜接过了通知,看了又看,这么一个大型宣讲活动,作为市委书记显然是不能不参加的,可是周六都跟陈静说好了,去看她的。 卢辉看着彭长宜皱着的眉头,说道:“你有事。” 彭长宜放下文件,说道:“呵呵,有事也得往后推,这个活动必须参加,这是政治任务。跟办公室说了吗?” “我已经让办公室下通知了。”卢辉说道。 “安排在哪儿了?”彭长宜问。 卢辉说:“安排在中铁集团报告厅,那里能容纳得下,另外环境也好。” “行,宣讲团来了一定要安排好,招待好。” “没问题,这些我也安排了,就住在亢州宾馆,吃住都在那里。” 卢辉汇报完就出去了,彭长宜却陷入了沉思,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电话,没法跟陈静联系,自己给她买的电话还在抽屉里,他准备这次都给她送过去,但现在看来他是走不开了。 他拿起电话,给戴秘书长打了一个,说道:“阿姨,我是长宜。” “哦,长宜,有事吗?” 彭长宜说:“没什么大事,我刚才接到了一个通知,说是省里廉政建设宣讲团要来我们这里讲课,我想打听一下,他们来几天?” “宣讲就一天吧?怎么了?”戴秘书长问道。 彭长宜笑着说:“没怎么,我是想问问具体时间安排,另外,能不能把我们的时间跟别处调换一下?” 戴秘书长说:“长宜,这样,你先给我们那个老家伙打个电话,这次是他们研究室搞的,亢州的时间是他定的,他好像跟你还有什么事?所以特地选在了周六。” 彭长宜一听是靳老师他们研究室安排的,心想那好办,就说道:“那好,我给老师打个电话问问,谢谢阿姨。” 彭长宜放下戴秘书长的电话后,立刻就给省委政策研究室的靳老师办公室打了过去,靳老师接通了电话。 彭长宜说道:“靳老师,是我,长宜。” “噢,长宜,有事吗?”靳老师问道。 “老师,我想问问廉政建设宣讲团什么时候到?” “哦,我们今天下午到位,明天正式开讲。我和舒晴还有另外一个组负责锦安市的宣讲任务,另外,我正好想给你打电话呢,我们是周五晚上从清平市撤下来后到你们亢州,周六宣讲完,周日你得跟我回趟彭家庄,我要去你们村那个商州遗址去找点东西,怎么样?周日你就别安排其它事情了。” 彭长宜一听这下彻底完了,周六日时间全占了,但他还是非常痛快地说道:“没问题,我周五恭候您。对了老师,那个舒晴连普通话的正式发音都发不准,她讲课行吗?” “这个你还用表示怀疑吗?你又不是没听过她的课。”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倒是,就是每次一听到有韵母en的发音时,听着就特别别扭,您说那么一个时尚、优雅、年轻的女教授,怎么就不改改发音?现在结巴都能矫正,她的发音就不能矫正了?” “呵呵,你这小子,毛病还不少,就是她这样的发音,还有好多地方去请她讲课呢,我告诉你,别看她年轻,那可是经常给省委领导上课的人,是个非常有学问有潜力的姑娘,就你喝的那点墨水跟她比差远了。她16岁就开始在求是杂志发表理论文章,你行吗?”老师明显是在打击他的傲气。 “呵呵,我不行,16岁我放学后还背着筐割猪草呢。”彭长宜笑着说道。 “我告你说,那可是个天才。好了,我们马上要出发了,后天见。” 靳老师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会,听荣曼这样带着指责性质的口气跟自己说话,他就从内心里对这个女人有些反感。总有这么一些女人,认为自己先天就有优越感,先天就有指责男人的权力,他已经受够了沈芳,所以,一切带有指责的来自于女人的交谈他听来都十分不爽。 原来他觉得荣曼是个稳重、优雅、知深浅、善解人意的女人,没想到接触一段时间后,也有着聪明女人、成功女人不可回避的劣性。那就是自以为是,尽管这种缺点她掩藏的比较巧妙,但终究是藏不住的,自从喀秋莎餐厅,到公交车上相遇,这个女人就没有再给他留下好印象的时候。但是个人成见不能代替工作,荣曼的事,他该怎么支持照样怎么支持,毕竟她代表着一个企业,有时企业的利益,也是政府的利益,企业和政府是息息相关的。 彭长宜想不明白,难道荣曼就是因为这事来向自己兴师问罪的? 他请荣曼坐下,出于对企业家和女士的尊重,彭长宜没有坐到办公桌后的皮椅上,而是陪荣曼坐在了沙发上,他笑着说道:“荣总想多了,我怎么能躲你呐,谁不愿跟漂亮的女士出差啊,我实在是临时有事,这才换国庆市长带队,我们有时身不由己,晚上头睡觉之前所有的时间是不受自己支配的。”说到这里,他还想礼貌地说一句,请荣总理解。心想,说那么多干嘛,用得着她理解吗?所以这话就没说。 荣曼笑了,她的头微微倾着,说道:“真的吗?” 荣曼在说“真的吗”三个字的时候,眼里是无尽的柔情,并且有夸张的怀疑,陪着线条优美的微微弯起的嘴,说不出的俏皮和娇柔,有一种小儿女的娇态,彭长宜心里一动,他不敢看她了,忙别过脸去,说道:“这有什么怀疑的?” “可是,有人表现的恰恰相反,有和美女共处的机会都临阵脱逃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柔,带着她特有的南方口音,语调轻柔浪漫,如果这种声音换个场所可能听着会十分舒服,但是在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里,这种声音就让彭长宜听起来浑身不自在,甚至打冷战。 彭长宜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一伸手,说道:“请用茶。” 荣曼端起茶杯,轻轻地放在嘴边,优雅地抿了一口,放下。 015 女子无才便是德(二)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徐徐袭来,本来是很好闻的味道,而且荣曼是个很善于用香水的女人,她懂得出席什么样的场合,用什么样的香水,今天来市委书记的办公室,她选择了一款很谈谈的鸦片香型的香水。但就是这么淡的香水,对于有过敏鼻炎的彭长宜来说,仍然刺激了他的鼻粘膜,让他的鼻腔有一种又酸又痒的感觉,一番呲鼻弄眼后,他知道要打喷嚏了。无论如何冲着女士打喷嚏也不是什么文明的举动,他赶快跳起来,走到一边,背过身去,痛痛快快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荣曼说道:“感冒了?” 彭长宜用纸巾擦着鼻涕,说道:“没有,鼻炎。”他不好说自己打喷嚏的原因。 荣曼笑了说道:“那没看医生吗?” “这个还用看医生?又死不了人。”不知为什么,彭长宜越来越不喜欢荣曼说话的声音和腔调。 “真的吗?”荣曼再次浮现出那种表示怀疑的小女儿的娇态。 荣曼似乎很喜欢这三个字,彭长宜看了她一眼。正好和荣曼含情脉脉的目光相对。就见荣曼的脸上莫名地泛出淡淡的酡红,眼波流转,宛如醉酒。 彭长宜急忙收回目光,这次,他没有坐回到沙发,而是做到了办公桌后的皮椅上,说道:“我是鼻粘膜过敏,所有的刺激气味,都能让我打喷嚏。” 荣曼垂下眼帘,她知道彭长宜指的是什么气味了,有了片刻的尴尬。 “荣总,今天找我有事吗?”彭长宜用一种公事公办的神态说道。 荣曼立刻从刚才的尴尬之中恢复过来,说道:“没事,我就是刚才听朱市长说彭书记不带队了,换做他带队,正好来这里办事,就顺便上来看看彭书记。” “哦,我没事,工作需要,正好省里的廉政建设宣讲团要来,这是党口的事,所以不能走开。” 显然荣曼非常满意彭长宜的理由,她笑着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能跟彭书记一起出差,近距离的聆听您的指示,对我来说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后来听说彭书记不去了,心里感觉有点遗憾。” 彭长宜笑了,说道:“荣总太客气了,朱市长比我懂经济,他带你们处考察,会更有益处。” 荣曼不置可否,她笑着换了个话题,说道:“如果彭书记没事的话,晚上坐坐,也算是给远行的人送行。” “哦,今天不行,我到现在都不敢动,约了人谈事。”彭长宜说这话时,一点犹豫都没有,而且还煞有介事地看了看表,说道:“也该来了,怎么时间观念这么差?”他的口气里有了不太明显的逐客的意思。 荣曼果然是聪明的女人,她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说道:“好吧,改天我再约彭书记,既然你有事,我就先告辞。” 彭长宜听了她的话,就势站了起来,说道:“好的。” 荣曼走了过来,伸出纤弱的小手跟他握。 彭长宜礼节性地挨了挨她的手,不敢实握。 荣曼显然不是这样,她的手攥住彭长宜手的一瞬间,发现彭长宜的手想缩回去,就使劲握住他的手,然后颇有挑战意味地看着他。 彭长宜怔了一下,不敢看她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 荣曼松开了手,看着他,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至少彭长宜认为那是嘲讽的笑,就好像是在笑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却是如此的小气。 荣曼没有径直走出去,而是到了门口转过身来,看了彭长宜一眼,这才出去。 彭长宜当然不会抬头注视她的背影,假装低头整理桌上的东西,听到关门声后,他才抬起头,下意识地闻了闻被荣曼握过的手,有一种谈谈的香味。他起身,来到里屋,洗了洗手,又洗了一把脸。 出来坐在办公桌后,被荣曼打断的思绪重新又回到他的脑海里,彭长宜长长叹了口气,周六注定是不能去德山了,去不了没有关系,以后再找机会,但是让彭长宜感到为难的是,自己爽约不说,根本没法跟陈静解释,他不知道怎么联系她,想了想,他打电话把老顾叫了上来。 老顾进来后说道:“彭书记,有事?” 彭长宜看着老顾说道:“周六出趟远门吧?” 老顾咧开嘴笑了,心说,出远门还不是常有的事,就说道:“没问题,去哪儿?” 彭长宜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道:“你自己去,周五下午走,周六赶回来,周日还要用车。” 老顾点点头,又问了一句:“去哪儿?。” “德山。” 彭长宜说出这两个字后,就把身子转了过去,翻看着桌上的文件,故意表现的漫不经心,掩饰着内心的尴尬。 一听去德山,老顾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说道:“没问题。” 彭长宜又说:“抽空你去我住的地方,柜子里有两条毛毯,给陈静带着,另外你到卖电器的商店转转,看看有没有卖热手宝的,给她买一个。” 老顾咧着嘴笑了,说道:“您怎么不自己去?” 彭长宜说:“我走不开,周六省里来宣讲团,老师带队,而且周日也给我安排了任务,让我陪他回我们家,那里有商州遗址,他去那里考古。本来陈静给我打电话,我说好了周六去看她的,没想到又有变化。” “那您可以跟她说,晚几天去呀?”老顾想还是让书记自己去好。 “如果能跟她说我早就说了,不是跟她没法联系吗?她搬了宿舍,给我打电话用的是学校的投币电话,所以你先去,先把这些东西给她带去,对了,把这个给她。”彭长宜说着,就弯腰从里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崭新包装的手机,一看就是新买的。说道:“这里面我已经装上卡了,打开就能使,另外教她第一次怎么充电。我去不了的事,你好好跟她解释一下,下来找时间我再单独去看她。” 老顾至此明白彭长宜为什么让他跑这一趟了,他是不想爽约,但是又联系不上陈静,所以才派他特地跑一趟。他接过手机,高兴地说道:“没问题,我什么走?” “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周五下午走,周六赶回来,周日还要用车。路上注意安全,你到了后给我打电话。”彭长宜边说着边低头扯下一张便签纸,写了一行字后给老顾,说道:“这个是她的年级和班级号。” 老顾接过纸条,不由地笑了,说道:“好嘞!,保证办好,您放心吧,我到后立马让小陈给你打电话!嘿嘿。” 彭长宜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看着老顾。 老顾发现彭长宜看着自己,就眨着小眼睛说道:“怎么了?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不过没关系,反正今天也不走,您什么时候想起来再告诉我不迟,甚至我走到半路您都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下指示,呵呵——”他又笑了起来。 彭长宜看着他,也不由地笑了,说道:“看起来你很高兴?是不是很乐意出这趟远差?” “当然了,我当然乐意了,当然高兴了!” “你干嘛高兴?” “您说我能不高兴吗……”老顾说着,回头看了看房门,见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就站在彭长宜的对面说道:“能充当您的爱情使者,缩短您打光棍的时间,别说这几百公里,就是再远再累我也高兴去,嘿嘿——” 老顾说完,竟然像孩子一般搓着手,颠着身子,显然他很乐意做这事。 彭长宜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指不定怎么着呢,别跟外人说。” “当然,您放心,咱们的事,我从来都不跟你嫂子说。” 彭长宜再次看着老顾,说道:“老顾,坐下,陪我呆会。” 老顾见书记心情并不是太好,就坐下了,等着书记开口说话。 彭长宜认真地说道:“你看小陈这丫头怎么样?” 书记这么直言不讳地问自己这个问题,这还是第一次。凭良心说,尽管他从不打听书记的私事,但或多或少他也了解一些书记的事,但是职业所限,有些事他会带进棺材里都不会和任何人讲的,就像他说的那样,无论是三源还是亢州,他从来都不在家谈论工作上的事,彭长宜对他不薄,尽管比自己小十多岁,但是他非常佩服彭长宜的为人,仗义、爽快、磊落,而且佩服他的精明,更喜爱他的做事风格,主意多,办法多,手段多。所以这么多年来,老顾就像一个忠诚的老仆人,无怨无悔地追随着彭长宜。彭长宜的婚姻不幸,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他又不能左右和过问甚至插手书记的私生活,听书记这么直接地问他对陈静的意见,他当然要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诉给书记。 他想了想,说道:“平心而论,我感觉小陈这个丫头不错,她有着山里人的质朴,而且聪明,懂事,关键一点是她对您很崇拜,将来会是个听话的女人。男人吗,无论地位高低,身份贵贱,娶的女人都应该是听话的,是贤惠的。我不怕您不爱听,在所有认识的女人当中,我认为小陈是最合适的人选。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有时不全封建社会的糟粕,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有一定社会意义的,它让女人在家庭和社会中找到自己的角色定位。” 彭长宜没想到老顾出语不凡,他来了兴趣,说道:“那你说说,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老顾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反正具体的含义我也说不太准,您比我知道的多,我也是前些天在办公室闲着没事,看了一篇文章,说的就是女子无才便是,我觉得写得挺好,非常符合我的审美观点。” “哦,说说看。”彭长宜知道,老顾别看是司机,闲暇时间看的书和报纸很多,他看书和报纸从来不挑剔,只要是有印刷字他就看,遇到什么看什么,而且好多时候他拿到车上的报纸他都没来得及看,早就被老顾遍览无余了。 老顾见书记感兴趣,也想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增加书记选择陈静的信心,就说道:“我为什么同意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个说法,不是说我就是老封建,就有看不起女人的意思。这话自然有它的封建思想,但做为一种道德标准,我认为不管男女,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们都应该遵守这条标准,这个不会有错,尤其是眼下这个社会,更应该遵守。” “哈哈,你这是典型的复辟。”彭长宜一锤定音。 016 男人喜欢比自己笨的女人(一) 老顾急了,说道:“怎么是复辟!这是传统美德!德重于才,向来是中国人的传统信念,不光是对女人,对男人也是。老百姓有句土话,有什么别没有钱,缺什么别缺德。所以才有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才的说法。至于女人,我们向来就不重视她们的才学,而重视她们的妇德,唯恐女人有了才就失了妇德,所以才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 别说,老顾说的还的确有道理,彭长宜说:“老顾,你那是老封建的说法,当今的男人,肯定不能容忍女人无才的,不然你跟她沟通都费劲,鸡对鸭讲,想想都别扭,这样的日子没法过的。” 老顾想了想说:“您说的那是知书达理。可是有多少女人有点文化,受到了妇女解放的教育,自认为能顶半边天,恨不得把男人踩在脚下,自以为是,这样的女人可爱吗?” 彭长宜看着他,不高兴地说道:“我们讨论的是公众话题,不要带有个人的感情色彩。” 老顾知道他听出了自己话里影射的内容,就赶紧说道:“这是公众话题,我说的这样例子不少。女子无才便是德,表面上看来是在压迫妇女,但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却是一种保证社会稳定,家庭稳定的基础。” “说下去。”彭长宜似乎对老顾的话感兴趣了。 老顾说:“我们这个年龄甚至比我更大一些的人,其实都是信封这句话的,我爸爸,我爷爷,甚至我爷爷的爷爷。我就听我老爹经常把这话挂在嘴边。其实,我理解这句话不是不让女人有才,也不是不让女人读书,它的目的是希望有文化的女人,也要像个女人的样子,相夫教子,低调生活,这样的女人才是好女人。像吕后、慈禧、武则天这样的女强人,肯定不符合这条标准的。其实,不论是有文化的女人,还是普通女人,还是事业型的强女人,都应该知道男女之要和谐共处才对。” 彭长宜把脚放在了办公桌上,说道:“老顾啊,你睁开眼看看,这样的女人还有吗?” “有,当然有,近处是樊书记的夫人,远处是周恩来夫人,这都是妇女的模范代表,能说没有吗,只是太少了。不过呀,眼下可供您挑选的女人也太少了——”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怎么感觉你有的幸灾乐祸啊,你是这样说,人家王部长是怎么说。” “呵呵,他怎么说?” 彭长宜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说供我挑选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 “哈哈。”老顾笑了,“大面是这样,未婚的,打离婚的,独身的,有的事,但有几个能如您的法眼,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彭长宜笑了,他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心情跟老顾讨论这个问题,就说道:“老顾,你家嫂子如何?” 老顾挺起身子说道:“当然好了,不然我为什么这么心甘情愿给她当牛做马?我家你嫂子这人真是不错,没有什么文化,但很规矩,两个儿子虽然没有大的出息,但都说得过去,不惹是生非,走得很正。这一个家啊,女人是关键。许多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教育出来的孩子却出人头地,不用说别人,您的老母亲还不是这样吗?” 彭长宜点点头,就想起了母亲那勤劳的身影和任劳任怨的样子,感慨地说道:“是啊,是啊,但是现在的社会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的女人普通都有文化,都出来工作,都有独立的政治经济地位,你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没人拥护了。” “那是因为这样的他太少了,有才有德知书达理的就更少了。” 彭长宜突然问道:“你看小丁属于哪种女人?” 尽管彭长宜没有在老顾面前表现出对丁一的不一般,但是在以往的察言观色中,老顾也知道彭长宜是喜欢丁一的,究竟彭长宜对丁一有多大的意思,他也说不好,但以他对彭长宜的了解,即便彭长宜多么喜欢丁一,限于兄弟和君臣情谊,他也不会打丁一的主意的,如今,哪个优秀的男人,没有一两个红颜知己,何况彭长宜又是优秀男人中最优秀的?想到这里,他说道:“在眼下,丁一这样知书达理、识大体的女孩子的确是不多见了,她在我眼里,应该是仙女类型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好,就代表着稀缺,稀缺的东西本身就是容易被弄碎的,她不如小陈那丫头皮实,我说的皮实包括多方面的,比如,同样一句话,小陈听到后可能没事,小丁听到后可能就会多想。丁一是蝴蝶兰,是需要高科技才能培育出来,小陈就跟三源的庄稼一样,天上下点雨就行了,所以我说她皮实。”说完,老顾偷眼看着他,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听,丁一都不是他的菜。 彭长宜换了姿势,显然老顾这话是有所指的,他脸上流露出不高兴的神态,一句话也不说了,老顾就有些坐不住了,刚要起身,吕华推门进来了。 吕华一看,说道:“呵呵,你们在讨论什么话题?坐的这么亲近?” 彭长宜见吕华进来,就赶紧把双脚放下,说道:“我在听顾师傅讲课。” “哦,顾师傅能给你讲课?我不信,他讲的什么内容?”吕华问道。 “女子无才便是德。”彭长宜说道。 老顾急忙站起身来,说道:“彭书记,您就别寒碜我了,我还有事,下去了。”说着,就要走出去。 彭长宜也看出了老顾内心的尴尬,他说道:“别走啊,刚才说得头头是道的,怎么一见吕秘书长来了就走了?” 吕华说:“我可是从来都没有听到老顾谈古论今过,今天一听这题目,就知道是一堂高深的课,别走,也给我讲讲,我对这个内容也感兴趣。别说,强人手下无弱兵,老顾平时老实巴交不多言多语,在家肯定是个标准的大丈夫。” 老顾说:“大丈夫倒不是,不过回到家的待遇不忒低。” “哈哈。跟我这妻管严的人示威?”吕华笑着说道。 老顾一听,赶紧说道:“我赶紧走吧,总是给我扣帽子。彭书记,那我下去了,你们聊。” 彭长宜说道:“好吧。” 吕华望着老顾出去的身影,笑着说:“这个老顾,有时一句半句的说话很有水平。” 彭长宜说:“是啊,给我上了半天课。本来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我的理解和我们所受到的教育都认为它是封建社会的糟粕,但是他却不这么认为,他说女人甚至是男人都应该遵守的一种道德标准。我就说他是复辟。”彭长宜说着,就坐在了吕华的对面,递给吕华一盒烟。 吕华知道彭长宜不抽烟,所以来彭长宜的办公室,他从来都不吸烟,他知道,和比自己小的市委书记共事,自己处处要做到前头,这样,才能赢得他的信任。 吕华把烟放到了茶几底下,就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为的,其实我始终认为这话说得有道理,只是埋在心里不敢公开说而已,我相信跟我观点相同的人肯定大有人在,他们跟我一样,不敢公开说,因为楼上就是妇联。” “哈哈。”彭长宜笑了。 这时,门又被推开了,温庆轩从外面进来,听到彭长宜的笑声,他愣了一下,正在犹豫是进还是出的时候,就听彭长宜叫住了他:“温部进来啊,真正的学者来了,咱们听听温部怎么说?” 温庆轩进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说道:“谈论什么呢,这么开心?” 彭长宜说:“不是谈论,是探讨,我们在探讨一个古老的关于传统道德层面的问题,中心议题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温庆轩看了看吕华,又看了看彭长宜,说道:“真的?彭书记怎么忽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016 男人喜欢比自己笨的女人(二) 彭长宜说:“不是感兴趣,是刚才说闲话着,这个话题还是老顾引起的,他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我就认为老顾是农民意识,是大男子主义,是封建思想,结果没料到,吕秘书长也赞同这句话,所以啊温部,你给我们讲讲,这句话到底怎么认识?” 温庆轩笑着说道:“推崇这句话的人应该不光是老顾和吕秘书长,恐怕天下的所有男人都认同这句话。只是不说罢了。” “说实话,我不太认同。真的。”彭长宜说道。 “那是因为彭书记还年轻,受到的是现代的思想教育。”温庆轩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年轻什么呀,快四张了。” 温庆轩说:“这句话的解释有很多种,有的说这个‘无才’,不是说没有文化,是女人心里没有把才放在心上,这叫无才,心中无才,即使是才艺很高,这个女人也不觉得自己有才,其实是一种谦卑的表现。这个才应该指的是德,她的德是什么?谦卑。很多人都把这个理解错了,认为是没有文化,是歧视妇女的意思,所有歧视妇女的言行当然都是糟粕,是应该批判的东西。不过我们真应该为这句话正名,古人总结出的这么智慧、这么好的道德标准要是被我们后人歪解了、错解了,甚至当做糟粕的东西踩在脚下,的确是可惜了。” 吕华想了想,说:“您这个解释比较客观,科学。” 彭长宜说:“我原来一直认为这句话跟‘三从四德’的意思是一样的,听你这么说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跟三从四德大不一样。”温庆轩说:“它们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三从四德是真正意义上的封建糟粕,是被现代文明社会早已废弃和不齿的东西,是对广大妇女身心和精神的歧视和摧残。而女子无才便是德尽管也有其消极的一面,但作为一种传统道德观也是有其积极意义的。你比如说:闺阃乃圣贤所出之地,母教为天下太平之源。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话的意思就是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而女子之身,是贤才诞生的地方,是具有非常重要意义的。一个国家想要有好的国民素质,必须要有良好的教育,而家庭教育是一切教育之本,而母亲的教育是能影响我们一个人一生的,也是至关重要的。” “太对了。”彭长宜非常认同温庆轩说的话。 温庆轩继续说:“贤良的母亲来自哪里?那是来自贤良的媳妇啊,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贤良的媳妇来自哪儿,来自那些受过良好伦理教育的女子。所以说,女人,是人类的源头,源头清,水流自然不浊。” “所以说,有贤女,则有贤妻贤母。有贤妻贤母,丈夫和孩子才会有更多的机会成为一个有才有德的人。一个民族的女性,正是该民族的文明之花,也是这个文明国家的国家之花。所以,女性的教育,关系着个人的幸福、子孙的贤良,也影响着国运的昌隆与世界的和平。”温庆轩继续说到,看了一眼彭长宜和吕华。 彭长宜瞪大了眼睛,说道:“我的天,这么一句话居然讲出这么多的的道理,佩服,佩服。对了,你刚才说这话也有消极的一面,是什么?” 温庆轩笑了,说:“我平时也喜欢看一下杂书,喜欢看当下流行的文学作品,台湾作家三毛有句名言,她说:在这世界上,男人们总喜欢比自己笨点的女人,女人们总喜欢比自己聪明点的男人!按生态的自然法则,这确实是句真心话,代表了一种审美取向。如果说也有消极的一面,就是中国人喜欢作字面文章,因此在字义上理解这无才二字,确实是有点肤浅了!在不断进步的社会里,很多女士体现出比男人强的生存能力,但在婚姻上,却经常惨遭失败。就这点,很有可能在女子无才这几个字上,做得不够圆满。” 吕华说:“还别说,温部这些话我们似乎都能在现实找到这样的佐证。” 彭长宜说:“是啊,刚才老顾说了这话后,我也在琢磨,我们老祖宗的一些名言,甚至是经过几百年推敲的俗语,能流传到今天,肯定都会有一定的借鉴价值。” “但是……”温庆轩说到:“在当今,如果谁再拿女子无才便是德来管理妇女,肯定会起不到任何作用的,相反,还会遭到女同胞们的攻击和反击,甚至批斗,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哪位女士愿意用女子无才便是德做古鉴,相信对自己、对家庭,对工作、对社会,都能起到很好的和谐作用的。” 吕华说:“太对了,温部真是博学多才善辩啊,今天算是真正领教了。我就不明白了,既然这么好的古训,我们应该提倡才对,不应该加以批评啊?” 温庆轩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中国人就是喜欢做字面文章,从字面抠取解义,有些学术上的东西,一旦被人歪曲,要想纠正,就不是一时一世的事了。” 吕华:“应该组织一个宣讲团,给我们的女同胞们宣讲一下。” “呵呵,你如果堂而皇之地给女同胞们宣讲这句话,我估计一准会遭到女同胞们的群起而攻之的,说不定臭鸡蛋、烂菜帮什么的都拽你身上了。” “哈哈哈。”彭长宜笑了,他站了起来,说道:“不错不错,精彩,太精彩了,我看,以后这样的讨论,有时间就要经常进行,既丰富了知识,提高了认识,又有益。诶,对了,你们找我都有什么事?” 温庆轩冲吕华一伸手,示意他先来的,让他先说。 吕华说:“我来是想问问您,苏乾那儿去不去?” 苏乾,经过彭长宜回来后的一段时间观察,觉得他这个人表现还不错,彭长宜交给的两个任务完成的都很好,于是,就把他调到了机关工委任书记。前几天他儿子要结婚,事先跟彭长宜商量,彭长宜说:“你自己拿主意吧,我说不让你办,你这么多年肯定也没少给别人随份子,我们是党的干部,尽管有组织纪律的约束,但也不是不通人情,别把网撒那么大就行,低调一些,这种事你收了别人的,肯定将来还会随出去,适可而止就行。”苏乾听了彭长宜的话后,以儿子旅行结婚为名,只给班子成员和一些故交下了请柬,范围很小,和当年张怀儿子结婚都通知到了村书记和主任的做法形成鲜明对比。 “什么时候?”彭长宜问道。 “今天啊,今天晚上,明天正日子,您是不是忘了?”吕华说道。 彭长宜说:“我的确是忘了。那啥,他多大的范围?” 范围不大,机关只请了班子成员,还有他的亲属和一部分朋友。不过今天晚上是特地安排咱们的,不会和任何人发生碰撞。” 彭长宜吸取了樊文良的作风,所以类似于这样的活动,他都是出份子,不去吃酒席,但是苏乾似乎不一样,他考虑了一下说道:“我看情况,你们该去去,没准我过去喝杯喜酒就走。” 吕华点点头。 彭长宜又看着温庆轩。 温庆轩说:“我来是周六宣讲团的事,我安排了电视台全程录像,录音,你看还有什么其它的指示没有。” 彭长宜说:“我没有,你们跟卢书记商量一下,做好接待工作。” 温庆轩说:“是不是您要主持一下啊?” “我不主持,我那天是听众,宣传的事你说了算,当然是你主持了。”彭长宜说。 温庆轩为难地说:“卢书记也推给了我,我感觉还是你或者卢书记讲两句合适。” “我不讲,卢书记也不要讲,我们那天都是听讲的。你也要少讲,咱们主要听人家讲。”彭长宜干脆地说道。 吕华又说:“朱市长后天带队去昆山,您临时不去了,是不是考虑一下明天晚上给他们践行?”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说道:“没必要吧?” 吕华说:“国家代表团出访每次都要搞到机场送行仪式,咱们怎么也得上行下效啊,咱们不是冲自己的人搞的,主要是那几家中直单位的老总,本来人家都是冲着您去的,您忽然不去了,我感觉在临走跟他们见个面解释一下好吧?” 彭长宜点点头,别说,吕华想得很周到,尽管上级反复强调,要改善党的工作作风,减少上下级关系之间礼仪过重的繁文缛节,但这次不一样,搞个送行仪式,也是对中省直单位的的尊重,毕竟,他们参与了地方的经济建设,成为地方的纳税大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功臣。想到这里就说道:“好,你安排吧,什么时候都行。” 吕华说:“好,那我马上安排。”说着,就要走。 彭长宜叫住了他,说:“对了,明天朱市长头走开个常委会会,我有个想法咱们上会讨论一下,我听说咱们又接到卫生城评比活动的通知了,咱们开会讨论一下,今年不参加卫生城评比了,每次到这个时候追鸡赶蛋,把那些小商小贩追的满大街跑,乌烟瘴气的,实在是有碍观瞻,不像回事。浪费人力物力和财力,城干净了,商贩的口袋也干净了,每年都得大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元,有这个钱多招一些环卫个人,多购置几辆清扫车不就齐了。” 温庆轩说:“我记得当年参加卫生城评比还是江市长做出的决定。” 彭长宜说:“那是第一次,那个时候很有必要,因为无论是广大市民还是城市的管理者,在城市的概念上有些模糊的认识。但是年年都这样搞,就有些流于形式了,似乎只有检查的这段时间,城市才干净,卫生才达标?许多管理部门也把主要精力寄托在这几天上,好像在这几天的活动中他们拿了奖,就等于全年工作都干好了?这样不对,功利性太强。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咱们上会议议,如果大家愿意搞,就搞,听听大家的意见。” 吕华说:“行,我去通知,明天下午开吧,开完会正好接着晚上的送行仪式?” “好,你们去安排吧。”彭长宜说道。 温庆轩和吕华就一同走了出去。 017 又见美女教授(一) 此时,引起了这一场关于“女子无才便是德”话题讨论的老顾,从彭长宜哪儿领了任务后,早就美滋滋地办差去了。 老顾的确很高兴这个差事,在跟他跟彭长宜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中,他的确知道一个缺少女人照顾的男人的生活状态,尤其是这个男人还是那么的繁忙,整天的工作就是四个字,操心费力。如果真的能替书记完成这个使命,使他尽早成家,有了媳妇照顾,他老顾都会清闲不少呢。 这是一件幸福的差事,老顾此时感觉就像自己扮演了一个月下老人那样高兴。市委书记让他带的东西,他一样不拉全部带齐,市委书记没让他带的东西,他也带了好多,比如女孩子爱吃的各种各样的零食等等,只等周五下午启程。 彭长宜没有等到岳筱说的这个人,他从心里对这个人就没了好印象,便决定不再等他,刚要出去,他就接到了江帆的电话,江帆让他通知邹子介,下周一或者以后任何一天都可以来找他,因为部队方面具体管农场的人出差了,下周一才能回来。 彭长宜这才想起邹子介没有给他留下电话,他就把秘书叫进来,让他想办法通知邹子介。 终于等来了周五,老顾早早就准备好了,跟彭长宜道别后就出发了。 老顾走后,亢州市政府的车去清平市接来了担任宣讲任务的靳老师和舒晴,彭长宜带领卢辉、姚斌、温庆轩、吕华,还有人大主任邓国才和政协主席前程等人站在亢州宾馆门口迎接。当靳老师和舒晴下车的时候,大家分别跟他们握手。宾馆早就为他们开好了房间。 也可能是来到基层的原因,舒晴今天穿的很朴素,但却不俗。一件普通的样式简洁又不失女性气质的黑色呢质西服,里面是一件白衬衫,一条看似随意搭配的牛仔裤,后跟儿只有两厘米的棕色的皮鞋,浑身上下的装束极其平常。不平常的是她身上的一条围巾,丝棉质感,长长的,在一边肩头打了个牡丹似的花结,余下的围巾一头搭在后背,一头飘在胸前,随着身体的走动,围巾婀娜着、飘逸着,使得一身原本普通不过的装扮立刻熠熠生辉,除去这条丝巾,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配饰,显得优雅庄重,却不失女人的柔美。 这是一个会打扮的女人,知道在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试想,如果她还是穿那身天青色的套裙,出现在上千名基层干部面前时,势必会转移人们的注意力,当然,那身套裙是夏天的。 今天的舒晴,在彭长宜的眼里除去优雅外,还有几分帅气和亲切,之所以显得帅气,是因为她苗条高挑的身材,尽管没穿高跟鞋,但紧致的牛仔裤把她的双腿包裹的很修长,平跟鞋,西装和精干的短发,这些元素搭配在一起,本来就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迷人气质,舒晴的长相不属于那种打眼一看就很漂亮的女人,她属于经看的那种,越看越有味道,越看五官搭配得越是和谐、自然、美丽,在配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特有的书卷气质,感觉这个姑娘就是一个完美的代名词。 彭长宜跟靳老师握完手后,这才跟舒晴握手,说道:“舒教授,又见面了。” 舒晴大方地伸手相握,说道:“彭书记,我听说你推掉了考察,特地留下听我们的课,感谢你的支持。” 彭长宜说:“谈不上感谢,你们大老远来给我们送精神食粮,我要感谢你们才对,是不是靳老师?” 靳老师正了正了眼镜说道:“这个问题分怎么看。我在路上还想呢,你说我们大老远的来了,而你却率队出去考察去了,如果不认识还好,可咱们又认识,你说我和小舒该会怎么想?情何以堪?” 彭长宜哈哈大笑,边陪着他们往里走边说:“当老师的就是吝啬,吝啬到连一句表扬的话都不肯说,还是舒教授好,看来,老师和教授的确有差别。”说这话的时候,他就想起丁一说她有时在不同的场合,会称呼她爸爸为老师或者是教授的话。 彭长宜的话说得大家都笑了,也可能是熟悉的关系,气氛非常轻松活跃。 彭长宜陪着他们来到宾馆的贵宾接待室,跟他们说道:“靳老师,舒教授,我先跟你们汇报一下今晚的安排,你们车马劳顿,尤其是舒教授,据说讲了整整一上午的课,到现在都没好好休息一下,所以,你们喝点水,去房间休息一会,洗把脸,放松放松,我在这里等你们,五点半准时开饭,咱们不闹酒,晚上你们早点休息,明天讲课,怎么样老师?” 靳老师看了看表,说道:“我不累,要累也就是小舒累,我是陪小舒来讲课的,所以累的是她。小舒你去休息一下吧,我跟彭书记他们在这里喝会茶,聊聊天。” 舒晴站起来,背上包,说:“好,那我会房间了。” 彭长宜说:“吕秘书长你领舒教授过去吧。” 舒晴说:“不用那么麻烦,告诉我房间号就行了。” 吕华说:“别客气了。”说着,就给舒晴开开门,请舒晴先走。 舒晴冲他点头致意,说了声“谢谢”后就出去了。 很快吕华就回来了。他说:“彭书记,我下去安排一下,一会我再上来叫你们。” 彭长宜点点头。 彭长宜等人陪着靳老师又聊了一会儿,彭长宜看了看表,还差五分钟开饭,他看了一眼门口,靳老师也看了看表,说道:“你放心,小舒绝对不会让大家等她的。”他的话音刚落,接待室的门就开了,舒晴果然从外面进来了。 舒晴身上的那件呢制西装不见了,而是换上了一件样式非常普通的针织开衫,颜色更是一般时髦女人看也不会看一眼的浅土黄色,但是穿在她的身上,却别具一格,有一种修饰无痕的韵味,在这些男人中间,既不刺目,也不显眼。 彭长宜说道:“靳老师,那咱们下去就餐?” “听你的安排。”靳老师好脾气地说道。 众人走出接待室,下了楼,来到了亢州酒店一个豪华大包间。按宾主礼仪入座,大家刚刚坐下,彭长宜的电话就响了,他掏出来后看了一下,跟靳老师说道:“是孟书记。” 靳老师说:“孟客吗?” 彭长宜说:“是的。” 舒晴看了一眼靳老师,笑了。 靳老师说:“他是不是刚醒过酒?” 彭长宜接通了电话,他对着电话说道:“孟大书记,我还说让你跟着教授们一块过来喝酒,顺便接见一下我们,检阅一下你曾经生活和战斗的地方,你怎么没来?” 孟客在电话里面说道:“他们安全到了吗?” 彭长宜很想坏坏地说道:你到底担心谁不安全,但在大庭广众说这话显得自己不正经,就说道:“是的,已经到了,请孟书记放心。”他又说道:“靳老师问你是不是刚醒过酒?” 孟客笑了:“哈哈,早就醒了,那点酒是小意思。” 彭长宜拿开手机,跟靳老师说:“他说那点酒是小意思,他中午喝了多少?” 靳老师说:“这个要问小舒喝了多少水。” 彭长宜就看着舒晴,舒晴笑了一下,没说话。 靳老师说:“他疯了似的的跟小舒拼酒,小舒喝一茶碗水,他就喝一杯酒,你说他喝了多少?” 彭长宜听到这里,怕在座的对孟客有什么不便好的印象,就用手指按在了电话话筒的位置上,跟邓国才和前程说,说:“我和孟书记上党校时,都是舒教授的学生。”说完,手指就移开,故意冲着舒晴说:“我说舒教授,行啊,这么欺负你的学生?” 舒晴笑了,说道:“我不会喝酒,我没办法,只好以茶代酒。” 017 又见美女教授(二) 彭长宜对着话筒说道:“你听见了吗?是你非要用酒跟人家拼水,我说你行啊,咱们舒教授大老远的来了,又讲了大半天的课,你就让她喝水?佩服!” 孟客说:“她不喝酒,死活不喝,我也不能灌她呀?再说,我要是灌她酒了,就不尊敬老师了。” 彭长宜说:“所以你拼酒,人家拼水,不多才怪呢。呵呵,看来老兄的本事就会跟我施展啊。” “哈哈,你别这样说,我可都是为了你。我说,你到边上来,我跟你说两句悄悄话。”孟客说道。 彭长宜没有拿着电话离开,他感觉那样做不合适,就故意说道:“好啊,好啊。” “你到边上来了吗?”孟客仍然不放心。 “是啊。”彭长宜说着,握着电话的手就挪动了一下大拇指,凭着经验按了两下减少音量的按钮,又将电话紧紧地贴在耳朵上,他相信就是坐在他旁边的靳老师也听不到孟客的声音了。 孟客显然酒劲还没下去,舌头有些发硬,他说:“长宜,我给你打听了,舒教授,舒晴,未婚,目前没有对象,比你小十岁,她亲生父母在唐山大地震中遇难,跟着养父母长大的,养父母是北京一所大学哲学系和历史系的教授,从小受到良好的文化熏陶,一直都在读书,经历非常简单,被学校保送的研究生,后又考取的博士学位,毕业后就分到咱们省了,先是在党校任教,后来调到了哲学研究所任副所长,现在是省委政策研究室正高职副主任。” 彭长宜不敢把目光投到舒晴身上,怕引起她的怀疑,就故意说道:“呵呵,你问我们喝什么呀?你不来我们不喝酒,我们都喝水。” 舒晴偷偷地笑了一下。 孟客说:“别打岔,我跟你所,这个姑娘确确实实不错,你要抓住时机,我说,如果真的行了,你也是老牛啃嫩草,到时好好谢谢我。” 彭长宜故意打岔说道:“我们今天晚上不吃牛肉,客人来了哪能用火锅招待呀?清平是不是给老师们吃的涮肥牛?我们不跟清平学。” “听着,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孟客说道。 “哦,我说的也是真的,要不你过来看看,我们真的没吃火锅,我们吃的是地道的炒菜。” 靳老师说:“喝多了的人都这样,不是一句话的人。” 彭长宜借机说道:“你听到了吗?靳教授让你过来,他说你不过来他不吃饭。” 孟客说:“你们是不是准备开始了,好了,我不哆嗦了,你要抢抓机遇,祝你成功。” 彭长宜说:“什么,你接着睡觉?我党干部的形象都被你破坏掉了,睡吧睡吧。” 就听孟客在电话里咬牙切齿地说道:“彭长宜你……” 没等他说完,彭长宜就挂了电话。 靳老师说:“他来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来什么啊?舌头还硬着呢,看来中午他的确没少喝。” 酒宴结束后,其余人都回去了,彭长宜随靳老师来到他的房间,单独陪老师聊天,舒晴则回房间准备明天的讲课。 彭长宜主动问起叶桐的事,靳老师说:“这丫头,又跟家里闹翻了,非要跟那黑洋人结婚,他父母不同意,无奈,连家都不回了。” 彭长宜说:“叶总编也是的,她都那么大的人了,三十多岁了,知道该怎么做,何必要干涉她呢?” 靳老师说:“你不知道,那丫头有时撞了南墙都不回头,当年他父母就不让她出去,她非要出去,为的就是跟前男友赌气,可是出去后又怎么样呢?既然不是为了那个男的出去,也不是为了跟他复合,你出去又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相信她是为了增长见识,为了学有所用,你都搞不懂她出去到底为什么?不为什么也行,散散心,玩够了就回来,可带回一个黑人,现在还要结婚?唉,这个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 自从那次在牛郎织女家见到叶桐之后,彭长宜也没跟叶桐联系,叶桐也没跟他联系,两人就好像真的跟路人一样了,过去就过去了。 彭长宜说:“您要多劝劝她父母,这事啊,最终都是父母向子女妥协,因为父母反对没有任何成效,婚姻自由,是受法律保护的。有多少干涉子女婚姻的父母,最后还不是缴械投降。自己的选择,将来好与不好都埋怨不着别人。” “唉,道理是这样,你不知道,你们总编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视为掌上明珠,其实都是他给惯坏的。”靳老师说道。 彭长宜笑了,不再说叶桐的是,而是问道:“您明年退休?” 靳老师说道:“是啊,我明年底。” “阿姨呢?” 靳老师说:“她还早,如果她愿意干,领导也愿意用她,她可以干到六十,但一般情况下干到五十五就该退二线了。我不像她,巴不得快点到站呢,好搞我的业余爱好。” 彭长宜说:“孙子又不用你们给带,而且阿姨身体力行,能接着干就干呗。” 靳老师说:“她干不干我不拿主意,拿主意人家也不听,反正我是不干了。” 彭长宜说:“那舒晴是不是您培养的接班人?” 靳老师看着他说道:“我哪有资格培养人家啊?那个丫头很厉害,别看岁数不大,学问很高,省委书记遇到不清楚的问题都找她。” “这么厉害?”彭长宜说道。 “你以为。我就说她是神童吗?天生就是搞哲学研究的。”靳老师说道。 “那以后可是不敢开她的玩笑了,我还妄自尊大地给人家挑毛病呢?”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道。 “呵呵,没事,那个姑娘在她的领域里是天才,但是在其它领域的智商就差多了,你挑毛病她也不会在意的,她性格一点都不小气。” 彭长宜笑了,说:“智商再低,也能听出话的好歹吧?” 靳老师抢白他说:“要是连好歹话都听不出来,那叫白痴!” “哈哈哈。”彭长宜笑了。是您说的呀?” 靳老师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孟客跟我说,想让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拿不准,你这么关心这个丫头,是不是有这意思?要真是有意思,我给你们牵个线搭个桥的也行,但接下来的事我就不管了,我这辈子可是没给别人做过媒人。” 彭长宜愣住了,说道:“老孟真是这么说的?” “真的。就是喝酒的时候悄悄跟我说的。”靳老师说。 彭长宜紧张地问:“小舒知道吗?” “不知道,我还没跟她说呢。” 彭长宜连忙说道:“求求您,您千万别跟她说,不然我这脸就没地方放了。您千万别听孟客的,他整天就知是拿我穷开心。 靳老师看着他,不解地说道:“不是,你,你到底对小舒有没有意思?”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千万别误会,我什么意思也没有,都是孟客一厢情愿,我的问题不用任何人操心,我自己解决。” 靳老师想了想,终于问了他一个关键问题:“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彭长宜看着老师说道:“不管我心里有没有人这事也不用别人操心,正格的了,好几十岁的人了,自己的事要是再摆不平,就白瞎了市委书记这个头衔了。括符,是县级市的书记。” 靳老师笑了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谈着,我就去给你探探她的口风。” 彭长宜赶紧把茶杯递给靳老师,说道:“您省省心吧,就您这语言表达能力,兴许就不是探口风的事了,敢当成真事说。再说,俺一个山里穷小子,满头的高粱花子,就是拱手相送,我也要不起啊,这样的娶到家里来,得怎么对待人家呀?您是让我用手手捧着她,还是拿脑袋顶着她,还是把她放在香案上供着她?您呀,这辈子都不要提这件事,我刚才也是对她好奇,这么年轻,居然有这么深是学术造诣,的确了不起。” 哪知,靳老师以为彭长宜的推辞,就说道:“你小子什么意思,你是不了解小舒,她平时待人接物是个很随和很好相处的姑娘,哪有你说的那样,她又不是嫦娥?” 彭长宜赶紧拦住了他,说道:“好了好了,我的事差不多了,您老就别操心了。还是说说明天去彭家坞的事吧。” 靳老师一听这话,知道自己是瞎操心了,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笑着说道:“明天咱们先到文保所,我找一些资料看看,然后就直接去彭家坞那个商州遗址。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跟我去吗?” 彭长宜说:“知道,给您当司机。” “还有,中午管饭,要不人家小舒跟我出来,我总不能领她去吃你们县的特产,驴肉火烧吧?”靳老师进一步说道。 “哈哈。”彭长宜笑了,感觉老师有些老小孩,就说道:“没问题,没问题,您看,我都把临时考察的事推了,留下来就是给您老当小支小用使的。” “呵呵,市委书记给我当小支小用,我感动很荣幸和自豪啊!”靳老师高兴地说道。 “括符,括符,县级市的。”彭长宜又纠正道。 “哈哈。” 彭长宜跟靳老师又聊了一些省里的情况以及省委在全省搞的这次廉政建设宣讲活动的意义,老师年纪大了,彭长宜没敢跟他聊太晚,再有,他也惦记去德山的老顾,所以把老师送到他的房间后,就回去了。 回到住处,他看了看表,老顾是下午三点走的,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应该差不多到了,他想给老顾打电话,又担心他在路上开车,黑灯瞎火的接电话不方便,就没打,老顾办事他是放心的,没给他打电话,那就是他还没到,或者是到了正在找住处。 彭长宜估计的没错,老顾刚刚到了德山,他来到德山医学院附近,找了一家旅店,办好了入住手续,把车停在旅店的院里,就只身来到了街上,想找地方吃饭。 夜幕已经降临,但是这条街上所有的门店都还在营业,大有灯红酒绿的繁荣景象,而且街上到处都是仨一群两一伙的学生们。估计山城的这条街上,子所以夜生活这么红火,可以也是因为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们的缘故吧。 走在街上,他想给彭长宜打个电话,怎奈山城的确很冷,手都伸不出来,他就想到饭馆后再给他打。走着走着,他的目光就被里面的人吸引住了,在一家火锅店里头,他停住了脚步,透过饭店的有着一层淡淡雾气的玻璃窗,他看到了里面一张熟悉的笑脸。 018 爱情使者的重大发现(一) 只见里面并排坐着一对男女学生,女生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头上戴着乳白色的针织的帽子,他感觉这个装扮有些熟悉,就多看了一眼。 他们正在吃火锅,边吃边亲昵地说着话,那个男生抬起手,从锅里面捞出两个大虾,放在一个空盘上,然后拿起一个大虾,一点一点地剥去虾壳,剥好后,他并没有往自己的嘴里送,而是亲自把这个虾送到了女生的嘴里,女生冲他张开嘴,一口吃进这个虾,然后冲男生笑了一下,开始咀嚼起来…… 老顾惊呆了,这个衣着熟悉的女生不是别人,正是此次来他要找的人——陈静。 就见陈静也张着小手在剥虾,她剥好后,打算给那个男生吃,男生握着她的手,将虾放进陈静的嘴里,然后两人都笑了。 老顾躲在外面,注视着里面的人,看他们亲热的样子,根本就是一对情侣的表情,但是又不能确认,如今的年轻人,都比较开放,再说陈静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个男生吃饭,尽管举止有些轻浮,那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为了探听虚实,他就装作很冷的样子,缩着脑袋,竖起衣服领子,走进了这家名为“山城火锅店。” 他选了一个和陈静他们背靠背的桌子坐下。那个男生回头看了一眼老顾,就往前挪了挪椅子。继续跟陈静说着悄悄话。 服务员过来询问老顾点什么,老顾没有说话,而是在菜单上划上要点的东西。要了一壶水,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说话。 就听那个男生说道:“中午头放学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怎么关机了?” 陈静说:“我上午上课,当然要关机了?” “我说的是中午。” “对呀,上午关机,中午放学就忘开了。” 老顾的心一沉,心想,陈静有电话,而彭长宜却不知道,而且从来都没用手机跟彭长宜联系过。看来这个丫头是故意的。老顾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就更加竖起耳朵听着。 “明天咱们去爬山吧?”那个男生建议道。 “不行,明天我老家的叔叔来看我。”陈静说道。 男生问道:“就是给你和小菊找实习单位的那个叔叔?” 小菊就是跟陈静一块来实习的陈静那个同学。老顾认识。 陈静说道:“是的。” “那你叔叔什么时候来?”男生继续问道。 陈静说:“他就跟我说明天,不知道明天什么时候到。” “那等他来了我请他吃饭吧?”男生说道。 “不用,你去忙你的吧。”陈静说道。 “让我认识认识你的家人吧?” “现在不用。” “现在不用,早晚得用啊——”男生用一种可怜的声调说道。 陈静没说话。 那个男生又说:“那天我妈来学校,见了你之后,对你非常满意,今天给我打电话时还说:“让我们努努力,学好英语,什么时候过了语言关,什么时候就送咱们出国。” 老顾一听,就有些来气,敢情陈静这个小丫头脚踩两只船啊!尽管气,但他还不能声张。这时,服务员给他端上了他点羊肉和蔬菜。老顾冲服务员点头表示感谢。 陈静说:“你跟你妈说什么了?” “我跟我妈说咱俩在处朋友啊?怎么了?” “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妈说?” 那个男生说:“呵呵,我怎么不能跟告诉我妈了?” “问题说谁答应做你女朋友了?” “这无需你答应,我们本来就是,我班上的人可是都知道我找了个小学妹,说真的,从你入学那天我就喜欢上你了……” “哎呀,别总是这么说,我们只是在交往,我都说了一百遍了,真是的……”陈静有些不高兴了。 那个男生说:“你说的没错,我说的也不能是错。我总是回忆你刚来的那一刻,当时,午后的阳光照在你的头发上,是那么美丽,那么烂漫,就像一个小公主,而且是个非常用功的小公主。我喜欢自立、勤奋的姑娘,我妈跟我爸爸说的,等我毕业,就将医院交给我管理,到时,我就可以当你的领导了……” 男生拉过陈静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时,老顾将盛着茼蒿和生菜的不锈钢托盘拉到跟前,将里面的蔬菜全部倒进火锅里,拿起起这个托盘对着自己照了照,发现这个托盘光洁如镜,他就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举起这个不锈钢托盘,往后照去,正好看见那个男生正握着陈静的手。 陈静抽出手,白了他一眼,说道:“这刚哪儿到哪儿呀,干嘛考虑那么远?师兄,我只是同意咱们像朋友那样交往,其它一概没有同意你啊?” 男生说道:“对,我也是这么跟我妈说的,不过她见过你之后,真的非常满意,鼓励我继续追你。” “原来你是听你妈的话才追我的呀?”陈静说道。 那个男生笑了,说道:“当然不是,不过父母的意见可以当做参考啊。再说,我妈也的确喜欢你。” “还说呐,一提起这事我就是生气,前几天你妈来看你,为什么把我叫去?也提前不跟商量一下。”陈静的语气里就有了不满。 显然,陈静对这个比自己高一年级的师兄的幼稚不满意,她继续说:“的确你太冒失了,我要是知道是这么回事,怎么都不去。” 男生笑了,说道:“怎么了?还真生气了?” “你这样做不好。”陈静的确有些生气。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快吃虾,趁热。”男生又剥了一个吓,塞进陈静嘴里。 陈静低下头,嚼着嘴里的虾,不说话了。 男生说:“你能不能笑一笑,怎么忽然这么小性儿了,你知道我吃虾是过敏的,这些都是特地为你点的,好了,别生气了……” 男生说着,就凑近陈静…… 老顾不忍看下去,放下了不锈钢托盘,望着火锅里已经煮熟了的生菜和茼蒿,他没什么胃口了,吃了几口后,就起身结账走了。 服务员过来收拾,发现老顾要的羊肉几乎没怎么吃,锅里只有快煮烂了生菜和茼蒿。 老顾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他又来到街边一个卖卤煮火烧的小店,要了一碗卤煮火烧,吃完后,才回到旅店。 躺在旅店的床上,想起那天自己还在彭长宜面前大夸陈静,他就一阵懊恼,那个男生喂陈静虾的情景,总是在眼前出现,他不知怎么告诉彭长宜这一情况,反正,他决定阻止彭长宜继续下去,彭长宜已经因为老婆出轨离了一个了,不能再把这样一个女人娶进家里,这样想着,就慢慢睡着了,也就忘了给彭长宜打电话。 半夜时,老顾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彭长宜,这才想起没给他打电话,赶紧摸黑接通了电话:“喂……彭书记,我到了,太累了,找到旅店后就睡了。” 彭长宜说:“哦,你安全到了就好,我不放心,一直在等你电话。” 老顾说:“对不起,都怪我,在旅店门口吃了一碗卤煮火烧后就睡了。” “住在学校附近吗?”彭长宜又问。 “是的。” “你……还没跟小陈联系吧?” “我到了天就黑了,这么晚了也不好在去找她,明天一早我在去学校找她。” “好,我没事了,你明天请她吃完中午饭再回来。”彭长宜嘱咐道。 “好的,您放心吧,我保证把这事给您办圆满。” 018 爱情使者的重大发现(二) “你接着睡吧,明天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放下电话后,老顾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就思忖着明天见了陈静说什么…… 与此同时,夜晚,对于江帆和丁一,也是不平静的。 本来,江帆和丁一说好准备去牛郎织女家玩的,可是头两天江帆突然就接到了他同学薛阳的电话。薛阳告诉他,自己已经调回北京了。 江帆问:“你是回北京度假,还是调回来了?” 薛阳说:“领导调回来了,我这个跟班的自然就回来了。” 江帆这才知道薛阳一直跟随的领导已经调中央办公厅工作,薛阳也就随着领导到了办公厅工作,提了一格。江帆说:“看来还是跟着领导干省心啊——” 薛阳说:“我现在就找省心的事儿干,等领导的岁数到了,退休了,我就找个惹不着人的地方养老了。” 江帆说:“看破红尘了?” “那倒不是,就是不想得瑟了,想养老了,我本来就是个不求进取的人,思想比较懒,要是换了其他人,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跟了领导这么长时间。” 江帆说道:“别跟我说这个‘老’字,我现在很怕提这个字眼。” 薛阳笑了,说:“是啊,我们不老,我们的第二春刚刚开始,对了,今天打电话不光是向你报道,周六还请你来北京喝喜酒。” “你的喜酒吗?” 薛阳笑了,说道:“废话,我请你当然是我的喜酒了。” 江帆也笑了,说道:“跟谁?” 薛阳说:“我说江同志,你什么意思,我还能跟谁?当然是左姑娘了。” “哦,那个女律师吗?” “不是她是谁?我说你怎么揣着明白使糊涂啊?成心。” 江帆笑了,说道:“我当然不能妄自菲薄了,我必然要问清你跟谁结婚。如今,不到结婚的最后一刻,都不能判定爱人是谁。” 薛阳说:“那是你,左姑娘都跟我说了,你在那边还弄了支边医生?说明你的心态还是年轻的,你看我,这么多年,就是她一人。” 江帆笑了,说道:“别跟我吹牛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你是早年间就被乱花迷眼了,所以中年才定睛,认准一个人了。” “哈哈。”薛阳大笑,说道:“真好,咱们这个岁数了,还能谈论这么有趣的话题,而且还能开怀大笑?” 江帆说:“那是你老了,我经常大笑。” “哈哈,你如愿去了阆诸,是不是很高兴?怎么样,咱们两对一块办?”薛阳故意刺激他说。 江帆说:“有难度。” “对了,我家娘子认识她,你带她一起来吧。”薛阳说。 “这个,我得征求一下人家的意见,我说了不算。” 薛阳征求他的意见说:“要不这样,我让我家娘子给她打个电话?” 江帆想了想,说道:“不用了,还是我转告她吧。” 薛阳又说道:“我对来宾都有个要求,就是必须成双成对的来,要不就别来,我可是不想再单着了。你就是临时租个女伴儿也要成双成对的来,图个吉利。做做工作吧,我这也是给你创造一个接触的条件,你也让我见识一下是何方仙女,让你牵肠挂肚了这么多年?” 江帆问道:“范围大吗?” “不大,我们俩都讨厌那些繁琐的仪式,这么大岁数了,不图热闹,就图最终能在一起就行了。我们只邀请了双方的领导和彼此的几位挚交,没有几个人。” “好,我争取。” 江帆挂了薛阳的电话,他就给丁一打了电话。待丁一接通后他说:“在干嘛?” 丁一说:“刚刚送乔姨回来。” “哦,去新加坡了?” “是。” “晚上我去你哪儿坐坐,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 “晚上哥哥说请我们留守人员吃饭。” 江帆说:“没关系,你尽管吃,我晚上也有事,吃完饭我再去找你。” “什么事?”丁一以为是去牛郎织女家玩的事。 “电话说不清楚,你等我就行了。” “那好吧。” 下个月,京州和京津三地共同组织筹办的城市论坛会议要在阆诸召开,这两天江帆正在为着个会议做准备,他前些日子找来的有关阆诸城市规划方面的资料,给了他很大的启示。晚上,他要宴请京州方面的几位专家,请他们出谋划策,为阆诸城市建设把脉。这几位专家也是省里这次会议筹备小组的成员,这几天一直在阆诸考察调研。 晚上,江帆和几位专家在酒宴上讨论的比较热烈,专家们的建议和他这段时间的思索有些不谋而合。其实,他的本意不是要重新规划阆诸城市建设,而是由棉纺厂工人围堵政府大门这件事引起的,他想通过这件事,了解一下当初选择这个地方盖办公楼的初衷。经过查看当初的资料和了解整个城市布局,他感觉选择这个地方的确是最佳方案,没有比这个地方更合适建设办公场所的了。 不过,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尽管有总体和长远的城市规划,但是中心目的不明确,也就造成了城市规划显得无序和主题不鲜明。 吃过饭后,江帆没让司机和秘书送自己,他让司机和秘书坐办公室其他的车回去了。 江帆开着车,象征性地往自己的住处走了一段路,然后拐向了北环,一路向西,快到丁一家的老房子时,他给丁一打了一个电话,丁一很快就接通了。 “喂——” 糯糯的声音传来,在江帆的耳中听着极其舒服。 “是我,你睡了吗?” “没有,在等你。” 江帆心里一热,说道:“我刚散,马上就到,过五分钟,不,三分钟你就给我开门,深更半夜的就没让我敲门了。” “好的。” 听了这话后,江帆控制着自己,他并没有让脚下的油门加速。而是依然稳稳地开着,他要在这美好的夜色中,尽情享受一会刚才心中出现的那片刻的温暖…… 他的车,悄无声息地开进了这个大院,又悄无声息的将车停在不太显眼的地方,调好了车头,这才下了车,摁下遥控锁,向那个熟悉的胡同走去。 等他来到院门前的时候,院门已经为他打开了,丁一披着一个羊绒披肩,正等在门内。 他走了进去,等着丁一将院门别好后,他就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向自己的怀里揽了过来,拥着她进了屋里。 屋里,很暖和,江帆脱去了外套,丁一给他挂在衣架上,说道:“喝酒了?” “喝了。” 江帆搓着手刚要坐下,丁一说:“洗把脸醒醒酒?” 江帆一听,连忙点头,说:“行,去楼上吗?” “嗯。”丁一弯腰,给他拿出一双男式拖鞋。 江帆换上鞋后,就往楼上走,小狗跟在他的后面也往楼上跑去。 趁江帆上楼洗脸的功夫,丁一开始给他烧水泡茶。 她从一个从新加坡带回的锡罐里,用茶勺舀出一点点的碧螺春,她看了看,感觉江帆晚上喝还是量有点多,就用茶针仔细扒拉掉几枚,放在了一边,等待着水的烧开。 江帆洗完脸后走了下来,他坐在她的对面,看她泡茶。 水开后,丁一将茶勺里的碧螺春放入杯子里,本来就是嫩绿的茶叶,遇到水后立刻舒展开来,同时,也释放出阵阵清香。她起身,又从冰箱拿出一个密封的小方盒,用茶针拨出几枚鲜嫩碧绿的薄荷叶,放入杯中,又从茶几上一个小罐子里,夹出一块白色的放糖,她用手掰了一块,也放入了杯子里,拿过一个茶托,将茶杯放在上面,一手端着茶托,一手扶着茶杯,轻轻地放到他的面前。 江帆看入了迷,说道:“可以喝了?” 丁一微笑着点点头,起身把刚才那个密闭的方盒重新放进冰箱里。整了整身上的披肩,又坐在了他的对面。 江帆端起茶托,学着她的样子,扶着茶杯,但他没有急于喝,而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有一种很清香的薄荷味,便问道:“这几片绿叶是薄荷吗?” “是的。” “这是什么喝法?”江帆问道。 丁一说:“你先尝尝好喝不?” 江帆小心地喝了一口,有一种绿茶和薄荷混合的清香的味道,还有一点淡淡的甜,他又喝了一口,说道:“不错,咽下去感觉很清爽。” 丁一说:“因为你喝了酒,就给你配了一杯这样的茶。” 江帆放下茶杯,说道:“是你的独创?” 丁一笑了,说道:“不是,其实这是很有名的摩洛哥薄荷茶,是我在新加坡学的喝法,你晚上喝酒了,这个有醒酒提神的作用。” 江帆一听,这才知道她是特地为自己泡的薄荷茶,就重新端了起来,看着新鲜碧绿的薄荷叶和沉淀在下面的几枚绿茶,说道:“简直是艺术品,透明,好看,冬天里要是居室里摆上这么一杯碧绿的薄荷茶,别说喝了,就是看一眼都觉得神清气爽。 丁一笑了。拉了拉滑落的披肩,说道:“找我什么事?” 放下那杯薄荷茶,江帆回味着舌尖上清凉的感觉,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大学同学叫薛阳吗?” 丁一点点头,她以前听江帆提起过这个名字,是他的同学,现在在中组部工作。 江帆继续说:“他要结婚,邀请我去参加他的婚礼,另外,他的新娘你认识,就是帮王圆打官司的那个左律师,左律师没有了你的联系方式,她特地嘱咐我,让我邀请你一块参加。怎么样,跟我一起去吧?” 丁一想了想,说道:“我跟他们都不熟,不去了,还是你一人去吧。” 江帆拉过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大掌里握着,说道:“恐怕你不去不行啊,薛阳说,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就不让我去了,他说我单着去不吉利,必须要我带女朋友来,如果不带女朋友,他就拒绝我参加他的婚礼,你知道,他也是离过一次婚的人,所以,很怕看见别人单着。” 丁一笑了,知道江帆在找说服她的理由,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说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说法。” 江帆说:“其实,主要是我想邀请你跟我一起去,你说人家都成双成对的,就我一个单着的,的确有些不好,如果你不跟我去参加婚礼,那我也去不了了,不过也好,实施咱们的第一方案,我带你去牛郎织女家玩去。” 丁一看着江帆,见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太利落,知道他晚上没少喝酒,就说:“你说的那个地方我查了一下资料,冬天去不好,其它三季哪个季节去都行。现在太冷,而且四周光秃秃的没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是去参加同学的婚礼吧。” 江帆微微笑了一下,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不急不慌地从兜里摸出烟,弹出一支烟,放在嘴上,刚要点火,忽然看见丁一正在目光诧异地看着自己,说道:“怎么了?” 丁一下意识地摇摇头,说:“没……没怎么?你,抽烟了?” 019 男人是个孤傲的动物(一) 江帆这才意识到什么,就将烟从嘴上拿下,放回到烟盒里,说道:“我忘了,应该提前征求一下女士的意见,好的,自愿受罚,不抽了。” 丁一看着他,半天才怔了一下,说道:“没……没事,你,抽吧。”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似乎有些沉重。 她今天刚看了一篇文章,说男人吸烟是一种自我疗伤的手段。男人是个很孤傲的动物,不像女人那样容易流眼泪宣泄郁闷和痛苦,而是把这郁闷和痛苦掩埋在心里,靠吸烟来麻醉意识神经,吸进去的是寂寞,转化出来的是酣畅。那么,江帆吸烟,也是因为寂寞吗? 江帆无奈地笑了,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道:“不抽了,看到你像看见恐龙一样的眼神,我多想抽也不抽了。” 丁一没有笑,问道:“一天抽多少?” 江帆说:“看心情,心情不好的时候两包的时候也有,心情好的一整天都想不起吸一根。新加坡吸烟的人的不多吗?” 她点点头,说道:“是的,很少。在公共场合,几乎没有,即便是有,也是在吸烟的专门空间里。新加坡把不吸烟作为国民守则,规定学校不录取吸烟的学生。他们的禁烟法还规定,凡在公共场所扔一个烟头者罚款500新加坡元或打4板子。所有,许多在国内就有了烟史的学生,开始到了新加坡后非常不适应。” “哦,文明的法律。”文明的法律。 丁一看着他,想说什么没有说。 江帆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搓着两只大手说道:“呵呵,我是在草原呆久了,一个人的寂寞不好打发,就学会跟烟作伴了……” 丁一的心一动,默默地低下头。 江帆抬头看着她,说道:“你回来了,我就不抽了。”说着,就把刚揣进兜里的烟和打火机掏了出来,放在茶几上。 丁一的鼻子有些酸痛,她用力地眨着眼睛,说道:“别,你抽吧……” 也可能是丁一瞬间的感伤影响了江帆,他的情绪也有些激动,说:“不抽了,你回来了我就不空虚了,不需要用烟填补了。” 丁一抬起头,看着他,把脸别过一边,说道:“别这么说,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去改变什么,而且我也没有答应你什么……” 她的话没说完,江帆就站了起来,坐到她的身边,把她揽到怀里,说:“我知道你为我受了不少的委屈,也知道你对我有很深的误会,有些误会现在还没有解开,没关系,我可以等,我一个人在草原孤单了那么长时间,不在乎眼下这一朝一夕,只要你对我有信心……” 眼泪,终于从她的眼里流了出来,滴落到他握着她的手上…… 江帆的喉咙动了一下,说道:“我不逼你表态,我会给你充分的时间,这个过程多长我都不在乎,因为我到了你跟前,我相信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不会再轻易逃开了……” 丁一抽泣了一下,不想让他再说些伤感的话,就从他的怀里坐直了身子,低头擦了一下眼泪说道:“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江帆一愣,说道:“丁小姐,别忘了,你给我喝了可是提神醒酒的药茶,我现在正精神着呢,你让我回去像华子良那样跑圈去呀?” 丁一“噗嗤”笑出了声,她娇嗔地看了他一眼,想起身坐到别处去,江帆一下子就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丁一趔趄了一下,就跌入到了她的怀里…… 江帆伸出手圈住她,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丝丝光亮,慢慢地凑到她耳边,说:“我刚才的话没说完,现在继续。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再也逃不掉了,我跟你说啊,我会采取一切手段来制止你。” “什么手段?”她问道。 “无所不用其极,也就是说一个市长所能动用的一切权力和手段,够吗?”他低着头看着她说。 “呵呵,恐怕不够。” “是吗?再加上这个呢……”江帆说着,就低下头,唇就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的面上一热,刚要开口,嘴就被两片温热的唇覆盖住了…… 丁一知道江帆喝了酒,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就挣扎着推开了他的头,说道:“别这样,你该回去了……” “不。”江帆看着她,固执地说。 丁一说:“你上次不是还说来日方长吗?” “那又怎么样?” “可是你眼下给我的感觉不像还有来日?”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那是因为你不乖。” 丁一感慨的看着他,抬起手,伸进他不再浓密的头发里,低声叫道:“江帆。” “哎。”江帆干脆地答应了一声。 “听话,今天就到这吧。” 江帆以为她这么郑重其事地称呼自己,会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没想到却等来了这么一句,他有些不甘心,但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强攻他做不到,更别说什么“总攻”了。 丁一又说:“听话,回去吧。” 江帆松开了她,说道:“我不走。” “为什么?” “我刚才的要求你还没有答应呢?你答应了我就走。” 丁一说:“什么要求?” “明天跟我参加婚礼,要不就让左律师直接给你打电话,我就说小丁挑你理了,没有亲自请。” 丁一笑了,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跟他们都不熟,去了会不自然的。” “明天的主角是新娘,你自不自然没有人会注意的。” “那,让我考虑一下,明天再答复你行吗?” “不行。” 丁一笑了,心想,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耍懒了。就说道:“好了,别闹了,你总得给我时间让我考虑吧。” 江帆说:“行,我给你时间。这样,我先躺这里睡一觉,你慢慢考虑,考虑成熟后告诉我。”说着,就要躺在沙发上。 丁一赶忙拉住了他,不让他躺下。 江帆回头看着她,说道:“不同意?” 丁一笑了,说道:“不同意。” 江帆说:“你到楼上去考虑,我在沙发上睡觉,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什么不同意的?” 丁一说:“你已经犯了河水了,这是我家,你现在是在我的家……” 丁一话没说完,江帆一下就抱住了她,再次低头吻住了她…… 说真的,每当置身在他的怀里,她的心灵都会有一阵悸动,感觉这个怀抱的确足够大,足够有力,足够温暖,好几次,她都想就这样沉陷其中算了,但理智又在时刻提醒自己。 眼下,在他细密的亲吻中,她脸红心跳,意识模糊,脑子里似乎是一片空白,又像是一下子被许多复杂的情绪充盈进来,再次让她身心俱颤、百感交集…… 吻着吻着,江帆感到了她的异样,她,流泪了…… 江帆抬起头,心疼地说道:“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该死。” 说着,就将她扶起,让她坐直身体,端起那杯薄荷茶,一口气喝见了底。扭头看着丁一,伸手将她的头发梳到后面,摸着她的脸,给她抚去泪水,说道:“别伤心了,我让你考虑,明天早上给我答复行吗?” 丁一低着头,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江帆扑捉到了她这个轻微的动作,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说道:“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丁一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019 男人是个孤傲的动物(二) 江帆走到衣架跟前,摘下自己的外套,穿上后,走到她坐的沙发的后面,弯下腰,贴着她的耳边说道:“别流眼泪了,万一你开恩,答应明天跟我一同前往,眼睛哭肿了你可不行。”说着,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就走了出去。 来到院门前,开开门,照例是提前把门锁别好,然后走出去,门就被他反锁上了。 来到车里,江帆没有立刻开车,他想起每次见到丁一,无论他说什么,都能引出她的眼泪,这一点让江帆的确心痛。没有流过眼泪的人,是无法体会到她的痛会有多深,他江帆以后能做的,就是不再让她流泪。什么时候她不再流泪了,也是他江帆迎接灿烂阳光的时候了,他对这一天充满了信心,因为他知道,他的小鹿,心里是有他的,这也是他一切动力的源泉…… 早上,丁一照例是被小狗叫醒,她揉着眼,迷迷瞪瞪地下楼,边下楼边跟小狗说:“我明天就送你到杜蕾妈妈那里去,天天吵我。” 小狗当然听不懂她话的意思了,扭着小屁股,快速地跑下楼。 这个狗有个习惯,它只有在老房子才出去便便。 她给小狗套上鞋套,放出小狗后,就歪躺在沙发上,继续迷瞪。等小狗回来后,她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拿过卫生纸,检查着小狗的屁股。然后继续回到楼上,躺在床上就睡不着了。 小狗没有跟她上来,最近它有些不愿动,可能是老了原因。她忽然想起江帆说他也老了,就睁开了眼,这才想起昨天江帆说让她跟他去北京参加同学婚礼的事,尽管她说要考虑考虑,但是经过了一宿,她仍然没有考虑清楚是去还是不去。 她看了看表,七点了,不知他昨天回去后有没有围着操场跑圈。想到这里,她笑了一下,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一会,又将脑袋又露了出来,她眨巴着眼睛,开始认真思索是否跟他去北京的事,如果不去,也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回拒他。 正想啊,她就听到了敲门声。立刻,楼下就传来小狗哼哼唧唧的叫声,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心想,这个人可真是有精神啊,这么早就来了? 她要立刻下去给他开门,不然他还会敲,让邻居听到不好。 自从上次送寿司后,江帆早上又给她送过几次早点。丁一叫他不要送了,她已经没有吃早点的习惯了。江帆说,给你送早点,都是随性而为,因为送不送,完全取决于当时,你不让我送,有可能会天天送,你让我送,我兴许就不送了,所以,你就别规范我了。” 丁一不希望他来还有更现实的原因,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车都太显眼了,被人看到影响不好,无论她跟江帆是否能够走到一起,她都不希望给他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这样想着,丁一也就快速跑出去,顾不上披件衣服,她不再问是谁了,开开门后,外面站着的果然是江帆。 江帆戴着一个大墨镜,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手然拎着一个三层的保温提篮,丁一吃了一惊知道里面装的肯定是早点。心想,一个早点,搞这么隆重干嘛? 江帆进来,扭头关上院门,说道:“你不冷啊?快进屋,我今天带的东西你保证爱吃。”说着,就将敞开的大衣裹在丁一的身上,搂着她,快步走进房间。 江帆将保温提篮放在墙角的那张老式的小饭桌上,丁一看着他,说道:“什么东西呀?跟宝贝似的。” 江帆笑了,说道:“你是不是还没洗脸?” 丁一点点头。 江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这样,你先上去洗漱,我在下面给你变戏法,你洗完后马上就可以下楼吃饭。” 丁一见他神秘的样子,就笑了,说道:“好。” 江帆看着她上去后,就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拉开了所有的窗帘,看见小狗正围着那个三层的保温提篮嗅来嗅去。他不由地笑了,说道:“你是不是闻到味道了,看来,我这马屁拍对了,你闻着都香了,你的主人就没有问题了。” 江帆知道这只小狗吃东西很挑剔,自从认识它那天起,它就不随便吃东西,一般不会为美食所诱惑。 丁一洗漱完毕后,收拾好床铺,这才下了楼,江帆早就从旁边的碗柜里后面的小厨房里拿出两个两只小碗,两双筷子和一个大瓷盘,听到她下楼后,他让她坐在饭桌前,才打开提篮的盖子,就见里面还冒着热气。 江帆便往夹东西便报着名称:“炸菠菜虾仁春卷两只,鲜蘑肉包两个,豆沙包两个,蒸饺两个……” 他一层一层地打开,最底层的是一盒散发着热气的红白相间的米粥,丁一瞪大了眼睛,她来了食欲,说道:“这是什么?” “这是红萝卜仙贝海鲜粥。” “呵呵,真漂亮,干嘛整这么丰盛?” 江帆笑了,说道:“难道没人告诉你,早餐是一定要吃好吗?” 丁一说:“那也不能这么吃呀?是你做的吗?” 江帆递给她筷子,说道:“我倒是想做给你吃,现在没有条件做,这些都是我住的那个地方食堂做的,食堂也不是普通的食堂,是首长专用的小食堂。早点品种非常丰富,有时候也想带给你,就是没法保温,他们特地给了我这个保温的提篮,有了这个提篮,只要有时间,我就可以给你送早餐了。” “别,你可千万别,我早上如果想吃,喝杯牛奶就可以了,要是按这个吃法,不出一周,我就会走不动道了。” 江帆说:“放心,我就是有心天天给你送,只怕也没这个力。还是那句话,你别限制我的行动,兴许你想吃了,我却不送了。这都有可能发生。” 丁一看着那皱,就抿了一下嘴唇,说道:“是,江市长。” 江帆将两只小碗里盛上了粥,又将两只不锈钢的小勺放进粥碗,说道:“请丁小姐用餐。” 丁一笑了,说:“我有这一碗粥就够了,其余的都归你。”说着,用碗里的小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不凉不热,吃着正可口。 江帆说:“怎么样?” 丁一说:“好吃,鲜、咸、糯、香。” 江帆笑了,说道:“好吃就行,说明我没白忙活。”说着,就用筷子给她夹了春卷,要放到她的小碟里。 丁一急忙拦住,说道:“我一碗粥就够了。” 江帆说:“这样,你咬一口,尝尝。” 丁一说:“你放下,我去拿小刀,切一块。” 江帆说:“别麻烦了,你直接咬吧。”说着,就将春卷送到了她的嘴边。 “我咬一口,剩下的怎么办?” “你只管咬,剩下的我吃。” 丁一只好张开嘴去咬,眼看快咬住了,江帆就将春卷移到她嘴的左边,丁一张着嘴也跟着移到左边,又要咬住的时候,江帆又移到了右边,丁一知道他在逗自己,一想自己这样张着血盆大口实在不雅,就抓住他的手,使劲咬下一口,边吃边说:“嗯,不错,挺香。” 江帆举着她咬剩的春卷说:“还要不要?” 丁一看了看碗里的粥,说道:“不要了。” “真的?” “真的。” 江帆就将她咬剩下的那半截炸春卷放进了自己嘴里,说道:“美味啊……” 丁一笑了。 江帆吃得也不很少,一小碗海鲜粥,两个鲜蘑小肉包。 丁一看着剩下的说道:“好了,够我中午吃的了。” 江帆说道:“中午不吃这个,你要跟我去吃喜宴。” 丁一就知道江帆得说这个事,说道:“我想了一夜,还是觉得不去最好……” 她话没说完,嘴就被江帆的手指堵住,说道:“不可以。如果不想跟我去的话,为什么头吃早点的时候不说,现在你也吃了喝了,再说不去就晚了。” 丁一说:“我昨天晚上就说不去了。” “错,昨天晚上你说要考虑,所以我才在大清早的用早点来贿赂你。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吃人家的嘴短。” 丁一笑了。 江帆说:“我负责收拾碗筷,你现在上楼去打扮自己,一会我们就启程。” 丁一说:“干嘛这么早,我们到北京一个小时都用不了。” “早去好,免得半路上堵车。” 丁一知道不去是说不过去的,就说:“那我穿什么衣服?” 江帆想了想说:“你那天穿的那套裙就很好,别忘了别个胸针。” 丁一说:“是不是太正式了?” 江帆双手抱住她的腰,说道:“那你就随便穿吧。” 丁一想了想,就走上去换衣服去了。 亢州。彭长宜老早就起来了,他看了一会早间新闻后,市委办的司机就接他来了。等他赶到亢州宾馆时,吕华和市委办主任早就等在了门口,正在张望着他。 汽车到了门口才停下,吕华替他拉开车门,彭长宜下了车。吕华告诉他,靳老师他们也刚下楼,在餐厅,温庆轩正陪着。 彭长宜走进餐厅,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早点,他们正在谈论今天上午的课程安排。见彭长宜进来后,舒晴和温庆轩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彭长宜坐下后,说道:“你们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靳老师说:“你走后我就睡了,小舒睡得晚。” 彭长宜问舒晴:“是不是换了地方睡不着?” 舒晴刚要说话,靳老师却说道:“那到不是,为了效果,一晚上都在做功课练发音。” 一句话,说得彭长宜立刻不好意思起来,他赶紧说道:“普通话讲得够好的了,还练什么发音?来,吃吧。” 舒晴倒没说什么,拿起筷子准备吃饭。温庆轩却说:“有的时候一个地方的方言,也代表着一种文化符号。” 彭长宜赶紧接过温庆轩的话茬说:“就是,没必要字正腔圆。” 舒晴笑了,说道:“如果是别的工作可以不必刻意去改,但对于讲课的人来说就不行了,不字正腔圆就会影响收听效果。” 彭长宜看了老师一眼,老师低着头装作没事人似的只顾吃饭。彭长宜想肯定是靳老师出卖了自己,不然舒晴干嘛现在改发音? 吃完早饭后,彭长宜就陪着靳老师和舒晴来到贵宾接待室,舒晴回房间准备去了。 吕华进来,他看着表说道:“彭书记,会场那边正在上人,我和舒教授先过去,她要提前将电脑连接到多媒体上。” 靳老师说:“走吧,咱们一块过去。” 这时,舒晴拎着电脑包就进来了,她又换上了来时的那件呢制西装。 020 他被老师出卖了(一) 彭长宜他们在赶往报告厅的路上,就见来参加会议的各种车辆挤满了亢州大道,拥堵在中铁集团入口处。交警们正在疏导指挥。彭长宜他们的车也跟在这些车的后面进去了。到了报告厅的休息室,全体班子成员除去朱国庆出差考察外,全部到会,而且提前在休息室等着一块入场。 舒晴掏出电脑后,交给了吕华,吕华交给了一名工作人员,她随着这名工作人员便到了会场主席台,温庆轩已经在讲台的位置上等她。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舒晴很快连接好了设备调试完毕。 一切准备就绪,离正式开会还有两分钟的时间,彭长宜带领班子全体成员和靳老师一起鱼贯进入会场,统一坐在主席台下第一排的座位上。主席台上,只坐着舒晴和温庆轩两个人。 温庆轩主持会议,他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话筒,说道:“下面开会。” 偌大的会场,立刻鸦雀无声,不同位置上的摄像机开始亮起了红色的指示灯。 温庆轩首先向与会者简短介绍了省委组织这个廉政建设宣讲团的意义,然后又介绍了一下主讲人舒晴,这才正式进入主题,他的介绍也就是用了三分钟的时间。 舒晴看了看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她沉了沉气,说道:“尊敬的彭书记,各位领导,同志……们,大家上午好,很荣幸有这么一次和大家交流学习的机会,感谢大家在休息日来听我的讲课。”说着,她站了起来,向台下鞠了一躬。 全场一片掌声。 彭长宜注意到,当舒晴说道“同志们”的“们”时,特别地停顿了一下,而且是用了气力才说出这个“们”字,而没有像以往那样,说成“同志们儿”。彭长宜有些不好意思,就把头靠近靳老师,小声说道:“您把我出卖了。” 靳老师非常清楚彭长宜指的是什么,他也小声说道:“出卖你是必然行为,我也借出卖你的机会提出自己的意见。” 彭长宜感觉道老师的狡猾,肯定老师跟自己有同样的建议,就说道:“您怎么跟她说的?” 靳老师小声说道:“我跟她说,亢州离北京近,这里的普通话很标准,就连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都要到这里来招播音员,所以,你的个别发音要纠正一下了,比如什么什么。我就是这么说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是您高。” 靳老师得意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了。 舒晴继续说道:“今天我讲的中心内容就是……” 立刻,她身后的投影仪上就显示出了一行大字:党风廉政建设关乎国家民族之大运。她扫视了一眼会场,说道:“也许大家感觉这个题目有点空泛,甚至离我……们、有些远,等我公布以下一些历史和国内外部……分、数据和情况后,大家就知道这个问题离我、们有多近了……” 非常明显,舒晴的确是下了功夫,不然,她不会每当说到带有“en”音的字时,这么费劲、吃力,几乎是咬着舌头说出来的,听着非常吃力。不过,彭长宜在不好意思的同时,又为这个姑娘严谨、认真的精神所打动…… 这个周六,注定是不平凡的一个周六,就在彭长宜坐在前排位置上,带领亢州广大党员干部听省委宣讲团的老师课的同时,他的司机老顾也没闲着,此时正和一位姑娘坐在学校附近的肯德基快餐店里。不过,这个姑娘不是陈静,而是跟陈静来亢州实习的她那个同学小菊。 老顾是早上才来到陈静所在的中医学院的班级前。尽管是周六不上课,但教室仍有几名学生在教室看书。他没有找到陈静,却意外地看见了和陈静一同来亢州实习的小菊。 老顾叫出了小菊,跟小菊说,他是代陈静的叔叔来看陈静的。小菊告诉老顾,陈静在出租房,她有点感冒,不想起床。说着,就带老顾走出学校大门,去找陈静。 出了大门后,老顾看了小菊一眼,看了看学校门口的肯德基快餐店,说道:“小菊,你是不是还没吃早点?” 小菊不好意思地说:“没有。” 老顾临时改变了主意,说:“这样,我请你去肯德基吃早餐,怎么样?” 小菊说道:“顾大叔不是要去找小静吗?” 老顾说:“找她不急,我早上也没吃饭,咱们吃完了再去找她不迟。” 小菊高兴地说:“好,可是又要让大叔破费了。” 老顾说:“不算什么,大叔请你们吃饭还不是应该吗?” 于是,他们就来到了肯德基快餐店,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老顾问了小菊想吃什么后,就去点餐。 老顾给小菊点了一份她要的套餐后,又给小菊点了两个蛋挞,给自己点了一杯牛奶,一份薯条,他是吃不惯这些东西的,何况早上已经吃了早点,他之所以请小菊吃饭,无非就是想从小菊嘴里套出更多关于陈静的情况而已。 她看着小菊狼吞虎咽地吃相,老顾笑了,说道:“好吃吗?” “平时经常吃吗?” 小菊瞪着眼说道:“哪敢吃啊,太贵了。” 老顾笑了,开始进入主题,他说:“小菊,小陈感冒是不是你们住的房子太冷了。” “嗯,是。”小菊边吃边说道:“我们放学才开电暖气,等睡着了,兴许屋子也热了,根本就不管什么事。” “那就别在外边租房了,也便宜不了几个钱。” 小菊消灭了一个炸鸡腿,放下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说道:“我也这么说,可是小静愿意租房住,其实我们几个人当中,就是我家庭困难,陈静都比我好多了,可她比我还节俭还会过日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我就跟她说,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家世,我才不这么会过日子呢?” 老顾故意问道:“她有什么家世?” “大叔,这您还用问我啊?她叔叔,不是你们那里的市委书记吗?她的亲叔叔是他们家乡的县长,多好的家庭条件啊,干嘛还那么用功,那么节俭?” 老顾笑了,说道:“这和她没有多大关系,自己还是要努力才对。” “她也是这么说的,她说那都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要想过上好生活,必须自己努力才行。” 老顾笑了,说:“她说的对,就是这个道理,即便是自己的父亲是县委书记,也应该自己努力才对,不然也是无法在社会上立足的。” “那倒是。” 老顾趁小菊拿起汉堡还没往嘴里放的时候说道:“小菊,你们入学这么久了,有没有谈对象?” 小菊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跟您说您别笑话我们,人们都说一年级就是谈恋爱的时候,因为都刚离开家,比较孤独寂寞,大家都谈,我们也不例外。” “哦,那是好事啊,这样能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老顾说道。 小菊说:“主要是互相温暖,互相慰藉。” “小陈有了吗?”老顾试探着问道。 “她没跟你们说吗?”小菊反问道。 “没有,我没听她叔叔说过。” “应该算是有了吧,反正我们有个学长,比我们高一届,很帅气很阳光的一个大男孩,从她刚入学就喜欢上她了。” 老顾纠正她说道:“喜欢不算,那要正式交往才算。” 小菊想了想说:“开始的时候,小静还真的没动心,但是最近心眼有点活泛了,开始跟他单独约会了。” “怎么个约会法?” “就是一块吃饭,一块出去玩。” 020 他被老师出卖了(二) “哦?那就是确定关系了?” “这个,还说不好,反正别的男生都不追她了,前些日子师兄的妈妈来了,陈静还跟他妈妈见了面,他妈妈非常满意陈静,给她买了好多礼物,送给她一部电话。” “一部电话?她要了吗?” “要了,现在用着的就是。” 老顾心里就一。又问道:“小陈乐意吗?” 小菊说:“我感觉是差不多了,两人有时单独出去爬山,赏雪什么的,师兄家的条件很好,祖辈是搞中医的,在省城开着一家大型的中医院,很有钱,在当地很出名的。她妈妈说,让他们赶紧补习英语,等语言关过了就把他们俩送到加拿大去上学。” 老顾说:“中医本来就是我们中国的,到国外学什么中医?” 小菊说:“可能也是想让他们出国长长见识吧,不过据老师给我们讲,有的国家的中医比我们本国还要发达。” 这个老顾不懂,他也不关心,他关心的是陈静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学长,就说道:“据你观察,她和你们那个师兄是不是相爱了?” “那还用说?” “到什么程度了?” 小菊看着老顾,调皮地笑了,说道:“相爱的程度呗,您老关心这个干吗?谈恋爱在学校是很正常的事。” “是啊,是正常的事,小菊,大叔再问你一句,小陈喜欢那个学长吗?” “喜欢,当然喜欢,我们大家都喜欢他。不过开始的时候好像她不怎么上心,如果说他们谈,也就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开始。怎么,她叔叔不支持吗?” 老顾心说,支持就怪了!嘴上却说:“支持,当然支持。”不知为什么,这句话说出后,老顾感到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小菊开始进攻那个汉堡,边吃边说:“其实,我真的很羡慕她,家境好,人漂亮,男朋友也出色,本人还很努力,我感觉她未来会很幸福的。将来还能跟男朋友一块出国,兴许都等不到毕业就走了,他们都报了语言班,两个人一块去学英语,许多人都羡慕她呢。” 老顾的胸口就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似的的难受,他说:“你将来也错不了。” “谁知道啊?但愿吧。”小菊继续吃那个汉堡。 老顾不再问了,他说:“你一会回去见着小陈,就说在学校碰到我了,其它的就不要说了。” 小菊说:“我们本来就是碰到一起的吗?” “对,哈哈。” 吃完后,老顾开着车跟小菊就来到了她们合租的民房胡同边上,小菊说:“顾大叔,车子只能停在路边,里面进不去了。” 老顾点点头,将车停靠在路边,他跟着小菊下了车,想了想,叫住了小菊,说道:“小菊,你看你们都是女孩子,我去不方便,你把她叫出来吧,我在车上等她。” “好的。”小菊就跑进了胡同。 老顾重新回到车里,发动着车,将暖风开大了一些,他看着这个只有十多米长的胡同,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很快,胡同里便跑出一个身穿白色羽绒服、蓝色牛仔裤、平底半腰靴的女孩子,那是陈静。 随着她的跑动,脑后的马尾辫甩来甩去的,一副青春飞扬的样子。 老顾看着她,在她快跑进车门的时候,给她从里打开了车门,陈静上了老顾的车,说道:“顾大叔,你什么时候来的?”说着,就扭过头往后面看去。 老顾没有正面回答她,看着她冻红了的脸蛋,说道:“外面是不是很冷。” 陈静笑了,说道:“还行。” 老顾说:“听说你有点感冒?” 陈静看着他,说道:“是,不严重。” 老顾说:“吃药了吗?” “喝了感冒颗粒。” “你上午有事吗?” “原本有事,现在没事了。” 老顾笑了,说:“那好,我带你去市里转一圈,咱们找个地方坐会。” 陈静说:“不用了,你到我们宿舍坐吧。” 老顾笑了,说:“别,你们都是女孩子,我去不方便。” 陈静点点头。 老顾:“你是不是没吃早饭?” 陈静说:“我们宿舍的人好像都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中午一块吃吧。” 老顾笑了,说道:“好,你现在就开始想,想中午吃什么,大叔请你。” “那就肯德基吧,那里暖和,而且坐到什么时候都行,我们经常去那里看书。”陈静想了想又说:“大叔如果不喜欢肯德基,咱们随便吃什么都行,我无所谓。” 老顾感觉这个小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可是…… “那好,咱们找个好点的饭店,大饭店应该都暖和吧?要不吃火锅?” 陈静说:“也行吧——” “怎么,不愿意吃?” “倒不是不愿意。” “那是为什么?” 陈静说道:“感冒了,有点不想吃肉……” 老顾心说,就是不感冒,连着吃也会腻的。他没有说话,开着车,来到市中心一家看着比较高档的酒店前停下。 陈静说道:“大叔,据说这个酒店饭菜太贵!咱们去别处吧。” 老顾心说,贵,肯定会贵,但是多贵的酒店也有便宜的菜,不过他嘴上却没有说出来,而是说:“傻丫头,咱们只能来这里,小地方可能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呢。” 陈静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老顾停好车,拿着提包就走了下来。 他们选择了一个有阳光照耀的位置坐了下来。 服务员走过来,说道:“请问两位用点什么?” 老顾说:“先给我们来一壶茶,一会再点餐。小陈,想喝什么茶?” 陈静说:“什么都行,看您的口味。” 老顾冲着服务员说道:“那就要茉莉花茶吧。” 服务员把茶端上来后,一人给他们倒了一杯后走开。 老顾见陈静打量着这个饭店,说道:“这里还行吧?” 陈静说:“是,这里应该算是这个地方比较高档的酒店了。” “来过吗?” “哪敢?想都没想过。”陈静笑了,还是那么可爱。 老顾这才说道:“彭书记今天没空来,昨天省委来了宣讲团,这会他们正在大厅听报告呢。他说跟你说好了这周来看你,突然来不了又无法跟你解释,联系不到你,就只好专程派我来了。” 不知是感冒还是刚才冷热刺激的原因,陈静的脸有些白里透红,她静静地听着。 “你们学校连电话都没有吗?”老顾煞有介事地问道。 “有,往出打好打,往里打不方便,原来还有宿舍电话,现在我们出来住了,附近只有公共电话。” 老顾点点头,看着她又问道:“现在学生差不多都有电话,你也没买一个?” 陈静抬头看了一眼老顾,摇了一下头。 老顾笑了,他故作神秘地说道:“你知道彭书记让我干嘛来了吗?” 陈静摇摇头。 老顾拉开皮包的拉锁,从里面掏出了彭长宜带给陈静的电话,放到桌上,慢慢推到她的面前,看着她说道:“咱们彭书记让我给你送这个来了。” 陈静看清了,是一款很时髦的手机,她抬头看着老顾,说道:“他给我的?” “当然,他总是联系不上你,着急啊。” “我说过,我不要,电话费太高,我用不起的。”陈静将电话推了回来。 老顾说:“电话费不用你出,他专门给你办好了手机卡,里面早就充好钱了。打开,看看。”说着,就将电话推到了陈静面前,两只犀利的小眼睛观察着陈静的表情。 021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 陈静低头看着,就要去打开包装盒,但她想了想还是说道:“算了吧,您还是给他带回去吧,我真的用不着电话,这太贵了。” 老顾说:“肯定是不便宜,市面上刚有卖的,他就给你买来了,你收下吧,没有电话,他找你不方便啊。” 陈静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包装。 “来时他都给你调试好了,另一块电池也给你充满了,两块电池有一块锂电池和一块镍氢电池,那块镍氢电池必须用完后才能充电,要不电池使用寿命会减少。电话卡他已经给你装好,你现在开机就能用了。” 陈静看着电话,说道:“大叔,这……。” “别这了,这对于他不算什么。”老顾给她面前的杯子里倒满了水,陈静赶紧放下那个包装盒,用手扶住茶杯,说道:“谢谢大叔。” “不谢。”老顾放下茶壶,继续说:“他还说你这里冷,特地让我给你送毛毯来了,你说咱们书记傻不傻,好几百里地,就为给你送一条二三百块钱的毛毯,我跟他说,油钱都够买好几条毛毯的了。你猜他说什么,送毛毯是一方面,主要是跟你约好了要来,不能失约。呵呵,这么大的领导,居然这么信守承诺。” 陈静看着他,默默地听着。 老顾继续说道:“人啊,要讲良心,我跟了彭书记这么多年了,他没有辞我,我也没有辞他,我甚至愿意为他去挡刀子,为什么,我就是看中了他这个人,他人好。至于官衔什么的那都无所谓,他非常仗义,重感情,但也是个眼里不下沙子肉里不下刺的人。” 说着这里,老顾的目光变得有些凌厉,表情也严肃起来,他看了陈静一眼,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道:“你说我说的对吗?” 陈静点点头。 老顾又追问了一句:“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说彭书记是不是这样一个人?” 陈静再次点点头,说了一声:“是。” 老顾又说:“所以,人,一定要有良心,有良心的人,才是真正的人,现在社会上有个新名词,叫感恩,其实让我这个大老粗来说,指的就是良心。你说是不是?” “嗯。” 陈静低下头去喝茶,她当然不明白老顾说这话的全部意思。从小菊进去到她出来的时间上判断,小菊应该没有跟她说什么。 老顾压低声音说:“小陈,在三源咱们爷俩就认识了,我对你的印象非常好,你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好姑娘。跟你说句实话,咱们彭书记对你可是真心的好,他从来都没这么心细过,跟他女儿都没像跟你似的,是真心喜欢你,你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陈静看着老顾,半天才说:“喜欢。” 老顾说:“彭书记的情况你知道的多吗?” 陈静摇摇头,说道:“他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起过他的私生活。” “彭书记的工作非常忙,工作方面的,私人朋友方面的,他的事情很多。你想,一个人,管着全市好几十万人的事,又那么多的工作等着他去提前决策,不忙那是瞎说。所以,注定有好多事私事顾不上,天天忙,每一天不忙的,觉都睡不踏实,我都心疼他,但是又没办法,因为他的事我替他办不了。所以,就没有时间顾家里的事了,时间久了,两口子就出现矛盾了,他没跟你说过吗?” 陈静扬着头说道:“我刚才说了,他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他的事,包括他家庭情况,就连他单身了我还是后来知道的。” “哦?”这一点老顾没有料到,想了想就说:“他不告诉你,可能有他的考虑吧?” “什么考虑,就是怕我沾上他呗。”陈静不满地把脸别到一边。 “哈哈,那到不会,他要是怕你沾上他,就不理你了,就不会让我千里迢迢地赶来给你送毛毯了。” 陈静低下头。 老顾又说道:“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离婚吗?” “这个我倒没听说过,我只知道他单身了。” 老顾说:“我只跟你说,但是你得告诉我,不能告诉彭书记,更不能说是我说的,好吧?” “好。” “我刚才说了,彭书记太忙,顾不上家里,但是他挣得的钱都给老婆,他跟老婆根本就没有二心,可是调到三源后,路途远不说,还大部分是山路,就不经常回家了,所以,他老婆呀,没守住……你懂我的话的意思吗?” 陈静瞪大了眼睛,她当然懂了。 “你想想,别说是他那么大本事的一个市委书记,就是一个平民老百姓,也是不能容忍戴绿帽子的,于是,就离婚了。” 陈静说道:“是这样了,我还以为是他……” “你以为是他的原因?不是,这件事我们早就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彭书记自己不知道。其实,书记跟他老婆的感情还是蛮好的,一起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书记把所以的财产都留给前妻了,一分钟没要不说,还每月支付孩子的抚养费。” “那后来呢?” “后来,那个男人滚蛋了,他的下场很惨,你想,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下场能好吗?这不是找死吗!”老顾咬牙切齿地说道。 陈静的手紧紧地握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她这是第一次听到彭长宜离婚的真相。 老顾盯着陈静继续说道:“那个肥猪滚蛋后,他老婆就不行了,单位里也没人理,社会上也没有什么朋友。现在后悔了。其实,后悔跟不后悔一样,想复婚,怎么可能呢?以书记的性格,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要一个有污点的女人的。男人都是这样,他在外面可以逢场作戏,甚至花天酒地,但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有污点,即便他能接受,舆论都不能接受,他身边的这些人都不能接受的。女人多的是,以他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干干净净、年轻漂亮的女人不是吗?” 陈静的脸色有些白,她看着老顾,半天没有说话。 “所以说啊,他对周围的女人都没有动心,但是独独对你动心了,你想想,如果不动心的话,能让我跑这么远给你送东西来吗?” 陈静机械地点点头。 老顾又说:“你刚才说,他始终都没有跟你说过他的私事,我琢磨着,他是怕了,怕再次被戴绿帽子,怕再次受到伤害和侮辱。当然,我指的不是你,恐怕对任何女人他都会有这样的担心,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绳,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你想,谁不怕呀,一个男人,可以允许女人贫穷没有文化,甚至相貌丑陋,但决对不会容许女人背叛他,你说我说的对吗?” 陈静点点头,算做回答。 老顾看着陈静呆呆的样子,觉得差不多了,就说:“咱们点菜吧,早点吃,吃完了把你送回去我也早点赶回去。。”老顾说着,就叫过服务员点菜。 服务员将菜谱放在老顾面前,老顾打开,大致看了一下,就递到陈静面前,说道:“昨天晚上半夜打电话的时候,彭书记特地嘱咐我,让我请你到市区饭店吃一顿好饭,所以,你也别给他省着,狠狠地点,捡贵的点。” 听了这话,陈静的眼睛就有些湿润,她看着菜单,半天才指了指上面的一个图片,合上菜谱。 服务员说:“素烧荷兰豆?” 陈静说道:“是的。” 老顾说:“不够,接着点。” 陈静摇摇头,说:“够了。” 老顾见她不再点别的菜,就说:“咱们多了不点,点四个菜就行了,不然回去我无法交差。” 陈静说:“太多,吃不了。” 021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二) 老顾笑而不答,拿过菜谱,翻了翻说道:“那就再来一个油焖大虾,一个糖醋里脊,一个炖炸豆腐。”很明显,前两个都是陈静爱吃的,后一个是才是为自己点的。 菜很快上来了,老顾明显感到陈静的心情有些低落,不像刚才见到他时那样欣喜了。他不停地给陈静夹着菜,说道:“平时有时间来市里玩吗?” 陈静含着筷子说:“很少。” “玩什么?” “有时候去游乐场。” “跟同学吗?” 陈静点点头。 老顾看着她,想象着如果换了彭长宜跟她去游乐场玩会是什么情景?他们能玩到一块去吗?他笑了一下,给陈静夹了一个油焖大虾,说:“我记得你喜欢吃虾,多吃点。” 陈静赶忙道了一声“谢谢。” 老顾几乎没怎么动筷,一直看着陈静吃。 陈静吃完一个虾后,看着老顾,说道:“顾大叔,你怎么不吃?” 老顾笑着说:“我吃早饭了,不怎么饿。”说着,又给她夹了一个大虾。 看着陈静低着头吃虾,老顾忽然说道:“小静儿,其实昨天晚上我看到你了。” 陈静抬起头,看着他,说道:“在哪儿?” “山城火锅店。” 陈静一听,刚送到嘴边的半截虾又放了下来,她有些吃惊地说道:“你也在?” “是啊,我是跟你们背对背坐着的,看见你跟一个男生在吃火锅,好像你们也点了虾。” 陈静的脸忽然红了,她低下头,说道:“噢——” “那个男生是谁?”老顾紧盯着她问道。 陈静抬起头,忽然意识到刚才老顾跟她说的话都是有所指的,就有点惊慌地说道:“是……是我们师兄……顾大叔,我,我跟他……” 老顾冲他摆了一下手,说道:“我没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男女同学在一起吃个饭很正常。我的意思是你还年轻,有些事自己要拿定主意,千万别脚踩两只船,这样对谁都不好。” 陈静低下头,扒拉着小蝶里的那半截虾,完全没了食欲。 老顾又说:“我比你年纪大,你又一直拿我当长辈看待,有些话,我这个做长辈的得嘱咐嘱咐你。说得对不对的供你参考,你也别生气好吧?” 陈静看着他,点点头。 老顾说:“你将来终究选择哪条船那是你的自由,但作为过来人我得嘱咐你两句。你们这个年纪,到处都充满了诱惑,你要把握好自己,千万别这山望着那山高,到时耽误了自己。彭书记的心你也清楚,这一点尽管你们谁都没跟我说过,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你的,不过你放心,他就是再喜欢你,如果你不喜欢他,他也不会强求你的,我敢保证,我不管你们关系到了何种地步,不管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你永远都是自由的。” 陈静放下了筷子,半晌才抬起头,眼圈就红了,她说:“我也知道他喜欢我,可是……” “可是什么?”老顾紧问道。 陈静嗫嚅着说道:“可是……我看不透他。” 老顾丝毫不给她回旋的余地,又问道:“比如说?” 陈静横下一条心,说道:“比如他离婚的事情,我当初就是喜欢,也没有指望跟他怎么着,但是后来他离婚了,别人都知道了,我却不知道,这说明他对我是不信任的,是有戒心的。还有大叔,是不是他爱过的人有跟我长得一样的?我是不是成了他寄托情思的影子?” 老顾一愣,知道她指的是谁,但是她怎么知道的?他说:“我只能给你解释第一个问题,因为后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他还有过其他的女人,我跟他几乎天天跟他,没见过他跟哪个女人走的近,更没见过还有跟你长得一样的女人,所以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关于离婚这个事他没有跟你说恐怕有他的考虑,这个你要理解。你想,他怎么能冒昧地跟你说,小陈,我离婚了,这让你会怎么想?他比你大那么多,他不是你那些个小男同学,他是书记,是市委书记。他的话都是有分量的,不考虑成熟是不会说的,当然,还是我刚才那句话,他的眼里也是揉不进沙子的。” 一瞬间,陈静觉得一向和蔼可亲的老顾,此时眼里的目光却十分锐利,像两把小刀,直插过来,让人有些无地自容。 陈静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她看着老顾,尴尬地说:“大叔,我什么都没做,我……” 老顾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小陈,我最小的儿子都快三十了,你放心,大叔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还小,有些事可能会拿不定主意,大叔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但是有一点大叔必须告诉你,一个人,不可能同时踩着两只船,那是危险的。” 眼泪,终于从陈静的脸上掉了下来,是那么的冰冷…… 这顿饭,陈静注定是没怎么吃,特地点给她的那些菜,她几乎没有动筷。 老顾让她打包回去,陈静摇了摇头。 结完帐,老顾送陈静回去。到了胡同门口,老顾将两只装有毛毯的袋子拿下来,跟陈静说:“他说让你铺一条,盖一条,这样即便你下了晚自习,被窝也不会凉的。这是暖手宝,也是他让我给你买的。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想着用新电话给他打一个,下午再打,这会估计没散会呢,中午还要陪客人。” 陈静接过暖手宝,点点头,她的眼圈又红了,叫了一声“大叔”,话没说出来眼泪就流了出来。 老顾大概看出陈静想说什么,就笑着对她说:“孩子,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跟他说的,把东西拿回去吧,天太冷了,别傻站了,再见。” 老顾开着车走了,他从后视镜里发现陈静还站在原地不动。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叹了一口气。他把彭长宜让带给她的东西一样不差地都给了她,但是自己原本给陈静买的两大袋零食,老顾却没有给她留下。回去后,老顾把这两大袋零食给了娜娜。娜娜以为是爸爸给她买的,高兴地手舞足蹈。 江帆终于如愿了,他满怀着兴高采烈的心情,带着丁一,行驶在首都的环路上。 丁一没听他的话穿那身套裙,而是穿了一件铁灰色薄摆裙,高跟黑靴,上身是一件蓝白格的针织衫,颈间系着一条浅绿色的棉麻质地的小围巾,外面是一件宽松的米色短款小外套,散发出一种由内及外的优雅和特有的婉约气质。 当她穿着这身衣服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江帆睁大了眼睛。窗外,一缕冬日的阳光正好照射到了楼梯口,照在丁一的身上,整个人都非常有质感,江帆激动地说:“好,真好!” 丁一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准备,不知这身衣服是否合适?” “合适,合适,比有比这更合适的了。”江帆搓着手说道。 在丁一身上,的确有一种渗透到她内心深处的不经意的那么一种气韵,让她于人群中超然脱俗,如水般柔美,似微风般迷人,像树般独立……本是不经意的打扮,在她的身上却意外地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江帆伸出手,很想抱抱她,但她却装作没看见一样,低着头从他身边走开了。 022 再次跟他出席婚礼(一) 准备好后,江帆和丁一就走出了家门。 江帆驾着车,驶出了她家的那条白杨树路,拐向国道,向京城的方向驶去。 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丁一,心里忽然感觉充实了许多,内心有一种满满的充盈,不禁有些感慨,情不自禁地长出了一口气…… 来到举办婚礼的酒店,江帆竟然一时不敢确认就是这家酒店。因为门口没有婚车,没有鞭炮,甚至没有举办婚礼的任何标识,江帆刚要掏出电话,这时,过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问道:“请问,是来参加薛处长婚礼的吗?” 江帆以为他是酒店工作人员,但却没有佩戴酒店的胸牌,十有八九这是薛阳单位里的人,江帆说道:“是的。” “您二位请跟我来。”说着,就引导他们俩个上了电梯。 江帆这才注意到,门里有六七个这样的年轻人。 江帆说:“怎么连个指示牌都没有?” 年轻人一笑,说道:“薛处长不让,因为婚礼比较低调,没有请几个人,今天来的人都是他的挚交。” 江帆立刻就明白了,这里不是阆诸,是京城,官员的婚礼不宜大操大办,必须低调。他就开玩笑说:“那就考验你们的火眼金睛了,要时刻辨别哪些客人是来就餐的,哪些是来参加婚礼的。” 年轻人笑了,说道:“是啊,我们已经差不多掌握这个技巧了,目前还没有慢待一位客人。” 江帆感觉这个年轻人很会说话,不亏是上级机关的干部。 在这个小伙子的引导下,他们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餐厅,里面差不多坐满了客人。江帆和丁一便找了个空位子坐下。 江帆打量了一下这个餐厅,餐厅不大,摆着六张桌子,也就是说,今天来参加婚礼的客人的确没有几个人。一个同学聚会都能摆个几桌,相对婚礼而言,的确是太简单了。 尽管尽管婚礼简单,但是细节很温馨,餐厅里回荡着轻音乐,每个桌上都摆着一个圆形的桌花,全部是鲜花,前面空墙上,用红玫瑰拼出一个大大的心字形,闪着霓虹灯。心的下面是几个大字:新婚之喜。但却没有注明是谁的新婚之喜,只是在前台临时有个支架,支架上是一幅竖幅照片,是薛阳和新娘的婚纱照。 过了一会,主持人走到前面,他手拿话筒,说道:“现在,薛阳先生和左边女士的婚礼正式开始,有请新郎新娘上场。 他的话音刚落,刚才还放着轻音乐的餐厅,立马就响起了民族音乐《抬花轿》。伴随着热烈欢快的唢呐声,身穿民族服装的新郎,挽着一位身穿红色织锦缎旗袍的新娘走了进来。全场爆发出掌声。 婚礼看似是中式的,却非常简单,主婚人、证婚人讲完话后,就是双方父母和双方领导讲话,他们的讲话都很简短,却大概道出了一对新人在工作和生活上的经历。然后是来宾随意讲话,来宾代表讲完后,主持人说道:“下面有请新郎的好友江帆讲话。” 江帆有些不敢相信,他不敢确定叫的是自己,要知道来这里的人身份都很显贵,直到主持人第二次说道:“江帆先生来了没有?” 薛阳就冲江帆这边张望。 丁一小声说道:“在叫你。” 江帆见没人应声,站起来说:“有一位。” 人群中爆出一阵大笑。 主持人也笑了,说道:“请江先生移步到前边来。” 江帆正了正衣领,大步走到前台,接过话筒,说道:“我这个同学比较精于突然袭击的战术,我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环节,提前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靠这手将我们美丽大方、名满津门的左律师追到手的。” 掌声伴随着笑声响了起来。 主持人说:“今天所有的环节都是即兴的,临时安排的。您是新郎即兴点的名。” 江帆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谢谢,刚才我听了双方老人和双方领导的讲话后很是感慨,领略到了一对新人是如此的优秀,如此的超然卓群,也知道了一个光棍汉将由此从将军到奴隶,从天马行空到妻管严……” “哈哈。” “说得好!” 人群中再次爆出掌声和哄笑声。 丁一松开了紧攥着的手,她的手心里沁出了汗,她刚才也替江帆捏了一把汗,没想到江帆还是那么的卓尔不群,发挥自如,她欣慰地看着他。 江帆也许感到了来自丁一目光里的含义,他更加气定神闲,说道:“我之所以被新郎钦点作为好友讲话,其实他的用意我知道,无非就是让我当着广大亲朋好友多多赞美他,我想我不能,我不能这样,我想告诉大家和新娘的是一个真实的薛阳。” “好——”大家鼓起了掌。 薛阳赶紧走到主持人身边,对着话筒,故意小声说道:“他讲完了,可以让他下去了,进行下一个环节。” “哈哈。”大家又都哄堂大笑。 江帆看着薛阳,说道:“真实的薛阳是一个什么样人呢,下班主动送同事回家的是他,节假日经常替人值班的是他,我听说有一年五一,统共放七天假,他替人值班就替了六天半,因此当年被评上了先进。” 薛阳听后,“羞”得捂着脸,别过身去。 江帆继续说:“我想,未必是他的工作态度有多么的认真和敬业,就因为他是个光棍,有的是时间讨好同事们。不过这是他在北京工作期间的事,至于后来到了西部边疆我就不知道了。现在我想说的是,今后的薛阳,下班后不会再献身这些公益活动中了,因为他被美丽的新娘收编归队。好,祝福你们,祝福你们幸福到老!” 江帆上前跟新郎和新娘握手。 掌声再次响起。 薛阳接过了话筒,他面向大家说:“我同学的话让我生出许多感慨,感叹人生苦短,在大家祝贺我们的同时,我也祝福大家!在这里,我感谢前来参加我婚礼的领导们,感谢我的家人,感谢父母对我们的养育之恩。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妻子对我的支持和理解,因为我是国家一名公职人员,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操办一场隆重浪漫的婚礼。请在座的各位作证,我会给你我的新娘一个幸福的一生……” 掌声再次响起。 新娘的眼里有了泪光闪动。 不知为什么,丁一的眼睛也湿润了…… 席间,客人们互相走动敬酒,一场看似婚礼的酒宴,却成了人们互递名片的交际场合,难怪薛阳办的范围不大,如果弄它个几十桌,还不成了广交会?江帆带着丁一,只给新郎新娘的父母敬了酒。 江帆刚跟来祝酒的人喝完坐下,就被丁一捅了一下,他一抬头,就见新郎新娘向他们走来,薛阳的嗓子有些哑,想必这几天筹备婚礼忙的。 江帆和丁一起身,不等江帆开口,薛阳就说:“江帆同学,介绍一下吧。” 江帆赶紧说道:“是的。丁一,这是我同学,薛阳,新娘你们认识。” 丁一冲他们微笑点头,说道:“祝贺你们。” 薛阳大惊小怪地说:“哦,原来你就是丁一啊,你可把我这位兄弟害苦……” 不容他后面的话说出,旁边的新娘赶紧捅了他一下。 丁一的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笑了。 左边走到丁一面前,小声说道:“久违了。” 丁一也说:“是啊,久违了。恭喜你。” 新娘悄悄说:“你真漂亮?” 丁一笑着说:“你最漂亮!” 022 再次跟他出席婚礼(二) 薛阳跟江帆耳语了什么,就见江帆低头跟丁一说道:“我过去一下,你等我。 新娘笑了,说道:“去吧,我负责给你看着她。” 江帆端着酒杯,便跟薛阳走到了前面酒桌前,薛阳在给江帆介绍着什么人。 新娘呲着两个小酒窝,刚要跟丁一说话,就见两三个男女过来敬她酒。她用饮料跟他们碰杯。 丁一的目光就开始搜寻着江帆。江帆正在薛阳的介绍下,跟别人握手,碰杯,喝酒,举止是那么绅士,又是那么优雅。 不管过去了多长时间,这个男人,的确还是那么让自己心动。显然,薛阳给他介绍的人肯定都是有一定分量的人,但可以看出的是,他是那样的温文尔雅、不卑不亢、仪表堂堂,卓尔不群,也许,这也是她忘不了他的原因之一吧。 想到这里,她的眼圈有点湿润,低下了头,喝了一口饮料。这时,新娘坐在了她的旁边,刚要说什么,又有人过来跟她碰杯。 丁一小声说:“你赶紧去忙吧,别慢待了客人。”说着,就将她轻轻推起。 这时,江帆喝完酒也回来了,薛阳和左边汇合后,不停地跟别人碰杯喝酒。 江帆坐下,看着她说道:“怎么了?为什么不吃?” 丁一说:“我没事。你,少喝点。” 江帆附在她耳边,说道:“这几杯酒小意思。” 丁一扭头看着他,见他高兴的样子就说:“那也少喝点吧?” “心疼了?”江帆低声说道。 丁一笑了,她的脸有点红,给江帆夹了一点凉菜,说道:“你都没怎么动筷。” 江帆笑了,说道:“没事。我早上比你吃的多,你就吃了一碗海鲜粥。对了,一会儿婚礼结束后,咱们去哪儿?” 丁一说:“哪儿也不想去,回家吧。” 江帆说:“好不容易出来了,玩会儿再回去吧。” 丁一说:“这么冷,玩什么?” 江帆说:“你的话提醒了我,我带你去我们学校附近的公园滑冰吧。” “滑冰?” “对,你会吗?” 丁一摇摇头,说道:“不会,从来都没滑过冰。” “那好,一会这里结束后,咱们就去溜冰。” “呵呵,你说的我都有些期待了。” 江帆看这她的样子笑了,好像过去甜蜜的时光又回来了。 酒宴结束后,江帆拒绝了薛阳夫妇的挽留,带着丁一离开了酒店。 他们来到了清华大学附近的一个公园,这片过去的皇家园林,此时已是万木萧条,但在偌大的冰面上,却十分热闹。许多人在那里滑冰、嬉戏。 江帆停好车,来到管理处,租了两双冰鞋。他首先给丁一穿好,然后让她扶着栏杆站着别动。自己穿好后,试着滑了几下,感觉不错,这才开始教丁一练习。 丁一说:“我穿着裙子太不方便了。” 江帆说:“里面穿着什么?” “毛裤袜。” “那就脱了。” “好!”丁一说着,就背过身去,解开裙子,在江帆的搀扶下,脱了下来。 “冷吗?” “有点。” “一会运动后就不冷了。” 江帆让她扶着栏杆继续练身体的平衡。拿过她的裙子,跟鞋子寄存到一块。 江帆双手拉着她的双手说道:“来,拉住我的手,你只需保持身体平衡,跟着我走就行。” 江帆拉着她,慢慢倒滑进了冰场。 “对,就这样。注意双脚要平行,慢慢体会滑行的感觉。闭着眼……” 丁一果真闭上了眼,完全靠他的力量带着自己向前徐徐滑行。 午后的暖阳照耀在她的脸上,她的肤色还是那么的干净,白嫩,尤其是脸蛋被冻得白里透红,就像成熟的苹果那么诱人,水灵,江帆一阵冲动,站定。丁一不知道江帆站住了,靠着惯性,直接就撞到了他的怀里。 随着丁一一声惊呼后,她就结结实实地跌进了江帆有预谋的怀抱里…… 江帆紧紧地抱住了她。 丁一惊魂未定,半天才从他的怀里直起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江帆的手,一只手理着自己的头发,说道:“吓死我了。” 江帆笑了,说道:“如果我总是拉着你,你永远都学不会,就跟游泳的道理一样,如果你总是戴着游泳圈游,就是游个十年八年的也不能说是会水。” 听他这么说,丁一就想到了在温泉游泳池的那一幕,她的心跳了一下,把脸别到别处。 江帆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说道:“冷吗?” 丁一赶紧挣开,向四下张望,她的脸红了,说道:“别,让人看见。” 江帆笑了,说道:“让人看见怎么了?我在教你滑冰呀?” 丁一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分明充满了质疑。 江帆笑了,说道:“你担心什么?” 丁一当然不好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就说道:“你今天怎么连墨镜也不戴?” 听她这么说,江帆的心就是一动,有一种隐隐的疼痛,他一下子又抱过了她,把她紧紧地圈在自己的怀里,说道:“以后跟你在一起,我再也用不着戴墨镜了。” 丁一也意识到了什么,想想,从他们开始认识到现在,她何时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亲热过?别说亲热,恐怕连牵手都不敢碰吧,别说碰手,就是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下都得有充分了理由并且经得住推敲。她的心不禁有些心酸,头就靠在了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江帆感到了她的温顺,瞬间,心里就升腾起一种特别的温暖,他捧起她的脸,他要让她知道,他不但不用戴墨镜,而且还敢做点别的动作,想到这里,就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道:“以后,不管在任何地方任何场合下,我们都是阳光的,无需再去遮掩什么……” 听了他的话,丁一轻轻地推开了他,低下头,揉了一下鼻子,岔开了话题,说道:“我们还是滑冰吧。” “好。”江帆松开了她,右腿一屈,便向后滑了一步,立刻就跟丁一拉开了距离。 他已经很满足了,这样在公开场合下敢亲她,说明有了大大的进步,他要给她时间,让她适应自己,适应外界的环境。 丁一见他滑的是那样的潇洒,轻松和熟练,也想学他的样子,但是没他拉着自己,她有些战战兢兢,不敢迈步。 江帆笑了,一个转身,就滑到了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说:“跟我来,双脚平行,随着我,想象滑行的感觉。” 丁一说:“是的。但是离了你我还是不敢。” “别急,我们就这样滑一阵,慢慢你就会有感觉了。” 丁一就随着他直滑、转圈。 江帆说:“好,很好,仔细体会滑动的感觉和滑动状态下的身体平衡感受,放松,对,就是这样。试着用你的双脚往前滑,对,就是这样……” 慢慢地,丁一身体能主动配合他的动作了。甚至能够提前做好转弯的准备。江帆加快了滑行的速度,丁一感到了耳边嗖嗖的风声,她说道:“慢点,慢点,太快了……”说着,双脚下意识地往一块并拢。 “保持双脚的平衡。”江帆及时地矫正着她的姿势。 渐渐地,她的身体已经逐渐适应了滑动状态,学会了在滑动状态下控制自身的平衡。江帆慢慢站住,说道:“现在,你要开始练习自己滑行。看我,双脚八字站立,用右脚内刃向侧后方蹬地,把身体重心移到左脚上,蹬地后的右脚迅速收回与左脚平行成双脚向前滑行。两脚依次交替蹬地连续向前滑行。两臂向侧前方伸出,以便维持身体平衡……来,试一下。” 他滑到丁一右侧,牵着他的一只手,慢慢带着她向前滑行。 丁一紧紧地拽住他的手,靠他手上传来的力度,小心地向后蹬脚,又换了另一只,幅度变得越来越大,速度也逐渐快了起来,她大声笑着,说道:“哈哈,我会滑了,我会滑了……” 江帆大声说道:“注意身体平衡,慢点,把速度降下来。” 就这样直线滑着,丁一的确掌握了基本要领,身边也有许多跟她一样的初学者,经常有摔倒的,丁一看着那些摔得四仰八叉的人,哈哈大笑。 江帆见她完全可以自主滑了,就悄悄地松开了她的手,她一急,说道:“别松开……”话音还没落地,丁一就摔倒了,靠着惯性,居然摔出四五米远。 023 不凋零的花(一) 一旁的江帆不但没有立刻去扶她,反而“哈哈”大笑,一边笑,一指着丁一说道:“没想到刚笑完人家,自己就摔倒了,哈哈,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丁一坐在冰上,说道:“叫什么?” “这叫笑话人,打嘴唇。”说着,就伸出手,要去拉丁一。 就在江帆刚拉住她的手之后,没想到丁一冷不丁地一用力,江帆一个趔趄,也摔倒在了冰面上。 “哈哈哈。”丁一成功暗算了他,不由得也捧腹大笑,说道:“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笑话人打嘴唇。” 江帆一跃而起,拉起她,说道:“你居然敢暗害我这老江湖,看我怎么惩罚你。”说着,就把她拉过来,要吻她。 丁一笑着躲开了,她双手扶着膝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是你……是你先暗害的我,谁让你……松手了……” 江帆再次拉过她,说:“我如果不松手,你永远都学不会,来,接受我的惩罚。” 丁一笑着,直起身,冲他伸出了右手,手心向上。 江帆说:“我没有戒尺,不打手。” 丁一笑着说:“那要怎么惩罚?” 江帆说:“当然是把嘴递过来了。” 丁一一听,下意识地东张西望,见四周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看了他一眼,怪他说话这么不小心,哪知,江帆一把就把她拉到了怀里,趁她不注意低头就亲了她一下,然后一个转体,一下子就飞了出去,又一转身,便围着她转圈飞快地滑行起来。 丁一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娇嗔地撅了一下嘴,看着他正在看着自己坏笑,就低下头,看着脚下,开始练习自己滑行。 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丁一有些累了,她已经滑不动了。江帆看了看表,滑到她跟前,说道:“还玩吗?” 丁一摇摇头,说道:“太累了,腿都哆嗦了。” “好,咱们回去。”说着,江帆就拉着她,慢慢地滑出冰场。 丁一的确累了,上车后不久,她便睡着了,一直睡到了家。 江帆没有叫醒她,也没有把她送回去,而是把她带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他稳稳地把车停住,拿过她的包,挎在自己的胳膊上,给她松开了安全带,将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脖子后面,然后双臂用力,把她抱了出来。 迷迷瞪瞪中,丁一醒了,还没容她睁开眼睛,就听一个声音说道: “首长,用帮忙吗?” 丁一这才意识到,他们到了江帆住的地方了,江帆跟她说过,他是住在军分区大院里的。听到有人叫他首长,想必是到了他住的地方了。 本来丁一想下来,这下便不敢动弹了,更不敢睁开眼睛,一个“首长”,抱着个女的,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她羞得赶紧把脸藏到了他的怀里。 就听江帆跟那个人说道:“麻烦你帮忙把车门给我关上,然后把钥匙拔下来,替我把车锁好。” 于是,丁一就听到了先后两次关车门的声音。然后就听那个人说道:“首长,锁好了,钥匙放您兜里。” 江帆仍然抱着她,说道:“好,谢谢你。” 江帆抱着她就往楼里走去,丁一更不抬头,也不敢睁开眼睛,怕再碰到人。进了电梯,丁一刚想下来,就感觉脸被他亲了一下,江帆低声说道:“别动,这样抱着你的感觉真好。” 其实,这样被他抱着的感觉也很好,丁一瞬间感慨万千,便在他的怀里不动了。 出了电梯,来到走廊门前,按动了墙上几个数字键,两扇门便自动打开,江帆重新抱过她,走了进去,来到他的房门前,将她放下,掏出钥匙,开开门,拥着她走了进去。 丁一看见夕阳把这个房间照耀得一片暖融融的景象,她来不及打量他的房间,就听他说道:“闭上眼。” 丁一顺从地闭上了眼,江帆给她脱去外套,解下围巾,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一低身,再次将她抱在怀里,一直把她抱到客厅左侧的卧室,把她放到了床上,她刚要起身,就被他按在了松软的床上。 丁一一惊,连忙起身。 江帆的手按住她的肩膀,说道:“休息会,你太累了,我给你把鞋脱了。” 说着,就去给她脱去了皮靴,然后撩开她身下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拉上了窗纱,说道:“你在这儿好好睡一觉,然后我再去送你。” “你呐?” “我不累,我去外面客厅,如果累了我就去书房躺会,另外,跟这个卧室对着的还有一个小卧室,我在哪里都可以休息。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滑冰是个体力活儿,估计三天都缓不过劲来。” 丁一不但没有表示反对,还很不争气地“嗯”了一声。 “要不要喝口水?”江帆问道。 她摇摇头,看着他温暖的脸。 “把裙子脱掉吧?” “嗯。”丁一说着,就去脱裙子。 江帆帮助她把外面的裙子脱下来,然后就把她轻轻放倒在床上,重新给她盖上被子,说道:“躺会吧,一会我叫你。” 丁一点点头,江帆就走了出去,给她轻轻地带上了门。 经过这一天的接触,尤其是下午的滑冰,她似乎又找到了过去和他在一起时的那种亲切感,最起码不再抗拒他。这一点,让江帆很激动。 丁一的确是太累了,尤其是两条腿酸痛,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闻着被子散发出他特有的清爽气息,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和温暖,又是那么的踏实和安全,她拽着被子,来回滚了一下,闭上眼睛就不动了…… 江帆来到客厅,脱去了外套,只穿了一件羊绒衫,屋里很暖和,他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把声音放到了最低,但是他无心看电视,又关上了,来到了浴室,想洗个澡,又怕吵醒她,他就洗了一把脸,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拿过一条毯子,躺在沙发上。 本来他可以到里面的书房去休息会,但是书房和丁一隔着客厅,江帆不放心,感觉还是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踏实。万一她起来或者有什么事,他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想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此刻,就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江帆心里从来没有过的踏实,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祈祷着他的小鹿,早一点接受他,那样,他们彼此就都不再孤独了,这样想着,他也慢慢闭上了眼睛,他也有些累了…… 下午,彭长宜陪着靳老师和舒晴参观了亢州历史文化陈列馆,如今,已是旅游文物局副局长的文保所所长方东,亲自给他们讲解了亢州历史,当靳老师得知亢州也有一处商州遗址的时候,他马上提出要去现场看看。这样,他们又乘车来到了亢州城南的商州古遗址。 彭长宜只是听说这个地方有个古商州遗址,但是没于来过,看着眼前一大片光秃秃的大土坡,彭长宜看不出子丑寅卯来,可是靳老师和方东却交谈的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从方东手里拿过小铲,不时地挖弄出一个瓦片或者一块砖头。 他们对着一个瓦片都能谈论半天,彭长宜和舒晴在旁边听着却感觉索然无味。真是隔行如隔山,舒晴上午还是振振有词,口吐珠玑,下午,就完全变成了听众,根本插不上话,对他们谈论的内容完全不懂。 整个下午,彭长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时地看着手里的电话,心想,老顾早就应该和陈静见着面了,可是还不见陈静的电话。 舒晴见他像还有事,就说道:“彭书记,下午还有事?” 023 不凋零的花(二) 彭长宜说:“没有,上午会散了后就没事了,休息日里事少,差不多的事他们就处理了,没有太大的事不会找到我的。” 舒晴伸开双臂,打了一个哈欠。 彭长宜笑了,说道:“昨天是不是睡得很晚?” “还行,不算晚。” “你要是累的话,就到车上去坐会。” 舒晴笑了,说道:“不累。” “靳老师这一套你懂吗?”彭长宜问道。 “一点都不懂,听都听不懂,你看他……们儿居然对着一个瓦片就能说上半天。对不起,我这习惯还真不好改。”舒晴又带出了乡音。 彭长宜笑了,不好意思地说道:“别这样,我也是跟老师随便说了一下,谁知道他居然跟你说了。还把我出卖了。” 舒晴说:“呵呵,没事的,我还得感谢你的直言不讳呢,因为你的直言不讳,我才意识到我这口音得改了,就是矫正太难了。” 彭长宜说:“如果决心矫正就不会难,掌握好发音的部位就行了。比如‘们’,你却非要加个儿化韵,就变成‘们儿’。还有‘部分儿’也是。” 舒晴笑了,说道:“的确是习惯,如果早点矫正就好了。” 彭长宜说道:“现在也不晚,总比学外语简单。” “是啊,我也知道我跟别人的发音不一样,但真的是习惯了。” 彭长宜笑了,想了想说道:“感恩、恩情,你怎么说?” 舒晴想了想,说道:“感恩儿……我知道不对,应该是感——恩——。恩……儿,哈哈。” 彭长宜没笑,说:“你说men,发en的音,别发er的音,看我的舌尖,抵住下牙齿,舌面黏住口腔的上方……” 舒晴也照着他的动作做着。 “m—en---”她一遍遍地演练着,彭长宜不厌其烦地矫正着,两个人张着嘴,互相看着对方的嘴,练着练着舒晴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弯下了腰。 彭长宜认真地说:“怎么了?你注意力不集中怎么能改过来。” 舒晴笑个不停,说道:“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这样的画面,两个考古工作者,在古商州遗址上找寻到了两枚头骨,前景却是我们两个人张着血盆大口在练习发声,什么舌头抵住下牙齿等等,那边,他们在敲击着头骨的牙齿,研究着这个古人故去的年龄,哈哈——” 彭长宜一听泄了气,本来他还想帮助舒晴纠正过来这个发音,因为舒晴的听众大都是领导干部层次的,而且她讲的内容终究不是评书,所以,听众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她的口音带走了。所以,彭长宜一听她说道“同志们儿”,或者第几“部分儿”的时候就感觉非常的别扭,一个长相和气质都不俗的女士,一张嘴却出来个“同志们儿”,的确给她的个人魅力降分。 彭长宜看着还在笑着的舒晴,一本正经地说道:“敢情你是在看耍猴儿的呢,唉,伤自尊了。”说着,就调开身子,向靳老师他们的方向走去。 舒晴见彭长宜不高兴,就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忽然觉着很好笑,对不起了。” 彭长宜感觉舒晴这个女孩子还是没有什么城府的,本来他也是故意生气的,就说:“呵呵,没事,我也是跟你开玩笑呢。对了,你的口音这么长时间,就没人纠正过你吗?” 舒晴说:“首先,我没有感觉这有什么不好,其次,还真没人特地向我提出过这个问题,所以,既然有人提出这个缺陷,我就要认真来改正。我后来听了我讲课的录音,先前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次听着确实很别扭,难怪你会提出来。你确实是第一个提出这个意见的人。” “哦,真的?”彭长宜问道。 舒晴赶紧举起右手,说道:“骗你是小狗。” 彭长宜沮丧说道:“完了,完了。” “怎么了?” “看来我太没有深沉了,人家谁都听出来了,但是人家谁都没说,而我却这么没有城府,而且还这么小气,揪住小节不放,还自以为我比别人聪明,耳朵好使。你说不完还等什么?唉,我说我总是进步不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彭长宜故意唉声叹气地说道。 “哈哈哈。”舒晴捂着嘴笑个不停,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这冬日的原野上。 别说,除去那别扭的发音外,舒晴的笑声还是蛮好听的,就像她的名字一样那么舒朗,而且还有一种小儿女的娇媚。 舒晴笑够后,突然指着远处说道:“看,芦花!” 彭长宜冷不丁被她吓了一跳,顺着她手指的放向看去,就见前面的田埂上,有一丛芦花摇荡,沐浴在冬日下,闪着晶莹的光晕。 “我要去采。”舒晴说着,就向那边走去。 彭长宜说:“小心,那里……” 舒晴停住了脚步,说道:“那里怎么了?” “没什么,你去吧,保证没有人头骨之类的东西。” 舒晴一听,冲他瞪起了眼珠。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陪你去。”说着,就大步冲那一丛芦花走去。 舒晴边走边说道:“我一直以为,芦花是属于秋天的,而且是属于有水的地方的,真没想到,它居然长在这干旱的土地上,而且在冬天也不凋零。” 在舒晴眼里,彭长宜就是万能的,他应该什么都懂,就问道:“你没下过乡?” 彭长宜说:“现在很少下乡了,即便下乡,也局限于一定范围,就跟你们下来一样,不是会议室就是宾馆,当然,我们乡下没有宾馆,会议室还是常见的,所以啊,很少有看见这样田野景色的时候。” 舒晴笑了,说道:“你说得怎么跟真的一样?” 彭长宜瞪大了眼睛说道:“就是真的?难道我说的这话还不够掏心掏肺吗?” 舒晴感觉彭长宜很风趣,就笑了,说道:“最后这句倒是很像掏心掏肺的话。” 彭长宜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那话是在奚落你?其实真的不是。” 舒晴说:“是不是的我心里清楚就是了。” 彭长宜笑了:“得,我在你眼里没好印象了,说真话也当假话听了。我承认,我的确有那么一点疑惑,像你这么一个卓有成就的哲学教授,居然不知道芦花冬天不凋零的事?呵呵,我的确感觉有点那个……” 舒晴笑了,说道:“终于说了实话。其实,我的生活非常单调,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几乎没有交际圈,而且没有什么其它的业余爱好,所以看到什么都会有新鲜的感觉,我大都时候还故意装着矜持的,不然,就会更多地露怯。” 彭长宜知道她说的是实在话,就说道:“呵呵,你们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 “有时是这样,严重的营养不良。”舒晴坦率地说道。 彭长宜看着她说:“其实多了解一些基层的情况没坏处。” “是啊,我们掌握的那些都是理论知识,所以,靳老师跟我说了你处理过一个村子的哄抢事件,说起你怎么给大妈做工作,我就觉得特别新鲜,从来都没听过这样的事。”舒晴的眼里露出崇拜。 彭长宜不谦虚地说道:“嗨,那算什么?在基层,什么事都可能遇上过。九十年代初期,这条高速路刚开通的时候,两边的绿化带还没建好,一位国家领导人从这条路上经过,目光所及,全都是坟头。他一声令下,开始平坟头。那个时候,我还在乡镇当副书记,为了实现火葬,我们真的是半夜起来蹲坑守候,防止人死了土葬,有的时候还干挖坟起尸的事……” “啊——”舒晴吓得立刻就捂住了耳朵:“真有这事?我只是从内部文件看到过,原来还真有啊?” 024 有些事干得说不得。(一) 听彭长宜这样说,舒晴吓得“啊”了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说道:“真有这事?我只是从内部文件看到过,原来还真有啊?” 彭长宜点点头,便不往下说了。 舒晴松开了耳朵,说道:“我对基层工作充满了好奇,改天你给我讲讲吧。” 彭长宜说:“那不行。” “怎么了?” 彭长宜认真地说道:“基层有许多工作都是干得说不得,哪天被您舒大教授当做例子讲了出去,被省领导知道了,我就完了。” 舒晴笑了,说:“怎么可能?我们研究室每年都有一两个联系单位,亢州做我们的联系单位不是挺好的吗?” “不好,如果我们做省财政厅的联系单位还差不多,你们研究室一没钱二没政策,跟你们联系没什么意思。”彭长宜说道。 舒晴忽然不说话了,默默地折着芦苇花。 彭长宜也正在折着苇花,忽然听不到舒晴的声音了,就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功利?我告诉你啊,基层干部干什么都是功利的,尤其是跟上边人打交道的时候。” 舒晴看着他,说道:“尽管我知道这是事实,但也请你别说得那么露骨好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们搞理论研究的人,相比较我们干实事的人,就是有点弱不禁风。” 舒晴直起身,看了他一眼,说道:“基层干部都这么实惠?” 彭长宜说:“当然,基层干部不这么实惠办不成事。我们这一级的干部是直接跟老百姓打交道的,要想让老百姓买你的账,其一一条,就是你能不能带给实惠。这些实惠从哪儿来?就是靠我们挖空心思去引、去招,削尖脑袋往上去要、去求。这就促成了我们是实惠型的干部,不实惠行吗?” 舒晴怔怔地看着他。 彭长宜笑了,说:“没听过吧?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人跟你说过这些?” 舒晴点点头,漆黑的眸子还在盯着他看,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答案。 彭长宜又笑了,说道:“请你别用那么纯洁无邪的眼光看我,显得我内心是那么的功利和龌龊。” “我知道。” 彭长宜看着舒晴,说道:“你知道什么?” 舒晴甩了甩头发,说道:“我知道基层干部很难,但不知道是这么难。” 彭长宜放心了,说道:“呵呵,这才到哪儿,你的结论下早了。我跟你说,我头去三源的时候,是这里的副市长,你知道我们的副市长都是怎么当的吗?有突发任务,那都是要亲自带队的。有一年咱们省清理小炼油,我带着工作组,天天晚上出去巡查,昼伏夜出,之前就有个副市长就被那些熬油的打伤了颅骨,后来换了我,我也差一点被这些人砍伤,亏了我的司机抱住了那个人的腿,不然肯定就受伤了。”彭长宜故意神乎其神地说道。 舒晴看着他问道:“难道,基层工作只有这一种途径吗?” “你指什么?”彭长宜盯着她问道。 舒晴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非得跟百姓面对面的发生冲突吗?”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呵呵,你太学究了,有的是叫百姓,有的是叫违法分子,还有的是介乎两者之间,如果真的用我们党的卡尺来衡量基层干部的工作,呵呵……”他不往下说了。 “你怎么不说了?”舒晴问道。 “算了,说不定你哪天真的当做一个事例加以研究,我这番肺腑之言就成了把柄了。”彭长宜说完,就把目光投向了远处。 舒晴执着地说道:“不会的,我对基层知道的太少了,所以想知道一个真正的基层。” 彭长宜收回目光,看着她,说道:“你真的想看到真正的基层?” “是的。”舒晴坚定地答道。 彭长宜说:”那好,你到我们这里来挂职,我先给你一个副乡长干干,你带队先去搞计划生育拿大月份,去清收三提五统费用,或者去给老百姓修路,跟上面去要政策和资金,怎么样?” 舒晴笑了,说道:“我估计我一样都干不成。” 彭长宜说:“你肯定不行,但是可以体察到真正的民情,乡情和市情。我看你可以试试,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从一个象牙塔的学者女人,变成一个掳胳膊挽袖子的乡镇干部中的女豪杰了。” 舒晴笑了,说:“女干部都得是你说的这个形象吗?” 彭长宜说:“基层的女干部至少应该是这样,不泼辣点不行。” “来挂职,非得到乡镇吗?”舒晴想了想又问道。 彭长宜说:“当然,你挂职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认识基层吗?乡镇是认识基层最好的地方,天天和老百姓打交道。市直部门不行,比较单一和片面。我相信,你有了对基层的认知经验,再搞你的理论研究,就会不一样了,会更有生命力。” 舒晴说:“呵呵,你说得是,不过我如果真的来,也不到乡镇,我想,我大概、可能不太会干掳胳膊挽袖子的事。” 彭长宜感觉舒晴还有天真幼稚的一面,就笑着说:“哈哈,我那是比喻。” “我知道。”舒晴对他的态度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你呀,最好别下来,就在象牙塔里呆着吧,有的时候,知道和了解的太多不好,难免会影响到你搞理论研究的激情。再说了,搞哲学研究,跟基层没多大关系,知道那么多没有。” 舒晴说:“我现在的工作早就超出了哲学的范畴,我现在是省委政策研究室的成员,对基层不了解也是一种先天缺陷。” “那倒是,对基层情况不熟悉,都不用说为省委决策提供依据、建议和方案,就是组织起草或参与起草省委有关重要文件和领导讲话,可能都做不到有的放矢。你到研究室多长时间了?” “半年多。” “哦,那省里可能会给你们安排实践的机会的。” “是,不过还是喜欢到自己多少熟悉一点的地方来实践最好。”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给那么对基层干部讲课,应该到哪个地方都会熟悉吧?” “呵呵,不太一样。” 彭长宜想她这话可能指的是自己和靳老师是师生关系这一层说的,就说:“你只要来我们这里,我保证做好服务工作,怎么样?” 舒晴笑了,说道:“谢谢,我也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尤其是跟基层干部接触越多,越感到自己的这一块的缺失。不怕你笑话,我的知识很单一,经历也很单一,除去幼时那场大地震让我失去亲人外,其它大部分经历都是在学校度过的,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书本,感兴趣的领域就是哲学,别说别人,就是自己都感觉有点快不识人间烟火了,有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我感觉太深奥了,所以无论是对基层还是……尤其是……” 彭长宜正在认真听着,见她突然不说了,就扭过头看着她,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就说道:“尤其是什么?” 舒晴说:“是你们眼中无意流露出的那种很特别的东西。” 彭长宜笑了,说道:“什么东西?” 舒晴把眼光掉开,看着自己采的一大把芦苇花,说道:“也可能我的感觉比较书生气,我说出来你别笑话我,我感觉在你们身上其实都有那么一种若隐若现是忧患意识,我说的沾边吗?”说完,她看着他。 024 有些事干得说不得。(二) 彭长宜不禁莞尔,尽管这话本身就有着十足的书生气,又是从书生气十足的女博士嘴里说出来,就更加重了这种意味。但从彭长宜内心来讲,他又不得不承认舒晴这话在某种程度上说到位了,这是一种内心深处的忧患,但是作为彭长宜,无论在什么时候,他也是不能把这种情绪反应出来的。所以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说道:“说句话不离本行啊,就连你的感觉和看问题的角度都带着哲学的色彩,哪是基层深奥啊,是哲学本身太深奥了。” 舒晴没有跟他争辩,笑着说:“我只是感觉而已,我还感觉,你们这种深沉的忧患,并不消极,只能说有点沉重而已。” 彭长宜对这个口口声声所不了解基层的小女子不得不刮目相看了,他看着她,说道:“哲学,是不是都渗透到你的意识和血脉中了?” “呵呵,怎么了?” “不然为什么你连说话、思考问题甚至看人看事都是哲学式的?” “呵呵,会有些影响,但是没那样严重。” 舒晴笑了,午后的眼光照在她洁白的牙齿上,闪着晶莹的光亮。这让彭长宜想起在省委党校时,她凑到他车外面的后视镜照牙齿的情景。 彭长宜调开了目光,他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舒晴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是不是在基层工作久了,尤其是在一些政策和方针的实施过程中,难免出现不和谐或者是摩擦的时候,就会有沉重感?” 彭长宜不想跟她探讨这个问题,因为她既不了解基层,又不了解基层干部,是没有共同语言的。有些问题,如果和江帆、王家栋探讨时,他们彼此都能做到不去触及问题本身就能彼此做到心领神会,但是和舒晴就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她不懂。她不懂,彼此就达不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这种境界,就需要你把这种感觉物化,变成语言,但凡能变成语言表述的东西,就都有局限性了。尽管这个丫头感觉准确,但彭长宜也不能和他探讨这么深奥的问题。所以他说道: “不应该说是沉重,应该是不易更合适。在党校的时候,廖书记给我们讲课,他说县级除去国防军事和外交不管外,其它的国务院管什么事,县级也在管什么事。这话一点不假。俗话说,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国家的、省的、市的,所有的政策方针,都是靠基层贯彻实施的,所以,省委加强对基层干部素质的培训这一点我特别赞成。” 舒晴笑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老道而且有着丰富甚至是驾轻就熟的基层工作经验的“老干部”了,他能从乡镇做起,在七八年的时间里,就成长为一名市委书记,说明他有着非凡而且是过人的能力,可能他随便抖抖袖子,都会掉出一地的解决问题的点子或者心得体会,只是在她面前不便表现罢了。 她放弃了自己的探究,因为她知道,他们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尤其是在她这个“上边”人面前,他们都不会向你敞开心扉的,所以,她就转移了话题,说道:“我开过几次会议,咱们省今冬明春要在农村搞文明生态试点建设,我觉得这是一个对基层对三农明显的倾斜措施。” 彭长宜看着她,笑了。 舒晴奇怪他的笑,就说道:“我说的不对吗?” 彭长宜说:“你太不了解基层了。” 舒晴问道:“怎么了?” 彭长宜把采到的芦花给她,说道:“这个措施很好,对农村也很必需,但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烙饼裹手指头。” “什么意思?” “自己啃自己。” “哈哈,太形象了!” 彭长宜的话逗得舒晴大笑。笑过之后她沉默了,从这个基层市委书记的身上,更加印证了刚才自己对她的感觉。 “啃那怎么办?”这话说出后,她才知道是废话。 彭长宜笑了,从兜里掏出了墨镜戴上,说道:“自己啃自己肯定是疼,但是疼也得啃。坚决地无条件地贯彻执行省委省政府的决定,石油工人王进喜怎么说着,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不讲困难和条件,因为,我们的确是欠农民太多了——” 舒晴点点头,说:“省政府也会拿出专项资金的。” 彭长宜的嘴角笑了一下,说道:“我们亢州就四百一十三个自然村,锦安有多少?全省又有多少?省里的专项资金可能只够买奖状的,当做以资鼓励用还差不多。” 尽管彭长宜的话说得很诙谐幽默,但是舒晴没有笑出声,因为彭长宜说得对。 彭长宜抬头看着远方,说道:“我早就关注廖书记讲话中透露出的这个信息了,说真的,我们有心理准备,也在积极地做着这项工作的准备,尽管难度很大,作为基层干部,还是坚决拥护的,毕竟得实惠的是农村是老百姓,当然,苦的就是基层干部了,因为这需要动脑筋想办法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干部不为百姓办事就不叫干部了。你看吧,明年春天又会是一场地道战。” “地道战?” 彭长宜笑了,扭头看着她说道:“是啊,地道战。各地都要拿出自己的高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所以我说,你要是财政厅哪怕是一个科室,我都巴不得跟你做联系户呢。” 舒晴感觉彭长宜有些狡猾,就说道:“看来,不给你带项目带钱来似乎都没资格做你们的联系户,你们都有可能不接见我们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靳老师你们这次来我不是见了吗?而且全程陪同?” “我们是来宣讲的……” “那明天我被老师抓差了,这算什么?”彭长宜紧问道。 “你们是师生关系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话不是绝对的,我们功利也是有范围和限度的,能当你们的联系户,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舒晴笑了,说道:“真的吗?” 听她这么说,彭长宜看着她,无论是这话还是这语气,都让彭长宜听着耳熟。她想起前不久也有一个女人在他面前说过这话,同样一句话,出自两个女人口中,但是在彭长宜听来,却有天壤之别。荣曼说这话的时候,让彭长宜感到反感甚至浑身起鸡皮疙瘩,舒晴说这话的时候,是一种由内及外的纯真和欣喜,没有任何的矫揉造作,听着不但不让人反感,反而感到了这个女孩子单纯的可爱。 彭长宜笑了,说道:“真的,我这个人可能你不了解,其实,我没这么功利。” 舒晴立刻说道:“那是,我听靳老和孟书记说过你。” “你千万别听他们的,他们嘴里是说不出我的好话来的。” 舒晴笑了,说:“其实,基层苦是苦,累是累,还是蛮有意思的。” “呵呵,那倒是。” 彭长宜看了看表,他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心里就琢磨,这个时候,老顾早就往回返了,陈静都快放学了,快一天的时间了,怎么也不见陈静打电话来?” 舒晴说:“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是啊,太阳都落山了,不早了,咱们过去看看他们去,兴许真的发现了古人类的头骨了。” 舒晴笑了。 彭长宜陪靳老师和舒晴吃完晚饭后,靳老师和舒晴去楼上房间休息去了。彭长宜和吕华来到楼下一个小会客室,吕华告诉他,老顾回来了。 025 凡物莫不相异(一) 吕华只知道老顾一个人出差了,但却不知道老顾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老顾是给书记办事去了。 彭长宜看了看表,跟自己估算的时间差不多,就说:“他是不是还没吃饭?” 吕华说:“是,小宋也没吃呢,我让他俩单独去吃了。接下来您还有什么安排?” 彭长宜想了想说:“晚上没安排了,我一会回去睡觉,明天老顾开车,跟靳老师回禹水,你们谁都不用跟着了,人多了也坐不下,星期天也该忙忙自己的事了。” 吕华点点头,说:“禹水那边用我跟他们打声招呼吗?” “不用,我们不惊动官方,我请他们吃我们家乡饭,然后就直接把他们送到和甸去,对了,你跟和甸打声招呼,别到时他们去了没人接待。” 吕华说:“不用,你们还回来,锦安市委办下午还打电话来着,说让咱们招待好两位老师,和甸下午两点来接他们。我怕你们回不来,跟他们定的是三点来接。” “哦,那行。” 老顾吃完饭后,来到会客室,送彭长宜回去,到了房间后,彭长宜边脱外套边问道:“怎么样,路上顺利吧?” “顺利。” 老顾说着,就去沏水。 彭长宜坐在沙发上,一直等老顾沏完水,倒上喝了两口后,还不见他开口,就笑了,说道:“见着小陈了吗?” 老顾一愣,说道:“她没给您打电话?”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说道:“没有。” “哦,她感冒了。”老顾说道。 “感冒了,厉害吗?”彭长宜关心地问道。 老顾见彭长宜这么关心陈静,就说道:“不太厉害。” “没看医生吗?”彭长宜追问道。 “应该是吃着药呢。”老顾说道。 “自己吃药能管事吗?怎么也应该让医生去处方才是。”彭长宜说道。 老顾见彭长宜对陈静是真的上心,就说道:“管事,咱们感冒不是都先自己找点药吃吗?别担心,她是学医的。另外别忘了,她年轻,恢复的快。”老顾特地强调了一下陈静年轻的问题。 彭长宜当然不会想到老顾说陈静年轻的问题,又好奇地问道:“你去的时候她在干嘛?” 老顾说:“在宿舍,我看见了上次跟她一起来实习的她那个同学,我没进去,让她把她叫出来了。” “哦。你跟她解释清我去不了的原因了吗?”彭长宜对这个问题比较关切。 “解释了。”老顾机械地答道。 “她怎么说?”彭长宜忽然大声说道:“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跟挤牙膏似的?不挤不说,挤一句说一句,你就不能主动点呀?”彭长宜急了。 老顾今天的确有点反常,他以前也多次替彭长宜办过一些私密的事情,的确没有像今天这样。其实,在回来的路上,老顾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要不要跟彭长宜说出实情。说,不好,不说,也不好。半天,他才搓着手说道: “我头天晚上到的时候,天很晚了,就没有去找她,吃了一顿火锅后就回旅店去睡觉了。第二天到了学校里,找到了她的班级,正好碰上和她来咱们这儿实习的那个姑娘,她就把我带到她们的出租房,考虑都是女孩子们,我就没进去,让她把小陈叫出来后,按照您的吩咐,我就把她带到了市里,我们吃了一顿饭,点了四个菜都是她爱吃的,不过她没怎么吃,可能是感冒了吃不下吧。头吃饭的时候,我就把电话给她了,她挺高兴。” 彭长宜看着他,没有打断他,意思让他接着说。 老顾顿了顿又说:“我也告诉他怎么充电了。毛毯也给了她,告诉她铺一条盖一条。然后我就回来了。” 彭长宜盯着他,感觉老顾今天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他压下自己的好奇心,说道:“你是不是累了?” 老顾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抬起头说道:“不累,中途在服务区歇了会儿。” 彭长宜无奈地笑了一下,见老顾真的不再说什么了,终于按耐不住问道:“你告诉她让她给我打电话了吗?” 老顾说道:“告诉了,吃饭的时候告诉她的,但我跟她说让她两三点钟后再给您打,因为上午你们听课,中午要陪人。怎么,她还没给打吗?” 彭长宜看着他,摇摇头。 老顾说:“这孩子,怎么回事,答应得好好的。不过您也别着急,她现在打电话也不方便,白天在宿舍,宿舍六个人,身边总是有同学,上课时候不能打,晚上学习的时候不能打,放心,她肯定会打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好了,你回去休息去吧,明天咱们也不用太早,九点出发。” “行。”老顾嘴里应着,却坐在那儿不走,低着头搓着手,似乎还有话要说。 彭长宜问道:“还有事吗?” “哦,没事了。”老顾这才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来了,说道:“要不您给她回拨一个试试?” “我还用你教我?别说回拨一个,我都回拨十个了!根本就没开机。”彭长宜有些沮丧地说道。 “哦,是吗?”老顾也没办法了,他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彭长宜坐在沙发上,闭上眼,心说这个陈静还真生自己气了?送电话都不给自己打,原来在学校住的时候,她打电话也是很不方便,但每次都是偷偷跑出来打,现在有电话了反而倒不方便了? 他看了看表,十点多了,如果陈静要是去图书馆自习的话,这个点也应该回来了。因为听她说过,图书馆十点关门。 彭长宜站了起来,他想去洗澡,走进浴室后又出来了,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话,有些百无聊赖。 快十点半了,陈静不会来电话了,他走进卧室,去换衣服,准备去洗澡。刚脱下衣服,就听到电话响了,他一下子冲到客厅,拿起了电话: “喂,你好。” “睡了吗?” 是陈静。 彭长宜赌气说道:“睡什么睡!我一直在等你电话,你再不打过来,我连夜就杀过去了。” “呵呵,顾大叔到家了吗?”陈静没捡这个话茬。 “到了,放心吧。” 彭长宜忽然问道:“诶,这个电话是谁的?不是我给你的那个号码呀?” “是……是我借同学的。”陈静说道。 “为什么要借别人的电话打,你又不是没有?”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那个……太高级了,我有点……有点舍不得用。”陈静嗫嚅着说道。 “你傻呀?这些东西是用不坏的,再说,现在电子产品更新换代这么快,不等坏就淘汰了,听话,马上就用,把这手机给别人送回去,用新的给我打。”彭长宜命令着。 “我现在肯德基呢,没在宿舍。”我同学也不在我身边。 “哦,你还没吃晚饭吗?” “吃了,我是故意到肯德基来给你打电话的。” 陈静说的没错,此时,她正坐在肯德基的一个角落里打着电话。一下午,陈静都没有给彭长宜打电话,她的确是感冒了,加上老顾温柔的恐吓,回来后脑袋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连原定的英语课都没有去听。直到晚饭后,她才觉得头疼好些了,晚上坐在图书馆里,根本看不进书,脑海里一直回想着老顾说的那些话,直到师兄来图书馆找他,将下午英语课的笔记让她看,她才勉强看了会书。 025 凡物莫不相异(二) 就像老顾说的那样,陈静给彭长宜打电话现在的确有许多不便的地方,一是她现在学习任务的确很紧张,主要是她自己加码的任务多;二是自己独处的时间少,不是同学就是师兄;另外就是每次一想到自己是别人的影子这事心里就不舒服,有一种受骗的感觉,就更不想打了。但是这次彭长宜让老顾特意给她送东西的确让她的心里很感动。不过,再一想兴许他爱的真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女人,心里就不是滋味。 但今天晚上这个电话是一定要打的,彭长宜肯定也在等她的电话。所以,从图书馆出来后,陈静谢绝了师兄要送自己回出租房的请求,她来到了校外的肯德基快餐店,此时店里人还不少,大部分是学生情侣。她坐在一个角落里,要了一杯热牛奶,便开始给彭长宜打电话。她没用新手机给彭长宜打,倒不是舍不得用,而是不想用,彭长宜送她的电话,让她感到压力。 彭长宜对陈静没用新手机打电话立刻就存了疑问,但他没有多想,毕竟这么晚了,她特地跑到快餐店打电话,说明她心里是有自己的。想到这里说:“那个电话卡里,有足够的钱让你打,以后不要用同学的了,从明天开始,你就开着机。” 陈静说:“要上课的,开机太不方便了。” “我又不会在上课时候给你打,要不这样,你每天中午开机,晚上开机,尤其是晚上,必须要开,因为这个时间我给你打也方便。” “再说吧。”陈静懒洋洋地说道。 彭长宜一听就急了,心说:什么叫再说呀,给你电话目的就是为了联系方便?但他没有把这话说直接说出来,可能陈静心里还在意沈芳跟她说的话,就问道:“你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吗?” 陈静没言语。 彭长宜继续说:“我有许多话想跟你说,上次你都没让我说完就撂了电话。” 陈静握着电话,她心里有些难过。 “我不想跟你过多地解释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你在我心里是唯一的,不是什么人影子,没有一个人能给另一个人当影子。我这话你明白吗?” 陈静在静静地听着。 彭长宜继续说:“有些话,在电话里说不太明白,下周有时间的话,我去找你,是该跟你好好聊聊了。” 半天,陈静才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可以问任何问题。” “那好,我问的这个问题,你要如实答复我好吗?” “你说吧。” “在你的生活中,真的有一个跟我长得一样的女人吗?” 从内心来讲,彭长宜最怕她问这个问题,如果她不问,可能他心里会有些过意不去,她揪住这个问题不放,反而让彭长宜有些心烦。他想了想说道:“你要明白,凡物莫不相异,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何况是人,况且,我还没有愚蠢到把张三看成李四的份上。” “我要你回答我,没让你跟我解释道理,你只需回答我有还是没有?”陈静几乎是在电话里嚷着说出的。 彭长宜镇静了一下,说道:“有。” 陈静哽咽了,她委屈地说道:“我就知道有,我都看见她的照片了……”话没说完,她捂住了嘴,眼泪就流了出来。 “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陈静几乎是嚷着说出的这话。 彭长宜有些气恼,他知道沈芳达到了目的,就说道:“那是我的前妻跟你再胡说八道,事后她都跟我赔礼道歉了,所以,你别信她的话。” 陈静哭了,她说:“我没有信她的话,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知道我入学的时候为什么没告诉你吗?” “现在对于我来说都是一个谜。” 陈静哭着说道:“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离婚了,但是你从来都没告诉我,我觉得没有资格问你,更没有资格感到高兴,因为,我知道我不配……” 彭长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尽管我没有奢望什么,但这起码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你对我是不信任的,是怕我知道这个消息后缠上你,我感到很悲哀,悲哀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被你看扁了,于是,那个时候我就不准备理你了,所以入学才没有告诉你。其实,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是永远都不会纠缠你的……” “这个……”彭长宜感觉自己跟女人辩论他天生就不是好手。 陈静抽泣了一下,又说道:“但是没办法,再次看到你后,我还是……还是……我……我真的很爱……”她低声抽泣着。 听见她压抑的哭声,彭长宜闭上了眼睛…… “我可以忍受……忍受你把我看扁,心想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改变对我的看法,但我实在忍受不了当别人的替身,做别人的影子,一想到我们以前亲热的时候,你眼中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我只是充当了别人替身这件事,我就受不了,真的……真的受不了……”她泣不成声…… 彭长宜听了她这些话有些不知所措,他感觉很烦,女人真的很烦,他原以为陈静尽管年龄不大,但是她却很懂事,而且也善解人意,她从不跟自己提要求,也没有跟自己抱怨过什么,不曾想,却弄出个“影子说”。毕竟,陈静比他小那么多,而且从他内心来讲,他是喜欢她的,自己也真心想跟她共同生活,所以,他还是能够容忍她的。 想到这里,彭长宜认真地说道:“我再跟你重申一遍,我没拿你当任何人的影子,我不否认,你长得的确跟某些人有像的地方,但是我没有愚昧到把你当做别人影子的地步,你是你,她是她,我彭长宜爱的人,就是我彭长宜的。” “那你爱过她吗?”陈静问了关键的一句话。 彭长宜的内心有一种隐隐的酸楚,半天他才说道:“这是两个概念,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完全不是一个意义上的,所以,你要相信我,相信我……” 陈静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彭长宜担心地问道。 陈静哽咽着说:“知道你爱她。”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彭长宜生气地说:“你这是什么逻辑?我刚才就说了,这是两回事,你不能把一个跟自己长得相像的人当做假想敌,那是不客观不现实的,而且是自寻烦恼的。” “我怎么能自寻烦恼啊……”陈静哭出了声。 彭长宜心疼了,他觉得在电话里有些话真的是无法说清楚,而且也说不清楚,就说道:“好了,听话,你应该知道我的心。再坚持几天,下周如果没有突发事情,我去看你,有些事,我们也该聊聊了——” “我不想见你,真的不想……见……” “好,你不想见,我想见。”彭长宜决定转移话题,如果陈静再纠缠影子和替身的问题,他还真有些招架不了了,说:“我听说你感冒了,要多休息,再有,说过你多少次了,别太累了,一个女孩子,干嘛那么用功,学的东西够用就行了,我听老顾说你又报了语言班。” “嗯——”陈静擦着眼泪说道。 彭长宜说:“这样吧,太晚了,你还要回宿舍,来日方长,我会消除你心中所有疑虑的。听我的话,明天开机,不要担心电话费,你一定要让我找到你,找不到你我就会心慌,懂吗?” 026 重拾温馨时光(一) 陈静咳嗽了几声后说道:“我现在打电话不方便……” “没关系,我们又不会长时间通话,你只要让我能找到你就行了。听话,明天开机。”彭长宜的声音温柔极了。 陈静的情绪并没有因为彭长宜的温柔而高涨起来,她沉静地说道:“看情况吧……” “别看情况,必须。”彭长宜不给她回旋的余地。 半天,陈静才说道:“好吧——” 彭长宜的心放了下来,他说道:“感冒必须多休息,少胡思乱想,不出意外的话,下周我去找你,我们见面谈。” 陈静沉默了一下,说道:“顾大叔回去跟你说什么了吗?” “他说你感冒了,中午给你点的菜你都没有胃口,而且说你不要命地用功,还报了英语补习班。我一听就来气,又不出国,学什么英语,搞那么累干嘛?”彭长宜如实说道。 “就说这些?”陈静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彭长宜说:“是的,就说了这些,怎么了?” “哦,没事。”陈静懒懒地说道:“我要回去了,挂了。” 彭长宜急忙说道:“等等。” 陈静说:“怎么了?” “听着。”彭长宜说着,就对着话筒“啵”了一声,说道:“听见了吗?” 陈静仍然没有被彭长宜的情绪感染,她懒懒地说道:“嗯,听见了,挂了。” 彭长宜温柔地说道:“好的,挂吧。” 陈静挂了电话。 躺在床上,彭长宜有些睡不着觉,看来,陈静还真是生气了,难道自己真的把她当别人的影子了吗?尽管他矢口否认,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她的确是因为跟某人相像才吸引的她。 陈静不是丁一,这一点他心里是有数的,就像他在电话里跟她说的那样,他还没愚蠢到拿张三当李四来爱的地步。不过,刚才陈静问他是否爱过那个人时,他说了假话,也许,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对任何人公开的答案,哪怕是对丁一也不能…… 就在彭长宜睡不着觉的时候,此刻,被陈静说成影子和替身的那个人,正躺在江帆的大床上酣然大睡。 她之所以如此酣然大睡,甚至忘记回家,也许,不光是因为滑冰累的缘故吧。 江帆从沙发上醒来后,一看天早已大黑,他跟食堂定了餐,又悄悄来到浴室,洗了一个澡,穿着睡衣睡裤出来的时候,卧室的门仍然关得好好的。 他看了一下表,心说,还真能睡啊!轻轻地推开房门,借着窗纱透进来的外面的灯光,他看到她始终保持那个姿势没动,像个小猫一样懒洋洋地缩在他的大床上,他不由得笑了。 轻轻地,拧亮了床头上方的壁灯,把灯光调到最柔和的状态下,又将另一层窗帘全部拉上,他屏住呼吸,低头看了她,见她的鼻尖上沁出了汗珠。 江帆一看,欣慰地笑了:呵呵,看来是睡暖和了。 她的睡态就跟她平时的人一样,很文雅、安静,像个婴儿,屈膝缩在被子里,偌大的一个床,她只占了一个很小的地方。两只手并拢在一起,垫在左侧的脸下,细密的睫毛盖住了双眸,呼吸是那么的轻盈,气若幽兰,小嘴微微地嘟着,完全是一种放松状态。从羊毛衫的领口处,可以看出她细嫩白皙的胸部…… 江帆立刻调开了目光,不敢看她胸部的位置,他知道自己对她是多么的渴望,有时候,不得不强迫自己忍受这种渴望的煎熬,尽管眼下她就躺在自己的床上,但是他不能够,他不能做她不同意或者是反感自己的事情。那么长的时间自己都忍过来了,不在乎眼前这一时一刻。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控制着想亲她甚至要她的冲动,起身,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他来到书房,给食堂打了电话,让食堂一个小时将自己定的餐送过来。 江帆打开了电视,把音量调到最小,几乎听不到,躺在沙发上,但是精神就是无法聚拢到电视节目上,他的心完全放在了卧室里正在他床上酣睡的那个人身上了。 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去了,江帆担心一会送餐的来按门铃吵醒他,就提前等在走廊电梯的门口处,军人的时间观念就是强,一会电梯的门就开了,一名餐厅战士推着一个小餐车走出电梯。 “首长您好,这是您点的餐。” 江帆说道:“幸苦了。” 他接过战士手里的餐车,说道:“明天再来收吧,另外,早上那个提篮在我车的后备箱里,你下去后我从上面给你遥控,你带回去吧。” “好的,首长请慢用。”小战士说着转身就走了。 江帆回到房间后,将餐车轻轻推了进来,然后拿过车的钥匙,站在窗前,那个战士已经等在他的奥迪车的后边,江帆按了遥控装置,后备箱自动弹开,那名战士拿出那个保温提篮关上了后备箱,冲楼上的江帆招了一下手后就走了。 江帆拉好窗帘,又看了看表,耐着性子决定再等等她。 终究是耐不住性子的,他又悄悄推开卧室的门,这才看见丁一换了个半仰的姿势。也可能是睡热的原因,被子被她蹬开了,一条腿伸直着,另一条腿弯曲着,手搭在腹部,另一只手扬起,放在脑袋旁边,脸扭向里侧,胸部和身体的曲线暴露无遗,整个姿势十分诱人不说,而且毫不设防。 江帆的喉咙滚动了两下,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一种突然而至的躁动,他抑制着自己,他把她那只搭在腹部上的手拿了下来,握在自己的手里,这个动作仍然没弄醒她。呵呵,看来她是真的累了。 她的手心热乎乎、潮乎乎的,这个被子,本来是自己脱光衣服盖的,现在她却穿着衣服睡,不热才怪呢?如果要是她不穿这么多衣服睡,肯定会更加舒服。 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掌里,抚摸着,他感觉她的手是那么小,那么的纤细,手指是那么好看,难怪能写出那么好看的小字,兴许就和这手有关系。 他忽然有了联想,他希望跟丁一结为百年之好后,她也能给他生一个跟她一样美丽的女儿…… 想到女儿,江帆的心就一动,如果自己的女儿还活着,应该十二三多岁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想下去了。他亲了一下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又伸出右手,轻轻地把她脸上沾着的一缕头发拨到了一边,她额头上出了好细汗,哈哈,看来,她的确睡暖和了。 也许是这个小动作刺激了她,她动了一下,另一只手从脑袋旁边放了下来,她醒了。 她睁开了眼,借着朦朦胧胧的灯光,就看见了江帆正坐在旁边注视着自己,她揉了揉眼睛,向里翻了个身,说道:“几点了?”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自己看。”说着,就把胳膊伸到她眼前,让她自己看表。 丁一拉过他的手腕,看不清江帆手表的指针。江帆将壁灯调得亮一些,丁一这才看清了时间,她一下子坐起,惊呼:“天,这么晚了,我睡了四个多小时?” 江帆笑了,说道:“看着你睡得跟小猫一样,好让人嫉妒啊。” 丁一理了理头发,不解地说:“我怎么睡这么死,好像也没有做梦,而且睡了那么长时间?” 江帆把她揽到怀里,说道:“当然了,你睡在该睡的地方,心里是安全的,放松的。” 这句话让丁一抬起了头,她看着他迷人的笑眸,也许,他说的对。 “太晚了,我该回去了。”说着,她就要下床。 026 重拾温馨时光(二) 江帆说:“别急,我定了餐,就是怕凉了,才把你碰醒的,如果不怕你饿着肚子睡,不会让你醒的,你也肯定能连轴转了。另外,你穿着这么多衣服睡一宿的话,估计也不解乏。” 丁一笑了,说道:“你睡了吗?” 江帆冲她点点头,说道:“我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一会,老年人觉少,哪像你们年轻人那么能睡。”江帆打趣地说道。 丁一笑了,看着他说:“你不老。” “真的?” “嗯。” 江帆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为了你这句话,我要好好活着,争取越活越年轻,活回到你这个岁数。” 丁一笑了,她起身下床,踩在地毯上,就扭头找自己的衣服。 江帆说:“衣服都在外面,先出去吃点东西吧。” 丁一站在地上,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不吃了,现在快半夜了,吃什么都会发胖的。送我回去吧。”说着,就向外走。 来到客厅,丁一就看到了食堂送来的餐车,上面有摆好的碗筷等物,一只比早上还要大的保温桶放在餐车上。就对保温桶里的东西产生了好奇。她咽了一下口水,说真的,她的确有点饿了,因为中午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下午又消耗了那么大的体力,肚子就空空的了。 江帆跟在她的后面,说道:“先去洗脸洗手,吃饱喝足我再去送你。” 丁一说:“你都换上衣服了,不用你送了。我出门打车。” 江帆说:“再议。”说着,就将她拥到洗漱间。 江帆回身,打开保温桶,里面是一小盆粥。一盘甜点,还有几个小笼包子。两小蝶精致的凉菜。 江帆闻了闻,不由地说了一句:“真香啊,不吃会后悔的。” 说着,就动手开始盛粥。 丁一洗完脸后出来,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两只小瓶,往脸上拍了点化妆水和润肤露。就走了过来,说道:“这是什么粥?” 江帆说道:“你坐下先尝尝好吃不好吃。” 丁一就坐在了餐桌旁,接过江帆递过来的不锈钢小勺,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糯糯的,甜甜的,而且还吃出了鱼肉。她说:“像鱼粥,还有鱼翅,不对,是燕……不会是燕窝吧?” 江帆笑了,说:“有什么不可能的?就是燕窝,燕窝鱼茸粥。” 丁一说:“天,这个熬制时间会很长的?” 江帆说:“我一个多小时前打电话,想问问他们能熬什么粥,他们就告诉我能熬早晨那样的海鲜粥还有燕窝鱼茸粥,刚好有泡发好的燕窝,就让他们熬了,如果你喜欢吃的话,以后经常给你吃。” “那可不行,这太腐、败了。” “哈哈,一点都不腐、败,没有传说的那么贵,再说,部队里都是特供的,肯定不会吃到假的,另外,你到新加坡是不是吃过?东南亚那些地方不缺这个。”江帆说道。 丁一说:“吃过,师兄家的嫂子给爸爸熬过,我吃的是借光的,据说这个很麻烦。” “首长食堂有的时候会有这些,你喜欢吃的话,我可以经常让他们做来给你吃。” 丁一赶忙说道:“不要了,早上那个海鲜粥就不错了。让别人知道市长天天吃这个,影响会不好的。” 江帆笑了,说道:“你就是想吃,也未必总是有,今天是赶巧了,放心,偶尔吃不会腐、败的。” 丁一吃了一小口后问道:“问你一个庸俗的问题,你在这里吃饭是自己掏钱吗?” 看着她的好奇的表情,江帆笑了,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这里是军事管制区,一切问题都属于军事秘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吃完了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江帆神秘地说道:“宝贝。” “夜明珠吗?”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看来你很不好打发啊,是不是低于夜明珠这个水平的就领不走你啊?” 丁一笑了,仰着头想了想,说道:“如果是夜明珠的话估计十颗也领不走我。” “完了。”江帆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谁家养的姑娘啊,怎么能这么养?” “呵呵。”丁一笑了。 江帆看着她,说:“跟你说句实话,我对你母亲充满的好奇,想必你受她的影响很大。” 丁一放下小勺,说道:“性格方面其实都挺像他俩的。我爸爸和妈妈感情很好,爸爸在生活方面比较弱智,其实妈妈也比他也强不了多少。从我记事起,他们当着我谈论的所有话题都是对我有益处的。从来不谈不利于孩子身心健康的话。” “哦,真是有心飞父母。”江帆赞道。 “是,他们即便是对对方有意见,只要当着我的面,从不吵架,总是以最温和最幽默的方式化解矛盾,从来不说伤害感情的话。也可能背着我他们会争吵,但我的确没有听见过。” 江帆点点头,给她夹过一块小点心。 丁一说道:“可以说,他们把现实生活中那些阴暗和不良的一面,也就是不该让孩子看到和知道的那些东西都过滤掉了,展现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非常纯净的世界。就是他们双方在单位受了委屈都是背着我向对方倾诉的,从来都没听到过他们在背后说长道短过。所以,我刚上学的时候,就闹了一个笑话,现在想想都好笑。” 丁一说着,掩着嘴笑了。 “哦,说说看。”江帆说道。 “妈妈去接我,我们排着队从教室里走出来,我看见妈妈后着急跑出来找妈妈,不小心踩了同桌同学的脚,那个同学回头就骂了我一句,我居然开心地笑了。我没听到过,无论是这句骂人的话还是她迅速的反击过程,在我看来都觉得特别好笑。到了妈妈跟前妈妈问我笑什么,我就跟妈妈说,我踩了同学的脚,没来得及跟她说道歉,她就说了一句什么话,逗死我了。谁知,妈妈就变了脸,训斥我,还让我保证永远不再说这句话。当时我觉得特别委屈,本来在我听来很开心的话,不想却被妈妈训斥了。后来她就告诉我,那是没有礼貌的孩子说的话。我记得我是流着眼泪回家的,爸爸知道后这件事后,哄了我,也站在妈妈这一边。后来,妈妈居然找到了老师,以别的理由,给我调换了座位,以后我跟那个同学就不是同桌了。” 江帆静静地听着。 丁一又说:“其实,在这方面感觉爸爸比妈妈还过分。” 江帆说道:“为什么?” 丁一说:“刚入学的时候,难免跟同学在一起玩,如果我到家重复几遍这个同学的名字后,爸爸就会问个不停,什么这个同学学习好不好了,在班里表现如何了,跟不跟同学打架了。如果他同意你和这个同学玩了,就不说话了,如果他认为我不该和这个同学玩,就会公开阻止我。所以,如果我想跟哪个同学玩,就会告诉他,这个同学学习比我好,老师经常表扬她。爸爸就会非常高兴我跟这个同学玩,久而久之就知道哪些同学不能玩,哪些同学能玩了。所以,我从小学到大学,要好的同学很少,初中有两个很要好的同学,但最后她们随着父母调动工作转校了,大学时也不住宿,加之毕业后又分到了外地工作,与同学们天各一方,来往的就很少了……” 027 长生天的使者(一) 江帆点点头,想起她父亲找到自己时的表情,就说道:“你父母亲很爱你,你的父亲更爱你,唯恐你受到不应有的伤害,所以,很在乎你跟什么样的人来往,更在乎你将来的幸福。是不是他现在不太管你了?” 丁一知道江帆在试探自己,她看着他,说道:“后来就不怎么管了,因为我也定型了,知道跟什么样的同学来往。” 江帆说:“他们把一个过滤后世界给你,是希望他们的女儿健康、快乐地成长。不希望他们的女儿受到什么不良的影响,可以想象,他们是多么的爱你。” 丁一低下了头,用不锈钢小勺搅着碗里的粥,半天才说道:“我爸爸找过你对吧?” 江帆一愣,不能确定她的意思,就支吾了一下说道:“你……指的是什么时候?” 丁一看着他,说道:“就在你支边之前。” 江帆怔了怔,说道:“你怎么知道?” 丁一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道:“在回国前,爸爸跟我坦承了。本来我就感觉你支边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理由的,不然怎么说你也不应该一声不吭就离开我的,之前科长也点过我,后来从你那首诗里,我也感觉得到这个意思。但是我当时真的没想到是爸爸的原因,原来他找过你,我一点都没察觉,甚至不知他什么时候找的你,后来他才跟我说,是我考试的那次,你打了传呼给我,他看了传呼后,删除了这条信息,而且后来还跟你联系了……知道真相后,尽管我很难受,但是没有责怪爸爸,所以,我请你原谅他……” 说道这里,丁一深情地看着他…… 江帆没想到丁乃翔居然向女儿承认这事了!他一直在思忖怎么跟丁一解释当年不辞而别这件事,没想到老教授已经向女儿坦诚了,江帆如释重负地说道:“我很佩服你父亲,他能主动向你坦诚当年的事,说明他很坦荡。只是不存在我原谅他的事,因为身为父亲,舐犊之情,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我的确做得不完美,你父亲这样做很正常。好在我们又在一起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障碍了,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我的所爱。没人能阻拦了,你说对吗?” 丁一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仍然留存着的漠北苍茫的痕迹,想着江帆是因为自己才远走天涯,受了那么多的苦,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她的心里就很不好受,眼里就有了一层雾气,她说道:“其实,当年,你……真的没必要这么做,你该跟我说才是……”她说不出来了,慢慢低下头,拿小勺的手就有些颤抖。 江帆也有些动容,他眨着眼睛,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说道:“当时,这恐怕是我唯一的出路,细想想,我当时的确缺少一些条件,所以我选择了……离开。我真的不怪丁教授,我当时确实是没有资格追求她的女儿……而且,而且让他的女儿跟着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他本人也被袁小姶羞辱……” 江帆也有些说不下去了,握着她的手,冲她笑笑,说道:“不提这些了,都过去了,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又开始面对面了吗?” 丁一抬起头,打量着他,眼睛里就含满了泪水,她嘴唇微微地哆嗦着,叫了一声:“江帆——” “哎。”江帆深情地答应了一声。 丁一很想说,当时你是心往何方,我却的心却是无处安放,可是话到嘴边,丁一又咽了回去,她低下头,眼泪扑簌簌地掉在桌上…… 江帆见她欲言又止,说道:“宝贝,有话尽管说,我不想我们把时间都浪费在一些无端的误会和猜测上了。” 丁一抬起头,看着他说道:“其实,在我爸爸没有跟我坦承之前,我就已经放下了一切,不再计较你当年的不辞而别了,所以才跟科长去了草原,但是……”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草原夜晚的那头狼,她就心悸不已,手就微微抖动。 江帆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他不想再跟她解释这事了,那次他特地跑到阆诸,已经跟她解释清了,要想让她完全放下,不是几句话就能做到了,他给她这个时间,让她自己想明白,这个心结只有她自己打开,才算是真正的打开。因为她是个纯粹的女孩,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爱情更纯粹的东西了。 丁一看着他,含着眼泪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没有办法释怀……还是那句话,给我时间,我不是矫情,真的不是……”说到这里,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江帆冲她点点头,笑了一下,他替她抹去腮边的泪水,说道:“我相信,而且我也还是那句话,我会等,我有足够的时间和信心去等,毕竟,是我不好……” “不是……”丁一冲他摇着头。 江帆深情地说:“的确是我不好,因为每次都让你流这么多的眼泪,能说我好到哪儿去吗?”江帆又给她揩去泪水,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毕竟都过去了。接下来,继续吃饭。我还有夜明珠给你看呢。” 吃完饭后,他们一起收拾好碗筷,江帆将丁一洗净的碗筷放进桶里,又将没有吃完的东西放进冰箱。 江帆拥着她,让她坐在沙发上,然后他来到卧室,从床头柜上拿出喇嘛给他的那个牦牛骨的小盒子,走出来,坐在丁一的旁边,说道:“看看这个是什么?” 丁一接过来,她打量了半天,摇摇头。 江帆说:“能看出这个小盒子是什么材质做的吗?” 丁一看了半天,见上面的花纹好像是烫上去的,金属包角,非常精致,像骨头又像玉,就说:“是不是玉?” 江帆说:“经专家坚定,是骨头,古牦牛骨。” 丁一立刻感到了这个盒子的珍贵了。 江帆轻声说道:“打开看看。” 丁一翻过来调过去,终于找到了机关,打开后,是一小团洁白的棉花,里面是一小块形状不规则但边角却很光滑的石头。 丁一看了看说道:“是琥珀吗?” “真聪明。拿出来看看。”江帆鼓励着她。 丁一将这块琥珀石拿出来,放在手上。 江帆说:“仔细看看。” 丁一对着灯光,看了半天,说道:“呵呵,对这些,我不懂。” 江帆递给她一个专业的放大镜,说道:“用这个看。” “这个是什么?” “学名叫珠宝鉴定放大镜。”江帆举着说道。 “呵呵,还很专业啊。” “是我妈妈给我的。”江帆笑了。 “她老人家不是搞稀有金属研究的吗?”丁一问道。 “没错,用的工具是一样的。”江帆解释说。 丁一拿在手里,看了半天,说道:“我还是不懂,看也白看。” 江帆说:“我跟你说,琥珀分好多种,但是这个应该是很古老的一种,因为它的颜色有的地方已经暗红了,另外,琥珀中有胆,也就是里面有空,叫水胆琥珀,是非常珍贵和稀有的,另外的另外,它对于我来说,更加弥足珍贵的是,你看看这个胆下方的花纹……” 江帆说着,就把放大镜给了丁一,让丁一仔细观看。 丁一看了半天,还是不知所云,冲他摇着头。 江帆笑了,继续说:“仔细看。” 丁一又将放大镜对准了琥珀石上,仔细地看着。 江帆引导着说道:“你看那几条花纹,像不像两个汉字?” 丁一看着看着心里就是一动,她明白了江帆刚才说的话的意思了,但是她没有急于说出来,而是说:“这里的每一道花纹都像‘一’字。” 027 长生天的使者(二) “对,你再看看右边那个字,像不像‘丁’?” 丁一心一动,随后抬起头,说道:“一点都不像,那是刚好两条横纹交结到一起的原因。好了,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她说着,把石头小心地放在他的掌心里,就站起身。 江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丁一没有任何防备,就跌进他的怀里。江帆让在她坐在自己的腿间,搂着她,说道:“你就不想知道这块石头的故事吗?” 丁一睁大了眼睛,说道:“还有故事?” “当然,你以为我只是让你看看这块石头吗?” 丁一笑了,说道:“好,那就请江大人讲故事吧,我洗耳恭听。” 江帆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纯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水,就开始给她讲了他和喇嘛以及这块琥珀石的来历。 丁一听完,有些懵懵懂懂,半天,她才眨着眼睛,说道:“后来呢?那个喇嘛没再出现吗?” “没再出现,我曾经找过他,也找到当地的喇嘛打听过他,也跟医院打过招呼,如果有一天回来的话,让他们务必通知我。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出现过。”江帆轻轻揽过丁一,又说道:“我曾经把我和这个喇嘛的故事讲给过当地一个大喇嘛听,当大喇嘛得知我想将东西还给这个喇嘛时,他说道:喇嘛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再往回收了,珍惜这个善缘吧。再后来,我就调回来了,我也是偶然发现这块石头上有你的名字,不知是上天的安排还是我们今生注定相遇,你说,如果没有你在先,我哪里知道世上还有个叫丁一的女子?” 丁一笑了,拉过他的大手,说道:“市长同志,那不是‘丁一’,只是两条恰巧交织在一起的自然形成的波纹而已。你别走火入魔了。” 听她这么说,江帆有些不高兴了,说:“不对,我在内蒙的时候,让秘书看,秘书也看出了这是两个汉字。自从有了这块石头后,我每天头睡觉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看看,然后一宿都会睡得安稳,自从它跟了我后,我还没让它离开过我呢,我常常想,到底是什么缘分,让我和那个神秘的喇嘛相遇?我后来想明白了,一定是上苍同情我,派喇嘛来充当使者,让我珍惜和你的缘分,给我送来这样一块宝石,告诉我,暗示我,小鹿还在等我,尽管我们天各一方,但爱是不变的,我理解这是对我的鼓我,鼓励我坚持下去……” 丁一被他说得眼睛湿润了…… 江帆的眼圈也红了,他用力搂了一下丁一,继续说道:“所以,我坚持下来了,而且还如愿地到了阆诸……” 丁一仰头看着他,泪水,就流了出来,她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就听到了他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江帆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 丁一知道他要做什么,这次,她没有逃开,而是闭上眼睛等待着…… 江帆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极其温柔地吻上了她的唇,然后离开,浓密的双眸凝视着她。 她向他绽放出一个微笑,尽管眼角还挂着泪花,但这笑容,就像璀璨的光芒一样,直射到他心里,两个人的眼睛都看着对方的眼睛,气氛已经隐隐不一样了。 他没有急切地去吻她,他要好好享受她不再抗拒的温柔。他抱过她,将她的头紧贴在自己的胸前,嗅着她的体香,她身上那种熟悉的清雅气息在她发间、额前萦绕着,让他有些沉醉,他如羽毛般的轻吻落在她的额头上、眼角旁,把她刚刚流出的泪水,吸允进自己的嘴里…… 她靠在他的怀里,双手主动环上他的腰,接受着他的轻吻…… 他的舌轻轻滑过她的唇,那种羽毛般轻拂感觉,唤醒了她对这个男人的爱恋,她主动回应了他一下,于是,他们的唇便碰触在一起…… 他抑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双手抚过她柔软的背,撩起她的头发,摩擦着她颈后的一片柔软,手便沿着衣角伸入,柔滑的指尖摩擦着她腰边的曲线,他的手在背后的抚摸,让她颤抖。 她只觉得他的指尖带着火,带着电,掌心一片灼热。以前,他们曾经无数次地亲热过,亲吻过,但是今天却让她感到头晕目眩,心灵悸动不已。 他拢着她的腰贴近,唇离开她的唇,贴上她的颈部,舌尖滑过一寸寸的肌肤,她只觉得麻麻的电流一直延伸到指尖,头也不知道摆放在哪里好,一眩一眩的。 半天,他才微喘着气,说道:“宝贝,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江帆说着,没等她回答,他的唇就猛然覆上了她的唇,开始激烈的吻她,如饥似渴,就像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爱侣一样…… 吻着吻着,江帆突然松开她,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来阆诸吗?我就是要在这里等你,看着你,不再让你跑开……” 丁一看着他,泪水再次流出,她凑到他的嘴边,主动吻了他一下,不让他再说下去。 这个动作,让江帆一阵惊喜,内心蓦地荡漾起层层的暖意。没变,这还是他的小鹿,是他爱和爱他的小鹿,记得在亢州选举前,她第一次吻自己的时候,也是刚才那个样子,怯怯的,慌慌的,吻完后就跑了…… 他的心里一阵感动!对她从内心里就更加的宠爱若斯!江帆便更加热切激烈地吻她了,他加重了力道,双臂死死地圈着她,疯狂吻过之后,他激动地说道:“宝贝,你永远都是我的。” 话毕,他突然站起,一把把她横抱起来,便向卧室走去。 丁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他丢在床上,随后他整个人压了上去,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突如其来的吻令她不知该如何招架,一边推搡着他一边躲开他如雨点般落下的吻,她躲闪着他,试图推开他,嘴里说道:“不要,我该回去了……”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动……”说着,就用唇包裹住了她的嘴。 她全身猛地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他现在将她压倒在床上的姿势极为不妥,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趁她怔愣着忘记挣扎的时候,他抓着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后迅疾地吻上她的双唇,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深深吻了起来,炽热而缠绵…… 她被他吻得全身发麻,脑袋晕乎乎的,渐渐忘记了抵抗,条件反射般地回应着他。 他低头覆在她的上方,调整好方向,吻住她饱满的双唇,霸道袭来的吻几乎要夺取她的全部呼吸…… 缄默的空气中,两个人就这样吻着,空气变得暧昧起来。 江帆的气息渐渐急促起来,呼吸也变得灼热,手也开始用力,宽厚的手掌掀起她的衣角,从她的后背向上探入,她惊慌地赶紧伸手去拽,却被他一把按住,一不留神神牙齿被他再次撬开。 空气凝结起来,他的手都放在她的大腿边了,她的脸红红的,她已经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她睁开眼,双手捧起他的头,说道:“别这样……” 他看着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扩大的双眸,慢慢地聚拢起来,他深邃地看着她,说道:“为什么?” 028 精神不正常的征兆(一) “因为,因为……” 丁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突然觉得好委屈,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她捂着自己的嘴,不想让自己发出呜咽声…… 看到她这样,江帆醒悟过来,他怪自己太心急了,就从她的身上起来,来到她的头前,蹲下身,板过她的脸,给她擦去流出的泪水,说道:“对不起,我太想你了……” 一句话,居然让丁一扎进了他的怀里,她终于啜泣出声…… 她哭了,嗡嗡地哭了,在他的怀里尽情地流着眼泪,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逐渐缩在一起…… 她哭得很伤心,让江帆心疼不已,他抱起她,坐在床上,把她放在自己的怀里,不停地拍着她,说道:“好了,好了,不了,对不起……” 丁一渐渐地止住了哭泣,江帆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给她擦着脸上脖子里的泪水。 躺在他的怀里,丁一安静了下来,她闭上了眼睛,头有点晕。 江帆见她不哭了,就俯下身,说道:“宝贝,对不起……” 不知为什么,这话又把丁一的眼泪招惹出来了,江帆慌了,说道:“亲爱的,你要是再哭,我的心就会裂成一地的碎片,每一片都会向你鞠躬,跟你说对不起……” 丁一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了。 江帆握过她的手,吻遍了她每个指尖,为了转移彼此的注意力,他改变了话题,说道:“这样,咱们商量一下,你看,半夜了,如果这个时候走不太好,而且你睡觉的时候出了好多汗,你今天不走了,这张床归你,为了离你远些,我就不去你对门的小卧室睡了,我去书房睡,支一张行军床。你看怎么样?” 丁一拉过他的手腕,看了一下他的手表,说道:“天,这么晚了!” “是啊,这个时候我肯定不会让你去打出租,为了我的影响,你也肯定不会让我去送你,因为交警都知道我的车牌号,你说行不行?”江帆知道丁一最在意他这个市长的影响,就故意夸大了事实。 丁一听他说得有道理,就说:“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怎么睡?” 江帆说:“好说。”他放下丁一,给她找出自己一件睡衣,说道:“你就穿着一件上衣就都有了,另外,你去洗个澡,刚才睡觉出了好多汗,别把我的被窝熏臭了。” 丁一擦了一下眼泪笑了,接过他的大睡衣,往身上比划了一下,说道:“那好吧。” 丁一拿着他的睡衣就走进了浴室,她也感到浑身汗津津的不舒服。 江帆帮她调好水温,就走出了浴室。 丁一在里面脱下自己的衣服,从里扔了出来。然后站在水帘下面,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立刻就感觉到了舒畅和清爽。 等她洗完后,穿着他的大睡衣,头上缠着毛巾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扔在外面的衣服不见了,再一看,江帆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的衣服呢?”她问。 江帆从沙发上坐起来,说道:“给你放洗衣机里洗了。” “那我穿什么呀?”丁一用手压住了睡衣的下摆,因为里面……呵呵。 江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她,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看着她的窘态,他不由的笑了,说道:“没关系的,你,马上入被窝,把被子往身上一盖,就万事大吉了。” 丁一尴尬地说道:“那倒是好说,我的意思是,所有的衣服在一起洗,会……”她说不下去了。 江帆一拍脑门,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没关系,赶紧回房间去吧,别站在那儿诱惑我。” 听了他的话,丁一便紧着走向卧室。 丁一走进了卧室,当她经过卫生间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洗衣机转动的声音,她便推门进去了,就见卫生间里,一大一小两只洗衣机在不停地转动着,从滚筒的透明处,她看见大洗衣机里转着自己的针织衫和毛裤袜,小洗衣机里转着自己上下两件内衣,想必,这只小洗衣机是洗小物件的。 丁一见自己的针织衫也被他放进了洗衣机洗,就有些心疼,看了洗涤方式的选择上,他选了洗涤羊绒衫的模式,这才有些放心了。但是仍然无法想象他拿着自己内衣的情景。想象着他把内衣丢进洗衣机的样子,她的脸就红了,她没说什么,悄悄地关上门,回卧室。 江帆知道她去了卫生间,就偷偷地笑了一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看电视。一会,就听到洗衣机传来嗡鸣声,是内衣洗好了。江帆来到卫生间,将她的两件内衣用衣架撑好,晾晒在阳台上。又过了一会,大洗衣机里的衣服也洗好了,他照样用衣架撑好,挂在阳台上。望着洗了的衣服,他暗暗地说道:哼,看你还说走不走? 他是那样地不希望她走,哪怕他不碰她,就这样相安无事也好,他只希望她快点走进他的生活,快点结束两人这孤单的日子,他更希望这个房间里从此有她,那样,他真的就不再有所奢求。 他之所以将她的衣服晒在阳台上,就是不希望衣服老早凉干,因为阳台和客厅还有一层厚厚的窗帘。他看着她的衣服,忽然想起老黄牛教给牛郎,让牛郎去偷织女衣服的事,他不由笑了。拉上阳台的窗帘后,又将客厅的窗帘拉上。 他关了电视,走到卧室门口,敲了一下门,说道:“睡了吗?” 门开了,丁一站在门口,她穿上了他的睡裤,两个肥大的裤管被她挽起,裤裆几乎耷拉到膝盖,样子特别的滑稽。 他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丁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用手里的毛巾不停的擦着头发,说道:“还笑,衣服都被你洗了,只好这样了。” 江帆笑着说:“这样好,这样太好了,这样才像我的小妻子。” 丁一嘟起嘴,继续擦着头,没捡他的话茬。尽管这话唤起了她对过去许多事的美好回忆,但现在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心境了。 江帆从她的手里拿过毛巾,说道:“坐下,我给吹吹风,干得快。”说着,把她按在椅子上,从洗漱室拿过吹风机,就开始给她吹头发,十指灵巧地抖动着她的长发,问道:“这头发什么时候留起来的?” 丁一说:“去新加坡的时候。” “你如果出镜的话,是不是要剪成短发?”江帆很在行地问道。 丁一说:“我现在不主持节目,如果只是出镜采访的话什么样的发型都行。” “除去新闻节目外,其它节目对发型有要求吗?”江帆又问道。 “长短没有要求,发型还是有要求的。” “比如?” “综艺节目要求发型新潮一些甚至荒诞都没关系,其它社教类节目还是要美观大方,只要不奇形怪状,颜色花哨就好了。”丁一说道。 “对了,你请假这么长时间,台里有说法吗?”江帆忽然关心起这个问题来了。 “有啊,工资不发。”丁一答道。 “工资不发也不对啊,因为财政肯定是拨了你的工资的,是一分不给还是只发基础工资?”江帆说道。 “呵呵,这个,就不要揪得那么细致了,我歇假不上班,肯定不能给我钱的,不开除我已经万幸了,哪还能指望给我工资?” 江帆笑了,感觉她还是太单纯了,就不再说这事,又问道:“我听说,佘书记喜欢你那本手抄书,你没有给他?为什么?” 丁一说道:“这个不是我的主意,而是爸爸,从第一次跟爸爸参加会展到现在,一直就是这样,我的作品可以参展,但不参加任何方式的交易活动。这次,爸爸又特意嘱咐张会长他们还有我,所以,当然他们不敢拍卖,更不敢送人了。” 028 精神不正常的征兆(二) “为什么?”江帆奇怪地问道。 丁一说道:“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大概是怕我的小字染上铜臭味儿吧?也可能他还是觉得我写的不好,没到可以交易的那个水准吧?” 江帆说道:“我估计,他的确是不希望你的小字被价值化。我赞成你爸爸这么做。” “嗯,我无所谓,反正从开始练字到现在,我只收了王圆500块钱,那个时候没想这么多,所以爸爸以后坚决不让我卖字了,呵呵。”丁一笑了。 “你那个手抄本现在在哪里?”江帆问道。 “展览结束后我就收回来了。” “哦,我听我的秘书说,佘书记的确非常喜欢,如果他执意想要怎么办?” “台长早就跟我说过了,我说我做不了主,尽管字是我写的,但是处置权不归我,那是我爸爸管辖的事。后来,他们又通过张会长跟我爸爸协商,爸爸当然不同意了,台长后来告诉我,说是局长说的,说我把市委书记得罪了。” 江帆说:“你只需干好本职工作,谁也得罪不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频道原本给我量身定做了一档专题节目,后来做好第一期后,让局长毙了,还把台长批评了一顿,说台长不懂政治。后来又换了一个主持人,这次就通过了。” 江帆一边听着她说,一边慢慢地给她梳理着头发,半天才问道:“你想上节目吗?” 丁一一听,回过头,看着他说:“你千万不要为了我的事找我们领导,求你了。” 江帆伸出手,摸着她的脸说道:“理由呢?” 丁一赶紧说道:“你是市长,因为这点小事找我们领导的话,会让人看不起的。再说,我也没有受委屈,台长还是理解我的。” “可是,你当初是被当做主持人招进来的,主持人不主持节目不是资源浪费吗?”江帆盯着她说道。 “那也不行,你要注意影响好不好,我的事你不要管,真的不要管。”丁一急切地说道。 江帆笑了,说道:“好,我不管,不管。” “这就对了。”丁一松了口气说道:“不然以后什么话都不敢跟你说了。” 江帆感觉丁一尽管长大了几岁,但是性格还是没变,凡事不愿去争,更不去计较,随遇而安。他叹了口气,说道:“唉,你为什么对别人那么宽容,对我却要那么苛刻呢?” 丁一笑了,说道:“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江帆听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干脆,心就放下了,是啊,这就是她的性格,跟外人不屑于去计较的,反而跟自己所爱的人会计较,这可能就是在乎的缘故吧。 江帆帮她吹好头发后,说道:“请首长检阅,如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再接着吹。” 丁一照了照镜子,居然发现江帆用手指和吹风机给自己的头发梳理出一个很漂亮的弧度,别说,这个弧度的确增加了女人的妩媚和娇柔的气质。 她笑了,说道:“不错,继续努力。” “只要首长肯给机会,保证天天让你这么漂亮。”江帆不失时机地说道。 “我可是不敢奢望天天啊,这就不错了,我坚持一个月不洗头。”第一调皮地一甩头,柔顺的头发便飘散到肩后。 江帆收起吹风机,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去省城?”丁一突然问道。 “有事?”江帆看着她。 丁一说:“我还有一本《水浒传》的手抄稿,我已经跟张会长说了,让他给我联系那家装订厂,再接着把这本装订成书,我真没想到装订后的效果这么好。” “阆诸没有装订厂吗?”江帆问道。 “有,但还是去省城,毕竟他们已经成功装订过一本了。”丁一认真地说道。 “好,这样,你跟他联系好后,咱们随时可以送过去,反正在头选举的这段日子我不会太忙,业余时间都是自己的,下了班也可以过去。”江帆爽快地说道。 丁一点点头,说道:“嗯,好。” 这一夜,江帆强按下自己的心火,没有再去尝试“强攻”,当然,也就不敢去妄想“总攻”了。看来,彭长宜说的这些战术,对丁一不适合,还是老老实实地睡那间小卧室吧。 躺在丁一对门的小卧室里,江帆仔细聆听着大卧室的动静,安静极了,什么声息都没有,他有些不放心,悄悄走到门口倾听,还是没有任何声息,也许,她是睡着了,反正衣服湿着她是走不了的。 想到自己把她的衣服洗了,还真是英明啊!最起码让她有充足的理由留下来,不管能不能“攻击”成功,只要她能跟自己接触,就有信心让她重新接受自己。 事实上,如果自己没有非分之想,情况也有所好转了,最起码她能以女伴的名义跟自己出席婚礼了,而且还能让自己抱下来,睡在自己的床上,这就是进步,是很大的进步。不要再奢望一蹴而就的美事了,她跟着自己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侮辱,从始至终自己给她什么?她两次遇险,生命危在旦夕,想想,都和自己有关系,可自己又在哪里?想到这,江帆的心就有些疼。 他辗转反复就是睡不着,想了想就拿出电话,拨了一下她的号码,她关机。他又拨了自己卧室的电话,居然传来忙音,他一惊,难道她在给什么人打电话? 撩开被子,下床,悄悄开开门,走到她的门前,仔细听,没有讲话的声音。他回身,拿过手机,再次拨了自己卧室的电话,仍然是忙音,但房间里却没有传出电话铃声。 她把电话线拨了。 他垂头丧气地走回房间,关上门,把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床上…… 天刚亮,彭长宜就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他以为是陈静听从了他的劝告,在用新手机给自己打电话,接通电话后,没想到是女儿娜娜。 他懒洋洋地说:“娜娜,这么早?” 娜娜说道:“爸爸,你醒了吗?” 彭长宜说道:“你一打电话,爸爸就醒了,有事吗?” “有事,是妈妈让我给你打的。”女儿声音脆脆地说道。 彭长宜说道:“什么事啊?” 娜娜说:“我昨天收到了爸爸给我买的好吃的,忘了打电话说谢谢了,所以今天妈妈就让我早点打电话,谢谢爸爸。” “什么好吃的?”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就是你让顾大大给我送来的零食啊?怎么,你忘了吗?”女儿说道。 “零食?你顾大大他什么时候给你送去的?”彭长宜没有让老顾给娜娜买零食啊。 “昨天晚上,我们刚吃饭,他就给我送来了,两大袋子呢?说是爸爸给我买的。”女儿高兴地说道。 彭长宜坐了起来,他笑着说道:“不是爸爸让他送的,肯定是他想你了,给你买的,一会你打电话谢他吧。” 娜娜说:“那也要感谢爸爸。” “为什么?” “是因为爸爸他才给我送。” 女儿很聪明,这有点像沈芳,彭长宜问道:“作业写完了吗?” 028 精神不正常的征兆(三) “没有。”娜娜低声说道:“对了爸爸,妈妈让我问你有时间吗?” 孩子,无论两个人的夫妻关系是否存在,孩子,永远都是父母之间的传话筒,是纽带和桥梁,很多事,沈芳不好意思给彭长宜打电话,都是让女儿联络他。 彭长宜跟女儿说道:“爸爸今天没空,省里的人还没走,爸爸上午要跟他们去爷爷家有事。” “省里的人也认识爷爷吗?”女儿小大人似的的说道。 “是啊,省里昨天来的人是爸爸初中的老师,当然认识爷爷了,今天去爷爷村子考古,爸爸领你去看过那个地方,就是一个大大的土包。所以爸爸要陪他们去。”彭长宜耐心地跟女儿解释道。 “哦,那行,你去吧。”女儿爽快地批准了。 彭长宜本不想问沈芳找他什么事,他还在为沈芳跟陈静说的那些话生气,但看在孩子的份上,他还是问了一句:“你妈妈找我什么事?” “她想中午让你回家吃饺子,还想跟你商量给我请家教的事。”娜娜一字一本地说道。 “请家教?”彭长宜搞不懂五年级的孩子请什么家教。 “是的,最近我数学考得不太好,妈妈就想给我请家教了。”娜娜的语气里有了明显的低落。 彭长宜说:“爸爸认为五年级就请家教没有什么必要,如果该考初中了而且数学的确差,这个时候再请不晚,这么早就依赖于家教,那是我彭长宜的女儿该做的事吗?” 娜娜不说话了。 彭长宜继续说:“就小学这点数学,还用请家教,娜娜,难道你连这点事都办不了吗?” “不是我,是妈妈。”女儿争辩道:“是她非要给我请家教的,我才不愿意呢。” “妈妈在旁边吗?”彭长宜问道。 “没有,她去厨房了。” 彭长宜认真地说:“你告诉爸爸,你的数学真的就那么差吗?” “也不是,就是这次我马虎,不认真闹的,好多题我都会,就是粗心了。”娜娜说道。 彭长宜耐心地说道:“那你能不能以后细心点,爸爸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该丢的分数,一分都不能丢,如果是因为不会而丢分还情有可原,要是因为会就是粗心丢了分,是不是该打屁屁?” 娜娜没言声。 彭长宜又说:“这样,把你妈叫过来,我跟她说。”彭长宜感觉女儿的学习是大事,必须认真对待才是。 娜娜放下电话,去叫妈妈去了。 很快,电话里就传来沈芳的声音。 她似乎是从外面跑进来,还有些气喘。说道:“喂,什么事啊?”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不是你让孩子给我打的电话吗,还问我什么事?” “我昨天晚上就让她给你打,谁知道她怎么现在给你打?”还是那个口气。 彭长宜闭了下眼睛,说道:“你说要给孩子请家教啊?” 沈芳说道:“是啊,怎么了?她这次考试成绩不理想,我去找老师了,老师说不行的话就给她请家教吧?” “什么叫不行的话?她有多不行?”彭长宜声音高了些。 “老师也没怎么说不行,反正最近两次考试都不理想。我也想给她请家教了,他们班好几个孩子都请着家教呢。” 彭长宜说:“从现在开始就请家教,会影响孩子的自主学习的,她会有依赖思想,上课就会更加不注意听讲。这就是我的意见,我不同意请家教。你抽时间再跟老师细聊聊,看她数学到底是因为什么没考好,情况还没弄明白就请家教,简直是瞎闹!” “我就是跟老师谈过了才要给她请家教的。”沈芳有点急。 彭长宜说:“我说让你再细细地谈谈,看她究竟差在哪儿。如果真如她自己所说,只是马虎,我认为没有必要请家教。平时只要精力集中,写作业你多盯着点,认真点就是了,没必要请什么家教。” “我说,彭长宜,你是不是不愿出这笔钱啊?”沈芳说道。 彭长宜感觉跟沈芳沟通的确是件痛苦的事,就压住火气说道:“我在我女儿身上,从来都没算过经济账,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反对请家教,完全是为了她好,你该不是又看到别人请你眼热了吧。” “你放屁!我眼热那干嘛?”沈芳还是一贯的无理。 “那你就盯紧点,写作业时让她认真点。”彭长宜有些不耐烦了。 “我说她也不听啊?”沈芳还在争辩。 “她干嘛不听?肯定是你没有讲究方式方法。”彭长宜太了解沈芳了,她向来说话是带着指责教训的口吻,孩子听久了肯定会有逆反心理的。 “她向来听你的话不听我的话,这还用问吗?”沈芳永远都有话可说。 彭长宜说:“那你为什么不自我检讨一下,孩子为什么不听你的?再有,她就是听我的,我也不能天天陪着她呀,你还是要想方设法让孩子听你的话才行。” “我就差跟孩子做自我批评了!”说完,沈芳就赌气挂了电话。 彭长宜悻悻地挂了电话。 靠在床头上,他就在想,老顾是什么时候给娜娜买的这些零食呢?根据他回来的时间估算,他应该是没有时间也是没有闲心去给买娜娜买这些东西的,本来回来就晚了,而且饿着肚子。难道是他去的时候买的?那么也就是说,他也给陈静买了? 彭长宜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了看表,不知今天陈静会不会开机? 曹南打来电话,问他今天有事吗? 彭长宜跟他说有事,省里的领导没走,如果有事的话让他下午三四点钟在打电话来。曹南说行。 提起开发区的事,彭长宜就有些头疼,自从清理了污染企业后,开发区的招商引资工作一直都不太理想,招来的企业倒是基本合乎环保要求,但就是规模和技术方面都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他至今还记得江帆跟他说过的叶桐的男友黑人杰克公司的话。一个手指肚大小的芯片,可能就是几十亩甚至上百亩大白菜的价格,几十人的公司,创造的效益,居然是传统产业的几倍! 打那以后,他总是在琢磨,亢州,能不能招来这样的企业?想到这里,他给吕华打了个电话。说道:“吕秘书长,起床了吗?” 吕华一听是彭长宜,就说道:“彭书记,我早就起来了,正刷牙洗脸,准备一会去宾馆陪靳老师他们吃早饭。” 彭长宜感觉吕华的工作的确贴心,本来都说了今天放他和宋知厚的假,他还是要早起陪客人吃饭。就说:“那好,你要是去的话,我就不去了,早上处理点事,头九点我到。” “好的,您打电话就是这事吗?”吕华问道。 “不是。”彭长宜说:“突然有个想法,我怕忘了,先跟你说下,下次开常委会的时候议一下。” 吕华一听,就说道:“好,您说吧。” 彭长宜说:“元旦筹备一下亢州籍在外工作的那些成功人士联谊会,目的就是有好的项目别忘了拿到家乡来,另一个就是让电视台做一个高标准的推介亢州的专题片,到时放放,让他们更全面更直观地了解家乡的变化和所具备的优势。你先琢磨一下,没别的了。” 吕华说道:“好,我记下了,还有吗?” 彭长宜想了想说:“目前就想起了这些。” “好的。”吕华说道:“如果外边吃饭不方便的话,中午你们还是回来吃吧。” 秘书长说这话很是符合自己的身份。 彭长宜说:“看情况吧,如果需要回来我在跟你联系。”说完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他想了想,又给吴冠奇打了过去。 吴冠奇的电话刚一接通,彭长宜就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吵吵声。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吗?” 吴冠奇气喘吁吁地说:“第三世界大战没爆发,我家小公主……哈哈,还是别说了。” “什么意思?”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这还用问?你没当过爹呀?好像多纯情似的。”吴冠奇奚落道。 “爹,当过,但是不明白你欲说还休、犹抱琵琶半遮面是什么意思?”彭长宜反讥道。 “这有什么不好明白的?因为咱们生的都是女儿,要是个臭小子,我就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拉了,尿了,可对于小公主,这样用词就有些不文雅了。”吴冠奇解释道。 彭长宜奇怪地说:“那你怎么说?排了?” “哈哈。”吴冠奇大笑,说道:“我们自家人怎么说都可以,跟外人说就是要讲究一些。” “我说,是不是最近没跟你接触,你添病了?”彭长宜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哈,你是不是感觉我神经过敏了?我告诉你啊,我是真的这样,你可能还好,没什么体会,因为你年轻的时候女儿就出生了,我这个年岁居然又得了个掌上明珠,哎呦,现在那个好啊,我都无法形容!”吴冠奇陶醉地说道。 彭长宜说道:“这样,你先陶醉着,我跟羿楠说两句。” “干嘛?”吴冠奇清醒了,说道:“她正忙着呢,有话跟我说,我替你转告。” 彭长宜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想嘱咐羿楠两句话,让她有时间顾及一下你,别光一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身家数亿元的老总,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万一哪天疯了或者得了精神病怎么办?那可是全社会最大的损失,所以,我要嘱咐她,让她尽快带你去医院做检查,因为你已经出现精神不正常的征兆了……” 029 不问苍生问鬼神(一) “去你的!”不等彭长宜说完,吴冠奇就打断了他的话:“你才不正常呢!诶,我说彭长宜,你这个人够损的,我这真性情只是在你跟前偶尔流露一下,倒反而被你认为精神不正常了?你说你有多损吧?简直就是天下第一损!” “哎——”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是为你好啊,你怎么不知好歹呀?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吴冠奇说:“叫什么?” “这叫早发现,早治疗,早康复,你不懂啊?” 吴冠奇大声说道:“你才早发现早治疗早康复呢!我又没病,是你有病了。” “哈哈哈。”彭长宜大笑:“我看你啊,这一百多斤算是交代了——” 吴冠奇也笑着说:“乐趣,这是乐趣,我跟你说,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天伦之乐。” 彭长宜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问道:“小公主长得像谁?” “当然像我了,这个问题还用怀疑?我说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弱智啊?是不是被小护士折磨的?”吴冠奇不假思索地说道。 “哈哈。”彭长宜再次大笑,他回避了陈静的问题,说道:“你真是病得不轻,这话要是让羿楠听见,会怎么想我啊。” 吴冠奇低声说道:“你放心大胆地说,我到书房来了,她和保姆还有她妈正在忙活孩子呢。三个大人弄不明白一个孩子,你看我,我只要往我家小公主面前一站,她立刻就会安静下来,睁着两只小黑眼睛,看着我笑。” “哼,得了吧,指不定谁看着谁笑呢。”彭长宜撇着嘴说道。 “你看你不信吧,我也不信,但却是事实,我都能感觉得到她看我时,那充满崇拜的目光。”吴冠奇自豪极了。 “老天,这么小就知道崇拜你了?幸亏俺有女儿,不然非得让你给馋死!”彭长宜忿忿地说道。 吴冠奇却认真地说:“真的,女儿本来就跟爸爸亲,你没听说过吗,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小情人。” “诶呦嘿,越说你的耳朵越大,开始扇乎了,我这里都感觉到四五级的风力了。”彭长宜邪乎地说道。 “哈哈。”吴冠奇收住笑,说道:“彭大书记,一大清早把我从温暖的被窝里无情地咆哮出来,有什么指示?” 彭长宜嚷道:“分明是你们家那一大一小两位公主把你咆哮醒的,怎么懒我头上了?有她们在,我哪还敢下指示给你?” “哈哈,老康也这么说,看来你们俩是英雄啊。”吴冠奇一本正经地说道:“说,到底有什么事?” “想你了不成吗?”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 “等等,我先把门关严了你再说,这要是让羿楠听见,她就会怀疑我的人品和性取向发生位移,会影响家庭稳定大局的。”吴冠奇煞有介事地说道。 彭长宜的确听到了关门声。 “我天,你可真是不可救药了,愁死我了。”彭长宜对着话题唉声叹气地说道。 “哈哈。”吴冠奇大笑,他说:“开玩笑呢,我也是好长时间不跟你耍嘴皮子了,嘴皮子就痒。好了,说吧,有什么吩咐,我一如既往,在所不辞。”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什么具体的事,就是想问问你这段忙不忙?” 吴冠奇说:“冬天我比较闲,工地这块基本都停工了,眼下山区旅游也是淡季,快到年终岁末了,这段工作主要是跑关系联络感情,为明年做准备。” 彭长宜想了想说:“你真的准备扎根三源了?” “你什么意思,当初不是你诱惑我扎根三源吗?如果我改变主意的话,指不定你说我什么好呢?” 吴冠奇的反应真快。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我哪敢让你改变主意啊,我是说,除去三源的项目,你就没想着向外发展发展?” “那要看是什么项目了?”吴冠奇故意不以为然地说道。 “商品房开发。”彭长宜抛出了这一诱饵,他相信这个诱饵对任何一人商人都是有足够的诱惑力的,因为亢州在北京房地产市场的带动下,也已经抬头,本地的、外地的商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亢州这个地方了。 果然,吴冠奇问道:“你说是亢州吗?” “当然,别处我说了算吗?” “嘿嘿,我实话告诉你彭长宜,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如果你不主动跟我说,我永远都不会去你亢州的地盘做生意的。是不是原来政府规划出的那块地?”吴冠奇一语道破。 “你怎么知道?”彭长宜说道。 “业内人士谁不知道亢州有块风水宝地呀?”吴冠奇的口气里露出垂涎。 彭长宜笑了,说:“那就是说你动心了?” 吴冠奇说道:“我早就动心了,也有心想跃跃欲试,但是考虑到你在哪儿当一把手,我还是不去凑热闹了。你说仗着咱俩的交情,那块地不给我你会觉得不合适,我也会觉得心理不平衡,给我吧,说不定背后有多少领导给你打电话写纸条呢,这样一想啊,我还是老老实实在三源猫着吧,不给你找事让你为难了。” “嗨,你这是什么话,怎么叫给我找事?公平竞争,有谁算谁。”彭长宜首先表明了原则和立场。 吴冠奇说道:“我当然知道是公平竞争了,这么大的事,你敢暗箱操作吗?打死我也不信。但是谁都知道公平竞争的背后政府也是可控的,所以还是不让你为难了。” 彭长宜说:“什么叫我为难,我现在正需要呢。” “你什么意思吧?我是当炮灰还是陪绑?吴冠奇一幅舍我其谁的腔调。 彭长宜说:“我要你挣钱,要你发财,要你给亢州挣税收,怎么样?” 吴冠奇怔了一下,他想了想说道:“那块地皮岳市长不是也说话了吗?” “嗨,我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彭长宜这次是真的吃惊了。 吴冠奇得意地说道:“作为一个不算失败的企业家来说,对于官场,有的时候远比对市场的关注程度还要高。另外,没有什么比产生效益更能吸引我的了。但是,你想过没有,我这么一个堂堂的、卓有成就的、在锦安甚至在全省也是比较有分量的企业家,跟他一个收废铁起家的暴发户去竞争同一块地皮,你说我是不是有些不太优雅呀?” “吹吧你就。”彭长宜笑了,说道:“难道对于地上的钱,你想捡却还想不弯腰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有一种可能,你就是你等着来一阵大风将钱吹起,然后你再去伸手,去抓那张恰巧飘到你眼前的钱,这种情况还是在你足够幸运而且钱落地的时候刚好有风,如果不是这种情况,那你恐怕什么都得不到了。” “哈哈,你够损!”“吴冠奇说:“那倒不是想优雅地捡钱,而是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动机是什么?” “我真正的动机是不想让政府跟这帮收废铁、拆废车的人有任何瓜葛!”彭长宜忿忿地说道。 “等等,你等等,我琢磨琢磨……”吴冠奇想了想说道:“你不想让政府也就是你的那些官员们跟他们因为某件事搅在一起,所以这块地也不想给他,是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彭长宜说道。 029 不问苍生问鬼神(二) 这的确是彭长宜最近苦苦思索的结果。上次没按时等到的那个俞姓拆老板,到给彭长宜有了思索的时间了。他给岳筱打过电话,跟岳筱说那个俞老板没有来。岳筱的解释是俞老板临时有紧急业务需要他处理,他目前出差了。后来,俞老板通过彭长宜的秘书宋知厚约过彭长宜,彭长宜没有见。心想,临时有事来不了不要紧,连个电话都没有,牛什么?所以,他对这个人就没了好印象,再有,目前又有三四家“拆老板”对这块地产生兴趣,并且明确表示参加竞标。彭长宜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关昊给他布置的作业他一直都没有想好怎么去做,但是特有的政治敏感告诉他,还是远离这些人为好,因为这是一帮没有文化素养却是腰缠万贯做事不计后果的人。 吴冠奇不再开玩笑了,认真地说道:“你做不到,我知道你想让你这支队伍里的人不去染指是不可能的,即便不是那些个拆老板是别人你也做不到的。我说,几天不见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天真了,天真的可爱。怎么可能呢?还有,岳市长那头你怎么交代,你想清楚了吗?” 彭长宜非常清楚,任何一项工作,只要掺杂了利益在里面,都不可能保持队伍的纯洁性的,只要不伤大雅,能过去就行,水清无鱼。听吴冠奇这么说,他反驳道:“我说,你别把上级领导的水平看得那么低好不好?” 吴冠奇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长宜,不开玩笑了,我想,我大概理解你的意思了。我感谢你心里有我,真的,这是发自肺腑的,不管将来我能不能进军亢州,我都要感谢你。咱们先把这块地的事撂下不说,先说你刚才透露出的另一个意思,我认为你的头脑里面有个很危险的信号。” “我有什么危险的信号?”彭长宜也警惕起来。 吴冠奇没有立刻指出他的“危险”所在,而是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得,又要给他讲故事,彭长宜不耐烦地说道:“别讲你那些个晦涩难懂的故事了,我没功夫听,浪费时间,浪费我求解的时间,浪费我的脑细胞。你先说对这块地你到底感不感兴趣?” 吴冠奇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固执地说道:“别打断我,我也是忽然捕捉到你的一点意思,脑袋就灵光一现,所以必须要说,如果不说的话,就闪过去了,兴许你就会吃亏。” 彭长宜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那就长话短说,我还有接待任务呐。” 吴冠奇这才踏实地说道:“你知道历史上贾谊这个人吧?” “有话直说,讲个破故事还想跟听众搞互动,别卖官司了,直奔主题。”彭长宜嘲讽他说道。 吴冠奇笑了,没有理会他的态度,而是自顾讲到:“贾谊,是西汉初著名的政论家,青年才俊,二十岁便被文帝召为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为太中大夫,这可是比博士更为高级的议论政事的官员啊。” 彭长宜笑了,耐着性子听下去。 吴冠奇继续说道:“在当时,西汉王朝的政治局势基本是稳定的,但也面临两个矛盾,而且非常尖锐。一个是中央政权同地方诸侯王之间的矛盾,一个是汉王朝同北方匈奴奴隶主政权之间的矛盾。这两个矛盾的尖锐化,在当时已见端睨。贾谊透过当时政治局势的表面稳定,看到了其中潜伏着严重的危机,对此深为关切和忧虑。他接连多次向文帝谏言,给文帝敲警钟。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治安策》。贾谊指出,诸侯王的叛乱,并不取决于是疏是亲,而是取决于形势,取决于他们力量的强弱。为了国家的稳定,他建议削藩。” 吴冠奇停了停,他确认彭长宜在听后就又说道:“但是他这一英明的建议被皇帝驳回了,实际上,皇帝心里非常明白,贾谊的观点和主张是有道理的,皇帝也想采纳,但时机尚未成熟,削藩的条件还不具备,如果过早地讨论或者实施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有可能诱发其它的问题。也就是说可能会刺激那些实力雄厚的诸侯造反,所以只好装糊涂。就连李商隐就曾作诗抨击汉文帝: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贾生,就是贾谊。可想而知,当时文帝如果真的听了贾谊的建议推行新政,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景。我理解的,这就是官场,这就是政治。” 彭长宜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问道:“完了?” 吴冠奇说:“故事没有完,但是我想表达的意思完了。” 彭长宜说道:“就知道你卖弄的又是一个晦涩难懂的故事。” “这不是故事,这是历史。”吴冠奇纠正道。 “一样。有段时间不见,会附庸风雅了。”彭长宜嘴角流露出的满是嘲讽的意味。 吴冠奇不服,说道:“一点都不难懂,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有的时候,时机未到你却偏要为之,那后果只有一个,就是成为政治先驱,贾谊三十岁就死了,尽管后来历史证明他的想法和言论是在当时是正确的,但那有怎么样?他死了!” 彭长宜想起来了,上次吴冠奇来,他好像跟吴冠奇谈到了省委书记的秘书关昊对拆解报废车一条街的看法和意见。难道,吴冠奇所说的时机不成熟指的是这个吗? 看来吴冠奇的确是个难得的朋友。想到这里他说道:“贯奇,不瞒你说,这件事的确是我的心病,了解越多就越害怕,而且,这个行业已经牵扯进去太多人了,大大小小的科级干部,或多或少都跟这个行业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我真想发布一道命令,副科级以上的官员,不得参与经商,但是显然软弱无力,所以,我也是老虎吃蚂蚱,无从下嘴。开发区今年经济不太景气,就有人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说是我把开发区经济搞萎靡了,因为清理了那么多的污染企业,致使开发区工人失业,经济指标倒退。所以,我也是不敢在这件事上轻举妄动,担心再被戴上一顶帽子,毕竟,这个行业每年给地方是创造效益的。” “所以我说,有些事情,兴许做不到防微杜渐,只有等瘤子长出来才能手术,除非你甘冒政治风险甘背骂名。”吴冠奇一语中的。 在这个问题上,王家栋也是持这个观点的,可能耐于目前他的身份,不像吴冠奇说得那么透彻而已。彭长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直在纠结关昊说的这句话,其实关昊当时跟他说也是让他多加关注,并没有说让他采取什么措施。想到这里他说道: “唉,怎么都会有风险,为之,有风险,不为,也有风险。”作为局中人,彭长宜其实比他琢磨的更透彻,但是他仍然很感激吴冠奇的提醒,因为这让他更加清楚地评估自己的政治风险。 吴冠奇决定进一步阐述自己的观点,他说道:“我在给你讲一个李世民的故事吧……” “好了好了,我有时间再听你摆活吧,尽管你的故事对我很有益处,但是,有一个事实你需要认清楚,那就是你现在讲一百个故事,也抵不上你的一个行动,我需要你的帮助,刚才是我征求你的意见,让你自己做选择,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是我请求你这样做,怎么样?”彭长宜真诚地说道。 此时的彭长宜,面对自己这个同学知己,坦露出真实的乞求和无助,他没有掩饰自己眼下这种无可奈何的困窘。 “哈哈哈,哈哈哈。”吴冠奇连声大笑:“真是风水轮流转,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彭大人也有求人的时候?哈哈……” “请你别过早地开怀大笑,我只是善解人意地给你搬来一个梯子,让你就坡下驴,但这件事比较复杂,请你一定严肃认真地对待这件事,这有可能不是一场财富的盛宴,极有可能是一场白刃战,你一定要想清楚,我请求归请求,但是我不希望你一拍脑门就上,我需要你冷静地认真地评估你的胜算,冷静地认真地想清楚这件事,免得以后你说上我的当受我的骗了,到时还会耽误咱俩的交情。”彭长宜严肃地对他说道。 吴冠奇想了想,他决定接受,说道:“长宜,不要那么说,我是商人,是奸商,地地道道的的奸商,别忘了这个封号当年可是你赐给我的。没有利益的事我不会干的,既然要干,赔赚都是正常的事。我不是三岁的孩子,你就是想骗也骗不了我的。所以,我接受,接受你的请求。具体怎样运作我会尽快找你,当然,如果你有时间也可以来找我。” “我找你太显眼,你让老康会有不安全的感觉。”彭长宜担心康斌会有想法。 吴冠奇笑了,说道:“这你不用担心,我是自由的,老康也没那么小心眼。三源的项目已经成熟并且正常运转,再说了,我的任何一项投资都不会影响到三源的,转过年,我要单独成立一个股份制公司,大家共同管理三源的农庄经济,这样,我就可以抽开身琢磨点别的事,如果真的让我囿于这一个地方,我也会不甘心的。”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道:“终于暴露出狼子野心了,我就知道,美人是拴不住你的。好,那我等你,最好晚上来,我晚上除去吃饭有大把的时间。” “好的,我会尽快去找你。”吴冠奇说道。 彭长宜说:“那就再见了,替我向你的两位公主问好。” 吴冠奇突然说道:“诶,对了,你的那位公主怎么样了?” 彭长宜明白他指的是谁,就故意说道:“嗨,这次没考好,早上刚跟我通了电话。” 吴冠奇“哦”了一声。 彭长宜继续跟他装傻充愣,说道:“别看你现在看着孩子合不拢嘴,我告诉你,有你操心生气的那一天。” 吴冠奇没在说什么,也许彭长宜不想说小护士的事,他就说道:“是啊,所以我现在趁着孩子好玩,得多看看她,将来说不定变得淘气不听话了,我就会烦她了。好了长宜,挂了吧,你不是还有招待任务吗?” “是,九点。你头来时想着给我电话。”彭长宜再次强调道。 “好嘞,再见。” 挂了吴冠奇的电话,彭长宜暗暗思忖,他不得不佩服吴冠奇的政治敏感,这个家伙,幸亏去经商了,这要是进入仕途,恐怕就没别人活的份儿了。 030 过于平静的会议(一) 今天是周日,不知陈静这会开机了吗?想到这里,彭长宜就拨了一下陈静新电话的号码,传来关机的声音,也许,她还在睡懒觉吧。 彭长宜放下电话,开始起床、洗漱。 他正在刷牙,就听电话响了,他走出来,低头看了一眼,是北京窦老的家,他赶紧吐出牙膏泡沫,漱了漱口后,来不及擦嘴,就接通了电话。 就听窦老说道:“彭长宜,你好啊?” 彭长宜边擦着嘴角边上的牙膏沫边说道:“窦老,您好,您身体好吧?” “好啊,你小子,真行啊?”窦老的口气里有了埋怨。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他想到了梅大夫给他和窦老的孙女小玉做媒的事,会不会窦老说的是这个意思?就赶紧陪着笑,说道:“呵呵,请您多批评。” “为什么要批评你啊?”窦老反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呢,听您的口气像是要批评我。”彭长宜的口气充满了无辜。 “这就对了,说明你小子心里还是有鬼的。”窦老不客气地说道。 “是,我……”彭长宜想申辩什么,又不知道该申辩什么。 “你怎么了?”窦老不给他申辩的余地。 “我,我不知道鬼在哪里,请您帮我捉住他。”彭长宜顽皮地说道。 “哈哈哈,你居然还有不知道的时候啊?”窦老笑了。 “恕我冒昧,你是不是指的……那件事?”彭长宜小心地说道。 “哪件事?”窦老明知故问。 “就是梅大夫说的那件事——” “哼,你还知道啊?” 果然如此。那么,他老人家一大早打电话来,是兴师问罪来了?他沉了沉赶紧又说道:“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 窦老说:“失望倒没什么,我是生气。生你的气。就因为这么一个小事,你就连我都不敢理了,好长时间也不打个电话来,我说,你小子至于吗?我就那么小气?你做不成我的孙女婿,难道我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你可真行啊?” 彭长宜听窦老这么说,心里就有了底,说道:“我……我呀,不瞒您说,我的确有心理障碍,不过我可是从来都没忘了您啊,总是想起您,一吃花生米就想起您。” 彭长宜话说得很实在,也很真诚,这也的确是他的真实心理。 他的这番话让老人家听着心里很舒服,窦老说道:“你承认就行。我跟你说,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没有别的事,就是你刚才说的花生米的事。” “花生米?”彭长宜嬉皮笑脸地说道:“嘿嘿,您是不是馋那一口儿了?” 窦老说:“我馋好说,没人给我买我就憋着。问题是过两天我沈阳有个老战友要过来,上次我给了他一点,嘿,老家伙吃上瘾了,这次打电话特意说还想吃,想吃的意思就是想带回去,所以,只好难为你,提前预定。因为这次是我让你买的,所以我给钱。” 彭长宜一听,赶紧点头哈腰地说道:“得嘞您呐,您就别羞臊我了,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我不吃都得让您吃上。这样,我多给您搞点,因为冬天不爱返潮,也不爱坏。十斤一袋,办三袋够吗?” “够了够了,能吃到春节了。”窦老连忙说道。 “窦厅长也喜欢吃,您给他一袋。”彭长宜说道。 “呵呵,就知道你是这意思,你要给他,自己给他好了,到了我这里,就入了山门了,入了山门就是和尚的了。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哈哈。”老人开心地笑了。 彭长宜也笑了,就说道:“呵呵,您什么要?” “明后天我派人去取。”窦老说道。 “行,如果有时间我给您送去。” “省省你吧,不难为你了,免得你到我这来尴尬。其实你小看我和我的家人了,开始我就跟我儿子和儿媳说,这件事你们自己考虑,无论成与不成,都不要影响我跟姓彭那小子的关系,所以我不会参加任何意见的。”老人很善解人意。 “嘿嘿。”彭长宜笑了两声,说道:“谢谢,谢谢理解,您越这么说,我越得给您送去,还得背着两根柳条去。”彭长宜忽然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小气了,这么长时间没跟老人联系,心里的确是有障碍。 “得了,你背来我也舍不得打你呀,我要是打了你,说不定胡力在天上看着呢,他会生气的。哈哈,好了,不耽误你了,你赶快去忙吧。”老人说完,都不等彭长宜说话就挂了电话。 听老人说起胡力,彭长宜心里就有些发酸,他的眼前就又出现了那个穿着一身中式衣服,瘦小但却非常精干利落的小老头来…… 彭长宜甩了甩头,把内心涌上来的对老胡的怀念甩掉了,他给老顾打了电话,问老顾从家出来了没有。老顾说正往出走,马上就到。彭长宜说:“你到回民街去定三袋花生米,五香的,十斤一袋。明天要。” “好的。我马上去办。”老顾说着就要挂电话。 彭长宜赶忙说道:“等等,你来时给我带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 “还没吃?” “嗯。” “好的。” 二十分钟后,老顾进来了,他拎着一个保温桶进来的,这个保温桶还是陈静当年装芦根水用的,只不过那时是保凉,现在是报温。 老顾打开保温桶,从里面拎出一个食品保鲜袋,放在一个碗里,彭长宜拿出一个小勺,他喝了两口,这才拿过油条,咬了一口,说道:“真香,你说咱们那个宾馆要是早上能吃这个就好了。” 老顾笑了,说道:“您慢慢吃,我到下面等您。” 彭长宜说:“不用,坐下吧。” 老顾就坐下了。 彭长宜边吃边说:“一大早娜娜就打电话里,说是你给她送了两大袋零食,她以为是我给她买的,美坏了。” 老顾低头笑了,没说话。 彭长宜一根油条下肚了,又拿起第二根,说道:“你什么给她买的?是从德山回来的路上吗?” 老顾搓着手说道“是去德山的时候,您让我给小陈买暖手宝,我就是顺便买了两大袋零食,准备带给她的,结果忘了给她了,回来时候我就给娜娜撂下了。” “忘了给了?”彭长宜这才扭头看着他。 “是啊,忘了。”老顾嘿嘿地笑着,眼睛看着别处。 “是不是放车厢里了?”彭长宜问道。 “没有,放后备箱里了。”老顾笑了笑说道。 “后备箱还忘了?”彭长宜看着他,心说,老顾办事是非常着靠的,也是非常仔细的一个人,两大袋零食,放在后备箱里也是很显眼的,往下拿毛毯的时候能看不见吗?但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改变了主意? “是啊。的确忘了,走到半道才想起来。也不能给她送回去了,回来后就给娜娜了。”老顾坚持说是自己忘了。 彭长宜不再追问了,但是第六感觉告诉他,似乎不像是忘了这么简单。 吃完早点,彭长宜又漱了漱口,这才拿过手包,打开看了看,跟老顾说道:“带着钱了吧?” 老顾点点头,说道:“放心,足够今天用的。” 彭长宜点点头,就跟老顾下楼,他要赶往亢州宾馆跟靳老师和舒晴汇合,回他的老家彭家庄…… 阆诸,市委会议室里,正在召开常委会,这个地级市最高的管理者们,无一人缺席。 030 过于平静的会议(二) 今天的主要议题就是听取市人大四届二次和市政协四届二次会议的筹备情况汇报。因为今年涉及到了选举市长这一项内容,所以,人大会议汇报的时间就长些,而且布置的很周密。 会议原则上通过了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的汇报,并定于一个月后的今天,也就是一月十七号人大代表报道,十八号正式开会;政协提前一天报道,提前一天开会。 由于年前事情比较繁忙,所以借用了两个休息日的时间。 紧接着,副市长段金宝汇报了清欠民工工资的情况。目前,全国各地进城务工的农民工被拖欠工资的现象普遍存在,特别是在建筑、餐饮、制衣、制鞋等劳动密集型企业中尤为明显。发生欠薪的时间大多集中在元旦春节前民工回家过年的这段时间。欠薪的发生主要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雇主有意拖欠,有钱不发给民工;还有一种是行业运作特性导致的,表现在建筑企业发包、承包、转包、分包等整个链条中,常出现工程款不能及时足额到位的情况,造成资金困难,引发劳资纠纷。欠薪在全国各地中,当属建筑行业最为突出,欠薪建筑企业的比例超过50%。最近几年这种矛盾尤为突出,各地都有民工上访告状的现象出现。南方就曾发生要不到工资回不了家的打工仔在信访办跳楼的事件,还有的打工仔血刃老板的,这种极端做法的想象不断出现,引起了各地政府的高度重视。年前就把清欠民工工资一事当做了政府工资的一项内容。 阆诸也不例外。欠薪矛盾最为突出的就是商贸集团,由于他们分包情况复杂,承包商众多,自从聂文东被双规后,先后有两个建筑商被请去协助调查没有再回来,这二三年中,每到年关岁口,民工拥堵市政府、到北京上访的经常发生。 民工,这个容易被政府工作忽视的群体,今年被阆诸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稳定,是目前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聂文东被双规了,案件还能引发出什么问题,目前没人知道,所以,阆诸除去江帆外,几乎所有的领导干部都战战兢兢,佘文秀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市里,据说,他是跑省里,跑北京。眼下,他当然更不希望民工出现什么事故了。所以下令,不遗余力地清理欠薪这件事。 从来都没有人关心过民工工资这块工作,所以,阆诸电视台、报纸大造声势,许多欠薪企业都榜上有名。他们的做法还引来省、北京和中央媒体的报道,为重塑政府形象加了分。 段金宝说:“从开始到现在,公检法司和劳人局、广电局抽调的140多人,分成8个小组,设办公室集中办公,共接待全市投诉案件276件,目前已办理244件,这244件含协议办理的。4704万元的欠薪总额已总付了67%。省政府下达的任务指标基本完成,剩下的32件主要就是和商贸集团有关的了,目前,也在积极协调办理中,有些事我在跟领导单独汇报,争取年前对农民工有个说法。这32件所涉及的民工有山东、四川、内蒙、山西、辽宁、河南等八个省区,而且工地冬季停工,大部分已经返乡,特此我建议,春节后,组织机构不解散,办公室人员转到建设局办公,按省政府两年解决工程欠薪的指示精神继续工作。” 政法委书记李汝明说:“自从省政府下令清缴民工工资以来,全市已抓了97人,其中有37人为恶意拖欠民工款的,还有8人为无理取闹的,以少说多、无中生有,以为是政府要给他们补贴,影响非常不好。” 在座的常务们都露出了讥笑,佘文秀愤愤地说了一说:“做梦去吧!” “所以,我们才商量这个清欠办公室最好保留。”李汝明补充了一句。 李汝明说完完后,江帆放下手里的铅笔,抬头扫视了一眼全场,该他发言了。他说道:“由于我来的时间不长,对这块工作了解还不太细,不太深入,但是也参与处理了两起这样的案子。近期由于外地发生民工要不到工钱而引发的一些恶性事件表明,我们的政府工作也面临着新的挑战。中央非常重视这块工作,各大媒体也在造势,将这项工作提到了发展稳定大局的高度。我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我们必须高度重视。刚才听了金宝市长的汇报后,我感动很欣慰,可以说,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这项工作取得了这么大的进展,我认为我们的工作做得很扎实,体现了省委廖书记针对这项工作强调的那样,带着感情和追求做好这项工作的精神。” 说道这里,江帆看着李汝明说道:“值得表扬的是我们公检法司口的同志,不难想象,民工要钱,包工头逃查,在市里,亲朋好友一大堆,执行起来肯定有难处,所以这项工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这么大的成绩,甚至在全省都是动作比较快、成效比较显著的,是和同志们的努力分不开的。从这项工作中,让我更加坚信,阆诸的工作是有希望的,我们有能力有信心做好一切工作的,我置身在这样一个团队中,是非常令人自豪的。” “我同意金宝市长的意见,继续保留清欠办公室,年后继续工作,另外我有个想法,年后,将那些未办完的案子转到各单位,责任到人,解决此项工作的劲头丝毫不能减弱。省政府要求清欠要在两年内完成,我看我们不见得两年,我们也可以提前,争取半年或者一年解决,不能无效往后拖,越拖问题积压的越多。对此,我有两个建议,第一,清欠办公室可以利用冬季这段时间到外地去取取经,学习一下外地清欠经验,看看别处有没有更好的做法,建立长效机制;第二,在清欠行动上,我们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甚至走在全省的前头,明年能否从解决制度建设方面想想点子和办法,工作更主动一些,比如,能否把民工工资改成月薪?能否在工程上压他20%的保证金在银行,当然,如果这么做必须要有一整套的行政干预手段。我暂时想了这么两点。” 江帆说完后,市委书记佘文秀紧接着说:“我同意金宝市长的建议,也同意江市长的意见。这个办公室不但不能解散,年后还要充实力量和装备,最好当做一个机构保存下来,专门处理拖欠民工工资的事,至于编制问题江市长你们再研究一下,另外看看这个机构放在哪儿合适,是建设局还是劳人局,还是由政府直管,这个问题你们拿个意见,下来再议。再有,根据江市长刚才说的两点建议,我也有个想法,我们也来个首长问责制,不能什么事都一把手亲自牵头抓,挂名可以,具体工作也跟着去抓就抓不过来的,对下要有责任人。所以我提议,这件事汝明同志为第一责任人,志刚、金宝配合。另外,宣传部蔡枫部长他们想的那个点子很好,就是在电视台公布拖欠民工工资的单位和法人名字,这个措施很好,有一种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声势,这个继续保留,年三十也给他在电视上打出来,让那些欠钱的人吃不踏实年夜饭。” 市委副书记殷家实汇报了年后元宵节期间庙会的筹备情况和经济研讨会的筹备情况。每年,阆诸市都会在元宵节有一次大型的庙会,也就是经济贸易洽谈会,其实也是个招商会。已经连续搞了好几年了。借助这个活动邀请京津和省里的部分学者来为阆诸市的经济发展把脉,提建议,另外,每年还会举办一些签约仪式。 他汇报完后,江帆看了看大家,可能对于这样一个流于形式不注重内容的节日活动,人们已经审美疲劳了,没的可说了,见众人都不说话,他就说道:“对于在传统节日期间举办这样一个大型的庙会活动,我认为很好,真正起到了丰富群众文化生活的作用,起到了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作用。对于这项活动我也有两点建议,供同志们参考。第一,研讨会是不是少请学者,多请一些能包装、能投资、能发掘我们文化旅游资源并且有投资意向的大型旅游公司和企业来参加?第二,今年的招商会能不能以恳谈为主,签约次之,本着求实高效的工作作风,开幕式尽量简化,节目可以少演,烘托一下气氛就行了;第三,一定要多投放资金,重视各地记者的联谊会,我认为这个联谊会的作用是绝不容忽视的。” 佘文秀说:“江市长的提议很好,尤其是那个记者联谊会,范围可以再进一步扩大,家实和蔡枫你们再好好研究一下,千万不要忽视这些个笔杆子的作用,我记得有句话说的好像是一根笔杆子,相当于一百万辆战车的作用。我觉得江市长这个提议相当好,目前我们阆诸太需要重塑形象了。” 江帆注意到,佘文秀说这话的时候,副书记殷家实脸上流露出嘲讽的意味。常委们他差不多都有接触,唯有跟这个殷家实,他接触的不多,此人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深不可测,不动声色,凡事很少说话,不轮到自己头上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江帆目前尚不清楚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在聂文东和佘文秀之间,他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佘文秀继续说道:“对经济研讨会我也有个建议,就是不要请那么多人来,要有重点的请,人来了,就要讲话,不讲话的别让他来,省经济学院那帮人少请,每年来那么多,都是腾包子屉来的,没什么大用。” 经济学院是聂文东毕业的院校,也是他曾经工作的地方,他在那里曾执教两年。 大家一听他说“腾包子屉的”,有人就低声笑了。 腾包子屉,顾名思义,就是来吃包子的人,也就是闲吃饭的人。 佘文秀继续说道:“今年,凡是来参加研讨会的人,给他布置作业,让他把发言准备成文稿,下来专门出一个期刊,专门刊登他们这些发言,我们今后要存档。另外还是刚才强调的那一点,就是加强外宣力度。蔡部长你安排一下这个事。我们搞这个活动,不但要让老百姓知道,让老百姓高兴,还要让老百姓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搞,不光是歌舞升平,我们也是煞费苦心了的。为什么我非常赞同江市长的提议,要重视记者联谊会的作用,现在有许多事,光干不行,还要宣传出去,报道出去,让我们的人民知道,让我们的上级领导知道……” 会议最后,江帆传达了他昨天去省里开会的会议精神,通报了全省包括阆诸在内的四个地级市成为扩权市的情况,和省委要求各地春节前既要做好两会工作,还要做好文明生态师范村创建动员工作。 又一次和谐、波澜不惊的常委会结束了。 031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一) 不知为什么,每次开常委会,江帆都感觉都是那么平静,常委们脸上的表情平静,讲话的语速平静,汇报时平静,就连佘文秀做总结的时候都是平静的,而且,这么才时间了,从没有人对谁的建议产生过异议,一片赞同声音。 今天,江帆有意稍稍唱了点反调,除去得到佘文秀的支持外,其他的常委没有任何异议,甚至连讨论和互动的环节都没有。他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难道,阆诸的常委会向来都是这样开的吗?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健康的正常的常委会。 市委,作为党的地方领导机构在政治生活中是当地的最高领导机构,市委常委会是这个市的集体决策机构,对于这个地方的经济、文化、教育、科学、卫生等工作有决策和领导的作用。但是江帆感到,如今阆诸的常委会不是研究问题解决问题讨论问题的机构了,倒像一个情况通报会了。 尽管几次会议都是在平静中度过的,但是,他总感到有一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意味。江帆甚至想到了开始送自己来上任时,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向衡说的“希望聂文东把风波都带走”的话,难道,聂文东被双规,风波还没被走吗?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现形式呢?有一句话叫做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去。那么,这个爆发点在哪里?会不会是一个月后的两会? 想到一个月后的两会,他有些心惊肉跳。他不想坐以待毙,也许,这样说有失公允,尽管他跟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宿怨,但不排除他会作为炮灰或者当了某种政治斗争牺牲品的可能性。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句话被古今中外的军事家们所推崇。无论是在棋场上还是在战场上退守避战只能让对手更加肆无忌惮。人生中也时常会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便被动挨打为主动冲击,那么只有直面挑战,不能畏首畏尾!这就跟那些文科班的语文老师分析甲午中日黄海战役一样,因为李鸿章的“避战保船”畏怯怕战,最后还是让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支海军劲旅成为日军的炮灰。 江帆当然不想当炮灰,所以他要主动出击,忘了这是谁说的话了,但是不管那么多了,他要尝试着往前走,绝不能被动挨打。就是死,也要死的明白。 经过分析,佘文秀应该不是问题,他可能会比江帆自己都担心这次的选举结果,因为,自从聂文东被双规后,佘文秀屁股底下也是一直在受热,市长被双规,市委书记不可能不受到影响?最起码还有失察的责任呢?听说他在省领导面前是做过自我检查的,所以,在选举问题上,他不会是障碍,这从开始来的时候,他不让江帆介入过去的各种纠纷中就能判断一二。 那么,有可能出现问题的会是哪方势力呢?殷家实吗? 江帆想来想去,聂文东已经倒台,估计能和佘文秀抗衡的,估计也就是殷家实了。江帆突然萌生了想接近殷家实的想法,但旋即就被自己否决了。 多年的官场生涯,让江帆深谙其中的法则。他非常明白,位置决定一切,位置有时候也决定你决策的正确与否。有的位置,你做出的决策是错误的,别人也会说是正确的;有的位置,你做出的决策是正确的,别人也会说错误的;有的位置,你只要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有的位置,你要揣着糊涂装明白。现在他的位置,无疑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眼下在选举的关键时刻,他不能太明白,太明白了就以为别人糊涂,就会受到别人的排挤,所以,他来阆诸后,樊文良就曾告诉他,别急于迈步,可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他留意殷家实已经有些时日了,尽管听说聂文东在的时候,佘文秀这个市委书记当的不是太得意,甚至从未露过锋芒,但是随着聂文东的倒台,市委一班人似乎都有意在向佘文秀靠拢,尽管江帆不知道他们以前的情景,但是通过察言观色,他还是看出这一点。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殷家实就是一个例外。跟在殷家实后面的就是宣传部部长蔡枫,其次是副市长鲍志刚和肖爱国,甚至他觉得自己的秘书辛磊都有可能是殷家实这条线上的人。 可能在正常情况下,强势的市长倒台了,市委书记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新市长不会刚来就跟他作对。市委一班人向市委书记靠拢也很正常,江帆能够理解。人在官场,保全自己是最大的政治。所以,全市的工作,就开始慢慢体现出了市委书记的意志。 很多时候,中国的官场,个人意志与集团意志之间的界限是很模糊的,在某种情况下,书记和市长就是市委和市政府的化身,他们的声音往往就是市委市政府的决策,紧紧围绕着市委市政府的中心工作,与紧密团结在书记市长周围是同一个意思,在他们的决策指引下,其他人只是马前卒子,是领导声音的应声虫,是决策的执行者,他们几乎集体无意识地跟着这根指挥棒去转,出了成绩是市委市政府决策的正确,是领导的好,有了失误是集体的,或者是下面的。 江帆目前虽然对市委市政府的重点工作心存异议,但他目前不能公然站出来表示反对,他绝不能犯当年周林式的政治错误,因为非但不能改什么,反而还会成为班子中不和谐的因素,如果这样做,兴许头上的代字还来不及去掉,自己就会提前退出阆诸的政治舞台了。 不能,他不能就这样退出阆诸的政治舞台,他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跌跤,但绝不能在阆诸跌跤,因为他知道,他的小鹿,会时刻在关注着他,尽管眼下他还没有成功地把她攻下,但他相信那只是时间的问题,毕竟,爱,是深存于他们彼此心中的。 无论佘文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此时的江帆都会无条件地跟佘文秀保持一致,这是最佳的联盟,这是最强的权力阵营,因为,他们两个在选举这个问题是高度统一的,佘文秀是不敢在这个问题上马虎大意的,那样,他的政治生涯恐怕也就到头了。当前,只有他们俩齐心合力,相信两会就出不了大事,因为,佘文秀比自己还担心出事。 眼下,江帆他必须走稳前三步,认知,融入,适时改变。就跟当初在亢州跟樊文良和王家栋合作时那样。 樊文良,对,还是抽时间去见下樊文良合适。 他想了一会儿,手便伸向兜里,想去掏烟,直到没摸着烟,他才想起已经跟小鹿保证不再抽烟了,戒了。 想到这里,江帆喝了一口水,就拿起桌上的电话,要通了佘文秀的办公室。电话是秘书接的,江帆说道:“我是江帆,请问佘书记现在有时间吗?” 佘文秀接过了电话,他的声音有些疲惫,说道:“江市长啊,什么事?” “哦,佘书记,今天的会我还有些想法,想私下跟您沟通一下,您现在有时间吗?”江帆的口气一贯的礼帽和尊敬。 “现在有时间,一会新一区的区委书记和区长来,你过来正合适,有些情况应该让你知道。”佘文秀说道。 新一区,是阆诸地市合并、撤地建市后,市区和郊区周边地方新划分出的两个区,称作新一区,新二区,行政级别、机构配置都和县是一样的。 江帆说了声“好”后就放下了电话,他拿过记录本和笔,开门就出来了。辛磊听到动静后赶紧从桌子后面站起,他的办公室门始终是开着的,他说道:“市长,您出去?” 江帆说:“我去趟市委,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 这个办公楼里的人,都习惯将市委办公楼称呼为“前面”,只要一说去“前面”,谁都知道是去市委大楼。但是江帆却不这么说,他从来都是说“市委”,这也表现出他的为人和对市委的高度尊敬,也希望给下边的人带个好头。 辛磊说:“用我跟您过去吗?” 031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二) “不用。”江帆说着,就往电梯走去。 辛磊站在走廊里,看着江帆,他没有跟过去,而是回了屋子,给司机山子打了电话,让山子在下面等市长。尽管从政府到市委大楼没有多远,但是天很冷,而且市长只穿了一身西装,连外套都没穿。 通知完司机,辛磊放下电话,关上了房间的门后,他又拿起了电话,把电话打给了另一个人,对方接通后,就听他低着声音说道:“市长拿着笔和本去前面了。” “知道了。”那个人说着就挂了电话。 从政府办公楼到右前方的市委办公楼,直线距离也就是一二百米,但无论是坐车还是走着,都要有四五百米远。这四五百米的距离,就是人生和政治的距离。 江帆借助跟佘文秀沟通想法这个机会,也想跟佘文秀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更多地了解目前他所面临的一切形势。毕竟,他们目前是一个利益共同体,有着共同的目标,就是打赢一个月后选举这一役。 目前,江帆的主要工作就是处理一下日常事务,负责市政府全面工作,统筹协调各个部门间的工作,重点分管财政、监察、审计工作。但目前他还没有抓实质性的工作。 江帆决定向佘文秀汇报一下自己对招商引资工作的一些想法和建议。招商引资工作,向来是最能体现一个地方综合实力的工作,也是最容易出成绩的地方,就是干不好,也是明摆着的,做不了秀。江帆真心希望能够利用自己的一些人脉关系引进资源,搞活这项工作,出台奖励机制,重新制定优惠政策,尤其是针对外资的优惠政策。今天的常委会,触动了他的一些灵感。所以有些想法跟佘文秀私下先沟通一项,一是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另外也是对市委书记的尊重。这不光是借口,也是真心的想得到他的支持。 汽车直接开上了市委大楼的高台阶后,司机赶紧下车,刚要给市长开门,江帆已经从里推开车门下来了。他手里拿着本,大步走进楼,上了电梯。刚到七层,电梯就停住了,门开,进来了市委副书记殷家实。 江帆主动跟他打招呼,殷家实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高半头的市长,说道:“江市长到12层?” 12层是市委书记佘文秀办公的楼层。 殷家实长得白白净净,五十多岁,身体和肤色保养的很好。江帆从他谦逊地一笑,说道:“是的,殷书记也是去12层吗?” “不是,我去八层机要室,想看份文件。”殷家实不动声色地说道。 江帆看着这位副书记,你永远都别指望从这种白白净净的脸上找出什么,就笑着说:“让他们送来不就行了,还亲自跑?” “不往出拿了,看完就放下。”殷家实解释道。 说着,八层到了。殷家实向江帆点下头就走出电梯。 电梯继续上行,很快就到了12层。江帆走出去后,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没有一点声息,他敲了门,秘书从里面给他开了门。 佘文秀正在打电话,冲他一伸手,请他坐下,继续对着电话点着头,不时地说着:“是。好。是。好的,好的。您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不用问,这个电话一定省里某位领导的通话,这从他不停地点头的动作和那谦卑的神态和语气中就能听出所以然了。也许,他在向省领导汇报刚才在常委会上敲定的两会的情况吧。 秘书给江帆沏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就退了出去。 佘文秀打完了电话,说道:“省委沙副书记,询问两会工作的安排,特别是这次选举工作,问有没有问题,我说以党性保证不会有问题。”佘文秀说着,并没有从背后的大皮椅上走过来,他显得有些疲倦,双手搓着脸,然后喝了一口水,尽管疲惫,但是眼睛依然不乏锐利的光亮,他说道:“什么事?” 于是,江帆将自己刚才的一些想法跟他说了个梗概,然后谦虚的征求他的意见,说道:“您是老阆诸了,又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您说我这个想法可行吗?” 佘文秀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有创意,尤其是对外资这一块,这几年,引进外资一直是阆诸的薄弱环节,好的外资企业都去天津北京这些大城市了,要不就去了省城,他们很少把目光投放在咱们这样的三线城市来,即便是有,也都是一些合资甚至是假合资的企业。年后,政府工作可以在这方面用用心。” 江帆刚要说什么,这时,门开了,阆诸新一区的区委书记汤蕃和区长商剑从外面进来了,刚出去的秘书跟在后面,负责给领导们让座沏水。 两人首先跟佘文秀握手,又走过来跟江帆握手,最后坐在江帆下手的位置上。佘文秀还是没动地方,他说道:“正好江市长也在,把你们的情况说说吧。” 原来,这是一起今年上半年发生的拆迁人命案。新一区在扩建城市街道拆迁改造过程中,施工方和市民发生争执,后来在强制执行过程中,一位大妈当场晕倒,在送医院的过程中抢救无效死亡。家属多次抬着棺材披麻戴孝地到政府去闹,条件一直谈不拢,老太太的两个孙子要求政府主持公道,让开发商赔偿老太太三十万抚恤金和安葬费。 由于这起事件,这条街道改造一直不顺利,进展缓慢,家属到处告状。聂文东出事后,政府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做开发商的工作,开发商只同意给15万,其它概不负责。 新一区区委书记和区长找佘文秀就是来汇报这件事处理结果的。 佘文秀说:“你们什么意见?” 新一区区委书记汤蕃说:“今天上午,我们又进一步跟家属协商,最后达成一致,他们要求的赔偿数额降到了25万,由政府补助10万,这事就这算这么解决了。” 江帆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对劲,这明明就是开发商的事,就应该让开发商去承担,为什么政府要揽过来?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一个责任问题。难道一区的党政两位领导连这个问题都不明白吗? 哪知,佘文秀却说:“你们怎么补助是你们的事儿,市里原则上不干涉,只要把事件平息了就行了,以后一定要记住,再也不许发生这样的事了,为了二十几万破钱,屁大点的事儿,惹得他们到处告状,闹腾的影响极其不好!难道你们脸上就觉得好看?光彩?早就应该想办法把事情处理清,非得拖到今天,钱也出了,影响也造出去了。现在够乱了的了,你们就别再添乱了。” 区委书记汤蕃一个劲地点着头,就像鸡啄米一样,嘴里连声说着:“是是是,好好好,我们已经做好了善后工作,也让上访户写了保证书,保证不再上访,先支付给他们一半的抚恤金,把人火化后,再支付另一半。他们已经保证了,并且已经签字画押。” 江帆听了这话心里有些闷闷的,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人命关天的事,在佘文秀的心里却是“屁大点事儿”,这种思想直接贯彻给下边的人,下边的人会怎么想?本来就是应该由开发商去承担的责任,却让政府买单了,难道,佘文秀和开发商之间也有说不清的关系? 佘文秀这时说道:“江市长,你看这样行吗?” 江帆说道:“我不太了解情况,按佘书记的指示办吧。”江帆注意到,从始至终,新一区的区长商剑几乎没说话。 佘文秀说:“好了,就这样吧,尽管政府出点钱,但是买平安了,息事宁人,这些黑心的开发商,眼里就认得钱,如果我不怕你们把事闹大,不是从大局出发,我绝不答应你们这么做,是谁的责任谁负,凭什么政府要给他们擦屁股?” 很显然,佘文秀这话是说给江帆听的。 佘文秀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区有钱,拿个十万八万的不算什么,但这不是钱的事,是原则问题,将来别的地方也出现这样的事,也要政府都买单吗?那样政府不就成了冤大头了吗?我也懒得跟你们理论了,两会在即,稳定大局在即,不跟你们计较了,就这么着,我跟江市长还有事,你们回去吧。” “是是是,您的话我们一定牢记,保证不再发生这样的事了。”汤蕃点头哈腰地说道。 佘文秀见他的态度比较好,就又说:“我都懒得说你们,这件事拖了半年多,最后处理的结果就是这样!哼,难怪大家都叫你汤蕃,汤饭,干什么都是这么汤儿泡饭,猫儿盖屎,没一件事办得利落。” 佘文秀的话里有明显的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032 自以为是的女人(一) 佘文秀见汤蕃和商剑表现的毕恭毕敬,就继续说道:“新一区是我一直以来都比较放心的地方,没想到你们却是大事没有,小麻烦不断。从今往后你们俩给我打起精神来,干几件漂亮的事,商剑,你给我负责监督他。” 商剑苦笑了一下,说道:“是。” “好了,就这样吧,你们回去吧。”佘文秀再次下了逐客令。 汤蕃嬉皮笑脸地说:“那个,晚上,如果佘书记和江市长没有接待任务的话,我们想跟书记和市在一块坐坐,有些工作也顺便跟两位领导汇报一下,平时两位领导都很忙,日理万机,今天能不能给我们一个机会,让两位领导就放松放松?” 佘文秀双手抱着头,往后理了理头发,看着江帆,说道:“你去征求江市长的意见去吧。” 江帆一听,他的意思显而易见,就笑了一下,说道:“我听佘书记的。”江帆及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观点。 佘文秀笑了,说道:“那好,如果你晚上没什么事的话,咱们出去散散心,放松放松也好,这段太闷了。” 江帆点了一下,再次表态,说道:“我服从您的安排。”江帆感觉佘文秀跟新一区的两位领导交情不错,这从他言谈话语中就带了出来,另外他也想跟着这位书记出去转转。 佘文秀就看了一眼新一区的两位领导,说道:“今天难得江市长有时间,给你们两个人面子不小,去准备吧。” 汤蕃连忙看向江帆,点头哈腰地说:“那就谢谢两位领导赏光了。”说着,他又看向佘文秀,说道:“那咱们还去蜀乡园,那里新来了两位您家乡的厨师,做的川菜非常地道。” “吃什么无所谓,不要铺张浪费就行了。”佘文秀说着,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后腰上,轻轻地转动着。 汤蕃见状连忙说道:“您的腰还不好?” “老毛病了,好不了了。”佘文秀脸上有些痛苦。 汤蕃说:“今晚上找个按摩师,好好给您松松骨,按摩按摩。” 佘文秀说:“上次那个盲人其实按的不错,就是手重了些,一般人承受不住。” 汤蕃说:“我认识一个比他更好的。晚上吃完饭让他好好伺候一下两位领导。” 佘文秀没接他的话茬,而是说道:“你们先去吧,我和江市长过会就到。” 汤蕃和商剑就走了出去。 江帆说道:“您的腰不好吗?” “老毛病了,腰肌劳损,最近还有点突出,哎,受罪。坐下不想起来,起来就不想坐下。”佘文秀说道。 “没治治吗?”江帆问。 佘文秀捶着后腰说道:“西医没有特效药,有空的时候,就按摩按摩。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好的办法。” “试过贴膏药吗?” 佘文秀说:“厉害了就晚上贴贴膏药,白天不贴,味儿太大,走到哪儿都是一股膏药味儿,自己闻着都不舒服,别说其他人了。” “也是,这就需要平时保健,注意休息,别坐的时间太长。”江帆说道。 佘文秀说:“没法不坐时间长了,今天这一整天,除去坐着就是坐着。唉,这段事情太多,太烦。一团一团的乱麻,我都快摘不清了,各种的后遗症,各种的麻烦事,你刚来,还面临着选举,我也不好把麻烦推给你,怕到时你受影响。” 江帆试探着说道:“还是聂市长的事吗?” “不是他是谁?”佘文秀很冲地说道,目光流露出鄙夷和不满。“纪委的人三天两头来调查,今天查这个明天查那个,你刚来,他们当然找不着你了。弄得人心惶惶。” 江帆点了下头,对于前任的事,他不了解,当然也不能随便发表议论了。 显然,佘文秀也不想说这些,他亮晶晶的眼睛里,此时也有了无尽的疲惫和无奈…… 江帆是坐着佘文秀的车出来的,他们来到汤蕃说的蜀香园的时候,汤蕃和商剑早就等在门口,汤蕃和商剑一人来到一边的车门前,分别为两位领导拉开了车门,等江帆下车的时候,看到了汤蕃的后面站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披着一件红色羊毛披肩、长得有点像混血种的时髦的女人。 这个女人首先跟佘文秀握手,然后不等汤蕃给她介绍,她就主动走到江帆面前,把手伸给江帆,说了声:“这位肯定就是江市长了。”她一口的京腔,只是嗓子有点哑。 江帆微笑着说:“你好,江帆。” 江帆感觉个女人有一种自以为优越而表现出的盛气凌人的样子,这从她仰着的头和不太热情的握手动作就能发现这一点。 汤蕃赶紧过来介绍说道:“江市长,这是目前在我们一区搞商业街开发的韦总,韦丽红。” 韦丽红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江帆身上,她几乎连汤蕃介绍的话都没听完,就转过头看了佘文秀一眼,然后向佘文秀走去。 江帆明白了,这顿饭肯定是这个韦丽红请,因为,刚才汤蕃他们去佘文秀办公室说的那件事,肯定就是她的事。他忽然感觉这样直接吃开发商的饭很不好,尤其是在拆迁中还出了人命的开发商,心中就暗暗埋怨汤蕃不会办事,哪能把她叫来呀。 但是佘文秀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看到韦丽红后满面红光,目光如炬,在她身后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然后说道:“韦总啊,怎么你也在这?” 韦丽红拉了拉披肩,说道:“汤书记跟我说,您要来视察工作,我就赶紧在这里候着了。”这话说完,她就故意两脚一并,立正站好。 佘文秀哈哈笑了,说道:“什么视察,到吃饭点了,来填肚子。” “哈哈,您真幽默。”韦丽红笑着说道。 江帆忽然发现,这个时髦的有一种异域风情的漂亮女士,居然一张口,声音却是又粗又哑,而且十分干涩,原本这个外表讲究的女人,声音也必定是温柔、甜美的,哪怕“嗲”些都能接受。但她的完全不同,她沙哑干瘪的嗓音加上高亢的声调,居然让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都惊诧得扭头注目。 众人簇拥着佘文秀就往里走。 来到一布置豪华的大包间后,佘文秀脱下衣服,旁边的汤蕃立刻接了过来,给书记挂在衣架上。 商剑给领导们倒好了水。 佘文秀很自然的坐在了正中央的座位上。韦丽红不等别人让,就理所当然地一屁股坐在了佘文秀的旁边,江帆向汤蕃伸了一下手,意思是请他坐在佘文秀的旁边。汤蕃赶紧跟他拱手作揖,说道:“您就别折煞我了。”然后轻轻拉出椅子,请江帆坐下。 这时,就听那个女开发商韦丽红说道:“佘书记,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那件事我没有处理好,真是对不住您了,给您和汤书记添麻烦了……” 佘文秀笑着冲她一摆手,说道:“今天不说工作,你要想说就跟汤书记商区长去说,我和江市长只管吃饭。” 江帆附和着他笑了。 韦丽红说:“可是您不让我说两句,我心里不落忍,总感觉就像没有写好家庭作业的学生那样,心里忐忑不安的。如果老师不批评两句,就感觉这一片儿永远都没有翻过去一样,您还是给两句批评吧。” 佘文秀听了这话不能不说是很受用,但市委书记毕竟是市委书记,原则还是有的。他收住笑,扬手抚了一下脑袋上还剩不多的头发,说道:“我批评不着你,要说批评,我只能批评我的区委书记和区长,你是我们八抬大轿请来的投资者,我只有维护你给你保驾护航的责任,没有批评的义务。” 032 自以为是的女人(二) 要说市委书记这几句话也够听的了,但韦丽红也不是凡人,她的脸只是微微地红了一下,尴尬的表情一闪而过,她说:“最近,我的确有些困难,还请书记大人多理解。另外,开发商和政府向来是密不可分的,维护稳定,也是我们共同的利益,您说是不?我这次回北京就跟我那帮老总朋友们说了,我说你们把散碎的银子都投到阆诸来吧,我已经给你们趟好道儿了,那里投资环境的确是一流,而且离北京还近,人文环境也好,尤其是领导们不但有远见卓识,还非常通情达理,所以我那帮朋友听了我的建议后就跃跃欲试,等这事平息后,我就给你们带几个过来,只要留住一人就了不得,他们都是非常有背景有能力的人,不像我,我为什么说让他们把散碎银子投到这里来,就因为他们要么不干,要干就是大手笔,散碎银子就了不得。我就不止一次地跟那帮大佬们说,我说这里的领导们都特别让我感动,办事从来都没有刁难过我,从来都是一路绿灯,我走过这多地方,也做过许多项目,只有阆诸的领导给我的印象最深……” 几个政府堂堂的官员,围着一个女人,听她喋喋不休着,如果不是佘文秀向她挥了下手,韦丽红还不会停止。 佘文秀说:“好了,韦总啊,你就别给我们戴高帽子了,扶持你,也是扶持我们的地方经济。” 韦丽红一听他这么说,立刻拍手抢过话,说道:“我就跟我的朋友们说,这里的领导站位高,而且大公无私……” 江帆感觉这个女人真是太能说了,如果不是被意外打断,她是没有句号的,而且说话还不重复。 佘文秀显然对她这句话有不同的看法,他说:“别这么说,我们也有工作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也有达不到你们满意的时候。”他的话很明显。 韦丽红眼睛眨了几下,稍稍思考了一下又说道:“完美无缺的合作是不存在的,这很正常,我们也有可能让政府不满意的时候,也许,我们这个时候会对一些,没办法,谁让你们是政府,我们是个体户儿呢。” 这个女人真能说啊。江帆在心里感叹道。 江帆这时注意到,汤蕃并没有坐在他旁边,而是隔着一个空位坐着,商剑坐在韦丽红的下手。本来是五个人,却有六个座位,也就是说,还有一个人没有到场。 从其他人的表情来看,似乎这个空位子留给谁的他们都清楚,就连佘文秀都应该心知肚明。因为,在座的人中,只有江帆对这个空位子看了两眼,其他的人似毫不感到这个空位子多余。再说,如果没人坐,汤蕃也是不敢跟自己隔开坐的。 韦丽红沙哑的声音只停顿了一下就又响起了:“说真的,我真是从内心感谢您,这次我回北京,跟圈儿里老朋友真是大大地推介了一番阆诸。您说怎么着,我不是劝人家来这里投资吗,人家还劝我去别处投资呢?我就跟他们说,阆诸的领导在各个方面对我都是照顾备至,做人要有良心,所以我真的对其它的项目没有兴趣了。” 佘文秀笑笑,他不再说话,此刻,他表现出了一个市委书记应有的矜持和深沉。 江帆暗笑了一下,本来就是吗,刚刚给你处理了一起赔偿案,政府搭进了十万元,现在居然说这么便宜的话,即便是佘文秀跟你有私交,他在公开的场合也不会表现出来的,这个女人,自以为是。 韦丽红又说:“佘书记,我跟您说,前段我跟中央部委的几个朋友去了趟欧洲,我感觉相比之下我们真的是太落后了,别说其它方面,就说养老吧,我们起码要用三十年的时间,差不多能赶上人家现在的水平,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有时间你们也应该出去走走,看看。” 佘文秀低头喝了一口水,说道:“哦,那是。”佘文秀抬眼看了一下汤蕃,眼睛里有了明显的不高兴。可是这个女人不觉,继续说道:“我的这些朋友中,有民政部的朋友,所以就有意识的参观了他们社区的养老产业。”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在欧洲,养老应该是一种社会福利而不该是市场产业化的形式吧?” 佘文秀也说:“我们的民工还等着拿工钱回家过年呢,还谈什么养老?” 韦丽红有些不知深浅地继续说道:“您这观点不对,跟我们一起去的朋友中,有位是国家残联的领导,他的父亲是……”韦丽红说出一个国家领导人的名字,接着说:“他就说,我们国家温饱问题解决了,和发展大计相提并论的另一个问题就是社会养老问题,这是国计民生的大事……” 佘文秀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们这次出国他也去了?” “去了,还有一个人,也是国家领导人的儿子……”她又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这是个开国功勋,她说:“我们回来后,有人在北京饭店给我们接风,我一看,天哪,认识!在电视里见过,穿着却非常朴素,但却非常有范儿……”她说出了大家耳熟能详的一个人的名字,也是享誉京城的红二代。 韦丽红继续说道:“您知道他们都在搞什么吗?都是国家垄断的行业,都是民营资本达不到的领域,电力、通讯等等……跟他们比起来,我们这些人连乞丐都不如。等把一区商业街改造完后,我也不准备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了,也想把资金回笼后,跟他们入股。” 佘文秀看着她,目光就亮得有些锐利起来,他说道:“我还以为你只跟京城那帮影视剧明星有关系,没想到你和这些显贵们也有交情。” 韦丽红笑了,说道:“说实话,没有直接的交情,都是朋友套朋友的关系。” 江帆暗笑,他在北京生活过,如果有人跟你说,今天我在一个酒场,和哪个红二代或者是红三代坐在一起了,或者是说我的合作伙伴和哪个国家领导人有关系这样的话和这样的事,几乎太平常了,过去紫禁城里的那些公子哥们,不是经常出来在老百姓中间晃悠吗?这是北京特殊地域决定的。袁小姶的父亲,就经常接触一些这样的人,他就领导过这些有显赫地位的人的子女,经常跟一位前国家领导人的秘书下棋,许多人都知道这个老人的身份,这种事在北京见怪不怪。 但是如果拿出来说事或者是炫耀以此来抬高自己就有拉虎皮做大旗的嫌疑了,甚至让人生厌。因为谁都知道,你认识这些人是一回事,真要求他们办事就是另一回事了。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在座的大小都是领导,而且都是男人,才任由这个女人这样粉饰着自己。 这个女人干哑的嗓子依然在聒噪着,就像寒冬季风下的乌鸦,令人心情很烦,耳朵也是嗡嗡的一片噪音。如果闭着眼听着她这干涩的声音,你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全身都失去水分的老太婆发出的,但是你一睁眼,看到的却是一个漂亮的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的嘴里发出的声音,你肯定会怀疑自己的听觉。 她太能说了,破锣嗓子兀自喷吐着没有句号的话,包括佘文秀在内的所有人,听着她干涩的声音,都会有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那就是端起茶杯喝水,以期润润嗓子。但是她自己却浑然不觉,依然自我感觉良好地说着,好像在她面前的这几位不是这个城市的高级领导,倒像是几个土鳖。 佘文秀很少插话了,别人就更只有听的份儿了。江帆渐渐地就发现佘文秀不停地看那个位子,也许,这个位子的人会是一只画眉或者是百灵鸟,但肯定会是一股清新的空气,不然佘文秀的目光不会有期许。 江帆不知别人,反正他的耳朵有些难受了,他瞧准了韦丽红说话的一个空隙,对空座位那边的汤蕃说道:“汤书记,你们区需要改造的有几条街?” 哪知,还没容汤蕃回答,那个干哑的声音又在耳边聒噪起来:“目前这有这一条街,其实我研究过一区的市政规划,完全还可以再多辟出几条商业街。” 江帆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汤蕃。 汤蕃笑着说:“是的,目前就这一条街。” 那个女人又说:“去年年初的时候我去过日本,也是跟几个大人物考察去的,我当然是搭便车了。他们那里的小街道非常有特色,而且都是商业街,我看了一篇国内经济学家的讲话,他就说在小城镇,要大力发展特色经济,农村搞农庄经济,庭院经济,城市就要搞商业街,步行街……” “韦总啊,你说的那是小城镇,或者是小县城,如果阆诸市要搞成这个样子,那就有些不伦不类了。”佘文秀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话。 “我认为您的观点有待商榷,多大的城市都有商业街,都有外地旅游的人,完全可以规划出几条这样的街,各具特色,各具风情,美化了环境,也让那些小商小贩进店经营。省得他们天天去蹲马路市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马路上,政府不是天天喊着要清理城市的马路市场吗,干嘛不规划出几条商业街呢?多好的事啊!我说句话不怕你们这些领导不爱听,咱们北方就是有先天的局限性,不如南方思想解放。呵呵,我当着领导们说这话太不应该了,你们谁都比我有经验,谁都比我有发言权,我只是巴不得你们多改造几条街,我好多赚点钱呢。” 韦丽红扯着嗓子,又是一通的高谈阔论。 刚才还说要回笼资金,跟那些显贵们去投资垄断产业,现在又在游说让多开发几条商业街,呵呵,这个女人。 大家谁都没拆穿她,都有礼貌地笑了一下。 033 草原长调(一) 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 尽管是名副其实的川菜馆,但是细心的江帆还是发现了奥妙,有几道非常清谈精致的素菜和甜点,直觉告诉他,一会来的人肯定是位女士? 佘文秀看了一眼那个空位子,韦丽红赶忙说:“怎么还不到,要不咱们就不等了,倒酒,咱们开始吧。” 正说着,房间的门打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位身材高挑,浓眉大眼的姑娘,她进来后就冲大家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佘文秀的眼睛里就露出了欣喜的光。 韦丽红说:“晓琳,先去洗手,出来给你介绍。” 这位叫晓琳的姑娘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她看了一下江帆,冲江帆笑了一下,无疑,她不认识江帆。她将包和大衣放在了沙发上,就走进房间里的洗手间去洗手。 江帆坐在佘文秀的旁边就有些不自在了,他感觉这个位置应该是留给这个叫晓琳的姑娘的。但如果冒昧站起来又不合适,可是不让座又分明看出了佘文秀追逐晓琳的目光。 等晓琳从洗手间出来后,那位韦丽红抢着给江帆介绍,她指着晓琳说道:“江市长,这是我外甥女,季晓琳,唱民歌的,后起之秀。在刚刚结束的欣悦杯全国业余歌手电视大奖赛中,她是民歌组的亚军,晓琳,这是江市长。” 季晓琳大方地伸出手,说道:“江市长好。” 江帆也站了起来,说道:“你好,我说刚进来的时候有些面熟呢,这样,你请里边坐。” 季晓琳一听,赶紧说道:“那可不行,我不能喝酒,坐在佘书记身边的人必须要喝酒。” 江帆笑了,说道:“你不喝酒坐在他的旁边,不就等于救了我这喝酒的了。来吧,请。” 季晓琳见江帆执意给她让座,就也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佘文秀的旁边。这时就听见佘文秀说道:“怎么了,不愿挨我坐着了,是不是觉着我们这些喝酒的男人都是淤泥做的?” “哈哈。”大家一听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不是,我是不能喝,陪不了您,所以才不能坐在您的旁边。”季晓琳说道。 佘文秀愠怒地说道:“谁说坐在我旁边就让他喝酒了?冲这也得罚你一杯酒!” “傻琳子,我一直都这么叫她,真是个傻琳子。”韦丽红干哑着嗓子说道。 “哈哈。”众人又笑了。 季晓琳的到来,冲谈了那个聒噪的沙哑的声音,气愤立刻活跃新鲜起来。 每人面前都有一杯酒,唯有季晓琳面前放的是饮料。 佘文秀扭过看了旁边的季晓琳一眼,说道:“就你搞特殊?” 季晓琳冲她温柔地一笑,说道:“我不是得保护嗓子吗,明天下午还有演出任务呢?” 佘文秀说道:“那嗓子是天生的,你就是喝酒也没事。” 季晓琳笑了,说道:“哪敢冒险啊?” 佘文秀说:“好啊,跟我们喝酒叫冒险。汤书记应名而说请我吃家乡的川菜,可是他还是点了这么多清淡的素菜,还是女士好,总是有人关照,不对,还是歌唱家好。来吧,咱们喝吧。” 他的话又引来了大家一片笑声。 韦丽红不动声色地重重地看了一眼季晓琳,从她的目光中,似乎看出了埋怨。 季晓琳装作没看见她,她很自然地端起了饮料。 大家边吃边聊,有年轻漂亮的女人加入,气氛就不一样了,佘文秀扭头跟季晓琳说道:“明天去哪儿演出。” “农展馆,有一个楼盘开盘。”季晓琳吃了一口菜说道。 “哦,那我们能去看吗?” “当然,我今天来特意带了四张票,这是主办方特地给我们每个演员的,我全带来了。”她说着就要起身去拿票。 韦丽红说:“先吃饭、先吃饭。” 哪知,佘文秀却说:“这样的活动你也参加?” 季晓琳笑了,说道:“没办法,混个脸熟吧。” “电视大奖赛的亚军还需要混脸熟吗?”佘文秀不解地说道。 季晓琳倒是有别于她这个姨妈,不像韦丽红那样自以为是,说道:“那是京城搞的业余歌手大奖赛,而且还是企业赞助的,比不得全国青歌赛,所以我这个亚军不值钱。” 韦丽红插话说:“那也相当了不起了,参赛选手好几千人,进入总决赛的也有好几十人,能拿第二名也是不简单。” 佘文秀端起杯,说道:“好,今晚什么活动都不安排了,听你唱歌。” 季晓琳见佘文秀主动端杯,连忙站起来说道:“我敬大家吧,因为来晚了,接到姨妈的电话就往这边赶,这个时候也是北京正好下班晚高峰,路上堵车,让大家久等了,我就用饮料敬大家吧。”说着,就一一跟大家碰杯。 季晓琳坐下后,佘文秀说:“今天,你要好好跟江市长合作一曲,江市长可是咱们省领导干部中的佼佼者啊!” 季晓琳就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江帆。刚要说话,韦丽红就说道:“上次我们傻琳子跟佘书记唱的那首婚誓就很好,那是我听过佘书记唱得最好的一首歌。” 佘文秀听了后,就下意识地直了直身子,手又抚了一下头发,说道:“上学的时候,我的爱好很广泛,毕业后到了文化馆工作,后来文化局,再后来宣传部,一直都没离开文化口。当了领导后,这样的机会就少多了,一年进不了几次歌厅,年轻时也喜欢唱歌,现在不行了,嗓子坏了。” “你的嗓子挺好的,音域很宽,很亮,适合唱民歌。”季晓琳说道。 “呵呵,你这么一说,嗓子还真是有点痒了。”佘文秀摸着脖子说道。 江帆借机说道:“那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喝酒,我都有点迫不及待想听婚誓了。” “哈哈。”佘文秀看着江帆笑了,说道:“江市长,你怎么也跟着他们起哄,如果说勉强能听的话,那也是歌唱家带得好。” 有了季晓琳的参加,韦丽红沙哑的声音出现的频次就少了一些,但是她似乎就是一个不甘被忽视的女人,总是不失时机地抢话说。江帆发现,佘文秀也不太喜欢听她那个独特的声音。 趁着佘文秀跟季晓琳说话的当口儿,韦丽红不甘寂寞,站起,举起酒杯,跟江帆说道:“江市长,第一次喝酒,我敬你,以后多加关照。” 江帆也站了起来,说:“谈不上,咱们都要仰仗着佘书记的关照呢。” 韦丽红立刻说道:“江市长这话不对,不能推卸责任啊,佘书记是佘书记,你是你。” 本来佘文秀正在跟季晓琳耳语,听见这话后笑着说道:“江市长,你可是别低估了韦总,她的嘴茬子是不饶人的。” 江帆心里不爽,心说,这个韦丽红也太自以为是了,本来这话谁都知道是怎么个意思,酒桌上有必要纠正自己吗?他感到了这个女人对自己的轻视。 他收住笑,严肃地说道:“韦总,这是我的真心话,我没有推卸责任,因为我刚来,对工作还没熟悉,对于我本人来说,就是要仰仗着佘书记的传帮带,如果我自己都是这样,更何况你了?” 韦丽红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从江帆故作认真的神态有措词严谨的话中,感觉到这个市长内在的威严和凛然之气,就赶忙陪着笑脸说道:“那是、那是,我敬江市长。” 江帆跟她象征性地跟她碰杯,当韦丽红的酒杯刚要跟江帆碰上后,江帆及时收了回来,在外人看来,似乎他们碰了杯,事实上,他们的杯,并没有碰到一起。 033 草原长调(二) 韦丽红有点尴尬。 江帆首先干杯,他看着韦丽红,然后冲她亮了一下杯底。 韦丽红也喝了,刚要坐下,佘文秀却发现了问题,说道:“韦总,你这是怎么跟江市长喝酒呢?第一次就这么干呀?喝干!” 其实江帆正是看见了她没喝干才跟她亮了一下杯底,但是他不会为这点酒跟她较真的。 韦丽红的脸红了一下,她尴尬地笑了一下,拿起酒瓶,倒也爽快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完全是被江市长喝酒的风度迷住了,以为自己喝干了,谁知还剩下一滴。这样吧,佘书记的意思我也听出来了,您的意思就是让我自罚,我接受,自罚一杯。”说着,倒满了一杯,这次喝得干干净净。 “怎么样,江市长?”韦丽红冲着江帆亮杯底。 江帆没有看她,而是把手伸向了佘文秀,说道:“佘书记是裁判。” 佘文秀笑了,冲着江帆说道:“怎么样江市长,首都的企业家,能做到主动自罚也不错了。” 江帆感到,佘文秀的话,是对韦丽红最大的嘲讽,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如果敏感的话,应该能听出是什么意思。但在酒桌上,江帆不愿给女士下不来台,就点着头,笑着说道:“不错、不错。” 韦丽红当然听出佘文秀话里的意思,就说道:“佘书记,您这话是夸我还是骂我呢?得,今天第一次跟江市长见面,我就给江市长落下这个印象,这样吧,我再敬江市长一杯吧。”说着,又要端杯。 佘文秀说道:“算了,开玩笑。我跟你说,江市长可不是聂市长,江市长在草原呆了好几年,他是草原的酒量。你能连哄带骗把聂市长喝趴下,江市长你可是喝不趴下。” 韦丽红尴尬地放下杯,说道:“佘书记,您怎么对这事还耿耿于怀啊,我说过多少次了,聂市长不是我喝趴下的,是他自己喝趴下的,他哪有江市长这么沉稳矜持,您以后可是再也不能提这事了。” 他们提到了聂文东,这也是正是今晚江帆的兴趣所在,他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看来韦总海量,居然把聂市长喝倒了,我可是不敢跟韦总叫阵了。” “得,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韦丽红说道。 季晓琳听佘文秀在她面前提起聂文东,心里就有些不爽,以女性的敏感,她非常清楚佘文秀这个时候当着他爆出一个落马市长不雅的过去是什么意思,她感到了瞬间的无聊,如果不是姨妈死乞白赖地让她过来,如果不是报答韦丽红为自己做出的一切,说什么她也不会出席阆诸官员的聚会的。她装作对他们的谈话没有丝毫兴趣的样子,扭头跟江帆说道:“江市长,你在草原呆过?” 江帆说:“是啊,工作过几年。” “真的?我正在练草原的长调。”季晓琳有意提高了音调,以转移他们谈话的注意力。 “哦,那不错。”江帆用余光看了佘文秀一眼,发现佘文秀的脸色有些僵硬,就没再往下继续这个话题。 佘文秀慢条斯理地说道:“长调,很不好唱的。” 听佘文秀这样说,江帆才说道:“是啊,草原的长调就像一个标杆,在草原,不会唱长调的称不上歌唱家。” “晓琳唱几句。”佘文秀看着她说道。 季晓琳清了清嗓子,唱歌,总比他们说聂文东好,于是,就开始低吟起来。 别说,季晓琳唱的还是不错的,音调不差分毫,但明显专业技巧的成分多些,对草原以及草原长调缺乏认识和领悟,这可能就是常被人说的“魂”,草原的魂。 尽管她没有将这首歌的“魂”准确地体现出来,但是那熟悉的旋律,那悠远、高亢的曲调,仍然唤醒了江帆对苍茫大草原的怀恋之情,唤醒了他与草原相伴的日子的回忆…… 季晓琳唱完后,江帆这才带头鼓起掌。 佘文秀把前面的酒杯往前一推,说道:“好了,这酒不喝了,汤蕃,赶紧上主食,我要去歌厅听晓琳唱歌。” 汤蕃和商剑很少说话,这个场合也没轮上他们说几句话,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服务。汤蕃一听酒不喝了,就跟商剑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汤蕃说道:“还没轮上我们两个敬领导酒呢,怎么也得给我们这个机会呀?” 谁知,那个女人又沙哑着嗓子说道:“对,对,你们是不是还没敬江市长。” 江帆一听,这个女人可真是够烦的,谁说话她都搀和。 汤蕃说:“我征求一下两位领导的意见,领导说让我们怎么喝就怎么喝。” 佘文秀说道:“你们跟江市长是初次吗?” 汤蕃连忙说:“是,跟辛秘书约了几次市长都有事。” 佘文秀说:“你们俩单独敬江市长,然后大团圆。今天以听歌为主。” 听歌当然比听乌鸦叫唤好,江帆就赶紧站起来,端起杯,说道:“汤书记,商区长,咱们三个共同敬佘书记。” 佘文秀说:“人家新一区的两位领导敬的是你,你们是初次,这杯我不掺和。”佘文秀说道。 汤蕃赶忙点头。 江帆说:“那好,下杯咱们再敬佘书记。我初来乍到,希望两位在工作上多加努力,做好市委给我们下达的一切工作。” 江帆适时的表态,让佘文秀的脸上露出喜悦,他举起手,抚了抚头发。 三人碰杯。商剑抢先给江帆满上酒,又给汤蕃和自己倒满。他们没有坐下,汤蕃看着江帆,说道:“江市长,您说吧。” 江帆说:“佘书记,我们敬您。” 佘文秀感觉江帆太隆重了,他连忙站起,说道:“这样吧,酒,今天就到此为止,咱们大团圆,然后去歌厅,听歌唱家给我们唱歌。” 韦丽红有些不情愿地站起来,显然,她对去歌厅没有兴趣,她更乐于在酒桌上跟他们增进交流,或者炫耀一下自己跟某些高层关系,让这些人明白,我韦丽红之所以来阆诸投资,仰仗的不光是聂文东,尽管聂文东倒台了,韦丽红仍然是有大背景的人。 想到这里,韦丽红用手碰了一下佘文秀,说道:“佘书记,我感觉今天这酒没有喝透啊。” 佘文秀温和地说道:“喝酒的机会很多,听歌的机会不多,还是珍惜听歌的机会吧。” 韦丽红不再说什么了,大家喝了团圆酒之后,又象征地用了一点主食,就簇拥着佘文秀和季晓琳向歌厅走去。 歌厅,早已经准备好,服务员规规矩矩地站在两侧,茶几上,早就摆好了鲜桃和其它水果,偌大的一个歌厅,没有其它的人,就连走廊上,都没有其它的客人,想必是汤蕃他们提前安排好了。 “先点一首婚誓。”韦丽红进门就嚷道。 佘文秀说:“唱过的就不要唱了。” 季晓琳说:“西沙我可爱的家乡怎么样?” 佘文秀摸了一下头发,说道:“好,就来西沙吧。” 屏幕上,很快就出来了电影《西沙儿女》的画面,同时,音乐响起。 佘文秀喝了口水,润了下喉咙,本来是男声先唱的,见他没有准备好,季晓琳就先唱了。随后,佘文秀便也跟着唱了起来,别说,佘文秀的嗓音条件的确不错。 季晓琳见佘文秀唱了,便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以佘文秀唱为主。 一曲毕,江帆带头鼓起掌来,江帆说道:“佘书记啊,歌唱家唱得好不好自不必多说了,没想到您的歌喉居然这么高亢、嘹亮!” 佘文秀脸上泛着红润的光,说道:“是晓琳带的好,没想到晓琳居然对我们那个年代的歌曲把握的这么好,让我想起了青年时光啊。” 韦丽红站起来说道:“晓琳,再跟佘书记合唱一首。” 季晓琳说:“让佘书记歇会,我跟江市长合唱一曲《敖包相会》吧?” 佘文秀说:“好,我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过江市长唱歌啊,要好好欣赏。” 江帆接过季晓琳递过来的话筒,说道:“献丑了。” 江帆对草原的歌曲把握的很到位,那深情优美的旋律,博得了人们的掌声。 唱完后,季晓琳由衷地说道:“没想到江市长唱的这么好。” 江帆谦虚地说道:“在草原这几年,搁不住总是练这一首歌,其它的就唱不好了。” 到了歌厅,显然韦丽红就失去了优势,她一首歌都唱不了,佘文秀起哄让她唱,她怎么也不唱,她说:“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谁听我唱过歌?我这破锣嗓子说还行,唱是绝对唱不好的。” 这一点,她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 这个时候,江帆兜里的电话震动了起来。他掏出后一看,就妹妹打来的,他说了一句:“你们继续,我出去接个电话。” 江帆拿着电话走了出去,就见走廊里站着几个人,除去两名工作人员外,还有佘文秀的秘书,其余应该是汤蕃安排的特殊人员。 江帆举着电话,按下了接听键,说道:“江燕,什么事?” “呵呵,我不是小燕,我是妈妈。”话筒里居然传出了妈妈的声音。 江帆一愣,忙着改口叫道:“妈妈,怎么是您?” 这是,佘文秀的秘书见江帆出来接电话,就主动把他带到了一个包间,工作人员打开了灯。江帆走了进去,佘文秀的秘书替他关好了房门。 妈妈说道:“就是我给你的打的电话啊,我用江燕是电话打的。小帆,你休息了吗?” “没有,我还是外面。妈妈,您跟妹妹在一起?”江帆问道。 “是啊,我跟你妹妹在北京她的家里。”妈妈高兴地说。 “什么?北京的家?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告诉我?”江帆惊讶地问道。 “呵呵,就是不想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妈妈故意说道。 “惊喜?为什么?”江帆有些不满意了。 妈妈解释说:“其实,是你爸爸不让告诉你的,他说你刚到一个新单位,要适应环境,要熟悉工作,肯定会忙,不想让你分心,所以,我们就事先没有通知你。” 034 猫腻(一) “我没那么忙。妈妈,妹妹安好家了?”江帆又问道。 “是的,前几天就安好了,我们是今天才过来的,他们安置好后我们才过来了。” “前几天?她怎么没告诉我?”江帆感觉自己亏欠了父母和妹妹许多。 “她怕打扰你,再说了,就是告诉你你也帮不上忙啊。”妈妈说道。 “帮不上忙也该告诉我啊。”江帆埋怨道。 “呵呵,他们俩个提前来北京了,你外甥和我们是今天上午到的。” “妈妈,你们住哪儿?”江帆急切想知道这个问题。 妈妈说:“暂时住在你妹妹家啊。” 江帆说:“妈妈,你们不是说等买了房子再过来吗,怎么不等买好房子啊?” 妈妈说:“呵呵,你妹妹已经给我们买好了,挨着他们那栋楼,也是二手房,房子主人是一对大学老师,他们出国了。小两口装修了没几年。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我们只要人搬进去就能住。” 江帆一听,就急了,说道:“妈妈,这么大的事没跟我说声,我这当儿子的什么力都没出,您让我情何以堪啊——” 没想到妈妈却笑了,她说道:“儿子啊,只要你好好工作,早点把自己的事解决了,就一切都堪了,我和你爸爸也就放心了……” 妈妈的话没说完,就听爸爸在里面说道:“你真是老糊涂了,跟孩子说那些干嘛?” 江帆就听到了妹妹的笑声。他说道:“妈妈,今天晚点了,明天我去看你们,让妹妹接电话。” 妹妹就接过了电话,江帆在电话里详细询问了妹夫和妹妹的工作情况,以及孩子转学的情况,又问了妈妈买房子的情况。原来,妈妈他们已经把家搬过来了,只是暂时没有收拾好,还不能开火做饭,所以才让老俩住在了自己家里。 搬家,尤其是从大西北搬到北京,这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作为儿子的江帆居然没有出一丝一毫的力气,他觉得非常过意不去,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埋怨妹妹没有告诉他,一个劲地跟妹妹说辛苦了,谢谢妹妹和妹夫。 妹妹说道:“哥,其实我们也没费什么事,一切都特别顺利。你妹夫提前来北京了,我们住的房子也是他们单位提前给联系好的,是他们单位以前的福利房,我们便低于市场的钱买了,因为急着搬进来,就没重新装修,等以后踏实了再装修不迟。妈妈的房子也是赶巧了,正好你妹夫单位有个同事的弟弟要出国,就特意问他们的房子卖不卖,如果卖他要。结果同事就问了,他们说卖,这样我们就给妈妈订下了,先交了两万定金,后来爸爸就把房款汇了过来,这才决定商量搬家的事。更巧的是,你妹夫原来的单位正好有事要他回去一趟,就这样,我就跟他回去了,顺便就帮助妈妈他们把家搬过来了,特别顺利,各个环节都顺利,没有费事的地方,所以也就不需要你出马了。” 尽管妹妹把一切事情说得这么轻松,但是江帆也知道其中的辛苦,他说道:“你原来的房子怎么办?” 妹妹说:“我们提前早就卖了,只是没有腾房,不然哪有那么多钱在北京安家呀?” “哦,通了多少饥荒?”江帆问道。 “不多,就跟他弟弟借三万,其它的没有饥荒。” 江帆又问:“爸妈的房子怎么着了?” 妹妹说:“爸妈的房子本来就是研究所的房子,家具都不是办公家具,他们把钥匙往所里一交就行了。” “哦,听你这么说倒是比较省事,那你也应该告诉我,家里的事,哪能总是让你一人操心费力啊。”江帆由衷地说道。 “呵呵,谁让我哥当了官,工作忙,谁让我哥到现在还光棍一人……”妹妹不往下说了。 江帆笑了,说道:“就是因为光棍一人没负担,你才更应该告诉我。” 妹妹说:“主要是我们能自己解决,有些事,爸妈他们提前也都处理好了,他们都退休了,比较单纯,也没有什么费事的事,跟双方单位打过招呼,工资打卡。就是妈妈还没有辞去研究所的顾问。” “哦,那倒不急。小燕,真是辛苦你们俩了,明天晚上我过去,哥好好请请你们俩。”江帆说道。 妹妹笑了,说道:“哥,你忙就不要过来了,休息日再来吧。再说了,不用跟我客气,刚才妈妈怎么说着,赶紧办自己的事就行了。”妹妹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吧,他们早就着急了,就是不好催你罢了——” “哈哈。”江帆笑了,说:“好,我抓紧。妹夫呢,我跟妹夫说两句。” “他呀,带孩子到楼下跑步去了。”妹妹的口气里流露出了满足。 “回来跟他说,就说哥谢谢他。”江帆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感激。 “哈哈,哥,你总是谢字不离口,我都感觉咱们不像一家人了。”妹妹说道。 “呵呵,我是由衷的。好了,不说了,明天见面再说,挂了吧。” 挂了家人的电话,江帆长长出了一口气,江帆非常感谢父母对他的理解,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曾给他过任何的压力,父母的年纪也不小了,作为家里的男丁,反而妹妹却为他承担了许多义务,这一点,经常让江帆感到心存愧疚。 其实,他早就有意让父母到北京安家的想法,只是当时自己一时安定不了,如果来北京,没人照顾他们也不行。于是,他就想到了妹夫,妹夫在医药研究领域已经小有名气,这样,他就通过北京关系为妹夫联系过两家公司,但都因为条件谈不拢。没想到却催发了妹夫来北京发展的动力,这样,他就开始往北京投档,前些日子妹妹打电话告诉他,有家公司开发的新产品,正是妹夫研究的领域,这样,就开出了优厚的待遇,负责解决家属工作、孩子上学,包括住房等问题,目的就是让他加入到这个研发团队。妹妹前些日子征求过自己的意见,他当时就劝妹妹不用考虑爸妈,爸妈的事由他来处理,让妹夫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只管来北京。没想到,根本就没有用他出什么力,爸妈和妹妹就办好了一切,江帆对此感激不尽。这让他再次感到了来自家人的支持。 既然他没有操一点心,那么在经济上就绝不能让妹妹吃亏,于是,放下妹妹的电话后,他就给彭长宜打了电话,让彭长宜马上出手古街那套房子。 彭长宜听了后说:“您确定要卖了?” 江帆说:“是啊,我父母已经搬北京来了,我都不知道,他们怕分我心,根本就没告诉我。” 彭长宜说:“既然搬来了,您干嘛还要卖房子?” 江帆说:“不行啊长宜,我是家里的男丁,一点力都没出,爸妈那点积蓄估计这次是见了底了,我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彭长宜理解,就说道:“好的,现在房子很好出手,我马上安排,卖了后给您送去。” “好的。” 彭长宜说:“市长,改天我带哥几个去北京看老人。” 江帆说道:“长宜,不用麻烦。。” 彭长宜说:“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们老俩,既然来北京了,怎么也得去认识一下。您就别拦着了。” 江帆说:“实不相瞒,现在住哪儿我都不知道呢?” “没关系,我们也不立刻就去。等您知道了再告诉我们也不迟。”彭长宜说:“您还没休息?” 江帆说:“没有,跟佘书记在外面,我是刚接到妹妹的电话才知道他们都搬过来了,这才给你打的。” 034 猫腻(二) “哦,那您就去忙吧,放心,很快就会办好,我也提前找了两户,因为没有立刻说卖,所以还没跟他们具体谈价钱。”彭长宜说道。 “那好,你就费心吧。” 江帆挂了彭长宜的电话,他没有立刻回歌厅,他看了看表,给丁一打了一个。上次和丁一去参加薛阳的婚礼后,他最近也有点忙,晚上有意参加一些应酬活动,并且有目的地接触一些人,有目的地去了解一些情况,为自己打基础,所以,这几天没有见过她。 丁一接通电话后,江帆说道:“是我,睡了吗?” “没有呢。”丁一打了一个哈。 “怎么还不睡?”江帆问道。 “现在不晚,呆会就睡。” “那你现在在干嘛?”江帆进一步问道。 “写会字。” “呵呵,在写你的小字?” “是啊,回国后好长时间不写了,手都硬了,今天打电话就被丁老师批评了。”丁一说完自己就笑了。 “哦,原来你偷懒了,难怪被教授批评。”江帆又问道:“明天下班有事吗?” 丁一想了想说道:“明天上午去采访,中午有可能回不来,明天晚上同事小孩出满月,我们去喝满月酒。” “怎么晚上?”江帆问道。 “白天人不齐,大部分都出去采访,所以他就定了晚上。”丁一说道:“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明天晚上想约你。”江帆说道。 “呵呵,恐怕不行,同事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去才改在了晚上。” 江帆知道丁一的性格,让她放弃同事的酒宴跟他出去会有些难度,但他仍然抱着一线希望争取,就说道:“你把份子钱交了,提前跟同事请假,别忘了,你可是天天都能见到同事的,但却不能天天见到我的。” 丁一笑了,说道:“不合适,因为我也是刚回来,而且我的办公室在楼上,本来平时好多同事都不怎么接触,这也是能跟大家在一起热闹的理由。还是你改天吧。” 丁一说的江帆认可,他现在不也是有意去接触一些人吗?就说道:“那好,我预约下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怎么样?” “呵呵,行,只要我不加班就行。”丁一好脾气地说道。 江帆又说:“未来几天说不定哪一天,我约你就得出来,因为我这也是提前预约,你要信守承诺。” “呵呵,行。” 江帆见丁一答应的痛快,就想进一步试探一下她,说道:“是这样,我父母从大西北来了,我想让你跟我去北京看看他们。” 丁一一听,惊得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沉默了。 这是江帆预料到的情景,他笑了,说道:“怎么,吓着你了?别忘了你刚才可是答应的好好的?” 丁一半天才说:“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这个事……” “这是好事啊,我跟你说,我差不多一年才见着他们一两次,你刚回来就能见到他们,很幸运呢。” “这个,这个我……我真的没想好呢,要不,以后再说吧……”丁一的确没有思想准备,就连江帆她还没完全放下心结,又怎么能去见他的父母呢? 江帆笑了,他想起了彭长宜说的那句话,对于丁一,就得推着她往前走,指望她主动做什么是不可能的。他笑了,说道:“丑媳妇早晚都是要见公婆的,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谁是你媳妇,好了,我要休息了,挂了,再见……”丁一急忙说道。 果真,她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蜗牛,缩了回去,话都没说完整就挂了电话。 “哈哈。”江帆大笑了。尽管她挂了电话,但是没有断然拒绝,江帆的心里就有底了。他初步达到了目的。 江帆很得意,有些笑不拢嘴,他合上电话后,就回到了歌厅,佘文秀还在跟季晓琳唱歌,韦丽红则歪在沙发里打盹,汤蕃和商剑不见了踪迹。 一曲毕。佘文秀放下了话筒,坐在江帆旁边,说道:“有事啊?” 江帆说:“没事,是我妈妈的电话。” “哦?老人想儿子了?” “呵呵,是啊,说起来很惭愧,一年也就是见他们一两次,我一忙就想不起来他们,倒是他们经常想起我啊——”江帆感慨地说道。 佘文秀笑了,说:“都是这样,我父亲去世那年,说句不肖的话,我都没回去,那个时候在基层,正赶上领导来检查工作,哪敢走啊,只好委屈他老人家了,等我回去后,都火化了,就看见一把骨灰……” “是啊,现在想想,真是对不住他们。”江帆感慨地说。 佘文秀看了一眼沙发里的韦丽红,跟江帆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有些累了。” 江帆和佘文秀站了起来,季晓琳叫醒了韦丽红。佘文秀跟季晓琳说道:“晓琳,谢谢你,希望我们经常聚。” 季晓琳笑了,很有礼貌地说:“没问题,只要我没有演出任务。” 佘文秀跟江帆说:“前面这句话听着还好,后面就有条件了。” 江帆“哈哈”笑了。 韦丽红揉了揉眼,说道:“佘书记,没问题,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就给我电话,我给您叫她。” 听了这话,佘文秀扭头重重地看了一眼季晓琳,说道:“晓琳,行吗。” 季晓琳故作姿态地说:“行啊,怎么不行?” 佘文秀站住了,他冲季晓琳伸出手,握住了她,然后又将另一只手盖在她的手上,说道:“那好,咱们今天说好了,一言为定。” 季晓琳说:“没问题……” 江帆预感到后面发生了什么,早就几大步走了出去,来到走廊,就听韦丽红故意大声叫道:“江市长,江市长,我跟你说句话。” 江帆回头,就看见韦丽红也跟在他后面出来了。他对这个女人就有厌恶之情,把自己外甥女丢在了虎口,自己倒溜了出来?也许,这正是韦丽红希望的。 江帆没有等她到跟前,就继续往前走,因为他知道韦丽红跟自己没话说,即便有话也是废话,是为她跑出来找个冠冕堂皇的幌子而已。 江帆跟韦丽红来到电梯边,早就有人给他们按下了电梯。江帆故意跟韦丽红说着什么,这时,电梯门开了,他伸手示意让韦丽红先进去,等他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季晓琳和佘文秀出来了,此时,电梯门已经关上了,他就看见季晓琳在往这边跑。他就挥了一下手,意思是让他们等下一趟。 出了电梯,江帆没有在往出走,他要在电梯门口等佘文秀。 韦丽红站在他旁边,没有说话。 很快,电梯下来了,佘文秀和季晓琳走了出来。 佘文秀紧了紧衣领,带头往出走。汤蕃和商剑早就在门口站着等候。 门口外面,打头的是佘文秀的奥迪。后面居然是江帆的车。司机小山子见他出来了就下了车,站在车门口等他。 佘文秀站住,回头跟汤蕃和韦丽红说:“你们都有车吧?” 明显的废话。 韦丽红忙说:“我们倒是都有,就是晓琳……” 哪知,季晓琳赶紧说道:“我今天不回去了,跟姨妈睡,明天早上再回。佘书记,江市长再见。”说着,就挽着韦丽红的胳膊往韦丽红要走。 韦丽红站住说道:“来时你不是还说要会北京的吗?再说,我住宾馆里,现在开房不见得有房间了?” 季晓琳说:“我跟你一个床。” “去你的,我睡觉毛病多,你还是回北京吧……” 佘文秀看了出来,就说道:“你这姨妈怎么当的,哪有往出推的道理,好了,这么晚了,晓琳别走了,就跟她睡。明天你回去不方便的话给我打电话,我派车送你,不用她。” “谢谢佘书记。”季晓琳赶忙说道。 佘文秀说完,首先上了车,因为他不走,别人是不会先走的。 汤蕃和商剑送走佘文秀后,转头跟江帆说道:“江市长,欢迎您常来指导工作。” 江帆笑着跟他们握手,说道:“这话见外了。今晚辛苦你们了。有事常联系。”说完,就上了车。汤蕃给他关上车门后,江帆降下车窗,跟他们挥手再见。 出了酒店大门,坐在车里,江帆怎么想怎么感觉佘文秀、韦丽红、季晓琳,似乎还有被双规的聂文东之间似乎有故事。但是很明显,季晓琳似乎并不喜欢跟佘文秀交往。 想到这里,他问司机:“山子,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司机山子说:“是辛秘书告诉我,说你们来这儿了,我就来了。” “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江帆印象中,他没跟辛磊打招呼,散会后,从政府大楼出来去找佘文秀就没在回去。 山子说:“我也不知道,也许他问过别人吧。不过大家都知道汤书记和佘书记是四川老乡,他们都喜欢吃辣的,汤书记请客,一般就是在这。” 江帆说:“你吃饭了吗?” 三字很高兴市长关系他,就说道:“早就吃了。” “山子,你认识那个唱歌的吗?叫季晓琳。”江帆问道。 “那怎么不认识?她是咱们阆诸的宋祖英。”山子说道:“她原来就在咱们阆诸文化馆工作,是文化馆的歌唱演员,原来是棉纺厂的工人,后来聂市长听她唱歌唱的好,说她是咱们阆诸的宋祖英,就把她调到市文化馆了,今年上半年她又去北京了,据说关系还在咱们这。” 江帆又问:“她老家是这里的吗?” “不是,老家是外地的,具体是哪儿不清楚,她是聂市长调过来的,听说聂市长给她买了一套房子,后来聂市长出事后,她就搬北京去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季晓琳对佘文秀的热情不太感冒。江帆又问道:“韦总是她亲姨妈吗?” “好像不是吧,这个没问过。”山子说道。 “韦总是怎么来这的?”江帆感觉司机知道的事情不比旁人少,因为他们经常跟着领导。 果然,山子说道:“也是通过聂市长的关系来的,当时竞争那条街开发权的人很多,后来经济实力不咋地的韦丽红中标了,大家都说她是走了聂市长的后门。聂市长出事后,她又赶紧向佘书记靠拢。这个女人,咱们大楼的人没几个待见她的。” 江帆明白了,也可能韦丽红看出佘文秀喜欢季晓琳,在失去聂文东这个靠山后,就打出了季晓琳这张牌?还是韦丽红早就把佘文秀拿下了,不然,佘文秀凭什么同意新一区政府出10万元给韦丽红圆拆迁命案这件事?看来,佘文秀跟韦丽红之间也肯定有猫腻,甚至还有汤蕃和商剑。 035 孤独的战士(一) 想到这里,江帆故意说道:“山子,你还知道什么?” 山子笑着说道:“嘿嘿,我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有些不准确,所以不敢跟您说。辛秘书知道的比我多。”山子把辛磊抛了出来。 “哦,为什么?”江帆感到有点意思了。 山子说:“他接触面广,朋友多,而且在机关里上上下下吃得开,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江帆早就看出,司机和秘书之间不太契合。秘书仗着自己是老机关,有时对司机颐指气使,司机就有些不服,毕竟司机是伺候领导的,并不是伺候领导秘书的。 想到这里,他就笑了,故意说道:“他知道得是不少,但是我今天问你的话,可是从来都没问过他,他也没跟我说过这些。” 山子听出了市长对自己的信任,甚至这种信任的程度是高出他的秘书的。作为司机的山子,必定的无比珍惜这种信任的,他说道:“我不怕您把我想多了,这也是我最看不上辛秘书的地方。” “哦,为什么?”江帆认真地说道。 山子有些义愤地说道:“我是这样的理解的,领导的秘书就是就应当是给这个领导当的,不能吃里扒外,俗话说的好,吃谁向谁。比如,政府办规定我给您当司机,我就认为我是您的司机,该不着伺候别人,更该不着听别人的话。但是他不行,脚踩八只船,谁也不想得罪,谁的好还都想买,这哪行?就是脑袋再聪明,也有穿帮的时候。人,太聪明不好。不怕您批评我,头上这儿来的时候我刚跟他吵了两句,欺人太甚了!”山子忿忿不平地说道。 “因为什么?”江帆严肃地问道。 山子说:“我不是去送您到前边去了吗?您跟佘书记出来后就上了佘书记的车,我一看您不用车了就开回去了。他后来就把我叫上去了,问我您去哪儿了?我说跟佘书记坐车走了,他立刻就火冒三丈,问我这司机是怎么当的?还问我为什么让市长坐别人的车走了。我说市长没坐别人的车走,是坐佘书记的车走了,佘书记不是别人,是书记。后来他就说我太不像话了,还问我打算不打算干了。我就跟他抬了几句。肖秘书长听见后就说了我们俩几句。” 江帆说:“他这是对工作认真负责,怕你误我事?”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山子冷笑道。 “哦,难道还有别的?”江帆紧问道。 山子说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毛病,如果您出去没带他,回来后就问我个底儿掉,您见谁了,跟谁说了什么,去哪儿了?有时候我就烦,明明知道您见了谁我也说不知道,他就不止一次批评我不称职,我说我只要给市长开好车,不出差错就称职了,至于市长见了谁跟谁说了什么,那是秘书的事,不是我司机该知道的事,他就不高兴,就说我是有意跟他过不去,还嘱咐我,跟领导出去回来后,必须向他汇报。” 江帆一愣,随后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你说说,你干嘛不告诉他?” 山子说:“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了,告诉他之后,他就会告诉别人,没事也得让他整出事来。” 山子显然对辛磊有成见,不过这成见并不是空穴来风,看来,有些事,他们之间看得更清楚。 江帆进一步问道:“他还能告诉谁,肯定是佘书记呗?” “才不是呢?”这话说出后,山子显然意识到了自己失口,就赶紧补充道:”这个,您就当我没说好了,您仔细留意就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难道你还不相信市长?”江帆加重了语气。 山子毫不隐晦自己的观点,他说道:“倒不是这个,我谁都可以不相信,但不能不相信您,因为我知道,我现在是您船上的人,我是怕您生气。” “你不说我就更生气了。”江帆加重了语气说道。 山子想了想说:“好吧,我就把我的所见所闻都告诉您吧,您知道了也好,省得被人出卖。” 江帆不说话,等着他下面的话。 山子说:“辛秘书跟殷书记走得比较近,这谁都知道,有一次我去找他签字,听见他打电话,好像跟什么人说开市长会的情况,我进去后他就捂着话筒不说了,后来我就知道是跟殷书记汇报呢。” “你怎么知道是殷书记而不是其他的人?”江帆问道。 “我知道,因为他说给对方看什么东西,让他派人来拿,还说什么他要是送过去不好。我找他签完字后就出来了,一会就在一楼看见殷书记的司机进来了,我们俩人是老乡,所以私下交情不错。”山子说得有根有据。 “是什么东西?”江帆问道。 “不知道,我也没问。另外,辛秘书还有个毛病,我早就想跟您说一直没有机会。” “什么毛病?” “他喜欢听墙根,您以后在办公室说话的时候要多注意。” 江帆点点头,他想了想说道:“山子,你来市政府工作几年了?” “三年了。” “刚三年就给市长开车,那说明你表现不错啊。”江帆对他进行了表扬。 山子高兴了,说:“不好,还请市长您平时多指导。” 江帆又说:“辛秘书平时都跟谁的关系近?” “最近的应该是殷书记,其次跟鲍市长也不错。” “他跟聂市长怎么样?” “不行呗!聂市长死看不上他,他也总是跟聂市长对着干,如果聂市长不出事,估计他早就被聂市长撵出去了。” 这就不难理解了,似乎和江帆的某种判断不谋而合。 江帆又问:“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这个……这个,我还真说不太好。” 身为综合科科长,又在机关呆了十来年了,肯定对机关里的人和事掌握的了如指掌。一旦成为市长的死对头,作为小伙计的他,第一反应就是去寻找更好的庇护,如果殷家实在跟聂文东有些摩擦,就很容易让下边的人惶惶不安,甚至重新选择山头。 到了住处,江帆头下车的时候说道:“山子,谢谢你跟我说的话,你放心,我都记下了,以后凡事多留心,有事及时跟我报告。” 山子显然受到了鼓舞,他干脆地答应着,连忙下车给市长开门。 回到住处,江帆想着爸妈已经从大西北搬北京来了,他就有些兴奋。又似乎感觉有些不真实,因为他没有参与办这事,所以才有不真实的感觉。 他就打开了床头的那个小保险柜,找出一个存折,看了看,其实,古街那房子不卖也没多大问题,因为从彭长宜的两次话中他听出,古街的房子在涨。想到这里,拿起电话,就又想给彭长宜打,但想了想又放下了,卖就卖了吧,也许彭长宜刚才接到自己的电话已经安排卖房了,出尔反尔不好,再有,自己早就离开了亢州,而且丁一也离开了,那里有房产也不太好,将来肯定要在阆诸或者北京安家的,即便爸妈用不了这么多钱,也为自己安家做准备。明天把钱支出来,一部分给爸妈,另一部分给妹妹还饥荒。 想起妈妈和妹妹说让他快点成家的事,他就感到了温馨,看了看表,不算太晚,他拿起电话,他就又给丁一打了过去。 “睡了吗?” “刚要睡,你回来了?” “是啊,刚回来,就想给你打个电话。” 丁一说:“喝了多少酒?” 江帆摸了自己的脸,说道:“喝了一点,不多。对了,你说去省里装订书,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 035 孤独的战士(二) “什么时候去送?” 丁一说:“我不想去送了,这周回来让哥哥给我带过去就行了。” “别呀,我这里还时刻准备着呢,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啊?我说小同志,不兴这么涮人的。”江帆故意痛苦着声音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你那么忙,为这点小事不值当的,以后有大事再找你。” “只要是你的事,就没小事。所以,你的任何事我都值当的。”江帆坚定不移地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你是不是又没少喝呀?” “没喝几杯,今天不以喝酒为主,所以我是清醒的。”江帆说道。 丁一说道:“哦——不以喝酒为主,那就是以唱歌为主啦?” “真聪明,加十分。”江帆感觉丁一今天心情不错。 “谢谢。” “你怎不问问我跟谁在一块唱歌着?”江帆问道。 “呵呵,问那干嘛?”丁一说道。 “我说,你怎么对什么事都不好奇啊?” 丁一笑了,说道:“谁说的,我好奇的事多了去了。” “比如说……” “比如你跟谁在一块唱歌。” “哈哈。”江帆大笑,故意神秘地说:“我跟女的。” 丁一说:“肯定有女的,不然几个大男人在一起唱歌有什么意思。” 江帆笑了,丁一的确不是一个多事的人,更不是一个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人,所以,那次的草原之行的确让她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和打击,不然她的反应不会是那么激烈而且极端的。想到这里,他由衷地说道:“宝贝,我想你了。” 丁一怕他大晚上的发疯,就说道:“好了,快睡吧,我挂了。” “不许……”他的话还没说完,丁一就放了电话。 “哼,残忍的小东西,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江帆对着电话忿忿地说道。 躺在床上,江帆睡不着,他睡不着倒不是因为想丁一,他在想今天去见佘文秀的前前后后。他想起他坐电梯上去找佘文秀时,电梯停在6层,殷家实却意外地打外面进来了。 这个殷家实,永远都是那么深不可测,自打自己调到阆诸任代市长后,其他人面上还都像那么回事,唯有这个殷家实始终不冷不热,即便遇到特殊场合,对他也是这样,表现的很冷淡。江帆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来阆诸任职,肯定会妨碍到一些人的既定利益,那么首先妨碍的就应该是这个殷家实。因为按照官场惯例,市长空缺,这个城市的第三把手就会接任市长一职,但是殷家实没有接任,而是自己空降阆诸,从这一天上来说,殷家实肯定对自己热情不起来。 有一天申广瑞给他打电话,聊起阆诸政坛的一些事。申广瑞在阆诸当过七八年的书记,当时也是党羽密布,尽管现在官场流行人走茶凉,但还会有一两个交情不错的旧部能跟他及时沟通信息,尽管申广瑞从没有跟江帆提过关照过什么人,江帆也不知道谁是申广瑞的铁杆,但是,江帆还是感觉申广瑞对阆诸的情况还是蛮清楚的。 据他透露出的信息看,似乎在聂文东出事前,殷家实就已经预料到聂文东的未来了,或者说聂文东的未来正是殷家实处心积虑促成的,所以殷家实在那一个阶段就有目的地往省里跑动了,甚至整个殷系都认为如果把聂文东整倒,殷家实就会胜券稳操。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江帆抢了位子,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殷家实心里能舒服吗,见着自己高兴的起来吗? 这样想来,就不难理解上次樊文良来时,他在常委会上特意语重心长地讲到了班子团结的问题。当时江帆认为他的话主要是讲给党政一把手听的,现在看来不是,应该是讲给大家听的,甚至是有针对性的人听的。樊文良说:懂团结是大智慧,会团结是大本事,真团结是大境界,不光党政一把手要注意讲团结,我们党政的三四把手,还有全体班子成员都要注意讲团结,团结,不光是一个党员干部的政治觉悟问题,也是你作为一个自然人的素质问题。只有讲团结、识大体、懂大局的人,才能有作为,才能走得远,走得平稳,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樊文良的话,每次都会让江帆受益,他的这些话让江帆思考了很长时间,的确是对自己的一种鞭策 现在看来,殷家实表面对自己冷谈,内心里会更加的冷谈。以此类推,那么应该还有两个人对他的到来感到不爽,这两个人就应该是常务副市长鲍志刚和宣传部长蔡枫。因为按惯例,如果殷家实顺利上位的话,鲍志刚或者是蔡枫都有希望当这个副书记,也就是阆诸的三把手。再以此类推,不爽的人就会更多了。 呵呵,自己的到来,阻碍了一批人的晋升啊。想到这里,江帆的嘴角现出一丝冷笑。 可想而知,聂文东给阆诸政坛带来的该是怎样的暗流涌动,各色人马该是怎样的各怀心思,谋算着自己手中的牌?每个人都想从别人的倒台中获益受惠,所以殷家实们自然也不例外,排斥江帆是本能的心理反应,这是官场常态。 但是,一个成熟的官员,在官场摸爬打滚久了,就应该知道任何事情都未必按照套路出牌。自己当年就曾想,钟鸣义下去了,怎么想着都应该由自己接任亢州市委书记,因为自己已经具备这样的实力和基础。但是想归想,韩冰不是来了吗?那自己还能怎么样?不服气还是自暴自弃?显然是都不能够的。先别说受党培养这么多年,组织原则和纪律是清楚的,就是个人受的教育也会让他做不出有悖党性和人性的事情来。因为那样的话就跟自掘坟墓差不多。这就像打牌,有的人抓到了一手好牌,却打得很臭;有的人虽然牌不是太好,却可以取胜。升官有时也像打牌,你并不能保证就能抓到好牌;也有点也像走路,理论上讲,走大道可以阔步前进,但有时独辟蹊径却也可以率先到达目的地。 在仕途上,逢山过山逢水过水的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奥妙?殷家实盯着市长的位子,也是自然不过的事,从市委副书记到市长,这种跨越是并不勉强,也不离谱。即便是鲍志刚想着市长的位子,也不算太离谱。 江帆看过殷家实的简历,他以前当过清河县委副书记,后来一蹴而就直接做到了县委书记的宝座上,这个过程尽管简历没有一个字的描述,但是官场中人都知道那背后的博弈该是怎样的激烈,因为他从副书记直接做到县委书记,中间一个最大的障碍就是县长,那么也就是说他在与县长的竞争中是胜出者,那个县长无疑肯定就是失败者。没过几年,殷家实又调到阆诸任副市长,常务副市长,市委副书记等职,后面的经历虽没有这么大的起伏,但也都是稳步前进中。以他到阆诸的进步路数来看,从副书记到市长,也是极其自然的事情。所以,殷家实完全可以对市长这个位置充满期许,一点都不过分。因此,江帆根据殷家实升迁的履历中,也也完全可以判断出,一个官员在升迁的历史上有了那样一次成功的险中求胜经历后,那么,对于升迁,他心里的底气自然就会比别人强,对于期许的位置,也自然比别人的欲望高。这一点,百分之百。 从申广瑞给江帆透漏的信息中来看,殷家实在聂文东的问题上,肯定是暗地里使过绊子的,甚至他跟鲍志刚也会在暗中较过力的,这有时从他们看似玩笑的言谈话语中能够听出相互奚落的意思。所以,江帆进一步判断,殷家实和鲍志刚在对待聂文东的问题上,肯定有过高度的统一,后期又有过激烈的竞争,但无论在背地里有过多么的不愉快,表面上他们仍是一幅相安无事的样子,毕竟他们都是高层官员,心里纵然是波涛汹涌万箭齐发,脸上也是笑意荡漾气定神闲,这才是真正的高手过招。 035 孤独的战士(三) 如果说鲍志刚对聂文东做过什么的话,那也应该是源于对聂文东的反抗,因为据周围反馈过来的信息上看,聂文东是非常专制的一个人,平时根本就不把这些副市长们放在眼里,市长办公会上讨论的事情,从来都是他拍板,一锤定音,另外听不得不同的声音,做事非常高调。别说这些副市长们,就是市委书记佘文秀他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对于这样一个没有基层工作经验,直接就放在市长位置上的人来说,冷不丁到了基层,的确是一个严峻的挑战和考验。 难怪廖忠诚来了后,首先改革了干部选拔的任用原则,有基层工作经验的优先提拔,有高学历的优先提拔,群众口碑好也就是民主评议好的干部优先提拔。 官场如战场。从北**自转战到内地阆诸,江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孤独的战士。在这里,尽管有他的美好所在,但也会有大大小小的战役等着他,政治的,经济的,个人前程的,都需要他去面对。申广瑞在给欢送江帆的那次酒宴上,就跟他说过,阆诸的政坛很复杂,而且对外来官员甚为排斥。他能否在阆诸站住脚,并取得新的胜利,都需要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所以申广瑞就建议江帆带几名亲信过去。 江帆当时想,自己离开内地好几年了,除去彭长宜现在是省管干部,他还真没有亲信可带,即便有亲信,也都是在锦安的县级里,在组织程序上会非常的麻烦,关键是,真的没有可以带出来的人,因为阆诸是地级市,除去亢州,他哪个地方呆的时间都不长,也就是还没有亲信形成。即便有的人可以培养成亲信,从内心来讲,他不想这么做,没有必要,甚至有时还会适得其反。阆诸的政坛复杂,哪儿的政坛不复杂?天下官场生态都是一样的,只要他依靠上级,依靠组织,依靠大多数群众,他相信自己是能够在阆诸站住脚跟的,凡事,都事在人为。 江帆是有家国情怀的一个人,就像王家栋说的那样,他身上有着一般官员身上没有的理想色彩。他不屑做一名政客,他想做一名政治家。获得权力之后要做什么,这是区分政治家与政客的一个标准。政治家心中有清晰的政治理想,并会为实现理想而坚持不懈。而心存野心的政客,则永远纠缠于巩固权力的斗争之中,永远都在确保自己的权力,甚至无所不用其极。当然,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政治家有时也不得不使用政客的手段,那是非常情况下的举动。 那么眼下,到了这种非常境地中了吗?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尽管他看不见硝烟,但是不能排除没有斗争。 所以,他今天以沟通招商引资想法的名义去了佘文秀的办公室。这个借口他找得冠冕堂皇、羚羊挂角,一点都不突兀。因为,一级政权运行得好不好,尤其是一把手的政绩优不优,从某种程度上都与财力息息相关。而一个地方的财政收入就像一个蛋糕,盘子只有那么大,到底怎么分才能皆大欢喜就需要艺术了。作为市委书记的佘文秀,他当然更希望阆诸在招商引资的问题上能有所突破,以扭转因为聂文东的事省委对他产生的一系列的不良看法。 谁都知道,类似聂文东这样的案子,一个地方只要出来一个,只要细细追查,差不多就是窝案,阆诸的问题到底有多大,能查到什么地步,这恐怕谁也说不清,但是有一点,佘文秀不希望再出事了,尤其是不希望选举的时候出事,那他这个市委书记就真的当到头了。 聂文东的事情出来后,佘文秀也的确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省委书记亲自训诫,专案组三天两头调查取证,他本人也要做某些工作,三天两头往省里跑不说,有的时候,还有找一些北京的关系。这倒不是说他自己有多大的问题,作为市委书记,有些情况他必须掌握,但有的情况,可能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事情在往何方发展。 佘文秀的办公室在12层靠东头,江帆的办公室也靠近东头,但不是最东头,聂文东原来的办公室最东头,秘书长肖爱国担心新市长忌讳,就悄悄将原来市长办公室跟市长接待室做了调换,不能不说这很符合江帆的心气。尽管江帆是唯物论者,但如果每天都坐在聂文东屁股坐过的地方办公,想起来心里也会有些小别扭的。所以在这一点上,江帆感觉肖爱国还是蛮会办事的,不愧是一个秘书长。 后来司机小山子在闲聊时跟江帆说过:“肖秘书长最会布置办公室了,因为他懂得办公室布局的玄机,聂市长的办公室就没用肖秘书长布置,是他自己找来的风水大师帮助布置的。肖秘书长曾经建议他不要在东头办公,最好在第二间房子也就是市长接待室这个地方办公,可是他不听,认为东头是主位,他不能离开主位的位置,那样就是自甘低人一等,因为市委书记就在东头办公,自己是政府一把手,当然也要在东头办公了。谁知,刚搬进大楼没多长时间就出事了。” 江帆对此莞尔一笑。 领导的办公室安排的确有讲究,一般来说,职务越高,办公室所在的楼层越高,房子越大。大领导的办公室要靠东头,不能靠西头,因为东头有旭日东升之意,象征着仕途步步高升。西头则有夕阳西下的意思。在官场,这样不成文的讲究很多很多。比如领导的办公室不要设在八层,可以选择七层,或者是没有任何含义的楼层,民间有七上八下的说法,哪个官员希望自己不上反下的?所以,坐在七层办公,预示着将来还会被提拔,在八层办公就是不升反降。 除此之外,领导的办公桌摆向也是很有讲究的,最好坐北朝南。因为民间有说“脸朝北,一抹黑;脸朝南,祥云盘。”在领导身边工作,尤其是作为秘书长的人来说,不但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必须深谙各种潜规则,否则不会讨得领导的欢心和满意。所以,肖爱国在第一天江帆报道的时候,就显现出了一股秘书长的这种职业素质。江帆除去没有采纳他住进宾馆的建议外,其余都采纳了,包括秘书、司机,甚至最后这个住处也是肖爱国早就列入候选中的。 江帆所以这样做,就是他基于对同志的信任。他也希望肖爱国能够感到他这种信任,能够感觉到他与前任的不同。 036 副手的微妙变化(一) 江帆所以这样做,就是他基于对同志的信任。他也希望肖爱国能够感到他这种信任,能够感觉到他与前任的不同。 江帆曾经问过肖爱国,为什么常委们不集中办公,肖爱国介绍说,阆诸建好新的办公大楼后,常委们就都搬进了条件更好的新的大楼,没有了集中办公的场所。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所有常委们的门牌全部被取下,门口也加强了警卫。 可以想象,聂文东费了那么大的劲,盖了这个办公区,肯定会要在这里好好享受一番的。所以阆诸的常委们就不再集中办公了。尽管不集中办公,尽管摘下办公室的标识,但是江帆知道,这并不妨碍进楼汇报请示工作的人能准确无误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官场就是这么奇妙,领导永远是焦点,不管何时何地何种情境下,人们总是能准确地找到焦点,不集中办公,常委们各自有了更大的自主空间。 但是今天的佘文秀和韦丽红到底有什么瓜葛?还有那个“汤儿泡饭”的书记,显然跟佘文秀走的很近,但似乎区长商剑却没有那么近,他下午的表现一直比较被动,木讷,而且若即若离的样子。 看来,阆诸先前不平静,现在不平静,选举前更会不平静,所以他才有必要跟市委书记联手,打赢选举这一役! 江帆思考到了半夜,这是他进入阆诸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全面地对阆诸的政局进行审视和评估,也许是今天刚确定了两会的召开日期的原因吧,两会召开进入倒计时,说明他“转正”也进入倒计时,他当然要对一些问题和自己目前的处境以及一些有可能发生的一切进行思考。尽管当初是奔着小鹿来的,但是他不能让他的小鹿看见他第一役就败下阵来,那样,他也许没脸去追求她了。 第二天上午,市政府会议室,江帆主持召开了市长办公会。会上,他通报了昨天常委会上研究通过的几项重要决议。 会上,副市长段金宝首先汇报了《关于城市供水价格调整情况》,确定从明年开始提高供水价格,提出。 段金宝汇报完毕后,江帆说:“对于这个问题,我谈下自己的意见,水价的一项民生的大事,尽管涨幅不大,但却关系到家家户户,这项工作一定要广泛宣传,引发资料,要向老百姓发明白纸,另外要组织听证会,要请市民代表参加。以后,凡是政府工作涉及到民生问题时,哪怕我们延缓执行时间,也要让老百姓知情和理解。我就说到这儿,你们继续。” 几位副市长也分别汇报了各自分管工作的情况。按汇报程序,轮到了常务副市长鲍志刚汇报了。他主要汇报了全市财力投资项目有关情况和明年的棚改工作情况,以及《关于今年以来的经济运行情况和明年的计划安排思路》的情况汇报。 江帆说:“这个汇报我们可以着重讨论一下,也是为了贯彻落实市委关于明年政府工作及早安排的精神……” 会议召开的很成功,高效、务实,涉及到讨论具体问题时,也都积极发言,献策献计,达到了预期效果。 江帆感觉市长办公会要比市委常委会轻松一些,也可能市长办公会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吧,尽管不能完全掌握副市长们的心理,但从形式上他是能够掌握的,几位副市长们在会上汇报真实的工作情况,相比常委会,就具体得多,琐碎得多了,有点像关门安排自家事那样轻松自如。当然,原则上还是要以市委对当前各项工作的指导意见来布置政府工作的,这一点不会有任何的偏离。 最后,江帆又对当前几项重点工作作了安排和部署,尤其是提醒大家要高度重视清欠民工工资和信访工作两项工作,这两项工作也是年终岁末最容易引发群体性事件的工作。 散会后,江帆把鲍志刚留下了。 他又单独跟鲍志刚交换了昨天跟佘文秀沟通的关于招商引资特别是对引进外资企业的一些想法,诚挚地征求了一下鲍志刚对这方面工作的一些想法和意见,也比较深入地谈了自己对目前政府工作是一些想法,尤其是在城市建设和规划上的一些想法。 江帆在查看了城市规划方案的有关材料后,他发现有些理念的东西和鲍志刚平时透露出来的观点有相悖的地方,也就是说,鲍志刚不太认同目前现行的城市规划方案,在闲谈中,他才知道现在鲍志刚正在重新研究城市规划问题,这和江帆不谋而合。 这个发现,让江帆找到了和这个常务副市长的一个共同点,于是,他们在这个问题谈的比较投机,谈得也比较热烈,许多想法和看法出奇的一致,这让两个人都非常高兴。兴致所至,他们还在一些材料纸的背面描描画画,到了下班时间都不觉,直到肖爱国推门进来。 肖爱国进来了,他看着他们描述的各种草图,不解地说道:“两位市长,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江帆一看表,已经12点多了,他看着肖爱国说道:“这么晚了?你要是不进来,我肚子根本就不觉得饿,你一进来就开始叫唤了。” 肖爱国笑了,说道:“是,的确是我的错,我应该再晚点进来。” 江帆说:“那我们就直接饿晕。肖秘书长,今天中午怎么安排我和鲍市长。” 鲍志刚看了看表,显然,他对于刚才跟江帆探讨的问题还有些意犹未尽,他非常赞佩江帆的学识和对未来城市发展战略的意见,尽管他们着重讨论的是城市规划,但由此繁衍出了许多话题,让他感动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博士市长,在某些问题的认识上,的确站位高,意识前瞻,见解独到。作为副市长,他这是第一次就某个具体问题,跟江帆这样深入细致而且是信马由缰没有任何思想禁锢敞开讨论的,这让他很是受益,尤其是一些前瞻的东西,他只是听说,但是从来都没仔细去琢磨过,这次听江帆的解读,他的眼界很开阔。知微见著,可想而知,省委派江帆来当代市长,必定也是进行了综合考量后才做的组织决定。只是他刚来,又碍于目前自己代市长的身份,有些能力还没有机会施展罢了。 但是,多年养成的老练,使鲍志刚对江帆的赞佩不会溢于言表的,尽管他对阆诸未来政治新星的看法有了逆转,但不会直接表露出来的。他看了看表,接着江帆的话茬说道:“是啊,安排我们吃点什么特色小吃。” 肖爱国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本来是想提醒两位领导该吃饭了,怎么我一提醒就提醒出毛病了,这午饭倒朝我说了?” 鲍志刚说:“当然了,你是大管家,不朝你说朝谁说。” 江帆说:“阆诸有什么特色小吃?”其实,他想到了肖爱国老乡开的刀削面。 鲍志刚说:“阆诸的卤煮火烧不错,我吃了好几年都没吃腻,味很正。” 江帆说:“在什么位置?” 鲍志刚说:“在朝阳街一个小门店里,是一对老夫妻开的,这个时候咱们去肯定没地方。” 肖爱国说:“这么晚了,市长们就吃一碗卤煮火烧?” 江帆说:“只要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肖爱国说:“我都给领导定餐了。” 江帆说:“今天不吃你定的餐了,去吃小吃。” 肖爱国想了想说:“真要去吃,也要派人提前去占座,不然去了咱们等的时候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江帆说道:“不用,咱们在外面车里等。吃个小吃还提前去占座,不合适。马上走,让鲍市长说的我这馋虫都出来了。” 鲍志刚和肖爱国都笑了,鲍志刚说:“我敢打包票,您吃了一顿还会想着吃第二顿。” 江帆发现,鲍志刚跟自己说话改成“您”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好啊,那咱们说好,这顿老肖请,下顿我请,咱们轮流坐庄怎么样?” 036 副手的微妙变化(二) “哈哈,那还有问题?” 他们说笑着就走了出来。 秘书辛磊早就等在外面。 江帆说:“咱们去吃卤煮火烧,老肖请客。” 江帆回办公室披上了一件外套,两辆车便开出了政府大楼。 车上,辛磊说道:“估计咱们得排队。” “哦,这么火?”江帆问道。 肖爱国说:“不是这么火,而是非常非常火,常有北京的人过来吃。” “哦,是不是这家的卤煮火烧还有传承?”江帆问道。 “呵呵,不愧是博士市长,看问题就是不一样。还真让您说对了。”肖爱国恭维的恰到好处,他说道:“这家的卤煮火烧的确有传承,当年有一个享誉老北京的卤煮陈,那是咱们阆诸市清河县人,祖上几代人都做这门生意,就是卖卤煮火烧,当年他们是用五花肉,因为价格昂贵,普通人吃不起,后来他们的祖上就改用猪头肉煮,之后又加上了猪下水,经过几代人的传承,他们陈家的卤煮火烧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传说梅兰芳、侯宝林也经常吃他们家的卤煮火烧。新中国成立后,卤煮陈也被纳入了咱们阆诸地方名吃之首。” “哦,果然名不虚传。”江帆由衷地说道。 肖爱国继续说:“本来,这绝活向来是传男不传女的,但是他们家打破了这个规矩,不仅把技术传给了儿子,还传给了女儿,女儿又传给了女儿,现在咱们阆诸的这家卤煮陈就是第五代传人。北京包括咱们当地,甚至整个北方城市,有无数家卖卤煮火烧的,但甭管您吃过多少家,如果没吃过卤煮陈家的,您千万别跟别人说吃过卤煮火烧。这里,不光是味道好坏的问题,而是一种文化的象征了。” “哈哈。”江帆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卤煮火烧是北京汉族特色小吃,起源于北京城南的一带,从光绪年间改用猪头肉和猪下水代替后,这道名吃,便受到普通百姓的爱戴。经过民间烹饪高手的传播,久而久之,造就了今天的卤煮火烧,地道的北京人和北京周边的人估计没几个不好吃卤煮火烧的。 江帆说道:“不满你们说,我在北京上学工作了几年,我们经常在路边小吃摊吃卤煮火烧,经济实惠,尤其是冬天,吃得心里热乎乎的,但还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卤煮火烧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肖爱国说:“一个小吃得以传承,肯定有一定的文化背景在里面了,就说这卤煮火烧,被几代人复制,依然受欢迎,必有其根源。” 江帆说:“有道理,那这个卤煮陈这么出名,为什么不开连锁加盟店?” 肖爱国说:“这就是民间小吃的魅力所在。中式小吃讲究食材的新鲜,您想,这猪下水跟薯条不一样,怎么统一配送?一根猪小肠怎么给它量化?这都不好操作。” “说得也是,那么咱们要去吃的这家在北京没有吗?” “有,好多都打着卤煮陈的招牌呢。但是咱们这家是绝对正宗的,是陈家的女儿开的,原先也在北京着,一是咱们出面把她请回来了,二是她年纪也大了。” “哦,是咱们政府出面请回来的?”江帆问道。 “是的,那个时候还是申书记的主意呢,她的店铺所在的地段,最早是爱卫会办公的地段,政府改造后,就盖起了一排门店,特批两间房子免费让她使用。后来她又在后面又盖了两间小房当住的地方。”肖爱国介绍说。 “这么火的生意两间不够吧?” “老人年纪也大了,快干不动了,两间足够。” “老人的子女中没有人学这门手艺吗?” “现在的孩子们谁还学这个,人家都上大学了,学的都是高科技。” 他们说着,就见前面鲍志刚的车停在了路边,山子说道:“我天,车都停这么远了!” 肖爱国说道:“辛磊你们先去占座吧,里边没地方呆。” 辛磊也就下去了,山子把车停好后,也下去了,他没有熄火,暖风依然开着。 前面的鲍志刚也下了车,走了过来,拉开车门,坐在了辛磊前面的那个座位上,跟江帆说道:“您看见了吧,后边的车里都有人等着,想吃这一口要么早来,要么晚来,这个时候来就得等。” 江帆说:“这卤煮火烧让你们说得我都开始垂涎了。” 鲍志刚说:“的确是好吃,就是有一样不好,这里人太多,太杂。” 肖爱国说:“晚上好些。” “好说,我有这个。”江帆说着,他指了前面的墨镜。 鲍志刚就张望了一下,说道:“还有没有啊?” 江帆说:“我口袋里还有。” 肖爱国说:“怎么预备这么多墨镜?” 江帆笑了,不答,他的心里暖了一下,想起丁一说让他戴墨镜的事。 鲍志刚说:“我还好说,不像段金宝,段金宝要是来这里就热闹了,几乎阆诸所有的民工差不多都认识他了。有一次他给老婆去菜市场买烤白薯,结果被大家认出,纷纷跟他要工钱,害得他烤白薯也没买成。” 肖爱国笑了,说道:“这种情况也被申书记遇到过,就是在这里吃卤煮火烧,被人认出后就向他告状,弄的他卤煮火烧没吃好不说,后来还被老百姓批评官架子大,你说他饿得前心贴后心了,你不让他吃完了再说,他能有好脸色吗?打那以后,他就派机关食堂的大师傅来这里学习怎么做卤煮火烧,免费给老太太打了一个月的零工,也没有得到真传,做出的卤煮火烧怎么也不是味儿,用老申的话说有一股猫尿味儿。” “哈哈。”江帆笑了,申广瑞的确是这个脾气。 鲍志刚看了看表,说道:“这个时候应该没有民工来吃了,一是冬天工地开工的很少,二是早过了民工吃饭的点儿了,别处一碗卤煮才四块钱,有的地方六块,这里十块钱,一碗卤煮火烧一个民工是吃不饱的,再吃点别的还是贵了。所以,民工到这里来吃的还是很少。 这时,山子往这边跑过来,他招呼领导们下车。江帆果然戴上了墨镜,鲍志刚没戴。 来到小店里面,就见摆满了桌子,人很多,辛磊早就将两张长条桌子拼在一起。江帆就看见一对老夫妻在操作台前忙碌着,一个老太太负责配料,老头儿负责打下手,他们都穿着白大褂,很干净的样子。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嫂在招呼客人,端着托盘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卤煮火烧送到客人面前。 辛磊说:“咱们每个人都是煮三个火烧,我发现火烧个小了,又都饿了半天了,怕两个不够吃。” 这时,那个一直低头忙碌的老太太说道:“火烧个小不是我们抽条了,是我们定做的这家火烧抽条了,现在什么都涨。” 江帆摘下墨镜,雾气太大,而且在这个地方戴着它也不合时宜。 辛磊笑了,说道:“我没说您抽条,知道这火烧不是你们家打的。” 大嫂首先端上了一碗。鲍志刚说:“先让老板先请,早就垂涎了。” “哈哈。”江帆不客气地拿起筷子,看着眼前这一大海碗,满满当当,他倒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么一大碗,吃不了吧。” “辛磊说,第一次吃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吃着吃着就不觉得多了。” 江帆笑了,说道:“这么神奇?” 老太太搭上了话儿,说道:“神奇不神奇您尝尝就知道了,有的时候牛不全是吹死的。” “哈哈。”她的话,把全场的人都逗笑了。 036 副手的微妙变化(三) 老太太见这几个人气质和衣着不凡,就冲江帆说道:“您是第一次吃吗?” 江帆说:“您这里我是第一次,他们给您的店做了半天的广告了,我是一路流着口水来的。” 老太太说道:“这个吃食其实是咱们阆诸土生土长的,后来在北京卖火了,是纯粹的老北京的东西,您看咱家这肺头吸足了汤汁,火烧煮透了,但却不黏,肉烂而不糟……” “行了,接下来我替您说吧,您的话我都能背下来了。”辛磊说道:“味道最厚重的还是咱这小肠儿,肠酥软,味厚而不腻,没有脏气味,老太太,我说得对吗?” 老太太不说话了。 江帆拿起筷子,说道:“各位,对不起了,我先吃了。”说着,就将表面那一层香菜拨拉到一边,露出了猪小肠、肺片,还有下面切的菱形块的火烧,他夹起一小段小肠,放进嘴里,果真很酥软,入口即化,没有脏气味。又夹起一块火烧,咬了一小口,说道:“名不虚传。” 老太太笑了。 山子和鲍志刚的司机帮着那位大嫂给众人端上几大碗,肖爱国拿过一双筷子,说道:“吃这个不能太文气,一看您就是吃西餐的范儿,您看我怎么吃。” 他说着,就夹起一块肺片,先大口地吹着凉气,然后“吸溜”一声,肺片就到了嘴里,边嚼边说:“就得吃出声音来,声音越大越有食欲。” “哈哈。” 他说得大家都笑了。 江帆看着他们几个大快朵颐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也笑了,其实,陈氏卤煮火烧他在北京是吃过的,只是想以此通过这种手段拉近他跟鲍志刚的关系,在细微处寻找自己进攻的突破口。 几个人吃饱后从小店里出来,鲍志刚说:“市长,放我一会假吧,岁数一大,就馋中午这个小觉了,哪怕迷瞪二十分钟也要迷瞪。” 江帆笑了,说道:“好,去吧。” 鲍志刚就坐着车向阆诸宾馆方向走了。江帆知道,常委们在宾馆都有自己的包间,大部分是宾馆额外给领导们的福利,但也不排除公款消费的现象。 肖爱国问江帆:“您回哪儿?” 江帆说:“我回单位,下午四点的时候我去趟北京,我妈妈来了,我去看看。” 肖爱国说:“那我帮您准备一份礼物吧?” “不用。我就是老太太最好的礼物。”江帆说着上了车。 “是您自己去还是让山子跟着您?”肖爱国问道。 “我自己去吧,山子这个年纪,青春的事情多些,我就不过多占用他的时间了。” 秘书长这时表现出了高度的政治觉悟,他说:“那你自己开车可是要注意交通安全,天气预报说今天傍晚有雪。” 江帆说:“放心吧,我看看就回来,不会太晚。” 山子说:“市长,我目前什么事都没有,我跟您去吧。” 江帆说:“刚搬家,太乱了。” 肖爱国说:“老人来过阆诸吗?” “没有,一直在大西北。这次是随妹妹才来北京的。” 坐在前面的辛磊说:“市长一看就是大孝子。” “别这么说,太惭愧了。”江帆说着,就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回到单位后,江帆问肖爱国:“你中午休息吗?” 肖爱国知道市长这样问必定有事,就说道:“我不休息,您有事就吩咐吧。” “那你上来一下。”他又转身跟辛磊和山子说道:“你们俩谁有时间,把这个存折上的钱给我取出一个三万来。” 辛磊接过存折,就坐上车去银行了。 肖爱国跟着江帆来到他办公室,肖爱国便给江帆沏水,江帆脱下外套后坐在茶几上,说道:“新一区有条商业街正在开发,那个开发商你认识吗?” 肖爱国说:“以前跟聂市长一块见过几次,是北京的,女的。您想在哪儿买门脸吗?” 江帆说道:“我不买。他们拆迁的时候是不是出过人命案?” 肖爱国不知市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就说道:“是的,好长时间了,快半年了。” “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处理?”江帆又问道。 肖爱国说道:“双方条件总是谈不拢,家属为这事没少去区政府闹腾。” 于是,肖爱国就将这个开发商的事从头至尾给江帆介绍了一番,大致跟司机山子介绍的情况相符。肖爱国还透露出一个信息,就是韦丽红的外甥女跟聂文东秘密同居过一段时间,后来聂文东双规后才败露出来。 难怪昨晚季晓琳对佘文秀表现的不太热情,看来,市委书记犯了单相思了。 下午四点整,江帆就开车驶出了阆诸市区,直奔北京而去。 他按照妹妹给的地址,没太费力气,就找到了妈妈的家。 妈妈给他开开门,妈妈高兴地说:“儿子,这么快就来了!” 江帆拥抱了妈妈,说道:“昨天如果不是太晚,昨天就回来看你们了。” 妈妈说道:“那你今天不忙了?” 江帆说道:“忙也要来看妈呀。” 这时,妹妹江燕从里屋出来,她正在帮妈妈铺床。江燕看见哥哥来了很高兴,江帆跟妹妹打过招呼后就开始参观房间,尽管面积不大,但是户型很合理,而且五脏俱全。 他很满意,就说道:“江燕,这个房子不错啊,正好还是一楼,非常适合年岁大的人住。” 江燕跟哥哥长得有些相似,也是高挑的个子,她跟在哥哥后面说:“刚才妈妈还说面积小了点呢。” 江帆说:“不小了,八十多平米两口人住着足够了。” 江燕说:“我也是这么说的,你猜妈妈怎么说,她说将来你要是有了孩子,就不够住了。” 妈妈听她这么说,就瞪了她一眼,说道:“就你多嘴。” 江帆笑了,说道:“我将来有了孩子,可以在旁边单买房子呀,再说我看这个小区也够老的了,说不定哪天就拆了盖高层呢。” 江燕说:“哥,我跟说,五年之内不会拆,因为这里都是老住户,另外这几栋楼没有哪个开发商愿意拆,如果拆的话,涉及到很多问题。我听说将来只会加固,拆的可能性不大。” “呦呵,来了没几天情况摸得很透彻啊?”江帆看了妹妹一眼说道。 江燕笑了,说道:“那是,我之所以把情况摸这么透,其实就是为了应付哥哥提问的。” 江帆笑了,他打量着这个屋子,妹妹给他做着介绍,说道:“这都是原来的家具,他们一直没有小孩,所以家具保存的都很好,我只是买了一套沙发巾,往上一罩就是新的了。橱柜书柜也都是原来的,哥,你知道吗,这老俩,刚才因为书房的问题差点没吵起来。” 江帆笑了,说道:“是争夺使用权吗?” 037 风雪夜归人(一) 妹妹说道:“哥,你太聪明了,正是。妈妈说,书房必须她用,因为没有研究所了,她就没有工作的地方了。爸爸说:你都退休了,而且离这么远,你给谁工作啊?妈妈说退位不退岗,她要继续工作。爸爸的意思是要把书房改卧室。我说,你们谁都别争了,我同意书房改卧室,将来我有时间了,帮助你们把阳台装修成书房。这样,两人才不吵了。” 江帆说:“卧室放张床不就都解决了?” 妹妹说:“不行的,爸爸的意思是说将来你回来没地方住,要像回事地把书房弄成卧室。” 江帆笑了,说道:“我能回来几次啊?” 妹妹说:“我也是这么说的,现在就先这么着,目前书房有一张小床,你回来就先凑合着。如果带嫂子回来估计就挤点了。”说完,她就捂着嘴笑了。 “死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江帆愠怒地看着她笑了,又问道:“爸爸呢?” 妈妈过来了,说道:“你爸爸去熟悉周边地形去了。” 江帆说:“是要熟悉熟悉,最起码要知道超市的位置和社区卫生院的位置。” “天,到点了,我要去接孩子!”江燕突然嚷道。 江帆说:“这么快就上学了?” 妹妹说:“这都耽误两天了,要不是因为他上学的问题迟迟落实不了,爸妈早就来了,过几天我上班后,接孩子的任务就由爸爸来完成了。你不给他找活儿干,我再不给他找活干,他们就憋闷死了。” 江帆笑了,说:“说你的事,怎么又转到我头上来了。你给妹夫打电话吧,晚上找个地方,哥请请你们。” 妈妈说:“不去外面吃了,我们上午就准备了好多东西,这会,估计你爸爸又去超市了,就在家里吃吧。” 江帆说:“能开火了?” “能开。所有东西都有,他们家的厨具估计也不经常用,上午我们已经把厨房所有的东西都清洗了一遍了。完全能做饭了。” 江帆说:“还是出去吃吧,您看我什么忙都没帮上,还不请妹夫和妹妹吃顿饭。” 妈妈想了想说:“也行。” 江帆叫住了刚要出门的妹妹,从皮包里拿出三万块钱,说道:“等等,江燕,你搬新家了,哥也没给你买什么,这是哥的一点意思,你拿这钱先还饥荒吧。” 江燕一见哥哥给她钱,就推辞着说道:“哥,我不要,我们没跟外人借钱,是他弟弟的,他也不不急着用。你还是留着成家用吧。” 江帆说:“你就别跟哥推辞了,这是你该得的,妈妈搬家你没少操心费力,让哥哥我省了好多心,这钱哥该出。而且正好赶上哥有钱,如果哥没钱,你想要我还没有呢。” 妹妹看着妈妈。 妈妈笑着说:“别看我,你们兄妹的事,我不搀和。” 正说着,爸爸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爸爸一见这架势,就说:“你们这是干嘛呀,如果嫌钱咬手的话给我,我要。” 妹妹说:“爸,这钱放您这,您给我存着,将来我用的时候再跟您要。” 爸爸摘下帽子,露出了满头的白发,说道:“我才不给你当过路财神呢,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妈妈也说:“你嫁出去了,原则上讲我们不会再替你保管财物,不过你要是担心一会被劫的话,先放这儿。” 妹妹想了想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哥了。我一会去接孩子顺便先把钱存在小区旁边的储蓄所,家里不放这么多余现金不安全。” 爸爸说:“储蓄所差不多关门了,你先放我们这,我们给你保存着。” 江帆想了想,说道:“不,这是哥给我的,放您这,好像跟你要钱似的,我还是自己拿着吧。” 她的话把爸妈逗笑了。 江帆嘱咐她注意安全。 妹妹走后,江帆又从怀里掏出个存折,他交给爸爸,说道:“爸,这个给你们的,可以通兑,密码是我的生日。搬家是个大工程,我知道你们老俩的积蓄也倒腾的差不多了。” 爸爸没有接他的存折,说:“昨天在电话里就跟你说了,我们又没通饥荒,要你这钱干嘛?你还是自己存着吧,将来你也是要买房子的。” “我还有钱,我原来工作的地方还有一套房子,我已经让那边的朋友帮我出手卖掉了。您就别跟我客气了。”说着,就把存折塞到爸爸的手里。 爸爸说:“我不是跟你客气,是我们要钱真的没用。我们俩每月有退休金,这钱将来还不是都得给你们留下。” 江帆说:“那是以后。” 妈妈过来了,把存折从爸爸手里拿过来,塞到他手里,说道:“小帆,你爸爸说的对,我们眼下用不着,再说这房子面积小,也没花多少钱,你攒着吧,将来你娶媳妇结婚买个大房子,咱们在一起住。” 江帆看着手里的存折,弹了一下,说:“呵呵,我这礼还送不出去了。人家都说给领导送礼难,没想到给父母送礼也难。难道,这礼我还有带回去的道理?” 爸爸笑了,说道:“跟自个父母还讲究什么,带回去吧,我们真的有个病有个灾的,你再拿钱也不晚。” 江帆笑笑,只好把存折又装了起来。 江帆请妹妹一家人和父母吃了晚饭,从饭店回来后,顺便到妹妹家去看了看,-妹夫把江帆叫到一边说道:“哥,我听燕儿说了,你给了钱,谢谢哥。” 江帆说:“我还要谢谢你们啊,这么多年帮我照顾爸妈。要不是你来北京工作,他们还走不出大西北呢。” 妹夫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话不多,心眼比较实。 江帆从妹妹家出来,又回到了爸妈家,坐下后,妈妈说道:“小帆,今天还回去吗?” 江帆从妈妈那关切的目光中感到了温暖,他笑了,说道:“我回去吧,四五十分钟就到了,等你们踏实了,我再回来住。” 爸爸坐在沙发上,说道:“既然这么近,就说会话再走。” 江帆说:“我怕你们累。” “我们不累。”爸爸说道:“你也支边回来了,工作上也基本稳定了,差不多该想想自己的事了,老大不小的了,也该着着急了。我们俩都退了休,也没什么进步要求了,就想着你将来有个一男半女的,一家人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趁着我们身体也还好,能帮你们做的,我们就想尽量帮你们,你妹妹的孩子也大了,也用不到我们什么,我们不愁吃不愁穿的,就剩下你这一档子事了,等到我们真的动不了了,想帮你的忙也帮不上了。” “我的事不急,你们照顾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和帮助。”江帆说着,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爸爸见儿子回避这个问题,而且还打起了官腔,就有些不高兴,他看了妈妈一眼,便靠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江帆知道爸爸生气了,就赶紧岔开话题,说道:“这个电视有点小,费眼,下次来我给你们带个大个的。东芝新上市了一款电视,叫东芝火箭炮。小窄边,图像清晰,外观的线条简单,喇叭却非常棒,音质比这好多了……” 妈妈见爸爸败下阵来,便坐在儿子的对面,把话题拉了回来,郑重其事地说道:“儿子,今天你就得跟妈妈说实话,这么多年你都不结婚,是还想着袁家那姑娘,还是你早就有意中人了?” 江帆一怔,他看了看爸,见爸正盯着他,他又看了看妈,就见妈妈的目光也很复杂也很关切地看着他。江帆有时回家,妈妈倒是跟他提过这个问题,但是爸爸却从来都没有提过,而且每次都反对妈妈跟他说这事,可今天爸爸这么郑重其事地跟他说这事,估计也是忍到极限了。 037 风雪夜归人(二) 看来,今天如果不说点什么是不行了。他关了电视,放下遥控器,端起茶几上的一个杯子,一看是空的,又放下了。 妈妈赶紧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白水,递到他的手上。 江帆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沉思了一下说道:“爸,妈,我知道你们关心我的婚事,尽管你们平时很少提起,但是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本来我想过段时间等事情有个眉毛后再跟你们说,既然您二老着急,我就先招一部分。我,的确有个中意的姑娘,我们也好了多年,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一直都走不到一块儿……” 说道这里,他有些心酸,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爸爸和妈妈同时问出了这句话。 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道:“过程您就别问了,反正您知道有这么个事就行了,我现在正在努力,争取早点把他给你们娶家来。” 妈妈听了,高兴地说:“太好了,儿子,一定要抓紧。” 爸爸沉思了一下,说道:“你说你们好几年了,就是走不到一块,什么意思?” 江帆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没什么意思,反正属于好事多磨的那种吧,所以,你们就别操心我了,保养好身体,到时好抱孙子。” 爸爸见他不深说下去,就不早问了,毕竟儿子有自己的思想,而是又是领导干部,怎么做他会明白的。 此时,似乎妈妈从他们的对话中发现了问题,她又问道:“儿子,是不是你们有什么阻力?” 江帆说道:“目前什么阻力都没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阻力来自于她的内心。” “什么意思?” 江帆想了想,有些痛苦,他说道:“儿子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离开了她,把她一个人撂在了亢州,让她饱受到了屈辱和痛苦……妈妈,别问了好吗?”江帆紧皱着眉头,他的确有些说不下去了。 妈妈看出了儿子内心的痛苦,就点点头,不再问了。 一旁的爸爸却说:“你说的离开,是不是指的支边?” “是的。”江帆将双肘放在膝盖上,搓着手说道。 爸爸和妈妈似乎离开掐算出了时间,儿子是支边后离的婚,那么也就是说……他们似乎明白了,不再说话了。 江帆似乎揣摩出了爸妈的心理,说道:“她是个纯洁的姑娘,而且我们对彼此都是真心的,有过很好的家庭教育,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儿子这辈子就认她了……” 爸妈又互相对望了一眼,妈妈说道:“她是哪儿的家?” “阆诸。” 爸爸立刻直起身,说道:“你不是说亢州吗?” “是,她毕业分到了亢州,我走后,她也回阆诸工作了。我从内蒙回来后,跟组织提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来阆诸工作,有没有职务无所谓。” “那你们中间没有联系过?” “后来有联系,但是因为某种误会又中断了联系,她为了躲开我,也为了照顾他爸爸,她就请了长假,跟爸爸去了新加坡,他爸爸退休后被新加坡一所大学聘去当教授。” “那现在你们……”妈妈小心地问道。 江帆说:“现在,我正在努力,努力让她重新接受我。”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找?” “是的,他爸爸给她相中了一个老同学的儿子,这个老同学在省委宣传部工作,她跟这个年轻人也是同学,但是她一直都没谈,后来这个同学去美国了。”江帆的心有些沉痛。 妈妈想了想继续说:“儿子,别烦妈,妈妈让你们搞糊涂了,你说她一直没谈朋友,似乎还在等你,那为什么你现在回来了,而且是为了她才去的阆诸,而且现在也没有任何障碍了,那为什么你还需要努力?” 江帆看着妈妈,他的眼圈红了,说道:“我刚才说了,她不但是个纯洁的姑娘,还是一个纯粹的姑娘,是对感情很挑剔的一个人……” “那你这么多年也没再谈?”爸爸忽然问道。 江帆说:“我的确试图想过要谈,但是不行……”江帆说着,就站起了身子,来到阳台上,往外观看。 妈妈还想说什么,被爸爸用眼色制止住了。 站在阳台上,江帆半天都没说话,想起往事,想起小鹿受过的那些委屈,他的确有些难受,望着外面,他才语气深沉地说道:“这就是我的大致情况,我相信,你们只要看见她,就会喜欢她的,她是一个让人怜爱的姑娘……” 看到儿子的眼圈红了,当妈的就心疼儿子了,她说:“儿子,这个姑娘只要你喜欢,我们就喜欢,尽管你说的很简单,但是我听出来了,你们的确都很在意对方,妈妈支持你。” 爸爸也说:“你也不小了,你们又好了那么多年,想必是有感情了,你的私事我们原则上不干涉,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我不催你,就是怕催你催出毛病来,萝卜快了不洗泥。还是那句话,在慎重的基础上抓紧就行了。” 江帆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怎么做,你们放心吧。” 他从阳台上走了过来,坐在妈妈的旁边,说道:“妈,我爸爸的头发都白了,您的怎么白得不多呀?” 妈妈说“我不当家,所以不操心,咱家吃喝拉撒睡都是他管,他费心。” 爸爸站了起来,说道:“真不容易,终于说了句公道话。” 江帆笑了,他说:“等你们收拾妥当了,闷了的话,就到我那里看看。” 妈妈说:“开始不会闷,等我踏实了,要先去拜访几个老同学,我退休后的十多年间,就没跟他们再见过面,也就是春节互相打个电话拜个年,趁着还能走得动爬得动,能见面就多见几次,从去年开始,就有人着急走了……” 妈妈是北京一所矿业大学毕业的,北京,自然会有她的许多老同学。江帆说道:“好啊,让爸爸陪您去,免得你迷路找不到家。” 爸爸说:“人家比我对北京熟悉,用不着我。我也就是在矿上当领导的时候,来北京开过几次会,对北京,不如你妈熟。” “但这次来北京他是第一个支持者。”妈妈跟儿子说道。 爸爸说:“从你毕业分到矿区我就开始追你,一直追到大西北,当然要追着你来北京了。” “哈哈。”江帆被爸妈的幽默逗笑了。 告别了妈妈和爸爸,江帆开着车出来,在回阆诸的路上,他也是百感交集,看到了年迈的父母一天天地老去,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早就该享受天伦之乐了,而自己却剥夺了他们的权力。好在有妹妹一家人的陪护,不然父母该是多么的孤独和寂寞。妈妈现在都不想辞去研究所的顾问工作,可能也是怕自己闲下来吧。 快到阆诸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入冬以来,阆诸还没降过雪呢,这应该是阆诸的第一场雪。 中午肖爱国就说天气预报傍晚有雪,果然准确。现代科技能提前预知天气的变化,人如果也能提前预知人生的沉浮就好了。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彭长宜说过的一句话:早知道尿炕就在筛子里睡了。他不由笑了。 路上的车都降慢了车速,小心地向前行驶,雪花在汽车灯光的照耀下,闪着金光,临空蹈虚,有一种怡然可爱和清雅动人的美丽。 他想起了丁一,因为丁一跟他说过,要去参加同事孩子的满月酒宴,于是,他亮起了转向,慢慢将车子靠在路边停下,给丁一打了一个电话。半天,她才接通电话。里面是很嘈杂的声音,估计酒宴还没有结束。她大声“喂”了一声。 037 风雪夜归人(三) “你还没结束吗?”江帆问道。 她说道:“结束了,刚出酒店大门。” “下雪了,你怎么回去?” “打车。” “你在哪个酒店?” “会展中心旁边的帝豪酒店。” 江帆说:“你在门口等我,我这就去接你。”不等丁一同意,江帆就挂了电话,踩下油门,便驶进市区。 丁一刚好跟频道主任汪军和岳素芬等人走出酒店时接到的江帆电话,她本想告诉他不让他接自己来了,电视台的人差不多都认识市长是谁,不好,但不容她说话他就挂了。她很想把电话打回去,考虑到天黑路滑,接电话不安全,就没有再给他打,只好跟他们说让他们先走。 汪军说:“小丁,我送你去吧。” 丁一说:“不用了,我约了人,马上就到。” 岳素芬凑到她跟前,神秘地说道:“是不是他呀?” 不想这话被汪军听到了,他立刻问道:“谁?” 岳素芬说:“这是人家女孩子的秘密。” 汪军笑了,说:“也对,女孩子哪有没秘密的。”说着,就跟岳素芬走下台阶。汪军问岳素芬:“小丁在等谁?” 岳素芬笑了,说道:“朋友。” “男朋友还是男朋友?” 岳素芬:“不知道。” “那你刚才干嘛说是在等他吗?这个他是谁?”汪军继续追问。 岳素芬说道:“他,就是单立人的他,我的意思是不是在等男朋友?” “她有男朋友了?”汪军仍然关心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我是在问是不是男朋友?”岳素芬纠正着自己的措词。 汪军说:“真能绕,不愧是国家一级播音员。吓了我一跳,我以为小丁有了意中人了?” 岳素芬站住了,说道:“小丁有没有意中人你干嘛吓一跳?” 汪军笑而不答,继续往前走。 岳素芬一把拽住了他,说道:“我说主任,你该不会想追求小丁吧?” 汪军笑了,说道:“你这老大姐怎么这么说,难道我没有追求小丁的权力吗?还是我配不上小丁?” 岳素芬说:“你不是独身主义者吗?” 汪军说:“那是从前,现在,我不想独身了,想结婚了,怎么了?你的口气好像是发现恐龙了?” 岳素芬说道:“不是,我搞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汪军说:“你搞明白干嘛,我又不用你做媒。” 岳素芬说:“我说主任,我最了解小丁了,我表弟他们是同学,追了她好几年都没追到手,你就更别想了。” 汪军站住,回头看着她说:“我说,有你这样当大姐的吗?不主动做媒也就罢了,还说这丧气话,你难道希望我打一辈子光棍不成,再说了,你表弟是你表弟,他根本就不会追求女孩子,更不懂女孩子的心理,文绉绉的哪能打动得了当今的女孩子的芳心。” 岳素芬不高兴了,说道:“他们俩个是最般配的,他们是同学,他们的爸爸们也是同学,他们俩个要是成不了,小丁跟谁都成不了!” 汪军笑了,说道:“可是你说了不管用,小丁不愿意,说不定她不想一辈子都单身。” “那是……那是因为她……”岳素芬止住不往下说了。 “那是什么?我也想知道原因,只要你告诉我原因后,才能决定我该不该去追她。”汪军说道。 岳素芬咬了牙,考虑涉及到江帆,考虑阆诸除去她和小飞之外,谁都不知道他们俩的这段历史,她才忿忿地说了一句:“那是她的心中有标杆,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说完,岳素芬就自己头前走了。 “岳姐,岳姐,等等我,我还有话问你。”汪军追上了她,跟她来到车前,说道:“岳姐,你不能因为你表弟没追上小丁,就生气别人追她,她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总会有个男人要迎娶她的。” 岳素芬想了想,故意说道:“你追不追我不管,但是我劝你别费心思了,还是去追其他女孩子吧,再有,以后不许奚落我表弟,尽管他没追到小丁,但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小丁,况且,我表弟的条件不比任何人差。” 汪军迅速评估出自己的风险,因为他知道岳素芬跟丁一都在亢州电视台工作过,而且关系很好,如果岳素芬对自己有了成见,丁一就更难追了。想到这里就说:“对不起,我没奚落他的意思,是你用他来打击我的,岳姐,你是老大姐,我追小丁,你可千万别给我使绊子啊。” 岳素芬见这个频道主任,此时这么点头哈腰地跟自己说话,就有些得意,说道:“你可真是连人看扁了。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以人格担保。”说完,就上了自己的车。 汪军回头看了小丁一眼,见她正站在大门口边等人边跟同事们打着招呼,就上了自己的车,从丁一旁边驶过。 江帆赶到了酒店门口,就见丁一站在雪地里,把脖子缩进了领子里,他驶到她身边,从里给她推开车门,丁一身上还带着雪花就进来了,不由地说道:“好温暖!” 江帆说:“你傻呀,干嘛不到里面去等?还真想把自己变成白雪公主啊?” 丁一搓着手哈着气说道:“我哪敢到里面去,让你暴露在大门口啊?” 江帆握过她的手,给她取着暖,说道:“我怎么就不能在大门口暴露一下了?” 丁一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说道:“你还是小心一些吧,现在怎么越来越大胆了。” 听她这么说,江帆认真地说道:“请不要用那些激发我斗志的词汇,不然我可是真的要大胆一回了。”伸着,故意冲丁一伸出双手。 丁一笑了,说道:“谁会你都不会。” “为什么?”江帆吃惊地问道。 “因为你是领导,是市长。” “领导也是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这种东西是作为人与生俱来的,是人自然的属性和需求。”江帆据理力争。 丁一说:“是这样没错,可是你不但是人还是领导,你处的位置和环境决定了你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肆无忌惮地释放和挥洒天性,领导必须将自己的七情六欲掩埋起来,保持自己在公众面前端庄、严肃的形象。我说的对吗市长同志?”丁一歪着头看他。 江帆故意一耷拉脑袋,说道:“我完了,做不了坏事了……” 丁一看着他掩嘴笑了。 江帆把车向前开去。此时,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经湿漉漉的的了。行人和车辆都变得十分小心起来。 江帆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径直将车开向了建军北大街。 丁一一看,急忙说道:“不行,我要回家。” 江帆说道:“没人说不让你回家呀?” 丁一的脸红了,说道:“那你为什么要往你那儿开?” 江帆说:“往我那儿开怎么了?往我那儿开就是我要留宿你吗?” 丁一娇嗔地扭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就知道捉弄人,不理你了。” 038 胜却从前无数(一) 江帆见她被自己刁钻、到位、有力的反问弄得没话说了,就得意地笑了,说道:“这叫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输了。” 丁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江帆“哈哈”大笑,他毫不客气地将车拐进军区大院。 丁一慌了,说道:“真的不行,上次小狗就饿了一天一夜,我回去的时候,它都抬不起头来了,心疼坏我了,杜蕾他们要剥夺我的抚养权了!” “我也没说行啊,还是那句话,我没有要留宿你,你急什么呀?坐会我就你送回去,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丁一同志。”江帆安慰着说道。 丁一只好不言语了。 看到她无可奈何的样子,江帆更加得意。 熄了火,江帆给她拉开车门,说道:“我抱你进去吧,省得弄一脚雪。” 丁一赶紧摆手,并四下观看。 江帆笑了,说道:“怎么了,没事,没人看见,就是有人看见也没关系,猪八戒抱媳妇,天经地义。” 丁一唯恐他再说出什么来被人听见不好,就赶紧拎着包跑了进去。 江帆笑了,锁好车,大步追上她,拥着她进了电梯,来到了他所住的楼层。 走廊里很暖和,江帆边走边脱大衣。 开开门后,江帆把大衣挂在衣架上,回头跟丁一说:“脱了吧,还冷?” 丁一说:“没有。” 江帆拿过她的包,给她挂上,然后给她解开外套的扣子,帮她脱下外套,把她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说:“还是那么凉?”说着,就将她冰凉的双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忽然,他做了一个动作,撩开自己的上衣,把她的两只手放进去,试图让自己的胸膛捂热她…… 丁一一激灵,骇然地抽出手,哪知,双手被他从外面死死地压住,说道:“别动!” 丁一看着他,手动了动,出不来,就缩着手,尽可能地不挨着他的肌肤。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使她的手更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脯,说道:“宝贝,就让我给你捂捂吧,张开手。” “会很凉的……”她的脸红了,小声地说道。 “废话,不凉我捂它干嘛,手捂热了,我就送你回去。”江帆给出了时间差。 听他这么说,丁一慢慢地在里面把手张开,试探着贴向他温暖的肌肤。 江帆见她手张开了,就势一压,她的双手便被他实实在在的压在胸脯上。然后把她紧紧地抱住了。 就这样抱着她,一动不动。 丁一的心渐渐地跳了起来。 他的胸膛好热,让她真的感到了温暖,实实在在的温暖。此时,他的体温,正在通过自己的指尖,慢慢地向自己传输过来,过去那些温暖幸福的时光,又似流水一样,涓涓地漫过她的心田,抚过她内心所有的忧伤…… 也许,对于丁一来说,此时的温暖,胜却从前无数……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前,闭上了眼睛,不,应该说是贴在了自己的双手上,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双眼渐渐地湿润了…… 江帆见她不再挣扎,就把她抱得更紧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内心里,再次有了很踏实的感觉。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一动不动,似乎,抱着,便是最好的诠释。 江帆希望用自己宽广、温暖的胸膛,化解她心中所有的坚冰和忧伤,让昨日美好的时光重现,让他们彼此心无旁骛地爱着,好好享受相聚的快乐和幸福。 泪水,悄悄地从丁一紧闭着的眼角渗出,曾几何时,这个胸膛给予了她太多的快乐,让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曾几何时,为了在这个胸膛找到久违的温暖和安全,她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企望他带上自己,奔向他所描绘的那些美好…… 谁知,这段爱的苦旅,给她带来的不光是美好,还有痛彻心扉的痛苦。当年,他一声不吭,把她抛在了亢州远走他乡,让她经历了怎样的煎熬、痛苦和不解,整个人就跟一下子坠入到了冰窖之中一样,孤独、无助、茫然不知所措,那种不亚于生离死别的疼痛,至今她还还历历在目,想起还是会隐隐作痛。那种疼痛,丝毫不亚于当年失去妈妈那样,心,似乎一下就被人活活挖去了…… 如果没有科长彭长宜的鼎力相助,她可能真的就和他永别了…… 她永远都忘不了在三源,她给他打的那个电话……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又燃起了对他的向往,听信了科长的话,认为他去支边有着迫不得已而且还不能跟她诉说的理由,这样,才有了后来跟科长去了草原…… 想到草原之旅,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江帆捕捉到了她身体的颤抖动作,下意识地用力地抱紧了她。 “江帆。”她轻声说道。 “我在。” 她哽咽了…… 江帆板起她的头,捧起她的脸,就见她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他低着头,轻声说道:“想说什么?” “那真是一个恐怖的夜晚,我差一点就被狼叼走了……”说道这里,她的呼吸哽住了。 江帆的心一动,抱紧了她,说道:“那一夜,我也没好到哪儿去……” “谁说的,我被狼叼走,你会更好,你更可以肆无忌惮地去追逐你的幸福……” 话没说完,嘴就被他堵住了,他亲吻了她几下,说道:“你这话能要我的命,你知道吗?”江帆的眼里,也有了很深沉的痛苦。 她天生就不是一个会指责别人的人,天生就不是一个能用话发泄痛苦和不满的人。听江帆这么说,眼泪索性涌出,她啜泣说:“江帆,有一段,我也感觉我没有命了,好孤独,无法排遣,天天凭吊我的悲伤……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才开始抄书……” 天,江帆痛苦地仰起头,紧紧地闭着眼。 “我以为真的就这样永别了,可是……”她说不下去了,胸口堵得难受。 江帆低下头,他的眼睛也红润了,胸口处一阵干疼,说道:“别说了,受不了……”他再次将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外面的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地面已是一层洁白了。 他抱着她,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以期让她平静下来。“我们坐过去吧。” 她点点头。 于是,他拥着她,来到窗前,拉上客厅的窗帘,他们坐在了沙发上。江帆仍然没有松开她,他们就这样坐在了沙发上,江帆把她的手换了位置,继续捂着,抱着她,低沉地说道:“人,孤独久了,就容易活在回忆里,不瞒你说,你的痛苦我也经历过了,那就是我来阆诸找你,那是我支边第一次回来,但是我看到了你和你父亲还有你的……那个同学,那个时候,我也感觉自己的心头肉被人挖走了一样疼……” 丁一抬起头,透过泪眼看见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后来,长宜才说那是个误会,但我已经没有那么自信了,我就把我的号码给了他,让他转给你,如果你心里有我,就会给我打电话的。”江帆红着眼,捧过她的脸,看着她说:“你知道吗,那段时间就跟犯人等着宣判的心理一样,我不知道我会等来什么,但是我没有选择,只能等……” 丁一的泪水流得更欢了。 “上苍还是眷顾我,让我等到了,那天的晚上,我感觉草原的夜都是明亮的……”江帆的眼睛完全湿润了。 丁一抽出手,抹去了他眼角的一丝湿润,说道:“如果我不打呢?” 038 胜却从前无数(二) 江帆低头看着她,说道:“我心存侥幸,就像我那首诗留下的暗示一样,我感觉你会读懂。” 想起他的诗,丁一的泪水又流出来了。 江帆又说:“长宜说,你还在给我保留着最后一滴泪,所以,我坚信。”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道:“曲曲折折、风风雨雨后,我得到了一个更好的你,你也会得到一个更好的我,我们谁都没有错过对方,但请相信,这次不是缘分,是你我的坚守,因为,我不甘失去你,你也不甘失去我,不然,你也早就不是你,我也早就不是我了。你说对吗?” 丁一把头贴在他的胸脯上,说:“有那么一点吧。” 江帆说:“所以宝贝,接下来,让我们在一起,我们必须在一起,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等我选举结束后,我到新加坡,正式向你父亲求婚,求他将女儿嫁给我,你说怎么样?” 眼泪,再次从她的眼睛中扑簌簌地流出,她的嘴唇颤抖着,半天才哽咽着说道:“这是个最糟糕的主意……” 江帆含着眼泪笑了,他伸出手,用指肚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说道:“糟糕就糟糕吧,将就点吧,谁让你遇上呢?自认倒霉吧。” 她抬起头,看着他,泪水,不断地从她的腮边滚过,挂在她柔美的下巴上,不停地滴落下来。看着这个让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的男人,伤感的泪水一波一波地涌出…… 他的内心也很激动,她的这句话,等于给他敞开了门,他等待的太久、太苦了,无论是眼睛还是内心,都是酸胀酸胀的,他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喉咙滚动了好几下,才轻声说道:“不哭,不哭了……” 他越说,她的泪水流的越欢,两只眼睛就像是浸泡在两旺深泉中,不停地往外涌着泪水,好像这些眼泪,平时都是深藏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深井当中,现在才有机会涌出来一样…… 也许是泪水流的太多了,以至于她的内心充满了尖锐的隐痛,就是流眼泪也无法使这种痛减轻。强烈的感情如泰山压顶般地向她袭来,她的手脚有些麻木了,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心脏也要窒息了……她有些头晕目眩,无力地偎在他的怀里,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那样无助…… 窗外的雪花,早已经为大地覆上一层洁白,无数精灵从天而降,优雅而神秘。 江帆搂着她…… 一切仿佛都是那么自然,他抱起她,来到了卧室,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天幕纷纷扬扬的雪花在为他们舞蹈,楼下广场上的灯光,映衬得的屋子里一片昏黄。 借着窗外昏黄的灯光,他看着她,眸光转深…… 她也看着他,指尖插进他的头发里,双手抚摸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打量着他,夜幕中,他的脸庞依然是那么英俊,他的眼睛依然是那样深邃,让她着迷。她好想融进他那对漆黑深远的瞳眸中不出来……只是一会的对视,她的眼里,就又闪出泪花…… 她不知何意,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宝贝。”他轻声说道:“从遇到你那天起,就梦想着跟你朝夕在一起,就这样抱着你,我从来都没有打算放弃你,哪怕在我最孤独无望的时候。也许,这是一种执念。哲学上认为这种执念是有形的,一个人过分专注于某事某物,长时间沦陷于某种情绪,这一情结就会成为有形,不管经历了什么,你我心中扔将这份执念存于心中,终将会把它束缚住。现在,你就被我束缚在怀中了,我不但有这个执念,还有占有你的权力,你说对吗?” 他的话,他温柔的语调,将这个昏黄的房间,晕染成一种暧昧的气氛。她的心砰砰地跳着,大气不敢出。 丁一的身体的确有些凉,也可能参加酒会出来后在外面等他时冻得时间过长,尽管她的手被他的胸膛悟得差不多了,但身体还是很凉。 江帆一骨碌坐起,下了床,说道:“我去放热水,你泡一泡。” “不用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江帆早就走了出去。 丁一见他走了出去,随后也快速起床,借着窗外的灯光,刚要起身,江帆就进来了。 江帆手便摸上了墙壁的开关,房间的大灯便被打开了。丁一一惊,吓得她立刻躺下,缩进了被子里。 江帆既好气又好笑,丁一被灯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惊慌地喊道:“拉窗帘,快点拉窗帘!” 江帆走到窗前,将两层窗帘一起拉上,然后,坐在她的头边,说道:“为什么穿衣服?” 丁一这才从被窝里伸出脑袋,说道:“江帆,我真的不能在你这里过夜,我惦记小狗……” 038 胜却从前无数(三) 江帆伸出手,把被子给她往下拉了拉,露出她的脑袋,说道:“你惦记什么?是怕小狗饿肚子吗?” 丁一说:“是的,我中午加班就没回去。他既要便便又要吃东西,上次我在你这过夜了,第二天回去的时候它都没精神了,而且一天也不愿搭理我……” “就这个理由?”江帆直视着她。 丁一看着他,怯怯地点了点头:“是的。” “再也没有其它的理由了对吗?”江帆再次问道。 丁一有些心虚地说:“我不知道你指什么?” “比如,讨厌我?”江帆紧盯着他问道。 丁一看着他,鼻头就红了,随后,眼圈也红了,眼看着眼泪又要流出来,江帆赶紧说道:“好好好,不说了。” 江帆随后站起身,就开始穿衣服,他一边扣腰带一边说道:“你的钥匙呢?” 丁一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怔怔地看着他,“什么钥匙?” “你家院门和屋门的钥匙。” “你要干嘛?”丁一掩着被子坐起身。 江帆不问了,他套上毛衫,穿上了袜子,就走出卧室,从衣架上摘下她的包,找出她的一串钥匙,放进口袋里,摘下自己的外套披上,又摘下围巾搭在脖子上,刚想穿鞋,忽然想起什么,又重新走进卧室,看了一眼冲着他呆呆发愣的丁一,掀开被子。 丁一急了,说道:“你干什么呀?” 江帆说:“让你泡澡暖身子。” “那你干嘛去?”丁一紧张地问道。 “我去给你接小狗。”江帆根本就不看她。 “不行,我也去……” “闭嘴!”江帆狠狠地说道。 他不容丁一挣扎,抱起丁一走出卧室,走进浴室,把她放进了冲浪浴缸里,正好水位刚刚没过她,他直起身,说道:“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等着我!”他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扭头就走。 丁一急了,说道:“不行,江帆,你不能把我一人撂这,我跟你一块去……” 江帆根本就不理她,走出浴室他换上皮鞋后,开门就出去了。出来后,还不忘把门反锁上,气气地“哼”了一声,心说,看你能出得去? 听着江帆锁门的声音,丁一不甘心,她跳出浴缸,从浴室里的托架上扯过一条浴巾,裹在身上,跑出来一看,江帆早就出门了,她走到门口,但是门已经被他反锁上了。她跺了一下脚,无奈地又走回浴室,解开浴巾,用一条毛巾缠住了头发,小心地没入了浴缸里,别说,水温正好,她此时也太需要温度了。 闭上眼,想像着江帆深夜去她家的情景,这么大的雪,路上肯定结了冰,唉—— 她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再说江帆,他开着车,打开了雨刷器,小心地行驶在马路上。天上还在降雪,他没有走城市中心街道,而是沿着北大街一路向西。路上车不太多,雨刷器过后,仍会落下点点雪花。 他降下车窗,雪便飘了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有一丝清冽的冰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凌冽的空气,然后再慢慢吐出,心中的火热渐渐平息了下来。 在通往她家的那条白杨路上,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雪,路上没有任何的车辙印,静静地,只有车轮辗压积雪发出的声音。 他将车停在旁边,下了车,裹紧了大衣,快步走向那条胡同里,从兜里摸出钥匙,试着开了两把后,打开了院门。这时,就听小狗在屋里面开始叫唤。 如果说他当初是有带着赌气的成分出来接小狗的话,那么当他看到小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来对了。 当江帆在台阶上剁掉脚上的积雪,开开北屋的房门,伸手打开房间的灯,就见小狗早就等在门口,围着他嗅来嗅去,摇头摆尾,非常兴奋,就像被撂置一天的孩子见到大人回来那样高兴。 他蹲下身,伸手抚摸着他干净的毛发,说道:“你的主人不放心你,让我接你来了,你得跟我走。” 小狗见他跟它说话,就冲他汪了一声,随后一边冲他摇着尾巴,一边来到门口,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显得有些急躁。 江帆笑了,说道:“你是想出去便便?好。我给你开门。”他刚要开门,忽然想起他曾经看到丁一给小狗穿鞋,外面全是雪,更应该给它穿鞋了。他就四下看了看,发现暖气罩上,晾晒着四只粉色的小狗鞋。他一看就乐了,说了一句:“真可爱。” 他蹲下,给小狗穿好鞋后,这才给小狗开门,小狗可能是憋了一天了,江帆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它噌地就窜了出去,当看到满院子的白雪和天上正在飘着的雪花,它冲着不期而至的小精灵们“汪汪”了两声后,就跑了出去,地上留下四个清晰的脚印。 小狗完成排泄任务后,便在雪地上撒开了欢儿,它围着院子跑了几圈后,重新确定了自己的领地后,这才完成任务,回到门口。江帆一直看着它,别说,有这只小狗跟丁一作伴,她还的确不寂寞,主要是壮胆。 江帆抬头打量着这个院子和这栋二层小楼房,彭长宜说得的确在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一个人住在这里,如果再没条小狗作伴儿,的确很是孤独寂寞。 小狗回来了,江帆也学丁一的样子,从窗台上拿过卫生纸,拉起小狗的尾巴,检查着它的屁屁,他就将卫生纸在它的屁股上抹了抹,没有赃物。又扯过一点卫生纸,将它的四只小鞋上的雪水擦干净,就开始给它寻找吃的。 小狗似乎知道江帆的意思,就仰着头,冲他叫着,然后颠儿颠儿地走到餐桌旁边的柜子前,仍然冲着江帆叫。 江帆明白了,他笑着用手指着柜子说道:“是不是在这里?” “汪汪。”小狗兴奋的摇头摆尾,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好了。 江帆打开柜子,果然,里面有一把火腿肠,还有一袋狗粮,也有牛奶。 江帆拿出一根火腿肠,用旁边的小刀划开外面的塑料包装,然后剥开火腿肠,又用小刀切成碎丁,放在一个小盘里,端到小狗面前。小狗便头也不抬地吃开了。 039——040 交流的目光(一) 江帆整整切了一根火腿肠,又抓了一小把狗粮,但似乎小狗吃饱了,对狗粮没有了兴趣。江帆没有喂它牛奶,因为他看见它去旁边的小碗里去喝水去了。 喝了几口水后,小狗便来到它的棉垫上,卧下,似乎很累的样子。 江帆一看笑了,说道:“嗨,伙计,起来,咱们得走了。” 小狗看着它,有点懒洋洋是想瞌睡。 江帆才不让它睡呢,从旁边的狗窝边,拿过一个小方毯,不用说,这也是它的专用。果然,小狗直起身,警惕地看着他。江帆将小薄毯披在它的身上,一裹,就把它裹住抱在怀里,然后关灯,锁门,走了出来。 锁好院门后,江帆抱着小狗来到车上,将它和小毯子放在车座上,发动着车后,带着小狗便离开了家。 江帆很快回来了。丁一此时还泡在浴缸里,暖暖的,她几乎睡着了,直到听见江帆开门声,她才睁开了眼睛。 江帆给小狗脱下四只小鞋,小狗一下子就认出了丁一的鞋,它嗅了嗅,便开始四处巡视,江帆将它的小毯子铺在地毯上,把它叫过来,告诉了它要呆的位置后,来到卧室,见丁一没在床上,就知道她还在浴室。就来到了满是雾气的浴室。 果然,丁一还在浴缸里,他来到浴缸边,就见丁一还在浴缸里,他说道:“你还在泡?” 丁一娇嗔地说道:“你说让我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等你的。” 江帆笑了,他出来脱去自己身上的衣服,径直走进浴室,坐在浴缸前,说道:“好了,在泡就发霉了。” 说着,就伸手去拉丁一,谁知,脚下一滑,自己整个人就栽进了浴缸里,趴在了丁一身上。 丁一惊呼出声,浴缸里的水便漫出一地。 “汪汪。”小狗听见丁一说话了,就在外面叫了起来。 等江帆调整好姿势后,丁一说道:“你真把她接来了?” 江帆拂去脸上浅起的水滴,说道:“那当然。” 丁一说:“为什么?” 江帆说:“因为我想让你心无旁骛地住在这里,跟我共度良宵……”说着,就把她压在身下,他们就亲吻在了一起…… 丁一睡得很踏实,直到天亮后,她才睁开眼。她看到了江帆早就醒了,正在睁着眼看她。 丁一盖住了他的眼,说道:“看什么?” “在看我的小妻子。” “别妻子妻子的,好像有谁跟你登了记似的。”丁一怪嗔地说道。 “你今天登不登,如果你要是登,我今天什么都不干了,跟你去登记。然后宴请亲朋,怎么样?” 丁一不想自己一句无心的话,却让他说出登记的话,就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说道:“我不登——” “为什么?”江帆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你说呐,感情我跟你领证了,然后您老人家又一拍屁股,指不定又走哪儿去了,到时我还得自己去面对一个缺席的被告起诉离婚,所以,我才不跟你登记去……” 她的话没说完,江帆就用手按住了她的嘴,吼道:“同志,不许翻旧账!” 丁一闭口笑了,用手摸了摸他说道:“我要去卫生间,我要去洗澡。” “呆会再去洗。”说着,江帆又开始往她的身上覆盖下来,丁一躲闪不及,便被他压在了身下。 “好了,别闹了,我真的要去卫生间。”她娇声说道。 江帆起身,给她披上了自己那件厚绒睡衣。丁一便跑出了卧室。 江帆也起来,他从柜子里又拿出一件绛紫色的厚绒睡袍,穿在身上,来到窗前,拉开那层厚窗帘,只留下了一层白色的窗纱。他靠在窗前,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 丁一回来进来了,悄悄地来到他的身边,靠在了他的身上。说道:“昨天晚上下的雪好大。” “是啊,把所有都盖上了。”他伸出手臂,揽过她。 一夜的功夫,外面的世界全部变成了白色。已经有早起的孩子出来打雪仗了。 这些楼房里呆腻了的孩子们,欢呼着来到空地上,追逐着,嬉闹着。雪成了孩子梦想的童话和游乐园。他们在雪花飞舞中伸出小手,去迎接这人间最晶莹剔透的六瓣花,好奇的孩子伸出花蕊般鲜嫩的小舌头,想尝尝这似盐似糖的雪花滋味,然而,调皮的雪花,还没等到孩子们的舌头挨近,便眨眼便不见了。孩子又开始像扑蝶似的追赶着雪花,从嘴里不断呼出一股股热腾腾的白汽…… 这个冬天的确很奇怪,要么就是一片雪不下,要下就没完没了,下了一夜都不停。雪花又大起来了,像柳絮,飘浮任西东;像芦花,绵软润如玉;像天鹅池里的一群白天鹅,翩翩起舞,风姿万千;像万千个疯狂的玉蝴蝶,扇动着没有一双完全相同的翅膀扑下大地。路边停泊着的车顶上,白雪开始越积越厚。路边一些长绿的灌木上也积起了厚厚的一层,苍翠的叶柄处托起了白色的花朵。 丁一痴了,痴迷于这雪的世界,她想起了什么,忽然低声笑了。 江帆问道:“笑什么?” 丁一说:“我想起小时候一件趣事。那时候,也正赶上下雪,爸爸叫我背诵‘江山一笼统,水井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我问爸爸,水井为什么是黑窟窿?因为我没有见过露天的水井,当然不能理解黑窟窿的含义。爸爸解释了半天我还是不懂,最后爸爸说道:我画给你看。说着,就去画案边了。妈妈这时就给我穿上棉大衣,戴上帽子,冲着父亲说道:你画不如我们去看真的形象。于是,妈妈撑着伞,我们就出门了,沿着我家房子外面的田埂,一直向西走,西面是农田。我们走在积雪的田埂上,找了半天,才看到了农民绕地用的水井,上面被几根木桩围住,可能是怕有人落水吧。妈妈让我仔细看着,天上的雪是如何落到了水井里不见了,妈妈说,你看,四周都是白茫茫的,是不是只有这水井是黑窟窿?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诗的含义。等我们看完井回来后,爸爸的画也画好了,他画的是一口水井旁,一个戴着棉帽子的男人去挑水,他的后面跟着两条嬉闹的狗,一黑一白,爸爸拿着画跟我解释这首诗,呵呵,恍如昨日……” 江帆搂紧了她,这个令人怜爱的女孩子讲的故事,触动了他,他说:“你有个好妈妈和好爸爸,将来,你也会做妈妈,做个好妈妈。” 丁一笑了,她抹了一下眼角溢出的泪水,说道:“呵呵,你也会做爸爸,你会是好爸爸吗?” “当然!”江帆挺胸抬头地说道。 “可是,你会是我孩子的好爸爸吗?”丁一没敢抬头看他,她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江帆一怔,知道她还在考验自己,就板过她的身子,让她站端正,严肃认真地说道:“这个问题还用怀疑吗?如果造物主怜悯我,能让我再当一次爸爸的话,那么这个爸爸只能当给你的孩子,这是我唯一的选择,也是你唯一的选择,我们谁都都不会有其他的选择。” “呵呵,说话的口气好像市长。”丁一见他这么郑重其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别笑,我是认真的,也是发自肺腑的,我认准的你这个妈妈,是我孩子的妈妈。”江帆严肃认真地说道。 “好了,一句玩笑话,干嘛搞得那么隆重。”丁一背过身,顺势在他的衣服上噌去眼角的泪水,让自己背靠在江帆的胸前,看着白茫茫的外面。 江帆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记得彭长宜跟我说,你被贾东方劫持后,好像脖子和脑门流过血,我看看。”说着,就又板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扒开大睡衣领子,仔细查看着她的脖子,又看了看她的脑门,最后,终于在右则的脑门靠近发迹处发现了一个细小的疤痕。 “是这里吗?” 丁一点点头。 江帆吻了一下那条小疤,便把她抱在了怀里:“说道,我走后,你经历了太多凶险,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疼。” 丁一的眼睛又湿润了,她冲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含着眼泪说道:“我有两次……两次和你永别的机会……”她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忽然,她转身,做了一个动作,抱住了江帆,吻了他…… 江帆一阵激动,她没有说出的话,他完全能明白。作为一个两次差点离开这个人世的人来说,坚守到现在的确不易,与她的这些相比,他的追求又算得了什么? “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一切痛苦和阴影都离我们远去了,接下来,我们好好享受相亲相爱的日子。” 丁一学他的样子,将手指堵在他的嘴上,说道:“这段时间,你还是代市长江帆,我还是电视台那个普通的记者丁一,我们不要接触太频繁,来日方长。” 江帆知道她话的意思,在选举这段日子里,她是不能给他增添任何麻烦的。他想起了他在亢州临选前的那一幕,忽然说:“你刚才的吻,让我想到了你第一次吻我的情景。” 丁一的脸红了,说道:“呵呵,市长同志,跟你这样说吧,当时那个吻我可是蓄谋已久的了,我当时听到了许多,科长说你是史上代理市长最长的一个,全锦安都没有这么长时间的一个代理市长,几乎是整一年的时间,所以,不但你有压力,樊书记和王部长他们都有压力,科长那段时间好像天天喝酒聚会,好像他们密谋的全都是选举的事。而我什么都为你做不了,就想了这么一招,不过好像稍稍管点用。呵呵。” 江帆摸着脸,说道:“不是管点用,是管大用,我记得好几顿都吃不下饭,那天晚上足足吃了一大碗面条。” 丁一的话,勾起了他们对往昔美好的点滴回忆。 “那么你告诉我,这次有信心吗?”丁一问道。 “没有,一点都没有,整天心惶惶的,一点底都没有,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也没人安慰……”江帆颓丧地说道。 “呵呵,我怎么没看出来呢?”丁一笑了。 “那我就再去骗别人吧。”江帆失望地看了她一眼。 “呵呵,科长最爱说这句话了。”丁一笑了。 江帆又伸出手指,为她抹去还挂在腮边的一点泪水,说道:“以后,你没有流泪的时候了,我保证。” 丁一看着他,半天才点了点头。说道:“你知道吗,我出院后,从亢州回来,当时科长说送我,我自己悄悄走了,公交车上,正放着许茹芸的一首歌,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听这首歌,只要听到就想……就想哭……那个时候,其实才是我最灰暗的时候,即便的遇到狼的那个草原之夜,也比不上那个时候灰暗,狼,只是让我绝望,但那个时候……”她说不下去了。 江帆没有听过她说的这首歌,凭直觉他知道这肯定是一首非常伤感的歌曲。 丁一跟他说话的时候还会流泪,但是他觉得这是个好事,她能把眼泪流给自己,说明她的心也会完全向自己敞开的。 丁一哽噎了一下又说道:“那个时候,真的是好孤独好孤独,不知你在何方,尽管心里有怨,但还是抱了一丝希望,只要还有爱,只要能让我再遇到,我会什不计较不埋怨……没办法,的确是太爱太爱了……”她又说不下去了。 江帆把她抱紧在自己的怀抱里,轻轻地拍着她,心里也是感慨万千。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安慰她,只能不停地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他为她再次擦去泪水,低头吻了她…… 这时,外面的客厅传来了小狗低声叫的声音,江帆抬起头,笑了,说道:“你的警卫要撒尿了。” 丁一含着泪笑了。 江帆说:“我得带它出去,不然它可能会在地毯上解决。” “呵呵。非常危险。”丁一说道。 江帆说:“我先换衣服,带它出去排便。”说着,江帆就去换衣服。 丁一跟了出来,小狗看见她,就像看见久别的亲人那样,跟她不知如何亲热好了。 江帆说道:“我看,这狗不能在你哪儿养着了。” “为什么?”丁一抬头问道。 “它就跟个小孩似的,可怜兮兮的,还是送你嫂子哪儿去合适。你一整一整天不在家,晚上有事回去晚了,它一急还不在屋里解决呀?”江帆穿着衣服说道。 “它是可以在屋里解决的,但是在我那儿它不愿意。每次都得去外面,有时我还得跟在它的后面给它清理粪便。”丁一摸着小狗的毛发说道。 “你怎么清理?”江帆忽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哈哈,太简单了,我们家院墙外面就是田野,我用铁锹铲起,直接就扔到墙外造肥去了。” “哦,你这个动作是不是当着它的面做过?”江帆认真地问道。 “经常。”丁一回答。 “难怪它不在屋里排便,它是因为这样可以方便你。这个狗太聪明了。”江帆说着,走过来,蹲下身给它拿过鞋。 丁一帮助她给狗穿鞋,穿好后,江帆说:“你先去洗澡吧,我们一会就回来。”说着,带着小狗就要出门。 “不行,要抱着它。”丁一喊道。 “为什么,它穿着鞋呢?” 丁一笑了,说道:“你这里所有的一切对它都是陌生的,它出去后就会先搞圈地活动,走廊的墙角和地毯都会被它留下记号的,所以,你要抱起它。” “哦,有道理,看来还是你了解它。”江帆说着,就抱起小狗走了出去。 丁一没有立刻去浴室洗澡,而是站在客厅的阳台前看着外面。 外面,已经有家属出来遛狗了,很快,江帆就带着狗出去了,小狗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后,解决了问题,然后就开始在院子的树上、电线杆上做记号。江帆没有立刻带它上来,而是任它在下面玩。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战士出来扫雪了。大家看见市长遛狗都特别新鲜,就去逗小狗,但是小狗表现的非常矜持,对他们爱答不理的。 丁一看了看表,便走进浴室,打开喷淋,这才从镜中发现,在自己的身上,他留下了多处印记。她掐着指头算了算自己的生理期,应该不会有问题。 正寻思着,浴室的门推开了,江帆赤裸着身子从外面进来了。 丁一惊得下意识捂住了胸脯,说:“你怎么进来了?” 江帆说:“我也洗呀,昨天夜里卖了力气,出了太多的汗。”他坏坏的笑着。 丁一背过身去。 江帆走到她背后,从后面抱住她,说道:“跟我还害羞啊?” 丁一说道:“还没有完全适应……” “我要强迫你习惯。”说着,就从后面搂住了她,丁一就感觉到了后面有个坚硬的东西顶住了她,她一惊,她赶紧往前挺了挺身子,说道:“咱们还要去上班呢。对了,你要帮我把狗送回去。” 江帆垂下了头,说道:“跟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一样。” 丁一回头看着他笑了。 江帆说:“我把它送你嫂子那里去吧。听话,你要多留一些时间给我,适应我。再说,你走后,小狗一人在家,它会觉得很无聊的,你的确把它养瘦了,我在省城看见它那次,它就像一个雪球一样,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你嫂子尽管也上班,但是中午她和孩子是要回家的,这样它就不会太孤独。” 丁一说道:“呵呵,侄子早就吵着要它了,说生活没有意思了,爷爷走了,小狗走了,奶奶走了,爸爸也不常回来,也看不见姑姑了。” 江帆立刻说道:“你看是不是?这样,今天就让它先在我这里,晚上你回我这,我再跟你一块去送它。” “那可不行。”丁一说道:“我把它放我家里可以,如果随意把它放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它会有种被遗弃的感觉,而且你这里也没人照顾它。” “我可以让当兵的带它。”江帆说道。 “更不行了。”丁一坚决地说:“它不能随便吃东西,再说了清洁问题……不行,要不我还是听你的话,先送嫂子那里去,这里离她近,回我家会远些,路还不好走。” 江帆立刻表示同意,说道:“行,咱们快点洗,先送小狗,然后吃饭。” “我就不跟你吃饭了,送完小狗你就去上班,不用管我了。”丁一说道。 “那可不行,我必须善始善终。”江帆即刻表示反对。 江帆往自己身上抹了一些沐浴露,又给她抹了一些,帮她从上到下洗好,洗着洗着,他就停止了动作,把她抱在了怀里,说道:“真的不想离开你。” 丁一说道:“你现在要对你的选民负责,好好工作,不要沉湎于……”丁一不说了。 “沉湎于什么?”江帆问道。 “好了,快点吧,没时间了。”丁一推开了他。 江帆说:“送走小狗,晚上我去接你下班。” “那可不行,你绝对不能去我单位。那样的话我就不理你了。”丁一佯装生气地说道。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这么大的人,这么大的官,怎么不懂道理呢?”丁一故意白了他一眼。 江帆委屈极了,低头洗着,不再说话了。 丁一笑了,说道:“还学会闹情绪了?” “我来阆诸,本来就是来追老婆的,结果弄了个市长,改天辞去这个劳什子官,安安心心追老婆多好。”江帆低着头沮丧地说道。 丁一笑了,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 他们穿戴整齐后,就走出门,丁一抱着小狗,忽然停住了,江帆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这样跟你出去行吗?” 江帆揽过她的腰,说道:“怕什么?” 丁一挣开了他的臂膀,说道:“注意影响。” 江帆笑了,说道:“这里,没人认识你,就是有人认识也不怕,市长是有老婆的人。”说着,拥着她就走了出来。 他们出来后,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雪已经停止了。停在下面的几辆汽车上的积雪,也被当兵的清除干净。 江帆拉开车门,让丁一和小狗坐了进去,他打着车预热。 他扭头看着丁一在发呆,就说道:“想什么呢?” 丁一说:“昨天采访的稿子忘写了,今天上班就要送审的。” 039——040 交流的目光(二) 江帆说:“那还回去,写完后咱们再走。” 丁一看了看他,说道:“在你那儿哪写的了,这样吧,我不跟你吃早饭了,我打车去杜蕾家,你去上你的班,不用管我了。” “为什么?” “我要提前到单位写稿子。” 江帆没有说话,而是放下手刹,将车开了出去。 这里,本来就在城东的位置,距离乔姨的家和杜蕾的家很近。江帆没有让丁一打车,而是直接开到了大学的家属院,丁一让他把车停在旁边的一栋楼前,然后抱着小狗下去了,江帆降下车窗说:“我等你。” 丁一没回答,抱着小狗就向另一栋楼跑去,一直跑过了两栋楼,才拐了进去。 江帆笑了,心说,会撒谎了。 但是他没有将车开过去,而是停在原地没动。 不大一会,丁一就快步跑了出来。上了车后,说:“你怎么没走?” 江帆说:“送人送到家,我哪能走呢。” 丁一说:“到门口我下车,你就可以上班去了。” 江帆不言语,出了大学家属楼后,他便向西面的那条街拐去,丁一说:“我从这里下车,你别送我到单位。” 江帆还是笑而不答。 丁一说:“让人家看见不好。” 江帆说:“小狗都知道搞圈地活动,向外界宣布自己的领地,我为什么不能学学它?” 丁一听了这话不由地笑了。 江帆又说:“别担心,我下车,没人会看见我。” “有人会认识你的车。” “那也没事,他们知道谁开着呢。” 丁一忽然就将前面后视镜上挂着的墨镜摘下来,给他戴上,说道:“还是减少一些曝光率吧。” “哈哈。”江帆正了正墨镜笑了。 快到广电大楼门口前,丁一让他停下,她要提前下车。 江帆看了看四周,这个时候上班的人还没有到,他就直接停在了大门口,丁一刚要下车,江帆拉住她,说道:“晚上下班我接你。” 丁一说:“不用,我自己回去。”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跑了进去。 江帆笑了,摘下墨镜开走了。 丁一来到单位后,一楼大厅还没有人来上班,她来到二层自己的办公室,赶紧摊开稿纸写稿子,等到上班的时候,她才刚刚写完。 她下了楼,将稿子交到值班编辑的手里后,新闻部主任徐克俭进来了,他说到:“小丁,一会的信访工作会议别忘了。” 丁一说:“记着呢,没忘。” “提前到会场。台长让我们增加现场采访的比例,你根据会议的内容想想,怎么在现场采访,采访什么人,谈什么问题,你现场发挥吧。”徐克俭说道。 “好的。市领导有谁参加?”丁一问。 徐克俭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就接到了会议通知,估计最大的官儿应该是分管的副书记参加,可能还会有政法委书记和纪委书记参加。你见机行事吧。” “好的,咱们去几台机子?”丁一问道。 “两台。” 这时,上班的人陆续来到。 当丁一和两个摄像员从单位的采访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市委书记佘文秀从车上下来,一会,江帆的车也到了。丁一装作没看见他,低头帮助另外两个男记者拿器材。 江帆倒显得很大方,跟他们打招呼,说道:“记者同志们辛苦了。” 其他两位男记者赶忙跟市长打招呼,说:“江市长好。” 丁一的脸一红,也冲他点头微笑,说了句:“江市长、好。” 江帆冲他们点点头,眼角就扫了丁一一眼,微笑着从他们旁边走过去,跟在佘文秀后面走进了会议旁边的休息厅。 其中一个男记者说道:“丁姐,你和老岳你们都在亢州呆过,那应该认识江市长吧?江市长也在亢州当过市长。” 丁一说道:“是的,认识。” 那个男记者继续问道:“那你见到市长老乡怎么一点都不热情啊?” 丁一说:“我们不是老乡,只能算作在同一城市工作过。” “那不对吧,你原来就是电视台,跟市长应该很熟才对。”男记者看着她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我知道他是市长,但是他未必知道我是谁,我们在领导的眼里,可能多对不上号,未必能分清谁是谁。” 那个男记者觉得丁一说得有道理,就说:“也对,市领导咱们没有不认识的,可人家谁认识咱啊?” 丁一说道:“别感慨了,快走吧,没见领导们都到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丁一就有些纳闷,书记市长都来了,说明这个信访工作会议规格够高的了,那么这个会应该采访谁呢?” 这个时候,丁一看见又有两辆车停在了门口,宣传部长蔡枫和副书记殷家实从车上下来,丁一认识他俩,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殷家实和蔡枫也都认识丁一,知道她是梅碧馨和丁乃翔的女儿,另外知道丁一是林稚君的学生,而且在电视主持人大奖赛中,他们都给丁一投了票。 打过招呼之后,丁一跟蔡枫说道:“蔡部长,我想会后搞个现场采访,您看来了这么多领导,我采访谁合适?” “采访殷书记,他分管。”蔡枫说着,赶忙叫住了殷家实。 殷家实说:“那还行,今天书记市长都来了,怎么也轮不上采访我啊,要采访也该是采访佘书记。” 蔡枫说:“你是主管,佘书记能讲?” 殷家实看了看左右,小声说道:“书记抓全面,他是大主管。” 丁一听着两位领导斗嘴,就笑了,说道:“我也认为该是殷书记接受采访。” 殷书记摆了摆手,向前走了。 丁一无助地叫了一声:“蔡部长,怎么办?不然我可是完不成任务了。” 蔡枫说:“别急,一会你找秦岭秘书长。我让他给你安排。” 蔡枫说着朝前走了,这时前头的殷家实回头跟蔡枫说道:“小丁现在怎么不出镜了?在电视看不见她主持节目了?” 蔡枫说道:“跟他爸爸出国了,请了一年多的假,刚回来。” “哦,难怪。” 丁一看着两位领导进了休息厅,她和两位摄像员就走进了会场。今天来参加会议的全是各市县党口书记和各局委办的一把手以及主管信访工作的领导,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丁一来到前排靠墙的记者席坐下,已经有两名日报的摄影记者和文字记者坐在了那里,丁一挨着他们坐下。 从她这个位置上看到了江帆的桌牌赫然立在桌子上,她还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上见到江帆。想起他刚才见到她时那幅春风得意的样子,心就不由地跳动了一下。 很快,领导们走向主席台,她就看见了台上那位仪表堂堂的高大身影,坐在了桌牌的位置上。其他领导们也都按次序坐好。 会议由江帆主持,由于市委和市政府主要领导出席会议,无形中会议就提了格,政法委书记李汝明做了全年信访工作会议的总结报告,殷家实传达了省委关于信访工作的最新指示精神。 丁一在下面听着,她很少抬头看江帆,因为她感觉江帆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视全场,目光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看,她索性低下头,不和他的目光交流,这样,别人也看不出什么。 039——040 交流的目光(三) 她在心里暗暗埋怨他,怎么能总往她这边看呢?要知道,全场有几百双眼睛盯着呢。她甚至在心里有些后悔昨天的事了。 一想到昨天晚上他们久别重逢的激情,她的心就莫名跳了起来,脸也感到了潮红。他的勇猛,他的体贴,他的热情,还是一如既往,的确让她找到了久违了的那份来自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感觉。他们的确达到了空前的契合。 想到这里,她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正好“巡视”到她这里,她赶忙又低下了头。 不能不说,在这些厅级领导中,江帆的确出类拔萃,不仅仅因为他比他妈年轻,更因为他的学识和气质,就是举手投足间的那种镇静从容,就已经具备了一颗政治新星所具备的所有魅力。 当然,单纯对丁一来说,他的真诚和执着,也让她再次陷入了爱河。在这一段时间的交流中,她再次感受到了来自江帆的那种浓浓的爱意和温暖,尤其是他为了再次和她牵手,主动要求来阆诸工作,再次以坦诚征服了她,而且从他对有着“丁一”两字的琥珀石的爱不释手中,让丁一再次感觉到了他的诚意和爱意。 躲过了他巡视的目光,丁一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头又下意识地抬起,不想,又碰到了他那假意巡视全场的目光。这人,真是不小心!哪能这样啊?要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看着不说,还有两台摄像机呢?她在心里埋怨道,再说了,你作为市领导,即便这个会议在跟你无关,你也要低头装作聚精会神哪怕看看会议文件,看看你的主持词,在怎么着目光不能这么的假公济私。 丁一这样想心里埋怨着,就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果然,就像有心电感应那样,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材料。就在佘书记快讲完的时候,市委一名工作人员来到丁一前头,跟她耳语了几句,丁一就拿起包站了起来,随后跟他顺着靠墙的通道走了出去,来到会场旁边的休息厅,市委秘书长秦岭在里面喝着水,正在和市委的几名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丁一过来跟秦秘书长打招呼。 秦秘书长说道:“蔡部长跟我说你要采访佘书记?” 丁一说道:“我要做几个现场采访,其中就有领导这部分的内容。” 秦秘书长说:“信访工作对于咱们阆诸目前来说,的确是很重要的工作,也是很敏感的工作,佘书记接受采访不合适,毕竟是部门工作,还是让殷书记讲吧。” 丁一说:“我没有意见,您看着安排吧。” “一会我跟殷书记说,你提前把提纲拟好。” “我已经拟好了,就两个问题。”丁一说着,就从采访本上撤下了一页纸,将刚才在会议期间拟好的两个问题交给秦岭秘书长。 秦秘书长接过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信访工作的重要意见;我市在这项工作中目前存在着哪些问题。他看完后笑了一下,说:“很冠冕堂皇的问题。” 丁一也知道这两个问题没有特色,但是采访这级官员而且当前又是这么敏感的时期,只能是这么冠冕堂皇,这样的问题尽管空泛,但却安全。于是她说道:“给市领导的提问只能是这样了,比较有针对性的问题我还安排了针对基层的采访。” “哦,你有目标了吗?”秦岭问道。 “有,就在这受表彰的单位中。”说着,就将大会发的材料给秦岭看,上面勾画出了两个单位。 秦岭看完后,把她选的那两个单位拉掉一个,重新给勾上了一个单位,说道:“换成阳新县吧,尽管是贫困县,但是他们工作做得实在,而且的确不错。” 丁一点点头,她当然要听秘书长的了,因为毕竟她不了解真实的情况。 秦岭把材料交给丁一,说道:“什么时候开始?” “散会后我先开始采访这两个基层单位,采访殷书记的时间您安排。”丁一说道。 秦岭点点头。 丁一又说:“还得麻烦您想法帮我通知一下这两个单位的县委书记,我不认识他们。” 秦岭又点点头,说道:“好吧。” 跟秦岭秘书长说清之后,丁一又顺着墙根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江帆注意到了她的离席。 这时,就听主持大会的市长江帆说道:“刚才殷副书记传达了省委和中央关于信访工作的最新指示精神,下面欢迎市委书记佘文秀同志针对我市信访工作的现状、存在的问题和今后工作的方向,做重要指示,大家欢迎。”说完,他带头鼓掌。 丁一在原来的位置上坐好后,她就看到一名工作人员借给领导倒水的时候,分别塞给了江帆和殷家实一个纸条,江帆看完后,夹在了笔记本里。殷家实则对着纸条琢磨了半天。 佘文秀讲完后,江帆又对本次大会进行了几句点评,他高度概括了阆诸在信访工作中取得的成绩和当前面临的形势,并且特别指出,绝不能对当前的信访工作心存侥幸心理,要善于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把矛盾淡化在基层,密切联系群众,让群众知道我们在干什么,让群众明白我们这么做的目的和用意。他说完后,就从笔记本里抽出那张纸条,这是刚才秦岭让工作人员给他的,他对着话筒说道:“阳新和永安县的两位县委书记留下。散会。” 丁一知道这是刚才圈定的两个采访对象。为了突出实效感和现场感,丁一在会场上采访了两位县委书记。 秦岭过来告诉她,殷书记下午两点在办公室接受电视台的采访。 丁一的眉头就是一皱,显然,从会场到办公室,不但没了现场感,还会让观众在视觉上有跳跃的感觉,时间连续不上,但那也没有办法,电视台本来就是党的喉舌,领导怎么说就怎么办。 已经12点多了,两位县委书记接受完采访后说要请他们吃饭,丁一婉拒了。 收工后,丁一掏钱请两位摄像记者和司机吃饭,这个点即便是回到单位估计也没饭吃了。 他们来到了四季如春的生态园餐厅吃饭。四个人说说笑笑正吃的时候,丁一接到了江帆的电话。他问道: “你是不是早上没吃饭?” “是啊,还说呢,都怪你。”丁一说出这话后,感觉当着同事的面不合适,就走到了一大丛杜鹃花的旁边。 江帆笑了,说道:“怎么这么乱,在哪里?” “我们在外边吃饭。”丁一调高了音调。 “哦,怎么没人管我们大记者的饭?太不像话了,回头我得批评他们。”江帆故意地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我不信,你敢吗?” “谁说我不敢,我为什么不敢?”江帆理直气壮地说道。 丁一笑了:“呵呵,我不信你敢。” “你不信我在去骗别人吧。”江帆说道。 “终于认输了?” “是啊,你都说我不敢,我再不认输,就太不识抬举了。怎么样,上午的采访顺利吗?”江帆关心地问道。 “县里的还顺利,就差市领导还没采访。下午两点我们准时到市委大楼殷书记办公室。”丁一说道。 “是秦秘书长安排的吧?”江帆问道。 “是的。”丁一说。 “行啊,祝你采访顺利。” “没问题。” “很自信啊。” “当然,别忘了我可是新闻战线上的老兵。”丁一自豪地说道。 “哈哈,真不谦虚。那你先去吃饭吧,头下班我在给你打电话,如果没有特殊事我去接你。”江帆说道。 “别了,你还是忙你自己的事吧。” “呵呵,公私两不耽误。我先眯一会,拜了。” “拜了。” 挂了电话,丁一的心里甜滋滋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她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走回了餐桌,继续吃饭。 041 秘书听墙根(一) 江帆的确是在办公室的宿舍里眯的。他们从机关的小食堂吃完饭后,他就回到了办公室,感觉自己从里到外洋溢着一种幸福感,尤其是上午在主席台上看到她坐在前排的采访席上,就有一种很充实的感觉,过去的情景历历在目。没想到,时过几年,在阆诸,依然是他在台上,她在台下采访,这种感觉既温暖又舒心,他似乎感到,其实从昨天他就感到,他们俩又都重新找到了对方,从此,心,都不再漂泊。 不知为什么,小鹿总是能唤醒他的诗人情怀。此时,他就像刚跟她认识时候那样新奇和美好,以至于他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他迷迷瞪瞪摸过电话,只感到这个午觉睡得很沉,如果不是电话铃声响起,他指不定睡到什么时候呢。他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立刻跃起,与此同时,接通了电话。 “喂,您好,我是江帆。” “呵呵,小江,是不是吵醒你了。”是省委组织部长樊文良。 江帆刚才只是看到了这个电话前面打头的几个号码是省委机关的前三位的号码,尽管他想到会是省里,但是没想到是樊文良,更没想到樊文良还知道他在睡觉,就急急巴巴地说道:“樊……樊部长,您……怎么知道我在……在迷瞪啊……” “呵呵,你的声音暴露出来了。” 江帆一听,捂着脑门,说道:“唉,我是强打精神,唯恐领导听出我在偷懒,不想还是暴露了。上午开会,开到了很晚,吃完饭我说迷瞪一会吧,也没敢拖鞋,靠在床上就睡着了,偏偏就赶上您查岗来了。” 樊文良笑了,说道:“不瞒你说,我也在宿舍,也是上午开了半天会,脑袋晕晕沉沉的,也是迷瞪了一会,不过没你眯的时间长。” “呵呵。您有什么指示。”江帆赶忙说道。 樊文良说道:“小江,我听说丁一有本手抄的《三国演义》,是真的吗?” 江帆一下愣住了,樊文良问得既直接由不容他遮掩,就说道:“是,我也是在展览会上看见的。” “哦,你见过?怎么样?”樊文良问道。 “当然好了,感觉比那个时候写得更好了,整齐划一,干净清丽。”江帆由衷地赞叹道。 “呵呵,字如其人。你什么带过来我看看。”樊文良说。 “好的,您什么时候在。”江帆痛快地应道。 樊文良想了想说:“我这周六上午十点之前有时间,十点后我跟廖书记约好,我们谈些事情,下午我就回北京了。” “周六?也就是明天?”江帆迅速抬起手表看了看日期。 “对。如果来不了就周一以后哪天都行。”樊文良补充道。 “我估计没有问题,现在这书就在她手里,我先找找她,然后再给您打电话,如果不打的话我明天八点半准时到。” “好的。明天见。” “明天见。” 江帆挂断电话后,他就想给丁一打,但想她可能来市委采访了,这会打唯恐不方便,正在犹豫时,外面有人敲门。 江帆梳了梳头发后,走出宿舍,他喊了声“进。” 秘书辛磊进来了,他说道:“江市长,阳新的县委书记魏克勤想找您汇报工作。刚才就给我打电话,我说您正在忙,让他过一个小时再打来。” 尽管秘书看似为他好,让他有了休息时间,但是江帆却不领情,因为阳新是离阆诸市区最远的县,位于阆诸东南方向,是最穷最远的县之一,属于阆诸的老少边穷地区,也是国家第一批贫困县。他们往往都是来市里开会,会捎带着办好多事,来一趟的确不易,尽管秘书让他多睡了会儿,但是江帆感觉这样冷落了基层同志,所以就很婉转地说道:“边远地方的同志来一趟不容易,以后他们来了就随时通知我。叫他来吧。” “好的,我马上打电话。”辛磊说着就出去了。 江帆趁这个功夫就给丁一打了电话,如果她是采访,有可能将电话调到静音,也不会影响到她,电话响了半天,丁一接了。就听她小声说道:“有事吗?” “有事,你在采访吗?”江帆也压低了声音说道。 “是的。” “好,我说,你听着就行了,采访完后给我打个电话,我有要紧事找你,听见了吗?”江帆嘱咐道。 “好的。” “就这事,想着给我打,好了,你去忙吧。” 江帆挂了电话后,不一会,辛磊就领着阳新县的县委书记魏克勤进来了。 江帆站起身,走出办公桌,跟他握手,请他坐下。辛磊开始给这位县委书记沏茶。 这位贫困县的县委书记见到新市长后还有些拘谨,江帆笑着递给他烟。他接了过来,放在茶几上。说道:“我来找您想求您点事。” 江帆打量着这个朴实的边远地区的县委书记,说道:“有事尽管说,我能办到就办,办不到咱们再想其它办法。” 魏克勤见市长态度很和蔼,就说道:“我知道您是懂经济又有高学历的领导,您在搞活经济的问题上肯定会有新的举措。我们阳新,地处阆诸边远地带,国民党统治时期是三不管地带,是有名的乞丐县,北方城市大部分乞丐都的阳新县产的,是鸟儿拉屎都不来的地方,后来划给了阆诸,成了阆诸的第一批贫困县。” 江帆点着头,尽管他还没有正式下去调研,但是阆诸市的行政分布图他基本熟悉了,而且各县的基本情况也差不多掌握了。阳新成为贫困县主要原因就是地处平原腹部,自古就是行洪区,历史上发生多次被淹的事件,自然也就是出产乞丐的地方了。县城中间隔着一条流入渤海的万定河,没有洪水的年头,土地沙化严重,南北两岸说话口音差异非常大,全县有二十多万亩的沙化土地,种植成本非常高,大部分土地撂荒,有些人做起了小买卖,而大部分的农村青壮年选择了出外打工。 魏克勤又说:“我今天来找您的意思是,以后有什么好的项目,往我们那个县介绍一些,光靠打工经济,形不成支柱产业,所以,我们也希望能来一些好的项目往起带带。” 江帆说:“好像阳新的白铁皮很有名吧?” 魏克勤没想到新来的市长连这都知道,就说道:“也不行了,受塑料制品的冲击,也不景气,原来有白铁皮加工一条街,现在这条街上还维持的商户已经很少了,大部分都改行做别的了。我听您开会时讲过的话,没有工业作支撑,要想脱贫致富很难,路也很长。所以散会后我就没走,其实我早就憋着劲找您一趟,就是想托付托付您,以后手里有了好项目,别总是想着跟前的新一区新二区和周边几个县,也往我们那边引引。” 江帆笑了,说:“放心,如果有合适的项目,不会忘了你们那边的,有的时候,这些投资商不太愿意往里走,都想留在周边城市,靠近北京和其它大城市的地方。” 魏克勤说:“这个我理解,以上几任领导也不是不想着我们,就是这些投资商太挑剔。” 江帆向魏克勤详细了解了阳新目前现状和交通情况,他对魏克勤能在阳新这样的位置上从县长到县委书记坚守了十多年进行了赞扬。 哪知魏克勤却说道:“我这个人不会跑官,也不会跟领导叫苦,再有,那个鸟儿都不拉屎的地方没有人愿意去,这样无形中就造就了我在那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不是我的思想境界有多高,实在是没人想着那里,没有竞争,不像其它条件好的市县,总是有人争着抢着去。” 041 秘书听墙根(二) 的确是这样,一个地方如果搞好了,兴许这个地方的有功之臣未必能在这个地方呆长,不是升迁就是去开拓其它地方去了,不光是因为受到领导重用的原因,很大原因还取决于这个地方有人想上了。江帆感觉这个魏克勤这个人没有什么花架子,话说得很朴实。 他跟魏克勤探讨了半天贫困县如何发展经济的话题,眼看天不早了,魏克勤有些意犹未尽,站起来,跟江帆握手告别,强烈要求让江帆去他们县视察工作。 魏克勤走后,江帆看了看表,他没有接到丁一的电话,心想,难道还没采访完吗?就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但却传来关机的声音。这下他可是急了。 有心想到前边去看看,又怕别人多想,想了想,他掏出通讯录,里面有丁一原来办公室的电话,他要通了电话,没人接。他放下电话,开开门,想让辛磊到前面去看看情况,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开开门的刹那间,他却看见秘书辛磊站在门口,差点没撞到他,而且似乎是他的脑袋刚刚从门边缩回去的样子,江帆这时才突然意识到司机田小山说过辛秘书喜欢听墙根的话。就立刻严肃地说:“你站在这儿干嘛?” 辛磊想必早就想好了应答的话,他说道:“我刚进去,谁知道您正好要出来。” 江帆站定,严肃地说道:“什么事?” 辛磊说道:“我小孩有些腹泻,我正要进去跟您请会假,如果您没有其他的事情,我提前回去带小孩去医院看看去。” 这是一个充足的理由,江帆没有理由不准假,他缓了缓口气说道:“让小山子跟你去吧。” 辛磊连忙说:“不了,我借了辆车。那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江帆点点头。辛磊便关上他办公室的门,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说:“对了,您刚才出来有什么事吗?” 江帆一怔,说道:“没有、没有,孩子要紧,快去吧。” “那市长我走了,有事您打电话。我看完就回来。” 江帆故意看了看表,说道:“不用了,今天是周末,等你看完后也就下班了。” “那谢谢市长,我走了。” 看着辛磊走进了电梯,江帆回到办公室,他拿起内线电话,给肖爱国办公室打了过去,不容电话响第二声,肖爱国就接通了。 “市长,有事?” “你上来一下。” 江帆说完就撂下电话,坐在办公桌后面,心里就有些犯堵。 肖爱国很快就进来了,他推开门,见江帆的脸色不太好,就说道:“您……有什么事?” 江帆尽量按捺住自己的愤怒,冲他一伸手,示意他坐下,说道:“你跟辛磊是什么关系?” 肖爱国一听,立刻紧张起来,他神经高度集中起来,说道:“怎么,他哪儿做得不好吗?您尽管说。” “你先回答我。”江帆脸色有些严肃。 肖爱国说道:“我个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是综合一科的科长,是家实当常务副市长是时提起的干部,那个时候他是家实的秘书,家实有信儿要当市委副书记后,就没打算带他过去,提前给他提了个科长,我跟他除去工作关系没有其他任何的私人关系。” 肖爱国的话和小山子的话对上了,江帆继续问道:“你对这个人印象如何?” 肖爱国的脑袋飞转,他谨慎地说:“人还不错,工作上有能力有办法,处事圆滑,方方面面都吃得开。您来阆诸的时候,关于秘书人选我的确想了半天,甚至还征求过佘书记的意见,佘书记说让我们看着办。后来家实就推荐了他,说市长对本地情况不熟悉,辛磊又是本地通,这样能更快地帮助市长熟悉工作和环境,再有,即便市长用一段时间看不上他也没关系,他还回一科当他的科长,两不耽误,因为当时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就暂时让他兼做您的秘书,如果您不满意,随时可以换掉。” 江帆心里有数了,从肖爱国的话里他明显听出,选辛磊做秘书,并非这位秘书长的初衷,是因为殷家实推荐的原因,他想了想说道:“综合一科的工作其实很重要,几乎囊括了政府全部的工作,而且有许多工作还待进一步开展,这个科长不应该是兼职,如果干好,这个科应该是机关里最忙的科室,辛磊在机关年头比较长,而且又有丰富的机关工作经验,他的确应该拿出更好的精力来打理一科的工作,让他兼职做我的秘书的确够他忙的,这样,你继续给我物色其他人选,这段时间先让他兼着,有了合适的人选还是让他回综合科发挥更大的作用吧,另外,你帮助一科还有其它的几个科室好好规划规划当前的工作,我看有些关系不理顺,我们口口声声说要建设一个高效优质的政府机构,乱打家伙怎么成,要先我这里理顺关系,秘书就是秘书,科长就是科长。” 尽管江帆说得很客观,但肖爱国听了后心就是一“咯噔。” 说实在的,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辛磊不合适,这个人太精明,但是副书记殷家实说话了,而且当时也没太中意的人选,就答应让辛磊暂时兼着。辛磊的毛病他是完全清楚的,当初就对聂文东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在聂文东和殷家实的问题上搀和的过多。想必是江市长发现了他的这些毛病,所以才说了以上这些话。 根据肖爱国多年总结的服务领导的经验,他是深谙机关各种明的暗的规矩的。在机关做事,到处都是规矩,做下属的有做下属的规矩,要想做一个合格的下属,尤其是在领导身边工作的人员,除去要深谙一切规矩外,还要有高度的政治觉悟!最重要的是让领导高兴和满意,因为领导掌控着你的一切,下属是否能获得重用和升迁、以及奖罚的大权,全都掌握在领导的手中。你能让领导满意和高兴,那对你来说领导就是上帝身边的天使。那么,你就会时常看到一张和颜悦色的温馨笑脸,一串串的幸运光环也会跟着落到你头上,升职加薪,获得重用,完全不在话下,可如果你让领导生气和失望的话,那领导立刻就会化身地狱里的恶魔,你的噩梦也就会跟着到来。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道理。 一个时期以来,他都担心辛磊,好在江帆做人做事低调,待人温和,加上刚来这个地方,这一段辛磊除去好贪便宜的老毛病以外,还没有犯明显的方向性的错误。这让他这个做秘书长的稍稍放下心来。哪知,好景不长。尽管市长没有说出为什么,但是从他刚才一瞬间的震怒的表情来看,辛磊肯定撞枪口上了。 肖爱国听市长要换秘书,就说道:“这个,眼下不合适,我心里有数就行了,等过段再说吧。”他没有说过了哪段,话虽不多,但却让江帆能感到厉害关系。 江帆点点头,殷家实在政府多年,党羽无数,无论如何自己换个秘书别人也说不上什么来。不过既然肖爱国的话提醒了他,他就说道:“这事你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弄得大家知道。” “您放心,我懂。” 肖爱国当然知道怎么做了,多年伺候领导的经验告诉他,你最大的政治就是要听你直属领导的话,听别人的话不管用,远水解不了近渴。听话的下属虽然有时候会做错事,但胜在对领导绝对的忠诚,这样的人用起来比较顺手,领导交代什么就做什么,没交代的事情决不去触碰,领导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不用担心遭遇背叛。 而聪明的下属就不一样,这种人做事的时候经常会有自己的想法,进而会使领导的计划产生变数,甚至失去控制,而且聪明人都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人往高处走选择有利的一方,这就让领导一手用的同时,还要一手防备背叛,非常累。 041 秘书听墙根(三) 因此,在听话和聪明两者之间,领导都愿意选择听话的下属,这样比较容易掌控,就像一杆顺手的枪,指哪打哪,不用担心误伤到自己。 通常的说法,领导提拔干部的依据是一个人的德才勤绩能,那只是写到文件里的东西。但很多时候,领导提拔人的标准很简单,那就是领导是否喜欢你,你有天大的本事,领导不喜欢,你就得靠边站,你本事不大,但领导喜欢,你就可以得到提拔。 肖爱国快五十岁了,算上江帆,他已经服务了三任市长了,这个年龄的他本不该有什么奢望,他给自己定的人生标准就是有机会能进常委最好,弄个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市领导,不进常委,称不上真正的市领导。曾经他把希望寄托在了聂文东身上,随着聂文东的倒台,他几乎失去了这个野心,但最近跟江帆共事的这段时间来看,江帆是个比较明智的领导,而是是个很有思想和见地的领导,他熄灭了火焰又重新点燃起来。所以,他也把自己这最后的希望压在了江帆的身上,他希望江帆能够顺利当选,也希望自己能帮到江帆,通过观察,他发现江帆并没有明显的个人倾向,所以他也不好做什么。 但是今天就不一样了,江帆表现出了对辛磊的不满,辛磊是自己这个秘书长给他选的,尽管他也婉转告诉他了缘由,以江帆的胸怀应该不会怪自己的。其实,司机山子那天就跟自己说了辛磊听墙根的事,但是他不能告诉市长,更不能批评辛磊,那样的话辛磊就会有所防备。从某种意义上说,肖爱国很庆幸江帆不满意辛磊,因为让辛磊给市长做秘书,他并不满意,但是殷家实说了,自己也不好驳他。要知道,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由江帆自己提出换掉他。这样,他对殷家实也好交代。 江帆跟肖爱国表明自己的原则后,这才想起他刚才出去要干嘛了,就说道:“老肖,你到前面去看看,电视台好像在采访殷书记,看看采访结束没有。” 肖爱国不知道市长要这个情况干嘛,他也不便多问,就说道:“这很简单,我只要去看看有没有电视台的采访车就可以了,用不着到里面去问。” “他们开着采访车来的?”江帆问道。 “是的,来的时候我看见了。”肖爱国回答。 “嗯,你去吧。” 肖爱国就出去了。 很快,江帆从落地的玻璃幕中就看见肖爱国扭着矮墩墩的身子,向前面的市委大楼走去。但是他并没有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只需到前面的广场看一眼就知道采访结束没结束,而是依然往里走,直到那个矮墩墩的身影消失。 江帆心里很急,但是又急不得,也许,丁一一会就会开机,因为他刚才跟她说过,让她采访完给自己打电话。 不知为什么,只要找不到丁一,江帆心里就发慌,也许,是她习惯消失了? 再说肖爱国来到院子后,见没了电视台的采访车,就知道采访结束了,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市长让他看这个,但肯定有他自己的用意,自己也没有必要问,更没有必要琢磨,因为,领导一般不喜欢善于琢磨他的下属,如果下属总是琢磨他,那他就没有秘密可言了。不过如果真的被下属琢磨透了,做下属的也只能悄悄地知道,绝对不能声张,否则就会招致领导的讨厌。 所以,对于江帆的吩咐只管去做,不必问为什么。 此时,作为堂堂的秘书长来说,如果只走到了院子看一眼再回去似乎有些不和情理,给人的感觉有些鸡眉鼠眼的不太合乎身份,于是他就走了进去。市委办公室副主任见他进来就赶紧出去了,说道:“肖秘书长,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需要打电话吩咐一声就行了。” 肖爱国说道:“我来找下殷书记?”肖爱国早就想好了这个理由,即便殷家实真的在,他有的是借口来殷家实办公室看看。 “有事?” “有点。” “刚出去,跟蔡部长前后脚出去的。” “哦,那我就不找了。”肖爱国扭头就往回走。 “您要是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没有要紧的事。算了。” 江帆很快就看见肖爱国回来了。他来到办公桌后坐下,低头佯装看文件,不大一会,传来敲门声。 “请进。” 肖爱国进来了,说道:“已经采访完了,据说殷书记和蔡部长出去了。” “哦——”江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拿起了电话。 肖爱国一看领导要打电话,就说:“市长,我下去,有事您再招呼我。” “好的。”江帆点点头。他继续拨丁一的电话,仍然关机。 江帆无可奈何地放下了。刚放下,桌上的电话就响了,他以为是丁一,拿过来一看,竟然是彭长宜。 “长宜,你好。” “市长,还没下班?” “还没到下班的点,怎么你下了?” “呵呵,我也没有。市长,那个房子卖了,卖了十二万六千八,您看这价格怎么样?” 江帆惊得张大了嘴,当初买的时候连六万都不到,十来年的时间居然涨了这么多,而且平时还有房租,他说道:“这么多?真的没想到。” “所以我再三砸打您,是不是想好了要卖?我跟您说,如果明年五一您再卖的话,保证能卖到十四万一点问题都没有。” “呵呵,长宜,不满你说,我那天的确想给你打电话不卖了,没好意思打。卖了就卖了,我也凑凑钱,想给自己置套房子。” 彭长宜说:“也对,您是准备在阆诸买还是在北京买?” “我目前还没想好,如果在北京买加上我手里的钱,倒是也差不多,我妈妈他们买的是1600,不过那是个老房子,如果是新开发的楼盘会贵些。我再等等看。”江帆说道。 “别等了,抓紧吧,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彭长宜说道。 “哈哈。你也一样。”江帆开心地笑了。 “唉,我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彭长宜的语气里就有了沮丧。 他的话,让江帆想起彭长宜说过的那个小姑娘,就问道:“你上次说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悬,十分的悬,联系不上了。” “联系不上你可以去呀?又不是在国外。” 彭长宜说:“是这么想的,总是让七事八事绊住了脚,本来想这个周末应该没事可以去,谁想到下了这场雪。” 江帆说:“是的,即便高速路撒了融雪剂,其他道路也不行,耗时不说,还太危险。” 彭长宜说:“市长,如果您这两天不着急用钱,等路上的雪化化我再给您送去。” 042 艰难请假(一) 江帆说道:“长宜,不急不急,你什么时候来都行,如果没有时间电汇过来也行。” “行,只要不耽误您用就行。” “不会耽误。另外,我知道卖房这事也不可能是你出头办的,你留下五千,请请办事的人。”江帆说道。 彭长宜笑了:“呵呵,您太客气了,不用这样。” “长宜,要请。就按我说的办。”江帆再次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已经请他们喝酒了。不用了,这房子因为着急出手,卖的价钱不是太理想。” 江帆说:“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 “那是您不懂行情。”这时,就听彭长宜那里传来的敲门声,彭长宜喊了一声“进”后说道:“市长,我先挂了,来人了。” “好的,再见。” 江帆挂了电话,他感觉彭长宜比他有经济头脑,比他会理财。当时就是彭长宜死乞白撺掇自己买下的古街的门脸房,没想到涨了这么多。 有钱终究不是坏事,等过了这段时间,他真要好好琢磨一下“梧桐树”的事了。 正思忖着,电话响了,这次是丁一,她是从办公室打来的。 江帆拿起电话就说道:“你怎么又失踪了?” “也就失踪两个小时,担心了?” “当然担心了,谁知道你这次是失踪两小时还是两天还是两个月还是两年?”江帆没好气地说道。 “呵呵,你要好好干工作,不能总想着自己的私事。”丁一笑着说道。 江帆说:“我怎么跟你说的,不是让你采访完给我打电话吗?” “我采访完就赶紧回单位了,今天晚上新闻要发出去,如果等到明天就没有时效性了,而且明天是周六。主任已经给我这条消息留下时间了,其它的后期早就做完了,就等我了,所以就关了电话专心在办公室写稿,领导都来不及审稿就送去制作了。” “哦,我明白了,辛苦了,就是每次找不到心就发慌。”江帆说道。 “工作是主要的,你就为这心慌啊?”丁一问道。 “这还不行吗?对于我来说,什么事都比不上你失踪更令我心慌的了。我找你的确有事,你赶紧去拿你的手稿,下班后我们去省城,我正好去省城有事。” 丁一说:“为什么今天去?” “你有事?” “刚才采访的时候殷书记和蔡部长说晚上请我们,还有朗台长。我都应了他们了,如果我要是不去,我那两个同事也不好意思去了。” “领导请客你们也敢去吃?”江帆故意说道。 丁一说:“我们是陪领导前往,还有朗台长,他带我们去,他刚才还跟我说,让我在办公室等他,下班后就走呢。” 江帆说:“你放心,你们台长肯定不会光带你这一个美女去的,所以,你不去他们也不会冷场的。” “你怎么知道,的确是这样,他还通知了另外两个女主持人。”丁一说道。 “呵呵。”江帆没好意思说“领导都这样”这句话,而是说道:“跟你们台长请假,下班我就去接你。” “不好意思啊,而且蔡部长和殷书记都跟林老师很熟悉的,当初他们都投了我的票,蔡部长还曾经当过我爸爸的学生。”丁一口气里就有了为难。 “那就更好推辞了,只有关系不错的人才不会计较你。再说了,你不去,他们今晚也不会寂寞,反而会玩得更开心。当然,除非你喜欢。”江帆故意说道。 果然,丁一说道:“我才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呢,只是觉得没有推辞的理由。” 江帆说:“你就说你突然有事,另外你是单身,谁也不会过多追问你有什么私事的。对了,让你气得都忘了说最重要的了。你带上那本手抄书,樊部长听说后想看看。” “樊部长?”丁一小声问道。 “是啊。” “他怎么知道的?” “他也是听别人说的,今天下午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找你这本书,他想看看。” “哦,那你带给他就行了,我没必要去吧。”丁一还在对付。 “你当然有必要去了,你不是要去装订你的另外一本书吗?” “可是,现在都快下班了,来得及吗?” “来得及,你先推掉今晚的应酬,然后我去接你,去拿书,咱们马上走。” “那晚上回得来吗?” 江帆想了想,说道:“宝贝,回不回来还是问题吗?” 丁一也感觉自己这话问得有点那个。 江帆又说:“是这样,樊部长明天十点之前有时间,如果明天起早走,肯定路更滑,也太赶,所以我才决定头晚上赶到省城。为什么着急找你,就是这个意思。” 丁一还在犹豫。 江帆说:“别犹豫了,太晚路就更不好走了,你赶紧准备,我这去你单位接你。” 丁一说道:“可是……” “别可是了,东西在哪儿?” “在爸爸家。” “那更近了。好了,你放下电话后马上去请假。” “可是,我怎么跟家里人说?” “你家里还有谁?” “哥哥,哥哥今天要回来。” “你就说跟我去省城了。如果他没车的话,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等着,明天咱们一块回来。” “那倒不用,他每次回来会开着他岳父的桑塔纳,我们说好晚上在一起吃饭……” “好了,乖,别说了,赶紧去准备,我先挂了,马上就到你那儿,你请完假后就赶紧出来。” 江帆说着不等丁一反应,就挂了电话。他现在越来越感觉彭长宜说的对,对于丁一,就得往前推着她走。现在,他不但要推着她走,而是还要推着她跑。 丁一无奈,只好放下电话,来的了台长朗法迁的办公室,频道主任汪军正好也在那里。 丁一站在门口就有些犹豫是进还是不进。朗法迁说:“忙完了?” 丁一说:“是的,台长,我来跟您请假,我家里突然有点事,晚上我参加不了你们的活动了。” 朗台长说:“如果能克服就尽量克服,你可是蔡部长亲自点的名,而且你今天是主角,你要是不去,我们就真的成了闲吃饭的了。” “您别这么说,我家里真的有事。”丁一有些为难地说道。 “那我不管,要不你给蔡部长打电话,说明原因。”朗法迁故意说道。 “这不好吧,我哪能给市领导打电话啊。” “所以你就更该去了。”朗法迁有了不耐烦。 “对不起台长,我的确有事。。”丁一再次说道。 汪军见丁一为难,就跟朗法迁说:“不是还有翁宁她们吗?既然小丁家里有事就不要勉强了。” 朗法迁说:“问题是谁也当不了谁,今天是因她采访引起的,所以我们这些老同学才提出聚聚的,主角走了。”他又转向丁一,说道:“既然有事就去办吧,有的时候,咱们当记者的就要广泛了解你所服务的领导的兴趣爱好,这两个都是主管咱们的市领导,我认为跟他们接触没坏事,只有好事。。”台长有些不高兴。 丁一赶忙说道:“我知道,但我的确有事。那就谢谢台长,谢谢主任了。”丁一说完,总算如释重负地走了出来,来到走廊,她长长出了一口气。 刚走没几步,汪军就追了出来,说道:“小丁,你明天有时间吗?” 042 艰难请假(二) “明天?又加班啊?”丁一问道。 汪军说:“不是,我想约你去北京听音乐会,我同学给我搞到两张票。” 丁一说:“不行,我家里真的有事。” “哦?今天一晚上都忙不清的事?” “是的。”丁一有些反感,好像说家里有事,他们似乎都有些不相信似的。 “那好吧,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去听了。”汪军爽快地说道。 “是。主任,我走了。”丁一冲他点了一下头,就下了楼。 回到办公室,她快速地收拾东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旅行化妆包,塞进包里,然后穿上大衣围上围巾就走了出来。 她没有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等江帆,而是来到了马路对面,在离门口有一大截的地方等他。很快,他就来了。 冬季,天气黑的早,江帆已经开开了大灯。丁一四处看了看,迅速地钻进车里,江帆就开走了。 “回你爸爸家吗?” “是的,东西都在爸爸家里。” “请假了吗?” “请了——”丁一拉长了声音说道。 江帆就笑了,说道:“听着有些不情愿。” 丁一说:“那倒不是,事实上我很少参加台里的这类活动,之所以应了他们,就是觉得我刚回来,不好驳领导的面子。但是我说家里有事,似乎他们谁都不相信,好像我没有自己的家,就不应该家里有事似的。” 江帆笑了,伸手握住她的,说道:“你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家,那个时候他们就谁也不敢叫你出去了。” “呵呵。”丁一只是笑了笑了,说道:“樊部长要看你就给他看就行了,我不一定要跟着去呀。” “是,你说得没错,我不是说了吗?你顺便去装订你的书,另外,我希望你陪在我身边。” “恐怕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当然,难道这样有错吗?”江帆笑着反问道。 想去刚才江帆找不到自己的急样,丁一就笑了,说道:“是的,没有错——我的市长大人——” “你敢调侃我……”江帆说着就伸手,冲着她的鼻子刮了一下。 他们来到大学家属院,丁一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开开了房间里的灯。她来到爸爸的书房,里面有一排带密码的文件柜,她打开,将自己的那套用牛皮纸包裹的手抄本搬了出来,又拿出几个装得厚厚的档案袋,那里是她的另一本手抄书《水浒传》。 她将这些东西分别放进了两个帆布包里,锁好文件柜后,走出书房,又将书房锁好。书房里,装着的全是爸爸的宝贝,前两天乔姨还打电话让他们都回来住,陆原说这周末就搬过来。还嘱咐让丁一也搬过来住。考虑到上下班路远而且天气冷的原因,她答应跟哥哥一家回来住。 丁一关上灯,锁好了两道房门后,走出楼洞。 江帆就开着车驶出了大门口。 上了省城高速路后,丁一问道:“你是今天晚上见樊部长还是明天去见?” 江帆说:“当然是明天了。” “哦——”丁一就不说话了。 “你想说什么?”江帆知道她问这话的意思,意识到的问题还想确认一下,又不好明说。他就故意逗她,说道:“你有什么担心的吗?” 丁一呼了一口气,说道:“没有啊——” “哈哈,你就跟着感觉走吧。”江帆笑着说道。 丁一扭头看着他,说道:“你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哈哈,你才看出来呀。”江帆手握着方向盘,直了直身子说道。 丁一不吭声了。 江帆说:“你怎么跟台长请的假?” “实话实说。” “真的?”江帆又惊又喜。 “当然是假的了。”丁一看了他一眼。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我还纳闷呢,怎么胆子大了?” 江帆见她不说话了,就又问道:“你是不是没参加殷书记他们的宴会很遗憾啊?” 丁一看了他一眼,拉着长声说道:“是啊,遗憾死了——” “那我掉头给你送回去。”江帆说道。 “那太好了,我要万分地感谢你。”说完,丁一看着他,见江帆并没有掉头,就笑了,说道:“怎么不掉头啊?” 江帆说:“做梦去吧!上船容易下船难。” 丁一笑了,说道:“我平时很少参加这种活动,倒是翁宁她们比我更喜欢,一是她们年轻,二是她们有精力也有热情,我现在感觉自己真的老了,这个世界不再有我的份儿了,是他们的。” “你老了吗?”江帆问道。 “是啊,老了。”丁一叹了一口气说道。 江帆说:“我看你是未老先衰。你想想,如果你要是老了,那我岂不就成了老妖精了,因为只有妖精,才能这么老。” “哈哈,你不是,你正年轻,没听人说吗,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丁一顽皮地笑着,看着他。 江帆不失时机地说道:“那我们赶快结婚吧,趁着你现在还不是豆腐脑。” “哈哈。”丁一伸出小拳头,就要捶他,想想他开车,而且天黑路滑,没敢打击他的肢体。 江帆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对极了,我的江大人。” 江帆也笑了,问道:“翁宁是谁?” 丁一说道:“当年举办电视主持人大赛的赞助商春雨太阳能集团老总未来的儿媳妇。” “哦,改天我得拜会一下这个老总,好好感谢感谢他。”江帆故作认真地说道。 丁一笑了,问道:“你拜会他干嘛呀?” 江帆说:“你说呢,幸亏他搞了这么一次活动,不然我的女人,这会指不定去哪儿呢。” “就是真的,你难道否认你不是我的女人吗?” 丁一不招他了,知道他什么都敢说。 “我说,你刚才那话我听着好熟悉啊,彭科长就经常说这话,不愧是他的兵,连口气都一样。” 丁一笑了,说道:“是啊,他有好多这样的语言,特别生活。” “他是个奇才。”江帆说道。 “嗯,的确是。” 江帆把话题扯了回来,说道:“你说不喜欢参加这类应酬,那你平时干嘛,就窝在家里吗?” 丁一说:“以前是这样,这次我之所以答应了,是之前殷书记当着我的面跟蔡部长说要请客,蔡部长首先征求的是我的意见,然后才给朗台长打电话。我想歇了这么长时间了,领导们都没少照顾我,还给我保留着岗位,也想借这个机会向台领导表示一下谢意,就没推辞。” “哦,市委副书记请你们台长?他们很熟吗?” “是,他们曾经是同学。” “哦,是大学同学还是高中?”江帆问道。 “是高中,还有林老师。上次林老师来他们就把我叫去了,还有杜春雨,他们都是高中同学。” 江帆点点头。 “你怎么了?” “不怎么。我在集中精力开车。” “那我不说话了。” “你说吧,我听着呢。” 丁一不知江帆为什么情绪深沉了,还以为他不愿意自己参加这些活动呢,就说道:“你生气了?” 042 艰难请假(三) 江帆一愣,赶紧说道:“没有,我怎么可能生气,记者的职业就是这样,被采访对象为了慰问你们,愿意跟记者们在一起坐坐,太正常了,再说,你在亢州的时候从事的也是这项工作,我怎么能生气啊。我是在琢磨殷家实和蔡枫是同学的事。这个情况我以前还真不知道。” “对你有妨碍吗?”她小心地问道。 江帆笑了,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说道:“没有任何妨碍,但是作为一个新来不久的我来说,应该知道机关里谁和谁是什么关系,知己知彼吗。” “哦,原来是这样,你我无形中还给你提供了情报?”丁一有些轻松了。 “是的。” “那你以后给我提供活动经费,我给你负责搜集情报。” “哈哈,就你,是做情报的人吗?兴许还没开展工作就先暴露目标被俘了。” “我有那么没用吗?” “当然没有了。”江帆笑了。他想起彭长宜最近要来的事,就说道:“下午,你们彭科长打电话着。” “哦——”丁一没问彭长宜为什么打电话。 江帆以为这才是她的性格,不太喜欢打听闲事,就说:“怎么了?听到你科长来电话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没有啊,科长是给你打,又不是给我打。” 江帆说:“他有的是你原来的号,现在的号你根本就没告诉他。那天我想告诉他着,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没要。” “哦——”她又“哦”了一声。 自从新加坡回来之后,她的确没有和彭长宜联系,甚至到目前为止,还没跟雯雯联系,倒不是不想他们,实在是上次分别的时候弄得大家都很尴尬,另外,她感觉科长对她的关心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过,他目前单身了,如果再接触的话,周围的人都会对他们的身份敏感,自己已经有了江帆,而且经历了那么艰难困苦,还是不要去给别人惹麻烦了,再说似乎他的前妻和女儿对彭长宜防护的也比较严,就不要让更尴尬的事情出现了。她想,彭长宜没有要她的电话号码,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干嘛叹气?” “累了。今天一天都特别累。” 听着她毫无心机的话,江帆坏笑了,说道:“准确地说,应该说你从昨天晚上就很累。” 丁一听后,纳过闷来,她举起手就要打他。江帆大呼:“路滑,注意。” 他一叫,丁一还真没敢打他。 江帆很开心,找到了往日的欢乐。他沉了沉说道:“我跟你商量个事吧?” “什么?” “长宜下午打电话来了,我让他把古街的门脸房卖了,他说等路好走了就把钱送过来,你猜那个房子卖了多少钱?” 丁一茫然地摇摇头,说道:“我对这些没概念。” “卖了十二万六千八。” “很多吗?” “当然。” “你买的时候多少钱?” “不到六万,当时我还不愿意买,觉着买它没用,长宜死乞白赖地撺掇我,结果就买了。呵呵,没想到赚了那么多。”江帆很高兴,又说道:“所以有件事我得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说咱们将来在哪儿买房子,是在阆诸还是在北京?” 丁一听他这么说,就有些不知所措,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你自己的事。” “喂,这怎么是我自己的事,是咱俩的事好不好?”江帆急了,又说道:“难道你跟我还有二心不成?” “这个……倒不是,就是我怎么听着这话好像很没根的感觉。” 江帆一听,立刻打了转向,将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带上,打开了双闪,他扭过身,看着丁一,说道:“什么叫没根的感觉?你……你什么意思?” 丁一笑了,说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陈述了我真实的心理。” 江帆盯着她,说道:“丁一,我可是认真的,我岁数不小了,你也不小了,我们俩个从亢州到阆诸,一路走来,也有十来年了,难道这十来年的感情,还是这么得让你没根吗?”说道最后,江帆痛苦地拧紧了眉。 丁一见他生气了,就糯糯地说道:“我只是说了实话,你就生气了?” 江帆坐正了身子,目视着前方,说道:“我不是生气,我有些沉重,仿佛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被人揪出来一样,真的。”说着,他默默地打开了左侧的转向灯,让过后面的车后,慢慢向前驶去。 丁一沉默了,她的鼻子有些酸。是啊,她刚才的确说的话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尽管和江帆鸳梦重圆,从一开始到现在,她这种感情始终是无处安放,自然也就没根了。 江帆默默地开着,半天都不说话。 丁一知道自己的话打击了他,但是没有办法,她的心里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也许,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才能让她的感情落地生根吧。可是,他不但不这样想,还独自生气。她索性也不言语了。 “凯瑟琳,我的灵魂之爱,我唯一的,凯茜……”半天,江帆自言自语,说出了这句台词。 丁一知道,这是呼啸山庄里的台词。她没有做声,而是默默的坐在他的旁边,心里有些酸楚。 “想什么呢?”江帆伸出手,拉过她的。 丁一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双手之间,轻轻地抚摸着,说道:“帆,我需要你的帮助……”说到这,丁一将头轻轻地靠向他。 江帆伸出胳膊,把她揽在身边,说道:“宝贝,我懂……” 丁一的眼睛有些难受,说道:“你,生气了吗?” 江帆把手拿回来,握着方向盘,说道:“我没有生气,如果非要说生气,那就是生我自己的气,因为从始至终,我就没有给你安全感,所以你才觉着没有根。是我做得不好。让我来努力,让我们共同来努力。” 丁一拍着他的手,说道:“对不起了。” “不要这么说,这么说让我无地自容。但有一件事请你现在必须想清楚,而且要意志坚定,那就是我必须跟你在一起,你必须跟我在一起,这个没的商量。如果你父亲回来过年更好,如果不回来我就去找他,所以请你做好准备,我不管你的感情落地不落地,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该怎么进行就怎么进行。所以,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我可是没有多少耐心等你了。” 黑暗中,丁一不说话了。 他们来到了省城,江帆直接把车开到了离省委不太远的一家商务酒店,他从后备箱里拎出自己的旅行包,跟丁一来到了前台,要了一个16层的房间,他们看好房后,放下行李,就下楼去吃晚饭。江帆问她想吃什么,丁一说,随便吃点吧,累了。 于是,江帆就领着丁一来到酒店的餐厅,餐厅已经关门,他们便来到街上一家饭店,俩人简单吃过后,便走了出来。 江帆挽着她,说道:“我想起了深圳,我带着你去出席雷总女儿的婚宴。” “是啊,我也在想,那天我没有吃饱,我们又去了吃了小吃。” “你那天穿的那套衣服真是太漂亮了,我敢说,惊到了全体,就跟驾着云下凡的一样。” “呵呵,你的表现也不俗。稳重优雅,潇洒自如。” 江帆站住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说道:“可我现在老了对吗?” 丁一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说道:“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玉树临风的白马王子。” “可是,我却没能让你落地生根?” 丁一低下了头,说道:“这个,我说过了,我需要你能帮到我。” “我等不及了,我想要一个家,一个有你的家,一个我们的孩子,我不想这么一个人孤独下去了……” 丁一抬起头,她的眼里闪着泪光,说道:“其实,我跟你的想法一样……” 江帆一听,不容她说完,就把她抱在了怀里,闭上了眼睛,说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他们相拥着走回了宾馆,丁一把自己放在床上,说道:“我又困又累,我要睡了。” 江帆说:“洗个澡再说吧。解乏。” “好的,你去放水吧。” 043 最不怕受伤的地方(一) 等江帆放水回来后,丁一早已经闭上了眼睛,进入梦乡了。 江帆只好自己去洗了。他洗好后,出来,替她脱去了衣服,丁一的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累了,不去洗澡了,别脱我衣服……” 江帆说道:“澡可以不洗,衣服不能不脱。” 她迷迷糊糊中就被他脱了衣服,嘴里还说道:“我要穿衣服睡……” 江帆说:“好,我给你拿睡衣去。”说着,就从自己随身带的提包里,掏出了一件自己的针织白背心,给她套上。 她睁开眼,显然对自己的睡衣很满意,便一头倒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江帆也有点累,但他却睡不着,路上丁一的话时刻萦绕在他的耳边,他轻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她,侧过身,把脸颊上的一缕头发给她拢到脑后,心说,我会给你安全,让你落地生根的。 这一夜,江帆没有动她,让她睡个安稳觉吧,年轻人觉多。 丁一的确是太累了,一整天都是在紧张匆忙中度过的,累,就是自然而然的了。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半夜,朦朦胧胧的灯光下,看见江帆双手垫在脑后睡着了。 他的侧面线条非常完美、醒目。浓眉,深眸,挺括的鼻梁,性感的薄唇,充满男性的刚毅和柔美,还有着一种只有她才能读懂的沧桑。她伸出手,刚想去摸摸他的脸颊,就听他说道:“看够了的话给打个分数吧。” 丁一一惊,缩回了手,说道:“你没睡呀?” 江帆放下手臂,就势将她揽在腋下,说道:“睡了一会。” 丁一说:“我发现你的觉不多呀?是睡不着还是想事情呢?” “都有,每天夜里躺在床上,是我思考问题的最佳时间,这个时候脑袋特别安静。不过今天脑袋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你。” 丁一抬起头,说:“还在想我那句话吗?” 江帆怔了怔,说道:“在想。” 丁一摸着他心口的位置说道:“小心眼。” 半天,她才喃喃地说道:“江帆。” “到。” “我似乎又有做梦的感觉了……” “那好,让我们一起梦……” 他说着,低头就用唇碰了一下她的。她的唇似乎是闪避了一下。 终于,他们互相拥吻在了一起。 043 最不怕受伤的地方(二) 她再次流出了眼泪。 “怎么了?”他慌忙问道,心里有些紧张。 “江帆,我好幸福……”她嘤嘤地说道。 第二天早上,他们一起在窗外的鸟鸣声中醒来。 她睁着清澈的眼睛说道:“这里还有鸟?” “那是喜鹊。”他低声说道。 他说的没错,的确是喜鹊的叫声,这只正在欢快鸣叫着的喜鹊好像就在外边的阳台上。丁一就像个小姑娘似的的兴奋地撩开被子坐了起来,可是当她发现自己是光溜溜的身体的时候又一下子缩回到了里面,然后钻入到他的怀中不住地笑了。 喜鹊并不知道里面的情景,它依然在外边欢快地鸣叫着,似乎在为他们祝福。 “江帆,我们去看看。”她低声地对他说。 江帆疲倦地说道:“别,别惊动了它,它对我们的祝福话还没有说完呢。”他抱紧了她,不让她动弹。 她也抱住了他,非常享受和爱人聆听喜鹊对他们祝福的叫声。 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外边喜鹊的鸣叫声依然是那么的欢快,他们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虽然听不懂它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他们都知道那绝对是鸟界里面最富有浪漫、最绝美的祝福。 后来他们听到了它欢快的鸣叫声快速地在远去,然后窗外一片宁静。 江帆看了看表,说道:“起床吧。它对我们的祝福已经告一段落。”他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 她却没有动弹,睁着明澈的眼睛说道:“江帆,你说这城市里面怎么会有喜鹊呢?” 他柔声地对她说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它是专程为我们跑来的,是神灵驱使它来的,就像那个喇嘛给我送来了琥珀石,是长生天对我的嘱咐,告诉我让我一定要找到你。” 其实,如今的城市里面因为栽种了大量的行道树,而且还规划了不少的城市公园,非常重视绿化这一块,城市绿地越来越多起来,因此,各种鸟类进入到城市里面也就成了一种极其自然的现象。不过,丁一依然愿意相信他刚才的那种说法,喜鹊的特地跑来为他们祝福的。 丁一的鼻子红了,随之眼圈也红了,她紧紧地抱住他,柔柔地说了一句:“我们真幸运,我好幸福。” “你是个幸福小姑娘。”江帆纠正着她的用词。 “曾经,是个路灯下的小姑娘。”她偎依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道。 江帆一怔,有一首歌,是路灯下的小姑娘:“在那盏路灯的下面,有一个小姑娘在哭泣,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小姑娘哭得多悲伤,不知道是谁把她抛弃,她现在该到哪里去,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里,我会带你带你回去,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不要哭泣,我会用我的爱温暖你的你的心灵……让我带你回去…… 此时,丁一拿这首歌比喻自己的曾经,无论是妈妈的离开还是江帆的离开,对他都是一种巨大的打击,都是太贴近她当时的心境了。好在江帆失而复得,他们还有许多可以重新来过,而妈妈却永远去了…… “亲爱的,从今往后,你不会再是那个路灯下的小姑娘了,你是我的……”他抱紧了她。 “嗯,真希望永远这么下去。”丁一喃喃自语。 江帆亲了她一下,说道:“会的,会是永远。” 江帆看了看表,说道:“下一个节目,起床,沐浴,更衣,吃饭。” 丁一看着他,摸着他的鼻子说道:“我可以陪你去沐浴,但是不更衣也不吃早饭了,你去办事,我继续睡觉。” 江帆说:“那怎么成,你跟我一起去见樊部长。” 丁一说:“樊部长又没说要见我,他想见那个手抄本,你带上它去就行了。” “你敢违背市长的话,看枪。我这把枪可是对准了你的心脏。”江帆说着就伸出手指,指向了她心脏的位置。 丁一握住了她的那根食指,笑着说道:“那是我最不怕受伤的地方。” 江帆一愣,忽然觉得这话是这么的熟悉,猛然想起电影《卡萨布兰卡》里的台词。仅仅是一句无意说出的话,她的反应居然是如此敏感,这让江帆心里一动。随后捧住了她的脸,说道:“宝贝,不会,我永远都不会。” 丁一也是无心的,但这句台词却是那样的契合,他见江帆眼底瞬间弥漫上来的痛楚,就赶紧说道:“我真的不能去跟你见樊部长。” 江帆点点头。 樊文良的确没有说要见丁一,但是江帆就想让丁一走出来,尽管樊文良没说,如果把丁一带去他也不会反感的,而且,樊文良知道他和丁一的事,关键是樊文良并不讨厌丁一。 想到这里他就说道:“樊部长说看你的手抄本,实际就是想见你,他当然不能跟我说想见小丁这话了。再有,你又不是不认识他,去看看老领导有什么不妥吗?” “去见老领导当然没什么不妥,如果不是在他的办公室而是在任何其它的地方我都可以跟着去见他,但是在办公室,在省委常委楼就不一样了,首先,到了门口登记的时候我怎么填?人家完全有理由拒绝我入内。就算可以通过门口,樊部长看见我跟你去当然不会说什么,但是别的人呢,别忘了,那里的人可都是省委领导啊,副省长兴许都没资格在那里办公。省委刚把你派到阆诸没几天,你居然带着女友公然出入常委楼,即便是老婆也不能这么随便啊。显得你太不注意个人形象了,太随意了,一点都不稳重端庄,所以,我是绝对不能跟你去的。”她说得振振有词。 江帆觉得丁一说得确实有道理,他一时没话说了。 丁一笑了,说道:“说话呀,大博士,理屈词穷了吧,好了,澡都不陪你洗了,我要睡觉。”说着,就把被子拉上,钻进了被窝。 江帆一看,掀开被子,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可以不去,但必须陪我洗澡、吃饭,我知道你早饭总是不吃,这样对健康不利,将来会对孩子的健康不利。”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有孩子了?”丁一调皮地看着他。 江帆摸着她的腹部笑了,说道:“我感觉应该是这样。” “哈哈,不可能,我现在是安、全、期,傻孩子。”她笑完,就拍着他是脸蛋说道。 江帆一听,垂头丧气地说:“完了,努力白费。” “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做了无用功了。” 043 最不怕受伤的地方(三) “原来你想让我怀孩子,你真坏!”说着,就狠劲地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江帆说:“理解理解吧,我这个年纪,都快当爷爷了,再说,你也不小了,当妈妈都晚了。” “还不是让你耽误了。”丁一脱口说出这句话之后,脸就红了。 “哈哈。”江帆感觉丁一此时不再排斥他了,甚至完全接受他了,他就一阵高兴,说道:“所以,我们要把浪费的时间找补回来,这样,我哪儿都不去了,我们继续……”说着,就假装往她身上翻。 “那可不行,跟樊部长约好了你不去,小心革你的职。”丁一惊呼道。 江帆赶紧缩回身子,说道:“我怕。哈哈。”接着,便掀开被子,把她抱起,走进浴室,让他踩在自己的脚面上,用这个姿势,他们完成了晨浴。 吃早饭的时候,江帆问丁一:“宝贝,有个问题我必须提前问清你。尽管我不知道樊文良为什么要看你的这个手抄本,但无疑他是喜欢,如果他提出要出钱买你的这书我该怎么办?” 丁一说:“他说过吗?” “没有,但是以防万一,我不能不打无准备之仗。”江帆认真地说。 丁一看着他,说道:“你做主。” 江帆说:“那可还行,你爸爸都不让你这书上拍卖会,贵贱不能卖,而且,佘书记那么喜欢,你都没给他,我怎么敢做主啊?” 丁一放下筷子,说道:“是,你说的没错,爸爸的确这么说了,而且跟我跟张会长都特别说过了,但是有一点,樊部长不是别人,他是咱们的樊书记,是你我崇拜的老领导,而且对你有知遇之恩,如果他喜欢,就给他,再说了,他把你调到阆诸,我还得感谢他呢。这个事来时我就想好了。” “那你跟你爸爸你怎么交代?”江帆担心丁乃翔的态度。 “这个不用你管了,我自有对付他的办法。”丁一调皮地说道。 江帆进一步说道:“咱们把事情想圆满了,如果樊部长真的喜欢,而且他要执意给钱的话,怎么办?” “不要。我不卖钱。”丁一坚定地说道。 “可是如果……”江帆欲言又止。 丁一伸手摸着他的手,说道:“别问我那么多如果了,你知道该怎么办,别忘了,你也是它的主人。” 江帆点点头。 八点二十分整,江帆来到了省委常委楼院门前,将车停在外面规定的位置上,然后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和身份证,在门口完成了登记后,才进了这个小院子。这个过程他用去了六分钟的时间。进楼,上楼,来到樊文良的办公室,他没有直接去敲门,而是敲了下对面的门。那里是他秘书的办公室。 秘书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没人,他刚要转身,就见秘书手里拿着几份材料从走廊里过来了,他说道:“江市长,樊部长马上到,让我提前在这等您,您跟我来。”说着,就带江帆来到上次来过的那个小接待室,请江帆坐下,给江帆沏了一杯茶水,放在他的面前,然后自己坐下,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沓材料。 看到两页后,秘书才抬起头,说道:“您喝水,我得抓紧看下这个材料,一会部长来了我要给他汇报。” 江帆说道:“没关系,你忙你的。”江帆说着,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秘书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材料。 这时,就见接待室的门被推开了,樊文良身穿一件及膝的的藏青色的短大衣进来了,仪容整洁,精神充沛,头发梳理的永远都是纹丝不乱。 江帆赶紧起身,说道:“樊部长好。” 樊文良走过来跟他握手,微笑着说道:“就知道你会准时来,所以提前让小李等你来了。” 江帆笑着说:“您也很准时啊。” 樊文良笑着,问道:“路不好走,是不是头天晚上来的?” 江帆笑了,说道:“是的。” 秘书小李起身,给樊文良端进来他的水杯,然后出去了。 樊文良的眼睛就看着他的大兜子。 江帆赶紧打开,说道:“书,我给您带来了。”说着,便将里面一个牛皮纸包掏出,打开,里面就是丁一的手抄本。 樊文良小心地拿过来,放在手上,仔细地翻看着,说道:“漂亮,太漂亮了!真如你所说的,干净,清丽,整齐划一,没有瑕疵。” 江帆见他爱不释手,就说道:“您是怎么听说的?” 樊文良边看边说:“我也是听省里书法家们说的,说是丁乃翔的女儿手抄了一本三国演义,用的是蝇头小楷,说是非常漂亮。要知道,说这话的都是老书法家们,他们要是说漂亮,那就是真的漂亮了,所以就萌生了想看看的念头。我是见过小丁的字的,但怎么也想象不出抄成书的样子,今天看了,果然是很震惊,不错,真的不错。” 江帆仍然感觉樊文良这个解释不充分,但是他不好往下问了。 樊文良几乎每本都翻到了,最后他说:“我听说这个手抄本都没有参加拍卖会,为什么?” 江帆说:“这个问题我也问她了,这主要是她父亲的意思。他父亲给她立的规矩,就是永远都不能拿小字换钱,这也可能和她父亲当年让她练这个字的初衷有关系。她父亲让她练的目的就是传承。另外我想,是不是一旦沾上钱,怕他女儿的小字变味了?” 樊文良想了想说道:“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毕竟小丁用不着这个小字糊口,再有,这也是他父亲的良苦用心。” 樊文良一本一本地翻看着,低头又问:“小丁没跟你来?” 江帆的脸有些红,他不好意思地“呵呵”地笑了两声,说道:“不瞒您说,来了。” “哦,那她为什么没来见我?”樊文良抬头看着江帆说道。 “呵呵,她怕影响不好,说这里都是省领导,她来不方便……”江帆搓着双手说道。 “她是怕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吧?”樊文良说道。 “呵呵,也许是的。”江帆搓着手笑了,点点头。 “小丁还是一贯的懂事,善解人意,是个好姑娘,你别再辜负她了,快点把喜事办了吧。”樊文良说道。 “这个……还没提到议事日程。”江帆嗫嚅着说道。 樊文良感觉江帆跟丁一的事已经水到渠成了,不存在任何障碍了,听江帆这样说,就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还没提到议事日程?” “是我不好,目前她对我还是有些……有些……”江帆不知道该怎么样表达。 “还是当年的事?”樊文良一针见血。 “是。” “解释清了不就行了?” “呵呵,可能女孩子比较,比较那个吧。”江帆说道。 “哪个?” “要求的比较——纯粹。”江帆说道。 “呵呵,别说,小丁就是这个性格。”樊文良笑了,幽默地说:“那你要经受住她的验收了。” “您说的一点都没错。”江帆也笑了,他转移了话题,说道:“对了,小丁说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这套书她送给您。” 044 争斗是常态(一) 樊文良又用手摸了摸书,说道:“我确实喜欢,不瞒你说,我也的确想掏钱买下它,因为我有个老朋友,刚刚离退,不瞒你说,他是中组部的一位老领导,酷爱蝇头小楷,他本身就是写这种小字的人,结交的书法界的朋友也都是写小字的人,他认为,能够把精力投放在写这种小字的人,都是和金钱不挨边的。所以我特别理解丁一的父亲不让这种小字进入拍卖领域的做法,如果待价而沽的话,它可能不如书法家们的字值钱,但是不卖,就是无价,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往往都是无价的。这样,这套书先留我这,我给你打个借条,我把这书让这位老领导看看,然后我再退还给你们。” 江帆说道:“樊部长,真的不用,我来时小丁就跟我说了,您是她的老领导,她托付我,让我把书送给您。更用不着打借条了。再有,这书本身不是流通的商品,也不存在什么其它的问题,而且小丁也不是什么书法大师,这是她的业余爱好,真的不会存在别的问题,她说送给您就是送给您。” 樊文良坚定地说道:“那不行,这书起码要抄上两年左右,我怎么好掠夺她的成果,而且她父亲非常看重她的小字,不让她换钱,这也是为什么这小字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的原因所在了。其次才是清丽,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每个字才没有瑕疵,如果掺杂上金钱,估计咱们就都不会有这个印象了。所以,借条是一定要打的。”樊文良说道这里,起身拉开房门,叫了一声:“小李。” 李秘书答应了一声,就大步走了过来:“樊部长,您叫我?” 樊文良说:“你清点一下这几本书,然后打个借条给江市长。” 小李看了一眼这几本书,说道:“写江市长的名字吗?” “不不不,写对丁一。”江帆赶忙说道。 小李点点头,把这几本书就抱走了,一会,他便回来了,将一张带印章的借条交给樊文良,樊文良看了一眼后,便递给江帆,说道:“回去后,把这个给小丁,我谢谢她。另外,告诉她,让她抓紧,我等着喝她的喜酒呢。” “谢谢您,我一点转告。”江帆只好将纸条恭恭敬敬地折好放进皮包里。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樊文良让他带着东西来常委楼了,在这里,收下的东西当然要有条子。 小李出去后,樊文良问道:“跟佘文秀合作的怎么样?” “目前没有什么,一切还好。”江帆如实地说道。 樊文良想了想说道:“嗯,这一段你们不会出现矛盾,如果出现矛盾,也是以后选举完,你真正开始抓工作。那个时候,不管谁是市委书记,都或多或少地有些摩擦,只要凡事勤沟通,多商量,没有过不去的事情。好**政一把手产生矛盾都是因为沟通的差,另外相互干预的多,大部分是党委干预政府工作多些,你要包容一些。其实,我们每个人无论所处位置如何,都要学会当好一把手,这样无形就能提升你的思想境界和站位,是一种自我拔高,也是一种心理暗示。这样,也能淡化好多负面的东西。” 江帆静静地听着。 樊文良继续说道:“其实,要当好一把手其实也很简单,一把手的高明之处,就是要海纳百川地容人,以尽其所能的观念使用人才,干预过多反而不好。但是真正在实际工作中,又很少有人能到这么超脱,他不超脱的时候,就需要二把手谦让一些了,这样才能双赢,当然我说的谦让,不能是无原则的,是在不伤大雅的前提下的谦让,是不违背党性原则的情况下谦让。聂文东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甚至是胆大妄为,就和佘文秀故意纵容有关。人的欲望产生的时候,如果有个人出来能泼泼冷水,或者针对某件事敲打敲打可能就会收敛一些,就不会越陷越深。这个角色恰恰应该是班长做的,有的时候,都不需要大动干戈,一个民主生活会就解决了,可是他不但没这样做,反而纵容甚至有意挖坑,这就有失一个党委书记的水准甚至一个人最起码的道德良心了。这也是廖书记震怒的原因所在。” 江帆这是第一次听樊文良说起佘文秀和前任市长的关系。很长时间,江帆都琢磨不透,为什么樊文良暗示自己要学会当好一把手的话,要知道,觊觎书记的位置,那可是官场大忌,谁敢呀?就是心理有这想法,也不敢深想的,因为,那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要知道,官员的晋升,是有一整套严密的组织程序和规则的,就是破格提拔也是有一套相关的法律程序的。况且,破格提拔一直是干部选用的一种特殊方式,这种方式是在最基本的法律框架内进行的,相比于个别跳级晋升的案例,更多官员的提拔还是依靠基层经验和实干成绩,这其中,gdp也就是地区生产总值,又是最耀眼的光环。可他现在明明还是代市长,除去处理日常工作外,他还没有进行任何开拓性的工作,没有任何一项工作是带着他个人鲜明的印记的。但是没过多长时间,江帆就明了了樊文良的良苦用心…… 樊文良见他听得认真,就又说道:“小江,很长时间我都没跟介绍阆诸的情况,并不是我不想说,有几次你打电话来,我也知道你的意思,我一是真的没时间,二是也想让你对阆诸有个初步印象后再给你介绍不迟,因为,这样,更能容易引起你的共鸣。” 江帆一听,赶紧往前倾了倾身子,说道:“是的,我的确是想听听您对阆诸政坛的一些看法和评价,我几次就在想,樊部长怎么把我扔在阆诸不管了呢?” 樊文良笑了,说道:“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其实,争斗,向来是天下官场的常态,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官场是风平浪静的。” 江帆聚精会神地聆听。 樊文良继续说道:“阆诸目前的官场生态的确很乱,各怀心思,可能你看到的不会有什么波澜,波澜不惊的常委会,见面互相客客气气,但绝对是暗流涌动。佘文秀对聂文东原来一直是避其锋芒,但在背后捣鼓。聂文东尽管做事高跳、不够成熟和老练,但这个人性格比较直,有什么事都表现在表面,也很容易让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更容易栽进别人挖好的坑里去,所以,他在政治上是欠成熟的,某种程度是行很像当年的周林。” 江帆此时也想到了周林,他笑着点头。 樊文良说:“这说明了前任省委提拔干部有许多不科学的地方,也有许多人为的因素,当然其它因素不在咱们谈论话题之内。那几年他们提起来一批这样的干部,几乎都是硬提的,没有任何基层工作经验,哪怕到基层挂职这样的经历都没有,真正放到大风大浪中去不呛水就怪了,聂文东就是一个这样的例子,他从研究院直接就去了阆诸,主政政府工作,可能连最基本的基层工作概念都没有,完全是凭热情干事,也是最容易呛水的。所以说,一个人的政治智慧是表现在多个层面的。” “再有。”樊文良加重了语气:“殷家实是个不可小视的人,你要注意跟他的合作。鲍志刚曾经跟殷家实跑过一段的政治蜜月期,外人看他们似乎是一体,其实不是一码事,就连蔡枫跟殷家实也不完全贴心贴肺,他们在对付聂文东甚至是佘文秀时,看似是一致的,其实也是各怀目的。他们原以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想省委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而是派去了你,这样,他们必然会重新调整打击方向,也可能这次会对准佘文秀,也可能会对准你,不管你们俩个谁倒霉,对于他们来说,总会是一次受益的机会。即便他们谁都不能上位,还能成为一朝元老,后来者都不会小视他们。所以,这三个人中,你该团结的团结,该瓦解的瓦解,该争取的争取。事实上,鲍志刚这个干部总体还是不错的,殷家实的野心是显而易见的,在预料到聂文东要倒霉的时候,他没少往省里和北京跑,也有一些老领导出面为他说过话,但这次省委对阆诸的班子配置非常明确,那就是绝不就地提拔,这是一个硬条件。目的就是不能让一些不健康的东西得以在阆诸政坛上延续,继续上演恩怨情仇的故事。所以他们这些人不服也得服。” 044 争斗是常态(二) 江帆静静地听着,趁樊文良喝水的空儿,说道:“您说的太对了,我的确观察到了一些现象,但有时想不明白,经您这样一点拨,有些疑惑顿然而解。情况的确如您所说,我看过殷家实的简历,发现他有从县委副书记直接做到了县委书记位置上的经历,所以,这个人有野心是肯定的,因为他有非常经历,对于非常晋升认为理所当然也是很正常的事。” 樊文良笑了,说道:“小江,你说的极是,看来你的确也走心了。这个人素来野心就很大,但他是个极具政治敏感的人。他从一开始聂文东的高调和表现出的政治幼稚中就判断出,将来佘文秀和聂文东迟早都会掐起来,而他们掐起来的结果,必然是走一个,留一个。如果佘文秀走了,聂文东很可能当上班子的一把手,这样,市长的位子就空出来了,如果聂文东走了,同样市长的位子也会空出来,无论如何,对他都是个机会。所以,某种程度上说,佘文秀和聂文东之间的积怨,是他,或者是殷鲍蔡联盟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澜甚至是火上浇油的作用。” “哦——”江帆点点头。樊文良能跟他说这些,他真的感到心里一阵温暖,阆诸的班子表面,看去像一汪平静的湖面,每次开常委会都是波澜不惊,顺理成章。可是在这平静的下面,流淌着的却是看不见的波涛汹涌,每个人表面上都是藏而不露,可他们的内心深处,却各怀心事。 樊文良又说:“阆诸的党政一把手的巅峰对决的结果就是必有一伤,省委为了保持班子的团结,最后肯定会拿走一个,而殷家实完全在隔岸观火中甚至是谈笑风生中受益。但是结果,他却没有受益,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个江帆,以前闻所未闻,如今,却来阆诸摘桃子了,这就应了那句老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有些事你要高度警惕。千万不要轻易迈步,必须夯实基础,再往前迈。” 江帆感激地点点头,说道:“您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有一事我不明白,蔡枫甚至鲍志刚跟着跑他们难道就不清楚他是最大的受益者吗?” 樊文良说:“人,都是有欲望的,何为欲望,就是对于不可能的东西可以期许,甚至是通过努力可以得到的东西。其实,谁都知道,自己的有些欲望有时是很好笑而且是很幼稚的,但那都是在事后,事前和事中没有几个人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鲍志刚和蔡枫,是殷家实要联盟的人,他们三人结成强大的政治联盟,别小看了这个联盟,威力是巨大的,他们偏向市委书记或者是市长中的任何一方,都会加强这方的阵营,从而孤立和打击另一方,甚至置对方于死地。他们三个人最有可能上位的就是殷家实,当然,殷家实上位了,鲍志刚有可能当上副书记,蔡枫有可能当上常务副市长,加上殷家实暗地许诺,完全有可能。事实上,鲍志刚和蔡枫也的确都活动过,毕竟,别人的倒霉,对所有的人都是一个机遇吗。聂文东拉拢过他们,佘文秀也拉拢过他们,但佘文秀做事低调,这样在表面上就明显弱于聂文东,这也正是这个政治联盟估计错了形势而让他们十分被动的原因所在。当然,最后这个联盟倒向了,倒帮助佘文秀把聂文东送了进去。不过佘文秀不会领情的,这也是省委最初征求佘文秀市长人选的意见时,佘文秀表态说阆诸没有市长合适的人选的话的意思所在。” 是啊,官场上就是这样,要弄好权,必须要先玩好人,权术就是玩人术,玩不好人,等于有权没有术,可如果光有玩术,没有权,有等于这个术没有载体,没有载体的术,就是再高明,充其量也就是算小聪明,甚至是阴谋诡计。 樊文良又说:“其实殷家实原来在清河的工作很是有声有色的,几年时间,把那里变成省里改革开放的典型,小县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应该说还算是不错的。这个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是的,我也发现了这一点,而且他的能力还比较全面。”江帆说道。 “我这么分析,他们有可能会拿你当做一个突破点,会在选举上做文章,如果选举失败,你和佘文秀都会倒霉,然后他们就更有控制阆诸的野心了,甚至暗中要挟省委,空降干部会水土不服的,但有一句俗话,胳膊毕竟拗不过大腿,你只要稍加注意,团结大多数人,跟佘文秀这段时间合作好,就不成问题。”樊文良看着他说道。 江帆点点头,说道:“我也思想准备。” 樊文良说:“我给你说这些,也可能违背了一个领导的组织原则,但在你的身上,的确寄托着我的一些希望,也可以说是我的个人私心吧。尽管我跟你说了也可能是不该说的话,但我相信你会正确对待的。” 江帆赶忙说:“太感谢您了,我之所以有今天,甚至能来阆诸工作,全都仰仗着您的举荐。现在又身处这样一个环境里,我心里还真有点没底,这种情况,我就特别希望能听听您的教诲。” 樊文良知道他没底的原因,就说道:“教诲谈不上,你刚去阆诸,现在什么情况还不熟悉,等熟悉后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选举的事你不用过分担心,目前佘文秀不是问题,本来省委对阆诸的一些问题还要继续调查的,但是考虑到阆诸面临着选举,还是放缓了调查的步子,这也是省委对你的支持。所以,你选择跟佘文秀联盟而不是别人,这在方向上是正确的。” 江帆激动地说:“感谢省委对我的信任和支持。” 樊文良看着他说道:“所以,还是那句话,这段别急于迈步,你面临最大的也是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选举,多做些亲民的举动,给大家留下好的印象。凡事,尽可能争得市委书记的支持,努力团结大多数人。还有,就是求大同存小异,不可能事事都是完美的。” “嗯。”江帆不停地点头。 樊文良继续说道:“多谋划一下年后的工作,多考虑一下民生问题,这届省委班子对这个问题很重视,尤其是尤其是今冬明春的文明生态村的建设很重视,这在南方早已经是成功的经验了,也是廖书记在南方搞的试点工作。有机会可以出去参观学习一下。另外,就是稳定,其次才是经济指标的增长。当然,对外讲的时候,有可能把这最后一项挪到前面来说,但在实际工作中却不是这样。保民生,保稳定,保增长。这是这届省委的工作目标。” 江帆不住地点头。樊文良说的太对了。官场是一个适者生存的大舞台,所有人都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阿谀奉承、圆滑世故之辈固然能在这个大舞台上获得一席之地,但要争取到主角的位置,就必须有亮眼的成绩作为支撑。 打铁还需自身硬!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领导的喜欢和赏识固然能让你获得升迁,但在这个升迁背后必然会连带着周围无数人的口水和怀疑的目光,如果你心理素质稍微不好一点,就会被这种质疑的声音压迫成精神分裂。在这种环境下,你就必须做出政绩来堵住悠悠众口。事实上,有领导的赏识和重用,想要做出政绩对你来说简直易如反掌,领导给你下了的各项任务和工作指标,这就是你的机会,只要你想法设法完成了指标,那这份政绩就到了你的手中。 当然,除了领导给你下达的工作外,你自己也可以去找一些领导想做却一直腾不开手去做的事情,跟领导事先做个简单汇报和询问,然后不惜代价的做下来,不但能拿到政绩,而且还能讨好领导。总之一句话,能干的不如会干的,会干的不如巧干的,只有让领导满意了,你才算是一个合格的下属,才有希望升职,否则,你也就只能哪凉快去哪呆着。 这些道理江帆都懂,事实上,江帆最近这段也的确在思考着明年的工作,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方案,只是目前碍于头上的代字,而且又是刚来,好多想法不便拿出来公开讨论罢了。 044 争斗是常态(三) 樊文良看了看表说道:“好了,过多的我也就不说了,你回去吧,廖书记一会也该到了,我们单独说点事。回去告诉小丁,就说我谢谢她的好意,等这书归还回来后,我再归还给你们。” “谢谢樊部长,如果老领导喜欢,您就不要往回拿了,小丁在抄这本三国演义之前已经抄好了另外一本水浒传,这次她就是带着书稿来装订厂装订的。所以,这个手抄本就归您了,您别惦记着还给她了。” “那还行,这是她的心血,肯定是要还的,就是时间可能早也可能晚。”樊文良说道。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江帆说着,跟樊文良一同站起身,走了出去。 途径李秘书的办公室,江帆跟他打了招呼,樊文良站在门口向他挥手告别。江帆没有坐电梯,因为要是坐电梯,就会让领导多站一会,他顺着步行梯就下去了。 后来,江帆得知,樊文良说的这位老领导是中。组。部刚刚退下来的一位资深领导,樊文良一直得益于他的提携。 在回宾馆的路上,江帆停下车,他来到超市,替丁一选了几样高档水果和糕点,因为她一会要去拜会张会长。 他忽然看见了新鲜的草莓,尽管是反季节,但是那草莓个大,而且颜色非常正,粉红的诱人,他就买下一盒,带给她吃。 他没有给她打电话,感觉她此时肯定是懒在床上,担心电话吵到她。她的确需要休息,连续两个晚上被他折腾和蹂躏,她肯定是吃不消的,加上昨天一天都在外面采访。这样想着,江帆就不由地笑了。 他估计的没错,此时,丁一正躺在宾馆的床上,但是她没有睡好,而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是哥哥陆原打来的。 她一看是哥哥的电话,赶紧坐起身,镇静了一下,叫了一声:“陆原哥哥。” “你跑哪儿去了。”陆原劈头问道。 “啊?”丁一一时没明白过来。 “我是说你没在家,跑哪儿去了。”陆原重复着说道。 “哦——”丁一这才清醒过来,说道:“我跟朋友来省城了,哥,你在哪儿?” “我在老房子,给你扫雪来了,就知道你没有扫雪。”陆原没好气的说道。 原来,陆原惦记着老房子的雪,他知道妹妹不可能去房顶上扫雪的。每年如果可能的话,陆原都包下老房子的扫雪任务。尽管妈妈说楼房的房顶可以不扫雪,因为天暖后自然就融化了,但是陆原坚持扫,他认为,尽管房顶是预制板的,但房顶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雪,也会影响到室温的。就在今天头来的时候,杜蕾还抱着他不让他起,让他多睡一会,可是他惦记满院子的雪,杜蕾还在被窝里他就起来,带着小狗来到老房子,叫了半天门没人应声,用钥匙开开门后,才知道丁一没在家。 他想她有可能加班住在单位了。就在门边拿起扫帚先扫甬路,没扫几下他就发现了问题。就见一层雪的下面,是一双男人的鞋印,并且,是一进一出的两双同样的脚印,他飞快地挥动着扫帚,扫到门口的时候,见房门是锁着的,他开开房门后,没有发现妹妹,妹妹的外套和鞋子也不在,也就是说,下雪的那天晚上有男人来过,但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妹妹的脚印,也就是说,妹妹不曾从雪地上走过,那么妹妹是怎么出去的?被人背出去的还是连续两个晚上她根本就没回家?杜蕾说,她是昨天早上给她送去的小狗,说是没有时间照顾它。 陆原来到屋里,他换上拖鞋,来到了楼上,见妹妹的床铺整整齐齐,又到了楼下,看见了小狗吃剩的狗粮,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迹象。那么可以断定,妹妹的确两个晚上甚至头下雪就没在家住。 陆原坐在了沙发上,没有着急去扫雪,看着小狗从楼上下来,他就问道:“家里谁来了?” 小狗当然听不懂主人的话了,它摆摆尾巴,卧在了它的棉垫上,垂下眼皮,就要瞌睡。 陆原起身,从沙发旁边的一个花台上拿过一个老式电话机,他用手指转了几圈后,拨通了丁一的电话。当他知道她跑到了省城的时候,陆原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跟江帆去的。但是妹妹不说,他是不能这么问的,他就说道: “你到省城干嘛去了?” “哥哥,我是来送我的手抄书来了,跟张会长约好了。”丁一解释道。 陆原有些怀疑她说的话,故意大大咧咧地说:“那你也没必要自己送去啊,我给你带过去就行了,天这么冷。” 丁一现在还不想告诉哥哥的实情,就说道:“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后来正好有朋友的车来省里,就搭车过来了。” “知道了,你搭谁的车去的?”陆原漫不经心地问道,然后屏住呼吸听着。 丁一不知是否该不该说出江帆的名字,她想了想说:“哥,我回去再跟你细说吧。” 陆原更加坚信了自己刚才的猜测,他不好继续问下去了,就说道:“你昨天宿在省城了?” “嗯。”丁一只回答了一个字。 “你是不是前天也没回家?”陆原继续追问道。 “是。”又是一个字。 “出什么事了吗?”他有些担心了。 “没有,我还有点事……”丁一支吾着。 045 触摸阳光(一) 小狗将脑袋趴在两只前爪的中间,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他的主人,见他的主人正满腹心事地呆呆地看着自己,它以为主人有事,就抬起小脑袋,也看着主人。 陆原见小狗憨态可爱的样子,笑了,看着小狗,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小狗立刻就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一用力,就窜到他的身上,伸出舌头舔着他的手和脸。陆原把这只干净洁白的小狗抱在怀里,抚摸着它,喃喃地说道:“一一啊,我的好一一……” 陆原对丁一的感情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出于家庭的责任和对妹妹的爱护,他从始至终都不外露分毫。可以说,丁一,是陆原喜欢上的第一个女孩子,当他跟着妈妈来到继父家的时候,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长得既干净又好看的妹妹,他给了她一个哥哥所能给予的一切关爱,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爱逐渐强烈起来,但碍于他们这个家庭的缘故,他始终都没有表现出来,尽管如此,他的心思还是被妈妈识破了,妈妈当然不许他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并且她不喜欢的妹妹了,直到杜蕾出现。 陆原对杜蕾的爱,是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尽管没有那种纯粹意义上的初恋时的心灵悸动,但杜蕾还是打动了他,更主要的是妈妈喜欢杜蕾。事实也证明,杜蕾是个识大体、会做事、懂得关心家人的好妻子,所以,陆原也就逐渐关闭了自己对丁一的感情闸门。丁一从亢州回来后,他曾经劝过妈妈对丁一多关心一些,妈妈说,这么长时间了,她从来都不叫我一声妈,我这个后妈当得也可以了。陆原说,你要让她感到你像个妈才行,妹妹的亲生母亲去世的早,按说她是最好收买的,你对她好,她自然就跟你叫妈了。妈妈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不说,还拿他当年对丁一的感情说事,指责他过于关心这个妹妹关心,小心让杜蕾看出来。这让陆原没法再去做妈妈的工作了。 尽管关闭了对丁一的感情闸门,但每当看到丁一不开心的样子,无论是出于哪种感情,陆原还都是对丁一牵肠挂肚,他十分心疼这个妹妹。记得小虎小时候,丁一给他讲小蝌蚪找妈妈,讲着讲着,自己就流泪了,儿子也跟着她泪流满面了。所以,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这是个缺少关爱的孩子。某种程度上说,他和妈妈把她的父爱也夺去了,所以,他除去尽自己所能,尽量让杜蕾多去跟她沟通外,还截长补短地给她打电话。 后来,在省城意外看到江帆的那一次,陆原心情的确很复杂,他既希望江帆能给丁一带来阳光和爱,又担心江帆把妹妹抢走,但无论怎样,他都没有任何资格阻碍他们交往,特别是后来得知江帆来到阆诸当市长了,他就更加坚信,妹妹这辈子是江帆的了,别人是没有份儿了。这一点,无需置疑。因为,他从江帆的眼中看了出来,从妹妹的坚守中也看了出来。 陆原一直认为自己对妹妹的爱是深埋着的,妹妹是不知道的。可是有一次杜蕾告诉他,还是早在丁乃翔车祸出院后,杜蕾去家里探望丁乃翔,丁一问她跟哥哥通电话着吗?杜蕾看到陆原对妹妹的关心,远胜于对她的关心,就很有醋意地跟丁一说:我呀,根本就引不起你哥的兴趣,我感觉你哥对你可是比对我关心多了。这话,在丁乃翔住院的时候,杜蕾也试探过丁一,出于女人的本能,她必须夯实这件事,她就问丁一,我看你和你陆原哥哥倒是天生的一对,他对你又是那么的好,而且你们也没血缘关系,为什么不亲上加亲呢?丁一跟她说:我知道哥哥爱我,我也爱哥哥,但我们那是兄妹之间的爱。如果我们谈恋爱了,我就只有爱人没有哥哥了,如果我跟别人谈恋爱了,这样,我既有哥哥的爱,还有爱人的爱,我能多得到一份爱,所以,我跟哥哥不能恋爱,只能你跟哥哥恋爱,那样的话,我平白无故又得到了嫂子的一份爱。 丁一和杜蕾之间的对话过去好多年了,杜蕾是在不久前告诉他的。可见,丁一也是爱自己的,只不过自己这个妹妹,比自己更有主见罢了,她比自己更理智地预料到了这种感情的不可能性。所以,他对妹妹就更疼爱有加了。 陆原抱着小狗,呆呆的坐了半天,最后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丁一,希望那个男人能真心爱她,别再让她伤心落泪。自己如今也只有祝福的份儿了。 想到这里,他轻轻叹口气,放下小狗,悻悻地起身,出去继续扫雪了。看来,以后妹妹家里也不能说来就来了,她要有自己的秘密了,雪地上男人的脚印就说明了一切…… 再说丁一挂了哥哥的电话后,便缩进了被窝里,她眨巴着眼睛,猜测着哥哥会怎么样想她,想着想着就甩甩头,她不去想了,拉上被子,盖住了脑袋…… 江帆悄悄进屋了,他脱去外套,见丁一蒙着头,就给她拉下被子,丁一醒了。 江帆说道:“干嘛习惯蒙头睡,这样空气不好。” 江帆说这话的时候,就发现丁一根本就没有躺在枕头上,而是把脸趴在床上,双手握拳垫在身下,这个姿势就像个婴孩那样,据说,凡是用这个姿势睡觉的人,都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江帆给她拿过枕头,把她的头抱起,放在枕头上,说道:“以后别这样趴着睡,容易窒息。” 丁一揉了揉眼睛,说道:“几点了?” “快11点了。” “你去了这么久?” “应该说你睡了这么久。” “没有睡多长时间,哥哥打过电话,问我怎么没回家。” “他怎么知道?” “他去扫雪去了,肯定知道我没在家。”丁一说着,就往他的跟前凑过去,头便躺在他的大腿上。 江帆抱着她的头,给她盖严被子,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他问我跟谁来省城的,我就告诉他是跟朋友。”丁一慵懒着声音说道。 江帆低头看着她,说道:“你怎么没跟他说实话?” “我……我不想让他知道……”丁一说完,就有些心虚地把头扎得更深了。。 江帆笑了,说道:“他知道我们的事。“ “我知道他知道,但是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跟你在外面过夜了。”丁一嗫嚅着说道。 “哈哈,他不傻,他完全可以猜得到。”江帆大笑。 “那我也不想亲口告诉他……” “哈哈,你呀,怎么还像小女孩那样啊?好,随你。”江帆说完又问:“接下来是我们继续睡觉还是你起床我们去吃饭,然后去张会长家?” 丁一想了想,伸出手,握着他的大手说道:“你累吗?” “怎么着?”江帆挑衅地问道。 丁一知道他误会了她的意思,就笑着说:“如果你累的话,就稍微到床上休息一下,然后我们退房,见完张会长我们就回家。” 江帆握过她的手,他十分贪恋跟她一起的美好时光,就说道:“我们在省城呆两天吧?享受二人世界。” “我心里不踏实……”丁一说道。 “因为陆原?”江帆说:“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让她放心,你跟我在一起。 “那可不行。”丁一急忙说道。 江帆不解地说:“怎么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没有理由再在外面呆一天了。” 江帆说:“谈恋爱不需要理由,我们是天经地义的,你怕什么?” “目前我还不行,等过了这段再说吧。” 江帆想了想,决定尊重她,就说道:“行,听你的,我跟你再躺半个小时。然后咱们退房,吃饭,看人,怎么样?” 丁一点点头。 江帆说着,就和衣躺在丁一的旁边,闭上了眼睛。 045 触摸阳光(二) 丁一见他一动不动,就知道他在想事情,肯定是跟樊部长说了工作上的事,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半天,江帆睁开眼睛,说道:“怎么了?” “不怎么。”丁一回答。 “那你怎么不说话?”江帆问道。 “你在思想啊。” “我在思想什么?” “呵呵,我不知道。”丁一笑了,伸出手画着他那很有型的侧脸的轮廓。 “我知道,我这就告诉你。”江帆说着,撩起被子,就要钻进被窝。 丁一大呼:“不可以,你穿着衣服会滚上绒毛的!” 江帆一听,就脱下了衣裤,光着身子钻了进来,丁一死死拽着被子不让他进来,但终究抵不过江帆的力气,他们大笑着,被子下面就又开始了一场激战…… 等二人平息后,丁一躺在江帆的臂膀处,摸着他咯吱窝的毛发,说道:“你不累吗?” 江帆说:“不累,我有的是力气。这么多年了,连一个月的还没找补回来呐,我要天天吃你,不停地吃你……” 丁一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了。然后又盖上了他的眼睛,说道:“休息会吧,我可舍不得你累着……” 江帆抱紧了她,说道:“跟你商量件事,明天跟我回北京吧,认识一下我的父母,也是你未来的公婆,怎么样?” 丁一一听,睁大了眼睛,说道:“太快了。” “快?你指什么?” “我是指见父母的速度太快了。” 江帆认真地说道:“同志,不是太快了,是太慢了,我们都十来年了,他们急得头发都白了,天天催命。你见过他们之后,他们就踏实了,要不总是给我介绍对象,天天我家媒人挤破门槛。你就不怕我被人抢走?” 丁一定定地看着他,说道:“要我说实话吗?” “当然。” “说实话,我始终都怕你被人抢走。” “真的?”江帆扭头看着她。 “真的,以后可以拿任何事说话,千万别拿这事说话,我怕,真的怕。”说完,就忍不住想笑。 “哈哈。你敢捉弄你老公,看我怎么收拾你。”江帆伸手就去咯吱她,丁一赶忙离开了她,肩膀就露在了外面。 江帆搂过了她,亲着她的小手说道:“宝贝,你知道这两天我江帆有多么幸福吗,能跟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干都行,只要有口气,能活着我就满足了。其它的什么都不想。不想工作,不想进步,就这样老死在你怀里……”说着,就贴紧了她。 丁一抱住了他,说道:“我也是。” 两人又在床上温存了一会,他们在宾馆冲了澡,然后穿衣服下楼。头下楼的时候,江帆把樊文良秘书打的借条给了丁一,丁一埋怨他为什么还收老领导的借条。 江帆说:“他的性格和为人你还不知道吗?不然为什么让我把书送到办公室,人家就是怕以后咱们不往回要了,这样,有秘书当见证人。” 丁一收好借条,说道:“他真是个好官。” “是啊,他自知责任重于泰山,所以不敢不做个好官,有的时候,官真的不是做给自己的,是为了大家……”江帆不再往下说了,因为他知道,丁一是听不懂这话的真正含义的。 江帆带着丁一来到了这家宾馆旁边的一个酒店吃饭。说来也巧,他们停好车,刚走向门口,就见樊文良从前面的车上下来。 江帆笑了,低头跟丁一说“这次,你没地方躲了。” 丁一一看,下意识地往江帆身后隐。江帆大大方方地揽过她,手臂放在她的后背,把她稍稍往前推了一下,就走向前去,跟樊文良握手。 樊文良握过江帆的手后,伸出手给丁一。 丁一脸通红,急忙伸出自己的手跟樊文良握,慌不择言地说道:“樊书记您好。” 樊文良打量着她,说道:“小丁,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跟刚来亢州的时候差不多,还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丁一摸着脸说道:“我都老了。” “哈哈。”樊文良大笑,跟江帆说道:“她说她老了,你是这么认为吗?” 江帆也笑了,说道:“你当着我和樊部长的面说自己老了,你让我们情何以堪?” 丁一的脸更红了,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樊部长您一点都不老,还是那么气定神闲。” 樊文良听了“哈哈”大笑,他转头跟江帆说道:“小丁总是这么会夸人。” “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已,丝毫没有夸您的意思。”丁一说道。 江帆陪着樊文良往酒店门里走,说:“樊部长,她不但会夸人,还会批评人哪?” “哦,你挨批评了?”樊文良问道。 “可不是吗,我从您这里回去后就受到了批评。” 樊文良当然知道江帆指的是什么了,他没有让江帆说出下面的话,就转过身跟丁一说道:“小丁,你真了不起。你才是真正的气定神闲啊,能写那么好的字,真实佩服。今天樊书记就不陪你了,我有客人,记住,喝喜酒的那天别忘了请我,先说好了,他请我我可不去,你请我我才去!” 丁一笑着点点头,说道:“我一定请您。” “一言为定?” 丁一抿着嘴笑了,说道:“一言为定。” “哈哈,好,我可是等着了,不过别我这老同志等太久了?”樊文良说着就跟他们挥手再见,转头进到了里面。 吃饭的时候,江帆对丁一说:“你的面子不小啊,樊书记可是谁家的喜事都没出席过呀,多大的干部也好,多小的干部也好。” 丁一说:“人家是客套,是冲着你。” “不是,是冲着你。”江帆纠正道。 丁一不说话了,她就想着临别时樊文良说的那句话,不由地咧嘴笑了。 江帆问道:“笑什么?” 丁一说:“江帆,今天真好,我忽然有一种触摸阳光般的感觉,干杯。”说完,她就端起水杯。 江帆当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激动,就说道:“我去要酒!” 丁一急忙拦住他,说道:“不不不,我一会要去张会长家,喝酒不行的!”她急忙拉住了他。 江帆说:“你去,我在车里等你,我可以自己喝,自己给自己庆祝行吧?” 丁一笑了,她笑得很灿烂,冬日的一缕暖阳正好照在她的脸上,就连她的睫毛尖上都颤动着光亮。她娇嗔地说:“不行。咱们快点吃吧,我饿了。” 江帆看呆了,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脸,深情地说道:“你真好看。宝贝,我真的想喝点酒庆祝一下你的这个感觉,如果中午不喝,晚上回去后也要喝,我要你陪我喝。” 丁一笑了,说道:“不行,晚上我要跟哥哥他们吃饭,我们今天都要搬回乔姨家,以后就在那里开火了,这样,也能互相照应。” 江帆一听就泄气了,说道:“为什么?” “是乔姨打电话来说的,让我们都搬回去住,家里有爸爸的许多东西,她不放心。” “那老房子呢?” “呵呵,是啊,老房子也有妈妈的好多东西,不过小偷不会要的,你比如,海黄的笔筒,小偷会认为那是树根,紫檀的灯罩,小偷会认为那是树皮……不值钱的。” “哈哈。”江帆感觉她很有意思,而且,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感到她没有那么多眼泪了,就说道:“我不反对你他们去住,可是我怎么办?” 045 触摸阳光(三) 丁一问道:“什么你怎么办?” “我要是想你怎么办?”江帆小声说道。 丁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吃了一口菜说道:“我也不会天天都跟他们在一起,我还要干自己的事情,截长补短回去一趟就行了。” “那样就好,好,我批准了,吃饭。”江帆感觉自己仍然“有机可乘”,就高兴了。 丁一感觉那一刻江帆像个孩子,也许,人孤独久了,就特别渴望心中的那种来自家庭的暖意,这几天跟他在一起,她已经充分体会到了这一点。 丁一提前给张会长打过了电话,来到文化厅家属院的时候,她拎起自己的书稿,正准备下车的时候突然说道:“竟顾着跟你斗嘴了,我都忘了买礼品了?” 江帆笑了,他说道:“礼品早就给夫人您准备好了。”说着,就下车,打开了后备箱。 “真的?”丁一惊奇地说道。 “真的,我回宾馆的路上就买好了,知道你不善于做这等俗事,请您验收,看是否满意。”江帆幽默地说道。 丁一一听,激动地看着他,说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是我们家的大人?” 江帆笑了,说道“我就是你们家的大人,是你和小狗的大人。” 丁一笑了,接过江帆手中的礼品,就往楼里走去。江帆把车退了出来,退到了甬路旁边,他没有熄火,开着暖风,将车窗降下一条手指宽的缝隙,以便保持车内空气的流通。放平座椅,躺下,眯了起来,他的确有点累了,但是他感到了幸福,因为这几天没有白努力,丁一有了触摸到阳光的感觉了,这或许对于别人不算回事,但是对于丁一来说,是个不小的进步…… 就在江帆和丁一沐浴在小夜曲般甜蜜浪漫的时候,彭长宜的情绪却不怎么好。 由于阆诸市长因为大动土木,兴建办公楼遭到老干部告官而被双规的事,朱国庆就不再提新建办公楼的事了,但是他又重提当年的电厂项目。并且还组织人外出参观去了。这个项目早在钟鸣义期间就被江帆和常委们否定过了,而且这个项目完全不符合国家环保政策的规定,即便上马,也通不过审批这一关。但朱国庆这次征得了锦安市长岳晓的口头支持,他说外地有这样搞的,先上车后买票,可以先建,然后再向上级部门申请,今天的常委会上彭长宜严肃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其他常委见彭长宜不同意,也就没敢举手同意。 散会后,吕华和姚斌进来了。姚斌见彭长宜脸色严肃,就说道:“市长办公会的时候,让大家举手表决,我投了反对票,为此,国庆和刺激了我几句,说就知道我是这个态度。” 吕华接过这个话茬,刚要说什么,这时,荣曼敲门进来了。 荣曼从来都是打扮的很讲究、得体,她最近来市委很勤,吕华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说道:“荣总最近是越来越漂亮了。” 荣曼笑着说:“吕秘书长,就别拿老朋友开玩笑了。” 似乎吕华和姚斌看出她有事,就跟她寒暄几句后先后走出市委书记的办公室。 彭长宜请荣曼坐下,说道:“荣总,找我有事吗?” 荣曼说道:“没事就不能来吗?” 彭长宜心情不好,况且,他不喜欢荣曼这种小儿女的故作姿态,他低下头,没有说话。 荣曼见彭长宜沉下脸,就说道:“我是代总公司给你送请柬来的。” “请柬?”彭长宜抬起头奇怪地问道。 “对。”说着,荣曼就将一个大红请柬放在彭长宜的桌上,彭长宜拿过来一看。一看是京城公交分公司举办的联谊晚会,特别邀请亢州市委书记彭长宜参加,时间是本周日下午四点。 彭长宜看完后说道:“让朱市长跟你去吧,我周六日已经安排了事,去不了。” 荣曼说:“这个我不管,我是今天去公司,公司老总让我给您带回来的,他说下来再打电话单独邀请您,您去不去就自己看着办吧。” 彭长宜说:“我的确有事,上个休息日就该办的事情,就是因为下雪我哪儿也去不了,才拖后了一周的。” 荣曼说:“您看看,时间是周日下去四点,也就是说用的是晚上的时间,我想,下去四点您有什么事也该办完了吧,不矛盾。” 彭长宜说:“我出远门,怕赶不回来。” 荣曼说:“没关系呀,只要晚上能赶上吃饭就行了,我估计之前会是公司表彰会啦、联欢会啦,晚上吃饭你能赶到就行。” 彭长宜听荣曼说让他晚宴前赶过去,就说:“看情况吧,我也许能赶过去,吃饭的时候跑过去多丢人啊?” 荣曼说:“那没办法,你不是其它时候没空吗?谁让他们开会不提前跟彭书记商量?” 彭长宜不喜欢荣曼用这样调侃的语调跟自己说话,他合上请柬,说道:“好吧,我尽量。” 荣曼说:“这我就放心了,咱们亢州公司还在被表彰之列呢,你说你这市委书记不去给我们撑腰鼓劲,谁会给我们撑腰鼓劲啊?” 彭长宜笑了笑,没再说话,而是继续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 荣曼本不想走,但是看彭长宜似乎还有公事,而且明显地表现出心不在焉,她就只好起身告辞。 荣曼走后,彭长宜就推开佯装看的文件,他最近的确心烦。 恰在这个时候,宋知厚进来了,他说:“彭书记,俞老板在我办公室,他说有事找您谈。 彭长宜就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说道:“我马上出去,你跟他说让他改天来。” 宋知厚想了想,书记今天的日常安排已经进行完了,他出去就是临时有事了,就说道:“好,我去跟他说。” “等等。”彭长宜叫住了他,说道:“你跟他说客观点,我的确有事,让他改天再来,我也的确有事找他。” 宋知厚点点头。他明白,自己是不需要跟着书记出去的,因为他知道如果书记需要他,就会跟他说了,如果书记不说,那就是不需要。宋知厚出去两分钟后,门又开了,俞老板打外面进来了。 “彭书记,听说您有事要出去?” 彭长宜就是一愣,他向俞老板身后看去,就见宋知厚一脸的无奈。宋知厚连忙说道:“我跟俞老板说了您的情况,他说过来跟您打声招呼就走。” 俞老板过来跟彭长宜握手,彭长宜就看见了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的脖子上,居然戴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金链子,有人说,区别亢州哪些人是在废铁一条街上的老板,有三条标准,一是听他说话声音高不高,二是看他脖子上闪不闪金光,三是看他屁股底下是不是宝马,如果这三条都占了,那必定是亢州的“拆老板。”三条估计俞老板都占全了。 彭长宜讥笑一下,说道:“你今天来的的确不凑巧,我马上有事要出去,这样,你改天来,我还有事找你。今天实在抱歉。” 这个俞老板对那天的爽约没有解释一句话,说道:“行,咱们哥们不用客气,我听小宋说你有事出去,就过来跟你见个面就走,既然你忙我就不多耽误了,改天我再来。”说着,他再次跟彭长宜握了手后就走了出去。 046 垂竿万马钓周公(一) 望着俞老板的背影,彭长宜厌恶地在心里说道:哥们?笑话,谁跟你是哥们,我能有你这样的哥们?你凭什么跟我称兄道弟?就因为你脖子上的金链子还因为你有钱?还是因为你跟岳市长搭上了关系? 记得早在三源的时候,部长就跟他说,让他这辈子都要注意的一件事就是千万别被有钱人保养了。他现在还记得部长跟他说的话,他说:在古代,文士们都兴养门客;改革开放后,大款为了显示自己,都兴养小蜜;现在呢,你再看,大款都兴包养领导干部了,这是很危险的潮流,直接危害到我们党政权的稳定。所以,彭长宜跟这些有钱人打交道,心里始终都有这样的原则,就是不被有钱人强。奸,也不被有钱人保养,这是他的底线。他可以积极帮助他们成全一些事情,但是决不给这些有钱人当奴才。 俞老板所以敢跟自己称兄道弟,就是因了岳市长的原因,不然他不敢。哼,瞧你那德性!彭长宜愤愤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他的心情非常不好,他感到了办公室的燥热,空气澡的人特别难受,耳朵里满是静电的声音,他有些坐立不安,想去开窗户,这时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喂你好。”他对着电话,说话都没了标点符号。 “彭书记啊,我是北京公交分公司的老李……” 彭长宜立马就听出的谁了,他连忙说道:“哦,李总,您好您好,我刚刚看到您给我下的请帖,太感谢了,还惦记着我。” “那是那是,亢州,是我们唯一的外阜线,彭书记是我们特别邀请的唯一的官员,理当我亲自去请的,让人把请柬捎过去已属不敬了,万望书记大人不怪。”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您今个儿怎么了?干嘛跟我这么客气?您这一客气,我都坐不住了,直往桌子底下出溜。” “哈哈。理当的,理当的,如果彭书记不怪的话,那天务必到呦。” 彭长宜感到肯定是荣曼跟李总说了什么,不然李总不会再次打电话相邀。他在心里就怪这个女人添乱,不懂事,但嘴上却说道:“李总啊,是不是有人跟您告我的状了?” 李总说道:“没有啊,谁敢给你告状?我是想听你讲笑话了,希望那天你早点来,多给我讲几个段子呦。”李总说道。 彭长宜知道他这个理由是经不住推敲的,就说道:“李总啊,我那点底儿,都被您搜罗光没有喽——”彭长宜故意把口气放得语重心长些。 “哈哈。”李总笑了。 彭长宜又说:“李总,您看我能给您提点意见不?” “哦,欢迎,你说吧。”李总爽快地说道。 彭长宜郑重其事地说道:“您不用跟我客气,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亢州是您的属区,我理当前去参加总结表彰会。就是有个情况,我那两天要出差,周日尽量往回赶,但是请您放心,喝酒的时候我肯定赶回来了,我是宁舍好事不舍酒桌的主儿,到时你千万想着给我留个座儿。” “哈哈。”李总开心地大笑了,说道:“彭书记就是爽快,好,周日见。” “周日见。” 挂了电话后,彭长宜就在想,这个荣曼搞什么鬼? 跟李总逗了一会嘴皮子,彭长宜丝毫没有感到内心的烦躁有所缓解,反而更加焦躁不安。他周六周日的确安排了事情。他要去德山,自从老顾从德山回来后,他就接到过陈静一个电话,还是用别人的手机打的电话,这就说明,他给她的那个手机她根本就没用,彭长宜打了好几次都没开机。看来,这个丫头是有意这么做的。这也正是他最近烦躁的主要原因之一。 后来,彭长宜又往那个电话号码上打过几次电话,对方仍然不接,彭长宜用办公室电话打,对方也不接。他就起了疑心,因为这个丫头说过,那个电话是她借的同学的,难道,她的同学对于同一个号码的电话就这么有定力不接吗?是不是陈静特意告诉的同学,不让同学接他的电话? 看来,这个丫头真的铁了心不理自己了?就是不理自己,也要说明白呀,我彭长宜难道还缠住你不放吗? 如果不是这场雪,彭长宜上周休息日就去德山了,他的确是耐着性子等到了现在,心情能不烦躁吗? 今年大楼里的暖气据说烧得比哪一年都热,彭长宜说过好几次了,别烧这么热,这样人出去特别容易感冒。 唉,也许是他的心里燥热。他从衣架上摘下外套,拿过手机就走了出去。 宋知厚的门是敞开着的,他坐在办公桌后面看了彭长宜一眼,知道书记要单独出去。书记前脚走,他后脚就来到书记的办公室,将办公室茶几上的水杯洗好,又将地板拖了一遍后,才锁上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不随同书记出去,秘书最好的位置就是在办公室里呆着。 老顾这几年早就习惯了彭长宜的脚步声,他听见彭长宜下楼的声音后,就急步走了出来,他只需往门厅那儿一站就行了,无需询问什么,如果需要他开车,彭长宜就会招呼他,如果不需要他,彭长宜也会说“我出去一趟”,这话摆明了就是自己开车去。 这次,彭长宜看见他,只说了一个字:“走”,老顾就明白书记需要他开车。 出了大门,老顾忽然说道:“那不是俞老板的宝马吗?” 彭长宜一怔,说道:“在哪儿?” “就在大门的路边。” 彭长宜回头一看,果然路边停着一辆宝马,没有熄火,说明里面有人。看见他们的车出来后,那辆车也开始尾随着向前开来。彭长宜就纳闷,他在干什么,监视自己吗?他为什么要监视自己,难道只是验证一下我彭长宜到底有没有事,出不出去? 想到这里,彭长宜心情就更加的不爽,他说:“让他先过去。” 老顾驶向了另一条车道,彭长宜注意到,那辆宝马便从身边径直向前开去了。 彭长宜心里不爽,从他第一次这个姓俞的爽约到这次,彭长宜就知道了这个人的大概素质了。他就有些生气,这次不是生姓俞的气了,这次是生吴冠奇的气,这个家伙说来到现在都不来,难道是顾及岳筱不敢跟俞老板正面交锋?想到这里,他跟老顾说:“一会你给吴冠奇那个小子打个电话,告诉我死了。” 老顾笑了,说道:“怎么了?” “这个老小子上个礼拜说来就没来,到现在还没来,说话不算数。” 老顾这一段时期以来就发现彭长宜心情不好,他当然知道彭长宜是因为什么了,这个时候能有个和他说得来的人在一起开开心,喝喝酒,他的心情当然会好些,反之,则会看什么什么不顺眼。他就笑了一下说道:“三源的雪大,而且比咱们这里早好几天就下了,咱们这里下的时候,他们那里又跟着下,路不好走。即便有融雪剂也不行,山背后的路肯定化不了。” “哦——对呀,你这样一说我原来他了。” 老顾笑了,彭长宜善变的时候就像个孩子,他说:“咱们去哪儿?” “把我送部长家,我打电话你再接我。” “嗯,还用去买点主食吗?”老顾说道。 去部长吃饭,因为彭长宜从来都不预约,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带着饭去。是啊,这次带什么呢?饺子还得回去买,他看了看,就看到路边有一份卖黄桥烧饼的小店,刚出炉一盘烧饼,店主人正在往一个柳编的小笸箩里倒烧饼,彭长宜赶忙说:“停车,靠边。去买二十个黄桥烧饼,要甜的和咸的两种。”彭长宜似乎听部长说过,说王子奇能吃一个甜的黄桥烧饼。 046 垂竿万马钓周公(二) 老顾就把车停在了路边,买了二十个黄桥烧饼回来了,他们从城南的道路又转了回来。 彭长宜拎着还冒着热气的黄桥烧饼,在部长家门口下了车,叩响了大门上的铁环。就听院子里传出一句:“谁呀?”是雯雯的声音。 彭长宜说:“我。” 雯雯就跑了过来,从里面给他开开门,说道:“彭叔儿,您这么早就下班了。” 彭长宜看着雯雯,说:“你还问我,你呐?怎么也这么早下班了?” 雯雯笑了,说道:“我下午没去。” “怎么了?”彭长宜问道。 “下午带孩子去打防疫针着。”雯雯笑着说道。 彭长宜说:“那就不上班了?” “呵呵。” 这时,就听部长夫人开开门,说道:“长宜来了。” 彭长宜笑着,说道:“阿姨,我买了黄桥烧饼,您熬点小米粥,切点咸菜就行了。” 部长夫人说:“那哪儿行?” 彭长宜说:“要不再杀个白菜心,反正我就吃这些,你们愿意吃什么就做什么。” 这时,就见王子奇从奶奶身后钻出小脑袋,彭长宜就掏出个甜烧饼,掰下一小块递给他,说道:“别烫着。” 本来孩子已经伸出了小手准备去接烧饼,一听彭长宜说烫,他就缩回小手,把奶奶的推出去接。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你个小东西,太聪明了。” 雯雯接过了烧饼。 彭长宜就进了屋。他一看,没见部长,就说道:“阿姨,领导哪儿去了?” 不等部长夫人说话,小家伙便撅着小屁股往书房跑去,一边跑一边“咯咯”地笑。 门开后,就听王家栋在里面说:“别捣乱,马上就好。”王家栋正在写毛笔字,说完后,就收了最后一笔。 王子奇还在笑,王家栋就直起身看了他一眼,就看到了后面的彭长宜。 彭长宜说:“敢情在闭门修炼呐。” 王家栋说:“我说这孩子怎么进来就傻笑,原来你来了。我说,你怎么好几天都没露影儿,你看这孩子一见你来了都乐傻了。”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没说话,而是凑到画案前,低头打量着王家栋写的两行大字:寥廓霜天夕照里,垂竿万马钓周公。 看完后,王家栋笑着说:“知道什么意思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对这些古代名人歌词诗赋什么的不懂,没研究。” 哪知,王家栋一瞪眼,说道:“什么?古代名人?你见过哪个古代名人说过垂竿万马钓周公?” 彭长宜笑了,说道:“所以我说我没见过也不懂啊?如果见过不就懂了吗?” 王家栋也乐了,说道:“小子,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说明我具备了一个诗人的潜质,而且还可以和古代诗人媲美。哈哈。” 彭长宜一愣,瞪大眼睛,惊讶地说道:“您别说这是您写的?” 王家栋笑了,说道:“不是我写的是谁写的,本来就是我写的,有谁敢说这两句诗是别人写的?” 彭长宜说:“这……这太出乎意料了!敢情我也就是十多天没来吧,您什么时候又转移修行方向,不写字改写诗了?” “古代书法家好多都是诗人。”王家栋自豪地说道。 彭长宜感觉部长今天气色和精神都很好,就说道:“您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写诗了?” “你先说这两句怎么样吧?”王家栋问道。 彭长宜看了半天,说道:“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啊?” 王家栋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前边一句其实是为了铺垫后一句的,寥廓霜天夕照里,这个不难理解,就是夕阳西下的意思。我给你说说后一句吧。垂竿万马钓周公。万马,就是万马河。人家都钓鱼,我为什么要钓周公呢?其实我的初衷说的不是钓周公,而是钓苏公。苏公知道是谁吧?” 彭长宜说道:“苏东坡?” “对,就是苏东坡。苏东坡不但是个优秀的诗人,他还是个优秀的官员,当年他任过县令,是一个好县令,深得百姓敬仰。我开始写钓苏公,就是也希望咱们亢州能来一个像苏东坡这样的好县令,我为什么后来又改了呢,因为显然亢州没有比彭长宜更适合的人了。” 彭长宜没有笑,他说道:“肯定是彭县令没有让您满意,您才想到要钓苏公。” 王家栋笑了,说道:“就知道你小子会这么想,小、心、眼、子。” “哈哈。”彭长宜大笑,没想到部长将“小心眼”三个字说成“小心眼子”,俨然像个日本国的人名。 “我还没说完呢。”王家栋笑着说:“我为什么不用钓苏公而改为钓周公了呢,这又扯到自己头上了。你来看,我写了一首不叫诗的诗。 王家栋说道,就从白毡下面抽出一张纸,上面的字迹是用钢笔写的,彭长宜接了过来,拿腔拿调地念道:“家在亢州城下住……” 谁知,他刚念出第一句后,便被王家栋夺了过去,说道:“你这语气把我这首诗糟践了。”说着,他戴上老花镜,便坐在椅子上,将这张纸铺在白毡上,用手指着念道:“家在亢州城下住,愿听秋水起涛声,常从近岸观渔火,更向长空觅雁鸣;放歌苍宇荆卿志,吟咏秋实古郡情,寥廓霜天夕照里,垂竿万马钓周公。你看,这诗得这么念,感情要深沉,语气要凝重,这才符合作者创作时的心境。” 彭长宜皱着眉头,琢磨了一番后说道:“别说,还真有点意思,您逐句给我讲讲?”他用了征求的口气。 王家栋说:“当然要讲,不然你无法理解这首诗的全部。先说这第一句,家在亢州城下住,这句话不能理解吧,就是我的家住在亢州城的意思。愿听秋水起涛声,尽管我现在是有罪之人,但也希望亢州搞的风生水起、热热闹闹、欣欣向荣;常从近岸观渔火,更向长空觅雁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自己当年也曾近身参与过亢州政治经济文化建设过程中的一些重大的决策,也身在其中过,但是,当年的一切只能从天空的雁鸣声中去寻觅了……放歌苍宇荆卿志,吟咏秋实古郡情,我也有过远大的政治抱负,我也有过荆轲的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情,如今,只能把这种志向吟咏在诗词歌赋中了,因为,人已近黄昏了,不但没用了,还是个有罪的人,所以,只有拿着钓竿在万马河中垂钓了,希望能钓到一位像周公一样勤政贤德的人,来辅佐彭县令啦——哈哈。”王家栋解释完,努力眯起眼睛笑了。 彭长宜没有笑,他拿过那首诗,说道:“周公,哪个周公?” 王家栋说:“周公旦,姬昌的第四子、周武王姬发的同母弟弟。被后人被尊为元圣和儒学的先驱。文武周公,是孔子最为推崇的人物。历史上早就有文王奠基、武王定鼎、周公主政的说法。正是由于文王武王作为君主,而周公为周朝制定了礼乐等级典章制度,才使得儒家学派奉周公、孔子为宗圣。按照咱们今天的组织考核标准,他是个德勤绩能才兼备的好干部,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教育家。他一生主要的功绩就是辅佐君主,《尚书大传》说:周公摄政,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作乐,七年致政成王。武王死后,其子成王年幼,由他摄政当国,大权在握,但是他好无野心。他平定三监之乱后,大行封建,营建东都,制礼作乐,最后成王长大后,他把政权还政给了成王。本来,我认为自己能做到这一点,但奈何于现在的身份……所以,我才希望有个像周公那样的人来真心辅佐你……” 046 垂竿万马钓周公(三) 彭长宜撅着嘴说:“我谁都不要,就要您。” “哈哈,但是你小子不懂,我不亲临政事,有些事看不透啊。所以,有的时候我也急。”王家栋看着他说道。 这时,部长夫人进来了,说道:“好了,别说了,天都黑了,准备吃饭。” 饭桌上,彭长宜陪部长喝了三杯酒,部长还想让他喝,他喝不下去了,一点都不在状态,就吃了一个烧饼喝了两碗小米粥就饱了。 吃完饭后,雯雯利索地将碗筷饭桌收拾干净后,抱着王子奇回他们的房间讲故事去了,部长夫人也回到她的房间去看电视了,临关门的时候冲王家栋使了个眼色。 彭长宜看到了这个眼色,他装作没看见。 王家栋笑了,说:“长宜,刚才你阿姨冲我挤眼,也许你看见了,她是有事让我跟你说,唯恐我忘了。” 彭长宜说道:“什么事?” “上午,你岳母来着。” 彭长宜没出声,静静地听着。 部长见彭长宜没捡茬,就又补充了一句,说道:“是你前岳母,娜娜的姥姥。” 彭长宜笑了,说道:“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部长也笑了,说道:“她想让我劝劝你,原谅小芳的过去,让你们和好。我说这个问题我没法劝,我知道长宜听我的话,但不是所有的话他都听,他是有选择地听,并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再有,小芳如果真心想跟长宜复合,那么她就知道该如何努力,努力去修复曾经的创伤,这不是咱们局外人说了就能算的。我还说,小芳这个脾气也的确太臭了,我听说她对雯雯都有微词。所以,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最后你岳母说让我最后一次做你的工作,如果不行,她也要给小芳张罗人家了,已经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了,好像她也相过几个了,但有你在这摆着,她肯定是没有看上眼的。我想,她最后的这个要求我还是能帮到的,但是别的要求我帮不了,所以,你阿姨怕我忘了,才挤眼提醒我。小子,你给个话?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好回复人家。” 彭长宜笑了,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说道:“这一页早就翻过去了,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并且,我也向沈芳说明过了,既然离婚了,就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吧。” “你真的没有复合的打算?”王家栋问道。 彭长宜皱着眉说:“我为什么要有复合的打算呢?” “也许,为了孩子?”王家栋还在试探。 “现在孩子已经接受了我们离婚的事实,孩子现在很好,我每周都会跟她玩一天,有时候晚上没事也会接她出来,一切已经习惯。”彭长宜说道。 “你前岳母说,娜娜似乎不能接受她妈妈去相亲这件事。听说有一次跟她妈妈吵起来了,还哭了。”王家栋说。 彭长宜就是一愣,说道:“这个情况我不知道。可是,相亲这事为什么要提前让孩子知道呀?沈芳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跟孩子说,明摆着孩子会受到影响。” 王家栋说:“这个你也要理解,她也是心里没底才跟孩子说的,再说,她不跟孩子说,跟谁说呀?” 彭长宜说:“说可以,有什么必要八字还没有一撇就跟孩子说,她要是相一百个,也跟孩子说一百次吗?” “你担心什么?” “您说我担心什么,我当然是担心孩子受影响了,学习就会不安心。再说跟孩子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懂什么呀?” “是啊,我也是跟你岳母这么说的。让她劝劝小芳。” “好好的一个孩子,非得让她给我耽误了。”彭长宜皱着眉,生气地说道。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混小子,你可不许这么说,这话要是让沈芳听见,她要说你好,那你带吧。你怎么办?” “我带就我带,她现在大了,吃饭也不用喂,拉尿也不用抓,我怎么不能带!”彭长宜赌气地说道。 王家栋说:“好了,好了,你就是能带好,孩子也是跟妈妈亲,她到时候还会是找妈妈的。妈妈的关爱是什么爱也代替不了的。” “我不信。” “你怎么不信,娜娜是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样,我举个简单例子,女孩子初潮,你作为父亲的怎么去跟她讲这事?” 彭长宜干张着嘴,愣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最后赌气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是啊,那丁一的妈妈去世的早,她的爸爸是怎么带她的,是怎么跟她讲初潮的事的?别人的爸爸能做好的事,他相信自己也能做好。 王家栋又说道:“还有,青春期的女孩子是非常需要家长细心照顾观察的,这些,你有时间?你可能会有时间管她吃喝,但是你没有时间甚至是没有耐心管她这些。所以,这些傻话别当着沈芳说,到时自己被动。” 彭长宜不言语了。 王家栋进一步说道:“所以,我理解娜娜的姥姥让你们复婚的心情,离婚,可能是大人的不幸的结束,但对孩子却是开始。” 彭长宜看着他。 王家栋说:“你别看着我,我只是发了一句感慨,我没有劝你复婚的意思。” 彭长宜说:“这也是我开始忍下那口气不愿离婚的原因所在,但是已经这样了,就这样吧,孩子我会抽时间多陪她,婚,不会复的。”彭长宜说得斩钉截铁。 部长冲着门缝里的夫人一咧嘴,夫人这才轻轻关上里间的房门。 “那你打算怎么着,一辈子打光棍?”王家栋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傻子才这么想呢。” 王家栋却没笑,他说:“我上次就跟你说,你一天不结婚,小芳复合的心就不会死。” “怎么想是她的事,怎么做是我的事。我也想结,跟谁结去呀?”彭长宜故意可怜兮兮地说道。 “哈哈。”王家栋大笑,说道:“你小子要是都发愁结婚,天下的男人恐怕有多一半都要打光棍了。连老窦的孙女都看上你了,你说谁能看不上你?” 彭长宜赶紧给部长作揖,说道:“求求您可别这么说,那是梅大夫想这样撮合,可不是人家看上的我。” 王家栋一撇嘴,说道:“你得了吧,那是人家梅大夫的策略,人家要是那样说了,怕被你回绝后,人家姑娘没面子才那样跟你说的。的确是他孙女有这个意思,你想,就梅大夫,她一天到晚家里和单位有多少事需要她料理?老樊又帮不上她的忙,她哪有那闲功夫给人做媒?我是亲眼见到她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彭长宜看着他,不说话。 王家栋又说:“如果自己有了意中人差不多就定下来吧,也省得让那么多人想着。” 彭长宜苦恼地笑了一下,说道:“唉,不说这个了,说什么都行,一说这个我就烦。” 047 要打硬仗(一) 王家栋笑了,刚想再说什么,这时,就听雯雯在里屋叫了一声:“爸,您进来一下。” 王家栋笑了,从旁边摸过拐杖,说道:“我要去例行公事。” 彭长宜说:“什么公事?” “一会告诉你。”说着,就拄着拐走进了雯雯的房间,温和地说道:“子奇,你找爷爷?” 就听王子奇嫩声嫩气地说道:“爷爷还没亲我。” “哦,爷爷忘了,好,爷爷亲完你就睡觉。”王家栋说完,就听里面传来一声特别夸张的“啵”的声音。 “鼻子。”王子奇说道。 “啵。”又是一声响亮的声音。 “脸蛋。”王子奇又说道。 “啵——” “嘴。” “啵——” 王家栋说道:“好了,睡吧,爷爷的大宝贝,明天爷爷再跟你玩,好不好?。” “好,爷爷再见。” 王家栋这才走了出来,他把门给他们关严。 彭长宜笑了,他说:“什么时候多了这个毛病了?不亲都不睡了?” 王家栋说:“就是她妈妈给他讲了白雪公主的故事后,就多了这道程序。” 彭长宜有些心酸,王家栋这个爷爷某种程度上是冲当了父亲的角色。他感慨地说道:“小圆还有半年吧。” “是啊——”王家栋轻轻叹了一口气。 “您干嘛不让找关系托人把他提前弄出来,孩子都这么大了,您老人家也不让孩子去看他,出来后能认他这个爸爸?”彭长宜说道。 王家栋又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如果没有我这事,我可能会让你去托人,但我这事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还怎么好意思去麻烦大家?” “我那时说我去找关系,您不是也不让吗?”彭长宜说道。 王家栋说:“小子,这个道理我早就跟你说了。而且小圆也捎信不让为他的事托人找关系,你忘了他说:已经给家里带来灾难了,就不要再费心了,三年半很快就过去了。他原来没少帮助别人捞人,知道这里的猫腻,所以才再三叮嘱家里不要为了他减个一年半载的去托人,没用。再说你找的关系我还不知道吗?能跟南部警方说上话的,也只有窦厅长了,你小子该不会不知道我这事就是窦厅长办的吧?所以,我才反对你找人,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说,不够你们家的了?” 彭长宜点点头,部长说得的确在理:“我前些日子还征求过雯雯的意见着呢,雯雯也说,不找了,三年都过去了,就还差六个月。她不在乎,而且孩子也这么大了,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何况家里有您,她也不显累了。” “是啊,我回来后开家庭会议,我就跟全家人说,我们活好我们自己,就是对家里最大的贡献。你看,我们四口子不是活得很好吗?”王家栋说道。 彭长宜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太佩服您了,不但管干部有方,管家也很有方。” “你小子寒碜我是吧?”王家栋瞪着他。 “我哪敢呀?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歪人?”彭长宜委屈地说道。 “我别的不再担心了,现在就是有点担心你阿姨的身体……”王家栋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子,跟我到书房来。”说着,就站起身,拄着拐,向书房走去。 彭长宜紧跟在后面,进去后轻轻关上了门。 王家栋坐在字台旁边的沙发椅上说道:“我跟你说,她的身体,一直是埋在我心头上的一颗定时炸弹。尽管她精神状态比较好,外人看着跟好人一样,但是我发现她现在有点瘦了,瘦,对于癌症病人来说不是好事。” 彭长宜一听,立刻瞪大眼睛说道:“那赶紧带她去北京检查呀?” 王家栋小声说道:“别嚷,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病,你也不能生拉硬拽让她去检查呀?有一天她出去买菜,我给梅大夫打电话,跟她说了这种情况,她也是这个意思,让来北京检查。” “您不会说是体检?例行公事体检?”彭长宜也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说了,怕花钱,怕给梅大夫添麻烦。”王家栋说。 彭长宜想了想说:“这样,这个工作您交给我,我下周出门,等我出门回来我想办法带她去体检。” “无论你想什么办法?都不能让她知道得的是啥病,我们以前只是跟她说子宫肌瘤。” “我明白,您放心,交给我。”彭长宜说道。 王家栋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瞒你说,我还真害怕她见不到儿子出来那一天呢,所以,前天夜里,我厚着脸皮还真给老樊还了一个电话,没办法,圆脸一摩挲就是长脸了,我跟他说了我的担心。” “他怎么说?”彭长宜问道。 “唉,要不怎么说是朋友呢,他早就在悄悄办这事,只是怕我固执阻拦他去办,所以一直没跟我说,如果不出意外,估计头春节能回来。”王家栋的脸上露出欣慰。 “太好了。”彭长宜高兴地一拍手。 “是啊,昨天我就跟她们娘俩宣布了这个消息,全家高兴啊。”王家栋的眼睛有点红润。 “真是太好了!”彭长宜由衷地说道。 “说一千道一万,还得感谢小卓啊,她把责任全揽自己头上了,也算帮了我……”王家栋的眼睛里就有了一抹深沉…… 王圆回来,这个家就有希望了。老太太不愿去北京看病,彭长宜知道她的担心,现在,维系这个家庭日常开销的就是古街的门脸房和雯雯以及老太太的工资,酒店和宾馆的出租费用几乎全部用于还银行的利息,所剩无几,一个孩子的开销就基本是一个人的工资,遇到事情肯定手头紧。这一家人越来给他的感动越多…… 从部长家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是星斗满天了。彭长宜的脑子里总是徘徊的王家栋写的那首诗。从这首诗里不难看出王家栋对自己的殷殷之情,但也传递出另一个讯息,那就是王家栋对自己目前这段工作并不是十分的满意,但是,如何能做到“风生水起”?这似乎是彭长宜一直以来在寻找的答案。 到了住处,彭长宜头下车前跟老顾说道:“老顾,你明天下午把车保养一下,加满油,周六早上我要出远门。” 老顾一听书记说出远门,他的心就是一动,是不是去德山?但他忍住没问出来。他在想,是不是把实情告诉他,但是如果告诉他,以彭长宜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去了,目前看,彭长宜去一趟也好,这样就能做出正确的决断。尽管他跟彭长宜这么多年了,但领导是领导,有的的时候,领导的事你可以用心去做,但绝不能越疱代俎影响他的判断甚至是决断,还是让他自己真正去感受一下合适,毕竟,这种事是谁也代替不了他的。 回到宿舍,彭长宜懒得去洗澡,他躺在床上,脑袋乱七八糟的,想再最后一次给陈静打个电话,尽管经过了无数次的失望,但每一次播出那个号码后,他还是充满了希望。 依然如故,电话没有开机。也许,她从来都没有试着用过那个电话。 既然决定去德山了,彭长宜就不再打了,即便电话打通了,他也必须要去一趟。 又过了一天,到了周五快下班的时候,彭长宜接到了荣曼电话,荣曼问他周日去北京开会的事,如果方便就搭他的车,省得开两辆车了。 彭长宜很是纳闷,他记得自己跟她说过自己出门的事,而且还说过即便是参加也不会太早,怎么还说要搭他的车?难道她的记性这么差?还是借此提醒一下自己没忘了周日的活动? 047 要打硬仗(二) 他跟她说道:“各去各的。我可能早不了。”他没有再跟荣曼解释原因,因为他认为没有必要,已经说过一次了,而且自己也跟北京方面解释了,没有什么重复的必要。 荣曼嘱咐他别太晚,然后就挂了电话。 周六一大早,彭长宜就动身前往德山了,他详细向老顾询问了陈静宿舍的位置,一路上,他都在想陈静为什么不用新电话,是嫌不够档次吗?也不是,这是目前最好的手机了,那么还是因为沈芳?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也就是她在电话跟自己说的那样:不想当别人的影子。 彭长宜中途在服务区吃了饭,下午一点多的时候,他就到了德山陈静的宿舍位置。他把车停在胡同边上,刚准备下车,就看见陈静手里拿着一本书本跟一个男生走了出来,他忽然觉得这个男生好面熟,仔细想了半天,才想起第一次送陈静来报道的时候,就是这个男生领她去报名的那个师兄。 也可能是天气比较冷,陈静把书塞到那个男生手里,她解下了围巾,重新围了围。那个男生就站在她的后面,帮她系上围巾。他忽然想起老顾说的陈静周六下午去上英语课的事。难道,这个学长和她一起去上课?看样子像。 彭长宜刚要开门下车,蓦地,手却僵在了车把手上,两只眼就直了,人也一动不动了。 就见那位学长,帮陈静系完围巾后,居然很亲热地把陈静揽在怀里,陈静似乎很享受师兄的怀抱,他们拥着走了过来! 天,这是什么情况?彭长宜忙把头别过去。 就在彭长宜打愣的空儿,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走出胡同,向前面拐去。 陈静没有注意到他的车,由于是周六,这条街上,到处都停满了车,什么车都有。也许,对于这些车,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迅速掏出手机,他不假思索甚至是条件反射地拨了陈静同学的电话号码,果然,陈静站住,她从兜里掏出了电话,她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接。那个男生凑到她跟前想看电话,陈静赶忙装进了口袋里,直到彭长宜挂电话陈静都没有接。 陈静有电话?! 这个电话就是她的,她上次还说是借同学的电话给他打的,难怪她不用他给她买的那个。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的脑袋就是一片空白,头有些发蒙,耳朵里也是嗡嗡作响。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再一次重播了那个号码。陈静又掏了出来看了一眼后,仍然没有接,而是直接揣进了兜里。 彭长宜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电话便掉在了旁边的车座上。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必须要接受一个现实,那就是陈静有可能从新开始了。 彭长宜在脑子里做出了这个判断后,随后,就是更加的头晕目眩,他无法动弹,更不能冲出去跟那个小子绝斗。因为,他必须冷静。他已经有过一次冲动了,曾经把一个肥猪揍得屁滚尿流,但那是一个男人正义的拳头,而现在呢,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陈静被另一个男人搂着走远了…… 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那两个年轻的背影,他忽然发现,这个男生和陈静在一起还蛮般配的。也许,他们才是一对般配的恋人。校园里,陈静就该是和这样的年轻人在一起,而不是他这个老男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力气才重新恢复到彭长宜体内,他慢慢地驾着车,悄悄地跟在他们的后面,直到看到他们进了一个用铁栅栏围起来的一个三层小楼,有三三两两的人走了进去。 彭长宜开着车从旁边经过,就看清了这是德山教育局下属的一个英语进修学校。原来陈静是到这里上课来的。 彭长宜等他们完全进去后,他把车开了过去,停在了路边,戴上墨镜,下了车,在门口拦住了两个正要往里走的年轻人,问道:“你好,请问你们是来这里上英语补习课的吗?” 两个人一听他的口音是外地的,就点点头,其中一个说:“你有什么事?” “我问下,多长时间下课?”彭长宜满脸堆笑地说道。 “两个小时。”另一个人回答。 “哦,我明白了,谢谢你们。”彭长宜道了谢后就走回自己的车,驾着车就向前开去。 彭长宜又从前门的街道绕了回来,途径那个三层楼前,他没在往里看,继续往回开,直接开到了上次住过的那家宾馆的停车场。他登记住宿。办理好一切手续后,就躺在了宾馆的床上,脑子里就开始过电影,从认识陈静到现在的前前后后……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也许,他能征服她年轻的身体,但是不能控制她年轻活跃的思想,他们真的是差距太大了。 他忽然想去老顾上次从德山回来后,说话一直是吞吞吐吐的,他严重怀疑老顾贪污了某些事实,只是碍于他的尊严而不说。 罢罢罢,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跟她谈开,哪怕从此各奔东西也绝不拖泥带水! 想到这里,彭长宜起来洗了个澡,然后看了看还有时间,就又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定了手机上的闹钟,养足精神,准备打一场硬仗。 他躺了有四十分钟的时间,从床上起来,刮了刮胡子,其实,他完全不用刮,早上来的时候刚刮过。梳完头,甩了甩自己还算浓密的头发,对着镜子穿好衣服,将里面的衣服扣好扣子。 德山比亢州可是冷多了,江帆总是喜欢围围巾,他不喜欢,感觉那样的男人有些文艺,他穿上外套,将小手包塞在大衣的兜里,大小正合适能够放进去,整装完毕,他抽出房间的门卡,揣进兜里,带上门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来到一个饭店前,这个饭店在他刚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好了,是一个很有山城特殊的饭店,环境非常好,最重要的是这家饭店正对着陈静出租房的胡同对面。 彭长宜来到了这家饭店,跟服务员说:“给我一个二楼的雅间,靠窗的位置。” 服务员看了他一眼,问道:“您几位?” 彭长宜眼睛一厉,说道:“一位就不能要雅间了吗?你该收雅间费就收雅间费。”说着,也不管服务员在那里如何大眼瞪小眼,他自顾自地往楼上走去。 也许是这名服务员感到了彭长宜身上那种咄咄逼人的戾气和不凡的气宇,这应该是她不曾见过的,因为彭长宜既不像学生也不像老师,又有别于这一带收保护费的那些地痞流氓,她愣是被震住了,半天才冲楼上喊道:“二楼雅间一位,靠窗户。” 立刻,楼梯处早就站着一位女服务员,手里抱着菜谱,见彭长宜上来了说道:“先生您这边请。” 彭长宜阴着脸,跟在她的后面,果真,这个服务员将他领进一个靠窗的位置,这是一个四人台的雅间,装修的尽管不算豪华,但是也很有情调,估计针对的人群应该是学生里面家境比较富裕的群体。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服务员问道。 彭长宜摘下眼镜,说道:“菜一会再说,先给我泡壶茶。”彭长宜不等服务员询问,直接说道:“要你们这里最好的铁观音。” 其实彭长宜非常清楚,茶水在饭店是利润最大的,即便你要的是最好的,上来的茶叶也绝对不是最好的,但价钱肯定是最贵的。不知为什么,他今天就想装样子,就想拿派。有点像武松过岗一样,必须要有三碗以上的酒垫底。 “好的。”服务员脆声说道,转身就出去了。 彭长宜就扭头头看向了外面,他此时是面朝东坐着,这个位置正好把那条街道的景色还有陈静出租房的那条胡同收尽眼底。 047 要打硬仗(三) 彭长宜看了下表,正好四点,也就是说陈静到了下课的时间了。 这时服务员给他端上了茶,为他倒上一杯后说道:“先生,您现在点菜吗?” 彭长宜抬头看着她,说:“我约了人,等人到了再点不迟。” 服务员点头就出去了。 彭长宜边喝茶水便不错眼珠地盯着下面的街道。又过了有十多分钟的功夫,就见陈静和她那个师兄还有另外一对男女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他感觉陈静很开心,青春荡漾的样子。 到了胡同口,那对男女往西走了,陈静和那个同样是青春荡漾的男生就站住了,他们在说着什么,一会就见那位男生用手指了指对面彭长宜呆的这个酒楼,陈静摇摇头,那个男生又指了指了旁边的位置,陈静就摆着手,跟他说了什么,就开始往胡同里走,那个男生叫住了她,走过去,紧紧抱了一下陈静后,他们就分开了。 男生向校园的方向走了。 彭长宜大声叫了一声服务员,服务员应声进来。 彭长宜从旁边的顾客留言薄上扯下一张纸,在上面飞快地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前面又加了个“陈”字,他跟服务员说道:“麻烦你用你们吧台的电话帮我给这位姑娘打个电话,让她到这里来,你就说有位彭先生远道而来找她。这是你的劳务费,十块钱的电话费,剩下的是你的。”彭长宜说着,将早就准备好的四张十元的钱,跟纸条一块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拿眼瞄一眼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机,接过纸条和钱,说道:“谢谢先生。”然后就出去了。 也许是这里的服务员见惯了一些公子哥或者男人来追求这里的女学生吧,她一丝都不感到奇怪,拿着钱和纸条就出去了。 彭长宜将门开开一条缝,站在门口,这时就听楼下传来打电话的声音:“喂你好,是陈小姐吗?我是山城酒楼的服务员,有位姓彭的先生在这里等您,他让您马上过来。对,是姓彭。他说是远道而来。对,对,是的。好。” 一会,就传来了有人上楼梯的脚步声。彭长宜赶紧坐回到了座位。 服务员进来了,说道:“先生,电话打好了,她马上来。” 彭长宜的脸上有了笑纹,说道:“拿菜谱来,我点菜。” 服务员出去拿菜谱去了。彭长宜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胡同,很快,就见陈静从胡同里跑了出来,她边跑边抬头往对面的酒楼上看着。 彭长宜的目光从外面收了回来,他接过菜谱。 过了一会,楼下就传来服务员招呼客人的声音,随后,就听有人说道:“是陈小姐吗?” “是的。”陈静气喘吁吁地说道。 “客人在二楼,您楼上请。” 很快,陈静就上楼来了,早就在门口等候的服务员为她打开了门。 陈静进来果然看见彭长宜坐在里面,正在低头点菜。她有些惊讶地说道:“真的是你?” 彭长宜冲她笑了一下,手冲对面的座位上一伸,说道:“想吃什么?请点菜。我记得你好像喜欢吃基围虾?” 陈静刚想说什么,彭长宜就冲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你们这里的基围虾多少钱一斤?” “198。” “来一斤。两吃。”彭长宜也不等陈静表态就直接说道。 陈静刚想说什么,又被彭长宜打住,彭长宜说:“你还喜欢吃甜食,来个拔丝山药。” “不用了……”陈静嗫嚅着说。 彭长宜继续要着菜,说:“来个蛋炒地皮菜,你告诉后厨,那个地皮菜洗干净一些,贵点没关系,必须干净,如果我吃着牙碜的话,这顿饭我都不会给一分钱,这还不算,我还要到消协投诉你们!” 陈静感觉彭长宜今天很反常,她就有些大气不敢出了。 服务员说:“我们这里的菜品保证您会满意的。” “但愿吧。”彭长宜低着头,慢悠悠地翻看着菜谱。 他又随便点了几道菜,凑齐六个,本来,他也没有多大的食欲,完全是在给下面的戏份预热。他要了一瓶酒。跟服务员说道:“先把酒上来。” “好的。”服务员说着,就低头给他们复述了一遍所点的菜品,核对无误后就出去了。 彭长宜这才看了陈静一眼,冲她笑了一下,给她面前的杯里倒上了茶水。说道:“下课了?” “下课?”陈静愣了一下反问道。 陈静吃惊的表情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他尽量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不是刚才去进修外语去了吗?”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两点上课,四点下课,每天都上两个小时,还是只是周六日上课?” 陈静的确吃惊了,如果说学外语有可能是老顾告诉的他,那么,上课时间和下课时间老顾并不知道。她反问:“你怎么知道?” 彭长宜笑了,没有回答她,而且从桌上拿过直接的手机,在掌上转了两转,看似是在把玩,其实是按下了重播键,很快,陈静的兜里就想起了电话的铃声。 陈静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兜里的手机,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便停在了口袋的外面。 彭长宜没有停止手机的呼叫,他将电话放在桌上,然后抬头看着她,笑了一下,冲她的兜里努努嘴,意思是让她接电话。 陈静红着脸,这才慢慢地掏出了电话,这是一款国产手机,根本无法和他买给她的那款媲美。陈静低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他桌上的电话,按下了拒绝接听键。 彭长宜不错眼珠地看着她,声音深沉而平静,说道:“为什么?” 陈静尴尬地地躲避着他的目光,低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是因为他吗?”彭长宜轻声问道。 “谁?”陈静警惕起来。 “我上次送你入学时那个领你报名的师兄?”彭长宜一语点破,不给陈静周旋的余地。 陈静想了想,放下了茶杯,说道:“顾大叔怎么跟你说的?” “顾大叔?”彭长宜愣了,说道:“有他什么事?” “我就想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他说过的我就不再重复了。”陈静的心平静下来,做好应对的准备。 彭长宜看着她的表情,说道:“他什么都没说。就说你很忙,报了好几个补习班,学习任务紧。其它的一概没说。” 陈静有些失望,满以为老顾回去后会什么都跟彭长宜说的,那样自己也省事了,没想到老顾什么都没跟他说,自己还以为不接彭长宜的电话彭长宜应该清楚怎么回事,不想反倒把他招来了。她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刚要说话,服务员端着酒进来了。 “先生,这酒现在打开吗?”服务员问道。 “当然。”彭长宜简短地答道。 服务员打开酒,就给彭长宜的面前的玻璃杯倒满了酒,轮到陈静时,陈静捂住了酒杯,说道:“对不起,我不喝。” 048 一物不能二主(一) 服务员就把目光投向了彭长宜。 彭长宜不动声色但口气却不容置疑地说道:“倒上。” 服务员说道:“小姐请把手拿开。” 陈静看着彭长宜说道:“我真的不能喝,喝了酒晚上就上不了晚自习了。” 彭长宜没有看她,而是看着服务员,低沉而严厉地说道:“今天如果这酒你倒不上的话,那么请你出去,换能倒上的人进来!” 陈静哀求地说道:“我真的不能喝,你干嘛呀?” 彭长宜的眼珠子就冲服务员厉了起来,说道:“能倒上吗?” 服务员吓得赶忙说道:“小姐,您就别难为我了……” 陈静无奈,手就从杯口拿开,服务员开始给她倒酒。倒到半杯的时候,服务员犹豫了一下。彭长宜说道:“倒满。” 陈静没有再去拦,而是任服务员将自己面前的玻璃杯倒满了白酒。 这时,彭长宜点的菜就陆续上来了。 彭长宜冲陈静一伸手,示意她端杯。 陈静想了想,说道:“我真的喝不了,你看我什么时候喝过……” 彭长宜默不作声,端起酒杯就冲她举了起来,眼睛却看着别处,说道:“三分之一。”说完,就喝了一大口,足足有三分之一的量 陈静望着这一大玻璃杯酒,看着彭长宜的样子,眼睛一闭,也悲壮的喝了一大口,呛得她不停地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吃菜。” “太辣了。”陈静赶紧夹菜吃。 “习惯就行了。”彭长宜给她夹过去一个虾。 等陈静平息后,彭长宜自己也夹了一点菜,说道:“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什么问题?”陈静被酒呛得一时竟然想不起回答他什么问题了。 彭长宜冲着桌上的电话努努嘴。 陈静一听,知道躲不过去了,她就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一个粉色的有着卡通图案的手机套,手机套里面装着彭长宜给她买的手机。推到他的跟前,说道:“尽管我一次都没用过,但是一直随身带着。现在,还给你吧。” 彭长宜看了一眼,他没有动,继续吃菜,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有一只了。”陈静说道。 “你有电话我怎么不知道?” 陈静没有立刻回答。 彭长宜又问道:“还有,你本来有电话,为什么骗我是说是同学的,而且打了八百多个电话了怎么也不接?” 半天,陈静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想知道原因吗?” “废话!不想知道大老远我跑来干嘛?”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 陈静看着他,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彭长宜瞪着眼说道。 陈静平静地低声说道:“因为,我想找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 彭长宜看着她,半天才摇着头说道:“我听不懂你话的意思。” 陈静说:“你的心里,早就有一个人先入为主,对于后来者,你就会不珍惜了,我知道,我地位卑微,但我也是有尊严的,我也在努力,一直在努力,别人上八堂课,我会上十堂,别人一天学六个小时,我会学十个小时。我知道,就是我再怎么样努力,也达不到你的高度。” “我早就说过,你别那么拼命,学够用就行了,跟谁也不要比,我说过没说过?”彭长宜说道。 陈静的眼圈红了,她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继续说道:“我当初真的是崇拜,真的没想要跟你怎么着,可是,当我知道你单身后,而且这么长时间也没跟我说过你的事,我,我的确是自卑了,或者说是受到了刺激,这件事让我反思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过去了,我消除了对你的误会,但这个时候,你前妻又告诉我,我原来跟别人长得是那么的相像,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是别人的替身而已……我有些承受不住了,也可能你认为我是矫情,但你根本不知道我心里是多么的难受,你从来都没站在我的角度上想想,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沉重……”陈静的眼泪流出来了。 “这些不是都说清了吗?”彭长宜木讷地问道。 “话是说清了,但是我心里的阴影是抹不去的……”陈静哽咽着说。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他甩了甩头,说道:“你是不是有了更好的人选了?” 陈静一愣,她拿出餐巾纸,擦了擦眼泪说道:“的确是有人追我,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人,但是我们什么都没做。他是我师兄。” “你这话骗鬼去吧?”彭长宜突然提高了声调,激动地说:“我坐在这里看得清清楚楚,他亲了你!他都能亲你,怎么还什么都没做?难道非得上床吗?是不是你们早就上床了?他是不是比我更……更能……满足你?”彭长宜刻薄地说道。 “胡说,我们什么都没做,就是什么都没做!”陈静突然争辩道。 彭长宜从嘴角处哼了一声,露出一丝讥笑。 陈静瞪着她,脸一会白一会红。 彭长宜忽然笑了,他端起酒杯,说道:“来吧,喝酒吧,别生气,算我什么都没说。” “我当然生气了,你什么都说了,还说没说?”陈静带着哭音说道。 彭长宜一看,他没理她,而是自己赌气喝了一大口酒,这口酒几乎让杯子见了底。 陈静看他赌气喝酒,就不敢做声了。 彭长宜说道:“今天,咱们不吵,无论我是不是冤枉了你,你都别嚷。我不会缠住你不放的,我会给你自由,绝不纠缠。”说完,将杯里的酒喝干,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又端起要喝。 陈静伸手拦住了他,说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彭长宜把她的手拿走,说道:“无论是不是那个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移情别恋了。” 陈静看着他又猛地喝了一大口,刚要说话,兜里的电话响了,陈静掏出来看了一眼,她刚要放回兜里,彭长宜说道: “接吧,别再让他多想了,你就说你叔叔来看你来了。”说完这话,彭长宜的眼睛里有了一抹痛苦和忧伤。 陈静便接了电话,她“喂“了一声。 电话果然是师兄打来的,他说:“我现在去宿舍找你,我们出去吃饭,食堂的饭菜的确没有胃口。” 陈静说道:“我没在宿舍。我在外面酒店里。” “哦?你已经出去吃了,跟谁在一起?”师兄问道。 陈静看了彭长宜一眼,说道:“我叔叔看我来了。我跟他在一起。” “叔叔来了,那我得过去见他一面。” “不用,你别过来,我们吃点饭就回去了。”陈静说道。 师兄却说:“那怎么行,我始终还没见到你的家人呢,上次小菊说你叔叔让人给你送了毛毯,你给了我一床,我怎么也得当面向他表示感谢呀?” 陈静听到这里,脸红了,说道:“好了,你去忙你的,我挂了。” “别,你们在哪个酒店,我怎么也得过去敬叔叔一杯酒呀?” “算了,你别来了,我挂了……”陈静说着就要挂电话。 彭长宜把手伸给她。 陈静不解地看着他。 彭长宜说道:“给我电话,我跟他说。” 陈静捂着话筒说道:“干嘛?” “放心,不干嘛,我说两句。”彭长宜仍然伸着手说道。 048 一物不能二主(二) “不行。”陈静坚定地说道。 彭长宜点点头,就缩回了手。 对方还在电话里说着什么,就听陈静不耐烦地话说道:“好了,你就别添乱了好不好?挂了吧。”不等对方说话,陈静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端起杯,也不说话,就跟陈静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又喝了一大口。 陈静将电话放回口袋里,问道:“你刚才要跟他说什么?” 彭长宜说:“你没让我说就不要问了。” “我有权知道。”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我想跟他说,祝你们幸福,行吗?” 陈静看着他,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哽噎着说:“彭长宜,你混蛋!”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是的,我混蛋。如果我不混蛋该怎么办?请你教教我。” 陈静不知说什么好,她趴在桌上哭了。 彭长宜又喝干了一杯酒,他倒上了第三杯,酒瓶里的酒就见了底。见陈静在低声哭泣,就伸手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嗨,嗨,别哭,喝你的酒。” 陈静抬起头,握过彭长宜的手,把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彭长宜一阵冲动,一下子就把陈静拉到自己的怀里,他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嘴。完全把她的哭泣吞进自己的心里。 陈静只觉得自己踉跄了一下,就落到了这个男人的怀里,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的唇就覆了上来。柔软的、微湿的唇瞬间夺去了她的思想,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一股触电般的激流瞬间涌遍全身,她害怕得浑身颤抖。这算什么? 彭长宜有些忘情了,他将手伸进了陈静的衣服里,大手就摸上了她胸前,就被陈静拦下了。 彭长宜低吼一声,一下子推开陈静,红着眼说道:“我忘了,你已经不属于我姓彭的了。”说着,端起酒杯,又一下子喝下了半杯酒。 陈静骇然地看着他,睫毛上还挂着泪花。 彭长宜也感到自己这口喝得太猛,太大,呛得他咳嗽起来。 陈静回过神来,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面前。 彭长宜推开水杯,他别过头去,他的胸腔有些难受,嗓子眼生疼,不知是心里难受还是酒烧的。陈静又将水杯递到他的手上,他接过来,喝下了一口水,见陈静正担心地看着自己,他勉强地冲她笑笑,说道:“没事,吃吧,吃饱你就可以回去了。”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的鼻子一酸,眼睛就有些潮湿,他赶忙把头别到了窗外…… 陈静哪里吃得下,她怯怯地问道:“你住哪儿?” 彭长宜说道:“第一次住的那个旅店,还是那个房间……” 陈静端起酒杯,也猛地喝了一大口,将桌上彭长宜给她买的电话推到他的面前,说道:“这个,还给你吧,去送给你喜欢的姑娘吧——”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又端起酒杯,说道:“我彭长宜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往回收过,更不会一物二主,如果你看着它闹心的话,随便扔哪里都行。”说完,又将杯里的酒一下子喝干。 陈静的脸一红一赤尴尬极了。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影射你的意思,你别多心。” 尽管彭长宜说的是真心话,他的确没有没有影射陈静的意思,但是他知道,这话起到了客观作用,因为听到彭长宜这样说,陈静羞得不但脸红了。 彭长宜有些痛苦和无奈,一旦话变得不在投机,恋人之间的默契度也就没有了。他把手机又推到了陈静的面前,看着她说道:“我祝你幸福,真的。希望他比我更爱你,希望他给你幸福,你是好姑娘,我,配不上你,而且年龄又比你大这么多,你有选择幸福的权力,我不会成为你追求幸福的绊脚石,这一点请你放心。至于这个手机,你就留下吧,预个方便,接个短儿,我保证,绝不会再打这个电话。听话,装起来。如果不装起来,就是瞧不起我。”彭长宜说得很诚恳,他再次将手机往她跟前推了一下。 眼泪,再次从陈静的眼里流出,她望着彭长宜推到自己跟前的手机,想着他刚才说的“一物不能二主”的话,就默默地把手机装进了兜里。 彭长宜看着她,有些心疼,就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用大拇指给她擦去眼泪,说道:“好孩子,我就做你叔叔吧,别哭,如果你坐在这里实在吃不下的话就回去吧,别让人家小伙子等着急了,说不定他真敢找到这里来,我不想见他,请为我保持我这个叔叔的神秘性好吗?去吧。” 听他这么说,陈静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她站起身,偎在了彭长宜的肩上,痛哭流涕…… 彭长宜伸出胳膊,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一会出去没法见人了。” 陈静哭得更欢了,索性把脸扎在他的腋下。 “好了,你走吧,我继续喝酒。”无论彭长宜怎么劝陈静都不走,反而还抱住了彭长宜的胳膊。 彭长宜再次感到了那个年轻身体的柔软,尽管隔着厚厚的衣服,但是对于彭长宜来说,这个刺激已经足够了。彭长宜使劲闭上了眼睛,狠狠心说道:“你如果不走,我就在这个地方要了你!我数五下,请你立刻离开!一、二、三、四……” “我走,我走……”陈静抬起头,哽着嗓子说道。她站起身,拿过纸巾,擦着眼泪,说道:“那你呐?” 彭长宜说:“我一会回宾馆,明天一早就赶回去了,明天下午还有个联谊会要出席。好了,你走吧。”说完,他就低头开始若无其事地喝酒吃菜。 陈静点点头,她向门口走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转回头,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没有看她,还是自顾自地吃菜,喝酒,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陈静手扶着门把手,她十分清楚,走出这个门,就别想再回来了。她又看了彭长宜一眼,见彭长宜这次索性别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风景,只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她狠狠心,抹了一下眼泪,便走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门。很快,就传来她蹬蹬下楼的声音。 听着背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彭长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半天,他才回过头,看了一眼门口,房门已经被陈静关上了,房间里已没有了她的人影。桌上,只有她剩下的半杯酒。彭长宜一个人对着满桌子的菜肴,也了无胃口。他双手托着头,脑袋就有些晕,刚才连着两杯酒喝得太急太快,而且几乎没有吃菜,肚子里光是酒。 陈静走了,自己坐在这里也毫无意见,一瓶酒已经见了底。他稍微平静了一下冲着门外喊道:“服务员。” 服务员应声而进。 “结账。”他说道。 “对不起,刚才那位陈小姐买了单了。” 彭长宜愣住了,想冲服务员发脾气,一想自己心情不好,还空腹喝了这么多酒,唯恐自己把握不好分寸,想了半天,才冲服务员挥挥手,示意她出去。 他心里有些不好受,眼睛就有些热乎乎的难受,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你个傻丫头,你还跟家里要钱花呢,你结的哪门子账呀——”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擦了擦眼睛,摘下外套,从兜里掏出墨镜戴上,然后开门下楼。 外面的服务员说道:“先生小心。” 彭长宜站住,瞪着红红的眼睛说道:“我喝多了吗?” 服务员摇摇头,没敢说话。 048 一物不能二主(三) 彭长宜扶着楼梯,踉踉跄跄地下了楼。走出酒店大门口,冷风一吹,酒劲就开始往上翻,他赶紧跑下台阶,摘下墨镜,来到了一个垃圾桶跟前,嘴一张,刚才喝下的空肚酒就全都吐了出来。 他吐得的一塌糊涂,天旋地转。直到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没得吐了,才直起身。 酒店里的服务员出来了,悄悄递给他几张餐巾纸和一杯温水。 彭长宜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漱着嘴,直到把嘴里的污物漱干净,才用餐巾纸擦着嘴,说了声:“谢谢。” 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腾云驾雾般地走回了宾馆,刚要上台阶,怎奈头重脚轻,一下踩空,差点没跌倒,门口的保安赶忙过来搀他,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来吧。”随后,他的一条胳膊,就搭在了一双柔软的小肩膀上。 彭长宜一看,是陈静。他吼道:“你怎么来了?我不用你管,你走!” 陈静说道:“你喝多了。” “你才喝多了呢!”彭长宜硬气地顶了她一句。 门口的保安就偷偷笑了。 陈静没有理会彭长宜的态度,而是架着他,来到了他们住过的那个房间。 陈静从他的兜里掏出房卡,打开了房门。搀着他,把他放在床边,彭长宜刚一挨着床,就势倒了下去。 陈静帮他脱下皮鞋,又给他解开衣扣,帮他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又走进洗手间,拿出一条热毛巾,细心给他擦脸,擦脖子,擦手。完成这一切后,就把毛巾丢在一边,开始给他脱裤子。 彭长宜完全醉了,嘴里磨磨唧唧地说着什么,身子被陈静翻来倒去了几下后,身上就剩下了一条内裤和一件贴身穿的白背心了。她又拿着毛巾,去了洗手间,把毛巾在热水中浸湿后,给他擦了擦脚丫子,这才给他盖严了被子。 陈静其实刚才没走远,她不放心他,一直躲在暗处看着他,跟着他,直到他险些栽倒。 坐在床边,她端详着彭长宜那张男性的刚毅的脸,心里不住的翻过,她对彭长宜是有感情的,但事已至此,自己就是回头彭长宜也不会要自己了,就像老顾说的那样,他的这条船上,是绝不可能让别人插足的。 想到这里,她抱住了彭长宜,吻上了他的嘴唇,用力撬开他的牙齿,她吻着他,找上了他的舌,但是他表现的没有任何知觉,任由她吻着自己,没有任何回应…… 她渐渐抬离自己的头,迷蒙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没有任何反应,难道真的醉得不省人事,对她的温存没有任何感知,还是心灰意冷了? 她伸出手,摸着他的脸,描刻着他的脸部线条,熟悉的轮廓和他那硬朗的男性气息让她动容,她神情一松,扑倒在他的怀中…… 陈静“嗡嗡”地哭了。 她有些担心,知道哀莫大于心死的话,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她再次地吻着他,吻着自己这个第一个男人,双手捧着他的脸,吻会儿,就抬头看他会儿,见他还是没有知觉,就不停地说:“醒醒,你醒醒,我是小静,你的静儿,我是爱你的呀……” 彭长宜当然没有完全醉过去,他很早就跟丁一说过:酒醉心不迷。迷迷瞪瞪中知道有人在给他脱衣服,也知道是陈静,但是他不愿醒来,也不愿睁眼。他的确想再一次感受她,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分手已然成定局,他不想给陈静留下什么阴影,他爱过她,他希望她走进阳光般的爱情,和她未来的爱人牵手,他已经给这个姑娘造成了痛苦,不想让这种痛苦延续,他比她大那么多,这一点他一定要把握住的。 此时的陈静见吻他不见效,索性脱去自己的上衣,撩开毛衣,把自己的胸脯贴在彭长宜的身上,同时,手就伸进被窝,摸着彭长宜坚硬的胸肌,然后一路向下,手就滑过了他的腹肌,摸到了他的下面…… 彭长宜在心里告诫着自己,挺住,一定要挺住!这不是爱你的表现,这是同情你的表现,是不想让你死得更痛苦,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他暗中咬牙,运着气力,不为所动。 该死!彭长宜在心里暗骂一声自己没出息,怎么能这么经不住挑逗呢?要知道,这是她对你的可怜,你这个不争气的混蛋!想想她跟别的男人是这么亲热的?这样想着,想着,渐渐地,他的分身就开始变得垂头丧气下来。 陈静本来已经感觉到了彭长宜,他的东西是在自己的手里慢慢崛起、壮大,就知道彭长宜还是有感知的,他还是爱自己的,正在欣慰之余,正想进一步动作,但他的那个东西很快就蔫了下去,而且任她再怎么逗弄,鼓捣,也不见昂扬起来。 她失望了,抽出手,再次捧过彭长宜的脸,眼泪就滴到了他的脸上,喃喃地说道:“你讨厌我了,真的讨厌我了,你嫌弃我了,可我是清白的,我只属于过你一人……”她说不下去了,趴在他的身上哭了。 彭长宜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就翻过身去,把一个冷冰冰的后背给了陈静。 陈静抬起头,看着他,他从来都没有醉过,他是有名的一斤不倒,二斤刚好,今晚也就是喝了七八两还都吐了出来,看来,他的确是酒犯心事,彻底醉了。 陈静无奈,最后吻了他一下,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醉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明天早上我再来看你。” 陈静流着眼泪,拉下毛衣,站起身来,穿上了羽绒服,扣好扣子,又给他掖严被角,将床头灯调暗,这才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彭长宜听见了关门声,他仍然一动不动,两滴泪,从眼角处淌出…… 第二天,陈静由于惦记着彭长宜的状况,她一大早就悄悄起来,直奔彭长宜住的宾馆走来。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见房间的门开着,她才想起,他有早起的习惯。就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笑着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陈静一愣,走进后才发现,是宾馆服务员在整理床铺,彭长宜不在房间里。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衣架,衣架也没有了彭长宜的衣服,她问道:“这个房间住着的人呢?” “哦,走了,一早就退房走了。”服务员答道。 “走了?” “是的。”服务员说:“你是叫小静吗?” 陈静木讷地看着她,点点头,说道:“有事吗?” 服务员从床头柜上拿过一张对折的信笺,交给她,说道:“这是客人走时留下的,他让我们转交给你。” 陈静接了过来,打开,里面是五百块钱还有一封信,这封信是彭长宜写给她的,他说:“小静儿,你好,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回去了,年底了,我太忙了,就不等你了。我知道我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心理负担甚至是伤害,对不起……这是500块钱,昨天的饭费,你没有经济能力,昨天的饭没有你请的道理,我不知道500够不够,不够的话你就认赔吧。快过年了,你又长了一岁,提前给你拜个早年,祝你开心,愉快。彭。” 陈静看完信后,焦急地问服务员:“他走多大会了?” 服务员想了想说道:“刚走,办完手续后不到半小时吧……” 服务员的话还没说完,陈静扭头就跑了出去了,她跑下了楼梯,跑出了宾馆大门,跑到了停车场,停车场里的几辆车挂满了白霜,早就没有了彭长宜的车。她又发疯地似的的往出跑,沿着那条街道,一直跑,跑到了上次送他的那个位置,也没见到彭长宜的车影,她靠在上次靠过的那棵树上,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彭长宜,你混蛋,混蛋,混蛋……” 049 彭长宜单刀赴会(一) 陈静痛哭流涕,背靠着那棵大树,慢慢地蹲下身,想起了彭长宜对自己的好,她哭得肝肠寸断…… 哭了半天,兜里的电话响了,她掏出来,是师兄,她把手高高地扬起,准备把手机扔出去,但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停在半空,慢慢又将手落下,放在耳边,接通了电话:“喂——” “喂,小静,我刚从你们的宿舍出来,她们说一大清早就出去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着那个关切的问话,陈静抽泣了一下,擦着眼泪说道:“没有。” “你哭了?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师兄焦急地说道。 “不用了,我马上回去。”陈静平静地说道。 “好的,我在兰州拉面馆等你,我请你吃早饭。” “好的。”陈静应了一声,她又说道:“师兄,你跟家里说,能不能提前把我们送出去,我们去国外读预科吧,我不想呆了,一天都不想呆了……” “为什么?” “别问了……”陈静哽住了声音。 师兄说:“本来开始家里是这个意思,都是因为你说在国外读预科成本高,家里才没有坚持。但你知道,如果我们出去,家里的意思是先让我们先结婚,然后再……” “我同意。”陈静平静了一下自己说道。 “真的?”师兄激动地说道。 “是的,我同意。”她再次复述了一遍。 “好好好,等见面我们再谈。” 陈静默默地挂了电话。把那封信和500块钱又看了一遍,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她将它们包好,放进了里面衣服的口袋里,擦干净眼泪,就离开了这棵见证了她两次眼泪的大树…… 彭长宜之所以这么早退房,为的就是不再跟陈静见面,见面除去增加彼此的痛苦,已经毫无意义。他没有吃早饭,头天晚上出酒后,心里的确很空,但就是不想吃东西,途径服务区时他也没有停车吃饭。 北京通往德山的高速路已经全线贯通了,路上车很少,他加快马力,用了不到五个小时就到了北京边界。他看了看表,离下午的联谊会还差三四个小时,况且,他也不准备参加会议,参加会议就要冠冕堂皇地讲话,况且,自己这种状态肯定会有失水准,而且,他提前也跟被北京的李总说了自己有事唯恐赶不回来,但是他保证晚宴开始的时候到。想到这里,他就想给江帆打个电话,他想去阆诸找江帆。从这里到阆诸也就是一个小时的时间,比回亢州近多了。另外,更重要的是把卖房的钱给他。 想到这里,他就把车停在路边打开双闪,掏出了手机,拨了江帆的电话。 “长宜,你好。”很快,就传来江帆春风得意的声音。 彭长宜听出里面人声嘈杂,很乱,就说道:“市长,您忙什么呢?” “长宜,我在北京。” “哦?那您先忙,我先挂了。”彭长宜觉得江帆可能是回家了。 江帆赶忙说道:“不用,我不忙。我们明天在北京召开一个在京的阆诸籍各方人士座谈会,我是头中午过来的,今天就不回去了,看看筹备情况。你有事吗?” “呵呵,是这样啊,我也到北京了。还想去阆诸找您呢。”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道。 “哦,太好了,长宜,既然你在北京就过来吧,我也就是例行公事看看,其实用不着我,驻京办这边早就筹备齐全了,我晚上会个朋友,明天上午再见个朋友,就等着下午开会了。你过来,我就不跟他们去吃饭了,咱哥俩喝点。” “呵呵,不会打扰您吧?”彭长宜说道。 “不会,我在阆诸办事处等你。你现在在什么位置?”江帆问道。 “京德高速路和北五环交界的地方。”彭长宜报上了自己的位置。 江帆一听彭长宜的位置,就知道他是从德山来,就说道:“好的,我告诉你怎么走……”江帆说着,就跟彭长宜说了路线,彭长宜记下后,便开车并线向前驶去。 江帆让秘书辛磊去给彭长宜安排饭,另外嘱咐他再去开一个房间,一会有个朋友要来。辛磊很快就安排好了房间和午饭。江帆看了看表,觉得彭长宜差不多该到了。就和辛磊还有小山子出去到门口去等彭长宜了。 江帆在外面站了足足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才等到了彭长宜。 江帆第一眼就看出了彭长宜的精神状态不佳,满脸青色不说,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他给彭长宜拉开车门,让司机小山子去给他停车,然后带着彭长宜就走进了阆诸驻京办。 彭长宜打量了一眼这个驻京办的外观,说道:“倒是地级市的驻京办,就是比亢州的气派。” “哈哈。”江帆笑了,他给辛磊做了介绍,彭长宜跟辛磊握过手,辛磊说:“江市长,我先去餐厅等你们。” 江帆点点头,他征求彭长宜的意见,说道:“长宜,是先吃饭还是先休息会?” “市长,不瞒您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还滴米未尽呐,不想吃服务区的饭,就一直开过来了。” 江帆打量着他,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我看出来了,疲惫憔悴不说,感觉也是‘三顿不进面食’了。好,先吃饭。” 听江帆说“三顿不进面食”的话,彭长宜就有了几分亲切感,其实他从江帆带人等在寒风中就感觉到了温暖,加上他们在一起经常说的这句话就更加亲切。 说着,他们就向餐厅走去。 他们进了一个豪华的小包间,江帆指给彭长宜洗手间的位置,说道:“去洗洗脸吧,怎么眼角还有眼屎呢,是不是一夜没睡?” “呵呵,不是,是早上没洗脸,醒了后就回来了。”彭长宜说道。 “这么狼狈?” “呵呵,是啊,一会再跟您说。” 彭长宜走进洗手间,一通折腾后才出来。他搓着脸说:“太舒服了,一路上这脸都跟僵住了一样。” “呵呵,那也不能不吃饭啊,你自己照照镜子去,显形了都。”江帆关切地看着他。 这时,餐厅的门开了,身着旗袍的服务员将菜端了上来,秘书辛磊跟在后面,他将彭长宜的车钥匙交到他手上,说道:“彭书记,您慢用,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彭长宜说:“辛苦你了,一块吃吧。” 辛磊说:“不了,我们那边也开好了。市长那我过去了。” 江帆点点头。 辛磊就走了出去。 很快,为彭长宜他们安排的六道菜品上齐了。江帆首先给彭长宜盛了一碗杂菌汤,说道:“长宜,先别急着填肚子,先喝碗热菌汤,这样不伤胃。” “谢谢市长。”彭长宜接过了汤,用小勺喝了一口,说道:“真舒服。”很快,一小碗热菌汤下肚了。 彭长宜拍着肚子说道:“总算有食了。” 江帆笑了,这才拿过酒瓶,给彭长宜倒了一小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彭长宜说:“我再来碗汤,这汤可是比酒好喝多了。” “哈哈,那是你饿了。”江帆笑着给他盛烫,彭长宜双手接了过来。 两小碗汤下肚后,彭长宜有了些底气。 江帆将剥好的一个鸡蛋递给他,又给他的碟子里夹了一块熏鱼。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不用照顾我,好像我是小朋友似的。” “哈哈,在我眼里你就是。”江帆笑着说道。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不过每次见到您,的确跟见到亲人一样的感觉,时间久了,很依赖这种感觉。” 049 彭长宜单刀赴会(二) 江帆笑了,说道:“是啊,我记得卢辉咱们三个是各差四岁,他比我大四岁,我比你大四岁,但经过时间和事实的检验……唉——老卢最近怎么样?你跟他合作还行吧?” 尽管江帆没有把话说完,但是从他的叹息中,彭长宜非常清楚这句话蕴藏着的深意,他和江帆之间,早就相知,他非常清楚江帆想表达的意思,大浪淘沙始见金,这句话非常符合他和江帆的友谊。卢辉当初没有留在亢州任职,而是调到了和甸,本是非常正常的官场调动,他却因为没当上亢州组织部部长而迁怒了一批人,适当其冲的就是江帆,其次是王家栋,当然,和江帆王家栋走得最近的彭长宜也受到了他的冷遇,后来,他就和江帆、彭长宜渐行渐远了。在雯雯嫁给王圆的问题上,他不支持实际上就是反对,尤其是王圆出事后,没见他这个当叔叔的怎么去关心,反而有一些消极的言行,让雯雯对他这个叔叔也疏远了,这些,王家栋从来都没跟彭长宜说过,但是彭长宜能感觉得到。 听到江帆问起卢辉的情况,彭长宜说:“他呀,就是那样,小心眼、小性,你要说他多坏也不是,就是总喜欢在别人的身上找自己不如意的根源,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不了解他吗?您还不知道我吗?你有什么心眼,只要大方向不错,那么这些心眼你就揣着,我也不跟你计较,毕竟曾经在一起不错过。你心眼多怕担责任,没事,我不计较,所有的责任我担着,只要不拉倒车我认为就是好样的,至于说你有多少心眼那就是你的事了。再说了,一个班子里这么多人,而且还有好几个副市长呐,你就是什么都不干都没关系,任何一项工作既有市委的人分管,也有政府的人分管,你不干,照样有人干,你心眼多,我不跟你玩心眼,你给我挖坑,我乐乐当当地往里跳,我看你怎么着?久而久之他自己就感到没有意思了。再有,班子里面,我要是不跟他计较,别人当然也不好跟他计较了,一切靠自觉。如果有自觉,就会有悔改的那一天,如果没有自觉,甘愿当我的绊脚石,那到时我也不客气。所以啊,我就常常想起王部长说过的话,他说心胸,决定一个人的广度,思想,决定一个人的高度。想想真是这么回事啊——” 江帆端起酒杯,说道:“你说的对。长宜,喝口?” 彭长宜看了看酒杯,说道:“不瞒您说,昨天出酒了,一闻这味就难受。” 江帆说:“那咱们少喝,喝小口。”说着,举杯跟他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小口。 彭长宜也喝了一小口。 江帆又给夹了菜,说道:“多吃点,吃慢点。”他没有问彭长宜去哪儿了。 彭长宜见江帆又给自己夹菜,就不好意思地用手挡了一下,说道:“得嘞您哪,我自己来呗——” 江帆说:“谁让你三顿并一顿吃啊?” 彭长宜笑了,忽然想起什么,拿过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张银行卡,说道:“这个是房钱,十二万六千八。密码也是这个数字,126800。” 江帆接了过来,说道:“我不是让你留下请客的钱吗?” 彭长宜说:“我说了用不着,真的。他们还捡了便宜呢?” 江帆笑了,揣进兜里,说道:“谢谢你。”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您跟我客气啥?” 江帆说:“如果当初不是你死乞白赖地游说我让我买,我可能没有这些钱呢?前两天还跟小丁说起过你呢。” 彭长宜心里就是一动,他夹了一筷菜说道:“哦,你们商量在哪儿买房了吗?” “呵呵,目前还没有。长宜,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江帆看着他说。 彭长宜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说:“我感觉,最好在北京买。” “可是我们两个都在阆诸工作啊?”江帆说。 彭长宜说:“您看,北京房价现在涨得很厉害,从长远眼光来说还是在北京买合适,而且您父母也都来北京了,在阆诸工作不矛盾,您也有住处,而且小丁家也有房子,不过最好是住在您那里,一是部队清静、安全,二是离她单位近,三是她还有个后妈,说不定她那个后妈早就在打那个老房子的主意呢,所以我说让她跟您住最好。再有,我还是那个观点,不能让她在那个老房子住下去了,孤单不说,而且还在城外,离单位也远,她又总是加班,真的要是出点什么事您不得心疼死啊!尽管那里有她妈妈的痕迹,但是人不能总是生活在过去的忧伤中,搬出来跟您住,兴许她的性格还会变得开朗起来。” “长宜,你说的太对了,我是这么想的,只是考虑不成熟。”江帆说道:“如果结婚的话,我就先让她跟我在军区住,然后我们去北京买房。” “什么时候结婚,定下来了吗?”彭长宜问道。 “没有。”江帆举起杯,向他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说道:“目前人家还没同意要嫁给我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是女孩子的矜持,她不嫁给您嫁给谁呀?您呀,继续努力,争取一举夺下总攻的最后胜利。” 江帆笑了,说道:“别说我了,你怎么样?是不是去德山了?” 彭长宜一听,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地说道:“我的结束了。”说着,喝干了杯里的酒。 “哦?为什么?”江帆不解地看着他。 “以后我再跟您说吧,我心里很乱,从来都没这么乱过。”彭长宜的眼里有了一抹掩饰不住的痛楚。 “看来你是入戏了。”江帆说道。 “是啊,我的确很喜欢她,唉——没想到……”彭长宜不往下说了,尽管陈静的心不属于他了,但是他不想诋毁她,毕竟,他们有过那么多的美好,而且,他是她第一个男人。相比丁一能坚守爱情,等了江帆这么多年,的确不易,想到这里,他就说道:“市长啊,小丁这么多年能对那么多的追求者不动心,而是一心一意珍藏着您的最后一滴泪,真的是非常难能可贵,这样纯粹的女孩子恐怕真的是不多了,就冲这一点,您怎么疼她、宠她都不过分。” 江帆点点头,他知道彭长宜和丁一的友谊,也知道丁一对她的这位科长很依赖,就说道:“长宜,说道这里,我还得感谢你呐,如果不是你及时帮我们沟通,我们可能也早就错过了,来,敬你。”江帆说着,冲彭长宜举杯示意。 彭长宜一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江帆又要给他倒,彭长宜说:“不喝了,我晚上还有个酒场。下午四点北京公交公司有个联谊会,邀请了我,我跟他们说晚点去,误不了喝酒就行了。” 江帆就收回酒瓶子,说:“好,不喝就不喝。这样,我已经让人给你开好房间了,吃完饭后你先洗个澡,去睡一觉,养精蓄锐。不过你状态不好,晚上也要少喝。” “没事,那些人我跟他们喝过,他们不是对手。”彭长宜骄傲地说道。 “人家再怎么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人家人多,一人敬你一杯就多少杯呀?要不我派两人跟你去。” “呵呵,不用,喝酒我没憷过阵。”彭长宜在说硬话。 尽管彭长宜信心满满,江帆还是隐约有些担心,就说道:“长宜,这样,让我司机跟着您,你喝完酒还是回到这里来睡。” “不了,我喝完酒,没准就回亢州了。”彭长宜说。 江帆急了,说道:“那可不行,你自己开车,又喝酒,黑灯瞎火的我不放心,不行,我让司机去送你,然后再去接你怎么样?”江帆退了一步说道。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行,那就让他送我一趟,我不开车了。” 049 彭长宜单刀赴会(三) 他们边说边吃,吃完饭后已经快两点了,江帆送他来到房间,让他休息会,一会来叫他。江帆走后,彭长宜确实有点累,头也有点发沉,他洗了个澡后,钻进被窝,倒头大睡…… 他足足睡了两个多小时,直到传来江帆的敲门声,他才醒了。 江帆看着他双眼红肿,说道:“长宜,我担心你晚上应付不下来,还是我派个人跟着你吧。” 彭长宜说:“您放心吧,没有问题,亢州还有别人来,没有问题。” 江帆听他说还有别人来,就不再坚持派人跟着他了。 彭长宜是坐着江帆的车来到表彰会所在的酒店的,这之前,荣曼已经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他一直关机,在路上,他才接通了荣曼的电话。 “彭书记,您来了吗?”荣曼的口气里流露出担心。 “再有十分钟就到了。”彭长宜说道。 荣曼松了一口气,说道:“表彰会已经结束,我在门口等您,我们直接到酒店餐厅。” “好的。”彭长宜说着就挂了电话。 等彭长宜赶到酒店大门时,和荣曼一起等自己的还有分公司的李总。彭长宜快步向前,跟李总握手,说道:“对不起,紧着忙着往这边赶,还是没赶上下午的会。” 李总说:“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只要喝酒的时候你能到场就行了。” 彭长宜说道:“可是不能喝了,这两天喝残了。您看,我只身一人,您可是不能欺负我啊。” “哈哈,谁不知道你彭书记一夫当关,万人难敌?”李总笑着说道。 “李总,长宜求求您,晚上您一定要关照我,可是不能让我喝多。” “哈哈,这可是不像你彭书记的性格啊。不过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本人保证不让你喝多。”李总信誓旦旦地说道。 “光您保证不行。”彭长宜说。 “哈哈,难道还要让我替别人保证?我说,彭书记,想想你是你怎么说我来着,您呀,有来无回,今个儿就是今个儿了。”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别呀?你这不是打击报复吗?您看,每次是不是我都没让您喝多?每次是不是都是我保护您,还替您挡酒,是不是这样?这个账儿,您心里应该有数吧?” 李总站住,看着彭长宜说道:“我说,什么时候你彭书记憷酒场了?真是新鲜。可是看你这气势,单刀赴会呀,这本身就是有底气的象征,是实力的象征,怎么一见面就怂了?” “得嘞。我这不是出门着吗?我不是不想带人,是因为我出门回来直接就过来了,您怎么能这么理解问题呀?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人没带,荣总算我带的人吧,你们今天要是灌我,我就让她喝,反正你们豁出去我,我就豁出去她!” “哈哈。”李总大笑。 荣曼也跟着“哈哈”大笑。 “看来关键时刻连女士也往出推呀。”李总说道。 “那是呀,谁的棉袄都能过冬,你们舍得我就更舍得。”彭长宜故意咬牙切齿地说道。 终于轮到荣曼说话了,她笑着说:“李总,听见了吧,我要是喝倒了,明天的车可就一辆都发不出了。” 李总站住,看着他们两,说道:“我说你们俩个这时干嘛一唱一和的?好事我今晚上摆的是鸿门宴似的。噢,非得逼我说句话是不是,好,我说,今天晚上,谁要是让你喝多了,我跟他没完。” 彭长宜摇摇头,说道:“不够力度,而且听众太少。”说着,向前走去。 “哈哈。”李总跟后面的荣曼说:“小曼啊,看来你今天要不离书记左右了,他可是从来都没有憷过,今天的确不在状态。” 荣曼点点头,说道:“是啊。估计这两天没少喝。” “哪是没少喝,是喝残了。”彭长宜回过头说道。 荣曼今天穿着件咖啡色的长裙,外面是一件褐色羊绒大衣,嘴唇猩红,发髻高高挽起,化过淡妆,越发显得雍容漂亮,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流淌着爱意。 尽管彭长宜做了所有能做的工作,说了所有能说的话,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怎奈,“好汉难抵四手,恶虎还怕群狼”,他今天着实领教了评书里经常说的这句话的含义了。尽管荣曼给他挡了不少的酒,但他还是喝多了。 彭长宜在荣曼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酒店餐厅,李总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口里早就有东西从嘴角流出,左右的人怕他出丑,簇拥着他,把他塞进汽车,头上车的时候,他还在冲彭长宜竖大拇哥。 喝酒就跟打仗一样,当你敌不过对方的时候,你就要擒敌先擒王,他今天晚上就将自己跟李总绑在了一起,所以,李总比他没有少喝多少。 彭长宜不敢往出走,他站在原地,很有风度冲李总挥手再见,荣曼搀着他站在旁边,她知道彭长宜已然站不稳了,所以也没敢撒开的他胳膊,而是暗中用劲撑住了彭长宜。 荣曼的朋友,那个分公司的副总被人驾着走了过来,他看着彭长宜,说道:“彭书记,痛快,这是今年喝得最好的一次酒。”说着,跟彭长宜握手。 彭长宜连连摆手,舌头早已经不听使唤了,他说道:“改天……到我哪儿去喝……。” 那个人口齿不清地说道:“好的好的,小曼,房间我派人都安排好了,照顾好彭书记,我走了……”他嘴里还磨叽着什么,他们就再也听不清,他就被人搀走了。 彭长宜现在还没完全醉,他还有一丝尚存的理智,他使劲睁着眼睛问荣曼:“什么安排好房间了?” 荣曼笑了,说道:“你喝成这样,肯定是回不去了,而且这么晚了。” “不行,我要回去……市长在等我……”说着,就往里走。 荣曼知道他醉了,嘴里说着要回去却不往出走,而是往里走,她随后就跟了过去,搀住了他。刚进电梯,一忽悠,彭长宜就要往出吐,荣曼急忙说:“坚持……” 彭长宜咬住了牙。 刚一出电梯,彭长宜就忍不住了,一伸脖子,嘴里的东西喷涌而出…… 荣曼呛得后退了一步,还是上前搀住了她。待他吐够后,才驾着她走进了公司开好的房间。 荣曼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转身跟服务员说:“麻烦你把电梯口的赃物清理掉,这是五十元钱。” 服务员说:“为客人服务是我们应当做的,不能收小费。” 荣曼顾不上和她推辞,她将钱揣进兜里,又去照顾彭长宜。 连续两天,两个晚上出酒,这在彭长宜身上是不多见的,他这次是真的醉了,他把江帆等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彭长宜刚要往床上倒,荣曼连忙扶住了他,帮他脱下外衣,他便倒在了床上。但是他躺不住,侧过身,很快,就传来了打呼噜的声音。 这时,荣曼就听到彭长宜的外套口袋里传出电话震动的声音。荣曼从他的兜里掏出了电话,见上面显示的是“市长”两个字,她以为是朱国庆,就没有接。 050 迷醉的夜晚(一) 但是,那个电话一遍又一遍的无休止的响起,荣曼开始担心是不是朱国庆找彭长宜有急事,耽误了市委书记的大事就不好了,她一狠心,就接通了电话,还没容她说话,里面就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这声音显然不是朱国庆。 “喂长宜,你怎么样?结束了吗?” 荣曼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好,彭书记喝多了,您是……” 江帆立刻警惕起来,说道:“你是谁?你怎么有长宜的电话?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荣曼说道:“我是亢州的荣曼,今天是和彭书记一起来北京开会来了。您有什么事吗?但是目前我无法转告他,他醉了。” 江帆听彭长宜说过荣曼的公交项目,知道这个场合肯定会有她,就说道:“哦,你好荣女士,我是江帆,彭书记的朋友,请问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去派人接他。” 荣曼听说过江帆,就赶紧说道:“哦,您是江市长吧,不用了,他有我们大家照顾,您就放心吧,公司已经给他安排了住处,他现在早就躺下睡着了。” 江帆一听,如果自己再去坚持去接他反而不好了,就说道:“那你让他接电话,我跟他说几句话。” “他接不了了,您听。”荣曼就将电话凑到彭长宜的嘴边。 果然,江帆听到了彭长宜打鼾的声音。他说道:“你们是在酒店的房间吗?” 荣曼觉得江帆很无礼,就说道:“江市长,我说了,您放心,彭书记有我们大家照顾,他不会有事的,您要是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江帆有些犹豫不决,他一方面担心彭长宜出意外,一方面担心自己再追问下去显得不礼貌,只好说道:“那好吧,你多费心。” 荣曼挂了电话,她看了彭长宜一眼,给他盖好被子,拉上了窗帘,将房门从里面锁好。其实,她知道,公司给她的房间就在这个房间的斜对门,但是她今晚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她便脱去了身上的外衣,从自己随身带的一个大皮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拿着这个塑料袋就走进了浴室…… 荣曼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她吹干了自己的头发,然后来的彭长宜的身边,彭长宜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躺着,她试了试他的鼻息,除去有些粗重外,别的情况还是良好。 她撩开被子,躺在彭长宜的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才发现他出了好多汗。 这个屋子的暖气很热,他还穿着衣服,不出汗才怪呢? 荣曼起身,开始给彭长宜脱衣服,但是想要搬动这个强壮的男人的确需要一定的力气。荣曼好不容易才将他的裤子和上衣脱掉,然后又将他的毛裤脱掉。 荣曼累得出了一身汗,她气喘吁吁地躺在彭长宜的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身上,她摸着他的脸,见他的嘴边还有刚才的呕吐物,便起身,来到浴室,将毛巾在热水中浸湿,给他擦去了嘴角的赃物,又顺势给他擦着脸和脖子,还有两只手。 彭长宜可能是感觉到了舒服,他“哼”了一声,又翻过身去,他的手在自己的胸膛划拉了几下,便又睡着了。 荣曼柔声地趴在他的耳边说道:“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去给你放热水,泡个热水澡后再睡会好些。” 彭长宜没有言语,伸出手,下意识地扒拉着自己的耳朵。 荣曼笑了,她来到浴室,打开浴缸的热水,塞好塞子,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她对自己的身材和皮肤非常满意,脸就不由得红了…… 荣曼被镜子里的自己打动了,她天生就是一个美人胚子,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见过她的人,没有不被打动的。但是她非常知道如何使用女人的美丽,她更知道美丽而不轻浮的女人才是最容易打动男人的,当然是有品味的男人,所以,她和男人之间的那种若即若离,使得朱国庆如痴如醉。 如果没有彭长宜这样一个钻石王老五摆在那里,自己有可能早就跌进朱国庆的怀抱。朱国庆人豪爽、才貌双全,重要的是他是市长,在事业上能帮到他。但是她不能,因为她看上了比朱国庆更强、更合适的彭长宜。所以,她跟朱国庆的接触始终都是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 她自认为自己在亢州是一清二白的,没有任何不良的影响,而且自己很注意跟各个部门官员们的交往,没有任何不雅的传说。对于这样的女人,彭长宜没有理由不上心。独立、优雅、漂亮,事业有成,几乎涵盖了所有女人的优点,比他的那个原配不知强上多少倍。但是无论荣曼怎么做,除去当初这个公交项目外,彭长宜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兴趣。她很含蓄地问过方莉,彭长宜是不是打算跟原配复婚,因为她见过他们一家三口坐公交车出行。方莉说如果她对彭书记有意,就给她打听打听,没过多长时间,方莉告诉她,似乎彭书记没有复婚的打算,但是也没听说他谈着对象。这就给了荣曼一颗定心丸。 她对彭长宜更加的着迷了,但是无论她怎么做,彭长宜都不为所动,似乎还察觉出了她的意思,进而有意疏远了她。这让荣曼很闹心,她处心积虑地谋划着和他单独外出的机会,但始终都没如意,这次,她是经过一番努力才争取了这样一个机会,真是天赐良机,让她终于有了和彭长宜单独相处的空间了。 她轻轻地走出浴室,偎依在彭长宜的身边,摇着他的肩膀,让他醒醒。但是她摇不醒他,他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就又睡过去了。 荣曼无奈,只好撩开被子,跟他躺在了一起,也闭上了眼睛,她的头也有些晕,她替彭长宜挡了不少的酒,但是荣曼属于天生就有酒量的人,她没有醉过,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当然,她从没有贪过杯,也从来都没有暴露过自己的酒量,在酒场上,她非常懂得如何把握自己,非常懂得如何保持一个女人的优雅…… 半夜,彭长宜惊醒。他的头还很晕,不敢完全睁开双眼,朦朦胧胧中,就看见了陈静正趴在自己的身上,一边亲吻着自己,他一阵激动,抱住了她叫了一声:“静儿,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那个女人一愣,一霎那停止了动作,但过了一会,她便继续低头吻着他…… 050 迷醉的夜晚(二) 他却不想醒来,因为发现自己的身体依然是软绵绵的,他有气无力地说道:“静儿,别闹,我想睡觉……” 她却在摇动着他的肩膀,“我给你放了一缸热水,你去泡泡会很舒服的。” 他依然不愿意起来。她即刻就离开了,因为他听见了她脚步声的远去。再次朦朦胧胧地进入到睡眠之中:“真好!” 猛然地,他感觉到脸上一凉,一张冰凉湿润的毛巾盖在他的脸上,他顿时惊醒,耳里就听见一个人说道:“这下醒了吧?谁是你的静儿?我是荣曼。快起来洗澡。” 彭长宜感到自己的身体里面顿时有了些许的精神,随即就明白了,眼前的女人根本不是陈静,而是荣曼。他腾地坐起,但很快就又躺下了,依然头痛、头晕,身上的肌肉也酸痛无比,但是意识却回到了脑海中。 “你怎么在我房间里?”他严厉地喝道。 荣曼笑了,她拉了拉自己睡衣带子,说道:“你喝多了,是我给你扶进来的。” 彭长宜的头晕得厉害,他拍着脑袋,又看了看自己,就赶紧用被子盖住身体,说道:“你不用管我,你走吧,我没事。” 荣曼不但没走,还凑到他的跟前,摸着他的脸和脖子说道:“我不走,今夜你需要我的照顾。来,乖,去洗个热水澡,出出臭汗,你很快就不会难受了。” 荣曼说着,就伸手拉开他身上的被子,搀着他下了床。 彭长宜头晕得厉害,他不敢睁眼,更不敢向前迈步,身子就像腾云驾雾一般。 他完全是靠着荣曼的搀扶才走进了浴室,就看见浴缸里面已经装满了热腾腾的水,同时也感受到了整个洗漱间的温度,身体顿时热烘烘的觉得很舒服。 她却在笑吟吟地对他说道:“泡一会儿,出出汗就好了。”说完后她竟然轻轻推了他一下,他猝不及防,上身就完全跌倒在了浴缸里面,随后,她就跑了出去。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泡在了热水里面,开始的时候他还不大适应,因为水温有些高,让他的肌肤感觉到一阵阵刺痛。但是,当他躺倒在水里、保持身体不再动弹之后就慢慢觉得舒服了,水的温度开始慢慢浸入到他的肌肤里面,他身体里面的肌肉和神经开始慢慢地适应了,舒展了,然后他的身体就完全地融合进去了。 真舒服啊!他在心里说了一句。 也许是他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荣曼,她进来了。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红了。 “来,背对着我,我给你搓搓背。”荣曼命令着。 他看了她一眼后才恋恋不舍地转过了身去。 “好了,背,给你搓完了。你躺下吧,我给你洗头。把你的头枕在浴缸边上,等下,我把毛巾给你垫在脑后,这样就不会硌着了。”她说着,就小心地抱着他的头,轻轻放在毛巾上。 他舒舒服服地躺下了,身体依然被温暖的水包裹着,头枕在浴缸的边缘,她用淋浴器在给他的头上喷着热水,问道:“怎么样?舒服吗?” 他点头,不想说话。她的手温柔地在他头发里面、头皮上揉搓,随后加上了洗发露,轻轻地揉搓着,而且还不忘在他太阳穴的两边轻轻地按摩。不知不觉中,他竟然睡着了。 他没有真正睡着,他必须装睡,因为,他太依赖这种被人伺候的感觉了,他从来都没被哪个女人这样温柔地伺候过…… 他又泡了一会,就听她在外面说道:“洗好就出来吧,别虚脱了。” 他随即从浴缸里面站起身来,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多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里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背过身去,我给你揩干净后背的水。”她命令着。 他背过了身,荣曼起身,用浴巾给他擦干净后背上的水珠,然后将浴巾扔到了地上,一下子就从背后抱住了他…… 醒来的时候,他霍然地想起了一切,惶恐与不安顿时涌遍全身。 他的头还在眩晕,只要一睁眼世界就极速地旋转,同时喉咙里有异物在上涌。他感到了自己很恶心。 他的心里顿时一阵悲凉,看着熟睡在身边的荣曼,他在心里说道:对不起,无论你怎么处心积虑,我们也是不可能的,我的生命注定没有你。 这样想着,他就轻轻下床,他走进浴室,打开喷淋,把自己里里外外用香皂洗了好几遍,像是要洗去自己的不堪…… 洗完澡,他从浴缸里捞出自己的内衣,拧干,又用干浴巾反复拧着,吸出里面的水分,套在身上,有种冰冷的感觉立刻扩散到全身,没办法,凑合吧,自作自受。 051 难以两全(一) 彭长宜穿好自己的衣服,他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又检查了荣曼随身带的东西,没有发现什么监听设备,也没有发现自己遗漏下什么证据,他甚至将他们用过的浴巾都丢在了浴缸里,做好这一切后,他披上外套,轻轻关上房门,走了出去。他坐上电梯,快速逃离酒店,他没有辨别方向,而是凭感觉大步走了出去,直到离开很远了,他才回头看了一眼那家酒店。 他使劲地闭了闭眼睛,又使劲地甩甩头,深深呼了一口首都的早晨空气,这才放慢了脚步。 漫步在北京的街头上,他的内心有了一丝淡淡的忧伤,想着自己刚刚痛失了陈静,还没来得及好好平复自己,就又有了昨夜的放纵,他的心中就有了一种抹不去的黯淡色彩。 北京冬天的凌晨非常寒冷,穿在里面的湿内裤冷冰冰地贴在身上难受,他看了看表,如果这个时候给江帆打电话唯恐吵醒他,他昨天出来的时候,把手包忘到了车上,他的确是只身赴宴来了,所以,此时身无分文。但是他还是招手叫了出租车。 坐着车回到阆诸驻京办后,他意外地发现江帆在门口不安地走来走去,看见他从出租车上下来了,急忙迎了过来。 江帆走到出租车的跟前,打量着彭长宜,关切地问道:“长宜,怎么样?电话怎么关机了?” 彭长宜一怔,说道:“没关呀?”他掏出来一看,才知道没电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道:“市长,我没带钱。” 江帆点了下头,替彭长宜付了车费。 彭长宜不敢看江帆的眼睛,他低着头,走上台阶,里面的湿内裤让他有点不敢迈动脚步。他跟着江帆来到为他开好的房间,彭长宜不好当着江帆的面换,就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让您担心了。” 江帆说:“长宜,我担心倒不算什么,可是你昨晚……” “市长,昨晚我喝多了,都不知道怎么就昏睡过去了,早上醒来后,洗了洗脸就出来了,我怕您着急,没敢在那里吃早饭,就回来了。”彭长宜不知道昨天晚上江帆打电话荣曼接的事。 江帆说:“我知道你肯定会喝多,你一个人,哪对付得了他们那么多人,我是说你昨天晚上没事吧?” “没事,就是头现在还晕。”彭长宜拍着脑袋说道。 “我是说,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着,是一个女人接的?” “女人?”彭长宜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愣愣地看着江帆。 “她说她叫荣曼,跟你一起来开会的。”江帆说道。 “噢——”彭长宜明白了,肯定那个时候自己醉得不省人事,江帆打电话来,荣曼接的。这个女人,真是别有用心,都没告诉自己江帆来电话的事。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别处,说道:“是,就是我以前跟您说过搞公交项目的企业家。” “我问你们在哪个宾馆,我去接你,她没告诉我,说他们会照顾好你。” 彭长宜不自然地咧嘴笑了一下。 江帆看出彭长宜的不自在,就不再往下问了,说道:“我马上告诉餐厅,给你准备早餐,是不是昨天晚上都没有吃东西?” 彭长宜回头看着他,摇着头说:“昨天晚上?我都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吃什么了?” 江帆笑了,说道:“你真是喝傻了。是不是早上连脸都没洗?” “是啊,睁开眼就回来了。”彭长宜揉着肿胀的眼睛说道。 “你先去洗个澡吧。”江帆说着就往浴室里走,他就去给彭长宜放水。 “市长,我自己来。您看有没有小米粥,我早上别的不想吃,就想吃皱。”彭长宜想尽快支走江帆,他实在忍受不住里面那条湿内裤了。 江帆打开水龙头,调好水温,从里面走出来,说道:“好,我去看看有没有小米粥。如果没有馄饨行吗?” “更好。”彭长宜说道。 “你先洗澡,一会我上来叫你。”江帆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送他出去,从里面别好门,他快速地脱下了衣服,脱掉那条已经被他体温捂得半干的内裤,从自己的旅行包里掏出提前带好的内裤和袜子,放在床上,这才脱去上衣,进了浴室。 彭长宜关掉浴缸上方的水龙头,他想起昨天跟荣曼就是用的浴缸。他不想用浴缸洗澡,就打开了头顶上方的莲蓬头,温暖细密的水流自上而下喷洒在他的身上,他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清爽和舒畅。 他仔细地清洗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用热水反复冲洗着自己的胯部,一遍一遍地打着香皂,一是想洗掉那里的罪恶,一是想用热水把那片区域温暖,那里,已经冰凉了一个早上了。直到他感到那里不再冰凉了,才停止定向清洗。 他自己带来了牙具,但是他没用,而是用宾馆的牙具刷牙,他反反复复、仔仔细细,极其认真地清洁着自己的每一颗牙齿,每一条牙缝,他从未这么认真地对待过自己的牙齿,今天,他把它们全部地、不留任何死角地都照顾到了,他希望自己认真对待这个过程,尤其是经过了昨晚…… 他从里到外清洁完自己后,这才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 他换上了干爽的内裤,又换上了一条衬裤,衣服还没穿完,就传来江帆的敲门声。 开开门后,江帆进来了,说道:“刚洗完?” 彭长宜笑了,说道:“早上有点冷,洗的时间长了点。” 江帆说:“长宜,我刚才亲自去看了看,正好有刚刚熬熟的小米粥,而且还有小笼包子,我告诉他们送到房间来。” 彭长宜不敢看江帆关切的目光,他躲闪着,说道:“市长,不用,太麻烦了,咱们去餐厅吃吧。” 江帆看着他,说道:“长宜,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啊?”彭长宜梗着脖子说道。 “那干嘛跟我这么客气,而且并不麻烦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习惯了。” 江帆看着他。坐在了沙发椅上,说道:“长宜,跟我说实话,你昨天是不是去德山着?” 彭长宜是神情立刻就黯淡下来,他点点头,说:“是的,我和她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江帆问道。 彭长宜又点点头,没说话。 江帆说:“我看出你心里不痛快来了。不能挽回了吗?” 彭长宜说:“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挽回,肯定能挽回,但是我不想那样做。您想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刚刚开始就去挽回的努力,这什么是个头啊?以后呢,以后出了问题我也去努力挽回吗?她才二十多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还存在着许多变数,我不想那么累,更不想把心思耗费在这方面上来,太磨人了,所以,就分手了。” “这就是磨人的事,磨合磨合,不磨怎么能有合?”江帆劝着他。 彭长宜抬头看着他,说道:“您和小丁就没有磨合,我是指的单纯你们两个人之间,外界影响不算。”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我们磨合了8个年头了,你说我们还怎么磨合?”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是说你们各自的心灵间的那种……那种叫什么东西,我说不上来了,呵呵。”彭长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用词,又不敢把意思表达的太明确,就支吾过去了。 江帆说:“什么事都不是单纯的,都会受到外界的干扰和影响。” “我是说……我是说最起码你们两个人之间,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猜忌或者是什么问题产生,反正,反正不一样。” 051 难以两全(二) 江帆总算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笑了,说道:“你要有耐心,毕竟人家比你小那么多,发生什么变数也是正常的,这就需要你去引导。” 彭长宜说:“您遇到小丁的时候,小丁跟她的年纪差不多,怎么人家小丁就没……就没那个……所以说,从一开始我就为这些事去努力做什么的话,那我这一辈子都不安生,我才不愿费这心思,我情愿放弃。别说她不是七仙女,就是七仙女如果脚踩两只船我也不会勉强,再爱也会放弃。什么问题都可以通过努力而去挽救,唯有爱情勉强不来,何况,爱情这个东西就是唯一性的,必须是忠贞的,这是原则问题。我不能因为贪婪他年轻就迷失了原则。” 江帆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任何劝说都不起作用了,就笑了一下,说道:“那是,这个是大方向,一切偏离了这个方向,都是不能调和的矛盾,但我从你的神态中看出,你可是不开心呦——” 彭长宜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躲开了他的目光,说道:“谢谢您给我留着面子,没用痛苦两个字,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的确不开心,还很痛苦,她也很痛苦,哭得一塌糊涂。我非常清楚,如果我坚持,我不放弃,保证能把她拉回来,但是我没有这样做,我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我就是想到了以后,想到了我刚才跟您说的那些顾虑。这次我给你星星点灯照亮了家门,以后呢?要知道诱惑无处不在,而且我又不是那么完美,又有着那么多的粗心和缺点,今天给你点亮回家的路,明天呢?后天呢?我什么都可以迁就甚至是娇惯,但原则问题不能纵容!所以,长痛不如短痛,痛一下就过去了,好合好散。你有大好的青春可以去挥霍,去享受,我绝不拦着,在什么情况下也不能成为别人追求幸福的绊脚石、拦路虎。沈芳我可以去争取,因为她是我孩子的妈妈,我们只要凑合着在一起,就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但对别人我是不会这样的,还是那句话,这是原则问题。” “你说得很对,我支持你。”江帆说:“我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时,那个叫荣曼的女人似乎对我的询问有些不耐烦,长宜,你现在可是钻石王老五啊,别花了眼。” 彭长宜笑了,说道:“市长,您还说我呢,您也是啊?” “我不是。”江帆坚定地说道:“我的目的非常明确,来阆诸就是为了小丁,所以,表现是我眼中的就不会再有任何值得我去追逐的目光,这一点,你做不到,别说你做不到,如果换了我,甚至是换了任何人都做不到。什么时候你的心有所属了,你就也能做到了。所以,还是抓紧找到一个这样的目标吧,那样,你就不会再让别人对你有想法了。” 彭长宜听了他的话,怔住了。他不得不承认,江帆说的有道理,如果自己还有陈静在,也许,就不会和荣曼发生昨晚的事。他点点头说:“您说得有道理。碰吧,我本身就是个粗线条的人,估计,这辈子也碰不到合适的了。那个小姑娘,说心里话,我的确很喜欢,有太多复杂经历的女人我不喜欢,而且我把握不住,有一种天生的心理障碍,也许,这辈子就这么混了——”他叹了一口气。 江帆笑了,他知道彭长宜明白了自己对荣曼的担心,才这样跟自己表白,他进一步说道:“男人都是这样,因为阴天,你的心里就灰暗,等你真正碰到下一个喜欢的女人时,即便她的经历在复杂,你也能接受了。” “呵呵,不会的。”彭长宜心虚地笑了。 “长宜,你理解我的意思吧?”江帆看着他说。 彭长宜当然理解他的意思,他是担心自己和荣曼,想到这里,他说道:“我知道。” 江帆盯着彭长宜看,从他闪烁的目光中,他看出了彭长宜的搪塞和支吾,他他感觉,彭长宜对那个女企业家应该不会做什么的,这一点,彭长宜比猴子都精明。但是从彭长宜这么早就回来,而且神态不自然中他似乎又感到彭长宜和那个女人似乎有点什么,昨天晚上他就是这个直觉,所以才跟那个女人说要去接彭长宜的。 想到这里,江帆不忍让彭长宜尴尬,就试探着说道:“改天,我去亢州拜访一下那个女企业家,看能不能搭上她的关系,我们也把北京的公交车引到阆诸来?” 彭长宜说:“干嘛跟她搭关系,我给您介绍不就得了。不过您这边按区域划分,我不知道还是不是我认识的这个老总管了,不过我估计他肯定也能把关系介绍过去,改天我陪您先去拜访李总,那个人最爱听笑话了,关键的问题是您要找个企业做这事。” “嗯,有道理,等我琢磨一下,改天再专门跟你探讨。”江帆说道。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服务员将早餐推进了房间,并且摆在了茶几上。 江帆给彭长宜盛了一碗小米粥,说道:“长宜,先吃饭。等选举完,我专门跟你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他们两人坐下吃早饭。彭长宜说:“市长,我吃完饭就回走了,要赶回去上班。” 江帆边吃边说道:“哦,行。我上午也没有时间陪你,上午约了人,要去拜见一位阆诸籍的老革命,我现在也学你了,搞老革命公关。”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别说,我从跟这些老革命们打交道中,真的是获益匪浅,他们有热情,也有人脉,也愿意为家乡做点事情,应该说,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确实如此。”江帆看了看彭长宜,说道:“长宜,王主任最近怎么样?” “他倒是还行,好像老太太有些情况不好。”彭长宜放下了碗筷说道。 “长宜,你说她是怎么个不好法?”江帆问道。 “我看不出什么,部长说她瘦了,现在有些怀疑是不是扩散了。”彭长宜说道。 “哦——”江帆点点头,又说道:“那去北京化疗啊?”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部长让她去体检,她不去,担心没人看她孙子,她比较听我的话,我准备这周做做她的工作,然后带她去找梅大夫。” “这家人多亏了有你。”江帆感慨地说。 彭长宜想起了王家栋写的那首诗,就说道:“比起他对我的帮助,我为他做得这些都是毛毛雨。而且,我也没为他们做什么,他唯恐沾上我,给我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从来都没让我去做什么,从来都没有给我找过麻烦。”彭长宜心情有些沉重。 江帆说:“他是一个合格的校长。” “是啊,不过我看樊部长现在对您也是很上心,有时从王主任的话里带出来。”彭长宜说道。 江帆说:“的确如此,我时常想,如果每个干部成长的路上能有这么一个人时刻在敲打着、提携着,那么你说,这个人该会少走多少弯路啊?我们也应该把他们好的传统和做法继承下去才是。发现好苗子,栽培好苗子。无论是对已还是对党的事业,都将是一种贡献。” 彭长宜非常认同他的看法,他说:“我在三源的时候倒是培养了几个这样的人,在亢州,还没有明确的培养对象。” 江帆说:“你也可以了,回来没多长时间,曹南、吕华、姚斌,甚至那个寇京海,这些应该都是得到你重用的人。” 彭长宜说:“重用和栽培有时候不一样,这些人本身就具备了很好的素质,有时候我都得向他们学习。您就说那个吕华,原来一直是不声不响的,谁会去注意到他,没想到,给他个位置,他干得相当不错,非常会做事,会做人,您能说那是我培养的吗?那是樊书记培养的。在亢州,他从来不提樊书记一个字,但是谁都知道他和樊书记的关系。所以我感觉吕华这个人是个很有深沉的人。” 051 难以两全(三) 江帆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大凡在领导身边的人,对领导都是比较忠诚的人,行为做事也非常容易受到领导的影响,吕华的个性还真的和樊部长很相像。” “是啊,您说这样的人,我怎么去栽培人家?还不如有机会给他提供个平台,让他发挥最大能力。” 江帆笑着说:“长宜,你很了不起了,要说你栽培吕华他们这些人有点勉强的话,但是有一个人的确是你栽培的,那就是陈乐。愣是从一个泥瓦工被你培养成了副局长,而且素质还相当高,你能不说这是你的功劳?连我都跟着受益呢。” 一句话,让彭长宜想起了他们在亢州的种种,他感慨地说:“是啊,有时想想,我们为别人所做的一切,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这个意思,王部长经常这样说。” 江帆笑了,说道:“他那是低调,怕给你施加什么压力。” “呵呵,那倒是,这一点,樊部长也是很佩服他的,在亢州的时候,经常拿我说事,有时当着我也这么说他。我感觉,樊部长现在看中了您,他要开始打造您了,当然,您是好钢,也无可厚非。” “呵呵,好了,怎么扯我身上了?”江帆也喝完最后一口粥。 彭长宜起身到洗手间漱了口,出来说道:“市长,选举的事有问题吗?” 江帆说:“肯定会有不和谐的现象出现,但应该不会影响大局。” 彭长宜说:“那就好,一般一个地方要是出现前任倒霉的情况,肯定这个地方的政治生态不会是太健康,所以,出现什么不和谐的现象都是正常,您多加注意就是了。唉,可惜长宜不能为您做什么啊。” 江帆说:“长宜,你是好兄弟,你为我,为丁一做得够多的了,反之,我却什么都没为你做。”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做那些都是手到擒来的事,不值得一提。” 江帆笑笑,说道:“我心里有数,咱们弟兄就不客气了,心里有就是了。”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他一看,就笑了,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是陈乐。”他说着,就接通了电话:“小乐,什么事?” 陈乐说:“您说话方便吗?” 彭长宜知道陈乐这个时候找他肯定有事,就说道:“方便,你尽管说吧。” 陈乐说:“北京警方带走了咱们的人?” 彭长宜一惊,立刻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陈乐说:“就是今天凌晨发生的事……” 原来,今天凌晨,北京密云警方在亢州警方的配合下,抓到了一个盗窃小面包的犯罪团伙,这个团伙一共有三人,两人负责偷车,一人负责销赃,他们在两个月内疯狂作案,先后共偷窃拆解8辆面包车,这8辆车都是在亢州废车拆解一条街上的外号叫“傻二”的人拆解了,后来北京警方按照线索追踪到亢州,侦查员在傻二的拆解车厂查获大量已被分割解体的“小面”车零部件和大型气焊切割机械,并将伙同销赃的傻二的妻子抓获,目前涉案嫌疑人除傻二在逃外,其余全部被抓获,并被北京警方带走。傻二的拆解厂也被查封。 彭长宜听完后问陈乐:“一共牵扯出多少人?” 陈乐说:“目前这个案子就牵扯到傻二一个厂子,他们联系都是比较单一,不可能同时跟第二家拆解厂打交道的。天不亮的时候我给您打过电话,但是您没开机。据说北京警方在这里已经秘密蹲守了好几天了。” “好,我知道了,马文博知道吗?”彭长宜问道。 “他肯定是最先知道的。”陈乐答道。 彭长宜知道这是他单独派给了陈乐特殊使命,就是让他秘密关注拆解一条街上的事情。陈乐尽管是副局长,但他还兼着看守所的所长,由他做这事,太合适不过的了,因为,他不分管这块工作。彭长宜又说道:“小乐,多注意那条街的动向,有事随时向我报告。” “小乐明白。”陈乐说完就挂了电话。 江帆问:“出事了?” 彭长宜说:“还不是那个报废车拆解一条街的烂事,参与销赃,让北京警方给抓了。” “哦,没想到这个行业发展这么迅速,才几年呀,规模这么大了,原来就是几家收废铁的,现如今还成气候了?”江帆说道。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廖书记的秘书关昊就跟我说过,让我关注一下这个行业,他的意思显而易见,但是说句真心话,谁没有私心啊,从心里来讲,我不想取缔它,只想让他们规范经营,就像您说的,的确是成气候了,有的都能拼装汽车了,尽管这种车存在着安全隐患,但毕竟是压地头用的,不上路跑,按说也不是太违法。可是我跟您说啊,一直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整治它,所以,我就一直都没敢碰这事。我也知道,这里肯定有违法的行为,这些违法的主要行为就是销赃。一辆小面包开进来,三四分钟,马上就大卸八块,发动机号用砂轮一磨,立刻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已经出现过多次这样的事了。咱们的工作您还不清楚吗,什么事都是那样,要么不管,要管就是管死,没有一个两凑合的办法,所以,这件事一直在困扰着我,我就是找不到两全的方案。” 江帆听了彭长宜的话,说道:“可是,你不管,将来就是出了问题也是地方政府的责任,管吧,又容易一管就死,不管吧,又担心任其泛滥,这的确是我们基层工作的现状。毕竟这个行业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真的管死了又不太现实,不管吧又容易被人诟病地方保护主义。” “就是这样呢,其实这个问题我想了好长时间了,脑子里这根弦始终就绷着,甚至派人秘密侦查。说实在的,也不好管,几乎各局委办的头头脑脑们都和这条街有关系,盘根错节。比当初清理小炼油的工作难上一百倍都不止。”彭长宜皱着眉头说道。 江帆点点头,他非常理解彭长宜说的“难”都指的是什么意思。 彭长宜继续说道:“小炼油当时全省有那么一个契机,所以就有一个很冠冕堂皇而且是必须清理的由头。但是规范拆解市场的工作,尽管国家也有过这方面的文件,甚至也搞过清理整顿,但是我没赶上,现在的工作不都是这样吗,这拨儿过去了,你在翻旧账拿过去的旧文件说事显然力度差多了,执行过程中肯定打折扣不说,还容易造成虎头蛇尾,甚至是烂尾。我的性格是要么不干,干就干利落,干痛快,腻腻歪歪汤儿泡饭猫儿盖屎不是我的性格。”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我听出来了,你之所以有这个心结,完全是因为当初关昊跟你说的那两句话,其实,关昊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让你关注,并不是让你马上就动手术,关注的目的还是规范经营,我看,你大可不必这么心事重重,每一个行业之所以成为行业,都是在不断演化、规范而成的,我不知你为什么把这件事这么放在心上?” 052 你们的数字都是这么统计出来的吗(一) 彭长宜说道:“市长,您不知道,现在东北的、河南的,好多外地的人都到亢州这条街上租地盖门脸,专门从事这个生意,不过,我来了后,命令禁止外地人,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空子让他们钻,他们雇当地人当法人,然后注册公司。关昊说的话的确是一直装在我的心里,这是事实,但是我感觉他这个话不是平白无故就说的,肯定是他意识到了什么了,要知道,他是省委书记的人,每一句话都不是想说就说的。我感觉他说这句话是善意的。只是,我到现在还是不开窍。也可能是站位的差距,我还没有意识到废车市场存在的危机吧。” 江帆笑了,他想起跟丁一说的话,就说道:“有的时候,人过分把一种潜意识不断强化,就会在心中形成一种执念,我看你现在可能把关昊的话当做一种执念了,别太纠结了,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就是了,我们的工作不就是这样吗?” 彭长宜听了江帆这话,心里放松了下来,说道:“是,道理我都懂,就是心里一直放不下,您说的对,可能是一种执念了……” 彭长宜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又响了,是锦安市公安局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武荣培打来的。 彭长宜猜测武荣培这个电话肯定跟刚才小乐说的事有关,他接通电话后,果然没容他寒暄,武荣培就向彭长宜通报了这个情况。 彭长宜实话实说:“老兄,不瞒你说,我听说这事也就是刚有五分钟的时间,因为我出门了,后半夜手机没电了,刚换上电池,就接到了我们的人给我打的电话,才听说这件事。” 没想到武荣培却一幅公事公办的口气,他说道:“彭书记,我跟您说的是,您可以通过这件事搞一次治理活动。谁都知道亢州是全国偷盗车最大的销赃地,作为政府有时不光是装样子,真的打击一次也未尝不是好事,免得到时被动。” 彭长宜一愣,他很难接受武荣培这句话的意思,就说道:“老兄,不对,吴副局长,您这话就欠妥了,我做事什么时候装过样子?再说了,政府的工作如果都变成装样子,那以后谁还会相信政府?这个账儿我还是能算清的。问题是政府所有的工作都是有由头的,也就是说都是要有理论依据的,当然,打击刑事犯罪是不需要任何依据的,这是公安工作的常态,硬往政府身上扯是不是有些牵强?” 彭长宜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果然,武荣培的话就软了,他缓和了语气,说道:“彭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可能对废品一条街的情况你还不太清楚……” 彭长宜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从你刚才的话里我已经清楚了,亢州是全国偷盗车最大的销赃地。” 武荣培知道这话刺激了彭长宜,就赶忙说道:“对不起,我收回,我的意思是想说你们别让它变成全国最大的销赃地,后来怕你不重视,临时就变成了肯定句式,我向你道歉。” “不敢当,你是打了一巴掌还不忘给我揉揉呗?”彭长宜也放缓了语气,但是话里还是有些不满意,他说道:“亢州随时欢迎市局领导的监督和检查。你该是了解我的,我干事,从不装样子,我回去就让公安局拿个方案出来,让他们上报给武局。” “彭书记,是老兄我见外了,不该说刚才那话,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也是想引起你的重视而已,没有指责你们工作的意思。”武荣培知道惹着彭长宜了,也知道他是有名的“缠巴头”,以后碰面无论是话语还是喝酒,他都会得不到好的。 彭长宜心里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地烦,他就说道:“老兄,我都不介意,你就更不必介意了,市领导从来都是这样。” “长宜,我说你还真是缠巴头啊,我就这么一句话就惹你不高兴了?要说市领导,你才是真正的市领导。”武荣培赶忙说道。 武荣培这话说得对,自从亢州升格后,彭长宜和另外两个扩权市的市委书记,成为锦安市委的常务委员。 听他这么说,彭长宜就笑了一声,说道:“不过长宜还要感谢老兄的及时敲打和提醒,接下来我们会有些措施和动作的。” 武荣培说:“彭书记,我知道整顿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条街给亢州带来的效益,但是我们也必须要看到一些问题,不能因为……” “老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亢州的繁荣绝不能靠不正当的行业繁荣,这话,好说不好听是不是?”彭长宜说道。 武荣培说:“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具体怎么做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反正国家的确三令五申要整顿甚至是取缔这样的市场。” 彭长宜不耐烦地说道:“长宜明白,老兄的好意我领了。” 挂了武荣培的电话,彭长宜也没有胃口再吃下去了。他匆忙跟江帆别过后便踏上了回亢州的路程。 回到亢州后,彭长宜回住处换了一身衣服。 老顾早就等在大楼门口的外面,因为他预料到车子会很脏,但是出乎意料,他的车很干净。老顾哪里知道,头天江帆的司机就把彭长宜的车洗干净了。 彭长宜见老顾等在路边,就停住,问道:“有事吗?” 老顾笑了一下,跺着脚说道:“没事,我觉得车子肯定会很脏,没想到挺干净。” 彭长宜这才意识到是江帆的司机洗了车。来到院子里,彭长宜把车子交给老顾,他披着大衣拿着包就下了车。老顾上车后,他调好座位和所有后视镜的位置后,低头便看见了高速路的收费条,他拿起一看,市委书记果然去了德山。他把这几张收费条撕碎,把纸屑塞进了口袋里,准备一会扔掉。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书记去了德山。 彭长宜走了进去,吕华早就等在门口,他们提前通过电话了。 吕华随他上了楼。来到办公室,彭长宜发现屋子里多了两个加湿器。一个在沙发处,一个在自己办公桌的旁边。 彭长宜说道:“买这个干吗?” 吕华说:“小宋说你屋子干,嘴唇都裂了,我就跟姚斌请示了一下,给每个领导的屋子都配备了一个。” “那我这里怎么有两个?”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是我临时将我屋子里的拿过来了,等你这个屋子有了湿度我再拿回去。”吕华说道。 听了吕华这话,彭长宜忽然就想了部长的那句诗“垂竿万马钓周公”,难道,他的这个周公暗喻的是吕华吗? 不过平心而论,吕华不愧在樊文良跟前历练过,性格低调、内敛、沉着,而且这个人耐得住寂寞,经得住考验。在清理整顿基金会的工作中,彭长宜跟他就有过接触,发现南城的基金会是最干净的,吕华和方莉在基金会没有任何染指行为,也是最干净的。这一点让彭长宜就很佩服。 钟鸣义和韩冰时期,吕华一直都是默默无闻,没有过密的朋友,也没有敌对的人,不扎堆,在科级干部中,哪个圈子也没有他的影子。彭长宜回来后,把他调到政府,又调到了市委,他似乎除去跟彭长宜关系密切一些外,还真找不到再密切的人了,尽管跟彭长宜关系密切,但外人是看不出什么来的,甚至有时彭长宜都认为他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秘书长应该做的,他会这样,别人也会这样,甚至比他做得更好。但只有彭长宜心里知道,这里面有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许多细节工作是吕华用心做出来的。当然,加湿器不算,这里指的更多的是一些工作细节。 052 你们的数字都是这么统计出来的吗(二) 随着樊文良去省里任职,这位樊文良的前任秘书身边也渐渐热闹起来,但是彭长宜从未听见过吕华公开谈论过樊文良,更没有拿樊文良说过事,似乎在他的经历中就不曾有过这一段。不过从王家栋的嘴里,或多或少地带出,吕华从未间断过跟樊文良的联系,他的性格和樊文良一样,都是一个行事低调的人。就连朱国庆都有意无意地在一些场合中大谈跟樊文良的关系,但是吕华却从来都没说过。其实,朱国庆再怎么吹嘘,也不如吕华跟樊文良的关系密切。 这和吕华的性格有关系,也和他的做人标准有关系。在对一些事情进行决策的时候,吕华往往能在关键时刻把握自己的意见,对于这样的人,彭长宜当然会信任也会重用,所以才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他从政府秘书长变成了市委秘书长,市委常委。 对于樊文良的前任秘书,彭长宜始终都是怀着一种尊敬的心情,而且吕华本人做事做人也都是值得他去尊敬的。于是,他请吕华坐,说道:“有个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话还没说完,宋知厚就敲门进来了,他跟彭长宜说道:“公安局马局长问您出差回来了吗?他说有事找您。另外,卢书记和张书记也来电话问过您。” 张书记是亢州政法委书记张栋梁。彭长宜点点头,心想肯定都是一件事,就说道:“让他们过来吧。” 他说完就回过头,看着吕华,说道:“这样吧,下午四点开个常委会吧,有几件事咱们议议,讨论一下政府工作报告。国庆在家吗?” “在。” 吕华见彭长宜欲言又止,说道:“您刚才想说什么?” 彭长宜说道:“傻二的事你听说了吧?” 吕华一愣,没想到书记的的确灵通,这件事他也是刚刚听说的,估计卢辉和张栋梁找书记也是汇报这事,甚至包括那个马文博,可以肯定的是,这几个人提前都没有向书记汇报过。所以,一定是另外有人告诉他的。 想到这里就说道:“我本来跟您上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早上我听说后,想给您打电话,但是算计时间这会您应该在路上,就没给您打。”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废车一条街的事情,我们要干预一下了,你下来琢磨一下,帮我想想,拿出个意见。然后提请常委会讨论。” “咱们拿意见合适吗?”吕华说道。 “这次先不以市委的名义,以公安局的名义,这个下来咱俩单独议,你脑子里先有这么个事。”彭长宜强调了一下。 见他说完了,吕华接着说道:“我刚才接到锦安组织部的电话,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舒晴舒教授,要到咱们这里挂职,市委组织部的意思是让咱们派车专程去省里接一趟。” “哦?”彭长宜没想到舒晴还真来了,就问:“组织部怎么安排的?” 吕华说:“职务是副书记,常委,具体分工让咱们看着办。” 彭长宜说:“怎么是副书记?她是来基层是体验生活丰富经验来的,应该在乡镇挂职合适,即便不是乡镇也应该在政府挂职一个副市长。” 吕华笑了,说道:“政策研究室出来挂职的人,当然是副书记了。挂职期限为半年,这完全符合程序。您让一个象牙塔的女孩子到乡镇挂职,呵呵,亏您想得出?”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因为我之前听她说想了解和熟悉基层工作和生活,副书记不如基层或者是副市长更直接一些。不过一想也正常,这种挂职就是那么回事,尽管她有主观上的积极态度,但是呆不了几天就跑回去了,咱们接待的挂职干部这样的例子还少吗。再有,真的想了解基层,半年时间也太短了吧,这么短时间她能学到什么?” 吕华笑了,说道:“如果用心,半年也差不多了,毕竟省里还都有自己的一份工作。我刚才跟舒教授沟通了一下,问什么时候去接她,她说什么时候都行,不要特意来接,有车来省里办事就顺便捎着她就行了,如果没车也不用专程来接,她说坐火车来。她还说这次省里下来好几个到基层挂职的年轻干部,开始把她分到别处去了,她急了,又去找组织部,硬是跟别人调换了过来,她说好在向衡部长好说话就依了她,差点来不了亢州了。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很得意,就像个小姑娘,看来,她来过一次,咱们这里印象不错,再加上有您这么个党校学生。” 彭长宜想起他和孟客当初在党校时对舒晴的刁难,就不由得笑了,说道:“熟悉总比陌生好。一个女孩子下来挂职,肯定要捡自己熟悉的地方去。那你该给她安排什么就安排什么,有去省里办事的车就顺便接她回来,如果没有就专程去接一趟,第一次让她坐火车来不合适。她应该是正处级吧?” “副厅。”吕华说道。 “副厅?”彭长宜眨着眼想了想说道:“也对,副主任,当然的副厅了,没想一个年轻女孩子居然是副厅,我要不是有这么个机遇,沾了计划单列市的光,兴许这辈子都混不上副厅呢。” 吕华也笑着说:“呵呵,没办法,人家起点高。要是那么比的话,人就没法活了。”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也是啊——” 吕华又问:“让她分管什么?” “我听听你的意见?”彭长宜看着吕华说道。 吕华说:“让她负责统战、九三学社、工商联、妇联、共青团,怎么样?”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按说一个女孩子就该管这些,但是据我了解她下来挂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近距离地了解基层。她为什么换到咱们亢州,就是想见识一下真正的基层,我看,就让她分管工商联、妇联、共青团,另外,把计划生育和信访给她。” 吕华张大了嘴,说道:“行吗?这两项可是都有指标的,相当于一票否决制,万一弄砸了怎么办?”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能弄砸了,还是以咱们的人为主,但是她必须参与。这两项工作都能见到真章,让她长长见识。” 吕华小心地说道:“可是,她见到太真章的东西也不太好吧,毕竟是省里来的干部。” 彭长宜知道吕华担心什么,就说道:“放心,舒晴做事有分寸,她不会什么事都跟省里汇报的,也不会什么事都当做课题研究的,她就是想丰富基层生活,别人挂职可能是镀金,但我想她应该不是,她是的确想了解基层,接触基层。” 吕华点点头,说道:“行吧。这样,我明天让组织部的人去接她吧。” 彭长宜说:“好吧。” 吕华还想要说什么,卢辉拿着本进来了,卢辉笑着问彭长宜:“昨天喝的怎么样?” 彭长宜站起身,说道:“惨透了,别提了。” 卢辉看着这个比自己小而且在自己手下当小伙计如今已是市委书记的彭长宜,他尽管开始有些心理不平衡,但这么长时间也就习惯了,即便不习惯也得习惯,世界就是这样,当你无力改变的时候,那么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死,一条是适应。对于卢辉也一样,要么你就要求调走,要么你就俯首称臣。显然他调走不可能,卢辉愿意留在亢州工作,为的就是方便照顾家里,既然不可能调走,就只有一条路,在彭长宜手底下干,主动跟他合作,而且还不能拉倒车,谁都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别说彭长宜,就是彭长宜这些故交们他就惹不起。 他看着彭长宜憔悴的面容和布满血丝的眼睛说道:“还是你有胆子,搁我头上,打死我也不敢一个人去赴宴。” 彭长宜说:“我出门着,回来的时候顺便就去了。”彭长宜不想回忆昨天的事,就跟吕华说道:“栋梁和马文博怎么还不到?” 052 你们的数字都是这么统计出来的吗(三) 他的话音刚落,市政法委书记张栋梁和公安局局长马文博就走了过来,吕华说:“要么就去小会议室?” 彭长宜不想动,就说:“就在这里吧,把宋知厚叫进来,让他听听。” 吕华走了出去,一会宋知厚就跟着进来了。吕华说道:“彭书记,还叫朱市长和老白吗?” 老白,白继学,如今的亢州市纪书记。 彭长宜看了看大家,说道:“先听听情况吧。栋梁,我听说你和老马找我着,你们俩是不是同一件事情?” 政法委书记张栋梁一听,就看了看马文博,马文博也看了看张栋梁,说道:“彭书记,您,听说了?” 彭长宜严肃地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能不听说吗?一大早市局就给我打电话了。” 张栋梁说:“是啊,我也是一大早老马就给我打电话,报告了这件事。这样老马,你给彭书记和卢书记详细汇报一下情况。” 马文博点点头,说道:“好,我先给两位书记汇报一下……” 马文博说得和武荣培说得一模一样,听完他的汇报,彭长宜说:“对于废车一条街的情况,你们公安局掌握了多少?” 马文博一时没明白彭长宜这话的意思,愣住了,不知怎么回答。 彭长宜加重了语气说道:“我的意思是有过前科或者和以往类似案件有过关联的有多少家?占的比重有多大? 马文博说:“这个比重很小,也就是三四家吧?” “三四家?”彭长宜看着他说道,显然他不相信这个数字。 “差不多。”马文博说道。 彭长宜皱着眉,看着他,严肃地说:“什么叫差不多!难道你们的数字都是这么统计出来的吗?我要一份详细的清单,下午四点给我报上来!” 马文博听彭长宜这样说就低下了头。 张栋梁对马文博说:“彭书记的意思我明白了,要一份这条街上跟所有案件有过关系的详细清单。” 马文博抬起头说:“这个还真没有统计过。” 彭长宜厉声说道:“那你凭什么说有过三四家?” 马文博说:“我是根据平时开案件分析会时,听到了关于涉及到废车一条街的情况,这么得出的结论。”马文博说。 彭长宜严肃地说:“那是你的工作不细,你回去让有关科室去统计,这个数字保证有,你们要给市委报上一个精确的、详细的涉案清单,要具体到人数、金额,必须真实,不能有漏下的,咱们是关上门自己摸情况,所以,你用不着遮遮掩掩的,再说,这条街上都谁家牵扯到什么事,一访就访出来了,想瞒都瞒不住。”言外之意就是别糊弄我。 马文博说:“好的。”说着,就往回打了电话,按照彭长宜的要求布置了下去。 彭长宜说:“对这件事你们公安局有什么处理意见没有?” 马文博说:“单纯涉及到这个案子我们没有处理意见,咱们只是配合北京警方,协助调查。” 彭长宜看着他说:“我是说,如果规避以后这类事情再度发生,或者是公安部门如果做到监管?” 马文博支吾着说:“这个,以前有过一些想法,内部意见也不一致,所以不成熟。” 张栋梁说:“你就把你们那些不成熟的意见说说吧。” “既然不成熟就不要说了。”彭长宜严肃地说道:“你们公安局要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中心意思就是围绕如何加强对拆解报废车市场的管理,杜绝此类事情发生。这个方案你回去后要尽快研究,在下午四点之前报到常委会,张书记你帮他们把把关。另外,附上一份这个行业详细的情况说明。” “是,我这就回去,立刻安排。”马文博说。 马文博起身走了。 马文博走后,彭长宜跟卢辉和张栋梁说:“现在,这条街已经在省里挂上号了,市局说我们这里成了全国最大的偷盗车销赃地了,如果不加以整顿和规范,还会出事,说不定到时候就不是由我们去处理了,也许上边一纸文件就取缔了,整个市场就报废了。这个问题我记得原来跟你们都单独说过,现在,我们有必要采取一些规范措施了,我们对预防一些风险工作都习惯用一句话,那就是未雨绸缪,现在这项工作显然不是未雨绸缪了,我们已经严重滞后了,所以,咱们自己先关上门,来一次治理整顿行动。你们俩也都琢磨一下,等公安局拿出方案后,我们下午常委会上再进一步研究讨论。” 于是,他们又对废车拆解市场的一些问题进行了讨论,并把认识统一到稳妥治理方面上来。 说完这事后,彭长宜跟卢辉和张栋梁通报了舒晴来亢州挂职的事,他说:“舒教授是体验生活来了,刚才我和吕秘书长说了,让她参与分管计划生育和信访工作,为什么说是参与分管,而不是让她主抓,就是因为这两项工作一直都是全年的硬任务,如果都交给她也不行,这样,栋梁书记你要多带带她,让她多接触一下实际情况。” 卢辉笑了,说道:“一个象牙塔里的女孩子抓计划生育工作不太好吧,那些人一下乡,可是满口粗话,这合适吗?还是让她抓群团工作或者文教卫生比较合适。” 彭长宜笑了,说道:“在这个问题上你的想法和老吕一样,他也是这么看的。她挂职的是副书记,如果是副市长接触的实际工作会更多些,既然要体验,就直接插到底吧。” 一直没说话的张栋梁说:“我看,她管信访工作也不太好,要知道,那些上访告状的嘴里哪有好话呀?再说,让上级知道底层那么多也不好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上级领导都是从底层升上去的,底层的事,他们一清二楚,咱们就是瞒也瞒不住。怕什么?再说,舒教授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人家的政治觉悟比咱高。” 正说着,姚斌敲门进来了,他一见他们面前都摊着笔记本,就说道:“几位书记开会呐?” 彭长宜说:“没开会,说个事,来吧,进来吧。” 卢辉见姚斌进来了,就站起身,说道:“我和栋梁再碰碰,咱们也要有个大致的框架才是。” 彭长宜说:“对,你们叫着老白,既然我们把这个事当做一个工作来抓,那么就布置的严密一些,对于在这条街上亲属搞经营的干部,纪委也要有个说法才对。” 卢辉和张栋梁便走了出去。 吕华看了看彭长宜和姚斌,也走了出去。 姚斌坐下,笑着说:“我没事,是不是吵散你们了?” 彭长宜说:“没有,我们也说完了。” 姚斌见他脸色不好,就欲言又止。 彭长宜见他有话说,就问道:“找我有事?” “小事,呵呵。”说着,就观察着彭长宜的脸色。 彭长宜笑了,说道:“说呀,干嘛吞吞吐吐的?” 053 未雨绸缪还是亡羊补牢(一) 姚斌坐下了,说道:“是你嫂子,跟我磨叨好几天了,她有个事想求你帮忙?” 彭长宜笑了,说道:“嫂子有什么事,还这么客气?” “是她一个姨妹,想调咱们这里来工作,是教师,教音乐的。” 彭长宜笑了,递给姚斌烟,说道:“你是常务副市长,这点事还用求我?” 姚斌笑了,说道:“你听我说完,她今年三十岁,目前还是单身,你嫂子的意思是……” “嫂子求我不光是给他找工作,是不是还想让我给她找对象?”彭长宜说完这话后琢磨过了滋味,说道:“嫂子……你、们什么意思?” 姚斌就“呵呵”地笑了,看着他,说道:“就是那个意思,你嫂子让我问问你,如果有意就见一面,如果无意就当什么都没说。” 彭长宜冲他摆摆手,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阴沉下了脸,说道:“说什么都行,就是别跟我提这个,免谈、免谈。” 姚斌知道他可能会拒绝,本来这种事就是旁人来操心的,何况还是自己家的亲戚,但他耐不住妻子的磨叨,而且那个姨妹也的确不错,他这才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来找彭长宜的,但无论如何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这么过激。就有些尴尬地说道:“怎么了?这种事早晚你都是要考虑的。” “师兄,求你,别再说这种事了。”彭长宜痛苦地看着他,转身坐在了自己办公桌旁,把头扭向一边,不理姚斌了。 姚斌见彭长宜连推辞话都没有,而是一口就回绝,他们都是相知相近的弟兄,彼此用不着客套,姚斌就说:“好,我回去跟你嫂子说,让她死了这条心吧,不然她总是问我。” 彭长宜转过头,看着他说道:“替我谢谢嫂子,实在不好意思。” 姚斌笑了,说道:“那倒没什么,只是,你没事吧?”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我没事,就是烦。” 姚斌说:“为工作?” 彭长宜知道自己此时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同僚,而是曾经的好弟兄,他就说道:“不说这事的时候不烦。” “哈哈。”姚斌笑了,说道:“我懂。” 彭长宜说:“国庆最近两天又提电厂的事着吗?” 姚斌说道:“今天早上碰头的时候他说着,说要重新修改可行性报告。在这个问题,我的态度非常明确,坚决跟你站在一边。”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就琢磨不透,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去办,为什么他却盯着这个?” 姚斌说:“也可能他认为能给亢州带来巨大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哼。”彭长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只会给亢州的百姓的头上压上一个巨大的债务包袱。” 这时,他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过一看,就荣曼。他没有接听,而是把手机扒拉到了一边,任其响下去。 姚斌见彭长宜不接电话,以为他是当着他不方便接,就起身告辞。彭长宜知道他误会了,说道:“没事,你坐着你的,你走了这个电话我也不接。” 姚斌笑了,说道:“我知道。曹南一会来,我跟他约好了。” 彭长宜点点头,便起身送姚斌。姚斌到了门口,又回来了,说道:“晚上要是没事,哥几个聚聚,开开心,好长时间不聚了。” 彭长宜说:“行,你安排吧,如果没有突发事情,上边不来人就没事。” 姚斌说:“下午下班的时候再联系?” 彭长宜点点头。 姚斌刚出去,手机又响了起来,彭长宜懒得看,就起身走进了卧室,他躺在床上,心里又烦又乱。 他不禁为昨天晚上的事懊恼,自己在荣曼面前,加了十倍的小心,不想昨天喝多了,却……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彼此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料她荣曼也不敢拿这事做什么文章。老百姓有一句话说得好,提起裤子不认脏,除去昨天晚上的事,他跟荣曼的接触都是因为工作,没有任何私联、任何瓜葛。所以,对于她打在他手机上的电话,他完全可以不接,如果她打的是办公室的电话,即便知道是她,他也会接的。领导的手机和办公室的电话,尽管有同样的作用,但某种程度上性质有所区别。他不接,就是想明确地向她传达出自己的用意,那就是他不希望再跟她有任何的来往。 也许,荣曼知道他不会接这个电话了,铃声就停止了,但很快,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起来了,他必须接了,不然一会宋知厚就进来接了。 彭长宜走了出去,坐在办公室旁,这才仔细看了看来电显示,显示的号码是吴冠奇的,他一愣,赶紧就拿过了话筒。刚“喂”了一声,就传出吴冠奇的声音: “我说,彭大书记,你可到真跟别人相反了,打手机不接办公室的电话倒接?” 彭长宜一愣,问道:“你什么时候打着?” “几秒钟之前。” 彭长宜这才知道刚才那第二个电话不是荣曼打的,是吴冠奇打来的。彭长宜就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大毛病,不接就是不方便,不方便就是不接,还打了那个又打这个,没完没了,不够你的了?” “呦呵,大礼拜一就吃枪药了?这么冲!对不起,打扰您了。我在北京,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方便呢,我下午就去找你,你要是不方便呢我就直接回亢州了。”吴冠奇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来,我愿意来尽管来,我没有不方便的时候,我就是临时不在,你来了我也能赶回去,这个根本就不用死乞白赖的打电话,吓得人心里一惊一乍的。”彭长宜说的这话是实话。 “哈哈。”吴冠奇笑了,说道:“什么人的电话把你吓着了?” “没人!” “媒人?”吴冠奇打岔了,他说:“我说你这人可是不地道啊,一边招惹着小护士,还一边媒人不断,我说,你是什么意思啊,小心我代表三源人民讨伐你!” 彭长宜严厉地说:“我告诉你吴冠奇,以后,你少在我面前冒充大尾巴草鸡。以后,禁止你谈论这个话题。见着我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少跟我扯没用的!”彭长宜心里的闷气终于宣泄出了一点。 “呦呵,看来捅你肺管子了,是不是刚才在等小护士的电话,一看是我打的就立马气不打一处来?你说我今天真是触了霉头了,怎么撞枪口上了,好了,我不占你的线了,挂了。” 不等他挂,彭长宜就冲着电话狠狠地说道:“就冲你继续这么胡说八道,晚上我也要好好招待你!” “哈哈。”吴冠奇大笑,说道:“随你了,就这一堆一块,你看着办。” 跟吴冠奇逗了几句嘴,让彭长宜有了几分精神。他看一眼桌上的手机,懊恼的情绪好了一些。 中午,彭长宜哪儿都没去,而是跟老顾一起回到了海后基地的食堂,一人要了一碗炸酱面,在等面条的空儿,彭长宜看着老顾,他很想问问老顾上次去德山的情况,但当他发现老顾有意在躲闪他的目光,他在心里不由地苦笑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即便问出什么,也是徒增烦恼,没有任何意义了。 中午,他躺在宿舍的床上,脑袋里乱乱哄哄的,翻来覆去睡不着,但还是困,他就开开门,冲着对面的房间里喊道:“老顾。” 老顾在他对面的房间刚迷瞪着,就被彭长宜的大嗓门吵醒,他“噌”地坐起来,赶紧开开门,说道:“怎么了?” 彭长宜摸着脑袋说:“赶紧给我弄两片安眠药,头疼的厉害,中午必须要睡会。” 053 未雨绸缪还是亡羊补牢(二) 老顾担心地说:“是不是感冒了?吃安眠药行吗?我出来的时候小厚说下午四点还开常委会呢?” “管它行不行,能快速让我睡觉就行,不然下午没法开会。。”彭长宜痛苦地说道。 老顾回房间,从自己随身带的包里摸出一个小纸袋,他倒出一片安眠药,用小剪刀剪掉三分之一的量,把剩在手里的药片递给他,说道:“这个可能都有点量大。” 彭长宜皱着眉,眯缝着眼,看得出,他很需要休息,就说道:“你想着叫醒我。”说着,就将小药片放进了嘴里,回身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就要躺下。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又叫了一声老顾。老顾进来了,彭长宜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说道:“把我房间电话拔了,吴冠奇要来,他要是打电话你就接,让他住你旁边那个房间,如果我没醒,千万别吵醒我,从来头没这么疼过。真要命。” 老顾说:“那吃止疼片吧?” “不了,只要睡一觉就好了。”说着,就躺在了床上。 老顾见他躺下了,就给他关好门,重新躺在床上,就睡不着了。他心里明明知道市委书记是因为什么睡不着,但又不能说什么宽慰的话,他什么道理都懂,自己说什么都是废话。想当初,自己可是非常看好陈静的,觉得陈静崇拜彭长宜,按理说,一个崇拜男人的女孩子,这辈子都会死心塌地没有二心的,但事实也有例外的时候,看来,他的确看不透当今的女孩子了…… 彭长宜这一个午觉可是了不得,整整睡到了下午三点半快四点了才醒。从一点半开始,彭长宜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了,老顾一看是政法委书记张栋梁办公室的电话。心想,电话够准时的,他没有接,哪知道电话又第二次震动起来,老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说道:“真不懂事,第一遍不接就不要再打第二遍了,谁还没有不方便接电话的时候? 也可能是张栋梁意识到了什么,电话不再震动了。 老顾刚要迷瞪着,快两点的时候,电话再次震动起来,他赶忙把市委书记的电话抓在手里,举到眼前一看,没有电话进来,但是震动声依然在响,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电话。他掏出电话,看了一眼,是宋知厚办公室的,接通后说道:“小厚,有事?” 宋知厚说:“顾师傅,您跟书记在一起吗?” 老顾心想,这不能瞒着秘书,秘书是书记的助手,就说:“是的,书记头疼得要命,好像感冒了,刚吃了安眠药睡下了。” “中午喝酒了?”宋知厚问道。 “喝什么酒?我们俩就一人吃了一碗面条,跟我要了安眠药就睡了。现在叫都叫不醒。有什么要紧事吗?”老顾很在行地问道。 宋知厚说:“张书记找他,想跟他磨叨一下公安局报上来的材料。” 老顾说:“小厚,如果不打紧的话你处理一下,就是现在我想叫他也叫不醒,再说这个时候叫醒他,他还不把我杀了呀?” “我明白,顾师傅,你把书记的电话关了吧,给他打不通自然就会打我这儿来了。” 老顾说:“不能关,他下午有个老朋友要过来,特地嘱咐我接电话。” “那好吧,有电话你就接,往我这支,我处理。”宋知厚说道。 “好的。” 老顾挂了宋知厚的电话后,书记的那部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是卢辉,老顾接了电话,按照宋知厚的话说道:“卢书记,我是老顾,您有事跟宋秘书联系吧,我没跟书记在一起,他把电话拉我车上了。” 卢辉怔了一下,说道:“好吧。” 刚挂了卢辉的电话,吕华又打了进来,老顾刚一接通电话,吕华就直接说道:“老顾,彭书记怎么样?” 老顾一愣,知道有可能宋知厚告诉了吕华,老顾常跟在彭长宜身边多年,彭长宜跟谁的关系远近他心里一清二楚,这也是领导身边的人必备的政治素质。所以他就跟吕华说了实情,吕华又问:“昨天晚上你跟彭书记去北京着吗?” “我没有。” 吕华自言自语:“肯定昨天没少喝。”他说着就挂了电话。 老顾心里话说,喝多就喝多吧,喝多的名儿也比说会女朋友失败好听。 一般能直接把电话打到市委书记的手机上的人,大部分都是班子成员,班子成员中大多情况下还都是几位主要领导,主要领导也是在有事的情况下直接跟书记联系,一般都是通过秘书转的,其他常委就很少打书记的手机了,尽管如此,书记的电话还会不时地响起。 老顾困意全无,他看着电话,心说,当书记可真累,睡个午觉都不得消停,也就仗着彭长宜年轻身体素质好,不然光这些电话都应付不过来。 彭长宜吃了药后,睡得昏昏沉沉的,感觉上辈子都没睡够的样子,也许是他往脑子里输入了这个时间,头四点,他准时醒了。 他的嗓子有些干,咳嗽了几声。老顾听见后推门进来了。 彭长宜躺在床上不想动。问道:“有电话来吗?” “有,小宋处理了。” 彭长宜坐了起来,接过老顾给他倒的一杯水,喝了几口说道:“你的药让我睡好了,睡得有了世界末日的感觉了,跟死过去了一样。” 老顾笑了,说道:“您太累了,跑了那么远,昨天晚上肯定跟北京那些人没少喝吧?刚才吕秘书长还说你肯定没少喝呢?” 彭长宜说:“是啊,喝得都不醒人事了,全吐了。”说道这里,他甩了甩头,似乎要把什么不愉快的东西甩掉一样。 彭长宜洗了洗脸后才下楼,他刚上了车,就接到了吴冠奇的电话。彭长宜说道:“吴总,到了吗?” 吴冠奇说:“我到了你住的地方,就在大门外……” 不等他说完,彭长宜就挂了电话。 吴冠奇心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不来,你要我来,来了还挂我的电话,真是个混球。心里这么想着,就又想重播他的电话,不想,彭长宜的车就从里面驶了出来,在他面前猛然停下。 吴冠奇笑了,收了电话,他没有下车,而是降下车窗。 彭长宜下了车,来到他的跟前,说道:“是不是刚骂完我?” 吴冠奇说:“没有,哪敢啊,知道你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彭长宜笑了,看了看表,说道:“我四点有个常委会,你先到我房间去休息一下,我开完会回来找你。” 吴冠奇说:“你怎么刚上班?” 彭长宜说:“头疼,中午休息了一会。” 吴冠奇就见彭长宜的眼睛还有红血丝,就说:“那好,我等你。” 这时,老顾下了车,他说道:“吴总,换换车吧,让我过会好车瘾。” 吴冠奇说:“干嘛,想过瘾让亢州市委给你买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这人,不知好歹,老顾的意思是要给你洗车,你看你车脏的的跟三花脸一样。” 吴冠奇一听,赶忙拿起自己的大衣和手包就下了车,说道:“谢谢顾师傅。” 彭长宜就将房间的钥匙给了吴冠奇,坐上老顾开的吴冠奇的车就走了。 等彭长宜到了办公室之后,吕华、卢辉还有张栋梁等,都等在宋知厚的办公室,见他来了就都跟过来了。 彭长宜问:“人到到齐了?” 吕华说:“朱市长正在办公室跟财政局长说事,他刚打电话来,说再等他五分钟。” 053 未雨绸缪还是亡羊补牢(三) 张栋梁手里拿着一份材料,说:“这是公安局报上来的方案,您先看看。” 彭长宜接了过来,见上面圈圈点点的,估计是他们刚刚修改过,还没来及誊清,就说道:“一会拿会上讨论吧,每个常委手里都有吗?” 张栋梁说:“没有,等着您拿主意呢?” 彭长宜将材料交给他,说:“复印吧,到会上再看。” 宋知厚听书记说要复印,马上就过来,拿起材料就出去了。 吕华将会议议程递给彭长宜,彭长宜看了一眼后说道:“行,开始吧。”他拿着笔记本就跟他们走了出去。 来到会议室,就见每个常委们的手里都有一份《政府工作报告讨论稿》,只是前几天发到他们个人手上的。温庆轩和姚斌正在议论着什么,见彭长宜他们进来后就不再说了。 彭长宜坐下后,看了看与会人员,跟吕华说道:“把苏乾叫来吧,让他听听。” 苏乾参与了起草政府工作报告,叫他来的意思显而易见。 市委办公室主任就出去了。一会苏乾拿着本气喘吁吁地就进来了。他找了角落就坐下了。 彭长宜和颜悦色地说:“老苏,往前坐。” 苏乾赶紧点头哈腰地说:“就在这儿吧,不耽误听,也不耽误记。” 朱国庆进来后,彭长宜说道:“今天开这个会,主要有两个议题,一是讨论《政府工作报告》,这个讨论稿上周就发到了常委们的手里了,想必大家心里早有数了;再一个就是北京警方在亢州境内破获了一起销脏案件,把参与此案的拆车老板二带走了,一会我们要针对这个案件引发的一些问题研究讨论出一个方案来,这个方案就是如何更好地规范和监管拆车市场,避免这类案件再次发生。下面,开始讨论政府工作报告……” 《政府工作报告》本来就已经几易其稿了,拿到常委会上来讨论已经是基本定型了,改动不大,这个议题占去的时间并不长。接下来关于整顿治理废车拆解一条街的问题陷入了激烈的讨论中,激烈的程度超乎彭长宜的想象。几乎赞同整治和不赞同整治的各占了一半。 彭长宜心里清楚,常委们几乎都和这条街上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不是家人就亲戚,整治这条街,有阻力是肯定的。 彭长宜看了看表,六点了,吴冠奇还在住处等他,他笑了一下,扫视着大家,说道:“我没想公安局出台了这么一个整治方案,引起了大家激烈的争论,这让我看到了我们班子的活力,我很欣慰,这样激烈的讨论很好,以后,凡是需要讨论的内容,我们都要这样各抒己见,直抒胸臆,不怕有争执,只有经得住争执的工作,才是最有意义的。这样,这个问题暂且放一放,我们各自回去后再好好琢磨一下,明天下午两点咱们继续开会讨论。整治,是必须的,任何一个行业要想得以健康发展下去,都离不开规范经营,如果不规范,那么这个行业只有一条路,就是死亡,或者是被取缔。何况,我们已经发现问题了,如果不加以规范和整顿,任其泛滥下去,那我们在座的各位都脱不掉干系的,都有责任。有一点大家必须明确,我们整治这个市场,不是打压,更不是打死,而是使其更健康地发展,让他们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下进行,亢州,绝不能背上全国偷盗车销赃地的美名!” 几句话,表明的他作为一个市委书记的观点,也显示出了市委书记的意志,一天形不成共识还有明天,明天不成还有后天,最终也要按这个意志办。 散会后,姚斌回到办公室就给彭长宜打电话,说哥几个还都在等。彭长宜说:“我同学吴冠奇来了,在我住的地方等我呢,我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再说吧。” 姚斌:“好的,我等你电话。” 彭长宜就给吴冠奇打了电话。吴冠奇显然是刚睡醒,他说:“彭大书记啊,你把我打入冷宫不管不问了,我可是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里有我几个多年的好朋友,听说你来了,想跟你在一起聚聚,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想跟他们在一起吗?” 吴冠奇说:“别呀,我为什么怕来你这儿,就是怕你那些哥弟兄们,他们热情似火,你还是可怜可怜我吧,如果你要是推不掉的话我就自己到前面招待所吃点,你去跟他们聚吧。” “呵呵,别呀,我彭长宜从没这么对待过朋友,好吧,我马上回去。”彭长宜说道。 “那还行,我搅了你们的局。”吴冠奇说得有些口是心非。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关系,都是原来的好朋友,没得说。我也不想喝了,这两天喝残了,正好你来了,咱们俩还有话要说。” “行吧,我等你。”吴冠奇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往外一看,天早就黑了。他就给姚斌打了一个电话,说道:“师兄,你们聚吧,他找我来有事要说,怕喝了酒耽误说事。我改天再参与你们的活动。” 姚斌说:“好的,如果他明天不走的话中午我们陪他。” “好。”彭长宜说着就挂了电话。 晚上,彭长宜跟吴冠奇还有老顾在海军招待所吃的饭,他们都没怎么喝酒,尤其是彭长宜,一闻到酒味就想吐。 他们吃过饭后就回到了彭长宜的房间,彭长宜跟吴冠奇说了政府那块地皮准备年后招标的事,问吴冠奇是否有意。吴冠奇表示非常感兴趣,他说:“长宜,你能想着我这让我很欣慰。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明白,你究竟需要我做什么,还是上次那句话,是陪绑还就是想让我干?” 彭长宜说:“老同学,这两个意思我都有,但是我更希望你是后者,真真正正把这事做起来,而不单纯是个陪标的。” 吴冠奇想了想说:“我跟你的意思正相反。” “什么?”彭长宜有些不能理解。 吴冠奇笑了,说道:“我记得勃列日涅夫说过:我最累的不是召开政治局会议,而是一年中要陪同各个国家的元首看二十遍的《天鹅湖》。他把这种陪伴当成了负担,我跟你说,我却不然,我多次给别人陪绑,哦,专业一点的说叫陪标,我现在陪出乐趣来了。我很愿意以这种姿态玩,看着政府和那些开发商们互玩,而我一个陪绑的,只赚不赔。我陪绑的时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最多白捡过二百万元,怎么样,所以,我说我更乐于陪标,也就是你说的陪绑,而不是真干。” 彭长宜知道他顾虑的是岳筱,就说道:“你考虑一下,明天我让人把有关材料都给你,另外,让我们的姚市长具体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情况。” “我说,咱别这么大张旗鼓好不好?”吴冠奇说道:“我这次来是因为你上次在电话里说了这个意思,我也想当面向你核实一下,问问情况。你要知道,我是一个奸商,最能刺激奸商的就是有利可图,无论我是什么角色,我都赚。所以,我先不要忙于公开露面,等你们具体运作的时候在声张不晚,这里主要是为你着想,我倒是没什么,左右就是一个奸商。” 054 丁一被请进了直播间(一) 奸商,是彭长宜跟羿楠给他起的外号,彭长宜听他自己这么说就笑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吴冠奇说:“你没明白。”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我比你傻不了多少。” “哈哈。”吴冠奇笑了,见彭长宜没有多大精神,就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如果你认为我有,我就有。”彭长宜说道。 吴冠奇见他的情绪的确不是太高,就说道:“看来,心事还挺沉重的。” “我又不是怀春的少女,还心事沉重?”彭长宜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来的时候刚睡了一个觉,这几年都没有中午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到现在脑袋都是蒙蒙的,发沉。今天凌晨我们这里一个拆车老板被北京警方带走了,我准备对拆车一条街动个小手术,借这个由头整顿一下,结果,在下午的常委会上居然没达成一致意见?这是我没想到的,以前多么重要的议题,没有形不成一致意见的时候,治理开发区污染企业那么牵动人心的事都办了,这件事还没开始就遇到了阻力,而这阻力是来自常委会?” 吴冠奇笑了,他不在嬉皮笑脸,而是说道:“你不是经常说,作为一个指挥员,想不到是不行的。”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如果不动手治理的话,会后患无穷。今天早上武荣培那个家伙给我打电话,就说别让亢州变成全国最大赃车最大的销赃基地,我听了这话真是他妈的不舒服,亢州怎么能因为这个出名呢,你说他不是在打我的脸吗?亢州是全国最大的销赃地,那我们这些人是什么?同案犯?” 吴冠奇看着他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 彭长宜皱着眉不解地说道:“我的话很好笑吗?” 吴冠奇说:“你的话不好笑,我是想起了萨缪尔逊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好笑。他说:人类有一种本能,就是把成功列在自己的名下,而将失败归咎于他人,特别是政府。” 彭长宜没有笑,他说道:“你说得有道理,但如果政府意识到了而不去规范不去管,那就是自掘坟墓了。” 吴冠奇说:“但是,这可是个系统工程,如果你要是做做样子倒好办,如果真动真章的话,那你就要慎重,必须平衡各个方面的利益。” “没什么需要平衡的,再说了,我做事什么时候装过样子?”彭长宜两眼瞪着他说道。 吴冠奇想了想说:“也许,你该等一个更好的契机才是。” “好的契机好的动作,一般的契机一般的动作,我必须动作了,不然心里总是有什么撂着不舒服。。”彭长宜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着步说道。 吴冠奇见他的表情坚定,而且他似乎心里装着事,就没再说什么。头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吴冠奇说:“长宜,我这次来见你精神不大好,要不过几天咱们出去走走,到南方散散心?” “谢谢你了,我现在哪有心情出去啊,马上就要开两会,而且眼前一大摊子的事。” 吴冠奇见他的确心情不大好,就没再继续说什么。 第二天,吴冠奇怕彭长宜中午把他推出去喝酒,吃过早饭就走了,他和彭长宜初步达成一致意见,那就是吴冠奇准备问鼎那块地皮。 离两会很近了,这天,江帆也刚刚开完常委会,会上,也是最后敲定了政府工作报告的全文内容,这将是他第一次代表阆诸市政府向大会做工作报告。 他和佘文秀最后走出会议室,边走边说着什么,兜里就传来电话的震动声。 江帆低头一看,是樊文良的电话,他连忙向佘文秀点下头,便向电梯走去。辛磊跟在他的后面,见市长手捂着电话,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就知趣地放慢了脚步,没跟市长一梯下去。 江帆在电梯里接通了樊文良的电话,他说了声:“部长您好。” 樊文良从他对自己的称呼中似乎也感到他说话有些不便,就说:“你在忙?” “刚散会。” “那好,一会方便了给我来个电话。” “好的。” 江帆合上了电话,出了电梯,坐上了小山子的车,便回到政府办公大楼,他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关好房门,这才给樊文良打了回去。 樊文良说:“到办公室了?” “是的,樊部长您有什么指示?” 樊文良笑了,说道:“为什么我每次给你打电话就非得有指示?” 江帆怔了一下,随后也放松了精神,他说道:“因为您总是那么忙,哪有闲心想起我?” “小江,这话可是昧良心啊,不想你干嘛给你打电话?”樊文良说道。 江帆呵呵地笑了,说道:“您就别折磨人了,快下指示吧。” 樊文良笑了,漫不经心的说道:“小丁最近怎么样?” 江帆就是一怔,说道:“我最近几天也没见她,不过昨天通电话着,她现在担任了一个专题栏目的主持人,好像是新闻现场。最近做了一个专题节目,在观众中反响很大。” “哦,什么节目?”樊文良问道。 “题目是妈妈,再爱我一次,说的是儿童福利院里那些被父母遗弃的残障孩子的事。”江帆介绍道。 “哦,女性的视角,肯定能打动人心。”樊文良说道。 “呵呵,是啊,据说这几天儿童福利院火了,专门抽出三个人负责处理社会捐款的事。”说起丁一,江帆也有几分自豪感,在丁一的心里,她不缺乏的就是爱心。 “小江,不错啊,本来这是你市长该干的事,让夫人为你干了,是不是缓解了资金紧张的局面?”樊文良戏谑着他。 “您把我说得太不堪了,儿童福利院的资金都是专款,是财政供给,每年都是通过专门的渠道下拨的,您就寒碜我吧。”江帆委屈地说道。 “哈哈。”樊文良笑了,又说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 江帆又是一怔,难道他就是为了这个给自己打电话?就说道:“这个?这个我说了不算啊,人家直到现在还不给我痛快话呢?” 樊文良认真地说道:“你要求婚,不求怎么能成婚?” 江帆说道:“我原来是准备等她父亲春节从国外回来就登门去求婚的。” “春节?”樊文良问道。 “是的。我直接跟她父亲去求。”江帆说道。 樊文良慢条斯理地说道:“春节按说也不算太晚,呵呵,抓紧吧。小江,向小丁转达我的意思,就说我等着喝她的喜酒呐,有时间带她来省城玩。” “好的,樊部长,您不知道,我太喜欢传达这个意思了,呵呵。”江帆美滋滋地说道。 樊文良又问:“两会筹备的顺利吗?” 江帆理解他话的意思,就说:“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刚才开会,把政府工作报告定了下来,下周日政协会议正式开幕,周一就是人大会议了。” 樊文良说:“前两天省委把佘文秀和两外两个有选举任务的市委书记找来开了个小会,是我和师副书记一起给开的。目的就是让这些地区的两会选举成功,确保组织意图的贯彻和实施。会后我把佘文秀留下了,又详细了解了一下阆诸的情况,问题不大,他对你的评价很高。” “谢谢部长关注我。有您撑腰,我有信心。”江帆说道。 樊文良笑了,说道:“还是廖书记送你的那句话,坦荡做人,踏实做事。” “我会的。”江帆说道。 054 丁一被请进了直播间(二) “另外,跟小丁的事这段也要多加注意,免得给别人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樊文良突然说道。 江帆一愣,说道:“樊部长,是不是您听到什么了?” “听到什么都正常,因为你马上要面临着选举,如果什么都听不到就不正常了。好了,我没事了,你去忙吧。”樊文良说着就挂了电话。 直到话筒里传来了忙音,江帆才挂了电话。他不禁在心里翻过:误会,什么误会?他和丁一尽管早就身心有所许,但是重新和好后,他还是很注意分寸的,这方面丁一做得比他更小心。 前两天,正好邹子介来阆诸跟部队签订租地合同,江帆没有时间,让肖爱国陪他办的手续,中午吃饭的时候,肖爱国和辛磊陪的他,后来肖爱国又把农业局的局长叫过来陪邹子介,江帆赶过去敬了邹子介酒,邹子介跟江帆打听起丁一的情况,众人这才知道邹子介和丁一都是江帆在亢州时候认识的。 这也是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公开和丁一认识的事,以前从来都没有过。 江帆记得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跟邹子介说她在电视台工作,邹子介本来就是无意的问了一句,况且江帆和丁一的事他一点都没听说过,因为他一年有半年的时间在海南,半年的时间在家里的玉米地里,除去育种,社会上的、政界上的事他根本就不闻不问,风花雪月的传闻就更入不了他的脑了。 难道,有人嗅到了什么?在拿他和丁一过去的事做文章? 江帆不禁有些纳闷,樊文良打这个电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是他发现了什么不正常的动向。 那么,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正如江帆嘀咕的那样,樊文良确实不是闲得无事给江帆打这个电话,况且他也不是一个对闲事感兴趣的人,他之所以给江帆打电话,完全是事出有因。 今天上午,省委书记廖忠诚的秘书、省委副秘书长的关昊进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樊文良知道,关昊是廖书记走南闯北带出来的,他来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跟廖书记来了一样。他站起身,请关昊坐下,说道:“关秘书长,有什么指示事?” 关昊说道:“樊部长,您太客气了。”关昊没有立刻坐下,他的目光,被樊文良办公室里的一株茂盛碧绿的巴西木吸引住了目光,他走到跟前,弯腰看了看,说道:“樊部长,您的巴西木要开花了?” 樊文良说:“不会吧,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巴西木要开花。”樊文良说着,也凑到了近前,果然,就看到株心的几片叶子变短、变紧凑了,而且,很明显从中间部位长出了白色的花蕾,显然,它要开花了。 “真的呀,它真的要开花了!好像要抽箭,太神奇了?”樊文良惊奇地说道。 关昊说:“如果光和温度合适,巴西木是会开花的,我父亲养的巴西木就开过花,不过它的香气太浓郁,楼上楼下就连洗手间都是花香。” “香到不怕,只要没有毒就行。”樊文良盯着巴西木的花蕾说道。 “我父亲咨询过,这个花的香味,目前没有资料显示它有毒。”关昊说道。 樊文良说:“我前几天还给它擦叶子上的灰尘着呢,那时候还没见它要开会,怎么你今天一进来,它就要开花了呢?” “哈哈。”关昊朗声笑了,他说:“您太有意思了,如果没有您的孕育,我就是天天看它,它也不会开的。” 樊文良也笑了,他示意关昊坐下。 关昊坐下后,才说道:“廖书记让我把这封信给您看看。”说着,他将手里的信递给樊文良。 樊文良打开,见是一封写给省委书记的信,他没看内容,职业习惯使他的目光迅速地扫了一眼落款处,见是一封匿名信。他知道,这样一封匿名信廖书记转给他看,肯定是有用意的,一般匿名信是没什么价值的,但省委书记能将这样一封匿名信特地让关昊拿来,就具备了看的价值了。 他这才从头看了起来。原来,这是一封反应江帆在亢州时期,以有妇之夫的身份和电视台女主持人乱搞两性关系,信的最后说,我们走了一个道德败坏的市长,不能再要另一个道德败坏的市长了。看完后,樊文良只是匆匆地看了眼,然后将信按原样折好,小心地插进信封,重新放在关昊的面前。 关昊看着他,尽管他似乎很认真地在看信、折信,但是从他的脸上分明流露出一种不屑和不以为然,没有丝毫的吃惊。关昊笑着问道:“您似乎不吃惊?” 樊文良笑了,轻松地说:“他们的事我知道,当时上级任命他为亢州市长的当时,他第一次以代市长的身份找我谈话,首先跟我汇报了他的家庭和婚姻状况。他之所以出来挂职,就是因为夫妻感情不合,一直在闹离婚。” “哦?”关昊往前倾了一下身子,手托着腮看着他。 樊文良说:“他妻子出轨,女儿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他来亢州后,几乎把亢州当成了他的家,把工作当做唯一的乐趣。后来因为妻子一直纠缠不清,就调离亢州,任锦安市统计局党组书记、副局长,没多久就去支边去了。对了,我这里有他离开锦安前写的一首诗,我就是从这首诗里,看到了他的抱负,说实在的,当初还真没太在意他。” 樊文良说着,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报纸,打开后看了看,又坐在关昊的旁边,将报纸递给他。 关昊接了过来,见这张报纸的副刊上有四个粗体大字的标题:心往何方,下面就是江帆写的那首诗。他反反复复看了两三遍,感到字里行间不但透着一种悲壮和无奈,还有着一种未竟的豪情和抱负,他说道:“诗言志啊。” “对。”樊文良又说:“他毕业后,被和妻子同时分到了国家建设部,结婚后,他们有了个女儿,他成为一个部门的小头目,亲自带队,到中东地区的一个国家负责我们国家的一个援外建设项目,女儿出事后,他从国外赶了回来,但是他的妻子和男友还在南方游玩,夫妻间产生了裂痕。江帆和女主持人之间的事在当时纯粹是子虚乌有,后来他老婆来亢州,意外从电视上见到了这个主持人采访江帆,进而判定他们之间有事,就闹到电视台。闲言碎语就是这样起来的。” 关昊微皱着眉头,听樊文良慢条斯理地说着江帆的事。 “江帆怕影响女方,也为了逃避妻子的纠缠,加上当时也不得志,就主动报名支边去了,他没和任何人告别,包括那个女孩子,只给亢州的人留下了这首诗。后来,那个女孩子也离开了亢州,调回家乡阆诸,江帆离婚后,的确找过她,但是不知他们为什么没有联系上。后来这个女孩子就随父亲去了新加坡,江帆去阆诸工作后,那个女孩子才回来。得知这个女孩子至今未嫁,好像也就有了追求的意思,何况他们双方彼此的确有好感。我上次还跟他开玩笑,问他什么时候办喜事,他说要等女方的父亲从国外回来,他要郑重其事地登门求婚。那个女孩子很不错,出身高知家庭,父亲是京大教授,咱们省有名的书画家。她最早是分到市委组织部的,后来被一个女副市长看中,当了这个女副市长的秘书。她调回阆诸,完全凭借自身的本事,参加了阆诸电视台主持人大赛,获得第一名,你想,从一个县级市的电视台,到一个地级市的电视台,而且完全凭借能力,没有实力是做不到的。” “嗯。”关昊点点头。 054 丁一被请进了直播间(三) 樊文良又说:“如果偏要说他们乱搞的话,那就是他妻子当时硬要这么说的,其实亢州的同志都知道他们是无辜的。这个节骨眼上有人将这段早过去了七八年的事拿出来说事,我认为就是别有用心。现在他们俩是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怎么交往我认为都不为过,况且江帆同志是一个很自律的干部,他做事绝不会不管不顾的人,而且那个女孩子也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是个很有素养的,我不认为他们的交往有伤风化。” 关昊又点点头,他笑了一下,坐直身子,说道:“廖书记的意思也很明确,首先这是一封匿名信,其次赶在阆诸选举的节骨眼上,再有江帆同志刚到阆诸也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应该还没有完全熟悉阆诸的情况,更应该没有树立什么对立面,这样,写这封信的人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就是干扰选举,制造是非,所以才让我把这信给您送来,让您看看,掌握一下情况就是了,没必要让江帆同志知道。” 樊文良点点头,说道:“我明白。据我所知,那个女孩子也刚回来不久,而且是江帆到了阆诸会才回来的,彼此都有自己的工作,就是天天见面能见几次?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产生,所以更加认定这封信是故意而为。” “显而易见。”关昊肯定地说道。 关昊走后,樊文良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那封信,尽管江帆和丁一目前怎么做也不过分,但还是要让江帆明白他的一举一动有人在关注着,一些举止还是要注意的。他想了半天,还是给江帆打了电话,尽管他跟关昊说得轻描淡写,但毕竟临近选举的非常时期,有必要提醒他一下。他相信,凭借江帆的敏感和聪明,会悟到其中的含义的。 江帆当然会悟到了,他不仅悟到了阆诸的政治形势并不像常委会上表现出来的那么风平浪静,还悟到了隐蔽在自己周边的不平静。他非常清楚樊文良这个电话的用意,尽管他比几年前成熟了很多很多,不在像当年那么担心选举结果了,但是他有必要让丁一担心一下了,兴许,通过这件事,能将他们的关系往前推进一步。 想到这里,他就拨通了丁一的电话。电话没人接,估计她在做节目。 丁一最近的确很忙,她担任了一档新闻现场的主持人,除去摄像和制作,她几乎参与了节目的全部过程,从策划到撰稿到解说,没有一个环节不涉及到她的。 前些日子,本来是频道主任汪军的同学在儿童福利院任院长,汪军是带着个人目的想帮同学扬名晋职称的,所以,就带着丁一去了福利院采访。丁一到了那里后就被这些残障儿童震撼住了,最让她震惊的不是这些儿童本身,而是她得知这里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儿童都是在出生后不久被父母遗弃了…… 她几乎是含着眼泪参观完了整个院区,回去后,抑制不住心中的那种揪心般的情绪,连夜就赶制出了脚本,第二天上班,当她把脚本送到汪军的手上时,汪军被震撼了,她没想到丁一没有单纯地介绍福利院的情况,而是从这些儿童身上挖出了这么多关于社会关于人性甚至福利机构方面的深度思考,这些思考让只停留在为同学扬扬名顺利晋职这个具有私心目的的汪军自愧不如,他当下就上报到了朗法迁那里,按照丁一的策划,请求对福利院进行系列报道。 没想到,第一集播出后,就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本来是被亲生父母都遗弃了的孤儿们,却受到了许多来自陌生人的关心。第二天,就有无数的好心人怀揣着各种玩具、食品甚至是捐款等物,等在福利院门口,为的就是想见见电视里播出的那两个小主人公。 头天晚上,电视节目播出后,电视台值班电话就打爆了,出于责任心,值班人员没有将丁一的电话号码告诉那些热心的观众。 丁一在家是跟嫂子和侄子小虎共同看的这个节目,节目精彩的地方就是以两个新近被遗弃的小家伙的口吻说出来的,这两个小家伙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但不幸的是,他们长在了一起。父母肯定觉得他们是怪胎,而且拿不出那么多的钱给孩子做分离手术,才遗弃了他们。他们是刚被人捡到后送到福利院的…… 两兄弟经历了病痛的折磨,才九死一生活了过来,望着襁褓中孩子那四只清澈而忧郁的眼睛,传来一句解说:妈妈你在哪儿?医生叔叔说,让我们分开不是疑难手术,上帝把我们派到您的身边,就是让我们相互陪伴…… 节目播到这里,丁一知道自己成功了,因为杜蕾已经泣不成声,小虎早就扎到妈妈的怀里哭了…… 当天晚上,小虎就吵着要去看这两个小娃娃,他掏出了所有的玩具盒里的零钱,并当场让妈妈和姑姑捐款,还给爸爸打电话,让爸爸捐款,准备明天放学后,将这些钱送到儿童福利院,给小娃娃做手术。杜蕾就埋怨丁一,干嘛要做这么一档节目,惹得大家流眼泪…… 其实,丁一在做这个节目的时候,她还想到了那些被父母们的爱忽视了的健康的孩子们,比如那些进了少教所的、那些只顾追求自己幸福而视离婚为儿戏的父母……等等,她在报给汪军的选题中,就用了三四页阐述了自己的设想和后续的一些报道计划。 汪军当然支持了,他说,阆诸电视台太需要这样一个小轰动了,不然观众总是评价电视台就是政府工作的小板报,没有贴近百姓、贴近基层、贴近生活的节目。他相信这样的节目能够提升电视台的收视率,甚至能够直击观众灵魂深处的东西,唤醒社会家庭和父母的责任意识…… 一夜之间,小小的儿童福利院成了人们街谈巷议的话题,那些被边缘化甚至父母都不要了的孩子们,受到了人们的普遍关注。 第二天刚一上班,台里的电话就变成了福利院的热线电话了,福利院的电话也被观众打爆了,人们纷纷询问那两个连体兄弟的事,弄得汪军那个当院长的同学直向汪军求助。 广电局召开的班子会议,对这个节目引起的强烈反响专门进行了讨论研究,肯定了电视台的工作,肯定了节目的方向,决定由丁一的节目组继续对儿童福利院进行后续报道,并且对栏目组提出表彰。 由于岳素芬还兼着阆诸人民广播电台交通台的一个直播节目,她见丁一的节目引起了轰动,交通广播电台立刻抓住了这个契机,适时地对电视台这一档节目做了推介和宣传,一时间,福利院的孩子们,牵动了每一个听众和观众的心,不时地有电话打进来,那些没能看电视节目的出租车司机们,纷纷询问两个连体儿童的情况,这样,导播就请示了台里,把丁一请进了直播间。 055 偷听电话(一) 直播间里,岳素芬正在对丁一进行采访,通过丁一的口,向广大的司机朋友们讲述了她所看到的福利院那些被父亲抛弃了的孩子们。 直播间外面,台长朗法迁和新闻综合频道主任汪军在导播间听着里面的直播节目,整个节目如行云流水般的自然,丁一不加任何感情色彩的讲述,更加起到了煽情的效果,不断有电话打进来,丁一的讲述就不时地被这些电话打断,回答听众们提出的各种问题。 朗法迁和汪军听了一会,悄悄地走出了导播间,汪军跟朗法迁说:“台长,岳素芬这个创意不错,这样增进了电台和电视的互补作用。” 朗法迁高兴地说:“是啊,是啊,没想到一直困扰着我们的问题被小丁和小岳她们轻松地解决了。” 汪军说:“这种形式好是好,但是只限于这类社会方面的话题,如果是对政府工作的报道就引不起轰动了。” 朗法迁说:“可以尝试,尝试其它的形式,但绝对是一个好的开端。我看,把小岳调回电台吧,让她负责交通台,别给你做兼职配音了。” 汪军说:“那不行!电视台这边有好多配音任务呢。” 朗法迁说:“你们电视专题片的配音早就该改革了,岳素芬的声音是属于字正腔圆的那种,她的配音其实是有许多局限性的,新闻类的节目还行,但是类似于这类专题就显得有些僵化了,恰恰,小丁的风格就比较合适了。” 汪军说:“我准备让小丁专职搞这个新闻专题栏目。不让她跟着新闻出去采访了。二十分钟的节目,也是满紧张的。” 朗法迁说:“小丁的这档节目如果收视率高的话,可以考虑早间重播一次,当做台里的拳头栏目重点打造一下,人和机器设备的配备你要倾斜一下。” 汪军说:“我看行,我下来琢磨一下。但是岳素芬别让她专职搞电台,我那里的确缺少这种字正腔圆的配音员,许多市委、市政府的专题片就得她去配音,小丁的风格就不适应了。” 朗法迁说:“那你们自己调节,属于友情出演,台里不参与,但是岳素芬必须回电台,确切地说,回交通台。” 正说着,岳素芬对丁一的访谈节目进行完了,两人摘下耳麦,都眼泪汪汪地走了出来。 朗法迁说:“非常好,非常好,你们辛苦了。” 汪军看着丁一,竖起了大拇指,说:“小丁,太棒了!整个节目一气呵成。” 汪军看着丁一,竖起了大拇指,说:“小丁,太棒了!整个节目一气呵成。” 丁一笑了,说道:“是岳姐引导的好。我都紧张死了,搞了这么多年的电视采访,第一次当做被采访者,还一下子就进了直播间,尽管不露脸,但也是紧张的不行,多亏岳姐把控,我才总算没跑题。” 岳素芬笑了,说道:“小丁太谦虚了,本来是你发挥的好,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朗台,你说是不是?” 朗法迁见两人都这么谦虚,就笑着说:“你说的没错,谦虚,是小丁一贯的品德。不过就像小丁说的,你把控的也很到位。总之,你们从各自的角色出发,都做到了最好。”他又转向了汪军,说道:“小汪啊,有一点我真没想到,电台居然可以宣传电视?” 说这话的时候,朗法迁意味深长地看着汪军笑。 汪军不解其意,就故作姿态地说道:“是啊是啊,我谢谢电台老大姐,谢谢电台的同志们。”然后,他看着朗法迁说:“台长的意思是不是我们也要为电台做些什么吗?” 朗法迁指着他说道:“就知道你想得狭隘了。” 电台,曾经是新闻媒体有声世界唯一的生力军,曾经独霸空中。但是,随着电视的出现,电大迅速退出老大的位置,而且一落千丈,全国各地电台的日子都难以度日,最早培养出来的大批优秀的播音员都转行到了电视。阆诸各市县的电台也跟全国其它地方一样,有的取消,有的改成了调频,弄几个人维持着,有的干脆偷偷承包给那些医药广告商。阆诸广播电台由于是有国家正式户口,肩负着国家一些空中安全任务,加上局里的政策向电台有些倾斜,所以得以维持下去。 今年上半年,阆诸人民广播电台开设了专门波段,阆诸交通台诞生。由于岳素芬有直播的经验,台里向局领导申请,由岳素芬担任交通台直播节目的主任,并担当直播节目的主持人,除去“交通新闻”和“路况报告”外,岳素芬这个直播节目是唯一一个时政社会类的直播节目,丰富和提升了整个频道的档次,所以,无论是广播电台还是各地纷纷成立的交通台,大有兴旺之势。 身为广电局副局长,又身兼三台台长的朗法迁,最近起草了一个方案,准备把交通台独立出去。 汪军当然不能理解朗法迁刚才那话里的深意,他说:“作为我来说,电台老大哥宣传了电视,我只有感谢的份儿。如果您从我们上交的广告费中拿出一部分作为奖励我也不反对,反正钱交到台里了。” 岳素芬笑了,说:“这要感谢小丁,我是看了她昨天晚上的节目才有了灵感。我当时就预料这个节目收视率肯定会高出往期的节目,孤儿这个题目又极易引起大家的关心和同情。但是许多司机朋友特别是跑出租的司机朋友,他们是看不见电视节目的,基于这样的想法,上午一上班,就跟小丁探讨了一番,请示你们两位领导后,下午就进了直播间,没想到小丁不但非常懂得配合,而且配合的这么默契。” 丁一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都是台里的工作,谈不上配合,应该的。” 汪军说:“我看你俩呀,真心用不着这么互相吹捧,要说功劳,那得归结于领导,都是朗台领导的好。” “哈哈。” 汪军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丁一伸手插进衣兜,摸着了兜里的电话,刚才进直播间的时候,她关机了。开机后,立刻就有电话打进来了,她低头一看,是江帆,她就回转身,经过导播间,又走回了电台直播间,小声地接听了电话。 “喂——” “你关机了?”江帆问道。 丁一站在直播间的小窗口处往外看了看,导播间里,一名工作人员正在播放着早已录制好的节目,直到这名工作人员戴上监听耳麦后,丁一才放心地坐在直播间刚才自己坐过的位置上,小声说道:“是,刚才在电台直播间录节目。” “现在说话方便吗?”江帆也低声问道。 丁一说道:“现在方便了,说吧。” 江帆说道:“我找你有事,下班我去接你。” 丁一听出他的口气有点急切,就说道:“现在离下班还早呢,有事就说吧。我晚上要回家吃饭,小虎还等着我讲福利院那些孩子们的故事呢。”丁一温柔地说。 江帆说:“电话里说不清,晚上见面再跟你说吧。” 丁一想了想说:“你现在不宜进行工作以外的任何活动,还是等开完会我们再见面吧……” “不行!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挂了。”江帆说着,武断地挂了电话。 丁一抿着嘴笑了,尽管她不知道江帆找到有什么事,但是有一点她心里明白,那就是她也可谓见到他,想到晚上的约会,她的心里荡漾出一种浓浓的暖意。她合上电话后,从里面的直播间走了出来,却意外地发现汪军一人在外面的导播间里,而且正背着手,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导播台。 丁一一下子就愣住了,她这才发现刚才那名工作人员坐在外面的工作间里。她有些诧异地说道:“主任,你还没走?” 055 偷听电话(二) 汪军抬起头,说:“我在等你啊。” 不知为什么,丁一感到汪军的脸上有种明显的不自然的表情,她跟他说话的时候,汪军的目光并没有看自己,似乎在躲闪着她的目光。 丁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的目光立刻看向导播台上监听的按钮,发现连接直播间的拉杆早就拉了下来,耳麦也放在机器上,他应该没有监听自己刚才的电话,这才放心地走出了电台的导播间。 丁一哪里知道,她打电话时跟江帆的对话,汪军全部监听到了。只不过他动作熟练,当丁一挂了电话后,他迅速摘下耳麦,并且拉下了监听的拉杆,丁一当然无法确认他到底是否监听了她刚才的电话。 刚才,汪军看见丁一接通电话后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走回了直播间,就感到丁一这个电话神秘,他见朗法迁和岳素芬还在说节目的事,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丁一后面,丁一进了直播间后,汪军就站在靠墙的位置,推上了拉杆,戴上了耳麦,他们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但是那个男人是谁他却没有听出来。 总之,他知道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丁一在谈恋爱!难怪岳素芬警告他,不让他追求丁一。也是,这么好的女孩子,恋爱史怎么能是空白呢,她的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意中人呢? 汪军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朗法迁和岳素芬还在临窗的走廊上讨论着什么,看见他出来了,朗法迁说:“汪主任,我刚才跟小岳说了,今晚我做东,请小丁和小岳,你这个主任作陪怎么样?” 汪军不耐烦地一扬手,说道:“弄不好人家晚上早约出去了。” 朗法迁看看汪军,又看看丁一,说道:“小丁,你晚上有事?” 丁一说:“是啊,你们去吧,我就不参加了。” 朗法迁说:“今天主要就是请你和小岳,你们今天的做法很好,而且也丰富了我的一些想法,我要犒劳你们。” 丁一笑了,说道:“犒劳岳姐吧,是她的功劳。” 岳素芬笑了,说道:“那也是你配合的好。刚才导播告诉我,还有好多电话被挡在了外面。从来没有哪一个节目听众的参与热情这么高过。” 朗法迁说:“这就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的电视,我们的电台办给什么人看、什么人听的问题,毛主席老人家早就说过:文艺,是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的。” 汪军不动声色地说道:“那是文艺,我们是新闻,这里有着本质的区别。”他的情绪显然不高。 朗法迁看着他,说道:“一样的道理,我们总是围着市委市政府转,有时候播出的东西根本就不是新闻……” “我早就说过,可是台里、局里敢不播吗?那些真正的新闻敢播吗?”汪军依然不动声色地说道,他的情绪跟刚才相比,明显低落了好多。 “你……你哪根神经不对了,怎么总是跟我唱反调。”朗法迁看着汪军说道。 汪军看着外面,说道:“没全唱反调,你说请她们两个人让我作陪,我不是默认了吗?可惜,人家没空吃,还是散了吧。”说着,就要往外走。 朗法迁说:“我说,你怎么忽然变得阴阳怪气的了?” “没有啊,我说的是事实。”汪军站住,回过身看着他们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台长,主任,不好意思,我真的是提前约出去了……” 汪军打断了她的话,说:“也就是在两分钟之前。” 丁一笑了,感觉汪军今天怪怪的,就说道:“那也是提前答应了人家。” 朗法迁说:“小丁,如果能推,你就推掉,我请你,不光是犒劳你,上午局班子开了个会,有些事我也想单独跟你们传达一下,明天上午要开个全体采编播人员大会,我在大范围地传达,蔡枫部长上午也给我打电话,让我对你们转达祝贺。你看,要不你推一下,如果推不掉再说?” 丁一为难了。因为她从江帆的口气中知道江帆找她肯定也有事。她看了看汪军,就见汪军正两眼注视着她,她又看了看岳素芬,岳素芬的眼里也有希望,显然,大家都不想失去领导的宴请,她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岳素芬了解她,就说道:“如果小丁有事,我们改明天也行。” 朗法迁说:“除非是跟男朋友约会,我们不好让她推,其余的都能推。” 丁一笑了,说:“这样,我回办公室打个电话试试。” 汪军说:“就在这里打吧,里面就有电话。”说着,他就冲电台的工作间努努嘴。 岳素芬说:“这是人家女孩子的秘密,你干嘛要她在这里打,走,咱们先回去。” 岳素芬拉着丁一就走了。 朗法迁看着汪军直勾勾地盯着丁一后背,就说道:“嗨,眼可是都看直了?” 汪军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朗法迁说道:“怎么了?违法吗?” 朗法迁笑了,说道:“不违法,就是别打错算盘。” 汪军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也走了。 朗法迁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丁一和岳素芬回到办公室后,岳素芬关上房门说道:“小丁,你晚上真的有事?” 丁一面露难色,说道:“是啊,我真约好了。” 岳素芬坐在座位上,往前探着身子说道:“是不是江市长约你?” 丁一愣了一下,脸红了,说道:“不是啊……” 岳素芬乐了,说道:“不是江市长那你干嘛脸红?” 丁一摸了摸脸,说道:“岳姐,以后再告诉你,现在,你就什么都别问了。” “跟我还不说实话,到时候有事我不给你挡着了。”岳素芬威胁着她说道。 丁一说:“不是我不说实话,等过了这段我再告诉你。” 确实如丁一所说,不是她不跟岳素芬说实话,是她的确担心,再有几天人大代表就要对江帆进行投票选举,她真的不想他出事。对于她来说,江帆的仕途高于一切。 岳素芬尽管想不出丁一的顾虑,但是她知道丁一绝对不是不信任她,就说道:“小丁,我可告诉你,汪军那天明确跟我说他要追求你,你要做好准备。” 丁一笑了一下没说话。 岳素芬说:“不过我告诉他,我说你别做梦了,我表弟都没把小丁追到手,你就更别想了。他不服气。他跟你表示过了吗?” “没有,从来都没有。”丁一说道。其实,岳素芬已经将这个信息告诉过她了。 “所以说,为了少惹事,你要是跟江市长有情,他对你也有意,就早点公开关系,省得好多人都想着你,惦记着你。”岳素芬说道。 丁一笑了,避开话题说道:“哪儿呀?没那么严重,我也就是在岳姐的眼里是一朵花,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对了,你忘了你怎么说的了,三十以后的女人要想嫁出去,比遭到恐怖分子袭击都难。” 岳素芬大笑:“哈哈,我那是激你的。再说,是三十以后的女人,不含三十岁的女人。对了,前两天小飞打电话还问我你的情况着呢,还不让我跟你说。” “哦?他还好吧?”丁一问道。 岳素芬见丁一提起贺鹏飞并不反感,就说道:“工作上的事我没问,不过他也跟我说了好多,我也不懂,反正听着不错,将来回国想自己创业。” “那不错呀!学成回来,报效家乡,他走的时候,我就这么跟他说的。” 岳素芬说:“你跟他说什么着?” 丁一说:“我跟他说,把国外先进的技术学到手,然后回来在国内施展。” 岳素芬说:“就你说话这口气,也不像是真为小飞着想的。” 丁一怔了一下,说道:“想哪儿去了。对了,他跟笑然两人怎么样?进展顺利吗?”丁一直接把话题引到了于笑然身上。 岳素芬看着丁一说:“你最近看见过于笑然吗?” 丁一想了想,说道:“没有啊,她不是去广院学习去了吗?” 岳素芬说:“没错,那个傻丫头,居然从广院请了假,要去美国看小飞,让小飞给制止住了。” “你不是说她年初刚刚从美国回来的吗?”丁一问道。 岳素芬摊着双手说道:“说什么呢,追得也太紧了。要知道,男人最反感你追他了,而且,小飞他现在心里也装不下别人,我就跟她说,让她要给小飞时间,不要追那么紧,免得物极必反,可是她不听,还说我落伍了,不懂现代爱情。” 丁一笑了,她感慨地说道:“她是个勇敢的姑娘,这一点很让我佩服。” “就是,你要是有她三分之一的勇敢就好了——”岳素芬抢白她道。 丁一笑了,说道:“怎么又扯我身上来了呢?”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引起的,你是焦点,当然要往你身上扯了。”岳素芬显得很是理直气壮。 丁一故作无辜地说道:“别呀,这不公平。” 岳素芬说:“世界的事、男女的事,哪点是公平的?” 丁一有些无奈地笑了。 岳素芬还要说什么,桌上的电话就响了,丁一接了过来,是朗法迁。 朗法迁说:“小丁,让小岳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丁一说了声“好的”,就放下了电话,说道:“台长让你上去,他办公室。” 岳素芬起身说道:“我给你腾地儿,你赶快跟江市长联系,你们今晚的约会能不能晚点。” “岳姐——”丁一娇嗔地叫了一声。 岳素芬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不是他,我收回。” “岳姐——”丁一又叫了一声,显然她不满意岳素芬说的话。 “哈哈,我懂了,放心,保证不跟任何人说,你满意了吧?” 丁一点点头。 岳素芬笑着走了出去。 丁一回过头,用办公室的电话给江帆打了过去。很快,江帆就接通了,他说道:“你好,江帆。” 丁一怔了一下,知道他此时说话不方便,就小声说道:“哦,是我。” 哪知江帆却一本正经地说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如果不是太要紧的事,我一会给您打回去好吧?” 丁一忍住没笑出声,只是小声说道:“好的。”就挂了电话。 丁一看了看表,心想,一会打来,千万别打办公室电话啊,说不定岳素芬一会就回来了。她就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了一会才想起要给杜蕾打电话。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是跟他们吃不了晚饭了。她告诉杜蕾晚上加班,不回家吃饭了,如果太晚的话也不回去住了,让她不要等她。 056 醉翁之意不在酒(一) 杜蕾在电话里说道:“你晚能晚到什么时候?十点还回不来吗?” 丁一知道,自从有了小虎后,乔姨就给所有的家庭成员立了一个规矩,就是不许家人回来太晚,十点是第一道防线,她说道:“我也说不准,总之你别等我了,如果晚了话我就在值班室对付了,或者回老房子。” 杜蕾笑了,说道:“好的,每次你哥打电话都问我你回来了吗,我不止一次跟他说,我说你该有自己的秘密了,你盯她那么紧干嘛?” 丁一知道哥嫂对自己的心意,就说道:“嫂子,是临时的任务,一会台长请客,然后加班。” “哈哈。”杜蕾笑了,说道:“解释这么清干嘛,我巴不得你赶紧嫁出去,省得让我们总是惦记着你。” “我就不嫁!腻死你。”丁一狠呆呆地说完,不容杜蕾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不大一会,丁一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江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刚接通电话,就听江帆说道:“在等我吗?” 丁一笑了,说道:“是啊,市长大人说他会给我打回来,所以我必须等他的电话。” 江帆也笑了,说道:“调皮,说,什么事?别跟我说你晚上有加班任务。”江帆首先截住了她。 丁一为难了,说道:“我晚上真的有事了,刚才台长说要请客,请我和岳素芬还有频道主任,就我们四人。” “你没说你晚上约出去了吗?”江帆有些不满意。 “说了,他说让我推推试试。” “如果我也这么跟您说呢?” “你肯定不会这么说,你肯定会说,好的,我支持你,去吧,多吃点。”丁一调皮地说道。 江帆笑了,说道:“似乎我只有这一种选择了,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我听你的,推他们。”丁一干脆地说道。 “那我怎么忍心让你为难呀。好,但是我今天晚上必须见你,我真的有事要和你商量,你吃完后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江帆嘱咐道。 “让他们看见不好吧。”丁一担心地说道。 “那你就打车过来找我。不过晚上要打女司机的车。”江帆叮嘱着。 丁一笑了,说道:“放心吧,没人劫我,岳姐早就说过了三十岁的女人,被人劫色的可能性比遭到恐怖分子袭击的概率还要低。” “哈哈。我跟她的认为正相反,我认为三十岁的女人正当时。” “行了,你在办公室说话小心被人听到。”丁一怪他粗心大意。 丁一的话突然提醒了江帆,他忽然赶紧提高了音调说道:“好的,您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向我反应,我们是一个负责任的政府,一定会妥善处理您提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那就说好了,我等您电话,挂了,再见。” 话筒里传来忙音。 丁一笑了,心说,这么大的人也这么调皮,还负责任的政府?上升到政府的高度了?呵呵。 丁一挂了电话,心想,岳素芬上去这么半天还不下来,就拿出自己的工作日志,在上面记下了今天的工作情况。 朗法迁找岳素芬谈话,也是有自己的居心的。广电局长马上面临退休,这段时间,朗法迁正在加紧活动。 他前几天请蔡枫和殷家实吃饭,殷家实让他努力,争取上位。但是凭心而论,他又不想当这个局长,地市级广电系统是局台分离的,广电局只负责行政业务和管理工作,电视台、网络电视台、广播电台则是三台合一,由副局长朗法迁兼任台长,如果他要是当上局长,行政级别是上去了,但明显的权力和实惠就少多了。老局长早就想把三台分离出去,消弱朗法迁的权力,但是朗法迁背后是殷家实和蔡枫,他们三人是同学,所以这个方案也一直没有这样实施下去。 这段时间朗法迁也是纠结,如果他当上局长,同样面临着老局长的困局,那就是台长的权力过大。后来蔡枫说了一句话,他说:“谁有谁的办法,他没有实施开的方案,你不一定实施不开。” 这句话等于在给他交了底,那就是对三台提前进行内部整合和改革,宣传部肯定会支持他的,殷书记点头还是问题吗? 朗法迁知道蔡枫的意思,这种支持是有成本的,蔡枫还好说,殷家实就不一样了,年初,殷家实出了一本书,《阆诸风物大全》,蔡枫给了朗法迁三千本的销售任务,说他下辖那么多的县级台,三千本足可以在内部系统消化掉。话是这么说,朗法迁也确实这么做了,至今,还有一半的书在电视台的库房里,但是钱早就打到了殷家实的账户上,见了面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这就是权力。 尽管他们三人还有林稚君是曾经的同学关系,但是,只有朗法迁自己心里最清楚,这种所谓的同学关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他们三人在高中时期,的确关系非常好,后来,殷家实和蔡枫考上了京州大学的时候,朗法迁没有考上,他则通过当时任广播站站长的父亲进了广播站,后来晋升为人民广播电台。朗法迁不甘心比他们俩人落后,在参加工作初期,就利用业余时间报考了市电大新闻系,取得了大专学历,后来又继续深造,又攻读了电大本科的课程,拿到了电大本科学历,尽管他跟殷家实他们多次说自己这个文凭其实就是利用职务之便混来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电大这几年求学的艰辛和不易。当拿到电大本科文凭的那天,殷家实和蔡枫都对他表示了祝贺。这也的确缩短了他跟他们的距离,这让他在工作、生活两不误的情况下,当上了广电局副局长,后来兼任三台台长,他认为自己不比他们差在哪儿。 但是,从殷家实和蔡枫的身上,他又的确看到了这种差距的真实性,这种差距目前对于他来说可能是终生都无法逾越的了,也只有这种关系在不对等的情况下,才能真正显露出关系的本质,这个本质就是权力大小的区别,而没有关系远近的区别。 无论是殷家实、蔡枫,还是林稚君,作为朗法迁,他都是有求于他们的,尽管是工作上的需求,但在现实社会中,很难分清哪儿是工作,哪儿是私人关系了。他离了他们可能有些事情就办不了,但是,这些人离了他朗法迁,工作生活却能照常进行,这就决定了他在他们面前大都处在服从的层面上,当然,他们也给他帮了不少的忙,办了不少的事,眼下,他想扶正,就是他终生最想办的事,这事,必须有赖于他们的帮忙,尤其是殷家实和蔡枫,他们两人在常委中就是两票,而殷家实还是分管党委和组织工作的副书记,在阆诸市委排名中,位居第三,说话是有相当分量的。 尽管如此,作为太了解殷家实的为人的朗法迁来说,他还不能完全相信他们,所以,他又将目光投向了丁一,投向了丁一背后的江帆,因为他知道殷家实是无利不早起的人,蔡枫也可能是位置的关系,在这方面比殷家实强不了许多。前些日子,殷家实就暗示他去给佘文秀送礼,说只要佘文秀点头,用不着求别人,他的事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他举棋不定,倒不是没有送礼的钱,是他不敢,也不想,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给佘文秀送了礼,那自然就少不了他殷家实的,某种程度上,送给殷家实的还要比送给佘文秀的多。再有,他知道殷家实跟佘文秀的关系是面和心不合,他必须评估出殷家实这个主意的真伪和用意,因为他太清楚殷家实的为人了。 殷家实给人的印象是不哼不哈,但骨子里却是非常的贪婪。对权力的贪婪,对金钱的贪婪,甚至是对美女的贪婪,只不过后者更隐蔽一些罢了。因为,他早已把矛头对准了聂文东,所以,最近两三年他在各个方面都有所收敛,因为他懂得,只有收敛起自己的锋芒,才有可能给对手最致命的打击。 056 醉翁之意不在酒(二) 因为了解,所以害怕,不光是他朗法迁,就连蔡枫对殷家实也不是没有防备的,蔡枫为人远比殷家实厚道一些,也没有殷家实那么高的权欲,他早就是宣传部部长了,比殷家实进常委的时间还长,却没有他上升的快,对于殷家实的某些做法,他也是不能完全认同的,不过出于政治联盟的考虑,他大多时候都是站在殷家实这一边的。 丁一去采访殷家实,殷家实说请记者们吃饭的那次,丁一因为家里有事没有去,殷家实就显得对丁一非常感兴趣,私下问朗法迁:“我看稚君那个学生回来上班了?” 朗法迁一时没明白过来。 殷家实又说道:“丁一,丁乃翔的女儿。” 朗法迁这才明白过来,他说道:“是的,回来后就上班了,我让她到了时政组,今天不是还才采访你了吗?” “是啊,我就是看到她今天采访了才想起来。朗台啊,你很会做事吗,歇了这么长时间,回来还能接受她,了不起。”殷家实有些阴阳怪气。 朗法迁笑了,说道:“你刚才不是也说稚君的学生吗?就是没有这样一层关系,丁乃翔如果去找你殷书记或者是蔡部,你们能不开绿灯?另外,台里也没有给她开支,再有,她是咱们招聘进来的,又的确是一个出色的电视主持人,说真的,台里缺这样的人。” 殷家实从京大毕业后,曾经留校任教过,跟丁乃翔共过事,蔡枫跟丁乃翔也有过短暂的师生关系。 听他这么说,他们两人便笑了。殷家实又问道:“小丁在亢州呆过,咱们江市长也在亢州呆过,而且那个时候他就是市长,听说在亢州时期,跟小丁关系不错,为这事他的妻子还闹过。” 朗法迁张大了嘴,吃惊地说道:“这件事我还真没听说,我就知道小丁和岳素芬是同事,她们两个都在亢州电视台工作过。”朗法迁在心里就翻过,难怪岳素芬的表弟这么追丁一都追不上,是不是丁一真的和江帆有故事? 这对于他来说倒是个利好的消息,因为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社会上反馈回来的信息来看,江帆的确是个没有毛病的好干部,谦虚、不做作,有学识、有能力,待人真诚,工作务实,看问题到位,讲话也是有的放矢,调理清晰,而且年轻有为,比起殷家实可是强百倍了,如果能搭上江帆的关系,不怕殷家实不给自己卖力气还敲竹杠。 他越发感觉丁一跟江帆有故事,因为他相信殷家实的嗅觉,这个人嗅觉相当灵敏,而且无孔不入的人,有些非常手段也是敢使用的人,聂文东其实就是他在背后鼓捣的,他一面挑起聂文东跟佘文秀对立,一面扇动老干部告了聂文东后又告佘文秀,弄得阆诸政坛鸡犬不宁。这样处心积虑他也没得到实惠,没能如愿上位。这样看来,他把注意力放在新来的市长身上甚至是对新市长的私生活感兴趣就不足为奇了。 哪知,蔡枫的话再次证实了朗法迁的猜测,蔡枫说,他有一次去省里开会,贺鹏飞的父亲贺瑞是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他每次都会特意去拜访他,这次拜访他的时候,从他的嘴里也得到了这么一个讯息,那就是丁一之所以不接受他儿子,似乎心里爱着什么人,但是是谁,他没说,他也不知道,因为孩子从不跟他说这些,他也是从老伴儿的只言片语中听到的。 如此说来,丁一心里的人是江帆,就是最好的解释。 他之所以要请岳素芬和丁一,无非就是想进一步观察丁一,无论是出于公心和私心,对他都是有益无害,如果丁一跟江帆之间真的有情义,那么他就要调整公关方向。一个市长的作用,要远远大于一个市委副书记。所以,他看到汪军两眼直直地看着丁一,才有了他跟汪军说的那句话,让他不要打错算盘。 要想从岳素芬口中诱出丁一的信息,朗法迁知道必须要在鱼钩上挂上一个诱饵。于是,回到办公室后,他召见了岳素芬,见面就跟岳素芬说道:“小岳,台里最近要搞一次大的改革,有件事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准备将交通台独立出去,由你任主任,暂时称呼主任,其实相当于副台长,你不再担任电视台的任何工作,包括配音,当然有需要你的地方还是要帮忙的。给你一定的创收任务,台里按比例返还你们,如果继续和人民电台搀和在一起,恐怕谁也飞不高。人员你拿个方案,但是只能从电台这边挑选,不许去电视台那边选人。我看了你的直播节目,认为你还是非常熟悉电台这块工作的,这也是我这么长时间一直在寻求电台冲出低谷的一个最佳方案。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先跟你通个气,千万不要声张,你知道咱们这个单位很复杂,有些方案还没实施呢,马上就风言风语的起来了,容易被动,所以,要保密。” 岳素芬一听,当然是喜出望外,但是她没有忘了在领导面前必须要保持谦虚的态度,就赶紧说道:“我行吗,这个胆子太重了,而且还有创收任务,这对于我来说太难了,我不怕工作,多忙多累也不怕,就是卖不了大脸,拉不来钱。” 朗法迁拉下脸,皱着眉头,严肃地说道:“你本身就有认识上的偏颇,把创收说成是拉钱,把拉钱说成是买大脸,如果这样认识问题,你是做不了领导工作的。” 岳素芬赶忙说:“我这不是跟您在说吗,在外面我不会说的。” 朗法迁说:“那就好,你考虑一下,近期给我拿出一个方案来。需要的人员,最好是具体到人,需要添置的设备,预计能创收的数额,都要有一个详细的方案,前提是,必须保密,不要跟任何人透露。” 岳素芬想了想说道:“好吧,我琢磨一下。” 朗法迁转了话题,说道:“晚上吃饭的事,小丁定下来了吗?” 岳素芬说:“我还不知道呢,我出来的时候让她打电话,谁知道她能不能推掉啊?” “她是不是在谈朋友?”朗法迁看着岳素芬问道。 岳素芬警惕地说道:“我不知道。” “你们俩那么要好她能不跟你说?” “这个,她还真没跟我说过。除非我表弟追她的时候她跟我说过,其他的没有。”岳素芬摇着头说道。 “哦,她还有其他的追求者?”朗法迁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岳素芬笑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涉及到丁一的隐私问题,她都是不能随便说的,因为,在阆诸,只有她了解丁一的过去,而且,江帆又到了阆诸当市长,无论是新闻工作者的职业素养还是她跟丁一的交情,以及江帆的原因,她都是不能随便说什么的,想到这里就说道:“没错,我们俩的确很要好,如果不要好的话,她和小飞没成我就该不理她,但是我理解她,这事是不能勉强的,况且,我当初只是给他们搭了个桥,他们俩本身就是同学关系,彼此都很了解,而且一开始我就跟小丁说,成不成是你们的事,不影响咱们的的关系,再有,小丁这个人是不好说闲话的人,她自己的事就更不善于说了,所以她现在有没有其他的追求者,我还真没问过她?” 朗法迁一听,岳素芬的口风很紧,他还是试探着问了下去:“你们在亢州的时候,是不是江市长也在?” 岳素芬一怔,她料定朗法迁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就说道:“在是在,但是我们几乎没什么接触,记者和市领导的关系就是那么回事,我们认得他,他未必认识我们,所以来这么长时间了,我们没有找过他,一是找他没用,因为没有困难找他,二是他不见得记得我们是谁,弄不好到时候还落个巴结领导的嫌疑。”岳素芬说道这里,就自己笑了一下。 朗法迁听岳素芬这样说,就不能再往下问了,就说道:“好吧,我刚才说的话你考虑考虑,到时候也可能会竞职上岗,但在我心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岳素芬一怔,心说,怎么又变了,变成竞职上岗了?她收住笑,说道:“最好是竞职上岗,那么多有能力有学历的年轻人,应该给大家一个展示能力的舞台,我毕竟年岁大了,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年岁大了就没有创业激情了,所以,如果是竞职的话,我退出,不参与,因为家里那口子也多次跟我说,让我多用心一下孩子是学习……” “恐怕这不是主要原因吧,主要原因还是照顾你的咖啡厅生意吧?”朗法迁打断了她的话。 岳素芬笑了,说道:“我也没耽误工作,都是业余时间,再说,店里雇着三四个人,我三天两头才去一回。” 朗法迁站了起来,说道:“没关系,电视台又不是党政部门,你又不是组织部在册的干部,业余时间做生意允许,不光你,咱们台里许多人业余时间都做着小生意,电视台工资不高,如果把你们管死也不现实,只要不耽误工作就行。” 岳素芬说:“多谢台长理解。” 朗法迁说:“如果小丁能出席的话,今天我就在你的店里请客,以后你把你那个店扩充一下服务范围,比如多增加一些中式菜品,别光整那些西餐,以后可以当做台里一个小范围聚会的场所。” 057 最令她担心的事(一) 岳素芬心说,那就不伦不类了,但是嘴上却说道:“好的,谢谢台长支持,我抽时间琢磨一下。”岳素芬站起就想走。 朗法迁叫住了她,说道:“对了,那个小丁如果晚上真有事就别勉强了,毕竟人家是未婚女孩子,理解万岁,以后有的是机会。” 岳素芬一听,就高兴地说:“台长真是仁义的领导,我上来的时候,小丁还发愁怎么推掉人家呢,您不知道,小丁是个很守信誉的人,她答应了别人,再让她推掉的话,比打她还难受,她是非常诚信的一个人。” 朗法迁见岳素芬没有因为去不了她的咖啡厅吃饭而表示半点的遗憾,就十分佩服她,说道:“你也是她一个非常仁义的朋友。好了,别让她为难了,跟她说,咱们改明天,地点不变,还在你的咖啡厅,中午和晚上都行。” “谢谢台长。” 岳素芬兴冲冲地下了楼,她回到办公室,看见丁一后就说道:“台长说了,你要是推不掉的话,咱们就改天,他说不难为你了。怎么样?打电话了吗?” 丁一看着岳素芬,大眼瞪小眼地说道:“啊?改天了?变化这么快?” “是啊,你是不是已经推掉了,要是推掉的话我马上告诉台长。”岳素芬说着,就去拿电话,准备给朗法迁打。 “没没没。”丁一连声说道:“我打电话着,但是对方没接,可能有事,没准一会就会给我回过来了。”丁一急中生智地说道。 岳素芬信了,她坐在她的对面,说道:“小丁,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你注意一些就行了,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刚才,台长问到我咱们在亢州的事着,问我们认识不认识江市长,我说那怎么不认识,只是我们认识他,他不见得认识我们而已,听他的意思,好像是他听到了什么?” 听了岳素芬的话后,丁一的脸立刻变了颜色,这是她最为担心的事了,她有些心慌,说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岳素芬说:“我猜测一是好奇,二是想通过咱们跟市长搭上关系,你别忘了,年后,局长就到站了,他和另外一个副局长争局长的位子,都在暗中较劲。” 丁一有些不明白了,说道:“但是,他和殷书记和蔡部长不是同学吗,这样的关系他还用跟他搭关系吗?” 岳素芬笑了,丁一一个“他”字,就暴露了跟江帆的关系,但是她没有点破她,而是说道:“有的时候,越是同学越不给你办事,我们家你姐夫当初转业的时候,就是耽误在同学身上了,同学是纯洁的关系,有时也是互相嫉妒的关系,给别人能办的事,未必给你办。别看他们平时嘻嘻哈哈又吃又喝的,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台长请客,因为他们地位是不对等的,地位低的人永远都要巴结地位高的人,我敢说,台长心里未必舒服。我就听他的司机说过,他们三人吃饱喝足之后,殷书记让他出点血,让他买三件梦特娇t恤衫,他这辈子自己都没穿过五百块钱的衣服,不买又怕领导下不来台,只给殷书记和蔡部长买了,谎称没有自己看上眼的,就在旁边给自己买了个普通牌子的t恤衫,你说,他心里能痛快吗?这里面的事很微妙的,以后你还要多跟江市长学着点才对。” 丁一知道岳素芬有些见识,就脸红着说:“我干嘛跟他学?对了,岳姐,台长还说了我跟他什么话了?”她赶紧转移了话题。 岳素芬说:“其它的真的没有了,我知道你心重,是不是听到这话心里又放不下了?无所谓,江市长未娶,你未嫁,没什么大不了,正常恋爱,谁也管不着。你放宽心,这里不是亢州了。” 丁一有些闷闷不乐了,她原以为,亢州的不快甚至是不堪早就随着她的离开而丢在了亢州,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又被这里的人们重新提起,这滋味,就像是已经痊愈还没完全脱离的伤疤一样,突然被人揭开,尽管不那样疼了,但是疤的下面还是能或多或少暴露出一些不雅的肤色的。看来,的确是有必要提醒他注意了。毕竟选举在即,千万别整出什么不好的影响来,哪怕影响到他一丝一毫,她都是不愿意的。 岳素芬见她脸色有变化,就说:“好了,别瞎想了,不然以后有什么话我都不告诉你了,你不要什么事都往窄了想,现在情况不同从前。不过小丁,我从江市长看你的目光中发现,他是在乎你的,所以,即便人们有什么微词你都不要怕,大不了跟他领证结婚就是了,别人还能说什么?” 丁一低头沉思,没有说话。 岳素芬说:“时候不早了,你要是没有变化我可要走了。” 丁一说:“什么变化?” “台长请客的事?”岳素芬看着她,知道她走私了。 “你不是说台长说的改明天了吗?”丁一问道。 “哦,我说了?嗨,你心情一沉重我都乱了方寸了,好了,我走了,你继续赴你的约去吧。”岳素芬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道:“别多想了,我告诉你的目的就是让你心里有个数。” “岳姐,放心吧。” 岳素芬走了,丁一心情有些沉重,她又给江帆打了电话。就听江帆在里面说道:“怎么了?是不是情况有变?” 丁一笑了,不知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后,她的心情反而轻松了不少,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跟在亢州时候不一样了,连樊文良都跟她开玩笑要喝她喜酒呢,还怕别人说三道四吗?就像岳素芬说的那样,大不了领证结婚,别人还能怎么样?想到这里,她就说道:“还是领导聪明,能洞悉一切。” 江帆一听喜出望外,说道:“哈哈,真的,我去接你,我正在办公室发愁晚饭怎么打发呢?天天自己吃那劳什子饭真没意思。” “哈哈。”丁一被江帆的幽默逗笑了,说道:“你还用发愁吃饭没人陪吗?” 江帆说道:“发愁,谁说我发愁?凡是说我不发愁的人,都是那些别有用心成心气我的人,我不但发愁吃饭,更发愁的是跟谁一块吃,我都快成愁疙瘩了,难得今天约了个人吃饭,不想人家却被领导请走了,我正在想晚上的饭是吃还是不吃。” 丁一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就说:“如果你发话,估计等着跟你一起吃饭的人会排队呢?” “所以,我就更发愁了,因为排队等着跟我吃饭的人我都不喜欢,我喜欢这个队伍之外的人,这个人大致在我的西南方向,我天天隔着玻璃窗看着她的方向。” “可惜她却望不到西北方向,因为她的办公室没有窗户。”丁一笑着说道。 “谁说的,她的目光如炬,只要她想看,就一定能看见。” “呵呵,我是孙悟空吗?” “孙悟空专门看妖怪,小鹿专门看猎手。” 丁一撇了一下嘴,说道:“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吹捧别人呢,其实你是在吹捧自己。”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你在单位吗?我去接你。” “别、别,我还是打车去找你吧?”丁一赶忙说道,岳素芬刚才的话提醒了她,尽管眼下的形势跟亢州不一样了,但还是给他注意一些的好。 “怎么了?” “不怎么,就是不想让你来接我,人多眼杂,你还是老实点吧,要不我就不去了,你有事就电话里说。”丁一执拗地说道。 江帆不想拗着她,就说:“好的,我在住处等你,我提前要餐,你想吃什么?” “你想吃的我都想吃。”丁一说道。 “呵呵,这么好伺候。那好,我马上就走,你也马上出来。”江帆唯恐她又变卦。 “嗯。”丁一挂了电话,就关掉房间的灯,锁上门往出走。 057 最令她担心的事(二) 她走出办公楼,紧了紧衣领,快步地下了高台阶,刚走到大门口,就见汪军开着车从后面过来,他摇下车窗,说道:“小丁,你去哪儿,我捎你。” 丁一说:“不用了。” 汪军说:“你不是去赴约吗?刚才台长跟我说咱们改在了明天。天快黑了,我送你过去吧?” 丁一说:“真的不用,我到门口打车过去。”说着,就冲着一辆已经过去了出租车挥手,但是司机没有看见她。 汪军见丁一态度坚决,没有坐他的车的意思,也不好强求,就说道:“明天你不会有约了吧?” 丁一笑了,说道:“不会。” “好,那明天可是说好了,你一有约,台长也不请我们了。” 丁一笑了,她跟汪军摆摆手,就急忙跑到马路边等车。 汪军按了一下喇叭,从她的跟前开过去了。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打车的高峰期,眼见一辆辆的出租车经过,但都不是空车。这时,一辆黑出租车停在她的跟前,说道:“打车吗?” 丁一从不坐黑出租,她冲他摆摆手,说道:“我在等车,谢谢。” 这个司机就开走了。 丁一有些冷,她在原地躲着脚,好不容易看见一辆空车过来,丁一招了手,坐了上去。 来到军区大院大门口,丁一下了车,她正在想怎么进去,这时,江帆开着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停在他的身边,说道:“小姐,打车吗?” 丁一笑了,左右看了看,赶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她说:“这么巧,我正在发愁怎么进去呢?以后你是不是得给我弄一个出入证挂在脖子上?” 江帆高兴地说道:“我就是你的出入证,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半天了,怕你进不去。” “还是领导想得周到,体恤民情。”丁一调皮的说道。 江帆也感觉出丁一今天似乎很愉快。 的确是这样,近来,跟他在一起,她几乎没有再掉过眼泪。 来到江帆住的房间,屋里的那股特别的气息立刻让她感到了温暖。江帆边给她解大衣扣子边说:“我要了晚餐,一会就送来了。” “别要太多,晚上吃不下。”丁一任他给自己脱去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个灰色的薄呢连衣裙,很修身很有气质,江帆说道:“我感觉灰色和你特别搭。” 丁一笑了,说:“岳姐说我老气横秋,不过我最近很想穿艳丽一些颜色的衣服,就是怕被人说太俗,不好看。” “呵呵,你的肤色和气质,穿什么颜色都好看,那些颜色只能是你的陪衬,你会更好地诠释那些色彩的。” 丁一笑了,转身说道:“张开嘴。” 江帆不解,说道:“张嘴干嘛?” “我看看你的舌头是尖的还是圆的。” “这话怎么讲?” “老人常说,舌尖是尖的,属于能说会道,舌尖是圆的,是拙嘴笨舌。”丁一摸着他的嘴角说道。 江帆坏坏地说道:“我舌尖是什么形状,恐怕你早就知道了吧?还用现在查看?” 丁一笑了,坐在凳子上脱高腰皮靴。江帆弯腰帮她脱下,不想把一只白底粉点的袜子甩了出来,丁一不由得哈哈大笑。 江帆拿起地板上她那只袜子,给她套在脚上,说道:“笑什么?” 丁一说:“我在笑我跟同事去买靴子,我们两个到商场,试穿的时候,每个人在脱高筒靴的时候,都是连袜子一块脱下来了,露出白花花的脚丫子,把服务员都逗乐了。” 脱掉了她的那只高筒靴,又是连袜子一起脱下来了,他拿着袜子就开始研究,说道:“我知道了,你这袜子腰太矮了,所以一用力,肯定就跟靴子一块下来了。女孩子,冬天脚下容易冷,应该穿高腰的袜子才是。” “呵呵,有,没穿。”丁一看着他研究自己袜子的神态就好笑。 江帆又将另一只袜子给她套在脚上,用手捂着她的脚丫,说道:“脚太凉了,我去给你放水,泡一泡吧。” “没事,就是刚才在外边等车的时候冻的,你屋子暖和,一会就不凉了。” 江帆感到丁一今天出奇的放松,就对准备进行的谈话充满了信心。他轻轻抱了她一下,说道:“我去给你找睡衣,你换下那劳什子的紧身连衣裙,放松放松。” 丁一没拒绝。 江帆说:“看来我不给你买睡衣你自己是不会买的,改天,我得去给你买几身回来放着。” 丁一说:“我喜欢穿你的,大,宽松。” 江帆听她这么说,就很高兴,说道:“夫人喜欢,我就喜欢。” 丁一并着嘴笑了。 江帆就把自己的一件厚绒睡袍拿了出来,把她抱到了里间的大床上,拉上窗帘,帮她换衣服。见她的里面还都穿着一条紧身的黑色厚袜,说道:“里面的是脱了还是穿着?” 丁一说:“穿着吧。” “但那样会不舒服。” 丁一说:“没事,这是弹力的。” “女人的衣服这么多讲究,以后我要学着点了。”说着,就将厚绒睡袍罩在了身上,把睡袍上的带子在腰间系上了一个蝴蝶结。 丁一在地板上将腰间的蝴蝶结转到腰的另一侧,拎起大睡袍的一角,说道:“看,怎么样,像不像拖地长裙。”说着,还转了一圈。 江帆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看更像朝鲜族的阿妈妮。” 丁一看着他说道:“嫉妒,因为你穿不出这样的效果就嫉妒。你看,我这个拖地长裙,像不像奥斯卡电影节上那些走红地毯的明星?”说着,她轻轻捻起“裙角”,学着明星走红地毯的姿势,还做了个造型,冲着他扬了一下下颌。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你学得蛮像的。” “那是,我是谁呀?哈哈。”丁一终于忍不住自己,笑弯了腰。 江帆立刻抱起她,转了一个圈,说道:“你还是个调皮鬼……”说着,又抱着她转了两圈。 丁一“咯咯“地笑了,说道:“好了,你都冒汗了,放下我吧。” 江帆放下她,有些气喘,他抹了一下脑门的汗,说道:“唉,老了……” 丁一摸着他的脑门,说道:“你累了,你也赶紧去换衣服吧,你这屋太热了。” “不是累,是老了。转了两三圈就喘了。” “呵呵,就是累的,我现在快到一百斤了。” “我试试,没感觉有这么重?” 江帆又抱着掂量了一下,这才放下她,说道:“一点都不重。” 丁一光着脚丫走出了卧室,蜷腿坐在了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不用找台,打开后就是阆诸新闻频道。她就笑了。一会就会有她的节目了,她不好意思跟他一起看自己的节目,就换了频道。 江帆穿着睡衣睡裤走了出来,他见丁一穿着他肥大的衣服坐在沙发上换频道,就说:“先表扬一下你,昨晚的节目我看了,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着,又唯恐你在大学家属院不方便接,所以就没有打扰你。” “呵呵,谢谢市长表扬。” “是不是还有后续报道?” “是的,我准备就这个题目,做一个系列报道,那些少年犯,那些遭到父母遗弃的人,都可以成为报道的对象。”说到这里,丁一关了电视,说:“那些没有妈妈爱的孩子们,真的很可怜。我第一次去福利院的时候,几乎心一直是酸的,中午院长请我们吃饭,我一点都吃不下,那样一个个小生命,兴许都来不及记住父母的模样,就被父母抛弃了……没妈的孩子,真的像草……” 说到这里,丁一的眼睛又湿润了。 江帆把她揽在怀里,说道:“你将来一定是个好妈妈,因为你有足够的爱心和耐心。” 丁一抹了一下眼睛,抬起头,说道:“这个不用怀疑,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抛弃我的孩子。” “我也不会。”江帆动情地搂紧了她。 丁一感觉到江帆有些沉默,她担心勾起他的伤心往事,赶紧说道:“对了,你找我来,有什么急事?” 江帆的确被他刚才的话勾起了对女儿的怀念之情,听她这么说,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低头看着她,愣了一下,才说道:“问你一件事,有什么人知道我们在交往吗?” 丁一心里一咯噔,说道:“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知道。”江帆说。 丁一说:“这个……这个问题我也是下午才听说的……”于是,她就把岳素芬跟她说的话告诉了他,然后说道:“不过,我什么也没说,对岳素芬我也没说。” 江帆说道:“小岳肯定会知道,我那年去台里找你,碰到的就是她。” “但是岳姐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的事,她不会跟别人说的。” “嗯。”江帆说:“你们台长也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事的。” “岳姐说,他想巴结你,想当局长。” 江帆笑了一下。 丁一又问道:“你找我来,就是为这事吗?” “不全是。”江帆说道,“樊部长下午打电话来着,问了我选举有没有问题,我说没有。他说让我告诉你,他着急喝喜酒了,还说有时间让我带你去省城玩。最后,说……” 丁一见他皱着眉,欲言又止的样子,急忙问道:“说什么了?” “说……”江帆故意有些心情沉重地停顿了一下。 说实在的,他的确不想跟丁一说出樊文良在电话里说的最后那些话,因为他知道丁一的性格,她肯定会担心的,他不忍让她再担惊受怕了,不过为了达到某种美好的目的,让她担担心也不是什么坏事,就特别郑重其事地把她扶正,说道: “是这样,今天樊部长跟我说,似乎阆诸有人在拿我们过去的事做文章……” 果然不出所料,都反映到省领导哪儿了!丁一完全傻住了,她担心的事还是出现了,她的脸渐渐白了,惊恐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 058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一) 江帆有些不忍,想她刚才还是那么快乐,这会突然变得心事重重了,就把她揽在怀里,说道:“没事的,没事的。” 丁一抬头看着他,说道:“怎么会这样?” 江帆看着丁一的脸都绿了,感觉自己有点不地道,本来这事完全可以不让她知道,都是自己私心作怪。这会见她真的担心了,又连忙说道:“没事,真的没事,樊部长嘱咐我,让我这段时间注意一下就是了,改天,我去趟省城,带着你,咱们去看看他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丁一连忙摇头说道:“我不敢,再也不敢了。” 江帆鼓励着她说道:“傻丫头,你现在不是往回缩头的时候,而是应该勇敢地站出来才是,大大方方地公开我们的关系……” “不行,现在绝对不行,要公开,也要等你选举完后再公开。”丁一反驳道。 江帆知道她的顾虑,就说:“那我要是选不上了呢?” 丁一听他这么说,反而轻松了,说道:“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江帆一听,一下把她抱在怀里,爱惜地说道:“谢谢。你这句话,相当于在亢州选举前的那个吻……” 丁一也有些激动,她没想到他还记得当初她第一次吻他的情景,眼睛就湿润了,说道:“你还记得呀?” “记得,你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在草原的几年时间里,我无数遍地复习跟你在一起的时光,这样,我就不孤独寂寞了。”江帆紧紧地抱住她。 丁一抬起头,伸出手,摸着他的脸,说道:“真的?” 江帆笑了,说道:“真的。明天晚上跟我回家,你也该见见我父母了。” 丁一说:“不是说了吗?等你选举后,这几天,不要轻举妄动,刚才你说的话都吓死我了。” “我们去见父母,即便被人知道又能怎么样?”江帆说道。 丁一摇着头,说道:“我不想带着任何障碍的心理去见他们。” 江帆突然说:“要不咱们去登记结婚,这样,即便别人知道了,我们也是合法的了。” 丁一睁大了眼睛了,说道:“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不,我就想现在。” “不行啊,这几天一定要安静,别给大家制造谈资了好吗?” “不,我着急。”江帆实话实说。 “乖,等你选举完后,我跟你去见老人,然后再说登记的事,好吗?” 江帆一听,赶紧抛下丁一,快步走进卧室,从里面拿出一个像火柴盒一样大小的录音机,打开,冲着丁一说道:“请你把刚才的话再复述一遍。” 丁一看着他煞有介事的样子,笑了,她没有复述刚才的话,倒是对他的这个小录音机感兴趣了,就说道:“我看看。”说着,从江帆手里拿过录音机,关掉录音键。打开带仓,从里面磕出了一个糖果一样大小的录音带,她笑了,说道:“这么袖珍,太好玩了。” “别转移话题。”江帆夺过录音机和磁带,重新装好,按下录音键,对着她。 丁一笑了,说道:“必须要说吗?” 江帆严肃地说:“必须要说。” “好。”丁一坐直,凑近他手里的小录音机,说道:“我发誓,一辈子非江帆不嫁。开完两会后,就跟他去登记结婚见父母。听到的人们,你们不要信以为真,因为我是在他胁迫下发的誓。哈哈……”说完,丁一笑得倒在了沙发上。 江帆仍然举着录音机对着她,并没有离开他,然后自己凑近录音机说道:“听到的人们请注意,从这笑声中,你们能听出被胁迫的意思吗?” “哈哈,听到的人们请注意,我真的是被胁迫的……唔——” 她的话没说完,江帆就低头,吻住了她,使她猝不及防发出了一声唔鸣声…… 江帆吻了她一会,抬起头,看着她,说道:“说话算数?” 丁一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点点头,说道:“算数。” “什么算数?” “非你不嫁。” 江帆直起身,坐在丁一的旁边,把她放在自己的怀里,对着录音机说道:“下面,我江帆郑重发表一项声明:我非丁一不娶。丁一,你愿意嫁给我吗?” 丁一睁大了眼睛,直起身,说道:“你这是像我求婚吗?” “是的。”江帆坚定地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yes,ito.” “请说中文。” “是的,我愿意。” “好,下面凑乐,婚礼进行曲,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下面,有请新郎新娘入洞房。” “啪。”江帆关上了录音机的按键,然后将小录音机向空中抛了一下,又很潇洒的伸出手接住,对丁一说道:“这次你无法反悔了,我有证据在握。” 丁一看着他笑。 江帆弯腰就要抱她,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江帆“嘘”了一声,说:“食堂送饭的来了。” 江帆开开门后,果然,一个小战士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篮,递给了江帆,说道:“首长,您点的晚餐。” “谢谢。”江帆接了过来。 丁一两眼盯着那个篮子,说道:“我现在对这个篮子里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喜欢看你鼓捣它们。” 江帆笑着说:“这个本来是你的事,但是我现在先提前替你干,以后你要学着干。” “我不。我喜欢看你干。”丁一高兴地说道。 “以后,我要教你干,你会干了,我就不干了。”江帆下着指示。 “哈哈,岳姐告诉我,男人,是一定不能惯的,惯什么毛病有什么毛病,男人是使出来的。” 江帆本来正在往出端菜,听她这么一说,就停止了动作,赶忙把那个录音机拿了过来,对着她说道:“再说一遍。” 丁一的脸红了,夺过录音机,说道:“不说。” 江帆坐在她旁边,抱过她,说道:“我喜欢你叫我男人。” 丁一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们这里不这么叫。” “怎么叫?” “我们这里都是叫‘诶’、‘我说’,那个‘什么什么’……年岁大一点就是老家伙、老什么什么的……” “哈哈哈哈。”江帆大笑,说道:“你说的那是农村吧?你们家也那样称呼?” “不是。”丁一说:“我妈妈在世的时候都喜欢叫乃翔,爸爸叫妈妈碧馨,要么就是小馨。现在乔姨管我爸爸叫老丁,我爸爸管她叫老乔。” “那你将来准备怎么叫我?”江帆说道。 丁一说:“就是啊,你看你连姓带名就两个字,我怎么叫,叫你江市长,那我总得仰视你。叫‘帆’,太小资。叫‘帆帆’像叫孩子。叫‘江帆’吧又显得太生分。叫‘老江’又太早点,你说我叫你什么好?” 江帆搂紧了她,说道:“我喜欢听你叫江帆。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叫江帆像你叫的那么好听,那么清脆,甜蜜,而且还有着那么一点的严厉,又有那么一点的亲昵,还有着女人的那么一点嗲气……反正听着就是舒服,说不出的舒服。” 丁一笑了,说道:“好的,我就叫你江帆,你妈妈怎么叫你。” 江帆说:“我妈妈叫小帆,而且每次后面还习惯加个‘啊’。” “小帆——啊——是这样叫吗?”丁一故意低着嗓子说道。 江帆笑了:“太生硬了,一听你就不是妈妈。” 058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二) “呵呵,你妹妹怎么叫你?” “妹妹从来都不叫我名字,都是叫哥的,父母不喜欢我们没大没小的,所以妹妹从小都是跟我叫哥。” “哦,那你怎么叫她?” “我跟她叫江燕,有时候叫燕儿,后来妹夫也这么叫她,我就不叫了,每次都直接‘江燕’。跟妹夫,我就直呼其名了。” 丁一缠着怀里的带子,想了想问道:“你妈妈,凶吗?” 江帆低头看着她,说:“怎么会?爸爸有时严厉一些,妈妈没有凶的时候,即便凶,也是假的。明天,你跟我回家,你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你了,所以他们很想见你。” 丁一一听,赶紧缩进他的怀里,说道:“不敢。” 江帆知道,丁一之所以找这样那样的借口不跟自己回家,实则还是怕见老人,他说道:“有什么不敢,他们会非常疼爱你的。” “我……” “你怕什么?有我呢。” 丁一说道:“这个问题,还是以后再说吧?” “不行。”江帆说得很坚定。 “给我时间吗——”丁一伸手摸着他的脸,又拧了一下他的鼻子。 江帆笑了,说道:“我明天要回家去看看他们,但是又舍不得你,你说让我怎么办?” “好办,你先回家拜见父母,然后回来再接见我。” “我想同时接见你们。” “不对,要长幼有别。先长辈,后我辈。” 江帆一看不能当时说服她,就说:“好,这个问题如果今天晚上形不成决议的话,那就以后再议,我们现在先吃饭。” “好。”丁一见江帆不再进行这个话题,就兴奋地坐了起来。 江帆看着她,心想,她目前对他的家庭成员还是非常陌生的,他以前也很少跟她说过自己父母和家庭情况,冷不丁带她去家里,她肯定会有胆怯心理,还是慢慢来吧。 他们两个吃完饭后,丁一挽起袖子,要去洗碗,江帆便双腿一盘坐在沙发上,说道:“好的,那就有劳你了。”说着,就开开电视。正好阆诸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正在重播丁一采访福利院的那期专题节目。 丁一拿过遥控器,就要换频道。江帆说:“为什么不让我看?” “呵呵,不好意思……你说你看完后是说好还是说不好?” 江帆笑了,说道:“所有的人都在说电视台这期节目好,我和广大观众唱反调?我恐怕还没这个胆儿。” “呵呵。”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换了频道,说道:“还是别看了,看到那些孩子揪心。可能他们还没记住父母的长相,就被抛弃了,太可怜了……” “他们是不负责任的父母,该遭到谴责的。” “但是……”丁一抬头看着他,说道:“我没有再节目里对他们的行为说过一句谴责他们的话,他们这样做,肯定也有自己的难处。” 江帆说:“无论怎么样难,他们也是不负责任的。你尽管没有说谴责他们的话,但是,这么多素昧平生的人都对他们伸出援助之手,这本身就是无声的谴责,比你的谴责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其实,在主持人的话语里,汪军临时添上了几句这样谴责性的语言,丁一走到演播室的时候,怎么都觉得这几句和整个节目风格不匹配,于是,她又摘下耳麦,找到了汪军,跟汪军探讨这几句话,当时丁一记得汪军还有些不高兴,后来丁一也觉得自己太唐突,完全为了节目着想,没有顾忌到主任的感受,心里也很后悔,后来岳素芬知道她不快的原因后劝她,说道:“没事,你怎么篡改他的领导意愿他也不会真的生气的。”丁一就更加的别扭了。 想到这里,她学科长的样子,使劲地甩了甩头,说道:“你说,抛弃他们的都是那些家庭困难的吗?” “应该差不多。”江帆想了想说道。 “但是,他们为什么困难的连给孩子做手术的钱都没有呢?”丁一问道。 江帆看着她,愣住了,半天才说:“宝贝,你这个问题让我汗颜,我承认,你问住我了。” 显然,丁一没有顾忌到他的感受,继续说:“改革开放了那么多年,我们新闻界也跟着报道人民生活水平如何如何提高了,甚至多少多少,但是,老百姓有的的确还很穷。” 江帆点点头,说道:“眼下,作为一名代市长,我想,我真的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是,我会去在实践中去践行自己的使命。” 丁一笑了,说道:“好了,我们干嘛要整这么严肃。” 江帆说:“不是要整这么严肃,是你直接问到了我们的……软肋上了……” “好了,不说了,这个问题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丁一说道:“不过我的确经常在想这个问题,这些父母固然有不负责任的一面,肯定也的确不富裕,这些家庭无疑都来自生活条件不好的家庭,不然,那个父母忍心把孩子抛弃呀。” “你这个问题太复杂,太沉重,我们以后在家莫谈国事好不好?”江帆说道。 “好的。”丁一点头表示同意。 江帆关掉了电视,说道:“去洗澡吧。” 丁一说:“我一会要回去。” 江帆说:“你都换衣服了干嘛还要回去?” 丁一说:“我换衣服是为了呆着随便舒服,那个薄呢裙穿着非常拘谨。” 江帆说:“算了,别回去了,我们说说我们的未来,好好规划一下,有些事我要跟你商量。” “比如?” “比如,一个现实的也是最大的一个问题,我们把家安在哪里,这个问题现在必须要考虑了。”江帆说道。 丁一看着他,认真地摇着头,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江帆点点头,说:“上次长宜说让我在北京买房子,说咱们平时就在阆诸住,你跟我住就行,我们也可以下班回北京住,反正也很近,而且离父母也近。我认为他说得有道理,你说呢?” 丁一抬头看着他,摸着他系在腰间的带子,说道:“我真的不懂这些,没想过。” 江帆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那就听我安排好吗?” 丁一眨巴着眼,看着他,点点头…… 江帆很高兴,说道:“好,那我就让江燕在爸妈的周围找房子,当然,我想要新的小区住,不想住老房子。” 丁一看着他说:“是不是需要很多钱?” 江帆点点头,说:“肯定会比阆诸贵。但我觉得长宜说得有道理,以后升值空间会很大,他说了之后我的确认真地琢磨过这个问题,你看,前年国务院发布了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这一通知被视为我国住房制度改革的纲领性文件。文件中明确提出,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的目标是:停止住房实物分配,逐步实行住房分配货币化;建立和完善以经济适用住房为主的多层次城镇住房供应体系。这就意味着福利分房的年代结束了。住房就会走上市场化,其实,北京市的商品化住宅早在三四年前就已经起来了,即便我们将来不想在北京住了,我们卖掉的话也能很狠狠地赚上一笔,所以,长宜是很有经济头脑的。” “可是……”丁一犹豫地说道:“我们在北京住,将来孩子能在北京上学吗?” 江帆听到这里,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激动地抱紧了她,说道:“所以我说,我们就是在北京买了房子也不会亏的,阆诸如果有合适的房子,我们再买。” “如果北京买了房子,在阆诸就不用买了。我家的老房子是妈妈留给我的,这个问题,我爸爸早就跟乔姨他们说清楚了。当时哥哥结婚的时候,我就想把老房子让给他们住,当时乔姨也的确有这个意思,但是哥哥不住,哥哥说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他不住,这就说明,他们已经都认可了这个事实。” 江帆说:“那里,有可能会被拆掉,现在我正在着手对整个市区进行重新规划。” “为什么?”丁一急了,“为什么要拆掉?” 江帆见她急了,知道她对老房子的感情,就说:“这个目前还没有形成规划意见,我也只是有这么个初步设想,具体拆不拆还要看最后专家的论述。你是不是不愿意拆?” “我当然不愿意了,那里……那里是我跟妈妈住的地方,我离不开那里……”丁一有些激动,好像妈妈的家已经不存在了。 江帆想起彭长宜说的话,他说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子单独住那里了,住在那里她的情绪会更加忧郁,她应该生活在灿烂的明媚的阳光下才对。想到这里,江帆就说道:“这个规划目前还没明确。不过,我感觉你该从那里搬出来了,真的,一个人住在那里太久了,不好,你应该跟我住一起。” 丁一说:“你住的地方是组织让你住的,我哪有资格享受啊。” “呵呵,组织巴不得让家属跟我住在一起,这样就放心了。”江帆笑着说:“这是军区的房子,我觉得在这里住很好,安全,清静。这里的人跟外面没有什么联系,别说你是市长,就是省长他们也不大关心,因为离他们的生活比较远。” “嗯,不错。”丁一也感觉这里不错,如果在宾馆或者是其它地方,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来的。 “长宜也是这么说,他在三源的时候就住部队,部队,的确安全、安静,省去了许多麻烦。”江帆又说:“既然你对房子说不出什么要求,那我就去办了。” “嗯,我那里还有你的钱,回头我把钱支出来给你买房。”丁一说道。 “不用,我的钱差不多。刚卖了古街的房子。你那里的钱,留着当嫁妆吧。”江帆说道。 丁一笑了。 江帆又说:“你现在就琢磨一下,看看这个房子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需要重新装修的你就说话,回头我安排人去做就是了。” 丁一说:“我看挺好的,你不也是刚搬进来的吗?” “是,但不是我装的,是别人装完后没住几天就高升走了。” “那还是不要装了,说明住在这里的人有官运,如果装了没准会破坏官运的。” “哈哈,想不到你还很唯心的。” “那倒不是,已经很好了,怎样弄都是浪费,所以没有什么需要重新布置的,我看挺好。”丁一说道。 “那就行。另外,我想年前我们就结婚。”江帆说道。 “可是我爸爸回不来呀。”丁一看着他说道。 “我们可以先登记啊。”江帆凑近她说道。 059 飞来横祸(一) 丁一听了他的话,急忙说道:“你说过要跟我爸爸去求婚的。” 江帆笑了,说道:“是的,两不耽误。” “可要是登记了,领了结婚证,你还求什么婚?”丁一不解地问道。 江帆解释道:“登记,是我的需要,也是政治需要,求婚,是必须要有的程序。” “我……听不懂。”丁一眨着眼睛说道。 江帆使劲攥了一下她的手,说道:“你什么都不需要懂,只要你懂得爱我就行了。” “可是,你为什么说登记是政治需要?”丁一敏感地问道。 江帆故意说道:“是为了眼下遮人耳目,谁要是再说起我们的事,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是夫妻了,我这话有什么不对吗?”他这样说,就为了引起她的重视。 丁一想了想说道:“似乎……没什么不对,就是听着有点别扭。” “别扭你也凑合听吧。”江帆笑了。 丁一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对我有点失去耐心了?” 江帆没想到她如此敏感,赶紧说道:“对你,我有的是耐心!”最后两个字江帆的语气用得很重。 丁一笑了,说道:“怎么还说得这么狠呆呆的,好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江帆看着她,没有笑,说道:“我说的是事实,我不介意等你,我早就跟长宜说过了,这辈子跟你死磕。只是,你看,我是不是都老了。”江帆说着,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现在还有力气等你,还能等得动你,如果有一天,我头发白了,皱纹纵横,腿脚不便,你说你还这么年轻貌美,我还怎么去等你……” 丁一听他这么说,眼圈就红了,捂上了他的嘴,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吻了他一下,说道:“好的,我听你的,什么时候去登记我都不介意了……” 江帆看见她的眼睛潮湿了,就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可是,我必须弄明白,你介意的是什么,不然,我也不会稀里糊涂地让你跟我去登记的。” 丁一吸了一下鼻子,依偎在他的怀里,说道:“因为你说要去跟爸爸求婚的,我上次已经告诉了哥哥,估计哥哥告诉爸爸了,所以,我内心是想等爸爸回来我们再去登记领证的,但既然樊部长暗示你,我们先把证件领了也行,户口本什么的都在家里。” 江帆理解了丁一,正因为丁乃翔当初的反对,所以最为唯一的亲人,丁一是非常在意爸爸对她的祝福的,当年,自己因为丁乃翔的父爱而远走天涯,现在,已经跟丁一在一起了,他是不会在意多等几天的,想到这里,他深情地说:“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的政治需要,没关系,我们再等几天,我也很想郑重其事地向你的父亲求婚。这个过程一定要有,什么都可以简化,这个过程不能简化。” “那别人是否会拿这事做文章呢?”丁一担心地说。 江帆看着她,笑着说道:“你担心了?” “我当然担心了!”丁一很奇怪他似乎又不是特别在意了。 江帆说:“如果人家真要做文章,估计已经做了,不然樊部长为什么跟我说这事,现在好了,你不用想太多了,你现在只想怎么做新娘。” “嗯。可是……” “可是什么?” “我真的担心……” “担心我吗?” “嗯。” “你只要照顾好你自己,别让我担心你就好了,另外,这个期间,你必须做好一件事,就是想想未来新家的事。” 丁一听他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说道:“是的,早就等着呢?” “真的?”江帆板正她的身子问道。 “真的。” 江帆默然地摇摇头,说道:“我不信。” “呵呵,你不信我再去骗别人吧。” “不是……你是真的在盼着做新娘,做我的新娘?”江帆不确定她会这么说。 丁一说:“是的,好几年前就有人这样跟我说,要拥着我走向未来,还让我做他的小妻子,所以我就等啊等啊,等啊,一等就等成老姑娘了……” 不知为什么,本来丁一说这话是想让江帆放心,可是这话说完,就勾起了自己无尽的往事心情,她被自己的话感动了,眼圈就红润了…… 江帆不等她说完,重新抱过她,把她用力地箍紧在自己的怀抱里,有些百感交集,哽着嗓子说道:“宝贝,你这句话太让我感动了,我还以为……” 丁一眼里含着泪是,说道:“以为什么?” “我一直以为,以为你心里有个结,所以,你对我的想,不如我对你的想多,现在看来我们都很想对方,而且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结婚,然后生儿育女,对吗?” “是的……” “哦,天……” 江帆低头就吻住了她。两人眼角里淌出的泪水融在了一起…… 晚上,丁一没有回去。 她的心安稳了不少,反正都谈婚论嫁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这一夜,难免又是一个多、情的夜晚…… 夜里,丁一被一个梦惊醒了,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后,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江帆感到了她的颤抖,他醒了,双臂更加紧地把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丁一也醒了,等着自己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后,她就开始回忆那个梦。 这个梦,对于她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陌生的梦了,自从妈妈走后,她多次有过这样类似的梦境,那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找不到妈妈的家,不是中途迷路,就是人海茫茫,要么就是所有的房子黑着灯,辨别不出哪个家才是自己的家,哪里才有妈妈。有的时候,她会在梦里,推开一个房门又一个房门,里面不是黑洞洞的,就是空无一人,要么就都是陌生的面孔,但就是没有妈妈,没有妈妈的家就不是家,我找不到自己的家,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类似这样的梦,她从16岁的时候就开始做了,乔姨没进门的时候,她有时就会在梦里哭醒,爸爸听到她哭,就会披着衣服进来看她,乔姨来了后,丁一即便是做这样的梦,爸爸也听不到了,因为,爸爸卧室的门不再敞开着,她卧室的门,也不再是虚掩着了,所以,即便是哭,爸爸也听不到了…… 但是今夜做这个梦和以往的有所区别,尽管也是在找妈妈,她恍惚见到妈妈就在前面的人群里,只是一闪就不见了,她就拼命的往前奔跑,跑着跑着就跑上了一条小路,好容易跑到头了,却看见小路尽头被一棵长在路中间的大树分开了,变成了两条路,绕过大树后,又重新交汇在前面,她来到跟前,走上了靠右则的路,刚才还是通着的路,前面却挡了好多树枝,她走不过去,又绕回到左侧的路,她顺着左侧的路向前走,然而,前面却不是路,而是一户人家的宅院,宅院的里面,摆满了各种柳编的工艺品,陆原哥哥微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她非常奇怪,很想问问他看没看见她的妈妈从这里过去,她却来不及跟陆原哥哥说话,她要先去找妈妈,急忙就从院子里退出来,但是,后面的路已经没有了,她这才看清,这个院子原来是建在了悬崖上,等她回头再想去找陆原哥哥的时候,院里空无一人,妈妈没找到,连陆原哥哥也不见了,她站在悬崖边,急得大哭开了…… 059 飞来横祸(二) 当她明白自己在江帆的怀抱里时,她怕吵醒他,不敢动弹,开始在心里慢慢回忆那个梦,回忆着她的确见到了妈妈,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梦到妈妈的时候,妈妈都不会跟她说话,而且总是一闪而过,有一次她醒后,来到妈妈的遗像前,给妈妈跪下磕了一个头,她含着眼泪说道:妈妈,您在人间离开了我,就让我在梦里见您一面,跟我说说话,抱抱我,小一想妈妈,您为什么总也不理我啊,求您,妈妈…… 奇怪的是,每次她看见妈妈,就是无法和妈妈牵手,每次都是擦肩而过,不能近距离的接触到妈妈,这次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居然梦到了陆原哥哥。 是不是晚上和江帆提到了陆原,夜里就梦到他了,但是,他怎么跑到农家院去了? 也许,是她刚才的眼泪流到他的胳膊上,让他感到了凉意,江帆醒了,他拍了拍了她的后背,说道:“是不是做梦了,刚才。” “嗯。”丁一委屈地又往他的怀里扎了扎了。 江帆睁开了眼睛,夜幕下,他看了看她,说道:“什么梦?这么伤心。”他给她抹去了泪水。 “梦到妈妈了……”这是她第一次向爸爸以外的人说起自己梦到妈妈的话题。自从爸爸再婚后,她就一直小心着,从不向爸爸说起梦到妈妈的话。 江帆一怔,把她往上抱了一下,继续抱紧她,说道:“想妈妈了?” “是……”丁一的声音里,就有颤音。 “乖,以后,我的妈妈就是你妈妈,她会像你妈妈那样疼你的。还有,记住,天下的妈妈,没有哪个是跟儿女一辈子的,记得当初长宜的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劝他的。”江帆无限柔情地说道。 丁一嘴唇哆嗦着,点点头,她说不出话,眼泪悄声流出…… 江帆亲了一下她,说道:“可怜的姑娘,想妈妈了就哭吧,妈妈会祝福你的,祝福我们的……” 丁一忍住抽泣,尽量不让自己的嗡嘤出声。 但是浑身颤抖的她,还是江帆感到了心疼,他附在她的耳边,柔声细气地说着情话,丁一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在他的怀里又睡着了。 江帆却睡不着了,怀里的丁一,其实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子,那么早就没了母亲,爸爸娶了继母,肯定,她得到的爱就相对少多了,而且,父亲的爱本来就是粗线条的,加上顾忌继母,对丁一的冷落也就可想而知了,而且,据他分析,凭丁乃翔这些关系,当初把丁一留在阆诸该不会是什么问题,但却让她只身一人去了亢州工作,丁一内心不孤独才怪呢。好在她那个继哥对她不错,就像待自己的亲妹妹那样待丁一,这样,让丁一少了许多孤独感。 他又想起了彭长宜说的话,不能再让丁一在老房子再住下去了,一个人住在那里,不伤感也会伤感的。是啊,一个人住,即便晚上做噩梦都无处诉说,想到这里,他就轻轻亲了她额头一下,想着明天就给妹妹打电话,让妹妹在附近给他们找房子,最好是新开的楼盘,两会后,跟丁一的事也要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第二天,早上,丁一刚到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响了,她接过了电话。 “喂,您好。” “您好,我找丁一。”对方说道。 丁一说:“我就是,您哪位?” “亢州卢雯雯。” “啊?雯雯,怎么是你?”丁一惊喜地说道。 “有这么奇怪吗?”雯雯冷冷地说道。 丁一笑了,她知道雯雯因为什么要这么说,就急忙解释道:“雯雯,我回来后千头万绪,的确没有想起给你打电话,后来想要给你打了,时间又太长了,回来后就上班,上班后就开忙,我们这个工作性质你是知道的……” “你要是因为跟江市长谈情说爱忙我不介意,强调了一大堆工作上的原因,这个理由我不认可。”雯雯依然冷静地说道。 “呵呵,都有那么一点点吧……”丁一不好意思地支吾着。 雯雯“噗嗤”笑了,说道:“好了,逼得你能说出这话已经实属不易了,不难为你了。” 丁一松了一口气,说道:“雯雯,你刚才那口气还真吓着我了。是科长告诉的你我回来的吗?” “你跟他联系着吗?”雯雯反问道。 “我……没有,不过也许他知道。” 雯雯说:“是的,他知道,昨天晚上我问他,我说小丁回来了,您知道吗?他说知道,后来就把话岔过去了。” 丁一能够想象出彭长宜当时的样子和神态,无疑,她没跟他联系,肯定他心里有些别扭,但他不会表示出什么来,当然,他就更不好跟自己联系了。想到这里她问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听你们王部长说的。”雯雯快言快语地说道。 “王部长?” “是啊,他肯定是听樊部长说的。昨天晚上我没好意思给你打,所以憋着劲上班给你打。我说,什么时候办喜事啊,别总是耽误人家江市长了,那么大岁数了,你也忍心?” “这个,要等我爸爸回来再定。”丁一说道。 “你爸爸要是不回来就不定了?” “呵呵,那倒不是,还有许多具体问题。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呵呵,是吗?好像我没结过婚似的。”雯雯讥笑着她。 “呵呵,好了,别说我了,说说你怎么样了?”丁一转移了话题。 “我?还那样。” “哦——”丁一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了,怔了一下说:“王子奇是不是满地跑了?” “呵呵,他再不满地跑我早就吓傻眼了。” “三岁了吧?快上幼儿园了了吧?” “怎么,你是不是眼热了?”雯雯说道:“眼热的话赶紧结婚,该给人家江市长生一个,别总是这么耗着了。” “呵呵,谁耗着了……”丁一说道。 “呵呵,这话说得都底气不足?你说谁耗着了?好了,今天就聊到这里,我马上要去开会去了。”雯雯说着就要撂电话。 “对了,雯雯,王部长身体怎么样?”丁一问道。 “还好,没有变坏,现在王子奇是他的精神支柱。”雯雯回答道。 “那是。”丁一还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说:“好了,你先去开会,回头我们再聊。” “有时间回来看看。”雯雯向她发出了邀请。 “好的。” 放下电话,丁一想了想,就给哥哥打了一个,他拨了陆原办公室的电话,有人接通后,她说道:“请问,陆原在吗?” 那个人说:“你哪位?” “我是她妹妹,他没在班上吗?” “哦,他出差了。”那个人说道。 “出差,去哪儿了?” “这个,我不清楚。” 丁一知道在纪委工作的人是有特殊纪律的,说话办事都特别谨慎,她就不再继续问了,就说道:“好,谢谢您。” 丁一放下电话后,就给杜蕾打了电话。杜蕾问她昨天是宿在单位了还是回老房子了?丁一就说宿在单位值班室了,她接着问道:“哥哥出差去哪儿?” “出差?他没跟我说出差?你怎么知道他出差了?”杜蕾吃惊地说道。 丁一说:“我刚给他单位打了电话,有点事想跟他商量一下,一问才知道出差了。” “哦,纪委工作人员即便出差也不会出省的,他们不会去异地办案的,肯定也在省内,上周就出差着。” “哦。”丁一明白了,陆原哥哥即便出差也不会随意告诉家里的,但她惦记着自己昨天那个梦,就说道:“那他没告诉你就是今天晚上能不能回家?” “应该回吧。你找你哥有什么事,嫂子能给你办吗?”杜蕾嬉笑了一句。 “不能。”丁一干脆地说道。 “哼。”杜蕾不瞒地哼了一声。 丁一笑了,说道:“对了,告诉小虎,明天或者后天我再带他去福利院,中午我有事。” 杜蕾说:“小虎早上就说了,他也说明后天再去。” “好的。” 挂了电话,丁一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晚上做的那个梦,不知为什么,她打不通陆原的电话,心里就有了一丝莫名的担心。 中午,丁一如约跟朗法迁、汪军、岳素芬,还有广播电台的副台长在岳素芬的咖啡厅吃的饭。 看得出,朗法迁对丁一明显客气很多,尽管以前由于林稚君的关系,无论是丁一上节目还是请长假的事情上,朗法迁都给予了关照,但是最近对丁一表现出了明显的关照。这一点岳素芬看的清楚。岳素芬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对朗法迁的意图也就见怪不怪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嫂子杜蕾突然给她打电话,杜蕾在电话里很急地说道:“小一,不好了,你哥他出事了,我马上要赶到省城人民医院。” 丁一心里就是咯噔了一下,难怪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了陆原哥哥,而且今天给他打电话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不安,她急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拿起电话就跑了出来,来到外面的一个僻静的角落。 杜蕾说:“我也是接到了他们单位的电话,只说他出差的路上遇到了车祸,受了伤,具体情况他们没跟我说,我也不清楚。” “嫂子,别急,我跟一块去。”丁一说道。 杜蕾说:“不行啊,你要替我照顾小虎,再有两个礼拜就要期末考试了,要让他好好复习功课,他上个学期考的不错,这个学期有些翘尾巴,督促紧点。” 这倒是个实际问题,丁一就不再坚持跟她去了,就说道:“可是,你一个人行吗?” “不要紧,省城还有我爸爸他们,你替我照顾好小虎就行了。”杜蕾说道。 丁一说:“那没问题。你怎么去?是自己开车吗?” 杜蕾说:“他们单位的车来接我了,已经到了阆诸,马上就到学校了,我要下去等他们了,小一,拜托你了。” “你放心去吧,到了以后想着给我打个电话。”丁一嘱咐道。 收了电话,丁一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这时,岳素芬走了出来,说道:“小丁,怎么了?” 丁一说道:“我哥出差半路出了车祸,现在省城医院,我嫂子去了。” “哦,你不陪她去吗?” “我走不了,要看小虎。”丁一说道。 岳素芬点点头,说:“只要送医院了,你就不要着急了,到了医院就有救了。” “我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嫂子到省城还要三个小时,现在人怎么样也不清楚……”丁一急得扭过头,她流出了眼泪, “嗯,别急,别急,无论伤势如何,只要到了医院就好办了。”岳素芬安慰着她。 丁一抹了一下眼泪说,哽着嗓子说:“我昨天就梦见了哥哥了,以前从未梦到过他,感觉心里就不踏实……” 060 委屈不必澄清(一) 岳素芬知道丁一这个继哥对她很好,很关心,也知道丁一对这个哥哥的感情,就说:“有你嫂子呢,你嫂子到了就会给你打电话,再有了,你能做的就是帮助他们带好孩子。你做好这件事,就是对你哥最大的帮助。好了,别难过了。” 听岳素芬这样劝她,丁一点点头,抹去眼角的泪水。 回到饭桌,朗法迁关切地问道:“小丁,家里出事了?” 丁一就将哥哥的事说了一遍。 朗法迁说:“哦,那汪主任你在这个时期要安排好小丁的工作,她要给她哥接送孩子,多照顾。” 汪军说:“问题是她弄着一组节目,她的活儿别人干不了呀,我想照顾也照顾不了。” 朗法迁说:“上下班时间上自由掌握就行。” 汪军说:“没问题,就是接孩子送孩子呗,小丁,看见了吧,台长亲自下指示,这段时间你情况特殊,工作上的事儿干完后,适当的可以照顾。” 丁一笑了,说道:“小虎中午在学校小饭桌吃,早上送他我误不了上班,下午接他我就要早退了。”丁一感觉台长没必要说这话,单位里好多接小孩的,下午下班都是以接孩子为主,再有,记者坐班时间向来要求的不是太严。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台里的特殊照顾。但是她对领导们的关心表示了感谢。 下午,丁一想起江帆让她跟着他回家见他父母的事,趁岳素芬出去的时候,就给江帆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江帆接通后说道:“我正想要给你打,你就来了,这样主动的时候可是不多啊。” 丁一说:“我跟你回不了家了,陆原哥哥出车祸了,杜蕾现在正在去省城医院的路上,我要留在家里照顾小虎,只能你自己回去了。” “哦?伤得怎么样?”江帆问道。 “我也不知道,杜蕾也没说明白,只说是车祸,我昨天晚上做梦就梦到他跟妈妈了,上午给他打电话没通,就又给他单位办公室打,才知道他昨天就出差了,谁知……” 江帆说道:“你别急,到了医院就有办法了。他的岳父不是在省里吗?所以你不要担心,他在省城会得到最好的治疗的。” “嗯……”丁一哽噎着。 “不回去没关系,我也不回去了,我陪你吧。”江帆说道。 “不用你,我跟小虎没事的,你回去吧。” “我什么时候回去都行,我晚上不安排事了,请你和小虎吃饭吧。”江帆说道。 “可别。你还是好好想你自己的事吧,马上要开会了,别耽误了正事。”丁一说道。 “未来两三天不会有我什么事,两三天后可能会忙一些,休息日这两天我什么事都没有。”江帆说道。 丁一说:“那也不行,你啊,还是好好在家闭门思考吧,我不用你陪,我们俩个没有问题,小虎跟我挺亲的。” “那你怎么办?”江帆问道。 “我一会去接他,然后带他回家,我要看着他写作业,他快要考试了。还有,明天带他去福利院,两天前我们就约好了。” “那好,我从北京回来后,去找你们。” 丁一想了想,知道江帆从北京回来后也没有地方去,自己是他在阆诸唯一的亲人,就说道:“这样吧,如果你回来的早就来家里找我们,咱们在家玩没人看见。” “行,我回来就去找你们,跟我说说小虎有什么爱好,第一次见你家里的人,我不能空手去。” 丁一笑了,说道:“他是小孩子。” “孩子也是家人啊,再说,正因为他是小孩子,我就更不能空手去了,收买人心,要从娃娃开始。”江帆郑重其事地说道。 丁一听他这么说心里很高兴,就说:“他呀,最好收买的了,你就破费一下吧,给他从北京买个航模吧,别要太贵的了,也别要太大的,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爱好。” 江帆说道:“嗯,这是个奢侈的爱好。” “所以啊,他爸妈平常根本不给他买,都是他爸爸给他做,用这个收买他准行。” “哈哈,子承父业,不错。” 丁一又说道:“你上午别来,我们去福利院,中午要是能回来,我给你们做饭吃。” “真的?” “真的。” 江帆高兴地说:“好,明天中午就是有山珍海味我也不吃,一定赶回来跟你们共进午餐。” “呵呵。”丁一笑了,说道:“别寄予太大的希望,我肯定做得不好,能果腹就行了。” “哈哈,没问题。” 丁一下班去接小虎,小虎见到姑姑来了很高兴,姑姑是电视台节目主持人,很多家长和老师认识她。 当小虎问妈妈为什么没接他的时候,丁一没有跟小虎说爸爸出车祸的事,只是说:“爸爸身体出现了一点小恙,妈妈去照顾爸爸去了。” 小虎认真地问道:“姑姑,什么叫小恙?” “小恙就是身体有一点很小的毛病,不舒服,妈妈不放心,就去了。”丁一解释道。 小虎说:“我经常出现小恙,可是她还总是逼着我来上学。” “哈哈。”丁一笑了,说道:“妈妈怕你是假恙。” “不可能,我陆小虎怎么会没事装病呢?” “呦呵,你还挺男子汉的呀?” “那当然,爸爸说,军人的儿子,就不能跟别人的儿子一样。”小虎挺着胸脯向前走。 丁一笑了。 出租车里,小虎认真地说道:“姑姑,我能向你提出一个请求吗?” 丁一说:“能。” “那好,我可以今天不写作业,等到明天后天一起写吗?” “不行。” “为什么?明后天又不上课。” 丁一说道:“你可以少些,但必须要写,这是要培养自己每天写作业的习惯,明天有明天的事情,你不是说要去福利院看小弟弟小妹妹吗?我们明天上午去福利院。” “哦,我忘了,那好吧。”小虎拍着脑袋说道。 小虎是个明白孩子,他又说道:“我还有个请求,那就是可不可以吃一次肯德基?” 丁一笑了,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昨天没有回家,不知道家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心里正想着晚饭的事,听他这么一说,就说:“没问题,这个请求我批准。” “姑姑真好。”小虎总算有个愿望实现了,就很高兴。 晚上,杜蕾给家里打来电话,丁一才得知,哥哥是和另外一个领导出差办案,到一个市对一名干部执行双规,在将这名干部转往异地的半路上,遭遇车祸,一辆大货车发生侧翻,冲着他们的车冲了过来,他们的车无处可躲,便冲出了护栏,关键时刻,陆原护住了那名有问题的干部,自己则受了重伤,司机当场殉职,那名纪委领导受了轻伤。 丁一显然不满足杜蕾说的重伤是什么意思,她一再追问,重在哪里? 杜蕾哽着嗓子,说道:“腿怕保不住,开放式骨折。” 丁一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正在写作业的小虎,没有重复她这句话,就说道:“别担心,用西医的手段完全可以治疗的,当初爸爸住院的时候,就有一个这样的车祸患者,你别急,千万沉住气。” 小虎抬起头,看着姑姑。 杜蕾啜泣说说道:“小一,我恐怕一时半会回不去,拜托你照顾好小虎。” “你放心,我保证不让他受屈,我们会安排好一切的。”丁一说道。 060 委屈不必澄清(二) “过几天就要期末考试,让他抓紧复习功课。”杜蕾仍然不放心她儿子的学习。 “你放心吧,我们乖着呢,这会正在写作业,你跟他说两句。小虎,接电话,是妈妈。”丁一冲着小虎喊道。 小虎接过了话筒,问妈妈爸爸的病。 杜蕾说:“爸爸不要紧,就是有点感冒,你要听姑姑的话,好好写作业,争取这次考个好成绩。” 放下妈妈的电话,小虎来到丁一面前,说道:“姑姑,爸爸得的是什么病,我问妈妈,妈妈没说。” 丁一摸了一下他圆圆的脑袋说道:“你爸爸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事故,他为了保护别人,自己受了一点伤,明天医生给他做一个小手术,他在医院养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小虎看着她,半天才点点头,说道:“那我们明天不去福利院了,去看爸爸吧?” 丁一说:“我们现在不能去看爸爸,爸爸看见你会着急的,他会埋怨我,他的儿子要期末考试了还带他儿子出来跑。所以,等你考完试,我们就去看爸爸。也许,到那个时候,爸爸就出院了。” “嗯,我能想象,爸爸生气的样子。”小虎说。 “所以,你要好好复习功课,争取考个好成绩,拿给你爸爸,他一看到他宝贝儿子考得这么好,就会非常高兴,比给他什么药吃都管用。”丁一轻轻拍着他的小脑袋说道。 “姑姑,我会考好的,我心里有数,只要稍微认真一些就不会有问题。” 丁一笑了,说:“这就好,这就好,小虎,你可是爸爸唯一的骄傲啊……” 说道这里,丁一的鼻子有些酸,在看小虎,闷声不响地走到了桌子旁边,坐下,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第二天,丁一如约带着小虎去了福利院,回来后,小虎没怎么说话,到家了还是闷闷不乐,丁一问道:“小虎,怎么不高兴,是不是想妈妈了?” 小虎说:“我是想妈妈,但现在没想,我知道爸爸更需要妈妈,我是想,那些小弟弟小妹妹们的妈妈,为什么他们的妈妈不要他们了?” 丁一知道他想的是这些,就说:“他们身体有先天的残疾,治疗他们的病需要很多钱,他们的爸爸妈妈拿不出这么多钱,就想让社会上有能力的人把他们收养,给他们看病。” “可是,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孩子让别人收养看病呢?”小虎问道。 “这个……”丁一被他问住了,说道:“可能他们的爸爸妈妈有难处吧。” “有难处就吧要自己的孩子吗?他们好可怜。”小虎神情忧郁地说道。 “所以,小虎,你有爸爸、妈妈、爷爷和奶奶的爱,你是幸福的,你要好好学习,争取长大了孝顺他们。” “嗯,是的。”小虎点着头说道。 这时,丁一的电话响了,是江帆,她刚才还在想他中午会不会赶回来呢?她接通了电话,“喂”了一声。 “我出北京了,正在往回走,这样吧,你中午别做饭了,我们出去吃。”江帆说道。 “那不行,你是大明星,太招人。”丁一看了小虎一眼说道。 “呵呵,没那么严重,就在你家附近怎么样。” “别了,以后有机会吧,我和小虎从福利院回来的时候,买了好多菜呢,中午在家吃吧。” “好吧。”江帆说着就挂了电话。 小虎看着她,说道:“姑姑,谁来咱们家。” 丁一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她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小虎这个问题,想了想就说:“小虎,一会来咱家的是姑姑一个好朋友,是我邀请他来的,本来,他想请咱们去外面吃,我没同意,我们在家吃,姑姑给你们做打卤面,好不好?” “好的,我喜欢吃姑姑做的打卤面。”小虎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这样,你现在去写会作业,一会客人来了你就写不了了。” “姑姑,我下午再写吧,先看会电视。”小虎说道。 丁一想着一会江帆来了,肯定会给小虎买航模来,这样,小虎就没兴趣写作业了,就说道:“客人来了你在看电视,这会客人没来你就先写作业,我们要合理利用时间。” “好——吧。”小虎不再和姑姑争辩,因为他知道姑姑比妈妈讲信用,说话算数,就回屋去写作业去了。 江帆早上起来后,就开着车带着妹妹在附近找楼盘,他大致看了两处,因为是期房,不太满意,因为那个年代北京开发的楼盘,还属于紧俏商品,基本图纸出来就能卖钱了,两年左右才能住上新房。江帆就就让妹妹留心,留意房改房子,如果有卖的,这样的房子也行。 妹妹笑了,说道:“房改的房子都是老小区,旧房子,哥,我看你们还是买新房子吧,咱们刚才看的那个地方就不错,环境好,离我们也近。” 江帆靠虑了一下,说道:“是不错,但要一年多以后才能收房。” 妹妹说:“一年多也不长,还是住新楼房好,我和妈他们住的是老楼,有许多地方都不理想,就连窗户都比新楼房小一号,所以,一年多时间不算长。” 江帆感觉妹妹说的有道理,就说:“行,那你下午再去帮我问问,不行就先定下一套,然后我再来办手续。” “就要咱们看的那个户型吗?” “是的,一百二足够了。”江帆说道。 “这么大的事交给我办,那我未来的嫂子会满意吗?”江燕调皮地说道。 江帆笑了,说道:“会的。” 由于他惦记着中午和丁一、小虎吃饭,就把一些事情交给了妹妹,告别了父母,又到一个专门经营航模的门店买了一个航模玩具后,就往回走了。 回来的路上,他打开了北京交通台,正好听到有观众点歌,意外地是,这位观众点的歌居然是许茹芸唱的《如果云知道》。 他听丁一说过这首歌,但他从来都没听过,那天他还跟司机说,让他去买几盘流行的歌曲,司机买回来的没有许茹芸这首歌。 “爱一旦结冰,一切都好平静,泪水它一旦流尽,只剩决心,放逐自己在黑夜的边境,任由黎明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想你的心化成灰……真的有点累了,没什么力气,有太多太多回忆,哽住呼吸,爱你的心我无处投递,如果可以飞檐走壁找到你,爱的委屈不必澄清,只要你将我抱紧……” 听着歌者的深情低婉、如泣如诉的演唱,江帆的心被揪紧了,他完全能想象出丁一在当时听着这么一首伤感的歌曲离开亢州时,该是怎样的泪流满面…… “如果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每个思念过一秒,每次呼喊过一秒,只觉得生命不停燃烧,如果云知道,逃不开纠缠的牢,每当心痛过一秒,每回哭醒过一秒,只剩下心在乞讨,你不会知道……真的有点累了,有太多太多回忆,哽住呼吸,爱你的心我无处投递,如果可以飞檐走壁找到你,爱的委屈不必澄清,只要你将我抱紧……” 听到这里,江帆的胸腔立刻就有波涛汹涌,他的嗓子处有些疼痛,喉咙强行滚动了两下,嗓子深处受到**的滋润舒服了一些,但是心头那种疼痛感却没有消失。他的眼睛湿润了,那曾经的往事历历在目…… 带着满腹伤感的心境,江帆来到了大学家属院,敲开了丁一的家门,小狗窜出来,围着江帆高兴地摇头摆尾,江帆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 让江帆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拿着给小虎买的礼物走进他们家,丁一刚把自己介绍给小虎,让小虎叫叔叔的时候,小虎居然说道:“你是江叔叔?” 江帆说:“是的,你是京大附小的陆小虎同学?”江帆冲他就伸出了手。 小虎跟他握手,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问道:“是的,我是陆小虎,那你就是江市长吧?” 江帆一愣,看看丁一,丁一也愣住了,她不知道小虎怎么认识他,难道小虎看过电视? 江帆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不过我现在是代市长,暂时的。” “为什么代市长是暂时?”小虎睁着圆圆的眼睛说道。 “要等人民代表投票选举后,我才能成为正式的市长,他们不同意,我就当不成你们的市长。”江帆耐心地跟他解释。 “哦,我知道了。”小虎若有所思地说道。 江帆很喜欢这个小家伙,就说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叫江帆,在向姑姑求爱。” 江帆一听,“哈哈”大笑,说道:“下一步就要求婚了。你有意见吗?” 小虎早就看见了江帆带进来的航模,他断定是给自己的礼物,就说道:“我没有意见,你还是跟爷爷和爸爸去商量吧。” 江帆饶有兴趣地说道:“哦?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男人,这个家他们做主。”小虎小大人似的的说道。 江帆很喜欢这个孩子,说道:“你也是这个家的男人啊?” 小虎认真地说道:“我还小,小孩说话没人听的。” “哈哈哈。”江帆又是一阵大笑,他太喜欢这个小家伙了。笑过后,他将地上的那个航模包装盒拎起来,递给了小虎,问道:“听说你是航模迷,送给你,希望你好好读书,长本事,将来参与航天技术领域里的研究工作。” “谢谢江叔叔。”小虎接过了航模,其实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这个包装盒。 江帆说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小虎低头摆弄着包装盒,说道:“我听爷爷跟爸爸说过你。” “哦?他们怎么说的?”江帆很感兴趣。 丁一唯恐小虎说出什么,就说道:“去到里屋玩去吧。” 江帆制止住了她,笑着看着小虎。 小虎想了想说:“怎么说的我忘了,反正我知道你跟姑姑好。” “哈哈。”江帆笑着摸了摸他的“虎头”,说道:“你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不错,小虎同学很了不起,比某些同志明白多了。去吧,去研究你的航模去吧,过年的时候,我再给你买一个怎么样?” “谢谢江叔叔。”小虎非常高兴,抱着模型就跑到里屋去了。 江帆笑着看了丁一一眼,发现丁一仍在吃惊中,说道:“怎么了?” 061 琐碎的幸福(一) 丁一说:“我在想,这个小家伙都能知道咱们的关系,何况别人……” “哈哈。” 江帆开心地大笑,他走到她的跟前,刚要抱她,忽然意识到她家里有个小警察,不能轻举妄动,赶紧缩回伸出的手,扬了起来,说道:“好啊,全世界都知道才好呢。” 丁一看了他一眼,娇嗔地一撅嘴,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问道“你真的没有工作可忙了?” 江帆看着她,认真地说:“你知道吗,罗曼?罗兰说过一句话,特别适合我当前的状况。” 丁一笑了,双手抱在胸前,说道:“愿闻其详。” 江帆见她认真起来,垂下两手,在屋子里转了两步,停在她的面前,说道:“他说,生活最沉重的负担不是工作,而是无聊。我目前工作上不是一点事都没有,而是每当休息日就感到无聊,大家都休息,想忙也就不好忙了,好像就我闲就我革命似的。这种无聊还有寂寞,我在大草原上早就体会到了,所以,我现在很怕这两样东西。” 丁一看着他,渐渐收起了刚才的玩笑的心态,眼底里弥漫上一抹深沉,她垂下眼帘,低下头,没有说话。 江帆知道刚才的话让她伤感了,他想起了半路上听的那首歌,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他不想破坏踏进这个家门时那种欢快的心情,就扬起头,在屋里又转了两步,提高声音,故意轻松地说道:“我眼下是最清闲的,所以,我要好好享受这种难得的清闲。你知道,年后,甚至两会过后,许多工作就会蜂拥而至了,那个时候就该真的忙了,想陪你恐怕都没时间了。”说完,又踱到她跟前,看着她。 丁一长吁了一口气,抬起头,极力忽闪着两排睫毛,她百感交集,深情地叫了一声:“江帆——” 江帆注视着她,她那美丽的双眸,依然是那么的纯净、清澈,有如当初认识她的时候一样。他也有些激动,微微弯下腰,小声地答应着:“哎——” 丁一笑了,极力忽闪着双眸里的湿润,伸出双手,握住了他的一只大手。 江帆下意识地往里屋看了一眼,见门虚掩着,手一抬,就将她的两只小手握在了自己的双掌之中,跟她对望了几秒钟。 丁一见他的眼里有些内容跳了出来,就赶紧抽出手,抹了一下双眼,说道:“你休息,我去做饭。” 江帆松开了她,笑着说道:“你准备用什么好吃的招待客人?” 丁一说道:“我不太善于炒菜,即便炒,也只会炒简单省事的素菜。” “好啊,我太想吃素菜了,我昨天回家,妈妈用肉早就把我拽饱了。”江帆揉着肚子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但是中午我不给你炒素菜吃,我给你做道祖传的美食。肉丝打卤面。” 江帆开心地“哈哈”大笑,说道:“我出生在西边,从小就跟各种面食打交道,论做面条,你肯定不如我,即便没人教我,我相信也比你做得好。” 丁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今天你是客人,客随主便这话忘了吗?我今天做什么,你就吃什么,你似乎没有多大选择的余地。” “哈哈。”江帆感觉到了丁一的快乐,就说道:“看来你对做面条很有信心,好,我今天就客随主便,给什么,吃什么,觉不挑食!” 丁一也笑了,说道:“我今天要做的面食,跟你所说的那些西北传统的面食有区别,我这面条,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面条了。” “哦,你这么一说,似乎勾起了我的探究欲,也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食欲,不过我早上可是没有吃饭哦——” 丁一故意神秘地说道:“我这是祖传的配方,经过我不断研究创新,现在已经具备了非同寻常的风味,在新加坡,每次做肉丝打卤面的时候,爸爸都会叫来师兄和嫂子来吃。” “真的?”江帆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 “哈哈,真的,骗你干嘛?”丁一见他的样子,笑得不行。 江帆没有笑,而是认真地问道:“这么说,你还会擀面?” 丁一怔了一下,随后坚定地说道:“会擀,但是我今天不擀面。” “那你用什么给我做面条?”江帆问道。 “挂面。”丁一干脆地答道。 “挂面?” “是的。” “天哪……”江帆失望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丁一笑了,说道:“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江帆心说,超市的挂面,他现在想想就都没了食欲,何况要吃。但是他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就说:“我相信,你肯定能将干面条做出与众不同的味道。 丁一知道他背后的潜台词,就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有点小失望?” 江帆说:“何止是小失望,简直是失望透顶。我还以为几年不见,你长了本事,连面条这么高难的技术你都掌握了,原来是超市买的擀面条啊——” 丁一掩着嘴笑了,说道:“我擀面条的手艺不是太好,等我技术娴熟了,能公开示人了,再擀给你吃。” 江帆本来就是逗她的,见她不好意思了,就说道:“不用学,我会,将来我擀,你吃。”说着,两手下意识地又伸了出来。 丁一看了一眼小虎房间的门,小声说道:“好了,你去看电视,我先去打卤,对了,我可以跟你交个底,做出来的效果是非常棒的!” 江帆冲她点点头,说道:“我期待着。” 他转身走到沙发边,刚要坐在沙发上,就想起小虎,他悄悄来到门口,就见小虎坐在地上拆包装,江帆蜷起手指,敲了敲门框,说道:“用帮忙吗?” 小虎头也不抬地说道:“不用,我爸爸从来都不帮我,每次都让我自己动手组装。” “哦,他是个合格的爸爸。”江帆夸赞道。 “有的时候不是。”小虎依然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东西说道。 江帆赶紧小家伙很可爱,而且很聪明,就说道:“你是说他也有不合格的时候?” “是的。”小虎说着就由刚才跪着变成了坐在地上。 江帆就说道:“屋里太狭窄,你来客厅组装吧?” “不行,妈妈不让,她说有客人的时候就叫我回屋自己玩。”小虎仍然不抬头地说道。 江帆笑了,说道:“没关系,我不是客人,你出来弄吧,这个比较大一些,屋里放不下。” 小虎一听,这才从地上爬起,抱着包装盒和航模零件就走了出来。 江帆说:“你真的不用我帮忙?” “你会吗?要知道每次装这个,都会消耗掉我好多脑细胞。” 江帆笑了,说:“我也可能不会,但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可以研究。” “一会吧,如果我装不上再叫你。”说着,就又低头鼓捣那个东西了。 江帆打开了电视,但是他看不下去,就关了电视,围着客厅转了一圈,有些百无聊赖,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 “你去爷爷的书房吧,那里有爷爷画的画和书。” 江帆转过头,才知道小虎是说给他听的,但是他却没有抬头。 江帆笑了,心想,这个小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他也没有看自己,就从自己的呼吸中知道自己无聊。他笑着说:“我没事,你忙你的吧,我去帮你姑姑做饭。” “她不会用你的,你参观还可以。” 江帆感觉这个小家伙有点意思,就蹲在他身旁,说道:“我不放心,怕她做不出面条来。” 061 琐碎的幸福(二) “没事,姑姑做面条特别好吃。” 丁一的手艺得到了小虎的赞誉,那么丁一做得应该的确不错。江帆说道:“姑姑经常做吗?” “不经常。姑姑没有时间。” 小虎一边跟他说话,一边专注手里自己的活儿。 江帆看着小虎很忙乎的样子,自己也插不上手,就站了起来,但他没有进丁乃翔的书法,而是走进了厨房。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丁一忙碌着。看着看着,他似乎发现了问题,说道:“我说,你是在做打卤面吗?” 丁一说道:“是啊。怎么了?” “我感觉你在排兵布阵。”江帆打量着灶台上排列着七八个小碗说道:“做打卤面干嘛用那么多东西,有黄花木耳就够了。” “呵呵,要不怎么说是独家秘方呢?”丁一得意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切着手里的东西。 江帆不禁对她的打卤面产生了兴趣,他凑了过来,就见那些碗里,除去葱姜蒜大料必备的调料外,见碗里分别装着黄花、木耳、冻豆腐丝、鸡蛋丝、瘦肉丝外,还有胡萝卜丝、蒜黄、韭苔、泡发好的黄豆等等。她着她舞动双手忙活的样子,孤独太久了的江帆,心底忽然对这种琐碎的幸福涌出一股暖意,他很想从后面抱她一下,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说道:“你这些东西都是吃面条用的吗?” 丁一笑了,说道:“是啊,和你们西北的打卤面是不是不一样?” “嗯,太不一样了,种类太多了,太复杂了。”江帆说道。 “独门,别忘了这两个字。”丁一调皮地说道。 江帆看着她面前的几只小碗里切好的东西,红黄绿颜色分明,就说:“我已经有食欲了,而且对你的这些东西充满了期待。” 丁一笑了,说道:“不会让领导失望的。你去到外面坐吧,站在这里,会让我紧张的。” 她说的是实话,就她那可怜的厨艺,在他瞪目睽睽之下,她的确会手足无措的。本来,她信誓旦旦地让江帆来家里吃饭,其实是为了避免在公众面前露面的机会,才把他让到家里来的,她非常清楚自己的手艺,除去打卤面,干面条,她的本事仅此而已。 尽管“仅此而已”,她还故意夸大了自己的本事,以便提前勾起他的食欲,不过客观地说,她做的打卤面,也的确不错,味道独特,她在新加坡的时候,爸爸和师兄的确爱吃她做的打卤面,这倒是事实。 江帆偷偷看一眼客厅的小虎,就笑着走进来,从背后抱住了她,看着她纤细的小手在切着菜,感觉她手下的东西都变得可爱起来。 丁一慌忙挣开他,低声说道:“儿童不宜。” “他早已经对那个玩具入迷了。”江帆握住了她切菜的手。 “哪儿呀,他时常用一个耳朵一只眼睛就能捕捉到大人们在干什么、说什么,要是让他看见,指不定哪天就给你暴露出来了。我们早已经领教他这个本领了。” “哈哈。”江帆说道:“孩子都这样。我在外边坐着也无聊,我帮你干吧。” “你长得太高太大,在厨房占地儿。”丁一说道。 江帆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长得高大估计改变不了,不过我的手是很巧的。” 丁一看着他笑了,说道:“总感觉厨房这个地方男人进来这么别扭。” “呦呵,你这个感觉很准确,以后,咱家厨房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丁一歪头看了看小虎,冲他瞪了瞪眼睛,说道:“小点声。” 江帆笑了,说:“声音大小都没必要了,我来你家,本身就表明了我们的关系,过几天你们全家就都知道了。” “是啊,但是我不让你来,你也没地方去呀?” 江帆低头小声说:“你让我来对了。” 丁一见他不走,就开始给他分配任务,说道:“你拉开那个门,里面有个小锅,拿出来,坐锅,一会准备煮面条。” “好嘞。”江帆说着,就哈下腰,拿出一个不锈钢锅,接上了半锅水,就将锅坐在了另一个火眼上。 丁一说:“好了,出去吧,我要开始打卤了。” 江帆说:“我想看着你做。” 丁一笑了,顺手拿起一个胡萝卜,切了一片,贴在了他的脑门上。江帆顶着这片胡萝卜,就走了出来,说道:“小虎,小虎,看看我。” 小虎看见他笑了,说道:“是姑姑给你贴的,我看见了。” 江帆愣住了,他时刻在偷眼看小虎,从来都没发现小虎往他们这边看过,想起丁一刚才说的话,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快来,下面条。”丁一冲外吆喝了一声。江帆应声跑进厨房。 丁一冲他努了一下嘴,说道:“拉开抽屉,里面有干面条。” 江帆拿出挂面,说道:“下多少?” “三绺。”江帆就抽出三绺面放进了沸水锅里。 丁一将煮面条的火关小了。 江帆站在旁边看着她,看她先将大料爆一下,然后捞出丢掉,又下了肉丝,葱姜蒜煸炒,就在这个时候,丁一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急忙捂住嘴,丢下锅铲,迅速向卫生间跑去。 江帆正在下面条,见丁一突然捂着嘴跑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过她的铁铲,继续翻炒肉丝,眼看肉丝早已变成了白色,接下来该干什么他不知道,他就叫了一声:“诶,还放什么?” 听不见她的回答,江帆只好关掉了火,掀开了面条锅,走出厨房。 “姑姑去卫生间了。”小虎抬起头说道。 很快,丁一从卫生间里出来。 江帆见她眼睛湿润,问道:“怎么了?” “突然……有点恶心,想吐,但是干呕了几下,也没吐出什么来,可能早上吃的不对付。” 江帆看着丁一走进厨房,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就跟了进去,说道:“你早上吃什么了?” “我和小虎喝的牛奶,吃的我做得的三明治,没再吃什么。也许,是火腿肠太凉了,在冰箱里放着着。看看面条,别粘在一起。”丁一重新点火,继续往锅里倒着酱油,加入了她事先准备的木耳黄花等食材翻炒。 江帆用筷子搅了搅锅里的面条,他没再说什么。他看着她往锅里加入水,熬制了几分钟后,轻轻将一个打好的鸡蛋倒进去,慢慢翻动,最后倒入了水淀粉,又倒了一点陈醋,最后放入事先拍后的蒜末,淋上了三四滴香油,出锅。倒入了一只大玻璃碗里,立刻,一股独具魅力的卤香味立刻弥漫开来,江帆嗅着香味,说道:“你这做法算不算推陈出新?打卤面放醋放蒜末,我还是头一次吃。” “你就看好吧。”丁一得意地冲他笑了一下,又坐上了一只小锅,水开后,将胡萝卜丝和韭苔、蒜黄、黄豆分别焯熟,码在一个大盘子里,中间是一小堆黄豆,五颜六色,看着就有食欲。 “好了,这些可以端出去了。准备开饭。”她吩咐道。 江帆将卤和一大盘菜码端到了外面的餐桌上,对着小虎说道:“陆小虎同学,开饭了。” 小虎没言语,江帆说道:“喂,路同学,洗手,吃饭。” 小虎停了手,看着自己面前的零零碎碎的机械零件,说道:“好吧。” 江帆和小虎洗好手后,还不见丁一的面条出来,他就进了厨房,说道:“面条还没煮好吗?” 丁一笑了,说道:“这也是我的小窍门,必须反复煮,反复沸开,才能将干面条煮软,跟手擀面的感觉相差无几。” “哦,我懂了,你在造假。” 听了他这话,江帆笑了。 丁一给小虎拌好面条后,放在小虎的面前,她自己用一只小碗,挑了一小碗面条,浇上打卤面,放入了韭苔、红萝卜丝和黄豆、鸡蛋丝等拌好,刚吃了一口,刚才那种恶心的感觉又上来了,她立刻捂住嘴,又跑进了卫生间。 “姑姑怎么了?”小虎说道。 江帆没有回答,他放下了筷子,倒了一杯温水,跟着她来到了卫生间,就见丁一对着马桶在干呕,只吐出了一两口酸水。江帆将水杯递给她,说道:“你是不是病了?” 丁一接过杯子,漱完口,一边擦着嘴角一边说道:“真是奇怪了,我没有这个干呕的毛病啊。” 江帆说道:“没关系,先去吃饭。”说着,就扶着她走出了卫生间。 小虎说道:“姑姑,你病了吗?” 丁一赶紧挣开江帆的手,说道:“没有,我可能早上吃的东西不对付,小虎,你有没有感到恶心想吐?” 小虎摇摇头,说道:“没有。” “是不是沙拉酱变质了?”丁一又说道:“小虎,你有什么感觉……” 江帆拦住了她,说道:“你问孩子没有用,即便大家都吃了变质的食品,有人没事,有人就有事,个体差异,吃面条,往下压压。” 丁一看着面前拌好的面条,放下了筷子,说道:“忽然没有食欲了,不过我费了半天劲做好的打卤面,不能都便宜了你们俩,怎么也得把这碗干掉,是不是小虎?” 小虎点点头。 她强行吃了几口,但最终还是没能将一小碗面条吃完。 这顿饭,江帆吃了两碗面条,虽说吃的是面条,但是过程比做别的饭一点也不省事。吃饱后,小虎和他不约而同地拍着肚子,小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说道:“我不能吃了,肚子撑破了。姑姑做得太好吃了。” 江帆也学小虎的样子,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说道:“我也不能吃了,肚子撑破了。” 丁一看着他俩笑了,转身悄悄倒掉了半碗面条。 吃完饭,江帆把她按在椅子上,说道:“你歇着,我去洗碗。” “我又没有病,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 江帆看了看小虎,说道:“我先去洗碗,一会跟你说。” 江帆说着,就将碗筷收拾到了厨房,丁一也跟着进来了,说道:“你到客厅,我来收拾。” 江帆说:“你劳苦功高,我来收拾。” 丁一说:“你又不知道这些东西该放哪儿,再说了让小虎看见,他会跟他爹妈学舌的。” 江帆凑到她跟前,说道:“学舌就学舌吧,咱们怕什么。” 丁一见他执意要洗碗,就解下自己的围裙,给他围在腰上,环过他的腰,在后面系好了围裙,忽然,一阵莫名其妙的感动有心而生,她抱住了他,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喃喃地说道:“我怎么有点……有点那个呀……” 062 乔装买孕棒(一) 听了这话,江帆下意识地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洗碗,说道:“别煽情,不就是给你洗洗碗吗?你也太好收买了?” 丁一笑了一下,手就移到他的腰眼处,掐了一下他,江帆一机灵,险些将手里的碗打掉,赶忙回过身,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乖,别闹,呆会有话跟你说。” “说吧?” “一会到你屋里说。”他神秘地说道。 江帆快速地把碗洗好,摞在操作台上,然后洗手,解开围裙,就走出了厨房,就见丁一和小虎在琢磨说明书。 丁一见江帆出来,说道:“我给你泡了一杯绿茶。” 江帆走过去,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捅了捅丁一,冲丁一使了个眼色。 丁一想起他说有话跟自己说,就带头走进自己的卧室,江帆又喝了几口水,站起来,走到饮水机旁,佯装接水,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端着水杯也走进了丁一的卧室。进来后,他轻轻地关上了门。 丁一一见,小声说道:“你关门干嘛?那个小家伙可鬼呢?”说着,她就要将门打开。 江帆拉过了她,让他坐在自己的旁边,说道:“你现在还恶心吗?” 丁一摇摇头,说:“没事了,怎么了?” 江帆拉过她的手,把她的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掌里,说道:“问你一个问题,你上个月的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的?” “上个月……上个月……”丁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 江帆看她惊慌的样子,就笑了,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我是再问你,你还没回答我。” 丁一的脸涨得通红,她仔细想了想,然后低下了头,说道:“自从你走后,我的月事就经常不太准了。” “这和我也有关系?”江帆不解地问道。 “是的,为此我还看过中医,中医说这种事,的确和情绪有关。好几次都是走了又来,那段时间,不堪回首……” 丁一说着,头就靠在了他的怀里。 江帆把她揽在怀里,说道:“我懂。后来呢,后来调理过来了吗?” “后来,差不多正常了,有时候也有不正常的时候。” 江帆抱住了她,说道:“我们最近总在一起了,你有没有……采取什么……防范措施?” “嗯,是的……”丁一的脸更红了,扎在他的怀里。 江帆失望了,他最近跟丁一在一起,故意不提醒她采取补救措施,也有意识深植自己,如果她真的采取事后补救措施的话,那么怀孕,应该是比较渺茫的事。 丁一见他不说话,就抬起头,捏着他的鼻子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很失望?” 江帆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有点。” 丁一想了想说,忽然说道:“天,我想起来了?”她说着,就站了起来,走出卧室,从进门的玄关处拿过自己的包,翻腾了半天,才从里面一个很隐蔽的暗兜里发现了一小片铝箔,上面有一粒小药片。 “哎呀——”丁一颓废地靠在了墙上。 小虎听见姑姑叹气,就说道:“姑姑你怎么了?” 江帆也听到了她的叹气声,从里面出来,走到了她的面前。 丁一赶紧将那个小铝箔片攥在自己的手里。 江帆看着她的脸都白了,就说道:“怎么了?” 丁一看着她,眼睛就蒙上了一层雾气…… 江帆见她瞬间表情起了变化,就猜出个七八分了,他走到她跟前,拉起她的手,从她的手里抠出了那个小铝箔片,低头看了一眼,立刻就喜上眉梢,赶忙拉她进屋,关上门,手里举着那个铝箔片说道: “这是哪次的?” 丁一脸由白变红,她没好气地夺过了那个铝箔片,半天才说道:“我也忘了,好像是最后一次,也好像是以前的,可是,江帆,我该不是真的是怀……” 江帆笑了,再次拉过她的手,说道:“宝贝,如果真的怀孕那就太好了!我又可以当爸爸了!”江帆说着,就想抱她。 丁一赶紧扬手捂住了他的嘴,惊恐地说道:“你小点声,让小虎听见。” “听见怕什么的?”江帆沉着地反问道。 “你说怕什么的?什么光彩的事呀?看把你高兴的?”丁一急得眼泪快出来了。 江帆大声说道:“当然是光彩的事了,我江帆有后了,谁敢说不是光彩的事?” “好了,你别嚷嚷了——”丁一回身赶紧将门关严。 江帆见她真的急了,小脸都白了,就小声说道:“他不懂。” “怎么不懂?现在的孩子都聪明的很,等见着他父母就会跟他们学舌的。”丁一怪嗔地看着说道。 江帆笑了,拉起她的手,亲了一下,说道:“我喜欢那个小家伙,希望你也给我生个像小虎那么可爱的孩子。” 丁一迷茫地看着他。 “当然,如果是男孩的话。假如不是男孩是女孩也差不了,她一定会像你那样可爱。”江帆又说道。 丁一明白他的话后,脸又红了,她娇声说道:“别说了,我都不知道怎么事情变成这么复杂了,这可怎么办呀……”说着,就别过头去,眼泪就流了出来。。 “哈哈。”江帆小声笑了,他揽过了她,从她的手里再次将那个小铝箔片抠出,说道:“宝贝,你太了不起了,这个,忘得好,忘得好。”说着,将那个没有开封的小铝箔片揣进自己的兜里。 丁一被他搂进了怀里,心仍在七上八下地跳着,见江帆满心欢喜的样子,她挣开他,说道:“别闹了,你说要是真的怎么办?” 江帆斩钉截铁地说道:“生!” “啊?”丁一张大了嘴巴。 “啊什么?”江帆可能感觉自己刚才的口气硬了些吓住了她,就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道:“宝贝,你想想,孩子,我们的孩子,奔着咱们,冲破重重阻力,一路找来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给他生的权力。他来的好,来的正是时候,本来咱们也是打算春节结婚的,那个时候也就是两个月,两个月的孕妇穿婚纱什么的丝毫不会受到影响,当然,你也要格外小心,不要穿太紧,不然,小宝宝会感觉憋闷的。” 见他说得这么胸有成竹,丁一还是有许多的担心,她说道:“可是江帆,这要传出去,多不好啊,还有,我怎么跟家里人说啊……”她跺了一下脚说道。 江帆故作不解地摊开双手,认真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说啊?这是顺其自然的事,有什么不好的?对于我来说,太好了,无比的好。” 丁一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说道:“好什么呀,未婚先孕,人家会以为我以孩子来要挟你这个大市长的。” 江帆笑着说:“我愿意你来要挟我,太愿意了,来吧,你开始要挟吧——” 丁一白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江帆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上有了我江帆的骨肉,故此,我要宣布一下纪律:第一,我有权力随时问候我的孩子,有权力随时抽查我孩子的母亲,有权力掌握母子的一切行踪。而你,听清楚,没有权力对孩子做任何事情,更没有权力抛弃他,听好了,这是对你的严重警告!” 丁一看着他,眼睛又渐渐地红润了。 062 乔装买孕棒(二) 江帆故意无视她的楚楚可怜的表情,继续说到:“从今往后,你不能单独回老房子去住了,当然,现在你家里情况特殊,等一切就绪后,你就跟我到军区大院住。我是不会让你一人单独住的。还有,你以后可以以身体不适的缘由,减少工作量,未来八个月里,你最需要做的工作就是两个字:保胎。还有……” “别说了,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我也就是三四天没来那个了……”丁一低声说道。 “但是,你已经开始反应了,明天,我们去医院,做个尿检,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给你买个试纸,自己先试一下。” 丁一看着他,说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江帆脸红了,说道:“别忘了,我可是当过爸爸的人。”说着,他再次把她抱进怀里,说道:“对于当过一次不成功的爸爸的人来说,我特别希望再做一次爸爸,做你肚子里孩子的爸爸……”说着,就伸手去摸她的肚子。 听他这么说,丁一的心彻底软了,她不再说什么了,也把手伸到自己的肚子上,摸了摸,说道:“没有。” 江帆说:“当然,他现在还小呢,小的不能再小,但是你做不到对他忽略不计,他会以让你呕吐为由,提示你对他要高度重视,不然他就会拼命折腾你这个当妈妈的。” 丁一渐渐被江帆的情绪感染了,她转过身,双手摸着他的脸,说道:“你是不是特别想要他……” “那是,我老了,老来得子,现在,他的生命高于我的一切。” 江帆说得郑重其事,那一刻,丁一从他的脸上感觉到了神圣。 下午,江帆借口有事出去了一趟,丁一似乎感觉他的出去有内容,果然,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回来,居然给她买回来五支早早孕试纸。 丁一放下手里小虎航模的图纸,被江帆叫进了她的卧室,当江帆将一支试纸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她端详了半天,说道:“你知道怎么用吗?” 江帆说:“有说明,傻子都会用。” 丁一脸红了,她拿着这东西,不知该放哪儿合适。 江帆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试吧。” 丁一说:“等你走了我再去试。” 江帆说:“什么?我之所以冒着……冒着被人认出的风险,戴着大墨镜,乔装打扮了一番,去药店买这个,就是着急看到结果,你还等着我走?不行不行,赶紧……”说着,就往外推丁一。 丁一说:“你让我想想,我该怎么操作……” 江帆顺手从旁边拿出一个纸杯,说道:“有这两样就够了。快去吧。” 丁一见他急不可耐的样子,就拿着东西走进了卫生间。 小虎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姑姑,你们在干嘛?” 丁一赶忙说道:“没干嘛,你装好后,就去写作业,咱们改天去试飞。” 小虎说:“我马上就装好了,姑姑,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这时,江帆从卧室出来,说道:“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你姑姑不满足你,我满足你。” 小虎说道:“我想明天写作业,今天下午就想去试飞。” 江帆笑了,他看了一眼丁一,说道:“陆小虎同学,你怎么比我心还急啊?”他说到这,就冲旁边站着的丁一使眼色,又冲卫生间努努嘴,意思让她快点进去。 小虎说:“我是想检验一下我装得正确不正确。” 江帆知道小虎的意思,就说:“这样,你在家里彻底检查一下,详细对照说明书检查,确定组装正确后,再把它拆解,然后再装一遍,然后再拆解。你知道为什么这样做吗?” “知道,为的是减少在现场组装的时间。” “太对了。”江帆摸了一下小虎的脑袋,说道:“因为外面很冷,如果拿到现场去组装,恐怕你的手指头会被冻掉的。” “行,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试飞?” “这个……”江帆看了看正走向卫生间的丁一说道:“这个得让你姑姑决定。” 丁一回过身,说道:“要试飞也得等到考试之后,再说,这几天咱们哪儿都不能去,要在家里等妈妈的电话。” 小虎垂下脑袋,叹了一口气。 江帆笑了,他再次冲丁一使了个眼色,说道:“小虎,我看姑姑说得有道理,等考完试,我陪你去试飞怎么样?” “好吧。”小虎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那我先不拆呢,先歇会儿,姑姑,给我倒杯水,我累了。” “我来,我来。”江帆连声说道,起身就给小虎倒了一杯水,冲丁一努嘴,说道:“你去忙你的事,别管我们了。” 丁一见他是铁定了心要知道结果,就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卫生间,按照说明书的要求操作完成后,将浸着尿液的试纸放在一边,就走了出来。 江帆见她出来,就站了起来,走近她,说道:“怎么样?” “说明书上说要等会才知道。”其实,她已经知道了结果,只是不好给他泼冷水罢了。 江帆抬手看了看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两分钟后,他径直走进卫生间,丁一尾随在他的身后。 江帆拿起丁一放在窗台边沿的试纸,他仔细看了看,是阴性。他就有些奇怪,把丁一拉进卧室,又递给她一个试纸,说道:“你再去试一个。” 丁一轻松地笑了,说道:“没有就是没有,我再试几个也没有。” 江帆皱着眉头说道:“不对呀,我难道就那么没用?” “呵呵。”丁一捂着嘴笑了。 江帆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说道:“你平时有吃饭恶心的毛病吗?” 丁一摇摇头。 “你刚才为什么恶心?” “就是闻到了油味、肉味就恶心了。”丁一如实说道。 “以前呢?” “以前当然没有了。” 江帆说:“还有四支,这样,你隔一天就试一次。” 丁一看着他有些失望的神态,就说道:“干嘛这么着急啊?” “当然急了。”江帆说道。 丁一摸着他的脸,说道:“呵呵,既然这么喜欢孩子?等以后咱们名正言顺地生一小群儿还不行吗?” 江帆抱过她,想了想说道:“答应我,如果这次不是真的,以后,不要避了好吗?” 丁一的脸又红了,说道:“不行,我未婚先孕,会被人笑话的,再说了,哪儿就到生孩子的地步了。又再说了,你买这么多这个,我……我把它放哪儿呀?放家里不合适,容易被哥嫂发现,放包里更不合适,哪有一个女孩子随身带这个的呀?” 江帆想了想,说道:“那行,给我,放我哪儿,到时你去我那里检测。” “不行,我这几天去不了你那儿。” “中午去。”江帆说着,就将那四只检测试纸放进自己包里了。 丁一看见他一个堂堂的市长,大男人,带着这个东西,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说道:“你那个包不是司机拿着就是秘书拿着,要是被人发现,就是全市甚至是全国的最大新闻。” 江帆尴尬地说:“那怎么办,你不要吗?” 丁一伸出手,说道:“还是给我吧,我把它藏家里吧。” 江帆重新把那些东西掏出,递给了她,说道:“记着,一定要测试。” 丁一接了过来,由于她的卧室没有可以上锁的抽屉,就将这几支试纸暂时藏在了爸爸书房的书柜里。 等丁一再进来的时候,江帆正在接电话,丁一很快就听出,是科长彭长宜的电话。他们似乎是在说两会的事。丁一就走了出来,按照说明书,帮助小虎检查组装好的航模。 彭长宜今天也在休息,他一大早就起来去接娜娜,带娜娜回老家看爷爷来了,亢州由于是县级市,两会在周二召开。比阆诸早几天。 由于没有选举任务,两会的议程相对要简单多了,他这几天比较清闲,真正忙碌的是别人。 所以,一大早,他就等在车里,一会,女儿跑了出来,她没有上车,而是来到彭长宜这边,拉开车门说:“爸爸,妈妈让你去屋里等,她说外面冷。” 彭长宜说:“车里有暖风,怎么会冷?爸爸不下去了,你快点吧。” 娜娜说:“妈妈让咱们在家里吃,不要去外边吃了,不卫生。” 彭长宜不想进去,说道:“你要是想在家吃,爸爸就等你,爸爸吃过了。” 娜娜眨巴着两只黑眼睛,想了想说:“好吧。”说着,就跑了进去,不一会就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跑了出来。沈芳手里拿着早点,在后面追赶着她。说道:“你把这个带上,半路吃。” 娜娜说:“不用了,我跟爸爸去吃,你回去吧。” 沈芳站在胡同口,看着女儿跑到彭长宜车的跟前,她没有走过去。。 彭长宜伸手给女儿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女儿坐了进来,说道:“好暖和。” 彭长宜说:“把羽绒服脱掉吧,省得一会下车感冒。”说着,帮女儿脱下羽绒服,扔到了后面座位上,又让女儿拉过安全带,给她扣好,这才开着车从沈芳的身边开了过去,都没有冲她鸣一下喇叭。 沈芳悻悻地拿着烧饼和鸡蛋走了回去。 她感觉,最近彭长宜离她越来越远,心越来越冷了。远的像路人,冷的像冰窖。 彭长宜开着车从沈芳的身边经过,他在心里想跟她打声招呼,哪怕是冲她按下喇叭,但是看到她满心欢喜的样子,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太了解她了,不想给她什么想象的空间,就决绝地漠视地从她身边开了过去,只有娜娜跟她妈妈摆手再见。 他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为什么不吃妈妈做的早饭?” 娜娜说:“我要跟爸爸一块吃。” “可是,爸爸跟你说过我吃了。” “没有,我知道你没吃。”娜娜果断地说道:“你是不想吃妈妈的饭才跟我你吃了,你跟我撒谎了。” 彭长宜看了一眼女儿,发现女儿的小眼睛正在滴溜溜地得意地看着他。尽管女儿说的对,但是他不想在女儿面前落下一个说谎话的印象,就说:“爸爸的确吃了,不过吃的不是太饱,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就陪你去吃早饭,说,想吃什么?” 娜娜刚要说话,彭长宜就打断了她说道:“你可别跟我说想吃小笼包子呀?” “哈哈。”娜娜笑了,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这个呀?” 063 私人聚会(一) 彭长宜被女儿的笑感染了,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说道:“因为我是你爸爸,你一眨眼,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 娜娜说道:“那我不眨眼呢?” “不眨眼我从你出气儿声中也知道你要说什么?” 娜娜听到这里,故意屏住了呼吸,说道:“那咱们吃什么?” 彭长宜说:“这样吧,爸爸想吃老家的驴肉火烧了,咱们到禹水后再吃早饭怎么样?” 娜娜说:“好的,外加一碗鸡蛋汤。” “一碗不行,要两碗。” “那我可吃不下。” “你一碗我一碗,还想喝两碗,大肚孩子。” “咯咯。”娜娜被爸爸有逗乐了,娜娜摸着刚才被爸爸捏过的脸蛋,想了想,说道:“爸爸,妈妈想给我找个后爸爸,我不同意。” 彭长宜一愣,他带女儿回老家,就是想在半路上给女儿做工作,说说这个问题,不想女儿却先他说了出来。想到这里,他就说道:“你为什么不同意?” “我为什么要同意?”娜娜反问道。 彭长宜一愣,她没想到女儿居然这样回答他,看来娜娜的确有情绪,就试着说道:“你总有长大的那一天,将来你长大了,考上大学走了,谁来跟妈妈作伴呀?没人作伴,你妈妈一个人就孤单寂寞了,所以,为了不让你妈妈孤单寂寞,你也要支持妈妈找个人。” “我上学走了,爸爸可以回来跟妈妈作伴的呀?”娜娜看着他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一直以来,都认为我女儿是最聪明、最有头脑、最有思想的孩子,可是你怎么忘了,爸爸跟妈妈离婚了,离婚了,是不可以在一起作伴了。” 娜娜说:“姥姥跟我说过,你们还可以复婚的。” 彭长宜笑着说道:“是可以,但是你想想,复婚后,我们还跟以前一个样子,天天吵,那样,你上学都不踏实,你要天天给我们劝架,还有,有句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们尽管经历了离婚这个过程,但是彼此的脾气和秉性却是没有丝毫的改变,我们仍然是以前的我们,没有改变丝毫,你说,以后我们能和平相处吗?” 娜娜看着爸爸,显然,爸爸的这些话姥姥是没有料到的,也没有教过她该如何回答,她愣愣地看了爸爸半天,才说:“爸爸说的也对,不过妈妈现在悔改了,姥姥狠狠地批评了妈妈,把妈妈批评哭了,而且妈妈也愿意改,愿意跟爸爸复婚。” 彭长宜知道凭娜娜的年纪,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他就说:“离婚,不光是妈妈一个人的错,爸爸也有错,既然双方都有错,还是分开的好,这也叫知错必改。等你大了就知道了。爸爸不适合妈妈,达不到妈妈的要求,会有比爸爸更好的人,更符合妈妈要求的人来跟妈妈作伴,所以,娜娜要支持妈妈找到这样的人,找到疼爱妈妈的人才是,而不应该阻止妈妈去找。” 娜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彭长宜又说道:“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娜娜爱妈妈吗?” “爱呀。”娜娜不假思索地说道。 “爱,就要主动做好自己的事,按时完成作业,好好上学,照顾好自己,让妈妈腾出时间去找她的伴儿。” “你们都去寻找幸福,我没有妈妈和爸爸的爱,就不幸福了。”娜娜低下头,撅着嘴说道。 “谁说的?” “姥姥。” “怎么会呀?”彭长宜知道岳母的心思,她这是在恐吓娜娜,极力在撮合他们复合。尽管他很反感岳母的做法,但是对女儿他还是很有耐心地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无论是妈妈还是爸爸,谁不爱自己的女儿呀?我们即便将来会找各自的伴儿,但首要条件必须要爱你,没有爱你的条件,就是七仙女爸爸也不要。你不小了,爸爸的心思你该懂的。妈妈的想法跟爸爸肯定一样,你想,你是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们怎么能不爱你哪?我们就是寻找自己的幸福,也会把女儿的幸福放在首位的。这一点,爸爸向你保证。” “妈妈也这样说,但是她见过的那个人来过咱家,我都跟她说了,我说我不喜欢那个人,但是她还是让他来咱们的家里。”娜娜争辩着说道。 “你为什么不喜欢那个人?” “那个人总说爸爸不好,还说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所以我不喜欢他。”娜娜的眼圈红了。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他不好跟女儿说什么,就说:“乖女儿,只要他跟妈妈好,自然就会对娜娜好的,不然妈妈是不会喜欢他的。你说的这个人后来又来着吗?” “又来过几次,反正我不喜欢,跟妈妈闹过,后来就不来了。” “你看,妈妈还是爱你的,知道她的女儿不喜欢的人,她就不能喜欢,所以你尽管放心,妈妈会找一个她喜欢你也喜欢的人的。”彭长宜耐心地说道。 “我喜欢爸爸。”娜娜擦了一下眼泪说道。 彭长宜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故意冲他撅了一下嘴,说道:“娜娜,你还小,许多道理你现在还无法明白,爸爸理解你,也可能爸爸一时半会说服不了你,但是请你相信爸爸,也相信妈妈,我们是爱你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娜娜点点头。 彭长宜继续说道:“无论爸爸和妈妈将来选择什么人,前提是,这个人必须爱你,爱我们的女儿,否则,一切免谈,所以,大人的事,不是你操心的事,你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把学习搞好,考出好成绩,以后让爸爸和妈妈能沾上女儿的光,你说对吗?” “嗯。”娜娜点点头,尽管她不能完全理解爸爸话的含义,但是她知道说的话是正确的,因为爸爸是市委书记,最大的官,全市的人都要听爸爸的话,爸爸他说话办事不会有错,想到这里,她又看着爸爸说道:“爸爸,你找到后妈后,还会跟娜娜好吗?” “当然,天下父母都是爱孩子的,这一点,不会有错,除非是傻瓜父母才不爱自己的孩子。” “可是,我们有个同学的父母就不是这样,有了后爹和后妈好,就不再跟自己的孩子们好了。”娜娜的眼圈又红了。 “那他们就是爸爸说的傻瓜父母,放着自己的孩子不跟好,跟别人好,傻瓜,大傻瓜,反正妈妈不会,我也不会,再说,你爸爸我是谁呀,对不对?” 一句“你爸爸我是谁呀”,让娜娜满意地笑了,她看到了爸爸跟别的同学爸爸不一样的地方,也看出了自己的爸爸和别人爸爸的差距,一直以来,她都以爸爸是市委书记而感动骄傲和自豪,也感到了自己跟别的同学不一样的地方。 彭长宜到了老家后,接到了吕华的电话,说舒晴找他有事。彭长宜告诉吕华自己回老家了,问有什么事? 吕华说:“舒教授没说,计划生育检查还有最后两个地方,一个是北城,一个是开发区,她是不是要跟您汇报计划生育的事。” 彭长宜说:“她刚接触这项工作,什么都不懂呢,有什么好汇报的?你跟她说,等我下午回去后再说。” 舒晴上周四就到了亢州,本来吕华说好去省城接她的,可当这个姑娘得知亢州要特地接自己时,就坚决不同意,执意要坐火车来,这一点,让吕华和彭长宜对她颇有好感。 也可能是是对基层工作的强烈好奇,舒晴一到,就像一块海绵一样,立刻就扎到了基层,对于基层的一切她都感到了新鲜和好奇。来后的第二天就跟卢辉去了信访办值班,因为每个常委都有信访接待日,吕华暂时没有安排舒晴的信访接待日。跟卢辉去了半天信访局,舒晴回来后就感慨基层工作的事无巨细和千头万绪。第三天便跟李汝明和一位副市长下乡检查计划生育工作情况……她来了几天了,彭长宜还没有单独跟她谈过,他想等她对亢州有个大致了解后再跟她谈。 063 私人聚会(二) 父亲的情况很好,这让彭长宜每次回来的心情也都很好。自从父亲做完手术后,彭长宜只要有可能,他每个星期都会回来看望父亲,而且,每次都会带娜娜回来,他把看女儿和看父亲两项内容揉在了一起。 父亲的手术的确很成功,彭长宜分别在三个月和半年的时间段里,带父亲去医院做过体检,手后恢复非常好,各项指标正常。这使他更加坚信医生们常说的那句话:早发现早治疗。 与父亲的病情相比,部长夫人的就不太好。彭长宜从德山回来后,特地请了一天假,和雯雯一起,陪部长夫人去北京做了体检,梅大夫说情况非常不乐观。这让彭长宜再次为这一家人担忧了起来。 本来应该住院化疗的,但是考虑到没有让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只能遵医嘱,回来做治疗。 昨天,部长夫人才从亢州医院出来,她对自己的病也有些怀疑,说自己子宫都摘除了,怎么还拿这个说事?当然,得到家属授意的大夫,有的是理由来搪塞她。好在她也不细问。 不过昨天下午雯雯来到他办公室,跟他说,老太太从医院回来后,特地跟部长和她说,如果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就不要看了,白花冤枉钱。 部长当时就跟她嚷了起来,说她说的是屁话,还说不如屁话,屁话还有屁味,她说的话连屁味都没有!部长还说:怎么可能不给你看病,难道,眼睁睁看着你抛弃我们大家不管吗?苦日子还没到头,罪还没有受够,你休想这样走,再说,你得的又不说不治之症。雯雯说部长的一席话,说得老太太流出了眼泪…… 彭长宜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跟雯雯说道:“雯雯,年底了,你那块工作也没什么打紧的事情,你可以多照顾一下家里,别让你婆婆累着,怎么也得坚持小圆回来呀。” 雯雯一听,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她非常痛心地说道:“彭叔儿,我就是怕我妈她坚持不到那一天,说实在的,无论是王圆出事还是我爸爸出事,我都挺过来了,我是真怕老太太出事我挺不过去,我怕王圆出来后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他的父母……” 彭长宜说:“怎么可能,小圆是不会埋怨任何人的,要怨,他只会怨自己。你放心吧,你所做的一切,你爸爸和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们心里都有数,他不敢埋怨你,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 雯雯点点头,哽咽着说道:“我知道,我是心里内疚,而且,可伶老太太……”说着,眼泪,又从雯雯的眼里流了出来。 彭长宜递给雯雯两张纸巾,说道:“雯雯,你千万要挺住,在家看别掉眼泪,那样你婆婆更会疑心自己的病了,一定要坚强,另外,按时督促她去做化疗,要不你这样,请假回家照顾他们,反正年底团委也没什么事,把工作安排好,只要有事团委能找到人就行。” 彭长宜和娜娜在老家吃完中午饭后,又陪父亲去县城洗了一次澡后就和娜娜回来了。把娜娜送回家后,他就直接去了金盾酒店,因为张栋梁和舒晴今天没有休息,锦安计生委的人在亢州普查,下午的工作也是为迎接几天后省里计划生育普查工作做准备。 今天,普查组去的开发区,工作结束后,在开发区开了一个简短的总结会后,锦安计生委的人就走了,曹南和寇京海觉着舒晴是第一次来开发区,又是周末,晚上便留下舒晴和张栋梁,曹南又邀请了姚斌和吕华作陪,吕华因为惦记着上午给彭长宜打的电话,这样,他又跟彭长宜汇报了开发区宴请舒晴的事。彭长宜问清原因后表示,如果晚上没事的话,可能会赶去凑热闹。 彭长宜本来就是一个好热闹的人,只是他回到亢州后,参加故交和朋友的聚会就少了许多,倒不是他有多大的架子,是这些故交和过去的酒友们不便邀请他了。另外,作为彭长宜,他也要平衡各方面的关系,所以这样的聚会参加的自然就少了,除去寇京海和姚斌几个人叫他,他很少参加私人聚会了,但是每年春节,他们还都延续着一个老习惯,就是哥几个轮流坐庄聚会。 好在这几个过心的朋友没有真正疏远他,尽管聚会次数少了,但有话还都是愿意跟他说的。前两天刘忠就找到彭长宜,说林岩做主,北城购进了三辆改装的面包车,一辆充实到计生办,一辆配给了农委,另一辆配给了司法科。当时买车的时候,刘忠就提出这些改装车的安全性的问题。林岩说,反正这些车也不出远门,就是留作各科室下乡用,因为这几个科室下乡任务繁多,大部分时候都是从企业借车,近几年,各个企业的日子也不好过了,有的破产,有的改组,再伸手跟企业借就有些不合适了,所以才决定添置三辆小面包车。按说这些车倒很便宜,可是,对于机关用车来说,将来这些车的维修费用也将是相当惊人的。尽管刘忠反对,林岩还是买了三辆小面包车。通过经销商的手,这三辆车,还都上了牌照。 彭长宜当时就说,即便上了牌照,也肯定是假的,因为国家规定,这些改装翻新车是不会给上牌照的。” 刘忠却说:“开始我也认为是假的,但去交警队查了,是货真价实的真牌照。” 彭长宜感动奇怪,因为他曾经做过明确的指示,亢州不得给翻新车上牌照,这是铁律。事后,他让李汝明调查了这件事,居然发现,这些牌照不是从亢州上的,而是从锦安上的。看来,报废车这个市场的确水深,你亢州控制,人家却从你的上游上了牌照。 彭长宜感觉到报废车拆解领域里,有着一条无形但却是巨大的利益链条。他不禁感觉到有些无奈。 彭长宜把娜娜送回了家,半路上接到了吕华的电话。 吕华的年纪比彭长宜大十来岁,无论是作为秘书长还是老大哥的角色,彭长宜都挑不出他的毛病,他做的非常好,大凡吕华打电话请他出席的的宴席,彭长宜一般情况下不过问都有什么人参加,他知道,有吕华掌控着分寸,这些个场合他出席是不会有负面影响的,他还是比较相信他这个秘书长的办事分寸和办事能力的。 彭长宜答应了吕华,他也想去,因为上午吕华就说舒晴找他有什么事。 彭长宜直接就去了饭店,他没有回去换衣服,仍然穿着回老家时的运动休闲套装。他这身打扮,即便被什么人看到也无所谓,一看装束就知道是出席私人聚会,从而就会淡化山头、帮派的嫌疑。 当他身着一身运动休闲装束出现在饭店后院时候,吕华正在后院的门口等他,见他停好车后,就给他拉开了车门。彭长宜说道:“正好我晚饭还没着落呢。” 吕华借这个机会说道:“没有外人。” 彭长宜说:“有没有外人我不管,那是你秘书长的事,你敢挖坑我就敢跳,反正我跳进去你也甭想好。” 吕华笑了,说道:“哪有啊,即便真的有坑,那也是我先跳,给您垫底。” 彭长宜笑了走了进去,刚走进房间,正听见寇京海正在手舞足蹈地给舒晴摆活着什么,舒晴似乎听得入了迷,见彭长宜进来了,众人都站了起来。 彭长宜指着寇京海对舒晴说:“你要是听他瞎摆活,非得给你摆活到沟里去。我不听就知道他又在摆活什么。” “哈哈。”大家一起笑了。 寇京海说:“我在给舒书记介绍基层百态,怎么是摆活呢?那都是活生生的事实,没人敢否认这一点。” 舒晴笑着说:“寇主任正在给我正说彭书记光荣史,说道彭书记驾驶挎斗摩托车和拆迁钉子户斗智斗勇的故事。” “什么?”彭长宜指着寇京海说道:“老寇,你太不地道了,我现在和老巴可是好朋友了,可不能总是翻旧账啊,被他听到,挺大的人,该不好意思了。” 寇京海梗着脖子说道:“我又没添枝加叶,只是给舒书记介绍了一个这样的事例。老巴听见又能怎样?他能否认这一事实吗?” 彭长宜见寇京海说得振振有词,就转而对舒晴说道:“你可是别听他的,他的话你必须经过洗衣机甩干才能听。” 舒晴笑了,说道:“我没感觉出有多大的水分,况且,大家也都听着呢。” 彭长宜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在基层,干部们就是有这样的本领,把假的能说成真的,把真的说得更真、更神奇,把没有的说成有,你要小心,要学会鉴别,别让他们蒙了你。” 舒晴捂着嘴笑了。 彭长宜一屁股坐在了下手的位置,仰着头看着大家说道:“坐啊,你们怎么都不坐?” 寇京海扭过头说:“您坐在这儿我们还怎么坐?姚兄,要不咱们坐走廊去?” 姚斌说道:“彭书记,这不是咱们私人聚会,你呀,就别难为大家了。” 彭长宜看着姚斌说:“这不是私人聚会吗?要是工作聚会那这里应该没我什么事,我还是走吧。”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出走。” 曹南伸手就拦住了他。 张栋梁急忙说:“彭书记,这个不完全是工作聚会,是因为…….” “不完全还是有一点,那我在这里不方便。”彭长宜继续往出走。 “看,又开始耍了不是?”寇京海冲着他的背影白了一眼,小声说道。 彭长宜站住了,回头冲他说:“怎么叫又开始耍?好像我经常耍似的。” 寇京海小声争辩道:“耍不耍自己心里清楚,别人也清楚。”说完,眼睛故意看着天花板。 舒晴明白过来后,抿着嘴偷偷地笑了。 064 哲学姑娘眼里的基层(一) 彭长宜说道:“既然你们都不愿意我走,那么,今天那个位子我是不会去坐的,就请省领导上座。”说着,就冲舒晴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舒晴笑了,说道:“别把火往我身上引,要不我搬个板凳,也到走廊去坐?” “嘿,你学得倒快?”彭长宜撇着嘴说道。 “哈哈。”众人都笑了。 曹南说:“大家别这样站着了,到开发区来又没打站票。” “老规矩,按岁数排座位。”彭长宜说道。 如果按岁数排座位,曹南最大。曹南赶紧拱手说道:“得嘞,千万别,领导们在此,那个座位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坐的,各位领导,就别折煞我了。” 姚斌说:“长宜,我不称呼你书记了,别难为大家了,今天你就坐上去吧,至于那些规矩,也是有适应范围的。” 彭长宜看了一眼姚斌,说道:“那也轮不上我坐,舒书记请。” “省领导是来地方当小学生的,小学生当然不能坐在班长的位置上了。”舒晴说着,便躲在了吕华身后。 “舒教授说的有理,彭书记请吧,你不坐的话,没人坐。”姚斌半拥着彭长宜,把他拥到了那个正位上。 彭长宜看出今天这个架势,他不坐的话,没人坐了,也就不好再谦让了,被姚斌拥坐在了正位上。。 他一落座,大家按照规矩,自然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寇京海坐在了舒晴下手的位置,小声跟舒晴说道:“这就是我们彭书记,工作上对下边的人要求很严,你跟他根本就打不了马虎眼,他闭着眼就能知道你工作上什么环节偷懒了,什么环节出现了问题,在这样的领导手下不好干事,唉——” 舒晴说:“我没觉得你们有多么压抑啊,相反,我感觉你们似乎还很自豪。” “论工作当然是这样。”寇京海说道。 “哪天,再跟我多讲讲你们经历的那些事。”舒晴说道。 寇京海说:“这样,你今天晚上好好表现表现,我就把彭书记那点事儿都给你抖落出来,怎么样?你用不着扎到基层亲自去实践,我给你说说他当年是怎么处理工作中的那些难题、怪题,你就基本上了解了什么叫基层。” “说什么呐?干嘛要说我在基层的事,怎么不说说你们自己?”彭长宜抗议道。 寇京海说:“关键是我们没有出奇、出众、出彩的经历,更没有可以用来传诵的事儿。” “我有啊?”彭长宜梗着脖子冲寇京海嚷道。 寇京海说:“你当然了,比如深更半夜挖死人,舌战两位两太太,深夜追讨大月份,老巴那事,就更别提了,哪个不是精彩、传奇。”寇京海说。 “你说的这些啊,早就是一般般了,比起我在三源的那些经历,简直不值一提。”彭长宜不禁感慨地说道。 “所以我要讲给舒书记听了?没想到舒书记对这些非常感兴趣?”寇京海为自己开脱。 舒晴说:“如果不是亲耳所听,刚才那件事无论如何我是想象不出的。” “呵呵,那是小儿科,不是正道,别听他跟你瞎咧咧。”彭长宜说道。 舒晴说:“如果咧咧的是事实,我倒真是喜欢听,更听评书的感觉一样,心惊肉跳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那么邪乎,他经过自己加工夸大了,再说,好多事能做不能说,一说就变味了。” “我像毛主席保证,没有一句夸大的话,大家刚才都听见了。” 姚斌说:“的确如此,没有夸大事实。” “师兄,怎么你也这么说,好多事,不能让省领导都掌握了去。”彭长宜煞有介事地说道:“咱们得留点看家的老本,不然再他们这些高知面前,咱们就会被饿死的。” 舒晴说:“为什么这么说?” 彭长宜说道:“你想想,对于你们这些年轻的省领导们,我们不占任何优势,唯一的优势就是我们懂基层,就这么一点可怜的优势,再被你这样的天之骄子们学了去,就没有我们吃饭的地方了,我说的对不对?”他转头问大家。 众人点头,纷纷赞同他的说法。 “也是。”寇京海说道。 舒晴谦虚地说道:“哪呀,我来这么几天,就感觉基层的同志们真是太不容易了,有些硬性工作,的确是需要斗智斗勇、甚至剑走偏锋,才能完成任务,这是宝贵的经验,也是宝贵的财富。相比之下,我什么都不是,刚才说自己是小学生都自夸了,认真想想,连幼儿园的级别都不到,充其量也就是启蒙阶段。” 张栋梁说:“其实,刚来的时候,我也跟舒书记有相同的感受,感觉亢州干部整体素质的确比其它地方的高,我不是夸张,是真心话。” 彭长宜看了一下曹南,想起了周林当初来亢州的时候,是死活看不上亢州的干部,说亢州干部素质低,从来都是“你们亢州怎么怎么样”,结果,败走亢州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寇京海接过张栋梁的话茬说道:“张书记过奖了,作为土生土长的亢州人,要说亢州干部有多高的素质那也说不上,当然,彭书记和卢书记除外,只能说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亢州的干部比山区的干部见的多了点,仅此而已。” 张栋梁笑了,说道:“京海谦虚了。” 席间,可能因为有女士在,也可能大家想给省里下来的女干部留下一个好印象,都没怎么搅酒,说得大部分还是当前各自工作的事。 张栋梁由于晚上要回家,吃完饭他就告辞先离开了。姚斌也由于岳母病危,晚上要赶去医院探望,他悄悄把吕华拉到一边,跟吕华说自己要去医院看岳母。吕华看了看表,见彭长宜正在和舒晴说话,就跟姚斌说:“那你就别打招呼了,一会我跟彭书记说。” 姚斌点点头就走了。 屋里,就剩下了曹南、寇京海和吕华,他们坐在包间的沙发上,边喝茶边聊天,彭长宜早就发现姚斌不见了,就抬起头跟曹南他们说道:“你们谁有事的话就回去,别都在这儿陪着,你们都是拉家带口的人,有事就回去,别跟我比,我是一人吃饱了一家子都不饿的主儿,另外我也想借这个机会跟舒书记征求一下对亢州的意见,我们也正好聊聊天。” 寇京海说:“我不知道老曹和老吕,反正我是晚上没事,尽管我不是一人吃饱一家子不饿,但也跟这样的情形差不多。” “哈哈。”曹南笑了,就是家里有事,他也不能说有事,领导来开发区,是给他们的面子,谁都可以有事先回去,唯有他和寇京海不能。他说:“是啊是啊,家里的活儿都用不着我操心,夫人说我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唉,羡慕啊——”寇京海说道。 作为秘书长,吕华是最应该留下的人,他当然不能走了,就说道:“要不这样,咱们找个地方喝茶去,只要吃饱了就不想呆在饭店闻菜味了。” 寇京海立刻说道:“我知道一个新开张的茶馆,很不错,我们去那里喝茶聊天怎么样?” 彭长宜看着舒晴,说道:“看舒书记的意思,我晚上没事。” 舒晴笑了,说:“你们有家有业的都没事,我就更没事了。” 曹南说:“那咱们就走。” 于是,他们便移师茶馆,彭长宜开车,吕华和舒晴坐在他的车上,他们跟在寇京海车的后面,到了开发区一家新开张不久的茶馆门前,这里的环境完全是中式风格,古色古香,也许是寇京海提前打电话通知了茶馆,门前四位身着中式服装的服务员整齐的站在门的两侧,一位女领班像是有准备地将他们几位让进了一个大茶室。 064 哲学姑娘眼里的基层(二) 女领班领进一位茶师,寇京海说道:“我们不要茶师,给我们泡一壶大红袍就行了,我们自斟自饮。” 女领班点点头,说道:“好的。”一会功夫,茶师将茶泡好,给每人倒上一碗后,便悄悄离开了房间。 彭长宜想知道舒晴找自己有什么事,但又不好直接问舒晴,就询问舒晴这几天来有什么感受,舒晴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不瞒各位领导说,这几天的工作经历和感受,都抵上我以前所有对基层的认知,可以说有感慨,有震惊、有感动,有迷惑、有疑虑、有不解。” “哦,感觉这么复杂?”彭长宜笑着说道。 “是啊。” “那你先说说,你感到震惊的是什么?” 舒晴接过寇京海递过的茶水,她喝了一小口,说道:“我感动震惊的是基层的同志太辛苦太不容易了,就说这次计划生育普查吧,省里下发的文件,不足五百字,同时,我也看了锦安市政府下发的有关计划生育普查的文件,这个文件的文字和要求具体细致了许多,有一千多字。我后来也看了咱们亢州市委政府下发的文件,这个文件就非常具体了,甚至具体到了没一个环节负责的领导人,这个文件估计全文有四五千字。在省里,可能就是一个部门工作,但是到了基层,就变成一个全市的中心工作了。这一点让我很是感慨,感慨基层工作的千头万绪,繁杂琐碎。”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谢谢省领导对我们基层工作的理解。” 舒晴笑了,说道:“你们别一口一个省领导的,我不是,真正称为省领导的不是我们这个级别的,最起码是副省长以上才能称为省领导,再这样跟我叫,我就可以认定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从市委书记到普通一员,是不欢迎我这个学生的。” “哈哈,哪里,言重了,言重了。对于省领导,我们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但是一年却能接到无数个省领导签发的有关文件,所以,见到你,自然就称为省领导了。” 舒晴听彭长宜这么说,就不由地噗嗤笑了,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彭长宜感觉她的笑里有几分诡异,就问道:“笑什么?” 舒晴说:“突然想起孟客书记的一句话。” 彭长宜见他不往下说,就问道:“他说什么?” “这个……不能说……” “哈哈,那我知道了,肯定没好话。”寇京海说道。 “也不是坏话。”舒晴说道,她其实是想起孟客评论彭长宜时跟她说的一句话,他说彭长宜是没的吃都有的说的主儿。想到这里,她掩住嘴笑了。 彭长宜见舒晴不说,也就不再追问,就说道:“接着谈你的感想,除去刚才说的这些,你感到迷茫和疑惑的是什么?” 舒晴感到彭长宜的确善于抓住话题的核心内容,他不想过多听她对基层的歌功颂德,直接就问她感动疑惑的东西,可见,这是个外粗里细的人。 她看了看曹南和寇京海,又看了看彭长宜,说道:“我不知该不该把我内心的想不通迷惑说出来,尽管我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 彭长宜见舒晴吞吞吐吐,就说道:“尽管说,他们三位都是久经考验而且党性原则甚至弟兄情谊都非常强的人,无论你想说什么,都不会引起负面影响。” 舒晴听彭长宜这样鼓励她,就说道:“其实,我这个迷惑是从寇主任汇报的时候产生的,就是你们在汇报时候说的那个计划生育工作最难做的一点就是拿……大月份……” “哦?”寇京海迅速看了一眼彭长宜,就说道:“是,我在汇报中是有这么一句话。” 舒晴嗫嚅了半天才说:“我也许从没有接触过这个工作,对这项工作认识也比较模糊,一知半解都做不到,我想说是的是……是那个……” 彭长宜见舒晴欲说又止难以启齿的样子,就知道这个象牙塔里的哲学姑娘,遇到了国策问题最为残酷的一个侧面,他不忍逼她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疑惑,就说道:“我明白了,你想说的是不是两个字的问题……” 舒晴连忙点点头。 此时,在座的都意识到了舒晴想说的是哪两个字的问题,但是谁都不好点破。 彭长宜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这两个字,也是咱们这项工作一直受到西方诟病的一个问题。如果单单说这一项工作,是无法解释清这个问题的,我这样跟你说吧。” 彭长宜清了清嗓子,说道:“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克莱因,他一直关注着我国的农业问题,他曾对中国前去访问者说过,中国静静的两大问题:一是农业,二是人口。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获得者杨振宁,也说过相同的话:中国目前最困难的事情,就是人均国民收入太低,而导致这个困难的直接原因就是农民人均收入超级偏低。你刚下来,可能没有体会,我在贫困地区工作过,我跟你说啊,我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走进农民的时候,他们的生存状况都会让我感动震撼和隐痛。” 舒晴皱了一下柳叶眉,她睁着两只漆黑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尽管他说得那种震撼和隐痛她不曾亲身感受过,但从彭长宜的神态中,她感到了沉重。 “我们有相当多的贫困地方,有着你想象不到的贫困,有着你想象不到的落后,有着你想象不到的苦难和悲壮,而伴随着这些的往往就是人口的过度生育,经常是这样的情况,一个家庭有三四个、四五个的孩子,当然,随着计划生育工作的深入,这样的家庭在年轻一代人的身上少了些。” “我们常常说,我们以世界上百分之七的耕地,养活了世界上百分之二十二的人口,我们的农民为十三亿人提供了粮食,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世界性的伟大贡献,可是,我们却往往很少想到,我们是在以占世界上百分之四十的农民才养活了这百分之二十多的人口的。”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的人口已经达到了极限,而伴随着人口极限,就繁衍出了另一个现象,就是落后,就是贫穷。” 舒晴静静地听着,这是唯一一次谈话中,她从这个基层市委书记的脸上没有发现以往的那种狡黠和随性,她看到了他少见的严肃和庄重的表情。灯光下,他的眼睛看起来是褐色的,暖暖的,回荡着爱怜和迷惘,沉重和无奈,他的鬓如刀削的脸庞,他的高挺的鼻子,他的线条利落的下巴,都加重了此时这个男人的沉重感和庄严感…… “西方人,让我说就是温庆轩常说的那句话,亡我之心不死,拿计划生育这事大做文章。我们有我们的国情和国策,谁家过日子都是按照自己家的实际情况过的,一家有一家的经,明明锅里没有那么多的米,我们为什么还要增添那么多吃饭的嘴,当然要控制生育了。再说了,他们就那么讲究那两个字吗?我记得美国美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只要你的身体里流淌着哪怕一滴黑人的血液,那么你就是黑人。种族歧视到现在仍然没有真正解决,就这一项,他就没有任何权力对别人说三道四。当然了,我们在具体工作的时候,也难免有时候会有执行起来有失偏颇的地方,但是,必须看到这项工作的主流,不然,也不会把这项工作当做一项基本国策还实行了。” “所以,我们只需念好我们的经,不要去理会加在我们头上的种种不适之词。你头来的时候,我说让你协助栋梁书记抓抓计划生育工作,吕秘书长就担心,担心你会对这项工作有看法,还担心你会接触到在象牙塔里接触不到的一些严肃而又无奈的现实问题,我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基层的工作,我是门清,但我还是坚持让你彻底地见识见识一下真正的基层。看来,吕秘书长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那一刻,舒晴的脸红了,她为自己的少见多怪尴尬了。本来,上次来亢州宣讲那次,在古商州遗址,彭长宜就跟自己说过:基层有好多事,干得说不得。这话已经表明了基层工作有着许多的无奈,可是自己还因为今天寇京海汇报中的一句话而少见多怪。这就是基层的同志。他们的多面的,他们是党的各项方针政策的执行者和贯彻者,同时,又是广大群众的代言人,他们长年累月在这种角色对冲中游刃,肯定也会有着跟自己相同的感受,只是他们谁也不说罢了,偏偏自己仗着知道的多一些,问了这么一个愚蠢幼稚可笑的问题。 她偷眼看了看其他人,见大家的表情都很庄重地看着彭长宜说话,她也把目光投向了彭长宜,就见这个男人的确比平时神态严肃了几分。 065 彭长宜一个好的建议(一) 寇京海也论述了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曹南和吕华也分别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舒晴注意到,他们没有一句话涉及到上边的政策,也都是按照彭长宜的思路展开的话题,没有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把责任推给政策。这一点,出乎舒晴的意料。 其实,在开始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就想有可能彭长宜会将这一切归于政策,归于上级的决定,但是他没有,他的同僚们也没有,这就说明他们是讲政治讲原则的人。对这个问题是经过无数次深思熟虑过的,肯定也和自己一样,有过同样的困惑,这种困惑他们不可能像她一样说出来,他们不敢说,甚至不敢跟同僚们讨论,更不敢跟上级讨论了。她真切地感到了基层同志的伟大。想到这里,她由衷地说道: “你们真是太了不起了。” 彭长宜笑了,看着她说:“刚才还对我们持怀疑的态度,现在又觉着我们了不起了?” 舒晴怪嗔地看了彭长宜一眼,申辩道:“我没有对你们持怀疑态度。” “不是对我们,是对我们的工作持怀疑态度。”彭长宜纠正她的用词。 舒晴不好意思地说道:“也不是,只是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点疑虑,就拿出来向彭书记请教了,怎么能说是怀疑呢?” 彭长宜知道舒晴说的是真心话,就不想继续为难她,转了个话题,说道:“我听吕秘书长说你上午找我着,有什么事吗?” 听彭长宜这样一说,曹南和寇京海知趣地走了出去,随后,吕华也拿起水壶,佯装去要水,也走了出去。显然,他们是回避。 舒晴一看,大家都走了出去,就说道:“哦,是这样,妇联徐主席找到我,想让我给女同胞们讲讲课,我因为不太了解市情,不知该讲什么好,就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是否有这个必要。” 彭长宜感觉舒晴是个谦虚的女孩子,她没有因为自己身居高位而看不起人,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学识而高高在上。就问道:“给女同胞们讲课?” “是的。”舒晴回答。 彭长宜说道:“首先要明确给哪个层面上的女同胞讲课。是女干部,还是全市所有的妇女,还是女家属?” “女家属?”舒晴不解地问道。 “是的,女家属就是目前干部们的女性家属们。”彭长宜解释着说:“不瞒你说,我在没离婚前,就一直有这么一个想法,就是想能不能给女家属们讲讲课,讲讲怎样当好领导干部的家属,后来,唯恐这个话题遭到女权拥趸者们的轰炸,所以,一直没有付诸实践。而且那个时候我人在三源,即便是三源搞这样的活动,我当时的家属也不可能到三源去听课,如果我家属不去听课,那么搞这个活动就对我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舒晴问道:“你当时的家属为什么不可能去三源听课?” 彭长宜说:“因为我不可能把她拘到三源,再说,路这么远,孩子还要上学,如果因为这个我家属这么兴师动众地去三源听课,我反而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反正种种原因吧,这个念头也就从脑中一闪而过了。” 舒晴笑了,她说道:“看来,彭书记有这个想法也的确是想有的放矢。” 彭长宜也笑了一下,他看着舒晴笑着露出的洁白牙齿,感觉她能完全理解自己的意图,不然她不会笑得这么会心,就说道:“不瞒你说,我的确有私心。那个时候,我就从我的家庭中,看出了问题。领导家属,是领导干部的最后一道防线,这道防线筑牢固了,领导的安全系数就会高,就会少给领导找好多不必要的麻烦。我给你讲一个发生在我身上的真实例子,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而且目前我们已经离婚了,再说这些就更不好了。” 舒晴收住笑,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我保证。” 彭长宜接着说道:“还是在我刚到三源的时候,当决定整顿矿山后,三源那些矿主们就开始钻到我家来了,我家属没有告诉我,就收下了礼物,当然还有现金。这期间我不说天天也差不多总是往家里打电话,但是我家属没有告诉过我,等我回来后,发现了这些礼物还有大量现金,才知道有人来我家了。幸好我家属记下了这些送礼的人名单。尽管后来这些礼物包括现金我以一种极其特殊的方式退了回去,但还是伤了一批人,无形中就把我置于这些人的对立面上来了……” 舒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什么是极其特殊方式退礼?” “特殊方式就是非正常的方式。”彭长宜说道:“我没有建廉洁账户,也没有把这些东西充公上交。你不是有钱送礼吗?那就送吧,你送多少,我就收多少,然后,一笔不拉地我都捐给了养老院,学校,包括单个资助贫困生。” “哦?”舒晴感兴趣地看着他。 彭长宜又说道:“当然,我不是以我彭长宜的名义捐助的,如果那样的话,别人说我是沽名钓誉我是一点撤都没有,我做得比较实在,我是以送礼人的名义捐助的,知情范围只有秘书和秘书长两个人,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这样,既保住了送礼人的面子,也保住了我自己的清白。” “这个办法好,看来,如果想退礼,是怎么都能退回去的,关键在于你是不是真心想退?”舒晴说道。 “有点道理,但不完全。”彭长宜说道:“不过首先声明,我彭长宜这么多年也不是绝对的一清二白,事实上别说我,就是任何人都做不到那么一清二白,但最起码这种时候的钱财我是一点都不敢沾的。我私下就跟个别人说过,我说,我很在乎这个小芝麻官,别看官不大,却是我们家祖宗八辈的坟上冒青烟的结果,所以,我很珍惜这个乌纱帽,说白了就是有官瘾,不想因为自己的私欲弄丢了它,我说还指着这顶乌纱帽过活呢,想把这个官当得长久一些。你今天给我送礼,我就认为你没按好心,就是想买我这顶官帽子,对于爱官如命的我来说,这就跟要我命差不多,你说,对这样的人送的礼,我能要吗?不但不能要,还会把你当做仇敌。” 彭长宜说的很真诚,没有半点的矫情和炫耀:“所以,话还是回到开头我说的那层意思,假如当初我家属打电话告诉我,我就会及时教给她怎么做,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热心捐助’的好心人了。我家属不告诉我的心思我也明白,肯定是舍不得退回去,再有,面对这些送礼的人她也是估量不足。人家既然想送,就会想尽办法让你收下,就不会把礼物带回去。尽管我家属有私心,但她还是用心记下了送礼人的姓名单位,因为她必须对我要有个交代,不然,我就真的没办法以这些人的名义捐赠了。当然,我在后来就给她补上了这一课,给她讲了怎样拒绝他们。其实,作为领导人的家属,要比领导者本人拒礼更有理由,真的。” 说道这里,彭长宜加重了语气:“只要把家门关严就会少许多麻烦的。所以,如果要是你能给家属们讲讲这样的课,我想会对每个干部的仕途大有好处的。还有,光自己做到拒礼还不行,还要从孩子、从家庭利益这个角度去规劝自己的丈夫,要时刻敲警钟,千万不能对这些买你官帽子的人大开方便之门,那样的话,就真的完了。去年被最高人民检察院批捕的徐炳松,在事后写过一篇忏悔录,他说:像我们这些当官的,也得到巨大好处,老伴、儿子、儿媳,全家都有较好的工作,收入不菲,尽管组织上规定的待遇并不高,但实际上住房、坐车、医疗、吃饭及其他活动交往等等,绝大多数人是达不到的。组织和人民给予我们的确实很多很多。但不容置疑,我确实在贪……被捕后,顷刻之间,我的一切全然发生了改变,巨大的落差使我思绪万千,痛苦异常,我想起了过去创业的艰辛,岁月的磨难……等等,说真的,他的话对我有非常的触动,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我有时就是这么想的,所不同的是,他是监狱里反省时想到的,我却是在自由空间里这样想的。我的一位老领导常告诫我说,细水长流,不用说别的,就是职务上的一些实惠就够我们享受的了,要是再贪的话真的就是不知足,就是找死了。但光是领导个人有这样的认识还不行,对家属也要经常这样教育,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少犯错误,才能真正做到警钟长鸣,所以我说你应该给这些干部家属讲讲课,就讲怎么当好领导的后盾,当然不光包括拒腐,也包括支持、理解丈夫们的工作等等。” 065 彭长宜一个好的建议(二) 彭长宜自己都奇怪,面对舒晴,他居然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是卖弄,还是自我标榜?他说不清了。以前,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现过自己,但不知为什么,在舒晴面前居然自我标榜了这么多?难道,就因为她是从象牙塔里来的?还是他相信她能客观正确地对待自己所谓的这些“自我标榜”? 舒晴听完彭长宜这番话,她并没有感到彭长宜是在自我标榜,反而心存感动,因为她相信,今天彭长宜的这番话不是随便对任何人都能讲的。至少他对同僚不能讲,怕被同僚们异化;他对上级领导也不能讲,有卖弄之嫌;他更不能跟朋友讲,这样会让朋友有想法甚至离他远去的。但他跟自己讲了,说明自己是有别于他的那些同僚、领导和朋友的,说明,她是他信任的。这让彭长宜这个市委书记不但因为说了实话而减损,反而让舒晴觉得他更加的了不起,更加的真实,尽管这只是彭长宜全的冰山一角,但她相信这一角是立体的、真实的。 孟客曾经跟她说过,说彭长宜完全是自己干出来的,他是领导的救火队员,哪里有险情,领导首先想到的就是他。所以,他基层工作比孟客更有经验,并且应该有独门功夫。 舒晴的确想学到真正的基层工作经验,也带着对彭长宜那么一点的好奇才谢绝了孟客的邀请,主动要求来亢州挂职的。 来了几天后,她就感到了基层同志们的艰辛和不易,就拿计划生育来说吧,他们不但是国策的宣传员,还是战斗员,亲临计划生育第一线,面对面地和计划生育户打交道,外地就有计生办主任被伤害甚至是被杀死的事例。 对于基层干部来说,最难的不是工作,而是在执行一些国家政策和贯彻一些法律法规时候,跟基层现实发生碰撞的时候的迷茫和无奈,甚至是痛苦,这种碰撞有时让他们无所适从,一面是国家政策,有的只是一些条例规定,一方面却是生养他们的父老乡亲,他们既要忍受乡亲们的不理解,又要把工作做下去,那种碰撞有的时候是来自心灵深处的,有许多问题都是无解的。怎么办,工作还得做,乡亲们也不能伤太深,这个时候,独到的工作方法就显得尤为重要,也是弥足珍贵。他们就是基层工作的创新者、缔造者。 她从彭长宜刚才的话里,感觉到了夫妻离析的原因的确有职务带来的影响,这种影响不光是基层,就是在省里领导中也是存在的,只是不像基层的同志这么明显这么突出而已,因为领导层次越高,这种家庭问题就越隐秘,而且夫妻矛盾也不像基层这么尖锐,县级领导的家属可以离婚,但是到了市里甚至省里,这种情况就会很少很少,除非是领导自己主动提出来离婚,不然,对方是不会提出这个问题的。因为乌纱帽的分量也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她说道:“如果要是这样的话,我要好好做做功课,讲课内容要贴近实际,还要跟妇联主席商量一下这个选题,再有,彭书记可以多加指教,我怎么才能讲好这一课。”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可以让妇联搞针对干部和干部的家属搞一个问卷调查。这个问卷调查可以无记名,这样大家敢对你说真话,问问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怎么做才能对方真正需要的。另外对拒腐这个问题怎么看?也就是怎么才能真正做到拒腐。这也和你上次宣讲的内容搭上关系了。” 舒晴点点头,说道:“还有什么?”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这只是一个宏观的想法,具体都有什么你在跟妇联去商量,我觉得搞这个问卷调查很有必要,正好你管着这一块,可以去做。” 舒晴说:“我这个问题可以是双向的,领导家属和领导都可以参与。” “完全可以。”彭长宜说道:“其实,有针对性的讲,比海阔天空要强上百倍,我看,你们这个问卷可以分a、b卷,也就是你说的领导和领导家属,分别回答。” 彭长宜的话立刻和舒晴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一拍手说道:“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谢谢彭书记。”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还要感谢你呐,你要是真的能给家属们上好这堂课,就是对亢州一个重大的贡献,因为,只要干部们得到了家属们的理解和支持,他们就会踏实地工作,心无旁骛,这个工作不好做,别看没有指标约束,要想做好非常不易。” 舒晴说:“我有一种感觉,家属们的支持固然重要,但是干部们本身也有问题,为什么这么多家属抱怨,想必是干部们在跟家属们的沟通上,不是很及时,甚至有大男子主义的思想。” 彭长宜一听,就冲她竖起了大拇哥,说道:“你说得太对了,没想到你身居高位,居然能察出这一点,太伟大了。” 舒晴笑了,说道:“是不是彭书记曾经有过这样的思想?” “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来,我敬你。”彭长宜说着,就端起酒杯敬舒晴。 尽管彭长宜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舒晴知道了答案,她没有坚持要他的答案,而是笑笑端起水杯。 彭长宜说道:“不行,改酒。” 舒晴连忙说道:“我不能喝。” 彭长宜说:“你知道下来挂职的首要任务是什么吗?” “什么?” “跟基层的同志打成一片。怎么打成一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跟他们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刚才他们几个不好意思要求你那样做,我也不好意思要求你非得喝酒,但是,融入基层的第一步离不开酒,你倒上,我还有话说。” 舒晴面露难色。 彭长宜见她不倒酒,就拿过酒瓶,晃了晃,是空瓶,他立刻冲外嚷道:“老曹,老曹——” 曹南、寇京海和吕华立刻推门而进。 彭长宜举着空瓶说道:“老曹,开发区就这么待客的吗?舒教授,不舒书记说不喝你们就不给倒酒了吗?太没诚意了,还让我们来作陪,没劲。” 寇京海一听,赶紧出去要酒。 曹南笑着说:“舒书记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又是省里的领导,她不喝,我们哪好意思呀——” 彭长宜说:“哦,早知道这酒还可以这么喝,我也不喝了。”说着,背过身去,脸冲着墙,后背冲着他们。 正说着,寇京海手里拿着一瓶酒进来了,他说道:“彭书记,您看这酒怎么喝……” 彭长宜冲着后面的他们一挥手,说道“别问我,我的酒都喝了,我刚才兴起,想敬舒书记酒,结果瓶子是空的,你们看着办。” 寇京海一看,小声说道:“得,舒书记,我今天要冒犯您一次了,这酒,怎么也得喝点,没看吗,又耍了……” “什么叫我耍?”彭长宜听见后转过身来,说道:“舒书记要给咱们做一项重要工作,这个工作是不能用指标和数字来衡量的,但却对于每一个干部都是有益无害,而且意义深远,本来我是非常激动,想提前感谢一下舒书记,我只能用酒感谢,哪知你们开发区关键时刻掉链子。” 寇京海一听,急忙端过舒晴面前的酒杯,刚要倒,就听彭长宜说道: “等等。” 寇京海一听,赶紧住了手,故意无辜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说:“你先说好了再倒,这酒你一旦倒上,她不喝你就得喝。” 寇京海知道彭长宜这是有意在给舒晴施加压力,用的是激将法,就故意说道:“那我就换个大杯倒。” “为什么?” “因为我也看中了,这酒怎么也是我喝,我索性就喝到底,换大杯。” 果然,舒晴拦住了他,说道:“寇主任,还是用小杯吧。” 寇京海故意说道:“我们大老爷们不喜欢小杯。” “又不是让你喝。” “不让我喝让谁喝?某些人就会欺负我,每次我不爬着出去有些人就不甘心。”说着,又要往大杯里倒。 舒晴感觉夺过那只大杯,握在手里。 彭长宜故意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跟吕华说:“看见了吧,这酒连倒都倒不下去。寇主任,你慢慢倒着,我先眯一会。”说着,故意靠在椅子上眯缝起眼睛。 寇京海一听,赶紧说道:“舒书记,把杯给我吧。你要是心疼我老寇,我就往小杯里倒。” 舒晴点点头,拿过小杯。寇京海乘机倒瞒了一小杯酒酒。 彭长宜斜着眼,看着他倒满酒后,及时地睁开眼说道:“舒书记,你来好几天了,我也忙,没时间照顾你,这杯酒算是给你赔礼了。”说着,就端起酒杯,冲着舒晴举了起来。 066 奸商的远见(一) 舒晴没有端杯,而是微笑着说道:“彭书记,您太客气了,您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这酒我不能喝,如果我要是喝了,就说明我接受了您的道歉,我接受了您的道歉,就好像您真的错了似的,所以,这个名目的酒我不能喝。” 彭长宜一愣,感觉舒晴话说得非常有条理,而且逻辑性极强,他举着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寇京海赶紧别过头去,捂着嘴,假装咳嗽了两声。 彭长宜把目光投向了寇京海,见寇京海根本就不回头看他,他也无计可施,眨巴着眼睛看着舒晴说道:“那你说这酒怎么喝?” 舒晴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大大方方地说道:“这样吧,这杯酒是我来亢州喝的第一杯酒,也是我平生喝的第一杯白酒,亢州,是个好地方,也是我人生基层的第一站,这杯酒,我喝,我敬大家,感谢大家对我的关照。” 舒晴说着,就一一地跟他们碰杯,碰到彭长宜这里,彭长宜说道:“行吗?” 舒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行与不行我都要喝下这杯酒。” 彭长宜笑了,感觉出她的目光分明是在说:猫哭耗子。 舒晴碰完杯后,说道:“先干为敬。”她闭上眼,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 可能真是平生第一次接触到这么辛辣的液体,她忍住没有咳嗽出声,赶紧端起水喝了一口。 吕华关切地说道:“怎么样?” “老吕你什么意思?分明是对舒书记的实力表示怀疑。” 舒晴笑了,见寇京海又给她又满上了酒,就再次端起酒杯,说道:“这第二杯酒,我还要敬在座的各位,小舒我是学习来了,希望能得到你们的真传,把你们最宝贵的经验告诉我,在工作中多支持帮助,让我少走弯路。” 寇京海一听,就放下了酒杯。彭长宜说道:“干嘛你?” 寇京海说:“舒书记说了,把最宝贵的经验传给她,所以,这酒,只能是彭书记您跟她喝了,因为只有您才最有资格传授经验。” 舒晴说道:“别呀,我是敬大家的。” “你刚来不知道,我们这些方法,都是跟他学的,他是鼻祖。” 彭长宜说:“人家舒教授敬酒,不分谁是鼻祖还是鼻子,是敬大家的,谁要是想出幺蛾子,一会单练。” 寇京海一听,赶紧端起杯,说道:“我真是,给自己惹什么麻烦呀。” “哈哈。” 舒晴又跟大家喝干了第二杯。 寇京海又拿起酒杯,要给舒晴倒酒。吕华拦了他一下,说道:“舒教授既然从没喝过酒,两杯不少了。” 彭长宜一听,煞有介事地嘬了嘬牙花子,没说话。 吕华立刻就不说话了。 舒晴笑了,说道:“我今天也算看出来了,大家都希望我喝好,这样,我今天连敬大家三杯酒,三杯过后,我就真的不能喝了。以后我跟大家学会了,有了酒量,再开怀畅饮。怎么样?” 舒晴说完,就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见舒晴的脸已经红了,就点点头,说道:“今天的确不简单,首战告捷,连干三杯,佩服。” 曹南也说:“的确是佩服,原以为舒书记是知识分子,没想到性情也很豪爽。” 舒晴跟他们一一碰杯,说道:“慢慢学习,但是人多的时候千万不能让我喝了,容易出丑。”说完,又喝干了第三杯。 她都没等大家喝完,就坐下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彭长宜,彭长宜知道这三杯高度白酒,对于一个从来都没有喝过酒的女孩子来说,的确是到了劲头。他没想到,这个象牙塔出来的优雅女孩,居然也有豪爽的一面。 舒晴手扶着脑门,见大家都不说话,就抬头看着他们,说道:“你们不会因为我先喝了而不喝吧?” 曹南、寇京海和吕华看看舒晴,又看看彭长宜,彭长宜说:“看我干吗,人家舒教授都干了,你们想耍懒吗?” 寇京海唯恐彭长宜又出什么幺蛾子,赶紧将酒倒进了嘴里,其他人也都喝干了杯里的酒。 彭长宜一看就笑了,说道:“怎么感觉你们都没长好心眼啊?” 寇京海说:“谁长谁知道。” “什么?” “得得得,我什么都没说,就剩您这杯酒了。” 彭长宜挨个看了看他们的酒杯,寇京海首先把自己的杯拿起来,倒过来,说:“我长心眼了,一滴都没剩。”果然,酒杯喝得干干净净, 彭长宜又看了看吕华和曹南的酒杯,两个人也都倒过酒杯,一滴都没剩下。彭长宜噗嗤乐了,他看着舒晴说道:“看见了吧,他们都把我的脾气秉性摸得门清,我那一套在他们面前不好使了。” 舒晴有些听不懂他的话,茫然地看着听着彭长宜说。 寇京海说:“舒书记,你是有所不知,我们这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练就的本领,不给某些人以客场之机,这叫打铁还需自身硬。” 舒晴仍然不理解。 吕华说道:“以前啊,我们都吃过亏,谁的酒要是喝不干净,只要倒出一滴,都要被书记罚一杯酒,要不这滴酒就会被他倒进眼里,反正要接受惩罚。” “哈哈。”舒晴掩住嘴大笑:“太有意思了!你们谁受过这样的惩罚?” 寇京海说道:“我们大部分都选择接受罚酒,没人选择接受这样的惩罚。我估计把酒倒眼睛里,跟灌辣椒水差不多吧。” “这是彭书记发明的刑罚?”舒晴问道。 “不是他还有谁,改天有时间,我跟你唠唠。唠唠他的丰功伟绩。”寇京海小声说道。 “你说也白说,舒教授是谁,人家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不会偏听偏信的。”彭长宜说道。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震动起来,他低头一看,就吴冠奇。他一愣,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家伙找我干嘛?”说着,接通了电话:“喂——吴先生啦——” 舒晴一听彭长宜怪声怪气地腔调,就起身,悄悄地走了出去。 彭长宜一见舒晴出去了,赶紧给他们打手势,意思是让他们跟着出去。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知道彭长宜的意思,是不放心舒晴喝了酒,但是三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跟着舒晴出去。 寇京海指了指包间里的洗手间,又指了指外面,他有些不解。 彭长宜皱了皱眉,就不再理他们了,开始跟吴冠奇说话。 吕华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岁数大,而且比他们两个跟舒晴熟些,他就开开门出去了。到了走廊,他小声问服务员,说道:“刚才那位女士是不是去了洗手间?” 服务员说:“是的。” 吕华就在走廊里来回溜达,他等了舒晴很大一会,舒晴才从洗手间出来,吕华发现她的眼睛红润,眼睫毛也是湿润的,就知道她吐了。他看着走过来的舒晴说道:“怎么样?” 舒晴揉着眼睛,说道:“我……” 吕华知道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吐了,就说道:“也许吐出来会好受些。” 舒晴说:“是,我采取非常手段,强迫吐了出来,不然非得晕倒不可。你们天天这样喝吗?” 吕华说:“彭书记说了,喝酒,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呵呵,他怎么这么多的歪理邪说呀?” “你以为呐?”吕华说道:“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老寇对他有一句评价最中肯,说他是不按常理出牌,如果跟他耍个心眼什么的,除非他装傻充愣,不然,任何人都耍不过他。” 066 奸商的远见(二) “他那么聪明?”舒晴问道。 “都不能用聪明来形容了。” “那用什么?” 吕华神秘地说道:“一个字:鬼。” “哈哈。”舒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厉害?” “就这么厉害,不信,你慢慢检验他吧。” 他们俩个一前一后进了包间。就见彭长宜已经挂了电话。见他们进来了,说道:“舒书记,还喝吗?” 舒晴赶紧摆手。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吕啊,一会我同学吴冠奇来,这样,你们有事就回去,没事的话愿意留下来侃会也行。” 吕华表现出一个秘书长应有的素质,他立刻说道:“老吴吃饭了吗?” “没有,要是吃饭就不给我打电话了,他是故意来这儿蹭饭吃的。” 吕华说:“那我重新去安排。还在这屋子里吧?” 没容彭长宜回答,寇京海就说道:“回来,别忘了这是在开发区,轮不上市委领导去安排这事。” 吕华笑了,平静地说道:“我去叫服务员收拾桌子。不抢你的马屁。” 舒晴笑了,感觉基层的同志还是很幽默的。 吕华出去就叫来服务员,除去把没喝就酒剩下后,其余的东西全清理了出去。 他们便离开餐桌,来到了旁边的休息区,彭长宜没有立刻坐在沙发上,而是看着他们,继续说道:“这样,要不你们都回去吧。忙碌一天了,就我一个人闲,我陪他吃点饭就带他回去休息。” 吕华说:“我今天闲了一天了,我没事。” 寇京海说:“怎么也得陪着老吴喝两杯再走啊。不耽误你们俩叙旧。”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们俩能叙什么旧,他只是把这里当做了一个歇脚的地方。老吕留下吧,你们就都回去吧,辛苦一天了,别都耗着了。” 市委书记发了话,曹南也就说道:“那也行,别说,我还真有事,明天侄女出嫁,我这当叔叔的怎么也得提前去看看。” 彭长宜一听,说道:“你怎么不早说,快走,快走吧。” 曹南说:“我跟老寇坐一个车来的,老寇,你怎么着?” 寇京海说:“我倒是没事,既然领导往出撵我,我就跟你一块回去吧,有吕大秘在这儿就行。”寇京海又跟吕华说道:“我走时安排好,其它的你就不用管了。” 吕华说:“多谢寇主任。” 寇京海看了彭长宜和舒晴一眼,就跟曹南走了出去。 舒晴见他们都走了,就说道:“彭书记,我让老顾送我回去吧。” 彭长宜说:“老顾在哪儿?” 舒晴眨巴着眼睛,说道:“没跟你来吗?” 彭长宜说:“我自己开车来的,你要是没事的话,一会咱们一块回去。对了老吕,怎么不给舒书记安排辆车?” 吕华说:“我安排了,舒书记坚持不要。” 彭长宜说:“那怎么行,亢州没啥好车,但车还是有的,这样不公平。” 舒晴说道:“我出去就跟吕秘书长要车,很方便的。我来就是学习来了,作用微乎其微,亢州肯接纳我,我就很感激了,哪能再给你们找麻烦?” 彭长宜感觉这个舒晴做人很有分寸,也很低调,就说:“那还行,这要是传回去,大家会对亢州有微词的,我还是那句话,尽管没有好车,但车还是有的,老吕,下来安排这事,人家舒教授是t恤咱们,不想给基层添麻烦,但是咱们也要知道怎么做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好的,周一我就安排。”吕华冲舒晴说道:“我挨批评了吧。” 舒晴不好再推辞了。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再次响起,就听彭长宜说道:“贯奇,到哪儿了?” 吴冠奇说:“我到了你说的饭店门口了。我说,你怎么不到门口迎接我?” “哦,对不起,慢待吴总了,既然你已经到了门口,还是直接上来吧,我在楼上的门口等你吧,你移步上楼吧。” 舒晴感觉彭长宜在对朋友的称呼上也很有意思,比如刚才对自己,什么时候称呼自己为舒教授,什么时候称呼自己为舒书记,都是随着他的心里变化和变化的。对他的这个同学也一样,正经八本的时候叫贯奇,这样显得亲切随和,想调侃人家的时候,就称呼吴先生,想嘲讽人家的时候就称呼吴总。 吕华听彭长宜这样说,就赶紧走出门去迎接吴冠奇。 彭长宜挂了电话后,也站到门口,看着楼梯处。 舒晴的头有些晕,她本想跟曹南他们一起离开,但显然现在是走不了。 这时,就听到了咚咚的上楼的声音,吕华上前说道:“吴总好,彭书记正在等你。” “哈哈,吕大秘好,他当然要等我了,因为朋友比国王重要。”吴冠奇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 舒晴一听,感觉这个吴冠奇有点意思,朋友比国王重要,这话是伏尔泰说的。这应该是个有意思的企业家。 彭长宜说道:“人家是天鹅,我这只癞蛤蟆可是不敢痴心妄想啊。” 吴冠奇说道:“是谁说过,想不到是不行的。 彭长宜赶紧制岔开了话题,说道:“羿楠怎么样?” 吴冠奇想了想说道:“哦,她呀,又有喜了。” 彭长宜惊讶地说道:“啊?这么快?” 吴冠奇看着说:“你啊什么样?难道你怀疑我老吴的能力吗?” “不是不是。”彭长宜赶紧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么快就有第二胎了,我说,你这可是违法啊?” “大不了交罚款就是了。”吴冠奇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们国家的基本国策,都是让你们这些有钱人给破坏了。仗着自己有的是钱,多生,偷生。我告诉你,回头我就跟老康说,让他狠狠地罚你。” “哈哈,我会将功补过的,不然,干嘛这么积极地筹划电脑城。” “原来你是在跟政府交换条件呀?”彭长宜瞪着他说道。 “我说,你说得那么露骨干嘛呀?”吴冠奇也瞪着他说道。 彭长宜也认为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一时竟然有话说不出了。 是啊,曾几何时,一提到超生,人们首先会想到那些生计艰难的“游击队”;时移事易,近年来,新富阶层渐成超生主力军。“游击时代”的超生是“暗箱作业”,“特权时代”的超生是“明刀明枪”,这个问题,在亢州,在全国各地都有。 对“特权超生”,公众非议已非一日,计生委官员、人大代表等也数次批评。可问题是,官员超生尚有党纪与行政处罚,富人超生,用什么来“严惩”?这的确是现阶段在计划生育过程中出现的新问题,而且颇具挑战性。 彭长宜知趣地不再跟他探讨这个问题,说道:“贯奇,那块地皮准备过了两会就开始公开招标,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吴冠奇说:“老同学,你真的不想让那块地被拆老板拿去吗?” “真的。原因我不便再跟你解释了。” 吴冠奇喝了一口水,说道:“这样做的话,你评估过自己的政治风险吗?” “什么风险?我是照章办事。”彭长宜不以为然地说道。 吴冠奇笑了,说道:“好了,别赌气了,要知道,你可以跟任何人赌气,唯独不能跟你的上司赌气。” 彭长宜说道:“你想远了。” 吴冠奇说:“老同学,我没想远,这个问题你好好想想吧,不可贸然行事。我参与竞争没有问题,问题是你自己不要受到什么影响才是。” 彭长宜看着吴冠奇,仗着酒劲,认真地说道:“你什么意思?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吴冠奇笑了,说道:“好了好了,这个问题下来再谈,我建议,你别年前招标了,年后再说吧。年后可以更从容一些,你们政府官员对于那些一些未决的事情,不是都习惯往后拖吗,拖,是你这个级别官员的行政艺术,往往事情不拖到最后关头,你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贯奇,我现在真是为百姓、为同僚,为各行各界的人士庆幸,幸好你没有进入行政领域,不然,得有多少人被你算计了啊。” “彭长宜,我说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还不全是为了你考虑吗?”吴冠奇急赤白脸地说道:“我不知道那块地是个宝吗?我巴不得拿到手,挣个钵满盆溢,还不是怕你政治前途受到影响,进而影响我以后发财吗?我是跟你想保持一个长久的关系,你说是利益关系也好,但是我想让这种利益关系细水长流,细水长流的前提就是你要安全,安全懂吗?我不会让你为我办出格的事,但总比我跟不认识的人打交道强吧,你也一样,如果你跟不了解的人办事,你心里就会没底,就会处处防备他,跟我,你不需要。这就是机会成本,懂吗?你这家伙还反过来奚落我。”说完,吴冠奇把身子扭到了一边。 彭长宜是谁呀?他岂不知他们彼此关系的性质!他之所以看重吴冠奇,就因为吴冠奇非常明白该跟彭长宜保持一个怎样的距离,明白他们该保持一个怎样的关系,他绝少给彭长宜找麻烦,绝少让彭长宜勉为其难去做一些事情,他今天说的话,尽管是以“气愤”的名义说出的,但两人彼此都十分清楚。 现在就有那么一些伪学者们,闲得没事干,把企业家跟政治到底保持一个怎样的合适距离当做一个学术命题来探讨,有的文章列举了范蠡、胡雪岩等,也例举了当代许多案例,但彭长宜多这些不以为然,因为这个距离没法界定,甚至没有定式,凡是能当做课题研究、能形成文字的东西,都被囿于一个框架里了,真正的答案,从来都是深藏在每个人心中的。 吴冠奇有老谋深算的一面,有企业家的趋利本性,有同窗的情谊,当然,他还有一个战略家的远见,那就是他的“细水长流”的理论。这个理论,完全暗合了彭长宜的从政理念,也是部长最初灌输给他的思想。所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吴冠奇也摸准了彭长宜的脉搏,他从来不对彭长宜有过分要求,因为他知道,彭长宜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为了金钱或者友谊而出卖他的原则,这一点,他早已领教过了。对于彭长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吴冠奇也是投资,他不希望彭长宜走偏,自己也绝不能把彭长宜带偏,他瞧准了彭长宜,他要跟彭长宜建立一种新型的、健康的官商关系,而不是官商勾结。官商勾结的下场大多都不是太好,甚至还会相互连累,最后殊途同归。 067 迷恋他的一切(一) 彭长宜笑了,他给吴冠奇倒满了水,说道:“我不是奚落你,我是真心的庆幸,如果你搞行政工作,大家都会多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因为你刚才说得太对了,说道我心里去了。我彭长宜从来都不会说违心的话,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你选择了搞企业,这太好了,对于我来说是大幸。” 吴冠奇白了他一眼,端过水杯,喝了一口,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无论如何,我认为不该拿那块地,你别往了,俞老板的背后是岳市长。别到时你顶不住,我也跟着你一块丢人现眼。” 彭长宜腰一挺,说道:“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 “我对你个人的能力从不怀疑,我不相信的是会有许多事情之外的因素。你难道就有十分的把握?”吴冠奇看着他说道。 “我没有。”彭长宜老实地承认。 “这不结了?” “但我还必须要这么做。”是啊,他必须这么做,有的时候,即便是局,也要做得跟真的一样,尽管彭长宜知道,最终,这块地归俞老板的可能性非常搭,但还要跟真的做下去。只不过他不能什么事情都跟吴冠奇说那么清楚。 吴冠奇看着他。 “我们都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工作了,就等着两会过后开始招标。”彭长宜固执地说道。 吴冠奇摇摇头,说道:“这不是你的性格。” “我什么性格?”彭长宜故意眯着眼说道。 吴冠奇冲他笑了笑,说:“你在我的印象中,是可以和彭大将军媲美的,甚至就是彭大将军。他有一句著名的诗句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彭长宜岂能不知道“山高路远沟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的诗句?但现实中,真敢立马横刀的,恐怕下场只有一个…… “当然,我吴冠奇是不会眼睁睁地让你去当先驱者的,因为我的确想细水长流。” 彭长宜笑了。 他们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也许,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吴冠奇突然转了话题,说道:“对了,那个小护士我听说出国了,你怎么搞的?” 彭长宜还没有从刚才的话里反应过来,吴冠奇就又抛出了这个问题,他一下子垂下头,冲他一摆手,说道:“如果是我好兄弟,以后给我记住,这辈子在我面前不要提跟她有关的任何事。” 吴冠奇见彭长宜说话表情严肃,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知道他很陈静的关系出现了问题,就打住了话头。不再说什么了。 夜里,彭长宜趟在床上,脑中放着电影,放着几个跟他有关的女人的电影。说来也怪,这个时候,他居然想到了一个人,荣曼。 自从上次在北京发生那件事后,荣曼曾经给彭长宜打过一个电话,但是彭长宜没有接,以后,荣曼再也没有跟他联系过。即便市里开会,要求企业一把手参加的情况下,荣曼也没有露过面,都是派代表来的。 尽管这是彭长宜希望的结果,但对于荣曼的沉默,他或多或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都在社会上混生活,这种事,彼此都知道该怎么去做。谅她也不敢拿出来做文章的,并且那天她荣曼又是有意为之,而且他也仔细地检查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况且,除去这事,他跟荣曼没有任何经济瓜葛,无论怎样,荣曼也不会因小失大的。更主要的荣曼是个聪明的女人,她非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利益和感情的天平上,她首选的目标是非常明确的,不然,她的企业也做不到现在。 对于跟荣曼的事,他也时常会感到自责,前些日子看书,里面罗曼.罗兰的一句话,让他的心灵找到了些许的安慰:你不必害怕沉沦与堕落,只要你不断的自拔与自新。 是的,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内疚和自责都无济于事,只有不断地自拔和自新,才是自我强硬的最好防御体系。大不了以后不这样冲动就是了。 想的人多了,有一个人,就难免不被想起,那个人,始终在心灵最隐秘的地方,尽管没有联系,但他始终关注着她,从内心来讲,他真心希望她快点结束这段苦恋,早日与心爱的人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只有她的生活踏实了,他也会踏实了。 出乎意料,他最近常常会淡忘一个人,甚至都快记不得她了,如果今天不是吴冠奇提起,他真的把她从心里驱逐出去了,那个人就是陈静…… 此时,躺在床上,彭长宜又感叹起罗曼.罗兰说过的另一句话:这个世界造得不完美,爱人的通常不被爱,被爱的通常不爱人,相爱的迟早要分开…… 临近两会了,丁一这几天非常忙碌,她被台里指定为人代会的出镜记者,不但提前要进驻两会,按要求还要在会上吃住。 丁一参加过人代会的报道,尽管要求记者吃住在会上,但对于守家在地的记者来说,谁也不在会上住。对于丁一来说,目前唯一的困难就是小虎。 杜蕾打过电话,说如果丁一忙不过来,她就回来,给哥哥请护工,丁一告诉她,小虎是个听话的孩子,会期只有三天,她完全忙得过来。再说了,护工哪有自己家的人贴心。所以,她让嫂子安心照顾哥哥,她和小虎没有问题。 话是这么说,对于久经两会报道的丁一来说,她深知会议记者的使命,不但全天跟会,而且晚上还要参加代表讨论会,有的时候,主要领导晚上也会到驻地看望代表,和代表们一起参加讨论。这个时候,都是需要记者报道的。 她想好了,实在不行就把小虎接到会议所在的宾馆,让小虎在宾馆的房间写作业。完事后再带小虎回家。 这天下午,刚参加完两会新闻报道组开的会后,丁一接到了任务,她晚上要跟随市委书记佘文秀和市长江帆,到代表们所住扎的宾馆,看望人大代表们。 丁一看了看表,马上就到接小虎的时间了,她决定先去接小虎。 两会宣传报道组组长是宣传部部长蔡枫,副组长是报社总编和电视台台长。丁一跟朗法迁请假去接小虎。朗法迁看了看丁一,说道:“你看吧,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把政协组的出镜记者调过来。” 丁一想了想说道:“看望代表,估计时间不会长。没问题,就是我要把侄子带来。” 朗法迁看着她说:“你把他放哪儿,总不能跟着你去采访吧?” 这时,汪军过来了,汪军问明情况后,说道:“孩子的事你不用惦记着了,我去给你接,并负责照顾他,你尽管安心工作。” 朗法迁看着汪军,半天意味深长地说了一个字:“你?” 汪军笑了,说道:“是啊,您不相信怎么的?我又没有采访任务,还不给你们做些服务。接回来后,我们到会上吃饭,然后在宾馆等她,怎么了?不行吗?”汪军看着台长笑。 朗法迁瞪了他一眼,又看看丁一,说道:“那是你们的事,你们自己拆兑去吧,我不管了。”说着,就走开了。 丁一问汪军:“主任,你能有空啊?” 汪军说:“别忘了,我是咱们电视台采访组领队,下指示有领导,干活有你们,我当然闲得没事了。只是,我去学校能不能接来孩子?要不,我现在跟你去,接完孩子正好会上开饭。” 丁一说:“咱们现在走没事吧?” 汪军说:“没事,领导看望代表要在晚饭后,这会当然没事了。” 丁一听汪军说得有道理,就坐上汪军的车,来到了学习门口,这里,早就有许多家长在外面等着接孩子。 067 迷恋他的一切(二) 丁一下了车,她站在学校门口的外面,就见一队队的小学生举着班级牌走了出来,小虎班级的学生也排着队出来了,却没有小虎。她正想进去找,这时,小虎出乎意料地被班主任送了出来。 班主任将小虎的书包递给丁一,说道:“陆小虎同学下午有点不舒服,我说给你打电话让你接他去看病,可是这孩子不让,说姑姑今天要去大会采访,坚持等放学,我刚给他量了体温,确实烧。你还是带他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 丁一一听,摸了摸小虎的头,的确有点热,就说:“谢谢老师,我这就带他去医院。” 丁一领着小虎出来,摸着他的头说道:“傻孩子,姑姑再忙也要先给你看病啊。” 小虎的脸烧得有些红,眼睛有点睁不开,一边走一边把身子靠在姑姑的身上,说道:“主要是我感觉没事,姑姑快点忙完大会,就能跟我去试飞航模了。” 小虎组装好航模后,丁一一直没带他去试飞,江帆悄悄跟小虎说,等两会结束后,他偷偷带他去试飞。 丁一搂着小虎向外走,说:“小虎,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考完试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去试飞,可不许耍赖啊。” 小虎抬头看着她,说道:“是江叔叔跟我说的。” 丁一摸着他圆圆的脑袋说:“他说的也不行。” “唉——那好吧——”小虎垂下头。 丁一感觉小家伙有点可怜,尤其现在他发着烧。就说道:“这样,姑姑让你一步,头考试如果你有时间咱们就去飞,如果没时间就等考完试。怎么样?” 小虎抬头看着姑姑笑了。 丁一领着小虎来到汪军车前,她没有去拉车门,而是走到汪军这边,敲开了汪军的车窗,说道:“主任,我大概晚上不能上会了,小虎病了,在发烧,我现在要跟他去看病。” “哦?”汪军看了一眼小虎红红的脸蛋。 丁一说:“这样吧,晚上让摄像的记一下,然后打电话告诉我活动内容,我晚上在家写稿子,然后再打电话传到台里。不会耽误晚间新闻的播出。” 汪军说:“你们先上车,外面冷,车上说。” 丁一说:“不了,我先带他去医院。你回会上去吧。” 汪军说:“你上车,我有话说。” 丁一就和小虎上了车。 汪军回过头看着小虎,跟丁一说道:“晚上稿子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安排别人写,晚上的任务简单,就是领导看望代表的事。我现在送你们去附近的医院。孩子发烧不能耽误。” 汪军说着,就开着车,将丁一和小虎送进了附近一家医院。丁一和小虎下车后,跟汪军再见,就急匆匆地领着小虎走进了急诊室。 小虎的病不重,一贯的上呼吸道感染,到门诊打了一针后,丁一领着小虎拿了药,当他们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 丁一他们刚下台阶,就听背后传来汽车喇叭声,丁一回头一看,是汪军。 汪军降下车窗冲他们招手,示意他们上车。 丁一和小虎上了车后,问道:“你怎么没走?” 汪军说:“我打电话了,让小张写稿子,晚上采访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小家伙怎么样?” 丁一说:“上呼吸道感染,打过针了。” 汪军回头说道:“陆小虎同学,明天希望你不烧了。” 小虎说道:“打了针,晚上再吃了药就没事了,我经常是晚上退烧,第二天照常上学。” 汪军笑着说:“好样的,轻伤不下火线。只要你明天不再发烧就行。” 小虎说:“肯定不会烧了,要烧也是明天晚上烧。” “呦呵,你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烧?”汪军感觉这个小家伙很可爱。 “这是经验,我经常放学后发烧。”小虎一板一眼地说道。 汪军向后伸出手,摸了一下小虎的圆脑壳,说道:“你太可爱了。” 丁一说道:“主任,我们是不是耽误你了?” 汪军说:“没耽误,一会把你们送家,我再回会上。” “那你就误了吃晚饭了,会上是五点半开饭。现在早过了。” 汪军说:“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 汪军把丁一他们送到家门口,丁一和小虎下了车,丁一不好留他吃晚饭,因为他要回会上,就扬手跟汪军再见。 自从岳素芬跟丁一说汪军要追求她后,她有意识地和汪军疏远了,也可能汪军看出了丁一的心思,也从来都没跟丁一说过有暧昧意思的话,更没有正式向丁一表白过。这反而倒让丁一自己感到不好意思。看着汪军的车拐上甬路后,她和小虎才开门回到了家。 他们刚进家,就听到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 “一定是妈妈!”小虎一边说着,一边高兴地跑过去要接电话。 丁一急忙拦住了他,说道:“如果是奶奶和爷爷怎么办?” 小虎眨着眼说道:“如果是奶奶和爷爷我就不告诉她爸爸受伤住院的事。” 丁一点点头。 小虎就去接电话了。 电话是杜蕾打来的,她问小虎怎么刚放学,小虎告诉她姑姑带他去医院了,杜蕾一听就急了,急忙问小虎怎么回事。 丁一走了过来,接过电话,说道:“你儿子老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呼吸道感染,没事的,我们打了退烧针,一会吃完饭再喝药,睡一觉,保证明天生龙活虎,不耽误上学,是不是小虎?” 丁一说着,就把电话递到小虎的嘴边,小虎冲着电话大声说道:“是。” 丁一说:“听到了吧,你就别操心我们俩个了,好好照顾哥哥就是了。” 杜蕾吸了一下鼻子,哽咽着说道:“小一,辛苦你了,咱们哪儿要开两会了,你忙工作还要照顾小虎,真是难为你了。” 丁一笑着说:“呵呵,这样,有功夫你再跟我客气,我先去做饭,你儿子退了烧,他也就饿了。对了,哥哥怎么样?” 杜蕾说:“他情况比较稳定,不会有大碍了。今天跟我说话了,嘱咐不让告诉爸妈,另外让你多费心他儿子,还说你工作忙,一个人带小虎会很累的。” 丁一“哼”了一声,说道:“这两口子,怎么都跟我客气开了,好了,不听你唠叨了,我做饭去了,让他好好养伤,等小虎考完试,我带他去看你们。” 丁一说完,就挂了电话。 要说辛苦,丁一的确很辛苦,天天有采访任务,还有一档新闻专题节目,回到家,接送小虎上下学不说,还要肩负起小虎全职保姆的重任,洗衣做饭,洗澡,辅导家庭作业,背写生字,背诵课文……往往是小虎睡着了,她还在忙乎。 她真是佩服杜蕾,不知道她是如何适应这么繁杂的家庭事务的,而且把家里料理的井井有条,没见她怎么忙乎。母亲,的确伟大。 按照江帆的要求,她每两天检测一次,临近两会,江帆最近顾不上她了,但每天不忘给她打电话,有的时候,江帆也会趁小虎睡着后,悄悄过来,和丁一温存会后又悄悄地离开了。由于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怀孕,江帆也不敢对她轻举妄动。 眼下,尽管早孕试纸还没有检测出来她怀孕,但是,她已经开始厌食了,她越来越担心自己是否真的怀了小宝宝。 吃完饭后,丁一给小虎试了试体温,小虎的体温已经正常,她又给小虎倒了一杯水,看着他吃下了药后,就说道:“小虎,告姑姑说,你难受吗?” 067 迷恋他的一切(三) 小虎眼睛盯着电视,摇摇头。 丁一尽管不忍,但还是狠了狠心说道:“宝贝,姑姑知道你病了,也知道你该休息,但是没办法,要在以往姑姑就不让你写作业了,但是要考试了,你再坚持一下,写完作业再看电视好吗?” 小虎听她这么说,就躺在了沙发上,懒洋洋地说道:“姑姑,我就看一会。” 丁一抱起他,说道:“乖,这都是大人看的,小孩子看这些没什么意思,去写吧,写完洗洗就睡觉,保持充足的睡眠,你的病才能好得快。” 小虎有些懒,又躺在了沙发上,翻了一个身,面朝里,不再跟姑姑说话。 丁一知道,小虎可能想妈妈了,尤其是他生病的时候,可能更会想妈妈,她就坐在小虎脚边,抱过小虎的双脚,说道:“小虎,你要是实在不想写的话,那就回屋睡觉,咱们明天早点起床再写,或者咱们不写了,我明天去跟老师说好吗?” “我明天早上再写吧。”小虎回过身说道。 “真乖,那姑姑去给你打洗脚水,你洗完脚后,就去睡觉好吗?” “好的。” 小虎说着坐了起来,丁一就将遥控器递给了小虎,小虎接了过来,换着频道。 丁一给小虎端过了洗脚水,又给他脱去袜子,把他的脚放进了热水盆里,给他洗着脚丫。 这时,家里的电话又响了,丁一站起身去接电话。 是江帆打来的,他说道:“是我。我看了看报道组名单,怎么晚上没见你,是不是照顾小虎出不来?” 她说道:“是的,本来我晚上可以带着小虎上会的,可是接他出来后,才知道他发烧了,就跟台里请假了。” “嗯,晚上你可以让台里单安排人,毕竟你现在是特殊时期。” 听到这话,丁一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说道:“没事,如果小虎不发烧,我完全可以带小虎去的。” “别逞强了,明天跟台里请假,晚上换人。你要保证休息,不能太劳累了,何况,还要带小虎。”江帆口气强硬地说道。 丁一不想跟他争执,就说:“明天再说吧。” “小虎怎么样了?还烧吗?” “现在退烧了,就是有点懒,不想动。” “他现在干嘛?我跟他说两句话。” 丁一听江帆要跟小虎说话,就把电话线从桌子后面抽出,把话筒递给了小虎,说道:“是江叔叔。” 小虎接过话筒,说道:“江叔叔好。” 江帆温和地说道:“陆小虎同学,听说你发烧了?” “嗯,有点小恙。”小虎想起姑姑跟他说爸爸有点小恙的话,尽管他不能完全明白小恙是什么意思,但他清楚,应该把大病往小了说。 “哈哈。”江帆听小虎这么说,不由地大笑了起来,半天才说道:“小虎同学,那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了,不烧了。”小虎说道。 江帆说道:“你要听姑姑的话,再坚持几天,考完试后,江叔叔带你去试飞航模,另外,你如果考得的成绩超出自己平时的水平,不管在班里名次如何,江叔叔都要奖励你,带去你北京专卖航模的商店,再奖励你一个怎么样?” “真的?!”小虎惊喜地说道。 “当然,江叔叔不骗你,但是你要照顾好自己,要按时完成家庭作业,让姑姑省点心,还要考出比自己好的成绩,怎么样?” “成!”小虎干脆地说道。 丁一接过了话筒,说道:“又在搞物质刺激。” “呵呵,那个小家伙难得对飞行有这么大的兴趣,如果我要是能为我们国家刺激出一个未来的航天人才,你说这点物质奖励算什么?”江帆兴高采烈地说道。 “你呀,常有理,是谁说的,他这是个奢侈的爱好?”丁一在揭他的短。 “就因为奢侈,我才答应再给他买,不然家长肯定舍不得总是给他买这个。”江帆振振有词地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我说不过你。你们看望代表结束了吗?” “结束了,我现在没事,才给你打电话,怎么,不请我去你家坐会?” 丁一犹豫了一下,说道:“太晚了,你还是好好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的会吧。” “都已经准备好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两天不见你了,你不想见见我吗?” 丁一笑了,说道:“一会晚间新闻我就能看见你,看你怎么接见人民代表。” “是看望,如果要是接见也是人民代表接见我。” “呵呵。”丁一小声笑了。 “对了,今天下午樊部长来着,他还跟我问起你了呢?”江帆突然说道。 “哦,是吗?他说什么着?”丁一问道。 “我现在还有点事,等一会见面再谈。”说完,江帆就急忙挂了电话。 丁一笑了,把电话放回电视柜上后,她给小虎拿过了擦脚巾,给小虎擦了脚,倒掉洗脚水后,见小虎正在拿着遥控器关电视。 她问道:“小虎,不看了?” 小虎放下遥控器,说道:“我要写作业。”说着,穿上拖鞋,拎起书包,就朝爷爷的书房走去。 丁一笑了,她知道江帆的“物质刺激”起了作用,就说道:“你要是身体难受的话,就明天早上起床后再写。” “不行,老师说了,当天作业必须当天完成。” 丁一暗暗笑了,本想打开电视等着看阆诸的晚间新闻,又怕影小虎写作业,她拿着小虎脱下的袜子去洗了。 将小虎的袜子搭在暖气上面后,又来到阳台,摘下已经晾晒干的小虎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叠好。 她感觉带一个孩子真的很不容易,就说她吧,几天下来,就有些疲惫不堪了,她暗自佩服杜蕾,她是怎么操持这一切的?而且当初哥哥还在部队不经常回来,尽管有乔姨帮忙,但她的辛苦无人替代。母亲,的确伟大。 小虎也就是用了半个小时就将作业写完了,时间不早了,丁一就带小虎走进卧室,帮他脱下衣服,又将一本故事书递给他,给他的腋下夹上体温表。 小虎翻了两页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丁一轻轻地把书从他的手中拿出,放到一边,又将体温表从他的腋下拿出,对着灯光看了看,小虎体温正常,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把床头灯调到了微亮,给他掖好了被角,轻轻地掩上门,走了出来。 她感到有点疲惫,躺在沙发上,看了看表,不知道江帆什么时候到,有心不想让他来了,但是最近由于江帆频繁地闯入她的生活,她对江帆也有了深深的依赖。可以说,她非常迷恋来自江帆的那种关爱和呵护,迷恋他的一切,现在,她才真正感到,她跟江帆的恋爱时代刚刚来临。 想到这里,她立刻从沙发坐起来,打开电视,迅速锁定阆诸综合频道,电视画面上,正是江帆跟跟代表们握手,一会又是坐在代表们中间,谈笑风生,镇静自如。 正想着,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她懒懒地起来,开开门,江帆带着一阵凉气就进来了。 江帆脱下外套,摘下围巾,向客厅探了探身子,小声说道:“小虎怎么样?” 丁一帮他挂好衣服和围巾,说:“睡着了,尽管烧退了,他还是有点不舒服。” 江帆又问:“今天不是星期天吗?星期天学校还上课?” “是啊,马上要考试了,学校都在抓紧复习。” “天,刚小学就这样啊!以后到了初中高中还该怎么着?” 丁一笑了,说道:“这不是现在要讨论的话题,等将来你有孩子了,也会是这样的。” 江帆一听,立刻就伸出两只长胳膊把她抱住。 丁一仰起头,抿着嘴看着他。 江帆低下头,就吻住了她…… 068 意外流产(一)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渐渐大了起来,江帆意识到自己目前不能轻举妄动,就搂着她问道:“今天又试了吗?” 丁一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红着脸说道:“没顾上呢。” 江帆说:“小马虎,这是大事,你怎么能顾不上呢?来,现在就去试。”说着,就拥着丁一来到了客厅。 丁一说道:“晚上不准,早上准。再说,我不想今天试了,想过两天再试,就剩下一支试棒了,我要把它用在刀刃上。” 江帆说道:“用完了我再去给你买。万一真是小宝宝来了,我明天往台上一座,你说那是什么心情……” “小点声——”丁一赶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唯恐他再说什么,眼睛不安地看向小虎的房间。 江帆蹑手蹑脚地来到小虎门前,轻轻推开门,就见小虎睡得好好的。他又轻轻将门掩上,回身拉起丁一的手,来到了她的房间。 江帆让丁一坐在自己的腿上,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腹部,说道:“我有一种预感,宝宝在跟咱们玩捉迷藏,说不定他就躲在你身体的哪个角落里,不让咱们找到他。” 丁一看着江帆痴迷的神态,说道:“帆,如果,他没来,你会不会失望?” 江帆说:“可能会有点,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好多好多的下次,我们总会等到他。” 江帆说着,就抱紧了丁一,把自己的头埋在了丁一的怀里,手就伸进了丁一的睡衣里…… 丁一的脸有些红,坐在他的怀里,她已经感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就小声说道:“千万不能,小虎……” “我知道……”江帆喘着粗气说道。 江帆住了手,给她往下拉好衣服,他把她从腿上抱下来,把她放在自己身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眼睛红红地看着她…… 丁一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开始转移他的注意力,说道:“明天,人民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哈哈。” 江帆笑着拿下她的手,说道:“我希望我能过关,我没有别的奢求,只求省委和阆诸人民让我一辈子呆在阆诸,在这里和你,和我们的孩子相守到老。” “呵呵,你就这么一大点志向啊?”丁一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眼睛就有些湿润了。 江帆看着她,说道:“是啊,你夫君我就这么一大点出息,难道你后悔了吗?” 丁一摇摇头,她的内心有一种感动在弥漫。江帆如此看重孩子,丁一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如愿。想到这里说道:“我想,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了,如果这次不是真的,那接下来,我们就认认真真地、好好计划计划,要个孩子,怎么样?” 江帆抱紧了她,说道:“放心吧,这次保证是真的,我有预感。” 丁一推开他,说道:“如果是真的,他也是在我身上,你有什么预感?” “当然有预感了,父子连心,我做梦的时候,感觉到他找我们来了。” “真的呀?”丁一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当然。” 丁一抿着嘴笑了,说道:“呵呵,你别逗了,难道他向你报道了?” 江帆看着她,神秘地说道:“不是他向我报道了,是我命令他来的。” “呵呵,你是痴子。”丁一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说道。 江帆说:“是啊,对于你,对于我们的孩子,我的确痴了。如果现在让我选择,是当爸爸还是当市长,我想就是我在睡梦中都会选择当爸爸。” 丁一看着他的痴相,说道:“请你不要这样说了好吗?” 江帆深情地看着她,温柔地说道:“嗯,好,不说了,我们说别的。” “对了,樊书记什么时候来的?”丁一忽然问道。 江帆说:“具体他什么时候来的,我还真不知道,是他打电话叫我的。等我到了阆诸宾馆后,才看见佘书记也在那里,尽管他屋里的烟灰缸没有烟灰,但我发现屋里有好几只纸杯,而且都是剩茶水,有的都没喝。这就说明,他应该见了有好几个人,我是他见的最后一个。” “有什么不对吗?”丁一担心地说道。 江帆坐正了身子,说道:“那倒没有,我只是感觉,他是不放心选举的事才来的。” 丁一见江帆皱起了眉头,就说道:“你来阆诸后,没有参与什么政治派系,应该不会有事的。” 江帆见丁一担心了,就握着她的手说道:“是的,不会有事的,如果说我有什么不足的话,就是跟下边的人接触的有点少,到下边转的机会少。不过以我目前的身份,是不好大张旗鼓搞调研的。但我这些日子我也没闲着,对于城市规划、富民策略、国企改制、提高农村中小学教育水平等等,我已经有了一套比较成熟的施政理念,等选举完后,准备一点一点实施,对此,我有充分的信心和足够的把握。” 丁一看着他,眼里露出赞赏的微笑,她使劲握了一下他的手说道:“你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市长的。” 江帆笑了,说道:“希望你这话是代表阆诸人民说出的。” 丁一说:“我就是阆诸的人民之一,我愿意为你的施政纲领鼓与呼。” 江帆说:“谢谢你,我不需要你的鼓和呼。”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做什么你心里知道。”江帆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 丁一笑了,她把脸贴在江帆的胸前,依偎在他怀里,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真的放下了,放在了这个男人的心里…… 坐了一会,江帆要走了。他头走的时候,嘱咐丁一好好休息,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就请求台里换人。 丁一点点头,江帆又低头吻了她。 江帆不舍地松开了她,说道:“明天早上记得检测,如果不是的话,那我就……” “就什么?”她笑嘻嘻地问道。 “就要加倍努力了小傻瓜,呵呵……” 他说着,使劲抱了她一下。 送走了江帆,丁一走进了洗浴室,她洗了澡,吹干了头发,刚穿上衣服走出来,就听见包里的电话在响。 她以为是江帆,就赶紧跑到门厅,从挂在衣架的包里掏出电话,一看,不是江帆,是汪军。这么晚了,是不是汪军让她写稿,想到这里,她没有迟疑,立刻接通了电话。 “主任,有事吗?” “小丁,你睡了吗?”汪军低沉着嗓音说道。 “还没有。” “我到你家门口了。” 丁一犹豫了,说道:“主任,太晚了,要不明天……” “小丁,我找你有大事,准备好给我开门。”汪军的口气不容商量,说完就挂了电话。 丁一赶忙跑回卧室,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又将头发梳理了一下,感觉从上到下没有什么不雅的地方后,才走出卧室,来到门口,打开了防盗门。 果然,汪军早就等在了门外,也许他担心半夜三更敲门影响不好,一直等在外面。 汪军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包装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丁一关好房门,说道:“主任,发生什么事了?” 汪军拎着袋子,坐在了沙发上,他脱下外套,放在沙发扶手上,脸色凝重,没有了平常的洒脱不羁,他低着头,努力保持平静的心情,看着丁一,说道:“小丁,给我倒杯水。” 068 意外流产(二) 丁一发现了汪军的异样,就给他到了一杯温水。汪军一下子喝干了一整杯水,放下水杯,半天不说话。 丁一坐在他的对面,从茶几底下给他拿出烟。 汪军点上烟,猛吸了几口,然后靠在沙发上,闭着眼,还是不说话。 丁一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看着汪军,大气不敢出。 汪军把一整支烟几口吸完了,他掐灭了烟头,又去端水杯,才发现已经被他喝空了。 丁一连忙接过他的水杯,又去给他接了一杯温水。 汪军再次将一整杯温水喝下后,似乎心情平静了下来,他呆呆地看着丁一,就是不说话。 丁一被他看毛了,心就有些慌,地说:“主任,到底怎么了?” 汪军看着她,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的眼睛里有一抹痛苦无奈的表情,半天,才别过头,说道:“包里的东西,你自己看吧。” 丁一的目光就落在了汪军带来的一个纸袋,这是一个普通的商场购物用的纸袋,而且还是阆诸商厦的购物袋,这种购物袋到处都是,没有丝毫特别之处。 汪军见她迟疑着不肯动那个购物袋里的东西,索性弯腰,从地下拎起,然后将购物袋倒扣在茶几上,立刻,从里面倒出了一包东西。 这包东西被报纸包裹的见棱见角,汪军翻过纸包,就见一侧已经被撕开,露出一沓16开的粉色的广告纸,另外有一张在外面。 丁一问:“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吧。”汪军说完,又将脸别到了一边,表情肃穆。 丁一拿起外面这张纸,看着看着,她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心跳加快,头晕目眩,刹那间,脸就变得煞白,脑子里一片空白,眼一阵发黑,就无力地瘫倒在了沙发上…… 汪军扭过头后,半天听不到丁一的声息,他回头一看,立刻吓得目瞪口呆,就见丁一已经晕倒在了沙发上。 他大惊,慌忙地离开座位,来到对面,扶起丁一,嘴里不停地叫着:“小丁,小丁,你怎么了?小丁……” 他惊慌地抱起丁一,伸手拿过两个靠垫,慢慢把她放在靠垫上,让她半躺下,不住地给她掐人中,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两只手交替着放在她的胸口上,慢慢地给她往下顺气,冷汗,顺着他的脑门滴答滴答地掉了下来。 汪军忙活了半天,丁一才呼出一口气,发出一声“嗯——” 汪军这才住了手,松了一口气,他赶紧起身,给丁一倒了一杯温水,扶起丁一,让她喝了两口水。 丁一脸色白得吓人,她无力地瘫在沙发上,紧闭着眼睛,大口地喘着粗气,胸部大幅度地起伏着。 一旁的汪军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小丁,小丁,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小丁,你醒醒,你醒醒啊……” 丁一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慢慢地平静了一会后,这才无力地睁开了眼睛,冲他伸出了手。 汪军以为她要水,就递给了她水杯。 丁一摆摆手,用手指了指了茶几上那张粉色的广告纸。 汪军明白了,他赶紧把那张纸抓在手里,揉巴揉巴,塞进了那个纸包里,又把那个纸包放进了刚才那个购物袋,说道:“别看了,那都是别有用心人搞的,为这个伤身不值得。” 丁一没有力气说话,但是她瞪着眼,看着汪军,示意他拿给她看。 汪军为难地看着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他再也不敢让她看了。他根本就没想到会是这个后果,刚才接触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出于痛苦和失望,也有发泄的成分,才带着这包东西找到她,想问个明白,没想到,丁一对此反应居然这么剧烈,看来,这上面写得是真的! 他当然不知道丁一如此剧烈的反应,是源于这么多年的苦恋和等待,所以,他低估了这张纸对丁一的打击。 此时的汪军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丁一见汪军不给他看那张纸,就闭上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头歪向了里侧,不去理他了。 汪军说道:“小丁,对不起,我,我不该来你这儿,更不应该让你看到这些,可是,可是,我其实内心里一直,一直都是……都是……” 他已经说不出喜欢她的话了,他感动自己是那么的猥琐和可卑。 但他还想为自己这种行为做解释,因为,他实在不忍丁一这样,一向巧舌如簧的汪军,此时居然吞吞吐吐:“本来我想等忙过这一段后,向你……向你……可是,突然看到这个东西时,我就冲动地想来找你问个明白,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丁一转过脸,冷冷地看着他,半天才问道:“这东西……从哪儿来的?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她的声音尽管很虚弱,而是声音很低,但在汪军的耳中,却是那么严厉、刺耳。再看她的表情,也没有了往日的友好与和善,取而代之的是漠视、是鄙夷,还有那么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冷傲和警惕。 汪军痛苦地低下头,双手抱着脑袋。他知道,自此,他汪军在丁一的心里,不但没有任何机会,而且还会失去丁一对他这个频道主任应有的尊重。 想到这里,他痛苦地皱着眉,慢慢地抬起头,迎着丁一冰冷、轻视的目光,沉静地说道:“对不起,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有为这件事保守秘密的责任。” 丁一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但语气却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从中得到了什么?官位?还是金钱?” 丁一的话,就像一根针一样,扎在汪军的心上。他痛苦地看着她,回答不上来。 眼前的丁一,冷傲、刻薄得跟平时判若两人,说得话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他的一阵刺痛,但他必须为自己的冒失和冲动付出代价,想到这里,他梗着脖子,自嘲地说道:“是的,你说得没错,我被封官许愿了,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这样说你满意了吧?” “卑……”这个字刚一出口,丁一觉得有些不忍,硬生生把下面一个字咽了回去。 汪军苦笑了一下,故意潇洒地说道:“丁一,你不用这么客气,尽管骂,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丁一扭过头,不再说话。 汪军说道:“对不起,不早了,我回去了,你多保重,有事给我打电话。” 丁一没有理他。 汪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现在,我什么都不能跟你解释,也许以后,你会原谅我的,再次抱歉。”说着,冲丁一微微欠了一下身子。 就在他垂下目光的一瞬间,汪军突然睁大了眼,惊慌地说道:“小丁,你怎么了?” 丁一扭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汪军手指着她的下身,说道:“你……你……流血了!” 丁一一惊,立刻挺起身,看向自己的下身,也许是她用力过猛,也许她早就出现了状态,只是刚才不觉,就在她挺起身的一霎那,她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叫一声:“天哪——”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部队一家医院的病床上。 伴随着一声叹息,她睁开了眼睛,觉得头晕的厉害,又闭上了眼。 “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她顺着声音,就看到了一张模糊而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张脸上戴着一副近视镜,慢慢地,这张脸变得越来越清晰,她再次闭上眼睛,等睁开的时候,她看清了面前这个人,没错,是他,贺鹏飞。 她的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就被贺鹏飞拦住了:“别说话,安静安静再说不晚。” 事实上,丁一的嘴只是蠕动,还不能发出声音。 “我给你倒点水。”贺鹏飞说着,就给她倒了半杯水,轻轻地抬起她的头。 丁一费力地咽下了两口水后,又虚弱地倒在了枕头上,她看着贺鹏飞,适应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道:“鹏飞,你……怎么……回来……了?” 贺鹏飞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是啊,我有福气,也很幸运,第一次回来探亲,就赶上你出事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这次回来该不该见你。” 丁一有些难为情了,她没想到居然让贺鹏飞见到了她最为尴尬和不堪的一面,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让你……见笑了,本来,我们……我们打算……爸爸回来后,就结婚的……” 贺鹏飞拦住了她,说道:“我知道,你终于等回了他,我为你高兴……” 其实,在昏迷过程中,丁一还是有些意识的,她隐隐约约地听见汪军焦急地给什么人打电话,恍恍惚惚中,就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岳素芬,一个是贺鹏飞。她记起,好像是贺鹏飞把自己抱上了汪军的车,他一直抱着自己直到医院…… 躺在妇产科手术床上的时候,就听大夫说孩子保不住了,这下,她又失去了知觉…… 现在,她慢慢地聚拢起自己的意识,想着自己果然有了孩子,可就在刚才,又失去了这个孩子……想到这里,眼泪,从丁一的眼里流出…… 贺鹏飞给她擦去眼泪,说道:“是我自作主张把你送到了这家部队医院,因为我不想让地方上的人认出你。” 丁一点点头,眼泪阴湿了白色的枕头。 贺鹏飞安慰她说道:“不要伤心了,孩子,你们以后还会有的” 听他这么一说,丁一的眼泪流得更欢了,嘴唇颤抖着,哽噎着说道:“你不知道,他是……多么……盼望这个孩子,可我却……” 丁一说不下去了,她扭过了脸去…… 贺鹏飞板过她的脸,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你还年轻,你们还会有孩子的,会有好多好多孩子的。刚才,我冒充你的家属,跟大夫详细询问了你的病情,大夫告诉我,这应该不是一个很健康的胚胎,情绪的波动都能伤害到他,说明早晚都会出现问题,所以,你别太伤心。” 丁一想起自己吃了那么多抑制怀孕的药,想起试纸也检测不到他,伤心的眼泪越流越多,最后竟然泣不成声…… 贺鹏飞赶紧安慰她,说:“你,爱得太执著、太辛苦了,我都为你心疼……想想那个人今生能有幸得到你的爱,他真是太幸福了,有时,我嫉妒的无从发泄,真是要死、要疯的感觉……” “不。”丁一哽咽着反驳道:“我差点给他带来厄运,我对不起他……” 贺鹏飞握紧了他的手,说道:“不能这样说,尽管目前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是在维护他,是在为他担心,不然,你精神不会受到这么大的刺激,身体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刚才在你家,表姐说要告诉他,你那个时候还不完全清醒,听见这话后却说了三个字:不,不能。小丁,生死攸关之际,你还在为他考虑,真的是让天下的男人嫉妒。” 丁一泪眼婆姿地看着他,说道:“我不太记得了……” 这时,大夫走了进来,查看了丁一的情况后,跟贺鹏飞说:“不要让病人太过激动。” 贺鹏飞点点头。 丁一看了看自己头顶上的输液瓶,说道:“鹏飞,谁在我家照看小虎?” “表姐,还有那个惹事的汪军,我把他从医院撵走了。”贺鹏飞说道。 丁一全部想起来了,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贺鹏飞凑近她,说道:“你确定,真的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她点点头。 “可是,你难道一人独自扛吗?他有权知道。”贺鹏飞说道。 丁一喃喃地说道:“这个时候不能让他分心,开完会后再说吧。这个会,对他很重……要……”眼泪,再次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贺鹏飞深深地叹了口气。 丁一说道:“大夫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这个,我没问。刚给你做了一个小手术,大夫说要观察,如果没有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养了。” “手术?” 069 是你杀了他们的孩子(一) 贺鹏飞温和地说道:“是的,是手术。你不知道吧,呵呵,是我冒充你家属签的字,而且我还自作主张,给你用的是……是那个……那个无痛疗法……” 贺鹏飞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全然没了刚才签字时的果断。 “为什么?”丁一眨着眼问道。 贺鹏飞说:“呵呵,你可能还不太了解这些,我也是刚才大夫告诉我的。我觉得你受了许多苦,不能再让你疼了,就做主,选了无痛。”贺鹏飞艰难地说道。 丁一想起了小广告上经常宣传的那样,她的脸红了,说道:“我不是已经……那样了吗?为什么还要做手术?” 贺鹏飞说:“是这样,我抱你进来的时候,大夫以为我是家属,告诉我,说是超声波检查,里面还有残存物,必须做手术,不然对身体不好,而且还会影响以后你是否还能做妈妈,于是,我就做主签字了。” 丁一点点头,她的手下意识地放在了腹部上,轻轻地抚摸着,眼泪又跟断线的珍珠一样流了出来。 贺鹏飞知道她痛心的原因,就有意识去转移话题,说道:“我冒充你家属,你不会生气吧?” 丁一摇摇头,含着泪说道:“谢谢你,鹏飞,多亏有你……” 贺鹏飞说:“我之所以冒充你的家属,原因就是你不让通知他,我只好当起了冒牌家属。尽管我是冒牌的,但我刚才认真地履行了一个家属的责任,详细跟大夫询问了你的病情,大夫说像你这种情况,会很快恢复的,半年后,你还可以要孩子。” 丁一“嗯”了一声,她头还是有些晕,本想还问贺鹏飞什么,动了动嘴,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就闭上了眼睛……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丁一只知道有人把她跟江帆的故事编成了小字报,小字报的大致内容她依稀记得,其中一句话,大大地刺激了她:我们阆诸,已经烂掉了一个市长,我们绝不能再要一个道德败坏、没有党性原则、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来当我们的市长! 她就是看到这句话后晕倒的。 但是这些小字报怎么落到了汪军手里?又是谁炮制的?为什么没有散发出去?等等这些,她就不知道了。 她当然不知道了。原来,这一切,都跟樊文良的到来有关系。 樊文良以回省城路过的名义,到阆诸歇歇脚,分别找了阆诸市委的几个人座谈,他最先找的就是殷家实。 樊文良以他特有的方式,跟殷家实聊天,在聊天的过程中,告诫殷家实,一定要以大局为重,以阆诸的安定团结为重,并且暗喻他,阆诸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彻底揭盖,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是考验每个干部党性原则的关键时刻,就越要求干部要做到自律、自省,要好自为之,不要触碰一些底线,要正确判断当前形势。 另外,省委对下边选举出现的不和谐问题早就有严肃的规定,如果出现违背组织意图的事件,就会被定性为政治事件,就会下大力追查,追到谁的头上,是谁的问题,就要坚决处理,毫不手软。他还给他举了别处的例子,也是市长被人暗算选掉了,但最后有关人员也被追究了,许多人受到了牵连。 樊文良说:“中亚有句谚语:吹灭别人的灯,有时会烧着自己的胡子。有些人做了得不偿失的事,因为这届省委已经不像从前了。” 还暗示他,自聂文东后,省委收到了大量的群众举报信,反应目前阆诸班子的一些问题,但考虑到阆诸面临着两会,面临着江帆转正,所以就暂停了对这些问题的深入调查。 最后,樊文良对殷家实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并提出了要求,说你是阆诸本土人,又是从阆诸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干部,在关键时刻,必须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坚定的党性,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确保选举工作圆满成功。 樊文良的话软硬兼具,旁敲侧击,直说得殷家实后背一阵阵地冒冷汗。 省委领导樊文良,路过阆诸歇脚,傻子才这么认为呢?且不说阆诸离北京也就是四十分钟的车程,根本用不着歇脚,就说他回省城,根本就走不到阆诸来,更不会是顺路。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嗅到了什么。 所以,殷家实宁愿相信樊文良是有意而来,而这“意”,大概也是冲着自己来的,因为樊文良见他面后,明确跟他表示,他这次来,主要就是想跟市委的几位领导聊聊,聊聊当前的阆诸班子,看看有什么需要省委出面解决的问题没有。另外,也想单独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殷家实从樊文良下榻的酒店出来后,后背不由地冒出了汗珠,尽管樊文良让他给佘文秀打电话,让佘文秀到酒店里来,他知道这其实是虚晃一枪,他更主要的是,省委领导来,还是为了确保选举的顺利进行。将心比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干嘛。 他想干嘛?是不是省委已经知道了他要搞的小动作,提前给他敲警钟来了? 这么一想,他不冒冷汗就怪了。 别到时搞不倒江帆,自己反受其咎,那就太得不偿失了。看来,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对目前阆诸的形势估计错了,更没有认清省委的态度。 省委这是在死保江帆! 这个时候凡是挡在江帆前面的绊脚石,省委都会不余遗力地给予清除的,大势所趋,还是不要因小失大的好。 想到这里,他就认为车上那包东西是一枚定时炸弹了,这包东西,本来是想让人在选举前散发的,他甚至都想好了合适的人选,这个人选就是他曾经的学生,如今是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的主任汪军。 这个人选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得来的。 最初,他想的朗法迁,因为当年聂文东被选举的时候,他们也搞过类似的小动作,尽管这些小动作不一定能阻止代市长转正,但不图打鱼图浑水,他们只需把水搅混,把当事人的脸抹脏,就达到了目的。 因为,往往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候选人最后过关了,也会给他以后的从政生涯或者心灵深处埋下阴影的。这种小动作往往都会将当事人不堪的一面放大,并加以丑化,甚至无中生有,真的假的全都暴露给大众,即便当选,也会给他贴上某种标签的。 所以说,这个作用有时是隐性的,影响也是长期的,手段是极其恶劣的。 一般做这事的人都是一个地方的主要领导人物,因为有的是人等着为他效力,等着跟他一块做点坏事,好被他纳入权力阵营。地方三把手,说了书记和市长,就是他这个副书记了,在人事任免上,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他完全可以用官位来吸引为他卖命的人。 最初圈定的人选是朗法迁。最近,广电局局长面临着退休,朗法迁为了这把交椅头半年就上蹿下跳进行活动了,要当局长,他当然离不开殷家实和蔡枫了,对于有可能成为局长的朗法迁,当然是最佳的人选。 但是最近朗法迁似乎和他疏远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上次谈到广电局班子的时候,佘文秀就说:“广电局尽管是市里职能部门之一,但工作性质还是很专业的,局长的候选人还是要专业对口一些,有时候,外行可以领导内行,但却不一定搞好这个行当。” 是不是朗法迁听到佘文秀这句话,他心里有底了,还是朗法迁早就背着他们和佘文秀搭上了关系,甚至得到佘文秀的默许了?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朗法迁都没有做这事的优势了。 样想在,他就放弃了朗法迁,把眼光投放在那些对于升官发财有着强烈愿望的小人物们,比较来比较去,他曾经的学生汪军就进入了他的视线。 069 是你杀了他们的孩子(二) 本来,他已经暗示过汪军了,朗法迁上位后,台长的位子就会空出来了,汪军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代表了什么。 在代表们报道前夕,殷家实把汪军叫到酒店的房间,说要请他吃饭。 汪军诚惶诚恐地赶了过去,席间,殷家实告诉汪军,两会后,广电局和电视台的领导班子可能会调整,问他有什么想法没有? 这汪军笑笑说道:“我喜欢自由,这个频道主任当初朗台要是不硬塞给我,我是不会干的。当记者是最自由的职业,思想自由,活动范围自由。” 殷家实批评他胸无大志,说道:“绝对的自由是没有的,更谈不上思想自由了,那都是你的异想天开而已,三十五六岁了,自由的连个媳妇还没混上呢,难道真的要抱定独身主义吗?” 汪军嬉皮笑脸地说道:“我之所以宣扬独身主义,是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孩子,一旦发现,我就会放弃独身主义了。” 殷家实说:“原来是假独身啊?差不多就行了,玩弄了那么多女孩子了,也该正正经经地谈一个了。” 汪军说:“是啊,我最近准备认认真真地追一次女孩子。” “有目标了吗?” “差不多了。” 殷家实没再追问下去,对于这些他不敢兴趣,说道:“广电局局长过了年就退,我准备让老郎上,你看怎么样?” 汪军说:“朗台绝对没有问题。” 殷家实说:“你呐?” “我什么?” “你就没有进步的要求吗?” 汪军诡异地一笑,说道:“这要看老师书记的栽培了?” 殷家实笑笑,没再往下说。 尽管没有明说,但是殷家实已经达到了封官许愿的目的。 在开幕式的头天,也就是昨天,殷家实又将汪军叫到了办公室,说有个材料会让他散发一下,也用不着大张旗鼓地散发,只需把材料放在代表们入场的门口就可以了。汪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对于台长位子的渴望,他没有问,也许,糊涂着反而更好。 有人说,要想成为某个权力人物阵营里的核心人物,最好的办法就是跟这个权力人物一块办点坏事,这样,会瞬间被纳入领导的眼里。尽管他们以前是师生,但关系不是特别紧密。所以对于汪军,他既怕又渴望。 就在他送丁一回来后,接到了殷家实的电话,他当时还很纳闷,今晚,市委领导要全体出动,看望代表们,然后市委还要连夜召开市“两会”中共党员会议,这么紧张的时刻,副书记找自己难道是要交代“任务”? 汪军很快就到了殷家实说的停车场,就见殷家实从车里下来,阴沉着脸,递给他一个袋子,让他立刻把袋子里的东西销毁,不许走漏任何消息。说完,就匆匆地离开去开会去了。 汪军接过了袋子,放在自己的车上,他就想到哪儿去销毁这些东西,想着想着,就对袋子里的东西产生了强烈好奇,他就把车停在边上,借助车顶灯的光亮,打开了袋子里的那包东西,见是一沓广告纸,他就想,肯定是之前让他散发的材料。 想到这里,就抽出一张,看了起来。 看着看在,他的脉搏跳动就剧烈了起来,原来,这是攻击代市长江帆的小字报,说他是道德败坏,在亢州开始,就乱搞女人,**了电视台一个丁姓的女记者…… 看完后,血,就冲到了他的脑门。本来,他想忙过这段,正式向丁一表达自己心意的,没想到……难怪她谁都看不上,就连贺鹏飞追了她那么多年,最后都失望地出国了,原来她早就有了人,并且是现在的代市长…… 他感觉自己的感情受到了莫大的愚弄,就想也没想找到了丁一家,直接向丁一抛出了那包东西,可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丁一的反应居然如此剧烈,以至于流了产,那么,她怀的也应该是江帆的骨肉了…… 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面对情况危急的丁一,汪军打电话叫来了岳素芬,谁知,正赶上贺鹏飞探亲,正在岳素芬家,听到这个消息,两个人只用了六七分钟就赶到了。 跟贺鹏飞相比,汪军感到了自己的狭隘和自私,贺鹏飞毫无顾忌地抱起丁一就上了车,而且命令汪军开进部队医院,当时他没明白为什么不去市医院,却要去稍远的部队医院。可是到了医院汪军才明白贺鹏飞的用意,他是怕地方医院认出丁一,部队医院相对地方来说好些。 当贺鹏飞把还在流血的丁一,放在手术床的时候,他居然跟着手术床跑进了手术室,最后被护士请出,大夫找家属签字的时候,贺鹏飞毫不犹豫地扮演了家属的角色,并跟大夫讨论手术方案和丁一的病情……。 那一刻,他感到自己在贺鹏飞面前,有些自惭形愧…… 汪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丁一家,岳素芬早就看过了那些材料,她看见汪军后就气愤地说道:“是谁让你干的?你为什么要那么干?你知道他们经历了多少苦难吗?你知道这个孩子对已经四十岁的江市长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是你杀了他们第一个孩子!真看不出,你是这样的人!” 面对一连串的发问,汪军有苦说不出。他没法跟岳素芬解释,只能低着头抽烟。半天,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没那么卑鄙,要说私心,也就是想问问小丁究竟,目的也是还抱着一线希望。”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应该保密,对于方方面面的关系都要保密。所以,汪军嘱咐岳素芬,千万不要跟他们之外的人透露这事,那么于他,于各方面的人的影响都不会好。 岳素芬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了,就赌气说道:“散布怎么了,还帮了你的忙了呢?” 汪军急了,说道:“岳主任,请你说话注意点,如果我要想那么办的话,能拿来给小丁看吗?” 岳素芬想想也是,就说:“那你怎么得到的这些?” 汪军说:“是无意捡到的行了吧!”说完,拿着这包东西就走了。 刚走出丁一家,汪军在车上就接到了殷家实的电话,殷家实已经散会,他问汪军那东西销毁了吗?汪军说:“我连包装袋一起扔进了单位的锅炉,早就没了踪迹了。” 殷家实什么话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汪军看了看那个袋子,就开始寻思在哪儿把他们烧掉。 第二天,阆诸市第四届人民代表大会,在阆诸人民会堂正式开幕。 江帆代表市政府,向大会做了政府工作报告。他目光笃定、表情庄重,神态自若,且仪表堂堂,不时赢得全场阵阵的掌声。 紧接着,市发改委主任作了关于阆诸市上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执行情况和和今年计划草案的报告;市财政局局长作关于财政预算执行情况和今后一年的政预算草案的报告。下午,各代表团审议政府、计划、财政工作报告。 至此,第一天会议议程就结束了。 晚上,江帆没有回到部队的住处,而是跟代表们住在了阆诸宾馆。 忙到很晚,他才洗完澡,躺在床上,又忙着看大会下发的各种文件。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集中不了精力。脑海里,就闪现出丁一的影子 昨天晚上,从丁一家里回来后,便上床睡觉了,他记住了丁一说的话,让他养精蓄锐,以饱满的精神,接受阆诸人民的考验。 本来躺下后,他很快就睡着了,但是半夜,突然就感到胸口一阵憋闷,似乎呼吸出现了某种障碍,他憋醒了,醒来后,满头大汗。他纳闷,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胸口憋闷,难道自己心脏出现了状况,自己心脏没有问题啊? 069 是你杀了他们的孩子(三) 后半夜,他睡不着了,无论他怎样努力,就是无法安然入睡。他不禁暗自嘲笑自己,难道是自己患上了选举焦虑症? 他很想给丁一打个电话,跟她聊聊天,因为,他忘不了在亢州选举的那一次,他也是内心焦躁不安,是他的小鹿,跑到了他办公室,给了他一个甜蜜的吻。 他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半边脸,尽管他早就得到了不只是她的吻,甚至还得到了她的爱,乃至她整个人,但是,当初她那羞涩的吻,仍然令他难以忘记……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感觉不像是选举前的焦虑,就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胸口闷得难受。尽管他惦记着丁一,最终,他还是没有给她打电话,他知道她最近很幸苦,上班,接送小虎,不忍心打扰她。反正,再有几个小时就能见面了,明天,她是要上会采访的。 只是,江帆万万没有想到,此时,他的爱人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和身体的打击,她失去了他们的孩子…… 开幕式上,在记者席上,他没有见到她的影子,在代表们就餐的餐厅,他也没有见到她的影子,也许,是小虎的病没有好,她请假在家照看小虎? 想到这里,躺在床上的他,拨通了她家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丁一接通了。 他没等丁一说话,就关切地问道:“小虎怎么样了?” 丁一镇静了一下,尽量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说道:“他没事了。” “哦,上学了吗?” “上了。” “那在大会上我怎么没看见你?”江帆问道。 丁一就知道他没在会上看见自己,肯定会给自己打电话的。所以,她提前都想好了理由,就以小虎不退烧为借口,先搪塞过去,等散会后再告诉他实情。 谁知,江帆刚才这么一问,本来话到嘴边了,她忽然觉得不该这样咒小虎,小虎已经没事了,烧退了立刻就活泼乱跳的了,她更不该说不吉利的话。 但是,这个谎言被自己否定后,她还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搪塞他,慌忙中,就说道:“是……是我……” “你怎么了?”江帆不等她说完就急忙问道。 “我……”丁一一时不知怎么说了。 “你怎么了,病了吗?” “嗯,是的,我也有点感冒。” “你感冒了?这可不是小事,那你听话,千万不要乱用药,避免伤及胎儿,如果抗不过去就要找有经验的大夫开药,要跟大夫说实话,这样吧,你等着我,我带你去医院看看。”江帆说着就坐了起来。 “不,不不,我不用吃药,睡了一整天了,现在好多了。就是还有点没劲。”丁一感觉说道,她真怕他过来。 江帆长出了一口气,没再坚持,说道:“你发烧吗?” “不烧。” “哦,不烧就好。”江帆松了一口气,说道:“怀孕初期都会感到浑身没劲的,打不起精神,嗜睡,宝贝,你肯定是有小宝宝了,哈哈。”江帆开心地大笑。。 不难想象,江帆此时是多么的兴高采烈,可是丁一却心如刀绞,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她赶紧捂住了嘴,以免自己发出声响。 “你在听吗?”江帆见丁一不说话就问道。 “是的。在听……”她难过极了。 “你早上试着吗?”江帆还在继续这个话题。 丁一悄悄擦了一下眼泪,说道:“没有,不用试那么勤,再过两天再试吧。” “嗯,试不试都行,等开完会,咱们直接去医院检查,也可能是那批试纸有问题。”江帆说道:“你跟单位请假吧,让单位换人。多休息几天。” “嗯,我已经跟单位请假了……”丁一悄悄抹了一下流到腮边的泪水。 尽管江帆希望丁一能请假休息,但当听丁一说已经跟单位请假的时候,他还是感到有什么不对,多少有些意外。丁一是个对待工作很认真的人,即便是感冒,以她的性格也是能坚持则坚持,在他选举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她不是得了爬不起来的病,她绝对不会临阵请假的,而且她还是大会的出镜记者。 想到这里,他就关心地问道:“宝贝,你是不是感到身体特别难受?” 丁一强打精神说道:“到也没什么特别,就是没劲。” 江帆放心了,他说:“没劲是正常的,是正常的妊娠反应,等忙过这几天,咱们制定一个详细的饮食、睡眠制度,你也该掌握一下这些知识了。” 此时,江帆还蒙在鼓里,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丁一勉强笑了两下,她靠在沙发上,虚弱地说道:“你好好开会吧,不用惦记我,我会注意的。” “你今天看电视了吗?” “是的,我看了,报告做得很精彩!” “呵呵,那是笔杆子们写得精彩。真正过关要等到第四天。” 丁一知道,阆诸人代会会期是五天半,她手里有一份详细的会议流程,第四天才是代表们正式投票选举市长的日子。想到汪军那包没有发出的黑材料,丁一说道:“没问题,你肯定能顺利当选。” “呵呵,谢谢。” “尽管我不在会场上,但我会守在电视机旁的,为你加油。”丁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坚定一些,她又补充说道:“为我们加油。” 江帆担心说话时间过长影响她的身体,就说:“你去睡吧,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记住,多睡觉,多喝水,保持心情愉快,另外,多看看美好的东西,那些丑陋的东西少看,老人常说,孕妇看见丑陋的东西,孩子就会长得丑,看见美好的东西,孩子就会长得漂亮。” 丁一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江帆又说:“尽管有些歪理邪说,但却说明孕妇保持美好愉快心情的必要性。” “嗯,明白。” “好了,你去睡吧,挂电话。” “嗯,你也早点休息。”丁一知道他在等自己挂电话,这是他们在亢州经常被重复的动作,这次,她说完后也先挂了电话。 挂断江帆的电话,她靠在沙发上,眼泪,顺着两颊了流了出来…… 丁一是头中午出院的。 贺鹏飞把她送回了家。早上,是岳素芬送的小虎。 丁一从医院回来后,就让贺鹏飞回去了,毕竟他一夜都没有回家,家里人知道他跟自己在一起,又会说他的。再有,万一让于笑然知道了也不合适。尽管于笑然现在在广院学习,那她也不想给贺鹏飞找麻烦。 中午,岳素芬下班后来了,她给丁一煮的热汤,里面有两个窝鸡蛋。 小虎下午放学,是贺鹏接的他。贺鹏飞领小虎在外面吃了晚饭后才把小虎送回来。他顺便给丁一买了好多营养品。见丁一仍然打不起精神,他担心影响丁一休息,坐了一会就走了。 070 江帆顺利过关(一) 小虎表现的非常乖,回到家后,写完家庭作业,自己去洗脚,还不忘问候姑姑。然后自己回屋睡觉。丁一热好了牛奶,给他端进卧室的时候,他正在悄悄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妈妈,姑姑病了。 丁一一见,急忙拿过电话,对着话筒说道:“嫂子,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兴许是你儿子传染给我的。你放心吧,我和小虎我们俩互相照顾,你就好好伺候哥哥就是了。” 杜蕾说:“小虎说你今天早上去医院了?是贺鹏飞叔叔送的他?” “是啊,我去医院输了两瓶液就回来了,我怕这感冒闹起来。”丁一尽量让语气变得漫不经心。 杜蕾说:“今天咱们那里人代会开幕吧,你不去看看某些人做政府工作报告的风采?却在家里生病,没劲。” 这是杜蕾第一次这么公开地开自己的玩笑。 丁一笑了,说道:“都孩儿他娘了,怎么好奇心还这么重?你赶快照顾我哥去吧,我和小虎目前都是有小恙的人,没工夫跟你逗嘴,我挂了。”说着,就挂了电话。 小虎一边喝奶,一边说道:“咕咕,妈妈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要看爸爸的情况,不过,我想等你考完试,他们就差不多回来了,你要考个好成绩,当做礼物送给他们,让他们惊喜一下,怎么样?” “没问题,我如果考好了,江叔叔说带我去北京的航模商店。”小虎念念不忘。 丁一笑了,摸着他的脑袋说:“没问题,江叔叔说话算数,所以,你要努力呀。” “嗯。”小虎点点头:“贺鹏飞叔叔说,明天他还接我上学。还说不让你给我做早饭了,我们去外面吃”。 丁一笑着,说道:“好。” “姑姑,我长大了,也想像贺鹏飞叔叔那样出国。”小虎看着她说道。 “好啊,我们小虎真有志向。那你更要好好学习了,尤其是学好英语。” “嗯,没问题。” “没问题?”丁一笑了,说道:“眼下,咱们俩都要努力,姑姑有点感冒,小虎也有点感冒,小虎还要上学,复习,考试,姑姑歇两天也要上班,要工作,所以,咱们要照顾好自己,让爸爸和妈妈们放心,你说怎么样?” “没问题。”小虎表现得像个小大人 丁一笑了,说道:“好孩子,你真可爱。” “江叔叔也说让我听姑姑的话,贺鹏飞叔叔也说让我听姑姑的话,妈妈也这么说,所以,姑姑才可爱。”小虎仰着小脸看着她。 “哈哈。”丁一开心地笑了。 晚上,丁一把电话拿到了自己的房间。江帆白天在会上没看到她,半夜肯定会打电话来的,她担心铃声吵醒小虎。 果然不出所料,江帆给她打电话的时候,都快12点了。 挂了江帆的电话,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晚上,岳素芬又来过,告诫她说,一定要注意身体,这个时候最容易落下病根的。 其实凭心来说,丁一真的没有做好要当母亲的准备,对于这个孩子的痛惜,她更多的是出于对江帆对孩子的盼望,想想他一个大男人,出去给她买试纸,逼着她天天检测,渐渐地,丁一也就对腹中的那个未知的小生命有了喜爱…… 也许贺鹏飞说得对,这个胎儿可能不太健康,毕竟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药……想到这里,她就有些难受。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的脑袋里,开始又一遍地回放着昨天的情景。 关于小字报的事,汪军什么也没说,只是重申自己有保守秘密的责任。 丁一预感到,这个和江帆作对的人,应该不会是普通的身份,但是他为什么又撤回小字报呢? 这个问题丁一一直想不明白。 不过她预感到,这个幕后的人,很可能就在江帆的周围,肯定是江帆影响到了他什么。等开完两会后,她要告诉江帆,让他多加小心,相信凭江帆的睿智和灵敏,他会知道这个人是谁的。 丁一在家休养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她有些不放心江帆,想去上班。 岳素芬说:“你上班也没用,即便上班,也不会派你去会上了,因为,已经有别的记者顶替你了,所以,你还是在家安生休息吧。” 岳素芬说得有道理,丁一就没再要求上班。 按照会议议程,今天上午,将举行主席团第四次会议。 大会秘书处汇报酝酿和代表联名提出的市政府市长和一名市检察院检察长的候选人情况,这名检察长是和江帆前后脚一起调入阆诸市的,同样要经过人代会代表们的投票选举。 市政府市长和市检察院检察长的候选人确立后,随后即刻就会召开第四次全体会议,通过总监票员、总计票员、监票员、计票员名单后,将正式进入投票选举选举市政府市长、市检察院检察长的环节。 通过当场公开计票后,大会主席团将把选举结果现场公布。由此,阆诸市才会正式产生市长和市检察院检察长。 这个议程,丁一其实早就烂熟于心了,那张会议议程表格,她不知看了多少遍了,每天小虎走后,丁一就会拿着那章表格,看着今天大会所要进行的议程,还要打开电视,密切关注会议的报道。 她的心,已经飞到了会场,飞到了江帆的身边,她比江帆本人还要紧张。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时钟终于指到了十点整,阆诸新闻综合频道开始直播投票情况。 在运动员进行曲的伴奏下,首先是主席台上的开始投票,然后是各位代表。 接下来就是计票过程了。 丁一关了电视,她不想看了,等待的过程是揪心的。 这时,岳素芬来了。 她给丁一买了一只乌鸡,说是给她补补身子。她麻利地在厨房收拾好乌鸡后,放进了汤煲中,告诉丁一要小火煨制。要煲上两个小时的时间。大概中午饭时,就吃了。 丁一笑了,说道:“岳姐,我没那么严重,又不是产妇。”这话说完后,脸就先红了。 岳素芬白了她一眼,说:“你呀,情况比产妇还要严重,更要格外当心才是。” 她尴尬地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岳素芬洗完手,也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说道:“今天上午大会投票,你怎么不看直播?” 丁一老实地说道:“我刚关了。” 岳素芬看着她,就放下了遥控器。 她告诉丁一,昨天下午朗法迁回去审大会新闻,他把岳素芬叫到办公室,问岳素芬,丁一病得怎么样了? 岳素芬只告诉他是重感冒。 因为岳素芬已经和汪军商量好了,丁一的事,绝对不能往外说,如果泄露出去,对大家都不好。知情范围,仅控制在他们俩个和贺鹏飞之间。这也是贺鹏飞为什么绕道把丁一送到部队医院的原因所在。 朗法迁沉思了一下说:“看来是病得不轻,不然小丁不会临阵来不了的。” 岳素芬点头称是。 朗法迁又说:“我听小道消息说,小丁和江市长的确有关系。” 岳素芬警惕起来,说道:“台长,你听到了什么?” 朗法迁说:“唉,是领导们话里话外带出来的。” 岳素芬没再说什么,因为,她没有给丁一和江帆往外公布这种关系的权力,再说,本身小丁对跟江帆的关系就讳忌莫深,他们俩个一个是自己多年的好姐妹,一个是市长,而且自己的丈夫也在政界上混,无论如何,在对待这件事上,她跟外界一直是守口如瓶的。 070 江帆顺利过关(二) 所以,岳素芬来,也主要是想听听丁一的打算,她关切地说道:“小丁,昨天朗台又问起你和江市长的事,我什么都没说,听他的意思好像是听市领导说的。我今天来也是想跟你说,既然你和江市长是你情我愿,干嘛不公开你们的关系,省得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猜来猜去的。” 丁一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不是时机不成熟吗?” 岳素芬笑了,说道:“什么时机不成熟,我看是你没有考验完他?” 丁一笑了,说:“那倒也不全是。” “哎,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吗?”岳素芬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小丁,什么事,不要太苛求,也不要过分追求完美,差不多就行了,有的时候,爱情,就跟我们的电视艺术一样,是遗憾的艺术,就跟维纳斯没了手臂,铁塔是斜的道理一样,因为遗憾,才显得美丽。” 丁一笑了,说道:“岳姐,其它事情都可以不完美,都可以有缺陷,唯独爱不能。” “你啊,就仗着自己年轻,漂亮,等你到了35岁,或者四十岁时,你就不会这样说了,有一根稻草也会拼命抓住的。” “呵呵,我可能不会,真的。”丁一说道:“考验他的心思也不是没有,但现在主要是一些其它原因,毕竟,他面临着选举,再说了,谁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么无孔不入?” “这就是斗争,跟江帆认识那么长时间了,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丁一笑了,说道:“认识这么长时间,我们也不讨论这些问题啊?他很少跟我说工作上的事。” 岳素芬知道丁一说的是心里话,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跟你们比,我当初那都不叫恋爱。媒人介绍,两个人见了一面,然后就是互相通信,等他探家的时候,我们就登记了,然后到他部队结的婚,就这么简单,没有你们这些大风大浪,起起伏伏的,尽管回味时少了许多佐料,但却没什么痛苦,非要说苦,就是我一人带孩子是最苦的了。尽管有娘家妈帮带,但那时我弟弟的孩子也需要我妈哄,当闺女的心疼妈,所以,什么事只要自己能干的就尽量不给妈妈添累。” “羡慕你,毕竟你有妈妈可以依靠……” 岳素芬见她的眼圈红了,就赶紧岔开了话,说道:“唉,他把最好的时刻给了部队,孩子都会说话了他才回来探亲,进门跟他叫叔叔,那次没把我逗死。结果他还指责我,说是我教育的失误。现在想起这事还耿耿于怀。” 丁一看着岳素芬,深情地说:“岳姐,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关心着我,维护着我,即便是领导,都没从你口中套出什么,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很知足。你知道,我没有姐妹,有的时候,好希望有个姐姐能疼我……” 丁一说得情真意切,眼睛便又湿润了。 岳素芬急忙打断了她,说道:“嗨嗨嗨,干嘛呀,煽情啊?特长啊!” 丁一“噗嗤”笑了。 岳素芬又说:“我没你说得那么好,主要是我真的不敢确定你们的关系,尽管原来听了那么多的小道消息,但我不能人云亦云,咱俩是朋友。所以,你也别感谢我。不过小丁,你这嘴也真够严实的,居然连我都瞒着,这次如果不是你出了意外,我还是不能确定你们的关系。” 丁一的脸红了,说道:“我也不是有意要瞒你,实在是他身份有些……敏感……” “别解释了,我理解你。”岳素芬说道:“只是这次让贺鹏飞撞上了,估计他该彻底死心了。” 丁一的脸上就有了尴尬之色,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岳素芬说:“他是凌晨下的飞机,时差倒不过来,晚上就来我家了。我知道他想了解你的情况,我就故意不说,把他憋得够呛,这时,正赶上汪军打电话来,这下我省事了,他什么都看见了,也都知道了。” 丁一说道:“他是个好人。于笑然很有眼光。” 岳素芬说:“唉,我现在对小飞不抱任何希望了,这次他回来,嘱咐我不让我告诉于笑然,昨天他妈还跟我抱怨,这个小子非要把人愁死不可。我劝他妈,说别跟他发愁,缘分是天定的。” “缘分天定,这话太对了。”丁一眯起眼睛,神往地说道,她想到了喇嘛给江帆的那块琥珀石。 岳素芬笑了,说道:“男女之间的事,就像一首歌唱得那样,说也说不清。既然说不清,能糊涂就别清醒着。” 她们又聊了一会,丁一下意识看了看表,岳素芬说:“一会直播选举结果,我走了,这个时刻留给你自己独享吧。” 丁一笑了,说道:“岳姐,吃了中午饭再走吧。” 岳素芬说:“本来我是有这个意思,刚才忽然想起来,我中午必须要去店里一趟,有点事要去处理。下午有直播任务,走不开。所以啊,你自己吃吧,多休息,少活动,别看是流产,也要当月子养,事关重大,能影响到你以后做妈妈的质量。” 岳素芬嘱咐完后就走了。 丁一打开了电视,直播正在进行,投票和计票工作已经结束,接下来就要宣布选举结果了。 丁一的心提了起来,她眼睛一眨不眨地地注视着电视画面。 就见在大会主席台上就坐的成员,鱼贯走上台,重新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大会主持人宣布继续开会。 按照议程,大会主席台主席站起来宣布选举结果。江帆高票当选,那位检察长也顺利当选。 听到这个结果,丁一不由地笑了,她的心放了下来…… 接下来,江帆作为新当选的阆诸市政府市长,做供职发言。 画面上出现了江帆大步走向主席台前的画面,画面上,他步履稳健,面含效益,台下立刻就响起热烈的掌声。 就见江帆,举起一只手,面带微笑,向台下的代表挥手致意。 看着这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容,她的心里一阵难过,眼睛,慢慢地湿润了…… 江帆来到前台,展开了事先准备好的讲话稿,冲台下看了一眼,说道:“各位代表、同志们: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非常感谢大家的掌声! 他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等掌声稍稍平息后,江帆继续说道:“今天,阆诸人民把市长的重担放在了我的肩上,我既感荣幸又深知责任重大。我出身于一个普通的矿工家庭,在党和人民的哺育培养和领导的关怀教育下成长,曾经有过相当长时间的基层和边疆的工作经历。振兴一方经济,富裕一方百姓,一直是我心中的最高信念,我曾经在一首诗里写道:我想让我的老乡,少有所教、壮有所为、弱有所助,老有所养;让这亘古的膏怡之地,水满库,粮满仓,民富国强……” 讲到这里,江帆抬头看向了台下,台下寂静无声,他的目光深邃,表情庄严,也许,此时他想到,场外,有一双目光,正在看着自己…… 听他提到了那首诗,丁一下意识用手掩住了嘴,泪水,奔涌而出…… 江帆继续说道:“我来阆诸工作虽然时间不长,但已深切地感受到,阆诸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阆诸的人民善良淳朴,勤劳智慧;阆诸干部开拓进取,求真务实。我为自己能够融入这片热土,成为阆诸人民中的一员,与大家一道,为我市的发展与进步、为全市人民的富裕和幸福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深感荣幸和自豪!” “阆诸作为首都一个重要门户,在全省的战略发展中,有着特别重要的地位。多年来,特别是近几年,在省委、省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历届班子团结带领全市各级干部和群众,锐意进取,艰苦奋斗,实现了经济社会事业的快速发展,形成了具有我们阆诸独特优势的良好发展态势,为本届政府服务人民、干事创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070 江帆顺利过关(三) 又是一阵掌声。 他说道:“我深知,我们肩负着‘推进新跨越、建设新阆诸’的历史重任。更深知,自己肩上的重担。站在新的起点上,面对新的考验,我将认真学习,虚心请教,勤奋工作,扎实苦干,与班子成员一道,全身心投入到加快阆诸发展和为人民服务的实践中去,把党和人民的重托转化为不竭的工作动力,恪尽职守,顽强拼搏,尽心竭力把全市人民的各项事业抓实,办好!” “发展是硬道理,是第一要务,加快经济社会发展是人民的根本利益,是解决一切困难和问题的根本条件,是市政府最根本的任务。在经济全球化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条件下,我们的经济发展必须面对和参与全国全球的经济合作和竞争,必须遵循市场经济规律,符合自己的实际,发挥比较优势,培育竞争优势。我将和大家一道,在市委的正确领导下,做好以下几方面的工作……” 接着,江帆简短分析了阆诸在发展战略上存在的优势和劣势,讲了自己今后的施政理念,他说:“我市经济的重点难点是工业是项目,最大的比较优势是区位优势,是人力资源优势,在坚持落实现有发展战略,实施老工业基地振兴规划的过程中必须适应市场要求,从市情实际出发,学习借鉴先进经验,抓住重点,破解难点。在经济发展的重点上,要研究解决好粮牧、林木等主体资源的精深加工,延伸产业链条,培育能源、食品、林木产品等两大基地、五大主导产业,走新兴工业化道路的问题;要研究解决好农业产业化经营,加快原料基地和龙头企业两个重点建设,走大农业、大畜牧业、大加工业、大市场的产业化路子,实现工业增效、农业增产、农民增收、城乡共同发展的目标;实施经营城市战略,盘活城市这个最大的国有资产,进行城市要素的优化整合,有形无形资产的增值变现,快速扩张,按市场机制融资经营,是城市进入长期持续快速发展的良性轨道的问题……” 无疑,这将是一位新市长的工作中心和抱负。丁一听得不住点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雄心勃勃,信心满满的江帆,一个饱含对事业忠诚,对老乡真诚的市长江帆,而不是紧紧是那个只想做她孩子父亲的江帆。 “我决心在市委的正确领导下,团结带领市政府一班人,依靠全市广大干部群众,认真履行好人民赋予的神圣职责,着力认清新形势,全力明确新任务,努力开创新局面,把阆诸的各项事业推向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切实落实《政府工作报告》所确定的各项任务,把时代的召唤当作前进的动力,把崇高的使命化为积极的行动,努力创造阆诸灿烂辉煌的美好明天!谢谢大家。” 丁一长出了一口气,至此,江帆终于完成了自己人生的又一次跃进。 这时,贺鹏飞打来了电话,他说:“你是不是正在看电视?” “是。”丁一老实地承认。 “祝贺你。” “祝贺我?” “是啊,祝贺你,也就是祝贺他了。” 丁一没说话。 贺鹏飞又说:“身体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中午准备吃什么?” “岳姐来了,煲上了乌鸡汤,随便吃点就行了。” “怎么能随便吃点呢,你一定要吃好,喝好才对,这样恢复的快。” “嗯,是,谢谢贺先生。” “呵呵,为你高兴,真的。” “知道,谢谢你鹏飞。对了,晚上你不用去接小虎了,我没事了,我去接,你回来好几天了,一直在给我做壮工,不好意思,耽误了你好多事。”丁一说道。 贺鹏飞笑了,说道:“你别跟我客气了,我给你当壮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再说你目前还不宜出来活动,天气太冷,你什么都没耽误我,这样还给我找点事干呢。对了,小虎周六考试,明天放假一天,我昨天忘了告诉你了。” “呵呵,他跟我说了。” “那个小家伙,真可爱,跟我还很有感情的,没忘了我。”贺鹏飞自豪地说道。 丁一说:“是啊。鹏飞,晚上在我家吃饭吧。” “不了,你晚上的时间应该另有所属。我送完小虎就完成任务了。明天他放假,我也串串门,去省城看看同事们去。后天,我再去送他考试。丁一,不得不说你是个幸运儿,正好赶上我回来,要不你上哪儿找这么忠诚的壮工啊。” 丁一再次说道:“鹏飞,真是感谢。” “呵呵,让你说得我都找不着北了,这样,我再进一步表现表现,要不,我中午去给你做西餐?” “不用,目前我没那么好的胃口。” “对,你说的对,等你好了,我在展示一下手艺,你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嗯,放心吧。” 丁一挂了电话。 中午,她吃完饭,刚准备上床休息,又听到了电话响。 她走到客厅,拿过话机,坐在沙发上,接通了电话。 “喂,你怎么样?” 是江帆。 “我很好,你怎么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丁一感觉他应该很忙才对。 江帆笑了,说道:“是啊,的确没有时间。我是在路上等佘书记,我们一起去餐厅跟代表们吃饭,抽冷子给你打个电话。” “呵呵,我很好,你不要惦记我,赶紧去忙吧。” “好的,佘书记来了,我挂了。” “亲爱的,祝贺你!”丁一说完,不等他说话就挂了电话。 事实上,她必须挂电话,因为,泪水,再次湿润了双眼。她为江帆的这一天既高兴,又心酸,百感交集,五味横陈…… 江帆顺利当选,接下来,她不知该怎样告诉他孩子的情况。 下午,贺鹏飞把小虎送来后,没有进门,他说晚上家里要聚会,然后将两个披萨饼递给了丁一,说道:“当晚餐吧,你不是还有乌鸡汤吗。” 丁一笑了,说道:“谢谢。” 贺鹏飞摸着小虎圆圆的脑袋说道:“小虎,后天要加油,争取给我们来个惊喜。” 小虎说:“贺叔叔,我尽力。” 贺鹏飞为小虎小大人的表情逗笑了,他跟丁一和小虎摆手再见。 丁一站在门口,目送着贺鹏飞开着车走了,这才回身关好房门。 小虎放下书包,说道:“我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妈妈考试的事。” 小虎就去给妈妈打电话,丁一将披萨放进两个平盘中,她已经蒸好了米饭,并且给小虎做了他最爱吃的鸡蛋炒西红柿,没想到贺鹏飞又买了披萨。她就给小虎盛好一碗鸡汤,用小刀将披萨分成小块。 这时,就听小虎在叫她:“姑姑,妈妈要跟你说话。”他将话筒放在桌上,就跑进了厨房,刚要用小叉子去叉披萨,丁一拍了一下他的小手,说道:“洗手去。” 小虎缩了一下脑袋,就跑进了卫生间。 丁一拿起电话,说道:“嫂子,有什么指示?” 071 让我们一起面对(一) 杜蕾说道:“小一,等小虎考完试,我就把他接来,你也歇歇,工作那么忙,还要照顾小虎。”丁一没有跟杜蕾说起自己的情况,事实上,这种事也没法说出口,她更怕说出来后让哥哥担心,也怕让爸爸知道,况且,眼下家里是这种情况,就更没有必要添乱了。“嫂子大人,不用了,小虎我们俩个过的很好,不劳你们惦记着了。你还是好好伺候我哥吧,争取早点痊愈出院。” 杜蕾说道:“你哥伤情稳定住了,单位给请了护工,小虎姥爷现在退了,也闲了下来,小虎来了后,就让姥爷带就行了。再说,你哥我们也想儿子,你总不能阻断我们的骨肉情吧。” “呵呵,没良心。丁一笑着说道:“好,只要你能顾得过来,等小虎考完试,有时间我就给你送去,顺便看看我哥。” “也行,我让他姥爷去接也行,不过你要是想看你哥,也可以来,反正跟江市长说说,让他给你派个车不成问题吧。”杜蕾调皮的说道。 “好了,你要是没事我就挂了,没正形。”丁一怪嗔地说道。 丁一想起什么来又说道:“对了,有个事你要引起注意,你可别把我儿子喂胖了,我怎么听他说最近又是肯德基又是披萨什么的?” “你啊,就别操心了,赶紧照顾你老公去吧。”丁一感到自己有些无力,举着话筒的手就有些酸。 “呵呵,好。”杜蕾笑着就挂了电话。 挂了杜蕾的电话,丁一轻轻地揉着胳膊,身体有些虚弱。 晚上,丁一刚睡着,就听到了电话响。 她知道江帆会打电话来,这几天每天头睡觉的时候,她都将话机挪到自己房间。她怕吵到小虎,不容电话响第二声,她就拿下了话筒,平静了一下说道:“喂——” “是我,开门。” “啊!你在我家门口?”丁一吃惊地说道。 “是的。快点,晚了我就冻僵了。”江帆夸张地说道。 丁一赶忙放下电话,钻出被窝,披上了一个毛披肩,就走出卧室,来到门口。 小狗早就在门口焦急地徘徊,它肯定是听出了江帆的脚步声或者说话的声音。见她来了,高兴地摆着尾巴,冲着门边哼哼地叫着。 江帆在中午跟丁一通话中,尤其是她说了那句“亲爱的,祝贺你”时,他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样,心里就有些不放心,怎奈他当时实在抽不开身。 这几天他都一直吃住在会上,选举前的几天里,就是到了半夜他都在和代表们接触,每天睡觉都过12点,实在是顾不过来丁一,就连换洗的衣服都是秘书长去他宿舍取来的,他几乎不用秘书辛磊了。 选举内容进行完后,他轻松了不少,所以,才在一切事务结束后,跑到这里来。 丁一给他开开门,小狗便冲着他又蹦又跳的。 江帆摸了一下小狗的脑袋,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换上了拖鞋,便拉着丁一的手来到客厅的灯光下。他仔细地打量着丁一,摸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皱着眉头,担心地说道:“你是感冒了吗?这么严重?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了?” 丁一看着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眼泪,就溢满了眼眶,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江帆的心提了起来,说道:“到底是什么病?” 丁一不想压抑自己了,她抱住了他,嘤嘤地啜泣了起来,哽咽着说道:“对不起……” 江帆意识到了什么,说道:“为什么说对不起?” 丁一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腹部,说道:“我没有保护好他,他……没了……” “什么没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道:“你是说……孩子?” 丁一含着泪,点点头。 江帆怔住了,突然板正她的身子,问道:“咱们的确有了孩子?” 丁一又点点头。 “也就是会说,你感冒是假?” 丁一又点点头。 “可是他没了?”江帆追问道。 “是的……”丁一的声音小极了。 江帆冷静了一下,拥着她来到沙发上,扶着她坐下,说道:“宝贝,别急,给我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丁一不想对江帆隐瞒什么了,她之前的担心已经不存在了,于是,她就原原本本跟江帆说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听着听着,江帆不住地暗咬槽牙,他表情冷峻,眉头紧皱,但却顾不上问汪军的事,就捧着她的脸,凝视着她,说道:“也就是说,我们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丁一眼里再次噙满了泪水,她紧闭着嘴,点点头。 江帆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抹痛楚的表情,他抱住了她,说道:“没事,没事,我们还会有的,还会有的。” 听江帆这么说,丁一便扎在他的怀里,啜泣起来。 江帆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怎么也无法入睡,几次想给她打电话又怕吵醒小虎,原来,他的孩子没了…… 是啊,她独自承受了太多的苦难,自他走后,深夜的病重,万马河被贾东方劫持,草原的夜晚……想想都让他心疼。 想到这里,尽管他有些心痛,但还是在安慰她。他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背,心疼地说道:“你该告诉我,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扛啊,答应我。答应我,以后不管我多忙,只要有事,必须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们现在是最亲近的人,是连在一体的。那天怎么也睡不好觉,原来是你跟孩子……” 丁一听了他这话,很是欣慰,她靠在他的胸前,哽咽说道:“对不起……” 江帆捧起她的脸,说道:“这话该我说,你经历了那么多的苦,我从来都没守在你身边过,那个时候,我远在天涯,但现在我们近在咫尺,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而我,却丝毫不知情,宝贝,你不该瞒我……” “我……” 丁一刚想说什么,嘴就被江帆用手指按住了,他说道:“我知道你怕分我的心,怕影响我,是吗?” 丁一点点头。 江帆用大拇指给她揩去眼角的泪水。又说道:“以后,不许这样了,你不该低估你男人的承受能力,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一起面对,好吗?” 丁一含着眼泪再次点点头。 见她苍白的面容和带泪的目光,江帆的心里也一阵难过,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又强调说:“我只求你一件事,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最先应该让我知道,好吗?” 眼泪,又从她的眼中流出。 江帆低头,柔软的唇,贴在了她的眼睛上,吻去了她的泪水,最后,又落到了她的唇上…… 他极其温柔地吻着她,慢慢抬起头,给她披上滑落的披肩,用手将她的一缕头发背到耳后,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冷静一下,我有问题要问你。” 丁一知道这是她必须要面对的,就点点头。 江帆看着她,说道:“那个材料,是谁给汪军的?” “我不知道,他说他有为这一切保守秘密的责任。” 江帆点点头,他联想到了樊部长的突然“路过”,想到了樊部长房间里的众多剩水杯,想到了辛磊最近的诡异,一个人的面孔就出现在了脑海里…… “那么,这些材料现在在哪儿?”他又问道。 丁一说:“后来汪军来家里看我,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说,本来他的任务就是销毁它的,早就没影儿了。” 071 让我们一起面对(二) 江帆沉思了片刻,又说道:“那他……为什么要给你看这些?” “这个……”丁一有些为难,她低下了头,躲开了江帆的目光,她不知该怎样回答他:“我听岳姐说,他……对我有点意思,不过他从来都没有跟我表白过,也许,让我看,是想……是想……我也说不太好……” 江帆明白了,他注视着她,不再追问这个问题,又问道:“这件事,你们台长知道吗?” 丁一仍然低着头说道:“汪军没说,台长也在会上,我歇班后,他打过电话问候过我。汪军对外说我是重感冒。” 江帆抬起她的头,说道:“谁送你去的医院?” “是贺鹏飞和汪军。”丁一抬头看着他的表情。 “贺鹏飞?”江帆轻皱着眉头,说道。 “是的,那个时候我昏迷了,汪军吓坏了,就打电话把岳姐叫来了,贺鹏飞刚回国,正好在她家,就一块赶过来了。”说完,她有些尴尬地又低下了头。 江帆的表情有些严肃,他怔怔地捧着她的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丁一见他不说话,就抬眼看着他。 半天,江帆才回过神,说道:“对不起,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却不在你身边,让你受苦了……”他将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丁一依偎在他的身上,喃喃地说:“对亏了贺鹏飞,不然我……” 江帆打断了她,说:“改天我要当面向他道谢。” 丁一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你……” 江帆笑了,冲他眨了一下眼睛,说道:“我怎么了?放心,我可不小肚鸡肠的人,我是真心实意要感谢他,还有小岳,改天,我请他们吃饭。” 丁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尽管江帆嘴上这样说,但是他的心里有一种隐隐的疼痛,尽管他成功当选了,但是,他的爱人,却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孩子没有了,她的身体又受到了创伤,关键之关键,阆诸政坛,根本就不像表面那样一团和气,甚至有人背后捅刀子。可能实在找不出可以攻击他的目标,却挖出他跟丁一的旧事做文章,尽管没有得逞,但说明危机的存在。 现在想想,樊文良当初嘱咐他,让他不要急于迈步,甚至不要活动太多,这些话都是有的放矢的。 本来跟佘文秀看望代表的时候,那么多的陌生面孔,就连县委书记和县长他还都认不全呢,他还感到尴尬,还后悔没有多下去搞调研,没有多和大家交流,他还担心会影响票数呢。现在想来,少调研,少交流,居然是保护自己的最好的办法。 试想,如果他急于表现自己,急于和下边打成一片,未必是好事。 樊文良,是他仕途路上的贵人,在他两次的选举经历中,都是不动声色就为他扫平了路上的绊脚石,使他得以顺利当选,无疑,这次,如果不是他“路过”阆诸“歇歇脚”,相信选举不会这么顺利,结果也不会是这么理想。 他不敢想象,那些小字报散发出去会在社会上引起什么样的反响。 当然,他倒是不怕,大不了马上和丁一领证结婚就是了。但是,丁一不会这么想,她会内疚给他惹了麻烦,而且会内疚一辈子。 丁一,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是非常在意他们的关系给他带来的影响的。尽管眼下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障碍,她仍然会。 江帆心疼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丁一说:“没什么感觉,刚开始就是没劲,现在好多了。” “你要注意,不能着凉,另外,多吃有营养的东西。” “是啊,没少吃呢。” “唉,你现在应该被人伺候才对,可是你眼下还要照顾小虎。” “小虎不费心的,这两天都是贺鹏飞接送他,贺鹏飞不让给他做饭,都是他带小虎在外面吃完了才回来,早上也带小虎在外面吃,我只需要照顾好我自己就行了。” “我明天还有半天会议,然后就闭幕了。我带你去北京好好检查一下,别落下什么病根。” 丁一摸着他的脸颊,说道:“不用了,我后天小虎考试,大后天放两天假,然后返校,再然后可能就会放年假了,杜蕾可能说要回来接他,这样,说是给我减轻负担,我说他们是想孩子了。呵呵。” 江帆想了想说:“这样最好,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不过,我还是想带你去北京彻底检查一下,你别大意,女人落下妇科的毛病,那可不是儿戏。” 丁一笑了,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如果我要是有事的话,医院就不会让我出院了。” 听她这么说,江帆的手下意识地去摸着她的腹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丁一看着他,轻声说道。 江帆吻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抬起头,凝视着她,说道:“不许这么说了,这是最后一次,要说对不起应该是我,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你是为我担心才出现的事故,宝贝,从今天起,你什么也不要担心了,端端正正做我江帆的妻子,当然,如果不太委屈你的话……” “委屈,我太委屈了……我委屈这么晚我才等到这一天……”尽管脸上带着笑,但她的嗓音变得沙哑、哽噎了。 “哦?”江帆看着她。 “从你跟我说这话到现在,我等得太久了……”她吸了一下鼻息说道。 “哦——”江帆激动地再次将她抱紧,他们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心贴心地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这一夜,江帆没走,他不放心丁一,他极其小心地把丁一抱上床,然后用毛巾把细心地帮丁一擦拭完身子,这才躺在她的身边,抱着她入睡了…… 早上,江帆趁丁一和小虎还没有起床,就来到厨房,熬了小米粥,他看见厨房里有一袋红枣,就将红枣洗净,扔进了粥锅几颗,还出去买了小笼包。 等他回来后,丁一已经起床了。小虎还在睡。 江帆将还在冒着热气的小笼包放在一个盘子中,又盛了一碗红枣小米粥,放在丁一面前,说道:“我看见有红枣,就放了几颗,听说红枣补血。” 丁一见这个高大的男人,在忙前忙后地给他们张罗着早饭,她的心里荡漾起一股温情…… 江帆和丁一吃完早点,小虎醒了,丁一就去了小虎的房间里。 江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他有看早间新闻的习惯。可是当他坐在沙发上,习惯性地双手柱在沙发上,左手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他扭过头,就看到左手边沙发的缝隙中,有一张粉色的折着的纸,他抽了出来,展开。 看着看着就感觉血往上涌,太阳穴就一阵生疼。 原来,这就是那张小字报,是汪军和贺鹏飞送丁一去医院后,岳素芬抽出一张看了,看完后,她没有放回去,而是折好,放在了沙发坐垫下面。后来,汪军回来,就将那包东西全部带走了。 小虎出来,看见了江帆,就高兴地裂开嘴说道:“江叔叔好,我明天就考完试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试飞航模去了?” “当然。”江帆说道。 “那太好了。”小虎说着就跑进了卫生间。 丁一看着他,笑了一下,说道:“估计这几天夜里做梦都是试飞的事。” 江帆笑了。 “今天上午闭幕,你们是不是下午还要开会?”丁一问道。。 “哦,是的,我们还要开常委会。”江帆趁丁一不注意,就悄悄将那张纸折好,放进了自己兜里。 071 让我们一起面对(三) 早上,江帆跟丁一和小虎告别后,开着车,直奔阆诸宾馆。 他来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又开始细心地看那张小字报,从头看到尾。 他非常气愤,终于知道丁一为什么受了那么大的刺激了,里面的内容和措词的确太尖刻,太损了,有的有,有的没有,丁一是深爱他的,不受刺激就不是她丁一了。 江帆不停地咬着后槽牙,他差不多琢磨出是谁干的了。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江帆把那张小字报折好,装进口袋里,开开门,是肖爱国。 肖爱国笑容可掬地说道:“昨晚回去住了?” “嗯。”江帆点点头。 肖爱国见市长的情绪不高,便陪着小心,说道:“早饭吃了吗?” 江帆“嗯”了一声,依然若有所思地琢磨着那份小字报。 肖爱国感到没趣,他说道:“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下去了,有事您再叫我。”说着,就要往出走。 “等等。”江帆叫住了他。 肖爱国站住了,江帆冲他笑了笑,说道:“老肖,坐下呆几分钟。” 肖爱国看着这个刚刚转正的市长,感觉他似乎有什么事,就坐下了。 江帆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老肖啊,下来政府机关的内务工作你该琢磨一下了。” 肖爱国点点头,他不知道市长想说什么。 “各个科室人员搭配问题,有些科长的兼职问题,还有,找个专职秘书吧,一科工作很繁重,也很关键,科长最好不要兼职了。” 这个问题,上次江帆就跟肖爱国说过,肖爱国也的确在用心物色市长秘书的人选问题,听他这么说,就赶忙说道:“这个,我的确用心了,现在,就有个秘书比较适合……” 江帆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下来再说吧,另外,我住处的钥匙有一把在你手里还是在辛秘书手里?” 肖爱国说:“钥匙一直在我手里,辛秘书没有。” 肖爱国说着手就伸进了口袋里。 江帆制止住了他,说道:“在你那里放着吧。” 很显然,市长对辛磊不再信任,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他。 江帆起身给肖爱国倒了一杯水,肖爱国诚惶诚恐地站起来接住了,他不解地看着江帆。 江帆冲他笑笑,说道:“老肖啊,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费费脑子,我现在住的那个地方,回头你琢磨琢磨,怎么把它弄得温馨一些。” 肖爱国愣住了,江帆住的地方,几乎是原样,因为当时时间紧迫,也加上那个地方本来就是部队装修后,没怎么住过人,装修风格肯定是适合办公的风格,要说温馨肯定达不到。 市长要重新布置住处,而且要温馨一些?他不解地说道:“温馨?怎么个……温馨法儿,您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江帆笑了,他坐下说道:“这个吗?我目前还没一个准稿子,就是生活味儿浓一些,因为,因为我春节左右可能要结婚,目前我没有地方住,只能住在原来的地方,也不要大动干戈,就是稍加布置一下就行了。” 肖爱国一听,眼睛就冒出了惊喜的光亮,他说道:“真的,市长,老肖先恭喜您了。”说着,他放下茶杯,双手抱拳,说道:“真是双喜临门啊!” 江帆说道:“这个情况你目前要保密,先不要声张,婚期也没有最后确定,布置房子的事,你安排就行了,尽量少地让人知道。” 肖爱国知道市长没有拿自己当外人,就说道:“您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等大会闭幕后我就安排。” 江帆点点头,说道:“大方面不要动了,家具摆手什么的就那样了,地毯换个颜色新鲜点的,还有卧室的窗帘,你看着弄吧,会后,我要开始下去调研了,你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布置。” “好的,我即刻安排。” “无论怎样布置,一定要环保,这一点切记。不搞都行,必须要保证环保没有污染。”江帆强调了自己的观点。 “明白。” 肖爱国走后,江帆抬起手表看了一下,离开会还有点时间,他迫不及待地拿过电话,给妹妹江燕拨了电话。 等妹妹接通电话后,江帆说道:“江燕,我是哥哥。” “哥,这么早有什么事?” 江帆想了想措词,说道:“一般女同志流产后,多长时间能再怀孩子?” 江燕一听就问道:“哥,你什么意思,问这个干吗?难道……” 江帆说道:“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就这个问题咨询一下你这个医生,怎么了,不行啊?” “哈哈,行,当然行,不过你一个大男人问这个,有点不对劲?”妹妹笑着说道:“是不是我嫂子出现了状况?” 江帆叹了口气,说道:“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试纸都没检测出来,结果,突然流产了。” “啊,天,真的呀?那你怎么不提前带我这儿来,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吗?”江燕大声说道。 妹妹现在是他们所在的区医院妇科大夫,这次随妹夫当做特殊人才调来北京的,她的工作单位也是妹夫所在的研究所帮助联系的。 江帆说:“忘到没忘,只是事出有因,我当时也没在现场,等我知道后都过去三天时间了。江燕,我问你,会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江帆担心地说道。 江燕一听,便不再开哥哥的玩笑了,认真地说道:“一般这种情况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如果宫腔里有残余物,医院会为她做清宫手术的,这种手术非常常见,你不用担心,如果说影响,有少数人以后会出现滑胎现象……” “那怎么办?”没等妹妹说完,江帆就急着问道。 江燕说:“这种现象不是绝对的,也不是所有流过产的人都会得这个毛病,注意个人卫生,养好身体,另外,一个月之内是绝对不能在一起的,哥哥,你要注意了。” 江帆尴尬了,说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小儿科的常识问题,好了,挂了吧。” “等等。”“江燕急忙说道:“我说哥,嫂子都怀过你的孩子了,什么时候带她回家啊,还有,是不是该操办喜事了?”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对了,刚才我跟你说的事,别告诉妈妈。”江帆嘱咐道。 彭长宜这段时间倒是没有江帆那样的大起大落,不过心情也是很不舒畅。有些事,他总感到上面干预的太多。比如,政府那块地皮招标的事。 本来他打算拖到年后,但岳市长最近一次路过亢州,谈起这块地皮,听了彭长宜的打算后,他皱了皱眉,说道:“什么事不要拖,要尽量往前赶。年后,农村创建生态文明村的活动要全面铺开,亢州是示范市县,到时你们哪还有心思考虑其它。” 显然,岳筱是希望这块地皮尽快尘埃落定。 本来打算年前不再安排其它事情了,过一个轻松的春节。看来不行。于是,这几天他们就开始筹划年前招标的事。 常委会上,朱国庆反对彭长宜对外公开招标的建议,主张在亢州本地招标,理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建议居然得到了半数常委的支持。 彭长宜不得不长了个心眼,这件事没有在常委会上没有最终形成决议,下来再开专题会议研究。 散会后,彭长宜没有在办公室呆着,他让老顾把他送到了部长家里,因为雯雯告诉他,王圆前两天回来了。 072 有人要双喜临门(一) 他昨天没有去部长家,他不想打扰他们全家团聚的时间,其实,他早知道王圆会在春节前提前出狱。 他敲门,传来了部长的声音:“谁呀?” 彭长宜高声应道:“我,长宜。” “等着。” 彭长宜在门外等了半天,才听见部长的脚步和拐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组织部工作期间,彭长宜每次上班都会早到,他早已熟悉了部长的脚步声,记得他曾经教丁一如何辨别部长、樊书记和江帆的脚步声,说部长个子矮,迈的步岔就小,敦促、沉稳、自信而有力。可是如今,部长拄拐走步的声音,他听着却是这么的刺耳,陌生,以前来这个家,部长出来开门的时候很少,几乎没有,看来,今天这个家里就他一个人。 门开了,部长拄着双拐,站在里面。 彭长宜很奇怪,问道:“家里就您一个人?” “是啊,小圆和雯雯带着你阿姨去北京医院了。”部长说着,就转身往回走。 有了刚才等开门时的感慨,彭长宜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他感觉部长的个子似乎比从前矮了,当年,这是一个多么的威风八面的组织部部长啊! 彭长宜当年在周林的身上没少总结经验教训,这个时候,他从部长身上突然意识到了另一层意思,那就是自由。人生最基本的境界无非就是自由和健康,可是,有多少人因为这样和那样的原因失去了这两项基本的东西。 也许是今天常委会上的影响,彭长宜内心有些沉闷,他一声不吭地跟在部长的后面走进了屋。 到屋里后,彭长宜才问道:“阿姨不好吗?” 王家栋说了一声:“有点。” 彭长宜四下看了一眼,说道:“王子奇也去了?” “去了,这个家伙,见他爸爸后就粘上了,离不开了,我死乞白赖说让他在家陪我玩,他死活不干。白眼狼。”说到孙子,王家栋的脸上有了笑容。 彭长宜坐下。 王家栋问道:“这不晌不夜的你不上班来干嘛?”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想在办公室呆着,前天就听雯雯说小圆回来了,我也正好想出来散散心。” 王家栋说:“是啊,他回来后,本想走动走动,可听说了他妈妈的情况后,不放心,执意今天要带他妈去北京复查。” “哦,怎么去的?” “唉,我正想这事呢,是北京的朋友接他来了。”王家栋叹了一口气。 彭长宜说道:“北京的朋友?是原来的生意伙伴还是……”彭长宜本来想说“狱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王家栋明白彭长宜话的意思,说道:“是原来他开公司的那些老朋友,一直没断了联系,去南方看过他几次,这次小圆出来后,他们准备还让他跟他们干,我不同意,他现在不同于从前了,有媳妇有孩儿的了,如果还想做生意的话,还是守家在地的好,如今这社会,随便干点什么也饿不死。” 彭长宜点点头,他理解部长的心思。说:“那就把酒店和宾馆收回来,接着开。” 王家栋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也不好干了,你要知道,在家门口干,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不好干。但如果他要是去北京干,我和雯雯都够不着他,再有,好不容易团聚了,我不想再让他们小两口分开,别看小圆入狱雯雯能等他,如果小圆要是再有个什么闪失的话,雯雯未必迁就他了,这是我做老人的私心。” “您放心,在咱们家门口干也没事,没人敢欺负他。”彭长宜坚定地说道。 王家栋看着彭长宜,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家门口有你撑着,合法经营,肯定没有人找他麻烦,所以才不同意他出去干。” “嗯,您说得有道理,您和阿姨身体不好,孩子也该上幼儿园了,对了,您还让王子奇跟着您啊,是不是该撒手了?” “是啊,该撒手了,过了年就让他当插班生,雯雯已经跟中铁幼儿园的园长说好了。” “为什么去中直单位的幼儿园,干嘛不上咱们的市一幼?” “这也是我迟迟不让王子奇上幼儿园的原因,王子奇一直跟着我,没有接触到社会上的孩子,我怕他过早上幼儿园,尤其是咱们本地的幼儿园,对孩子有不好的影响,我在家给他们带到现在,也不比幼儿园的差,就是想等小圆回来送他去幼儿园。”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多虑了,考虑的太细了。” 王家栋认真地说:“不是我多虑,事实的确如此,亢州是个小县城,国幼儿园就两个,有头有脸的孩子都集中在这两个幼儿园,尤其是一幼,我不想让孩子过早地知道他的爷爷和爸爸都是犯罪分子,这样他爸爸回来了,作为孩子,感情和心灵就有了靠山。”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头,小声说道:“犯罪分子?说的真刺耳。” 王家栋笑了,说道:“那是你听着刺耳,有些人可能就会把这些当笑话说给自己的孩子听。我知道我交下了一部分人,可还是得罪的人多,这个问题我心里有数。” 彭长宜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就说道:“我还想让雯雯挪挪地方,在团委都干了七八年了,也该动动了。” “你准备让她去哪儿?” “人防办。不瞒您说,这个位置我早就想让雯雯来。我今天来也是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人防办不显山不露水,没有工作任务指标,反而还能有些正当的实惠,非常适合雯雯。王家栋岂能不知彭长宜的用意? 彭长宜又说:“我也想让她到市直单位去,但思忖半天,还是觉得人防办最合适。”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我没有意见,只要不给你带来什么负面影响就行。” “什么负面不负面的,考虑那么多没用,就是那么回事,我也算看透了。领导支持你的工作就好干,领导要是想给你掺沙子,你就是再注意影响也没用。”彭长宜不以为然地说道。 王家栋看着他,说:“你小子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真是瞒不过您的眼睛,我现在的确有点情绪。” 于是,彭长宜就将政府那块地皮招标的事跟部长说了一遍。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不能帮你什么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谨慎行事。早先我怎么跟你说着:仕途需要自律,官场需要智慧。这个朱国庆自从当上市长后,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的确很高调,你跟他搭班子,需要动脑筋。他认为自己比你资格,亢州这个市委书记本来他当才合适呢,而且还当过你的直接领导,现在反过来你要直接领导他,他的心里肯定会有些不平衡,所以,你们之间的合作出现不愉快是很正常的事,关键是自己要处理好。” 彭长宜说:“我也分析过,这些我开始就考虑到了,所以也就尽量把心放宽,凡事不要太计较,可是,有时候别人不认为你是大度,认为你是软弱可欺,就处处表现的目中无人,得寸进尺,甚至有事直接去上边汇报,这一点让人十分不舒服!” 说到这里,彭长宜就有些气愤。 王家栋说:“你千万别动肝火,要正确认识这个问题,换位想想,这很正常。只是这个正常是旁人认为的,你肯定不会这样认为,这就要看你自己保持一个什么心态了。” 072 有人要双喜临门(二) 彭长宜有些悲观,说道:“我目前没有选择心态的权力。” 王家栋理解他话的意思,看着他说道:“哈哈,没有那么悲观,你情绪有问题。” 彭长宜低下头,释然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王家栋说道:“你说了句实话,你的确没有选择心态的权力。其实细想想,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回顾一下你走过的路程,你也该知足了,你想想,你能逆流而上,而且当初是在你跟我和樊书记靠得非常近的前提下升迁,仕途没有受到影响,已经是幸运了,比朱国庆幸运多了。当然,这里有你自身的朱国庆甚至是其他人都无法比拟的优势。但也不能不说是幸运。如今,威胁到你的因素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可是唯物辩证法更加证明了一条真理,旧的矛盾解决了,新的矛盾自然会产生。一个人,哪能都那么顺风顺水呐,遇到挫折或者不顺心的事太正常了,如果换做我,你还该怎么样?如果换做你是范卫东、钟鸣义,甚至是翟炳德,你又该怎么样?” 彭长宜不说话了。 王家栋接着说道:“你现在是亢州的一家之长,好多工作用不着你亲自去干了,但你仍然不会轻松,为什么,你累在了这里。” 王家栋用手指了指脑袋,说道:“你现在要转变角色,要由一名作战员变成指挥员,这里比不得三源,三源民风朴实,干部们也比亢州的朴实,你可以深入某个具体的工作,一竿子插到底,而且三源的领导班子是你重新组建起来的,甚至县长都是你提拔起来的,基层的领导班子也都是你重新调整过的,那里的工作环境当然是顺心顺意。但是亢州就不同了,你和朱国庆合作,本身就会产生矛盾,他会以老大自居,你在他的嘴上是尊敬的彭书记,在他的心里实则是他的小弟,无论是言谈话语还是面临的实际工作,他都会做出让你不舒服的举动,你可能会找不到被你的搭档仰慕的感觉,这个太正常了,你早就该想到,这是必然,是历史造成的这样局面。你心里不舒服,他朱国庆更不舒服。你想想,当年,你是他班子成员里的一员,可以说对他是唯马首是瞻,他在你的心目中,具有绝对的权威,这样一个老资历的人,如今却在你之下,恐怕搁谁都不会舒服。你来后,又是那么强势治污,他想上马电厂受阻,盖大楼的梦破灭……这些,都是朱国庆是心头病,所以,他不舒服,能让你舒服吗?” 王家栋顿了顿,见彭长宜皱眉倾听,就又说道:“这个时候,他必然会付出比你多的努力,来突破你的重压,他必然会寻求上面领导的支持,如果换做你,你兴许也会……” 听到这里,彭长宜抬起头,突然问道:“上面,包括樊书记吗?” 王家栋说:“这个我没有和老樊探讨过,朱国庆肯定跟他有来往,你想,作为朱国庆,是不会放过老樊这样一个靠山的。不过樊书记肯定不会做不利于你们团结的事,也不会让亢州跑偏的,这一点我敢担保。至于其他人,我就不敢保证了。” 彭长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知道王家栋说的其他人是谁了。显而易见,指的是锦安的领导。锦安的领导最有资格对下边指手画脚的人无非就是书记和市长。书记邵愚很少插手地方的事,这个人做事低调,而且被基层干部们传是不作为,不干事。可是,市长岳晓就不是这样了,他热衷于地方上的一切事务,经常插手地方工作,在其它市县也有这样的先例。 “所以,你也用不着这么灰心,遇到好的政治生态环境,你就干欢点,反之,就随遇而安一些,凡事谨慎一点没有坏处。这是我的心得,你仅作参考。”王家栋又说道。 彭长宜说:“您说得太对了。事实上,我也很矛盾,一方面矛盾没有亮眼的政绩,一方面也怕干得多失误多,毕竟不是从前了。另一方面,还有点欲罢不能,还罢不忍的心理,我也想在亢州当个太平官,可是,我天生不是当太平官的料,还是想向以往那样,施展一下,但总感觉不知是哪儿有些不对劲,就是无法让你痛快。” 王家栋笑了,说:“凡事不能强求,更不能盲目,再说,你现在是党委一把手,管好人事工作就是了,那些冲冲杀杀就是人家市长的事,你什么时候见过樊书记亲自抓某一些具体工作了?甚至基层干部找他汇报工作,他都得问一句,这项工作市里哪个领导分管?谁分管找谁去,即便是他听了你的报告,保证最后会有这么一句话,好了,下来我把你反应的问题,跟分管的市领导磨叨磨叨。你说说,你能做到这一点吗?” 彭长宜笑了,摇摇头,说道:“如果我有当初樊书记那样的政治环境,我能做到,现在不敢这么放手。” “这不得了吗?所以,无论你以什么样的态度跟朱国庆搭班子,都要做到一点,那就是遇事不慌,不急,不上火,把心态放平和,平和处理你们之间出现的一切问题,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向他屈服,而是让你冷静,冷静,再冷静。就是他骑你脖子拉屎,你都要冷静。” 彭长宜说道:“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您放心。” 王家栋盯着他,继续说道:“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政治生态环境好,你就多干点,反之,就忍,以不出差错为目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我记住了。” “政府那块地皮你不要争了,我知道你的心思,随他去吧,只要他盖的不是危楼,谁来盖都行,这个蛋糕,你不要把着了,要往出让。” 彭长宜看着部长,眨了半天的眼睛,最后低下头,说道:“我明白了。” 王家栋乐了,说道:“长宜,咱爷俩喝口,我正一人呆得闷,你就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让老顾送点下酒菜过来。” “不用,我去厨房鼓捣两个菜。”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那还行?我何德何能啊?” 王家栋来了兴致,说:“我不行还有你呐?” “哈哈,我什么都不会?”彭长宜老实地说道。 正说着,彭长宜的电话响了,他低头一看,是舒晴。 “舒教授你好,有事吗?”彭长宜大部分时间称呼她为舒教授,而不是舒书记。 舒晴刚从省里回来,她上次按照彭长宜的意思,给全市科级以上的家属讲课,反响很好,被宣传报道出去后,当做了省里经验推广,舒晴由此又被省里召了回去,组成针对干部家属的宣讲团,巡回宣讲。 她愉快地说:“我刚从省里回来,向彭书记报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啊,巡讲怎么样?” “口干舌燥。” “呵呵,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彭书记你没在机关吗?”舒晴问道。 “是的。有事回去后再说。” 挂了舒晴的电话,王家栋说:“是省里下来挂职的那个妇女?” 彭长宜笑了,说:“看您说的,还妇女?人家是个姑娘,还没结婚。” “这有什么区别?”王家栋反问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同志,用词这么不讲究,人家是女干部,称呼妇女不准确。” 王家栋盯着他问:“你很维护她?” 彭长宜怔住了,说道:“什么意思?老同志?” 王家栋笑了,转移了话题,说道:“对了,你那个朋友最近可是双喜临门啊,你没有跟他联系吗?” 每当部长这么说的时候,彭长宜就知道他说的是江帆了,因为只有江帆,王家栋才称为是彭长宜的朋友。 彭长宜说:“他顺利当选后,我跟姚斌、京海几个人去阆诸看他了。对了,他怎么是双喜临门?” 072 有人要双喜临门(三) “装傻吧你,他顺利当选,而且跟小丁重修旧好,并且准备春节结婚,这不是双喜临门吗?” 这一点,彭长宜真的不知道,他们上次去阆诸看江帆,由于江帆没有主动叫丁一参加,彭长宜也不好意思说把丁一叫过来,后来江帆送彭长宜上车的时候,彭长宜到底放不下心中的挂念,他跟江帆握手告别的时候,见旁边没人,就小说道:“市长,给小丁带好。”江帆说:“她感冒了,并且没在家,去省城医院看她哥哥去了。” 彭长宜没有追问她得的是什么病,只是询问了一下陆原的情况。自从丁一上次跟丁一分别后,彭长宜意识到,自己不能离丁一太近了,一是给自己徒增烦恼,二是江帆回来了,他不能让江帆对自己产生误解,他对自己误解事小,如果对丁一误解了那就麻烦大了。所以,就是平时给江帆打电话,如果江帆不主动提丁一,他都不提。 所以,部长说他们结婚的事,彭长宜一点都不知情。他问道:“他们要结婚,您是怎么知道的?” 王家栋说:“我能怎么知道,还不是听老樊说的。” 原来,江帆当选后,特地去省城拜见了樊文良,感谢他的提携和辅佐。江帆才知道,这次选举,又是樊文良暗中掌舵,才没有出现大的纰漏。他也把小字报的事跟樊文良说了,樊文良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问了他们什么时候结婚。江帆说等丁一的爸爸春节回来,他先去求婚,顺利的话,春节左右就能结婚。 王家栋又说:“我以为你知道这事,就没跟你说。” 彭长宜苦笑了一声,说道:“我哪里知道呀。” 王家栋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啊,如果没有跟小芳复婚的想法,也快点找个人结了吧,有些心思也该放下了。” 彭长宜看着部长,说道:“我有什么心思放不下的?” 王家栋笑了,没有回答。尽管彭长宜从没承认过,但他对丁一超乎寻常的关怀,别人看不出什么,王家栋心里有数。 彭长宜又故意轻松地说道:“我不结了,一个人这么过下去不错,省心,耳根还清静。” “受刺激了?” “看您说的,人家结婚,我受什么刺激?” 王家栋说:“我说的是那个小姑娘?你想哪儿去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也说不清因为什么,懒得想这事。” 王家栋说道:“别灰心。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小芳有了朋友,准备头春节结婚。” “嗯”彭长宜吱了一声。 “你知道了?” “我不知道。”彭长宜拿起遥控器,就要开电视。 “我说你小子听到这个消息怎么一点不往心里去?” “她结婚我干嘛往心里去呀?” 王家栋说:“你小子心够硬的,怎么不关你事,你的闺女还要跟着她妈,再有,她找的人是什么人,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关心?” 彭长宜摇摇头,说道:“闺女我会关心,她找什么样的人是她的事。我不管。对我闺女如果不是那么回事,我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王家栋看着他,笑了。 彭长宜扭过头,看着他说道:“笑什么?” 王家栋说:“你小子多什么心,我的意思是江帆要结婚了,小芳也要结婚,你是不是也该想想自己的事了。” 彭长宜靠在沙发上,说道:“哪儿写着他们结婚我就必须要结婚了?” “哈哈,别说硬话了,你是不是对那个舒晴有意思?” 彭长宜一听,急忙从沙发上直起腰,说道:“您何出此言?” “我是没有根据地问问,一闪之念。” “我的祖宗,您想吓死我呀?” “瞧你那点出息。” 周六早上,彭长宜来接娜娜,准备回老家看爷爷。 他按下门铃后,沈芳出来了。沈芳告诉他,说娜娜正在吃早饭,让他进去,有话跟他说。 彭长宜想可能是沈芳想跟自己说她要结婚的事,就犹豫了一下,跟着她进来了。 娜娜正在厨房吃饭,他朝女儿挥了一下手,就跟沈芳进了北屋的客厅。 沈芳客气地给他倒了一杯水,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 彭长宜坐在沙发上,打量了一眼自己曾经熟悉的家,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他忽然有些伤感,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等着沈芳开口。 沈芳也在旁边掰弄着手指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说道:“把我叫进来什么事?” 沈芳仍然低着头,不说话。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我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你啊。” 哪知,沈芳的头更低了,最后竟啪嗒啪嗒掉开了眼泪。 彭长宜说:“你干嘛呀,这是喜事,哭什么呀?” 沈芳抹着眼泪说:“你都知道了?” “是,我昨天去部长家着,听他跟我说。” 沈芳的眼泪不断。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说话呀,别光哭啊。我一会就走了,抓紧时间,一会娜娜就吃完了。” 沈芳似乎听出彭长宜口气里听出了不耐烦,就擦了一下眼泪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彭长宜看见沈芳的头发里,有了几根白发,他的心也有点酸,就温和地说道:“结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沈芳的嘴唇颤抖开了,她摇摇头。 彭长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他看了看这个家,说道:“是结在这里吗?” “是的……他家是外地人,只好住在这里……”沈芳哑声说道。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说道:“我去看看娜娜吃完没。”说着,就想往出走。 沈芳这时也站了起来,她猛然从后面抱住了彭长宜,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嗡嗡地哭开了。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任由她在背后抱着自己哭。半天才掰开沈芳扣在前面的手,转过身,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道:“别哭了,让孩子看见不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说话。” 沈芳泣不成声,他攥着彭长宜的手,说道:“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半天才睁开,轻声说道:“好了,我去看娜娜去,记住,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让娜娜告诉我也行。” 沈芳松开了彭长宜的手,流着眼泪,跑进了里屋的卧室,关上了门。 彭长宜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走了出来,正好看见娜娜吃饱了出来,他跟女儿说:“爸爸去车里等你。”很快,女儿穿着厚厚的衣服,从家里跑了出来,彭长宜给她开开门,系好安全带,说道:“你妈妈说什么着?” 女儿说:“什么都没说,妈妈哭了,爸爸,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吵架。” “那妈妈干嘛哭?” 彭长宜摇摇头。说道:“娜娜,你妈妈要结婚,你知道吗?” 073 遭到举报(一) 女儿听爸爸这样问她,就撅着嘴说道:“知道,妈妈跟我说了——” 彭长宜又问道:“那个人是哪里的?干嘛的?你知道吗?” 娜娜说:“知道,妈妈说他是文化宫教人跳舞的老师,我不喜欢他,他总是上家里来。” 彭长宜皱了下眉,文化宫教跳舞的,显然这个职业不靠谱,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娜娜皱着小眉头说道:“他身上总是喷香水,一来咱们家就满身的香水气,姥姥也不喜欢,还说以后让我跟他叫香半街。” “什么?”彭长宜没有听清楚。 “香半街。就是香半条街的意思。” 彭长宜忍住没有笑,说:“他跟你好吗?” 娜娜想了想说:“还行吧,不过姥姥说,他必须要跟我好,不然妈妈不会喜欢他。” 彭长宜忽然感到心情有些沉重,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女儿的头,说道:“放心,我女儿用不着任何人跟你好,有爸爸在,不需要他们跟你好。” 娜娜歪头看着爸爸,她使劲地冲爸爸点点头,“嗯”了一声。显然,她非常满意爸爸这么说:“其实,姥姥说的也不全对,那个康叔叔,跟我也不全是真好,有一次妈妈有事,让他去接我,他说请我去大饭店吃饭,问我想吃什么,让我点,我就点了两只帝王蟹,他嫌贵,就没让服务员上。” 彭长宜很感兴趣,说道:“你怎么知道是他没让服务员上?” “我当然知道,点的时候他就说帝王蟹太贵,不好吃,我说好吃,爸爸经常请我吃。后来他就出去了,一会服务员就说帝王蟹没有了,等我们吃完出去的时候,我就看见水族箱里有帝王蟹,他就是怕花钱。” 彭长宜笑了,说:“帝王蟹的确很贵。你明知道他怕花钱,干嘛还要点这么贵的菜?” 娜娜撅着嘴争辩着说道:“他跟妈妈说的要请我去大饭店,还说想吃什么就让我点什么,我知道贵,就故意点的,看看他到底跟我是真好还是假好。” 彭长宜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脑袋,说道:“妈妈知道吗?” “不知道,康叔叔不让我跟妈妈说,康叔叔说,等来了帝王蟹,他再请我和妈妈一块吃。” 彭长宜心情有些沉重,他看了一眼女儿,冲他笑笑,没有说话。 娜娜又问道:“爸爸,如果妈妈和康叔叔结婚的话,他就会住在咱们家的。” 彭长宜说:“他没有房子吗?” 娜娜说:“妈妈说他有房子,但却是单位的职工宿舍,妈妈说只能让他在咱们家里住。” 彭长宜点点头,“嗯”了一声。 “可是我不想他住咱们家。”娜娜又撅着嘴说道。 彭长宜说:“你不想住过来,妈妈就要住过去,你也要跟着住过去。” “我不想跟他在一起住,我讨厌他身上的香水味,还骗我说以后请我和妈妈吃帝王蟹,到现在他也没请。” 彭长宜知道女儿有自己的思想了,就说道:“你可以跟妈妈说,让妈妈转告他,不让他在家里用香水。以后,爸爸请你吃帝王蟹,他可能挣钱少,就是想请,估计妈妈也不会让他出钱的。” “嗯,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吃,就是想考验一下他。我跟姥姥说了,他来后,我就去跟姥姥住。”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他摸着女儿的头说:“你要好好跟他相处,不然妈妈会伤心的。” “妈妈才不会伤心呢,她可喜欢那个人了。” 彭长宜说:“那是了,如果不喜欢他,就不会让他来家里,就不会跟他结婚了。” 娜娜突然说道:“爸爸,你是不是也会结婚?” “这个……”彭长宜没有料到女儿会问这个问题,就说:“爸爸目前不会。” “那以后呢?”娜娜睁着两只大眼睛问道。 彭长宜说:“以后,娜娜就会长大,会去外地上大学,娜娜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家,你说以后爸爸跟谁过?” 彭长宜知道,绝不能对孩子许空愿说自己这辈子不结婚,那样会误导孩子,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另外,孩子也会信以为真的。 娜娜睁着两只漆黑的眼睛,看了爸爸半天,说道:“那爸爸也结婚吧。” 彭长宜笑了,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说:“那是以后的事,爸爸目前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以后是多长时间?” 彭长宜看了一眼女儿,心说,这一点很像自己,就说:“等娜娜长大了,有出息了。” “那我要是永远都不长大,永远都没出息呢?” 彭长宜又看了一眼女儿,故意认真地说道:“干嘛,就为了爸爸不结婚,你就拒绝长大,拒绝长出息吗?这似乎不像我彭长宜的女儿该说的话。” 娜娜自知不占理,笑了一下,随后小大人似的的叹了口气。 彭长宜说道:“叹什么气呀?” “爸爸,我真不喜欢咱们家住进外人来。” 彭长宜笑了,说:“那也不是什么外人,他是妈妈的丈夫,会跟妈妈一样疼你的。你要学着接受他。” “嗯,只能试试了,如果不行的话,我就把他赶出去,要不我就出去。” 听了女儿的话后,彭长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感觉女儿真的是长大了。这次,轮到彭长宜叹气了…… 说来也怪,他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了几个女人的身影之后,那个留存心里最久远、埋藏最深的人还是丁一。昨天,他听部长说他们要在春节结婚了,晚上回到住处,他望着丁一的小字,居然有了很长时间的怅然若失。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个心理,反复问自己,你难道不是在心里一直希望他们能有今天吗?不是一直希望她跟江帆能有这个最后的归宿吗?但是,心里就是失落,就是不是滋味。想想最有资格爱丁一的只有江帆,因为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挫折,别人是无法取代的,他最后还是在心里祝福了她。 她终于有了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可以带给她安全和幸福,彭长宜没有什么可以为她担心的了,他在心里也默默地跟自己的感情告了别,他决定将自己的感情永远尘封,永远都不再开启。 亢州政府预留的那块地皮最终还是没能在春节前举行招投标仪式,因为亢州党政一把手产生了严重分歧,至此,官司打到了市里,朱国庆跟市长岳晓告了彭长宜的状,说他跟他的同学有不清楚的权钱交易。锦安市委书记邵愚在第一时间召见了彭长宜。 彭长宜很气愤,他义正词严地跟邵书记说道:“这个问题我不予解释,我请求纪委去调查,如果真的像组织掌握的这样,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如果调查我没有这样的问题,我保留自己申诉的权力。” 邵愚书记笑了,说道:“你用得着这么义正词严的吗?如果组织上全信的话,就不找你谈话了,而是直接派纪委介入了……” 彭长宜口气强硬地说道:“那不行,既然有人对我的行为出现了质疑,那还是请组织审计的好,再说,组织有权维护队伍成员的清白,我也有权维护我个人的清白。” 邵愚看着他,半天说道:“怎么,还上劲了是不是?我听到这样的反应难道不该请你来问个清楚吗?” 彭长宜见书记用的是“我”这个称呼,而不是组织,他也见好就收,故作痛苦地咧着嘴说道:“应该是应该,但是您知道吗,长宜委屈啊——” 073 遭到举报(二) “受点委屈怎么了?我们干的是党的事业,是为了人民,你能要求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吗?你能要求所有的人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吗?当这个角儿,处这个位置,谁还不受点委屈!看你没完没了的样子,能的你。” “我,我不是……” 邵书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是每一个干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正常现象,共产党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沉得住气,耐得住寂寞,受得了委屈,守得住清贫,抗得住诱惑,经得起考验,这才是久经考验的好同志,哪能刚受点委屈就大呼小叫的?” “对不起,刚才我太激动了,因为我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和影响,所以冷不丁听到这种闲话后有点接受不了。”彭长宜说道。 “既然在意自己的形象和影响,就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传闻,无论真假,你肯定有做得不尽人意的地方。” “是,我接受您的批评,以后注意。”彭长宜低着头说道。 “你能认识到就好,以后不是要注意,是要杜绝。不瞒你说,接到这样的举报后,市纪委就在第一时间内就组织了调查组,深入三源调查了你和吴冠奇的关系,也单独找过吴冠奇谈话,基本还了你的清白,但仍然要注意的是,你离开三源两年多了,为什么还要和吴冠奇扯上关系?亢州有能力有资质的企业家有的是,为什么要介绍他来亢州投资?这要引起你的深思,你这样做,不得不让别人对你的动机产生质疑,我看别人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如果我们的同志连这点敏感都不存在了,那说明我们这支队伍太危险了。”邵愚书记虎着脸说道。 彭长宜不敢再申诉什么了,事实上,在进行了自卫反击后,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尽管挨了书记的批评,听了他的话后还是连忙点头称是。 邵书记又说:“咱们有一部分像你这样的年轻干部,凭借自身的工作经验,取得过一定的成绩,但也显现出一些骄傲自满情绪,这是要不得的,尽管我没有发现你有这样的言行,但通过这件事也要引以为戒。” “是的,是的,您的话我记住了,我一定引以为戒。”彭长宜连连点头说道。 他不知为什么,既然对他的举报已经被组织调查清楚,为什么市委书记还要亲自敲打,好像别人莫须有的举报,是自己的错误造成的?他心里有点不服气,但他不能表露出来,见好就收,懂得进退才是上策,不能一味地在市委书记面前卖弄委屈,那样,会让领导产生厌烦的。 从邵愚书记屋里出来后,彭长宜想了想,还是来到了市长岳晓的办公室,秘书让他等会,市长正在接待客人。 彭长宜就在秘书的办公室等。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后,就听到岳晓办公室的门开了,秘书走了进去,紧接着又回来了,跟彭长宜说道:“彭书记,跟我来,时间别太长,市长马上还有个活动。” 彭长宜点点头,就走进了岳晓的办公室,岳晓正站在办公桌后面喝水。 彭长宜连忙走过去跟岳晓握手,然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岳晓的秘书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后就出去了。 岳晓喝完水后坐下来,说道:“有事吗?” 彭长宜说:“呵呵,我是接受批评来了。” 岳晓一愣,随后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看着彭长宜,说道:“我对你最早的印象是在三源,当时提你去三源的时候,我是投了赞成票的,因为你敢打硬仗,工作的确有一套,是个具有开拓精神的干部。不瞒你说,后来老翟提议你回亢州任市委书记,那个时候我是反对的。” 彭长宜心中就是一动。 岳筱继续说道:“我反对你的原因不是因为别的,也不是说你不能胜任,我反对的主要原因是考虑到三源刚有了起色,各方面也都纳入了正规,如果你不离开三源,在三源哪怕再呆上一届,我相信三源的变化会更大。但老翟那个脾气你们可能有所耳闻,他说出的话一般鲜有被更改的时候。” 岳筱顿了顿接着说道:“你非常适合做山区工作,这可能和你的出身有关系,所以你能更快地融入到他们中间,受到那里的老百姓和干部的普遍拥护。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人文特色。你适合山区的环境,未必就适合经济发达的地方,这是客观事实,不是我说你不适合亢州,是要有一个转变和适应的过程,邵书记私下就经常说,他现在还没有完全适应锦安的环境。一个干部,在他所走过的地方,总会有适应和不适应的现象,因为你不是万金油,到哪里都能适应。人,必须要认清这一点,三源的工作方式不一定适合亢州,亢州的不一定适合清平,所以,要放下身段,要从头再来,要抛开已经取得的成绩,不要躺在过去的成绩薄中,戒骄戒躁,这样才有利于开展工作。” 彭长宜想不明白,岳筱干嘛跟他说这些,好像他回到亢州水土不服似的?好像他还没正式进入角色似的?好像他一直躺在过去的成绩薄中似的? 他有吗?他敢吗? 岳筱又说:“亢州,是锦安地区的老大,各项经济指标目前都排在各个市县的前头,作为一把手,一定要把注意力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转移到招商引资上来,多谋经济兴市之略,怎样加大发展的步伐,要广开思路,要八仙过海,要集思广益,多听听同志们的想法,不要搞一言堂。” 彭长宜听得脚底发凉。 由于市长岳晓还有活动,这次谈话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给彭长宜的触动却太大了。 邵愚书记的话他能接受,因为邵书记的话说的实在,贴心。但岳晓的话里分明就有了某种倾向性,有了某种歧视性,他甚至毫不忌讳曾经反对翟炳德提议他回亢州当书记的事,这件事,如果今天岳筱不说,彭长宜根本就不知道。 看来,他丝毫不在乎他彭长宜,这也是彭长宜感到脚底发凉的原因。 不过还好,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这总比让你受了委屈还摸不着头脑的强。 市长批评他思想不够解放,发展的步子迈的不大,那么他这话是不是有所指?比如,朱国庆钟情的办公大楼、发电厂,还有治理开发区污染企业,还有眼下政府那块地皮。这些工作,的确和招商引资和大发展有着直接的关系,难道,他错了吗? 彭长宜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他使劲甩了甩头。 在回去的路上,彭长宜想起该给吴冠奇打一个电话,毕竟,组织暗中调查他,吴冠奇难逃其咎,而且邵书记丝毫不隐晦调查吴冠奇的事实,无形当中给吴冠奇造成了精神负担。 想到这里,他给吴冠奇打了一个电话,吴冠奇接通后彭长宜说道:“贯奇,你在哪儿?” 吴冠奇说:“我在三源,彭大书记有事吗?” 一如既往的腔调,丝毫听不出什么异样。 “呵呵,没什么事,就是有些想老同学了。”彭长宜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 “呦呵,怎么你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不适应啊,你还是正常一点吧。” 彭长宜笑了,也是,他给他打电话从来都没这样过,今天是发自内心的有些对不住他,某种程度上说,彭长宜的许多成绩,都得益于吴冠奇。 “你这个人真贱,我正经跟你说话你起鸡皮疙瘩,非得跟你打打骂骂的你就舒服了?” 吴冠奇笑了:“呵呵,没办法,这谁吃谁是蚂蚱拉屎——一定(腚)的,行为惯式所决定。我说,您说正事行不行,我这里正忙,正在哄孩子。” 073 遭到举报(三) 果然,电话里传出乱糟糟的声音。 “你哄什么孩子呀,羿楠呐?” “去医院例行检查去了。” 彭长宜想起来,吴冠奇上次就说羿楠又怀孕,他就说:“好了,那你先忙,有时间再说。”说着,就挂了电话。 不想,他刚挂了电话,吴冠奇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嗨嗨嗨,你这人真是差劲,你搅了我享受天伦之乐的幸福时光,还口口声声说想我了,话没说两句,就挂电话了,有你这样的吗?” 彭长宜笑了,说:“你不是忙吗?” 吴冠奇听着他的口气似乎有些异样,就说道:“我说,你怎么了?往日跟我说话都是趾高气扬的,怎么今天这么有气无力,打不起精神的样子,而且,还出现了少有的温柔,你是不是哪儿不对劲了,我说,如果发现身体或者脑子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尽管跟我吴大人说,我可是包治百病。” 没想到,彭长宜跟本就没有被他的诙谐幽默所打动,而是依然很正经地说道:“贯奇,对不住你了,给你找了麻烦……” 吴冠奇听后,没有立刻说话,他的口气也正经起来,说道:“长宜,说什么呢,要这么说首先是我对不住你,咱哥们谁怎么回事心里明白,不玩那些虚的。你是不是去锦安了?” 彭长宜一愣,心说这个吴冠奇的确道法不浅,连他来锦安的事都知道。他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怀疑你到底是在家还是在常委楼里。” “哈哈。”吴冠奇大笑,说道:“谢谢你别样的表扬,从这话里我知道你佩服我了。” “呵呵。” “靠,我说长宜,你是不是真的受刺激了,今天怎么连笑都变得矜持了,我好为你担心啊——你在哪?” “我刚从常委楼里出来,快出锦安城了。” “哦——我明白了。”吴冠奇说。 “你明白什么?” “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矜持了,是不是挨了批评?” “我说,你怎么什么知道?” 彭长宜这话说的是心里话,原来有玉琼的时候,吴冠奇知道一些事情还不足为怪,但随着玉琼和翟炳德的倒霉,锦安的事,他怎么还能知道? “哈哈,你说这话怎么就不用脑子想想,外调你的人都到三源找过我了,凭着我吴某人的智慧,我能猜不出你到锦安去干嘛了?” 彭长宜笑了,吴冠奇说得有理。 “所以啊,我才跟你说了刚才那句话,对不住了——是我连累了你。” “呵呵,就知道你是这个原因。敢不敢绕个远儿,来我这儿呆会?” 彭长宜说:“这倒是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就是这个远儿太大了。我还是在亢州等你来吧,你怎么春节前也要去北京吧,有些话我的确想跟说说。” 吴冠奇知道彭长宜的心病,就说道:“长宜,我理解你,还是我最早劝你的那些话,别太较真。凡事必有法。你放心,老天是不能任其大树疯长到捅破天的地步,有时候,你逆势而为,会费力不讨好,索性就等它自己顶破浓,到那个时候,你在清理就容易多了。” 某种程度上,吴冠奇的观点和王家栋的观点有一致的地方,尽管彭长宜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就是关昊的话始终在他的心里存着:“贯奇,我知道你说的道理,这个问题我有点想通了,只是,地皮招标的事……” “长宜,对于咱俩而言,这两件事是一体的,是不能分而论之的,听我的话,别考虑那么多,况且当初我答应你时就说愿意做你的试验品,所以,你别不好意思。” “怎么会是试验品?你就冤枉我吧!”彭长宜提高了语调说:“我绝对是好心,想让你从山沟里出来,搭上房地产的早班车,谁知你竟然这样认为。” “哈哈,是是是,谢谢你彭大书记啦——你的情我领了,只是有人不希望我中标,你就不要强求了,以后发财的机会有的是,你到时想着我就行了。” 从彭长宜内心来讲,因为他的关系,牵连上吴冠奇,他很是过意不去。只有他心里最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不知道这次市纪委去三源找吴冠奇都问了什么,但有一点他自信的是,调查结果,不会令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满意的。 彭长宜说:“算了吧,我不会在想着你了,这件事从一开始你就腻腻歪歪,磨磨唧唧,都是让你给腻味的,不然不会这么不顺。” “我还真希望是你说的原因,那样的话,对你总会是没有什么威胁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改天去北京办事,到我这里歇歇脚,我有好多话想跟你磨叨。” “好啊,北京可能还要过几天,最近一两天我可能去趟省里,到时去你那里绕个弯。” 几天后,政府预留的那块地皮举行了公开招标仪式,吴冠奇没有来投标,由于一开始规则定的很高,招标仪式准备的太仓促,又是临近春节,此次招标活动竟然没有一家企业合格,最终导致第一次招标会流标。俞老板也因为某些环节不合格,没有中标。 彭长宜从锦安回来后,对政府预留地块招标的事就不再过问了,完全由朱国庆负责。 据说,投标仪式结束后,朱国庆连夜就去了锦安,第二天就召集有关人员开会,重新审议投标规则。彭长宜没有再去过问这事,因为马上就该过年了,他有许多事情要办。 这天,他接到了荣曼的电话,这个电话让他多少有些意外,因为,自从元旦前在北京公交公司那次年会后,彭长宜就没有和荣曼单独联系过,就是在公开场合见面也很少,因为开始他毫不隐晦自己的态度,荣曼给他打过两次电话,他没有接。这就等于告诉了荣曼他的态度。 好在荣曼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了彭长宜的态度后,也没有硬贴上来,也在有意避开和他公开见面的场合。 显然,眼下快过年的这个电话是有些内容的,彭长宜想了想还是接了。 荣曼说道:“彭书记,你好,我是荣曼。” 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没有丝毫的感情因素,彭长宜知道,她是故意要的这个效果。 不过,彭长宜并不反感荣曼的这种态度,相反他认为很好:“请问荣总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两句话荣曼就露了底。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说道:“如果没事的话我就挂了,因为马上要开会。” 荣曼碰了钉子,赶紧改口说道:“有事,不大,我的助理去市委了,他带去了我对领导们的一点心意,感谢领导们对我的关怀和照顾。” “不用,不用,我不用,我没有为你们做什么,而且现在企业很不好搞,别弄这个了,好好做企业吧,企业做好了,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馈。” “谢谢,谢谢彭书记这么体贴我们企业,就是一点小意思,请您一定要笑纳。” “我说了我不用,我一会马上出去开会,你让他回去吧。” “我明白了,看来是彭书记挑理了,那好吧,改天我亲自单独登门道谢。” “我不是这个意思,企业都不容易,还是不要这样搞,你这样会把大家惯坏的。” “唉——”荣曼叹了一口气。 074 我们才是一家人(一) 彭长宜从这声叹息中听出她的无奈。他说:“如果有人为难你们,请向市委反映,我会过问的。” 荣曼说道:“彭书记言重了,小曼之所以有今天,就是各级领导的大力支持和帮助的结果,怎么可能有人存心为难我们呢?我们做企业的,少了哪级领导的支持都做不起来,忘拜了哪级菩萨都不行的。” 彭长宜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但既然她不点破,他也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说道:“好了,我马上有事出去。我会安排人接待你的助理。提前给你拜个年,祝你事业发达,万事如意。” 荣曼激动地说:“小曼也祝彭书记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尽管荣曼称呼自己为小曼,尽管她的语气有些异样,但还是不失礼貌和客气,这点,彭长宜感觉到了。 这就够了,本来都是聪明人,聪明人非常知道自己的得与失,他深信荣曼不会纠缠自己,也深信荣曼是聪明的女人。 彭长宜听说,在这次投标中,荣曼也参加了,他不知是她自己的意愿,还是别人的意愿。彭长宜没有问过这事。 沈芳在腊月二十六这天结婚了。 她没有办事,只是跟那位康教练领了结婚证,和全家人吃了一顿饭,就算做结婚了。 按说沈芳结婚了,她就不会再跟彭长宜有复婚的想法了,彭长宜应该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心里并不轻松,他对沈芳有了一种担忧,他并不看好那个舞蹈教练。当他得知沈芳和那个舞蹈教练的事后,他让寇京海打听过这个人。 寇京海当时就说:“既然你放不下,复婚算了。” 彭长宜说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弱智啊,我想摸下那个男人的底,就是放不下吗?为了我女儿,我也要弄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寇京海明白了,彭长宜摸的是对方的底,这也是他区别于普通人的地方,所以,他便用心去做这事了。因为这个舞场坐落在开发区。 两天后,寇京海就完成了任务。把调查结果告诉了彭长宜。 原来这个人是中铁工会一名文艺干事,业余时间出来教跳舞,两次离异,有一个女儿今年考上大学,据说他两次离婚的原因都是跳舞引起的,另外还有多次的艳史,经济条件不是太好,房子早就给了前前妻,目前在单位单身宿舍住。按老百姓的话说,这不是一个能踏实过日子的男人,玩玩风花雪月倒差不多。 彭长宜没有把他调查来的情况告诉沈芳,无论如何,他都没有理由对沈芳选定的男人说三道四。 江帆当选后,到下边几个市县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调研,由于他惦记着丁一,又是年底,他只选择了市区周边的市县,这样,便于他当天回来。 年底,电视台也同样很忙,丁一歇了七八天后也就上班了。 小虎被姥爷接走后,就剩下丁一一人了,江帆就和她一起在老房子住了,因为江帆的住所在重新布置。 有的时候,江帆从下基层回来后,丁一还在单位加班,他就悄悄把车隐在角落,接她下班。 这几天,他们就这样悄悄地过着甜蜜的同居生活。丁一没敢让跟江帆公开亮相,尽管他们只欠一纸婚约,但必要的影响还是要注意的。毕竟江帆刚刚当选。不过,已经有一小部分人知道了他们俩的关系。 首先知道的就是肖爱国。 江帆让肖爱国对他的主处重新布置一下,而且明确提出要温馨一些,而且江帆明确提出要一个梳妆台,这个温馨和梳妆台的寓意,无疑就是要有女主人入住了,他知道市长接下来要考虑个人问题了。 因为市长明确表示,不要铺张,保持原貌,于是,肖爱国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之后,把江帆的住所重新布置了一遍,简单又不失雅致,明快又不失温馨,等江帆调研结束后回来时,住所就发生了变化,原来更像个办公场所,经过简单布置,有了家的气息了,而且格调温馨了许多。 最大变化就是卧室有了一个女人用的梳妆台,这个梳妆台边角颜色跟原来的家具是同一色系,所不同的是表面的颜色却是乳白色,尽管两种颜色对撞感很强,但搭配到一起却很和谐、自然,就连窗帘的颜色都和这个梳妆台的颜色一致,看得出,尽管没有大动干戈,但肖爱国却是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床上用品没换,还是江帆以前用的,他决定给丁一留着,让她自己去挑选,有助于增加她对这个“家”的感情。 客厅和书房没有太大的变化,保留着原先的内敛、庄重,地毯没有换,本来江帆搬进来的时候就是新的,房间里,添置了几种正在开花的盆栽花卉,尤其是一大簇怒放的红杜鹃,为居室增添了不少热烈气氛。厨房添置了好多厨具,就连各种调料和米面都落户了。 江帆笑了,心想,难为这个秘书长了,他一定费了不少的心思。 由于一段时间的磨合,他感到这个秘书长很会做事,并且较有分寸,尽管号称是殷家实提起来的干部,但他和殷家实似乎并不怎么亲近,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这一点江帆早就度量出来了,他有意识地试探过他几次,发现他还是可靠的。 就拿秘书这件事来说吧,他之前跟他透露过让辛磊回原来岗位的事,这次他下去调研,肖爱国就没安排辛磊跟着,而是另外让另一个秘书邸凤春跟着他下乡。 邸凤春,一个长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年轻人,做事机警、认真。江帆刚来的时候,肖爱国就有意想让邸凤春做江帆的秘书,但殷家实却建议让辛磊兼着市长秘书。 只是江帆没有用几天,就发现了辛磊许多坏毛病。这个结果,肖爱国早就预料到了。 结束了为期一周的调研后,在他去省城开会的时候,丁一搭他的车,到省里去看望了陆原。 杜蕾见丁一来了,就让丁一陪哥哥,她回家去给陆原做饭去了。陆原已经脱离了危险,伤势得到有效控制,腿上打着钢板,头上和脸上还都包着纱布,脸还没消肿,胳膊腿上都有纱布缠着,情况趋于好转,但他还必须躺在医院卧床。因为他的内脏在这次事故中受到伤害,还属于一级护理状态。 尽管江帆没有跟她一同出现,但是陆原已经知道了最近她和江帆的交往,因为小虎向他传递了一切情报。 陆原摸着妹妹的头,很费劲地说道:“我都听说了,哥哥为你感到幸福。” “哥哥,我……” 她想跟哥哥解释什么,哥哥制止住了她,说道:“什么都不要说,你们是最好的一对,哥哥祝福你。” “谢谢哥哥。”丁一由衷地说道。 最后,哥哥问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丁一说等爸爸春节回来跟他商量。 陆原勉强笑了一下,说:“好,到时提前告诉我,我好提前出院。” 丁一说:“你不好起来我是不会结婚的。” “傻丫头,那你等得起呀?” 丁一说道:“当然等得起,这么多年我不是等了吗?” 陆原点点头,他信。这么长时间她都坚守着,一直在等江帆,又怎么等不起呢?他打量着妹妹,说道:“你瘦了。” 丁一摸着自己脸蛋说道:“没有啊,小虎非常乖,听话,根本就没给我添麻烦。” “那你的气色怎么这么差,跟我想象的大相反。” “你想象的是什么?” 陆原故意逗她,说道:“我想象你应该是春风化雨,阳光明媚,笑容灿烂,不该是这样憔悴,消瘦,而且心事重重。” 074 我们才是一家人(二) 丁一笑了,抚摸着他脸上的绷带,说道:“哥哥,我发现你几乎全身都受伤了,就是这嘴没有受伤,不然的话,我这会是听不到这么好听的话的。” 陆原知道她在奚落自己,就说道:“我是巴不得把你今早嫁出去。” “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太久,等爸爸回来后,你也就出院了。如果我年轻英俊的哥哥不在婚礼现场,我会失落的。” 陆原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真的,我还真怕你偷偷嫁了呢。” 丁一笑了,说道:“所以,希望哥哥快点好起来。” 陆原点点头,慢慢地从牙缝里往外挤着说道:“你放心,我会站着送你出嫁的。” 丁一握过哥哥的手,说道:“哥哥,我会等你站起来再出嫁。” 陆原歇了歇,说道:“那姓江的还不灭了我?” “他不敢。” 陆原伸出手,摸着她的头,说道:“他是你的唯一吗?” 丁一冲他点点头。 “你……是他的唯一吗?” 丁一稍愣了一下,说道:“是的。” “那就好,哥哥再次祝福你。”陆原冲她竖起大拇指。 “哥哥好差不多了,我带他来见你。” 陆原说:“不用,又不是不认识,在亢州的时候,他跟你那个科长差点没让我喝死,那个时候哪想到他会成为我的妹夫。等见面的时候我得警告他,如果再让我妹妹伤心流泪,别看我伤了,照样可以这样!”陆原说着晃了晃还缠着绷带的胳膊。 丁一欣慰地笑了。 那天,丁一陪哥哥坐了会儿,就感觉有些累,陆原也有些虚弱和疲惫,就跟陆原告别,嘱咐他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出院。 陆原说道:“你放心吧,等你出嫁那天,我保证能送你。” 丁一眼睛湿润了,陆原再次说这话,等于是对她的支持,她感到了温暖和踏实,说:“你这话我记住了,你要快点恢复,快点好,千万别耽误我出嫁。” 丁一走出住院部大门的时候,看到杜蕾和小虎提着饭盒过来,还没容杜蕾说话,小虎就说:“姑姑,姑姑,我看见江叔叔的车了。” 丁一的脸就是一红,说道:“你怎么看见了?” “我认识江叔叔的车。” 杜蕾低头看着小虎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告诉我?” 小虎笑了,说道:“这是军事秘密。” 丁一笑了,说道:“秘密你还说?” “哈哈。”杜蕾笑着说:“怎不跟你哥多呆会?对了,怎不让江市长上去?。” 丁一脸红了,说道:“他开会来了,还要赶回去,等哥哥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再带他来看哥哥。” “是吗?”杜蕾看了看停车场的方向,诡异地说道:“是不是你想选个良辰吉日再给我们介绍?” “我不用介绍,我和江叔叔现在是好朋友。”小虎说道。 丁一笑了,摸着小虎的头说:“主要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让他跟咱家的人见面。” 杜蕾说:“还想什么呀,你哥早就认识他,小虎也跟他是老相识了,就我一人没有见过他真人,我看是你不想让他见我吧?” 丁一拍了她一巴掌,说道:“胡说!” 杜蕾笑了,说道:“我理解你,你是想等你哥哥站起来,选个良辰吉日,再让他来见我们,是不是?” 丁一笑了一下。 杜蕾说:“所以说我理解你。好了,快去吧,别让咱们江大市长等急了。” 丁一就跟小虎和杜蕾再见。她刚走出两步,小虎就追上她,说道:“姑姑,替我问江叔叔好。” 丁一点点头。 回去后,丁一感觉江帆似乎有些不高兴,回去的路上,他一直都不说话。就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江帆没言语。 直到丁一又问了一句,江帆才说:“我感觉我好像见不得天日似的。” 丁一知道他这话是指她没有让他上去。她也不好解释什么,加上身体有些虚弱,就靠在后面不说话了。 江帆一见她不说话,心里就没了底,说道:“我认识陆原,可是你不让我上去探望,我感觉有些不礼貌。” 丁一说:“因为我也是第一次来看哥哥,不知道他什么情况,怕惊吓住你。” “真的?” “真的。” 江帆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刚才在车里的确把你想狭隘了。” “怎么把我想狭隘?” “你撇下我,去见别的男人,心里当然不是滋味了。” 丁一看着他,撅了一下嘴,说道:“那不是别的男人,是我哥哥。” “哥哥也是男人。”江帆固执地说道。 “小心眼。”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记住,在这个问题上,我的心眼永远都大不了。” 丁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说:“还没怎么着呢,就对我实行监管了?” 江帆说:“不管怎么着还是没怎么着,对你实行监管将是我这一生最长期的工作。” 丁一笑了,说:“以前没发现你还这么霸道啊?” 江帆笑着说道:“以前也霸道,只是你不觉得而已。我必须霸道,把你牢牢地霸在手心里。” 丁一歪着头,看着他,说道:“是吗?” “当然,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我不反对,市长同志。” “不对。” “什么不对?” “称呼不对,要叫夫君或者老公。” 丁一眨了眨眼睛,没有叫出声。 江帆扭过看了她一眼,说:“有什么异议吗?” “异议倒是没有,就是叫不出。”丁一如实地说道。 “我会让你叫得出的。” 丁一看着他,说道:“这么笃定?” 江帆使劲并了下嘴,看了她一眼,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使劲地攥了一下,说:“今天晚上跟我回我那儿去住吧。” “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去。” 这几天,由于江帆下乡,他回来的比较晚,大部分时间都是他来丁一家里陪她。 丁一没表示反对,也表示同意,她说:“我晚上要加班。” 江帆说:“没关系,我也要开一个军地座谈会,晚上要跟他们聚餐,完后就过来接你。” 丁一说:“你来的时候一定要先给我打电话,另外……” 江帆打断她的话,抢先说道:“另外把车停在隐蔽处,戴上大墨镜,不要让人发现,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丁一笑了,这的确都是每次江帆来接他要嘱咐他的话,如果要是被电视台的人发现他们的恋情,那就等于全市人民都知道了,丁一现在倒不怕什么了,只是他刚当选,必要的影响还是要注意的,再说,丁一也不想那么高调地公开自己跟市长的恋情。 回来后,丁一又到台里去加班,等她出完图像,正在卸妆的时候,接到了杜蕾打来的电话,杜蕾带给了她一个让她揪心的消息。 “小一,你没在家吗?” “是的,嫂子,我刚录完节目,有事吗?” “是这样,妈妈刚才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打你哥手机关机,就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他们春节回不来了……”说到这里,杜蕾语气放慢了。 074 我们才是一家人(三) “为什么?”丁一的语气里有了明显的失望。 杜蕾又说:“小一,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能着急,是这样,爸爸身体有点不好,所以妈妈说等过了年再回。” 爸爸身体不好?丁一的脑子立刻就绷紧了弦,因为她知道,爸爸的心脑血管一直有问题,血压也高,这也是丁一一直担心的事,最严重的一次就是袁小姶来找爸爸后,爸爸气得住了院。她急忙问道:“爸爸怎么了?杜蕾,你要跟说实话。” 杜蕾想了想说道:“妈妈就说最近他不太舒服,血压有点高,可能是为了回家课程赶得紧,没有大碍,让你放心。” 没有大碍?为什么还强调没有大碍?丁一的心提了起来。 杜蕾见丁一不说话,就又说道:“我刚才跟你哥哥商量了一下,目前他还不能出院,估计我们一家要分头过春节了。” “嫂子,过年的事好说,爸爸他真的没有大事吗?” “妈妈说没有,让咱们放心。” “既然没有大事,就应该能回来。” “国内冷,妈妈说不想让他倒腾了,等他身体硬朗了再回。另外小一,我没有告诉他们老俩你哥哥住院的事,你哥说也不让你告诉他们,等他康复了再说不迟。” “我知道,我知道,嫂子,爸爸他现在情况如何?”丁一仍然不放心爸爸的身体。 “小一,别担心,爸爸没有大事,妈妈担心他旅途奔波,所以临时放弃回国了。你等下,你哥哥跟你说话。” 这时,电话里传来陆原很费劲的说话声音:“这么晚了还在加班?” 丁一知道哥哥脸上缠着绷带,说话还不是太自如,就说道:“是的,我们在赶制春节期间的节目。” “总是加班,太辛苦,改天跟江市长建议一下,咱们换个工作。爸爸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嫂子在旁边接电话的时候,我偷听了,从妈妈的口气中判断应该没大事,妈妈是担心他的身体所以才决定不回来了,另外,你放假后来省城吧,来跟我们一起过年。” 丁一知道,哥嫂是怕她孤单才邀请她去省城过年,其实她知道,无非就是去嫂子的娘家过,嫂子也是继母,再说,哥哥还在医院,他们过年也就是个形式而已,她是不会去的,想到这里就说:“哥哥,你不用操心我,我们可能还会有值班任务,你安心养伤,放假后我会去医院找你们。” “好,随时欢迎,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就给他们打个电话,不过千万不能跟他们说我的事。” “放心,我不说。” 挂了哥嫂的电话,丁一坐在办公室,没了心情。本来江帆还说春节来拜访爸爸,爸爸回不来,她心里失落是难免的,再有就是她对爸爸有了担心,想到这里,她掏出电话本,就想先给师兄打电话,这时,江帆的电话到了。 “忙完了吗?” “是的,刚完。” 江帆说:“那好,过十分钟后往出走,我去接你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最近经常挂在江帆的嘴边,无论是回她的家还是回他的“家”,也想,对于别人是那么的习以为常,但是对江帆来说,是一种无法替代的温暖,自从他逃离北京,到亢州挂职那天起,家的概念就从脑中消失了。所以最近几天,每次都会跟丁一说这两个字,尽管他住的地方不能完全是家,但小鹿在,那里就是家了。 丁一也一样,她渴望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在江帆反复暗示下,有他的住所,也就有了家的含义。只是今年春节,估计她要跟江帆过了。 丁一呆呆坐了一会,想江帆可能快到了,她这才穿上外套,走出办公室。 正好在电梯里看到了汪军。昨天,汪军已正式成为电视台的台长,朗法迁荣升为广电局局长,党组书记,岳素芬也如愿当上了交通台的负责人。 岳素芬说,自从上次那次事件后,汪军的性格似乎改变了不少,他变得比以前深沉多了,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他当上了台长,故意在人前装深沉,树威信,岳素芬说他其实是受到了打击和惊吓,以前太自以为是,甚至不听岳素芬的规劝还执意要去追求丁一。丁一感觉这些因素肯定也有,但汪军性格的变化跟他即将当上电视台的台长也有直接的关系。 汪军见丁一进来了,就说道:“回家?” 丁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点点头。 狭小的空间内,有了短暂的沉默。 还是汪军打破了沉默,说道:“今晚你的图像都出完了,你们的值班也排好了,明天就不要来了,继续休息吧,是不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丁一看着楼层的数字变化,说道:“已经好了。” “丁一,我……我祝你幸福,那件事,我心里始终不安……” 汪军的话没有说完,电梯就到了一楼,丁一冲他回头一笑,说道:“台长,都过去了,再见。”说完,就围上围脖,走出了电梯。 汪军悻悻地看着她的背影,故意没有跟在她后面出去,他知道,这么晚了,肯定江市长会来接他,不跟她一起出去,免得碰见尴尬。所以他就故意落在后面,又在一楼假装巡视了一番后才出去。 果然,外面早就没了丁一的身影,估计她已经坐车离去了。 事后,殷家实积极促成了汪军接任电视台台长这件事,汪军对此并没有感到庆幸什么,他反而有了更深层次的担心,毕竟,江帆当上了市长,捏死自己对于江帆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这也是他当上台长后一直高兴不起来的事。 其实,汪军考虑的多了,当时在研究人事问题的时候,对于广电局班子配备,江帆没有表示不同意见,他知道,广电局甚至整个文宣口,是殷家实的领地,他现在不会这么快就跟他短兵相接的。 上了车,江帆边开车边问丁一:“晚饭又吃的盒饭?” “是的,不过我没吃。” “为什么?” “不想吃那些,没胃口。” 江帆见丁一有些闷闷不乐,就说道:“怎么了,情绪不高?” 丁一这才跟江帆说了爸爸的事,然后说道:“爸爸回不来,我们的事可能要往后拖了……” 江帆握过她的手,说道:“没关系,跟你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不再乎多等些日子。” 丁一看了他一眼,满意地笑了,说道:“谢谢理解。” “丁一同志,我看不喜欢你用这样的口气跟老公说话,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这样客气我可受不了。” 丁一看着他,说道:“是的,江帆,你必须多等些时日,你别无选择,怎么样,这口气行吗?” 江帆哈哈笑了,说道:“这口气,这口气有点行政命令式的,勉强吧。” 丁一收住笑,又不言声了。 江帆说:“是不是很惦记爸爸?” “是啊,他闹过一次脑出血,应该是有病史的人了,尽管当时治疗的很及时,没有落下后遗症,但我还是很担心。” “一会到家先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如果真是脑部的毛病,甚至有了某些症状,还真不宜捣腾。” “是啊,哥哥也是这么说的,唉,江帆,我们一家人要在三地过春节了。” 江帆揽过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说道:“你和我过,我们才是一家人。” 丁一将头依偎在他的臂弯里,说道:“江帆,我想结婚,想跟你一块过春节,我们明天就去领证怎么样?” 江帆知道她伤感了,就说道:“乖,我们领不领证也要在一起过这个春节,你放宽心,没有人会找我们的麻烦,你不要想那么多,我们是自由恋爱,谁也干涉不着。” 075 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一) 丁一伤感地说:“我想有一个属于咱们俩人的家,感觉自己真的是累了,也可能是孤单太久了吧……” 江帆说道:“是啊,这个,我也有同感,的确是孤单太久了,但是亲爱的,我说过,我当面向你父亲求婚,不想在他不在的情况下,把他的宝贝女儿偷到手,我已经做好了咱们俩过春节的一切准备工作,所以,对于春节,你就不要想太多了,等我完成年前的慰问后,我就陪你,我们俩置办过年的东西,你要是走亲访友的,我就给你当司机,怎么样?” 丁一笑了,说道:“我可用不起你这个正厅级的司机,级别太高。” “在外,我是正厅级,是市长,在家里,我甘愿当三把手。” “三把手?” “是啊,以后有可能降级为四把手。” “怎么讲?”如果是“三把手”,丁一能理解,但“四把手”丁一就理解不了了。 江帆认真地伸出手指,说道:“你看啊,你是一把手,你的小狗是二把手,我是三把手。” 丁一笑了,说道:“小狗不能排第二的。” 江帆说道:“怎么不能?我想跟你亲热,不是也得忍住,跑那么老远去接它吗?” 丁一脸红了,说道:“哎呀,你理解有误,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 江帆紧问道:“我知道我理解有误,你实则就是想拒绝我,所以我冒雪把它给你接来,看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我。” “你好狡猾。”丁一娇嗔地说道,就扬起手,想捶他。 江帆握过丁一的手,说道:“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把自己定位在三把手上了。将来等我们有了孩子,我就会自动降级为四把手。” 丁一抽回手,说道:“你想得倒挺远。” 江帆认真地说道:“不远,一点都不远,你想想,如果这次不出意外的话,我是不是就荣幸地当上爸爸,成为四把手了?” 丁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就不说话了。 江帆抽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蛋,说道:“不高兴了?呵呵,是我不好,一得意忘形就什么都往出说,对不起。” 丁一糯糯地说道:“江帆,你是不是特别想这个孩子,是不是怪我……” 江帆知道她下面的话想说什么,就安慰她道:“宝贝,我当然想要咱们的孩子,我岁数不小了,怎么会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呢,但那次是个意外,而且是你担心我才发生的意外,我怎么能怪你呐?你想哪儿去了。还好,你没落下什么毛病,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丁一叹了一口气:“原来没感觉怎么样,自从出了意外,我现在也特别想要孩子了。” 丁一说着,就将头又靠在了他的肩上。 “哦,真的?”江帆惊喜地说道。 “是啊。也许,我也老了,看到你这么想孩子,我也想了,尽管我只拥有他四十天……”丁一喃喃地说道。 江帆又握过她的手,爱抚着说道:“宝贝,你不老。你这个年龄要孩子是最合适的,我也是最合适的,我的成熟基因,加上你年轻的身体,我们的孩子将来肯定会聪明。只要你有这想法,我相信,我们的孩子很快就会来到!宝贝,我想吻你。” 丁一对他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江帆猛地把车停向路边,同时打开双闪,揽过丁一,就吻她。 丁一慌了,挣开他,说道:“干什么呀,这是在闹市区,大马路,你……你太不注意影响了。”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我注意什么影响?我吻我的未婚妻,怎么了?怎么了?要不,我摇下车窗吻你,索性让他们都看看。”说着,伸手就去按降车窗的按钮。 丁一急忙拉回他的手,说:“是是是,好好好,没人能管的了你,你是应该的,正当防卫的,即便如此,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亲吻,那样有伤风化。” “哈哈。”江帆开心地大笑,继续驾车前行。 丁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开着车,回的居然不是她的家,而是直奔军区大院而来。 丁一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江帆说:“以后不要问这么弱智的问题,我在哪儿,你就要在哪儿,我在哪儿,哪儿就是你的家。” 丁一笑了,不再说话,任由他把自己带到他这里。 江帆下了车,拥着她来到自己的住所。 丁一进门后,才发觉江帆住所的新变化,她惊奇地说道:“哇,我几天不来,这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江帆帮她脱下外套,说道:“你几天不来,我也几天不来了,这都是老肖的功劳。” 丁一脱掉鞋子,把各个房间都打量了一遍,当来到卧室,看到梳妆台后,她就明白了江帆重新布置居所的用意,她的内心很是激动。 江帆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她,说道:“在我们有新家之前,只能委屈你在这里将就了,这里的房子,不好太过分装饰,等我们以后有了新房子,再好好布置,又你来布置。” 他的话丁一懂,她的眼睛湿润了,抬起头,说道:“很好了,我喜欢有你的一切,其实,这里已经很好了,你没必要重新布置,只要房子里有你,就是我的家,你,就是我的根……”说完,转身依偎在他的怀里。 江帆紧紧地抱着她,说道:“今年春节,咱们就在这里过,好吗?” 丁一扎在他的怀里,点着头。 “好,现在,你老公命令你,去把你脸上的妆洗掉,然后给你父亲打电话,问问他的健康情况,如果方便的话,代我向他老人家问好,我去准备晚餐。” “嗯。”丁一擦去眼角的泪水,就向卫生间走去。 来到卫生间,她惊奇地发现,卫生间里多了许多女性用品,还有一双粉红色的拖鞋,以前她来这里,都是穿江帆的大拖鞋。更让她惊奇的是,居然还有一套没开封的全套女性使用的化妆品。她拿起一看,居然是她经常使用的牌子,呵呵,这肯定不是“老肖”的创意,应该是他的作品。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后,江帆从从厨房探出头,说道:“睡衣在卧室,你去换上。” 丁一回到卧室,打开衣柜,里面真的有她穿的睡衣,薄的、厚的,裤装和裙式的一应俱全。她知道这是他特意为自己买的,就摘下一件粉白色的毛绒睡袍,换上。对着镜子照了照,非常合适。她又环顾了一下卧室,欣慰地笑了。 丁一走出卧室,她从包里掏出通讯录,坐在沙发上,拿起旁边的电话,就拨通了爸爸宿舍的电话。没人接,她的心提起来了,爸爸可能住进了医院。紧接着,她又拨通了师兄家的电话。正好师兄接的。 “师兄,我是小一,我爸爸情况怎么样?” “哦,是小一啊,我刚从医院回来,刚刚进门,老师的情况好多了,没有危险,目前还在医院继续观察治疗,是不是师母给家里打电话了?” “是啊,我加班,没在家,我嫂子告诉我的,师兄,还是脑袋的问题吗?” “是的,这事说来怪我,老师要回国过春节,另外他说年后省里红学研究会有个年会他要参加,可能回来要晚些日子,他不想因为他的原因耽误课程,就提前加课,所以这段授课就密集了一些,可能是紧张累的,还好,治疗的及时,总算没有危险了,不然师兄我没法跟你交代。” 丁一又跟师兄详细询问了爸爸发病的前后情况,最后她说:“师兄,对不起,有句话我该跟你说了,还是让我爸爸回来吧,毕竟他那么年纪了,再说也给你们添好多麻烦,所以我的意思……” 075 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二) “小一,我会考虑的,但如果老师没有这个意思,我是不会主动提出来的,老师在这里,的确是起到了大的作用,是我们艺术学院的一块金字招牌,但如果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你放心,我不会按住他不放的,不然到时回国的时候,我也无颜见你。这一点请你放心。” “师兄,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我们给老师请了特护,师母也在医院陪护,这一点也请你放心,但我的意见是春节不想让他回去了,等彻底康复再回去不迟,反正国内有个说法,叫不出正月这年就没有过去,我到时再征求他的意见,他身体没事,随时都可以回去。回不去也请你放心,我们会在一起过这个年的。” 师兄对爸爸的感情丁一是知道的,师兄也是可靠的,丁一的心踏实了不少。挂了师兄的电话,丁一这才给爸爸的手机打了电话。 电话是乔姨接的。乔姨告诉她,爸爸已经没事了,但目前还是不能出院,春节有可能回不去了,嘱咐他们在家里好好过年。丁一没有听到爸爸的声音,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就说道:“您就别担心我们了,我们会好好过年的,乔姨,我爸能接电话吗,我想跟他说句话。” 乔姨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但是别让他累着。” “您放心。” 一会,电话里就传出爸爸低沉、缓慢的声音:“小一啊……” “是我,爸爸……”丁一有些哽咽,她强压住自己的情绪,说道:“您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现在没事了,就是还不让我出院,说要观察几天,这一观察,就把我回家的行程耽误了——” “您要听医生的话,留您观察自有医生的道理,您一定要好好的爸爸……” “呵呵,爸爸没事,就知道你得担心,我自己现在感觉很好,就跟好人一样,小一啊,爸爸有可能跟你过不了年了,爸爸还从来都没有在过年的时候离开过你,你要答应爸爸,照顾好自己。” 丁一知道爸爸也伤感了,的确如爸爸所说,自从妈妈走后,每年春节,都是有爸爸的情况下过的,想到这里,她有些懊恼自己没有控制住情绪,就说道:“爸爸,您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只要您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我知道,我知道,爸爸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丁一含着眼泪说道:“呵呵,丁老师,放心吧,没有你的约束,这个春节将是我最快乐的春节。” “呵呵,好,好,我最希望的就是我女儿快乐,幸福。” 她很想跟爸爸转达江帆的问候,但又怕爸爸激动,尽管在她回国前,爸爸向她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但是丁一还是不想跟爸爸说这层意思,毕竟他在病中,就说道:“只要爸爸身体好好的,就是女儿最大的快乐和幸福。” “呵呵,这话我爱听,可是……” 爸爸还想说什么,就听里面的乔姨说道:“好了,说的够多的了,来,我再跟小一说两句。” 定是乔姨抢过了爸爸的电话,说道:“小一,你哥忙什么呐,他怎么都不张罗给我打个电话啊,我下午跟你嫂子打电话,她说你哥工作很忙,忙就忘了妈了吗?我当时没好意思跟你嫂子这么说,你转告他,问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妈没有。” 丁一赶忙说道:“我哥的确是忙,年底有许多案子要办,别说您了,我都两三周不见他了。” “两三周,他周日也不回来吗?” “是的,他忙,我也忙,他回来看不见我,我回来看不见他,最近总是出差。” “杜蕾也说他总出差,那要嘱咐他,让他注意安全,现在路上车多。” “您放心吧,出差有司机,我哥不开车,他们滋润着呢,您就别惦记了,回头我告诉他,就说您对他有意见了。” “他忙就不必了。”乔姨又说:“你们几个要互相照顾,等你爸爸好了,说不定正月我们回去,好了,挂了吧,别跟你爸爸说了,他该休息了。” 乔姨说着,就首先挂了电话。 丁一拿着话筒,感到有些意犹未尽,好像还想跟爸爸说点什么,但想想也就释然了,乔姨抢过爸爸的电话,也是不想让他说话太多,但她总感觉爸爸似乎想跟自己说什么,也可能是身体原因或者是乔姨在身边的原因才没有说。 不知什么时候,江帆站在了她的身边,说道:“情况怎么样?” 丁一就把跟师兄已经跟爸爸和乔姨通话的内容跟他说了一遍,其实江帆在厨房也多多少少听到一些,就说:“看来,应该没大事。” 丁一抬头看着他,说道:“从他们说的话中是这样,实际情况不知还隐瞒了什么?” 江帆坐下来,说道:“这里面最不可能向你隐瞒的就是你师兄,你想想,你回国把父亲托付给他,他是万万不能对你隐瞒真实病情的,不然,他怎么向你交代?” 丁一说:“完全可以,你没看我们怎么向乔姨隐瞒了哥哥的事吗?” 江帆安慰着她,说道:“这不一样,你们是家人,而你师兄出于怕担责任也不会隐瞒的,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做。” 丁一看着他,说道:“你隐瞒的够多的了。” 江帆笑了,说道:“不许翻旧账。” 丁一并着嘴笑了。 江帆拉她站起来,说道:“站起来,让我看看睡衣的效果。” 丁一说道:“你什么时候买的?在哪儿买的?” 江帆笑了,说道:“干嘛?什么用意?不相信?”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抛头露面的买女士睡衣,应该不是在阆诸买的,那样很快就会成为新闻的。” 江帆心虚地说:“那有什么,我给老婆买睡衣怎么了?” 丁一笑了,说道:“底气不足。” 江帆说:“什么时候练得这么睿智了,这的确不是在阆诸买的,是那天去省人大履行一些手续,在省城买的。” 丁一笑了。刚要说什么,猛然听到了厨房传来的吱吱声,江帆也听到了,惊呼:“冒锅了——”说完,迈开大步跑进厨房。 丁一紧随其后,才知道江帆在煮饺子:“你不是在外面吃了吗?” 江帆说:“是啊,没错,你还没吃晚饭呢,这么晚了,只好委屈你吃饺子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最爱饺子了。” 火已经被冒出来的汤浇灭,江帆重新点火,一边用抹布擦着燃气灶上的污渍,一边说:“这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饺子,是速冻饺子,是饭店人工包的速冻饺子,那天我吃着很好吃,也很清爽,想你可能会感兴趣,就买了一些回来,以备不时之需。改天有时间,我给你露一手,我最会做饺子了。” 丁一靠在门边,饶有兴趣地说道:“你还会做什么?” “烤肉,烤羊肉,对了,你不吃,我会做许多,这样说吧,一个月做一样的话,一年不带重复的。” “哈哈,你还不如说一年做一样呢。” 江帆也笑了,他说:“去餐桌等着吃吧,马上开饭。” 丁一端坐在餐桌旁,餐桌上早就摆好两套餐具,一只这时江帆端出了两盘饺子,坐下说道:“好了,开吃,这是我在家给老婆做的第一顿饭,希望老婆大人满意。”说着,就给丁一的小碗里夹了一个饺子,说道:“当然,你主要检验一下我煮饺子的水平如何,味道是饭店做的,里面有四种陷,鲜虾、香菇、还有鸡蛋西葫芦、猪肉白菜的,看你运气能吃到什么了。” 丁一瞪大了眼睛,说道:“四种馅,你一锅烩了?” 075 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三) “对,一锅烩。你不用担心,四种馅不会串味的,我煮饺子的水平高。” “呵呵,是啊,高的都冒锅了。” “吃吧,趁热,这是我昨天晚上吃的,感觉味道不错,就买了一部分回来,人家饭店不外卖。” 江帆根据颜色,挑了一个鲜虾和西葫芦的放在她的碟中,怕烫着她,还细心地给她把饺子夹开,放到她的面前,说道:“知道你喜欢吃素馅的饺子,这两个是无肉的。” 丁一看着两个被他夹开的饺子,一股温暖荡漾开来,鼻子一酸,眼里就噙满了泪水。 江帆一看,慌了,说道:“我说,你这么容易被收买啊,给你煮回速度饺子就这么激动,以后我要是再给你做顿大餐,你还不得泪流成河啊。” 丁一含着泪笑了,她擦了眼睛,想说什么,却又有些哽咽,半天才说:“江帆,想想你当年的不辞而别,我万念俱灰,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你在家给我煮饺子吃……” 江帆的心一动,但他很快镇静下来,说道:“这就是差异,是水平的差异,人家彭长宜都看出我要你给我保存最后的一滴泪,你怎么就没看出呢?” 丁一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他一扬眉毛,说道:“我说的不对吗?来吧,乖乖地吃饺子,人在激动的情况下吃饭会影响消化的,等吃完饭,咱们再说好不?” 丁一含着泪,摇摇头。 江帆说:“是不吃,还是不说?” 丁一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江帆,我要你喂我。”说完,就张着嘴,等待着江帆喂。 江帆知道她不想说过去的事情,他也不愿触及心灵深处的忧伤,就欣然地夹起半个饺子,放进她的嘴里。 很快,半个饺子咽下去,可是嚼着嚼着,丁一的眼泪就又出来了。 江帆又夹了半个饺子,故意狠劲地塞进她的嘴里,说道:“小同志,你这样吃饭可是不利于健康啊。” 丁一咽下嘴里的东西,低下头,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说道:“江帆,你让我想起了妈妈在的时光,那个时候,没到了春节,都是爸爸煮饺子,满屋子的热蒸汽,妈妈每次都会把我吃的前几个饺子夹开凉凉,等我吃完妈妈夹的饺子,盘子里的就基本凉了,妈妈走后,我再也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江帆的心一动,她很早就失去了母爱,所以对温暖就有了一种特别的渴望,也更看重情义,哪怕别人对她一点的好,也会让她铭记于心的,想到这里,他放下筷子,伸出长臂,握住了她的小手,发现这只手有些凉,他又伸出另外一只手,一同握住了她的手,以期给她温暖,说道:“好孩子,你的妈妈走了,江帆的妈妈还在,江帆的妈妈就是小鹿的妈妈,她会更疼你,爱你。我年底忙,等忙过这一两天,我带你回家去见我们的妈妈,她总是吵吵着让我带你回去呢?” 丁一一惊,没想到他在这里等着自己呢,就笑了一下,说道:“我……真的还没准备好……” 江帆笑了,说道:“你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只需记住一点,那就是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这一点你躲不过,就跟我迟早要当面向你父亲求婚一样。” “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哈哈。”江帆大笑,说:“那是,你想想,我们经过八年抗战,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当然要把你带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帮我把把关,看看这个儿媳妇是否中意合格?” “那如果他们看不上我呢?” “那我要重新考虑了。”江帆故作认真地说道。 丁一知道他在逗自己,就狠呆呆地说道:“江帆,你敢!” 江帆立刻举手投降,说道:“宝贝,我不敢,我如果真的那样做了,不用说别人,就是彭长宜这一关我也过不去,他肯定会瞧不起我,甚至不搭理我。” 说到彭长宜,丁一的心里有了一股暖意,是啊,这么多年来,彭长宜为她做的,她心里清楚,她也故意说道:“哦,我明白了,你原来爱的不是我这个人,是你不想被科长不搭理,才万般无奈选择跟我要结婚。”说完,故意斜着眼看他。 江帆没有笑,深邃的目光看着她,说道:“不是,你懂……”说完,紧闭着嘴唇,喉咙滚动了一下。 丁一笑了,从他的双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说道:“吃饭吃饭,咱俩这是怎么了,辜负了这么好吃的饺子,来,我喂你——”说着,夹起一个饺子,递到江帆的嘴边。 江帆没有张嘴,而是一用力,就将她整个拽到身边,举着她夹饺子的胳膊,咬了一口,剩下的送到她的嘴里。 吃完饭,江帆把她按在椅子上,说道:“我我洗碗。” 丁一笑了,说道:“还是我来吧,那么一个大男人,怎么在厨房晃悠那么不习惯呢?” “哈哈,谁让你现在是病人啊,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就去上班了,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照顾你,在你家反而倒让你伺候我,现在好了,终于到我家了,所以你要听东家的摆布。” 丁一笑了,江帆说的是实情,上次不幸流产后,她隐瞒了他整个会期,等江帆知道实情后,他仍然没有时间照顾她,江帆很快就下到县市调研去了,等江帆回来后,丁一也就上班了,尽管他们晚上能在一起,但每次江帆回来都很晚了,偶尔回来吃饭,也是丁一做好的前提下。自从上次那次事故后,她明显感到江帆更加疼爱自己了,这让她饱经沧桑的心有了一种很踏实的幸福感,她已经开始憧憬着跟江帆过日子生活了。只是,真的去见他的父母,她从心里还真有点发憷。 洗完热水澡,丁一躺在暖暖的被窝里,丁一望着天花板,想着以后就会和江帆在这里厮守,再也没有可以阻止他们相爱了,她不由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总是叹气,是不是气亏,改天去北京,让妹妹给你找个中医看看,我真担心你这次落下什么病根。” 江帆说着,撩开被子,钻进被窝,搂过丁一,说道:“这几日,你越发的瘦弱了,这样下去不好,从明天开始,你哪儿都不能去了,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将养身子,不然妈妈见了,会批评我不会照顾你。” 丁一笑了,玩弄着他腰间的睡衣带子,弱弱地说道:“我的事,你跟他们说了?” “哦,没,没说,是这样,我那天给妹妹打电话,向她咨询了女人的一些问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告诉他们,结果她还是没能守住秘密,就告诉了二老,结果这下好了,我的耳根就不清静了,我妈妈偏让妹妹带着来见未来的儿媳妇,我百般劝说,说我工作忙,春节再带你回去见他们,他们从没来,这个你要理解,我是家里唯一一个男丁,四十二岁了,还单身一人,更别说孙子了,我让他们操碎了心,这冷不丁听说了你,不激动才怪呢,所以啊,过几天就是春节,我带你回去,也让他们对我放心,好吗?” 丁一把头扎进他的腋下,小声地“嗯”了一声,算做答应了。 076 丁一给江帆的建议(一) 江帆一激动,就低头吻了她。 丁一扬起头,看着他,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把我上次的事告诉他们,见他们我会难为情的……”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你早晚是我江家的媳妇了,更何况,他们盼孙子,早就盼眼蓝了,那天听妹妹说了以后,半夜就把我叫去了,你知道吗,都不是眼蓝了,简直是冒绿光了,把我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说我没有照顾好你,还说要过来亲自来照顾你……” 丁一紧张地看着他。 江帆看着说道:“呵呵,你不用紧张,我给拦下了,他们才没来。” “可是,你怎么拦的?毕竟,他们是好心?” “是啊,我说你们这样会吓着她的,她胆子小,容易害羞,我江帆好不容易找到的媳妇,再被你们吓得缩进壳里不敢出来怎么办?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结果……” “结果什么?”见江帆说着说着就不说,丁一就有了紧张之色。 江帆夸大了自己沮丧的表情,说道:“结果,我并没有照顾好你,天天早出晚归,不但没有时间照顾你,还害得你照顾我,这要让他们知道了,还不得吃了我,所以啊,我也有一事相求,你在见到他们的时候,不求你替我美言,只求你别埋怨我,我就烧高香了。” “哼,让我给你撒谎,办不到,到时候看见妈妈,好好奏你的本!”丁一说道。 “天哪,按我肯定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了——”江帆故作无奈地说道,但他的心中暗喜,因为丁一似乎不再抗拒跟他一起回家。 他的心里也是百感交集,想起自己坎坷的婚姻道路,想起人到中年却还让父母放心不下,不禁感慨地说道:“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时,正是我的心境,你愿意否?” 丁一当然感动,她说道:“你这是在海誓山盟吗?” 江帆低下头,看着她,问道:“你说呢?” “呵呵,我不知道。” “我是在求婚。” 丁一说:“我不接受,一点都不浪漫。” “这就是最浪漫的,你看,星辰,还有我这几乎是焕然一新的卧房,你的新睡衣,这样还不隆重吗?” 丁一笑了,紧紧地偎在他的怀里,说道:“是啊,已经相当隆重了,半年之前,不,是两个多月之前,我都不敢有如此奢望……” 江帆见丁一又伤感了,说道:“嗨嗨,你是怎么回事啊,今天晚上难道必须要流眼泪吗?” 丁一紧眨了几下眼睛,说道:“呵呵,是我不好,大过年的,我不该总是伤感。” 江帆抽出胳膊,把她放在床上,抬起上身,握住她的手,低头吻了一下,说道:“是我不好,是我让你伤心了,以后,我不会了。” 丁一见江帆正经起来,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你也一样,用不着天天向我承认错误,那样,你的心就不诚了。你刚才说什么着,别人都能读懂你的诗,而我却没有从你的诗里看到光明和希望,要说不好,还是我不好。” “小鹿,你能等我,就说明了你读懂了我那首诗,读懂了我……” 提起旧事,两人都有些伤感,丁一急忙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要睡觉。”丁一说着,就把脸埋入自己的臂弯里,闭上了眼睛。 江帆当然不能让她这样睡去,就说:“你穿着睡衣会不利于健康的。” 这是几天来他们不曾明说的默契,因为穿着睡衣,就凭空少了一些肌肤接触。 丁一说道:“好了,市长同志,我很健康,不用你操心了。睡吧,我的确累了。” “好,睡吧。”江帆说着,扬手关了灯,躺在枕头上,他伸出手臂,将丁一揽在怀中,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这种感觉好极了。 丁一使劲地闭着眼睛,尽量在江帆的怀里一动不动。 哪知江帆却说:“如果睡不着,咱们还接着说话儿吧,别辜负了这美丽的夜晚。” 黑暗中,丁一睁开了眼睛,说道:“有多美丽?拉开窗帘看看。” 江帆立刻起身,拉开了一侧的窗帘,外面,只有亮烁的灯光和炮竹在天空中不时绽放的璀璨烟火,这个夜晚,注定是没有月亮的。 江帆重回到床上,望着外面的烟火,说道:“我初到亢州的那几年,最怕过节过年,尤其是过年,最怕听放炮的声音,似乎这鞭炮声,就是催促游子回家的节凑,可是,有一段时间,我却……还好,后来我有了你。” 丁一知道他没有说出话的意思,就问道:“你支边的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江帆说:“想你。” “嗯?”她一时没明白过来。 江帆补充道:“是想着你过来的,我这样说你也可能不信,但却是真的。” 丁一的眼睛又湿润了,她说:“我信,因为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江帆幽幽地说道:“那个时候,我就坚定一个信念,既然长生天能让得到丁一的琥珀石,也会让我等到你。” 也许是那段时光对于他们彼此太过艰难和苦涩,丁一听了眼睛就湿润了,她紧紧地抱住江帆,哽咽着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是啊,什么力量也不能让我们再分开了,等你父亲回来,我们就结婚,以后,我们会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想想这情景老夫我都高兴!” 听他说道一家三口,丁一有了担心,说道:“都说第一胎没了后,会很难再怀上的,我真担心。” 江帆安慰她说道:“你要相信医学,相信自己,相信我老江的实力,等过年回家的时候,让妹妹给你好好检查一下,不会有问题的。” “又说这话,未婚先孕,还意思让人检查?快别说了,羞啊——”丁一说着,就往他的怀里扎去。 江帆却抬起的头,笑着说道:“羞人的事都办了,怎么还这么害羞啊……” 丁一一听,扬起手照着他的肚子就给了他一下,江帆哈哈大笑,立刻就翻身将丁一压在身体的下面,一下就吻住了她的唇…… 丁一慌了,知道江帆来情绪了,她赶紧往上推着江帆,说道:“别闹了,我不行,真的不行……” 江帆冷静了下来,他又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喘着粗气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说着,从她的身上翻了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丁一抚摸着他起伏的胸口,说道:“再过一段时间……” 江帆摸着她的脸蛋,说道:“你太美好了,所以,我总是时常想,这样,你躺在这里睡,我到另一个房间去睡。” “为什么……” “眼不见,心不急。”江帆解释着说。 “这样啊——”丁一为难了。 江帆凑到她的跟前,说道:“宝贝,我没有那么大的自制力,在你家的那几夜,到处都是你家人的痕迹,还有你爸爸字画的痕迹,我就是用这些来强迫自己放下心中的念想,我不想也不敢想啊,但是回到我的领地,我就没有约束了,所以,再跟你同床共枕,我真得怕自己管不住自己了……” 丁一松开了手,她认为江帆说的有道理,就说:“那你等我睡着后再走。” 江帆一听,心想,这不是要命吗?但他还是附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好的。” 就这样,在江帆的怀里,她睡着了。 076 丁一给江帆的建议(二) 的确,这段,她经受了身体和精神上的两重折磨,先是哥哥,后是自己,现在又是爸爸,她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躺在江帆的臂弯里,她很快就睡着了,不知为什么,在乔姨家,她跟江帆在一起,心,始终都没有完全放松过,也可能正如江帆所说,到处都是家人的痕迹,而痕迹最少的就是她了,尽管爸爸在那个家里,但她始终都没当那里是自己的家,反而在江帆的住所,她倒了有了一种踏实、安全的感觉。 天快亮的时候,丁一才醒。房间里仍然很黑。 床上没有江帆,以为江帆真的去另一间卧室去睡了,就赤着脚,悄悄地推开对面小卧室的门,见小卧室的那张双人床上没有江帆,床铺依旧平平整整的,就连窗帘都没拉上。 她有些奇怪,退了出来,探讨向客厅望去,客厅里黑着灯,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外面淡青色的光亮。她蹑着脚,向客厅一侧的书房走去,就见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有灯光。 果然,江帆换上一件棉睡袍,正伏案看着什么,他旁边的电脑也是打开的。听见响动,江帆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笔,冲他伸出手。 丁一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感觉他的手有些凉,被他的拉到怀中,看到桌上是一张阆诸市的地图,还有一张细化了的阆诸城建地图,居然还有一张北京市地图,在北京市周边的行政区县的版图上面,被江帆标注了许多不同颜色的标识,再看他的电脑上,是江帆使用的文档,他好像在写什么规划。说道:“这么早就起来工作啊?” 江帆笑了,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说道:“我的确有早起的习惯,不过今天起的是早了点。” 他多年的习惯就是早上起来思考问题,谋划工作,晚上在单位忙了一天,应酬了一天,洗洗就睡了,有时连电视都懒得看。但是他有早起的习惯,无论头天晚上睡得多晚,他都会在五点种之前准时醒来,起不起是一回事,这个时候是大脑最干净、最清爽的时候,即便不起床,躺在床上思考近期的工作,效率也会是平常的两三倍。 丁一把他的两只大手,放在自己胸前的睡衣上,双手盖住他的手,力图让他的手暖和些。 江帆笑了,说道:“现在不冷了,已经开始烧暖气了。” 北方的暖气是分时间段供应的,但这里是部队,只在夜间停几个小时,五点左右就有开始一天的供暖。 丁一知道他有失眠的毛病,就说:“是不是我吵了你,你失眠了?” “呵呵,是啊,你的确具备这样的本事。”江帆老实地说道。 丁一听了,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说道:“你还研究北京市地图吗?” 江帆说:“我不但研究北京的,还研究天津的,凡是与阆诸接壤的城市,我都研究。” 丁一笑了,说道:“你该不会像某某地方,来个全城重塑的大造城吧?” 江帆怔了一下,看着她说道:“呵呵,你这话向我表明了你的倾向,某种程度上,记者观察问题判断问题是最敏感也是最准确的,有时赛过那些刑警,所以我相信你的直觉。每个地域有每个地域的特点,政府无论出台什么样的政策,什么样的规划,都要遵循这四个字,那就是因地制宜,切不可盲目照搬。我是建筑学科班出身,的确对城市建设情有独钟,包括来阆诸后所做的调研工作,差不多都和城市建设有关。阆诸,已经经历了前几任的打造城市建设的活动,尽管每个规划都有明显的硬伤,都有不切实际、贪大求洋的地方,但也就那么着了,老百姓以自己超强的忍耐力,容忍了父母官们恣意在他们生活的城市上打下的各种和谐的、自然的、生硬的、突兀的印记,任何一个继任者都不会改变这些印记,因为改变,就意味着重复投资,就意味着劳民伤财,这也是许多官员热衷于在所供职的地方,强行留下印记的原因之一,也是彰显政绩一个立竿见影的手段之一。” “我常常听老百姓说,谁谁谁来了还没干正事呢,城市一点变化都没有,也没有什么大项目。的确是这样,大变化、大项目是考量一个干部业绩的主要方面,只有大项目才能大发展。但是阆诸离首都这么近,我们捞不到大项目,许多大项目我们只能望洋兴叹,我们不能上核电,不能上高污染的项目,我们只能在优化环境上做足文章,做大文章,只能围着首都这个经济圈转悠,扮靓我们的城市,扮靓我们周边的农村,吸引那些想把项目放在北京又嫌成本过高的大中型发展中的企业的眼球,让他们到这里安家落户,成本却是北京的十分之一。” 丁一说:“我懂你说的在优化环境上做文章的意义了。” 江帆站起身,拥着她坐在书房对面的一个原木的罗汉床上,把她的双脚扳上床,又给她的后背垫上一个靠垫,自己也同样在后背处垫了一个靠垫,扯过一个毛毯,盖在两个人的腿上,继续说道:“是啊,这就需要我要为前几任的工作来一次梳理,做一次全面拾遗补缺的工作,你放心,在我这任上,绝不会在城市里大拆大建,但必须改造的工程,经过专家论证,市民投票,该做的还是要做,比如,改造棚户区,改造地下管网,市内的交通环境等等,这些工作必须要做。你知道咱们从省里回来后,谁在办公室等我吗?” “谁?”丁一问道。 “阳新县的书记魏克勤。” 丁一说道:“哦,我认识,上次开会的时候我采访过他。” “就是他,他见了我第一句就是,江市长啊,您怎么把我们阳新忘记了?我说怎么忘记了?他说,开完会后,您转了好几个地方,我天天等天天盼,也没有接到您要来我们阳新调研的电话。” “你答应去他哪儿了?” “是啊,刚上任的时候,他找我来汇报工作,我们俩聊得很投机,那个时候我说等开完两会,就去阳新调研。” “那你怎么没去?” 江帆皱着眉说:“宝贝,我哪有时间啊,就那么几天,你身体又是这么一个状态,我当然要找一些省事的,无关紧要的地方走走过场而已,而阳新,是我准备重点调研的县,又是贫困县,到了那个地方,我就不能走马观花了,要说出点真章了。” 丁一又问:“那你跟他说了这个意思了吗?” 江帆说:“我哪能说我去别的地方是走马观花,我只能说,阳新将作为重点调研单位,放心,我根本就没忘了你们那里。老魏一听就高兴了。” 丁一笑了,基层干部,谁都喜欢听这话。 江帆又说:“我跟他说,你现在回去,要给我拿出一份切实可行的改变贫困落后面貌的规划来,要在充分论证调研的基层来进行规划,必须切实可行,那些假大空糊弄洋鬼子的规划别让我看。等你们搞好这个规划的初步方案,我再去。” 丁一仰头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对阳新已经有了想法。” “是啊,不但对阳新,就是对我们整个阆诸也是有想法的。”江帆指着阆诸的地图说道:“你看,咱们这个地方,一无大川名山,你搞不了大型旅游业,二无大江大河,这就注定与一些核电风电水电等大项目无缘,三五矿产,没有丝毫可以供我们挥霍的资源优势,四五深厚的文化积淀,你说这个地方打什么牌吧?资源牌,打旅游牌,打文化牌都不行,甚至连劳务输出都形不成优势,唯一的优势就是毗邻首都,交通便利,其它再无优势可言,我们要做的也就是刚才我跟你说的,只有优化环境,做大做足这篇文章,这就是我来这里考虑时间最长的一个问题。” 076 丁一给江帆的建议(三) “阳新是国家级贫困县,守着京城这么近,跟彭长宜的三源比,要说早就该脱贫了,但就是发展不起来,究其原因就是那个地方干旱少雨,汛期内涝,粮食作物不值钱,温饱能维持,但是要想有大的发展很难。刚才我就想到彭长宜在三源时,我跟他说的话,让他打红色旅游牌,结果他采纳了,而且做得非常出色。他离开的时候,红色旅游带动起来的农家游已经非常成熟了。” “阳新不能搞吗?”丁一问道。 江帆说:“是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阳新没有山区景色,只能搞农家游,农家游靠什么,就靠地上作物的景色。我查了一下他们那里的土质,几乎全部是沙土地,沙土地最适宜种油菜花了,我刚才在网上看到了一个摄友写的文章,他和一帮驴友曾由南及北追踪拍摄过油菜花,阳新,是不是也可以大面积种植油菜花来吸引观光客,有人来了,不就有消费了吗?” “对呀,京津城里的人都可以到这里观光。” “是啊,亢州举办过梨花节、采摘节什么的,阳新也可以效仿着做。” “那都是表层上的,阳新也搞过,但后来就没再搞。很多事分人干,我当初只跟彭长宜说了红色旅游这一个概念,结果他呢,整出了一大片农家乐,整出了一个博物馆,整出一个农庄经济的示范龙头企业,居然在全省都叫响了。上边出的主意,有的时候真的只是建议只是参考,究竟该怎么做,还要自身的创造力,老魏是个听话的干部,老实的干部,但却不是一个能创造性工作的干部。” “那就把科长调来好了,他抓旅游又有经验。”丁一脱口而出。 江帆笑了,说道:“你不会想让一个副厅级的干部来当阳新县委书记吧?” “哦,也是——”丁一失望了。 江帆说:“长宜能来,当然是我的幸事,那样我就省了一大块的心,这里要是锦安就好了。你别说,像他这样的实干型的干部,哪里都缺。对了,你怎么还管他叫科长?你就不怕他不爱听?”江帆饶有兴趣地问道。 丁一笑了,说道:“习惯了,再说他也说过,永远是我的科长,叫书记我不习惯。” “哦,这是他说的话?”江帆问道。 “是啊,很早以前就说过的。” 江帆问道:“你最近跟他联系着吗?” “没有。” “上次元旦时候我在北京开联谊会,他从德山回来,找到我,他好像也说好长时间你们不联系了,为什么?” 丁一垂下了眼睛,说道:“不为什么,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联系也不知说什么好,也就这样过来了。” 江帆揽过她,说道:“长宜是我的好兄弟,他的确帮了我们好多的忙,你的建议对,有机会,我要把他调到我身边来。” “可以跨区调吗?” “可以,他现在是省管干部,当然能调了。别说,你倒真给我提了醒,尽管不能立竿见影,最起码我会把这个想法装在心理的。” 丁一欣慰地笑着。 江帆又说:“他要是真的能来阆诸工作,将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我们三人又可以经常见面、聊天了。” “你可以跟樊部长提建议,调他来呀?” “哈哈,看来你很希望他来阆诸啊?” “当然了,只有他才会全心全意地帮你。” 丁一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在亢州的种种,江帆在亢州遇到的大事小事,哪样也没离开过彭长宜。 “呵呵,是啊,我刚转正,不好直接向组织提出人事问题,这个事可以做,但要看时机。好了,你早上想吃什么,夫君我去给准备。” 丁一拉住他的手,说道:“我最想做的就是在你怀里呆着,最好哪儿都不去,这样呆一辈子。” 江帆爱惜地摸着她的脑袋,说道:“我今天的事还很多,等忙过这几天,春节放假,我一动不动,就让你这样靠着,直到咱们变成化石怎么样?” “去你的,这话不吉利。” “哈哈,是你说的,怎么倒成了去我的了?不吃不喝就这样坐一辈子,不成化石就怪了。” 丁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掰着他的长指说道:“我真的要跟你回去见你父母吗?” 她还没忘了这个茬。 江帆说道:“必须的。” “那,你看我给他们带点什么礼物合适?” “什么都不用带,就把你带到他们面前就行了。” “你可不行,第一次见面,怎么要带见面礼的。” 江帆亲了她一下,说道:“我说不用带,你偏要带,那就是你的事了,我就不操心了。你看着办。” “那你要给我一点建议啊?” “我的建议就是不带,带点水果就行了,礼物就免了,我跟你说,我妈呀,你给她花钱了,她还得埋怨你不会过日子,妹妹给她买衣服,就经常被她数落,所以最安全的办法就是不铺张浪费。说真的,长这么大,我真的没给他买过什么礼物,这个问题就不要让我操心了。” “那你要是不给建议,我就真的为难了。” “我已经给你建议了,什么都不买,到时带点水果就行,还有,你给他们买了,他们还要惦记着给你买,这样多累呀,我们生态一点好不好?” 丁一白了他两眼,不说话了。 江帆做了早饭,临上班走的时候嘱咐丁一,好好在家休息,如果中午不回来吃饭会给她打电话的。 丁一站在门口和他吻别。 回到屋里,丁一打量着江帆的住所,多次来这里,她已经把这里当成江帆的家了,以后,江帆的家就是她的家,江帆搬到哪里,她都将跟着他到哪里,自己再也不会孤单一人了,江帆,将成为她实实在在的依靠。看着江帆为自己准备的用品,心里浮出很满足的感觉,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这也是她所追求的,那就是幸福,和江帆在一起的幸福。 她收拾完餐具,她又逐一地把所有房间的卫生搞了一遍,说是所有房间,其实,她并没有费多大力气,江帆的屋子很干净,也许是自己多年单身养成的习惯,里里外外都很整洁,衣柜里各种衣物摆列的非常有序,比她还规范。 她不由地笑了,将来,整理内务不会是她一个人的事了,她将会省去好大一块心思。有人说,嫁给比自己大的男人就是这点好处,知道疼人,而且生活自理能力强。 想到这里,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热乎乎的,一定是红了,呵呵,憧憬着有一天做他的小妻子,她的内心充满了幸福。 她无事可干,想着江帆头走时嘱咐她,让她多休息的话,她便趿拉着拖鞋,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每次开电视,频道锁定的不是中央台的新闻频道就是阆诸一台的新闻综合频道,这也符合他的身份。在有限的空闲时间里,他只能关注这两个台的新闻。让她还感到一丝暖意的是,紧随阆诸新闻后的专题,就是她主持的新闻现场。 077 沈芳再婚(一) 眼下这个时间段,无论是央视还是地方台,都是电视剧最集中的时间段,她很少看电视剧,难有引起她共鸣,另外也怕自己上瘾,上瘾后又没有时间看,吊在心里是很难受的。 关上电视,走到洗漱间,她要试试江帆给她买的化妆品,这些日子,她都没有好好伺候一下她的这张脸,昨天岳素芬还提醒她,让她出境化妆的时候,让化妆师把她的妆化得比平时浓一些。她懂得岳素芬话的含义,肯定自己脸色很差,才建议让她化浓妆的。 她没有在洗漱间看到更多的化妆品,就有些失望。猛然想起卧室里江帆特别为她添置的梳妆台,她小跑着进了卧室,拉开梳妆台的抽屉,立刻就咧嘴笑了。里面果然有女人美容用的所有化妆品! 别说,江帆的确是个细心温情的男人,就拿他买的这些化妆品来说,几乎应有尽有。 她怀着愉悦的心情,一番忙活,桌上,就扔满拆下来的包装盒,这个牌子是丁一一直使用的,纯植物的,并且带有一定的修复功能,比较适合她“敏感型”的肌肤使用。简单的按摩后,脸上覆上一层白白的面膜,走出卧室,躺在宽大的沙发上,刚想闭目养神,就听到了门铃声。 丁一以为是江帆回来了,高兴地站起,没有拿起对讲机问是谁,就开开屋子的门,跑到走廊,打开走廊的一扇门,这才看清,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位解放军战士,他的手里提着一个木制的饭篮,就愣住了。 那个战士看到她的一瞬间也愣住了,看着她那张白得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脸说道:“这是鸡汤,首长指示送来的。” “首长?”被面膜糊住的嘴唇是僵硬的,她只能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就是江市长。” 部队战士经常这么叫他。她点点头,又挤出两个字:“谢谢。” 接过饭篮,从里面拎出一个瓷质的汤堡,从盖子的出气孔她就闻到了香味。 她端着汤堡回屋,从碗柜里找出一个大瓷碗,清洗后倒进了瓷碗,将汤堡还给了门外的小战士。 重新关上走廊的门,丁一回到房间,头伏在大瓷碗上面,用鼻子吸了吸,感觉到一股诱人的浓香,别说,这段时间以来,她还真的想喝鸡汤了。 这时,房间的电话响了,她犹豫了,打给江帆的电话,她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电话断了,但很快又重新响起。她的心一动,兴许是他打回来的。想到这里,就快速接了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江帆在电话里说道:“干什么呢,怎么不接电话?” 丁一笑了,果然是他,她用手捏着嘴唇,防止嘴唇上的面膜开裂,说道:“正在犹豫中,第二遍就响了。” 江帆说:“就知道你正在犹豫中,以后,家里的电话你尽管接,别忘了,你是家里的主人。对了,你在干嘛,我怎么听着你说话有些不对劲?” 丁一笑了,知道他旁边没有人,就说道:“我在做美容,脸上有面膜,说话费劲。” “哈哈,好好好,是不是用的我给你买的化妆品?” “是。” 江帆说道:“买睡衣的那天,我无意看见了你用过的那个牌子,就顺便买下了,你是该好好弄弄你那张脸了,对了,我跟部队食堂要了乌鸡汤,一会就送去了,你想着给开门。” “已经来了。” “哦,那你就趁热喝吧。好了,我这来人了,一会再给你打。” 就在她低头放电话的时候,她这时才看清自己穿的拖鞋上,居然有一个跟她的生肖一样的卡通图案,这双拖鞋,也是这次江帆买的,粉红色,上面的生肖图案是白色的,可爱俏皮,非常形象。 看来江帆的确是用心了,她的心里暖融融的,陶醉在江帆的无限爱意中。 时间差不多了,她洗掉脸上的面膜,又做了一番必要的涂抹,顿时感到镜子里的这张脸,有了光泽和生气,她非常满意化妆品的效果,接下来就坐在了餐桌旁,舀了一小碗鸡汤,喝了两口。别说,厨师的确很专业,汤里没有任何调料的香味,完全都是原料的肉香味,仔细品咂,还有一股淡淡的参的香气,她搅动了一下碗底,果然看见一小段人参。 她只喝了一小碗便不敢喝了,这样补,她怕补上火,不过,汤的鲜香的确诱人,她禁不住香味的诱惑,又喝了一小碗。 捂着肚子,躺在沙发上,她眯着了。直到自己的电话响起。 是岳素芬发来的信息:我下来开会,你办公室锁门,什么情况? 她笑了回到:我昨天加班到很晚,所有的工作做完了,领导开恩,准我年前可以不去上班了。 岳素芬回到:统共也就是三天时间,再说你还在身体恢复中,本不该来上班,你可真好收买。 丁一知道岳素芬还在为上次的事怪汪军,就说道:没办法,工作性质决定我得去上班。 岳素芬回到:好,我要开会了,你好好在家休养吧。 岳素芬如今是交通台的负责人,这是朗法迁升任广电局局长前就安排好的事情。 重新躺在沙发上,她有些百无聊赖,在心里盘算着年前该做的事,她的全家就她一人在阆诸过年,而这个年注定是要和江帆一起过,她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想着想着,她就想给科长打个电话,但却没有打,想他年底也该是很忙的,这个时候也是上班的时间,最主要的,就是她想起那次她从亢州回来时,他的妻女对她的怀疑和敌意,以及她隐约感到他对自己的情谊,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表明什么。她相信他,相信他知道该怎么做。 彭长宜最让人折服的就是他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智慧,亦正亦邪,这一点,同为领导秘书的她和林岩,曾经就多次探讨过,但他们却学不来,因为一个人平日里的知识储备、智商等因素是一个人处理问题成败的关键,也是考量一个人应急反应能力的关键所在。 至今她还记得林岩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关键的关键,是彭长宜有一个悉心栽培他的政治园丁,而这个园丁又恰恰是整个亢州的官场校长。 也许,是众多因素成就了彭长宜,在经过那么多危难时刻的考验,丁一有理由相信,彭长宜能处理好一切工作上和个人情感的诸多问题,因为,他内心强大无比,能力超人。相信她的科长,会理解她的沉默,也会原谅她的。她始终都认为,最了解她的是科长,最理解她的也是科长,最能为她着想的还是科长,这么长时间,她没有主动跟他联系,他也没有联系她、打扰她,就说明了一切。 她现在还记得他曾经跟她说过的那句话:有困难,找科长,我永远都是你的科长。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履行了自己的若言,她现在都相信,只要自己遇到困难,第一个相助的仍然是科长彭长宜,无论他们有多么久不联系,无论他的官位有多高,她都深信不疑。 在江帆离去的那段日子里,彭长宜也是丁一莫大的支撑,每到关键时刻,她都得到了他的真心帮助,使她和江帆有了今日,尽管江帆嘴上不说,但她知道,彭长宜这个朋友,在江帆的心目中是占据了一定位置的,这一点,他会终生珍惜的,就像彭长宜唱的歌那样:人海中,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这份情,请你不要不在乎。 也许,正是彭长宜的在乎,他才有了危难时刻的鼎力相助,无论是对丁一还是江帆,这份情,相信他们三人都会在乎和珍惜的…… 彭长宜这几天也比较忙,沈芳新婚,彭长宜担心娜娜,就每天晚上就把娜娜从姥姥家接过来跟他住,白天在姥姥家。沈芳在头结婚的时候和彭长宜吵一架。 077 沈芳再婚(二) 那天,彭长宜接到女儿的电话,女儿在电话里哭着说让爸爸来家里接她,她一刻都不想在家里呆了,彭长宜就感觉可能是因为沈芳结婚引起的母女冲突。 放下手头的工作,彭长宜就赶到家中,娜娜哭得接不上气。沈芳也气得脸泛白,双手叉腰在数落女儿没良心,不懂事,还问是不是爸爸背后跟她说了这位叔叔的坏话,才让她这么反对叔叔住进家里来。 原来,娜娜是不想让康叔叔住家里来,才和母亲发生争执的。 娜娜哭着大声反驳道:“你少赖我爸爸,我爸爸什么都没说,你跟她结婚我不管,我就是不让他来我家住。” 沈芳也大声冲娜娜嚷道:“就是你爸爸使的坏,让你跟我耍,让我不痛快,他就不是一个好东西!” 这时,彭长宜已经进门,不知沈芳是不是故意说这话让彭长宜听见,彭长宜进来后,对沈芳说道:“干嘛这么大声跟孩子嚷嚷,你吓着她。” 哪知,沈芳立刻调转枪口,冲着彭长宜就开火:“你少来这一套,好像就你知道疼她,我问你,你管过她多少,你给她做过几顿饭,你送她上过几次学,她有病你陪她去过几次医院,你给她洗过几次衣服,装什么好人?” 彭长宜懒得跟她说话,而是走到女儿面前,从沙发上将女儿拉起,说道:“去洗洗脸,跟爸爸走。” 哪知沈芳说道:“跟你走,凭什么跟你走?走了还回来不?”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不再让步,声音不高但却非常严厉地说道:“你什么意思?如果你不想让回来,她可以不回来。” 沈芳有些哑口无言,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 彭长宜瞪了她一眼,就去女儿的屋里,把女儿的羽绒服和围巾拿了出来,哪知沈芳却砰地关上门,指着彭长宜吼道:“我和女儿吵架,你来就要带她走,那以后每次吵架你都带她走吗?” 彭长宜义正词严地说道:“只要她给我打电话,只要我知道,我都来把她带走。” “你什么意思?成心挑拨我们母女关系是不是?” 沈芳有些不说理了。 彭长宜看着她说:“我带她走不行吗?你们这样吵到什么算完?你没看她哭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吗?” “今天的事情我跟她还没说清呢,不许走!”说着,就从彭长宜的手里把女儿的衣服夺下来扔到了床上。 彭长宜有些生气了,大声说道:“沈芳,你要是认为女儿妨碍了你,我把她她带走后就不再给你送回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愿意让谁来住就让谁来住,这样还不行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要跟孩子说清楚什么?” 沈芳尖声说道:“你放屁,什么是我我愿意让谁就让谁来,我又没开窑子。” 彭长宜强压住火气,说道:“沈芳,为了那么一个男人,你至于吗?” 沈芳一听彭长宜的口气里呆着轻视的口气,就瞪着沈芳说道:“什么叫至于吗?他是我老公,是我合法的老公,是我后半生的依靠!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娜娜跟我干了,都是你在背后挑拨!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家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眼看让别人坐享其成你受不得,是不是?” 彭长宜“哼”一声,说道:“依靠?要真是你的依靠,就要先跟你的女儿搞好关系,孩子想吃帝王蟹都舍不得给孩子吃,要不你就要让孩子自己点菜,你安排什么,孩子不至于连这点投资都舍不得吧?” 彭长宜也奇怪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么一句气话。 果然,沈芳立刻就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委屈她了是不?这样,你要是觉着她跟着我委屈了,你弄走,本来这孩子就是判给你了,我还不管了!” “吵什么吵,当着孩子就说这混话你不觉得失身份吗。” 彭长宜一看,是岳母进门来了,她的后面跟着刚洗完脸仍然眼睛红肿的娜娜。原来,娜娜跟妈妈吵架,不但给爸爸打了电话,也给姥姥打了电话。 姥姥看见彭长宜,跟彭长宜打过招呼后,就数落自己的女儿,说道:“我看你非得闹出点事不可,不是跟这个怄气就是跟那个吵架,你说你跟自个孩子你吵了好几架了,我就奇了怪了,怎么这几天你就这么看不上自个的孩子,我今天警告你,你还别动不动拿孩子说事,你以为这孩子你是给长宜带呐,是给你自个带呐!我看你脑子进水了!你结婚就结呗,我们谁都没拦着你,怎么看着谁都不顺眼,前些日子跟我吵就罢了,现在看孩子都不顺眼了,我们都欠你的?” 听了这话,沈芳也很委屈,她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说道:“你们就是欠我的,都欠我的,全都欠我的,以为我愿意找啊,这不是早找早让别人心安吗?省得总像瘟疫一样躲着我……”说着,捂着脸就进了卧室哭去了。 沈芳妈妈说:“长宜你坐,别跟她一般见识,虽说是结婚大喜的日子,但她也有点不好受,心情不是特别的好,逮着谁跟谁干,跟娜娜一个孩子都吵了好几回了,找这么一个人,她自己也不是十分的满意,人啊,还是忘不了旧情……” 彭长宜一听岳母这么说,就赶紧岔开话茬,说道:“这样,娜娜晚上先跟我住一阵,白天去您哪儿,晚上我去接,第二天早上我再送过去,我再做做娜娜的工作,怎么也得有个过程,让孩子慢慢适应,以后就会接受了。” “是是,我也是这么劝的小芳,这猫儿狗儿都食温,何况一个孩子,你要是不疼孩子,孩子当然不会接受你的,再婚的家庭都是这样。” 彭长宜让女儿回屋去穿羽绒服,等娜娜出来后,彭长宜说:“您在劝劝她,我们先走,娜娜,跟姥姥再见。” 他带女儿到了中铁宾馆,让女儿点了她所有爱吃的东西,帝王蟹、软炸虾仁,松仁玉米,只把小家伙撑得连连打嗝。 吃饱后,彭长宜带女儿回到了海后的住处。他锁好车后,给女儿围好围巾,又将羽绒服的帽子给她带好,然后拉着女儿的手,却不往楼上走,而是向相反方向一个大花坛走去。 娜娜说:“爸爸,我们不上楼去睡觉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睡觉?甭想,你什么时候将肚子里的帝王蟹和软炸虾仁溜达下去了,咱们再回去睡觉。” 娜娜抬头看着爸爸,有些不理解。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刚才哭了一大顿,晚上又吃了那么多的东西,非常不利于健康,不好消化,眼下又是冬天,你没有活动量,所以,爸爸要陪你把你小胃里的东西运动下去从可以睡觉。” “啊?”娜娜吓得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捂着肚子。 彭长宜笑了,说道:“其实爸爸也吃多了,爸爸是想让你陪着我走走步,把吃的东西运动下去。” 娜娜伸出后,摸着爸爸的肚子,说道:“哇,爸爸的肚子真硬!” “是啊,爸爸长肚子了。来,咱们先走几圈,然后再慢跑,怎么样?” “好的。”女儿说着,带头向前走去。走了几圈后,娜娜说:“爸爸,这个花坛太小,我都转晕了,要不咱俩去那边的操场走吧?” 彭长宜说:“这里有路灯,草坪灯,那里的操场没有灯光,你不怕?” 娜娜说:“有爸爸在,我不怕。” 彭长宜看了一眼女儿,清澈的目光里,满是对爸爸的信任和依靠。他摸了一下女儿带着帽子的脑袋,说道:“那咱们就去那边?” “去!”女儿点点头。 “好,向着黑咕隆咚的操场前进——” 077 沈芳再婚(三) “前进。”女儿附和了一声。就故意挺胸抬头,迈开大步,走在了爸爸的前面。 彭长宜笑着追上女儿,措着词说道:“娜娜,虽然是说你陪爸爸散步,其实也是爸爸陪你散步,你不小了,我听说还被选上了少先队大队长,你看啊,我一直认为我女儿是最懂事,也是最能疼爸爸妈妈的人,今天,你能不能回到爸爸一个问题?” 娜娜似乎知道爸爸要说什么,就低下头,边走边说:“什么问题?” “你跟爸爸说说,你为什么不喜欢那个叔叔来咱家住?” 娜娜没吭声。 彭长宜又说:“其实我认为上次他没给要帝王蟹吃,可能有原因,可能兜里没带那么多钱。” “妈妈兜里有钱。”娜娜赌气说道。 “呵呵,妈妈兜里有钱不假,妈妈也出得起这钱,但你想想,有哪个男人请人吃饭,让人家掏钱的?那他的脸面往哪儿放?” 娜娜没吭声。 彭长宜又说:“如果你要是因为这个,我看大可不必。” “那倒不是。”娜娜干脆地说道。 “呵呵,我就知道我彭长宜的女儿没那么小心眼。那你告诉爸爸,到底是为什么?” 娜娜继续低头往前走,不吭声。 “呵呵,是不是还跟爸爸保密啊?” 娜娜说道:“不是,我说出来你别生气。” “哈哈,哪有爸爸生女儿气的?” 娜娜放慢了脚步,说道:“他来咱家了,爸爸兴许就不来了……”说道这里,她的声音中有了哽咽。 彭长宜的心一动,揽过女儿,边走边说道:“好女儿,我怎么能不去呢,我的女儿还在,我要看我的女儿,谁也阻止不了,谁来,我都会照样去。当然,如果有一天我女儿长大,到别处去住了,我就可能真的不去了。” “真的?”娜娜停住脚步,抬头看着爸爸。 “当然,再说,那也是我女儿的家,我去我女儿的家,他谁也管不着,他谁也不敢管!你说是不是?” “嗯。”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是,我怕他来了,爸爸就不来看我了……” 彭长宜紧紧地搂着女儿,说道:“你放心,爸爸向你保证,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爸爸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直到你长大。” “可是,爸爸要是有了新家呢?”女儿担心地问道。 “呵呵,你这小脑瓜儿整天想的都是什么样呀?”彭长宜捏了一下女儿的鼻子,接着说:“爸爸跟你说多,爸爸的新家,就是娜娜的新家,爸爸新家里面,必须有娜娜。” 娜娜没说话,显然,对爸爸的话她不完全满意,但也找不出不满意的理由。 “我这样说你不相信吗?”彭长宜问道。 “我相信爸爸,妈妈就从来都没这么说过。”娜娜小声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妈妈不说,但你在她心里也是最重要的,她向来都是有用的不说,没用的说起来没完没了。” “呵呵,就是。”娜娜很同意爸爸的说法。 彭长宜继续开导着娜娜:“你妈妈跟你吵,跟姥姥吵,跟家里人吵,可能是心情不好,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对呀,就像姥姥说的,逮谁跟谁吵,小舅说她浑身上下都是刺,让我们大家都离她远点,小心被她扎着,爸爸,你说为什么?” 彭长宜抬头,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夜空说道:“你妈妈要结婚了,要开始一段新生活,可能她对新生活没有太大的信心,所以她的心情也是不好,心情不好总要发泄吧,不发泄就憋闷坏了,但跟谁发泄,去哪儿发泄,她总不能跟单位的同事发泄吧,人家又没惹着她,跟那个叔叔发泄吧,现在还没结婚,恐怕她一发泄人家就不理她了,不跟她结婚了,所以啊,她只能在自个家发泄,跟亲人们发泄,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亲人,是得罪不了的。这个时候,就需要亲人们去理解她,体谅她。你说爸爸说的对吗?” “对。上次我跟妈妈吵架,她哭了,我也哭了,姥姥就是这么劝我的。” “所以啊,你要让着妈妈,等她结完婚,过了这段,心情就会好了。娜娜最乖,最懂事,比妈妈还懂事。听爸爸的话,回去跟妈妈说,你祝她幸福,她幸福了,高兴了,就不跟咱们吵架了,她一不跟咱们吵架,就天下太平了,是不是?” 娜娜咧嘴笑了。随后想了想又说:“那我不许他进爸爸的书房,不许他穿爸爸的睡衣。” “睡衣?家里没有爸爸的东西了,爸爸都拿走了。” “有,那天我还看见妈妈拿出来洗,还拿出来晾晒着。” 彭长宜想不起来了,就说道:“也许我当时没有拿干净。不过你放心,就是爸爸的睡衣,人家也不穿的,人家可能还嫌弃你爸爸脏呢,嫌弃你爸爸有皮肤病什么的,穿上传染给他。至于书房吗,你也不要管,他愿用就让他用去。” “不行,这是我唯一的条件,爸爸的书房我还用呢。”娜娜坚定地说道。 “好,那回头你跟你妈妈说吧,你想,要是我跟她说,她又该火冒三丈了,就会说,这是我们家的事,你管不着,你说爸爸是不是又得和她吵?” “嗯,好吧。” 走了几圈,女儿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她踢啦着脚步不想往前迈了,彭长宜知道她累了,就领着她回到房间。 进门后,他跟女儿说道:“娜娜,今天你要自己睡。” “为什么?爸爸去哪儿?” “爸爸哪儿也不去,爸爸给你另外收拾了房间,就在爸爸的对门,所以你要自己去睡了。” “我不,在这里我害怕,我要跟爸爸睡。”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里到处都是解放军战士,夜间还有巡逻站岗的,你害怕什么呀?” “那我也害怕。在咱们家我一人睡不怕,但就是在这里睡我害怕。” 彭长宜知道女儿依恋自己,就说:“这样,你先去看看你的房间,如果你不喜欢就跟爸爸睡,不过你长大了,按原则说是不该跟爸爸睡了。” 娜娜想了想,说道:“我先去看看房间。” 彭长宜推开走廊靠里侧的那个房间,打开灯,里面焕然一新。原来的两张床,现在变成了一张,床头位置坐着一个黄色的大不熊,原来那些白色、军绿色的床单被罩,全换成了小女孩喜欢的花花绿绿的颜色,暗红色的写字台,也铺上了一块有动画图案的桌布,就连桌上的台灯也被披上了一个布艺灯罩,下面还垂着粉色的流苏。鞋架上,是一双毛茸茸的粉色拖鞋,还有一个长绒黄底粉花的小睡袍。 娜娜惊喜地说道:“呀,这是谁弄的?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078 王家栋耐心开导(一) 彭长宜说:“这是爸爸让顾大叔给你布置的,爸爸没有时间,就把你的喜好跟顾大叔说了,顾大叔只用了两天就把这里准备好了。” 娜娜的小嘴乐得合不上嘴。 “喜欢吗?” “喜欢。”娜娜说着,就去抱那个布熊,没想到她一抓布熊,布熊居然发出“你好”的问候。娜娜高兴地去除了布熊上面的透明塑料包装,里面居然掉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娜娜好,我叫小黄,让我跟你作伴吧。” 彭长宜接过纸条一看,就笑了,说道:“这是顾大叔给你买的,你要当面向他道谢。” 娜娜点点头。 “那我问你,是跟爸爸睡还是自己在这个屋子里睡。” 娜娜抬头说道:“我自己在这里睡。” “好,那你先回我屋洗脸、洗脚。” “好。”娜娜高兴地跑进了爸爸的屋子。 9.5 其实,彭长宜早就打算在沈芳结婚的这几天,让娜娜晚上跟他住。但跟一个房间实在是不方便,他每天工作到很晚,影响娜娜的休息,就让老顾将对面另一个房间简单布置了一下,没想到女儿这么好收买,没花几个钱她很高兴。也许,最让女儿高兴的是,在妈妈那里受了气,在爸爸这里得到安慰。 他不太看好沈芳跟那个男人的婚姻,之前他不放心,还让寇京海帮忙打探这个男人的底。这个男人经济条件不是太好,他每月的工资都会寄回老家供儿子上大学,尽管彭长宜对这桩婚事不看好,但他不敢告诉沈芳自己的意见,沈芳愿意,他是不能说三道四的,况且,只要他一张口,沈芳会有八句话等着他,还是免开尊口,省得惹麻烦。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女儿跟妈妈闹开了矛盾,这才决定今天就将女儿接过来。彭长宜白天是没有时间照顾女儿的,只得反复做女儿的工作,让她跟妈妈搞好关系。 彭长宜春节带着女儿回老家过的年,他给沈芳腾出了充分的时间,直到沈芳给他打电话让他把娜娜送回来,他才从老家回来,这个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五了。 他把娜娜送到家门口,在娜娜头下车的时候,将娜娜在老家收的压岁钱给她装在书包里,又将李春雪给给娜娜买的一套衣服递到她的手里,然后跟娜娜摆手再见。 正要转身,就听沈芳从胡同里出来,说道:“怎么着,大过年的都不进来坐坐,还怕别人吃了你不行吗?” 彭长宜转过头,就看到沈芳一个人从胡同里走了出来。 沈芳新做了头,大波浪的发卷,头发的颜色也被染成了棕栗色,配上她白白的皮肤和桃粉色的羊毛衫,非常夺目,而且气色红润,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以前的愁眉不展早就不见了。 他很想跟前妻开句玩笑话,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大过年的别找不痛快。他就正正经经地向沈芳说道:“过年好!” 沈芳愣了一下,显然她也没想到彭长宜这么客气了,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昭示出了这对从前的夫妻此刻的距离,也许,这将是不可跨越的距离。 沈芳有些尴尬,刚才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半天才说:“坐会吧?”话说出口后,她也感到了这话里的客气成分。 彭长宜冲她笑笑,说道:“算了,不打扰你的新婚之喜了。” 沈芳本来想出去旅游度蜜月,但这个计划遭到了娘家妈妈的强烈反对,她妈妈说:“一个二婚,有什么好去旅游度蜜月的?领了证就算结婚了,还走那过场干嘛?再说了,他又没有钱,旅游度蜜月,还不是你花钱啊?”尽管沈芳知道妈妈对这个人有偏见,但是想到自己要倒贴钱,也就打消了旅游的念头。 沈芳彭长宜说这话,似乎没有什么讥讽之意,她就说道:“你没打扰我,他儿子来了,他回他那儿了。” “哦?那你怎么没跟过去?” “我过去干嘛,那是他儿子。” “你这样就不对了,你们俩现在是夫妻。” “夫妻怎么了?他要回去我也没拦着,再说,他也没死乞白赖地让我跟着过去。我心意到了就行了。” 彭长宜不知,沈芳所说的“心意”,是指她让那个男人给孩子带去了一个红包。 彭长宜没再说什么,他见沈芳不再像头结婚前那样烦躁不安,见谁都不顺眼,有心想了解一下她婚后的生活,但想到沈芳的脾气,说不定哪句话惹得她不高兴,大过年的,还是少惹是非吧。就说道:“算了,我还有事,那个,他回来后还用我来接娜娜吗?” 没想到,沈芳一竖眉,说道:“彭长宜,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再婚就不要我女儿了吗?” 彭长宜也没想到沈芳这么敏感,尽管他的话里多多少少有这个意思,但他故意装得很无辜地说道:“没……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就是嫁给中央委员,我也要女儿,倒是你……” 彭长宜不想在街上跟吵,就连忙说:“好了好了,算我不会说话,行了吧?” 沈芳气鼓鼓地看着他,见他连忙道歉,想说什么也说不出了,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下来了。 彭长宜急了,说道:“别别别,你新婚大喜,掉眼泪不吉利,那个我先走,有事再联系,娜娜,这两天想去哪儿玩再给爸爸打电话,再见。” “爸爸再见。”女儿脆声说道。 彭长宜上了车,从后视镜中看到,沈芳仍站在原地望着他,直到他拐进主路。 他长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沈芳的心情,毕竟夫妻这么多年了,沈芳每个眼神每句话他还是能了解的,何况沈芳又是个心口如一的人,心里想的什么,肯定会在脸上表露出什么,她刚才的激动和眼泪,足以说明了这一切。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既然事实如此,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其实,他不愿进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离婚后,家里所有的摆设依然如故,沈芳并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家里来个翻天覆地的改变,家里的一切还都是他熟悉的那样,所以,他不想在他亲手建立的家里,看到别的男人的痕迹,这一点,恐怕是所有男人共同的心理吧。 彭长宜开着车,行驶在亢州大道上,节日的大街上,到处是电器商店促销的广告车队,乱乱哄哄,他拐向城外的大道,掏出电话,不知该给谁打,别人都有家,只有他此时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这也是他坚持在老家呆到初五从回来的主要原因。想想他自从离开家结婚后,从来都没有哪个春节在老家过了这么好几天,即便妈妈在世的时候也没有,所以,他推掉了所有的外事活动,踏踏实实在老家陪父亲呆了五六天,如果不是沈芳打电话,他们还不会回来。 他围着亢州城转了一圈后,这才转头,驶向城里,直接把车开到了那个熟悉的三合院的大门口外,将在老家准备好的一个红包揣在口袋里,就下了车。 院门开着,他进去后又退了出来,他特意看了看两边的门框,见上面的对联并不是部长的笔记,而是从街上买的对联,他就有些纳闷,按说王圆也回来了,部长该有心情自己写对联的,怎么家里贴的是大街上卖的对联?看来这个老同志的手懒了。 院里依旧打扫的干干净净,偶尔有一两个炮屑,但不是鞭炮的那种,倒很像小孩玩的摔炮,他感到有些冷清,也许是自己刚从热闹的大街过的原因。 “过年好!”他冲着北屋大声说道。 这时,北屋的门开了,从棉门帘处钻出一个小脑袋,是王子奇,就听王子奇稚声稚气地说道:“过年好——” 078 王家栋耐心开导(二) “哈哈。”彭长宜走到门口,一下子就抱起王子奇,走进屋里来。 他看了看,客厅没人,电视开着,他就有些奇怪,大过年的,这家人都去哪儿? “子奇,爷爷呢?”他知道,有王子奇的地方,必定有他爷爷王家栋。 王子奇四下看了看,显然,他也奇怪爷爷去哪儿了。一下从彭长宜的怀里出溜下来,跑进了书房,叫道:“爷爷,客人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老人家躲书房干嘛呢?”说着,就跟在王子奇的后面进了书房。 王家栋正背着门口低着头,听见彭长宜进来,就戴上了花镜,又装作不适的样子低头擦了一几下眼睛,重新戴上眼睛,说道:“你小子不在老家陪老人,跑回来干嘛?” 彭长宜感觉王家栋有些异样,就说:“我陪了好几天了,也得回来陪陪您啊。” 王家栋没说话,拄着拐棍,走出书房,坐在沙发上。 王子奇依偎在王家栋的腿间,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从兜里掏出红包,说道:“子奇,给。” 王子奇知道那是什么,他笑了,但他没有去接,而是看着爷爷王家栋。 王家栋低头看了一眼孙子,说道:“接着吧,然后怎么说?” “谢谢彭大大。” “呵呵,瞧这辈儿乱的。”王家栋笑着说道。 彭长宜说:“还不都是让他爸给搅乱的,本来我和小圆就是兄弟,可是他非得给我长上一辈儿,结果人家王子奇怎么看我怎么不像爷爷,人家就自作主张,跟我叫开大大了。” 王家栋也笑了。 他感觉王家栋似乎心里有事,就说道:“阿姨他们出去了?” “啊。”王家栋机械地应了一声。 “跟小圆他们一起?” “是。”王家栋仍然机械地答道。 彭长宜感觉这家人肯定出了什么事,就说道:“阿姨的身体怎么样?” 不说这还好,一说道这里,王家栋的眼圈又红了,半天从说道:“晚期了……” “晚……” 彭长宜下意识地说了一个字,就不忍重复下去了。他记得,王圆回来后,带着部长夫人去医院体检过两次,三十上午他头回老家的时候来跟部长告别,看见部长夫人的气色还很好,而且还送他出了门,怎么这么快就晚期了? “上次去北京复查,不是说没多大问题吗……” 王家栋赶紧示意彭长宜别说了,他看了一眼正盯着电视看的王子奇,若无其事地跟彭长宜说道:“说话小心,这个小家伙,鬼得很,看似无意,实则把你说的话都记在心里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秃噜出来了。你跟我我来。”王家栋说着,就故意漫不经心地将自己的那条好腿从王子奇的身体的一侧挪过来,拄着拐站了起来,向书房走去。 彭长宜没有立刻跟王家栋起身,他看着王子奇,见王家栋的离去没有引起他太大的注意,这才悄悄地起身,走进了书房。 “关上门。”王家栋说道:上次就是我和他爸爸说你阿姨的病情,结果被他听到了,他就无意说了出来,弄得你阿姨怎么也不去北京看病了。” “呵呵,这么精。”彭长宜说道。 王家栋定了定神,说道:“已经是晚期了,扩散了,没得救了,只能靠药物来维持了。” 每句话都有一个“了”,表示了他的无奈。 “这么严重?” “是的,那现在呢?” “化疗。对身体和精神的摧残太大了,每次都呕吐不止……” “不是,我是说他们现在去哪儿了?” “又去北京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哦,那您一人弄得了王子奇?” “弄得了,他们今天早上走的,雯雯晚上会跟车回来,留下小圆一人陪床。” 彭长宜吃惊地问道:“梅大夫也没办法了,不对,我是说梅大夫怎么说?”梅大夫本来就不是肿瘤医生,但是在彭长宜心里,但凡有一线希望,梅大夫都会全力以赴救治部长夫人的。 “这就是梅大夫说的。” “那怎么办?”彭长宜看着部长,在他印象中,无论部长遇到什么惊天大事,都没有慌乱的时候,即便他那次去锦安监狱看他,深陷囫囵的他,都依然是镇静,内敛。但这一次显然不是了。 “我不会放弃治疗的!”王家栋低沉而有力的说道。 “怎么会这样?您别急,医院会有办法的。”彭长宜安慰道。 王家栋的眼圈又红了,说道:“唉,本来她应该没事的,当初的手术非常成功,而且我们一个季度就复查一次,最后是半年复查,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任何情况,都是因为我们父子俩,确切地说是我连累了她,没管好小圆,让他出了事,其次又是我,她从来都是拿我们父子俩当她的天,可是她的天相继坍塌,她哪里受得了啊!还要照顾雯雯母子俩,你说,她能不担心雯雯带孩子离婚吗?可以说,她每时每刻都会经受三重的磨难,她的内心世界其实早就垮了,是信念支撑着她,本来我是不让老樊为了我们家的事去求爷爷告奶奶的损了他的颜面,是老樊的一句话打动了我,他说,我不是看在你们父子的面上,我是看在孤儿寡母的面上……” 王家栋的嘴唇有些微微的颤抖,说道:“长宜,这么多年,你没见我心慌过吧,我跟你说实话,这次我心慌了,真的心里没底了。” 彭长宜给部长倒了一杯水,说道:“您别慌,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发达,只要我们不放弃,一定会有办法的。”尽管嘴上这么说,彭长宜知道,这纯粹是废话,已经扩散了,唯一的治疗就是化疗,但这又能坚持多久呢?到了这一步,发达的医学业,已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王家栋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彭长宜说:“这样,我先出去一趟,一会就回来,中午有饭吃吧?” “有,雯雯昨天晚上包的饺子,在冰箱里冻着呢,我们这个年也没有预备什么,你年前送了那么多东西,吃不完的,我们也就没怎么买东西,如果你出去是买吃的,大可不必,有那时间咱们多说会话,我也是盼着你回来,有些话想跟倒到呢。” 的确如部长所说,彭长宜年前给他们送过来好多东西,米面油不说,羊腿、两个猪后座、猪蹄、猪肘子、生牛肉熟牛肉、两大箱鲜菜、粉条……几乎应有尽有,他们根本用不着上街去买什么了,就连吃饺子的肉馅都是绞好了的。自从王家栋出事后,逢节过年,他都是这么往他家送东西,他也极力在帮部长维持这个家,他也担心卢雯雯这个时候提出离婚,甚至旁敲侧击给卢雯雯做工作,好在雯雯是个心地端正、懂事且顾大局的人,不但跟王圆没有二心,反而和婆婆一起,坚强地支撑这个家,为此跟她亲叔叔卢辉还翻了脸,翻脸原因别人尚且不知,但从卢辉一句半句话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就是他曾经让雯雯离开王家。这个家,好不容易受得云开见日出,谁知,部长夫人的病情加重。 彭长宜知道部长误会了,就说:“我不是出去买东西。” “那你出去干嘛?是不是市里还有事?要是有事你就去忙。” 彭长宜说:“我没事,用不着我值班,我是想……” 见他欲言又止,部长问道:“你想什么?” 彭长宜和所得:“我存折上还有点钱,阿姨这个病就是要砸钱,反正我眼下不娶媳妇不置地,钱闲着也是闲着。” 078 王家栋耐心开导(三) 王家栋冲他摆摆手,说:“眼下用不着,年前收上的租金,小圆没全还了银行,等需要的时候再跟你要不迟。” 他说着,就起身往出走,就看见王子奇已经走到了书房的门口,但眼睛仍然盯着电视画面。 彭长宜想想部长说的也有道理,就跟在他后面说:“那行,我先不取,等用了一定告诉我。” 王家栋坐下,说道:“放心,不会给你省着的,喝水自己沏。” 这一对曾经是上下级关系的两个人到了一起,话题总是离不开工作。谈完了家务事,自然而然就扯到了目前的工作上。 王家栋说:“那块地皮的事我年前就听说了,你不要较劲了,由他去吧。” 彭长宜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老朱一直没闲着,我听说三十的上午他们还开市长办公会着呢,但什么精神我不知道。” “姚斌没告诉你?”王家栋有些奇怪。 彭长宜摇摇头。 王家栋琢磨了一会,忽然说:“长宜,你多大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问这干嘛?” 王家栋说:”你想过没有,仕途上再上一个台阶?” 彭长宜如实地答道:“想,做梦都想,谁不想往上升啊,但现在这个市委书记是我的封顶之作了。” “为什么?” “您还问我?您搞组织工作这么多年,您想想,哪个干部想升官,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王家栋笑了,说:“倒是这个理。” 彭长宜又说:“再说了,就凭我现在,刚挨了上级批评,而且我在锦安领导心目中的位置我非常清楚,还不如人家政府市长呢?” 王家栋听出彭长宜话里的酸气,就说:“是啊,老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最近看出你的情绪不高,应该是有段时间了,你不该这样。” “哦,您看出来了?” “我当然看出来了。你在上级眼里的地位下降,甚至觉得不如市长朱国庆,让我说这很正常,人在官场中,都会经历这样的成长、低迷时期,哪能永远都是你出气顺当的时候,总会有不顺当的时候。你刚出道的时候,那是何等的风光,没几天的市长助理,转成正式粮票,又当了没几天的副市长,一下子就到了县长,尽管是贫困县的县长,那也是响当当的的正县级,而且实职是县长,县长干了两年多,赶上邬友福出事,顺利接任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又没干了两年多,调回亢州大市任市委书记,一路顺风,节节攀升,羡煞众人。别说别人,就拿江帆来说吧,我敢说,他都会羡慕你。”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心说,我那哪是升迁,纯粹是玩命。 王家栋可能看出了他的心思,又说道:“当然,你的几次升迁都是被当做救火队员提拔的,纵观当时的全锦安,上级的确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你也的确有这个实力,事实上你也没让提拔你的人失望,你给他们脸上增了光,你都凭借自己的能力和敢于啃硬骨头的劲头,拿下一个又一个难题。你也凭借你做人的真诚交下许多友好的社会关系,比如老胡,比如窦老,据我所闻,这些人都在最后这一步帮了你,这就使得想用你但还不想进一步提拔你的人最后终于提拔了你。” “那岳筱跟钟鸣义的关系早就不错,在他当副市长的时候他们往来就非常亲密,朱国庆跟钟鸣义走的近,自然他们的关系就非同一般,朱国庆在开发区的时候,长期给岳筱租了一个包间,岳筱往来北京,必住在亢州,咱们当时都不知道这事。如今,提拔你的人沦为了阶下囚,你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呆着就不错了。” 彭长宜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开始提我的人现在是省委组织部部长,这又这么说?” 王家栋皱着眉毛,说道:“可是你小子别忘了,省委组织部部长提拔的不光是你啊。” 彭长宜一下愣住了,的确,朱国庆当初也是樊文良提拔上来的。他一时语塞。 “关于你和朱国庆合作之间的问题,我没有向他说过半个字,懂吗?” 彭长宜看着他,点点头,说道:“懂,省得落个护犊子之名。” “狭隘。”王家栋白了他一眼,继续说:“就是我不说,他也知道一些,再说,樊部长是何等智慧的人,他洞悉一切,只是他不方便掺和亢州任何的事情,谁都知道,亢州是他经营多年的地方,翟炳德在任的时候,就没少跟省里造他的舆论,说什么亢州是他的独立王国,锦安市委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你想,他还能掺和亢州的事吗?其二,凭他的为人,他的手也绝不会伸那么长,插到亢州来的,那让锦安市委怎么工作?他的超脱当下无人能比。这也就是老胡为什么亲樊而远翟了,老胡认准了他,所以甘愿受委屈,甘愿舍身保樊,可以说,某种程度上是老胡成就了樊文良,也敦促他一直不敢走歪路的主要原因之一,试想,他要是走向歪路,像翟炳德那样,他的成本该有多大,那么多孤儿,他对上没法交代,对下仍然没法交代,我为什么也跟老胡一样,宁愿舍身保樊,就是认准了他这一点,这样的人,你只能跟着他受益,而不会受到他的任何不良影响,甚至牵连。而翟炳德就不行了,他心胸狭窄,过于自我,而且难以容人,实则难成大器,我敢肯定,如果不是老胡和窦老,别看他提拔了你,到最后未必想重用你,因为你是我的人,是樊文良这条线上的人,这一点我敢肯定。当然,提你的时候,也有不同的声音,但他决定了的事,没有几个人能改变得了的。” 彭长宜点点头,部长说的这些他都能理解,想起周林的落选,部长背后的做的一些工作,现在很难说不是樊文良授意,尽管不是明着授意,凭部长的精明,他也是看出什么,才把工作做到书记开口的前头,在想想翟炳德办王家栋,很大程度上是打樊文良的脸,王家栋真的有那么严重的问题吗?以至于遭到重判不说,还遭了重刑,落得终身残疾,想必王家栋没有供出翟炳德想要的东西。 王家栋又说道:“所以,于情于理,樊部长都不会掺和亢州的事,何况,亢州太小,跟全省比,它又算的了什么?但老樊还是一个念旧之人,跟我还打听你,每次话还都不多,就是一句,长宜最近去看你没,就完了,甚至连问第二句话的时候都没有。” 彭长宜认真地听着。大气不敢出。 “他连长宜工作怎么样都从来没说过,这就意味着他不会掺和亢州任何事,当然,也不希望我跟他提亢州的事,但他还能以这样的方式记着你,当然里面有对我的安慰成分,这个我懂。我们打电话,十有八九是叙旧情,或者讨论某个问题,从不触及具体的人和事。当然,你阿姨现在是我们通话的主要话题。” 079 戏演得有些蹩脚(一) 彭长宜点点头。 王家栋继续说:“他不掺和地方事务,想必锦安的人也都品了出来,就是他想掺和地方事务,也会要方方面面照顾到的。就像当初你跟任小亮拧巴的时候,我不会跳出来公然支持你一样,因为任小亮也不是傻子,他在我这没少下力气,这个问题不用我细说,你也该明白其中的利弊。” 彭长宜连忙点头,嘴里说着:“是,是的。”他岂不知这其中的奥秘? 王家栋说:“我转着圈给你讲了这么多,就是希望你明白,樊部长提了你,也提了其他人。你做的,别人也会做,你不做的,别人还会做,甚至比你做得更好。所以,千万别觉着自己有靠山,腰杆就硬,我当初从心里来说是护着你的,但表面上仍然拿任小亮没有办法,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这个问题彭长宜心里琢磨过,他心里有数,刚才也就是顺嘴搭音说了那么一句,没想到引来部长这么多的话,他知道部长不会放过任何教育他的机会,目的还是希望自己能走好、走远。 他笑了一下,轻松地说道:“看你,我只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就招来您这么劈头盖脸、全方位、地毯式的轰炸。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不用老是这么警钟长鸣。” 王家栋看着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还别这么说,我对你当然要警钟长鸣,除非你不来,不让我看见你,否则的话,别想从我这里听好顺耳的话。” 彭长宜仰头笑了,说道:“好好好,什么时候我身上刺痒了,就到您这儿来,行了吧?” 显然,王家栋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正色地说道:“尽管我刚才说了你那么多,但是有一点你要心里有数,就是你不用这么消极,也不用因为朱国庆做得过分而苦恼。朱国庆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跟岳晓的关系,现在当然是该收获的时候了,所以,你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岳晓是从基层一步一步真刀真枪干上来的,他自有傲人的资本,加上年龄上的优势,上边又无明显的派系背景,在锦安不把书记放在眼里,甚至做些越权的事也是很正常的,因为人的权欲一旦膨胀,就会目中无人,这个人如果懂得收敛,应该会走远,但现在似乎情形不是这样,据说,他跟邵书记也不太和睦,这样的人,他的行为举止都会影响到他周围的人的,朱国庆效仿他,同样不把书记放在眼里,就很正常了,因为在他们眼里,可能对一些秩序上的东西是藐视的,尤其是你曾经还是他的下级这一特殊背景,他做任何有悖常理、有悖规矩的事都是正常的。我看你最好还是忍,这个忍不是消极的,跟邵书记的忍是不一样的。邵书记的忍,可能是不想喘气,不想在最后时刻被人诟病,他只想踏实离退,毕竟到年限了,但我感觉,作为任何一位党委书记来讲,对政府一把手的冒犯都是不能容忍的,甚至是不能原谅的,他的忍,从常态来讲,也应该不是原则的忍,暗地里未必就那么心平气和。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劝你也要夹着尾巴做人的好,面上的事,该让就让,能不计较的,就不计较。” 彭长宜点着头说道:“我会的。” 王家栋说:“不计较不等于凡事被动,这一点你要切记。另外,大的原则还是要跟朱国庆搞好团结,搭好班子,尽管你年岁比他小,但真正的从政经历要比他丰富,而且又是一班之长,要保持自己的高姿态,大胸怀,这样,你反而会得道多助。” 彭长宜认真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说到最后,王家栋基本上就给他和朱国庆的合作定了调子,那就是凡事不要强求,该谦让必须谦让,要知忍,懂进退。 他知道,每当部长教育完后,他必须要表态,不然部长会不放心的,他说道:“请部长放心,我会处理好跟他的关系的。” “说错话了,我现在不是你的部长了。”王家栋纠正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从来都没这样认为过,自打我二十八岁调到您手下的时候,我就认定您是我终生的部长。是,您现在的确不再是当初的组织部部长了,但是您还是长宜的部长,是长宜一个人的专有部长,我这待遇够高的吧?” 王家栋笑了,他知道彭长宜对自己的依赖,就说道:“按说,你现在身为亢州市委书记,我应该尽可能少的跟你来往才对,甚至给你冷脸不让你进门才对,但说真的,每次听到你叫门,我就做不到了。我这里,你以后也要少来才是,尤其是白天少来,免得给别人造成口实,说你跟罪犯划不清关系。” “哼。”彭长宜从鼻子眼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声音,说道:“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地了?” 王家栋说:“小子,尽管你的情谊很让我感动,但该避讳的时候,还是要避讳的。”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是啊,凡事不比从前,这一点彭长宜心里是有数的。从前做什么事,他是有底的,尽管翟炳德把他划到樊文良这条线,但他还有老胡,还有窦老,即便他做事有出格的地方,他的心里也是有底的。现在显然不是这样的环境了,他就是什么都不做,他的心里也是没底的,好像没有依附的浮萍那样。这可能就是人在这个特殊职场上的常态吧,那就是有靠山和没靠山的心理区别。 王家栋见自己的话达到了目的,就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了,他话题一转,说道:“过年没跟你的好朋友联系联系?” 彭长宜笑了,这是部长在他面前对江帆的一贯称谓,说:“联系着,拜了个年,他现在正在春风得意,政治美人双丰收。” “哈哈,你是不是有点嫉妒了?” 也许是受了爷爷的感染,王子奇居然也跟着笑了几声。 他一笑,把彭长宜和王家栋都逗笑了,彭长宜说:“你笑什么呀?” 王子奇来到爷爷跟前,看着爷爷,伸手去抬爷爷两边的笑肌。 王家栋说:“好好,你去玩吧,爷爷跟大大说话。” 王子奇随手拿过沙发上的玩具,然后打开了电视,又把vcd机打开,里面播放的是动画片《米老鼠》。 彭长宜说:“您还别说,王子奇还真挺省事?” 王家栋说:“现在不听话了,他爸爸回来后,把他宠天上去了,调皮的很,这是有动画片吸引他,没有动画片就不行了。” “他跟他爸不陌生吗?” 王家栋说:“一点都不陌生,这也可能是血缘关系,他爸回来没多大会就混熟了,没办法,血浓于水,刚才还哭着要找爸爸呢……”王家栋小声说道。 彭长宜点点头。 王家栋又说:“你刚才说江帆春风得意,他也该得意了,要说跟小丁也是历尽了千难万苦,我还以为他们头春节得把婚结了呢,结果那天他打电话拜年来,说不结,等小丁的爸爸从新加坡回来再结。” “是,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彭长宜低下了头,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道:“该煮饺子了吧?” “你饿了?” “我不饿,王子奇不饿吗?”彭长宜说道。 “你要不饿,他就不饿,我们刚吃了不大一会。我说,你以后要勤和江帆联系。” “干嘛?”彭长宜不解地看着他,说道:“我们平时没少联系。” “干嘛?你说干嘛?这还用我教你呀?”王家栋不满地说道。 彭长宜笑了笑,说道:“放心,我没有那么惨,即便有人想挤走我都没关系,我不当亢州的书记了,去锦安任意一个局当个局长还是没问题的,大不了我步江帆的后尘,去统计局当个局长还是没问题的,反正这个书记也是我的封山之作了,我还真没拿这个太当回事,当到书记这个角色早就超出我的预期了,我最早就想当到党委书记就到头了,那个时候都没敢想还有今天。” 079 戏演得有些蹩脚(二)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如果你不当书记而是去锦安其它局当局长,和你在锦安市委常委、亢州市委书记这个位置升上去是不一样的。你现在是副厅级,而锦安的局长是正处级,你副厅级干正处级的活儿,不觉得窝囊吗?” “呵呵,您以为我不想升啊,我恐怕到头了,再升的话,只能生皱纹了。”彭长宜笑着说道。 王家栋不知怎么跟他说好,就说道:“你还记得你去三源后,我跟你说的话吗?升迁,是一个人在仕途上永远都需要做的事,也是做不完的事,直到你到站的那天,被年龄卡了下来,那就没办法了。但你现在不一样啊,年轻,又有这个实力,啊,他一个朱国庆,一个岳筱就让你连升迁的梦都不敢做了吗?” 彭长宜嘿嘿地笑了几声,说道:“做梦谁不会做啊,但梦和现实差距太大了。” “有时候梦,能缩短这个差距。你小子别跟我表现的这么无能好不好,这好像不是你的性格。”王家栋收起笑容,不高兴地看着他。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您的意思是让我找江帆,他现在还没站稳脚跟呢?” “谁说让你现在去找他了,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彭长宜见王家栋要急,赶忙说道:“我明白,我明白,您的意思是让我的脑袋里先有这么一个想法,先做着梦,等有那么一天,时机成熟了再说,我说的对吗?” “说对了一半,升迁,这个梦,一定要做下去,但升迁,未必要到阆诸去升,只要有这根弦就行。好朋友到了一起,未必还是好朋友,我的意思是你勤和他联系,能得到在我这里得不到的消息。” 彭长宜岂能不明白王家栋的良苦用心,他说道:“明白,再不明白您恐怕就要提着我的耳朵往我脑袋上倒凉水了。” 王家栋笑了,缓缓语气说道:“好了,我的心也尽了,怎么走是你自己的事了,况且我早就帮不上你任何忙了,我希望你一直成长下去,你成长了,升迁了,也间接实现了我的梦想。” 彭长宜非常能理解王家栋的心情,是啊,作为官场校长的他,却先倒下去了,他当然希望他的学生能有出息,能官居高位,从某种程度上说,就等于给他平反一样,这种成就感和满足感别人是体会不到的。 正如彭长宜所言,江帆这几天可谓春风得意。他跟丁一两人过起了真正的二人世界。 腊月二十九这天,江帆前脚走,丁一就悄悄出了门,她要回家取一些自己的生活用品,头天晚上她想让江帆跟她回家,但江帆最近总是忙道很晚才回来,她就没忍心说。 尽管江帆给也给她准备了一些生活用品,但换洗的衣服还是要拿几套的。另外,她也想回家看看。 她首先回到了爸爸和乔姨的家,因为那天走的时候,江帆就说让她搬过来跟她住,所以早在几天前,这里的一切便收拾停当,过年该洗的窗帘她歇班的时候就洗完了,只是唯一让她不放心的就是家里有好多爸爸的珍藏品,乔姨走后就是不放心这些字画,才让他们都回来住。如今,哥哥一家注定要在省城过年,她也要去江帆那里,这里会暂时没人住的,好在也就是过年这几天,再说他们天天都可以回来看看。另外江帆说的对,过年这几天是最安全的,首先家家都会有人,小偷很少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段作案的。而且,哥哥特地将爸爸的书房装上了防盗门,两层防盗门应该是没问题。 按说这里没有她什么东西,她来这里的目的也就是看看,她重新检查了一下门窗后,就走了出去。坐着出租车,她来到了西城老房子的家,屋里暖融融的,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回这里了。把自己放平在床上,眼瞪着天花板,痴痴地出神。她猛然一咕噜爬起来,换上家居服,将楼上的窗帘摘了下来,迅速放进洗衣机里,又将抱着另一部分窗帘跑到了楼下,楼下是一个半自动老式洗衣机,是妈妈用过的,她有迷恋妈妈留下的一切东西,乔姨早就说把这个老掉牙的洗衣机卖给收废品的,省得占地,但她一直舍不得,尽管老旧了一些,还能将就用,这台洗衣机每当洗窗帘的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容量大,绞劲大。 在两台洗衣机工作的同时,她也没闲着,楼上楼下的收拾了一遍,最后疲惫地躺在了楼下的沙发上……朦胧中,她似乎听到了开门的声响,爸爸和妈妈回来了,妈妈俯下身来,看着熟睡的她,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似乎还听到妈妈说:怎么睡着了…… 啊,他们一家又团聚了,她激动地伸手抱住了妈妈,大声叫道:“妈妈,妈妈,想死女儿了……” 妈妈看着她笑,不说话,慢慢地,转身就离开了,她吓得大叫:“妈妈,你再也不能走了,妈妈,妈妈——”她一边往回叫着妈妈,一边从沙发上噌地坐起…… “做恶梦了?” 她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妈妈,而是江帆。 此时,江帆正俯着身,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祥和、亲切。 丁一稳了稳了心神,当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做的是梦的时候,泪水,充盈了眼眶。江帆伸出手,给她擦去头上的汗,说道:“你怎么不关门?” 丁一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低泣着说道:“江帆,我梦到妈妈回来看我了……我好想她呀……”说着,就扎进了江帆的怀抱,抽泣起来。 江帆抱着她,怜爱地说道:“乖,乖,那就是她在天堂也想你了……” “是的,是的,妈妈——”她在江帆的怀里哭出了声。 江帆轻轻地抱着她,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等她哭过一阵后说道:“告诉我,你都梦见妈妈什么了?” 丁一慢慢止住哭泣,说道:“我梦见她和爸爸一起下班回来了,还梦见她来到了我跟前,弯腰看着我,好像说,怎么睡着了的话。 江帆并了一下嘴唇,笑了一下,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 丁一又说:“江帆,肯定是妈妈来过,她一定是惦记着我,惦记着爸爸,妈妈肯定还没走,还在这个屋里,我要看看……”说着,她从江帆怀里直起身,就四下打量着屋子。 显然,她失望了,又将头靠在江帆的怀里,嗡嗡地哭开了…… 江帆非常心疼她,毕竟她的身体也刚刚恢复,就温和地说道:“宝贝,你是惦记着爸爸的身体,又想着妈妈,所以你的意识就出现了虚幻,就做了那个梦……” “不是虚幻,我真真切切地听见她问我,怎么睡着了,我都感觉到她把气呼到了我的脸上,她的头低得很低,看着我。” 她最近总是梦到妈妈,江帆想起彭长宜曾经跟他说不要让丁一在老房子住了的话,这里本身就是一个让人伤感的地方,一个花季年龄的女孩子,在这里失去了母亲,这里,妈妈无处不在,在这个环境住久了,人不想变伤感都难,更何况像丁一这样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更容易伤神。 伤神,就意味着伤身,丁一刚刚经历了流产的痛苦,身心都遭到了巨大的打击,所以,他才让肖爱国重新布置他的住所,所以他才果断拒绝丁一让他到她家过年的建议。 某种程度上,江帆觉着彭长宜比自己更了解丁一,他这一条说到了点子上。 他要让她从老房子走出,融入到他的生活中,他要让她真正地快乐起来,他要安排她以后的生活,他要将自己亏欠的爱,全部给她。 今天,到处都有她妈妈的影子,感觉还是丁一心虑过重和身体健康有关,他想了想,说道:“宝贝,你描述的那些,恰恰是我刚刚做过的,我……” “你?”丁一吃惊地抬起头。 079 戏演得有些蹩脚(三) “是的,是我,我刚要亲你,这个时候你就醒了。所以你才感觉有气吹到了你脸上。” 江帆看着她,又说道:“我是你妈妈派来照顾你、爱你的使者。” 丁一听他这么说,新的眼泪再次涌出眼眶,她嘴唇颤抖着说道:“是的,是的。” 江帆再次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着她,说道:“所以,你以后就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我了,这样,你妈妈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 “可是江帆,你会像妈妈那样爱我吗?” “当然。” “那样无私?” “当然。” 丁一吸了一下鼻子,说道:“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变丑了,你还会吗?” 江帆笑了,说道:“傻瓜,你老了,我会更老,你丑了,我会更丑,我会陪着你一起变老,变丑,甚至会比你先老、先丑、先满脸的褶子。”他说着,就用手把自己的脸搓皱。 “我不要你老,我要你永远是现在这个样子。”丁一撒娇地说道。 刚才的梦境,把丁一完全还原成少女时的样子,江帆觉得她是那么的天真、幼稚、纯粹、可爱。 丁一被江帆哄得渐渐止住了哭泣,逐渐走出了刚才那个梦境。她接过江帆递给她的热毛巾,一边擦着眼和脸,一边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江帆接过毛巾,自己也擦了几下,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一人跑这儿来了?而且,还干了这么多的活儿,我是怎么嘱咐你的?” 丁一笑了,说道:“我身体完全恢复了,没事了,这里本来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我从新加坡回来之前,哥哥和嫂子就里外都收拾过了,我也就是蜻蜓点水地搞了搞,洗了窗帘。” “那窗帘才洗一个多月,而且也没怎么开窗户,根本就不脏,要洗,等到年后洗不成吗,我之所以不让你回家,就是怕你胡乱干活。如果你这么任性下去,将来怀了孩子,你会把这种任性用胎教的方式传给他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改掉不听我话的坏毛病,做一个乖乖的小妻子。” 丁一偎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她很享受被他呵护的感觉,这种感觉,太好了,让她的内心充盈着一种安全,踏实的感觉。 原来,江帆完成上午的慰问任何后,政府又召开了年前最后一个市长办公会,主要是布置春节期间和春节后的一些工作,散会后,肖爱国告诉他,市委书记佘文秀在阆诸宾馆宴请两位阆诸籍的华侨,问他有时间参加吗,另外,下午有个对参加核试验的功臣专题慰问活动,市长要不要出面讲几句话…… 江帆一听,直给肖爱国作揖,他说:“肖大秘啊,您能不能心疼心疼我,让我喘口气?” 肖爱国乐了,说道:“喘口气行,但晚上的活动您要参加。” “晚上还有活动?” “是啊,电视台录播的春节晚会,中间不是要不是要插播领导班子拜年吗?晚上他们来录制,再不录的话就来不及了,明天晚上电视台要播出了。” 江帆想了起来,在前几天的常委会上,副书记殷家实突然提出要书记和市长给全市人民拜年,插在晚会中间,佘文秀欣然同意,江帆当时只说了一句,这样好吗?没想到佘文秀说,好好好,这个形式不错,亲民,下来你们跟电视台约时间。江帆见佘文秀兴致很高,就不再说什么了。 想到这,江帆跟肖爱国说:“有佘书记一人就代表了,我就不上了。本来就是老百姓的节日,官员们出来拜年有些不伦不类。” 正说着,殷家实打来电话,说道:“江市长,我是家实,电视台晚上七点过来。” 自从在丁一家看到那个小字报后,江帆没有再追究这件事,他基本断定是谁干的了,为这件事他跟樊文良在电话里沟通了这个情况,樊文良只是淡然地说道:“事情过去了,心里有数就行了。”从他说话的口气中判断,樊文良也基本知道是何人所为,只是组织纪律的限制,他不便对这件事发表看法,嘱咐他要注意团结同志,审慎行事。最后他开玩笑:“估计能让你清白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小丁。”江帆也笑了,说道:“目前进展顺利,曙光在前。”樊文良说:“是吗,那好,那提前祝贺你。”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留给江帆和丁一的伤害就是他们第一个孩子没了。尽管江帆对殷家实这个副书记也是相当尊重,但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殷家实“团结”到自己的阵营中,只是官场自有官场的游戏规则,否则的话,就会坏了规矩。 此时,他对着电话里的殷家实说道:“殷书记,我正想找你商量这件事,我别出镜了,佘书记一人就代表了。” “那怎么成,我这样安排的初衷就是想让新市长跟与民同乐,你不出镜,白瞎了我这片心了。” 江帆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说道:“老兄的心意我领了,你看国家领导人新年致辞的时候,不都是一个人吗,政府口的人出来不和套路,再说这种歌舞升平的事本来就是党委口的事,有佘书记一人就代表了。” 他的口气很温和,但却很坚决。 江帆说的句句在理,让殷家实无缝隙可钻,但他不甘心就这样让江帆逃脱,继续说道:“阆诸党政一把手给全市人民拜年,也说明党政关系和谐,同谋发展大计,普天同庆,这有什么不好?” 江帆感觉殷家实这出戏演得很蹩脚,春节,是老百姓自己的节日,这个时候官员出来不合适,即便有官员出面,那也不能是他这个市长,他的嘴角再次泛起一丝冷笑,说道:“我晚上的确有事,要不这样,我给佘书记打电话,让他代表。” 殷家实听江帆这样说就没词了,只好说:“也行,你跟佘书记那么俩商量吧。” 放下电话后,江帆给佘文秀打了过去,说道:“佘书记,我晚上要去办点私事,电视台录节目的事您就全权代表吧。” 佘文秀说:“你脱不开吗?” 江帆情真意切地说道:“真的脱不开,再不办明天就三十了,再说了,最有资格代表市委市政府给全市人民拜年的是您。” 080 令她不安的事(一) 佘文秀本来就觉着殷家实这样安排有些不妥,有什么必要党政一把手都出来拜年,难道他这个市委书记还不能代表政府吗?还算江帆懂事,主动退出,就故意叹了口气,说道:“江市长啊,你算把我推出去了,那好吧。” 挂了电话,江帆没再跟殷家实打去,他跟肖爱国说:“好了,你可以放我假了吧?” 肖爱国苦笑了一下,说道:“为了您出镜这事,家实书记特地给我打过电话,说您年底事情多,让我想着提醒您,所以……” 江帆笑了一下,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这样安排不合套数,以后类似这样的关你要把好,人家是出于尊敬,不得不让你,这个时候你一定要知道自己是谁,千万不能蹬鼻子上脸,那样就不知轻重了。” 江帆心里非常清楚,这是一个坑,尽管事情不大,也会造成跟佘文秀对自己的误解。这样的坑殷家实都敢挖,而且还明目张胆的让他往里跳,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坑呢? 就这样,江帆也放了司机的假,他一个人回到家,事先拉了一个春节购物清单,想和丁一去置办春节物品,哪知,他兴致勃勃地回来后,家里并没有丁一,他就拨了丁一的电话,处于关机状态,他只好开车去了大学家属院,这个家里没有丁一,他又来到了她西城的家,他笃定地认为她应该是回到了这里。 果然,院门虚掩着,她居然忘记了关大门,他故意放轻了脚步,推开屋门进来,从看见丁一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地板上,有她摘下来准备清洗的窗帘,他叹了一口气,轻轻俯下身,刚要吻她,就发现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嘴嗡动着不知在喊什么,一会功夫额头就冒出了汗,直到她坐起…… 江帆陪丁一在这里收拾了一天,她洗,他负责登高挂,丁一又将楼上楼下两个床的被罩床单洗完,晾上,两个人倒在床上休息一会,这时已经到了下午,眼看天快黑了,江帆说道:“好了,该回家了。” 丁一歪头看着躺在身边的江帆,说道:“这里就是家。” 江帆也歪头看着她,说道:“没错,有你在的地方都是我的家。” 他站了起来,又检查了一下楼上的窗户,摸了摸窗帘,说道:“窗帘已经干了,你这个主意不错,洗完就挂上,自然就会干了。” 屋里很暖和,凉在阳台上的床单也快干了,丁一懒懒地说道:“江帆,我累了,不想回去了,咱们今天就在这里睡吧。” “不行!”江帆的态度非常坚决,他要听从彭长宜的建议,让她尽可能少地呆在这里。 “为什么?”丁一感觉出江帆少有的强硬。 “因为你已经有家了。” “呵呵,哪儿是我的家?” 江帆重新走回来,双手撑在床上,俯身看着她,说道:“你的夫君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你还有什么怀疑的吗?” 丁一伸出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上,说道:“是,夫君——”说着,双手一用力,就把他拉倒在她的身上。 江帆没有丝毫的准备,身子就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丁一呲了一下牙。 “压疼你了吧?” 丁一继续抱着他的脖子,冲他笑笑,说道:“还好,你没有二百斤。”说着,抬起头,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江帆突然来了兴致,低头就吻上了她,双手就不老实了。 丁一赶忙滚动一边,说道:“不来了,不来了。” 江帆说:“你把我的欲火勾出来想不来了,没门……” 两人就在床上嬉闹了起来,江帆再次将她收拢在自己的臂中,俯身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宝贝,我想……” 丁一的脸红了,伸出小手摸着他的脸和耳朵,说道:“不行,还不到一个月……” “那是骗人的,只要恢复好了,不到一个月也行。” “不行,我的市长大人——” “哦,真受折磨……” 江帆沮丧地从她身上下来,躺在她的旁边。 丁一歪过头,看着他,嗤嗤地笑了。 江帆睁开眼,白了她一眼,说道:“干嘛,看笑话?” 丁一捏着他的耳朵,说道:“不敢啦——” 江帆伸出双臂,把她抱在怀里,俩人拥抱了一会,他抬手看了看表,说道:“你说你回来拿东西,收拾出来了吗?” “还没有。” “要紧的不干,不要紧的倒干起来没完没了。快去收拾,我肚子都饿了。” “你中午可是吃了两碗汤面呐?” “连汤带水的,早就没影儿。”江帆捂着肚子说道。 丁一郭果真听到了他肚子在叫,就笑了,说道:“我给你做饭去。” 江帆说:“你这里除了挂面就是挂面,你快点去收拾东西吧。” 丁一说道:“今天真的不在我家住?” “不但我不住,你也不许在这里住了,回来这么会就做梦,伤感了半天,要是长久住下去,还不得憋闷出毛病?” 丁一看着他,半天从说道:“你不在时候,我几乎天天都住在这里……” 江帆侧目,发现她垂下眼眉,就赶紧说道:“那是我不在,我现在在了,我们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过了年你也不要回这里住了。” 丁一说道:“市长同志,我们现在在一起也不是名正言顺,你要注意喽——” 江帆说:“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名正言顺。除非……”说道这里,他停住不说了。 “除非什么?” “除非你跟我有二心。” 丁一抬眼看着他,不说话。 江帆见丁一不说话,就歪头看向丁一,就见丁一的鼻头红了,他赶忙说道:“干嘛干嘛,大过年的,怎么又……好了好了,我自罚,我去给你收拾东西。”说着,就要起来。 丁一抱住他,不让他动。 江帆笑了,说道:“怎么了?你要知道不让起来后果是很严重的。” 丁一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松开了他。 江帆大笑,从床上起来,打开她的衣柜,看了半天说道:“你要是不起来,我可开始给你拿衣服了。” 丁一说道:“好吧,那我继续躺会而。” 她说完,就翻了个身,背向外面,倒躺踏实了。 江帆知道她在跟自己撒娇,就说道:“唉,命苦啊,看来以后我有好日子过喽——” 丁一听了他的话,暗暗地笑了。尽管她是不出声的笑,但江帆还是从她颤动的肩膀看出她笑了。 江帆给她简单挑了几样换洗的衣服、鞋子和围巾等,又从柜顶拿下行李箱,用抹布擦干净后,将衣物叠好,放进行李箱,然后冲着她说道:“好了,我已经给你收拾完毕,请领导过目。” 丁一不说话,装睡。 江帆笑了,没理她,拎起箱子就下了楼。 丁一就听见他开门出去了,又听见院门的关门声,知道他是先把箱子装到车上。她睁开眼,看了看表,现在外面基本天黑了,不会有人认出他了。 但转念一想,她已经不怕他被大家认出了,她已经没有选举前的那种担心了,反正他们迟早是要走向婚姻的,她再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了。 想到这里,她竟然有些伤感,为了能和他在阳光下牵手,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 “起床,懒虫!” 080 令她不安的事(二) 江帆来到她跟前,打断了她的思绪,让她没有时间伤感。 丁一翻过身,看见他正双手柱在床上看着她。她笑了,向他伸出手:“挂钩。” “挂钩?” 丁一笑了,解释着说:“上幼儿园时我不愿起床,每次遇到爸爸送我,他催我起床的时候,都是说这句话,我就和双手和他挂钩,被他拉起来了。” 江帆笑了,也伸出双手,和丁一的双手钩在一起,一用力就把她拉了起来。 江帆给她理着头发,说道:“你该给他老人家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丁一看了看表,这个时候估计正是爸爸用餐的时候,师兄也是刚放学正忙的时候,所以她一歪头,说道:“再晚点再打,回咱们家打,费你电话费。” “哈哈。”江帆感觉丁一太可爱了,他点着她的脑袋说道:“你这个小脑瓜还行啊,够用,学会占便宜了。” 丁一得意地说道:“那是,占便宜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心理,我要是不那样,就是违反人类天性了。” “呵呵,占便宜也是需要智商的,就你那智商,我并不看好。”江帆奚落着她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你的话让我好受打击啊,不过还是你了解我,我知道我智商有问题,所以从来都不去算计怎样占便宜,唯恐最后让便宜算计了我。” “哈哈,你太可爱了。” 丁一说:“不是可爱,是有自知之明。我经常想,吃亏是属于自然领域的范畴,而占便宜是需运行更高层面的智商,这是个一个主动进攻型的活儿,是强迫启动你大脑所有的机能,这样的活儿太累,所以,还是自然的好。” 江帆赞赏她说道:“别说,你这套理论还真是那么回事,这样,你把它加以整理,就可以成为一篇‘丁一占便宜如是说’。” “呵呵,你就打趣我吧,我也只是灵光一现,整理不出来的。”丁一说着,就去收拾准备跟他离开。 在头走前,江帆又楼上楼下检查了一遍水电煤气后,才关灯离开。他将丁一裹在外套里面,拥着她走出院门,确认锁好大门后,低声跟丁一说:“我抱着你吧。” 丁一笑了,说道:“干嘛?” “现在结婚的时候都时兴抱老婆,你们这个胡同太长,我要先练练臂力,到时好心里有底。”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你别逗了,我不相信到时你搞这么大的排场。” 江帆贴近她耳朵小声说道:“丁一,你这辈子不嫁给我就是大错特错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那么的了解我,你说你不嫁我,嫁给别人能有这样的共鸣吗?”江帆自信地说道。 丁一轻声笑了,说道:“那是我钻到你心里了……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帆拦腰抱起,她惊呼一声后,嘴就被他的堵住了,他说:“别嚷,小心被邻居听到。” 丁一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也小声说道:“是的,上尉。” “哈哈……”江帆大笑。 她的一声“上尉”,让江帆想起了他去广院看丁一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把她带到宾馆,他想要她,被她背诵了几句电影《魂断蓝桥》的台词就打发过去了。如今好几年过去了,他们俩人绕了一大圈后,终究在一起了,他有些激动,说道:“小鹿,今晚我必须试试……” 江帆前段时间,丁一独自一人承担了失去孩子和小字报的的双重打击,尽管江帆的仕途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但是丁一在精神和身体上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影响,好在这段时间江帆给予了她无限的爱恋,使她能快速走出阴霾,身体得以恢复。 眼下,即便是得知父亲病在异国他乡,她也不那么如临大敌了,因为有江帆在,她无形中就有了依靠,她相信,她以后遇到的一切困难,江帆都会和她分享的,她的心灵再也不会孤单了。所以这几天她充分地享受江帆带给她的一切精神和物质方面的东西,爱,让她的内心满满的,体会着一个幸福小女人该体会到的一切。 但是,有一件事尽管丁一多么的不情愿,也到了该做的地步,那就是随江帆回家看望他父母。 他们俩个人在家过了一个懒洋洋的大年三十。 他们足不出户,甚至连饺子都是部队食堂特地给他们包好送过来的,他们一整天都是在家穿着睡衣过的。直到嫂子杜蕾打来电话。 杜蕾告诉她,是哥哥提醒她别忘了去老房子对对联,因为每年都是爸爸写好,然后再由他亲手贴上,而且一成不变的词。她和爸爸去新加坡的时候,都是哥哥来贴,当然他们是去街上请人写的对联,还是那两句“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尽管他们不甚了解这两句诗对丁家父女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们懂得遵从。 今年春节丁一在家,贴对联的事,显然就该是她的事,何况陆原还在住院。 她对着电话惊呼:“啊,该死,我还真忘记了!” 杜蕾笑了,说道:“就知道你忘记了,所以从提醒你。不过可以理解。” “为什么?”丁一反问道。 “因为此时享受幸福是你的头等大事,忘了什么都有情可原。”杜蕾说完就哈哈笑了。 丁一说道:“去你的。告诉哥哥,我这就去贴。对了,哥哥这几天怎么样?” “他呀,不耽误吃不耽误喝的,胖了,快成猪了。估计再有十天半月就可以出院了。” “还是在医院养好了再出来吧。别太着急。” “小虎要和你说话。” 杜蕾话还没说完,就传来小虎的声音:“姑姑好。” “呵呵,小虎好,跟妈妈在医院陪爸爸吧?” “是的,我们来给爸爸送饺子来了。”小虎说道:“姑姑,我想给江叔叔打电话,向他拜年,但不知怎么打?” “哦,好孩子,谢谢你,我替你转告吧。” “妈妈说那样不礼貌,我说给姑姑拜年的时候就等于给江叔叔拜年了。” “哦,为什么?”丁一饶有兴趣地问道。 “因为姑姑肯定会跟江叔叔一起过年的。” “呵呵,你怎么知道?” “爷爷和奶奶在新加坡过年,我和爸爸妈妈在这里过年,姑姑当然和江叔叔在家过年了。” “呵呵,小家伙,逻辑不错。” “姑姑你说我是当面给江叔叔拜年还是你转告?” 丁一笑了,心想这个小人精,就说道:“还是你亲自跟他说吧。”说着,丁一就把电话给了江帆。 江帆早在旁边听了个明白,他接过电话,说道:“小虎,过年好,祝贺你又长了一岁。” “哇,江叔叔,你果真跟姑姑在一起,太好了,那我就不惦记她了。” 江帆笑了,说:“请路小虎同学放心,我保证照顾好你的姑姑。” “那就好,江叔叔,过年好,小虎给江叔叔拜年。” 江帆被小虎的郑重其事逗乐了,说道:“小虎过年好,等咱们俩见面的时候江叔叔补上压岁钱。” “我长大了,不要了。” “你还大过姑姑吗?” “你也给姑姑压岁钱了吗?” “是啊,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那好,把我这份给姑姑吧。江叔叔,妈妈说要跟你讲话。” 这时,就听杜蕾说道:“江市长,你好,我是小虎的妈妈。” 080 令她不安的事(三) “哦,嫂子好。” “我们家三口人,有两口都见过你了,就我还没见过呢,当然,电视里的除外。” “呵呵,会的,刚才你说陆原想出院,我的意见还是在医院多住些日子好。” “他早就呆不住了,要不是大夫,他早就出院回家过年了。我说等过了正月十五,小虎开学后,那个时候如果可以的话,再要求出院,或者转到阆诸的医药,这样小虎上学我就可以正常接送了,这样也就能减轻他姑姑的一些负担。” 江帆说道:“没关系,还有我呢。” 杜蕾说道:“真是感谢你了,小虎都跟我说了。” “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说道这里,江帆冲丁一做了个鬼脸,小声说道:“我可是拿自己不当外人了。” 丁一捂着嘴笑了。 杜蕾说道:“好了,不打扰你们了。刚才小虎说的对,有你照顾妹妹,这个春节我和她哥就不为她操心了。” 江帆说道:“谢谢你们的信任,祝陆原早日康复。” 挂了电话后,丁一奇怪地看着他。 江帆问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丁一说:“我很奇怪你跟我们家人通话怎么一点都不认生。” 江帆笑了,说道:“认生?那是小孩子们的事情。” “可是,一想到我明天要跟你回家,我就心慌的不行。”说着,她就将头埋在了江帆的腋下。 江帆笑了,说道:“这是你必须要经历的过程,你没得逃。” “不安慰也就罢了,态度还这么强硬。” “哈哈,你需要做的就是把你交给我就行了。好了,你是不是该去贴对联去了。” 丁一想了想说:“我要先写,然后才能去贴。” “好,北方有个习俗,那就是头太阳落山之前贴对联,你快点起床。” 他们又回到城西老房子,丁一写好对联,江帆去院门外贴好,他们回来后,太阳已经落山了。半路,丁一一直不说话,江帆以为她又想妈妈了,就说道:“咱们去超市逛逛?” 丁一说:“不去,现在超市人满为患。糟了,我还没有准备明天的礼物呢?” 江帆说:“什么都不用买,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那还行。江帆,你是太、太不好了。” “哦?我怎么了?” “跟你在一起,什么事儿都忘了,先是给爸爸打电话,今天又忘了贴对联,还有买礼物,这些都是不该忘的。” “呵呵,你何止忘了这几样,你想想,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林老师才对?” “这个倒没忘,我给她打电话着,他们全家去海南过春节了,回来后再说吧。” “哦,我错怪你了。” “尤其是不该忘记贴对联的事。结果这事还是让杜蕾提醒的,真是不应该啊。” “呵呵,这说明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说明别的事情占据了你的内心。” “是啊,这几天我一种幸福满满的感觉,好像满到这里了。”她说着,用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继续说:“好像有享受不完的幸福和温暖。你说我是不是太奢侈了,我总有一种透支幸福的感觉。” “说什么呐,怎么会是透支?如果真要是透支的话,我以后天天让你有这种感觉,你做好准备吧。” “江帆,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不会再让我找不到你了吧?” 江帆一听,握过她的手,说道:“宝贝,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了,我们以后就是夫妻,是不可分割的一家人了,再也没有让我们分开的理由了,你是被我支边吓怕了……” “呵呵,是啊。以后我要习惯闭眼有你,睁眼有你的日子了——”她说着,向上伸了一下双臂。 江帆看了她一眼,说道:“是的,从今以后,你要习惯跟我天天在一起,要习惯我带着烟味和酒味回来,还要习惯天天等我,有你烦的那一天。” “呵呵,小女子求之不得。”丁一调皮地说道,她想了想又说:“等上班后,我们就暂时先不要天天在一起,还是等领了证再说吧,必要的影响还是要注意的。” 江帆说:“不,我说了从今以后就是从今以后。” “那不好吧,我们毕竟是……” “我们早就是夫妻了,无论是从身体还是从心灵,这个无可厚非,那个证就是形式,是进一步确定我们的关系。再说,领它是早晚的事。” 丁一不说话了,事实上,她已经默认了他的话。 “那个老房子,你可以隔三差五回去看看,我是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住在那里了。要住,也是必须有我陪同的情况下才能住,我说了,我住在哪儿,哪儿就是你的家。相信不久我们会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家的。这个问题,是年后要落实的问题。” 丁一赶忙说道:“别当做任务完成,我们在部队住挺好的,安全,清静,比居民小区强多了。” “但我们不会住一辈子呀。” “那倒是。” “我最近还真没时间考虑房子的问题,我忽然又觉得在阆诸安家也不错。” “当然不错了。生活成本低多了。北京有什么好,堵车,物业也高,我才挣那么一点钱。” “呵呵,但是将来会有一个问题,就是孩子的上学问题。” “北京的孩子照样可以在阆诸上学啊,而且比北京的学校教学质量还高呢?就是高考的时候再回去考试就是了。” 江帆笑了,说道:“你说的教学质量高指的是分数吧?” “难道还有别的考核内容吗?” “呵呵,这是个综合话题,咱们以后在讨论,最好就是北京、阆诸我们都有房子住。” “那就在北京买,阆诸我们不买,就住我家。” “呵呵,宝贝,那不完全是你的家。” “是我的家,妈妈走的时候跟爸爸说好了的,而且乔姨和陆原他们也都这样认为。” “他们可以这样认为,我不可以。再说,凭我江帆,给老婆买不起房子吗?还有,那个老房子二楼还行,一楼太潮了,毕竟是八十年代建的,有些基础设施也该更新换代了,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跟新建小区媲美的。” 这一点江帆说的对。 江帆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她不爱听了,就说:“当然,你对那里有着很深的感情,这一点是不可磨灭的,我的意思是,那里,可以作为我们度假、换心情的住所,你看怎么样?再有,你跟了我,是要重新开始的,一切都要有一个崭新的开始。当然,有那所老房子给我们垫底,我们就不会为房子的事抓瞎。” “那个房子真的是我的,房产证爸爸早就从妈妈的名下过户给了我。这一点其他人没有异议。” “好了宝贝,我知道。” 回到家后,丁一看了看表,说道:“我要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贴对联的事,不然他的心会不安的。” 从丁乃翔对亡妻的怀念上,江帆感到丁乃翔其实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尽管当年他是那么无情地拆散了他们,但那都是出于对女儿的爱。 “爸爸,我是小一,你怎么样了,感觉好点没。” 丁一已经拨通了电话,正在跟她爸爸讲话。 丁乃翔说道:“小一啊,我好多了,本来想回去过年,可是你师兄不让。” “师兄是担心你。” “是啊,对了,小一,你给老房子那儿贴对联了吗?” “贴了爸爸,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是街上买的还是你写的?” “当然是女儿写的了,尽管不及爸爸的百分之一,但毕竟是我写的,呵呵,我刚刚贴完回来。” “哦,你在家?你乔姨今天往家里打电话,你们都不在,所以才给杜蕾打了。” “是啊,他们三口子今年在省城过,家里就剩我一人了。” “哦,小一,那个……你嫂子都跟我说了,她说你和江帆现在相处的很好,我浪费了你们太多的时间,而且你也不小了,抽时间你们就把事儿办了吧。” 081 你可别把我变成妻管严(一) 丁一听了爸爸的话,有些激动,她说道:“我们等爸爸回来再结婚。” “呵呵,傻孩子,你们可以先领了证,等我回去再举行仪式。”丁乃翔说道。 丁一知道爸爸这话是在试探自己,故意流露出对江帆的不满,她说道:“可是爸爸,他不和我领证,他说要当面向您求完婚后再跟我结婚。” 丁乃翔笑了,说道:“呵呵,也行,过了年我就回去。对了小一,趁你乔姨出去了,我跟你说件事,上午,你师兄来了,他跟我说,根据我的条件,可以申请移民,另外,可以带一个家属,我想带你出来。” 丁一想了想说道:“这个不妥,爸爸,如果要带,您也应该带乔姨,而不是我啊。” 爸爸理直气壮地说道:“带她干嘛,她那么大岁数了,我就是想让你出来。” “这个……恐怕我要考虑……一下……”她本想说要跟江帆商量一下,又唯恐惹爸爸不高兴。 爸爸这时说道:“小一,不用考虑,你在新加坡的时候,不是有过要移民的年头吗?过了村可就没了这个店了。” “但……现在情况跟那个时候不一样了呀……”丁一有些嗫嚅着说道。 爸爸说道:“呵呵,爸爸明白你的意思,我已经替你想好了,移民,不影响你在国内的一切,这个我咨询过,你师兄的意思也是想让你办移民,那样我就可以安心在这个学校教学了。但如果你不同意移民,那么我移民就没有丝毫的意思了,我已经是多半截子入土了,移民,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 “可是,爸爸……” 她的话还没说完,爸爸就悄声打断了她:“你乔姨回来了。”然后,他就提高声音说:“好了,这个以后我们再讨论,等我回国吧,挂了。” 丁一笑了,这个老同志,学会长心眼了。 丁一放回了话筒,有了片刻的出神。 江帆已经预备好了晚饭,他走了过来,说道:“老人家身体怎么样?” 丁一说:“情况好多了,想出院,师兄不让,说再观察几天。” “那好啊,你就可以放心了。” “是啊。多亏师兄了。”丁一若有所思地说道。 “来吧,我们吃饭。” 江帆说着把手伸出去,做出挂钩状,见她没动静,说道:“怎么了,既然你父亲身体没事了,你也就不要太惦记了。” 丁一冲她笑了一下,把手放在他的大掌内,跟他挂钩。 江帆说:“考虑到这么多饺子吃不完,我们明天又不在家吃,所以只能让你连着一天都吃饺子了。” 丁一说:“吃18天我都吃不腻。” 江帆笑了,说道:“今天晚上是猪肉红萝卜和鸡蛋西葫芦陷,我告诉你,你喜欢吃饺子,真是太有福了,这个部队食堂一个面点师,专会做饺子,他做的饺子和外面饭店有着本质的区别,擅长家常风味,不放任何味精,完全是食材本身的香味,所以,即便是天天吃,也吃不腻。” “我最喜欢吃这样的东西了。”她将面前江帆夹开的饺子送进了嘴里。 吃着吃着,就开始琢磨爸爸说的话。 江帆见她似乎有心事,就知道是受了刚才电话的影响,但她不说,他也不好问。不过他的心里也开始不安起来,唯恐丁乃翔又生什么变故,但现在他已经不怕什么了,他现在追求丁一,正当防卫,谁都不能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晚上,丁一接到了贺鹏飞的拜年电话,她这才意识到,自从贺鹏飞回国,跟岳素芬把她送到医院后,她一直都没顾得上这个同学,不知他什么时候又回去了。 贺鹏飞说:“丁一,过年好。” 丁一说道:“鹏飞,过年好。” 贺鹏飞说:“我听表姐说你上班了?要多休息几天,把身体养好上班。” “呵呵,我没事了。再说年底赶节目,台里很忙。” 贺鹏飞朗声说道:“让你那个江市长给你换个工作吧,电视台没有时间性,不规律,太累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除去干这个,别的什么都不会干。鹏飞,你还好吧,美国老板给你们这些华人放春节的假吗?” 贺鹏飞说:“呵呵,哪有那美事?不过我们会小范围的热闹一下,就算过年了。” “哦——” 贺鹏飞见她不再说话,就说:“知道你没事就好了,丁一,多保重,挂了。” 丁一真诚地说道:“谢谢你惦记我,你也要多多保重。” 挂了电话,丁一才想起该给林稚君打个电话拜年,她的确是自己的恩人,来电视台上班,接着又请长假,如果没有她,估计自己早就被电视台除名了。 给林老师拜完年,她就想着给彭长宜打个电话拜年,想了想这么长时间都没跟他联系,还是不打了,而且,江帆已经走到她跟前,端过来一盘切好的水果。她由衷地说道:“这本来是女主人干的活儿,倒让男主人干了,真是不好意思,太感谢了。” 江帆说:“现在我伺候你,是为了让你今后更好的伺候我。” 丁一只吃了一小块,说道:“终于暴露出本来面貌了。” 江帆笑了,说道:“晚会开始了,你不看吗?” “不想看,太闹。” 江帆看着她说:“你搞电视的不看春节晚会?”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不瞒你说,没搞电视前就不喜欢看,搞电视以后就更不喜欢看了,我主要是看节目的编排,主持人早就知道是谁了,风格套路都一样,节目编排也都形成程式化了,也就那么两下子,所有这个晚会对于有早睡习惯的我来说,几乎没有吸引力。再有,我认为,晚会安排在三十晚上不科学,你想,大部分单位都是今天上午才放假,下午忙着过年,晚上那么长的晚会,看完的话多累,反正自打有了春节晚会以来,我看没有超过一个小时就睡了。其实,像我这样的人不少。再有,就是想看,正月这几天几乎天天都会重播,所以我不会牺牲睡眠时间,陪着晚会到午夜的。” 江帆笑了,说道:“你要明白,晚会是给老百姓办的,不是给你这种小众的人办的。” “所以我和晚会的亲密指数是一颗星。”丁一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头。 “不过今年这个晚会你该看看,既是本世纪最后一场晚会,也是新世纪第一场晚会。” 丁一笑了,说道:“大凡这样的噱头不是商家喊出就是新闻界喊出,没想到政府市长也喊出这样的噱头,世纪末和世纪初有区别吗?在历史的长河中没有任何区别,我们单位就有好几个结婚想怀宝宝的,煞费苦心地计划怎么怀个千禧宝宝,本来是纯自然的事让他们整的好像一切都可以人为操纵一样。” 丁一看了一眼江帆,见他正有兴趣地在听,就又说道:“我是不是太偏激了?” 江帆故作深沉地笑了笑了,说道:“我不得不说,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其实,我以前也不怎么看晚会的,话句话说,很少是三十晚上看的,一般都是分几个时间段才能将晚会看完。倒不是因为晚会本身,而是这天实在太累了,但是在草原那几年,我如果不回家,还真是从头看到尾,因为不看晚会,三十晚上还真没得干,看晚会,是唯一的寄托。” 江帆说道这里,丁一看着他,伸出手揽过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江帆知道她这一吻的含义,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这个话题,无论是于他本人还是对小鹿来说,注定都是伤感的,他转移了话题,说道:“刚才在电话里都说了什么?” 081 你可别把我变成妻管严(二) “刚才?”显然,丁一的思路没有跟上他的节奏。 “就是刚才给你父亲的电话。”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爸爸说让咱们把事儿办了,我说我们等他回来,还跟他说,你要向他当面求婚呢,他不同意,你是不会娶我的。” 江帆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要注意语气,别弄得我要向他老人家示威似的。” 丁一感觉江帆的心很细,就说:“我就是要向他示威。” “呵呵,你不敢。”江帆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 丁一也笑了,说道:“对了,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江帆说:“我们现在尽管还差那么一点,但早已经是一家人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以后任何事,都不再的单纯某一个人的事了,我们俩是栓在一起的蚂蚱,这一点你要明白。” 丁一说道:“呵呵,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是这样……” 于是,丁一就将爸爸要移民的事跟江帆说了一遍。 江帆没有立刻表态,他说道:“这样,你先去洗澡,水现在应该好了,咱们一会躺下后再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 “好的。”丁一说着,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趿拉着拖鞋,就向浴室走,江帆跟在她的身后,也想跟她一起进去,这时就传来了电话声。 江帆把她脱下的睡衣拿了出来,就紧走几步,弯腰从茶几上拿过手机,一看,就乐了,他接通后说道:“长宜,过年好。” “市长,过年好,长宜给您拜年。” “在哪儿过的年?”江帆问道。 彭长宜说道:“我回老家了。” 江帆说:“哦,不错,好好陪陪老爹吧。” “是啊。您是在阆诸过年还是回北京父母那儿?” “我现在在阆诸,准备明天上午回父母家。” 彭长宜没有问他跟谁一起回去,也许,他用不着问这些,就说道:“您什么时候休息的?” “呵呵,我偷了个懒,昨天下午就顺便休息了,没再去单位。” “呵呵,还是大领导,我今天上午才忙完,下午回的家。”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正月没事的话,带着弟兄们来喝酒吧,我请请大家,咱们坐坐。” “呵呵,行,他们几个跟我嚷嚷好几回了,等过年上了班,我们去找您。” “好啊,我等着你们。” 彭长宜又问道:“市长,你去看樊部长了吗?” “不瞒你说,我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还真没去看他,你的意思是……” “怎么也得给领导拜年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咱们初步安排在头上班的那天,你看怎么样?” “行,我等您电话。” “对了长宜,老王同志怎么样?” 彭长宜就将王圆回来这段时间包括部长夫人的病情跟江帆简要说了一下,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这个家再也经不住折腾了。” 彭长宜也说道:“是啊,有时想想,真替老同志揪心。” 他们又简单聊了两句后就挂了电话。 江帆拿着电话,想了想,就给王家栋打了个电话,向他拜年,另外询问一下他夫人的病情,邀请他年后来他这里散散心。 王家栋满口应允了,并让江帆替他向小丁问好。 跟王家栋通完了电话,江帆见丁一还没有出来,就站起向浴室走去,他边走边解开睡衣,刚要脱,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不是手机,而是他家里的座机。他就想,十有八九是妈妈打来的,因为妈妈说打座机比打手机便宜。 果然,是妈妈打来的,妈妈问他们明天几点回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儿子把小丁姑娘带来。 江帆笑了,说道:“妈妈,这样的话您说了不下五遍了。” 妈妈说:“没有五遍,一共才四遍。” 江帆被妈妈的幽默逗笑了,说道:“您放心,这次就是说出大天,我都把她弄咱家里来,让您看看她。” 妈妈开心地说:“就是,这才像我儿子。” 自从上次情急之中,他给妹妹打了那个电话,咨询丁一流产的事,尽管他特地嘱咐妹妹不让告诉妈妈,但妹妹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妈妈以为儿子当了官,乱来的,又担心是女人别有用心接近江帆,连夜把他召回北京,江帆也就把跟丁一的事情从头至尾告诉了父母,妈妈听了儿子的话后,留着眼泪说:“儿子,你受苦了……” 江帆说道:“您儿子总算苦尽甘来了。” 妈妈又问道:“这个女孩子,是你上次跟我们说的那个女孩子?” 江帆点点头。 这下好了,江帆的耳根从此就不清静了,只要一打电话,妈妈就询问丁一的事,让他带丁一来家里。一来是丁一恢复身体中,二来江帆自己也忙,所以就跟妈妈说春节会带丁一回家的。估计老俩为见未来的儿媳妇不定怎么忙活呢? 江帆走进浴室的时候,丁一已经洗好了,正在吹头发。江帆把她拥入怀中,就想把她重新拖入浴缸,丁一轻呼了一声,猫腰逃脱了出来。 江帆见丁一跑出浴室,就放弃了浴缸,打开喷淋,简单洗了一遍后,擦干,裹上浴巾走出浴室。他见客厅没有丁一,就将客厅的灯关掉,走进卧室。 丁一正坐在梳妆台上往脸上抹着护肤的东西,继续用吹风机吹干自己的头发。江帆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她,说道:“为什么不等我一起洗?” 丁一说:“我知道你打电话要打到什么时候。” 江帆笑了,说道:“你还别说,这功夫我接了两个电话,又往出打了一个,你猜都是谁?” 丁一笑了,说道:“科长。” “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听到你叫他的名字了。” “是啊,他在老家呢,对了,你说奇怪不奇怪,他给我拜年,我们俩个还聊了会,他居然没有提你一个字?” 丁一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江帆又说:“你这么长时间不跟他联系,他肯定对你有意见才故意不跟我说你,你信不信?”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也许吧,不过我觉着他现在对我已经不再担心了,因为有你在了。” 江帆立刻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在的时候,他是不是经常担心你?” 丁一放下手里的化妆品,看着镜中的江帆,坦诚地说道:“是啊,的确是这样。我刚回阆诸的那两年多的时间里,他的确是这样,就是我不理他,他也会主动理我的。尤其是从草原回来的那段日子,后来,我就去了新加坡,我们从那个时间开始联系就中断了。” 丁一对江帆有了一些隐瞒,她没有告诉江帆娜娜骂她的事。 江帆搂着她,说道:“长宜的确是我们的好朋友。” “是啊,对于我来说,他更像家里的兄长。” 江帆说道:“接完他的电话,我又给你们老部长打电话拜了个年,对了,妈妈又打来电话,催问明天咱们什么时候到,特别嘱咐一定让我带你回去,如果你要是不去的话,她说我也就别回去了。” “呵呵,她真好。”丁一由衷地说道。 江帆说:“是啊,别说,她对你真的挺牵挂的,我都有些嫉妒。” 丁一从镜子里看着他,抿着嘴笑了。 081 你可别把我变成妻管严(三) 江帆也从镜子里看着她,渐渐地,眼睛就有些直了。 只见镜中的丁一,宛如出水芙蓉般的美丽。也许是自恃天生丽质,她从不将白天的时间耗费在化妆上,但却很重视睡前的浅妆,每晚都要将各种各样的化妆品摆满一桌子,用点香水,擦点晚霜,做做眼部按摩之类的工作,在脸上、脖颈处轻软的拍打一阵才上床睡觉。 这些看似繁琐的工序她做得有条不紊,认真专注,每晚都会让江帆看得有如沐春风之感,这是需要男人有一颗慧心才能感受到的。李煜《玉楼春》词中有“晚妆初了明肌雪”的句子,便是女子晚妆艺术的重要佐证。 镜中的丁一,就是这样“晚妆初了明肌雪”的写照,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哀愁的笑意。整个面庞细致清丽,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 她穿了一件白底绡花的睡衣,坐在那儿儿,端庄高贵,文静优雅,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江帆看呆了,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轻轻地抚着她的脖颈和脸蛋,温柔地说道:“宝贝,你太美了。” 丁一冲他娇嗔地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江帆继续感慨着:“我忽然想起塞.约翰生说的那句话来了。” “什么?”她问道。 江帆说:“他说,在家中享受幸福,是一切抱负的最终目的。” 丁一看着镜中的他俩,笑了,说道:“是啊,这几天,我天天都被这种幸福包裹着,真的好想就这样和你厮守下去,不吃不喝都行……” 江帆把把抱起,说道:“我现在就想品尝这种幸福了。” 说着,就将她抱起,放在软软的席梦思上,亲着她的嘴唇,说道:“宝贝,咱们过年了,有个兄弟也要过年,他寂寞的时间不短了,今晚他想要你……” 丁一的脸“腾”地红了,她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了,说道:“可是,我……” 江帆温柔地说:“我知道,我告诉他,让他小心点,让他轻柔些,不许弄坏我的宝贝,怎么样?” 丁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就把头埋在了他的臂弯里。 江帆知道她不抗拒自己了,便给她解开睡衣的带子,撩起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随后扯掉自己身上缠着的浴巾,也钻进了被窝,把她抱在怀里…… 这一夜,他极其轻柔地抵入了她,尽管他如愿以偿,但是做得非常艰难,唯恐弄伤了她极尽小心和谨慎…… 丁一感觉出江帆的小心,就抱紧了他,抬高自己的身体,使自己更紧地承接他,并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我感觉没事……” 江帆亲了一下她轻声说道:“不敢……” 为了所爱的人,她用力抱住他,积极配合着他,辗转在他的怀下,轻声嘤咛的同时,合着他的动作,她的嘴里还叫着他的名字…… 他没想到他的每一下动作,都得到了她的承应,他当然是更加激动,瞬间就有了那么几下忘乎所以,随着他的一声咆哮,全身都绷紧在一处,随即,就是一阵烟花绽放…… 事毕,江帆充满爱意地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身体抬离,顾不上自己喘口气,而是撩开被子,查看她的情况,没见到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扯过纸巾,轻轻地擦拭着她的那里,又跳下床,来到浴室,清理完自己后,将一块白毛巾在热水中浸湿,拧半干后,拿出,再次给她擦着那里,说道:“你感觉怎么样,如果里面疼或者是不舒服,咱们赶快去医院。” 丁一暗笑了一下,说道:“是啊,好疼,我的小肚子好疼……”说着,卷曲起身子,故作痛苦地皱起眉。 江帆一听就慌了,急忙问道:“是吗,是这里疼吗?我本来不敢用力的,都是你……你坚持一会,我先穿衣服,咱们去医院……”说着,他就去要穿衣服。 丁一见他认真了,就痴痴地笑了,说道:“没事,我逗你玩儿呢,呵呵。” 江帆一听,就跌坐在了床上,随后,就撩开被子,照着她的屁股响响亮亮地打了她一巴掌。 丁一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好你个江恶霸!” 江帆严肃地瞪着她,说道:“这是对你的惩罚,吓得我胆儿都破了,你摸摸,现在心还跳呢。” 他说着,就拉过丁一的手,放在自己从心口处,果然,丁一感觉出他的心跳的确快于平时。她怪嗔地说道:“都怪你,管不住自己,事后又怕……” 江帆躺在她的身边,将大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说道:“这么一个美丽的人儿在身边,我要是能管住自己,估计就能立地成仙了。” 全国人民都在看晚会,只有这两个人在被窝里卿卿我我着,说着无限绵柔的情话,渐渐地,丁一就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直到被突然而至的午夜贺岁的炮声惊醒…… 她猛然发现,江帆并没睡,而是一手搂着她,一手垫在床头自己的脑后,他在看电视。 说他在看电视,是再准确不过的了,他的确是在不折不扣地看,没有一点声音,电视屏幕显示的是静音。 丁一也往上挪了挪身子,头枕在他的胸上,说道:“每次睁眼就你看到你,这种感觉太好了。” 江帆知道她是个善感的人,就说道:“是啊,我跟你的感觉一样好。” 丁一用手抚着他结实的胸肌,说道:“有时像做梦,原来是那么的奢侈,现在变得这么的顺理成章,呵呵,的确有点不敢想……” “我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江帆说着,抬起她的头,让她面对着自己。说道:“以后,咱们只说以后,不说从前,从前那篇翻过去了,我不想看到伤感的你,我想看到快乐、开心、幸福的你。” 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低头,就将眼角的泪水噌到他的身上,然后抬起头,冲他使劲的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同意。” 江帆一下子将她抱住,说道:“其实,我时常跟你有同样的感觉,想那个时候见你一面,是多么奢侈的事,你那天说心里满满的,我也是。那天去省里,樊部长还说,小丁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当时旁边还有别人。” “呵呵,真的呀,你当时怎么回答的?”丁一好奇地问道。 “我说,哦?对呀,等我看见她帮您打听打听,有了消息我就告诉您。弄得旁边的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还说不要让你荒废了学业。” “学业?” “是啊,他说,好好练功夫,改天来阆诸跟你切磋书法技艺来。” 丁一明白樊部长指的是什么了,她说:“我已经有段时间不拿笔了,想不起来写了,原来写是为了填充寂寞,现在内心满满的,还真想不起来要写字了。” “呵呵,是这段时间你为我担心,又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你心不净,等按部就班后,你就会有时间写了,比如晚上在家等我的时候。” “什么,你晚上不回家吗?”丁一问道。 “我说的是偶尔,这是事实,你知道的,晚上大部分时间有应酬,不会按点下班的,这个时间,你就可以写了。” “关于应酬,关于喝酒,我以后要给你定个制度。” “哦,你可别把我变成妻管严。” 082 跟他回家(一) 显然,江帆没理解她话的意思。 丁一又进一步说道:“我会在一定的时间段,让你变成妻管严,而且我要做母夜叉。” “哈哈,为什么还是在一定的时间段?” 丁一笑了,不说话。 “你的意思是……” 江帆终于领悟到了她话的含义,他激动地一抬起上身,把她放在自己的臂弯里,说道:“是不是在我们准备要小孩的时候?” 丁一的脸又红了,娇羞地看着他,点点头。 “哦,当然,当然,我当然会遵守纪律,我向组织保证,从明天开始,尽量少的饮酒,或者不喝酒,就是樊部长来了,我也不喝,怎么样?” 丁一摸着他的脸,说道:“能做到吗?” “能,能,能。” “嗯,真有出息,不过你用不着从明天开始。” “就从明天开始,我迫不及待了。” “我们用不着那么着急。” “就那么着急。” “我们目前……” 江帆知道她想说什么,就断然地打断她的话,坚决地说道:“我们目前任何时间里都可以要孩子!”说着,他就低下头,深情地吻开了她…… 这注定是一次充满温馨的认亲之旅。 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无论两个人多么的相爱,过家长这关的时候,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此时的丁一就是这样。 江帆准备的非常充分,超乎她的想象,不但替她准备好了见父母的礼物,就连给小外甥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丁一非常感叹江帆是心细,说道:“难怪你不让我操心礼物的事,原来都准备好了。” 江帆说:“谁让你只顾自我陶醉了,连贴对联这样的大事都忘了,这等小事,怎好劳你大驾,让你操心呢?” “呵呵,我怎么听着好像是在批评我啊?一般有水平的领导,从来都是这样拐弯抹角地批评人,然后让犯错误者痛定思痛,痛改前非。” “不敢,等你身体完全恢复了,我就不操心这么多事了。” “呵呵,还是批评啊。” 江帆点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敏感的小东西。” 父母早就做好了接待未来儿媳妇的准备,老俩早早就起来了,江父一通忙活,蒸、煮、煎、炸,居然连初一的饺子都忘吃了。 江燕老早就过来了,她看一圈厨房后,说道:“哎呀,爸,您这是干嘛呀,革命也不是一天就能成功的,您这冷不丁这一顿大补,再把小嫂子补上了火?再说,这初一是要吃饺子,您鼓捣这些干嘛呀?” 江父回过头说:“吃饺子也是要弄几个菜的,我们爷三个要喝几杯。” 江燕说:“还喝,昨天晚上您就把他喝高了。” 由于刚来北京,江燕一家今年春节没有回婆家,对于她跟父母来说,北京还是相当陌生的,所以他们就跟父母在一起过的年。 江父说,饺子馅我拌好了,面也和好了,你赶紧准备包,你哥他们肯定不会吃早饭的。咱们要赶在他们回来前包好。” “唉,跟小嫂子比,这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江父笑了,说:“那爷俩呢?” “昨天看晚会,还没起呢?” 江父又说道:“等小丁来,你别小嫂子小嫂子的叫,不管比你小多少,也是嫂子。” “得,我算看中了,这个家以后没有我的地位了。” 妈妈这时从里屋出来了,说道:“燕儿,你昨天给我买的红包放哪儿了,我怎么找不着了?” 江燕说:“您不是夹在书里了吗?就是昨天您看的那本。” “哦,瞧我这记性。”说着,就又回书房去找了。 等江帆拥着丁一,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江妈妈眼前的确一亮。 只见丁一穿着一件宽松的象牙色的羊绒外套,脖子上是一条淡灰色的围巾,敞着的外套里面露出一件淡粉色的毛衫,下面是一条淡灰色的长裤,白嫩美丽的容颜,整个人看起来亭亭玉立不说,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干净、闲雅的气质,冰清玉洁这四个字用在她身上一点都不过分。 且不说外貌是如此的天生丽质,就是丁一那羞怯的微笑,温柔的目光,以及紧攥着儿子的手和偎在儿子身上的那种表情,江妈妈就就满心欢喜,因为丁一这个出场动作,和前儿媳袁小姶有着本质的区别。 袁小姶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尽管客气,但难掩其趾高气扬,出场动作是跟儿子并排站在一起,看他们二老的目光中有些居高临下,无形就拉开了婆媳距离。 这个就完全不同了,从她眼神和细小的动作中,江妈妈知道,她对儿子是多么的依赖,当江帆松开丁一的手,把她推到妈妈的面前时,丁一居然拉住了江帆的衣角,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老人心里涌起一股疼爱之情。 江帆说道:“这是妈妈。” “妈……妈。”丁一礼貌地叫了一声妈妈,这是自从16岁母亲走后,她还是第一次叫“妈妈”。 “这是爸爸。” “爸爸好。”这一声,她倒是叫得干脆。 江帆又给妹妹做了介绍。介绍完后,江帆帮助丁一脱下外套,连同围巾给她挂在衣架上,就说道:“江燕,妹夫呐?” “还在家里,估计现在起床了。” “叫他过来,帮我搬东西,要不你来。”说着,就往出走。 江燕冲着哥哥的背影说道:“干嘛呀哥,有了嫂子就开始欺负我了?” 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站起来,说道:“我跟下去吧。” 江妈妈把她按下,说道:“孩子,不用,你身子弱,让江燕去。” 江燕看着丁一,愁眉苦脸地说道:“嫂子,你听见了吧,你来之前,我的地位还行,你来了,我的地位急转直下。” 丁一笑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江父换上鞋,披上大衣,说道:“好了,你也别地位低下了,我去帮你哥拿东西。”说着,就开门走了出去。 “我也去,我也去,看看江市长给咱们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说着,穿上外套就跑了出去。 “来,孩子,坐下吧。”江妈妈对丁一说道。 丁一坐了下来,发现江妈妈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江妈妈不掩饰自己喜爱的目光,她拉过她的手,说道:“孩子,你的手这么这么凉?是不是穿得太少?都怪小帆,这么早就让你把外套脱了。”老人说着,就起身去给丁一拿外套。 丁一赶忙站起身,说道:“不用,我一点都不冷,屋子很暖和。” 事实上这屋子也不冷,江燕他们在屋子里穿得都很少,只是一件薄薄的毛衫。 江妈妈犹豫了一下,心疼地看着她,说道:“孩子,要注意保暖。” “谁不注意保暖了,小丁吗?” 这时,江帆搬着东西就上来了。 一会江父和江燕也都手里拎着东西上来了。 江妈妈说:“这孩子手是凉的。” 江帆放下东西,脱去外套,走了过来,说道:“我摸摸。”说着,就攥住了丁一的手,说道:“呵呵,是有点凉,你是不是见着爸妈紧张的?” 丁一的脸红了,娇嗔地看着他。 江帆说:“妈妈,我上次放在家里的那个针织开衫呢,给她披上。” 082 跟他回家(二) 江妈妈说:“我刚才是想给她那件衣服披上,她不让。” 江帆笑了,走进家里的那个小书房兼卧室,从里面拿出自己一件针织外套,给她披上。然后,拎过两个购物袋,说道:“爸,妈,这是小丁给你们二老的礼物。” 江帆说着,示意丁一拿给两位老人。 丁一有些不好意思,这礼物根本就不是她准备的,江帆怕她出去选礼物费神,早就给她提前准备好了。 儿子最了解父母了,他选的礼物,肯定合乎老人的心气。 丁一提前做了功课,知道送给江妈妈的是一个质地极好的羊绒披肩,送给江父的是一个羊绒围脖,来的路上江帆就跟丁一说,西北天气冷,所以男人有用围脖的习惯。 丁一恍然大悟,难怪江帆总是习惯在脖子上搭一条围脖,彭长宜也曾经效仿江帆用围脖,但就是不习惯,围了几天后嫌麻烦就不用了。 丁一很奇怪他年前那么忙,什么时候去商场买的这些礼物?江帆表示,因为目标明确,所以到了商场就直奔主题,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当丁一将礼物送到二老手中的时候,两位老人都很激动,江妈妈摘下眼镜,擦着眼角说道:“只要你们俩顺顺当当地走好以后的路,我们做老人的心也就放下了,比你们给我们买什么礼物都高兴……” 江父也叹了口气,说道:“这一点我和你妈妈的意见一致。” 江帆揽过丁一,说道:“这个话题可以翻过去了。我听说你们给我准备了压岁钱,怎么还不往外掏呀?” 江妈妈破涕为笑,说道:“没你的份儿。是我给小丁的。”说着,就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红包,塞到丁一的手里。 丁一看着手里的红包,不知如何是好,她就求救般地看着江帆,希望江帆替她拿主意。 江帆笑了,说道:“别看我,我不管,我心里正嫉妒着呢。” 丁一尴尬的脸就红了。 江父说:“收下吧,是你妈我们的一点心意。” 丁一这才冲着二老微微倾了一下身子,说道:“谢谢您。” 江妈妈高兴地说:“不谢,不谢。” 江燕走了过来,说道:“嫂子,怎么没有我的礼物?” 丁一笑了,忙转身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小锦盒,说道:“不知道你喜欢不?” 江燕惊喜地说:“小嫂子,你还真给我买礼物了?” 江帆说:“知道你有这一手,能没有你的吗?” 这个胸针,其实不是特意给江燕买的,是丁一从新加坡带回来的,她知道江帆没有给妹妹准备礼物,就拿了这个胸针当做礼物送给江燕。 江燕打开看了看,说道:“我喜欢,嫂子的眼光肯定没错。为了表示对嫂子的感谢,我给嫂子剥个石榴吃。你看他们竟顾着高兴了,都忘了让你品尝我们西北特产了。” 江燕说着,就把丁一按在沙发上,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过一个石榴,就要剥。 江帆过来,从她手里夺过石榴,说道:“你还是先管我们饭吧,这个石榴我替你剥。妈,这是咱们老家的石榴吗?” 江妈妈说:“是,是咱们老家院里的石榴,我都乐晕了,你三叔前几天来北京看我们,特地给你带了一箱咱们老家那颗树上的石榴,说你最爱吃。” “哦,保存的不错啊。” 江父说:“附近有个冷库,他摘下后,就储存到冷库里了,给保管员买了两条烟,就当电费了。” 江帆说:“他来怎么没告诉我?” 父亲说:“是想见你,我觉着你刚当选,又是第一个春节,肯定忙,就没让他见你。” 江帆笑了,说:“您这是什么逻辑,我是新当选,也是过第一个春节,但再忙,晚上的时间还是有的,离北京这么近,我晚上过来见一面还是没问题的。” 父亲说:“他见你的目的我都知道,我替你办了,跟他说,以后有困难就找我,别找你,找你让我知道了也不给办。我的穷亲戚,不再往你们这辈儿人身上延续,你也别惦记他们什么,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丁一尽管不知细情,但她知道江父有一颗爱子的心,为了怕给儿子找麻烦,老家叔叔来了都不让见,不禁对这位老人肃然起敬。 江帆说道:“他能有什么麻烦,无非就是我给他点烟钱。” “你不了解情况,他那个老婆的娘家人三天两头有事,想让你把他那个后儿子调到这边来,我当场就给否了,我说他一没技术二没学历,上这边来还不是找死吗?在当地做点小买卖还能维持生活,真要是来这边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嗯,这倒是。”江帆说道:“那您也不能拦着不让见我啊,大老远给我背来石榴,我连一声谢谢都没说。” 妈妈这时说道:“你爸替你谢了,给了他一笔钱。好了,赶紧剥石榴吧,让小丁尝尝咱家自产的石榴。” 江帆这才剥开石榴,说道:“这是咱们老家的石榴,那颗石榴树是棵老叔,我自打记事起就吃这棵树上的石榴,籽小粒大,吃了这个石榴,定会让你的口水一流千尺长,你将会对所有的石榴失去兴趣。” 江帆说着,就抠下几粒,递到丁一的手里。 丁一低头看着这几粒晶莹剔透、白里透红、水灵灵的玛瑙般的石榴籽,就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旁边都在看着的她的一家人不由得哈哈大笑。 丁一取出一颗,放入口中,用牙齿轻轻一嚼,立刻果汁四溢,酸甜可口,那两津津的味道,一直沁入肺腑。 这个品种,的确有别于市场上出售的其它石榴,无论是酸还是甜,都很极致,的确难忘。难怪有一年江帆在亢州感冒发烧,他嚷嚷要吃石榴,记得小许开着车,几乎把水果摊都转遍了,也没有买到石榴。小时候的记忆是最根深蒂固的。 “别一粒一粒的吃,要吃得豪放一些,看我。”江帆说着,就将手里一把石榴籽全放进嘴里,然后一阵石榴籽的破裂声。 丁一看着也将手里剩余的几粒全都放在了嘴里,嚼得满口汁水,清凉解渴。 两个人饶有兴趣地吃了石榴,旁边的江妈妈满心高兴地看着他们,乐得合不拢嘴。 江燕忽然说道:“哥,那么凉的东西让嫂子尝尝就行了,呆会还得吃饭呢。” 江帆刚把抠下来的石榴籽递到丁一的手里,一听江燕这么说,赶紧又从丁一的手里抓了回来,直接放进了自己嘴里。 江妈妈笑了,说道:“没事,石榴性温,两人吃这一个没问题。” 江燕说:“石榴没问题,毕竟是凉的。” 江妈妈说:“喜欢吃就行。” 江燕说:“您怎么不理解我的意思,这个东西本身是凉的……” 江帆一听,急忙说道:“别嚷别嚷,我不给她吃了,我自己独吞,行了吧?” “哈哈。”大家就笑了。 这时,江燕的老公和儿子进来了,小家伙挨个拜年。到了丁一这里,小家伙说道:“舅妈过年好。” 丁一忙掏出一个红包,塞到孩子手里,孩子说了声:“谢谢舅妈。” 江帆也给了外甥一个红包,摸着他的头跟丁一说道:“他跟小虎一般大。” 这时,江燕过来,小声跟丁一说道:“所以你得给我哥要抓紧呦。” 丁一的脸红了。 旁边的江妈妈看着丁一欣慰地笑了。 082 跟他回家(三) 丁一很喜欢他们这个家的家庭气氛,父母亲和蔼,一个高知,一个是企业曾经的高管,和她的家庭环境差不多,妹妹活泼,热情,看得出,江帆在家里放松了不少。尽管丁一还有些拘谨,但是她已经感觉到这个家庭固有的那种浓浓的爱意,让她的心有了一种归属感。 尽管妈妈极力挽留,让他们在家住几天,但江帆怕累着丁一,同时也想让丁一有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所以拒绝了妈妈的好意,带着丁一回来了。 丁一当然想跟江帆过二人世界了,这一段的朝夕相处,她早就对江帆产生了依赖。 回来的路上,江帆跟她谈起了移民的事。 江帆说道:“你昨天晚上跟我说的事,我没有立刻答复你,我说我考虑考虑再说,你还记得吗?” 丁一点点头,看着他。 “这个问题其实我昨天晚上就想明白了,只不过没跟你说罢了。”江帆平稳地驾着车,看着前边,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嫁给我的话,移民问题就不要考虑了,因为我们这个级别的干部,家庭关系都是要在组织部门备案的,尽管新加坡是友好国家,但毕竟是外籍,所以我不同意你移民,还是把这个名额让给乔姨吧,或者是别的人,你说怎么样?” 丁一点点头,说道:“我听你的,我回国前,的确是咨询过师兄有关移民的一些标准和政策,那个时候也的确有这个想法,就想不回来了……” “你真这么想过?” “是啊,想过。” “那现在呢?” “呵呵,如果移民对你有影响,现在当然不想了。” “我知道有许多干部家属移民了,不过也没什么意思,移民也是要在国内生活的,有些国家还有限制,必须在本移民国家居住多长时间,这个太受限制,夫妻两人不可能分开那么长时间。所以不现实。如果我不是政府干部,我是搞企业的,移民就移民,以后还有可能到国外发展,但现在显然是我不可能改行,所以你就是移民也没有意思。尽管现在组织上对干部家属移民没有硬性规定,但我觉得那样影响也不好,我们有没有钱拿到国外去洗,目前也没有孩子需要到国外去上学,就是将来要到国外上学,我也不可能移民,我要是不移民,你移民还有什么意思?” 丁一点点头,觉得江帆说的有道理。 江帆又说:“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如果你不嫁给我,移民的问题我就管不了。” 丁一笑了,说道:“如果我要是嫁给你,是不是移民就行不通了。” 江帆说:“基本是这样,尽管组织目前没有明确要求,不过我会这样要求。” 丁一看着他,就见他的表情平静,声音也很平静,由此知道了他的态度。故意说道:“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如果我要是移民,是不是就不要梦想能跟你结婚了?” 江帆这时笑了,说道:“别把我们的谈话赶到死胡同里去,我知道你对移民这个问题不会热衷的。我现在在想,你父亲也不会十分热衷的,他有可能是在为你们考虑,再有,实在没有必要,你看看我们周围都是什么人在移民?审视一圈后,你自己就能得出结论来了。” 丁一笑了,说道:“唉,没劲,还想试试我在你心中的分量,连试都不让试。” 江帆拉过她的手,说道:“调皮,这个还用试吗?” “我知道不用试,但要和你的政治前途放在一起的话,我就不知道我重得过重不过了。” “这是两个互不矛盾的主体,你既不是阶级敌人,我也不是进步青年,况且,你也是不会给我任何麻烦的,你会成为我的贤内助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丁一笑了,自信地说道:“这一点,我本人也是深信不疑。” “哈哈,这么不谦虚?” “这一点,不谦虚,我有这个自信。” “哈哈。”江帆开心地大笑。 丁一说:“妈妈跟我说,说你会做焖面,怎么样江大厨,哪天露露手艺?” “没问题,随时都可以,这几天我先把我会做的给你做个遍,等上班后,你再把你会做的给我做个遍,怎么样?” “好的——” 春节上班后的第一个常委会上,朱国庆就将政府那块地皮重新招标的事再次提出来,彭长宜表现的不太积极,他说:“有关部门要汲取上次流标的经验,可以重新调整游戏规则,但有一点,绝不能因为流标而降低标准。那块地皮是皇帝的女儿,是亢州市的门面,女婿的标准一定要高,不能稀里糊涂就嫁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居然在第二天就到了市长岳晓的耳朵里。三天后,在锦安市经济工作会议上,岳晓就批评下边有的干部思想不解放,抱残守缺,安于现状,私心大,有的在地皮开发上优亲厚友,达不到目的就拖着不办…… 岳晓这话不得不让彭长宜往心里去,也不得不引起彭长宜的高度注意。 等他回来后跟朱国庆私下交流的时候,才得知朱国庆已经做好了第二次招标的所有准备,而且时间就定在正月十三这天,并且已经下发了有关通知,而这一切,他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更让彭长宜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项目的主持人居然的姚斌,据说是春节过后的第一个市长办公会上定的,而市长办公会是在常委会之前,也就是说,姚斌事先也没有向他透露任何的消息。 彭长宜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问姚斌,他要是想跟自己说,你不问他都会说,他要是不想跟你说,你就是问了,他也是勉强告诉你。他相信姚斌之所以不告诉自己,一定是有难言之隐,难怪这段时间他很少见到姚斌了。 官场中,任何一种现象都不是偶然的,江帆就曾经说过:“官场无小事。” 彭长宜在这件事上采取退让,他已经听了吴冠奇和部长的劝了,尽管他是多么的不情愿,不情愿亢州的第一栋高层建筑是那个收废品的人建的,但是他不想阻止了,他决定让自己保持低调,不再干预,部长就曾说过,在官场上,懂得退让,是政治成熟的表现。他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是装傻充愣更为准确。 正月十三这一天,他决定采取避让,上班后,他跟秘书说,他今天要出门,有什么事让他在家盯着,随时跟他联系。 秘书看着书记,没敢问他去哪儿,以为他又去参加朋友的聚会,就说:“我给您买了一瓶保健品,保肝的,据说是能解酒,您头吃饭的时候吃上两粒就行。” 彭长宜接过来看了看,见都是英文,就说:“管用?” “嗯,我同学是做保健品生意的,他说管用。即便不管不了什么大用,吃下去也没害处。提高肝脏分解酶的作用。我昨天特意去咨询了一下大夫,大夫说吃下去后有利无害,尤其是保肝效果好。” 彭长宜笑了一下,他向来不相信这些保健品什么的,但秘书给他买来,他不好说什么,说了声“谢谢你”后,就去掉包装,装进了手包里。 秘书又说道:“大夫还推荐了一种办法,据说是管用的办法……” “不喝最管用。”彭长宜接过话茬说道。 秘书笑了,说道:“您怎么知道,大夫真就这样说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谱。” “不超过二斤就是谱呗。”秘书小声嘟囔了一句。 彭长宜没有听清秘书说的话,问道:“你说什么?” 秘书笑了,赶紧说道:“我说您喝二斤都没问题。” 秘书宋知厚说完,就想赶紧往出走,刚走到门口,差点撞上正要进来的舒晴。 083 有意回避(一) 舒晴进来说道:“什么高兴的事,一大早就让书记和秘书谈笑风生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哪有高兴的事,一大早我就被挨批评教育和帮助了。” 舒晴看了看彭长宜,又看了看彭长宜的秘书宋知厚,心里就知晓七八,因为昨天秘书还跟她抱怨书记这几天陪客人喝酒不要命,都轮不上别人敬酒,处处他先冲在前面,这几天秘书天天都提心吊胆,唯恐他这样喝下去出点什么事。 宋知厚这样说是有根据的,过了年上班后,亢州周边这些兄弟市县就都开始互相走动拜年了,这既是基层常态,也是各市县之间密切关系的一种表现方式。无论是彭长宜走出去,还是请进来的,他几乎天天都喝,顿顿都喝,好像唯有喝酒,才是他唯一能把握的,唯一能引起他兴奋的事。大前天中午孟客来,彭长宜喝得昏天黑地,直把孟客喝得舌头都不听使唤了,临了临了彭长宜还还撺掇舒晴喝了两杯;昨天中午,康斌带着三源县四大班子成员来亢州拜年,彭长宜看见了老朋友更是高兴,一时这酒别人就劝不住了。今天看他这架势,估计是要冲出亢州去酒战,肯定是秘书给他提意见了。 舒晴故意四下看了看,就说:“哦,好事,有批评就说明有监督,有教育就有进步,有帮助就有改进,是谁这么勇敢啊?”她看着秘书宋知厚说道。 宋知厚一缩头,就赶紧溜了出去。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我说你有事没事?一大早就来火上添柴是不?” 舒晴感觉彭长宜今天心情不错,要知道,从年前到现在,彭长宜心情爽朗的时候不多。她就笑着坐在彭长宜斜对门,说道:“我就是认为宋秘书是勇敢的秘书,敬业的秘书,值得表扬。因为他敢于冒险批评书记,这一点难能可贵。” “唉,如今我混到连秘书都敢公开批评我喽——”彭长宜故意悲哀地说道。 “我认为这是民主进步的表现。”舒晴不失时机地说道。 彭长宜看了舒晴一眼,没有跟她争辩,因为他知道讲理论,他是讲不过舒晴的,就避其强项说道:“嗨,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多喝了两杯吗?我又没影响工作。” 舒晴说:“你认为没有影响工作,这也可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但是别人不这么看,别人会因为书记喝得满脸通红,迷醉不清而退避三舍,真心想请示工作的不敢请示了,他们怕书记意识短路,更怕书记出尔反尔,酒劲下去了,说过的话到时不认账。” 彭长宜盯着舒晴问道:“有这么严重吗?” 舒晴微笑着看着他,说道:“不是有吗,是非常之严重。” 彭长宜看着舒晴,舒晴也看着彭长宜,目光笃定而自信。 彭长宜笑了,调开目光,说道:“你说的可能有点道理,不过你刚才的这些假设,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因为我天生就是一个喝了酒也不耽误事的人。在基层工作,离不了这些,再说眼下还没有出正月十五……” 舒晴说道:“是的,彭书记以前跟我说过,基层在十五之前,主要的工作就是喝酒,横向喝,纵向喝,上下左右喝,分序列、分系统地喝,所以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彭长宜大声笑了,说道:“哈哈,我说过这么精彩的话吗?怎么我不记得,你倒记得清楚。我说舒教授啊,我想我说的话不止这些吧,你怎么不记着,翩翩记住了这几句?这要是回到省里一扩散,好啊,什么影响,让省领导一听,基层的干部原来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啊?不光我的位子保不住,兴许连邵书记都得受牵连。” 舒晴认真地说道:“请彭书记注意,我说的喝酒不是闲得无事喝酒,我把喝酒上升到了工作层面,那天孟书记来,就有人这么教训我着,说喝酒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就因为这句话,我才喝了两杯酒。” “哈哈。”彭长宜站起来,朗声大笑。然后,他踱到舒晴面前,带着挑战似的的口吻说道:“没事的话陪我出去散散心,找个地方继续喝,怎么样?敢不敢?” 舒晴瞪大了眼睛,说道:“还喝?” 彭长宜点点头。 “可是眼下是上班时间啊?” 彭长宜说:“是啊,你刚才也说了,基层不出正月十五,各项工作是无法正常开展,唯一能开展的工作就是喝酒。” “可是……今天是政府预留的那块地皮再次公告招标……”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皱了一下眉头。 舒晴发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也许,彭长宜就是想出去躲清静,舒晴明白在这件事上,彭长宜有着诸多的不痛快,就赶忙改口说道: “好的,跟你去。” 彭长宜呼出一口气,说道:“那好,一会走时叫你。”说完,就背过身去。 这个动作表示谈话结束。 舒晴站了起来,说道:“好的,那我回办公室了。”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在办公室踱着步,他忽然站住,来到窗前,往院子里望了望,没看见姚斌的车,也没看见朱国庆的车,不知道他们来没来。 彭长宜的这间办公室,是以前樊文良的办公室,并不朝阳,而是在西侧的裙楼,所以,他只能望见东侧的车辆,望不到西侧的车辆。没看见他们,不等于他们不在大楼里,于是,他在心里又开始琢磨他们今天地皮招标的事。 算了,既然已经决定退让,就不要在想这事了。 他在心里劝着自己,想起了吴冠奇再早之前跟他说的话,当时吴冠奇就劝彭长宜,不要让他来亢州招标,现在想想,吴冠奇都比自己有先见之明,那么,是什么让他低估了亢州的形势? 是自己轻敌了吗?还是自己被成功迷住了心智?如果自己是个容易被成功迷住心智的人,就不会有他后来在三源的业绩了,即便到了亢州,他也是克服了一个有一个难题,平息牛关屯事件、成功处理开发区工人针对他而围堵市委大楼甚至侮辱他人格的事件,并且他借此事件的影响,成功地将开发区所有的污染企业清理出去。回顾他政治生涯的每次成功的背后,不是在惊心动魄、险中求胜的结果?那么,又是什么让他低估了对手的实力?无疑,这是个错综复杂的问题,他习惯性地甩了甩头,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在身后被敲开,吕华进来了。 “吕大秘,有事吗?” 吕华这才看见市委书记站在窗前,正背对着他。 他笑了,说道:“您怎么知道是我?” 彭长宜笑着转过身,说道:“我有特异功能,早就掌握了根据脚步声识人的本领。”不知为什么,说到这里以后,彭长宜的心境忽然轻松了不少,也许是勾起了他当年的美好回忆吧。 吕华看了看,说:“我相信您具备这样的特异功能,昨天的酒我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但是您脸上却一点都不显。” 吕华说着就揉了揉自己的脸。 彭长宜笑了,走到桌前,说道:“走,我带你们出去散散心。”说着,拿起桌上的手包,就往出走。 吕华一见,急忙问道:“去哪儿?” 彭长宜回头说:“我目前也不知道去哪儿。对了,叫上舒教授。” 吕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因为彭长宜已经走了出去。他在心里琢磨到:这又是玩的哪出?居然都不问问今天我有什么安排,就走就走了?但是,久经官场的秘书长马上就明白过来了,选择今天出门,无疑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瞬间想明白的秘书长,赶忙出来,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对着彭长宜背影发呆的秘书宋知厚,他说道:“我们出去一下,有事随时联系。” 083 有意回避(二) 秘书机械地点点头。 老顾还是老习惯,听见了彭长宜小楼的脚步声,就放下手里的报纸,从一楼的值班室快速地走了出来,他大部分时间都会等在一楼政府值班室看报纸,而很少去司机办公室,这样,彭长宜下楼他就能听到,根本用不着彭长宜喊他。 老顾边走边从腰带的搭扣上卸下车钥匙,他看着彭长宜,目光里有问询。 彭长宜冲他一抬手,老顾立刻就明白了,他跟在彭长宜后面紧走了几步,就走在了彭长宜的前头。 彭长宜站在大楼的台阶上,他往西侧望去,就看见了朱国庆和姚斌的车停在西侧的自行车棚前。老顾将车开到了门口,彭长宜他拉开后排座位的车门,上车后,老顾就要加油。 “等下老吕。”彭长宜说道。 一会功夫,吕华跟舒晴就出来了,他看了看,也跟彭长宜坐在后面,把前面的座位让给了舒晴。 舒晴紧随其后上了车。 舒晴今天穿了一件藏蓝色修身羊毛外套,脖子处围了一条杏色围巾,更显得身材修长、匀称。 彭长宜不禁想起舒晴在省委党校大院,对着自己车的后视镜照的情景,就开玩笑地说:“舒教授今天的衣服很讲究啊,看来你们过年都混上了新衣服穿,就我还是老样子。” 的确如此,吕华今天也穿了一件新外套。 吕华笑了,说道:“老伴儿年前就看好了,我没有时间去商场试,过了年才买回来的。” 舒晴也说:“男人有酒喝就行了,至于新衣服吗就免了。” 彭长宜笑着说:“不瞒你们说,我都不记得我多长时间不买新衣服穿了,老顾,你记得吗?” 老顾笑了,说道:“还真没有,从三源回来就没有。” “什么三源回来,我在三源就不记得买过新衣服。”彭长宜争辩道。 “男人的衣服就是那样,新买的穿在身上也不显新,旧的穿在彭书记身上也不显旧。” 吕华说:“这样,咱们今天先跟彭书记去买衣服。” “诶,今天去哪儿?” 舒晴看着吕华。 吕华摇摇头。 彭长宜说:“今天咱们跟着感觉走,方向由老顾定,一散心为主。” 吕华看着彭长宜,说道:“真的只是散散心?” 彭长宜说:“当然,就是散心。这几天喝酒喝的太多了,想出来逃避一天不行吗?” “那好,把您的电话给我。” 彭长宜说:“电话没在我手里,早给秘书留下了。” 吕华看了一眼车座上的手包,没有说话。 彭长宜知道吕华眼神的意思,就说:“你不信?打开你看看。”说着,就打开了手包。。 吕华笑笑,说道:“我信,就是不信老板今天怎这么心闲。” “哎,该闲就得闲啊,总是忙活别人该有意见了,也要让别人发挥发挥吗?” 听他这么说,吕华心里就有数了,彭长宜是故意躲出来的。 想到这里,吕华就说道:“老顾,你愿意往哪儿开,就往哪儿开,明天头上班想着把我们完整送回亢州就行。” 前面坐着的舒晴,尽管没有吕华这么清楚,但也听出了七八,她看了看老顾,说道:“顾师傅,你想去哪儿?” 老顾咧开嘴,笑了,说道:“领导们说吧。” 舒晴说:“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 老顾说:“好玩的多了去了,不过就是都在北京境内。” 彭长宜说:“你去过潭柘寺吗?” 舒晴说:“我听说过,但没去过。” “在北京呆了那么多年,没去过潭柘寺?” 舒晴笑了,说道:“我是在京州市长大的,我对北京的印象,还是在京州上大学期间,跟同学们去北京的各个景点玩才有的印象,后来父母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北京,我回北京的机会多了,反而倒没怎么出去转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陪他们。” 彭长宜知道舒晴的身世,她说的父母,其实就是她的养父母,她亲生父母都在大地震中遇难了,是养父母把领养了她这个地震孤儿,就说道:“你是个孝女。” 舒晴叹了一口气,说道:“哪里啊,无论我怎么尽孝,也不及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情。” 彭长宜感慨地说:“那是,父母给予孩子的,这辈子都是报答不尽的,终有遗憾。”今天,难得自己有这份心致,他不想让自己伤感,就冲前面的老顾说道:“老顾,咱们今天就去潭柘寺。” 老顾小声嘟囔道:“都去过多少次了,还去啊?再说这大冷的天,除去那几棵树有看头,别的还真没什么看头了。” 彭长宜说:“就因为以前都是夏天来的,冬天我从来都没去过,所以还要在冬天去看看。” 吕华说:“诶,潭柘寺的树很出名的。你忘了有一首歌唱的那样,卢沟桥的狮子潭柘寺的松……” 老顾笑笑,悄悄打开音响开关,里面就传来了李谷一演唱的《故乡是北京》。 彭长宜说:“以后有时间的话,我就连这首歌里唱到的地方都看一遍。咱离北京这么近,不看个遍对不起这地理位置。” 吕华暗暗笑了一下。 彭长宜说道:“你笑什么?” 吕华没有回答彭长宜的话,而是跟老顾说道:“顾师傅,按照领导的旨意,潭柘寺。” 舒晴忽然说:“潭柘寺是不是可以烧香、求签?” 彭长宜说:“怎么?你还信这个?” “呵呵,我倒不是信,只是想求得心里安慰……”舒晴说完叹了一口气。 彭长宜见舒晴忽然心致不高了,就开玩笑地问道:“你想去拜佛,求婚姻吧?” 舒晴语气低沉下来,说道:“最近我父亲身体一直不太好,想给老人家去祈祈福。” “舒教授的确是个孝女。”吕华说道。 “呵呵,不瞒两位领导说,我为父母做什么都不过分。” 彭长宜安慰着她说:“你能这样想本身就是尽孝了。” 吕华说:“据说还有一个地方烧香很灵验,八大处,那里有个全国最大的药王。” “我说老吕,你什么时候成了烧香拜佛专业户了?” 吕华笑了,说道:“这你可就有点冤枉我了,我是一次都没去过,我母亲生病时候,妹妹搞过这些,我是听她回来说的。” 舒晴来了兴趣,问道:“你妹妹去过?那管事吗?” 吕华笑了,说道:“如果管事的话,医院就都得关张了,也就没有了现在的医学事业了。” “哦——”舒晴失望地出了一口气。 彭长宜说:“共产党是无神论者,为什么无神,就因为神从来都没管用过!” 舒晴笑了,说道:“呵呵,我研究了半天哲学和马恩列毛,还真从没想到过这一层。” 老顾笑了,说道:“这么多年了,我为什么愿意听书记说话,就是因为,他说的话你听着总是那么过瘾,实在,一步到位。” 吕华说:“我替老顾补充一句,彭书记最大的本事,就是总能把最高深、最高大、最高尚的理论,给它通俗化,所以,就有一种让人听着到位、过瘾、实在的感觉,丝毫没有华而不实。” “老吕,你怎么也跟着他们起哄?” 舒晴说道:“我同意吕秘书长的观点,我听龚秘书长说过,你们当年清理六小的时候,彭书记当时还是副市长……” 083 有意回避(三) “不对,是市长助理。”彭长宜纠正说道。 舒晴说:“哦,这个他没说,他只是说,跟着彭书记干工作,特别痛快,过瘾,而且总是能出奇制胜,获得意想不到的结果,多么难啃的骨头,到了彭书记的手里,就跟起哄喝酒一样,嘻嘻哈哈就把事办了。” 彭长宜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怎么听他胡咧咧,那是工作,而且是相当硬性的工作,要是能嘻嘻哈哈就办了的话,就没有啃硬骨头这个词了。老顾知道,当年,他为了保护我,肩膀差点没被人卸下,辛亏是冬天,穿了棉大衣。这样的工作,可不是想嘻嘻哈哈啊。我现在想起来那天晚上被人追杀都后怕。” 吕华说:“的确是这样,我当时还在南城,听说这件事后,我都冒冷汗。就仗着彭书记年轻,一个抵俩,要是我这岁数,估计早就被他们收拾了,对了,好多人都对你当时怎么跟歹徒搏斗而好奇,也有许多不解之谜……” 对这件事,彭长宜从来都是守口如瓶,他说道:“我说你们也够残酷的,我当时吓得胆儿都破了,你们却在这里津津乐道地谈论,换个话题。” 吕华自知自己说话有些过界,就赶忙说道:“我是在向舒教授介绍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不知道的多了。” 舒晴说道:“这些都是活灵活现的事例,我可以知道的多些,我现在对基层的任何事情都敢感兴趣。对彭书记的光荣历史更加感兴趣。” 彭长宜说:“得,搞不好就成了木乃伊了。” “怎么讲?”舒晴不解地问道。 “被教授研究的对象。” “哈哈。” 吕华发现,彭长宜今天很高兴。 彭长宜不是一个喜欢愁眉不展的领导,但也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领导,最近这段时间,他似乎一直情绪不高。有些原因吕华能琢磨出一二,不过今天彭长宜能主动出来散心,说明有些东西他开始往明白的地方想了。 他们在车上海阔天空地谈着,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这个时候,他们的车子已经行驶到了通往潭柘寺山上的一段盘山路。 上山的路畅通无阻,由于是冬天,路上游人不多,只有一辆车经过。 虽是冬末春初,依然能感受到沿途的美丽风光,诺大的北京城尽在眼底。都说山路十八弯,而通往潭柘寺的盘山路有数不完的弯,一个紧接着一个,大多是s型的急转弯。 这个时候来这里,图的就是人少,清静,如果赶在初一或者十五来,游人就多了。 乍暖还寒的早春,树木依然光秃秃的,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寺里金黄的迎春花却早早开了。 彭长宜指使老顾陪着舒晴进去拜佛。 老顾陪着舒晴有目的和重点拜了几尊菩萨,舒晴恭恭敬敬给菩萨上香,她在每尊菩萨前都会默诵,求菩萨保佑自己的养父养母身体健康,长寿安康。 从大雄宝殿转到后山,摸了寺里有名的石鱼,因为有点累,也因为实在是所参拜的菩萨都差不多,舒晴就跟老顾走了出来。 就见彭长宜和吕华还在门口处,观看那几棵千年古松彭长宜,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似乎没谈论这些古松,而是在谈论一些严肃话题。 舒晴料定彭长宜一定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然他是不会离开工作岗位的,尽管各地在十五之前不会安排什么重大工作,上上下下这段时间相对清闲一些,但真离开单位来这么远散心,似乎也不符合彭长宜的性格。 她不便参与他们的事,边向他们走去边说道:“两位领导不去拜拜?” 彭长宜见舒晴他们出来了,说:“那是女人干的事。” 舒晴笑了,说道:“里面好多男人也在拜。” 吕华说:“我们只要往这个地方一来,就心存了虔诚,不拜佛祖也不会怪的。” 这里确实是清静境地,每天住在喧嚣的城市里,乍一到潭柘寺,心里会有特别清澈的感觉,也许是这里的气质,就是让人心无杂念。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老吕,咱们去阆诸,找江市长喝酒去,怎么样?” 吕华下意识地看了看表,说道:“您是说喝中午的酒吗?” “当然是中午了,难不成还要等到晚上?”彭长宜瞪着眼珠子说道。 “这个点了,中午赶得到吗?您提前跟他定好了吗?”吕华担心地说道。 “提前跟他定好多没有意思,要的就是这个劲儿,突然袭击,意外惊喜!”后面这一句话,彭长宜说道非常有力。 “是不是有点晚了?” “不晚,正月的饭,客人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有饭吃。”彭长宜自信地说道。 “那江市长要是没有准备怎么办?” “什么准备,又不用他生火做饭。”彭长宜反驳了吕华一句。 吕华笑了,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他要是不在阆诸,或者有其它招待任务,比如接待上级领导……” “除非他不在阆诸,接待谁也得先放下来接待我,这一点自信都没有的话就白瞎了。”彭长宜说道。 吕华继续说:“您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说,还是告知一下好,省得让他没有准备,措手不及。” 彭长宜斩钉截铁地说道:“打的就是措手不及!这种情况,就不能让他有准备。” 吕华不解地看着他。 彭长宜说道:“你想想,你提前给他打电话,噢,他是有了准备了,不用说四大班子成员作陪,咱没那身份,就是政府里,那么多的副市长、秘书长、主任什么的,给你弄来一大群陪你,咱们怎么应对?身单力薄。这种临时动议的访问性质,无需照会,除非咱们是成群结队有备而来。” “高,实在是高。”吕华冲彭长宜伸出大拇指说道。 舒晴说:“那如果江市长不在怎么办?” 彭长宜说道:“他不在你也不会饿肚子,今天豁出去了,我请客。” “哈哈,得,彭书记要出血了。”吕华说道。 舒晴说道:“我现在开始憧憬阆诸中午这一役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看到没,看热闹的来了?”吕华说道:“舒教授,你也是战斗员,女孩子敬酒,以一当十。” 舒晴说:“我是充满了好奇,可以敬,但是你们千万别让我喝,因为我今天只想看看这一对老友怎么喝酒。” 舒晴早就知道江帆和彭长宜是一对神交,也知道他们许多关于工作和喝酒的趣事。对于彭长宜身边的人和事,她自然就多了几分好奇,反正正月也没事,也很想见见亢州的这个前市长、如今已是阆诸市长、正厅级的江帆。 进了阆诸市里,彭长宜才跟老顾要过手机,拨通了江帆的电话。 “市长您好,我是长宜。” 江帆立刻说道:“长宜,怎么换了号码了?” “哦,这是老顾的电话,我的忘在单位了,市长,您吃饭了吗?” “还没有。” “啊,这都快一点了,怎么还没吃。”彭长宜故意看着表说道。 江帆说:“我在等两个客人。” “您该不会是等我吧?”彭长宜立马说道,还冲吕华做了个鬼脸。 江帆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问道:“长宜,你在哪儿?来阆诸了吗?” 084 阆诸痛饮(一) 吕华冲正回头看他们的舒晴竖了一下大拇指,小声说道:“看人家,心有灵犀,刚说上句,就立刻察觉到下句是什么了。” 舒晴也无声地笑了。 彭长宜对着电话说道:“我到阆诸了,想找您喝酒。” “啊?太好了,太好了,不瞒你说,我正在想你呢,来吧来吧,直接到阆诸宾馆来,我在这儿呢,告诉我你们几人?”江帆高兴地说道。 彭长宜说:“没几个人,就我和老吕,还有一位女士,我们是出来办事,想您了,就绕道来了。这几天我是强弩之末了,战斗力不强了。” “哈哈。”江帆显然非常高兴,他大笑着说道:“你彭长宜还有认怂的时候?放心,今天中午没有外人,是内蒙的几个朋友,他们从北京过来,估计是半路堵车了,不然早就到了。正好正好,我还发憷怎么陪他们呢。你来了,太好了。” 彭长宜一听,差点没晕菜,但他挺住身子说道:“市长,没问题,长宜保证陪好您的客人,我不行了,还有老吕,现在老吕的酒量可是见长,好家伙,大的了不得,还有一位巾帼英雄,更不是等闲之辈,这二人,都是一斤左右的量。如果我们都不行的话,还有他顾大叔,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哈哈,长宜,听听你说话我都是这么开心,好好好。”江帆一连说了好几个好。 “市长,长宜再有五分钟就到了,一会见。” 挂了江帆电话,彭长宜失望地说道:“这个梦没做好,原本以为他们会吃了饭,喝了酒,没什么战斗力了,现在好了,跟咱们一样,正饿着肚子等着这顿酒呢?” “哈哈。”车上其他的人都笑了。 吕华说:“只有说是天灾,正常情况下,您这个办法还是行得通的。” 老顾也笑了,说道:“那也没问题,吕秘书长酒量大涨,舒书记巾帼英雄,我还弄了个宝刀未老,咱们怕谁呀?” “就是啊,这仗还没打响,咱们三人就被推出去当垫背的了。”舒晴开玩笑着说道。 吕华说:“这一点都不奇怪,你忘了有句话怎么说的,要想喝好,先把自己人喝倒。” 彭长宜也“哈哈”大笑了。 吕华忽然问道:“小丁还在电视台吗?” “在。”彭长宜简单的回答了一个字。 “他们还没修成正果?”吕华说道。 本来彭长宜的兴致很高,听吕华这么说,心情立刻黯淡下来,就收住了脸上的笑意,说道:“离正果不远了。” 老顾从后视镜里偷眼看了一下彭长宜,见彭长宜把脑袋扭到了窗外,彭长宜的心思,他多多少少看出一些,毕竟跟了彭长宜这么多年了,近山识鸟音吗。尽管彭长宜喜欢丁一,但彭长宜是个非常讲原则的人,他能把自己的喜欢压在心底,表面装得跟没事人似的。这一点,令他佩服。 舒晴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也悄悄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她不知道为什么彭长宜突然不说话了,难道…… 女性特有的敏感,瞬间就让舒晴感觉到了彭长宜有了心事,而且,这心事跟正在进行的话题有关。 想到这里,她故意问道:“吕秘书长,修成正果指的是什么?” 吕华不能当着舒晴说过多,他敷衍道:“好多,比如人生的某个追求。” 彭长宜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他依然表情严肃地望着窗外。 吕华也就不言声了。 老顾岔开了话茬,说道:“中午有内蒙的客人,他们可个个都是海量啊。” 吕华说道:“对呀,舒教授,我看,咱们今天算是上了贼船了,恐怕要在阆诸交代了。” 舒晴说道:“不过,我感觉肯定很好玩。” “好玩?”吕华惊讶地问道。 舒晴天真地说:“是啊,我相信,中午这顿酒,肯定能喝出最高境界。” 吕华当然不明白彭长宜的心事,就说道:“彭书记,听到没有,巾帼英雄,不让须眉,还真让你说着了,有发展前途。回去后要重点培养,等她挂职结束那一天,我敢保证,省委机关会多出一个酒星。” 彭长宜回过头,说道:“不过舒教授,你要做好准备,内蒙的客人,是江市长的挚交,必要的时候该冲就得冲,不能光看热闹,把我和老吕豁出去,要援助我们俩。” 舒晴笑了,说道:“那最后的结果就是你们大家要援助我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如果跟江市长喝酒,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让我喝高了的。” 老顾小声说道:“架不住自己往高了喝啊。” 他的话,又把大家逗笑了。 舒晴说:“顾师傅,你怎么一不留神,把实话说出来了?” 彭长宜和江帆喝酒的事,是瞒不了老顾的,江帆和彭长宜喝酒互不敬酒,两人一瓶酒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吕华说:“还别说,在亢州的时候,我还真没怎么跟江市长喝过酒。不大善于搅酒,酒风很端正,实在,酒桌上的谈吐也文明,现在全国流行讲黄段子,我就从来没听江市长讲过。” “哼,你那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彭长宜撇了一下嘴说道。 吕华说:“我真的没听他讲过,甚至不文明的话他都没说过。” 彭长宜说:“他说的只是比较含蓄罢了。我跟你说这么一件事,有一次我们出去,老侯喜欢讲笑话,他欺负市长不会讲笑话,想让市长喝酒又不好让,就出了一个损招,说每人必须讲一个笑话,不会讲的和讲的不能都大家笑的,就喝酒。我是荤的素的都行吧,最后到了江市长这,大家都得以为他会选择喝酒,哪知,他讲了一个笑话,至今我都没纳过闷来,老侯从此再也不敢当着他讲笑话了。” 吕华说:“这个故事我好像听说过,好像他讲了好几个‘不’什么着?” 彭长宜说:“他说,从前有妯娌俩,这兄弟媳妇过门后,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有一天这妯娌俩到了一块,大嫂就冒坏,看着弟媳的肚子说道:你怎么还不啊?弟媳脸就红了,说:不不呢?大嫂又说道,那你们不啊?弟媳又红着脸说道:我们不不呀?大嫂一听,琢磨了一下又说:你们不不,怎么还不不?弟媳说:我们不不才不不,要是不不不不,就更不不不不了。我直到现在都没弄清他这几个‘不’。” 吕华掰着手指头说道:“这个不难,咱们一步一步地说,第一个不字,好理解,那就是你怎么还不怀孕,第二个不不,应该是两层意思,应该是我不知道怎么还不呢?大嫂又进一步问的不,应该是你们既然不不,怎么还不不不,应该是说……意思我懂,但我不不上来了。”吕华皱着眉头说道。 彭长宜哈哈大笑,现场上有好多人破译他这基层不的意思,但没有一个准确破译出来的,最后都稀里糊涂过去了。我后来跟你一样,掰着手指头不是算不清吗?我就把这几个‘不’字翻译成语言,结果弄了满满两页的纸,也没弄明白这几个‘不’字的含义,最后还是老侯搞明白了。你还说他不会讲笑话、文明?你说他藏得深不深?” 彭长宜说的时候,舒晴也在掰着手指头分析几个“不”字的含义,也是到了吕华这个地方,就翻译不下去了,她说道:“太有难度了。估计得请陈景润来才能破译出这几个不字每一层的含义。” 吕华说:“不过总体来说,江市长喝酒还是很实在的,不搅酒,也很少有矫情别人的时候。” 舒晴知道他有所指,就说道:“比咱们彭书记还实在?” 084 阆诸痛饮(二) 吕华想了想,说道:“舒教授啊,难道你会天真地认为某些同志实在吗?” 吕华的话同时也把舒晴和老顾逗笑了。 彭长宜笑了,他知道这些人在喝酒问题上对自己是敢怒不敢言,所以发发牢骚在所难免。他梗着脖子说道:“哪次我比你们少喝了吗?” 吕华说道:“尽管您没比我们少喝,我们那点酒量跟您一比那是毛毛雨啊,您是什么量啊!他不在一个段位上啊。您润喉咙的量,都是我们的极限。尽管您没比我们少喝,甚至多喝。” “反正据我观察,彭书记的酒量在亢州应该算是之首了,江市长的酒量如何,跟彭书记比较?”舒晴对江帆来了兴趣。 吕华说:“他们俩个不相上下。表现形式不一样。总体来说,都是属于喝酒实在的人。江市长跟小伙计不搅酒,不像有些同志,到了酒桌后乱打家伙,有的时候连自己阵营里的人都打压。” “哈哈,那是因为敌对方没有对手了,还不在自己阵营里找对手。”舒晴说道。 吕华一拍大腿,说道:“舒教授,你说的太对了,不愧是教授!我太佩服你了。” 他的话,把彭长宜也逗笑了。 吕华说道:“有些同志,平时那是非常讲义气,没人不对他竖大拇哥的,可就是到了酒桌上,表现的有点那个……那个什么,你给想个词。”吕华跟舒晴说道。 “那个……”舒晴想了想说:“斗志?” “对,斗志!”吕华说道:“还有任人为酒敌,干趴下一个再干一个。无论你是红脸蛋的,还是扎小辫的,还是吃药片的,只要跟他坐在一起,他总会有办法让你端杯喝酒,有的人有时候还心甘情愿地端杯喝酒,你说真实奇了怪了……” 舒晴说:“吕秘书长,您说的可是太对了,我来亢州前,从来都没沾过酒,但是到了亢州后,居然端杯喝酒了,完了以后还感觉这酒喝得值,属于那种把你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的人。” “哈哈哈。”彭长宜大笑:“你们就编排我吧,我有那么邪恶吗?” 舒晴说道:“要命的是我没有感觉到你邪恶,反而我还很感谢你让开发出了我的酒平,这次春节回家过年,跟几个同学聚会,我居然主动让酒,原来哪敢呀,总怕引火烧身。当然,后来也主动端杯敬酒了。同学们都说我到了基层后,发生了巨变。” “看看,看看,这就是佐证,原来在酒桌上不敢让酒的人,现在敢端杯敬酒了,感谢我吧你们。”彭长宜说完,很有成就感地仰靠在后背上,得意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吕华说:“您先别着急得意,先说说,咱们这次去阆诸,中午这活儿咱们练?” “什么怎么练?”彭长宜扭过头看着吕华问道。 “有内蒙的客人,别倒时候别人不挤兑我们,您带头挤兑我们。” “我有过吗?” 他们说着,就来到了阆诸宾馆,他们径直开进大门,这个时候就听老顾说道:“看,市长!” 彭长宜低头向前看,就见江帆穿着一件深色大衣,正站在酒店门口张望,旁边还站着政府秘书长肖爱国。 撤挺稳后,彭长宜首先下了车,江帆快速走下台阶,跟彭长宜和肖爱国握手,彭长宜就把吕华和舒晴介绍给江帆和肖爱国。 互相介绍完毕,江帆便带着他们走进电梯。 江帆这时发现老顾还没过来,他就说道:“你们先上去,我等老顾。” 肖爱国说:“您和彭书记上去,我等。” 江帆说:“不行,这个老顾我要亲自等。” 江帆这样一个厅级市长,执意要等一个县市级市委书记的司机,这不能不说江帆对彭长宜的感情深厚。 彭长宜听江帆这样说,也就放慢了脚步。 老顾跟上来后,见大家都在齐刷刷地等他,就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江市长,彭书记,我就自己在下边随便用点算了。” 江帆说道:“那怎么行,尽管我心疼你开车累,但那也不行,你是客人,是阆诸的客人。” 司机都不大愿意跟领导一起用餐,他们好抓紧时间休息,老顾听江帆这样说,就看着彭长宜,征求彭长宜的意见。 彭长宜当然高兴江帆高看自己的司机,就说道:“一切,按市长说的办。” 一行人在江帆的带领下,就上了电梯。在电梯里彭长宜问江帆内蒙的客人到了吗? 江帆说:“比你们早到十分钟,其中有你上次去草原认识的,就是那个旗的书记。” “乌力罕书记?” “是的,还有我原来的秘书巴根。” 不知为什么,提到这两个人,就让彭长宜想到丁一,想到那一年他们的草原之行,按说,江帆如愿到了丁一的家乡阆诸,而且如愿和丁一在了一起,一直希望丁一幸福的彭长宜,应该感到欣慰才对,但不知为什么,他最近只要想起丁一,心里就有些惆怅。 进了一个大包间后,彭长宜主动和内蒙的同志握手,看见巴根后,彭长宜先狠狠滴捶了他一拳,然后握手。 那次去草原之行,丁一提前跑了回来,彭长宜便在草原多停留了两天,这期间,他跟江帆说起他曾经打电话找江帆的事情,江帆这才把巴根叫过来跟彭长宜认识,当彭长宜知道就是眼前的巴根接的电话时,没有跟跟他握手,而是狠狠地给了巴根一拳,巴根当时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不能怪我。” 所以,这次见到巴根,彭长宜照例先是一拳,然后才跟他使劲握手。 巴根憨厚地笑着跟彭长宜握手。 待大家分宾主坐下后,江帆就给双方客人做了介绍,正要进入喝酒的内容后,这时,门开了,佘文秀和殷家实端着酒杯进来了。 又是一番介绍,当江帆介绍到舒晴的时候,佘文秀晶亮的目光就盯着舒晴看,然后说道:“舒教授?你什么时候去亢州了?” 舒晴当然认识佘文秀和殷家实了,这些人都曾经是她的党校学员。她微笑着说道:“我是去年下去的,现在归彭书记领导。” 佘文秀看了一眼彭长宜,又冲舒晴说道:“早知道你想到基层挂职锻炼,来我们阆诸都好啊,我是最爱听舒教授讲课了。” 殷家实也附和着说道:“是啊,我记得在省委党校,只要有舒教授的课,保证所有的学员都精神百倍。” 佘文秀看着殷家实,说道:“我说老殷啊,你说话干嘛总是给人留下想象的空间啊,你就明说,是舒教授的课讲的好,还是舒教授这个人好?” 殷家实被佘文秀逼得没办法,不好意思地说道:“都好,都好。” “哈哈。”大家哄堂大笑。 佘文秀又说:“舒教授啊,既然你已经去了亢州,文秀无法改变什么,但我有一个要求,就是亢州对你不是那么回事了,想着来阆诸,仅此而已。” 江帆说道:“您这是公开挖墙角啊?” 佘文秀认真地说道:“我一直有个想法,就是想搞个一系列的培训,来提高阆诸干部队伍的整体素质和综合素质,这个综合素质包括文化修养、礼仪修养、品德修养、能力的提高等等,叫三养一提高,上次去省里,我跟樊部长还汇报过,樊部长对我的想法给予了充分肯定。他说可以请省委党校、甚至中央党校的教授来讲课,我当时的确是想到了舒教授。” 舒晴依然微笑着说道:“谢谢佘书记看得起我,如果您要搞的话,在不影响亢州工作的前提下,我可以过来帮忙。” 084 阆诸痛饮(三) 佘文秀又把目光投向彭长宜,彭长宜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他赶忙说道:“舒教授的话应该改为在不影响佘书记搞培训的前提下,进行亢州挂职期间的工作。” “哈哈。”佘文秀开心地大笑,冲着彭长宜竖起大拇哥,说道:“倒是年轻人,反应真快,佩服。” 彭长宜说:“舒教授本来就是全省的,她来我们那里挂职,我们无形就多了一个工作任务,那就是为舒教授做好实习期间的一切服务工作,提供一个全面的综合的陪练场所。” “哈哈,小彭太幽默了。” 佘文秀端着酒杯,目光又转向内蒙了几位客人,说道:“头下班的时候,就听说江市长内蒙的客人要来,我说让他先跟我陪客人,他不肯,我说你是不是把量留给内蒙的同志,他跟我哈哈大笑。过会我就又听说亢州的客人也来了,就更不能强求他参加我们那边的活动了,两个地方的娘家人来了,他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来吧,我先敬远道而来的客人一杯,然后在敬亢州客人一杯,最后大家共同喝一杯,三杯酒后,我就不陪大家了,我那边还有客人。” 彭长宜发现他后面的副书记殷家实一直很深沉地站在佘文秀的身后,端着半杯酒,佘文秀回头看了一眼殷家实,说道:“殷书记,你那半杯酒要么就喝掉,要么就满上。” 殷家实说:“佘书记,您先敬,我单来。” 佘文秀说:“来吧,一块吧,一块敬两地的客人,你们是江市长的客人,就是我佘文秀的客人,也是我们阆诸的客人。干。” 佘文秀果不食言,连干了三杯酒,江帆知道佘文秀最近身体不好,就不敢让他喝了。 佘文秀又跟他们寒暄几句后,才走出去。 殷家实也客气地跟江帆和众人告别。 佘文秀敬完酒走后,酒桌上的气氛,才渐入佳境。 彭长宜在江帆的右手边,他的左手边是内蒙的乌书记,他发现江帆更具魅力,在酒桌上,谈笑风生,挥洒自如,看来,人逢喜事精神的确是爽。 彭长宜的心里就有些酸楚,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从一开始,他就找准了自己的位置,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也是这么做的,他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嫉妒江帆,嫉妒他的春风得意,嫉妒他双喜临门。但是,这一切,不都是自己当初希望的结果吗? 不知不觉,彭长宜就有点高了,吕华见状,赶紧主动端杯,敬江帆和内蒙的客人。 这酒注定会喝得一塌糊涂,就联善饮的内蒙客人都喝高了。江帆更是舌头都硬了。 彭长宜借着酒劲,端着酒杯,起身来到乌力罕书记身边,说道:“乌书记啊,那天长宜走的匆忙,没有跟你再好好喝顿酒,今天我要补上。” 这位敦实、憨厚的蒙族汉子,一听彭长宜这样说,就赶忙站起身,说道:“兄弟啊,说真的,那次都怪我这张嘴,江主任那时包我们那个地方,他吃住都跟我们在一起,我们彼此混得很熟悉,我这个人大大咧咧,所以说话就没了顾忌,哪想到,那天却闯了大祸……哎,因为这件事,我好长时间不好意思见江主任……我们这次来北京,如果不是遇到事情请江主任帮忙的话,我是一辈子都没脸来见他的。” 彭长宜说:“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他们现在早就重归于好了。” “是真的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的心里会好受些。” 彭长宜说:“是真的,您就等着喝喜酒吧。” “浩瑞!太好了,太好了。” 邬书记非常激动,他端起酒杯,都不跟彭长宜碰杯,就自己先喝了一杯。 彭长宜知道他是个很性情的蒙族汉子,也就不跟他计较,刚想干杯,就被他拦住了,就见他又满上一杯,这才跟彭长宜碰杯干了。 彭长宜笑了,心想他倒是个讲究人。 这位蒙族书记跟彭长宜干完杯后,又倒上满满一杯酒,恭恭敬敬地站在江帆的面前,说道:“江主任,不,江市长,我敬您,祝您早日喜结良缘,我必定要过来讨杯喜酒喝的。” 江帆一听,就用手指着彭长宜。 彭长宜无辜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再说您什么也没跟我说呀?” 乌力罕书记就说:“的确如此,彭兄弟只是跟我说,让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巴根也说了一句:“太好了!” 江帆高兴地说:“现在还没有提到议事日程。” 彭长宜小声在乌力罕书记耳边说了一句:“指日可待。” “哈哈。”乌力罕如释重负般地笑了,然后看了看酒桌上的其他人,感觉在座的都是江帆的朋友,就一个阆诸的秘书长,也应该是江帆的心腹,其余就是彭长宜带来的人,也应该是江帆的朋友,就小声说道:“江主任,不,江市长,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当面向那位姑娘道个歉?” 听乌力罕这么说,彭长宜故作漫不经心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刚把酒杯放在桌上,肖爱国就过来满酒。彭长宜一看赶紧站起,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酒杯。但耳朵却一直支愣着,捕捉着江帆说出的每一个字。 “你言重了,这个问题不存在。” “那能不能让我见见她?有些话我当面澄清?” 江帆潇洒地一挥手,说道:“这页翻过去了,好了,喝酒。” 彭长宜心里就翻了过,丁一不在阆诸,她去哪儿了? 吃完饭后,彭长宜他们先告辞,因为他感觉内蒙的人过来找江帆有事,所以,就提前告辞了。 回来的路上,彭长宜一直眯着眼,一言不发。 舒晴来亢州后,尽管听说了江帆这个人,但不知道江帆和丁一的故事,就问道:“江市长还没结婚?” 谁知,老顾却答道:“快了。” 舒晴转向老顾问道:“他的女朋友是不是你们都认识?” 老顾笑了,说道:“当然。” “在亢州呆过?” 老顾点点头。 舒晴不好再过多地问下去了。 吕华突然说道:“咱们来,江市长肯定没有告诉小丁,不然小丁肯定会过来跟我们大家见一面的。” 老顾说:“她不在阆诸。” “你怎么知道?”彭长宜突然说道。 老顾从后视镜看了彭长宜一眼,说道:“市长出去的时候,我悄悄问他了,他说小丁跟广院的同学约好,去北京给老师拜年去了。” 广院的同学?彭长宜琢磨了一下,心想,广院的同学是不是雅娟?他知道丁一和雅娟是同一期学员。 不知道最近怎么总是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彭长宜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哦,广院的老师?这么说江市长的未婚妻的广院毕业的学生,那应该是电视新闻工作者吧?”舒晴回头问道。 吕华说:“这个,你恐怕要问彭书记了,她刚来的时候,就被分到了彭书记的干部科……” 吕华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旁边的彭长宜传来轻微的鼾声。他不知道彭长宜是真睡着了还是不愿回答舒晴这个问题 舒晴扭头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哦,这个情况我知道。” 事实上,她来这么长时间了,的确听说过丁一和江帆的故事,也只言片语地听过别人议论过彭长宜跟丁一,但从未从彭长宜的嘴里听过“丁一”这两个字。但她却听说他在三源的时候,办公室挂过丁一的蝇头小楷和江帆的摄影作品,但是回到亢州后,这些就没有了。 舒晴敏感地感觉道,对于亢州大多数人来说,丁一可能成为了历史,但在有一个人的心中,丁一兴许就是永恒。 想到这里,舒晴故意问道:“是不是她离开了干部科,去了广院学习,回来后就到了电视台工作?” 吕华笑了,冲着彭长宜拱拱嘴,意思是让舒晴问他。 085 舒晴让他刮目相看(一) 舒晴看了一眼仍闭着眼的彭长宜,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 事后,舒晴自己都觉得奇怪,她不是一个喜欢打听闲事的人,但是那天特别奇怪,就想知道丁一的故事,想知道她和彭长宜共事时候的故事,也许,这是女孩子特有的第六感作怪吧,不知为什么,就是从那天起,写得一手蝇头小楷书香女子丁一,居然奇怪般地引起了舒晴的好奇心…… 年后,全省创建文明生态村的活动进入了如火如荼的阶段。 政府预留地皮招标的事,早就尘埃落定了,那个俞老板没有任何悬念地中标,彭长宜根本就不再过问这事,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抓文明生态村创建的工作上。 其实,这项工作从去年开始,全省就已经在各地小规模地进行试点工作了。过了年,全省开始了大范围的创建行动。亢州就分期分批地组织有关人员出**观学习和考察。 舒晴作为挂职副书记,也投入到当前这场中心工作中了,她帮建的村子是所有市领导谈起色变的村子——牛关屯。 由于彭长宜没有具体的帮建对象,当时在分配帮建对象的时候,彭长宜跟卢辉一起,有意把牛关屯分给了舒晴,一来舒晴是省里挂职干部,跟牛关屯没有任何瓜葛;二来彭长宜可以帮她;第三个因素就是彭长宜感到,作为舒晴,让她包村,而且是历史上出现过稳定问题的村子,这样不仅可以全程参与创建文明生态村活动,还会更全面更具体地了解乡情,锻炼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体味基层工作百态和五味杂陈,对于舒晴,绝对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 但当时卢辉有些担心,他担心舒晴是省里的干部,牛关屯一些负面因素还在,怕舒晴将这些负面的东西作为研究基层问题的素材加以举例说明。 彭长宜倒觉得舒晴是个有分寸的人,她不会不顾基层的客观实际,不辨是非地妄加引用。其实某种程度上,彭长宜这样做也是很矛盾的,他一方面真心想让舒晴在基层这个广阔的天地里得到锻炼,认真地研究一些基层的问题,将来参与制定农村政策的时候,能够切合农村实际,做到有的放矢;一方面他又自私地不想让舒晴拿亢州当做范本。彭长宜还清楚的是,如果舒晴真想怎么做,他们拦也拦不住的。 基于种种考虑,最终,还是将这个至今都在修复伤口之中的牛关屯村包给了舒晴。 舒晴接到这个包村任务后,她感到了压力,这是她下到基层以来,第一次单独带队包一个村子。她开始不理解市委为什么将全市最不稳定的村子交给她? 据她了解,这个村尽管成功度过了了上次危机,但一些遗留问题仍然在消化中。她早就听说,这个村子的老百姓待遇很高,遇到问题,都是直接来找市委书记,基本不跟乡干部对话,因为经历了上次事件后,老百姓普通认为,讨说法讲道理,就要找级别高的部门和领导。而且,好像只有牛关屯村的人有这个特权,可以直接越过乡镇这级,直接跟市委书记反映问题。况且,这次创建文明生态村的活动,是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这些对于尚且羸弱不堪的牛关屯来说是个考验,对于不熟悉基层工作的舒晴来说,更是一个考验。 但同时,舒晴也感到了彭长宜一些别样的用意和关怀。无疑,包这样一个村子,对于她来说,会得到最大限度的锻炼,她会从这个不稳定的村子中,了解到基层的全部。 领到任务后,舒晴也是用心琢磨了一番,她没有立刻找彭长宜讨教,她不想给彭长宜造成自己有畏难的印象。而是深入到牛关屯走访调查,了解群众的诉求和对村子创建活动的想法,整整一周时间,她只带了市委一名秘书和一个司机,天天泡在牛关屯,基本掌握了这个村子全部情况和老百姓希望在这次创建活动中所期望达到的意愿,光访谈笔录她就记了整整三个本子,最后她组织召开了这个片区的领导小组会议,经过讨论,最后归纳整理出一个比较详实又切实可行的创建活动的调查报告。 当她将这个报告递给彭长宜的时候,彭长宜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这个象牙塔里出来的女孩子,居然这样下功夫整出一个调查报告出来,这是他没有想到的,甚至有些刮目相看。尽管这个报告有局限的地方,但精神可嘉,说明她的确下了功夫。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彭长宜多次和舒晴座谈,具体研究讨论牛关屯将要实施的创建活动方案。在和彭长宜眼睛讨论的这个环节中,也是舒晴很享受的一个工作过程。自认为把功课做到家的舒晴,还是感觉出了自己的稚嫩。因为彭长宜足不出户,就指出她哪些工作做得到位,哪些工作做得不深入,哪些情况没有了解到。这些对于彭长宜来说是轻车熟路,但是对于舒晴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在最后一稿方案敲定后,舒晴长出了一口气,她问彭长宜:“我怎么感觉你对牛关屯是那么的了解,甚至了解这个村子的每一根神经?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彭长宜说:“没有捷径,跟你一样,走访调查,毛主席早就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相信你这一圈下来,对牛关屯就了解的差不多了,将来你就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个人。作为基层干部,脱离群众,脱离基层,就会寸步难行,就会纸上谈兵。这不是唱高调,是最实惠最直接的办法。现在许多基层干部注重走上层路线,工作中好像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为了取悦上级,完全忽视了基层利益,忽视了群众利益,急功近利。其实,这样的干部他的目光是短视的,即使升迁上去,某种程度上说也是瘸腿的。你看,你那位大师兄,他宁愿耽误两年,也要补齐基层工作这条短腿,你听说过副厅级干部做着处级干部的工作吗?尽管上级组织给他安排的是锦安市委副书记兼督城市委书记,但他真正的工作还是在基层,当然,上级这样做的意图也是显而易见,因为他是重点培养的对象,这说明,上级在提拔一个干部的时候,是非常注重基层工作经验这一点的。” 舒晴知道彭长宜总是习惯将关昊说成是自己的大师兄,她没有考证过彭长宜为什么这样称谓关昊,但她明白,这个和他们同在省委机关工作过有关。 彭长宜接着说道:“从你大师兄的身上就不难看出,基层,才是夯实一个干部成长的基石,这一点我有切身体会,也是干部履历中的一项重要的加分内容,这也是我执意将牛关屯这个老大难的村子交给你的原因所在,无论你将来走仕途还是搞政策研究,都是有好处的,而且这个好处会是最直接的、最实惠的,但你现在却体会不到的。” 彭长宜神情庄重、认真,他说得很实在,没有半点的空谈阔论,那一刻,舒晴真正感受到了这个基层市委书记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她接触不到的独特的魅力,这种魅力,是时时能够显现的,这让被人称作“天之骄女”的她,首先感到了自己在某些方面就是彭长宜所说的“瘸腿”的。 彭长宜又宽慰道:“你不要有压力,我不给你指标,以前的牛关屯。各项工作可以说是在海平面之下,经过这两三年的努力,完善了村两委班子后,许多工作能正常开展了,但也只是刚刚和海平面持平,也可以说是不毛之地,从某种程度上讲,在不毛之地上,更容易涂上色彩。好多领导干部不懂得这个道理,甚至下乡都绕着这个村走,我就从来不这么干,反而会主动走进这个村,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了解这个村的真实情况,才能有的放矢地开展工作,这一点你做的很好。我相信,这个村会留下你的色彩的。” 085 舒晴让他刮目相看(二) 彭长宜的话,再次验证了舒晴之前的判断。彭长宜果然是有意将这个村子给她的,她很感动,并且对做好这项工作充满了信心,因为她所有的工作,无疑都会得到彭长宜的支持的,而且她有理由相信,彭长宜是不会让她陷在这个村子里的,更不会让她陷在这项工作中,他有的是办法帮助她完成这项任务。 那一刻,舒晴第一次作为女人,感受到了来自彭长宜这个男人身上巨大的个人能量和特有的感召力,她对他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在接下来的汇报会上,舒晴拿出事先修改好的牛关屯村的情况调查报告,详细、准确地汇报了目前牛关屯村的实际情况,以及老百姓的心声和他们小组成员讨论后的具体创建措施。 在汇报会上,舒晴是最后一个汇报的,她的汇报结束后,会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可以说是鸦雀无声,主持汇报会的彭长宜有意将保持了会场上的这样一种沉默,半天他才说:“舒书记的汇报很真实,也很详细,她的确下了功夫。这个方案也是经过他们小组反复讨论后的结果。之前我看过,提出一些我个人的看法,具体到现在,我认为是可行的,这也是今天这个会。” 唯一可以立刻操作的一个方案,这个评价意味深长,使在座的各位领导感到了压力,他们这些亢州通们,居然还不如一个下到基层锻炼的女子,这个的确有点让人汗颜。也让人们对舒晴有了敬意。因为,除去彭长宜之外,全体班子成员,都对牛关屯不报任何希望,甚至对彭长宜将牛关屯放在第一批创建活动的名单中表示异议,所以在安排汇报的时候,舒晴被排在了最后。但没想到的是,只有舒晴工作做得最扎实,而且思路清晰,目标明确,办法可行。接下来,这些人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实,督城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关昊趟开了所有的路子,用尽了所有的资源和办法,给亢州这些后来者奠定了成功的基础。 这天,亢州召开了全市开展创建文明生态村动员大会,彭长宜刚讲完话,会议还在进行中,女服务员借给领导们倒水的机会,走到彭长宜跟前,悄悄递给他一个纸条,他展开看了一眼后,便离开主席台,来到了会场旁边的休息室,那里,有三个人正等着他,秘书宋知厚也在这里。 宋知厚刚要说什么,就听其中一个人抢先说道:“彭书记,我们是锦安市纪委的,今天来亢州,是有事需要您配合调查。”说着,此人向他出示了证件。 调查?锦安市纪委的人?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他看了看那个说话的人,的确有些面熟。 他客气地让他们三人坐下,看他们三人手里的公文包和说话时的表情,彭长宜就得知,他们是带着任务下来的。 果然,那个人做完自我介绍后说道:“我们接到群众举报,反映亢州市建设局局长黄金,利用职权,为亲属谋取私利,多次参与工程发包和向工程方索贿和贪腐的现象,市纪委决定对其进行调查,在调查期间,希望得到彭书记本人的配合。” 彭长宜注意到他说的是“希望得到彭书记的配合”,而不是“亢州市委的配合”,看来,来人已经摸清了他跟黄金私人关系不错这个情况了。 彭长宜的脑袋就有些发蒙,黄金索贿贪腐?他怎么事先一点都不知情?他一直觉得亢州这几个弟兄,在他回来期间,不给他找事惹事,而且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做得相当不错,何来索贿和贪腐? 他震惊的表情,没有逃过市纪委人的眼睛,那个人说道:“是不是感到很吃惊?” 彭长宜实事求是地说:“是的,我的确很吃惊,我事先一点都不知情。” 那个人冷笑了一下,说道:“这就给我们反腐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那就是,干部违法违纪的方式和途径已经向更隐秘、更难以调查和界定的方向发展,也可能,黄金没有直接索贿受贿,但却以更为合理的方式进行非法的权钱交易。所以说,随着时代的进步,官员贪腐也表现出形式多样化的特点。” 彭长宜很反感他这种说教的腔调,更反感一上来就给黄金定了罪,好像他们已经掌握了黄金违法乱纪、索贿受贿的证据似的。 但他仍然心平气和地说道:“请上级纪委放心,无论是作为亢州市委还是我本人,都会全力配合对黄金的一切调查取证工作的,这一点我以党性担保。” 这时,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听说彭书记和黄金交情不错,这么多年一直保持很密切的关系。” 这个人说的话让彭长宜更加反感,他严肃地说道:“我刚才说了,无论是亢州市委还是我本人,将全力配合市纪委对黄金问题的调查,无论我跟他是什么关系,都不会影响纪委这次的调查,我以党性保证!” 就这样,大会结束后,黄金刚走出会场,就被等候在外的锦安市纪委的人带走了。 当天下午,彭长宜就接到江帆打来的询问电话,江帆担心彭长宜会受到黄金案件的影响。 彭长宜说道:“您放心,我跟黄金交情是不错,但是我保证,我跟他没有任何的利益瓜葛和权力寻租的现象。” 江帆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不过你也要高度关注这件事才对。” 彭长宜说:“是,我会的。” 晚上,彭长宜就给老领导王家栋打了电话,他首先询问了阿姨的病情。 王家栋说:“最近化疗回来效果不错,除去最初几天不想吃东西外,经过调养,现在胃口恢复得差不多了,儿子和儿媳百般照顾,她的精神状态很好。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 彭长宜说:“没什么事,我就是不放心阿姨的情况,想问问。” 王家栋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彭长宜有事,说道:“如果有事就过来说吧。” 彭长宜说:“我是想过去,又怕吵了你们休息,要不,我去接您出来喝茶。” 王家栋笑了,说道:“不用,你就过来吧,王子奇马上要睡觉,你阿姨现在休息的也很早,现在就剩我和小圆在客厅看电视呢。” 彭长宜说:“那好,我稍愣一会就过去。” 彭长宜说着,就挂了电话。他把老顾送回家后,自己就开着车来到了部长家门口。 不用敲门,门是虚掩着的,估计是故意给他留的。他进来后,就将门锁好。 许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外面的门灯随后就亮了。王圆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下迎接彭长宜。 彭长宜小声说道:“都休息了吗?” 王圆说:“孩子跟雯雯睡下了,我妈估计这会也睡着了。” 王家栋见彭长宜走了进来,就拄着拐棍站了起来,向书房走去。 彭长宜跟在他的后面,脱去了外套,挂在衣架上。 王圆给彭长宜送过来一杯茶水,又把客厅父亲的杯子加满水后就走了出去。 王圆回来后,彭长宜感觉他最大的变化就是比从前更深沉了,眉宇间有了一种沧桑感,他的目光不再像从前那么叵测,而是多了几分坦荡,也许,这种坦荡是一种风雨过后的沉淀,彭长宜相信,王圆以后的路不会太差的。 王圆出去后,彭长宜没有直接进入正题,而是说道:“小圆最近没打算做点什么吗?” 王家栋说:“做什么?酒店和宾馆的合同没有到期,他母亲这种状况,他暂时不会考虑生意上的事的。” “也好,家里也需要人。” 王家栋说:“你这么晚来有事吗?” 085 舒晴让他刮目相看(三) “嗯,上午开完大会,锦安市纪委来人,把黄金带走了。” “哦?”尽管彭长宜说得很平静,但王家栋还是感到了吃惊,随后,他的反应跟江帆一样:“你跟他有不清楚的地方吗?” 彭长宜说:“就知道您会这样问,我跟他没有任何不清楚的地方,我们交情的确不浅,但是没有经济往来,更不存在原则以外的任何利益瓜葛,请相信我。” 王家栋说道:“他当局长这么多年来,特别是你回来后,他手里那么多工程,你就没有写过条子打过招呼?” 彭长宜说:“我不是生活在真空中,这样的事的确遇到过,确实有人找我要过工程,但我没有一次是正式跟他打过招呼的,我都婉言答复了,我不搀和的目的倒不是因为别的,是怕到时黄金念及我的情面不好摆布,让他工作处于被动。” 王家栋看着彭长宜,尽管他担心,但是从彭长宜的目光中,他看到了坦然和诚实。彭长宜既然跑来跟自己说这事,相信他在黄金问题上是干净的。 但他还是不放心,又问道:“你和他,真的不存在任何问题,真的是干净的?” 彭长宜说:“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如果非要说有的话,就是我们平时在一起聚的时候多些,但自从我回来后,跟他们几个人在一起聚的机会都比从前少了好多。” 王家栋叹了口气,说道:“防止有人做文章啊。” 彭长宜说:“如果有人非要做文章我也没有办法,论关系,我们的确不错。” 王家栋说:“是啊,即便你跟他没有任何经济问题,最起码还可以拿你们平时的关系来说事。眼下,最好不要去打听什么,如果上级领导想跟你通气,自然就会通气,如果他不想,你就是去打听也没有用,反而容易给人落下口实。” “嗯,我明白。”彭长宜点点头说道。 “还有,你那几个死党中,你觉着还有谁可能会受到牵连?或者说,还有谁可能会出事?”王家栋严肃地说道。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这个,我还真说不清。在头去三源前,我们几个的确接触比较频繁,有事没事的往一块凑,自从我去三源后,尽管每次回来都会找他们喝酒,但只是喝酒,不会有别的。从三源回来后,我当了他们的书记,这些人还是比较自觉,在各个方面都没有让我为难,至于他们各自的工作,还都不错,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表面上还真看不出什么,就拿老黄来说吧,之前也没有听说有谁告他,不还是出了这档子事吗?要说他工作跟谁有瓜葛,恐怕也就是姚斌了,因为有些项目是姚斌亲自抓的……”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说到这里,突然就打了个冷战,姚斌最近跟朱国庆走得比较近,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吗? 王家栋没有理会彭长宜的愣神,说道:“你跟姚斌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没有?”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您老就不能把我往好处想吗?我如果跟他们有不清楚的地方,除去喝酒,没有其他,从前是这样,自打我回来,我们喝酒的机会都不是很多了。” “你别绕弯子,你跟寇京海呢?”王家栋依然严肃地问道。 彭长宜看着王家栋的表情严肃,知道这个老组织部部长、官场校长此时比他想得更深、更远了,就说:“您放心,我彭长宜没有沾过他们任何人一分钱的便宜,从前是,现在更是。我如果是那么爱财的人,您想想,我现在怎么还是房屋一间,地无一垄?” “别打岔,我只是问你有没有!”王家栋坚定地说道。 “没有,保证没有,我从不插手市政工程,另外,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是亢州所有的基层干部的关系都是干净的,没有任何说不清楚的地方。还是那句话,除去喝酒。” 王家栋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长宜,别怪我逼问你,你还记得我反复跟你强调过的一句话吗?官场需要自律,政治需要智慧。” 彭长宜说道:“我一直都没敢忘记。” 王家栋说道:“我不介意拿我自己当你的反面教材,你想想,如果当初我身上一点污点都没有,翟炳德就是多么想办我,也是办不倒我的,他可能会把我凉在一边,可能会永远都不提拔我,但至少不会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说这话你懂吗?” 听王家栋这样说,彭长宜不好意思看他了,他的脸扭向一边,说道:“明白。其实,您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王家栋说:“是,你说的我理解,他办我的确没安好心,是想打老樊的主意,但如果我是无懈可击,他最起码不会以这个借口办我,我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嗯。”彭长宜不好继续这个话题,就装作低头喝水。 “所以,在官场上,一个首要的原则就是要干净,不给对手留下办你的机会!”王家栋看着他,说得斩钉截铁。 彭长宜忽然想起沈芳曾经骂自己有官瘾,一点好处也不敢要,唯恐自己犯错误耽误了往上爬。想到这里他说道:“您说的这些,极有可能被人解读为有往上爬的野心。” 王家栋说:“那也只是沈芳这种水平的人才说这样的话。” 彭长宜“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您太睿智了。” 王家栋没有理会他的吹捧,而是说道:“其实,说白了,官,其实就是一种职业,我为什么说我现在没有教导你的资格了,就在这里,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失败了,你却比我做得更好。” 彭长宜说:“您快别这么说了,我会无地自容的。我不是做得好,而是这么多年来,您反复敲打我,嘱咐我,我就是有这贼心都没这贼胆了。”彭长宜坦诚地说道。 “那就好。”王家栋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汗,说道:“你小子吓得我汗都出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我可能会因为别的犯错误,从现在起我跟您保证,绝不在经济问题上犯错误。” “放屁!什么错误都不能犯。”王家栋厉声说道。 “那……有些事如果上级愣说是错误我也没办法啊——”彭长宜哭丧着脸说道。 王家栋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就问道:“你是不是对政府预留地皮的事还耿耿于怀?” “有点。”彭长宜老实地说道,王家栋既然能这样洞悉他的内心,在真人面前,他也不想隐瞒什么。 086 结婚再次被提到日程上(一) 王家栋说:“这个事我也琢磨过,岳筱是个基层成长起来的干部,这一点跟你的升迁经历很相像。但是他做党务工作的时间不长,不是很有经验,还是比较热衷于具体工作,他在某种程度上不是一个很老练的政客,政治上也不是很成熟的,所以,这就更要求你要谨慎做人,谨慎做事,往往这样的领导眼里是容不下人的,容不下你对他的不服从,容不下你不同的意见,再加上有人做些添柴加火的事,所以,不得不防。” “我意识到了,但却是防不胜防,也没法防,总得做工作干事吧?你只要干事,就难免有失误,何况别人再别有用心。”彭长宜苦恼地说道。 王家栋说:“这个问题我想过,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谦让,包容,跟朱国庆搭好班子,我记得上次也这样说过你。” 彭长宜把头扭向一边,说道:“退让包容我都会,如果是涉及到原则问题我想我做不到。”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这个性格。” 彭长宜说:“我清白为什么?说句不好听的话,还不是希望在仕途上走的长久些,您不是早就跟我说,细水长流吗?但如果触及到我的底线,我是不会让步的。” 王家栋看着他,这是有史以来彭长宜第一次反驳自己。他一时也是百感交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呢,本身就是个失败之人,按说没有资格在你面前谈论为官之道,有些事,我也是瞎担心了。” “不……不是,您看您想哪儿去了,我是说涉及到原则问题我不会让步,我的性格你该知道,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您……您不许冤枉我。”彭长宜着急地辩白道。 王家栋又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心我知道,有时候只是感到,你回亢州后,单枪匹马,我也帮不上你什么了,尽管有寇京海几个不错的酒肉兄弟,但人和人的素质是不一样的,眼下黄金就出事了,有些事不得不做到未雨绸缪。” 彭长宜安慰着他说:“您放心,我在三源的时候,那么多工程,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哪一件把自己染的不干净,回到亢州后,我仍然会一如既往的。我以为,未雨绸缪就是像您刚才说的,干净。这就是最大的未雨绸缪。您放心,上级有可能不欣赏我的工作作风,可能会被别人取而代之,甚至跟江帆一样,把我调走,到一个不拿草刺的地方当个一官半职,但绝不会在其它问题上找出我的大毛病,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 “那我就放心了。”王家栋说道。 其实,为彭长宜担心的不止是王家栋,远在阆诸的江帆也的确如此,只是他不可能像王家栋那样详细询问彭长宜跟黄金的关系,更多的只是点到为止。 过年后,江帆十分繁忙,之前思考的一整套工作思路和政府工作报告中未来的工作计划都要在慢慢铺开,还要抽挤时间深入企业、市直机关调研,为了节省调研的时间,江帆就采取约见不同行业、不同单位的一把手召开小型座谈会的形式,对全市各条战线进行摸底调研。 这天下午,他又约见了7位来自建筑、外贸、金融、家电、农资、计算机等行业领域的企业家座谈,期间,一位搞建筑的企业家在谈到今后的发展时,无意说到了亢州建设局一个局长被双规的事,江帆就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那个搞建筑的企业家说:“我们建筑系统,不光是跟本市合作,也跟其它兄弟市合作,本来,我们有一个项目想推广到锦安,前期正在锦安市区和锦安下属的亢州搞市场论证,刚才业务员告诉我,亢州建设局局长被双规的消息。” 在座的大多数人都知道江帆是从省发改委下来的干部,也知道他是支边干部,但对于他在基层的工作经历就很少有人知道了。所以,那名搞建筑的企业家也不知道亢州和眼前的市长有什么关系。 散会后,江帆立刻就拨通了彭长宜的电话,确认了黄金被双规的事后,也跟王家栋一样,担心彭长宜会受到什么牵连。 晚上,江帆回到在阆诸军分区的家后,刚把车停好,就见丁一拎着饭篮走了过来。 由于丁一的关系,江帆几乎不怎么在外用餐,除去一些必要的应酬外,中午和晚上必须回家。因为他最近比较依赖家里有人等他的这种感觉。 由于阆诸电视台的新闻节目要改成直播新闻,丁一作为其中的一名上直播的主持人,刚刚结束了在北京的新闻直播节目的实习工作。 为了全力保证直播筹备工作的顺利进行,台里给她减轻了不少的工作量,目前她只是未来阆诸新闻节目的主持人,年前主持的那档新闻现场也交由别人在做。这样,她除去做好新闻直播的准备之外,就有了自己的充分时间。 这期间,她尝试着学习厨艺,厨艺也大有长进,但是最近她忽然就不爱做饭了,而且一闻油烟味就反胃。 今天她在下班的路上忽然就想吃宫保鸡丁了,有了这种想法后,就抑制不住了心里的馋虫作怪,直接就奔向了江帆住的部队食堂,要了一个宫保鸡丁、一个尖椒豆皮,还要了一个酸辣葛根粉,另外要了一个酸辣汤。 江帆接过她手里的饭篮,回到了家,进门后,江帆将饭篮放在餐桌上,说道:“今天怎么想起去食堂买饭了?” 最近一段时间,都是两人自己在家做饭吃,只有江帆想吃面食而她做不好后,他们才去食堂买。 丁一说道:“我老早就饿了,坐在出租车里就想晚上吃什么,这一想可是不要紧,恨不得立刻吃到嘴里。” “哦?那我要看看都是什么好吃的。”江帆说着就要去揭开盖子看。 “别看了,快去洗手吃饭,我可是等不及了。”丁一说着,就将外套挂在衣架上,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就进了厨房,拿出碗筷。 江帆洗手出来后,说道:“嗨,让我洗手你自己怎么不去洗?” 丁一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道:“我不洗,因为没有用到手的东西,只是用到筷子,我就免了。”说着,她坐下就开始盛饭。 江帆感觉她可能是真的饿了,就说道:“那也要换衣服啊,这样吃着才舒服。” 丁一放下碗,看了看饭篮,强忍住饥饿感,便跑回卧室,快速换上了衣服,又跑进洗手间去洗手。 江帆不由得对丁一买的饭菜产生了浓厚兴趣,他说道:“我要看看你到底买了什么好吃的?” 他一边说着,就一边打开饭篮的盖子,第一层是米饭,第二层是宫保鸡丁,第三层是黄绿相间的尖椒豆皮,第四层的一个凉菜,酸辣葛根粉。 当把这几样东西摆在餐桌上后,江帆笑了,说道:“老天,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全要的辣菜?” 丁一正好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她站在餐桌旁一看,说道:“是啊,怎么全是辣菜,当时就是想吃,没想到都是辣的。” 江帆看着这几样普普通通的菜肴,问道:“这些都是你想吃的?” 丁一坐了下来,说道:“是啊。” “现在还想吃吗?” 丁一笑了,说道:“当然,想吃的不得了,不然我也不会要了。”说着,也不等江帆了,坐下就吃。 江帆看着她吃的连头都顾不上抬,就皱着眉想了想,刚要说话,就听丁一说道:“你要是再不吃的话,我一会就全部吃完了。” 江帆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架势,并不急于吃饭,双手放在桌子上,问道:“宝贝,你怎么突然想吃辣的了?而且这还都是巨辣?” 丁一咽下一口酸辣葛根粉,辣得她一边嘘嘘着,一边用手在嘴边扇着风,说道:“想就是想了,怎么,管不起啊?” 086 结婚再次被提到日程上(二) 江帆笑了,说道:“这几个普通的小菜,你嫁给任何一个人,他都会管的起你。只是,你没想过为什么吗?” 丁一这才住了筷,看着他,说道:“为什么?我就是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想吃了,想了就恨不得立刻吃到嘴里,所以都没进家就直接奔了食堂。” 江帆笑了,说道:“你好好想想,你最后一次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的?” 江帆不说还好,他一说,丁一立马就瞪大了眼睛,她惊呼道:“天,我不会又是……” 江帆微笑着拉过她的一只手,说道:“不会是什么?” 丁一的脸瞬间就红了,她愣愣地说道:“我不会又是……是那个了吧?” 江帆温柔地说道:“我记得你好像超期了。” 丁一为难了,说道:“哎呀江帆,如果真是那样,可怎么好啊!” 最近,丁一听了江燕的忠告,的确是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因为江燕告诉她,如果那样的话是非常不利的,甚至以后她都难以做妈妈了。但自从年前自己出了那次事故后,江帆很是克制,不过两人几乎天天朝夕相处,再怎么克制这种情况还是经常发生的,况且过了年后,丁一渐渐恢复了元气,还增了两公斤体重,江帆除去做必要的避孕工作外,跟她过上了正常的夫妻生活。他们形影不离,就是丁一回家去住,江帆也必须陪伴。所以,丁一怀孕,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丁一放下筷子,尴尬地说道:“不行啊江帆,我不能这样的……” 江帆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说道:“怎么不能这样,我盼的就是这一天。” “可是,可是……”丁一急了,她跺了一下脚。 江帆说:“可是我们没有正式结婚是吗?” 丁一点点头。 “那好,明天我们先去领结婚登记证,你不是说你父亲过几天要回来开红学研究会议吗?等他回来,我补上求婚这一课,然后,我们就举办婚礼。你说怎么样?” 丁一低着头,扣着他的手指头不说话。 “说话呀?”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好了……只是感觉又太突然了,为什么他总是来得这么突然?” 江帆摸着她的小肚子说道:“一点都不突然。” 丁一扳过他的脸,说道:“你不是每次……每次都……都是有措施的吗……” 江帆笑了,说道:“小糊涂仙,我也有操作失误的时候啊——” 丁一看着他,担心地说道:“可是大夫说,我至少半年之内不能怀……的呀?” 江帆一愣,收住笑,说道:“医生真这么说着?” “真的。” 江帆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就说道:“这样,我问问江燕。” “哎,别!”丁一急忙制止住了他。 “怎么了?”江帆不解地问道。 “那又会人人皆知了。”她指的是他的家里人。 “哈哈,我的小妻子害羞了,这是好事啊,我巴不得大家都知道呢?” “哎呀不行。”丁一急了。 “哦?” “不行的。”丁一看着他,央求着说道:“你先别跟江燕说,也先别给家人说,让我好好想想。” 江帆笑了,说道:“也行,我明天先陪你去医院检查。” 丁一想了想说:“这个,不用那么大动静,交给我自己办理好吗?” 江帆知道她不想去医院检查,就说道:“好的,一会我出去买试纸,咱们先自己在家自查一遍,然后再去医院。怎么样?” 这一道程序是必不可少的,记得上次江帆就给自己买过试纸,她“噌”地站起,说道:“我记得上次还有一个没用完。” “在哪儿?” “乔姨的家里。” “那好,一会我们去家里拿。” 那个时候江帆出去买试纸,他在全市人民面前的曝光率还不是太高,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也选择了回家去取。 他说:“咱们快点吃,吃完了回家去取试纸。”江帆的兴奋显而易见。 丁一对着桌上自己点的几样辣菜,忽然就失去了胃口,也不想吃了,呆呆地发愣。 江帆见她忽然间就心事重重,就说道:“多吃啊,这可是都是你点的呀。” 丁一看着他,说道:“江帆,我们必须要……吗?” 江帆立刻警告道:“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不许轻举妄动啊。” 丁一看着他,点点头,说道:“知道。” 江帆说道:“知道什么?这次,你要好好养身子,争取给我江帆生一个健康的宝宝。其它的一切事情,都不用你操心,剩下的交给我。” 望着已经不再年轻的江帆,她点了头。是啊,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挫折,现在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又失去了一个宝宝,如果她真的怀孕了,是不会对腹中的胎儿采取任何措施的,江帆说的对,既然都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给她,剩下的事,就全部让他去办吧,他有这个能力,他是她最值得信赖的男人,也是她一生的男人。 他们匆忙吃了晚饭,丁一在江帆的陪同下,就回到了乔姨家。她刚按下门铃,就听小虎说道: “谁呀?” “是我,姑姑。”丁一说道。 “姑姑。”小虎说着就开了门。 “江叔叔好!”小虎高兴地说道。 陆原已经出院了,他在家继续养伤。由于陆原的家在三楼,乔姨的房子在一楼,加之之前他们就住在这里,所以陆原出院后,他们一家一直住在了这里。 进门后,小虎高兴地冲里面说道:“妈妈,姑姑回来了,江叔叔也来了。” 杜蕾早就出来了,她热情地把江帆让进屋,忙着给江帆沏水。 陆原正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胖了不少。见江帆进门了,就从沙发上直起身。江帆本来就跟陆原不陌生,而且陆原出院后,江帆特意来家里看过他。 江帆说道:“你躺好,别动。” 陆原说:“没那么娇气。” 江帆坐在他对面,说道:“我听小一说,你上周去医院复查,结果不错。” 陆原说:“是啊,就是大夫下手狠了点。” “哦?为什么?” 杜蕾抢先说道:“他的腿打上石膏后,膝盖不能弯曲,结果粘连了,拆了石膏后,是大夫硬生生给他扳过来的,疼得他昏了过去。所以他才说大夫下手太狠了。” 江帆笑了,说道:“据我所知,好像只有这一个办法。” 陆原摸着膝盖,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是啊,恶治。” 小虎过来,让江帆看自己画的飞机模型,他说:“这是我研制的飞机。” 江帆摸着他的脑袋,鼓励他说道:“好啊,有理想,有志气。” 丁一趁他们说话,就赶快溜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找了一圈后,才想起自己把上次用剩的试纸藏在爸爸书房了。她又溜进书房,果然在书架上找到了那个试纸,这时,她就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知道是嫂子杜蕾进来了,她赶快将东西放在口袋里,假装在书架上找书。 杜蕾关上了房门,说道:“刚才妈妈打来电话,说月底回来。” 丁一转过身,说道:“是,上次我打电话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小一,你的事他们知道了吗?”杜蕾说道。 丁一说:“爸爸知道,我没有跟乔姨特地说过。他们在电话里说什么来着吗?” 086 结婚再次被提到日程上(三) 杜蕾说:“没有,爸爸没有说话,只是妈妈问你常回来吗?” “嗯。” 杜蕾上下打量着丁一,说道:“不小了,等爸爸他们回来后就把事办了吧?” 丁一点点头,说道:“是这么打算的。” 杜蕾又说:“你哥哥前几天还说你着呢。” “说我什么?” 杜蕾顿了顿了,学着陆原的口气说道:“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着个急。” “哈哈,回头我找他算账,我都跟他说了是怎么回事了,他还这样说,分明是嫌弃我了。” 杜蕾连忙说:“别,千万别,不然你哥该说我嘴碎了,什么都告诉你。” 丁一撒娇地说道:“还是嫂子好,哥哥不好。” 杜蕾看着她,说道:“他是为你着急才这么说的,你怎么能说他不好呢?恐怕除去爸爸之外,在这个家里,他是最惦记着你的人了。” 丁一看着她,想起当初杜蕾问自己为什么不爱陆原的话,就说道:“好,有你给他说情,我就不怨他了。” 由于丁一和江帆心里装着事,他们跟哥嫂坐了一会,就告辞出来了。 半路上,江帆说:“小虎真聪明,懂事,小大人一样。” 丁一说:“是啊,像个小男子汉了。” 江帆又说:“你拿到东西了吗?” 丁一点点头,说道:“拿到了,差点没被杜蕾看见。” “哈哈。”江帆开心地笑了。 回到家后,丁一在江帆的督促下,用试纸进行了检测,尽管试纸显示的双杠不明显,但足以说明是弱阳性了。 江帆高兴地一下子抱起她,就连续转了两个圈。丁一惊得直喊头晕。 江帆这才放下她。 看着江帆欣喜若狂的表情,丁一舒了一口气,她说道:“你高兴什么呀,新当选的市长跟电视台主持人未婚先孕,明天就能上小报头条。 “哈哈。”江帆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道:“好啊,好啊,让全市人们分享我的快乐,有什么不好吗?” 丁一捏了一下他的脸蛋,说道:“别臭美了,你还是好好计划计划咱们的事吧。” 江帆喘了口气,坐了下来,说道:“现在离丁教授回来还有两周不到的时间,你如果怕被人说闲话,我们马上去领结婚证,我可以先用电话跟丁教授求婚,然后等他回来我们再举行婚礼好不好?” “行,听你的。”丁一高兴地亲了他一下。 江帆见丁一这次不拒绝领证结婚的事,就说道:“咱们现在就给丁教授打电话?” 丁一说:“你怎么说?” “我就说我们先领证?” “我上次跟爸爸说了,等他回来再去领证,你这会这么着急,他要是问起你怎么说?” “哦,也是,那我们就等他回来,领证婚礼一起办。” 丁一想了想,说:“其实年前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默认了这事,要不,我们直接去领证,不跟他说了。” 江帆看着她,说道:“你确定?” 丁一点点头。 “你真的确定去跟我领证?”江帆进一步说道。 丁一再次点点头。 “我要你回答,你真的肯嫁给我?” 丁一笑了,说道:“是的,yes,ido。” “哈哈。”江帆又想去抱她。 丁一感觉弯腰躲过,说道:“小心啦——” 江帆这才住了手,说道:“那好,我们近日就先去领证,等你父亲回来,把两家人请到一块,然后就商量结婚的事。” “结婚不是我们自己做主吗?干嘛还要商量?”丁一不理解。 “是的,是我们自己做主,你放心,没人会干涉我们的,你就尽管提要求吧,想要一个怎样的婚礼?” 丁一笑着看着他。 江帆见丁一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他,就说道:“看我干嘛,我在问你呢?” 丁一笑了,说道:“我要怎样的婚礼你都能答应吗?” 江帆一怔,随即凑到她跟前,说道:“当然了,我会全力满足你做新娘的所有愿望,不过,考虑到我的职位,我们的婚礼不可能太张扬。” 丁一笑了,说道:“那你还问我想要一个怎样的婚礼,应该问你想要一个怎样的婚礼。” 江帆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是啊,我们首先要给这个婚礼定个调子,那就是低调,不奢华,实用就行。” 丁一笑了,说道:“我看啊,就两家人在一起吃个饭就可以了。” 江帆说:“这么简单,我可不甘心。” 丁一笑了,说道:“又不是你出嫁,你有什么不甘心的。” 丁一想起了她和江帆去北京参加薛阳的婚礼,就说道:“你看你同学薛阳的婚礼就够低调的。” “是啊,我也在想。” 丁一说:“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们最好悄悄地旅行结婚。谁也不告诉。” 江帆说:“旅行结婚不太可能,我目前肯定走不开,各项工作刚刚铺开,千头万绪啊。” 丁一摸着他的下巴说道:“那就听我的,我们在阆诸以外的城市跟家人吃顿饭就可以了。” “不行,我要看你穿婚纱的样子。”江帆认真地说道。 丁一说:“以后天气越来越暖和,穿得越来越少,婚纱可能穿不了了。”她摸着肚子说道。 江帆也摸了摸她的肚子,说道:“既然你刚才把这事交给我了,你不要操心了,容我好好想想。等拿出一个成熟的方案,到时报请你审批。” 丁一说道:“我有个原则,就是尽可能少地请客人,尽可能少地请陌生人,因为我不想那天端着酒杯去敬那么多的陌生人。” “哈哈,这一点我同意,那样的话会累着我们的孩子的。但是有些人是必须要请的,比如樊部长,请他一是老朋友关系,二是上下级关系,我的婚姻状况也有必要向组织备案,还有,那天内蒙的同志来了,嚷嚷着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 “啊?别呀!”丁一着急地说道。 “怎么了?” 丁一有些扭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真的别,多不好意思啊——”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我是故意逗你的,那么远,怎么请人家啊。不过,有时我还真想那边了,尽管支边的日子很孤寂,但只要你骑上马,在大草原上跑那么几圈后,所有的寂寞和苦楚就都没了……” 丁一说:“其实,你离去的这几年,从你那首诗往后的日子,对于我来说,都是空白,我无法想象你骑马是什么样子……” 江帆低头吻了她一下,说道:“我会把你这段空白填满的,等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草原,去看看我曾经工作和战斗的地方,其实,这些地方都有你……” “我?” “是的,我走到哪儿,就把相思带到哪儿。” 他的话,触动了丁一心底的柔软,她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 “哈哈哈。”江帆又笑了,说道:“好,不说这些了,还说我们请人的事,有一个人我们必须要请,那就是长宜。” 听江帆说起彭长宜,丁一的感触颇深,她说道:“是啊,他真的没少为我们操心啊……” 江帆也说道:“嗯,他是我的好兄弟,是你的好科长,也是最希望我们俩结合的人,你知道吗,你受了委屈,每次都是他替你抱怨,尽管他不好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为你鸣不平,都是指责我啊,所以我就想,如果我不跟你结婚,恐怕我跟他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087 江帆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一) 江帆说的话,丁一基本是认同的,从最开始到贾东方绑架她和雯雯,丁一都感受到了来自彭长宜的关怀和赵刚,她知道自己在科长心中的位置,她从内心也是敬重他的,所以,听了江帆的话,她就故意威胁江帆,说道:“你说的我基本同意,不过我不相信你不跟我结婚他就不跟你做朋友的这种假设,他肯定会为我抱不平,但不会跟你绝交,问题应该没那么严重。” 江帆一本正经地说:“有啊,你不知道,他那会动不动就说,有一个人跟您一块在受苦之类的话,甚至我回来述职的那次他还这么说呢,反正他时刻在提醒我,别辜负了你。” 丁一说道:“原来你是怕跟科长绝交才不辜负我的?” 江帆点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道:“没良心,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丁一笑了。 江帆说:“长宜绝对是个好同志,好哥们,他一心一意在为你着想,为我们着想。” “是的,这个我一点都不怀疑,尽管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了,但如果我有事,他肯定会帮忙的。”丁一坦率地说道。 江帆忽然问丁一:“你还记得亢州建设局那个局长黄金吗?” 丁一说:“记得,我采访过他,怎么了?” “他被纪委调查了,估计和工程有关吧。” 丁一睁大了眼睛,立刻问道:“那科长会受牵连吗?他们关系是非常好的。” 江帆看着她,说道:“我听到这个消息后跟你的反应是一样的,我给他打电话时,就直言不讳地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怎么说的?”丁一的确为彭长宜担心了。 江帆说:“他跟我保证,不但跟黄金没有任何扯不清的事,他跟任何人都没有。” 丁一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 江帆说:“是啊,我也担心这个问题。” 丁一说:“以我的对他的认识,他该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感觉他是一个知道自己该要什么的人,一些不正当的小利,该不会收买他。” 江帆说:“听你的意思是只有大的不正当的利益才能收买他?” 丁一笑了,说道:“你就会曲解我话的意思,小利不会,大利也不会,只要是不正当我,他应该的不敢碰的,按照当时老钱的说法,他是有政治野心的人,他怕自己翻车。” 江帆说:“不能说政治野心,应该说是政治抱负,这一点从老部长对他的指导中就能看出来。尽管我了解长宜,知道他不会这么早就跌在这个问题上,但还是担心,人在江湖,许多事身不由己,所以我听说后,当时还在开会,就离开会场,跟他通了电话。” “哦,那黄金是什么原因?”丁一问道。 江帆说:“听我们这里的建设局局长说,可能是被人算计了?” “算计?” “是的。” “有这么严重?” 江帆说:“我在电话里没跟长宜说,如果真是被人算计的话,我担心不光是冲着黄金来的,有可能是冲着长宜来的。” 丁一紧张了,说道:“那你赶紧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呀?” 江帆说:“你放心,我已经给他打过了呀?” “但是你没有告诉他这一层意思?” 江帆笑了,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很明确地问过他跟黄金有没有关系,他说没有,所以我就不担心了,没有利益关系,就是想算计他的人也算计不了他了。这还用明说吗?再说彭长宜是谁呀,某种程度上说,他只比猴子少了一身毛而已。” 丁一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说道:“是啊,那我也放心了,可是,是谁这么阴险?” 江帆说道:“这个可能长宜心里最清楚。” “嗯。”丁一点了下头说道:“不管是谁想算计他,只要他自身没有问题,算计也白算计。” “是啊,江湖险恶,唯一的法宝就是自身干净。” 丁一摸了一下江帆的脸,说道:“打铁还是靠自身硬,我希望你也要干干净净。” 江帆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不干净哪敢娶你。” 丁一笑了,看着他有些疲态,就说道:“你是不是又开了一天的会?” 江帆说:“是啊,内蒙乳品厂来人了,是洽谈在阆诸投资办厂的事,上午我参加了他们的座谈,下午就由开发区直接跟他们座谈,我就没再参加,而是开了另一个会议,我准备把我运营城市的理念灌输给身边的每一个人,强化城市管理者的城市概念,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因素,因地制宜,全面经营好我们的城市,让我们的城市更具魅力,城市功能更健全,从而吸引更多的投资者。” 丁一看着他,说道:“你现在是不是踌躇满志?” 江帆说:“目前从内心里来说是这样。” “为什么是内心里?而且还是目前?”丁一敏感地捕捉到他的这句话。 江帆说:“我的内心是满志的,但表现在工作上,就不能是太满,太满的话,大家不容易接受不说,还容易给人造成我要急于表现,急于见政绩的不好印象。要一点一点地来,要循序渐进,要稳扎稳打,要按部就班地推进我的设想,如果一口吃个胖子的话,那样就会消化不良,就会撑破胃,就会到处碰壁,有可能还会栽跟头。” 尽管他的这些道理丁一能懂,但听了他这一番话后,丁一仍然有些担心,她说道:“那你……” “放心。”江帆知道她想说什么,就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不会,我是假设,我要先跟上别人的节拍,然后走出自己的节拍,最后让大家跟上我的节拍,这是我最高的工作理想,也是我追求的最高的工作境界。” 丁一感觉她的夫君很有理想色彩,就说道:“我仔细看过你在前几天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上的报告,感觉真实任重道远,要干好很难。” 丁一说的是前不久召开的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也是酝酿很久才召开的,这个会议,也是江帆上任后的一个标志性的会议,根据他来阆诸这段时间的调研、思考得出的整体发展思路,首次在会上提出,比如:他首次提出稳增长,调结构,这个思路就是他在反复论证的基础上形成的,也是和佘文秀讨论研究后定下的基本基调。由于是全年工作的开篇,这个会议其实早在春节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此时,听丁一说起来,江帆说道:“当然,不难要我们这些人干嘛?” “人大和政协要组织代表和委员们搞城市调研,通知台里派记者,是不是呼应你这个思路的?” “傻丫头,哪能说是我的思路,是市委、政府的工作思路,也是全市的工作思路,不讲政治了吧?”江帆戏谑着她说道。 丁一调皮地说道:“我是在家里说,到了外面,我从来都不说认识你。”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恐怕以后你想说不认识我都没人信了。” 丁一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目前在单位,已经有人在背后议论她和江帆的关系了,始作俑者不是汪军,更不是岳素芬,而是于笑然。 于笑然目前追贺鹏飞,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是贺鹏飞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明确的表态,谁都知道贺鹏飞爱的是丁一,所以她平时就有意无意地透露了丁一的一些事。尽管贺鹏飞从来都没跟她说过丁一和江帆的事,但于笑然从贺鹏飞父母嘴里,还是听到一些对丁一的不瞒的话,期间就有关于丁一跟江帆的传言。尽管是传言,在电视台这个传统传媒单位里,还是有了一定的影响。 087 江帆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二) 对于这一点,知情的岳素芬和汪军从来都没有公开证实过什么,他们对于丁一和江帆的事,都保持着应有的沉默态度,就连朗法迁问起岳素芬,岳素芬都含糊支吾过去。按说岳素芬为了报答朗法迁的提携之恩,也会跟朗法迁说实话的,但她没有这样做,只是证明他们的关系很正常。岳素芬当上交通台台长后,她跟朗法迁的关系很微妙,朗法迁也有意想通过岳素芬攀上江帆的关系,其实,他从殷家实和蔡枫的那里,已经知道了过去丁一和江帆的一些故事,既然岳素芬不说,就有不说的道理,涉及到市长,岳素芬是不敢也不能证实什么的,哪怕他们真有关系。所以朗法迁也就不再追问她了。岳素芬曾经跟丁一提过朗法迁问关于她跟江市长的传言,提醒丁一注意。 江帆说道:“什么意思?叹什么气?” “我在想,有什么办法让别人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江帆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你是否同意。” “什么办法?”丁一看着他问道。 “写个纸条贴脑门上,我不认识江帆,我跟江帆没有关系。” “你又捉弄我……”丁一说着就去捏他的脸蛋。 江帆抓住她的手,夹在自己的腋下,就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身体下…… 江帆现在内心的确是踌躇满志,满腹的抱负,尽管来阆诸时间不长,但是他已经对这座城市十分了解了。 就在今天下午召开的只有6名企业家参加的经济形势座谈会上,他听取了这些企业家对目前政府工作的看法和建议和关于他们各自企业存在的问题和发展现状。 企业家们有个通病,就是每当领导征求他们对政府工作意见的时候,一般情况下是赞扬声一片,谈到困难的时候,一般都是资金如何如何短缺。江帆对此早习以为常。 他在会上强调:“我希望下次再开这样的座谈会时,听到你们对政府工作最真诚的赞扬和最诚恳的建议。” 在谈到企业目前经营中出现的种种问题时他说道:“无论什么类型的企业,都要力求改革创新,我们中国传统企业大都习惯搞价格竞争,光打价格战是不行的,要靠质量取胜,在闯市场中,要强筋健骨,提升竞争能力,冲出传统发展方式的重围,实现提质增效,使企业获得新生。” 江帆分析了国内和国际的经济形势,他给企业家们打气,说:“目前我们经济形势的发展非常喜人,上行势头较好,我们要抓住机遇,实现各自企业的中高速增长和持续健康发展的势头。政府要为企业做好服务工作,尽最大限度地为企业松绑。会后,我们要尽快出台实施公开透明的权力运行制度,为你们保驾护航,让市场说话。企业不能坐等观望,而要抢抓机遇、敢闯敢试、主动转型。当前一些企业逆势增长,充分说明抓紧促改革、调结构、推动转型升级才是摆脱困境的根本出路。” 尽管参加座谈的企业家人数有限,但影响比较广泛。会后,江帆的讲话被全文刊登在《阆诸日报》上,电视台新闻频道还专门搞了市长讲话的名词解读。 其实,这些都是江帆往外界传递的信号,提升城市品位,强化城市功能,增强城市魅力,这些美好的愿景都绕不过一个坎儿,那就是城市违建。 阆诸市城市违建问题比较普遍和严重,除去南北、东西等几条主要干道外,几乎每条街上都有私搭滥建的问题。前任市长聂文东就这个问题着手治理过,但雨过地皮湿,没有形成气势,而且反弹严重。 这次,江帆决定调动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的作用,大力展开调研,深入各个街道,广泛的地征求意见,取得了一致意见。 在市常委会上,当市人大主任和市政协主席汇报了代表和委员们关于城市违章建筑问题严重的调查结果时,还没容别人发言,市委副书记殷家实首先表态。 他说道:“关于城市违建问题,我们先后抓了几次都不见大的成效,往往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我希望这次能够见到切实的效果,从源头抑制这种违法建筑滋生的土壤。另外,宣传部门要大力造势,要大张旗鼓地宣传,还有,我提议,市政府尽快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治理意见,借全省创建精神文明城市活动的东风,尽快投入治理整顿违建工作。争取今年见到成效,还老百姓一个健康、美丽的城市。” 鲍志刚悄悄地看了一眼江帆,江帆正在认真地往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无疑,这个建议由殷家实提出意义就不一样了。 首先,他的一句开场白,就把前任在这项工作中的努力全否定了,其次,将政府部门推出,即便政府下令部署实施这项工作,也是在他的建议下完成的,是他给的方向,再有,城市违建是老大难的工作,以上几任市长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到了江帆这一任,不可能一蹴而就,他这样高调的发言,无疑是将政府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换句话说,就把江帆架在了火上,不干,是你不作为,干的话,难度大不说,出了成绩也是按照他划的圈实施的。 佘文秀抬起头,看了一眼江帆,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他问道:“据我了解,清理城市违建问题,市政府早就有考虑,既然人大代表和委员们对这件事呼声比较高,那我们就要拿出一个具体方案来,争取这项工作近期见到成效。” 近期见到成效?显然是不可能的。江帆微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 江帆本意的确是要清理整顿城市违建问题,但是他不想搞得轰轰烈烈,以免给别人造成“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感觉。他想脚踏实地,循序渐进地搞这项工作,没想到第一次拿到常委会上,立刻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违建问题这么快就达成共识,从另一个侧面也说明市委对这项工作的支持。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好事,总比政府跳独舞强吧。 但会后和佘文秀的谈话却让江帆感到了工作的难度,这的确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佘文秀告诉他,阆诸违建问题的确很严重,也的确到了必须治理的程度,但治理难度也会很大。他说:“就拿华光小区来说吧,那是阆诸标志性的高档住宅小区,是远近闻名的富人区,清一色的别墅建筑,里面的业主关系错综复杂,许多业主都不是本地的,北京的居多。但近年来违章建筑问题比较突出,许多不常住的人反映很强烈,认为违建破坏了小区整体结构和美观,甚至有的业主找过有关部门想维权,这部分业主大都是北京和当地中直单位一些高知人群,维权意识比较强,那些违建的作俑者们,大都是本地的有钱人,我刚才说的关系错综复杂就是指这部分人说的。这是一个问题。还有,城市街道两侧的违建,几乎每一个违章建筑的背后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我就举这两个例子,你就该清楚其中的难度了。” 江帆想了想说道:“是的,谢谢您的提醒,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只能往前走,不能后退了。” 佘文秀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他说:“那好吧,我个人甚至是市委绝对支持。” 江帆回到办公室后,屁股还没坐稳,殷家实就过来了,他也跟江帆说起了清理违建的问题,他说:“我在会上没好意思说,清理违建,范围不光是已建的项目,还应该有在建项目,比如那些先上车后买票的,算不算违章建筑?” 江帆知道他是有所指,就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咱们目前有这样的项目吗?” “有吗?江市长应该把那个‘吗’去掉,你好好调查调查就知道了。”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好意思在会上说呢?” 087 江帆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三) 殷家实故作神秘地说道:“我怎么说?你想想,新一区的步行商业街开发项目是谁在背后支持的?” 新一区的开发项目?江帆想起来了,是那个女开发商韦丽红。但是他故意说道:“那个不是聂市长引进的项目吗?” “是他引进的没错,但现在别人接手了,而且就属于我说的这种情况。” 江帆这时又想起了韦丽红的外甥女,歌手季晓琳。 殷家实说:“我之所以没有在会上说,就是顾忌到某些人的面子,但如果我不在私下跟你说,你到时会说老兄我耍阴。我能给你提供情况,也算是对政府工作对老弟你的支持吧。这个项目,说白了,就属于先上车后买票。你说你怎么清理?清理难度该有多大?” 殷家实眯着眼看着江帆,目光深处流露出的是幸灾乐祸。 江帆感觉到这个副书记今天的行为很值得玩味,他笑了一下,很想说,那个应该属于新一区的范围吧,咱们这次清理只是在市区范围内。但话到嘴边他停住了,说道:“谢谢殷书记的提醒,我会考虑你这个意见的。” 在说这话的时候,江帆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 在随后召开的全市动员大会上,江帆再次重申了自己在经济工作会议上的观点,他说:“我们都知道,要想稳增长,大发展,只有上大项目,因为只有大项目才能大发展。但是,阆诸离首都这么近,许多大项目我们只能望洋兴叹,我们不能上核电,不能上高污染的项目,我们只能在优化环境上做足文章,做大文章。优化环境,除去政府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外,我们在硬件上也要有一个改观,那就是我们这座城市的外部环境,也就是俗称的‘脸蛋’问题。” 江帆全面论证了阆诸毗邻北京等大中城市的地理优势,论证了阆诸周边地区的发展趋势,强调了优化城市环境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强调了吸引投资者眼球的首先是对这个城市的“第一印象”,他把这“第一印象”比喻成相亲,再次强调了“第一印象”的重要。 他的讲话,由浅入深,全面剖析和论证了违建对城市的影响,以大量无可厚非的事实,阐述了这项工作的重要性,表明是市委、市政府干好这项工作的决心。 会上,常务副市长鲍志刚讲了具体实施意见。市委书记佘文秀最后做总结发言,他完全同意市长江帆的讲话,重申了市委市政府做好这项工作的决心和意义,特别强调了党员干部在这项工作的带头模范作用,强调了了司法机关要做这次行动保驾护航,指出阆诸要建立长效机制的重要性。 他特别指出:要首先清理那些群众反应比较强烈的小区、街道的违建物,还老百姓一个健康、美丽的城市。 这项工作分三个时间段完成。第一个时间段,集中治理那些群众反应强烈的难点、热点的违章建筑,第二阶段拆除全市范围内各个的违章建筑,第三阶段是回头看,重点是防止违建抬头、死灰复燃的现象。 开弓没有回头箭,江帆下定决心,这把火必须烧起来,烧成功。与治理违建工作并驾齐驱的就是江帆全面运营城市理念的贯彻执行,同时,在招商引资方面,江帆成功将内蒙一家知名品牌的乳制品厂引进阆诸,经过三次实质性的接触和谈判,这个占地面9000万平米、日生产加工设计能力150吨,年生产总值约8000万元、可安排就业岗位300多个的乳品加工生产项目,正式落户阆诸开发区,并且在省发改委通过立项,一期工程已经破土动工。 这个项目,早在江帆支边期间他就留意了。后来他调到了自治区发改委工作,更有机会深入企业,了解乳制品行业前景。那个时候他就想将这个项目带到内陆来的想法,在他头调回来的时候,他特地跟内蒙乳制品老总辞别,第一次表明要将他们这个品牌引进内陆的想法,正好这个乳品企业的老总也有将乳品企业分部扩张到北京周边的想法,江帆回来后,一直没断了跟这家企业的联系,江帆来阆诸代理市长期间,正式向他们发出邀请,请他们来考察。 乳品生产加工企业对周边环境有着严格的要求,在考察了阆诸开发区的周边环境后,看中了开发区的边沿地带,所谓的边沿地带是一半在开发区内,一半在开发区外。通过规划,江帆拍板基建工作分两步走,第一期工程放在开发区之内,第二期工程就有时间完成征地工作。 内蒙企业对阆诸市政府的诚意和支持给予了高度评价,由于企业要求年底投产,这个项目从达成意向到开工的那天,仅仅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通过了省发改委的审批。这期间江帆做了大量的工作。由于他有过在省发改委短暂的工作经历,并且和申广瑞合作的不错,加之申广瑞也在阆诸工作过,对这个项目采取特事特办的方针,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通过立项审批的所以手续,创下项目审批时间最短的记录。 有人说,这个大项目的成功引进,为江帆在阆诸执政期间成功加分,也是江帆三把火中其中的一把火。这个项目在举行奠基仪式的那天,省政府一位副省长亲临现场并讲了话,内蒙乳品企业老总和自治区几位江帆的故交也来到阆诸,为奠基仪式助阵。 这是江帆当选市长后一个最大的亮点,也为江帆城市运营理念打下了坚实基础。 就在江帆在阆诸干得风生水起的时候,远在亢州的彭长宜却不那么顺心。阆诸新引进的刚乳品加工企业刚搞完奠基仪式的第二天,彭长宜也接到了一份“胜利公馆”奠基仪式的请柬。 这个请柬是成功拍得政府那块预留地皮的俞老板送到市委来的,当然,不是他亲自送来的,是由俞老板新成立的“鸿发房地产公司”的工作人员送到市委办公室的。 就在彭长宜惦着这个异常精美漂亮的请柬,仔细回味着“胜利公馆”的“胜利”两个字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对门秘书办公室里,宋知厚在第一时间接通了电话,书记屋里的电话是他特意串过来的,他问清来电后说:“我刚进办公室,我去看看彭书记在不在。” 说着,他就放下了电话,敲开了书记办公室的门,说道:“俞老板电话,您接吗?” 彭长宜看着手里的请柬,嘴角往上弯了一下,说道:“接,干嘛不接。” 宋知厚一听,赶紧回屋放下了话筒。 088 绝不为自己的失败剪彩(一) 彭长宜已经接通了俞老板的电话。他热情洋溢地说道:“俞老板啊,恭喜,恭喜,我刚收到您的请柬,不瞒您说,正放在手上看呢,您的电话就来了。” 俞老板在电话里说道:“哈哈,这么巧,我就是为请柬的事才给彭书记打电话的。这段跑项目的事,跑得两腿都细了,没有时间登门去请您,就让手下的先送过去请柬,我才抽出时间给您打电话,正式邀请您出席并指导省里公馆的奠基仪式,万物您在百忙之中,抽时间也要亲自参加指导工作,我们还等着您给胜利公馆剪彩呢。” 俞老板的声音很高,话说得尽管客气谦卑,但语气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得意,不知为什么,彭长宜立刻就将“胜利”二字和他的高调对上了号。 彭长宜也客气地说道:“好,俞老板放心,如果可能,我必须出席。希望俞老板给亢州盖一个高质量的商品住宅小区,再次表示祝贺。” 俞老板也抑制不住的春风得意,他提高了腔调说道:“还望彭书记多多指导我们的工作。” “没问题,俞老板,我这里还坐着人,正在说事,一听是你的电话,我就打断了我们的事,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彭长宜帮忙的事,俞老板尽管开口。” 俞老板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道:“太感谢了,太感谢了,谢谢彭书记,以后少不了给彭书记添麻烦。” “好,再见。” 彭长宜挂了俞老板的电话,又拿起那个请柬,仍然回味着“胜利”两个字,嘴角就有了一丝讥讽的笑意。不知为什么,刚听说俞老板获得政府那块预留地皮的开发权后,彭长宜并不感到吃惊,似乎从上到下的领导都在帮他忙活这件事,但是,当听说俞老板将在那里建成四栋高层住宅并将这个高层住宅区命名“胜利公馆”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总感到有些意味在里面。 两天后,胜利公馆奠基仪式即将举行。 按说,这是亢州第一座高层住宅,也是亢州第一座商业住宅,还是众所瞩目的的政府预留地皮,彭长宜参加剪彩也无可非议,但一想到接下来他将听到和见到“胜利公馆”甚至为他们的胜利剪彩的时候,他打心眼里不开心。 胜利的意思对谁而言?显然,是俞老板争夺这块地皮开发权的胜利。一想到这里,彭长宜就在心里冷笑。所以,无论的他多心也好,妄自菲薄也好,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参加这个奠基仪式的,为别人的胜利剪彩,就是为自己的失败喝倒彩,他还没有傻到这个地步。 所以,这天刚上班不久, 彭长宜就带着舒晴前往清平市参观考察创建文明生态村的活动去了。 其实今天刚上班,彭长宜就接到了朱国庆打来了电话,想让他在胜利公馆的奠基仪式上讲几句。 彭长宜一语双关地说道:“哦,你要不提,我都忘记了,对,今天的确是俞老板庆祝胜利开工的日子,不过我昨天已经安排了今天的活动。你去吧,代表我向他表示祝贺,希望他为亢州人民建一座高质量的、不朽的住宅。” 彭长宜没有跟朱国庆说自己今天干嘛,他认为没有必要告诉他。 朱国庆对彭长宜不出席今天的奠基仪式丝毫不感到意外和遗憾,尽管嘴里说了带有遗憾的话,但彭长宜感觉得到,他话里言不由衷的成分居多。 放下电话,彭长宜就开始换衣服,他脱下西装外套,换上了一件小翻领的休闲夹克衫,今天外面阳光明媚,他忽然有了一份难得的心致。 他叫过来宋知厚,对宋知厚说道:“我今天出门去清平,参观他们创建文明生态村,下午回来,你在家盯着,有事给我打电话。告诉老吕,你们没事的话,可以去奠基仪式上去助助威。这毕竟是亢州的一件新鲜事物。” “明白。老顾还没上班,您自己开车去吗?”宋知厚说道。 彭长宜这才想起老顾昨天感冒发烧,在家输液呢,他就“嗯”了一声。 宋知厚说:“要不让吕秘书长跟您去吧,孟书记肯定又会让您喝酒。”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这段事情多,老吕还是留家里吧,你去看看舒教授有事吗,没事的话让她跟我去。” 宋知厚了解舒晴曾经是彭长宜和孟客在党校时候的教师,所以对于彭长宜带舒晴去清平一点都不感到过分和意外。 宋知厚走了出去,他来到舒晴的办公室,敲开门,见舒晴正对着电脑敲字。 “小宋,有事吗?”舒晴问道。 宋知厚笑了,来到她的办公桌前,说道:“舒书记,彭书记说如果你没事的话,跟他去清平。” “去清平有事吗?”舒晴问道。 宋知厚说:“彭书记说是去参观取经。参观孟书记他们那里的文明生态村创建情况。” 舒晴一听,说道:“我今天已经说好去牛关屯下乡的,他们今天要公开招标修路。” “那……”宋知厚为难了。 舒晴说:“这样吧,我跟村里联系一下,在跟下乡工作队联系一下,如果能不去,我就不去了。” “那好吧。”宋知厚说着就要往出走。 舒晴拿起电话,边拨号码边说道:“小宋,等等。” 正说着,电话就通了,舒晴详细向村主任询问了招标的情况,跟主任说因为有事,今天就不下去了,她的电话不会关机,有情况随时跟她通电话。然后她又拨通了农工部部长的电话,因为农工部部长是牛关屯下乡工作队副队长,舒晴跟他说今天自己有任务,让他参加牛关屯道路招标的活动。农工部部长说他和另外两名机关干部已经在去牛关屯的路上了,他表示将全程参与招标活动,请舒书记放心。 舒晴挂了电话后,跟宋知厚说:“好了,你告诉彭书记,等我传完这份邮件,马上就下楼。” 几分钟后,当舒晴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小风衣,快速走下楼梯的时候,早就开车等在门口的彭长宜,从里面给她推开了副驾驶座位的车门,等舒晴坐稳后,彭长宜驾着车就驶出了大门。 上了高速路,舒晴问道:“你是真心去取经还是想找孟客喝酒去?” 彭长宜戴上大墨镜,扭头看了一眼舒晴,问道:“这有什么不同吗?” 舒晴笑了,说道:“当然。”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干嘛问这么清楚?” 舒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也可能还有第三种解释。” 彭长宜没好气地闷声说道:“女孩子家家的,知道那么多干嘛?” 舒晴尴尬地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也许是彭长宜感觉出了舒晴的尴尬,就说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有躲出来的意思。胜利公馆?哼,我听着就来气,他的胜利,就是我的失败,有谁听说过要为自己的失败去剪彩的?” 舒晴看了他一眼,这是她第一次从彭长宜嘴里说出这些不太积极的话,尽管不积极,但丝毫没有在她的心目中给彭长宜减分,反而觉得彭长宜更加立体了。 彭长宜继续说道:“这分明是在跟我示威,别说我有事借口出来,就是不出来,我也不去参加他的什么狗屁仪式,谁愿意跟他庆祝胜利谁去。” 舒晴知道彭长宜这段时间一直为这件事犯堵,就说道:“也许,这就是俞老板正常的思维方式吧,这个字眼的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含义。” 088 绝不为自己的失败剪彩(二) 彭长宜嘴一撇说道:“哼,我太了解这些暴发户的心理了,他要是达到目的了,是绝对掩藏不住内心的狂喜的,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能一起跟他分享胜利的喜悦,尤其是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是因为打败了我才胜利的。所以,这个名称,绝对有他的某种寓意,你不用给他们这种人开脱。” 舒晴不再吭声了。 彭长宜继续说道:“他叫胜利公馆,最好今天的剪彩仪式再整个凯旋门出来应景,弄个军乐队,满大街再走两遍,把胜利的喜悦彰显到极限从好呢?要不别人怎么能认识他?” 舒晴瞪大了眼睛看着彭长宜,心说,他怎么这么聪明,据她所知,今天俞老板的剪彩仪式背景,的确是个凯旋门,而且还聘请了职教中心的军乐队。 但是舒晴是不能去证实彭长宜的话的,怕他的心里更犯堵。她咳嗽了一下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一切就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彭长宜闷声说道:“说正常也正常,说不正常,也不正常。正常的是他这这个心态没有错,不正常的是,我们的人为什么没有给他改个更合理的名称。” 舒晴知道彭长宜的话显然是指向了有关领导,她便不好插嘴了。 本来她是下来挂职锻炼的,她不好搀和地方干部之间团结的事。不过政府预留地皮招标的事,她一清二楚。由于上级领导的插手,这块地皮被收废铁的老板夺标,尽管名义上是公开招标,但是谁都知道公开只是表面不得不做的文章,实际上,这块地皮该给谁,政府早就内定了。在这件事上,她十分理解彭长宜的心情。 其实,舒晴对上级市委干预下一级市委的工作很有自己的看法,她认为这很不公正,尤其是跟工程有关的工作,就更不该了。最令她感到不该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建设局局长黄金出事后,市委决定由局党组书记临时主持工作,等黄金的问题有了定论后,再考虑局长的人选问题,本来这是官场上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惯例,不知为什么,朱国庆却同意让排名靠在最后的一名副局长主持工作。为了这事,岳晓的秘书居然还给彭长宜打了电话。 尽管是岳晓的秘书,但彭长宜不会这么单纯地认为是秘书的个人行为,有可能这背后就是岳晓的主意,其实,他早就听黄金说过,这个副局长跟朱国庆关系不一般。 最后,彭长宜还是本着“顾全大局”的态度,同意了朱国庆的建议。但在彭长宜的心里,从此却埋下了一根刺。 舒晴认为,上级领导插手下级的工作是不明智的举动,容易让下级之间互生缝隙,不利于团结。但显然领导不这样认为,不然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基层的事了。彭长宜今天不出席俞老板的奠基仪式,也好也不好。但凭彭长宜的性格,他是绝不会去的。尽管彭长宜性格里有多面成分,工作中的表现有时亦正亦邪,但他的骨子里还是很倔强的,原则性很强。这也是这个干部身上散发出的独特魅力。 想到这里,舒晴转移了话题,说道:“我目前正在写一篇研究论文。” “哦?什么内容?”彭长宜似乎很感兴趣。 “论基层干部的成长历程。” “这个……恐怕我们这些人该惶惶不可终日了。”彭长宜说道。 “为什么会惶惶不可终日?”舒晴有些不解。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想,天天跟你在一起,防不胜防,说不定一不留神,我们就变成你的范例出现在你的论文当中了。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别写这类论文,基层有的是问题等着你去研究,干嘛要研究干部?针对人的论文不好。” 舒晴说道:“我知道,这个问题比较敏感,但是我的确感兴趣。” “感兴趣的题材未必好。”彭长宜说道。 “这个……前些日子回省城,已经做为一个课题报上去了。”舒晴有些为难。 “那就说明你这个人太没有政治素养了!”彭长宜坚定地说道。 舒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事实上,她也的确没得可申辩的,彭长宜的确作为一个主要研究对象,出现在她的思想中,她从这个干部身上看到了许多富有阳光、理想色彩的同时,又有着许多实用的价值,彭长宜的许多工作方法,都有着出奇制胜的效果,非常独特,照章办事却不失变通,圆巧却不失原则,有时她觉得,彭长宜这辈子不当干部,就是体制的损失,这恰恰是他们这些搞理论研究的人如获至宝。 彭长宜见她不说话,又说道:“你这样不好,谁都知道你是在亢州挂职锻炼的,地域性和人物的指代性是很强的,尽管你可能不会用真实的姓名和地名,但这也不好。你论文出名了,那些当你范例的人就被你横陈到了展台上,供各路人物参观解读。不好,真的不好。” “我……我写的不光是亢州的干部,还有其它地区的干部。”舒晴说道。 “你不觉得你的申辩很是苍白无力站不住脚吗?”彭长宜严肃地说道。 舒晴争辩道:“你为什么不带着学术的眼光看待这个问题?” “你太幼稚了!”彭长宜生气了,半天不再说话。 舒晴不明白他话的意思,她眨着眼看着他,说道:“我……我怎么幼稚了?我是从学术角度在看问题,研究问题。” 彭长宜皱着眉头说道:“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都是学者吗?我跟你说,你这样很不好,知道吗?” 舒晴当然不完全知道怎么不好,但她已经从彭长宜的表情中看出有多么不好了,她嗫嚅着说:“我想,我能猜出几分,但还是不能完全认同你的观点。”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要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不难,但前提是,你要尊重我的意见,放弃这个选题。” 舒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彭长宜见舒晴不说话,他也就闭上了嘴,不说话。 半天,两人谁都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行驶在高速路上。 舒晴偷偷看了一眼彭长宜,就见彭长宜紧皱眉头,嘴唇也紧闭着,深陷在眉头后面的目光伸缩而坚毅,紧闭的嘴唇也显出刚毅的线条,少了以往的和蔼和幽默,多了几分严肃和冷漠。 她很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合适的话题。 两人就这样不说话大概持续了有十多分钟的时间,最终,还是舒晴首先开口说话,如果她不开口说话,估计就是他们到了清平,彭长宜也会一句话都不说的。 舒晴说道:“好了,别生气了,我听你的,放弃这个选题,但是你要帮我另外找个选题。” 彭长宜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眉头稍稍展开了一点,说道:“我无法帮到你,因为我不知道你究竟想研究什么?” 舒晴说:“我下来挂职锻炼,总得拿篇文章出来吧,不然,怎么向研究室交代?” 彭长宜说:“你要先弄明白你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交差还是为了研究问题?” 舒晴看着他,没想到他还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男人,就说道:“从我内心来讲,我之所以选择来亢州,就是想研究基层干部,但眼下显然这个选题行不通了,因为我感兴趣的主角不同意,那么退一步讲,就是想交差了。” 彭长宜依然严肃地说:“不是我不配合你,而是你这个选题实在是不敢苟同,因为,基层的政治生态环境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许多事都不能拿到明处去说的,一旦你拿到了明处,那么,就有可能造成整个官场生态的不和谐,我早就跟你说过,基层的事,干的,说不得。你忘了吗?” 088 绝不为自己的失败剪彩(三) 舒晴说:“我没忘,这是我陪靳老师来亢州考察商州遗址的时候你说的,也正是你当初的这句话,让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我非常想知道,那些‘说不得’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方法,让你们这些基层官场精英们干的却说不得。” “你好奇心太强了!”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 舒晴没有计较他的态度,反而笑了,说道:“不是我的好奇心强,实在是你本人就是个传奇。” 不知为什么,这话说出后,舒晴的脸红了,她赶紧把头转向车窗外,看着万物已经复苏的原野。 彭长宜没有在意她的变化,而是说道:“如果我是传奇的话,那每个基层干部都是个传奇。我们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某种程度上说还是比较好干的,真正不好干的,是那些乡镇级的干部,如果非要研究,我建议你还是研究研究他们吧。” 舒晴说:“也好,尽管我对他们感兴趣的程度不如最初……划定的范围,但既然你同意,我可以转移兴趣。” 听舒晴这么说,彭长宜的口气软了下来,他说道:“其实,作为基层,要研究的问题很多,比如农村医疗保障问题,农民子女接受优质教育难的问题,农民急需更多的科技服务等等问题。” “这些问题你们不能自己解决吗?”舒晴问道。 “是啊,我们已经在探索并且从去年开始在搞试点工作。你比如,农村养老问题。我们已经在城市建设中拆迁受益的城关地区搞试点,60岁以上的农民,享受养老金待遇,尽管不是很高,但是搞了一年效果不错。另外,我回来的第一年,就搞了合并农村小学校为中心小学,目的就是集中农村最优质的教师资源。要干的事情很多,好多工作也需要政策政策支持。” “比如说?”舒晴刨根问底。 彭长宜笑了,说道:“舒教授啊,有些问题我可以满足你的刨根问底,有些问题就靠你去意会,去研究了。其实,踏踏实实地研究点问题,研究农村的问题,我还是支持你的。” “我刚才说的第一个问题也是我深思熟虑后准备研究的,难道我不踏实吗?”舒晴还在为刚才彭长宜的态度耿耿于怀。 彭长宜说道:“是,我承认你刚才那个选题也算是个问题,甚至还是学术领域里没有涉及过的问题,但是,你的这个问题不会得到我的支持,就因为,你的视角狭隘了。” “视角狭隘?”舒晴有些不解。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说道:“是的,首先,你是对我个人感兴趣,进而对我们这个群体感兴趣,这本身就禁锢住了你的深意,其次我刚才就说过了,你的这个问题不会得到我的支持,我相信没有人会配合你。” 舒晴说:“既然你承认这个领域是空白,那为什么不许我搞?” “我刚才就说了,基层的事干的说不得,用在这里非常合适。” 舒晴理了一下头发,盯着他说道:“如果我把这篇论文些成,递交给中组部,或者是在党内刊物上发表,给组织部门在今后选拔干部或者制定标准的时候,起到一个参考作用,让他们更多的关注基层干部的生存状况,这有什么不妥吗?”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说道:“别忘了,我就是从组织部走出来的干部,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的论文拿去公开发表还行,对于不了解体制内情况的社会人士会觉得新奇,但的对组织部门,没有丝毫用处,因为,你感兴趣的那些情况,他们都清楚。我这样说你要是还不理解的话,那就是你的智商问题了。” 舒晴笑了,说道:“行,为了能更好得到你的支持,我尊重你的意见,放弃这个选题,我可以改选别的问题,比如农村的教育问题,养老问题。但是,你能不能把我当做一个学者来跟我谈谈基层干部的生存现状问题,我以党性保证,绝不当做公开研究的例证,也不把这些写成论文发表,这样可以吗?”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你来了也有段日子了,这些问题你也都看到了,有什么好谈的,再说了,这个问题太宽泛。” 舒晴眼珠一转,说道:“也可能是我的提问方式有问题,这样吧,以你一个基层市委书记的角度来看,目前基层最主要的矛盾是什么?” “还是我刚才说让你关注的那几个问题。” 舒晴怔了半天,她感觉这个彭长宜太聪明,脑袋反应的太快了,而且滴水不漏。她这个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的人,居然思维缜密不如他这个在职研究生出身的干部。她笑了笑,说道:“除去你刚才说的那几个问题,还有什么?” 彭长宜不想再跟她兜圈子,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国家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还是脱不掉农耕文明的本质,我们还是个农业大国,农耕文明决定了华夏文化的特征。中国的文化是有别于欧洲游牧文化的一种文化类型,农业在其中起着决定作用。欧洲的游牧文明是掠夺式特征,诞生于此前的狩猎文化,与滥觞于种植的中国文明存在明显的差别。聚族而居、精耕细作的农业文明孕育了内敛式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文化传统、农政思想、乡村管理制度等等,这是我们的根源所在。历史发展到今天,我们的农业哺育了我们的工业文明,众所周知,新中国建立以来,农业哺育了现代化的工业,所以,作为一个农家子弟,我特别赞成中央的工业反哺农业的决策,为什么用了‘反哺’这样一个仿生学上的概念,显然是为了表明在长期接受农业哺育后,工业已‘长成’,应该回报农业。工业反哺农业,是对新型工农关系和城乡关系的一种概括,是对‘农业哺育工业’的升华转化,是对农业近似毁灭性掠夺后的反省行为,这是一切问题的症结所在。在这样的一个大背景下,反哺农业,是一个多么明智和亟需的政策。” 彭长宜这个开头的话,让一贯专注政策理论研究的舒晴感到很深奥,她不敢打扰他,而是聚精会神地听着。 彭长宜继续说道:“说的现实一点,除去我刚才跟你说的养老和教育问题,目前存在的最大问题还有农业产业化经营水平不高,农民收入水平偏低,村庄规划建设水平较低。村集体缺乏公共积累,村级组织管理弱化等等诸多的亟待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有的县级基层能解决,有的就解决不了。哎,说起来太多了,你要真想研究这些问题,没有几年的功夫是研究不透的。” 舒晴感慨地说道:“是啊,这些日子我已经感觉到了基层工作的难度,感觉到了基层干部们的辛苦。在我去年底给干部家属讲课的时候,就有一个家属跟我抱怨,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她说,悔不该当初嫁给干部,说他的丈夫是一个乡镇的副镇长,几乎不着家,家里什么事都指望不上他,由此我想到那些异地任职的干部,夫妻两人常年两地分居,即便没有异地任职的干部,也几乎是不着家,他们身上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情感的缺失,对孩子教育的缺失。还有,就是基层干部喝酒成风的问题,说真的,我很反感干部们顿顿泡在酒桌上,也从内心很讨厌这样的干部,但来到亢州后,我弄明白了,没有一个干部愿意天天这样喝酒的,没有一个干部愿意牺牲自己的身体健康,整天泡在酒里的,但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喝酒,那么为什么公款吃喝的风气屡禁不止呢?” 089 掉进她的“套”中(一) 彭长宜说道:“这个问题你为什么问我?” 舒晴一愣,一时没弄清彭长宜是什么意思。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觉得我有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才问我?” 舒晴这才意识到什么,她急忙说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以不回答。”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什么,这倒不是什么原则问题。我可以回答。不过你这问题的确问对人了,在我身上都有体现。首先,我异地任职过,即便之前没有异地任职,就像你说的也几乎不着家。这样的工作节奏和方式,极易导致我们这样的人逐渐脱离正常的家庭生活轨道,甚至极易淡化我们应该承担的家庭责任,也这是之前我家属经常抱怨我的,大人顾不上,孩子顾不上,家就是你的旅店。可能这是你们象牙塔里的人无法想象的。至于为什么公款吃喝屡禁不止的问题,我有切身体会,我不是为基层干部们开脱,更不是为我开脱,有个事实你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如今的酒席、饭桌,已不单单是本身所具有的功能,早就拓展到了工作范畴,甚至异化为工作的延续,很多工作需要在半公半私的人际交往和推杯换盏中搞定,许多以私人名义上的请客,往往都是因为工作,很难分清哪是公哪是私。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就拿我的电话来说吧,你说这一天我接了多少电话,有几个是自己的私事?可以说下班后甚至睡觉后接的电话都和工作有关,公私从时间上就很难划清,你能说我下班了,休息了,就不接电话了?真跟美国警察一样,追着追着小偷,忽然钟声响了,下班了,小偷不追了?基层干部首先在时间上就分不清,下班处理政务的有的是。” 彭长宜顿了顿又说:“还说基层公款吃喝问题,你刚才说的对,没有几个人愿意把自己泡在酒里的,基层的干部,接待任务太重,这也你都看到了,不说省委,就说上级市委、市政府,那么多的部门对你一个基层县市,哪个部门来人你不得招待一番?别说招待,你就是慢待都不行,哪个部分都能卡死你!再有,就是一些迎来客往问题,这个的确和工作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细究仍然说不清。比如,前几天朱市长招待的一拨客人,是南方电厂的,早先跟亢州谈过合作的事,他们去北京路过咱们这,给朱市长打电话,朱市长招待了他们,你能说朱市长不能用公款接待,他要自己掏腰包请客?如果要自己掏腰包请客,像这样的客人,他一个月接待两次就差不多工资就光了,再有,朱市长怎么认识的他们?他们家该不会要建个电厂吧?当然,也有基层心甘情愿招待的,因为有许多公务招待,是基层干部向上级展示政绩或者游说重要部门的无奈之举。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在法制尚不健全、制度尚不完善的条件下,作为构建人脉网络、疏通工作通道的各种交际应酬,已经成为各级干部的一门必修课,久而久之,这种应酬,就以常规性工作方式的名义,扭曲了部分干部的工作理念。没办法,大气候是这样,具体到基层干部个人,也只能随波逐流,你不这样,你就是另类。” 舒晴说:“你刚才说的对,法制尚不健全,制度尚不健全的情况下,从出现这么多看似合理其实是违规的现象。改变这种现象,扭转社会风气,就只有依靠法制,依靠制度,当我们的社会秩序由人情向法制转化后,这种情况,就会不存在了。也就是全社会都纳入法制运行的轨道后,基层乃至整个社会就不会出现或者较少出现一些不正之风了。” 彭长宜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表态。 舒晴扭头看着他,说道:“我说的不对吗?” 彭长宜嘴角向上一弯,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你说的对,也很美好,也是人人都盼望能达到的,但是,凭我一个基层干部的经验看,没有一个相当长的过程是改变不了的。这个相当长的时间还得是我们真真正正地想改变,真真正正地想这么做。” “有这么悲观吗?”舒晴问道。 彭长宜答道:“这可不是悲观,这是客观事实。如果认为这是悲观,那就会蒙蔽我们的双眼,就会看不到问题的本质。” 舒晴笑着说道:“呵呵,受教了。” 彭长宜忽然意识到,他不知不觉中,已经掉进了舒晴为他设置的“套”中了。他特别强调:“今天我们的谈话内容,与我本身的职位无关。” 舒晴笑了,说道:“我喜欢这样的畅所欲言,再次声明,我只是了解和探讨,绝不写成书面的文字。我一个小小的政策研究室的研究员,既然不能做女娲补天的大事,最起码也能做到杞人忧天吧,或者因为我也是一名共产党员吧。” 彭长宜不再那么抵触舒晴的论题,他说道:“西方有位著名学者曾经说过,在现代政治中,农村扮演着关键性的‘钟摆’的角色。这一论断对中国而言尤为贴切。美国著名学者亨廷顿在分析世界范围内众多的革命现象时也指出,农村主导集团所起的作用实际决定着政府稳定或脆弱的关键所在,我的理解就是一句话:得农村者得天下。” “说的太对了。”舒晴感觉彭长宜不那么抵触她了。 彭长宜说:“尽管我抵触你的研究论题,但其实我们这些基层干部有着难以言说的苦恼。这种苦恼是无论如何不能对外人讲的。我现在比在乡镇的时候好多了,我当乡镇干部的时候,尝遍了各种酸甜苦辣咸。那个时候,我们自己把自己比喻成地板干部,什么叫地板干部,就是最底层的干部群体。处在最底层,却肩负着维护一方稳定、发展一方经济的重任,这些基层干部们的行为,是最具体而直接地体现党的执政能力和形象问题。然而,这又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一个群体,他们所承受的工作压力和身心压力没有人更多地去关注、去关心。” 舒晴说:“我想,我现在能理解一些了。” 彭长宜点点头,接着说道:“这是咱们私下里讲,基层干部,真的是苦恼多于快乐。当年我在基层的时候,总是抱怨上级不理解下级,现在我有幸到了原来上级的位置,也烦他们跟你诉苦,只要你一布置工作,任务先搁在一边,他们先跟你强调各种的困难,各种的苦。时间长了,我也懒得听了,我经常这样说:困难有呗,的确有,我知道,因为我也在基层干过,殡葬改革期间,黑天半夜,我亲自抬过死人,清理整顿五小的时候,我带着人,蹲坑守候,风餐露宿,防止冒烟,甚至遭人暗算,基层工作,能没有困难吗?没有困难要我们这些人干嘛?国家天天给你开着工资,就是让你喝茶看报纸吗?还有一点,就是山区的干部好管理,越是经济发达的地方,干部越不好管理。” 舒晴问道:“依你看,基层最大的工作难点体现在哪些方面?是干群关系吗?” 彭长宜摇摇头,说道:“干群关系称不上是最大工作难点,最大的难点我认为是权小责大。我在乡镇工作的时候,就把这种矛盾比喻成小马拉大车。” “哦,怎么讲?”舒晴对彭长宜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彭长宜驾驶着方向盘,在稳稳地超过一辆车后,才心平气和地说道:“首先,经济发展是基层最迫切的问题。发展地方经济,恐怕是任何一个基层干部都想做的事,不管上级有没有这样任务指标,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每一个基层干部的心愿,因为你的一言一行,老百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是基层干部,特别是乡镇党委书记和乡镇长们最迫切、也是最核心的工作内容。再有,就是现在时兴搞一票否决制,这个压力也是最大,你想,上面千斤担,乡镇一肩挑,检查天天有,事事能摘帽。我在北城担任政府一把手的时候,就曾经代表区政府就跟市里一年签过23项责任状,哪一项都能将你一票否决了。” 089 掉进她的“套”中(二) 舒晴点点头,这个情况,确实是基层的实际。 彭长宜又说道:“再有就是维稳的压力也很大,谁都知道,信访维稳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维稳是个筐,什么都往里装。这个你该有一些体会了吧,你参加过信访接待日。还有就征地拆迁是最难做的工作。基层要发展,离不开工业,离不开土地,特别是在旧城改造过程中,拆迁是避免不了的,是基层干部必须面对的难题,我曾经绞尽脑汁、想尽各种办法对付过一个拆迁户,从计划生育、侵街占道都没有找出人家的毛病,没有借口能降服他,无论你怎么给他提高补偿数额,就是不同意拆迁,还聚众到市委大院闹事。” 舒晴笑了,说道:“是你要跳河的那个拆迁户吗?” 彭长宜说道:“是啊,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就是找不到他的毛病!如果他不拆迁,工作就进行不下去,头前那些按规定拆迁的人家,议论纷纷。我真是急了,豁出去了。在他最后一次聚众围堵市委大院,我听说后立刻火冒三丈。朱市长那时是北城党委书记,他见我火了,还嘱咐我,要讲究策略,千万不要激化矛盾,毕竟是在市委大院。我哪还顾得上策略啊,心想你他妈的不就是滚刀肉、油盐不进、荤素不吃吗?我就不信我彭长宜制不服你!到了市委大院后,我二话不说,拽着他就往摩托车上塞。我当时我骑的是挎斗摩托车,带着他一路狂奔,我跟他说,你不是不同意拆迁吗,你不同意拆迁,我的官也当到头了,我也没活路了,因为我跟市里签订了责任状,一票否决,我活不下去了,你也别想活,咱俩今天就跳万马河!我直接把他拉到了万马河的大桥上,把他拽出来后,就往桥下扔他,他死活不跳河,直跟我说好话,就这样,才算降服了他,最后我们俩还成为了好朋友。” “你这是什么工作方法?” “什么工作方法?管用的方法!”彭长宜理直气壮地说道:“如果按照你们搞理论的方法,是要深入细致地做其思想工作,使他转变思想意识,认识城建工作利国利民的重要性?对不对?” 舒晴没敢回答。 彭长宜说:“我告诉你,这些招儿不好使,何况我的确使过。在基层工作,好招儿使,邪招儿也要使,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基层的事,干得,说不得。就是这个道理。” 舒晴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说:“你当时真的想把他扔河里去吗?” 彭长宜说:“真的,因为我制服不了他。” “那如果真的出了人命怎么办?”舒晴担心地问道。 “这一点我心里有数,出不了人命,顶多呛几口水。” “谁呛几口水?” “那个拆迁户呗。我会水,比浪里钻差不了多少,我不会让他淹死的,但我肯定会让他呛几口水,真是气死我了,跟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 彭长宜说道这里,口气里还有着愤懑。 舒晴对彭长宜有了敬仰,也许,这就是彭长宜自嘲的地板干部真实的形象代表,是她感兴趣的基层官员。 说到这里,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权小责大,位卑言轻,前途艰辛等等,都造成了基层干部的某种心理压力、无暇照顾家人的愧疚心理。说到这,你也可能听说了我的家庭一些情况,事后我反省过,对家,对孩子,我的确做的不够,忽略了他们。劳累一天了,回到家里,就想心里清静清静,这个时候,最反感的就是家属的抱怨。尤其是我那位家属,每次一进家们,第一句话保证就让你不舒服,她委屈,我也委屈,感觉自己早出晚归累得半死,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吗?时间一长,就懒得解释、懒得安抚了,沟通就更别提了。现在回过头来一想,自己的确忽视了他们,忽视了这个家,忽略了家人对你的依赖,久而久之,家属就心生抱怨,抱怨久了,你也就腻烦了,甚至不想回家,越是这样,她抱怨的就越甚,恶性循环,渐渐地,两口子的心就疏远了。其实家里的这个人也挺难,独自一个人带孩子,孩子半夜发烧指不上你,接送孩子上下学指不上你,甚至灌煤气都指不上你,这些都还好点,最苦闷的就心里有话没地方倾诉,好不容易盼着你回家了,十有八九都是在喝了酒的情况下才进家门,即便这个时候想听她倾诉,精神也不做主了,早就疲惫不堪了,长此以往,没有不出问题的道理。” 090 开心的错误 舒晴知道彭长宜个人的一些情况,这也是她最近对彭长宜的个人问题比较感兴趣的方面,她试探着问道:“为了孩子,你真的没想过复婚吗?” 彭长宜说:“离的时候我不离,是她逼着我离,那天姚斌几个在现场,她态度非常决绝。我只好随她了,但是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不轻易去做一件事,一旦做了,就绝不后悔,既然离了,哪怕我肠子都后悔青了,也不会复合,因为我的内心已经无法接受这样一份本已破裂的感情。” 舒晴注意到,从始至终,彭长宜都没有指责前妻,更没有指责前妻的不忠,这一点,很是让她钦佩。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多年,你就没碰到合适的?” 彭长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道:“这个问题我不考虑了。” 舒晴奇怪地说:“难道你后半辈子要过独身生活?” 彭长宜说:“不是我要过独身生活,是生活逼迫我这样做。俗话说得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指不定哪天上级把我调到别处,又远离了家,唉……我怕了,成家易,守家难啊。” “那真的不打算再结婚了?”舒晴又再次问道。 彭长宜说:“暂时不想结了,失败过的人,想到这个问题会心痛……” 彭长宜此时,的确有心痛的感觉,他想起最初被自己推出去的丁一,想起沈芳的出轨,想起了想结婚的陈静,似乎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说心里话,他现在真的是不想谈感情的事。 舒晴笑了一下,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别怪罪我。” “什么问题?说吧。” “你……是不是心里真的有别的女人的影子?除去这个女人,是不是别人很难达到你心目中的那个高度?” “你听谁说的我心里有人?”彭长宜反问问道。 舒晴说:“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是了解你的人说的。” “你别听他们瞎说,我目前是单身,他们见不得领导干部单身的,总是想方设法地把一些女人往我头上按。” 舒晴笑了,说道:“这个问题也是客观存在的,你不但是这个城市最高的领导,还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别人关注你的程度,要远远高出那些歌星影星。所以,你只需回答是有还是没有。” 彭长宜知道,自从自己回到亢州后,他的个人问题一直是人们背后议论的焦点,所以他从不在工作或者其它时间单独跟女人接触,他再也不想上演叶桐、荣曼的故事了,也不想给女同事带来什么闲言碎语。他心里的隐秘,尽管没有和别人说过,但了解他的人应该猜出他是喜欢某个女孩子的,老领导王家栋就曾经多次旁敲侧击过。他非常明白舒晴的话指的是谁,就一语双关地说道:“对于这个问题,也有身边的近人问过我,我今天郑重其事地回答你,我心里,从不装影子,只装实际的人。” 这话一出,反而让舒晴不好再说什么了,她看着他,说道:“真的?” 彭长宜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低沉着嗓音,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是不是你们女人总是对这样的事感兴趣?” 舒晴忽然怔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显然,彭长宜有些反感甚至是恼怒她问的这个问题。但是,勇敢的姑娘还是进一步问道: “那你为什么迟迟不解决个人的问题,是没遇到值得让你倾心去爱的人吗?” 彭长宜扭头看了舒晴一眼,随后放松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爱,这个字跟我不沾边了,年岁大不说,也爱不动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喽——再说,也倦了。就这样吧,好好培养我闺女,死心了。” 舒晴见彭长宜没有继续恼下去,更加勇敢地说:“那就是你心里真的有什么人的影子。” 彭长宜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又能怎么样?没有,又能怎么样?所以说,有跟没有一样,没有跟有一样。” 舒晴盯着他说:“有,就去追求,就去爱呀?” 彭长宜无奈地说:“要是能爱我当然不会放过的。” 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公开自己的内心,而且还是个女孩子。也可能他没有将眼前这个女孩子等同于一般人吧,她既是一个学者,又是他党校的教授,还是省委机关干部,跟他同一个级别,他认为她是一个有素养的女人,是一个不会入俗流的女子。 舒晴说:“我把我弄糊涂了,我怎么不明白你说的话呢?” 彭长宜笑了,说:“我自己都没明白,你当然就没法明白了。” 舒晴显然不肯放过这个私人性的话题,她固执地说道:“你是不是怕失败?” “我刚才就说了,我本来就是个失败的人。” “不对。”舒晴反驳道:“巴勒斯说过:一个人可以失败多次,但是只要他没有开始责怪旁人,他还不是一个失败者。你看你说了半天自己的缺点了,从没有责怪过任何人,好像错误都是自己造成的,所以说,你不算一个失败者。”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不认为你说这话都是理论层面上的理论吗?放在现实中,有多少使用价值?” 舒晴没有理会彭长宜的指摘,她沉默了一会说道:“那个被你默默爱的女孩子真是幸福,不知她是否能体会得到?” 彭长宜的心底有了一丝隐痛,他故作轻松地说道:“你是在构思小说情节吗?” “不是。”舒晴说道:“我说的是事实。”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目前就有这么一些人,对我的个人问题非常感兴趣,总喜欢在背后扒我。” 舒晴笑了,说道:“跟我说这些的都是你的朋友,我相信他们没有恶意。” “朋友?哼!” 彭长宜想到了姚斌最近的表现,他就有些闷闷不乐。最近,尤其是黄金出事后,姚斌远离了寇京海等人,甚至跟彭长宜也疏远了不少,给人的感觉是唯恐沾上什么。 有人跟彭长宜透露,黄金出事,不是偶然,某种意义上说,是冲着彭长宜来的。 由于目前还处在调查阶段,对于黄金的问题,上级还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彭长宜从来都没有尝试过打听消息,王家栋也曾经嘱咐过他,不要让他打听,倒不是为了避嫌,而是不给别人造成口实。 尽管他不去打听,但总会有人往他的耳朵里灌输一些消息。有人传说,黄金问题大了去了,受贿一百多万元,但据可靠消息说,带走黄金的当天,办案人员就搜了他的家,只搜出少量现金和几张存单,存单还都是那种零存整取的,现金也是家庭必备的正常数目,远没有达到“巨额财产来路不明”的概念。房产也就是黄金家现在住的这一套和老人住的一套。办案人员倒是从黄金的办公室搜出十多万的现金,几套高级西装,两块高档手表和皮具等。 据说,黄金已于当天就承认了受贿十一万五千元和部分实物的事实。根本没用办案人员费事。还有的说,这十一万五千元,是有人故意行贿黄金的。这个人就是即将公开招标的城市管水工程。目前,这个人已经不知去向。 十一万五千元,已经构成受贿罪,按说罪证明确,该移交司法机关审理了,但是目前黄金案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似乎专案组还在努力深挖和黄金的问题。这一点,彭长宜已经感到了不正常。 但他的心里是有底的,就像他跟江帆和王家栋反复表白的那样,自己跟黄金,跟建设局没有任何利益瓜葛。所以他是坦然的。 坦然的背后,彭长宜还是隐约地嗅到了什么。 此时,他旁边的舒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透他目前的心思是,还在好奇着彭长宜的个人问题,说道:“大家对你的个人问题感兴趣是很正常的事,别说你是市委书记,就是我们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是你这种情况,大家也都会表示关心的,在背后议论议论就更正常了。” “你真是个单纯的姑娘。”彭长宜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舒晴看着他,半天才说:“我怎么感觉你这不像在夸我呀?” 彭长宜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舒晴仍然在看着她,想通过他的表情读出什么,这时,猛然感觉到车子顿了一下,舒晴急忙往前看去,这才发现前面的车辆都拥堵到了一条车道上。 “有事故?”舒晴问道。 彭长宜说:“好像是。” 这时,就见在清平北站的下道口处,停着一辆警车,一名警察在对过往车辆喊着话:“前方有事故,愿意下高速的车辆就近下道,不想下道的车辆可以到前方服务区休息……” 舒晴问道:“我们怎么办?” 彭长宜说:“我们下道,不进服务区,走七号国道。” “这里离清平城区还有多远?”舒晴问道。 “三四十公里,清平就是这个特点,南北狭长。” “也许,这个事故会很快处理完。” “那咱们也不在服务区等。” 彭长宜说着,就打方向,下了高速路,然后驶入了七号国道。 他们沿着国道驶了一段路后,车速更加慢了下来,原来,前面的国道也有事故,车辆行驶非常缓慢。 彭长宜左右看了看,他发现有的车下了道,凭着他的经验判断,从这里下道,是能够进入清平市区的。他也打了转向,沿着一条狭窄的石子路向东驶去,在这条路的前方,有一个村庄。 舒晴担心地问道:“你认识路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认识咱们也能摸到城区去,再说了,条条大道通罗马。” 于是,他们沿着那条石子路一直向前驶去,走着走着,彭长宜放慢了车速,因为前面有一块标识,上面写着:“前方村子修路,请绕行。” 没办法,彭长宜就将车拐向了右则向南方的一条土路。 走着走着,右前方也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前方村庄修路,请绕行。” 彭长宜笑了。 舒晴看着他,心说哪条路都不通,他还笑得出来。 彭长宜大概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我忘了,清平是全锦安创建工作动作最快的县市,他们去年底就开始搞了,开春肯定是各村都在忙着修路。” 正说着,后面来了一辆拖拉机,彭长宜下了车,冲师傅招手。彭长宜问道:“师傅,去县城怎么走?附近还有别的路吗?” 那个司机师傅热情地说道:“有路倒是有路,就是今天是集市,人多,也不好走。” 拖拉机师傅便指给了彭长宜另一条路。 彭长宜谢过了师傅,开着车继续前行,走到前面一个岔路口时,他按照那位师傅的指引,就拐上了一条新修的水泥路。 这条水泥路是一条名副其实的乡间小路,路两边是长到半膝高的小麦,绿油油的,车子就就像穿行在绿色海洋中一样。 舒晴摇下车窗,把手伸出窗外,说道:“大自然的气息太好闻了,清新,湿润。没想到还能欣赏到这样的田间美景。” 彭长宜笑了,说道:“所以啊,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让令人不开心。” 舒晴一挥手说道:“你只要能找到去城区的路,还能欣赏到这么赏心悦目的田园风光,多错几次无妨。”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放心,我今天就是绕再多的路,也能把你送到老孟身边。” 舒晴听了彭长宜的话,觉着有些不对味,她收回目光,看着彭长宜,说道:“彭书记,我怎么听着你这话有些不对味?” 091 进退之策(一) 彭长宜说:“怎么了,我这话很对味啊?你想,我们干嘛去,不就是去见老孟吗?我的舒教授啊,你想哪儿去了,我胆子就是再大,也是不敢开你舒教授的玩笑。” 舒晴继续盯着他说:“你怎么越说我越听着不对味。” “那是你认为。”彭长宜说道。 其实,彭长宜刚才的话也不完全是无心的,早在党校期间,孟客就对年轻的教授舒晴产生过美好的向往,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课堂上提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吸引舒晴的注意,课下更是抽抓挤时间也要往舒晴跟前凑一凑,尽管舒晴对此反应平静,但孟客依然热情不减,只要是舒晴的课,孟客保准会早起半个小时打扮自己,对此,彭长宜总是奚落他,说他自作多情。孟客也不隐晦自己的内心,他说对于美好的东西,人人都有向往的自由,得不到还不在心里向往一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当孟客得知舒晴去了亢州挂职后,掩饰不住内心的遗憾,他问彭长宜,为什么舒晴不来清平却去了亢州?当时彭长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要是舒教授,也不会去清平,谁还看不出你那点心思?这也是今天在决定来清平的时候,他叫上舒晴的主要原因。倒不是彭长宜投其所好,实在是他这段时间比较郁闷,也想借机躲开俞老板胜利公馆的剪彩,找孟客疯一疯。 所以,他根本没有顾及到舒晴的感受,就说出了那样的话,好在舒晴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女孩子,加之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彭长宜也比较了解。有的时候,彭长宜就像一个大男孩,无拘无束,调皮幽默,有时还冒冒坏,好开玩笑,这一点,他周围的人都十分清楚,只不过所处的位置,让他收敛了很多活泼好闹的天性。这样想着,她也就不怪彭长宜的信口开河了。 这时彭长宜说道:“我有一种预感,老孟肯定在想着怎么对付我呐,最近几次喝酒他都没占到便宜,这次我主动送货上门,中午肯定是一番血拼了,我说舒教授啊,到时候你可不能让我孤军奋战啊?” 舒晴说道:“孤军奋战,不是更能激发你的斗志吗?我能力有限,可能帮不上你。” 彭长宜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么大的教授,也记仇啊?” 舒晴“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我记什么仇啊?本来就是,我那两下子你又不是不清楚。”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后悔没带老吕来了,唉——” 正说着,彭长宜的电话想了,他低头一看,说道:“是老孟。”他打开手机接通了孟客的电话。 孟客说道:“长宜,到哪儿了?” 彭长宜嘴角往上一勾,说道:“嗨,我今天上午实在是太忙了,好不容易喘口气,这不,刚要动身。” “什么?你还没动身哪?”孟客吃惊地说道。 “是啊,马上准备下楼。” “嗨——我还以为你快到了呢。不对啊,我怎么听见呼呼的风声,你是不是在骗我,已经在路上了?” “没有,我怎么能骗你哪,是风声没错,但不是路上的风声,是我办公室排风扇的声音,刚才他们在我屋抽的烟太多了。” 一旁的舒晴差点没笑出声。 孟客想了想,只好说:“好吧,你抓紧。对了,你们来几个人?” “干嘛?我一个人就不能去了吗?” “你一个人?哈哈,当然能,当然能。我怎么忘了,你是有名的彭大将军,单刀赴会。我是说,你要害怕我欺负你的话,就多带几个弟兄来。” 彭长宜冲舒晴挤挤眼,郑重其事地说道:“老兄,你说你喜欢让我带谁?” 孟客说:“我管你带谁呐?” 彭长宜坏笑了一下,说道:“我出门带的都是大老爷们,带异性容易招惹嫌疑,这一点还请老兄多多理解和包涵。” “行了行了,你愿带谁就带谁,快点就是了。” 孟客不耐烦地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对舒晴说道:“看到了吧,老孟不高兴了。” 旁边的舒晴笑了,说道:“你就捉弄他吧。”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孙子兵法有一招,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你想想,上次他来亢州喝酒,没捞到便宜,这次肯定养足了力气对付我,我就耗着他,不让他把力气使出来。一会咱们进城的时候找好酒店,再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咱们不进他的埋伏圈,调他出来,这样,我就安全了。” 舒晴笑了,说道:“喝个酒还这么费心思琢磨,连孙子兵法都用上了。” “当然,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此时舒晴发现,已经多日不见的笑容,此刻又挂在了彭长宜的脸上,她太知道彭长宜了,在工作以外的场合,彭长宜不是一个严肃、刻板的领导,只是这段时间工作上的不顺心,让他很少有开心的时候。 舒晴说:“无论怎样,你中午也不能喝太多的酒啊,我还想全须全尾地回去呢。” 彭长宜说:“我就是这个目的,不然为什么跟他使孙子兵法,还调虎离山,就是想保证你舒大教授的安全……糟了……” 说话间,彭长宜就踩了一下刹车。舒晴这才看清,前面正在修路。刚才彭长宜不想进村走集市,所以就绕开了这个村子,却又碰上了修路。 彭长宜说道:“这个老孟,不但动作快,还打起了人民战争,处处开花,村村修路,成绩显著啊!” 创建文明生态村活动,首要的工作就是解决老百姓出行的问题。所以乡村到处修路,也就不奇怪了。 彭长宜下了车,来到修路的人们面前,打听进城的路。 重新上车后,彭长宜调头,沿着一条更窄的乡间土路,奔前面的村子驶去。 舒晴问道:“前面的村子不是有集市吗?” 彭长宜说:“咱们只能走集市了,不然没路可走。” 舒晴说:“其实,我很想看看农村的集市是什么样子。” 彭长宜说:“那你不早说,何苦让我绕了这么长时间?” 舒晴说:“我一个随从,哪有提要求的道理。” 彭长宜笑了,他摘下墨镜,看得出,他比来时高兴了不少。 舒晴看着彭长宜,说道:“清平的创建活动搞得很红火,最近锦安报纸经常报道他们的创建活动内容。” “嗯。”彭长宜应道。 “其实,我感觉咱们动手也不晚,是不是也加大一下宣传力度……”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亢州如果真想整出动静来,是不会落后任何县市的,对此,我有这个把握和信心。但目前我不想出这个风头。” “为什么?”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行了。在这次活动中,我的定位是达到上中等就行了。” 舒晴还是那句话:“为什么?” 彭长宜说:“你说为什么?看来,什么时候你的政治敏感能达到你的学术水平,你就在我这里毕业了。” 舒晴眨着好看的大眼睛看着他,说:“我还是不明白。” “呵呵。”彭长宜笑而不答。 舒晴见他不说了,就急了,问道:“你倒是说话啊?为什么?” 彭长宜笑着摇摇头。 舒晴缓和了语气,说道:“为了培养我的政治敏感,帮助我进步,还请彭书记您指教。” 彭长宜为难地说:“这个,我眼下行的是小人的心思,没法向你传教。” 091 进退之策(二) 听他这么说,舒晴更加剧了好奇心,说道:“没关系,到什么时候我舒晴都不会出卖朋友。再说了,我总感觉咱们的基础不错,只要加一把劲,走在全锦安的前头是没有问题的。” 彭长宜沉思了一会说:“我承认,这项工作我的确抓的不紧,这里面有两个主要的原因。一是我这段心情比较灰暗,不想再出什么风头,只想稳稳当当就阿弥陀佛了,因为,在有人不喜欢你出风头而你偏要出风头的时候,就离倒霉不远了。” “你是说锦安的……领导……”舒晴小心地问道。 彭长宜没有正面回答她,说:“这是我反复试验得出来的结果。其二,这项工作你的大师兄早就在督城搞得有声有色,你就是搞得再好,也好不过他,因为,这个模式就是从他那里复制过来的,他把该做的都做了,该想的办法也都想了,在锦安,甚至在全省,他就是原创,你再怎么做,也超不过他去,而且,他从去年就开始就见成效了。我预测,督城,将成为全省创建活动的标杆和典型。做好关昊和孟客他们这些红花的陪衬,是亢州的定位。” 舒晴说:“那是,他是从省委下来的人,当年就曾经跟廖书记在南方搞试点,肯定更能深入地领会其中的精髓,起到典型和示范作用的。” 彭长宜听舒晴的口气里有赞许的成分,就说:“是啊,我怎么忘了,他是你的大师兄吗。” 舒晴笑了:“干嘛把同志间的关系搞得这么庸俗?” “庸俗吗?我觉得一点都不庸俗,我要是你,下次见着他就管他叫大师兄。” 舒晴说道:“可你不是我,所以我也不叫他大师兄。其实,在省委机关,我们接触并不多。” “呵呵,别当真,我开玩笑的。” 舒晴又说道:“这项工作目前是全省的重点工作,也是廖书记来了以后抓的最大规模的一次活动,你要讲政治啊?” 彭长宜说:“这个不用担心,亢州绝不会落后于任何其它市县的,我说了,中上等,而且保质保量,实实在在,绝不含糊,无论是否讲政治,这项工作于党于民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是千载难逢的大好事,往大了说是密切干群关系,引领农民改变生活方式的深刻革命,往小了说,整治农村环境,给老百姓真正做点实事,也是各个地方必须要做的工作,我要是没这点政治觉悟就白瞎了。” 舒晴不好意思了,说道:“我倒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本意其实是想说,干任何工作,你都是一个不甘落后的人,这项工作也不例外。” “这项工作就是个例外。”彭长宜说:“以后,我这往前冲的脾气也该改改了,不然容易得罪人,遭人嫉妒。” “你不是说因为工作得罪不了人吗?” “理论层面上是这样,现实中不全是这样,也有例外的时候。” “在什么条件下例外?”舒晴发现,彭长宜说的任何话都她都感到新奇,并且有道理。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在政治生态不是特别理想的时候,在不被领导待见的时候,就要时刻小心了,因为往往这个时候,你干得越好,就越得不到表扬,甚至适得其反,但如果你干不好,肯定会得到处罚,所以,我就给自己选择了一个定位,就是刚才说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懂了吗?” 舒晴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还在为那块地皮的事耿耿于怀?” “所以我刚才说我行的是小人心思吗?”彭长宜说道:“其实,让我耿耿于怀的不是那块地皮的本身,我耿耿于怀的是领导为什么偏要插手这么一件小事?而且,你没看出来吗,我现在大有被孤立之势。”他没有用“架空“这个词。 彭长宜说完这话后,自己都很奇怪为什么在舒晴这样一个女孩子说这话,就因为舒晴在象牙塔没有沾染上官场上的俗气吗? 舒晴看着他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你的位置是任何人取代不了的,也是任何人孤立不了的。除非你愿意被这样。”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没有一个市委书记愿意被孤立的,不过,有些时候,孤立也好,清静。我想起我的老领导做的一首诗:家在亢州城下住,愿听秋水起涛声,常从近岸观渔火,更向长空觅雁鸣。放歌苍宇荆卿志,吟咏秋实古郡情,寥廓霜天夕照里,垂竿万马钓周公。每当自己不得志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首诗,感慨颇深。想我这几年,也的的确确风光过了,而且一直都处于上升的态势,有人就说我是坐火箭上来的,从这些话中,我听出了一些意味。所以,被人孤立一下也好,这样也能知道自己的分量。况且,什么事也不能光显我能,还要给其他人发挥才干的机会。只有这样,才能万物平衡。” 尽管彭长宜说得轻松,但舒晴还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无奈。看着旁边这个坚强男人的无奈,她也隐隐地感到了一丝沉重,也许,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有官员的地方,就有斗争。不能不说彭长宜是个聪明人,是个懂进退的人,在外部政治生态不利于自己的时候,他选择了忍让和退避,尽管他的岁数不大,但俨然像个成熟的老政客,而他做得又是那样的无可指摘! 舒晴对彭长宜肃然起敬。这个男人,更加像迷一样吸引她了。 说着话,他们驶进了一个小镇的集市中了。 乡镇的集市很热闹,加之正是开春季节,卖各种树苗的、农机具的、猪崽、鸡鸭鹅的幼雏、服装百货、日常用品……可以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舒晴兴奋地说道。 彭长宜知道舒晴说的是真的,就说道:“你看看,你要是不下来挂职,你怎么能了解乡情和民情,连农村的大集都没见过,在象牙塔里,怎么能研究出符合民意的政策来。” 舒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就是这一点缺陷吗,况且,我已经在改变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下去逛逛吧,反正我这车在集市上也走不快。” “太好了!”舒晴说着,就打开车门下了车,就转身向身后卖鸡雏的摊贩走去。 彭长宜驾着车,走走停停,等他好不容易终于走出最热闹的地段时,还不见舒晴追上来。他就把车停在一旁,返回来寻找舒晴。 他挤入逛集的人流中,东张西望寻找着舒晴,差不多走到一半路的时候,就看见舒晴低头走了过来,她的双手捧着什么东西,边走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彭长宜挡在了她的面前,冲着她“嗨”了一声,舒晴吓了一大跳,手里捧着的东西就掉在了地上。 等彭长宜看清掉在地上的东西时,禁不住就哈哈大笑。 092 不一样的生活(一) 原来,掉在地上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只长满黄色绒毛的小鸡雏。 小鸡雏摔在地上后,滚了几下,抖了抖身上两只还没长全毛的短小稚嫩的翅膀,吱吱地叫了几声后,又站了起来,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舒晴并没有弯腰去逮小鸡雏,因为她腾不出手里,她的两只手里,还捧着另外的鸡雏,她忙冲彭长宜说道:“快把它抱起来,快呀!” 彭长宜连忙弯腰,将小鸡雏逮住,说道:“你买它干嘛?” 舒晴冲着他手里的鸡雏努努嘴,说道:“难道你不觉得它们很可爱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可爱?你养不活的,我看你会饿死它们的。” 舒晴笑了,说道:“不会,我的兜里有它们吃的小米。” 等上了车,舒晴将另外鸡雏放在车上前挡风玻璃位置的时候,彭长宜才发现,她买的不光是鸡雏,还有两只鸭雏。 彭长宜大声嚷道:“它们会在车上拉屎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只小鸡雏屁股往下一坐,就挤出了一滩屎。 彭长宜赶紧从扣手里拿出卫生纸,刚擦干净,又有一只鸭雏也拉了屎。四只小鸡和小鸭就乱流在他的车上拉开了屎。 舒晴见状哈哈大笑,说道:“太可爱了,它们居然还会拉屎?” 彭长宜擦完后说道:“开窗户,把它们扔出去。” 舒晴赶紧护住这些鸡雏和鸭雏,说:“干嘛?我好不容易买来的,我要把它们养大,让它们给我下蛋吃。” 彭长宜说:“你要是能吃到它们下的蛋,太阳恐怕就得从西边出来了。” 舒晴说:“没问题,它们肯定能给我下蛋,老板说的。还给了我一小包小米。”说出,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把小米。 彭长宜从后面拿过一张报纸,递给了舒晴,说道:“垫你脚底下,把它们拿下来,不然一会刹车它们也会跑下来的。” 舒晴想了想,不情愿地将四只可爱的小生物放在了下面。 走出这个集市后,他们驶上了通往城区的宽阔的柏油路,舒晴见前面的路平坦宽阔,她便将四只鸡雏鸭雏又拿了上来,放在挡风玻璃处,说道:“也让它们看看风景。你不它们很可爱吗?” 彭长宜觉得舒晴此时就像个孩子,根本不像那个在党校讲台上那个学富五车、锦心绣口的教授。他就说道:“可是,它们这可爱的生命就会葬送在你手里了。” 舒晴说:“不会,一会到了老孟那里,我先给它们泡点小米吃,喂饱了它们,然后把它们带回去,我要好好养着它们,养大后就送到北京,让我妈妈接着养。” 彭长宜说:“如果我没说错的话,过了中午,你要给它们的其中一只开追悼会了。” “不许你咒它们。” 彭长宜笑了,说道:“咱们走着瞧。” 舒晴伸出两只胳膊,将四只黄色的小生灵揽在一起,看看这样,看看那个,说道:“我看它们停好的,我挑的时候,是捡叫得最欢的买的。” “多少钱一对?”彭长宜问道。 “一对二十元。” “什么?”彭长宜惊叫道:“二十元一对,这四只一共四十元?” “是啊,还买了五块钱的小米。”舒晴很有成就感地说道。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全世界恐怕都没有这个价。” “你是说我买贵了?” 彭长宜说:“不贵,买便宜了,太便宜了。” 舒晴笑了一下,说道:“老板也这么说,他说他们不零卖的,我跟他磨了半天,才同意卖给我的。” 彭长宜说:“你信不信,我马上开车回去,我也买四只,一对鸡雏和一对鸭雏,保证四块钱就能拿下。” 舒晴张大了嘴,说道:“四块钱?怎么可能?” 彭长宜说:“你信不信吧?” 舒晴没有说话。 彭长宜又说:“我们孩子上幼儿园的时候,门口就有专门买这个的,她妈妈也给她买过,五毛钱一只。” “你们孩子都多大了,现在物价早就上涨了,按每年的百分之十五的涨幅上扬……” “是啊,按百分之十五的涨幅,你算算,五毛钱,到现在能涨多少钱了?” 舒晴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你刚才说人家不零卖,这也是假的,那一个框里,有几百只,拿到集市上来卖的,针对的就是农村的散户,散户一般也就是买几十只,那些开鸡场和鸭场的人,是不会到集市来买鸡苗和鸭苗的,他们都是自繁自育,人家一看你就是个冤大头,不坑你坑谁?” “是这样啊——”舒晴没了脾气。 彭长宜又说:“你还指望着吃它们给你下的蛋,我敢保证,你这四只一准都是公的。” “不是,都是一公一母。老板给我看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板给你看了,你能分辨得出公母吗?我跟你说,这么小的公鸡,它的生殖器是隐在里面的,用手挤才能出来,不挤不出来。给你看的时候,保准一个挤了,一个没挤。” 舒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你怎么知道?” 彭长宜说:“别忘了,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做小买卖骗人的把戏别跟我说,我在家的时候,好多招儿都是我使过的。” 舒晴说:“我还是觉得不可能骗我。” “有什么不可能,他一看就知道你是自己养着玩,不可能给你母的。” 舒晴想了想,拿起一只小鸡,按照彭长宜说的鉴别公母的办法去验证一下,果然,都是公的。 她沮丧地说道:“农民真狡猾。” “哈哈。”不是农民真狡猾,是做买卖的人真狡猾,卖鸡雏鸭雏的,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农民。” “但他们肯定是从农民中成长起来的买卖人。” “呵呵,这个你说的没错。” “你这么在行,是不是也做过买卖?” “当然做过了。那个时候,家里穷,放假的时候,我们就偷偷摸摸地做买卖。我尽管岁数小,但力气大,跟着我大哥,去山里买来石头做的猪槽子,然后由我骑着白管自行车驮到平原地区,卖给那里养猪的农户,别人一车带两个,我带四个。而且,我跑的最远,有一次我记得骑到了阆诸,那一趟挣了二十一块八毛钱。相当于一个教师的半个月的工资。” 舒晴看着他,说道:“是不是当时不许做买卖?” “是啊,不然为什么偷偷摸摸呢。我大哥白天在生产队挣工分,晚上就去买猪槽子,我是学生,不受管制,天不亮带着这些猪槽子就走了,每次回来都是在天黑以后。所以,我上学的时候,学费基本都是自己做买卖挣的,没有用家里的钱。” “难怪你什么都懂。” “那是了。记得我们这里刚通火车,火车在我们县城最多停两分钟。我母亲那个时候就让我把自家鸡下的蛋拿到火车站上去卖。你想,要在一两分钟内完成推销和交易过程,这个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好多人的鸡蛋都卖不出去,而我的每次都剩不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舒晴对彭长宜讲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092 不一样的生活(二) 彭长宜说:“四个鸡蛋五毛钱。整个站台都是这个价。四个鸡蛋攥在手里,他们大多是下边三个上边一个,而且还攥得牢牢的,打远一看,很难看出是四个。而我就不这样攥,我是摊开了,四个鸡蛋一目了然,光这还不算,另一只手还得在下面托着,手心尽量并拢,给人的假象是下面还有一个鸡蛋,因为时间有限,我从来都不说四个鸡蛋五毛钱,而是这样吆喝,五毛钱了五毛钱,五毛钱了五毛钱。所以,坐在车上的人,第一是一眼能够看清数目,四个明面上的,五毛钱,不贵,我的卖点就在四个鸡蛋的下面,好多人冷眼一看,都以为是五个,同样都手里举着鸡蛋,我的保证先卖出去。他们买的是我手心里拢起的那个未知的空间。” 舒晴说:“他们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彭长宜说:“一般情况下他们不问,但也碰到过问我几个卖五毛钱。这个时候我一般不去回答,只是嘴里不停地说道:五毛钱了五毛钱。时间有限,真想买你的就不会耽误功夫去问了。” 舒晴惊叹,说:“天,你太聪明了!” 得到舒晴这样的女孩子的夸奖,彭长宜心里很舒服,说道:“呵呵,不是聪明,实在是生活所迫。我们不光卖鸡蛋,还卖花生,大枣,酸枣,核桃等山货,我用的都是同样的招数。这样,我一年的学费就赚出来了,还有结余。跟你说这些,你是完全不能体会的,你是不是觉得像听天方夜谭?” 舒晴感慨地说:“是啊,尽管我很早就失去了父母,跟着养父母长大,但是他们给了我良好的生活环境和良好的教育,我今天要是不跟你走到这里来,要不是听你说了这些话,打死我,我也想象不出还有你说的这种生活。想想你那时说的的确太对了。” “呵呵,我说什么了?” 舒晴说:“在党校的时候,你说我应该到基层锻炼锻炼去,总是在象牙塔里,是研究不出接地气的政策来的。所以,我才跟领导申请下来挂职锻炼。” 彭长宜说:“呵呵,你这样一说,我这个大老粗还是有点用的。” 舒晴说:“你不是大老粗,你是粗中有细,我没听说过有你这样的大老粗,有着研究生的学历,有着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亢州有你这样既懂民情、乡情,又懂国家路线、方针、政策的干部,没有搞不好的理由。做你的上司,该是多么的省心和方向。”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看看,幼稚的毛病又犯了。” 舒晴也笑了。 他们来到了清平市区,在市中心的地方,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酒店,要了一个雅间后,彭长宜才给孟客打电话,告诉他已经到了酒店,但故意没有告诉他是哪家酒店。 孟客不干,他说:“彭长宜,就知道你得跟我来邪的,每次你不整点事心里不舒服是吧?我们一干人早就饿着肚子在等你半天了,少废话,快点过来。” 彭长宜说:“老兄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是害怕。那么多人饿着肚子等,我只有一百多斤,恐怕狼多肉少。所以我更不敢去了,今个儿你还不把我撂倒?” “谁稀罕撂倒你?再说了,你来到我的地盘上,我只负责你吃饱,好几百块钱一瓶的酒,我才舍不得给你喝呢。” “哈哈,我知道,下次吧,我这次来的确是有些私密话要跟老兄你说,而且,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个朋友,有外人在场真的不方便,这是我们俩集体研究后的结果。告诉你那些天兵天将,等我下次多带几个人来,再跟他们喝酒。还有,你也可以跟他们说,我临时有事,来不了。让他们别等了,反正怎么说都行,由你了。对了,你也可以不来,那样我们舒舒服服地吃点饭就走了。就这样吧,我挂了……” “好了好了,我听你的,省得让你说到了我这一亩三分地了我欺负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一个人?” “当然,我可不像你那么狡诈。”孟客说道。 彭长宜笑了,冲舒晴一挤眼,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告诉了孟客酒店的名称,就挂了电话。 舒晴在一旁玩着那几只小鸡、小鸭,听彭长宜挂了电话后就说道:“你要生生把老孟气死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宁愿气死他,也不让他的阴谋得逞。”说着,就起身进了洗手间。 等彭长宜出来的时候,就见舒晴正在抹眼泪。 093 好友相聚(一) 原来,已经有一只小鸡光荣地倒在了地上。 舒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轻轻地爱抚着小鸡身上那软软的绒毛。 彭长宜一见,“哈哈”大笑,说:“我说什么来着,要是我们在集市上送给别人,兴许它们还能活,现在倒好,你成了侩子手了。” 舒晴伤心地说:“我刚把小米给服务员,让她泡一点给它们吃,谁知一转脸它就倒下了,一粒米都没来得及吃就走了……” 说着,舒晴的眼泪又出来了。 彭长宜说道:“你想想,你把它们轮流放在手心里玩,你的手心是有温度的,它能不死吗?再说了,汽车里的温度也高,你还把它们拿上来观赏,而且咱们是迎着太阳走的,它没死在车上就算给你面子了。” “这么说,是我杀死的它?”舒晴抬起头,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彭长宜。 “当然是你了。” 这么一说,舒晴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落在地板上,她用手轻轻地抚着那只倒在地上的小鸡,伤心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彭长宜见她真的伤心了,就宽慰着说道:“好了,好了,如果你喜欢的话,等会去我给你弄两只健康的来养。” “我不养了……”她哽咽着说:“我不要当杀手了。如果当初你稍稍地……稍稍地坚持那么一下,让我退回去就好了,至少它们不会死在我的手里……” 彭长宜一听,禁不住“哈哈”大笑,说道:“我说舒同志,不带这么批评人的,尽管批评的含蓄,但我还是感觉到了委屈。” 舒晴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破涕为笑,仰头看着彭长宜,说道:“对不起,我是说如果。当初,你可以以反感它们上车的方式来阻止我,或者是……” “舒大教授,没有如果,如果你觉得它可怜的话,请你尽快将它安葬吧,并且,善待它的伙伴们。” 彭长宜这么一说,舒晴的目光赶紧投向了那剩下的三只小生灵。就见它们扎在一起,靠拢在一起,它们的眼睛都半睁半闭着,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一只小鸭的身体还摇晃了一下。 舒晴伸出手,又将它们捧在掌心里。 彭长宜说:“你看你,又在用手摸它们,呆会,剩下的这三只也被你摸死了。” 舒晴听他这么一说,就赶紧松开了手,摸着一只小鸭的头说:“为什么会这样呢,刚才你们不是叽叽喳喳叫得挺欢的吗?” 彭长宜说:“尽管现在是春天了,但它们是刚浮出的,屋里气温低,刚才车上热,我看,不出两个小时,你就要给它们集体开一个追悼会了。” 舒晴一听,泪水又浮上眼眶,喃喃地说道:“这是为什么啊,我不是有意的呀……” 这时,门被服务员推开了,孟客从外面进来了,他刚要跟彭长宜打招呼,一下子看到了蹲在地上抹眼泪的舒晴,就诧异地说道:“这是怎么了?干嘛伤心啊?” 彭长宜表情肃穆、语气沉痛地说道:“我们在吊唁一个亡灵,孟书记,请你默哀三分钟,然后向死者鞠四个躬。” 孟客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舒晴的面前躺着一只黄色的小鸡,再一看,她的脚边,还偎依着三只鹅黄色的小鸭和小鸡。 他不解地说道:“哪儿来的?” “我们买的。”彭长宜代舒晴回答道。 “买它干嘛?”孟客又问道。 彭长宜说:“第一是好玩、新鲜、没见过,第二想吃他们下的鸡蛋和鸭蛋。” “哈哈。”孟客一听就笑了,说道:“它们刚从鸡蛋壳里出来超不过10个小时,你们就想吃它们下的蛋?哈哈。” 彭长宜的表情依然肃穆、语气沉痛,他说道:“是的,尽管它们都是公的,从现在人类掌握的生物技术角度来看,它们应该下不了蛋,但我们还是希望梦想成为现实。” “啊?公的?哈哈,太搞笑了吧。”孟客再次大笑。 这时的舒晴也噗嗤笑出声来,她擦着眼泪说道:“你们就取笑我吧,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彭长宜也笑了,说:“好了,别伤心了,孟书记来了,你应该为它感到骄傲和自豪,它是死在清平这块热土上的,你在给它写挽词的时候就可以这样写,小鸡,安息吧,孟书记代表清平市全体人民看望你来了,一路走好。接下来,你就不用管了,一会让孟书记给它料理丧事吧。” 孟客说:“照你这么说,我还要给它成立一个治丧委员会才对?” “你们俩打趣我吧……”舒晴说着,站了起来,她擦了一下眼泪,走进洗手间去洗脸了。 彭长宜趁这个机会,赶紧叫来服务员,将那只死了的小鸡拿出去,然后请孟客坐下,给孟客倒了一杯茶水。 孟客说:“到底怎么回事?” 彭长宜说:“你还问怎么回事?都是因为你。” 孟客莫名其妙地眨着眼,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彭长宜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跟你有关系了!高速路上有事故,我们就下了国道,国道又有事故,我们就拐上了一条乡间道,结果,走到哪儿,哪儿不通,到处都在修路,我们只好就进了一个村,正赶上大集。她没见过农村大集,看见什么都新鲜,就买了两只鸡雏和两只鸭雏,说拿回去养着,要吃它们下的蛋,在我车上又拉又尿的,刚到饭店,就牺牲了一只,伤心死了,你进来的时候,都默哀半天了。” 孟客被逗得“哈哈”大笑,说道:“结果还是公的?哈哈。太有意思了。” 彭长宜说:“我说老兄,你这动静整得不小啊,我看,几乎所有的村子都在修路,是不是全都铺开了?” 孟客说:“是啊,我们清平是笨鸟先飞,比不得督城和亢州啊。” 彭长宜说:“您别逗了,我们刚开始搞,你们早就起飞了。” 孟客说:“因为你们心里有底。” “有什么底啊,我这次来,就是跟老兄你取经来了。” 孟客说:“你就涮老兄我吧,谁知道你是真取经还是假取经?” 彭长宜不理解孟客话的意思,就说道:“怎么讲?” 孟客酸酸地说道:“市委书记亲自驾车,半路还偏离了公路,转入乡村小道,欣赏大自然美景、田园风光,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羡慕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本来我是准备自己来的,又担心老兄不高兴看见我一个人,所以……” “去你的吧,我哪有你这条件啊,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个姑娘不错,收了得了。” 彭长宜一听,赶紧摆手,说道:“不敢,不想。” “你还不想?难道她配不上你?” “不是,是我配不上人家,我说不想,就是不想这事了,麻木了。” 孟客说:“我看你不是不想了,是该想的你不想,不该想的你倒总想着。” “我想什么了?” “你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又听见别人说我什么了?”彭长宜无辜地看着孟客说道。 孟客笑了,说道:“我什么都没听见,我只是根据以往我在亢州时的情况,通过分析得出来的结论。” “什么结论?” “什么结论都没有,老黄历了,而且,你就是真想了,也白想了,因为,已经不是你想的事了,所以,我要是你,就实际一点。” 彭长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就说道:“实际一点指的是什么?”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093 好友相聚(二) 彭长宜说:“我越发的不明白了。” 孟客说道:“我说老弟,你明明知道我现在羡慕你,所以你就别跟我卖乖了,如果再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你就继续糊涂着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兄,我们这次来,是真心向你取经来了,另外也想看看老兄,你不识好心也就是算了,一会可不要当着某些人的面说些那个啥的话啊。” 孟客又笑了,说道:“你就谦虚吧,谁不知道老弟你的工作力度和风格?我再不早点飞,会被亢州拉下十万八千里的。”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啊,此一时彼一时啊,不说了,先说吃饭的事,我可是什么都没点哪,就等你老兄来安排呢。” 孟客一听,说道:“你还是不饿,我在那边早就安排好了,你非得把我叫出来,不入我们的狼窝虎穴你就只有饿肚子了。”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想跟老兄单独呆会吗,再说了,我不是还给老兄带来教授吗?我们聊聊私房话多好,有旁人不随便。” 孟客笑了,说道:“你是给你自己带来的,怎么是给我带来的?” 彭长宜赶紧冲他“嘘”了一下,凑到孟客跟前,小声说:”注意影响,让人家女孩子听见咱们两个大老爷们说人家,多丢人啊。” “都是你!”孟客埋怨道,又说:“好,你老弟今天想聊什么,我就陪你聊什么。” 彭长宜揉着肚子说:“能不能先安排吃的?已经饿死一只生灵了,别再饿死一个大个的。” 孟客又是一阵开心地大笑。 正说着,服务员就开始上菜。 孟客说道:“我进来的时候听说你们还没点菜,就提前安排了,不管对不对口,凑合着吃吧。” “我倒没什么,你还是点一些她爱吃的吧?” 孟客说:“不就是松仁玉米吗?点了。” 彭长宜笑了,在党校学习的时候,他们俩有时候请舒晴出去吃饭,知道舒晴最喜欢吃松仁玉米,而且的每次必点。服务员给他们面前的酒杯倒满了酒。 孟客悄悄问道:“小舒这段时间锻炼的怎么样了?能喝点了吗?” 彭长宜说:“看你的诚意了,如果你的诚意到了,她就不只是一点的问题。” “你们在嘀咕什么?”舒晴这时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问道。 彭长宜说:“孟书记问我,你能喝多少酒了?” “你怎么说的?”舒晴问道。 “我说你不能喝,但今天如果孟书记诚意到了,也能喝点,甚至是一大点。” 舒晴看着彭长宜说:“就这么一会,你就把我卖出去了。” “哈哈。”孟客大笑,说道:“舒教授啊,你才知道啊,他经常这么卖人。” 这时,舒晴发现了旁边的桌子上,有一小碗服务员泡好的小米。舒晴赶紧端起小碗,蹲在地上喂扎在一起的小鸡鸭们。 孟客说:“你少给点,这可能是它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吃的第一顿饭,所以一定要少喂,不然一下子就撑死了。” 彭长宜说:“你看是不是,不光我一人这样说吧。” 孟客又说:“鸭子要多喂青菜。” “你养过?”舒晴说道。 孟客说:“我妈妈养过,她经常给它们菜叶吃。养好了真的能下蛋,不过要是公的下不了,只能宰了吃肉。你拿回单位可以在宿舍里养,当年小丁就在宿舍养过小狗,她经常去楼顶遛狗。” “呵呵,你也知道啊?”彭长宜听孟客说起丁一养狗的往事,就笑着问道。 孟客说:“我当然看见过,不过她不知道我看见了,所以我跟别人没有说起过,一直给她保密到今天。”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说呢,我也曾经看见过,也是没让她知道我看见了,后来晚上又在办公室看见过。”彭长宜说道。 孟客微笑着说道:“她当时是你的手下,你肯定看见过。” 舒晴抬头看着孟客和彭长宜,问道:“小丁?” 孟客冲舒晴挤挤眼,说道:“就是彭书记曾经的手下,一个小才女,后来去了电视台,后来就回了老家阆诸,她一走,某些人的心立刻就空落落的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空落落也是白空落落,因为凤凰早就栖上了别人的枝头。” 彭长宜没有反驳孟客的话,他知道,有些事是辩解不清的,越辩解反而越有假,他看着孟客,故意认真地说道:“难怪舒教授在路上问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原来都是听你说的呀?冤有头,债有主,得嘞老兄,干杯吧。” 说着,就跟孟客碰杯。 舒晴笑着说:“孟书记,小丁后来没再回亢州吗?” 孟客说道:“这个,你就要问某些人了,据说后来回来过,不过被坏人绑架了,那次差点把命丢了,有些人发扬雷锋精神,替别人照看了人家好几日……” 彭长宜把酒杯放在桌上,故意严肃地说道:“老孟,你跟她说这些干嘛?你这酒还到底让不让人喝?” 孟客冲舒晴撇了一下嘴,说道:“听见了没,护的紧呢,提都不让提。” 舒晴偷偷看了彭长宜一眼,笑了。 孟客故意咳嗽了一下,说道:“好,说点闲话。那个黄金的事怎么样了?”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目前没有任何人向我发布官方消息。” 孟客摇摇头,不再说黄金的事,而是又问道:“长宜,姚斌出来后,谁有可能接替他?” 彭长宜听他这么说,看着他,吃惊地说道:“姚斌出来?他去哪儿?” 孟客看着彭长宜,就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这事你不知道?” 彭长宜看孟客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跟他开玩笑,就说:“我不知,没有任何人跟我说过,目前我跟孤家寡人差不多。” 话说道这里,孟客不往下说显然是说过不去了,就说:“是这样,我也是小道消息,听说姚斌有可能出来,还有可能到我们清平来,不知是真是假。” 彭长宜更是愣住了,说道:“我真没听说过,消息可靠吗?” 孟客想了想说道:“基本可靠。” 彭长宜点点头,不说话了,表情相当严肃,半天,他才端起杯,冲孟客示意了一下,说道:“喝酒!” 舒晴有些担心地看着彭长宜,冲孟客默默地摇摇头,意思是不让彭长宜他们喝。 不知孟客是不解舒晴的意思还是故意装糊涂,他更彭长宜碰了一个响杯,一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 彭长宜更不含糊,先孟客干杯了。 放下酒杯后,孟客看着舒晴,眼里的目光分明是在说:怎么,心疼了? 舒晴也不扭捏,而是站起来给孟客满酒。 孟客看着舒晴,直到舒晴将慢慢地将一小杯酒倒满,又看着舒晴慢慢地给往彭长宜的酒杯里倒酒。舒晴倒到多半杯的时候,手就停了一下,不想给彭长宜倒满。 她偷偷看了孟客一眼,就见孟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只酒杯,她又慢慢地倒出两滴,刚要抬起瓶口,孟客就说话了:“怎么,给我倒这么满,不给他满上,什么意思?有偏有向啊?” 舒晴听孟客这么一说,索性放下酒瓶不倒了,她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了,因为一会我们还要开车回去,反正你喝多了不用开车,打个电话就有人来接孟书记了,我们不行啊。” 孟客听了这话,看着彭长宜,不吱声了。 093 好友相聚(三) 彭长宜没有说话,而是端起自己的酒杯,放到孟客的前面,顺手将他的满杯端到自己的跟前,然后看着孟客说道:“这样你满意了吗?” 孟客见彭长宜跟自己换了杯子,不好意思地说道:“别呀,这样不显得我欺负你吗?”说着,伸出手,想端回自己的酒杯。 很快孟客就发现,自己的这个动作是多余的了,因为舒晴早就拿过酒瓶,将孟客面前的彭长宜那只酒杯倒满了。 孟客的手故意夸张地停在半空中,说道:“我说,舒教授,舒书记,你这么干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你还让人活不活?” 舒晴一听,也为自己的举动感到不好意思,她的脸有点红,赶紧用手捂着嘴掩饰着自己,笑着说道:“呵呵,我的目的很明确,孟书记还用问吗?” 孟客收回手,说道:“彭书记,你老弟真有一套,舒晴这么一个善良的女子,让你带坏了。” 彭长宜看着他,认真地说:“怎么让我带坏了?” “你说哪?从来咱们在一块喝酒,她没这么偏着一个向着一个,今天却不一样了,公开地、不加掩饰地向着你,我吃醋。” 孟客说完,靠在椅背上,故意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看着上面,不再说话。 彭长宜一见孟客要耍赖,冲着门口大声喊道:“服务员!” 两个服务员一直在门外候着,听到里面有人喊,同声答应着,推门进来。 彭长宜看着服务员,说道:“给你们孟书记倒一碗醋来。” “好的,稍等。”打头的服务员痛快地答应着,就走了出去。 舒晴掩着嘴没有笑出声。 孟客睁大了眼睛,瞪着彭长宜,一句话没说,端起桌上的酒杯,就自己干了。 旁边的舒晴一见,立刻又拿起酒瓶,给他倒满了酒杯。 孟客痛苦地说了一句:“我的妈呀,你不要倒这么紧好不好——” 彭长宜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舒晴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失公平,坐下后也不由得咯咯笑出声。 这时,服务员端着一小碗醋进来了。舒晴赶紧起身接了过来,跟服务员说道:“谢谢,我来吧。” 舒晴将醋放在桌边,孟客盯着醋说:“我好酸啊。” 彭长宜端起这一小碗醋,说道:“你酸呀?我更酸。”说着,将这一小碗醋喝了下去。 舒晴担心地看着他,想拦又不好意思拦。 彭长宜放下醋碗,看了孟客一眼。 舒晴赶紧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放到他的面前。 彭长宜没有喝这杯水,而是跟舒晴说道:“不碍事,醋解酒,不然老孟不会要醋。” 孟客无奈地笑了一下,端起酒杯,跟彭长宜说道:“我服了你了,来,我敬彭书记和舒书记。” 舒晴下意识地端起水杯,发现彭长宜没有端,就又放下了。 彭长宜说:“没名没姓的酒我不喝。”说话间,就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 孟客说道:“你真是个刺儿头,好,我祝彭书记和舒书记步步高升,特别是舒书记,在挂职期间工作愉快、生活美满、幸福。” 听他这么一说,彭长宜看着舒晴,说道:“怎么样?” 舒晴尽管感觉孟客说的话有点那个,但从字面上又无可指摘,她看着彭长宜,说道:“什么怎么样?” 彭长宜说:“孟书记对你的祝福?” 舒晴笑了,大方地说道:“接受。”说着,端起酒杯,跟彭长宜和孟客碰了一下杯,干了。 趁舒晴起身去拿酒瓶的空儿,孟客凑到彭长宜跟前,小声说道:“老弟啊,你真不地道,这是要逼我表态啊?” “哈哈哈。”彭长宜竖起食指,冲着孟客“嘘”了一下,说道:“别说那么明白。” 孟客狠狠地捶了彭长宜一拳。 舒晴问道:“你们说我什么呐?” 孟客说:“我没说你们俩什么?” 舒晴听出孟客话里的意思,刚要辩白什么,就见彭长宜赶忙端起酒杯,跟孟客说道:“老兄,我敬你,感谢你今天跟我说了姚斌的事,在亢州,没有一个人跟我说。我算看出来了,朋友,还是老兄您啊!我干了,您要是瞧得起长宜,就沾沾唇。”说着,就仰脖喝干了杯里的酒。 从彭长宜的举动中,舒晴不难看出,他不愿意她跟孟客纠缠这个问题,就不再说什么了。 孟客也端起酒杯,大大方方地沾了一下嘴唇 舒晴拿着酒瓶,给彭长宜满上后,看着孟客的酒杯还满着,说道:“孟书记是成心不让我满酒。” 彭长宜看了一眼她,示意不要倒了。 孟客的酒量本来就不如彭长宜,见彭长宜给舒晴示意不再给它倒酒,所以也就不再跟他们纠缠酒的问题,而是说道:“我估计组织上很快就会和你谈这些事了。” 彭长宜问道:“那些事?黄金,还是姚斌的事?” 孟客看着彭长宜,半晌才说:“都有可能。” 彭长宜联想到自从去年年底,姚斌就突然和朱国庆走的很近,而且有意疏远自己,就连他们每年一次的春节聚会都没参加,冷不丁少了黄金和姚斌,他们这个春节聚会也就没进行下去。寇京海不甘心,就邀请彭长宜和刘忠到他家里喝了一顿酒。 看来,姚斌的这种表现绝不是偶然的,难道他是为了官位,必须要和彭长宜划清界线吗?还是他从黄金的身上看到了某种危机?如果这样推理成立的话,那么也就是对手在用打黄拉姚的办法,瓦解彭长宜在亢州的势力? 这个想法一出,彭长宜即刻被自己确认无疑,他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半晌才睁开,看着孟客问道“有可能是什么职务?” 孟客知道他问的是姚斌,就说道:“我这里缺个副书记,如果他来,肯定是顶这个缺。长宜,你要理解他,你想,他在亢州目前没有上升的空间,你们那里的职位都是刚刚调换的,他只能出来,再说了,你跟他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好朋友在一起工作未必是好事,所以他出来也好,对你应该没有什么损失。不过话说回来,出来当个副书记也没有什么意思,哪如守家在地当常委副市长实惠?” 094 校长耐心开导(一) 彭长宜没有表态。 姚斌来清平,绝不是看好这个副书记,有可能看上了市长位置,因为清平的李市长年龄快到限了,他来,有可能是等着接市长的位置。想到这里,彭长宜又说道:“那是自然,我不是一个独黑的人,我巴不得这些好哥们弟兄都升上去,那样,我将来有事求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还好帮忙呢。” 孟客说:“别你们你们的,我不在这个序列里,我刚才就说了,某种程度上跟你的处境是一样的。上级能让我在这里呆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开恩了。” 彭长宜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又问道:“你们的老李还有几年退?” 孟客说:“你说的是李市长?” 彭长宜点点头。 “按年龄应该是两年时间不到。” 孟客看着彭长宜,说道:“你好像不大高兴?”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说呢?如果从亢州的工作角度上,我当然不愿意姚斌走了,他对亢州各方面的工作都熟悉,而且主管财政、税收,他这个家当的不错,我肯定舍不得。但是从哥们儿弟兄的角度来讲,我又为他感到高兴,毕竟,在仕途上往前迈了一步,如果将来他能在清平接任市长,那就再好不过了。” 接任市长?孟客显然没想到这一层,说道:“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不过按现在的情形来说,够呛,谁都知道刘书记等了这么多年,哪儿都没去,就等着接任市长呢?如果他真这么想,竞争也会很激烈的。” 孟客突然看着彭长宜说道:“这样吧,你跟上级建议,在亢州就地把他提起来算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是谁呀?您老兄还真不小瞧我!” “你如果建议绝对管用,嗨,我说,兴许你一建议,反而他调走的更快些?” 彭长宜看着孟客眼里狡猾的目光,心说,你别撺掇疯狗咬傻子了,但表面上却装糊涂,说道:“为啥?” 孟客也感觉自己有些过分,说道:“你不是舍不得他吗?如果你舍不得,你一建议,兴许他出不来,如果你不喜欢他了,你一建议,有可能他走得快些。”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兄,你这话问得可不像你的水平啊,我就是多么舍不得也不行,咱能拦住人家升迁的脚步吗?当年江帆舍不得老兄你走,他还去市里跟翟书记闹过呢,一听说你是升迁,不是平调,便不再说什么了,我跟他的心情是一样的,恐怕谁都会一样的。” 孟客点点头,说:“这倒是实话,后来老翟跟我说过,说江帆打上门来了。其实,亢州的干部大都不愿到异地任职,有时候宁愿在职务上吃点亏,也不愿出来。当年卢辉出来时,简直是牢骚满腹,快成祥林嫂了,为着,老翟没少批评他。姚斌能出来,我看他是不想在亢州呆了。” 舒晴问道:“为什么亢州的干部不愿出来任职?彭书记不就去了三源贫困县吗?” 孟客说:“他那是升迁,真正平调出来的不多。亢州是经济强市,开放搞活的程度高,又有中直单位撑着,谁愿意出来啊。长宜,说良心话,当时我跟老翟还矫情你着呢,有好事总是想着你,我这从书记旁边出来的人都没份儿。你猜老翟怎么跟我说的?” 彭长宜注意到,孟客不再称呼翟炳德为翟书记,而是老翟,他笑了一下,说道:“怎么说的?” “老翟跟我说,彭长宜浑身是胆,他干的事,你干得了吗?” 彭长宜笑了。 孟客继续说道:“长宜,我今天喝点酒跟你说句心里话,某种程度上说,咱们都是老翟线上的人,眼下不吃香、也不受宠了,这种情况下咱们再不往前奔着干,还不是等着挨宰吗?所以,有的时候,该受的气你得受,工作别太较真,免得得罪人给你告一状,想想我当年还大言不惭地跟江帆要你,要你来清平当副市长,谁曾想,你转脸就成了三源的县长,想想我真是好笑……” 尽管孟客喝了酒,但彭长宜感觉他说的是心里话,彭长宜从亢州副市长的位置上,升任三源的县长、书记,当时的确有许多人嫉妒,孟客就是其中的一个。但他感觉孟客自从走后,一直都没跟亢州断了联系,具体他能跟什么人联系,无外乎两个人,一个是姚斌,一个是朱国庆。 但是彭长宜是不能公开去问孟客的,好多事,点到为止,你即便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孟客说他们是翟炳德线上的人,对此彭长宜不敢苟同,没错,他的确是翟炳德提拔起来的,但只有他和翟炳德知道,这其中的奥秘是什么。不过,他是不能反驳孟客什么,孟客在上面现在也有点吃不开了,就说道:“认认真真做事,老老实实做人,我不知道老兄你,我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孟客拍了一下彭长宜的肩膀,说道:“长宜,这句话,咱哥俩互勉吧。” 孟客说着,端起酒杯跟彭长宜和舒晴示意了一下,干了。 舒晴起身给他们俩人倒酒。 孟客说:“长宜,我怎么感觉你现在的消息有点闭塞呀?” 孟客说的没错,这段时间,彭长宜除去锦安开会,他很少往锦安跑,原来有些内部消息戴秘书长还能给她通个话,年前,戴秘书长提前半年办理了退休手续,打这之后,锦安的消息他的确闭塞了。加之他心里对岳晓干预亢州的工作有些不满,市委邵书记似乎又拿不起来,有些事居然做不了市长的主,他往锦安跑得就不那么勤了。孟客就不是这样了,清平离锦安很近,他们有时请客都去锦安去请,他跟锦安的联系自然是从始至终的紧密,东听一句,西听一句也比他知道的多。 看来,如果还想继续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混,有些事该认头就得认头,跟领导较劲没有丝毫的好处。 彭长宜端起酒杯,说道:“孟兄,我什么时候消息也没灵通过,除去开会,我真的很少往市里跑,在三源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以后孟兄听到什么消息,还万望知会一声。” 放下酒杯,彭长宜认为这些话题可以告一段落了,他说道:“舒书记,别光看热闹,你也弄一杯呀?你不想想咱们干嘛来了?” 舒晴听到这里,她迟疑了一下,想端酒杯,又唯恐眼前这两个男人得寸进尺,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孟客问道:“舒教授,长宜的话我不懂,你们干嘛来了?不是找我喝酒来了吗?” 彭长宜说“没错。” “我没问你。”孟客打断了彭长宜的话。 彭长宜笑了,就起身去了洗手间。 舒晴说:“找你喝酒不假,但我们也是来向你们学习取经来了。” “取什么经?”孟客问道。 舒晴说:“当然是文明生态村创建活动的经啊!彭长宜说你们这里搞得好,我们就来了。” 孟客不信,说道:“彭长宜跟我取经?我还跟他取经呢?谁不知道农村工作他最有经验和办法,如果说他是农村工作的虫儿,好多人都会相信。” 舒晴说:“但这项工作,亢州明显落后清平了。” 孟客说:“他是有情绪,是不想往想干,如果他要是想往前干,除去关昊,我们谁都不是个。” 舒晴一听孟客这样说彭长宜,感觉对彭长宜影响不好,就赶紧说道:“这话不对,亢州这项工作的确滞后了,而且开展起来有些不得力,彭书记早就跟我说,要来这里向孟书记取经,这是事实,我跟你保证。” 孟客看着舒晴说:“你就帮他吧……” “孟兄,你这话不对,她不是在帮我,目前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094 校长耐心开导(二) 孟客说:“你得了吧,挂职结束,人家舒教授就回去了,谁跟你荣损与共?有本事你让她永远留在亢州?” 彭长宜听出孟客话里的意思,就说道:“留亢州干嘛?说不定哪天我就走了。再说,她有象牙塔不呆,呆在基层有什么出息?” 孟客说:“你不在亢州想去哪儿?” “我回老家禹水去卖烧饼裹驴肉啊,我都想好了,如果上级有一天不让干了,我就下海,开个早点摊,专卖老家特产,保证挣钱,还会比现在挣得多。” 彭长宜说到这里,脑海中又想起三源那个铁匠铺,大李师徒俩你一毛、他一毛分钱时怡人自得的情景。 舒晴想起路上彭长宜跟他讲过上学时做生意的经历,就由衷地说:“我感觉彭书记如何回老家做生意,肯定会比别人做得好,还会多挣钱。” 孟客看着舒晴,说道:“你是不是开始崇拜他了?” 舒晴争辩说:“这不是崇拜,这是事实。” 彭长宜赶紧给舒晴开脱,说道:“有个情况没跟老兄汇报过,我上学的时候,做过生意,我的学费都是我自己挣的,来的路上不好走,你们到处都在修路,我们经过一个大集,我给她讲了半天的生意经,所以她认为我做买卖,尤其是小买卖肯定没问题,再说咱们这智商,不当官了做点小买卖还有的了问题吗?” 孟客笑了,说道:“那倒是,不过我做小买卖我肯定不如你,你生活经验太丰富了。再有,我这层次也不是做小买卖的料。” 彭长宜说:“老兄,我跟你正相反,如果有一天真的不当官了,我专拣小买卖做,坚决不做大买卖。你没看眼下这形势吗?凡是做大生意者,首先就绕不过三角债这个问题,你看现在有多少企业结不了帐,有多少优秀的企业被三角债拖垮了,只有做小买卖,比如卖驴肉火烧,这个肯定不会有三角债问题,没有赊账这一说,谁为了块儿八毛钱还赊着你的,都是现金交易。赔挣当天就能见分晓。另外,如果按照利润率来算,小买卖,比大生意挣钱。如果你想悠闲挣钱的话,还是做小买卖。做大买卖操心死了。” 孟客说:“别说,你这理论的确很实际,你看那些大饭店大酒店的,要一个菜好几十,但年终一算账,他们还老是说赔钱,相反那些夫妻店倒挣钱。” “是啊,夫妻店辛苦,什么活儿都是自己干,成本是可控的。当老板自在,但成本不可控。我就想人家李嘉诚说过的那句话,他说真正的乐趣,是过去小店打烊后,跟老伴儿在灯下一毛钱一毛钱的数钞票。” 舒晴说:“这样的生活的确让人向往。” 孟客看看彭长宜,又看看舒晴,说道:“不错,有描绘未来美好生活蓝图的,有向往的,配合的不错,不错……” 舒晴看了一眼彭长宜,彭长宜哈哈大笑。 临走的时候,舒晴跟服务员要来两张报纸,她用报纸折出一个纸盒,将三只小鸡鸭装在盒子里,还将泡软的小米撒在纸盒里,告别了孟客,带着幸存的三只小生灵上路了。 在回去的路上,舒晴和彭长宜讨论着关于牛关屯村的一些事情,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往脚底下一看,立刻就惊呆了。 彭长宜不用看,就知道她遇到了什么,说道:“是不是又有牺牲的了?” 舒晴半天吃哽咽着说:“是它们集体躺倒了,我害了它们……” 舒晴伤心极了,将那个纸盒放在腿上,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彭长宜这次没有笑她,而是将车慢慢地驶离了国道,拐入一条乡间路,停在路边后,说道:“下车,安葬它们吧。” 舒晴下了车,她捧着纸盒,看着田野到处都是已经拔节的绿油油的小麦,说道:“把它们葬在哪儿?” “麦地,这样它们就饿不着了。”彭长宜说着,就掀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柄军用小铁锹,来到地头,挖了两个小坑,说道:“鸡和鸭分着葬。” 舒晴蹲下,将两只小鸭和一只小鸡轻轻地放在两个坑里。 彭长宜说:“好了,你可以再最后看它们一眼,缅怀一下它们短暂的一生,我要填土了。” 舒晴娇嗔地看了彭长宜一眼,用手捧起土,将两个小坑填满。 彭长宜转身从路边的树上折下两根树枝,一个小冢前插上一根树枝,说道:“这是它们的墓碑。好了,我们赶路吧。” 舒晴直起身,向彭长宜伸出手,说道:“谢谢你。” 彭长宜漫不经心地跟她握了一下,转身就上了车,说道:“这是我见过的最隆重的小鸡小鸭的葬礼。” 舒晴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我真的是很伤心……” 彭长宜说:“呵呵,女孩子心都软,理解。” 事情果然让孟客说中了,两天后,亢州市委就接到了锦安市委组织部的电话通知,明天要来考察姚斌。 晚上,他又来到了老领导王家栋的家里。因为他听雯雯说,王圆的妈妈又去北京化疗去了。他一是来问候,二是想跟老部长说说体己话。刚到王家的院门口,电话就响了。他估计这个电话十有八九就是姚斌打来的,所以一直没有接听。 停好车后,他敲了门,然后才掏出电话,一看,果然是姚斌的,他没有立刻接听,而是任其想了半天,直到他走进部长家的北屋,他都没有接听。 王家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道:“电话这么叫唤你没听见吗?” 彭长宜气鼓鼓地说:“听见了。” “听见干嘛不接?” “不接,来气!” 王家栋说:“无论你在跟谁赌气,这都不是一个市委书记应该有的风度。” “哼,扯淡。我就是不接他的电话,他不是能吗?那就能去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家栋瞪着他问道。 彭长宜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说道:“锦安组织部明天都该来人考察了,我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前天孟客要是不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他要去清平当副书记,难怪这段时间和朱国庆打得火热,原来是为了跟我划清界线,好长时间也不到我办公室来了,如果不开常委会,我就是想见他,都见不着。” 王家栋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是姚斌?” “不是他是谁?”彭长宜赌气地说。 “明天锦安来人考察他?” “是啊,我下午头下班的时候接到的通知。” 王家栋看着他说:“孟客怎么知道他想去清平?” “这个我没细问,但肯定确有其事,不然孟客不会红口白牙说这瞎话。”彭长宜愤懑地说道。 王家栋说:“我不是怀疑孟客的话,我是感觉这不符合组织程序和规定。首先,姚斌就是想动动,也不可能自己挑地方,其次是还没有考察呢,也就是上级还没开会研究呢,怎么下边的消息就遍地走了?” 彭长宜看着老领导,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肯定是上级的某个主要领导许他的愿了呗?” 王家栋摇摇头,说道:“邵书记不像是这样的人。”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邵书记不是,不代表别人不是,谁都知道,锦安如今是市长说了算,书记被架空了。” 王家栋坐在了彭长宜的对面,说道:“其实,你应该理解姚斌,他夹在你和朱国庆之间,肯定也很难做,再有,人都是有趋利心理的,如果他通过朱国庆,巴结上岳晓,当然他会选择朱国庆,而远离你了。再者说了,你们俩之前关系一直不错,我记得当年调他去开发区,还是你从中斡旋给他创造接触樊书记的机会呢,既然你们俩人没有个人成见,又没有大的分歧,我劝你还是好合好散,莫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以后有可能还是好朋友,干吗非得连他的电话都不接,好像你们之间真的出现什么隔阂了,你这不是在把他推向别人的怀里吗?” 彭长宜说:“道理我都懂,但您知道我的个性,我就是来气,因为来气,所以不会口是心非还假装跟他客套。” 王家栋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彭长宜,说:“尽管个性是与生俱来的,但那也要改。保持个人的个性固然是本色,但当个性和眼下形势不符时,个性就不是个性了,就是祸根了。” “嗯,我知道。”彭长宜闷闷地说道。 由于姚斌这个电话,彭长宜也无心和王家栋久坐下去,他们又聊了一会,彭长宜就起身告辞了。 彭长宜刚回到住处,姚斌又打来了电话,这次彭长宜很快就接了,他平静地说道:“师兄,这么晚了有事吗?” 姚斌说:“长宜,我快到海后门口了,想找你呆会,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彭长宜说:“哦,是吗,我刚才洗澡着,没听见,刚出来就听见电话在震动。” “哦,那你现在有时间吗?”姚斌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彭长宜也不想过多解释,本来就是不想接他的电话,干嘛还要解释,说道:“有,进来吧。” 彭长宜没有脱下了外套,他也没有做戏似的穿上睡衣,他就是要让姚斌明白,明白自己不接他的电话,就是不高兴了。换做别人他可能不会这么计较,就因为是姚斌,他的心里才不痛快。 彭长宜刚放下电话,打开了电视机。也就是两三分钟的时间,就传来姚斌的敲门声,从时间上判断,姚斌应该也没像他所说的快到门口了,而是应该早就在院子里等自己了,而且彭长宜进来的时候,他全看见了。 姚斌进来,彭长宜也不想解释什么,他给姚斌倒了一杯水,坐下,边看电话,边等着姚斌开口。 房间里一度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这个沉默是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姚斌有些手足无措,他努力装出随意和轻松的样子,端起水杯,借机偷偷地看了彭长宜一眼,彭长宜面无表情,眼睛盯着电视看。 姚斌端着水杯,想喝,可能是烫的原因,没喝着,就又放下了,他搓着两只手说道:“长宜,师兄我这段……的确跟你来往的少些,这个……怎么说呢,非我本意,还望你多理解。” 095 拉票(一) 姚斌端着水杯,想喝,可能是烫的原因,没喝着,就又放下了,他搓着两只手说道:“长宜,师兄我这段……的确跟你来往的少些,这个……怎么说呢,非我本意,还望你多理解。” 彭长宜笑了一下,换了个频道,眼睛仍然盯着电视,漫不经心地说道:“师兄说哪儿去了,我从来都没怨过师兄什么,因为我知道,我们是好兄弟。” 姚斌惭愧地说:“这个……师兄我也不便解释什么,从去年年底开始,我的确有了个人的一些想法,不瞒老弟说,我今年都45周岁了,再不往前奔奔,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这很正常,我理解。”彭长宜说道。 姚斌一愣,随后又说道:“明天,锦安来人考察……” 彭长宜听他说到这里,就转过身,关上了电话,他看着姚斌,说道:“师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老实话,长宜刚从三源回来的时候,心里是没底的,但我为什么还是回来了,一是服从组织分配,二是想到有你们哥几个帮衬,我就有信心了。事实上,在工作上,师兄的确没少帮我,这个长宜心里有数。师兄,不瞒你说,我是从别人口中得到的小道消息,说师兄正在活动,准备调走。我当时没太当真,因为我知道,我是管党务的,师兄有想法,肯定我是最先知道的,但今天头下班的时候接到了锦安市委的通知,说明天要来人考察你,我这心里一下子转不过这个弯儿,刚才你打电话说来坐会,我这心才舒坦了许多,毕竟,我们是好兄弟,谁的职位高,谁的职位低都是狗屁的事,你我兄弟之情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理解师兄,理解师兄刚才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的话的意思。” 姚斌见彭长宜说的很真诚也很实在,他脸上的表情就放松了一些,不住地点头称是。 彭长宜又说:“师兄请你放心,我们永远都是兄弟,锦安来人考察,你尽管把心放肚里,长宜这头不会有任何问题,只会说有利于师兄的话,绝不会说不利于师兄的话。如果师兄今晚来找我是为了这个担心,那就是小瞧兄弟我了,他就是到了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好兄弟,你都是我们的大老兄。” 姚斌听了彭长宜的话后有些尴尬,他不住地点头说道:“那是,那是,尽管这段我跟老弟的沟通少了,但是心不变,有损弟兄们的事我是不会干的,尤其是有损于你老弟的事,师兄我更不会做,这一点原则我还是有的。你刚才说得对,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好兄弟。” 彭长宜感觉姚斌似乎有难言之隐,但眼下这种形势,姚斌不说,他是万万不能问的。 他们又聊了一会,姚斌就起身告辞。 彭长宜一直送到他楼下,看着他上了车,然后消失在门口。 彭长宜没有立刻回房间,他在院子里散着步,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他的心里有些堵得慌,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不知这雨是否能下。 他慢慢地踱着步,不知不觉中,就踱出了大门口,来到了农业局一栋联排家属楼前,他自己也有些纳闷,怎么来到这里了,这里是黄金的家,是他妻子单位的房子,当然,黄金早就买下了。他按下了门铃,黄金的妻子从里面开开门,刚要问是谁,就看见彭长宜站在门口。 黄金妻子愣住了,随后眼里发出惊喜激动的光芒,她连忙将彭长宜让进了屋里。 黄金妻子比他大两岁,身体不太好,早就提前内退了,显得比黄金老多了,头发长出了一茬白发,可能是没有心情去染吧。 彭长宜坐下后,问了问老人和孩子的情况,又问了问她在单位的工作情况,黄金妻子说道:“老人最近情绪平静了许多,不像开始那样唉声叹气了,孩子目前还不知道他爸爸的事,估计也瞒不了多长时间了,五一放假他就会回来的。” 黄金的儿子目前就读于上海同济大学土木工程专业,是一个大四的学生。 彭长宜掏出了一千元钱,放在茶几上,说道:“嫂子,老黄的事我目前帮不上什么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外界盛传他贪了多少多少,我不管他贪了多少,即便真的贪了多少,这次恐怕也被抄走了,你身体不好,拿这钱多补补身子吧。老人你都甭操太大的心,有黄凯呢,我上次跟黄凯说了,老人那里,让他们两口子多费心,别指望你了。” 黄金妻子哭了,她哽咽着说:“不瞒兄弟你说,老黄出事后,我就很少遛弯儿了,即便是遛弯儿,也在很晚的时候才出去遛,好多人见着我都躲远远的,没想到你还惦记着我们,太感谢你了……” 彭长宜站了起来,说道:“你也别太伤心,生活还要继续,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根本。我走了,以后嫂子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的好的。” 黄金妻子一边擦眼泪,一边将彭长宜送到门外。这个老实巴交的女人,出门后,只跟彭长宜摆手势,没有再出声说话。 溜达一圈回来后,彭长宜的心里还是很别扭,虽然刚才跟姚斌把想表达的话委婉地表达出来了,他也出去看了黄金的家属,但还是感到心里有事放不下,他就有些伤神,看了看表,感觉不是太晚,就给江帆打了一个电话。 哪知,江帆接通电话后就问道:“长宜,我正要给你打电话,黄金的事有结果了吗?” 彭长宜怔了一下,知道江帆真正担心的不是黄金,而是自己,他在心里就感觉到了热乎乎的,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友谊,就咧着嘴说道:“市长啊,您就放心吧,黄金的事牵扯不到长宜,长宜跟他没有一分钱不清楚的地方,只有喝酒的关系,如果非要说有金钱的往来,就是他和京海几个人,每年的春节给我父亲1000元钱,但我也同样给了他们的老人,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任何瓜葛。” 江帆笑了,说道:“呵呵,那不算,那是纯属私人之间的礼尚往来。不瞒你说,我还真怕你受到牵连,前两天我还和小丁磨叨起这件事呢,你想啊,你们几个平时走的那么近,我能不为你担心吗?” 从江帆的话里,彭长宜感到江帆和丁一已经是同居了。他甩了甩头,说道:“我们确实走得很近,您也知道,长宜是个重感情的人,就因为关系好,才心里别扭。” “为黄金吗?” “有他的因素。我总感觉他们都比我大,道理都比我懂得多,平时在一起也没怎么给他们敲警钟,想来,这都是我做得不够的地方,黄金的事,说起来我也有愧。” “长宜,这个你倒是没有必要自责。” “嗯,还有一件事,长宜心里更别扭,委屈,难受……” “哦,还有什么事?”江帆警觉起来。 彭长宜说道:“前天上午,我去清平着,见着了孟客,孟客跟我聊起姚斌的事……”于是,彭长宜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江帆学说了一遍,最后他说:“市长,您是了解长宜的,这件事如果换做其他人,我不会这么委屈、别扭的。我也不是非得要求他跟我怎么怎么样,我只是感觉这么大的事,他的确应该让我知道。” 江帆想了想说:“长宜,这件事似乎不对劲儿啊,哪有自己去运作去哪儿的,再说,怎么可能是他提前找好了地方,然后组织再出面考察的?” 彭长宜想了想说:“这个……的确有不合理的地方,但不是谣言,孟客没有必要跟我说这瞎话呀?肯定是姚斌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具体是玩笑着说的还是认真说的,我就不知道了。” 江帆说:“也可能是赶巧了,很有可能以前姚斌跟孟客说过这样的玩笑话,恰巧正赶上锦安来考察他,要我说,你也别闹心了,就当是件平常事吧,别过分琢磨了,省得影响弟兄感情。长宜,交一个人不容易,这要是得罪一个人是太容易了,所以,你也把心态放平和一些。” 095 拉票(二) 听江帆这样说,彭长宜心里舒服了多了,但对姚斌最近的亲朱行为,还是有些不能释怀,他说道:“听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受了点,最起码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再去计较了,但是对他一些个人行为,这是跟您说,我的确有点小看法,感觉他跟从前不一样了。” “呵呵。”江帆笑了,说道:“长宜,不一样就对了,难道你跟从前一样吗?比如,我是在打比方,你回来后,在工作以外,说话办事真的跟他们完全平等吗?也许,人家还说你变了呢?” 彭长宜说:“在工作之外的任何场合下,我对他们都是尊敬的,不叫老兄不说话,我自认为我做得没得挑,从没跟他们耍过大牌儿。” “哈哈,那是你自己这样认为?”江帆笑着说:“长宜啊,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了,别忘了,这是官场,别太感情用事。” 彭长宜有些伤感地说:“是啊,我可能真是太感情用事了。”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我怎么感觉你现在有点脆弱啊?不会吧?”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市长,让您说着了,如果不脆弱的话,能给您打这样的电话吗?” 江帆收住了笑,认真地说:“长宜,我知道你是重感情的人,但是不管你心里有多么的委屈,明天考察组来,你都要积极配合,多说好话。” “市长,您把长宜看成什么人了,别说我们的关系摆在这儿了,就是真的有什么矛盾,我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公报私仇的,这一点,我做人还是有准则的,我就是心里不痛快,才找您说说话。” “你能这样想就好,我就不担心了。” 彭长宜说:“市长,什么时候办喜事,提前告诉长宜。” 江帆笑着说道:“快了,小丁父亲快回来了,他回来我们就证领结婚。” “为什么领证也要等她父亲回来?”彭长宜有些不解,举办婚礼离了父亲不行,领证这事也要等她父亲吗?而且他上次听江帆说,丁一的父亲不再反对他们的婚事了。 “呵呵,长宜,前些日子,她给她父亲打电话,我在旁边,就跟丁教授在电话里说了几句话,我已经承诺,等他回来,所以,要守信誉啊。” “他不是不再干涉您和小丁了吗?” “是不再干涉,我想亲自向他求婚,求他把女儿嫁给我,长宜啊,你没有我这样的经历,所以你体会不到我的心情——” “市长,我懂,我只是希望您早成正果。” 彭长宜理解江帆要亲自向丁乃翔求婚的意思,当年,就是由于丁乃翔的干涉,江帆才远走支边,硬生生将两个相爱的人拆散了整整四年多的时间,两人都经历了生离死别般的痛苦,所以,江帆才执意当面向丁乃翔求婚。 江帆说:“是啊,我也希望是这样,但心里也有些忐忑,希望不要再节外生枝。” 彭长宜安慰他说:“即便有节外生枝您也不用担心了,因为小丁目前和您站在一起,只要她愿意,别人是干涉不了的。再有,他父亲也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了,女儿铁了心跟谁,是拦不住的。” “呵呵,那倒是,不过我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小丁是个孝女,我不想让她左右为难。” “放心吧您就,小丁非您不嫁,这一点不用再考验了,丁教授心里明镜似的,他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江帆笑了,说道:“我不是怕了吗?长宜,借你吉言。” “市长,不打扰您休息了。” “好的,有事勤沟通。” 挂了江帆的电话,彭长宜心里舒服了许多,他没有料到,江帆居然跟王家栋一样,提出了同样的质疑。难道,自己错怪姚斌了?还是事情本来就是如此? 彭长宜自己都奇怪,为什么在姚斌这件事上,自己竟然这么在意。 是他小肚鸡肠还是他感觉姚斌背叛自己了? 他说不清楚。 他甩了甩头,就像部长和江帆说的那样,既然曾经是不错的朋友,而且也没有因为什么事公开闹过意见,那就更犯不上闹掰了,交一个朋友难,树一个敌人太容易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第二天,在锦安考察组单独征求彭长宜对姚斌的意见时候,彭长宜出于党性原则,他客观公正地评价了姚斌,而且,在最后,对姚斌的能力和才干大加赞赏。在赞赏姚斌的时候,彭长宜想到,无论如何都要促成姚斌出去任职这件事,因为,如果姚斌因此出不去,不但会怀疑到他没上好话,心生缝隙不说,还会影响到以后的关系,反而会将姚斌推向朱国庆的怀抱,加强对手的阵营,那样的局面可不是彭长宜希望看到的。 果然,考察组前脚走,姚斌后脚就进了彭长宜办公室,在彭长宜的印象中,姚斌从去年底,就几乎没有来过他的办公室。 姚斌满面含笑,他非常感谢彭长宜在考察组面前说了那么多赞扬他的话。 姚斌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对此彭长宜并不感到吃惊,当某种秩序不再是秩序的时候,一切都有可能。 彭长宜诚恳地说道:“师兄,我说的都是事实,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以师兄的能力,早就应该主政一方了,只是师兄没有碰到合适的机遇,所以,还望师兄抓住这次机会,争取再上一个台阶。” 其实,在跟考察组座谈完后,当考察组负责人征求彭长宜对班子的意见时,彭长宜很想说,如果调走姚斌,提议曹南为常务副市长人选,因为曹南是从政府秘书长、常委的身份去的开发区,为了便于工作,不久后,曹南便被任命为副市长,主管开发区工作。如果调走姚斌,常务副市长的位子就出现空缺,曹南正好顶替上来,这样,开发区的寇京海就可以升为开发区的一把手。这也符合组织套数。 但是,话到嘴边他没有说出来,他当时就想到了有可能谈话消息被走漏出去,那样反而耽误了曹南和寇京海。由于亢州这个开发区是省级开发区,开发区书记、主任的任命也是要经过锦安市委组织部的。他准备下来借姚斌这件事,单独去一趟锦安,向邵书记阐明自己的观点。 果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了彭长宜的担心,姚斌不可能直接知道谈话的内容,他这个市委书记都得不到的消息,有人却得到了,这个人不会是别人,而是朱国庆。 不难想象,他们是怎么得到的消息,他庆幸自己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阆诸电视台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终于实现了新闻直播节目,与此同时,电视台一、二、三套节目整改全面完成。 新闻节目的直播共有两组主持人,丁一和原来城市频道的洪伟是一组,隔天轮换。每当她上直播的时候,四点就要到单位,做直播前的准备工作,包括化妆看稿,晚上九点直到第二套新闻节目重播后才能回家。每逢丁一上直播,江帆自然而然就担当起接丁一回家的任务。 这天晚上,丁一下了直播节目后,江帆就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等在电视台门口外的隐蔽处了。丁一看了看表,说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要到第二次重播完才能走。” 江帆说:“我一个人在家呆着没有意思。” 丁一笑了,说道:“你先到别处转一圈去吧,现在还不到八点半?” 江帆说:“白天转够了,大晚上你让我去哪儿转。” 丁一感觉他好像喝了酒,就说道:“你去岳姐家的咖啡馆等我吧,去那里要杯果汁解解酒。” 江帆说:“就不,我就在这里等你。” 丁一笑了,感觉他像个孩子般执拗,就说道:“我现在走不了,即便走,也要等到节目开播,没有加播的消息才行啊。” 江帆说道:“有不了,我们没有活动,你们就不会有要紧的消息需要加播。另外,你完全可以跟搭档说,留下一个人值班就行,没有必要两个人都盯着,你们俩可以轮流。” 丁一笑了,说道:“你到会拆兑。” “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即便有加播的消息,你们俩也不可能一起上的。” 丁一说:“但这是台里规定的。” “当规定通过一段时间的运行,发现有不合理的时候,就得改改。哪能那么死板教条,宪法还有修宪这一说呢。” “好了,我的大市长,你不就是想说服我回去吗,我跟洪伟去说声,今天让他盯着,下次我再盯着。” “这就对了。” 丁一知道江帆现在离不开自己,白天两人各忙各的不显,尤其是晚上,如果赶上自己上直播,恰巧江帆晚上回来的早,他就表现的像孩子找不到大人的时候一样,无着无落的。 不过江帆最近也很忙,清理整顿违章建筑进展的不理想。丁一从记者拍摄回来的资料上看,江帆白天带着相关的职能部门,来到一条路上,亲自督导拆除一个违章建筑,就见一座两层小楼轰然倒下,江帆在旁边紧锁双眉。显然,他是不满意当前的进度的。试想,如果碰到钉子户,处处都需要他现场督导,那工作还怎么做?何况,政府市长,也不光是拆违这一项工作,还有全市经济增长指标、民生问题、发展大计等。 她听回来的记者说,江市长现场发火了,批评城建部门对这项工作重视不够,各个部门联动差。在同事中,已经有人开始议论她跟市长江帆的关系了,但这些议论都只停留在道听途说上,他们真正的关系没有几个人知道。 她听后就有些为江帆担心。因为她想到在亢州的时候,她经常听到彭长宜他们议论周林,江帆会不会犯周林冒进的毛病? 096 不要参政(一) 以丁一对江帆的了解,江帆应该不会犯周林式的毛病。 记得有一次她跟江帆和彭长宜在一起的时候,江帆说过:周林就是我们以后的一面镜子。那么,时隔近日,江帆经历了这么多,会忘了周林的教训吗? 整个晚上,她都在琢磨这个问题。 江帆这么早来接自己,也好腾出时间跟他谈谈这个问题,提醒江帆千万不要犯了周林水土不服的毛病。 丁一来到洪伟的办公室,洪伟正在看今天直播的录像带,见丁一进来了,就起身说道:“小丁姐,你来的正好,你看这里有几帧我反应有些迟钝。 说着话,洪伟就转动着按钮,让丁一看。 丁一笑了,说道:“如果一帧一帧地挑毛病,天下的直播主持人,没有没毛病的。” 洪伟说:“我刚才把你的也看了,你今天的这组可以说非常完美,没有遗憾。” 丁一说:“你看,我刚说了上句,你就来了这句,好像我是天下最完美的主持人了?” 听她这么一说,洪伟也琢磨过来了,他哈哈大笑。 这时,汪军从外面进来,说道:“大晚上的,你们笑什么?” 洪伟连忙说:“台长好,我们正在看今晚直播的录像。” 丁一也微笑着向汪军点头致意。 汪军看了一眼,说道:“我刚才在饭店看到了,今天你们俩发挥的都很好,没有明显的失误。” 洪伟说:“多谢台长鼓励,我还是感觉我心理紧张,不如小丁发挥自如。” 汪军说:“你不能按小丁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小丁从事主持人工作有多少年了,你才多少年?我为什么不让你跟翁宁一组了,就是考虑到你和翁宁实践经验不足,分别让两个有经验的主持人带你们。” 洪伟说:“您还真别说,小丁往那里一座,什么都不说,只要看一眼她淡淡的样子,我的心就沉下来了。” 丁一说:“你们快别这样说了,尽管我从业时间长一些,但是对于直播,我和你一样。都是在一个起跑线上。” 汪军说:“我看今天没有需要纠错的内容,这样,如果发现第二遍没有需要纠错的地方,又没有加播的内容,你们可以留下一个人值班,洪伟单身,又在单位住,你多盯着,让小丁早点回去吧,她家离台里比较远。” 洪伟说:“好的,没问题。” 丁一没想到汪军把自己要跟洪伟商量的问题解决了,就冲洪伟说:“那你多费心吧。” 洪伟说:“丁姐,你太客气了。” 丁一又转向汪军,说道:“那台长我先回去?” 汪军说:“走吧走吧。” 其实,汪军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在电视台门口西侧大概有五十米的地方,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尽管距离远他看不清车的真实面貌,但从车型中判断,那应该是一辆奥迪车。显然,这辆车是在等人。 这个点了,显然是在等电视台的人,而以这么低调隐蔽的方式等人,也只有江帆。因为翁宁的老公杜涛,从来都不在路边等,而是耀武扬威地直接进到翁宁的办公室。 自从小字报事件发生后,汪军很长时间在丁一面前抬不起头,他甚至会认为江帆由此阻止他任台长的决定,没想到江帆根本没有给他设阻,上任后调研的第一个单位就是电视台。而且赞赏他懂业务,在电视台上直播的时候,还从市长基金拨出部分资金,补充电视台购买直播设备资金不足的局面,这大大鼓励了他上直播的信心和决心,正是有了市长专项资金的支持,阆诸电视台的直播节目的开播,比预期提前了时间,成为全省除去省会城市外第一个市级实现新闻直播的电视台。 有一次殷家实来电视台做电视讲话,问汪军丁一和江帆的关系时,汪军说:“我没有看出什么来。”然后就把话题转到了别处,打这以后,无论是殷家实还是蔡枫,都没再涉及过这个话题。 不过汪军断定朗法迁应该知道丁一和江帆的关系。因为,在谋划直播人选的时候,汪军为了试探朗法迁,故意没提丁一的名字,没想到朗法迁果真说道:“让丁一上直播吧,其它的工作就别让她担着了。” 本来,汪军还想让丁一继续担任一档专题节目的主持工作,因为这档节目收视率仅次于新闻节目,在观众收视调查中反应比较好,他担心换人后会影响收视率,进而影响广告收入。但听朗法迁这一说,就不再坚持让丁一兼着这档节目了,而是给了另外一个主持人。尽管朗法迁没有说过什么,但汪军能感觉得到,朗法迁跟岳素芬关系比较密切,岳素芬能当交通台台长,完全是他一手提拔的结果,当时好多职工都不服气,认为岳素芬来的年头短不说,而且是从基层上来的播音员,三四年的时间,就当上了台长。所以,就有了一些关于他们的闲言碎语。 汪军想,如果朗法迁真的和岳素芬有关系的话,那么岳素芬是最了解丁一和江帆的事的,有可能岳素芬早就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才有了他让丁一上直播而且不再让她担着任何工作。 其实,汪军已经坐实了丁一和江帆的关系,他和岳素芬还有贺鹏飞是第一见证人。但事后,他们谁都没往外说这件事。不只这是丁一的隐私,最重要的是有可能牵扯到这个城市的二号人物,所以,他们谁都不敢向外透露这个消息。 丁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就走出了电视台。 她刚走出大门口,就看见不远处亮起了车灯,一辆车徐徐地开了过来。不等车挺稳,丁一就拉开的前车门坐了进去。 江帆说道:“你怎么这么大意,也不看看是谁的车,伸手就拉车门上车?” 丁一笑了,说道:“还用看,闭着眼睛都知道是你的车。” 江帆严肃地说:“感觉是我的车不行,你还要进一步确认才行,以后你天天晚上这么晚下班,这一点你一定要提起高度注意才行。” “是——遵命啦——”丁一说道。 江帆继续说:“绝不能见车就上,另外,如果我有事接不了你,你打车一定要打正规的出租车,绝不能打黑出租。你是我的人,而且怀着孩子,你的安全问题,是我们家第一大问题。” “行,听你的,我的婆婆。”丁一调皮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说道。 “这个问题我刚一强调你就烦了?以后我会天天强调,你烦也没用。”江帆依然不依不饶地说道。 “坚决服从,保证不嫌烦!”丁一端正态度,认真地说道。 “这还差不多。”江帆的语气不再那么严肃,温柔了很多。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每当想起长宜跟我讲的你和雯雯遇难那次,我就心悸得不行。真的是这样,我一点都不夸张。” 丁一看着他,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说道:“我知道了。以后一定要注意。” 显然,江帆并不满意刚才的嘱咐,他开着车,说道:“我今天晚上的确喝了一点酒,但是没有喝多,我非常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宝贝,我不是危言耸听,我干这个市长,有可能得罪了什么人,也有可能招来报复,你作为我是家属,还有我们将来的孩子,都要提高警惕,要时刻有这个安全意识。” 丁一知道江帆说这话是认真的,就说:“你放心,我会注意的。以后打车要打有牌照的出租车,不跟陌生人说话,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哈哈。”江帆一听她这么说,就笑了,放心地说道:“只要你有这个安全意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096 不要参政(二) 回到家里,他们换上了家居服,丁一坐在沙发上,不知该怎样跟江帆说拆迁的事。 江帆从卫生间出来后,看见丁一在发愣,他想是不是刚才自己的话吓着丁一了,就走了过去,说道:“想什么呢?” 丁一蠕了蠕嘴,刚要说什么,江帆又接着说道:“刚才在等你的时候,想到了一件事,我们这个周末之前就要把这件事完成。” 丁一笑了,说道:“什么事?” “去医院检查的事。” 丁一最近忙着上直播,她自从那天晚上在家用验孕棒检测后,还一直没有去医院进一步确诊。 听江帆这样说,丁一看着他说:“是啊,我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我这次好像跟上次不一样,没有呕吐反应?” 江帆坐在她的旁边,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开始削苹果,边削边说道:“这个倒不是主要原因,怀儿怀女的反应是不一样的。后天是周末,我带你去北京做检查。 丁一想了想说:“可以,但我不去江燕的医药。” 江帆说:“怕什么?早晚的事,你不知道你在这里羞羞答答的不好意思,我父母那头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有多高兴呢。” 丁一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快别这么说了,上次你告诉了江燕,弄得我去你家,见到你父母都怪不好意思的,这次,绝对不能这么早告诉他们。” 江帆笑了,说道:“好,我听孩儿他娘的。只是,我们总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丁一说:“行,我们去北京随便一家医院就行。只要没人认识我们就行。” “随便一家医院,想我江帆四十多岁的人了,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孩子,就冲这么辛苦的盼望,也不能随便找家医院,怎么也要去个专科医院啊。” 丁一笑了,接过他递过来的一个削好的苹果,咬了一口,边吃边说道:“行啊,只要不去江燕的医院,去哪儿都行。” “呵呵,其实我提前已经给江燕打电话了,但是没说你怀孕了,我是跟她咨询你能不能近期怀孕这个问题着,她说最好等半年以后,因为你上次流产并非外力所致,所以,你在这么短时间又怀孕了,我们是必须要去医院检查的。” 丁一急忙问道:“你这样说,她会不会误认为我怀孕了?” 江帆说:“应该不会。” 丁一松了一口气,偎在了江帆的怀里,举起手里的苹果,递到江帆的嘴边,江帆咬了一口,摸着她的肚子说道:“希望这次是个健康的宝宝。” 听他这么说,丁一叹了一口气。 江帆低头看着她,说道:“叹什么气啊?” 丁一说:“本来上次医生也跟我说,要半年以后才能要小孩,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而且,你几乎天天都在喝酒,我又在这么短时间怀孕了,说真的,为什么总是蹭着不去医院做检查,就是心里也好担心,如果我们有准备,计划一下,最起码你要戒酒才对,你说这万一……”丁一没敢往下说。 江帆抱着她,用了一下力,说道:“你担心的没错,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去检查。” “我是说要是万一呢?” “要是万一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做掉,以后我们就好好计划一下,不过这种情况概率很低,我相信我们的宝宝是健康的。” “你怎么知道?” 江帆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说道:“他告诉我了。” 丁一笑了,说道:“说得跟真的似的。” “当然,父子连心吗?那天晚上长宜打电话来,问起我们结婚的事,我当时差点没告诉他你怀孕的事,后来想了想还是低调点吧,就没告诉他。” 尽管江帆没有告诉彭长宜,丁一还是急了,说道:“在结婚之前,我不许你告诉任何人。” 江帆说:“那结婚后呢,早晚别人也知道,你的肚子是瞒不住别人的。” 丁一脸红了,说道:“结婚后再说,反正现在不许说。” “好,听你的。”江帆说道。 丁一看了一下表,开开电视说道:“看我今天的表现如何?” 江帆说:“不看。” 丁一问:“为什么?” “要我说实话吗?” 丁一的心紧张起来,冲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江帆说:“说心里话,我替你紧张。你在上边直播,我在下边紧张,唯恐你出错。” “我出过错吗?” “正因为没有出过,就更怕出错,天下没有不出错的主持人。” 他这样说,丁一理解。陆原哥哥就曾经跟她说过:别人看你的节目是享受,我看你的节目是折磨,唯恐你出了不该出的差错。 这时,正好在播江帆现场指挥拆违的那条新闻。 江帆专注地看着,直到那条新闻播完。他呼出一口气。丁一看着他,就见他眉头是微微皱起的。 丁一将最后一口苹果吃完,说道:“拆违不顺利吗?我听我们的记者回来说你发火了?”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不顺利是我提前就料到的事。” 江帆说着,就站起身,从卫生间里拿出一块湿毛巾,递给丁一。 丁一接过毛巾,擦着手说道:“很难吗?” “任何工作都有难的一面,何况是在动别人的利益。” 丁一擦完手,重新将毛巾递给他。 江帆没有立刻将毛巾送回,而是放在茶几上,说道:“好了,到家不谈工作。你去洗个澡休息,我一会要起草给文件。” 丁一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说道:“拆违,的确是个动了别人利益的工作,会牵动方方面面的问题,你要权衡好各方面的关系才是。” 江帆笑了,说道:“放心,对于这项工作我心里有数。别看在现场我发火,有些样子必须是要做的。” 丁一不懂,但他知道他的夫君不是周林,况且他们也不是一个性格,江帆最起码对这项工作的难度是有心理准备的,提前也是充分评估后才实施的。 但是她仍然担心,问道:“会不会得罪许多人?” 江帆笑了,说道:“你是不是因为在路上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安全问题,你就担心了?” 丁一说:“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我听记者回来说你发火了,就有点担心了……” 江帆握住她的手,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我知道该怎么做。眼下就是个别干部有些不得力,无法和我做得心有灵犀,工作本身没有毛病,只要一视同仁,不优亲厚友,工作就是再难,也有做完的时候。” 丁一懂他的意思,按说,拆违领导小组是常务副市长鲍志刚负责,一段时间以来,鲍志刚跟江帆配合不错,那么他所说的个别干部,指的是什么人呢? 想到这里,丁一眼睛一亮,她突然想到了彭长宜,就说道:“如果科长在就好了,只有你们俩才能做到心有灵犀一点通,何不把他调来,保证会是你得力的左膀右臂。” 江帆“哈哈”笑了,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你这个小脑袋瓜,居然替我想到了调彭长宜来,不错,不错。” 丁一没有笑,说道:“可行吗?” 江帆说:“没什么不可行的,只是,我刚来阆诸,不好搀和人事上的事,再说了,从外地调人,那可不是简单的事。首先要省里同意才行。” 丁一说:“他眼下也是省管干部,省管干部是全省通用粮票。” 江帆说:“我忘了,你在组织部呆过,程序你懂。” “那是。”丁一自豪地挺着腰板说道。 这是,江帆的电话响了,江帆拿起电话一看,就冲丁一“嘘”了一声,他小声说道:“是樊部长。” 丁一一听,就悄悄地溜进了卧室,腾出空间让他打电话。 等丁一从卧室走出来准备去卫生间洗澡的时候,她意外发现,客厅里没了江帆,她抬眼望向书房,就见书房透出光亮,门虚掩着,江帆在里面说话,但说什么她他听不清楚。 丁一知道他和樊部长肯定是在说重要的事,就踮起脚,进了浴室。等她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江帆还在书房打电话。 丁一就回到卧室,钻进了被窝。尽管眼下已经是春天了,但北方的春天停了暖气后,夜间还是很冷,有倒春寒一说。她从床头柜里拿出暖水袋,出来灌满了热水,放进被窝里。 这时,他听到了江帆的咳嗽声。 丁一知道江帆最近工作忙,而且天干物燥,容易上火。每天晚上他回来后,都有喝茶的习惯,尽管他有秘书,渴不着,但她还是喜欢在家给他泡杯茶。 想到这里,她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给他泡了一杯乌龙茶,端进了书房。就见江帆一手拿着电话,嘴里不停地“嗯”着什么,一手正用手揪着嗓子,见丁一进来了,他伸出长臂,接过茶杯,就放到嘴边,丁一“烫”字还没出来,江帆就喝了一口,烫得他皱着眉头咽了下去。看了丁一一眼,故意呲牙咧嘴地用手按着胸口。 丁一知道烫着他了,但奈何于正在听樊文良的电话,江帆不好吐出来,只得咽了下去。丁一心疼地看了他一眼,立刻转身出去,又给他兑了一杯温水。端到他面前。江帆就轻轻地喝下半杯温水。然后就听他说道:“您说的我都记下了,这段时间,我一直想找你聊聊,有些事也想听听您的意见……” 也不知樊文良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江帆“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我传真给您的材料您看了吗?” 丁一一听,就悄悄走了出去。因为她知道,江帆只要和樊文良通电话,一般时候时间都很长。 她重新回到卧室,钻进了被窝,被暖水袋捂过的地方非常暖和。 有过了十来分钟,江帆才进到卧室,他搓手说:“冷吗?要是冷的话就开会空调。” 丁一摇摇头,说:“太燥。我用了暖水袋,不冷。” 等江帆洗漱完毕钻进被窝后,他靠在床头上,闭着眼睛发愣。 097 写给丁一 的信(一) 丁一不放心,依偎在他的怀里,说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江帆睁开眼睛问道:“没有,刚才电话打的时间有点长,樊部长说了好多话,我要在脑子里重新梳理一下。” 尽管江帆这样说,但丁一还是感到了江帆有心事,她不想打扰他的思考,就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闭上眼睛不做声了。 事实上,江帆最近一段工作的确是太紧张,真正融入到阆诸的权力核心中,他才真正意识到了什么叫盘根错节,什么叫错综复杂。尽管这是官场常态,但江帆还是不得不认真思忖,严肃对待。 刚才,他跟樊文良聊得最多的就是阆诸行政办公大楼的事。话还得从前几天说起。 江帆在工作之余或者需要换脑筋的时候,喜欢站在办公室大玻璃幕的窗前,居高临下看外面的风景。这天,他又来到玻璃幕窗前,目光就被行政办公大楼停车场上一排排的小轿车吸引住了。他便让秘书叫来了财政局的局长白福生。 白福生敲门进来,见江帆站在阳台处,就说道:“市长,您找我?” 江帆回过身来,看着白局长的秃脑顶说道:“是啊,老白,过来,看看。” 白福生走到窗边,顺着江帆的目光看下去,除去前面的停车场,他没有发现有什么好看的地方。 江帆指着下面说:“老白啊,你看,下边这些都是咱们的家当吧?” 白福生有些不解,问道:“您是说那些车辆吗?” “是啊。” 白福生再次向下边看去。就见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排放整齐的高档小轿车,这些,都是阆诸各局委办头头脑脑们的公务用车。 财政局长不知市长为什么让他看这些车,但多年官场的历练,他知道市长绝不会是让他来看风景的。 果然,市长又问道:“老白,阆诸有多少辆公车,你能算出来吗?” “这个……没有统计过。” 几分又问道:“那么,是不是每年这些公车消耗的资金也没有统计过吧?” 财政局局长有些尴尬了,他说:“这些,的确没有统计过,下来我们派专人来做这项工作。” 财政局局长说的是实话,阆诸到底有多少辆公车,一年的费用有多少?没有人详细统计过,也没有办法统计。那么多的单位,每个单位都有好几辆车,小轿车、越野车、面包车,全市有十一个区县,各个区县又有十多个乡镇和十多个直属单位,只要是个单位,就会有领导,有领导就会有专车,有办公用车,小到一个乡镇长,县里的科局长,大到县领导,都有自己的专车,全阆诸市有两百多个单位,十一个区县市,全部统计下来,肯定数字大得惊人。 白福生是阆诸市一个老牌的局长,自打参加工作起,就没干过别的工作,一直在财政局工作,从一给小科员做起,一步步干到了局长的位置,除去警卫和司机这两个后勤岗位他没干过,财政局内部所有的岗位几乎都干到了,他为人低调、刻板、木讷,不善言谈,工作一丝不苟,按说他这个性格是对付不了那么多如狼似虎的各个局长们,但出人意料,老白总是能够以柔克刚,你多急也没用,就是火上房了他也不急,没钱就是没钱,有时就是市长发话也不行,不能动的钱就是不能动。所以,他熬走了几任市长和书记,但他一直都还在这个岗位上。纵观整个阆诸市,能干到他这个年头的让还真不多。 他木讷但却不傻,从市长问话中,他隐约地感到了市长此时想的是什么,就说:“这个尽管没有经过专门的统计,但要是算算也不难。先算乡镇级的。全市共有137个乡镇,每个乡镇至少有三辆车,乡镇党委书记和乡镇长各一辆,外加一辆公务车,有的乡镇计生办还都有专车,条件好的乡镇副职们也都有专车,这个暂且不算进去,乡镇这块就是411辆。县市直机关按30个算的话,四大班子一二把手们都有自己的专车,包括党政两个办公室,机关各个部门,县里各个直属部门,这样算的话,少说也要在五千多辆。一个车一年费用三万,全市就要花费将近两个亿。另外,这还只是保守数字,好多单位还有二层机构,加上这些二层机构,每年消耗的钱数应该接近三个亿……” 白局长发挥了职业天性,他最后又一个县一个县地较为精确地估算,江帆没容他口算完,就打断了他,感慨地说道:“老白啊,别算了,让你这一算,我的后脊梁骨怎么直冒凉气啊!” 老财政局局长也苦笑了一下,说道:“市长啊,别说您冒凉气,我都不敢往下算了,三个亿就已经吓倒我了,哪知这一细算……” 江帆装过身,向白局长伸了一下手,示意他坐下来,亲自给老白倒了一杯水,说道:“你算账有功,来,润润嗓子。” 白局长赶忙起身接过水杯,他喝了两口,放下,看着江帆,半天才说:“市长,您叫我来就为这事?” 江帆笑了,说道:“老白啊,我找你来,不光是为这事,还请你算算这几栋办公楼一年的费用。” 这个倒是没难住老白,他立刻就向江帆伸出一根手指头。 江帆说道:“一共一千万?” 白福生笑着摇摇头,说道:“是一栋。” “一栋?” “是啊,您看,我给您算。”老白沉了沉说道:“咱们这个行政办公区,一共三栋楼,每年每栋办公楼光电费这一项就要五百万左右,加上物业费、周边绿化费、亮化费、办公楼外部的清洁费和平时的各种的维护费,哪年不得七八百万?三栋楼每年的费用我算过,没有两千五百万拿不下来,这还是保守数字。” 江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财政局局长继续说:“当时造规划的时候我就曾经跟佘书记私下提过,我说,也可能我没有站在领导的角度上考虑问题,也可能我对城市形象和政府形象问题认识不到位,但是建这么好的办公区,费用肯定也就好上去了。不说别的,就说一年的电费没有一千万拿不下来。实际入住这段时间以来,要远远高于我当初说的一千万。” “哦,你当初跟佘书记私下提过?”江帆问道。 白局长说:“是啊,佘书记只是嘬了嘬牙花子说,建行政办公区,是多数常委们同意的结果。后来我听说,佘书记也提醒过聂市长,可聂市长当时心高气盛,根本听不进去。” 江帆点点头。 老白又说:“就是您今天不叫我来,我也打算抽时间跟您磨叨磨叨这件事……” 江帆笑了,递给老白一支烟,说道:“白局,您这么大岁数,跟我说话别这么客气。” 老白笑了一下,仍然很客气地说:“是您太客气了。” 江帆感觉这可能是老白一贯的性格,就不在跟他较真这个问题,随他便了。 接下来,江帆借这个话题,从这位老财政的嘴里了解到了全市的财政情况。这个私下闲聊,使他了解到了在会上许多无法了解到的情况,对阆诸家底做到了了如指掌。 老白走后,江帆陷入了沉思中。他市长想象不出他这个好大喜功的前任,热衷于建这个超前的办公区,居然没有遇到阻力?既然佘文秀提醒过聂文东,作为市委书记,怎么就没坚持自己的意见?亢州一个县级市,市长想建高级办公楼,市委书记彭长宜不同意,不也没建起来吗?而且还把政府预留的那块地皮卖了出去,彻底断了市长建办公楼的念想。难道,佘文秀预测到了聂文东的后果?还是以这种方式,将利令智昏的聂文东推向深渊? 097 写给丁一 的信(二) 聂文东倒台了,佘文秀也逃不开干系,毕竟也是要负领导责任的。看来,当初在阆诸政坛上演的明争暗斗,该是多么的激烈! 此时,江帆再次感到政治的残酷,再次认识到,自己必须谨慎行事,所以,对佘文秀前几天无意提出想出去办公的想法,他当时表现的是既认真又不认真的态度。他感到佘文秀那双晶亮眼睛的背后,是那么的高深莫测。 佘文秀想出去办公的理由是,这个办公区太招摇,而且十多个常委分别在不同的大楼办公,临时召集个会议不方便。再有,其它地市级的常委们都有独立的办公地点,原来阆诸市常委也都是集中办公的。自从搬到办公楼以来,他感到非常不方便。首先是安全保卫不方便,这从上次政府大楼门口被堵事件中就看出了这一点。 佘文秀说他看中了一个小院,三层普通的小楼,原来是市气象局办公的地方,现在气象局搬到政府大楼里了,这个小院一直闲置。 佘文秀说过之后,江帆特地到这个原气象局所在地看了一下。的确是个幽静的小院。四周绿树环绕,而且都是水桶粗的杨树,看来有些年头了。远处是市广播电台的发射塔,院内有一个广场上伫立着测量水位和风力的设施,可以当做停车场。但真要作为阆诸市常委们办公的地方,还是要彻底修葺一番。这又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江帆想不明白,佘文秀想出来办公,仅仅是因为他所说的这些原因吗?集中办公就方便了吗?再说,他现在也没觉得哪儿不方便,如果去前面市委的大楼开会,上下都有电梯,想坐车就坐车,不坐车就是步行也用不了几分钟。他实在想不出,佘文秀为什么不想在大楼里办公了? 如果真的出来办公,那但这片办公楼群就失去了意义。而且,这三栋大楼本来费用就惊人了,再出去办公无疑又是一笔开支。到时老百姓会不会骂街,盖了高楼不住。 聂文东把这个“品字楼”戳在这里了,难道,后人就该因为这个办公楼超标而遗弃吗?毕竟,那些真金白银是实实在在花出去了? 当江帆在电话里就这个问题征求樊文良的意见时,樊文良说了一句话,他说:“对这个问题我建议你本着两方面因素考虑,第一,是不是你们的办公楼饱和到必须常委们要搬出去办公;第二,要考虑到大多数人的意见。” 当晚,樊文良这两句话让江帆深思了很长时间。第一条,显然是搬出去的前提和理由,第二条尽管说的很含蓄,但已经明确告诉他,要考虑到大多数人的意见,这个大多数人既包括常委们,也包括普通百姓们,而不是少数人的意见。显然,这个少数人就是佘文秀。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江帆的确是慎重的,他不想做第二个聂文东,也不想眼睁睁地将财政的钱往水盆里扔,所以,他的反应是不积极的。 丁一当然不知道此时江帆的所思所想,江帆当然也不会将工作上的烦心事跟丁一诉说,所以,丁一就任由江帆沉思者,她偎在他的怀里就睡着了。 第二天,丁一被江帆叫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江帆早已做好早点,正拿着剃须刀刮胡子。 丁一揉了揉眼睛,就被他手里的刮胡刀吸引住了目光:“我看看。” 江帆递给她。 丁一看着这个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剃须刀,说道:“你还在用?” 江帆接了过来,说道:“是啊,这个还是长宜送我的呢,非常好用,我一直带在身边,不占地,携带方便。” 丁一说:“我知道,当年去深圳,我给他买了这种,就是颜色不一样,不想被他复制了好多。” 江帆笑了,说道:“要是你买的我就不奇怪了,我说长宜傻大黑粗的买不了这么洋气的东西。” 江帆说完后,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给我买的什么还记得吗?” 丁一听他这么说,故意说道:“不记得,忘了。” “哈哈。”江帆笑了,一下子掀开她盖的被子,说道:“快起床,我今天上班就有个会。” 丁一说:“没关系,你走你的,我今天九点才上班。” 她因为头天有直播,所以台里规定凡是头天上直播的工作人员,第二天九点上班。而当天上直播的,下午四点上班。 江帆说:“那我真的不能送你了,桌上有早点,我一会吃完就走了,你可以细嚼慢咽了。” 丁一伸出手,跟江帆挂钩,她坐了起来,说道:“谢谢夫君。你几点睡的?” 江帆停止了刮胡子,想了想说:“一点多点。” “天,又那么晚?长此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江帆笑了,说道:“没关系,我是赶个材料,今天开会用,再说了,我年纪大了,觉少,睡五六个小时就够了。如果中午不是必须应酬,我一般回来吃,或者在食堂吃,这样也能休息一下。” 丁一怪嗔地说:“是不是我睡着后,你又起来伏案了?” 江帆说:“是的。你睡得跟小猪一样。” 丁一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就闻到了他脸上好闻的气息。 江帆吃完早点后就走了,临走时丁一问他,中午回家吗?江帆说再联系。 丁一上班后,路过传达室时,工作人员交给她一沓信。自从丁一主持阆诸新闻直播以来,接到的信件一下子多了起来,当然,都是观众写来的。 她边走边看,差点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她抬头一看,是于笑然,才知道她故意横在自己面前的。 于笑然说:“丁姐,是不是观众来信,看得这么投入?” 丁一说:“笑然,你出去?” 于笑然说:“是的,我去交电话费,不然一会就下班了。” 丁一笑着说道:“是不是国际漫游费?” 于笑然沮丧地说道:“可不是吗?还好我经常去表嫂的办公室偷偷打电话,不然光电话费就能弄得我破产。” 丁一知道她是给贺鹏飞打电话,就说道:“那你快去吧。” 于笑然走了两步又回来,说道:“丁姐,你今天是不是上直播?” 丁一点点头。 “我一会就回来,有问题向你请教。” 丁一想可能是关于贺鹏飞的事,她就笑了一下,说道:“好啊。” 回到办公室,她一边脱下外面穿着的短款小风衣,一面对其中一封信发生了浓厚兴趣。这封信是一名叫袁茵的人写来的。这个袁茵是一家专门生产儿童服装的企业主,丁一早就知道阆诸有这么一家儿童服装厂,但对这个人颇有印象的不是她企业家的身份,而是年前女企业家协会换届,被提名为会长,可是她推掉了这个头衔,原因是自己工作忙,怕耽误了协会工作,尽管她推掉了会长候选人,但仍然被选为副会长。据台里采访过她的同事说,她这个人很有个性,在社交圈很难看到她的身影,一般女企业家都比较热衷于社会活动,显然这个袁茵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但据说她经营的这个儿童服装厂,尽管赚得不是盆满钵满,却既无外债也无内债,由此可见,这应该是个脚踏实地的企业家。 丁一奇怪这个袁茵给自己写信有什么事?就先拆开了她的信看。 袁茵在信里说道:你是我最喜欢的主持人,对你的喜欢,源自于你年前关于儿童福利院的报道,尽管每年我们都会在六一儿童节这天,去看望这些孩子们,给他们带去我们厂生产的衣服。但自从看了你的节目后,就想把对福利院孩子们的资助坚持经常,而不是每年局限于六一节这一天。可是一直没想好怎么做,加上那个时候正在赶制一批订单,年前交货,所以没有时间联系。最近,我约了几个颇有爱心的社会人士,都是女同胞,我们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为他们献上自己的爱心,哪知这个消息在朋友中扩散出去后,居然又有许多人响应。这里面也有想重点资助这些孩子的姐妹,也有想领养这些孩子的人,但我们不知道怎么运作,所以想通过你,联系上这家儿童福利院。恕我冒昧。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请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在采访儿童福利院的专题片播出后,热心的观众不是给她打电话就是给她写信,表示要资助这些孩子们,那期节目的收视率居高不下,电视台也对外公布了福利院的账户信息。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都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有人记得这些孩子们,还在心里惦记着这些孩子们,这一点让她很感动。她立刻按照袁茵留下的电话号码,给她播了电话。 “喂,是丁主持吗?” 丁一听后就是一愣,心说我还没说话她怎么就断定是我呢?丁一说道:“袁总好,我是丁一。” “我看见显示的电话号码就猜出是你来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果然是个心细的女人。丁一笑着说道:“我刚刚读完您的信,谢谢您对我的信任,谢谢您对那些孩子们的一片心意。” 袁茵说:“年前就有这么一个想法,但不成熟,加之赶订单,生产任务紧,前几天和几位姐妹说了这个想法后,没想到她们比我还迫切,所以又勾起我未了的心事。丁主持,我知道你们忙,没去台里找你,请你约个时间,我们见个面,谈谈关于资助的一些细节,我不是忽悠,是的确想做点善事,想长期为这些孩子们做点事。为什么没有去福利院?就是考虑到一些捐助的具体问题和捐助款项真实用处问题,这个,希望你能理解。” 几乎所有通过丁一捐助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涉及到了这个问题,他们都希望捐助的钱物真实地用在孩子们的身上,对此,丁一以媒体监督的身份,也曾经对这些善款进行过跟踪调查。所有她对袁茵的顾虑丝毫不觉得意外,她也从袁茵的话语中,感到了她的诚意。 098 被“劫持”(一) 明天是周六,江帆说要带她去北京检查,她想了想说道:“袁总,您看这样行不,周一上午怎么样?因为周末我安排了事,周一我没有直播的任务,这样我们可以从容些。” 袁茵说:“正好,我周六、日也有事,北京来两个客户,我要陪他们。周一好,周一上午我有时间。” 丁一说道:“那就这样定了?” 袁茵说:“好的,没问题,具体见面地点我们再联系。” “好,袁总再见。” 挂了袁茵的电话,丁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感觉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有点伟大,最起码自己还有点价值,她为自己有这个价值而感到自豪,心里充盈着一种沾沾自喜,如果真的能够为福利院的那些孤儿做点什么就更有价值了。 想到这里,她想给江帆打个电话,想向他报告自己眼下欣喜的心情。 周六一大早,丁一还没有起床,就接到了小虎打来的电话。 小虎跟她说,今天爸爸要带他们去郊外踏青,问他去不去? 丁一笑了,说道:“今天姑姑有事,不跟你们去了,让爸爸多照些照片回来,我到时看看你们的照片就行了。” 小虎认真地说道:“姑姑,我们都算好了,你今天不上直播,我要去郊外放飞我的航模。” 丁一笑着说道:“呵呵,姑姑是不上直播,但是姑姑今天的确安排了活动,是前几天就定好了的,这次姑姑就不跟你去了,有你爸妈陪着你就好了。” 哪知,小虎还是不死心,继续说道:“姑姑,那江叔叔是不是也跟你一起去有事?如果他有时间的话,我可以邀请他看我放航模。” 丁一看了一眼旁边的江帆,江帆正睁着眼看她。她笑着跟小虎说道:“是的,你江叔叔跟我一起有事,小虎,你看这样行不,下周我们在陪你去,这周让你爸妈陪你。” “那好吧,姑姑再见。” 放下电话,丁一就看见江帆冲她一扬眉,说道:“你不诚实,骗了小虎。” 丁一怔住了,说道:“我骗他什么了?” 江帆坏坏地说道:“你应该告诉小虎,姑姑有了小弟弟了,今天要带小弟弟去北京检查……” 他的话没说完,丁一就捏住了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要是那样说了,天下就震惊了。” 江帆一听,就挣开丁一的手,说道:“嗨,我说你什么意思,别人怀孩子都是皆大欢喜,凭什么我江帆的老婆怀孩子就是天下震惊了?” 丁一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说凭什么?不知羞。” 哪知,她这话根本就没打败他,他直起身子说道:“我说小同志,我看是你的脑袋出了问题,从今往后,我要求你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要端正态度,态度,你懂吗?” 丁一摇摇头,说:“我不懂,前几天我回家,哥哥见了我还说,你们的婚事筹备的怎么样了,爸爸快回来了,趁爸爸回来赶紧结婚吧。” 江帆想了想,说道:“他这话没错啊,怎么了?” “你说呐?”丁一反问了他一句,继续说:“让我快点结婚,这背后的潜台词是什么难道你听不出来吗?”丁一说完,就白了他一眼。 江帆何不知她话里的意思,就说道:“我听不出来,我认为他这样说很正常。另外,我还认为,你该提前跟丁教授在电话里沟通一下,说说咱们的打算和你现在的情况,别到时他老人家误会我。” “误会你什么?” “误会我生米做成熟饭。”说完,他就故意用手蒙住脸。 丁一笑了,扒开他的手,说道:“你还知道羞啊?” 江帆郑重其事地说道:“说正经的,陆原说的对,我们的确该好好筹划一下了,只等丁教授回来点头,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再有,我认为你还是提前跟丁教授沟通一下的好,免得他没有心理准备,到时影响我求婚。” 丁一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道:“放心吧,早就沟通了。” “什么?你早跟你父亲说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给我个定心丸吃?” 丁一说:“我就不告诉你,告诉你就不神秘了,你知道后再求婚就没有神秘性了,心就不诚了,心不诚就会影响现场发挥,就会影响你在爸爸眼里的分数。” 江帆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你考虑的可真细啊。但眼下,我不是也知道了吗?是不是可以省略这个环节啊?” “这个,省略不了,我都告诉爸爸了,说你要当面求他把我嫁给你。” “他怎么说?”江帆问道。 丁一说:“他说,哦,到时再议。” “啊?”江帆颓丧地歪下了脑袋,说道:“到时再议?这分明是官话啊?模棱两可,准不准的还是另一回事啊?” 丁一看着他笑了。 江帆说:“老婆,你到时可不能看我笑话,要在我身边帮腔。” “放心吧,我跟你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江帆说:“别说,想想心里还真有些发憷。” “呵呵,发什么憷啊?” “憷你爸爸,看着他慈眉善目的,严肃起来很瘆人。” “那是。”丁一自豪地说道:“好多学生都反应怕他。” 江帆叹了口气说道:“唉,我不是他学生,怎么也怕他呀。” 丁一怜爱地伸出手,摸着他的脸说道:“乖,这次有我呢,不怕。” 丁一的一句话,说得两个人都有些激动。 等江帆和丁一准备好要出门的时候,就看见门口岗哨的窗前正趴着一个人,一辆车停在门口一侧,等江帆开着车出来的时候,他从看清了这个人是谁。他踩了一脚刹车,跟丁一说道:“是阳新县的老魏。” 与此同时,丁一也认出了魏克勤。她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来这里找你的?” “十有八九。我下去看一下。”江帆说着,就开开车门下去了。 丁一扭着脖子,看着江帆走到魏克勤的面前,叫了他一声。魏克勤看见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江帆喜出望外,他跟江帆握着手,就跟江帆说了什么,江帆听完后,冲他点点头,跟他说了几句话,魏克勤就向自己的车走去,江帆便回到了车上。 丁一看着他。 他说:“上午恐怕去不成了,老魏找我有事,现在咱们先去阳新。难为他了,跟我说了好几次了,年前就说,我一直没抽出时间去他们那里,今天在休息日,他索性找到这里来了,门口不让他进,正在跟哪儿跟人家对付呢。” 丁一问道:“那怎么办?” “咱们马上跟他去趟阳新,他们那里准备筹划一个油菜花节,说起来这还是我去年来时给他建的议呢。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请我去他们那里看看去。” “哦,他没有打电话,直接就来堵你门口了,够执着的。” “呵呵,是啊,老魏是个做事认真的干部,舍得卖力气。” “我跟你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正好咱们也踏踏青。我现在就给江燕打电话,告诉她下午或者明天在去。” “啊,你到底告诉江燕了?” “是啊,只有去她那儿我心里才踏实。有她就全办了。省得我去挂号什么的了。” 丁一娇嗔地看了一下他,说道:“那是不是全家人都知道了?” “估计是。” “哎呀你……”丁一就有些紧张了。 098 被“劫持”(二) 江帆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了,早晚的事。” 丁一白了他一眼,说道:“科长说过一句话,我觉得特别适合你。” “哦,他说的任何话我都感兴趣,是什么?” “破裤子先伸腿。” “哈哈,太形象了,这个话,像彭长宜说的。”江帆笑着说道。 丁一怪嗔地说:“八字没一撇你又告诉大家了?” 江帆摸了一下她的肚子,说道:“你都用试纸检测了,还有得了问题?” “那可不一定,试纸也有不准的时候。” “不准就不准,我也没说你必须怀上。” “那江燕怎么说?” “能怎么说,批评我这个当哥哥的了,说我违反规定,不该让你这么短时间怀孕,问了问你的情况,有没有反应?我说啥反应都没有,就是有一次想吃辣的,后来也不想吃了。” 丁一想了想说:“你说这次也是比较奇怪,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没啥奇怪的,是宝宝心疼你,不忍心折腾你罢了。” 说着话,他们就出了阆诸市区,驶向一条南向的公路。公路的两侧,已经显现出春天的迹象了。 丁一说:“油菜花快抽穗了。” 江帆看了看两侧,说:“是啊,这也是他让我来的初衷。我去年跟他说,让他保护原来的生态农业环境,可以搞个油菜花节。他就听进去了,今天找我来,就是想听听我的意见。说来这事怪我,他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我都没有来这里调研,竟顾着眼前那点事了。每次他来势力办事,都要找我,跟我聊上一会,我感觉这是个肯吃苦,但是没有多少方法的干部。所以给他提了许多建设可操作的意见,他非常感兴趣。我记得当年我也是这么跟长宜建议的,但是长宜悟性好,很快就搞起来了。这个魏克勤的悟性差了一点,但是他有一个谁都没有的优点,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 丁一说:“那让他跟上咱们的车来吧,你们还可以交流交流。” “呵呵,他自己开车来的,放了司机和秘书的假,想跟我呆时间长点。” 阳新,离阆诸市区还是很远的,要经过三个县才能进入阳新县境内。公路进入阳新县境内的时候,不用看路标,你就知道这里到阳新县了。 尽管还是这条省道,但两边的风景明显就有了区别。起伏的沙丘,刚刚被春天披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淡淡的绿色,一条大河穿过,河两边却是裸露的大片的沙滩,然后才是大面积的田野。除去大片的农作物,就是一垄一垄的冬油菜。 江帆看着两边的景色,说道:“别说,经济落后有经济落后的好处,只有到了阳新境内,才有了田野的一望无际,如果油菜花再一开放,这里倒是别具一格。” 丁一也说:“是啊,我知道北京有一部分驴友,专门去这些原生态的地方摄影,那些经济发达的地方,反而吸引不了他们的目光。” 江帆说:“的确如此,我去年就跟他说,在创建文明生态村的过程中,一定要多修路,少拆房屋,更多地保持当地的原生态。你看吧,以后这样的农业观光项目必定受欢迎,那些开发建设得很漂亮的地方,未必宜居,我以前就跟长宜说过,让他开发旅游资源的时候,一定要考虑这一点,只是直到现在,我都没去过三源,据说他那几年,把三源搞得真不错。” 丁一说道:“我去过,的确不错,而且相当具有规模,有些新建的景点,丝毫看不出刻意开发的痕迹,给你的感觉好像大自然就是那个样子,据说从春天往后,每个节假日包括暑期,去三源避暑的人,都要提前预定酒店房间,不然根本住不上。而且,那个博物馆建的也很有特色,你方便的时候可以去看看。” 江帆说:“该去看看。” 过了大桥,江帆就打开了右转向灯,等前面的魏克勤看到后也打开转向灯的时候,江帆就把车驶离了省道,拐向了一条土路。 魏克勤一看市长下了道,就掉头回来,也跟着江帆下了道。 江帆停住了。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土道,完全是一条牲畜走出来的道路。前面是一大片树林,树林的北面就是京州省著名的呼延河。 江帆推开车门下了车。他望了一眼眼前的呼延河,又看了看长出鹅黄树叶的杨树,说了一声:“空气真好啊!” 他见没人应答,这才回头看了看,就见丁一仍然坐在车里没下来。他重新走回来,刚要给丁一开车门,魏克勤就上来了。 魏克勤老远就说道:“江市长,这里的景色怎么样,年前有家化工企业看中了这里,想在这里建厂房和污水处理厂,我记住了你的话,坚决驳回了。” 江帆看着他说:“是啊,你现在最大的资源就是原生态,千万别小看了这原生态的环境,将来阳新的百姓终究会受益的。” 魏克勤刚想说什么,这时就看见江帆车里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人,难怪江帆站在副驾驶旁。 江帆见魏克勤盯着车里的丁一看,就拉开了车门,跟丁一说道:“下来吧,你还想让魏书记请你你才下来啊?” 丁一的脸红了,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悄声说道:“没正形。” 魏克勤一看,从江帆车上下来的居然是电视台的记者,现在的新闻主播丁一。丁一采访过魏克勤,也算是熟人了。 魏克勤尽管是贫困县的县委书记,但人并不呆不傻,也算是官场上的老江湖了,有着官场上应该有的一切智慧。他想到江帆一大早是从住处出来的,那么这个丁一应该跟江帆的关系不一般。领导身边的女人那是不可小视的。想到这里,魏克勤赶忙殷勤地走到丁一面前,主动向丁一伸出手,说道:“是丁记者啊,欢迎,欢迎。” 丁一有些不好意思,跟江帆相识这么长时间以来,魏克勤是阆诸他们俩第一次公开见的人,所以她才不好意思。 她握着魏克勤的手说:“你好魏书记。” 江帆看着丁一的窘态,他笑在心里,跟魏克勤说道:“我们本来去北京有事的,没想到被你劫持到了这里。” 魏克勤知道耽误了市长的好事,就说道:“嗨,您怎么不早说啊,阳新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好的,又不是什么急事。” 江帆说:“还不急,你一大早都堵到我门口了,我再不来太不合适了。” 魏克勤不好意思笑了,说道:“我每次给肖秘书长打电话的时候,他总是将您未来三天的活动倒背如流,我说,我年前就排队了,就是栓绳轮,也该轮到江市长到我们这儿来了。他总是说,你就心疼心疼市长吧,休息日他都很少休息,你那里的事,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昨天我又跟他联系着,他说周六没见市长安排什么事,也许他安排了自己的私事,我一想,既然市长一心为公,休息日来阳新转转未尝不可,所以啊,我就厚着脸皮去军区门口。” 江帆笑了,说:“实在对不起,这段的确事多,不过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阳新。你今天就是不找去,我也准备在下周来一趟阳新了。” 魏克勤说:“我等不及了,年前咱们唠的那次我特别有感觉,总想让您实地来看看,我们这个地方过去是兔子都不筑窝的地方,穷得叮当响,有一句顺口溜,阳新有三宝,沙子、石子、老尖草。我们这里尽管没有山,但大部分是丘陵地带,有四成耕地是靠天吃饭,资源除去沙子石子就是老尖草,所以,这几年也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过我非常看好我们这里的沙石资源,随着北京的申奥,我们这里的砂石料的销路逐渐好了起来,如果今年申奥成功的话,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大规模的建设,估计我们这里的砂石料的销路将上一个台阶。我上次开全县干部大会时就这样说过,过去的沙子石子老尖草,将会给我们带来第一拨财富,所以,今年初,我就让有关部门开始规划,吸取北京卢沟桥和别处的教训,一旦砂石料销路起来后,我们要有规划的采砂,不能盲目乱采,因为呼延河每年都涨水,我们没钱干不起大事,就不能当败家子了。” 江帆看着蜿蜒宽阔的呼延河,说道:“现在采砂影响到河道了吗?” “要说一点影响没有不可能,多多少少有点影响,但我们没有头汛期都治理,加上现在砂石料的价钱比较便宜,没有太大的利润,所以目前采砂还是比较规范的,基本上都是按规划区域采的,我担心的是,今年一旦申奥成功,那么大规模的建设就会起来,那时对砂石料的需求将会是空前的,利润大了,采砂的就会蜂拥而至,就会有一连串的问题出现。” 江帆看着闪着银光的呼延河,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亢州的万马河,看着两岸河滩上正在吃草的成群的牛羊,他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情怀,想起了自己写的诗,不由地有些感慨,他掏出墨镜戴上,说:“是要好好规划,绝不能像别处泛滥成灾,必须保证河道的通畅。” 魏克勤说:“这个工作倒是比较好做,因为呼延河无论是历史上还是近代,甚至七年前,都发生过洪灾,老百姓防汛的意识比别处的要强些,因为吃过亏。所以这项工作倒不难做。” 江帆忽然问道:“生态文明村创建活动搞得怎么样?” 魏克勤说:“我们是最后一批,但也慢鸟先飞,我们选出了十个示范村,有的村已经在筹划修路,就是没钱。” 江帆说:“动脑筋,跟驻军和大企业化缘。” 魏克勤说:“我们这里驻军倒是有,外来的大企业几乎没有,所以江市长以后要是有好的项目,还希望您到时想着我们阳新啊。” 江帆点点头,说道:“有合适的项目不会忘了你。走,咱们到别处转转。” 听江帆这样说,魏克勤有些犹豫了,他说:“要不这样,你们先去办自己的事,等哪天您调研的时候一块看吧。” 江帆看了丁一一眼,笑着说:“老魏啊,你可真会说便宜话,我们已经被你劫持到了阳新,就是办自己的事,也赶不上趟儿了。” 正说着,江帆的电话响了,他掏出来,摘下了墨镜,看清是江燕的电话后就说道:“是不是等急了?” 099 肉麻的本事(一) 江燕在电话里说:“哥,你们到哪儿了?再不来就下班了。” 江帆背过身,往边上走了几步,说道:“今天肯定过不去了,我临时有事了。这样,你先下班。我们也可能明天过去。” 江燕不满地说道:“哥,要不是等你们,我早就跟儿子去公园放风筝去了,当市长的,周六周日都不休息吗?” “呵呵,对不起,今天情况特殊。” 江燕爽快地说道:“那好吧。我不等你们了,明天你们头过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提前来医院等你们。” “好。” 江帆挂了电话,见魏克勤正在跟丁一说着什么,他走回来说道:“好了老魏,走吧,今天中午恐怕你要管饭了。” 魏克勤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是不是耽误您什么事了?” “事是耽误了,不过我可以以后办,走吧。”江帆说着,就带头往回走。 到了车跟前,他说:“老魏,你把车放在这里,上我的车吧,咱们可以边走边聊,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再过来开车。” 魏克勤犹豫了一下,说道:“行。不过我得给他们打电话,让人过来开。”说着,一边掏电话,一边去拉江帆车的后排车门。 丁一说:“魏书记,前排座吧,方便你们交谈。” 魏克勤感觉丁一说得有道理,就坐到了前排副驾驶的座位上,低头拨了一个电话号码,说道:“你派人到呼延河的南岸把车开回去。”说完,也不解释,就挂了。 走到半路上,魏克勤回头跟丁一说:“丁主播啊,每天我都看你播的新闻节目,我家里那口子,是你忠实的观众,你播什么,她看什么。她说,阆诸台这么多的主持人,就丁一播得最好,人也长得好。” 丁一笑了,说道:“哪里啊,您过奖了。” 魏克勤说:“我说的是真的,尽管我每天必看新闻联播,但咱们阆诸的新闻节目更是不敢不看,主要是看市里有什么新的指示,当然,更喜欢看漂亮的主播。” 江帆认真地说道:“老魏,真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啊?” “什么本事?”魏克勤不解地问道。 “恭维人的肉麻本事呗。” “哈哈。”魏克勤听后大笑。 一路上,江帆都在跟魏克勤探讨着如何解放思想,如何利用阳新现有的条件,因地制宜,搞观光农业生态游的问题。 丁一坐在后面很少说话。魏克勤显然怕冷落了市长这位红颜,他回头跟丁一说:“丁主播,哪天有时间,等天气再暖和一点,油菜花都开了的时候,想着来阳新给我们拍个风光片,然后也在阆诸台做个广告,咱们吸引不来大城市的人,最起码先把咱们市区的人吸引过来。” 丁一笑着说:“好的,没有问题,你们当地的电视台也可以造造声势,先把农家乐弄起来,先把你们县城的人吸引出来,这样就可以一传十十传百了,慢慢培养人气。” 魏克勤说:“你说得太对了,今年过了年,我们有意扶持了一些农家乐项目,就是想依托梨花节和油菜花节,往出推推我们的农业观光游这个项目。” 丁一说:“有时间的话可以出去参观一下,看看别处的怎么搞的。” 魏克勤说:“我们还真出去过,去过重庆,去过北京的怀柔,有些没有多大可比性,比如重庆周边,我们没有他们那里的先天资源,怀柔也不能比,他们那里有山有水不说,当地政府无论在政策和财力上的倾斜力度很大,咱们当地做不到。” 丁一说:“对,有些咱们的确比不了,我建议你们应该去三源参观一下。” 江帆笑了,说道:“如果总是找些客观原因的话,那三源他也比不上,三源有山,有红色旅游资源。是不是啊老魏?” “呵呵。”魏克勤好脾气地笑了,回头跟丁一说道:“看,市长批评我了。” 江帆说道:“老魏啊,我不是批评你,你不得不承认,我们每当没有干起来一项事业的时候,或者干得不如别人的时候,总是习惯找些理由为自己开脱。” 魏克勤说:“别说,的确有这心理。” 江帆说:“有这心理也好,最起码还有积极的一面,说明能看出和别人的差距。我跟你说,你这里有的,恐怕是三源和怀柔没有的。大面积的丘陵,蜿蜒宽阔的呼延河,有传统的大面积的农耕地,好好琢磨一下,好好动动脑筋,在农业旅游观光上,仍然可以做大文章,这张牌打好了,可以带动起许多的相关产业,甚至改变这里人的生活意识,进而让周边的百姓受益。” 魏克勤说道:“唉,说起这个我就头疼,这两年头发都快掉没了。你说我从一参加工作,就在阳新这个地方,现在50岁了,始终就没离开过阳新县,真不做出点什么吧,还真就有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感觉,就是条件和基础太差了,还有就人的意识跟不上。不是没有琢磨过,实在是不容易啊,哎——” 江帆没有理会他的叹息,而是说道:“老魏啊,刚才小丁的话提醒了我,你真应该去三源参观参观去,他们那里的农家乐搞得很不错,而且发展很快。那里的县委书记我认识,已经调到别处去了,尽管没有可比性,但最起码能开阔思路,看的多了,灵感也就有了,怎么样?你要是去参观,我可以给你联系。” 魏克勤说:“您不是说那个县委书记调走了吗?” 江帆说:“调走也没问题,如果你用心做这事,我都可以把这个县委书记叫来,让他陪着你回三源,身临其境地给你介绍当年搞旅游的经验。” 魏克勤有点受宠若惊,他说:“那怎么好啊?” 江帆说:“老魏啊,说句真心话,我对你这里没有更高的要求,你今年只要把这块工作谋划好了,这一年你的没白干,尽管我是第一次来你这里,但却没有忘了你,你这里的情况我是清楚的。你只有谋事、干事,别说我把三源的书记叫来跟你介绍经验,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可以为你请来更高层次的人来了。” 魏克勤说:“不瞒市长说,干事的心我始终都有,就是我学历不高,知识有限,这件事我真的没少下功夫,原来也跟聂市长磨叨过,您猜聂市长怎么说?” “怎么说?”江帆问道。 “他说,你那里能保持现状就行,我对你没有高要求。” 江帆没有表态。 魏克勤又说道:“其实,早先申书记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老魏啊,你那里保持稳定不出事就行了。好像我们阳新在领导的心目中就是这样定位的。”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老魏,我对你的要求比他们高点有限,老魏啊,你可别轻敌,尽管我的要求不高,但你要真正做好可是不容易。谋划,是工作的第一步,这步一定要做好,夯实,你可别小瞧了这一步,做好了,整项工作就成功了一半。另外,我的脾气是不轻易布置任务,一旦布置了那一定是要要账的,所以我说你别轻敌。” 魏克勤连声说道:“是,是,是。” 江帆说道:“还有啊老魏,你的眼光也别局限于你的阳新,可以辐射到周边的县市,这样打造的就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区域,那样的话,来这里游玩的人就感到很值得了。” “这个工作恐怕我做不了。要市里统一协调才行。” 江帆说:“你做不了但是可以这样谋划啊。” “是,领导的站位就是高。其实我承认,我是一个只会使笨力气的人,要说谋划这事,市长您还真得具体指导才是。” 099 肉麻的本事(二) 江帆笑了,说道:“你给我的印象对工作很认真,负责,拿事当事。我喜欢这样的人,这样的干部,至于你说的笨和学历的问题,这些都是可以在干工作中弥补的。当年,三源那个县委书记也是跟你一样,也是这样跟我聊起他想发展旅游的思路的,他跟我说起他们那里的情况,我记得当时我们只聊了一个晚上,但这个晚上谈的都是旅游的事,当时我们俩一拍即合。没想到,他的动作真快,不但马上谋划,转过年就搞了首次的桃花节,再后来旅游也就搞了起来,而且做得有声有色。” 魏克勤说:“对,我想起来了,前两年北京晚报和北京电视台,还有中央电视台,好像都做过三源旅游的广告,甚至是宣传片。” 江帆笑了,说道:“何止是电视广告,他们还专门邀请北京老年摄影家协会来采风观光,并且出资让这些老艺术家们参赛,当然,前提是参赛作品的内容必须是三源的内容,三源的自然风光,三源的风土人情;在本县境内,搞过小学生专题作文比赛、书画比赛,还搞过让小学生来命名旅游景点的举动,让这些孩子们从小记住了当地美丽的风光。为了推介当地的旅游资源,他们几乎把能想到的招儿都想到了,几乎做到了无孔不入、见缝插针,这个县委书记特地自己掏钱买了个照相机,他的照相机只照当地的自然风光和风土人情,经常往报纸上投稿。我现在想,你非常有必要跟他们取取经,开阔一下思路。事,是死的,人,是活的。要善于发现你们的优势,善于发掘你们当地的文化资源、地理资源,要善于推介自己,只有知名度大了,还发愁引不来大企业吗?” 魏克勤说:“您说的太对了,我是脑筋没少动,但主意没想出多少。您这么一开导,我还真觉得我们阳新,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什么条件都不具备,仔细想想,还是有可为,有文章可做的。” 江帆说:“靠你一个脑袋想不行,要靠大家,靠群众的智慧,要让所有干部的脑袋都考虑这件事才行。要发挥地道战精神,各村有各村的高招,各村有各村的实际。你们这里传统农业特色比较显著,所以,搞农业观光游是最佳方案,由此带动起吃喝住行、甚至带动房地产业、招商引资等等,都是有利无害。” 魏克勤被江帆调动起了热情,他说:“市长,要不我说必须让您来亲自指导视察呢,这样一说,我的思路也开阔了许多,等您哪天有时间,给我们联系一下三源,道路又不远,两天轻轻松松就回来了,旅游点我们也去了不少的地方,但大多借鉴意义不大,我们的确应该去趟三源,向他们学习一下经验,开拓一下思路。” 江帆说:“没有问题,你们组织好了跟我说声就行。” “但是市长,我们一旦搞起来,您不支持是做不下去的。”魏克勤及时抛出了这个问题。 江帆笑了,说道:“老魏,又犯毛病了不是,你这话说早了,你先把工作干起来,支持你份内的事,如果你干不起来,我再怎么支持也白搭。” 魏克勤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您说得对,批评得对。” 这半天,江帆和丁一跟着魏克勤,几乎转遍了阳新整个县城及周边的地方,尤其是查看了境内呼延河的两岸,查看了城外周边的农作物,等他们坐在阳新县城招待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种了。 坐在招待所的餐桌边,丁一的肚子开始咕咕地叫。 她旁边的江帆听见了,就跟魏克勤说道:“魏书记啊,你看,丁记者第一次来阳新,你就把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我看啊,下次她肯定不会来了,更不用说要支持你的工作了。” 丁一此时也听到了自己肚子在叫,听江帆拿她打趣,就怪嗔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魏克勤更加看出了江帆和丁一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他赶紧说道:“今天真是对不起了,让丁记者跟着一块挨饿,主要怪江市长,他要是多来两次,何至于我让他一下子看了这么多的地方?” 丁一笑了,说道:“魏书记客气了,我没事,您不要听某些人的挑唆。” “哈哈。” 魏克勤大声笑了,他赶紧冲服务员招手,示意上菜。其实,魏克勤在半路上就安排了饭菜,是江帆说看完了再吃饭。 此时,丁一的确感觉到了肚子不舒服,说不出的不舒服,有一种阴痛的感觉,她下意识地用手捂着肚子,轻轻地揉着。 100 虚惊一场(一) 丁一揉肚子的动作,没有逃过江帆的眼睛,江帆关切地问道:“真是饿得不舒服了吗?” 丁一摇摇头,说道:“没有,就是感觉有点凉。” 老魏说:“肚子里没食,就是凉的感觉。”他冲着服务员说道:“看有什么热汤没有?先给我们端上一盆。” 丁一说道:“没事的,我喝点热水就行了。” 江帆见魏克勤要打电话,就说道:“老魏,今天我来是非正式的,你一不要叫人,二不要喝酒,我下午还有事,吃点我们就回去,争取下周我正式来一趟阳新。你把咱们在路上说的话好好琢磨一下,看哪些需要市里帮你协调的,你想好,下次我会带着有关部门的人来搞一次专题调研。” 魏克勤见江帆这样说,就扣上了电话,他说:“我想把刘县长叫来,既然您这么说我就不叫他了。但是您第一次来阳新,怎么也得喝点酒啊?而且这么晚才吃饭,这样,咱们喝点红的您看行吗?” 江帆摆摆手,说:“红的也不要喝了,你让他们连菜带主食一起上,吃完我们就走。” 魏克勤知道是他临时把市长“劫持”到的阳新,市长跟电视台的丁主播在一个车上,他们肯定有事情要办,他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好吧,都怪我,耽误了您的正事。” 江帆笑着说:“没什么,我们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今天能办就办,不能办明天再办也来得及。” 这时,丁一忽然感觉自己肚子有些不舒服,就起身去了卫生间。 魏克勤从江帆看着丁一那关切的目光里,似乎读出了什么。他再次抱歉地说道:“今天都怪我,实在是太晚了。” 江帆笑笑,看了一眼洗手间的门,刚要说什么,两三个服务员端着菜鱼贯而入。 魏克勤说:“如果不喝酒的话,那您喝点什么?” 江帆说:“水,这茶不错。” 魏克勤又问道:“那丁主播喝点饮料?” 江帆说:“饮料不要,如果有热奶给她来一杯吧。” 魏克勤赶忙吩咐服务员上热奶。 江帆又和魏克勤聊起阳新怎么发展的事情,他们聊着聊着,江帆就感觉到丁一去卫生间的时间不短了,他看着卫生间,侧耳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江帆就有些坐不住了,眼睛一个劲地看着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 魏克勤看出了江帆的担心,而这种担心明显就是因为里面的丁一,他就找话说道:“江市长,您要是饿的话,就先吃点。” 江帆“嗯”一声,接过魏克勤递到他手上的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无心地嚼着,眼睛还是盯着卫生间的门看,然后又放下筷子,故意冲着卫生间大声说道:“小丁,我们可吃了,你再不出来我们就吃没了……” 他的话没说完,卫生间的门就打开了,丁一脸色惨白地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江帆。 江帆的心就是一咯噔,问道:“你怎么了?” 丁一没有回答,依旧看着江帆,似乎有些无力的样子。 江帆急忙起身,走到她跟前,又问道:“哪儿不舒服吗?” 丁一想说什么,看了看魏克勤,嘴唇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魏克勤见状急忙起身说道:“我去要热牛奶。”说着,就走了出去。 见魏克勤出去了,丁一无助地看着江帆,眼圈渐渐红了,一层雾气弥漫上眼眶…… 江帆一看就慌神了,他看着她的腹部,说道:“是不是……” 不等江帆说完,两串泪水就从丁一的眼里淌出,她哽咽着说:“江帆……我,好像又没有保护好他……” 江帆一听,急忙推开卫生间的门,他就看到卫生间的纸篓里,有两团红色的卫生纸,他大惊失色,急忙扶住了她,说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丁一抹了一下眼泪,说道:“我……现在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肚子有点阴痛,其它就没有了……” 江帆扶着她坐在椅子上,说道:“这样,我给你要了热奶,你坚持一下,等老魏回来,你喝了牛奶咱们就走,去医院。” 丁一抹了一下眼泪,冲她点点头。 江帆长出了一口气,看了丁一半天,才拿起筷子,给丁一夹菜。 为了不让江帆过分担心,丁一强迫自己把他夹的菜放进嘴里,却什么滋味也吃不出了,在嘴里毫无兴趣地嚼着。 由于丁一年前有过一次流产的经历,所以对她的这次出血江帆不敢小视,他立刻掏出了电话,就给江燕打了过去。告诉江燕,他们一会就到。 江燕说:“哥,我们刚从家里出来,正在公园陪孩子,你们明天上午或者周一再来吧,这个检查早一天晚一天都问题不大。” 江帆无法在电话里跟她解释,就怒气冲冲地说道:“不行!你现在必须回单位等我们,一个小时后我们就到。”说完,不容江燕说话就挂了电话。 这时,魏克勤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了,他抬头看了丁一一眼,说道:“真是对不住了,饿坏了吧。” 丁一想起身去接牛奶,江帆伸手把她按在座位上,替她把牛奶接了过来。 江帆已经没有心思吃饭了,他看着老魏,说道:“老魏,今天太仓促了,我们吃点就得赶快走。” 魏克勤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们有事了,就说道:“好,好,都怪我,那市长、丁记者,你们赶紧吃。”说着,就起身拿起一副没有用过的筷子,开始给他们两个夹菜。 江帆制止住了他,说道:“老魏,不用客气,今天的确有事,也没有跟你聊痛快,改天我带着人再来。” 魏克勤此时感觉到今天早上自己的的确确是冒失了,江帆有事,他早上就看出了,但是他苦于几次约江帆不果,才登门求见他的,没想到这一圈转下来,居然这么晚才吃中午饭,而且很明显,丁一似乎身体也出现了不适,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堂堂一个县委书记,竟然只会憨笑,自己也忘了动筷了。 江帆为了不让魏克勤太过难堪,就拿起筷子,胡乱夹了几口菜吃,看到丁一喝完了一杯奶,说道:“再吃点别的吧?” 丁一的脸色稍显红润了,她看了看满桌子的菜肴,没有丝毫胃口,就冲江帆摇摇头。 这时,服务员又端上了两盘甜点,江帆说道:“老魏,把这两份甜点给我打包,我们带在车上吃,现在我们要赶紧走了,那边有人等着急了。” 江帆说着,就伸手去扶丁一。 魏克勤见状说道:“丁记者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我打电话叫医生过来,这里离县医院很近。” 听魏克勤这样说,江帆就看着丁一,征求她的意见,说道:“要不要在这里看医生?” 丁一摇摇头,说道:“不用,我没事的。” 江帆说道:“那好,老魏,就不麻烦你了。你如果没吃好的话,我们走后你接着吃。” 魏克勤搓着两手说道:“今天的确是我莽撞,太对不起了。” 丁一拉着江帆的手,试着站了起来,还好,没有上次那种血涌的感觉。她也顾不了影响了,任凭江帆握着自己的手,搀着自己往出走。 下楼梯的时候,江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丁记者,我看我还是背着你下楼吧?” 丁一的脸红了,小声说道:“别开玩笑了,我没事。”说着,就要自己走。 江帆哪敢让她自己走,赶忙又扶住了她。尽管他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但他是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时刻注意着丁一的一举一动,唯恐她有不测。 100 虚惊一场(二) 旁边的魏克勤徒张着两只大手,在旁边护着丁一,手却不敢碰到她。 江帆给丁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扶着她坐了进去后,“砰”地一声关好车门,快速地奔向另一侧的车门。 魏克勤在一旁看着有点手足无措。 江帆看着他,说道:“你也上车吧,去开你的车去呀?” 魏克勤连忙摆手说道:“您就别惦记我了,我已经够给你们添乱的了,我的车估计他们已经开回来了。” 他说着,就弯腰给江帆拉开车门,用手挡着车门上方,以免碰着市长的头。 江帆说:“那好,我们走了。” 江帆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拧开点火开关,脚下一用力,车子就窜了出去。 魏克勤一直跟在江帆的车后,直到他们的车消失在大门口看不见了,魏克勤才低下头,她沮丧极了,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懊悔…… 路上,江帆疾驰如飞,丁一在旁边一个劲地提醒他:“小心,慢点,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肚子也不疼,也没有大量出血,来得及。” 江帆紧皱着眉头,说道:“下边出血多吗?” 丁一说:“没有感觉,跟上次征兆完全不一样。” “肚子还疼吗?”江帆焦急地问道。 丁一说:“没什么感觉,就是有点阴疼。” 江帆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脸色好了许多,他拉过她的手,说道:“也许,我们应该去阳新县医院,我太迁就你了,现在后悔死了。” 丁一抽出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安慰他道:“我能坚持,除去肚子有点阴以外,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也许……” “也许什么?”江帆反问道。 “也许,没有大碍,你不用着急。” “已经见红了,怎么能说没有大碍,好了,你闭上眼睛好好养养神吧,别说话了!” 江帆命令道,脚下的油门就又被踩了下去。 丁一紧张地说道:“注意安全……” 江帆没有说话,而是不停地鸣着笛,闪转腾挪,左右超车,疾驰穿梭在省道上。 丁一不敢再跟他说话,更不敢“闭上眼睛”养神,而是紧紧地攥着手,手心里都被她攥出了汗。 等江帆赶到江燕所在的区医院时,江燕早就焦急地等在诊室的门口,她见哥哥扶着丁一走进来,就埋怨哥哥说道:“她都见红了,你怎么还让她走着进来?没看见门口有轮椅吗?” 迎头就挨了了妹妹的批评,江帆有些尴尬,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江燕没再犹豫,跟丁一说道:“跟我来。”随后,就拉着丁一的手走进了旁边就近的一个诊室。 江帆也要跟着进去,江燕拦住了他,说道:“我的市长哥哥,您老外面等——” 江帆怔了一下,就停住了脚步。 候诊区,大多是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大部分都是在老公的陪同来检查身体的。这里的人,大部分都在二十多岁,像江帆这样年纪的人很少。江帆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那些年轻的爸爸们,他在心里感叹:真是老了…… 在感慨的同时,他是多么希望这次能成功地做上爸爸。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出现了阳新招待所的卫生间里那团纸上的血迹和当时丁一惨白的脸色,他的心就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个多小时了,丁一还没出来,江帆就有点慌了,他掏出电话,想给里面的江燕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又担心打扰了她,正在他焦灼不安的时候,江燕出来了,丁一满脸窘态地跟在她的身后。 江帆见状赶紧走过去扶住丁一,说道:“情况怎么样?” 丁一不让他扶自己,将他的手拿开,红着脸,不说话。 这时,就听旁边的江燕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江帆问道。 江燕捂住了嘴,说道:“跟我来。” 江帆还是扶着丁一,跟在江燕的后面。 江燕来到一间大医办室,由于此时正好是下班查房的时间,当班医生们都去病房了。江燕请哥哥坐下。 江帆不坐,说道:“你快点说,到底怎么样?” 江燕刚要说话,又“噗嗤”一声笑了,她看了眼丁一,丁一的脸更红了。 江燕笑着说:“哥,你是不是想孩子想疯了?” 江帆怔了一下,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燕说:“我嫂子她根本就没怀孕!” “什……什么?没怀孕?不可能,我明明看见那个试纸是双道杠,只不过一个颜色深,一个颜色浅,不信问你嫂子?”江帆看看江燕,又看看丁一。 丁一涨红了脸,她低下头,说道:“这次……可能是试纸不准,我真的没有……” 江帆一听,看着江燕,说道:“这个……还有不准的时候?” 江燕说道:“当然有不准的时候,临床中我们见得多了。” 101 未见其人先闻其名(一) 听妹妹江燕这样说,江帆就问道:“为什么?” 江燕说:“一个是试纸本身的问题,可能过期;二就是检测的时间问题,这两点都有可能造成不准。首先,早孕试纸的确方便了孕妇自检,但真的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再有嫂子测试的时候是晚上,应该在早晨,最好用晨尿,一般用试纸自检后,就该到门诊做进一步检查,以便确认是否妊娠。我们刚才给嫂子做了两项检查,一项是化验尿液,一项是超声波检查,的确没有怀孕。” “真的?”江帆仍然不相信。 江燕忍不住又笑了,说道:“哥,的确是没怀孕,我骗你干嘛?难道我不希望嫂子怀孕吗?” 江帆仍然不死心,说:“那她之前的呕吐和想吃辣的,还有那个……那个……你们女人的那个没来又是怎么回事?” 江燕说:“都是假孕现象。” “假孕?” “对,我们在临床上经常碰到,一点都不新鲜。”江燕说道。 “可是,她……” 江帆欲言又止。 江燕说:“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这也是女人生理周期出现紊乱异常的正常表现,只不过嫂子的表现时间长些,所以造成错觉,我再强调一点,试纸只是一个辅助检测手段,真要确诊,必须来医院接受正规检测。” 江帆想了想,不由地噗嗤一声笑了,他看着丁一,又看看妹妹,说道:“我还是搞不懂,比如那个……” 丁一知道她想说什么,就娇嗔地说道:“好了,别问了,都跟你说得很明白了……” 江帆看着丁一,笑了一下,说道:“是,你说的对,咱俩……哈哈……” 江帆本想说什么,当着妹妹,下面的话就没说出来,他笑了几声后,拍了拍丁一的肩膀,说道:“小同志,没关系,继续努力!” 江燕抗议地说道:“我说哥啊,留着你们的情话关上门再说吧,我问你,你们回不回妈妈家?” 江帆就把目光投向了丁一,征求她的意见。 丁一立刻就不自然了,说道:“今天……这情况……要不还是改天吧?” 江燕笑了,爽快地说道:“我理解,要不你们改天再回吧,闹了这么一出,你们保证有一肚子的疑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回去慢慢琢磨。不过哥我得告诉你,最好的最好,半年以后再怀孕,这样也给子宫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说真的,如果这次真是怀孕了的话,我还真是很担心嫂子的身体和胎儿的健康。没怀,我这心里反而踏实了。” 江帆一听,反驳她道:“敢情你儿子那么大了,还不兴我着点急吗?” “哈哈。”江燕又大笑起来,说道:“哥,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给你们几本书看看,怎样才能生出一个健康的宝宝。” 江燕说着,就从桌上拿过两本书,放到哥哥和嫂子手上,说道:“好了,我要回家了,一家老小都等着我呢,我今天本来不上班,让你们俩折腾得我还挺忙活。” 江帆这才说道:“燕儿,那就谢谢你啊,今天,我们先不回去了,改天专程回去看妈妈。” 江燕看着哥哥和丁一,怪嗔地说道:“知道啦,反正我们已经习惯你娶了媳妇忘了娘了。好了,我的确该走了,嫂子,记住我嘱咐你的话,要想要一个健康的宝宝,给子宫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 江燕说着,跟他们摆摆手,就率先走了出去。 等江燕走出去之后,丁一看着江帆,江帆看着丁一,两人忍俊不住,同时笑出了声……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沉默了一会,江帆又一次噗嗤地笑了。 丁一尴尬地看了他一眼,怪嗔地说道:“不许笑,再笑我就生气了!” 江帆笑着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没笑你,我在笑我自己。” 丁一知道他笑的内容,就说:“笑你自己就是在笑我。” 江帆说:“别那么敏感,我的确是在笑我自己,想我这些天来,不敢碰你,弄得我紧张兮兮的,尤其是你刚才卫生间出来的一霎那,我就是一咯噔,尽管我极力保持镇静,说真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唯恐你再遭遇一次不测,就在心里把老魏杀了一千遍一万遍了,结果……哈哈,原来是我们虚惊一场!” 丁一却没有笑,只是叹了一口气。 江帆听见她叹气,握过她的手,说道:“叹什么气?” 丁一不解地说道:“我现在也搞不明白,怎么会是这样呢?” 江帆知道她的困惑,其实自己也有些不甘,但毕竟事实摆在哪儿了,他说:“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相信科学。这次虚惊一场也好,帮助你长了知识。江燕批评得对,我是要好好注意一下了,等你休养生息好了后,我们再要宝宝。” 丁一说道:“是啊,从今天起,我就回家住吧,正好爸爸他们也快回来了。” 江帆听后急忙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多注意和你回不回家没有关系。” 丁一笑了,说道:“江帆同志,你想想,如果你从国外回来,看见自己的女儿再和别人同居,你心里会舒服吗?尽管你准备将女儿嫁给这个人,心里也是会有些不舒服的。何况,之前还有那么多的不利因素存在过。我这样做,完全是在为你着想,为你求婚顺利着想,为我们着想……” 江帆想反驳她,但张了张嘴,居然没有找到反驳的理由,就说:“那也用不着今天就回家住啊,再说,他们回来还有几天时间哪?” 丁一说:“我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了,怎么也要回家收拾一下,搞搞卫生什么的,爸爸回来后,肯定会去老房子的,这比写的还准。” 江帆点点头,他理解丁一父亲对亡妻的感情,就说:“那也用不着今天回去,今天回去就半夜了,你怎么回?这样,我明天跟你回家收拾,等他们头回来的时候,你再回去住,我一想到长宜批评我的话就心不安。” 丁一笑了,知道江帆指的是什么,就说道:“科长的确对咱们不错。” 江帆说:“他是对你不错,是担心我委屈了你。” 丁一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不知道他现在个人问题解决得怎么样了?” 江帆说:“前两天我去省里,办完事后去省发改办坐了一会,正赶上孟客也来了,好像他们那里要上什么项目。中午就一块喝的酒,他说长宜现在好像跟省研究室的一个女教授关系不错。” “省研究室的?”丁一反问。 “是的,现在在亢州挂职副书记,之前孟客给他们俩撮合过,但那时彭长宜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听孟客说,现在似乎有点那个意思了。” “哦,那还是不错的。” “哎,有一次我们俩通电话,我就跟他说,我说我情况特殊,你说你怎么也这么没有女人缘,到现在愣是没一个女人想嫁你?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当然了,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呵呵,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江帆看了她一眼,说道:“他还说了一句话,你肯定猜不到了。” “说什么?” 江帆故意弯起嘴角,不说了。 丁一看着他,说道:“还说什么?” 江帆说:“跟你有关系。” “跟我有关系?” “是的。” “怎么跟我扯上关系了?”丁一在心里就有点敲鼓,她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101 未见其人先闻其名(二) 江帆笑了,说道:“他说,我看小丁这样折磨您,我就害怕了,年岁大了,谈不起感情了,凑合着闹吧。一旦遇上不开眼的,真想嫁我了,我就接着。” 丁一扭过头,说道:“他真这样说的?” “当然,我骗你干嘛?” 丁一故意咬咬牙,说道:“好啊,你们俩背后说我坏话,等有一天我见着他,一定要找他算账!” 江帆说:“某种程度上,我认为他说得对。” 丁一扭过脸,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江帆心虚了,说道:“当然,主要还是我让你受的折磨多。” 丁一这才满意地笑了,说道:“这态度吗,还凑合。” 江帆又说:“不过有一次我从内蒙回省里来,住在他那里,他跟我说谈了一个,是三源的一个女孩子,不知后来怎么又不提了。” 丁一也说道:“对呀,我回亢州办调动手续的时候,好像也听雯雯说过。也许,他还有可能复婚吧?” 江帆一听就“哈哈”大笑了,说道:“你啊,枉费了长宜对你的一片关心,他前妻早就结婚了,他就是想复婚,都没人跟他复了。” 丁一微微张开嘴,说道:“哦……我真是不知道这个情况,我最后一次去亢州的时候,好像听说他前妻和前妻母亲,包括王部长,似乎都有意让他复婚的。” 江帆说:“怎么可能啊?他要是有意想复婚,早就复了,那都是他前妻的想法,他前妻还找过三源那个女孩子也就是从那次后,三源的那个女孩子就没有再跟长宜联系。所以,就是他前妻不结婚,我估计长宜也没有复婚的可能。” “哦——是这样啊——” 江帆感叹了一下,说道:“唉,其实男人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当然长宜还比我小几岁,那也不小了,说真的,不具备竞争力了,没有几个女人会看得上喽——” 丁一听了这话,就歪过头,打量着他。 江帆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当然,也有死心眼的傻女人,比如我旁边的这位。” 丁一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江帆也看了她一眼,冲她做了个怪脸…… 这次没有怀孕,对丁一来说,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一来是她不想未婚先孕,二来是让爸爸知道这个事实后,更会给江帆减分的。 周一,是电视台新闻直播节目的例会时间,尽管是一个节目的例会时间,但规格很高,上到广电局局长、下到总编室主任,台里播音组组长,新闻部全体工作人员,全都参加会议。大家会利用这个例会,查找不足,以利于今后改进。每次例会,已经荣升广电局局长的朗法迁都要亲自参加这个会议。 丁一挨着岳素芬坐在一起,头开会的时候,岳素芬悄悄塞给她一个纸条,上面写着:中午去我哪儿吃饭。 丁一回道:不能定,我上午还要见一群人。 岳素芬又写道:是采访的事吗? 丁一回道:是商量为福利院的孩子捐助的事。 岳素芬:那好,等有了结果,想着让这些人进我的直播间。 丁一点点头。 朗法迁一如既往地摊开笔记本,按照上面记得的几点意见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说道:“新闻直播到现在,各个节目主持人越来越成熟,出错率越来越低了,但这一周还是有不少的问题出现。我先说字幕。字幕还是有错字。这个问题几乎我每周都能接到观众的反馈,最让我感到脸红的是,一位小学生打来电话,她告诉我,咱们新闻节目的标题字幕,有一个字打错了,那就是好评的评字,打成了平安的平。当然,其它节目组也有这个现象。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杜绝不了。要说直播节目打错了,来不及更改,那么重播的时候怎么还是错的,有时间怎么也不改了?还有,其他节目组都是录播的节目,你们有的是时间纠正错别字,可是为什么还会让错别字出现呢?下面,就是我发现的错别字,我都写在纸上了,一会请王台长过目。” 说完错别字,朗法迁又说到了新闻工作者的形象问题,他在会上指出翁宁表情拘谨,不够自然等,让她多看看中央台新闻节目主持人的节目,另外,再次强调女主持人不要戴任何的首饰,还是翁宁,眼影涂得过重。如果观众家的显示屏对比度稍强一点的话,那么重的眼影就是大熊猫了。 这个会开的时间不长,散会后,丁一就接到了袁茵打来的电话,袁茵说大家都在她这里集齐,问去哪儿跟丁一见面。 丁一想了想说:“袁总,我一会去你那里吧,正好也到你那里参观一下。” 袁茵说:“好的,我这就派司机去电视台接你。” 丁一放下电话后,她想给汪军打个电话,向他汇报一下。自从去年选举期间发生的那件事后,丁一发现汪军很注意跟她的接触,某种程度上丁一还得要感谢汪军,是汪军让她和江帆知道了阆诸并不太平,这就给江帆敲了警钟。感激归感激,但她还是怨汪军的,毕竟是因为汪军,她才失去了自己第一个孩子,尽管汪军如今是电视台台长,她的直接上司,但是丁一很少跟他来往,甚至都很少说话,有事能打电话绝不去办公室找他。 不过此时,丁一想去办公室找他,因为她感觉在电话里说不明白。这样想着,她就出了门,坐上电梯,来到汪军的办公室。 她敲了门,直到里面传来一声“进”,她从推门进去。 汪军正在低头看着什么,见进来的是丁一,他有些意外,赶紧从座位上站起,非常客气地说道:“小丁?是你?你可是稀客啊。” 丁一来办公室找他,的确令汪军有点受宠若惊,他从班台后面走出来,伸出胳膊,示意丁一坐下。然后用纸杯,给丁一接了一杯纯水,放在丁一面前的茶几上,随后,自己也坐在了丁一的对面。 汪军看着丁一,说道:“找我有事吗?” 丁一说:“是的,儿童服装厂的袁茵给我打电话,想通过我,给儿童福利院的那些孩子做点善事,我们已经联系好了,一会我去她那里,具体商议一下。所以,特来跟你汇报一声。” 汪军赶忙客气地说道:“小丁,我了解你,你做事认真有分寸,儿童福利院的系列报道得到了市领导和局领导的好评,台里最近准备将你做的这个系列报道送到省台,参加今年好新闻的评选。既然袁茵找到你,就是对你的信任,就按你的意愿去办吧,如果需要我跟福利院打招呼,我就给院长打电话。” 汪军的态度在丁一的预料之中,她说道:“暂时不用,我还不知道袁茵打算怎么做,等我跟她谈了后再跟台里汇报吧。” 汪军说:“不用跟台里汇报,你本来也做的是善事。上次我看见我那个同学院长,她还念念不忘你的好,说如果没有你的报道,福利院不会引起社会各界人士的资助和有关部门的领导重视。” 丁一淡淡笑了一下,说道:“我没有做什么。那就这样,我已经跟袁茵约好,马上就去她那儿。” 丁一一边说着,一边就站了起来。 汪军也站了起来,送丁一到了门口,说道:“小丁,工作上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丁一淡淡一笑,说道:“多谢台长。”说完,就开开门出去了。 汪军没有送丁一到门外,直到丁一关上房门后,他才出了一口气。丁一这事,他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内疚,更何况,丁一的背后是江帆,一个四十开外的男人,如果丁一因此没有小孩了,那他自己真应该下地狱。 袁茵的车很快就到了,门卫给丁一打电话。丁一接到电话后就出去了。 上了袁茵的帕萨特轿车,丁一发现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她出于职业的敏感,就开始跟小伙子聊起了袁茵。从小伙子的话里丁一知道,袁茵是个很严厉的老板,也是原则感非常强的老板,你只要犯了错误,她是从来都不会给你留情面的,是出名的严格治厂,制度治厂。但她有一点好,就是从不克扣工人的工资,工人该得的实惠一样都不会少。 这名司机最后说:“如果要说管理严格,恐怕全市所有的民营企业,我们工厂是最严格的,各种制度都有,但这些制度不是挂在墙上的,而是绝对要执行的。好多企业的制度无数,但真正执行的不多。从这一点讲,我们的制度的确有些苛刻。迟到五分钟扣五块,十分钟扣十块,15分钟扣除半天的工资,迟到半个小时全天的工资就没了。” 丁一说:“工资真的没了?” 司机说:“真的,由考勤处直接开罚单,班组长车间主任签字,直接报到财务。报给财务后还不算完,财务在下月初开工资的时候,考勤处需跟财务核对,确认这笔钱的确从你的工资中扣除后,方可付工资。” “那无故矿工是不是更不行?” 司机说道:“当然,累积三次就除名。我们袁总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哪儿有哪儿的规矩,你就是坐车去北京,还有个钟点限制呢,过去那些大臣们上朝,还得叫个起儿呢,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事必须请假,不请假就是对工厂、对工友们的不尊重。所以,我们厂工人的纪律是最好的。” 丁一对这个未谋面的袁茵就有了好感,她说的:“她这个比喻很好,做得很对,只是,她真罚吗?” “当然真罚了,一点都不留情面。我就挨过罚的。我们财务的工资表不单有袁总的签字,还有人力资源部、劳保部、库管签字后,还得有分管考核工作的人签字,这个人专门管考核,平时什么工作都没有,他的任务就是考核和开罚单,是我们厂一位退休老职工,非常严格,他签完字后,工资表才能送到袁总那里签字。生效。” “哦,那么多人签字都是为什么?”丁一有些不解,感觉哪个单位都是一把手是财务一支笔,有一把手签字就行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多让陪签。 102 老朋友重逢(一) 司机解释道:“人力资源部负责核实绩效部分工资,劳保不负责核实是否有超领劳保物品情况,库管负责核实是否有浪费情况,这些部门都审核完了,车间主任和主管生产的副总也要签字盖章,然后才是袁总签字。” “呵呵,管理得真够严密的,你们没搞质量、管理体系认证吗?”丁一问道。 “搞了,那套东西就够麻烦的了,我们自己又层层加码,所以就更严了。”司机不无抱怨地说道。 丁一感觉这个话题很有趣,就说:“管得这么严有没有受不了跳槽的?” 司机说道:“恰恰相反,跳槽的特别少。我们袁总有句口头禅,她说,工厂是大家的,我只是替大家代管,没有任何理由懈怠。说白了,我实际就是在给大家打工。我管得严点,少浪费点,我们年底就多拿点奖金,否则,工厂效益不好,没有奖金给大家,甚至连工资都开不出,你们还会在这里干吗?” 丁一点点头,说:“是这个理,她这话说得很实在。” 司机继续说:“是啊,别看管得严,而且坏了制度还扣钱,但是我们工资比哪家企业都有保证,工厂从没拖欠过工人的工资,而且比其它工厂拿的工资还多。好多工厂招不上来人,我们厂从来都不存在招工难的问题,好多市里的干部托关系想把亲属塞我们厂,但这些通过关系来的人,必须经过培训,考试合格后才能留下,不合格照样走人,我们袁总就说过,我绝不能拿全体职工的利润做交易。” “哦?”丁一感觉袁茵做到这一点很不简单:“那你们袁总就不怕得罪人?” 司机边开车边给丁一介绍这袁总,他说:“得罪人的事谁都怕,尤其是现在那些当官的,不达到他们满意,转过头就给你小鞋穿,我们厂在这方面吃的亏大多了,那袁总也不改,该怎么办照样怎么办,她给我们开会的时候就说,我绝不能拿全体职工的利益做交换,如果迁就了这个迁就了那个,那工厂就别开了,改粥房吧……” “粥房?”丁一不解其意。 司机笑了说道:“就是舍粥的粥房。” 丁一不由笑了。 司机又说:“她就是这么个犟脾气,宁愿挨治也不能破坏规矩。时间长了,大家也都知道她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就很少往这里塞人了。我们好就好在全是订单业务。少了流通这一环节,职能部门就是给我们气受,也受不到哪儿去,一不偷税漏税,二不苛刻工人工资,你能治到那儿去?顶多就是拿卫生这些小事说事。我们不做漂染加工业务,就是环保局来了,也找不到大毛病,只是拿一些悬浮物做说事,再说,我们厂为了防止职业病发生,按照环境认证标准来执行,早就避免了环境不合规的情况发生,所以,就是袁总得罪了有些部门的领导,他们也很少能找到毛病,好多部门的领导事后都和袁总成了朋友,他们说她是一个毛病最少的企业家。袁总常跟我们说,只要咱们把自己的日子过起来就是最大的成功,无论是领导还是朋友,只有把你的日子过起来了,他们才喜欢到你这里来。那些领导也喜欢过日子干事的企业家,你企业搞的什么都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你就是把周围关系搞的再好也没用,你到头来仍然什么都不是。只有把企业做起来才是硬道理。” 丁一感到这个袁茵很有性格,也很务实。如今,在当下的企业家中,这样脚踏实地的人不多。 那个司机显然意犹未尽,他继续跟丁一说:“我们袁总之所以这么强硬,其实也是有底气的,我们厂一分钱贷款没有,不偷税漏税,就是有人来找茬也不怕,她唯一怕的就是工人把活儿干砸了,得罪了客户。” “这倒是个硬道理。”丁一说道。 半个多小时后,汽车驶进了阆诸老城区一座临街的大院里。一个留着时尚短发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她中等个,身材圆润,五官饱满,透露出职业女人不多见的幸福和贵气。不用介绍,从她的气质上就不难判断,这个就是袁茵。 果然,司机介绍道:“这是我们袁总。” 车子刚一挺稳,袁茵就从外面给丁一拉开了车门。 丁一下了车,跟她握手,说道:“袁总好。” 袁茵说:“丁记者,欢迎,欢迎啊,你一来,我们这个小厂蓬荜生辉啊。” 丁一说:“袁总太客气了。” 丁一打量着袁茵,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容貌姣好,气质端庄、沉稳,尽管她的企业做得很成功,而且没有一分钱贷款,但她的衣着朴素、简单,一套藏蓝色的衣裤,显得她干练,利落。显然,这身外套是工厂管理人员的工作服,跟司机穿的是一个颜色。她的上身敞开着,里面露出一件白色的背心,把她的皮肤映衬得更加白皙,柔润,不施脂粉、更没有披金戴银,这和一般人眼里的成功女企业家又有一些区别。 “既然来了,就参观一下我这作坊工厂吧。”袁茵微笑着说道。 丁一说:“袁总谦虚了,我早就听说袁总巾帼不让须眉,当年一分钱没有的情况下,愣是敢盘下一个亏损的国有服装厂,改制后,当年就见了效益,第二年就实现了盈利,五年后就还清了所有银行贷款。” 袁茵听丁一说得头头是道,就知道丁一提前做了功课,她朗声笑了,说道:“不愧是记者出身,佩服。” 丁一转了一圈后发现,袁茵这个服装厂还是原来的老厂址,锯齿形的屋顶,天窗,蓝砖,都显示出这是一座有历史的老式厂房,尽管从外观上显得有些陈旧,但处处干净整洁,车间和办公场所被一道老式蓝砖墙隔开,有些地方还经过了必要的加固,办公区是一栋老式的两层小楼,楼中间是一棵茂盛的老槐树,小楼的墙上还挂着一个铜牌:阆诸市文物保护单位。 丁一笑着说道:“袁总富有了,原来工厂还是个文物保护单位。” 袁茵说:“我只有使用权、维修权,没有处置权,当初没想到这一层,要是想到了这一层,我说什么也要去开发区拿块地,盖个厂房。现在在这里太受局限了,哪儿也不能动,不能拆,不能改建。给人的印象就是破败。” 丁一说:“我没有看出一点的破败,反而看到了你们的实力和底蕴。这里之所以保存的这么完好,与你们在这里有很大关系,如果你当初不在这里,恐怕早就被别人开发了。” 袁茵说:“倒是记者经多见广,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我在这里,别人要开发还真不容易。首先不满足我的条件我是绝不会搬出去的。也有人给我算卦,说这里是宝地,是我的发家之地,所以我从来都没打算从这里搬出去。但是给人的印象就是破败,没有现代化工厂的亮堂和气派,我这里很少有领导来参观的,没人参观也好,我们既不需要做广告,也不需要政府来扶贫,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省得受到外界的诱惑。诱惑多了,难免就会分散心思,今天看这个赚钱,就想投资这个,明天又看到那个赚钱了,所以,我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做服装加工,尽管利润很薄,但是我们精打细算,将可能的成本全部降下来,不铺张浪费,花好每一分钱,按月开工资,让我这一百多号工人能养家糊口就是我最大的追求了。” 丁一感觉袁茵就像司机给她介绍的那样,是个过日子的企业家。她说的得有道理,诱惑多,心思就分散了,像袁茵这样的小型加工企业,利润低,只能向管理要效益,并且知足常乐。 事实上,许多企业在创业之初的路子走的是对的,但相当一部分企业成功之后,往往就开始走下坡路,甚至昙花一现,很大原因就是经不住诱惑,不能固守本行业,盲目扩张,最后资不抵债,关门大吉。 102 老朋友重逢(二) 这样的企业,丁一见的多,平时听的也多。 当丁一跟着袁茵来到二楼她的办公室时,里面早就有三四位女人等在那里。 袁茵给她们一一做着介绍,原来,她们都是袁茵好朋友,也是阆诸比较出名的女企业家,年龄都跟袁茵差不多,今天特地为了捐助的事来阆诸的。 袁茵首先将丁一介绍给眼前的三个人后,左右看了一圈,说道:“邢姑娘呢哪儿去了?” 其中一个人说:“邢姑娘在里屋,她说要单独亮相,闪亮登场。” 袁茵说:“还卖起官子了,等着去请她哪吧?”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说道:“邢姑娘在里面打电话呢,好像在谈生意。” 袁茵说:“小丁,为了增进了解,我先把我们几个人的基本情况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几个平时处的关系比较好,都是来自不同领域里的,不存在生意上的竞争,只有互补。我的年龄排第四位,46岁,最大的50岁,最小的就是邢姑娘,就是在里面打电话还没露面的那个,她今年34岁,她在北京做烟酒批发生意,平时跟我们见面的机会比较少,但只要我们去北京,都是她招待。” 袁茵指着坐在椅子上一个烫着卷发、长相富态的胖女人说道:“我先拣腰粗钱多的给你介绍。这个是李姐,叫李淑贤,年龄最大,是我们的老大姐,她目前的主业是经营老公,第一副业是看守老公,第二副业是吃喝玩乐。” “哈哈。”胖女人并不介意她的话,反而大声笑了出来。 袁茵继续说道:“她的老公在咱们阆诸零售行业的老大,首屈一指的人物,开着四家汽车销售公司,三家摩托车销售公司,还有好几家自行车销售公司,你看她的腰够粗的了吧,她老公的腰更粗,用腰缠万贯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所以我才说她还有个副业是看守老公,保卫老公不被别的女人下套。” 大家都被袁茵的话逗笑了。 听了袁茵的介绍,丁一大概知道她老公是谁了,她笑着伸出手,看着眼前这个胖乎乎的女人,说道:“李姐好,我大概知道您老公是谁了。” 袁茵说:“你肯定知道,是你们电视台的广告大户。” 李淑贤握住丁一的手,大大咧咧地说道:“他的生意离不开广告,没有广告就没有生意。小丁,以后我让他把广告交给你。” 丁一笑了,感到这个人跟袁茵一样爽直,就说道:“不用不用,只要在我们台做就行了。” 李淑贤说道:“他只能在咱们地方做,去中央台做没人来这儿买他的。小丁啊,我今天终于见到你真人了,你真人怎么比电视上还好看。我们全家都爱看你主持的节目,尤其是我家那口子,只要你一出镜,必看你的节目,就差脑袋没钻进电视里了,我经常挡在他前面,不让他看你。” 她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袁茵说:“我说你说话能不能讲究一些,别一见面就熟,就什么都说,小丁还是未婚姑娘呢?” 丁一被她们说得不好意思了。 袁茵又说:“小丁,看了吧,就是这么个直性子人。我跟李姐早就认识,她早年间是阆诸非常有名的女强人,和老公一同创业打天下,可以说军功章里有一大半都是她的功劳。但自从儿子上初中开始,她便退商还家,一心一意照顾儿子的学业,直到把儿子成功送进了英国一所著名的商学院后,才完成了任务。最近两三年,时常有重返商场的意思,他老公唯恐夫人卷土重来,就恩威并重,今天把她这个旅游团,明天又把她送进了那个旅游团,她几乎游遍了国内外好玩的地方,当她发现老公的险恶用心后,便哪儿也不去了,天天到老公的办公室报道。你说,这么一个大块头,往老板旁边一座,那些女职员们,谁还敢接近老板,于是,他老公就给我下了死命令,让我一定给他夫人找点事儿干,我还没给她找事儿干呢,她自己就找上门来了,说我以前送衣服的那个福利院的孩子们太可怜了,她要去领养一两个,要资助他们。后来一聊,才知道她看了你做的节目,勾起了想当大善人的用心。玩笑归玩笑,你做的那期节目我们都看了,而且是反复看的,李姐是活动的发起者,我只是出面联系了你。” 丁一不住地点头。 介绍完李淑贤,袁茵又指着一位胖女人说道:“这位是徐秀娟,也是重量级的,好像只比李姐轻几斤吧。腰也可以,反正都比我粗,比我有钱。她跟李姐一样,主业是经营老公,副业是吃喝玩乐打麻将。老公经营着一家生产建筑材料的公司,是个家族企业,从她老爸手里接过的大印,是个大小姐,从没为生活操过心,老爸老公都宠着她,她跟李姐一样,也想为孩子们尽一点善心。” 丁一主动跟这个徐姐握手,说道:“谢谢你们这么关心那些孩子们。” 徐秀娟有些腼腆地握着丁一的手说:“没什么,只是感觉这些孩子没娘怪可怜的。” 袁茵看了里屋紧闭着的门,示意大家坐下,她说:“等邢姑娘出来我再给你介绍她。小丁,你看,是不是越有钱,这腰越粗。” 李淑贤抢过话茬,快言快语地说:“腰粗,只能说明我们不遭人待见了,其它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 袁茵狠狠地说道:“成天吃饱了没事生事,疑神疑鬼,没人待见你们。” 李淑贤说:“他多不待见我也拿我没办法,我就是要坐稳夫人这把头牌交椅。他就是遇见了天仙,也没辙,我就是不腾地儿,让他干着急,没办法。” “老屈才不想换你这个头牌呢,你一脸旺夫的相,搁谁,谁也舍不得换。” 李淑贤自豪地说:“那倒是,我量他也不敢玩大的,也就是打打情、骂骂俏而已。” 袁茵笑了,说道:“那你还把老屈看那么严干嘛?” “这叫未雨绸缪,防患未然。”李淑贤振振有词地说道。 “我要说一句话就是,闲得你。”袁茵转过头跟丁一说道:“你看看,她们从上到下,一身的名牌,吃饱了没事生非玩,要不就是泡美容院、汗蒸馆、麻将馆,李姐的孩子在英国读博士,徐姐的孩子也几乎不用她管,家里老爸老妈照料着,老公是上门女婿,事业有点成就了,就不愿老婆在眼前指手画脚的了,所以平时她也是闲得一愣一愣的。我跟你说,像她们这样的阔太太,我手里还有一大打,都是腰包里有的是钱没地方去花、吃饱混天黑的主儿,你说不给她们找点事干哪儿行啊。” 丁一看着她们,她实在想不出,袁茵有自己的事业,她又是怎么跟这些阔太太成为好朋友的呢? 可能是袁茵看出了她的疑问,就说道:“你也可能纳闷,我怎么跟她们认识的。其实,好多太太是我通过李姐认识的,但说起他们的老公,我却都认识。我开始建厂的时候,她们的老公都借钱给过我,那时,太太们还都年轻,还都在帮老公打理生意,换句话说,当时都替老公把着钱匣子,一来二去,我就跟她们成为朋友了,需要用钱的时候,我就迈过了她们的老公,直接找她们拆兑,当然后来我也帮助他们拆兑过。现在她们都在家养老了,我就截长补短地哄她们玩玩,乐呵乐呵,我刚才说,我手里有一大打这样的富婆,不是跟你开玩笑,是真的。如果咱们今天把捐助的事谈成,参与的人可不是光我们几个,会有一二十人呢,我都想好名称了,就叫太太团,当然,除去捐助这事,我们还做了其它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丁一刚要说什么,就见里间的房门开了,一个身材修长,衣着时尚漂亮的年轻女士走了出来。 还没容丁一看清这个人的脸,就听这个人说道:“小丁,我今天可是到了你这一亩三分地了。” 丁一定睛一看,这个被袁茵称作“邢姑娘”的人,果真是邢雅娟。 丁一立刻站起来,两只手就跟雅娟的握在了一起。 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丁一说道:“雅娟姐,你来这么也事先不告诉我一声。” 雅娟说:“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意外惊喜,要不是听袁总说要捐助福利院的孤儿,我还都不知道你回国了。还埋怨我,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丁一被问住了,她不好意思地说:“这个……” 袁茵插话说道:“邢姑娘,你们认识?” 雅娟说:“我们何止是认识,曾经在一个课堂学习,在一个单位工作。” 袁茵说:“你也干过电视?” 丁一赶忙说道:“是啊,她当年可是我们那儿的头牌主持人啊,现在下海经商了。” 李淑贤说:“难怪邢姑娘长得这么漂亮,说话也标准好听,原来也是电视主持人呀?” 袁茵说:“邢姑娘,你瞒得可是真严实。” 雅娟说:“那是过去,现在我是商人了,过去干了什么跟你们说有用吗?你们能让我重回银屏吗?是吧小丁?” 袁茵说:“找到老朋友了,就不要新朋友了,不够意思。” 雅娟笑了,说道:“这样,先说眼前正经事吧,我们下来再聊。” 等大家都坐下后,袁茵说:“好,接着说咱们的事,你们老朋友重逢是你们的事,我们不掺和,也不问了。” 103 天蓝蓝(一) 雅娟和丁一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袁茵继续说:“小丁,我刚才给你介绍了我们在座的这些人的基本情况,这几个人都是核心成员,我们有一个20多人的太太团和女企业家们,你做的节目,我们大家都反复看了,有人还专门录下一盘录像带。大家都是女人,都是妈妈的人了,大家都想为孤儿们做点事情,这件事我们从年前就开始议论,我因为生产任务忙,顾不过来,她们都拿我当主心骨,非得等着我来张罗这事,所以我就给你写了那封信。” 丁一点点头,继续听袁茵说下去。 “我们都有个顾虑,这一点你千万别见笑。我说出来你也会理解的。尽管福利院对外公布了捐助账户,但我们担心捐助的钱和物不能用到孩子们手中,说白了,就是怕被各级领导们截留,请你来的目的,一是想通过你跟福利院联系捐助的具体事宜,二是想让你帮助参谋参谋,怎样对这些孩子实施援助。首先声明一点,我们这些人就是想真正给孩子们做点好事,不需要名声,更不需要宣传报道。我最近几年来,年年都在春天和秋天换季的时候给他们送衣服,我一次也没有通知过媒体,也不许福利院通知媒体,因为我只想做事,不想以此沽名钓誉,所以今天也请你尊重我们的意见,别给我们报道。” 丁一说:“好的,我尊重你们的意见的,不报道不宣传,但这件事我已经向领导做了汇报,我们有纪律,毕竟这事不是我的个人行为,这事真要做起来,是离不开领导支持的。” 袁茵说:“那没有关系,只要不在媒体上宣传报道就行,跟领导汇报是必须的。” 丁一说:“是,” 袁茵又说:“我们有过几个方案,一个是设立一个单独的账户,定期交到福利院,按时往里存钱,这种办法省事,但还是我刚才的担心;二是给孩子们买些衣物、食品、玩具、图书,直接送到孩子们手中。想想也无非是这两种,那天邢姑娘说可以定期抽时间去福利院陪陪孩子们。如果可行,最后一种不是问题,这些太太们有的是时间和爱心,只要福利院允许就行,不在我们捐钱捐物范围内。所以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你比我们了解他们。” 丁一为她们的诚意和善心感动了,说道:“首先为电视能有你们这样的观众我感到欣慰,能为自己成为你们和孩子们中间的媒介感到自豪和骄傲,更被大家的赤诚之心所感动,尽管孩子们有着先天的不幸,但是有了你们的关心,他们又是幸运的。我愿意做好自己的角色,为你们服好务。” 袁茵带头为丁一的表态鼓掌。 丁一继续说:“既然袁总和各位这样信任我,那我也把我知道的最真实的情况反馈给大家。从我本人角度,我不太赞成你们直接给福利院捐款,可以建立专门的账户,有针对性地帮助那些需要钱的孤儿,比如那些上学的、工作的、创业的孩子们。尽管这些政府会管,但只是最基本的费用,大点的孩子想参加跟补习班或者想单独学一门技艺的,这些费用就不好保证了。我强调一点,对于这些孩子,最好还是不要直接给钱,可以帮助他们联系学校和单位,直接给他们交学费。我个人观点在某种程度上跟大家是一样的,就整个福利院来说,是不缺钱的,福利院是市财政供养的单位,民政部门压根就不缺福利院的钱,那里的孩子是缺钱的,缺的是医疗、教育的费用,所以大家想帮助这些孩子们的话,就要有针对性地帮助,这样,才能让每个孩子真正受益,直接受益。” 听丁一这样说,众人发出了“哦”的声音。 丁一继续说道:“我倒赞成大家多去看看这些孩子们,给孩子带些衣物、零食什么的,想想看,假如是咱们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到什么季节换什么衣服?是不是经常要给他们买零食?买玩具?买图书什么的甚至还要带他们出去认识大自然?” 大家点点头。 丁一继续介绍着:“不需要多,需要经常,说到这里,我倒是比较赞同袁总的做法,给孩子送衣物,福利院不缺钱,他们的衣服都是集体采买的,都是统一制式,不像家里的孩子那样多样化,色彩也不是特别鲜亮,因为太鲜亮的话不经脏。自从电视播出福利院的事后,我知道年前和年后这段时间里,为福利院捐款捐物的人很多,在这里我还有个建议,就是在买衣服的时候要注意一点,社会人士上捐给这些孩子的衣服也很多,这些捐钱捐物的人,大多会买一些漂亮的外套,包装的很好看,但是很少有针对某个孩子捐赠衣服、玩具、图书什么的。几乎没有人会捐献内衣和袜子的,所以福利院的孩子们,尤其是周岁到五岁之间的孩子,脚上的袜子很少有一双的,都是旧的,东一只西一只凑起来穿的,尤其是大一点的女孩的内衣更是不足,最最缺的是小小孩的内衣和袜子、鞋子。所有,所以大家不妨多买点孩子内衣、袜子什么的送到福利院。” “哦——”大家听后发出唏嘘声,显然,这一点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丁一继续说:“如果买零食的话,尽量买一些保质期长的,少买油炸的,最好别买牛奶,福利院的牛奶都有专人供应,好多社会人士捐的牛奶喝不完都变质了。” 袁茵点点头,说道:“说得有道理。”她回头跟身后的人说道:“都记住了吧?” 身后的几个人也都点头说道:“记住了。” 袁茵向丁一伸了一下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丁一说道:“还有,关于领养问题。” 说到这里,丁一看了一眼她们,说道:“据我所知,这些孩子们大多有这样那样的先天的身体残疾,不然他们不会被父母抛弃。没有残疾的,所谓的私生的孩子,超生的孩子,大部分都被社会人士领养了,没被领养的孩子要么是大了,要么是自己不愿出福利院,这样的孩子福利院不少,但是身体健全的孩子领养手续很严格,我知道的也有送回来的,但是福利院原则上不接受领养人退回来的孩子。所以想领养孩子的姐妹们要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身体有残疾的孩子,原则上是不许社会人士领养的,唯恐这些孩子二次陷入不幸。再说可能也很少有人想领养这部分孩子。” 丁一停顿了一下,说道:“其实,孩子们缺的东西,真的很多很多,虽然饿不着,冻不着……” 李淑贤豪气地说道:“小丁,你说说看,他们都缺什么?他们缺什么,我们就给他们什么?我们什么都有。” 丁一看着她,半天才说:“知识,和爱。” 李淑贤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显然,她没有料到是这两项。” 袁茵说:“我们这些人所掌握的知识,可能满足不了孩子们的需要了,但是我们有爱,有母爱,尽管不是亲生,我们这些太太们都不缺乏母爱,而且,她们还有一个优势,就是有的是时间,可以轮流去跟他们玩耍,可以一对一地帮助他们。” 丁一点点头,说道:“袁总说得有道理,可是孩子们更喜欢跟同龄人或者比他们稍大一点的孩子玩耍,不大……愿意跟妈妈级别的人玩耍……” “哈哈。”李淑贤笑着说道:“我都是奶奶级的人了。” 她的话也把大家逗乐了。 袁茵说:“是啊,咱们没有那么大的活力了。” 徐秀娟说道:“我们可以去动员阆诸高校里的学生们去那里当志愿者。” 丁一说:“这个不用你们去动员了,年后,团市委已经给在阆诸的各个高校和高职的团委发出了倡议,现在,已经有几个学校的志愿者走进了福利院。” 李淑贤说:“就是就是,咱们还是说咱们该做什么吧。” 103 天蓝蓝(二) 袁茵说道:“那些年龄大的孩子最后没人领养怎么办?” 丁一说:“这部分孩子有的在福利院指定的学校完成学业,考上大学、高职,继续深造,学习成绩差一点的有的选择了技工学校,学习一技之长,有的进了民政部门下属的福利企业,也有轻度肢残的孩子,参加社会上的企业招工。他们到了一定年龄,掌握了一定知识和技能后,大部分都能自食其力,有好多已经成家立业了,还有的靠一技之长发家致富。” 袁茵说:“我可以考虑招收一些这样的孩子。” 丁一说:“可以,残疾人达到一定比例后,是可以享受税收优惠政策的。” 袁茵摇摇头,说道:“我不为这个,我就想给他们一个平台,让他们也能施展自己的价值。” 李淑贤说道:“这个办法好,残疾人往往心灵手巧,好多残疾人自己开了裁缝店,修鞋店,你可以教给他们手艺,将来让他们自己开店。” 袁茵点点头,说道:“我不会招太多的,我这里很难学到裁缝手艺,因为我这里都是流水线作业。” 丁一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就说:“其实,资助他们的办法真的很多,比如掌握了一技之长的孩子们,可以得到大家的资助自己创业,我知道这样的孩子不在少数。他们中有很多已经长大成人后离开了福利院。” 徐丽娟问道:“你说那些小小孩子是怎么生活的?” “嘿,你又动了恻隐之心了吧,该不会想领养个小小孩吧?”李淑贤冲着徐丽娟说道。 徐丽娟说道:“我的确想领养一个,最好是男孩,我家老刘早就想要个儿子。” 李淑贤说:“那你早几年干嘛不给他生一个?” 徐丽娟尴尬地说:“要是能生,不早就生了吗?” 李淑贤想起她生完女儿后,患上了很严重的妇科病,子宫被摘除了。 丁一说:“这个比较难,健康的男婴几乎没有,有的话也早就被人领走了,再有就是特别大的了,这些孩子很少有人领养,怕培养不起来感情,一般情况下,大点的孩子也不想离开福利院了。” “那可不可以跟福利院提前预定一个?”徐丽娟说道。 “这个……”丁一说道:“等你见到院长后,可以跟她谈谈。具体我还真不知道。” 这时,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雅娟问道:“你刚才说孩子缺乏的东西太多了,除去物质方面的东西,还有知识和爱,知识,恐怕我们这些人无法传给他们,至于爱,你能多讲讲吗?” 丁一说:“这个一直是我想起就比较沉重的事。我敢这样担保,只要你们去了一次福利院,你们再也放不下这些孩子们了,你的心,会被他们占据,可能你吃到一顿毕竟奢侈的饭,都会想到他们,你甚至会不由自主地放弃你该享受的快乐,因为你的心里已经住进了这些不幸的孩子们……” 雅娟点点头,说:“这个,我能理解,我的意思是具体到我们,能给他们一些什么样的爱,比如说——” 丁一说:“具体到你们大家,我的建议是多去跟这些孩子见面,发挥年龄大的优势,做游戏做不过年轻人,可以为他们做别的,比如洗澡,比如梳小辫,比如带他们出来玩,带他们见见外面的世界,这个是孩子最缺失的。我就见过有的大学生把孩子们带出去玩,带他们踏青,带他们出来跑步,带他们去博物馆,给他们拍照,甚至带他们去卡拉ok,把那些孩子高兴坏了。不过带孩子出来是有严格规定的,所以一般的志愿者不会带孩子们出来。唯恐出现意外。我最近就准备跟领导请示,想把大一点的孩子带到我们电视台来参观,让他们看看电视节目是怎么做出来的。记得年前,我把电视台播出的福利院的节目,连同所有没经过剪辑的素材,统统刻成光盘,带给他们看,哎呀,把他们高兴坏了,孩子们就跟过年一样的兴奋,看了一遍又一遍。尽管他们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残疾和缺陷,但是他们和正常孩子一样,也渴望新的知识和新的生活。所以我说,在这方面,他们缺的太多、太多了。” 雅娟想了想说道:“丫丫姐,你上次说谁想承包一块地着?” “丫丫姐?”丁一不知“丫丫”姐指的是谁。 这时,袁茵笑了,她跟丁一解释道:“丫丫,是大家对我的昵称,我是做外贸和贴牌业务的,最近想开创自己的品牌,上次我们去北京找小邢,我跟大家说起这事,大家就给我未来的品牌起了好多名字,这个邢丫头就让我用自己的姓名第一个拼音字母当品牌名称,还说保证独一无二。我叫袁茵,两个字的首个字母就是yy,后来她又给我演变成了丫丫,现在她根本就不跟我叫什么袁总、袁姐了,早就跟我叫‘丫丫姐’了,弄得比我小的那些个姐妹,都跟着她一块叫丫丫姐了。”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有意思。” 大姐李淑贤说道:“我就反对用外外两个字,要是生产成年人的服装还差不多,生产儿童服装用这个字母太难听,不如用……” 袁茵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好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等下来咱们专门研究,还是听小丁接着说吧。” 丁一笑了,说道:“我倒觉得丫丫制衣这个名字不错,有童装气息。” “那也不好,丫丫好像只生产女孩的衣服,不生产男孩的衣服。”李姐直言道。 丁一说:“有道理。” 袁茵说:“我已经注册了品牌,叫天蓝蓝。” 雅娟说:“天蓝蓝,这个名字阳光、响亮、上口,不错不错。” 徐丽娟说道:“我倒觉得和咱们今天讨论的话题很贴切。” 雅娟说:“徐姐说的对,天蓝蓝,相信每个孤儿都会有他们向往的蓝天,这个名字好。” 袁茵笑了,说:“这个我倒没想到。只是觉得天下的孩子都应该生活在蓝天下,健康成长。” 雅娟说:“这个名字好,比我给你起的外外强多了。” 袁茵说:“你哪是在起名字,是成心拿我开涮。好了,说正题吧。” 雅娟说:“我倒觉得你可以利用这次募捐活动,可以把天蓝蓝这个品牌打出去……” 不等雅娟说完,袁茵打断她说道:“停停停,你这纯粹是馊主意,我再怎么着也不会跟这次募捐搞在一起的,再说,我不会搭这次活动的便车,达到扩大知名度的目的,不但我不能,任何人都不许,等大家都到齐的时候,我会强调这一点,想借助这次机会搞点名堂的就请退出,太太慈善团就是太太慈善团,就是献爱心的,是带着母性献爱心的,不许带有任何形式上的功利主义,更不许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雅娟笑了,说道:“你看,我刚说了那么一句话,就遭到你一顿猛批、痛批。” 袁茵说:“必须猛批、痛批,只有这样,我们所有的人才不会有这样的念想。” 雅娟说:“我说两句吧。刚才听了小丁的话后,其实想说的是,李姐前些日子不是说要承包一块地自己种有机蔬菜吗?如果李姐真能把地承包下来的话,我倒是有个想法,我们在种地的同时,可以让这些孩子来园子里玩耍,我保证,那些志愿者肯定不会带他们去菜园的,既然福利院不让把孩子随便带出,那就由福利院自己组织,我们配合,带孩子到种植园里体验,可以把种植园当做我们和孩子们的亲子园地,这可是认识大自然最好最直接的办法,把孩子们圈在一个固定的场所,有老师和我们这些人看着,应该是安全无害的。” “好。这个想法好。”袁茵拍起了巴掌,她跟丁一说道:“是这样,李姐他们几个年岁大一点的太太们,想找个地方自己种种菜,其实是消磨时间,李姐看中了林场原来的一块废弃的菜园子,这个菜园子还有养猪场。前几天我们已经把这个林场的菜园子租下来了,雇了林场一个职工当菜把式。二十多亩菜地,一个师傅是忙不过来的,为的就是我们这些人勤去哪儿锻炼身体,已经种了几种蔬菜了,现在就有几个人在农场干活呢,小邢说的非常在理,而且可操作,我看既然决定要帮助这些孩子,我们的全方位得想主意,能怎样帮就怎样帮。” 李淑贤说道:“小丁有时间的话,可以跟我们去看看。哪儿真不错,原先师傅就种了几畦菜,我们包下来后,又拓荒了一部分,最近准备买猪崽,每人养一头猪,这些猪粪还可以当做肥料。” “哦,不错啊,这个地方在哪儿?”丁一问道。 “离城里远点,在护城河的东南方向,这片地方原先是林场的,后来林场改制,就由职工承包,后来好多职工都出去打工了,就撂荒了,近来有好多城里人去那里租地种,我们也就去了。那天师傅跟我说,那里还可以挖个鱼塘,养鱼、垂钓,完全可以盈利的。” 袁茵说:“鱼塘就别想了,盈利更别想了,那点小利,估计掉马路上你都不会拣,我们就是玩玩而已,邢姑娘的建议非常好,就把这块地当做孤儿院的特殊基地,也可以叫亲子园地,认识大自然园地都可以,这样,这块地从今以后就有了多重的内容,不再是只供你们这些阔太太们游戏的地方了。” 104 终成正果的感觉真好(一) -1 104 终成正果的感觉真好(二) 雅娟也笑了,说道:“我不信,车前面就有电子时间显示,你不看前面的电子钟,偏要看手机,还不是担心江市长打电话来而你没有听见。” 丁一娇嗔地说道:“雅娟姐,看你说的——” “哈哈。”雅娟开心地笑了,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她们你和江市长的关系的。” 丁一看着雅娟,心想,自己最近没有和她联系,她是怎么知道江帆在这里? 雅娟说:“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丁一笑笑,没有回答。 雅娟说:“你太谨慎了,在这一点比我要强多了。我那个时候,是唯恐别人不知道我跟老钟的关系,为什么呢,就是想打着他的旗号办成事,也想婉转告诉别人,别卡我,也不要别扭我,我后面有靠山。现在想想,大家都不敢惹你,你又能怎么样啊?他倒了,最先倒霉的恐怕就是你了,因为你是最容易成为别人报复的对象的,因为你没有任何本事不让自己受到伤害,你是一个最无职无权的人,也是最容易被人掐死甚至唾沫淹死的对象。所以想想,还是你聪明,你知道低调,知道隐蔽,真的。” “雅娟姐,我……” 雅娟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当我知道江市长来阆诸当官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找你来了,后来又听说你不在阆诸了,去了新加坡,我感觉这都不是障碍,你们肯定会走到一起的。江市长人不错,对你有情有义,而且一直单身没再找,尽管我不清楚他为什么去支边,但有一点我清楚,这么多年他没找,而且又来了阆诸,肯定是在等你。” 雅娟显然不想给丁一任何解释和遮掩的机会,她继续说道:“我真的很佩服你,你没有依靠他,而完全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这一点你比我活得有尊严。” 丁一想起当年科长总向他打听雅娟的情况,显然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丁一也知道科长当时的用心,也的确给他透露过雅娟和钟鸣义的事情,想到这里,她说道:“雅娟姐,你有自己的真本事,我敢担保,凭你现在的条件,你去哪个电视台应聘都是没有问题的。” 雅娟笑了,说道:“小丁,尽管你这话是安慰我,但我听了心里很好受,原本我是有自己的位置的,原本我也可能很有尊严地活着,但是我却被眼前的浮华迷住了心窍,忽视了自己该有的人生价值,没有好好地珍惜自己,所以,电视这个行业,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去从事了。” 丁一同情她的遭遇,她记得雅娟嫂子出事、钟鸣义倒台后,欠雅娟哥嫂酒款的饭店老板们,都不说正格的,有钱也不给。没办法,雅娟才通过丁一和雯雯的关系,请王圆出面,才将这些欠账要回,现在想想,她一个弱女子,能熬到现在,也很不容易。就说道: “雅娟姐,你没有那么不堪,你有你的价值,你现在就是自己价值的体现。” 雅娟扭头看了她一眼,温和地说道:“谢谢你给了我这么高的评价,我之所以选择了经商,是因为当时形势所迫,我在亢州是呆不下去了,离开了亢州,自然就离开了电视,而且当时我哥嫂那种情况,我必须要撑下去,也是不得之举。” 丁一领雅娟来到了贺鹏飞上次请她和岳素芬来过的那个生态园饭庄,雅娟进来后看到满室的鲜花和绿色植物,心情很舒畅,说道:“这个地方真好,吃什么不重要,看到这些花花草草的就心情爽朗。” 丁一点了几样特色菜,两人要了饮料,边吃边聊。 显然,雅娟看到丁一,勾起了她无限的心事,尽管跟钟鸣义早已成为过去,但是不难看出,那段感情于雅娟来说,是难以忘记的。难以忘记的倒不是她爱得有多么的轰轰烈烈,而是给自己身心造成的伤害是永恒的,难以磨灭的。 在谈话中,丁一知道了她跟袁茵认识的经过。 原来,雅娟现在全职打理在北京的烟酒批发部,嫂子提前获得假释,出狱和,便一直给雅娟打公。嫂子在她的店干了两个多月后,感觉嫂子跟她的经商理念不一致,这样,她便给了哥嫂一笔钱,就让他们回老家创业去了。 去年,头中秋节,雅娟在清理嫂子遗留的问题时发现,嫂子曾经擅自做主,给阆诸一个经销商窜货,这是违背行业规定的,因为雅娟只是北京某区域的代理,是不能窜货给阆诸区域的经销商的。这种酒的生产厂家,给北京地区代理的折扣,是低于其它省份的,这样,相应经销商拿货的价钱也低。雅娟最后一次来阆诸催要货款的时候,正赶上袁茵也在这家店里买酒。他们关系似乎不错。这个经销商一听雅娟不再供应他货的时候,立马翻脸,不给雅娟结账,两人吵了起来,最后还叫来几个人扣住了雅娟的车。 一旁的袁茵看不下去了,就说了那个经销商几句,没想到这个经销商跟袁茵也吵了起来,最后,袁茵跟雅娟说:“姑娘,如果我是你,我就报警,哪怕你将来承担窜货之名受到惩罚,也要这么做。” 雅娟果然报警了。后来,这个经销商被迫付清了雅娟的全部货款。打那以后,雅娟就跟袁茵成了好朋友,两人来往密切,雅娟说,袁茵尽管是女人,但却有男人的仗义胸怀,为了雅娟,她和这个经销商就形同陌路。那个人一度还将袁茵视为仇人,骂袁茵吃里扒外,两人就断交了。为此雅娟很是过意不去,但袁茵说,如果他是这样一个人,我跟他断了交情也好。 尽管丁一跟袁茵是初次见面,但她给丁一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听了雅娟的讲述,丁一对袁茵就更加印象不错了,她说:“袁总看上去就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 雅娟说:“我只要闲了,不太忙了,就来阆诸,有一次她老公出差,我就住在了她家,晚上就从电视上看到了你,知道你回来了,也知道江市长去年底就调到了阆诸,所以我在路上才跟你说,他是奔着你来的。” 丁一说:“他来阆诸,是组织上的安排,跟我没关系的。” 雅娟笑了,她没有反驳丁一,她发现丁一对自己的事仍然不敢向她敞开心扉,知道丁一有不便之处,也知道丁一的性格,一贯的谨慎,就说道:“你放心,她们谁都不知道我认识你们。我离开亢州后,跟任何人都没有来往,亢州的一切,我已经快记不起来了,我现在生活的圈子,没有哪个人、哪件事是跟亢州有联系的,亢州,只是我途中的一个站台而已,所以,你不必紧张。” 好在雅娟没有进一步追问丁一目前跟江帆的关系,丁一也没主动跟她说,丁一不说的原因倒不是信不过雅娟,是因为她背后的那些太太们。尽管袁茵人不错,但是她的太太团的成员非常复杂,她不想找什么是非,可能以后她跟江帆的关系早晚大家都会知道,但她还是不想过早地让自己和江帆成为这个话题的焦点,这也是雅娟说她谨慎的原因所在。 尽管丁一没承认跟江帆的关系,但她也没否认,所以雅娟更加笃信她的判断,她端起饮料,说道:“小丁,祝你幸福。” 丁一也端起杯,跟雅娟碰了一下,说道:“雅娟姐,我也祝福你。” 雅娟叹了一口,说道:“我这辈子,可能注定会和某种幸福无缘了。” 她的话,让丁一的心里突然一震,她记得雅娟的嫂子找到钟鸣义好像是说,雅娟为了他以后就当不成母亲了,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跟雅娟证实过,这毕竟是她的隐私。联想到自己这次假孕,她的心就有些提了起来。 她忐忑地问道:“雅娟姐,你这么年轻漂亮,又有自己的一份事业,怎么会和幸福无缘呢?我相信会有那么一个人疼你,爱你的。” 雅娟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也相信,我一直憧憬着那么一天,可是我今年都34岁了,那个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丁一宽慰着她说道:“缘分还没到。” 雅娟说:“丁一啊,我再也不相信缘分这个东西了,爱情就更虚无缥缈了,真有那么一天爱情来了,我想我都会跑得远远的,我怕,怕了。” “你怕什么呀?” “是因为自己丧失了某些能力。我早就想好了,将来领养一个孤儿,最好是个女孩,将来供她上学,然后参加工作,我倒不指望她将来给我养老送终,最起码能弥补一些我的人生缺憾,我就满足了。” 雅娟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的了。丁一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了。 雅娟又说:“所以我对袁茵的太太团捐助孤儿院的事特别感兴趣,今天本来是有事,但我知道后还是赶来了。你跟孤儿院熟,你可以帮我查对着,他们想领养男孩,但我最想领养个女孩。” “多大的合适?”丁一问道。 雅娟说:“当然越小越好,这样好培养感情。” “行,我帮你留意。” “这事就交给你了,我现在开始憧憬这件事了,你想想,如果有个孩子,我的生活就会充实起来,我奋斗也就有劲了。” 席间,江帆给丁一打了电话,丁一看是江帆的,就扭过头接了电话。 江帆问道:“午饭怎么解决?” 丁一愣住了,看了看表,说道:“对不起,我中午回不去了。” “哦,我想告诉你的也是这事,我现在阳新调研呢。” “嗯,明白。” 丁一挂了电话后,就见雅娟睁着两只看着她。 她笑了,说道:“怎么了?” “是江市长?” “哦——” “你们俩什么时候办事?” “目前还说不好,等我爸爸回来后再具体商议。” 雅娟说:“真好,终成正果的感觉真好。” 105 丁教授回国(一) 丁一怕又勾起她的伤心事,就说:“雅娟姐,你现在跟我当初认识你的时候,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雅娟摸了摸脸,笑了,说道:“老了。” “一点都不老,所以,属于你的爱情和幸福会一块到来的,你可是要好好保重,准备迎接这些幸福啊!” 雅娟看着她,说道:“小丁,你真好,我现在更加认为你哪儿都好,比我好多了,不争名不争利,但一样都少不了,相比之下,我就的太失败了,争得比你多,得到的却比你少,是不是很滑稽可笑?” 丁一笑了,宽慰着她说:“这刚哪儿到哪儿啊,我们的路还长着呢,谁能预料我们十年以后的样子?所以,不到盖棺那天,不能给自己的人生下总结。” 雅娟低头笑了,一下,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刚才是因为羡慕你才这么说的。” 两人边吃边聊。 吃完饭,雅娟把丁一送到电视台门口,丁一让她上来坐会,雅娟说:“我不去了,我下午要跟袁总她们去农场,我还没去过呢。再说,我也懒得见岳素芬,说真的,亢州,除去你,我真的谁都不想见。” 丁一笑笑,不再勉强她。 刚到办公室,江帆又给她打来了电话,说道:“饭局结束了吗?中午跟谁吃的?” 丁一笑了,说道:“你调研还有时间打电话啊?” 江帆说:“多忙也要打个电话,因为你也是我调研的一部分。” “哈哈,对于工作你是调研,对于我你恐怕是调查了?” “怎么,不应该吗?” “应该,应该,太应该了。” “那就如实招来吧?” 丁一笑了,故意跟他卖关子,说道:“跟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 “多老?” “认识有七八年了。” “七八年?” “我认识吗?” “你当然认识了!” 江帆想了想,说道:“乖,我对你这个老朋友充满了好奇。” 丁一笑了,不想吊他胃口了,就说道:“是邢雅娟,还记得吗?” 于是,丁一就将她今天跟袁茵见面,碰到雅娟的事简单告诉了他。 江帆说:“是她啊?” 丁一听出江帆的口气似乎有些不高兴,就说道:“对呀,是她,你不大高兴?” 江帆说:“没有,你们小姐妹见面,我干嘛不高兴?” 丁一转移了话题,问道:“中午没休息会儿吗?” 江帆说:“就休息了有十分钟,这个老魏,他想累死我,上午马不停蹄,下午一点半座谈准时开始,我出来透透气,顺便给你打个电话,以为你下午不上班,回老房子了。好了,我知道你干什么就行了,我回去开会了,挂吧。” 丁一知道江帆心里有些不踏实,因为爸爸明天就要回来了,五点多的飞机,尽管江帆没说,但是她知道他内心的忐忑,不然不会在工作时间给自己打电话了,就轻声说道:“放心,这次有我呢,他不敢欺负你。” 果然,江帆听后“哈哈”笑了,说道:“好,谢谢你这个盟友。” 挂了电话,丁一来到汪军办公室,简单跟他汇报了见袁茵的情况,汪军赞扬了她对福利院孩子们的关心,丁一汇报完后,跟汪军说:“我家有点事,提前回去会。” 汪军站起身,说道:“小丁,你有事尽管去忙,只要不耽误工作,不用跟我请假。” 丁一站起身,说道:“那还行,万一有配音任务,找不到我怎么办?还是不要给领导制造给我穿小鞋的机会吧。” 汪军没有笑,而是认真地说道:“丁一,说这话就亏心了。” 丁一见他认真了,就说道:“好了,我要走了,有任务再往回叫我。” 她说着,就走了出去。 汪军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丁一先回的大学家属院乔姨的家里,因为杜蕾说让她回来给爸爸收拾书房,她将爸爸的书房和乔姨他们的卧室重新收拾整理了一遍,换上新洗的床单后,才回了西城的老房子。 前两天,她和江帆回来过,他们已将这个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丁一今天回来,就是想住在这里不走了,她实际就是想做给爸爸看,担心爸爸不能接受她跟江帆在一起的事实。 丁一铺好床铺后,躺在松软的床上,闭上了眼睛,憧憬着以后的日子…… 她舒服地在床上睡着了,直到江帆打来电话。 江帆问道:“你在哪儿?” 丁一懒洋洋地说道:“我在西城的家。” 江帆说:“就知道你缩回壳里去了。” 丁一笑了,说道:“怎么讲?” 江帆故意认真地说:“大敌当前,你这个盟友临阵逃脱,留下我孤军作战,这可是立场问题。” 丁一笑了,说道:“我立场没问题,是形式问题。” 江帆说:“形式就是立场,就是原则,你现在把没干利落的活儿赶紧干完,我一会就去接你。” 丁一嗫嚅着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要回来住……” 江帆说:“同志,咱们什么都没说好,我只知道,咱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需要并肩作战,再有,就是你一定要缩回去,也没必要是今天,不是还有明天吗?所以,今晚你必须要回家,不然,我就去你那儿住。” 丁一可是不敢让江帆到这里来住,这里人多眼杂,怕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即便没有影响,就是人们知道她家住着个市长,也会很麻烦的,她就笑着说道:“好的,指挥员同志,我服从指挥就是了。” 晚上,丁一又跟江帆回到了他的住处,他们刚要吃饭,丁一接到了哥哥的电话。 陆原说道:“嗨,小同志,今天不上直播,怎么也不张罗回家呀?我说你可真够野的了,收拾完书房和卧室后就跑了,你以为我们就是让你回来干活吗?明天老同志们要回来了,你是不是回来开个家庭会议,研究一下明天的具体接待事宜。” 丁一笑了,说道:“是咱们自家人,还至于研究吗?” 陆原说道:“当然要研究了,比如,明天怎么去机场接?接回来到哪儿吃饭?这都是问题啊!” “呵呵,一切有哥呢,我不操心,我明天下了直播后就直接回家吃饭。” 这段时间,丁一只有白天回去过,晚上很少在家住,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江帆这里住。 陆原说道:“你不操心?难道你就不怕我给你上坏话?让你嫁不成!” 丁一嘻嘻地笑了,说道:“我不怕,我知道哥哥不会。” 陆原沮丧地说道:“糟了,看起来你是豁出去了,什么都不怕了!” “哈哈。”丁一大笑着说:“哥,回来就在家吃饭呀?老同志们不喜欢去饭店,他们有粥吃就行了,再说,真要去饭店,也要等我不上直播的时候,我知道哥哥不会把我甩下的。” 陆原说:“唉,没办法了,我真的拿你没办法了,威逼利诱都不回来。” 丁一很开心,说道:“哈哈,哥,我明天下了直播就回去,以前之所以不回去,还不是省得给你们添麻烦,尤其是给哥嫂减轻负担,要不你们还得多做一个人的饭。” 陆原从省城医院出院后,一直在家养伤,定时去本地医院做康复锻炼,目前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除去腿部不能做强力对抗活动外,早就能开车了,他本来想最近去上班,考虑到爸爸他们要回来,他就推迟了上班的日期。 105 丁教授回国(二) 想到这里丁一就说:“哥,我知道,你之所以没有去上班,不就是为了等着去机场接他们吗?所以,既然如此,你还是任劳任怨的好,等他们回来后,我请全家吃饭。” 陆原说:“一言为定。” 丁一说道:“绝不反悔。” 挂了电话,丁一看见江帆坐在旁边发愣,就问道:“怎么了?” 江帆笑了一下,看着她说道:“我现在有你当初见我父母时的那种感觉了。” 丁一故意往后仰着头,看着他,说道:“江大市长,不至于吧?” 江帆笑了,说道:“的确有点紧张,尤其是见你爸爸,心里忐忑不安。” 丁一往他跟前凑了凑,说道:“没事的,我早就跟你说了,爸爸早就不再干涉我们的事了,当初他阻拦,是事出有因,你该不会这样记仇吧?” 江帆说:“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就是心里有些发慌,你不知道,你的父亲是一个多么严厉的人。” “哈哈。”丁一笑了,说道:“你很幸运,看到了他很少有的那一面,其实,他大部分时间还是非常和善的,也是非常好说话的一个老头儿。” 江帆故意捂着心跳说道:“我是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丁一把他的手拿下,将自己的手贴在他的心口处,感觉了一会后说道:“这心脏跳得也不快呀?你是不是想博得同情啊?” 江帆一下扳过她的手,她整个人就落入他的怀里了…… 第二天晚上,丁一刚下了直播后,刚回办公室,就听到了电话响,她赶忙接了过来,是小虎。 小虎说道:“姑姑,爷爷回来了,爷爷跟你说话。” 丁一笑了,她料到爸爸看了她的节目,因为按时间算,他们在七点多就该到家。果然,话筒里传来爸爸的声音:“小一啊,我刚看完你的节目,不错啊!” 丁一笑着说道:“谢谢爸爸夸奖。爸爸,您跟乔姨好吧?” “好,好,我们俩都好,你什么时候下班?” 丁一说:“按说应该在第二次重播结束后我们才能下班,不过我今天可以请假早点回去。” “不用,你就按时下班吧。” “我已经跟同事说好了,让他盯着,并且已经提前跟领导请假了。” “哦,那就好,让你哥去接你。” 这时,就听陆原嚷道:“她有专人接,不用我。” 爸爸说道:“那就这样吧,我先挂了。” 丁一看了看表,她提前已经跟江帆说了今天晚上要回家住,不知江帆现在在哪儿?刚要给江帆拨电话,江帆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我在你们单位大门口外面。” 丁一笑了,说道:“好的。” 丁一来不及卸妆了,拎起包就走出了办公室。 她几乎是小跑着下了高台阶,小跑着出了大门口,就看见江帆的车停在以往的位置上,她又小跑着奔了过去。 坐进车后,丁一说道:“你今天晚上没有应酬?” 江帆说:“刚结束。” 丁一往他跟前凑了凑,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就说道:“你喝酒了?” 江帆说:“喝了一点点,陪省建设厅的领导。” 丁一说:“我不是说不让你接我了吗?” 江帆说:“接还是要接的,再说,我也没事了,一人这么早回家也没有意思。” 丁一摸了摸他的脸,说道:“同志,坚持几天。” 江帆握过她的手,说道:“没有问题,放心吧。” 丁一说:“我今天跟爸爸他们住,也许明后天就回自己家住,你……” 江帆说:“我不去找你,怎么也得配合你。” 丁一笑了,说道:“真是好同志。” “当然。”江帆昂着头说道。 江帆将丁一送到离家门口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下了,丁一主动跟他吻别。头她下车的时候,江帆嘱咐道:“别忘了跟你爸爸说那件事。” 丁一知道江帆指的是登门求婚这件事,她笑着说道:“放心吧,什么都可以忘,唯独这件事不会忘。” 丁一下车刚关上车门,就看见陆原跟小虎走了过来。 丁一知道陆原每天晚上要去家属院的小广场锻炼,每次不是小虎陪着就是嫂子杜蕾陪着他。小虎眼尖,老远就发现了他们,跟爸爸说道:“是江叔叔的车。” 其实,陆原早就发现了他们,他故意问道:“哪儿呢?” “那不?姑姑——江叔叔——”小虎叫着他们,就跑到了他们车前。 江帆和丁一这时也看见了他们,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陆原回来后,江帆来过家里看望过他,加上之前就认识,所以他们之间并不陌生。江帆迎着陆原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跟陆原握。 陆原说道:“辛苦你了。” 江帆笑着说:“应该的。” 陆原也笑了,说道:“今天去家里吗?” 江帆看了丁一一眼,说道:“改天,改天我正式登门拜访。” 小虎当然不知道大人之间的约定,就说道:“江叔叔,去我家吧,爷爷和奶奶都回来了。” 江帆笑了,说道:“今天太晚了,爷爷和奶奶刚下飞机,他们要早点休息,改天江叔叔来。” “那好吧。”小虎懂事地说道。 陆原说:“如果不进去的话,那就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江帆再次跟陆原握手,又摸了下小虎的脑袋,说道:“小虎同学,再见。” “江叔叔再见。” 江帆上了车,掉头后就开了出去。 陆原回头看着丁一,说道:“别看了,人家都没影儿了还看?快进屋吧,念叨你半天了,我们去散散步。” 丁一笑了,转身就向前面的楼洞跑去。 小虎仰起脑袋问爸爸:“爷爷回来了,姑姑和江叔叔是不是就可以结婚了?” “是啊,他们很快就会结婚了。”陆原摸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地朝前走去。 小虎突然说道:“姑姑结婚爸爸不高兴吗?” 陆原本来是在前面走着的,听儿子这样说,他立刻站住,扭过头,问道:“我有不高兴吗?” 儿子说道:“那爸爸为什么叹气?” 陆原一听,险些惊出冷汗,说道:“没有啊,我叹气了吗?” “我听到爸爸这样了——”小虎说着,就学着爸爸的样子,低头叹了一口气。 陆原镇静了一下说道:“我那是下意识动作,你想,姑姑自从有了江叔叔后,她除去上班,很少跟我们玩了,有时回来也是吃现成的饭,我巴不得她快点嫁出去,省得你妈跟我给他做饭吃了。” 显然,小虎不同意爸爸的话,就为姑姑争辩说:“爸爸说的不对,姑姑回来总是给我们大家买好吃的,是你们不让她做饭的,你那天还说,我在家呆着没事,做做饭还活动筋骨呢?” 陆原听了儿子的话后,有些尴尬,他说道:“我就那样一说,你以为我真想给她做饭吃啊?谁知你那个傻姑姑她还信以为真了,以为我真想干活似的。” 小虎当然辩不过爸爸,他“呵呵”地笑了,不再说话。 小兔崽子,真不好糊弄!陆原在心里说道,他见儿子不说话了,就嘱咐道:“我刚才叹气和咱们俩刚才说的话,你不许告诉妈妈和姑姑。” “为什么?”小虎问道。 “你说为什么?我说了姑姑的坏话,你要是告诉了她,她会不高兴的。”陆原故作认真地说道。 “那妈妈呢,妈妈也会不高兴吗?” 陆原看着儿子说道:“当然了,妈妈跟姑姑最好了,姑姑不高兴,妈妈自然就不高兴了,所以,千万不要告诉他们。” “行,我不告诉,替爸爸保密。”小虎干脆地说道。 陆原这才放心地和儿子向前走去。 丁一进屋后,跟爸爸和乔姨寒暄完后,便问起了爸爸身体情况,尤其是详细询问了年前他晕倒的情况,感觉和上次很相像,她就建议爸爸抽时间去北京,仔细检查一下身体。 爸爸连连摆手,说道:“用不着,我在新加坡住院的时候,该查的都查了,跟在国内的毛病是一样的,除去血压高,别的指标基本合格,没啥毛病,别大惊小怪的。” 丁一不放心,要看他的诊断病例。 乔姨说:“都没有带回来,这个我证明,的确没有大碍。” 丁一见乔姨这样说,便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丁一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走进爸爸的书房,打开里面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了爸爸,说道:“这是年前那次书画展的字画拍卖所得,都在这里呢,您点点。” 爸爸看了乔姨一眼,因为乔姨曾经过问过这笔钱,当时爸爸就有些不高兴,这会儿见女儿拿出了这钱,就说道:“点什么点?如果自家人再信不过,那还信谁?”说着,就将信封扔到了桌上。 乔姨知道丁乃翔这话是冲着自己说的,就不好意思地冲丁一笑了一下,她赶忙走过去,将那个信封收起,转身就进了他们的卧室。 杜蕾在旁边看着,冲着丁一暗暗笑了一下,走进了洗浴间,出来后说道:“爸,您要不要去洗个澡,水好了。” 丁乃翔说道:“不急,一会睡前再洗。” 乔姨出来了,估计是收好了信封,她出来后,坐在了了沙发上,很严厉地对丁一说道:“小一啊,有件事我要批评你了,你哥出了那么大的事,差点丢了性命,他们瞒着我也就算了,因为他们怕我着急,你说你怎么也瞒着我不告诉我啊?” 还没容丁一说什么,丁乃翔就不满意地说道:“你这是什么话?奥,你儿子、儿媳瞒着你是怕你着急,那么说小一就不怕你着急?就该告诉你?” 旁边的杜蕾听了“哈哈”大笑,说道:“爸爸,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那她是啥意思?”丁乃翔理直气壮地问道。 乔姨尴尬地说道:“你看你,我是在生气小一不告诉我,我哪是那个意思?你也太护犊子了吧?我又没说什么?” 丁乃翔说道:“你还想说什么?一家人都让你分了三六九等!” 乔姨脸红了,说道:“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一急,没考虑那么多,就说了出来……” 丁一见父亲真的认真了,就连忙说道:“爸,看您,怎么几个月不见,就跟小孩子一样了,乔姨不是那个意思,她是心疼哥哥,生气我们大家隐瞒了你们。” “就是,就是,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还不如孩子懂事。”乔姨说道。 丁乃翔见女儿不计较,也就释然地笑了一下,说道:“要真这么说的话,那你们几个的确该批评。这么大的事瞒着我们,的确不对。” 106 第一次握手(一) 乔姨听了丁乃翔的话,委屈地嘟嚷了一句什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旁边的杜蕾又笑了,她挽过丁一的胳膊,说道:“小一,你别介意,刚才妈妈和爸爸把我和你哥也一顿好训的,埋怨我们没有告诉她,妈妈心疼得都哭了。” 杜蕾说道这里,丁一发现,乔姨的眼圈又红了,她就跟乔姨说道:“我们不告诉您的目的就是不想分您的心神,因为爸爸也需要您照顾,您替我们照顾爸爸,我们替您照顾儿子,分工明确,责任清晰啊。” 杜蕾笑着转过头,拍着丁一的肩膀说道:“别解释了,我们刚才都解释过了,我看,你是不是该跟爸爸单独呆会了?有些事该汇报就赶紧汇报,就别让老同志不放心了吧?” 杜蕾说着,就冲丁一坏坏地挤了一下眼睛。 丁乃翔一听,就冲女儿仰仰头,挺着身板说道:“是啊,小一,你跟我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丁一看了看爸爸,说道:“爸,您能不能先让我把脸上的妆卸了,然后我也吃点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呢?” “怎么?这么晚下班都没吃饭啊?” 丁一说:“是啊,本来我们下了直播是可以在台里食堂吃点的,我今天不是回来的早了吗?想回来蹭你们的残羹剩饭吃。” 杜蕾打了她一下,说道:“你就亏心吧,你哥早就把饭给你单留着呢。” “我说呢,哥就是好。”说着,就跑到洗手间卸妆去了。 等丁一洗完脸出来后,杜蕾早就把给她留的饭拿出来摆在了桌上,她迫不及待地坐在餐桌旁,嘴里一边说着“谢谢嫂子”,手里的筷子就下到了盘子里,大口吃了起来。 丁乃翔坐在女儿的旁边,温和地说道:“慢点,慢点。每天都这么晚吃饭吗?” 丁一边嚼边说:“是的……” “这么晚吃不健康。”丁乃翔关心地说道。 丁一喝了一口汤,说:“头上直播的时候吃一点,有时自己带点零食。” “单位没有晚饭吗?”丁乃翔将一盘菜往女儿跟前推了推。 “头上直播的时候会有一点,很简单,有时一个鸡蛋,有时一个豆包,晚上的直播就跟打仗一样,大家都没有时间吃饭。” 丁乃翔说:“那也就是说,我的女儿每天都饿着肚子播音?” 丁一边吃边说:“差不多,即便有时间、有好吃的饭菜,我们也不能吃,其他人可以吃。” “为什么?” “因为吃太饱会影响坐姿、神态和声音,尤其是身体,吃饱了后往哪儿一座,我就成了弥勒佛了,哈哈……” “哈哈。”丁乃翔也笑了。 客厅里的乔姨看见这妇女俩有说有笑的样子,就白了丁乃翔一眼,小声跟杜蕾嘟嚷着:“老东西,看见女儿就眉开眼笑的了,头回来的时候,总是莫名其妙地跟我发脾气,越老越难伺候了……” 杜蕾笑了,说道:“您跟我回卧室,我给您看一样东西。” 乔姨说:“看什么东西?” “是您儿子这次的立功证书……” 乔姨一听,起身就跟杜蕾去了他们的卧室。 很显然,杜蕾怕乔姨“吃醋”,也是给丁一腾出时间跟爸爸汇报自己的事,有意将婆婆拉到了自己屋里。 丁一用余光看见乔姨被杜蕾拉走了,她冲爸爸缩了一下脖子,小声说道:“警察离开了……” 丁乃翔笑了,冲女儿挤着眼,也小声说道:“吃完咱们回屋说。” 丁一吃饱后,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后,跟爸爸来到书房,丁一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在屋里走着步,说道:“爸,下面我向您汇报一下我个人的事,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爸爸打住了。 丁乃翔温和地说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江帆的事情我也知道了,爸爸不问你们的过程,只想知道结果,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有什么具体打算没有?” 丁一知道爸爸不会反对他们的事了,这一点,在新加坡她头回国的时候,爸爸就曾经跟她表示过。想到这里,她内心有一种幸福感和欣慰感,她坐在爸爸的对面,说道:“他说要当面跟爸爸求婚,求爸爸把女儿嫁给他。” 丁乃翔笑了,说道:“这说明他还算是个君子,没有趁我不在家,把我的女儿偷偷地娶走。” 丁一说道:“怎么可能呢?别说他不娶,就是他要娶,我也不嫁,我要等爸爸回来再嫁。” 看着女儿天真活波的样子,丁乃翔笑了,他知道,无论女儿多大,在他的面前永远都是孩子,都不应该是郁郁寡欢,而应该是这样天真活波,这才是他的女儿。 老教授感叹了一下,伸手摸着她的头,说道:“你们能顾及到爸爸的感受,我很高兴,也很欣慰。所以,我才说他是个男人,是个君子。还有一点,我需要跟你申明,我对他态度的转变,不是因为他当上了市长,是因为他……” “爸爸,别说了,这个我心里清楚,他心里也清楚。”丁一低下头,她不想跟爸爸探讨江帆身份的问题,那样就会说到江帆的过去。 丁乃翔见女儿不愿提江帆过去的事,就说道:“好吧,哪天把他约家里来,吃顿饭,正式跟大家见个面。” 丁一抬起头,惊喜地看着爸爸笑了,两排洁白的牙齿闪着细碎的光:“爸爸,他也是这个意思。” 丁乃翔感觉到女儿依然可爱,就又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笑着点点头,说:“你下来约他,挑一个他不忙你也不上直播的日子来家里。另外,我这次回来会在呆上将近两周的时间,我大后天去省里开红学研讨会,会期是两天,头天下午去报道,要占用两天半的时间,散会后,我可能会在省里多耽搁一两天,要见一些老朋友,回来还要去学校处理一些事情,也会见一些老友,不过这所有的事情都给你们的事让路,怎么样?” “谢谢爸爸。”丁一故意点头哈腰地说道。 爸爸乐了,说道:“那他准备什么时候来咱家啊?” 丁一想了想,说道:“我明天晚上不上直播,如果他没事的话,我让他明天晚上来家里行吗?” 丁乃翔想了想,说道:“倒不用那么急,我开会回来也行,不过你安排吧,明天我什么事都没安排,白天晚上都行。” 丁一点点头,说道:“我问问他吧,最近市里的工作不少,他又是第一年履新,要干的事儿很多。” 丁乃翔点点头,说道:“好,你们商量去吧。对了,你见过他父母了吗?”丁乃翔突然问道。 丁一脸微微有些红,她低下头,“嗯”了一声。 丁乃翔问道:“他父母还在西北?” “没有,他父母和妹妹一家来北京安家了,我是春节跟他回去时见的。” “嗯,等我见着他,再跟他具体谈吧?”丁乃翔想了想说道。 丁一听爸爸这么说,看着爸爸,紧张地问道:“您跟他谈什么?” 丁乃翔微笑着说道:“别担心,我跟他谈你们结婚的事。” 丁一说:“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不搞任何的排场……” 丁乃翔点点头说:“这样好。如果他在阆诸没有房子,就先住咱们的老房子吧,回头让你哥去看看,怎么装修一下。” “不用。”丁一说道:“如果结婚,我们可以住在他那儿的。他那里是他搬进去时,政府给装修好的,而且前段他又重新布置了一下。我们就在他那里住,部队清静,离我们双方单位也近,另外,他也准备在北京置办房子。” 106 第一次握手(二) 丁乃翔说:“你们俩都不在北京工作,在北京置办房子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阆诸买房子呢,将来我回国离我还近。” 丁一笑了,说道:“我可以把您的意思跟他说,不过这是以后的事。对了,您不移民了?” 丁乃翔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原先只是想满足你移民的心愿,既然你决定跟江帆,你就是干部家属了,如果移民的话恐怕对江帆有影响,所以,你不随我移民,我半截子入土的人了,就更没有移民的必要了。我这次回国前,已经跟你师兄说好了,等这次合同再到期,我就不续签了,回国,帮你看孩子,我估计到那时我就能做外公了。” 丁一的脸红了,她怪嗔地叫了一声:“爸爸——” 丁乃翔笑了,小声说道:“小一啊,不是我心眼不正,我一直想抱自己的孙子。” 这话,爸爸以前也跟她说过。丁一看着爸爸,故意说道:“小心这话被乔姨听到,到时有您好受的。” “哈哈。”爸爸开心地笑了,说道:“不过我很喜欢小虎那个孩子。你看这次回来,跟个小大人似的了,杜蕾教育得不错。” 丁一说:“是的,小虎比一般同龄的孩子都懂事。” “是啊,我刚回来,他就跟我说,我姥爷让我代表他,向爷爷问好。我一问,原来是他把我们要回来的消息告诉了他姥爷,他姥爷也退了。” 丁一说:“是的,早就退了。” 丁乃翔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是日薄西山了,都没有什么新鲜的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孩子们的身上了。小虎的姥爷比我只大五岁,你看他,外孙都这么大了……” 丁一笑了,说道:“放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你就做好准备,把身体养棒棒的等着吧——” 丁乃翔笑了。 丁一又说:“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您的身体做主,您愿意在新加坡多呆两年也可以,那里的气候好,养人,您看您这次回来,气色特别好,只要您喜欢,多呆两年没事的,反正我也嫁人了,您也没什么好惦记的了。” 丁乃翔说:“看情况吧,这次又续了合同。你师兄当然不愿意我回来,要不他为什么给我争取移民的指标。不过我发现,东南亚国家对书画以及国学的痴迷程度,在某种程度上说,比咱们国人更痴迷,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丁一点点头,她在新加坡期间,就感觉到了这种浓郁的艺术气息,尤其是女孩子们,更注重对自身艺术的修养和各种礼仪方面的修养。 这时,丁一听到了门铃响,知道是小虎和哥哥回来了,丁一就站起来说道:“爸,改天再聊吧,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您早点休息吧,我会把您的意见转告他的。” 爸爸也站了起来,捶着后背说道:“好吧,别说,还真是有点累了。” 晚上,一家人聊到了很晚才各自回到房间休息。陆原和丁一是最后离开客厅的,陆原关闭了客厅的灯,跟丁一挥挥手后就回房间了。 丁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间门关得死死的,她看了表,已经十二点了,但是她没有犹豫,仍然给江帆打了过去,她知道江帆肯定在等她的电话。 果然,都没容电话回响,江帆就接通了电话。看来他一直在等她。 丁一小声说道:“没睡呐?” 江帆说道:“一个人睡不着。” 丁一笑了,说道:“爸爸让我邀请你,来家里做客。” 江帆说道:“好啊,哪天?” “爸爸后天去省里开会,我明天不上直播,要不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登门求婚、认亲,这个时间必须有!明天就是省委书记来了,我都让他靠边站,不接待。” 丁一偷偷笑了,说道:“那说好了,我明天早上就告诉爸爸他们。” “但是,你要提前回来一趟,咱们商量一下我带什么礼物去?” 丁一说:“这个我不管,是你的事,我最怕给别人挑礼物。” 江帆笑了,说道:“那好,明天咱们再联系。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 “你呐?” “我还有个材料需要整理一下,一会就睡。” 丁一知道江帆又要熬夜了,就说道:“明天再写吧,你要保持睡眠,熬夜后明天见老丈人会影响精神状态的。” 江帆笑了,说道:“呵呵,好,听你的。” “拜,啵——” 第二天上午下班,丁一买了爸爸最爱吃的灌汤包子,回来后,没有看见爸爸,她就问乔姨,爸爸去哪儿了? 乔姨说:“你爸十点多的时候,跟我说出去见一位老朋友,叫咱们吃饭别等他,他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吃。” 丁一听了这话,心,就是莫名其妙地一动,因为爸爸昨天晚上跟她说,今天没有安排事,她就问道:“他去见谁?” 乔姨说:“不知道,他躲在书房里,打了好几个电话,后来换上衣服就出去了,我问他出去见谁,他不告诉我,只是说吃饭别等他。我在门外听他打电话的口气不像是同事,到像跟老朋友,我怀疑是见老贺去了?” “老贺?”丁一反问道。 “是啊,小贺的父亲?”乔姨说道。 丁一有些奇怪,似乎父亲后来和贺鹏飞的父亲关系走得不是太近? 这时,陆原接杜蕾和小虎回来了。陆原听说丁乃翔出去会老朋友了,就跟妈妈开玩笑,说道:“您天天跟着他,他那几个老朋友您还没掌握啊?” 乔姨笑了,说道:“他那个犟脾气你们还不知道啊,他有什么事想跟你说还行,要是不想跟你说,你多问一句他就烦了。” 丁一笑了,他知道爸爸最会用这个办法对付乔姨的了。 吃饭的时候,小虎突然说道:“姑姑,姑姑,我刚才看见江叔叔的车了。” 他的话,让一家人都怔住了,尤其是丁一:“你在哪儿看见的?” 小虎说:“我坐着爸爸的车,刚出了学校门,拐过来去接妈妈,就看见江叔叔的车一闪就过去了。” 陆原说:“你怎么知道是江叔叔的车?” 小虎说:“我早就认识江叔叔的车牌号,跟我的生日一样。” 杜蕾说:“那怎么没听你说?” 小虎说:“他就这么一闪就过去了,我就是跟你们说,你们也看不见了。” 陆原看着丁一,跟小虎说:“你江叔叔是市长,是这个城市最忙的人,他日理万机,有时需要坐着车到处视察一番,你在马路上看到他的车很正常。” 小虎咬着筷子说道:“那我以后可不可以跟同学说我的江叔叔是市长?” 杜蕾刚要说话,就听乔姨说道:“当然可以说了,江叔叔以后跟咱们是一家人,你说了,最起码同学就不敢欺负你了,老师也会待见你的。” “妈,怎么教孩子呢?”陆原说道:“小虎,我认为你不能说,为什么不能说,有这么两点。一,你的同学都还小,没有必要知道市长是谁,你们只知道一件事就够了,那就是好好学习。二,跟老师说更没有必要,因为老师跟市长打不着交道,再说了,万一哪个老师知道你是市长的亲戚,要是想通过你找市长走后门怎么办?这不是就给你江叔叔找事吗?所以,跟同学和老师都不能说,听见没有?” 陆原最后这句话说得比较严厉。 杜蕾看着丁一笑了一下,说道:“儿子,我认为爸爸说的有道理。” 小虎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姥爷当官的时候,妈妈就这么说过。不过,我同桌已经知道我跟江叔叔的关系了,上次我跟她说我的航模就是江叔叔给我买的。不过我没跟她说江叔叔是市长。” 丁一笑了,夹了小虎最爱吃的鸡腿,说道:“来,小虎,吃菜。” 就在一家人吃中午饭,议论丁乃翔去哪儿的时候,他其实就在离家门口不远的那个老式咖啡厅里,正悠闲地坐在临窗的位置上,慢慢地品着咖啡,翘着二郎腿,听着房间里回荡着的音乐,眼不时地望着外面门口,似乎正在等什么人。 这个咖啡厅,已经在这个地方经营了十多年了,是大学生们为它创造了利润,所以这家咖啡厅,生意一直不错。 复古的装饰风格,轻缓的音乐,私密性的空间,似乎一直是它的风格,也是年轻人最爱的地方。 像丁乃翔这样上了年纪的人,咖啡厅几乎很少,所以服务员对他的到来,给予了更周到的服务。 终于,老教授要等的人出现了,那一刻,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还是跟几年前的情景一样,一辆奥迪车停在了咖啡厅的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高个的男人,戴着一个大墨镜,穿着一件深色夹克,里面是雪白的衬衣,没有打领带。这个高个男人关上车门后,抬头望了一眼熟悉的咖啡厅,就迈开大步,走了进来,楼梯处就传来他的脚步声。 很快,这个戴墨镜的男人,就被服务生领了过来。 丁乃翔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这次,他主动向来人伸出了右手。 戴墨镜的男人早就摘下了眼睛,见他主动跟自己握手,怔了一下,要知道,上次见面,自己主动跟老教授握手,人家可是都没跟他握,这次见老教授主动伸手,他紧走一步,伸出双手握住丁乃翔的手,谦逊地说道:“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丁乃翔说:“没关系,我在没有提前预约的情况下,就贸然给你打电话,你能出来赴约已经很不错了,我知道,市长的时间不是自己能随便支配的。” 高个男子微笑着说道:“谢谢您的理解,的确是事务性的工作太多了。” 丁乃翔伸手示意他坐下,随后让服务生给他端过一杯咖啡,坐下后看着他,说道:“我该怎么称呼你,是跟你叫江市长好,还是叫你江帆好?” 江帆笑了,说道:“除去前面那个称呼,您怎么叫都可以。” 丁乃翔也笑了,他打量着江帆,感觉江帆比几年前见他的时候,脸上多了一些沧桑,不变的依然是谦逊和沉稳,整洁和俊逸。不过,漠北的风霜,还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他不由得说道:“我后来听说你去支边了,这几年,你也受了不少的苦吧?” 107 秘密约会暴露(一) 不知为什么,丁乃翔这句话,竟然勾起江帆无尽的惆怅。 但他没有让这种惆怅的心理表露出来,因为今天丁乃翔能主动约见他,并且是在他正式登门拜访之前约见他,足以说明丁乃翔不再拒绝他,所以,他不想在老教授面前流露出当年的惆怅,就淡然一笑,说道:“都过去了,我现在很知足。” 显然,丁乃翔没有料到江帆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过去的事,要知道,让江帆下定决心离开丁一去支边的原因,就是几年前丁乃翔在这里跟他的谈话,他没有表露出对自己半点的抱怨,就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样讲?” 江帆说:“人,总是该经历一些事情的,况且对于支边,我是最大的受益者,我在那里得到了锻炼,跟少数民族的干部群众学到了很多东西,了解了我们的民族政策,熟悉了那片土地上的风土人情,增长了见识,开阔了视野,丰富了从政的阅历,这些在内地是没有的。” 丁乃翔见他只字不提感情的事,就知道江帆不想让自己尴尬和难堪,就说道:“是啊,你能这样认识问题,我心安了不少。”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支边生活,将是我人生最大的一笔财富,事实上,我已经开始享用这笔财富了。” 丁乃翔说:“这话不假,你支边回来后,能有这样的位置,的确不错,不过组织也没有看走眼。” 江帆知道,像丁乃翔这样资深老教授,是不大会奉承人的,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很难得了。就低头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您在国外还适应吧。” 听江帆说到这个话题,丁乃翔立刻显示出了轻松,他说:“那个国家华人多,而且从国内来的学生也多,身处华人中,没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饮食口味上和我们南方很相似,我很喜欢他们的饮食,因为小一的母亲就是南方人,所以到了新加坡后,根本就没有陌生感,反而觉得很亲切。” 江帆听丁一说过,父亲和母亲很恩爱,他说:“那里的气候的确很好,养人,您看上去起色很好。” 丁乃翔说:“是啊,年前闹了个悬,没敢跟小一说那么严重,我还是真害怕了,躺在医院的床上我就想,如果真这样闭眼走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女儿,她这么大了,现在还没嫁人,原本她早该嫁人的,是我造成她现在还在苦苦地等一个人,我低估了你们的感情。所以,这也是我这次回来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约见你的原因……” 江帆看着老教授,他很感动他这样说,就静静地听着。 老教授继续说道:“人老了,都是要面子的,我把你单独约出来,就是想对你表示歉意,如果当初不是我的阻拦,你也不会去支边,我女儿也不会等你那么长时间。” 江帆赶忙说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这么说让我无地自容。我从来都没有怪过您,您这样做,完全是父亲出于对女儿的爱护。不光是我,任何人都没有指责您的权力。何况当初……的确是我做得不好……” 说道这里,江帆低下了头。 丁乃翔对江帆的态度很满意,他说:“我表示歉意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况且就像你说的,我是为了我女儿的幸福才这么做的,人,都有舐犊之情。既然我没有错,为什么还感到歉疚呢?那就是有一点我做的不好,我不该逼你那么急,我甚至应该相信你,应该给你时间,给你解决问题的时间,不应该把你们那么武断地拆散。这是我从女儿身上得出的结论。因为我从女儿身上看出,我自认为为她着想的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事情根本没有按照我希望的那样发展,还牵连上一个无辜的年轻人,所以这一点我真的感到很愧疚,那个年轻人为了离开她,再次去了美国。” 江帆知道他说的是贺鹏飞。 老教授接着说道:“你遵照我的意思不辞而别,甚至一直信守着我们当初的约定,并没有告诉小一真相,这一点值得我敬重。” 江帆谦逊地笑了一下,看着他。 丁乃翔继续说道:“尽管你音信全无,但我女儿依然爱着你,她的心里装不下别人了,无论对方多么优秀,都代替不了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这一点,我这个做父亲的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我说我应该给你们时间,应该相信你,相信你们的感情。女儿的苦,就是父亲最大的苦。我为此的确感到愧疚……” 丁乃翔的声音深沉了许多,他的确是不止一次感到自己对女儿的愧疚,他低头喝了一口水,平静了一下自己,继续说道:“后来,我听小原说了你的一些情况,也知道你来阆诸了,就决定不再干涉你们的事了,放手让女儿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在她头回国时,我已经跟她表明了态度。不知她跟你说没有?” 江帆点点头,说道:“是的,她跟我说过。” 老教授看着他,忽然严肃起来,说道:“江帆,有一点我需要重申,我同意你们交往,不是因为你当上了阆诸市长,是因为你现在是自由之身,明白吗?” 江帆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任何一个真正的父亲都会是这样的。” 丁乃翔说:“所以,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办好两件事,一是开红学会,二就是想把女儿托付给你,希望你不计前嫌,更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而慢待了她。” 江帆有些激动,他赶紧说道:“您言重了,我非常爱她,从前是,现在依然是,她是我生命的全部,这一点请您放心,我会珍惜我们之间的一切的。” 丁乃翔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女儿看似是娇生惯养,其实她是个苦孩子,她很小就没有母亲了,后来我还给她娶了继母,对女儿的照顾自然就会减少了,我最大的失误就是不该让她到亢州工作,就该坚持把她留在阆诸,那样的话,也许她就不会经受这么多的挫折和磨难,说良心话,你走后,她大病了一场,病得很重,当我半夜赶到亢州她的宿舍,抱她上车的时候,我流泪了,我的女儿在我怀里是那么地轻,那么地瘦弱,就剩一把骨头了……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好好照顾我的女儿,不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老教授说到这里,眼圈就红了,他低头用手抹着眼睛。 江帆的心也隐隐作痛,他当然明白他走后带给丁一的是什么。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向服务生招了一块热毛巾,递给丁乃翔,丁乃翔说了声“谢谢”,拿起热毛巾擦着眼睛。 “我相信,作为父亲,我什么都可以为女儿去做,但就是无法将你从她的心里抹去。她懂事就懂事在明明意识到是我的原因,但是她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甚至连旁敲侧击都没有过,这一点可以看出,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得到她,是你的幸运。” 江帆说道:“您说得太对了,我之所以坚持来阆诸工作,就是因为她。” 丁乃翔点点头,说:“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向你表达歉意,我们俩之间的事就算说开了,我以后再见你,也就坦然了,希望你不要辜负小一对你的一片痴情,更希望你不要将对我的怨恨,撒在小一的身上,这是我今天作为一个父亲对你说的话,希望你不计前嫌,一心一意对她。” 丁乃翔用了两次“不计前嫌”这句话,真切地表达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爱。 江帆赶紧说道:“您这样说我就坐不住了,我会无地自容的。如果您不嫌弃,我正式请求您,把您的女儿嫁给我,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呵护她。” 丁乃翔的眼里再次涌出泪水,他看着江帆,激动地说道:“好的,好的,只要我的女儿愿意,只要你给她幸福,我这里什么问题都没有……” 107 秘密约会暴露(二) 江帆说:“既然您同意,那我们最近一两天就先把结婚证领了,两家人在一起吃个饭,互相认识一下,如果来得及,我想在您回新加坡之前,就举行结婚仪式,我现在这个位置,首先是不能大操大办的,我们俩商量过这个事情,请几个至亲的朋友就可以了,我可能给不了她隆重的婚礼。” 丁乃翔说:“我听小一跟我说过你们不想大操大办,以你的身份,我同意婚礼简办,越简越好,你比不得老百姓,现在老百姓结婚都是很铺张的。另外,你执意要等我回来领证结婚,说明你对我是尊重的,这一点我很高兴,也说明你的确是个君子。我家也有房子,西城的老房子,是我和她妈妈留给她的,你如果不嫌弃,也可以去那里住。” 江帆说:“多谢您的理解。我们暂时就住在我那里,那里相对方便,离她单位近些。即便她晚上下班我没有时间接她,她回来也方便。” 丁乃翔说道:“没有问题,你们自己去商量办吧,我既然同意把女儿嫁给你,就不会对你提任何的要求。” 江帆又说:“谢谢您的支持。过程可以简单,但是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所以我原本打算今晚登门拜访,向您提亲的。” 哪知丁乃翔却说道:“我今天出来见你,他们可是谁都不知道,连小一我都没告诉。” 江帆笑了,感觉到老教授有了几分亲切,他说:“您放心,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丁乃翔说:“所以,你晚上有时间的话,该来照常来,不要受咱们见面的影响。” 江帆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说:“是,计划不变。” 丁乃翔看了看表,说道:“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 江帆点点头,说:“是,我没有下班就来了。” 丁乃翔说:“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这样,我也不留你了,你回去吃吧,我也回去,兴许我还能赶上他们的午饭,记着晚上来。” 江帆说:“要不这样,我请您到附近的饭店……” 江帆的话还没说完,丁乃翔就摆摆手,站了起来,说道:“咱们今天中午谁也不请谁,你看我都不往家里让你。” 江帆笑了一下,也站了起来。 丁乃翔说:“我印象中市长都是挺忙的,你还行,半天都没有电话来。” 江帆笑了,掏出手机,说道:“我头进门的时候,关机了。” 丁乃翔笑了,说道:“我说你的电话怎么半天都不响呢,谢谢你对我尊重。好了,我们走吧。” 下了楼,江帆抢先去结账,丁乃翔站在一边看着他,并不跟他争抢。等江帆结完帐后,两人一同走出这间咖啡厅。 江帆想送丁乃翔回去。 丁乃翔摇摇头,说道:“不用,统共没有几步路,你赶紧走吧,先去解决吃饭的问题。”说完,自己率先走了。 等江帆快到单位时,他看了看表,这个点机关食堂也没有饭了,他就开车直接奔了肖爱国表妹开的那个面食馆。吃完一碗面条出来后,他想回家休息,感觉一个人没有什么意思,就又开车回单位了。 躺在单位宿舍的床上,他掏出电话,想给丁一打,但想到丁乃翔刚回去,丁一这时有电话打过来,十有八九,丁乃翔会明白这个电话是谁打的,想了想还是合上了电话。 哪知,他刚合上电话,电话就响了,他一看号码,就笑了,真是心有灵犀! 接通后江帆说道:“中午不休息打什么电话?” 丁一笑了,说道:“你中午不休息接什么电话?” 江帆也笑了,说道:“吃饭了没?” 丁一说:“几点还不吃?你哪?” “刚吃完。” “刚吃完?吃的什么?” “面条。” “这么简单?你上午很忙吗?” “是啊,很忙。” 丁一说道:“这么晚吃饭,还吃的是比较简单快捷的面条,那么我就有理由怀疑,你在头下班前,是不是没有专心致志忙公事?” 江帆笑了,说道:“你怎么知道?” 丁一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说道:“我当然知道,用彭科长的话说,你在跟谁打仗呐?”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丁教授吃完饭了吗?” “天哪,他真的去见你了?”丁一吃惊地说道。 江帆一愣,说道:“不是他跟你说的?” 丁一小声说道:“不是,他没说。” 江帆故意说道:“那糟了,本来我都答应他了,保守机密,看来我放松了警惕性,上你当了,他刚刚表扬了我,说我是君子,信守约定,转眼我就不经夸了!” “哈哈。”丁一小声笑了。 江帆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 丁一说:“首先,老同志莫名其妙自己就出去了,然后满脸带笑地回来了,两手空空,这就排除了他出去买东西的可能。另外,他是饿着肚子回来的,如果是跟他那些老朋友和学生约会,怎么也能混上中午饭啊?本来他走的时候已经快下班了,而他回来的时候,是高兴地饿着肚子回来的。根据你晚上要来我家这件事推测,我想到了他中午见的人有可能是你,因为他心里肯定有些意思要单独向你表达,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恰巧你也刚吃完午饭,而且是非常简单快捷的面条,市长中午没有应酬的情况下,也很少有在外面吃面条的时候,怎么也得在机关开小灶。” 江帆感觉丁一分析的很有意思,就说道:“哈哈,你快赶上福尔摩斯了。” 丁一没有沉醉在他的恭维中,而是紧张地问道:“你们都说什么了?” 江帆笑了,说道:“我们说了好多,下来再跟你细说。” 丁一说道:“那好吧,对了,你晚上还来吗?” “来,当然要来。” “好,你休息会吧,下午我们再联系。” 江帆挂了电话,想了想下午和晚上的事后,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下午,杜蕾上了一会班后就回来了,她和陆原一起,去超市采购晚上招待江帆用的食材去了。乔姨则在家里忙碌着,准备着晚上大宴市长江帆。 下午头上班的时候,丁一往爸爸的房间望了一眼,就见爸爸正在午睡,她跟乔姨说道:“我晚上跟江帆一块过来。” 乔姨说:“早点来,也好让江市长跟大家熟悉熟悉。” 丁一感觉乔姨对江帆的称呼有些别扭,就说:“您叫他江帆就可以了。” “好。”乔姨笑了,说道:“对了小一,你收拾屋子的时候,看见我那件紫色的薄开衫了吗?” 丁一想了想,说道:“没有啊?您找不到了?” “是啊,刚才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是不是你带到新加坡去了?” 乔姨想了想说:“我没有印象,而且回来的时候,我特地翻箱倒柜找了找,也没见着。” 丁一说:“您现在就穿吗?” 乔姨不好意思了,说道:“一会江市长来,我想穿那件衣服。” 丁一说:“他来您不用换衣服,这件就很好。” 乔姨说:“这件穿了十来年了,江市长第一次登门,怎么也得注意一下形象。我再去找找那件衣服,自从杜蕾给我买了后,还没怎么穿呢?难道真的带新加坡去了?” 丁一笑了,说:“十有八九,你在新加坡穿不着,所以对这件衣服没有印象。” 她这样一说,乔姨便不再坚持去找衣服了,就说道:“哎,这事闹的,我这个季节能穿的衣服,还就是那件针织开衫能穿出去,这在家还得好几天呐,改天要到商场转转去了,不然到时候会亲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丁一知道乔姨过日子的确是把好手,自己省吃俭用,平时的确连件衣服都不舍得添置,可爸爸的衣服到时从来都不缺。 下午快下班时,丁一接到了江帆的电话,江帆说:“你真是宽心,怎么也不想想晚上我带什么礼物?” 丁一笑了,说道:“我早说了,那是你的事。怎么,你到现在都没想好给老丈人带什么礼物吗?” 江帆说:“你这个人实在不怎么样,关键时刻袖手旁观,我不是时间有限吗?再说,如果让我现在准备,我只会准备好烟好酒。” “呵呵,我爸他抽烟。” 江帆认真地说道:“这个是风俗,不抽烟也是要带的。第一次登门见岳父,烟酒是不能少的。” “呵呵,好,随便你带什么了,只是……” “只是什么?”江帆急忙追问。 丁一欲言又止,说道:“呵呵,没什么了,乔姨让江市长早点来,说是让你和大家多熟悉熟悉。” 江帆说:“我只有跟她不熟悉了,其余的都熟悉了。对了,我是不是要给她特别地买件礼物?” 丁一笑了,说道:“其实,我刚才想说没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江帆懂了,他说道:“好,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买什么好?或者她喜欢什么?” 丁一想了想说:“那就给她买一件羊毛衫吧,她从新加坡回来,只穿回个外套,在家里穿的还是旧毛衣,对了,要薄的,现在正好穿。” 江帆说:“亲爱的,这个任务是不是由咱俩一块完成?毕竟你了解乔姨的身材,我一个人做这事有点盲人摸象。” 丁一笑了,说道:“好,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江帆说:“我下班后去接你。” “好的。” 丁一刚刚放下电话,就传来敲门声,她回头一看,敲门人已经进来了,是于笑然。 于笑然说道:“丁姐,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丁一说:“我今天不上直播,刚给一个专题片配完音,你找我有事吗?” 于笑然扭捏着说:“小丁姐,我想晚上请你吃饭。” “哦,那可不行,晚上我家里来人,我一会回去就要帮助乔姨准备招待客人。” 于笑然说:“他们回国了?” “是的,昨天回来的。” “哦,那就算了。”于笑然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丁一感觉她的情绪不高,就叫住了她,说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的同学贺鹏飞惹你不高兴了?” 于笑然听丁一这么说,立刻转过身来,说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丁一看了看,还有时间,就说道:“来,坐下说。” 于笑然说:“我知道,他喜欢的是你,但是我知道你们走不到一块儿我才开始追求他的。其实丁姐,我跟你说,我从小就喜欢飞飞哥,只是那个时候太小,我们都没有意识到,等我真正意识到的时候,才知道他的心里早就有人了……” 108 新的创意(一) 丁一打断她的话,说道:“笑然,我和鹏飞的关系的确不错,但我们只是同学的关系……” 于笑然不等她说完,就说道:“你不用解释,你们的事表嫂都跟我说了,尽管我不敢肯定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但我清楚,那个人应该不是飞飞哥。尽管如此,你一天不尘埃落定,他就不会死心,就会想着你一天的,所以丁姐,我求求你,你快点结婚吧?” 丁一听完,噗哧一声笑出声,她说:“你这是什么理论?我跟鹏飞只是同学关系,我记得之前就跟你明确过,笑然,你怎么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于笑然眼泪汪汪地说:“我知道你们是同学关系,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表嫂、飞飞都跟我说过,但我感觉他喜欢的就是你,我,甚至其他女孩子,他真的都不上心,你让我怎么办?” 丁一递给她一张纸巾,说道:“笑然,你尽管放心,放心去追求你的爱,我不会成为你们的障碍,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于笑然说:“我知道,我都明白,但就是那个呆子不明白,所以,你一天不结婚,他就一天不死心。” 丁一说:“我不认为贺鹏飞会守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而不醒。既然你爱他,就要相信他,理解他,从而也要相信你自己,试着跟他沟通,包容他,而不是在我这里费心思。”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岳素芬从外面进来。 丁一赶忙站起来,说道:“岳台长好。” 岳素芬笑着给了她一下,说道:“少跟我来这套。笑然,你怎么在这儿?” 丁一冲岳素芬挤了挤眼睛,岳素芬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就明白了,说道:“是不是小飞惹着你了?” 于笑然看了岳素芬一眼,说道:“不是他能是谁?” 岳素芬说:“你们俩真是一对冤家,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 丁一赶紧拽了拽岳素芬的衣角,说道:“笑然来这里,是想请我吃晚饭的。” 岳素芬“哦?真是没良心,怎么不请我?” 于笑然说道:“请你干嘛,你又不帮我,还总是批评我。” “哈哈。”岳素芬和丁一都笑了。 岳素芬说道:“对了笑然,我还说见了你跟你说下,怎么最近出图像总是笑肌打不开?整着个脸子,怎么让小朋友跟你亲近啊?” 于笑然抢白她说道:“你这广播电台交通台的台长,怎么管起电视台的事了?电视台的台长姓汪,不姓岳,别把手伸那么长好不好?” 岳素芬被她说得一时没了词,半天才说道:“嗨?你个死丫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不让说了?小心小飞回来我给你上眼药。” 于笑然说:“表嫂,我巴不得你给我上眼药呢,只要能让他注意到有我这么个人就行。” 岳素芬看着丁一说:“看了没,还真是走火入魔了?真应了那句俗话,什么人找什么人。算了,不理你了,我还是说正事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封信,说道:“小丁,我刚才去局里,郎局长让我把这封信带给你。” 丁一说道:“我的信?” 岳素芬说:“是你的,不知道怎么寄到广电局去了。” 丁一接过信,匆匆看了一遍,原来,这是一个交通台的听众写给丁一的信。 这个听众是个出租车司机,她是听了最近交通台重播的岳素芬访谈丁一的节目后,给她写信的。她说五年前,她产下过一对双胞胎兄弟,但不幸的是,他们长到了一起。当时婆婆就想把孩子扔掉,认为是怪胎,不吉利。她苦苦央求,婆婆才留下了她的孩子们。可是,十多天后,这对双胞胎兄弟突然发烧,丈夫抱着他们赶了几十里的路程,把孩子们送到了阆诸市医院,两天后,丈夫一个人回来了,跟她说,两兄弟没有抢救过来,死了。她问丈夫,孩子们的尸体在哪儿,丈夫说火化了。她当时就预感不是没有抢救过来,而是丈夫遗弃了他们,就天天跟丈夫吵闹,要她的孩子们,最后丈夫含着眼泪告诉她实情。 当时丈夫抱着孩子出门的时候,婆婆严厉警告丈夫,不许再把他们抱回来,因为没有钱给孩子们看病,更没有钱给他们做身体分离手术,丈夫拗不过婆婆,就把孩子扔在医院的垃圾桶旁边。她听说后,连夜赶到了医院,找遍了医院的垃圾桶,也没有发现她的孩子们,那几天,她天天在医院门口游荡,问遍了医院的保洁员,但是医院的保洁员谁都没有看到婴儿,她失魂落魄,回到家中,大病一场,万念俱灰的她,最后选择了跟丈夫离婚。离婚后,她没有再婚,而是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在阆诸做起了小买卖,先是从捡破烂做起,最后成为一名出租车司机。她说她听了交通台的广播后,感觉丁一报道的福利院的一对连体儿童跟她的孩子很相像,所以才给丁一写了这样一封信。 丁一看完后,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岳姐,恭喜你,你又来素材了。” 岳素芬接过信,看完后,说道:“人家是给你写的信,我不能抢你的买卖。” 丁一笑了,说道:“人家是听了交通台的节目后才写的这封信。” 就这个问题,岳素芬不再跟她抬杠,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丁一说:“关于福利院的专题片首次播出到现在,已经有四个多月的时间了,中间先后重播了几次,交通台又造势宣传,福利院也先后接到过电话,有的人是专门询问某一个孩子的情况,也收到过专门送给某一个孩子的衣物、钱财和玩具的,这样的情况很多,院长有一天给我打电话,说起这个情况,我当时就想,当然是没有任何根据的胡思乱想,这些好心人中,会不会有孩子们的亲生父母?他们之所以抛弃自己的孩子,可能有着这样那样的困难,不然不会狠心遗弃自己的亲生骨肉。我相信,尽管这些父母遗弃了孩子,但他们绝不会忘记他们的孩子,他们在心底里会一直有这样的记忆,他们会时常在心里想这个问题,他们的孩子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现在过得怎么样?所以我就想,这些父母,会不会因为咱们媒体宣传的原因,被重新唤起曾经的记忆?那些捐助福利院的人群中,有没有这些孩子们的父母?如果有,或者如果这些父母现在环境改善了,他们是否想重新领养回自己的孩子?” 丁一说到这里,看着岳素芬和于笑然。 “你没有在编小说吧?”于笑然看着丁一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我这也是突然间想到的。细想想,这种假设极有可能存在。你想,这些孩子,都是阆诸市和周边县市送来的,应该他们的父母和他们的家就在本地或者阆诸周边,所以我们能不能针对这位女司机讲述的,深入挖掘一下,以女司机寻子为由头,再来一次联合报道,最好这次笑然的节目也上,呼吁良知,呼唤责任,你们说怎么样?” 于笑然立刻说道:“好,这个主意好。可是丁姐,你没有专题节目了,新闻又不能弄这个,你怎么呼吁?” 岳素芬说:“你动动脑筋好不好,别整天只琢磨小飞一个人,多琢磨一下节目的创意!你就不能从这些孩子身上找出灵感?你本身是少儿节目,福利院宣传了好久了,我没见你弄过一期这些残疾儿童的节目,没见过你去过一趟福利院,我说,你该用心琢磨一下了,搞出几期有影响的节目。” 于笑然说道:“我是电视战线上的新兵好不好?拿什么跟你们比?福利院被她宣传得那么好,所有内容都被她挖掘过了,我再怎么宣传也没有用。” 108 新的创意(二) “你新什么,跟小丁一年招进台里的,甚至比小丁还早了半年,个人有个人的角度,小丁有小丁的角度,你有你的角度,你没有去过福利院,怎么就知道福利院的事都被小丁挖掘过了?你看中央台的少儿节目,看看他们是怎么搞的?” “咱们是地方小台,拿什么跟中央台比?”于笑然争辩道。 岳素芬说道:“地方台有地方台的优势,地方台的优势就是反应的都是身边的事,有的人和事观众耳熟能详,更容易拉近跟观众的距离。我告诉你,今天郎局长还批评你退步了,一个小飞就弄得你神不守舍,太没出息了!我告诉你,年底,是要按收视率的情况,决定是否还有你这个节目,是否还有你主持人的位置,该有点紧迫感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于笑然担心地说道。 岳素芬看了一眼丁一,又看着她说道:“怎么办?小丁刚才等于把她的创意给了你,甚至给了我,怎么就不能虚心点,好好琢磨一下让自己的节目出彩?天下又不止小飞一个男人。” 说道这里,岳素芬狠狠地剜了于笑然一眼。 哪知,于笑然委屈地说道:“那天下还不止丁姐一个女人呐,他为什么就放不下?” 丁一看了岳素芬一眼,正好岳素芬也在看着她,她尴尬地笑了一下。 岳素芬说:“你怎么又把话转到她这里来了,这跟小丁有什么关系?” 于笑然说:“当然有关系了,他现在都没忘记她。” 岳素芬说:“越说越没有出息,这是你们俩的事,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小飞要是喜欢你,就是他面前站着个天仙也挡不住他的目光,他要是不喜欢你,就是你本人是天仙也不行。” 于笑然看着岳素芬,眼圈就红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跺脚赌气就走了出去,“砰”地关上了门。 “岳姐,你也太不给让留情面了。”丁一说着就要追出去。 岳素芬说:“不用管她,这个孩子,我也早就想说说她了,热脸贴冷屁股,哪有这么热贴的,小飞是个感情非常细腻的人,她这样做,怎么能引起共鸣?真是发愁。” 丁一发现,自从岳素芬当上交通台的台长后,说话的口气都和从前有了明显的不一样,以前,做为表嫂,她从来没有这训过于笑然,尽管于笑然也该训,但她碍于自己是表嫂的身份,还是很给于笑然留情面的。 想到这里丁一就笑了一下。 “笑什么笑?还没说你呐?” 丁一怔了一下,随后调皮地说道:“是,台长,我洗耳恭听。” 听丁一这样说,岳素芬也笑了,说道:“你爸爸也回来了,你赶紧着吧,省得让那头的小飞惦记,小飞惦记你一天,于笑然就不会有机会。” 丁一说:“怎么这圈又转到我这里来了?” “都是因为你引起,当然要往你这转了。”岳素芬理直气壮地说道。 丁一耷拉下脑袋,说道:“我低头认罪。” 正在这时,丁一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岳素芬离电话比较近,丁一唯恐岳素芬接电话,一个箭步向前,抓起了电话,就“喂”了一声。 就听里面传来了朗法迁的声音:“小丁啊,小岳是不是在你办公室?” 丁一一听是局长的声音,就失望地说了声:“哦,局长啊,是。”说着,就把话筒给了岳素芬。 岳素芬小声说道:“糟了,本来我给局长打电话让他等我,我有事找他,这下倒好,变成局长等我了。你就说我马上上去。”说着,抄起刚才手里拿的材料,就往出走。 丁一笑了,说道:“朗局,她已经上去找您去了。” 朗法迁挂了电话。 丁一看了一下岳素芬出去的背影,刚要坐下来,岳素芬竟然又回过身,说道:“对了,江市长什么时候去你家认亲?” 丁一笑了,说道:“快去吧,一会下来再跟你汇报。” 岳素芬笑了一下,就关上了门。 丁一看了看表,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她就拿去桌上一个需要配音的专题片脚本看。刚看了几眼,手机就响了。 是江帆。 她赶忙接通了电话,“喂”了一声。 江帆说道:“忙吗?” 丁一笑了,说道:“不忙。你呐?” “我手头上的事刚忙完,一会要开常委会,估计今天下班早不了。” 丁一说道:“哦,你尽管忙你的,我呆会去商场,提前买好羊毛衫。” 江帆说:“不用,咱俩一块去买,你下班后,回家等我,书房里有酒和烟,你准备出来,一会我回去后装上这些东西就去商场。” 丁一想了想说:“好的。” 下班后,丁一坐公交车回到了江帆的住处,江帆早就给她配了大门和房间的钥匙。 丁一进来后,换上拖鞋,直接奔了江帆的书房,两三种酒,丁一不知该拿哪种好。再打开旁边的柜子,里面果然有两条烟。这个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就拿出了烟,包好,放在茶几上。至于拿什么样的酒,还是让江帆来定吧。 丁一围着房间转了一圈,感觉她一天没在,这个家里还算是很整洁,她知道江帆是个很有自理能力的,另外江帆是个很干净的男人,他的住处丁一什么时候来,都是很整洁的。 她有点无所事事,中午也没有时间休息,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多快七点了,江帆还没回来,她拿起电话,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我说,你们什么时候驾到,我都净水泼街泼了好几次了。” 是哥哥陆原。 丁一听哥哥这样说,就笑着说道:“哥,江帆还在开会,还没有下班。” “哦,是那样啊,那不急,我们等会。” 丁一来到阳台前,太阳已经失去了白天的耀眼光芒,慢慢滑向了西天边,看来,今天会有红云出现。 她有些痴迷地望着西天边的太阳,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妈妈,今天,有人要登门求婚了,您的女儿该出嫁了,不知您对他是否满意? 正在这时,门从背后开了,江帆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他看见了阳台上的她,就是一怔,说道:“你在干嘛?” 丁一看了他一眼后,头慢慢地转向夕阳,说道:“我在跟妈妈说话,告诉她,今晚,会有一个男人来家里求婚……” 江帆听了,就走到她面前,伸出双臂从后面抱住了她,说道:“她老人家说什么?” 丁一说道:“她还没来得及表态,你就进来了。” 江帆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放心,她会满意我的。” 丁一抬头看着他,慢慢转过身,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深情地说道:“是的,我相信你。” 她说完,就踮起脚尖,吻了江帆一下。 江帆紧紧地抱住她,就要低头吻她。 丁一捂住了他的嘴,说道:“好了,咱们抓紧时间吧,他们等急了。” 109 你比我更急(一) 听丁一这样说,江帆便松开了她,打开了屋里的大灯,说道:“怎么没把酒拿出来?” 丁一说:“有两三种酒,我不知道你拿哪种?” 江帆笑了,说道:“茅台呗,第一次登门,必须拿好酒。” 丁一说:“为什么第一次必须拿好酒?” 江帆边往书房走边说:“当然了,等把他家姑娘骗到手,就是不拿酒上门也没事了,兴许你爸爸有好酒还得给我喝呢?” 丁一笑了,说道:“今天不许让他喝酒,他两次犯病了,大夫说必须戒酒。。” “放心,我不让他喝,但是他要自己想喝,我就没有办法了。” 丁一说:“他看见你高兴,肯定要喝的。你也不许多喝。” 江帆说着话,就从里面拿出两瓶茅台,说道:“他中午见我,的确高兴,目光里,没有了敌意,而且我也不那么憷他了,所以我现在也很高兴,不过你放心,我不可能会喝多的,第一次在老丈人家吃饭,怎么也要矜持一些才是,不能给他造成酒鬼的印象。” 丁一笑了,将两条烟放在两瓶酒的上面,拎起提兜就往出走。 江帆说道:“等等。” 丁一不解地回过头,就见江帆又张开了双臂,她笑笑,低头去换鞋,说道:“快走吧,咱们还要去商场呢?” 她这样一说,提醒了江帆,江帆立刻换上鞋就出来了。 他们把车直接停在商场前面,一起下了车。 丁一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墨镜呢,戴上。” 江帆说:“你看见谁这么晚逛商场还戴墨镜的?” 丁一小声说:“别人不戴可以,你必须戴。” 江帆说:“不戴。” 丁一说:“最好还是戴上,万一你被人认出来,遭到围攻和访问,我们就来不及了。” 听丁一这样说,江帆就回车里拿了墨镜戴上。他说:“晚上逛商场戴墨镜,你是不是唯恐别人注意不到我?” 丁一看了看,的确有些怪异,就说道:“好了,随你便吧,不戴也行。” 江帆说:“其实,最该戴的是你,而不是我,这个城市应该每个人都认识你,但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我。” 丁一看着他笑了,从包里拿出一副眼镜,戴上了。 江帆看着她,说道:“你近视了吗?” 丁一说:“我没有近视,这个是变色镜。” 说完,就走在头前,进了商场。 江帆紧随她身后进去了,到了里面后,就摘下了墨镜,且不说是否怪异,而是戴着墨镜,根本看不清。 他们登上商场一侧的电动扶梯,直接奔向了三楼一个国内知名品牌的羊毛衫专卖柜台。 丁一觉得好奇,这是她第一次跟江帆公开出来,而且还是在这么热闹的商场,从对面电动扶梯的不锈钢护板反射过来的影像看,后面的江帆很是怡然自得的样子。 由于她是站在江帆前面的一层阶梯上,丁一只要稍稍往后仰下身子,她就能够感觉到江帆这个人,是那么的真实,触感是那么的鲜明,她忽然很享受这种感觉,就有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身子,没想到后面的江帆伸出手,护住了他。 丁一有些激动,索性摘下了自己的变色镜,甩了一下头发,回头冲她笑了一下。 江帆也冲她笑了一下,说道:“看脚底下。” 丁一回过头,电梯已经到头了。他们径直走到这个品牌的展柜前,转了一圈后,停留在一件红色的假两件的羊毛衫前,伸手摸了一下衣服的柔软度,又将自己的连贴在衣服上,轻轻挨了一下。 江帆问道:“怎么样?” 丁一点点头,掏出挂牌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咧了一下嘴,又悄悄地将吊牌塞进衣服里面。 江帆说:“如果满意的话咱们就要这件。” 丁一说:“衣服不错。” 江帆说:“不错就要下,给乔姨买,必须买好的。” 丁一看着她,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道:“你说的对,那我们就要这件了。” 丁一说着,就叫过服务员,报出了乔姨穿的尺寸。服务员就到后面找号去了。 江帆左右看了看,近处没有人,就凑到丁一的耳边说道:“这个颜色红得很正,很亮丽,你也来一件?” 丁一说:“年纪大的人穿着显年轻,我要是穿上就显老了,你真以为我是老年人了?” “哈哈。”江帆朗声大笑。 这时服务员拿过一件衣服,放到丁一面前,丁一打开包装后,展开,看了看,说道:“包上吧,开票。” 另一个服务员过来叠衣服,那个服务员就去开票,叠衣服的服务员看着丁一说:“我看着您怎么这么面熟?” 丁一冲她笑了一下,说道:“是吗?” 那个人说道:“你很像电视台的女主播丁一?” 丁一看了江帆一眼,微笑着说:“是吗?别人也这么说过,说我们俩很像。” 江帆在旁边听着,只是微笑不说话。这时,服务员非常娴熟地开好了购物小票,递给江帆。江帆拿过小票就去交费去了。 交完费后,两人走出商场。此时,这个城市,早已是华灯初放。 江帆开着车,走到半路上说:“我看你以后可是要戴个大墨镜了,一眼就被别人认出来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是地方小台主持人,被别人认出来也无所谓,你就不一样了,如果正好商场有个拆迁户认出你,堵在你跟前,跟你咨询有关拆除违章建筑的问题,你说你怎么办?” 江帆觉得丁一为自己考虑的很多,就说:“那好啊,他咨询什么我就答什么,如果他还不明白,我就让他到单位找我,我单独跟他谈,或者请有关部门的人来跟他谈。怎么了?” 丁一看着他,笑了,说道:“不怎么了,我的大市长。” 很快,他们便到了家门口,尽管门是虚掩着的,丁一还是按了一下门铃,以便给家里的人一个提示。 “来啦,来啦!”里面传来小虎的声音,他说道:“姑姑好,江叔叔好。” 江帆摸着小虎的脑袋,说道:“小虎同学好。” 陆原早就等在门口,跟江帆握手。 杜蕾站在陆原的身后,大方地向江帆伸出手,说道:“江市长好。” 江帆笑了,说道:“你好。” 陆原早将江帆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请江帆到客厅的沙发就坐。 早就等候在客厅里的丁乃翔,直到江帆在家人的簇拥下,走进客厅,他才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丁一故意说道:“这是爸爸。” 江帆微微前倾了一下身子,叫了一声:“爸爸。” 丁乃翔也没有想到女儿会直接让江帆叫爸爸,他显然有点措手不及,随后就欣慰地笑了,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一声。 不知为什么,江帆这一声“爸爸”,似乎就直接进入了主题,取代了求婚的所有程式。 陆原陪江帆坐下,杜蕾忙着倒水。 丁一四下看了看,说道:“爸,乔姨呢?” 丁乃翔看了看,说道:“刚才还在这儿着呢。” “奶奶在厨房呢。” 正说着,厨房的门开了,乔姨围着围裙从里面走出来,显然没有意识到江帆他们已经来了,她在一抬头的时候,就看见客厅坐着的江帆,可能是厨房关着门,而且又开着抽油烟机的关系,她没有听到外面的寒暄声,一时竟然愣住了。 109 你比我更急(二) 丁一赶忙过来,帮乔姨摘下围裙,冲着江帆说道:“这是……妈妈。” 江帆赶紧站起来,冲乔姨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叫了声“妈妈好。” 屋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显然大家谁也没料到丁一这样给江帆介绍乔姨。 丁乃翔高兴地眼圈湿润了。 乔姨更是没有料到,自从她踏入丁家的门槛后,丁一还是第一次跟她叫妈妈,而且是叫给江帆听的。激动之中,竟然说道:“好好,江市长好。” 她话说完,陆原带头笑了起来,然后所有的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就连小虎都笑了。 乔姨说:“你们笑什么?” 陆原说:“都成一家人了,您怎么还称呼市长啊?” 乔姨想起下午丁一上班走前跟她说的话,脸上就露出窘态,说道:“对呀,下午小一上班的时候,就跟我说,叫我不要叫江市长,我看见江市长后,还是不由自主叫了出来。” “哈哈。”大家都笑了。 江帆谦逊地说道:“您别客气,叫我小江就好了。” 这时,丁一将给乔姨买的羊毛衫捧到她的跟前,说道:“这是江帆给您的礼物,看看喜欢不?” 乔姨接过来,一看这个牌子,就知道价格不菲,她说道:“花这冤枉钱干嘛,我有衣服穿。” 丁乃翔说:“你有是你的,这是孩子们孝敬你的,快收起来吧。” 乔姨笑着说道:“好,我收下了,谢谢江市长……” 江帆温和地纠正着她说道:“小江。” 乔姨赶忙改口,说道:“对小江,以后我就叫你小江了。” 乔姨这样一说,丁乃翔就站了起来,说道:“一家人别整那么客套了。洗洗手吃饭,吃完饭再聊。” 尽管是家宴,但这顿饭实在是太丰盛了,海鲜、鸡鸭鱼什么的都有了,江帆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肴,说道:“太丰盛了。” 杜蕾在旁边调皮地说道:“那你就多吃。” 陆原给江帆倒酒,江帆倒也不推辞,问陆原:“你恢复得不错啊。” 陆原说:“是啊,过几天就该上班了。” “完全好了吗?” “单位今天又打电话催着上班了。” “哦?”江帆说:“单位有急事?” 陆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有一点急,有个审理室主任重病,我被临时任命顶缺,单位催了两次了。” “啊?哥哥,你当官了,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好给庆贺啊?” 陆原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昨天想告诉你着,给你打电话怎么叫你都不回来,还说哪!” “你打电话问我接爸爸他们的事,也没说你升迁的事啊?”丁一说道。 “是啊,你回来我自然就告诉你了,哦,我自己好意思在电话里说,我当官了,你回来给我祝贺吧?” “哈哈。”大家都被陆原的话逗笑了。 陆原端着酒杯,冲江帆说道:“我这个妹妹,要说聪明也很聪明,可还是傻的时候多,太单纯,希望你们一起过日子的时候,你多费心,她不行。” 江帆也端起酒杯,看了丁一一眼,说道:“她有时很行,今天去商场,知道让我戴墨镜,结果忽视了自己,我没被大家认出来,她倒是被服务员认出来了。” 陆原跟江帆碰了一下杯,说道:“当她为别人着想的时候,是这样,表现得一点都不傻,但往往忽视了自己。” 丁一听出陆原的话里的情绪,就娇嗔地叫了一声:“哥——我怎么听着这话不像是在表扬我啊,快吃菜吧。”说着,给哥哥和江帆各夹了一点菜,放在他们面前的小蝶里。 小虎说:“姑姑,爸爸吃骨头,你给他夹排骨吧。” 丁一问道:“为什么?” 小虎说:“妈妈总是给爸爸买大骨头吃,说这叫吃哪儿补哪儿。” “哈哈。” 小虎的话逗乐了大家。 他们边吃边谈,席间,丁一的家人总会有问题要问江帆,尤其是乔姨的问题最多,乔姨问完江帆父母的情况,又问兄弟姐妹的情况,接着又问起江帆老家的情况,当她再次问江帆住所的情况时,小虎说话了,“奶奶,你怎么这么多的问题啊?我见过江叔叔好多次,都没问过他这么多的问题,你刚见了一次,就这么多的问题。” 乔姨说:“那是因为奶奶对你江叔叔的情况知道得不多,也没人跟我说,所以我只好自己问了。” 江帆伸手摸了一下小虎的头,说道:“你也可以问啊?” 小虎说:“我没有问题,我就是想说,如果姑姑生了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最好跟我一个学校,这样我可以照顾他。” “哈哈。”小虎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江帆端起酒杯,认真地说道:“小虎,叔叔敬你,谢谢你,因为你比我更急。” “哈哈。” 大家又都笑了。 吃完饭,一家人围坐在客厅,杜蕾把丁一叫进自己的房间,说道:“我怎么没看见你的市长大人跟爸爸求婚呀?” 丁一笑了,说道:“这个,要问他们俩人了?” 杜蕾说道:“怎么讲?” 丁一神秘地说道:“你想想,爸爸在十一点多钟的时候,是不是失踪了一段时间?” “是啊?”杜蕾说道。 “你就没有对这段时间表示过怀疑?” 杜蕾摇摇头,说道:“没有,怎么了?” 丁一说:“他们俩见面了。” “啊?提前就……见面了?” “嘘——小点声。”丁一神秘地笑了。 杜蕾恍然大悟,说道:“难怪爸爸见到江帆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不自然,倒好像老朋友那样亲切自然,原来是提前预热了。” 丁一笑着说:“江帆也是,之前最怕来见爸爸了,你看,他是不是也自然多了?” 杜蕾说:“他倒是不显,毕竟是市长,当着那么多人讲话都不憷阵,更不会不自然了。” 丁一说:“谁说的,昨天还说憷爸爸呢。” 杜蕾说:“小一,你看你的一句‘妈妈’,把爸爸和你哥哥高兴得嘴都并不上了。” 丁一娇嗔地说道:“就你观察细!” 杜蕾知道丁一不好意思了,就说道:“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丁一说:“结婚也就是把证领了,然后两家人在一起吃个饭就行了。” “这么简单?” “是啊,他因为工作关系,不宜大操大办。” 杜蕾注意到,丁一说的“工作关系”,而不像刚才等他们的时候,婆婆说的“地位关系”。说真的,她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子,低调,懂事,没有是非,如果不是自己的丈夫时不时对丁一表示出特殊的关心,让她有些嫉妒外,丁一还是挺让人疼爱的。这下好了,丁一马上就要结婚了,丈夫心里那一点尚存的感情也会彻底消失了。 杜蕾也是个磊落大方的人,尽管她从婆婆嘴里知道陆原对这个非亲妹妹是心存念想的,婆婆常让她管住陆原,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干涉过丈夫什么,她知道,越是攥得死死的东西,反而会丢掉。尽管她以前听到陆原梦里曾经念叨过丁一的名字,短暂的不快过去后,她原谅了丈夫,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没有任何让人可以指摘的地方。 就在丁一和杜蕾猫在房间说悄悄话的时候,外屋的客厅里,丁乃翔、乔姨和陆原正陪着江帆说话。 陆原问江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事?” 江帆看了一眼丁乃翔,说道:“如果二老没有意见的话,最近,我们就把证领了,然后在你们头走之前,我来安排两家人坐一起认识一下,其它的我不想搞什么排场上的东西了,更不想大操大办,这个也是小一的意思。” 丁乃翔说:“我同意你的安排,别的我也没有什么要求,尊重你们的意见,争取在我头走的时候,把这些内容安排完。” 江帆说道:“等您开会回来,我就安排父母来阆诸。” 丁乃翔点点头。 乔姨终于问出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结婚后你们打算住哪儿?” 110 非常之举(一) 江帆说:“暂时住在我那里,等以后买了房子我们再搬家。” 丁乃翔说:“房子就不要买了吧,公家让你住,你就住,公家不让你住了,你们就搬回城西的家去住,那里的房子闲着也是闲着,有人住还好呢。” 乔姨看了一眼丁乃翔,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 陆原说:“如果你们相中了城西的房子,等我上班后跟单位请几天假,回来给你们装修一下。” 江帆当然注意到了乔姨对丁乃翔不满的目光,他微笑着说:“这个问题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解决。” 丁乃翔看了看表,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儿,我不留你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当领导的,晚上都是要熬夜工作的。” 丁乃翔说完,就冲里屋叫丁一。 丁一听见爸爸叫她,就跟杜蕾走了出来。 丁乃翔说:“时间不早了,你代表我们送送小江。” 丁一看了看表,冲江帆说道:“好,那就走吧。” 江帆丁家告别出来后,就让丁一上车,丁一说:“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江帆说:“谁让你跟我回去了,跟我上车坐会。” 丁一听了,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哪知,江帆一加油门,汽车就驶离了大学家属院。 丁一说:“别呀,我今晚在家住。” 江帆说:“你是在家住,刚才你爸爸说让你送我。” 丁一笑了,说道:“那我送完你怎么回来?” “当然是我送你回来。” 丁一笑了,说道:“那咱们俩就来回送。” 江帆说:“我现在比较兴奋,回去也睡不着,不如这样,咱俩找个地方呆会。” 丁一说:“去哪儿?” 这个时候,江帆正好看见了肯德基的招牌,就说道:“去肯德基吧,正好我肚子有点空,我们去吃点东西。” “啊?你没吃饱吗?” 江帆说:“差不多吧,你那个乔姨总是盯着我看,我脸皮薄,哪好意思大快朵颐。” “哈哈,你还有脸皮薄的时候啊?” 江帆没有说话,而是将车停在肯德基门前,他将车停稳后,一把就揽过还在笑他的丁一,嘴就堵在了她的嘴上…… 他吻了一会,抬起头,说道:“小鹿,我现在感觉非常好,真的。” 丁一看着他,深情地抚摸着他的脸,激动地说:“是的,我也是。” 江帆又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走吧,进去吧。” 丁一往里张望了一下,见里面坐着的都是年轻人,反正现在她也不再忌讳跟江帆抛头露面了,就下了车。 他们双双走进了肯德基店里。里面的人不多,毕竟早就过了吃饭的时间,这个点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要一点餐点,一杯饮料,消磨时间,谈情说爱。 丁一跟在江帆后头去点餐,说实话,丁一晚上也没吃饱,此时,闻到那特有的香味,她就来了食欲。 两人简单点了一份大薯条,一杯热牛奶、一杯可乐,便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丁一低头默默地吃着薯条,神情有些若有所思,江帆喝了一口饮料,双手放在桌上,盯着她,说道:“想什么呐?” 丁一眨了眨眼睛,抬起头,幽幽地看着他,说道:“江帆,真的要嫁给你了,感觉这个过程好漫长……” 江帆冲她点点头,说道:“是啊,就像是一次长跑,但是我们终于等到了……” 丁一的眼圈慢慢红了,她使劲眨着眼睛,怎奈此时百感交集,还是抑制不住自己,低下头,两滴眼泪便落了下来…… 江帆也有些动容,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说道:“来,我们回车上吧,有件事我想现在就办。” 丁一抬起头,眼睛里还有泪水,她不明白他话的意思。 江帆不容她多想,拉着她的手就走出了这家快餐店。 此时,在另外一个角落里,一双眼睛发现了他们,那个人不由得惊呼道:“天,快看……”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电视台另一组直播节目的主持人翁宁。她的旁边是刚刚结婚不久的丈夫杜涛,贺鹏飞的同学。翁宁刚刚下晚班,杜涛把她接出后,就来到了这家快餐店。主持人晚上头上直播前,为了保证播音质量,只喝一杯牛奶吃一个鸡蛋,鸡蛋,是按摩嗓子最好的食品,所以他们下了直播,一般情况下都要吃点夜宵。 杜涛正在低头啃鸡翅,听翁宁这样说,就抬起了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江帆正拉着丁一往外走。 杜涛认识江帆,也认识丁一,见到他们这种亲昵的举动,他也惊得睁大了眼睛,一时竟忘记了嘴里咀嚼着的鸡肉。 他们一直注视着江帆和丁一走了出去,消失在外面的夜幕中,直到看不见他们了,两人才回过头,互相对视着。 半天,翁宁才说:“我早就听说过他俩似乎关系不一般,还以为是谣传呢,没想到是真的!” 杜涛看着翁宁,一低头,吐出嘴里的鸡肉,掏出了电话,说道:“我告诉贺鹏飞,这个傻小子一直对人家不死心,这下该让他明白明白了,原来人家早就傍上了市长。” 翁宁说:“是的,他们和岳素芬,都在亢州工作过,兴许,那个时候就傍上了。” 杜涛拨通了远在美国的贺鹏飞的电话,信号飞扬了一会,贺鹏飞才接了电话。 “喂,你好。” 杜涛说:“我说你怎么不用英语说?” 贺鹏飞笑了,说道:“我一看都是怪号,就知道是国内的电话,国内能在这个时候给我打越洋电话的恐怕也只有你杜涛杜公子了。” “为什么?”杜涛问道。 “秘密,无可奉告,找我有事吗,没事就挂了吧,我正忙呢。” “有事,有事,我说,此时,我正在肯德基陪老婆吃宵夜,你猜我在肯德基看见谁了?” 贺鹏飞说:“我的少爷,我今天上午特别忙,哪有功夫跟你猜谜,你给我发邮件聊吧……” “好好好,我告诉你,我看见你的那个心中偶像,刚和一个人牵着手走出去了。” 杜涛说完,不见贺鹏飞出声,他以为贺鹏飞挂了电话,看了看手机屏幕,显示的还在通话中,就又说道:“你还在吗?” “是的。”贺鹏飞声音明显低沉了不少,他极力保持自己的平静。 “我说,你怎么不问问她跟谁?” 贺鹏飞没有说话。 杜涛和贺鹏飞是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他知道贺鹏飞是个内向性格,不大喜欢表达自己的情感,就不再跟他绕弯子了,直接说道:“她跟江市长、江帆在一起,刚吃完肯德基就走了。两人拉着手,很亲热的样子,看起来关系不一般,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个,就是希望你尽早死心,早点翻过她这一页。” 贺鹏飞瓮声瓮气地说道:“你这个消息对我来说不是新闻了,况且我早就死心了,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他说完,不等杜涛回话,就挂了电话。 一边的翁宁听得清清楚楚,说道:“他说他早就知道,也许是丁一跟他说过。” 杜涛说:“知道个屁,我还不了解他,知道还放不下人家,有病。”杜涛说着,就将手机扔在桌上,继续啃他吃剩下的鸡腿。 110 非常之举(二) 翁宁说:“别说,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还真不大相信之前的传闻,你说她是那么一个不多言不多语的人,怎么巴结上了领导?” 杜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翁宁自问自答地说道:“也难怪,当初,她报名参加主持人大赛的时候,我自己感觉我拿冠军是十拿九稳、板上钉钉的事,更何况是你们家赞助的,再怎么样,也轮不上她一个基层电视台上来的人,但冠军就是让她拿了去,谁知道她的背后站着一个林稚君,林稚君的背后又是一帮拍马屁的市领导、台领导们,为这事,我一直耿耿于怀。真是人不可貌相,背景深厚啊。” 杜涛没有理她,而是又拿起一个汉堡。 翁宁看着他,说道:“你晚上怎么比我这没吃饭的吃的还多?” 杜涛说:“晚上殷书记来了,陪他喝了几杯酒,中途我就撤了,爸一个人陪他。” 翁宁说:“我就纳闷,他成了咱家的常客了,不是吃就是喝,走时还得拿着,没见他给咱们办什么事?” 杜涛瞪了她一眼,看了一下四周。 翁宁不甘心,又说道:“我说的本来就是,连个主持人冠军都没有让我当上。” 杜涛知道为这事翁宁心里一直不快,就说道:“这些个当官的,如果你用到他们的时候再去磕头就晚了,生意上的事你不懂。” “你懂?你要是真懂,老爷子也不这么累了,在这一点你要向贺鹏飞学习,你看他,还是高干子弟呢,但人家就是自己闯出去的……” 杜涛听她这么说,就赌气将没吃完的汉堡放下,说道:“我说,你有完没完,吃个饭不是说这个就是羡慕这个,要吃就快吃,不吃就走,烦不烦?” 翁宁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就会跟我凶,怎么老爷子骂你一声不吭?” 杜涛有点恼怒地说:“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他对骂?” 翁宁也感觉自己这话有毛病,就噗哧一声笑了。她吃了一口,眼睛就看了一眼刚才江帆他们出去的那个小偏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再说江帆拉着丁一出去后,直接拉开车门,等丁一坐好后,他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丁一看他神秘的样子,说道:“干嘛呀,这么神秘……” 江帆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说道:“本来,我想在一个浪漫的时间里做这事,但是你刚才的那话激动了我,我等不到那个浪漫的时刻了,现在,我就做。” 他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首饰盒,双手举到她的面前,说道:“亲爱的,请你嫁给我吧,再不嫁,老夫我就老了。” “哈哈。”丁一笑了,说道:“你这是向我求婚吗?” “当然。这个婚戒,我是下午见你父亲回来的时候买的,由于仓促,可能不太合你心意,但却代表了我的心,来,打开,看看。” 丁一看着他,说道:“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你没准备什么?是没有准备好嫁给我吗?” “呵呵,那倒不是,是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个程序。” 江帆笑了,说道:“我刚才说了,本来我是想找一个浪漫的时间,完成这个仪式,可是你刚才在里面说的那句话,触动了我,我感觉眼下就是最好的时候。本来我们应该在里面当下完成这个仪式,只是我这么老了,还当众搞这一套,会被里面的年轻人笑话的,所以才把你拉回车里来。打开,看看。” 丁一看着这个小盒子,好半天没有启开。 江帆说:“要不要开开顶灯?” 丁一摇摇头,两根手指轻轻打开了小盒子,里面一枚心形钻戒闪着幽幽的光芒。她轻轻地晃动了一下,那颗“心”中位置上的首钻,立刻变幻出夜晚的光亮。 “喜欢吗?”江帆问道。 丁一点点头,说道:“喜欢。” 江帆把她揽到近前,低头吻住了她…… 春天的夜晚,和煦而温馨,江帆经过漫长的长跑,在肯德基快餐店的停车场的车里,完成了自己的求婚仪式。 吻毕,江帆看着丁一,说道:“我这个求婚仪式可以写进吉尼斯纪录了。” 黑夜里,丁一借助霓虹灯的光亮,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光亮,说道:“为什么?” 江帆笑了,说道:“傻瓜,这可能是世上唯一一个在车里进行的求婚仪式,是不是很简单,很独特?” 丁一看着他高兴的样子,笑了,说道:“可惜,车里的空间实在太小了,小得连一个人单腿下跪的空间都没有……” 她的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落在了江帆的怀里,随后,嘴就被他堵上了…… 彭长宜自打过了年这一大段时间可以说有着诸多的不顺。 先是他最不喜欢的拆车老板拍得政府预留的那块地皮,后是姚斌和他疏远,姚斌的远彭近朱,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常委会上研究决定的事,交由政府去执行,许多事政府办公会就定了,这个执行过程中的一些细节他不大清楚了,按说,他不清楚也无可厚非,因为党委书记,本不该管那么细,但跟从前比,彭长宜就是心理不平衡,政府一些工作细节他不知道了,另外,在班子成员中,似乎也有人开始跟朱国庆走得近了。 黄金的问题已经调查清楚,受贿罪和巨额财产来路不明罪,被检察院正式批捕,批捕的同时,市委市人大也做出了对他双开的处理决定。目前正在履行司法程序,估计会被判处七、八年左右的有期徒刑。 黄金双开后并被正式批捕的当天,朱国庆找到了彭长宜,跟他说起建设局局长人选的事。朱国庆力主建议由原来排名靠后的一位叫张强的副局长接任局长,朱国庆以前就跟彭长宜提议过,彭长宜以黄金案没结为借口,说暂不考虑人选问题,这也符合组织程序,在不考虑新的人选的前提下,建设局的工作,由党组书记主持。 彭长宜当时没有答应朱国庆提议的人选,不是他揽权,实在是他看不上那个叫张强的副局长。之前跟黄金在一起,经常听见黄金说过这个副局长的一些所作所为,所以有些印象就先入为主了。另外,据寇京海说,黄金之所以犯事,内部好多人都怀疑到了这个副局长,认为是他陷害的黄金,有意让工程投标商去贿赂黄金,然后再举报他。摒弃这个原因,彭长宜还从别的渠道了解到,这个副局长本身也是一个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很不检点的人,这样的人,彭长宜是不会带病提拔的,但朱国庆力挺这个人,加之彭长宜目前跟朱国庆的政治合作正处于微妙时期,又不好公开反驳他,就说可以考虑,等考虑成熟后拿到常委会定夺。 对建设局人选问题,彭长宜的确用了心思,除去工商税务等部门垂直领导后,建设局和教育局目前是各个县市的大局,这些大局的一把手人选问题,市委是慎之又慎的。无论朱国庆怎么催,彭长宜都执意要等考察结果出来后再决定。 按照组织程序,市委组织部对这个副局长进行了例行考察,不出彭长宜的意料,这次考察结果出乎意料的好,各项指标都是优秀。 彭长宜知道他们提前做了功课,其实,他也没闲着,他在住处秘密召见了陈乐。 陈乐目前已经是市公安局的政委,彭长宜深深地感到,如果想立足,没有几个得力人帮衬是不行的,所以,他通过市局政委武荣培的关系,过了春节,在一个合适的档口,将陈乐提拔为亢州公安局政委,因为彭长宜明显感到马文博的不得力,并且马文博是朱国庆线上的人。 陈乐提升为政委,大家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加之彭长宜做得不显山露水,因为陈乐是省厅重点栽培对象,曾经荣获全省公安系统五项全能冠军,跟他同一水平线上的三源的楚小强,早就调到市局去任职了,所以,对于陈乐的升迁,目前还没有听到不同的声音。 陈乐是十点以后来到彭长宜住处的,彭长宜如此如此这般布置后,就静等消息了。 再说建设局这个副局长以为市长在背后做自己的靠山,被扶正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在单位里难免就有些趾高气扬起来,据说在单位走路都跟平时不一样了,见了下属和同僚也是十分的热情,得到消息的人难免就恭维他,给他道贺,他是来者不拒,甚至在饭店和洗浴中心公开以局长的身份签单。 这边朱国庆唯恐夜长梦多,他再一次跟彭长宜碰头后,在上周五下午的常委会例会上,彭长宜在会上宣布了此次常委会需要讨论和研究的几项议程后,他正式在会上说道:“还有最后一个议程,那就是建设局领导班子的问题,这个问题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大家先在心里琢磨着,我们进行完其它的议题后再讨论决定,各位常务请拿出你们真实的意见。下面进行第一项……” 当所有的议程进行完后,就进入了讨论建设局领导班子的程序上来,由组织部部长公布了对那名副局长的考察结果,然后进入投票程序。 对于这次投票,仍然没有出乎彭长宜的意料,几乎半数以上的人都投了那名副局长的票。只剩下彭长宜这一票,即便彭长宜不投这一票,那么超过半数,理应在会上就算通过了,这种情况,如果党委一把手不同意,当然也不会通过。 彭长宜感到对手提前做这一切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分寸拿捏的很好,自己手中的这一票既无足轻重,可有可无,又不可忽视。 彭长宜看了大家一眼,微笑着说道:“看来是人心所向,的确,该同志在担任建设局副局长期间,做了大量工作,这可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我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他刚要说但是的时候,就发现政法委书记张栋梁的表情有了异样,彭长宜就停住了,看着张栋梁。 原来,尽管要求开会期间关机,但有的领导仍然将手机设定为震动模式。常委会有纪律,会议期间不许接打电话,所以张栋梁才不好公然接电话。 但是,这个电话频繁地震动不停,张栋梁就知道有急事找他。他此时的表情很怪异,身为政法委书记,分管整个政法系统,说不定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这个电话又是这样执着不停,而此时书记正在讲话,所以他才不敢接。 彭长宜也发现他有事,刚要说话,会议室的门开了,市委副秘书长走了进来,塞给吕华一张小纸条,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吕华看后,就是一怔,下意识看了彭长宜一眼。这时,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吕华的表情。 吕华起身,拿着那张小纸条,来到彭长宜面前,说道:“您先看看这个” 彭长宜接了过来,他的表情瞬间就惊住了,他抬头看着张栋梁,严肃地说道:“张书记,你的电话关机了吗?” 张栋梁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调震动了。” 彭长宜继续说:“那你没有电话打进来吗?” 张栋梁说:“有,但我没......接。” 彭长宜说:“我今天宣布一个决定,在座的各位,包括我和朱市长,谁都可以不接电话,但你除外,因为你分管的工作特殊。好吧,你可以接电话了。” 张栋梁这才掏出手机,这时,电话又打了进来,他刚“喂”了一声,也立刻惊住了,半天才说:“知道了。” 111 彭长宜感到了危机(一) 他刚说完,朱国庆的电话也震动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正在犹豫着是否接听的时候,彭长宜递给他手里的纸条,说道:“朱市长,接电话吧,可能是同一个内容。” 朱国庆没有急着接电话,而是先看了看这张纸条,随后就惊诧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没有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张栋梁。 张栋梁说:“彭书记,有件急事我想单独跟您汇报一下。” 彭长宜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用单独了,你就公开说吧。” 张栋梁看了大家一眼,说道:“刚才接到公安局局长马文博的电话,今天下午,也就是午饭后,张强在风顺县洗浴中心**被警方抓了现行,目前,风顺警方已将人移交给亢州警方,咱们已经派人去接了。” 他的话音刚落,姚斌就问道:“张强,哪个张强?” 张栋梁说:“就是我们眼下正在讨论的这个张强,建设局副局长。”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目光都投向了朱国庆和彭长宜。 彭长宜脸色十分严肃,他低着头,转动着手里的笔,不说话。他在等待着别人表态。 朱国庆显然比大家更吃惊,他的脸阴沉的可怕,考虑了半天才说:“彭书记,我建议建设局局长人选问题,今天先不要讨论了。如果张强这个情况属实的话,我就撤回我的提议,建设局局长另议他人。” 彭长宜没有立刻表态,他慢慢抬起头,沉重地说道:“如果这个事件属实,建设局班子要重新考虑,而不单单是一个局长的问题了。由于事发突然,关于建设局领导班子的人事问题,今天就议到这里,暂不做任何决定,我提议,如果各位常务没有外出任务的话,我们明天上午继续召开常委会,尽快把建设局班子定下来。” 于是,在第二天的常委会上,彭长宜考虑到朱国庆的因素,他没有提出自己对建设局局长的具体人选,而是事先跟卢辉达成一致意见,由卢辉建议,东城区委书记调建设局任局长,这个提议在会上一致通过,由于是平调,组织部不需要再次考察,所以,这名新局长当天由卢辉代表市委谈话后,周一即刻上任。 彭长宜之所以没有自己提出建设局局长的具体人选,完全是为了照顾朱国庆的面子,这一点,尽管朱国庆能感觉得到,但彭长宜清楚,他不会领这个情,因为朱国庆不傻,对于建设局这样的大局来说,彭长宜是不会放弃正当的人事控制权的。 尽管彭长宜成功取得这一役的胜利,又一次击败了对手,但他的心里并不轻松,毕竟,他利用了张强自身的毛病,并且使用了非常手段,不得不说,他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他就这个问题正面跟朱国庆进行交锋,势必会公开他们俩的矛盾不说,也容易给班子成员造成不稳定、不团结印象,所以,他在这件事上用了非常之举。 他不知道以后在他的从政路上,还会要多少次使用这种非常手段? 还有一件事,也是最让彭长宜不顺心,那就是姚斌这件事,姚斌,是他心底一个说不上来的痛。 自从锦安市委组织部的考察组走后,姚斌最近似乎跟朱国庆走得更近了,许多事都是他跟朱国庆碰头后就实施。尽管有些事姚斌这样做属于正当的、职权范畴之内的,但姚斌不再跟彭长宜汇报,或者说是磨叨,彭长宜的确感觉心里不平衡。这样的事情很多,这让彭长宜有一种被架空的感觉。 最近他听说了一件事,更加剧了这种不平衡的心理。那就是亢州一中建教学楼的事,朱国庆财政一支笔,他在没有请示常委会的前提下,直接给一中划拨了八百万元。按说,这些都是政府工作,也是朱国庆份内的事,但微妙就微妙在,最起码他应该跟市委打个招呼,党政一把手合作愉快的首要前提就是互相尊重。后来,在彭长宜主持召开的领导干部民主生活会上,彭长宜首先在会上做了自我批评,总结了自己工作上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他很委婉地询问了这八百万元的事,朱国庆说,这是经过政府常务工作会议上做出的决定。言外之意,就是政府一把手有权行使自己的权力。 在接下来的常委会上,市委就出台了包括党政一把手领导班子在内的职责范围,明确规定,政府动用资金,超过一定额度必须报经常委会批准,再次明确了市委“统揽全局”的地位。 党委和政府似乎对立了起来。 彭长宜这么做有他的道理,他在会上就明确表示,要严肃权力的范畴,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这个调子,基本就给朱国庆他们前一段工作下了评语。 历来都是党委划圈,政府办事,尽管彭长宜有被孤立和架空的趋势,但如果市委书记要是出招,某种程度上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这就是政府一把手在某种情况下很难架空市委一把手的原因所在,但市委一把手要想架空政府一把手,就相对容易些,前提是常务副市长必须跟书记一个心才行。这也是朱国庆拉拢姚斌的关键所在。 其实,如果上级市委书记支持彭长宜的话,彭长宜就不会处于劣势,但恰恰是,上级市委书记也遇到一个强势的明星市长,加上邵书记年龄到限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因素,致使市委的许多工作难免就有些唯唯诺诺并受到制约。 这些事情很微妙,尽管在党政一把手合作中,各有各的分工,各有各的定位,但党委始终处于统领地位,这个地位从来就没有动摇过。 不动摇,不等于不能动摇。 星期一,是一周的初始一天,也是最忙的一天,各种的会议,各种的汇报,各种的工作。 一般情况下,亢州市委的常委会大多是在每周五下午头下班开,回顾通报一周以来布置的各项工作进展和完成情况,研究、布置下一周的具体工作。这个布置大多在周一安排布置。 所以这一天,不但是机关最忙的一天,也就基层单位最忙的一天。 以往,彭长宜这一天也是最忙的。 各种会议的讲话,听取各种汇报,有的还要单独协调座谈。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似乎他不那么忙了,来跟他诉苦抱屈的人也明显少了。尤其是今天,出奇地清静。 大凡领导干部不怕忙,就怕不忙,突然不忙了,他的心里就会发慌,就会没底,这一点,睿智的彭长宜也不例外。 此时,他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门外也很清静,走廊里没有任何的声音。 当初他回亢州的时候,是在前任市委书记韩冰的办公室办公,这个办公室也是钟鸣义用过的办公室。钟鸣义来亢州后,第一个举措是不用樊文良的办公室,他一天都没有在那里办公,他嫌弃那个办公室不朝阳,太隐秘,二是那个办公室面积小,所以他就将向阳的这三间会议室改成了办公室,原来市委书记的办公室就成了接待室。 韩冰来了后,没有在办公室上用心思,除去将前任的办公室简单粉刷后,他没有做任何的改观,甚至办公用具还都是钟鸣义留下的。 韩冰调走后,彭长宜继任。由于他是在一种特别危难的时候回到亢州任市委书记的,开始也没在办公室上用心思,等他平稳地处理完牛关屯事件后,他才觉得自己应该回到之前樊文良的办公室办公。 一直以来,樊文良都是他做官、做人的表率,钟鸣义排斥樊文良,是因为特定的历史原因;彭长宜敬重樊文良,是因为他的领导才干和领导才略。在那间办公室里办公,他会感到亲切和自然,另外,彭长宜是个重感情的人,也是个极易怀旧的人,尽管樊文良和老部长都不在这个机关了,但是想起他们的当年,他的心里会有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述的情感。另外,樊文良给他写过两幅书法,他觉得,没有比在樊文良用过的办公室挂上樊文良的书法作品更合适的地方了。再有,在他的心里,还隐隐地有那么一点点的宿命论,樊文良一步步升迁,最后官至高位,他也希望在樊文良用过的办公室里,自己能运筹帷幄,施展才干,在仕途的道路上越走越稳,越走越远。 111 彭长宜感到了危机(二) 好在这个办公室改成会议室后,没有做大的改观,彭长宜重新使用这个办公室,只是重新粉刷了一遍,原来的墙围也还是原来的墙围,原来的书柜一直放在那里没动,原来的办公桌不知去了哪里,他只是新买了账办公桌,不大,放在这间屋子里很协调。 彭长宜搬到这个办公室后,感觉心情的确不一样,尽管不是纯阳面,但却比阳面的办公室有一种更加内敛、深沉的气韵,他在这里办公感觉很踏实,无论外面多么浮躁,走进这个办公室后,他立刻就能平复情绪,从而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这是他来这办公之前没有想到的。 他不知道当年樊文良和王家栋在这间办公室都谋划了什么,但是他在这里,的的确确感到了他们当年的气韵,这种气韵无处不在,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可今天,在这间屋子里,彭长宜不再那么气定神闲了,他无心伏案工作,异常的冷清迫使他站起来,来到窗前,眺望着大院。 大院里,依然那么井然有序,来往车辆和办事人员在进进出出着,没有任何的异样。但他的内心就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似乎心总是被什么东西吊着,上下够不着。 朱国庆参与建设局人事问题落空后,没再干预过任何有关的人事问题,但这并不能让彭长宜心安,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行事,不给对手可乘之机。 他转身离开窗户,在屋子踱着脚步。 当年樊文良也经常这样踱步,他见过就不止一次,他不知樊文良在这间屋子里思考处理了多少危难之事,但樊文良踱步,肯定有与他此时心境一样的时候,那就是他们都在内心琢磨跟政府一把手合作的事。当年,樊文良就通过王家栋成功干掉了代市长周林,尽管使用的手段也是非常的,甚至有些见不得阳光,但政治就是这样,只要结果,不究过程。很可能你在纠结过程是否合理合法的时候,最佳战机就过去了。 他似乎体会到了樊文良当时的心境,但有所不同的是,樊文良从不担心政局不稳,因为他知道,有王家栋一个人就足够了,他赋予了王家栋很大的权力,王家栋的权力大到足够保持亢州政局的稳定,从而他不担心自己被架空。 而眼下的彭长宜却不一样,他此时的踱步,是一种排解内心不自信的的表现,是一种没底气的表现。 他的这种没底、不自信是近来才有的。樊文良有王家栋,彭长宜有姚斌。但最近,随着姚斌亲朱远彭,政府这一块的许多工作彭长宜知道的比以前明显少了。他有意想让曹南、吕华、寇京海都前进一步。让曹南接姚斌的班,寇京海接曹南的班,吕华进政府任副市长。 曹南,是江帆的班底,彭长宜跟江帆的关系,注定要对江帆留下的人厚爱一层,更何况曹南无论是党性原则还是个人的能力,都能胜任这个角色。 吕华也是樊文良的班底,按说跟朱国庆是一条线上的人,但他的为人明显跟朱国庆有差别,这种差别表现在各个层面上,最明显的就是从来都没有见他们有过什么交集,即便那个时候吕华在南城、朱国庆在北城,都不见他们的交情过密,直到现在。 寇京海就没得说了,这么多年一直跟彭长宜无二心,在姚斌的问题上,寇京海是心向长宜的。 当然,这只是他在内心里的打算,目前上级市委还没有和他谈姚斌的问题,他也不好贸然提出自己的打算,所以心就跟等着上级市委扔另外一只靴子那样提着。 其实对于姚斌和朱国庆目前的关系,彭长宜应该早就想到,他们俩人曾经在开发区一起搭过班子的,毕竟那个时期,他们没有明显的矛盾,而且朱国庆当初就是副市长兼着开发区管委会主任,两年后才脱节,过渡给了姚斌,他们目前亲近的关系,细想也无可厚非。 彭长宜有时也很纳闷吕华和朱国庆的关系,从始至终没有见他们有过更深的交往,就是场面上也很少见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实在想不明白,樊文良是否注意到了这种现象,还是这种现象是樊文良希望的那样。 王家栋在亢州尽管经营了多年,几乎下面乡镇和市直单位的一把手,大都是经过他的手提拔起来的,尽管经历了钟鸣义和韩冰两任市委书记的消化,但那时提拔起来的那批人,大多属于正当年,即便不在原单位任职,也只是挪了个地方而已,这批人目前仍是亢州的中坚力量,不经过四五任的消化,是消失不了的。不过这些人都是在各个乡镇和市直单位,在常委内部,王家栋的印记不明显,这就是权力层面和局限的结果。 无论是江帆的班底还是樊文良的班底,乃至基层王家栋的班底,都是彭长宜的“近亲”,彭长宜对这支队伍是没有什么偏见的,尤其是基层工作,只要是彭长宜布置的,进展都很顺利,这里不排除他是市委书记的因素,但只有彭长宜自己能感觉出不一样的地方。这也是各级官员在选拔任用干部时,着力提拔那些自己使着顺手、顺心的人的缘故。 当然,环境在变,人也在变。朱国庆当初不也是极力远江亲韩吗,姚斌跟他搭了几年的班子,能不受其影响?再说了,谁能抵住升迁的诱惑?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彭长宜怔了一下,赶紧做出要倒水的动作,一边走回桌边拿起水杯,一边冲门口喊道:“进来。” 进来的北河乡党委书记苏凡。 苏凡是原政府办公室主任苏乾的弟弟,因为当年吃了哥哥的瓜落儿,在江帆转正问题上,受到张怀的唆使,被樊文良压制了两年多的时间,后来钟鸣义来亢州,在下乡检查机关干部纪律过程中,他在上班时间喝酒不在岗,而被钟鸣义降职使用,还是江帆不计前嫌,主动帮助苏凡,让他积极表现,才有了苏凡的官复原职。 尽管这个人没有什么头脑,让他当党委书记有点拔苗助长,但这个人头脑简单,听话,在处理牛关屯事件的非常时刻,市里部署的工作,都需要乡里无条件的服从和配合,所以在考虑北河乡党委书记的人选时,彭长宜就想到了苏凡。 苏凡当然受宠若惊,对彭长宜的话言听计从。各项工作都极力配合,本来彭长宜还想事件平息后,将苏凡调到一个小局工作,因为他的能力当乡党委书记的确有点力不从心,就因为他的顺从,所以彭长宜才暂时没有动他。 彭长宜拿着杯子,正要接水,苏凡一见,赶紧将手里的材料夹在腋下,一步向前,接过彭长宜的水杯,说道:“这事哪能让领导亲自干呀?” 彭长宜松了手,说道:“什么话?我不亲自干,要谁来干?” 苏凡嬉皮笑脸地说道:“当然是我们这种无用之人干了,您的时间宝贵,安心研究工作就行了,这等小事交给我。” 彭长宜说:“我是想交给你,一年你能给我倒几回水?我总不能等你来了再喝水吧?” “哈哈,您真幽默,跟您呆着这心里都是痛快的。” 彭长宜喝了一口水,问道:“你跟谁呆着不痛快?” “唉,刚才,被朱市长训了,训得我有点委屈,才来跟您诉诉苦。” 彭长宜本来也是想借鉴樊文良的工作作风,不过问下边具体的事,但一来苏凡是党委口的干部,二来自己眼下心情也有点烦闷,他来得正好,可以转移自己的情绪。他又低头喝了一口水,拿起桌上的笔,在一份文件上写了几个字,似有心似无心地问了一句:“朱市长训不错你,你肯定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苏凡坐在彭长宜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说道:“您这次可是冤枉我了,上次说好要给我们乡拨十万块钱的创建配套费的,我去财政局要了几次,都没给,这次财政局让我找姚市长,姚市长让我找朱市长,我今天就找来了,刚一提钱的事,他就发火了,说,你们这些人能不能见了我不提钱?我当时就蒙了,心说,不提钱我找你干嘛?我刚要说话,他给我来了这么一句,说,市委就知道往脸上搽粉,怎么不想想买粉的钱从哪儿来?文明生态村就是一朵花,卖苦力的是政府,摘花的是市委。政府他妈的的就是冤大头,是垫脚石,是被你们党委系统的踩着往上爬的。” 彭长宜低着头,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不顺心,朱国庆也不顺心,首先就是建设局那个副局长**的事,不但没能如愿当上副局长,在周六的常委会上,还被开除党籍并撤销职务,直搞得朱国庆很丧气,他不再参与建设局班子人选的意见,只能任由彭长宜安排了,所以跟苏凡发火也是正常的表现,因为苏凡是彭长宜回来后提拔的。想到这里,他的眉头就舒展开了,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看着苏凡,笑着问道:“朱市长真的是这么说的?” 苏凡挺直腰板儿说道:“我如果添一个字,我姓他那个姓!” 112 寂寞让他心慌(一) 彭长宜知道苏凡说的是真的,但是他不能在下属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倾向,装作很轻松地说道:“这个,你要多理解他,他跟我不一样,他开门必须是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天天都是这些,而且最近创建工作进入实质性阶段,跟他要钱的,天天堵在他的屁股后面转,他能不烦吗,能没有牢骚吗?” 苏凡委屈地说:“他再烦,该我们的钱也得给我们呀?我都应了下面的村子了,补助他们一点,这下好了,钱没要到,还挨了一顿训。” 彭长宜知道,北河村目前有十个村子有创建任务,他们乡地处偏远地带,村集体经济几乎是零,完全凭借村干部们的聪明才智和市里的帮建工作队,四处化缘,白手起家,难度的确有,但这项工作老百姓欢迎,老百姓参与的热情非常高,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哪项农村工作像这项工作这样得到老百姓的普遍欢迎和认可,从某种程度上说,这项工作,是在老百姓的热情推动下进行的。 彭长宜说:“发扬你们的聪明才智,想办法筹措资金,为了老百姓,你就是拿着碗去化缘也不寒碜。” 苏凡说:“这个道理我倒是明白,化缘的事也不是没干过,再说,我这脸也没什么好寒碜的,那么**委书记乡镇长都在化缘,我们乡就有一个中直单位的培训基地,人家已经支持过十万块钱了,再去就有点那个了。” 彭长宜说:“现在哪个村的资金缺口大?” 苏凡说:“说实在的,还是牛关屯,他们比任何一个村子都困难,我这笔钱要回去,就是准备拿出一部分单贴给他们,就这样,他们资金的缺口还是很大的。” “为什么单贴给牛关屯?”彭长宜问道。 苏凡说:“牛关屯是您包的村子,我怎么也不能让他们落后于人啊?” 彭长宜想了想说:“牛关屯都是那几个单位帮建的?” “农工委,科委,带队的是舒书记。” 彭长宜想了想,这些帮建单位都是清水衙门,就说:“牛关屯你不用管了,改天我跟舒书记商量一下。” 苏凡一听,脸上的愁容立刻没了,他咧着嘴,笑着说道:“太好了,您真是太心疼我了,不瞒您说,我最发愁的就是牛关屯。” 彭长宜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资金的事我可以帮忙想办法,但你得出头。最近胃好点了吗?” 苏凡一听,知道书记这样问是有目的的,就说:“好多了,喝酒没问题,不过我跟别人还是说胃没好,戒酒好长时间了,上次朱市长来我们乡,我都没陪他喝酒。” 彭长宜故意说:“好啊,市长下乡,你居然不陪他喝酒,难怪你这钱要不出来,搁着我也不会痛快给你,活该!” 苏凡一听,急忙辩解道:“不是我不喝,是他规定谁都不许喝,我倒是想陪,人家也不让我陪呀?” 彭长宜嘴角流露出一丝看不起他的笑意,在心里说道:哼,假精神!他看着苏凡,有些不耐烦地说:“好了,这事就这样。” 苏凡知道市委书记下了逐客令了,他刚要起身,兜里的电话就响了,看了一眼,小声说道:“朱市长。” 彭长宜没说话,低头继续看文件。 苏凡接通了电话,刚“喂”了一声,朱国庆就低声说道:“你在哪儿?” 苏凡赶紧说道:“我现在正往农工部走呢。” 朱国庆说:“好,我说话你只管听,刚才我情绪不好,说了过头话,你不要介意。” 苏凡赶紧说道:“看您说的,哪能呢?再说您还不是为了工作,为了百姓吗?我完全能理解……” 朱国庆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跟你说这话的目的就是希望您讲党性,讲原则,不要将我刚才一时冲动跟你说的那些话传出去,这样不利于团结。” 苏凡赶忙说道:“不会不会,我传那干嘛?跟别人说别人也解决不了我的实际问题。这一点请您放心。” 朱国庆没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苏凡合上电话说道:“心虚了。” 彭长宜看着他,表情严肃地说道:“朱市长说得的,这些话不要往外传,跟任何人都不要讲,这既是原则问题,也是纪律问题。” 苏凡非常明白两位主官不让他外传的用意,那就是尽管他们在暗地里顶牛,谁都不服气谁,但表面上他们谁都不想跟对方撕破脸皮,还要保持“哥俩好”的团结局面。 他很无辜地说道:“您放心,我可以不对任何人说,但是我不能不对您说,想当年我能官复原职,很大程度上还是您帮助我的,我做不了多大有出息的事,但给您传递个消息还是没问题的。” 彭长宜懒得看他,说道:“以后说话注意,当年的事不要提了,你如果感谢,就感谢江市长,是他帮了你。” 苏凡拍着胸脯说道:“我心里有数,如果没有您,他也想不起来帮我的,这个,我可以不说,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彭长宜低下头,说道:“你走吧,最好现在去农工部转一圈。” 苏凡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说道:“好的,我马上就去。” 彭长宜直到苏凡走出去,关上门之后才抬起头来。 作为班长,他是不能在下属面前表露出半点不团结的迹象,那样下属就又可能把矛盾放大,引起连锁反应。即便是现在春风得意的朱国庆不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给苏凡追打了这个电话,特别嘱咐他不要外传,外传,说白了,就是指传给彭长宜。 彭长宜站了起来,在屋子里继续踱着脚步。他忽然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仔细想想,有一个人没来,这个人就是市委秘书长吕华。 吕华昨天跟他请假了,他侄女出嫁,按老家的习惯,他这个当叔叔的要送亲。 自从姚斌和自己疏远后,彭长宜越来越依赖吕华了,每天最先跟自己到道的就是这个市委秘书长,他有时比秘书到得还早,彭长宜除去想让曹南进一步外,他还想让吕华再进一步,但是他需要等待的是时机。 他叫来了秘书宋知厚,问道:“李部长他们送刘书记去建设局上任回来了吗?” 宋知厚说:“没有,估计还不在那儿吃中午饭?” 彭长宜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卢辉进来了。 这是今天上午他的办公室来的第二个人。 卢辉进来不说话,一屁股坐在彭长宜对面的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彭长宜看着他,说:“不说话叹什么气?” 卢辉又叹了一口气,说:“刚才看见雯雯了,她说她婆婆情况不太好,王圆又跟着去北京了。” 彭长宜说:“是啊,扩散了,没办法……” 卢辉说:“我想去北京看看去?” 彭长宜笑了,他知道卢辉想去北京医院看望,为的就是不想去王家栋的家里,尽管他现在恢复了跟王家栋的来往,但他对王家栋当年没有尽力帮他,还是心有芥蒂的。于是就说道:“你们是亲家,你去不去问我干嘛?” 卢辉说:“我这不跟你请假来了吗?” 彭长宜说:“什么时候去?” 卢辉说:“如果今天没有什么事,我一会就去。”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要去就赶快走,现在还不是太晚,太晚了就是下午了,下午看病人不好。” 卢辉站了起来,说道:“我让雯雯跟我一块去。” 彭长宜说:“她刚调到人防办,环境还没熟悉呢,有时间跟你去吗?” 112 寂寞让他心慌(二) 雯雯是上周一以人防办主任的名义,正式到人防办走马上任。 卢辉说:“我刚才跟她倒是说了,她说等一会开完会后可以跟我一起去。” 彭长宜说:“哎,能自己去就自己去吧,她中午还要接孩子。” 卢辉说:“她中午不接孩子,她也想利用中午的时间去看看,我们下午再一起回来,她不会太耽误工作的。” 彭长宜说:“我倒不是说她耽误工作,那个地方也没有要紧的工作。行啊,愿去你们就去吧,替我问个好。” 卢辉临走的时候告诉彭长宜,他接到李华刚才的电话,说宣布班子非常顺利,职工们几次长时间地鼓掌,看得出,之前搞的民意调查,是有人提前做了功课。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料到了。” 卢辉走后,彭长宜忽然心情轻松了不少,他把宋知厚叫了进来,说道:“请舒书记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宋知厚出去了。 彭长宜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他要跟舒晴商量给牛关屯化缘的事。 很快宋知厚又进来了,叹说道:“舒书记回北京没有回来。” 彭长宜这才想起,舒晴跟他请假了,她今天要去医院,她的养父肛肠部位长了一个瘤,今天去肿瘤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想到这里,彭长宜就拿起电话,给舒晴拨了过去。 舒晴接通了电话,里面有些嘈杂,知道此时她正在医院,就说道:“你父亲病情怎么样?” 舒晴说:“我刚刚拿到结果,谢天谢地,是良性的,准备预约后住院手术。” 彭长宜说:“那就好。” 舒晴说:“有事吗?” 彭长宜说:“没事,我就是问一下你父亲的情况,你安心照顾老人吧。” 舒晴说:“我约好后,今天就能赶回去。” 彭长宜说:“不急,照顾老人要紧。” 舒晴说:“手术之前要预约,这段时间是没有事的。” “你把老人安排好了再回吧。” “好的。彭书记再见。” 放下舒晴的电话,办公室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寂静中,这种寂静是那么的让人没着没落。 他不甘这样的寂静,就用办公室的座机给寇京海打了电话。 寇京海很快就接通了他的电话,说道:“有事吗?” 听寇京海没有称呼自己,彭长宜就知道他周围肯定有人,就说道:“没事,过一会再打吧。” 他的电话刚放下,又响了起来,彭长宜以为是寇京海,抓过话筒就说道:“这会方便了?” 哪知,电话里却传来江帆的声音,江帆说道:“呵呵,长宜,你在等谁的电话?” 彭长宜一听,就忙说道:“呦,是您啊,我刚才给京海打了一个电话,他正有事,我还以为是他给我打回来了呢。您在哪儿?” 江帆笑着说:“我在单位办公室。长宜,有这么个事先跟你说下,我们这里有个阳新县,今年想发展旅游,我给他们推荐了三源,让他们去三源参观。” 彭长宜说:“没有问题,我马上联系三源,什么时候去?” 江帆说:“这周五下午走,可以利用上周六日。” “好的,没问题,我跟康斌说。” 江帆又说道:“长宜,还有一个问题,我也提前跟你说下,就是想让你给他们介绍介绍经验。帮他们出处出意,把把脉。” 彭长宜笑了,说道:“市长,您忘了当初,我还是跟您讨教的呢?真正把脉的该是您。” 江帆也笑了,说道:“我理论多,而你是实践经验多,所以你的意见会更贴近实际。” 彭长宜说:“得嘞——您就别寒碜我了,我还不是照猫画虎,跟您现学现卖的嘛?” 江帆激他说:“你那些宝贵的经验,是不是不打算向外传授?” 彭长宜咧着嘴说道:“我求您了,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还不行吗?” 江帆笑了,说道:“一言为定。” 彭长宜说:“可是,我怎么才能见到他们?” 江帆说:“怎么都可以,你最好来阳新实地指导指导,如果周六方便有时间,也可以跟他们去三源更好。” 彭长宜心说怎么都不妥,去阳新“指导”,那是江帆的地盘,轮不上自己去指导,再说,自己当初的思路还是在江帆的启迪下完成的;去三源也不好,那样就抢了康斌和陈奎的戏份了,想了想他说道:“这样,他们回来的时候,怎么也得路过我这里,我在亢州给他们接风洗尘,然后我们可以聊聊。” 江帆说:“也行,但是等你抽出时间后,还是抽空过来一趟,去阳新看看,咱哥俩也好长时间不见面了,有些想了。” 彭长宜听了这话有些感动,说道:“是啊,我也想市长,憋了一肚子话呢……” 江帆笑了,说道:“就是,抽空该见个面了,如果我休息日不安排事的话,真想跟他们一块去三源看看,然后回亢州跟你喝酒。可惜,我安排事情了,小丁的父亲回来了,可能会在周六安排双方家人在一起坐坐,互相认识一下,我们的事就基本定了。” 彭长宜立刻说道:“祝贺市长,这一天终于来了,真的为您高兴!我等着喝喜酒了。” “呵呵,好的,有时间见面再谈,我现在去拆违现场转一圈,长宜,你的事也该抓紧了。” 彭长宜说:“呵呵,好的,我抓紧,那市长再见。” “再见。” 挂了江帆的电话,彭长宜陷入了沉思中,只是这种寂静和沉思,再次被手机的电话铃声打破了。 彭长宜拿起手机一看,就笑了,精神也为之一爽,接通后就说道:“吴大人啊,您终于冒出来了,怎么沉底了这么长时间?”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我说,彭大书记,你没老年痴呆吧?我沉下去可是没有多长时间啊,你想想上次……” 彭长宜想起来了,大概半个月前,吴冠奇去北京,路过这里,跟他吃了一顿饭后就走了。他笑着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这不是想你吗,总感觉天天跟你在一块才合适。” 吴冠奇依然大声笑着说:“别,你这样想念我,我浑身会起鸡皮疙瘩的,我是有正常取向的。” “去你的。”也可能是吴冠奇的笑感染了他,彭长宜也笑了,他说道:“我想你是真的,这话也可能听着肉麻。” 吴冠奇说:“别忽悠我,我还是较比有自知之明。”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较比?呵呵,你在哪儿?三源吗?” 吴冠奇说:“我不在三源能在哪儿,这不,旅游旺季马上要来了,我们正在抓紧施工中,刚才县长陈奎刚从我这里走。” “哦,我说,你别老在那一块鼓捣了行不?该想想法子走出大山了。” 吴冠奇说:“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当年是谁死乞白赖把我留在大山里,现在回过头又这样说,你安的什么心?”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我的话没有那么大的威力,还不是你看上了我们三源的美女,才痛下血本,留在三源的,如果后悔了就说话。” 吴冠奇说:“说什么话?我告诉你,看上美女不后悔,留在这儿也不后悔,毕竟我骗了人家大姑娘,又骗得当地政府那么多的优惠政策,无论是到老丈人家还是到三源的各个单位,我都是座上宾,这种感觉跟土皇上没什么区别,所以我不会后悔的。” 彭长宜说:“你落后了,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事务、看待问题,你把所有的钱都投在三源了,鸡蛋要是都装在了一个篮子里,外面有好多机遇你就没有力气再抓了。”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你又要给我下什么套儿呢?直接说。” 彭长宜说:“你看你这人,怎么这么认识问题,什么叫我给你下套?我上次给你下了一次没有成功,这次不会再轻易给你下了,再说,兴许我也在这里呆不了多长时间,指不定被贬到哪儿去呢?所以你放心,最近一段时间,我不会给你下任何套儿的。” 吴冠奇怔了怔,说道:“长宜,你这话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了?我说,你小子可要好好的,我煞费苦心、小心交往,不敢碰不敢动这朵政界纯洁的鲜花,可不能过早凋零变成垃圾股啊?” 彭长宜问道:“什么垃圾股?” 吴冠奇在电话里说:“别装糊涂,你们那个黄金的案子,没牵扯出你什么事吧?” 彭长宜知道吴冠奇担心自己了,就说:“看你,想哪儿去了?唉,你说我怎么这么悲哀啊!正在憋闷的时候,看见你的电话来,心里突然就神清气爽,心说可是有个人理我了,不然我都寂寞死了,没想到你是来盼着我倒霉的啊?没劲,挂了。” 彭长宜说着,也不问吴冠奇给他打电话有什么事,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就直接挂了电话。 彭长宜满以为吴冠奇会立即打进来,没想到吴冠奇根本没有再打进来,手机不响,座机也不响,他就有些纳闷了,这似乎不是吴冠奇的性格啊?何况,刚才那个电话是他打给他的,按说他是有事找自己,什么事都没说就挂了,他应该再打回来才对? 但是,电话还是一直未有动静。彭长宜倒有些沉不住气了,心说这个吴冠奇什么时候练得深沉起来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手机正常,又拿起座机上的话筒,放下,座机也正常。他腾地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遛,莫名其妙地烦躁不安,瞬间感到四周都不对劲了。 他走着走着,就又来到桌边,拿起座机的话筒,刚想给吕华拨个号,才知道吕华这会正在参加侄女的婚礼。他又想给舒晴打,想了想放下了,这两个人,此刻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他感到自己此刻的样子肯定有些滑稽可笑,但心里就是这样烦躁不定,到底是怎么了?是别人出现问题了,还是自己出现问题了? 不行,这间办公室不能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他就会崩溃。与其在这里顾影自怜,不如让自己投身到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具体事物中去,只有到了工作中,彭长宜才会感到充实。 想到这里,他抓起手机,开开门,大声叫道:“小后!” 秘书宋知厚听见书记开门声,早就从桌子后面站起来,走了出来。 彭长宜说:“收拾一下,咱们下乡。” 113 又一次人事变动(一) 宋知厚赶忙回头,迅速从桌上拿过一个卡片,这是一张去向卡,是彭长宜最近整顿机关干部作风纪律,特别强调领导干部,离开工作岗位,必须要在门上标明去向,为此,每个领导办公室的门上都装上了放置卡片用的一个小卡槽。 宋知厚在卡片上写上“下乡”两个字后,放到书记办公室门上的卡槽里,拿起笔记本,锁好房门后,小跑着下了楼。 彭长宜站在一楼的门口,正在跟龚卫先说话,见宋知厚下来了,彭长宜就跟龚卫先说:“好了,我下乡了,有事打电话。” 龚卫先目送着彭长宜上了车。 彭长宜上车后,老顾问道:“咱们去哪儿?” “牛关屯。”彭长宜又说:“从南边绕着走。” 老顾笑了一下,就是市委书记不说,他也会从南边绕道进村,因为这是彭长宜的老习惯了。 在彭长宜的从政生涯中,有过几次类似于执念的记忆,这些记忆,他有意识地储存在自己的脑海里,比如周林落选。尽管在周林落选的时候,彭长宜还没有出孵,但围绕整个事件,他的思索并不比当时已经是代市长的江帆少,甚至他意识到了更深层次的问题,这个更深层次的问题就是人为因素,他从来都没有跟江帆探讨过,不过他相信江帆肯定也意识到了,只是彼此谁都不愿触及而已。 尽管这里有人为因素在作怪,但彭长宜没有过多思考这个人为因素存在的合理、合法性,他更多思考的是,一个人在从政的路上,光有干事的热情和干事的美好愿望还不行,还要照顾到方方面面,甚至是角角落落的问题,一个在官场浸淫的人,如果不懂藏锋待时、不知进退艺术,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堂吉诃德的结果。 官场毕竟不是江湖,江湖可以快意行事,恣意恩仇,唯独官场不能,官场中人,有着各种各样需要遵循的规则,一旦规则被打破,那么,你就离完蛋不远了。 周林的事件对他的影响的确深远,也是他时刻警示自己人生的一面镜子。而绕道牛关屯,则是他工作中的一个更需要警示的一面镜子。 记得牛关屯事件爆发后的不久,他从亢州回三源,他有意识让老顾绕个弯儿,去看看牛关屯那些被毁坏的庄稼,当时看到满地的苞米,长出了嫩芽,就像一个个的狼牙棒,一个老农心疼被丢弃的那些已经成熟的玉米,背着框想捡些回去,但捡着捡着就愤懑地扔掉了玉米,他跟彭长宜说了一句话,至今让彭长宜这个农家子弟都记忆犹新。他说:唉,庄稼人也是有尊严的,说着,将地上那几根扔掉的玉米踢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始终都忘不了老人那背着背筐弯曲的背影。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感,是一种无法与人分享的情感,却深深地刻在彭长宜的心上。 后来,彭长宜在牛关屯蹲点,处理这次征地留下的诸多问题时,他走访了大部分村民,但是他始终没有再见到过这个老人,他后来打听过有没有驼背的老人,村民们说,我们这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几乎都驼背,不驼背的少。也许,老人已经知道了当初这个干部模样的人后来成为了亢州市委书记,想到当时跟彭长宜说的那几句话,对彭长宜是不是有些惧怕的心理,才有意躲避彭长宜?也许,老人已经…… 这样想着,彭长宜就不再寻找这位老人了,如果老人还健在,他老人经历了一生的磨难,他不想吓着他;如果老人已经不在了,他的寻找只会徒增伤悲,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也就是彭长宜为什么绕道进村的缘故了,他想以此来强化自己的某种记忆。因为牛关屯不光对他,对所有的干部都是一面镜子,就像温庆轩说的那样,到什么时候,我们的枪口都不应该对准群众。对老百姓任何名义上的掠夺,都是犯罪。 如今,那片曾经被野蛮践踏过的土地,早已经长出了一茬又一茬的庄稼,收获了一茬又一茬的果实,但彭长宜相信,在老百姓的心里,仍然是一个忘不掉的记忆,一个无法言说的痛。 彭长宜还记得,平息牛关屯事件后,村里为死去的两个人进行了村葬,全村所有老百姓都参加了安葬仪式,那天,扩音器里放的不是哀乐,而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在彭长宜的耳朵里,这不是对执政者的讴歌,更像是鞭挞。 汽车在这条乡间公路上拐了一个弯后,就看见了一望无际的田野。 前面就是牛关屯村南头的那片地了,每次从这片地经过的时候,彭长宜都会不由自主地行注目礼。如今,在这片土地上,小麦已经长到了半膝高了,绿油油的非常喜人。就像那个驼背老人说的那样,这块地,是全村的肥地、宝地,是高产田,也是全村一年的指望。 老顾从后视镜里看到彭长宜的目光随着那块地远去而转动,尽管他无法洞悉彭长宜的内心深处的深层思考,但他能揣摩出彭长宜的心意,那就是对土地的感情。 老顾说道:“庄稼长得真好。” 宋知厚说道:“是啊,一看就是丰产田。” 彭长宜回过头,说道:“你还知道什么叫丰产田?” 宋知厚说:“看您说的,尽管我是城市长大的,别忘了我学的可是农科。” 彭长宜说:“对了,我一直纳闷这个问题,你当时为什么选择农科?” 宋知厚说:“当时我的高考分数很尴尬,上下够不着,还不想将就,就只有选了一个名气大的农科院校了,怎么也比那些末流的工科学校强吧,目前社会上不是都看学校不看内容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看来你当初投机心理还投对了,从事基层工作,不懂三农是不行的。” 宋知厚说:“如果我要是能上到不错的工科学校,那我说不定就能成为瓦特、比尔盖茨式的人物。”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成为他们那样的人物干嘛,他们是稀有物种,稀有得我们只知道他们,他们却不知道我们。还是做基层干部好,上跟老百姓打交道,下跟土地打交道,活得更实在。” 宋知厚发现彭长宜把老百姓抬到“上”的高度,而不是官场上惯用的“上”指的是上级的意思。 宋知厚见市委书记沉默了一路,终于开口了,才敢问道:“彭书记,咱们去牛关屯有什么具体工作内容吗?” 彭长宜说:“这还用问,下乡本身就是具体工作,另外牛关屯在全市的创建活动中是一个特例,舒书记包这个村,她今天请假,咱们过来看看,看看能帮做点什么不?” “上午我看见苏书记来了。”宋知厚说道。 彭长宜没有吭声,他又想到了朱国庆追过来的那个电话。 宋知厚见市委书记没接他的话茬,又说道:“农工部也包这个村,我给部长打个电话,看他在不在村子里。” 宋知厚这样做,本是一个秘书正常的工作内容,但却被彭长宜拦下了,他说道:“别打了,来这个村又不是一次了。” 宋知厚没再打这个电话。 刚进村,就见村头有几个人正在忙着修路,打水泥路面。 彭长宜只好下了车,立刻就有人认出了他,这个人一边喊着“彭书记”,一边带头走了过来。 彭长宜也高声说道:“老牛,进度怎么样?”说着,就迎了上去,跟老牛握手。 这个老牛就是在征地事件中被关押释放出来的原村支书牛宝林。 113 又一次人事变动(二) 牛宝林由于带头违抗亢州市委的指令,并公然带头围堵下乡工作队,在武警进驻该村的当天,就被刑拘后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随着时间的推移,牛关屯的事件处理清后,人们一时就忘了还被关押的牛宝林,牛宝林在狱中,给市委写了一封信,彭长宜了解后,觉得应该给他一个说法,但考虑到政治因素,不能叫平反,只能以其它的名义重新考虑他的问题。另外牛宝林这个人也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他的威风还必须要遏制住,这个人本身就是个善于生是非的人,如果把握不住他,会适得其反。 这样,彭长宜就把苏凡找来,跟苏凡澄清厉害关系,让苏凡全面认识到牛宝林事件的本质和市委的意见后,这件事就交给乡里去做了。 在牛关屯经过全村选举,产生出了新的两委班子后,乡党委很快就给市委打了一个报告,报告称,牛关屯的老百姓联名给乡党委写信,要求保释牛宝林。 不久,通过一系列的司法程序后,牛宝林被乡亲们保释出来。 牛宝林出来后,彭长宜找他单独谈了一次话,征求他对市委和政府工作的意见。牛宝林尽管人粗鲁,但是不傻,当过一届人大常委会常委,政治头脑还是有的,他表示,积极配合村现任两委班子的工作,不在村里担任任何职务,他说,无论自己是否有罪,也是进过“局子”的人,不给市委抹黑,不进两委班子,但经过这次事件后,尤其是乡亲们把他保释出来后,他感觉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当好护村的“狗”,愿意为村集体做事。 就这样,牛宝林回到了村里,后来,在彭长宜的提议下,由村两委会提名、村民公开选举村民代表监督小组成员,牛宝林当选这个小组组长,这个村民监督小组参与管理,参与制定村规民约,负责监督两委班子的工作。后来,牛宝林又被选为村里的民事调解员。 牛宝林在村里的威望还是有的,两委班子有事,先找他商量,他要是通不过的事,你就推行不下去,牛宝林自己也很为这个职务感到自豪,挂在他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好狗护三村”,他就是要当好全村看家护院的狗。 舒晴第一次下乡来到这个村时,按照彭长宜的旨意,开完两委班子会议后,就专门拜访了牛宝林,跟他座谈,将这次创建活动的意义跟牛宝林讲了一遍,把他抬举到一定高度,说他人脉广,群众基础好,让他积极发挥作用,利用这次机会,多为老百姓干点好事。 牛宝林很受用,这次修路,他不但捐了十万块钱,还动用自己的社会关系,借来了朋友公司的轧道机,供村里修路的时候免费使用,牛宝林更是亲自开着这台轧道机,搭钱搭功夫。 舒晴就牛宝林的问题,特地问过彭长宜,牛宝林当不了村支书,当不了村主任,但是进两委班子还是可以的,为什么不用他? 彭长宜意味深长地说:“等你真正懂得什么叫基层了,你就明白这个问题了,其中的道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牛宝林自己也逢人便说,上级想用我,但是我不能给上级找事,如果上级用了我,那就完全否认了他们对我做出的处理决定,但我的确是有过之人;如果上级不用我,那就是说明他们不知错就改,再说了,在咱们干部队伍中,哪有牢狱之人? 彭长宜几乎每次来牛关屯,必定能见到牛宝林,尽管他从来都不会主动见他,但他知道,只要将自己的车往村委会的门口这么一停,不出一刻钟,牛宝林必定会过来。 彭长宜跟牛宝林握过手后,又跟这里的村干部一一握手。他详细询问了修路的进展情况,得知老百姓都是出的义务工后很是激动,说道:“牛关屯的老百姓觉悟就是高。” 牛宝林对在场参与修路的村民说道:“我们如果不高,对不起彭书记,我们都知道,这次创建示范村没有我们,是彭书记把我们村硬提上去的,为这,我们就是头拱地,也要把事情办好,是不是啊乡亲们?” “是啊,是啊。” 大家都附和着他说道。 这时,在村里的包村工作队队长、市农工部的部长走了过来。 彭长宜说:“老赵啊,这几天你多辛苦,舒书记的父亲要做手术,她就是回来上班也还是要往回跑的。” 老赵说:“舒书记刚才给我打电话,问了修路的进展情况和安装自来水的情况,我都跟她汇报了,就是资金缺口还差个十多万的样子,上午苏书记去市里找朱市长要钱去了,如果要回来,答应拨给牛关屯五万。” 彭长宜说:“我见着老苏了,等舒书记回来咱们碰碰,现在先施工。” 旁边的牛宝林说:“如果领导实在有困难的话,还交给我老牛办吧,我这张老脸还能管点事,还有一帮兄弟们。” 彭长宜笑着说:“老牛啊,不能再榨你了,你还有自己的生意,还要养家糊口,剩下的我帮助你们想办法。” 旁边的人一听市委书记这么说,都鼓起掌来。 彭长宜笑了,跟大家伙说:“乡亲们放心,未来的牛关屯,保证是村容村貌干净整洁,又民主法制的文明村。” 他还想说什么,旁边宋知厚走过来,悄悄跟他耳语了几句后,彭长宜转过身,跟老赵和牛宝林说道:“老赵,老牛,我得回去,锦安市委来人了。乡亲们,改天我再来看望大家。” 这时,一位正在用扫把扫路面的老人说道:“过几天再来就能把汽车开进村里去了。” 彭长宜看了一眼这位老人,这位老人又低下头。彭长宜从他的驼背中看出这个老人,就是他想寻找的那个捡玉米的背筐的老人。 彭长宜没有直接跟老人打招呼,而是说:“老牛啊,你怎么搞的,怎么让这么大岁数的人也出义务工?” 牛宝林说:“没办法,年轻人都进城打工去了,劳力不足,好多义务工都是老人自愿出的。” “给自己修路,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老人反驳他道,仍然低着头干活。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老人家,您多保重,再见。” 坐上车后,彭长宜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老人停住手里的活儿,直起身,用手拄着扫帚,一直看着他的车拐上了大道。 彭长宜接到的电话是锦安市委打来的,一位副部长带队,来亢州宣布一项人事任免决定。彭长宜没有问什么决定,无疑,是关于姚斌的。 如果是关于姚斌的人事任免问题,彭长宜的确感到有点突然,但是在回去的路上,他已经想明白了,无论突然与否,他都只有接受的份儿。 他之所以感到突然,是因为似乎上级市委少了一道程序,那就是按照惯例,征求他的意见。尽管是走过场,但以往都会有这个程序。 他打开了车窗,田野那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他忽然感觉心里不是那么憋闷了,也许,上午莫名其妙的烦躁不安,可能都是为了这一件事吧,当这件事真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反而不是那么特别在意了。 回去的路上,彭长宜让秘书通知办公室,在家的所有常委,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马上赶到市委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秘书刚给市委办公室打完电话,彭长宜的手机就响了,他低头一看,故意没有立刻接通,而是任其响了几秒钟后才接通电话。 “喂,您好。” “是彭长宜同志吗?怎么,听声音好像有情绪啊?” “没有,邵书记,我能有什么情绪,我刚从牛关屯修路现场回来。” “接到市委组织部的电话了?” “是的,接到了,我刚上车,正往回赶呢。” 邵书记说道:“牛关屯村修路还用你亲自去督查啊?” “这个村子有点特殊,情况您都知道,我不常来,抽冷子来一回。”他并没有标榜自己多么的勤政。 邵愚书记说道:“这次人事调整的事有点突然,因为岳市长明天要带队去欧洲考察项目,大概半个多月的时间,所以在他头走的时候,我们召开了一个常委会,把有关人事方面的事情定了下来,其中就涉及到你那里的常务副市长姚斌,经常委会研究决定,姚斌从亢州调出,去清平市任市委副书记,前阶段考察组的同志回来跟我汇报,你也向上级推荐了姚斌,是这样吧?” 彭长宜心里说:废话,那就是过场。但他嘴里却说道:“是的。” 邵愚书记又说:“姚斌调出后,由市政府信息办主任、政府办副主任刘星同志,任亢州市委常委、亢州市常务副市长,顶姚斌的缺,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刘星,岳筱的秘书,跟随岳筱好多年了,级别早就是副处级了,调他来顶姚斌的缺,也是符合组织程序的。 彭长宜说道:“我没有意见,坚决拥护上级市委的决定。” “那好,就这样吧,市委组织部由一名副部长带队,已经去你们那里宣布任免的具体事宜,希望你配合好他们的工作。” “您放心,我已经通知在家的常委们等候开会了。” “那好,有什么意见和想法下来再沟通。” 彭长宜干脆地说:“没有想法,坚决拥护。” 邵愚书记没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本来该当面谈的事情,锦安市委的邵书记却以这种电话形式,就亢州人事任免事项,完成了跟他的沟通。当然,这种形式也是未尝不可,只是彭长宜想让曹南顶缺的愿望落空。 从邵书记的语气中,彭长宜似乎听出这位大书记也有苦衷,跟他有着一样的孤独、苦闷和某些的无奈。彭长宜明显感到岳筱对人事问题的影响,这种影响,很可能已经到了非常明显的程度。 彭长宜看了看表,心想,领导们到了这里,也就快中午了,他让宋知厚通知办公室,做好接待的准备工作。 出乎彭长宜的意料,他刚回到市委,锦安市委的人就到了,也就是说,邵书记的电话,还是滞后了,不知是他刚想起来,还是有意为之。 114 成为别人前进的障碍(一) 亢州四大班子成员全部到会,这个会主要就是上级市委组织部宣布对亢州的人事任免的决定,两个内容,一宣布对调斌的任免决定,二是送刘星上任,然后还要马不停蹄送姚斌到清平市上任。 宣布人事任免仪式早就已经程式化了,这个过程很快就进行完了,吃了中午饭,锦安市委组织部的领导们没有休息,副部长说这次人事调整范围很大,所以他们的任务很多,要抓紧进行完。 刘星留下了,姚斌跟着锦安市委组织部的人赶往清平市上任。 亢州政府班子无需重新调整分工,只是在个别分管内容上做了微调,一个人顶一个坑,而这个坑早已经腾好。 朱国庆可能事先得到了消息,知道刘星要来,所以下午的政府工作会议似乎在他充分准备的前提下完成了。 彭长宜应邀出席了下午的政府工作会议。 明确职责和分管工作范围后,散会后,刘星就回锦安了,那里还有一摊子手续要交接。 第二天上午,姚斌回来办交接。中午,亢州全体班子成员,为姚斌和刘星举办了一个欢迎欢送午宴。姚斌显得春风得意,没少喝酒,最后是大着舌头被他清平的秘书搀上车的。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在彭长宜主持召开的创建文明生态村阶段性汇报会结束后,刚回到办公室,他就接到了孟客的电话。 彭长宜看了一眼跟他进来的两个乡党委书记和新任的建设局局长,拿着电话,朝隔壁的里间走去,表情故意装得严肃和认真,他边走边说道:“领导好,有什么指示?” 彭长宜这样说,实际是让办公室里的这几个人听的,他最近心情的确有些烦躁,刚才开会就已经口干舌燥了,刚散会,这几个人又堵在他的屁股后面,保准又是一番的诉苦,难得这个时候接个电话,可以缓解一下心情。 宋知厚倒了一杯水,给书记送了进去,出来关好里间的房门后,又给这些领导们沏茶倒水,并且示意他们压低声音,书记在跟领导通电话。 新任建设局局长一看时间不早了,就说:“我把时间让给你们吧,我离市委近,改天再来。” 其中一个党委书记说:“敢情彭书记心疼你老兄,让你离开区委,去了建设局,我们还得继续浴血奋战。” 这时,彭长宜从里面出来,他听见这话后说:“还抛头颅洒热血呐?这项工作就这么难?” 这个乡党委书记笑了,说道:“彭书记,我们把该想的辙都想了,资金缺口的确太大了……” 没等他的话说完,彭长宜就扬手打断了他的话,说:“如果成堆的钱摆在面前,我就不用你干了,说句损话,我合着眼,随便从大街上拉来一个人就能办。有困难自己想辙去,我现在有事,马上去高速路服务区接待一个领导,你们该干什么赶紧干什么去!” 其中一个乡党委书记说:“我就知道彭书记会说这话,好吧,我先回去,不过我今天可不是跟您诉苦,我的确是有好事要报告。”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事我也没有时间听了,等我回来吧。” 彭长宜说着,就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手包,打开看了看,见他们还站在屋里,没有走的意思,他笑了,说道:“这间屋子交给你们了,宋秘书,负责给他们准备中午饭。” 他一边说着,就站起往出走。 那两个人都笑了,其中一个说:“其实,我们主要是跟您讨教一些办法,未必就是想跟您要钱。” 彭长宜说:“办法啊,我早就教过你们,拿这事当你们家自己的事做,办法自然就有了。怎么你们家要是盖个房,就是钱不够你都能盖得起来?道理是一样的。宋秘书,招待好他们,伙食别太次了,两烧饼一碗汤足够了。” 说着,就走出了门,把他们晾在了后面。 里面的人都笑了,其中一个说:“我就知道找他就是这个下场,回去吧,自己的梦还是自己去做吧。” 其他人也都走出了市委书记办公室。 孟客刚才在电话里跟彭长宜说,他想请舒晴来清平党校,给全市科级干部讲讲课,刚才跟舒晴通了个电话,才知道她正在医院护理父亲。孟客说,既然知道他父亲住院做手术,做为老朋友,还是去医院探望一下的好,他就给彭长宜打了电话,跟彭长宜说了自己的想法,正好彭长宜这两天也在考虑是否去医院看舒晴父亲的事,听孟客这么说,立刻就同意跟孟客一起前往北京看望舒晴的父亲。 孟客说他正好去北京办事,已经在路上了,让彭长宜在服务区等他。 彭长宜下楼,老顾听见他的脚步声就出来了,彭长宜跟他一摆手,老顾就快步走了出去。 彭长宜坐上车后,老顾问道:“去哪儿?” 彭长宜说:“先去服务区等孟客,然后去北京看望舒晴父亲。” 彭长宜在服务区等了二十多分钟后,孟客就到了。 他下了车,跟孟客握手,然后看看孟客的车里,除去司机外,没有别人。 孟客说:“你看什么?” 彭长宜说:“就自己来了?” 孟客说:“废话,咱们是作为私人关系去的,岂能叫上别人?” 彭长宜笑了,跟孟客的司机说道:“你们孟书记坐我的车,你在后面跟着我们就是了。” 孟客说道:“你跟他说干嘛?怎不问问我同意吗?” 彭长宜拉开自己车门,说道:“别忘了这是在亢州境内,老兄没得选择。请吧。” 孟客笑着就上了彭长宜的车。 老顾等领导们坐稳后,开着车,驶出了服务区,并入了快车道。孟客的司机跟在他们的后面。 孟客看着彭长宜说:“我说彭大书记啊,你这书记当得也太那个了吧,舒晴目前尽管屈尊在你手下挂职,但人家毕竟是省委部门的领导,你也太不关心同志了?” 彭长宜说:“你这样一说,我的确感到不合适了,就是那天做手术我打电话问了一下情况,今天你老兄要是不打电话,我还真没想起去看望,没办法,太忙了。” 孟客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话不太相信,他就冲着前面的老顾说道:“顾师傅啊,你们彭书记说的是实话吗?” 老顾笑了,说道:“应该是实话,反正我没拉着书记去过。” 孟客说:“你的意思是他自己单独去过?”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了,你别疑神疑鬼的了,一会见到舒晴你就知道我去过还是没去过了。” 孟客说:“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有多在意你去过似的,我不管你真的去过还是假的去过,你今天是作为我的陪客去的,这一点要分清主次。” 彭长宜点点头,极其认真地说道:“好的,我是陪客。” 孟客看着他,对前面的老顾说道:“老顾,我们俩逗逗闷子,你专注开车,别听我们说话啊。” 老顾笑了,伸手拧开收音机,正好是北京交通台的路况广播。他把音量调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这个位置既不影响后面领导们的交谈,自己还能听得清。 孟客跟彭长宜说:“我说,姚书记到我们那里都上任一周了,你怎么也不张罗着来看看你这位好兄弟?太不关心他了?” 彭长宜说:“准备这周抽时间去看看,周末他回来着,本想哥几个在一块坐坐,可没凑齐人。” 孟客说:“我听说,你们那里的政府班子明天中午去看他。” “政府班子?”彭长宜问道。 114 成为别人前进的障碍(二) “是的,你市委书记不张罗着来看他,人家政府自己单独组织来看他。” 彭长宜哼了一声,说道:“眼下这么忙,我不信他能组织政府整个班子去看他,是老姚这样跟你说的?” 孟客说:“是我自己瞎琢磨的,他只跟我说有可能亢州政府来人看他,问我明天有外出任务吗?” 朱国庆明天去看姚斌,居然没跟他彭长宜说,而且还是以政府班子的名义,他就冷笑了一下没说话。 孟客说:“我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暖官这事,还政府和党委分头进行的,干嘛非要那么搞?让我都不好接待。” 彭长宜说:“对于你老兄来说,往来的都是客,有什么不好接待的?” 孟客奇怪地看着他,说道:“你不生气?” 彭长宜笑了,说:“我为什么非要生气,有句俗话说得好:蚊子来例假——多大点事啊!” 彭长宜的口气流露出不屑。 孟客说:“尽管事儿不大,但该往心里去就得往心里去,如果你不拘泥于小节的话,就会让别人钻空子。” 彭长宜笑了,说道:“无所谓,这种事,我不会上心的。” 孟客说:“有句话,我上次就想问你,你不还是锦安市委委员吗?怎么姚斌要调走的事你提前一点都不知道?” 彭长宜说:“老兄,您这是怎么了?您难道忘了,尽管亢州是扩权县市,但我只是市委委员,比不得督城的关昊,人家关昊那是常委,我只有在开常委扩大会的时候,才被扩大进去,但那个时候,所有的事都已经不是秘密了,也就无所谓提前不提前的知道了。” 孟客如果不这样说,彭长宜心里还痛快点,他这样一说,心里反而不痛快了,说道:“老兄啊,没你这么干的,成心捅我肺管子。” 孟客笑了,说道:“别说,我的确是成心捅你肺管子的。许多事,我们这些普通市委书记不知道也就罢了,但你不能不知道,尽管不是常委,委员也不是谁想当谁就能当的,所以,你最不该是消息闭塞之人,这样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我还想通过你老弟知道一些内幕呢?” 彭长宜说:“老兄你还不了解我吗?去锦安,大部分时间是开会,我从来都不加入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小团体,再说,我一个委员算什么?没有任何资格拉帮结派。许多事,不知道得好,知道多了反而不好。原来散了会还会到有关领导特别是邵书记那里转一圈,希望能领会到一些前瞻一点的精神,但最近连他那里我也不去了,你想跟他汇报点事,不是不在,就是从不跟你说贴心的话,对任何人都加了万倍小心,好像我们这些人会给他找事似的。久而久之,也就凉了。” 孟客毫不留情地说道:“那样的话你说我还搭理你干嘛?不但从你这里得不到消息,我还得向你输出消息,你啊,无用!” “哈哈,老兄,恐怕目前只有你能给我输送消息了。” 孟客说:“你老弟是大智若愚啊。对了,你对市里的那个最新《经济发展战略纲要》怎么看?” 孟客说的是年后在全市召开的四届三次会议上出台的《全市经济发展战略纲要》的白皮书,是锦安市针对全面发展经济提质提速的一个指导性的文件。这个文件中,首次提出锦安要在近三年内,全面实现“跨越式、大发展”的战略。要在项目这个主战场上论英雄,以项目质量和水平衡量地方发展,衡量干部能力,从而作为提拔干部的重要标准。并且以后将坚持每年组织两次全市重点项目观摩拉练活动,书记、市长亲自带队,市四大班子领导全体参加,采取现场观摩、汇报评议、打分亮相、媒体公布的方式,将各县市区项目完成情况逐项排队,点评打分结果作为县市区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考核的主要内容。对年终考核前三名的县市区和部门大张旗鼓地表彰,对后三名的第一年进行诫勉谈话,连续两年位居后三名的,对主要领导进行调整,形成“项目往后退、干部要挪位,项目耍了滑、干部不提拔”的工作导向。 彭长宜当时就觉得这个发展战略纲要有点当年大跃进放卫星的感觉。 会议结束后,各个县市都有动作,亢州也层层召开大会贯彻上级市委、市政府的这个文件精神。但彭长宜没有在这方面用心,加之眼下农村生态文明创建活动也正步入关键阶段,亢州未来三年的发展规划就由政府部门具体谋划。 想到这里,他说道:“老兄,这个文件好,很及时,也很有指导意义。” 孟客知道他是言不由衷,就说道:“这个纲要里有个说法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 “你指哪条?” 孟客说:“就是市委、市政府提出的全市要跨越式、大发展的口号。” “怎么了?”彭长宜看着他反问道。 “难道你没从这里看到什么机遇吗?”孟客看着他。 彭长宜笑了一下,故意说道:“机遇有,挑战也有。” “就这些?” “就这些。” 孟客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道:“真的假的?” 彭长宜极其认真地说:“真的。” 孟客说:“我不信,谁不知道老弟你脑袋瓜灵,点子多?别人要说没看出来我信,你要是什么商机都没看出来打死我都不信。” 彭长宜说:“要说一点都没看出来也不对。” “就是啊,你怎么看不出其中的商机呢?”孟客信以为真。 彭长宜说:“首先,对市委市政府的战略我是这样理解的,什么叫跨越式、大发展?如果没有大项目,就无法实现跨越式、大发展的口号,是不是?” 孟客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彭长宜说:“老兄耐心点,听我把话说完。这句话兴许对于三源或者是其它边远县市有指导意义,对亢州作用不大。亢州的情况你老兄一清二楚,早已经不再是不毛之地,中省地直企业早年跑马圈地占了那么多的土地,亢州再引进项目肯定不会是盲目求大了,而是要经过遴选和比较,以此来优化我们的环境,优化结构,而不是一摸只要脑袋硬就可以了。” 孟客说:“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彭长宜说:“这样说吧,发展,是眼下的第一要务,项目是发展的第一要素,没有项目支撑,跨越赶超就是空谈。” “没错。” “那老兄你再想想我刚才说的话。”彭长宜说着看着孟客。 孟客说:“你的意思是亢州不需要发展了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天哪,你就给我扣帽子吧,这话要是传到某些领导耳朵里,我还不得马上土豆下山——滚蛋?” 彭长宜这话是有所指的。 记得上上周全体班子成员学习讨论市委市政府会议新精神时,在常委会,朱国庆就提出亢州要重新规划,要在短期内实行跨越式、大发展的口号,并且代表市政府拿出一个比较详细、具体的方案。这个方案是一个工贸园区的方案,计划占地两千五亩,一千亩做市场,一千五百亩盖厂房,为前来落户的企业提供全套服务。曾经以政府文件的形式,在常委们中间内部传阅过。当时彭长宜就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说要全面、科学地领会上级的指示精神,亢州可支配的土地越来越少,在引进项目上,一定要慎重,要选择那些优质的项目。 哪知,那个新来的常务副市长刘星却说:“亢州离北京近,可以说是京城的第一门户,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不是哪个地方都可以拥有的,这就要求我们的思想必须要解放,我同意彭书记的观点,在选择项目上要慎重,但慎重不是保守。我认为这次上级市委、市政府提出的这个口号,倒是我们亢州再发展的一个契机,我们要抓住这个契机,使亢州再上一个台阶。” 当时彭长宜没有再说什么,这个方案也因为彭长宜的不认可而搁置了下来。 此时孟客这样说,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想到这里,彭长宜说:“孟兄啊,也许我真的是太保守了。” 孟客不置可否,说道:“老弟啊,不是做老兄的我说你,你想想,你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一把手,而且有过很辉煌的过去,自觉不自觉地就有一种躺在功劳簿上的感觉,思想保守在所难免。但对于别人来说这样可不行。人家要干出点名堂,要出政绩,要为以后进步打基础,你不能总是给别人泼冷水好不好?” 彭长宜一听,立刻警觉起来。仔细一想,孟客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差。想想他回来后,自己踢了三脚,可是朱国庆却什么都没做起来,先是他想盖办公大楼,他没有同意;后来又重提过电厂的事,他也在会上否决了。朱国庆比自己年岁大,资格老,当上市长后,在工作中,确实没有真正扬眉吐气过,没有可以拿的出去的政绩,这一点,的确如孟客所说。 看来,他可能被别人当做前进路上的障碍物了。 这个发现让彭长宜感到了后怕,他的后背有些冒冷汗。看来,的确应该照顾一下他那个搭档的情绪了,回去后,再好好研究一下政府那个关于工贸园区的报告。 此时尽管彭长宜想到了,只是事情的发展,让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研究政府的那个报告了…… 孟客见彭长宜不做声,又问道:“长宜,我问你,你跟老朱是不是在合作上真的出了问题?” 彭长宜说:“我认为没有,至于别人怎么看,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孟客说:“老弟,尽管你不愿意承认,但据我观察,你们之间的合作,的确出现了问题,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某种程度上咱们的际遇是一样的,当初我也是这样,认为自己是班长,不愿承认班子尤其是你跟搭档之间出现的问题,纵观全国各地的、各级的领导班子,没有一个是真正团结的班子。不是我们这些人的素质不行,是本身这种体制造成的。所以说,出问题是正常的,不出问题,反而不正常。” 孟客说得没错。目前,党政一把手之间有矛盾是普遍的,团结问题是班子建设中的常见病,而这些问题靠自身素质解决得好的是极少数。 115 探望舒父(一) 一般情况下,当党政一把手出现矛盾的情况下,上级党委会以组织手段,对不团结的班子实行组织干预。 在组织干预和社会舆论的强大外力作用下,不少党政“一把手”都能理性克制,求同存异,忠于职守,推进了工作。在党政一把手的关系上,突出的问题是各自摆不正自身的位置,角色“反串”带来工作上的碰撞,造成主要领导不协调、不团结,甚至带来“内耗”。 造成这样局面的主要原因是体制关系,尤其是现行的领导体制,在基层市、县级这个层面上,党委、政府,其工作职能和任务不能也无法分开,两方面的权力运行方向和方式围绕同一个重心发生作用,工作出现交叉领导,必然会出现碰撞。除组织工作、干部工作外,其它所有的建设、发展工作,党委和政府都有职责去抓,造成党政一把手大多工作职责不清,力量叠加,矛盾产生的必然结局。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事者不足谋一时,按理说,当一把手的,应站在全局的高度总揽一切,做到宏观在胸、微观在握,并通过抓大事、抓根本、抓主要矛盾,带动全局工作。这个立意没有错,但在现实工作中却真的难以实施。我不知道你老兄有没有这样的体会?如今,作为党委一把手,在现行的领导体制下,上级特别强调党委的职责应‘总揽全局’,书记在若干重大方面是‘第一责任人’,要对一个地区建设发展的各个方面如工业、农业、商业、国企改革、社会稳定、安全工作、农民增收、社会保障、再就业,包括计划生育、教育、文化等等,都要负责。可是书记又缺乏推动工作的法定手段,你的职能有限,又做不到覆盖全局,换句话说就是在如今的权力运行系统中,你当书记的是不具备行政行为的权力,我们有职但‘缺权’,在职责上是‘无限’的责任,但从执政的行为角度上我们又缺乏相应的权力。你说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行使你的一把手的权力?是不是迫使你这个党委一把手,根据咱们自己的个人理解去主动、强迫性地总揽大的问题,包括参与定夺一些涉及改革、建设、发展中的具体问题?是不是这样?你一旦这样了,又常常被人诟病你侵权、揽权,可是你不这样做,你又是第一责任人。” 孟客也很感慨,说道:“是啊,你我都当过政府一把手,换位思考,出现问题的关键,许多不是我们自身素质不具备,也不是大局意识不强,的确是体制带来的弊端。这个问题,你老弟比我想得深。跟搭档合作不愉快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反正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人为的因素,还真没有这么客观地想过体制的原因。看来你老弟比我大气得多,如果朱国庆跟我这样耍,我肯定不容他,兴许早就办了他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人,都无二异。你不容,就得天天干仗,如果弄得乌烟瘴气,那工作还怎么干?下边的人还怎么做事?办他不难,再来一个新的搭档,合作一段时间后,仍然会出现矛盾。” 其实,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给一把手定了位,说一把手就是“出主意、用干部”,当好一把手,关键在用人,用好一个人等于树立了一面旗帜,可以激励更多的干部奋发进取,反之,用错一个人则会挫伤许多干部的积极性和事业心,但现在在各级领导班子中,往往有些二把手摆不正位置,越位,掺和人事问题。朱国庆不就是这样的吗? 孟客点点头,说道:“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有时事赶到那儿了,能忍下这口气的人是少数。” 彭长宜说“也不能完全说是忍,毕竟我们当班长的,在工作中,还是要讲大局的,有时候不能针尖对麦芒。” 孟客没有想到,彭长宜不但没有满足他探知彭长宜跟朱国庆真正的关系局面,反倒被彭长宜上了一通政治课,而彭长宜做得又是那么无可指摘。 他不由得看着彭长宜,说道:“你老弟高啊,实在是高!” 彭长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刚才说要请舒晴讲课?怎么,你们清平党校没有人了吗?非要来亢州挖人吗?” 孟客笑了,说道:“第一,清平党校有人,不比你亢州差。第二,舒晴不是你亢州的人,是全京州省的人,只是清平不如亢州幸运罢了,她去了亢州没来清平。对于这一点,我心里一直是耿耿于怀,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去亢州而不来清平。”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这个问题恐怕要问你自己了,要是我,我也不会去你那里。” 孟客愣愣地看着他,说道:“我有那么邪恶吗?我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吧?再有了,难道你就不会……” 孟客看了前面的老顾一眼,不往下说了。 彭长宜说:“我不会什么?” 孟客小声说:“难道你就不会有其它想法吗?” 彭长宜挺直身板说道:“老兄,这个问题你还用问吗?别忘了,我跟你不一样,你难道连这个也嫉妒吗?” 孟客“哈哈”大笑,说道:“别说了,咱俩都比人家年岁大,要是人家知道咱俩在后面说她,还不把咱们看扁了?” 彭长宜无辜地说道:“都是你老兄说的,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人家’啊?” 孟客又是一阵大笑。 彭长宜想了想又说:“老兄,你刚才说她来亢州你心里不平衡,作为老弟我不该问你,你让她给你们讲课,是不是在寻找平衡啊?” 孟客说:“我当然要寻找平衡了,一直在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才能让她来清平讲讲课,也让我们清平的党员干部们享受一下省级教授讲课的待遇,我所说的心里不平衡是指这个,你是不是把我想歪了?” “不敢,不敢把老兄往歪处想,不过也不排除。” 孟客说道:“我问你,谁规定舒晴挂职期间,只能给亢州的干部讲课?” 彭长宜说道:“没人规定,只要她愿意,给谁讲我都不拦着。” 孟客说:“你想拦也拦不住啊?” 彭长宜一听,瞪着眼睛,不服气地说道:“嗨,你还别这么说,如果我要拦,她肯定去不了,你信不?要不咱们就试试。我告诉你,我不是做不出来的那位?” 孟客赶紧举起手,说道:“好好好,我服,我服了你还不行吗?” 彭长宜斜了他一眼,说道:“哼,当年,寇京海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当时对这句话是嗤之以鼻,还深批、狠批了他一通,现在,我特别想用他那句话给自己来个重新定位,那就是:我是流氓我怕谁?” 孟客用研究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应该不是,充其量是个伪流氓。” “哈哈。”彭长宜大笑,他低头揉了一下眼泪,说道:“老兄啊,水清无鱼,你不该这么睿智啊。” 孟客凑到他的跟前,小声说:“跟老兄我说实话,你跟小舒进行到哪一步了?” 彭长宜侧头,看着他,故作吃惊地说道:“什么进行到哪一步?” 孟客坏笑着说道:“装傻?” 彭长宜说:“不知道咱俩谁在装傻?明明自个对人家有憧憬、有向往,却偏要拿我说事,过什么瘾啊?哼。” 孟客笑了,说道:“我也只剩下过过嘴瘾了,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彭长宜小声说:“学我。” “唉,你以为我没这样想啊,太难啊——”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你……你还真动心思了?” 孟客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动心思,不是为她,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我家里那位实在是……唉,不说了、不说了。但是我跟你说,如果你需要我给你们帮忙牵个线什么的,我愿意效劳。” 115 探望舒父(二) 彭长宜撇了一下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故意说道:“对不起老兄了,这件事,不劳您老操心了。” 孟客笑了,说道:“老弟,不是我说你,小舒真的不错,我看她对你似乎不反感,而且好像有点意思,要是我,早就动了凡心喽——”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啊,我不是你。” 孟客说:“你不会连小舒这样的姑娘都看不上吧?” 彭长宜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 孟客不甘心,又问道:“难道小舒配不上你吗?” 彭长宜反问道:“你认为是这个问题吗?” “那是什么问题?” 彭长宜故意说道:“我无可奉告。” 孟客以为彭长宜当着老顾的面不好说出口,就冲着前面的老顾说道:“老顾,听见我们说什么了吗?” 老顾没反应,他正在专注地听广播。 孟客小声跟彭长宜说道:“这么老实巴交的人都让你带滑了,知道装傻充愣了。” 彭长宜不由地”哈哈“大笑,说道:“我给你确认一下?”说着,他看着老顾,就要说什么。 “得得得,我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孟客拦住了他。 彭长宜发狠地说:“等回去的时候,我坐老兄你的车,也当着你的司机面,有的、没有的给你一通胡说八道。” 孟客说:“这次你如意算盘打错了,我今天不回了,在北京有事。” 孟客的话音刚落,他的电话就响了,他低头一看,说道:“来了,你看,给我打的,没理你吧。”他说着,得意地看了彭长宜一眼,接通了电话,故意温柔地叫了一声:“小舒啊——” 舒晴在电话里说道:“孟书记,你跟彭书记联系上了吗?” 孟客立马泄了气,捂着话筒跟彭长宜说道:“给我打电话,第一句就是你,受打击啊——” 彭长宜仰着头,无声地笑了,她没有觉得舒晴这话有什么不妥,眼睛就投向了窗外。 孟客举着电话说道:“是的,我跟他联系了,他不去,他的理由是,舒晴的父亲病了,又不是她病,我凭什么要去。” 哪知舒晴根本就不信他的话,说道:“呵呵,我不信,他绝对不会这么说。” 孟客凑到彭长宜跟前,小声跟他说道:“听见了吗?开始对你迷信了。” 彭长宜回过头笑笑,又将头偏向了窗外。 孟客对舒晴说:“你就这么自信?” 舒晴干脆地说道:“最起码在你说的这个问题上是自信的。” 孟客又捂住话筒,跟彭长宜小声说道:“听见了吗?人家姑娘,多会说话,既客观,又得体,又有分寸,还让我无懈可击,找不到攻破点。” 彭长宜笑笑,冲他努努嘴,意思是让他继续接电话。 孟客对着电话说:“唉,迷途羔羊啊,我的舒大教授——” 舒晴笑了,说道:“好了,我在医院等你们。”说着,挂了电话。 孟客扬扬眉毛,说道:“对于这个电话有何感受?” 彭长宜调过目光,看着孟客,不解地说道:”你是在问我吗?“ 孟客说:”废话,不是问你问谁?“ 彭长宜说:”没感受。“ “嫉妒,你肯定是嫉妒了。”孟客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嫉妒你什么?告诉你,在这个问题上,你没有让我嫉妒的资本,我说这话你信不信?” 孟客一听彭长宜这么说,立刻耷拉下脑袋,说道:“唉,伤自尊,受打击了,我跟你比,不就这么点区别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认头吧,别动不动就挑衅。” 进了市区后,彭长宜说:“老顾,开慢点,看看哪有花店,咱们买个花篮。” 孟客说:“医院旁边就有花店,北京的街道不好停车。” 彭长宜说:“我还不知道医院旁边就有,那里太贵,咱们在其它地方买便宜。” 孟客笑了,说道:“至于吗我的彭大书记?” 彭长宜瞪着眼,认真地说道:“怎么不至于?俗话说得好,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受穷。我拿什么跟你比,我是过惯了苦日子,大手大脚不起来啊。” 孟客笑了,说:“怎么说你耳朵大你就呼扇起来了?” “哈哈。” 等他们买了鲜花,又买了果篮,来到医院的时候,舒晴早就站在门口四下张望着他们。 舒晴领着他们来到了医院病房,这是个单间病房,一位花白头发、气质温和的六十岁左右的妇女,正在喂床上的病人小米粥。见他们进来了,放下手里的碗,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 舒晴介绍道:“妈妈,这是我的朋友,他们来看爸爸来了,这是清平市的孟书记,这是亢州的彭书记,他们都是我在党校认识的朋友。” 舒妈妈放下碗,跟彭长宜和孟客握手,嘴里说道:“谢谢你们,让你们担心了。” 孟客说道:“阿姨好,上党校的时候,她是我们的教授,本来我今天是想请舒教授去我们市党校讲课的,一打电话才知道叔叔病了,所以我们就一块过来看看了。” 孟客说话期间,彭长宜就见舒晴的养父向彭长宜伸出左手跟彭长宜握,因为右手正在输液。彭长宜急忙上前,双手握住了老人的一只手,说道:“叔叔好。” 老人尽管手术没几天,但气色红润,精神状态非常好,跟舒晴的养母年纪差不多,六十多岁的样子,同样是花白的头发,向后背着。 孟客也过来跟舒晴的养父握手。 老人指指凳子,示意他们坐下。 彭长宜发现舒晴的养父母,是一对气质儒雅、脾气温和、待人诚恳的老知识分子。两个人简单问候了一下病情,又跟二老聊了几句,在病房呆了二十多分钟后就起身告辞。 舒妈妈说:“小晴,你跟彭书记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舒晴说:“妈妈,你确定你能行?” 舒妈妈笑了,说道:“没有问题,你爸明天就不用输液了,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到时跟单位老干部处要辆车我们就回去了,你不用操心。” 彭长宜听了他们母女的对话后问舒晴:“怎么,你要跟我们回去?” 舒晴说:“是妈妈和爸爸,说我歇好几天了,耽误工作了,你们今天就是不来,他们也准备往出撵我了。” 彭长宜赶忙说道:“阿姨,单位没有要紧事,让她留下照顾叔叔。” 舒晴父亲说道:“书记同志,让她跟你们回去吧,要不她也是坐公交回去。我知道京州省正在大搞农村建设,这也是小晴锻炼的一个好机会,不能让她错过这个机会,再说基层干部都很辛苦,她回去可能会顶点用,她在家我也用不着她什么,也就是陪我说说话,聊聊天,她妈妈完全可以照顾我,再说我家里还有保姆,真的用不着她什么,你就是不让回去,她也不踏实,一天要给村里打好几个电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谢谢您对基层的理解,舒教授很敬业,我们那里的干部群众对她的评价都很高,可以看出家庭对她的培养和熏陶。” 舒妈妈说:“希望你们多帮助她。” 彭长宜见舒晴执意回去,也就不拦了,眼下的牛关屯,的确很需要她。 临走时,舒妈妈将一个大箱子让舒晴带上。 舒晴刚要弯腰搬箱子,孟客赶紧抢了过来,说道:“我来,我来。” 彭长宜一见,也赶紧把门打开,孟客搬着箱子就出去了。 孟客出去后,彭长宜站在门口,从怀里掏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信封,悄悄塞给了舒晴,小声说道:“麻烦你把这个给老人留下,是我和孟客的一点心意。” 舒晴说:“不用,你们能来我们全家就很高兴了……” 彭长宜打断了舒晴的话,说道:“听话,别推辞了,当着老人的面不好。” 说着,他回转身,再次跟两位老人挥手再见。 舒晴拿着信封,来到妈妈跟前,说道:“收下吧,这是他们个人的意思。” 妈妈说:“这合适吗?” 舒晴笑了,说道:“收下就合适了。” 床上的爸爸也说道:“丫头让收下你就收下吧。” 舒晴说道:“我回去后,处理一下工作,再回来看你们。记着,如果我忘了打电话,你们每天可都要给我打电话,向我汇报情况。” 妈妈笑了,说道:“好,你放心回去吧。” 爸爸也说:“我们保证早请示,晚汇报。” 舒晴笑着跟爸妈再见。 电梯旁,彭长宜和孟客站在敞开的电梯旁,正等着她。三人一同进了电梯,孟客放下箱子,说道:“舒教授啊,你这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这么沉?” 舒晴笑了,说道:“是书。我昨天和妈妈去天坛书市,买的书。” “买这么多,你看得过来吗?” 舒晴笑了,说:“给村里的人买的,我答应过他们要给他们买这些资料的。“ “哦,都是什么书?”彭长宜问道。 舒晴说:“都是农业种养殖方面的书,我提前不知道你们来,如果知道你们来,我就多买点带回去了,妈妈说等她有时间,等书市闭市的那一天,她再去帮我买些回来。那个时候就更便宜了。” 彭长宜点点头,称赞道:“你做得很好。” 舒晴笑了,说道:“谢谢书记夸奖。” “你们别这么肉麻好吗?”孟客故意将头别到一边。 彭长宜和舒晴都笑了。 彭长宜说:“今天,我做东请客,第一,感谢舒教授自费为亢州的百姓买资料书,第二,感谢孟书记亲自将这些书搬下来,再搬到车上去。” 孟客说:“嗨,我只负责搬下楼,往车上搬是你的事。” 彭长宜哈哈大笑。 出了电梯,正好看见老顾和孟客的司机正等在楼下。 老顾看见彭长宜搬着个箱子,很吃力的样子,就要来接箱子。彭长宜说:“别换手,你去开车门吧。” 彭长宜搬着箱子,快步走向前面的车,老顾早就将后备箱打开,彭长宜将箱子放了进去。 放好箱子后,老顾递给彭长宜一块湿毛巾,彭长宜擦着手说道:“孟书记,想吃什么?” 舒晴说:“今天理应我请客,吃烤鸭怎么样?” 孟客想了想说道:“吃烤鸭当然好,到北京来就是吃烤鸭,我同意。但你请客我不同意,刚才都有人说请了,你何必张罗?” 116 娜娜离家出走(一)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我今天一定满足孟书记的要求。” 孟客看看彭长宜,又看看舒晴,痛苦地说道:“今天无论你们俩谁请客我都嫉妒。” 彭长宜哈哈大笑。 由于孟客在北京还有事要办,吃完烤鸭后,就跟彭长宜他们分手了。 彭长宜问舒晴:“你说天坛有书市?” “是的,你想看看去吗?”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想去看看。” 舒晴就告诉了老顾通往书市的路线。 在书市上,彭长宜给女儿挑了几本书,忽然被旁边一个专卖文化石的摊位吸引住了目光。他走了过去,目光就落在了一块有着玛瑙纹的石头,上面镌刻着一行鎏金的颜体字:风物长宜放眼量。下面是镶红边的落款。不规则的边形、粗糙但打磨的很光滑的外表,加上颜体字拙朴的风格,使得石头和文字是那样相得益彰,和谐自然。 彭长宜仔细端详着这块二十多公分宽、十多分高的石头,有些爱不释手。 舒晴凑了过来,小声说道:“感兴趣?” 彭长宜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最近,我一个朋友要结婚,我一直在琢磨着送给他们一件什么样的礼物,真是天助我也,这块石头太好了!” 舒晴早就看见了石头上面刻的字,她问道:“是江市长和小丁吗?” 彭长宜并没有正面直接回答舒晴的问题,而是笑了一下,说道:“女孩子那么聪明干嘛?你先说这件礼物怎么样?” 舒晴说:“无论如何,这块石头你都应该先买下,然后再琢磨是否当礼物送人。” 彭长宜觉得舒晴的话里有些意思,就问道:“为什么?” 舒晴微笑着说:“据我所知,石头是有缘份的,你能一眼看中它,并且还是这样一行字,这本身就是一种缘分,无论如何都是要将它带回去的。” 彭长宜觉得舒晴说得有道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这块石头最终以低于彭长宜的心理价位成交。 彭长宜很喜欢这块石头,第一眼就看中了。自从听江帆说最近要结婚后,彭长宜一直在心里琢磨着怎样以自己的方式对他们表示祝贺,正如舒晴所言,今天跟这块石头有缘,送给他们,是最好的礼物。 在回去的路上,彭长宜又情不自禁地把这块石头从一个箱子里掏出,放在手上,仔细端详凝视着那一行颜体字,他越看越觉得这个礼物最能代表他的心意。 坐在前边的舒晴看出他对这块石头的喜爱,就更加相信人们的传说了。 快到家时候,老顾跟彭长宜说道:“彭书记,我能跟您请会假,早点回家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早回去干嘛?陪嫂子吗?” 老顾笑了,说道:“嘿嘿,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嘱咐我,如果不太忙,就早点回来。今天是我们俩的结婚纪念日。” “哦?那好,无论如何我都准假。老顾,你怎么不早点说,那样我怎么也得送你们一份礼物,这样吧,你带嫂子来市里吃顿饭,记我的账。” 老顾笑了,说道:“不用,孩子们都准备好了,晚上在家吃。” 舒晴说:“顾师傅,您结婚多少年了?” “三十五年了。” 舒晴说道:“三十五年?您孩子多大了?” “老大三十五岁。” “啊?你多大结的婚?” “二十岁,我们那个时候要求不是太严,又是农村。”老顾解释道。 舒晴连声说道:“祝贺,祝贺!” “嘿嘿。”老顾不好意思地笑了,照例露出两颗假牙。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老顾,羡慕你啊,真是羡慕啊!” 老顾说:“平民夫妻,有什么可羡慕的,要不是孩子们张罗,我早就忘了结婚纪念日了。” 舒晴说:“三十五年,应该庆贺,顾师傅,您没买点什么礼物送给老伴儿?” 老顾笑了,说道:“我那口子比较简单,平时基本没啥要求,也没什么想法,昨天我悄悄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说老夫老妻的要啥礼物,我就是老天爷给她的最好礼物,如果不忙,想着早点回来吃饭就是了。” 彭长宜说:“多么朴素的感情。” 老顾笑了,说道:“嗯,好哄,生气了一两句好话就没事了,该干活照样干活,皮实,除去过好眼前的日子外,什么想法都没有。” 舒晴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啊。顾师傅,那您总不能空着手回家吃现成的饭吧?” 老顾笑了,说道:“嗯,上午我去咱们单位对门那个金店转了一圈。” “金店?买了什么?”舒晴对老顾的结婚纪念日感了兴趣。 老顾笑了,说道:“东西在扣手里呢。” 舒晴一听,立刻打开前面的扣手,看见里面有一个红色的小手提袋子。 她说道:“我能看看吗?” 老顾说:“看吧,不过在你们眼里可能我买的东西比较土,不时髦。” 舒晴拿出里面的盒子,打开,就看见这是一套金首饰,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样式的确有些保守,但重量不轻,一看就是实实在在的那种。 舒晴看完后,转身递给后面的彭长宜,彭长宜看了后说道:“老顾啊,不能说你买的东西老土,只能说你买的东西实在,一看就是给自己老婆买的,实惠,不花哨,而且是硬通货。” “哈哈。” 彭长宜的话,逗得老顾和舒晴都笑了。 老顾不好意思地说道:“把我的私房钱全花光了。” “哈哈,顾师傅,您还有私房钱?”舒晴问道。 老顾说:“说私房钱,其实也不是私房钱,我身上长期揣着几千块钱,这个她知道,她不但不要,有时候还经常问我有没有钱,她说我经常跟领导出去,身上揣着钱方便,总不能什么事都让领导出面结账吧。” 舒晴感慨地说:“顾师傅,您太幸福了!” 彭长宜说:“是啊,我经常跟别人说,我这一辈子没有羡慕过任何人,但就是羡慕我的司机,什么时候出来老伴儿都把他伺候得干鞋净袜的,而且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因为晚回去闹过脾气,在三源的时候,每次我们从家走,保证吃的、穿的,都给准备好了,唉,这人比人真是该死啊——” 老顾笑了,说:“农村妇女,脑袋简单,好哄,该生气生气,生完气什么都不耽误,照样过日子。” 舒晴说:“是啊,能感觉得到你们内心的满足和幸福。” 把老顾送回家后,彭长宜开着车,准备回单位。这时,他的电话响了。彭长宜没有看是谁,就接通了电话,因为他的工作电话留给了秘书,凡是打到这个电话的人,大多是有事找他。他刚接通了电话,就传来沈芳怒气冲冲的声音: “彭长宜,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非得把我的生活搅得鸡犬不宁你才甘心吗?你就见不得我好对不对?” 彭长宜愣住了,说道:“你又犯什么病了,我搅合你什么了?有事说事,我开车呐!” 旁边的舒晴大气不敢出。 沈芳说道:“你搅合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问你,娜娜哪儿去了,是不是在你哪儿?” “娜娜?娜娜怎么了?”彭长宜一听,感觉事态严重,他立刻驶离主道,让车停在了路边,打开双闪。 “娜娜不见了,都是你挑拨的……” 116 娜娜离家出走(二) 此时,彭长宜没有心情跟她扯别的,严厉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也可能是沈芳感到了彭长宜的严厉,也许是她感觉出彭长宜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哭着说:“刚才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娜娜上完第一节课就走了,她跟传达室的人说,爸爸有事来接她了。” 彭长宜说:“我没有接她,况且我刚从北京回来。她没跟老师请假吗?” “没有?” 彭长宜说:“我根本就没见着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芳说:“我听老师说,她只跟同学说,爸爸来接她,让同学给她请假。刚才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跟我确认娜娜是不是被你接走了。” 彭长宜感到不妙,他问道:“你跟娜娜吵架了?” 沈芳说:“中午我们俩是吵了几句,但是她上学的时候就没事了。” 彭长宜不想问他们吵架的原因,说道:“你没找找她的同学,问她去哪儿了吗?还有她姥姥家?还有你那个姓康的人?” 沈芳没好气地说道:“说你接走了,我还问他们干嘛?你真的没有见到她?还是成心让我着急不告诉我?” 彭长宜怒了,吼道:“废什么话!” 果然,沈芳听出了彭长宜的火气,就愣住了,不再说话。 彭长宜说:“好了,你给她姥姥打个电话,另外你赶快回家守着电话,有消息我们及时沟通。” 彭长宜挂了沈芳的电话,马上就给宋知厚拨了过去,宋知厚接了电话后说道:“彭书记,我是小厚。” 彭长宜说:“小厚,娜娜到单位找过我吗?” “娜娜?没有。” “打过电话来吗?” “没有,我一直在办公室,就中午吃饭离开了半小时,怎么,娜娜不见了吗?” 彭长宜说:“老师说她提前放学了。” 宋知厚说:“彭书记,要不我去找找她去?” 彭长宜说:“不用,你晚会下班,在单位等等,如果她往单位打电话你告诉我,另外,保密。” 宋知厚说道:“小厚明白。” 彭长宜挂了电话,想了想,调出了娜娜班主任的电话,刚要打,沈芳又来电话了,彭长宜接通后,沈芳说:“她没去姥姥家,也没给姥姥打过电话。” “知道了。”彭长宜说着就挂了电话。 随后就给娜娜班主任拨了电话,彭长宜特意要了班主任的电话,为的是有事能及时跟老师沟通。 彭长宜跟老师通了电话,老师说,之所以没有给彭书记打电话,考虑到这会正是工作时间,没好打扰他。老师说的情况跟沈芳说的一样。当老师得知娜娜没有被爸爸接走的时候,她慌了,急忙说道:“彭书记,我向您检讨,是我工作做得不细,我现在再去找平时跟她关系不错的几位同学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向您汇报。” “谢谢,老师你费心了。” 挂了电话后,彭长宜又分别给彭松和老家打了电话,彭松又给李静雪打了电话,都没有娜娜的消息,爸爸也说娜娜没回来,而且也没有接到她的电话。 他的心就收紧了,他不得不往坏里想问题了。他闭上了眼睛,稍微思考了一会后,给陈乐打了一个电话,陈乐接通后说道:“您有什么指示?” 这是他们之间通话的默契所在,陈乐在跟彭长宜通话的时候,永远都不称呼他,除非在特别安全的情况下。 由于舒晴在身边,彭长宜也没有称呼陈乐,而是低声说道:“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您说吧。” “娜娜提前离开了学校,你去学校了解一下情况,据说她走时看大门的人见过她,你可以问问这个看大门的人和周边做小买卖的,别太声张。” “哦?娜娜?”显然,陈乐对这个消息很是吃惊,他继续说道:“彭书记,会不会是……”陈乐没敢往下说。 彭长宜铁青着脸说道:“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说完就挂了。 是啊,娜娜平白无故地失踪,而且她可能去的地方都问到了也没有她的踪迹,这不能不让彭长宜想到别的。 旁边舒晴的心也跟着他吊了起来,她想说什么,又唯恐说话分了他的心,甚至影响他的判断,手心都冒出了汗。 彭长宜放下电话,说道:“先回我住处,看娜娜在没在?” 舒晴点点头,问道:“她有你的钥匙?” “有,我给过她。” 这样说着,彭长宜的脚下就加上了劲,车子就飞快地往海后他的住处驶去。 到了楼下,彭长宜跟舒晴说:“我上去,你在车里等。” “好的。”舒晴点点头,她非常明白彭长宜让她等在车里的原因。 一般离异的孩子,对父母带回的异性非常敏感,况且娜娜是个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孩子。 彭长宜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他掏出钥匙,刚转了一圈就知道娜娜没在里面,因为他每次走时都是将房门反锁的,如果娜娜在房间直接就能用钥匙打开房门。 彭长宜那也不死心,他进来后,首先去看沙发,每次娜娜来,总是一进门就习惯将书包扔在沙发上,这次沙发上显然没有,并且进门处没有娜娜的鞋。 彭长宜来到了对门给娜娜单独装修的房间里,里面还是她周一走时的样子,因为自从沈芳结婚后,彭长宜如果没有加班任务,他每次都会在周五晚上将娜娜接来跟自己住,周一直接把她送到学校。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看到娜娜床上的玩具棕熊时,他的心头突然出现了两个字眼“绑架”。霎那间就是一阵心慌,头有些眩晕,加之刚才上楼时他跑得有点急,就按住胸口,一屁股坐在了娜娜的床上,闭上了眼睛,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楼下的舒晴坐在车里等着彭长宜,这个地方她是第一次来,她四下看了看,觉得这个部队招待所很是安静,而且绿化搞得很好,彭长宜住在这个地方,绝对清静,而且少有人来打扰。 彭长宜总也不下来,舒晴就有些担心了,但她还不能上去,就这样焦急地等在车里。又等了一会儿,才见彭长宜急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从他的表情中可以判断出,女儿没在这里。 果然,彭长宜上了车后,拧开点火开关,在院子里掉了一个头后就往出开去,他一边开一边说道:“我先把你送回去。” 舒晴说道:“没在这里?” “是的。” “你还去哪儿找?” 彭长宜说:“不知道。” 舒晴说道:“我回去也没事,跟你一块找吧,尽管帮不上什么忙,最起码还能给你看车。” 彭长宜“嗯”了一下,他开着车,首先来到了新华书店,他和舒晴跳下车后,分头寻找,没有。他们走出了新华书店,彭长宜又想了想说:“老七灌汤包子。” 彭长宜开着车来到了师范附近的包子店,里面仍然没有娜娜,他问老板,娜娜是否来过,老板说:“有三四天不来了。” 彭长宜从包子店出来后,天快黑了,他坐上车后,再也想不起来去哪儿找娜娜了。 舒晴说道:“咱们去公园看看。” 彭长宜点点头,看了看天色,尽管感觉没有多大希望,但还是向公园驶去。 快到公园门口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他抓起来就接通了电话。电话是爸爸打来的,爸爸告诉他,娜娜回老家来了。 彭长宜一听,就放慢了车速,停靠在路边,焦急地说道:“爸爸,娜娜怎么回去的?她为什么回老家?” 爸爸说:“我问她了,她说在学校门口打车回来的,兜里钱不够,跟司机说,到家后让我爷爷给你。就这样,这个司机就送她回来了,我给她付的车费。我刚才问过她,为什么逃学,而且不告诉妈妈和爸爸,她说中午跟妈妈吵架了,爸爸忙也不管她,她就回老家找爷爷来了。”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爸,叫娜娜,我跟她说话。” 爸爸说:“你大嫂领她前院去了。她走后我才给你打电话。” “好的爸爸,我马上去接她。”彭长宜说着,掉头向国道方向驶去。 驶出亢州境界后,彭长宜才想起旁边的舒晴,突然放慢了车速,但又一下子提上了车速,他跟舒晴说道:“如果晚上没事的话,跟我去接孩子吧?” 舒晴点点头,说道:“我没事,只要孩子见了我不反感就行。” 彭长宜知道舒晴话的意思,他没有吭声。 舒晴见他经历了找孩子的高度紧张过程,不像他自己说得那样对孩子关注不够,在寻找娜娜的过程中,他熟知孩子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感觉他还是个有责任心的父亲。 她看了看彭长宜,说道:“你是不是该给孩子妈妈打个电话,还有你刚才通知的那些人。” 彭长宜听她这么一说,才意识到了没有告诉沈芳,就放慢了车速,拿起电话,给沈芳打了过去,沈芳没有迟疑就接通了电话,她紧张地说道:“找到娜娜了?” 彭长宜瓮声瓮气地说道:“是的,她回老家找爷爷去了。” “什么?回老家了?她怎么回去的?” 彭长宜说道:“从学校门口打的车。” “天哪!这个孩子我算是管不了了,这么大胆子?敢自己回去?这万一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办,我,我还不得急疯了……”沈芳最后带出了哭腔。 彭长宜说:“我开车呢,在回老家的路上,回头再说。”说着,就挂了沈芳电话。 他又给陈乐打了过去,陈乐接通电话后说道:“我正要给您打电话,学校门口一个出租车司机说,下午放了第一节课时,有个小姑娘打车走了,我已经找到了这个出租车司机的电话,正要联系这个司机。” 彭长宜说:“不用找这个司机了,娜娜回老家了。我正在回老家的路上。辛苦你了。” 陈乐说:“没什么,只要娜娜平安就好。您开夜车注意安全,孩子找到了,就不要着急了,开慢点。” 彭长宜说:“知道。” 许是陈乐的话起了作用,他放慢了车速,将自己的身体往后靠了靠了,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看了旁边的舒晴一眼,说道:“怎么不说话?” 舒晴轻声说道:“不敢说话,怕你分心。” 彭长宜笑了一下,故意轻松地说:“对不起,让你跟着担心了,本应该送你回去,等想起来后走出太远了,只好委屈你跟我跑一百多里路了。” 听他这么说,舒晴扭过头,看着旁边这个男人,说道:“我现在越来越感觉你真实可信了。” 117 被他吸引(一) 听他这么说,舒晴扭过头,看着旁边这个男人,说道:“我现在越来越感觉你真实可信了。” 彭长宜舒展了一下眉头,说道:“为什么?难道我原来就不真实、不可信吗?” 舒晴说:“也真实可信,就是不够全面和立体。” 彭长宜笑了,说:“现在就全面立体了吗?” 舒晴说:“跟从前比是这样。” 彭长宜不想跟这样一个女孩子探讨自己,就笑笑说道:“可能要饿上一会了,到县城,我请你吃我们老家特产,烧饼裹驴肉。” 舒晴不介意他换了话题,她感觉这个男人就像一处独特的风景,尽管外表繁华,但更令她着迷的恐怕不是他的职位和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的气质,而是他内在的朴实。这种朴实是智慧的,是深不可测的,有时还是孤独的。这种孤独完全被他表面的大大咧咧和人们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掩盖了。其实他的内心是很柔软的,在寻找女儿的过程中,他表现无疑。舒晴知道,他对女儿是这样,对他心中深藏的那个女人也应该是这样,不然他不会想要送他们那样一个礼物了。 从这个礼物上,舒晴似乎又看出了这个男人的真实,真实得可爱,可爱得有些幼稚甚至是执拗。他甚至不去想别人收到这个礼物的感受,只想着一味地表达自己的执念。尽管这个礼物是送给他们两个人的,这句话是彭长宜最想对他这两个知己说的一句话,但舒晴还是感到了他另外的深意。 平时,这个男人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一块褐色的山石,又像一座伟岸坚定的大山,这座山尽管可以让人依靠和信任,但仍会时不时地表现出自己的任性,只是这些任性,丝毫无损于他在舒晴心目中的形象,反而会给他的可爱和真诚加分。 更多的时候,舒晴会觉得他像一座宝库,既朴实无华,又璀璨无比,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徘徊在宝库外面的探宝者,尽管没有找到开启大门的钥匙,但她并不气馁,她需要时间和等待,等待这个宝库为她开启的那天。 想到这里,姑娘心中有一种激动,这种激动不是为她,也不是为他,而是为事情的本身。 彭长宜见她不说话,问道:“是不是不喜欢吃?” 舒晴早已经忘记他刚才说什么了,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问道:“不喜欢吃什么?” “烧饼裹驴肉。” “哦,这个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对呀,你想什么呐?合着我刚才说的话你根本就没听进去啊?” 舒晴也笑了,她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了,就说道:“听见了,我上次吃过了。” 彭长宜说:“你吃过了?” “对呀,跟靳老师来那次。” 彭长宜想起来了,上次他开车带着靳老师和舒晴来彭家坞看古代遗址,他请他们吃的就是驴肉烧饼,靳老师说,来禹水,不吃驴肉烧饼就不算来过。 彭长宜说:“是啊,我想起来了。那天老师吃了三个,你好像吃得不多,两个,我也吃了三个,最近吃不动了,以前我最多的时候吃过八个。” “八个?”舒晴瞪大了眼睛说道。 “是的,八个。”彭长宜进一步确认道。 舒晴笑了,说道:“无法想象。” 彭长宜笑着说:“我现在也无法现象。我说吃的八个还不是年轻的时候,就是最近几年的事,我跟寇京海去省里,我们俩中午都喝了酒,但没怎么吃东西,回来的路上,怎么都坚持不到家了,我们俩比赛吃,看谁吃得多,结果我吃了八个,他吃了七个,一人还要了一碗疙瘩汤。撑得我三天吃不下东西。” “哈哈。”舒晴被逗得大笑,她说:“看不出,你还是大肚汉!不过今天就不要吃了,中午咱们吃的烤鸭,吃完后就一直没离开车,晚上再接着吃驴肉,肠胃的负担太重了。”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也好,咱们回家吃,吃我大嫂做的庄稼饭。”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一句”咱们回家吃“的话,让舒晴感到了亲切,她爽快地说道:“好的。” 舒晴看着彭长宜应道。尽管天已经完全黑了,但过往车辆的灯光,还是将他那透着男性刚毅的脸映衬得棱角分明。不知为什么,这个男人,对她越来越有吸引力,总是能激发她想去探究他的欲望,尽管他很狡猾,比如眼下,他不愿别人走近他,尤其是女人,他把自己的心门关得死死的,他就像一只孤独的老虎,只有在黑暗中,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才能偶尔舔舐自己的伤处,那一刻,他是最真实的。 这个聪明可爱的姑娘,当然不会放过眼下他这难得的轻松时刻,她继续着她的探究,用极轻柔、极温和的声音说道:“刚才找不到孩子的时候,是不是吓坏了?” 不知是舒晴轻柔的语气还是她的问话触动了彭长宜,听她这么一说,彭长宜的脸上就没了刚才轻松的笑容,他神情凝重地说道:“是啊,刚才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不瞒你说,腿都打软了,如果我的孩子真的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我估计我会挺不过去的……” 舒晴感觉这个坚毅的男人内心柔软的一面,故意冲他笑了一下,仍然用很轻柔的声音说道:“我看出来了。还好,孩子没事。” 彭长宜感觉舒晴那略带一点方言的声音里,有一种特别能安抚人心的效果,他长出了一口气,往后靠了靠,舒展了一下双臂,稳稳把着方向盘,说道“是啊,谢天谢地谢我女儿啊——” 舒晴理解他“谢女儿”的含义,因为女儿并没有出现他担心的那些不测,就说道:“看来,孩子只是一时感觉自己受了委屈,到爷爷那里去寻求温暖去了,并没有太大的解不开的疙瘩,你们父母多说一些安慰的话就没事了,尤其是妈妈,要诚恳跟孩子沟通,勇敢地跟孩子承认自己中午哪些话说重了,哪些话不该说,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阴影的,千万不要跟孩子发脾气。还有,要明确地指出,她的出走,给父亲精神带来的压力和恐慌,要让她明白这件事她做得不对,防止以后发生类似的事件。” 彭长宜说:“你说得这些在理论层面上一点错都没有,但是在她妈妈身上,实行不了,她妈妈从来都是有理之人,没有没理的时候,我现在都能想出来,她见到孩子的第一时间会说什么。” 舒晴笑了,说道:“那就需要你不当着孩子的时候多做她政治思想工作。”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仍然没有离开理论层面看问题,如果管用,我们可能不会分手,可能我的孩子也不会离家出走了。” 舒晴见彭长宜表情严肃起来了,就说道:“嗯,我理解你。大人的工作不好做,但是孩子的工作要相对容易一些,平时多对孩子进行人身安全方面的教育,比如在她不具备保护自己的行为能力的时候,诸如打车、独自上下学、陌生人接等等。彭书记,不是我吓唬你,前年党校就有一个学员,是某县的县长,在工作中,得罪了人,结果孩子被别人绑架,警方花了很大力气才解救出来,尽管孩子没有受到人身伤害,但孩子的心理受到了很大打击,一直走不出被绑架的阴影。” 彭长宜说:“这个安全工作平时倒没少给她做,无论是她妈还是我,从她上幼儿园第一天起,尤其是她妈妈,经常模拟这样的场景,告诉她陌生人的可怕,甚至还神经质地不让她相信家庭或者社会上的某些具体的人和朋友。所以这个孩子一般人骗不了她。” 舒晴笑了,说道:“不错不错,尽管妈妈的做法有点过,但的确很称职,最起码在这个问题上。” 彭长宜说:“别说,你刚才说的孩子的安全问题很接地气,离开了理论。” 117 被他吸引(二) 舒晴皱着眉,委屈地说道:“彭大书记,我在你眼里一直是这样的吗?就没有脚踏实地的时候吗?” 彭长宜大笑,说道:“当然有了,这个时候很多。” 舒晴说:“我可以想象,你在以前的家庭生活中,是多么得大男子主义。” “哈哈。”彭长宜只笑不答。 舒晴感到自己有些冒失,便不说话了。 彭长宜见舒晴不说话了,他问道:“舒教授,我能咨询你一个比较私密的问题吗?” 舒晴一听,有点欣喜,说道:“当然可以。”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我的孩子今年要上初中了,12岁多了,现在表现得很叛逆,尽管她妈妈教育方式方法有问题,但她明显比去年有主见了,如果说是青春期叛逆,是不是早了点,还是女孩子本身就比男孩子早?你12岁的时候是这样吗?” “这个……” 舒晴感觉彭长宜完全不是粗线条的父亲,他对孩子有着很细腻的爱,尽管有些小失望,但是对彭长宜却多了几分尊敬。她说道: “你要让我讲青春期的问题,尤其是女孩子的青春期,我可能只会从理论层面讲了,因为我真的不记得我的青春期有过叛逆。如果偏要说青春期有什么叛逆的举动,我唯一的印象就是上初中的时候军训,那时候我父母还在省里工作,我在省师范大学附中上学,军训结束有一个大型的汇报表演,老师说我的头发长不好戴帽子,要换另外一个短头发的女生,我当时找来剪子,二话不说,就把头发剪了。这是我唯一的一个青春印象。” 彭长宜说:“可能跟家庭成长环境有关系,你的家庭一直是和风细雨,你就不会有什么叛逆的表现,而我的家庭原来是那样一种局面,现在又是这样一种局面,所以我的孩子就过早出现了叛逆。她妈妈上次就给我打电话,说她不服管了。” 舒晴说:“是啊,女孩子比男孩子成熟早,相应地青春期也来得早。这个工作,你应该跟她妈妈沟通一下,让她妈妈随时注意观察她的青春期表现形式,而不是见面就互相指责。” 彭长宜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刚才打电话我可是没瞒你,你都听到了吧?从始至终,她就没有真正理解过我,从来都没打算要了解我,更没有真正欣赏过我!” “那你了解她、欣赏过她吗?”舒晴轻轻问道。 彭长宜怔住了,想了想说道:“说良心话,我也没有。不过你这样一说,我感觉似乎我做得也不是太好。” 舒晴笑了,说道:“怎么到自己身上用词就这么温和,口气就这么婉转?到别人身上,就变成那么义愤填膺了呢?” “哈哈哈。”彭长宜听了她的话开怀大笑,他说:“人啊,都有一种本能,就是喜欢把错误往别人身上推,把成绩往自己身上揽。” 舒晴也笑了,说道:“还算诚实。” 彭长宜说:“其实我一直都是很诚实的人。我上次就跟你坦白过,我有很多的不足,所以我不想因为大人的这些不足,影响到孩子。” 舒晴说:“其实,你完全可以问问孩子的妈妈,中午为什么和孩子闹气?然后就能有针对性地做她们母女的调解工作了。”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你太幼稚了,我如果问她为什么和孩子吵架,恐怕我就什么都干不了了,时间都得用来听她的电话。况且,我就是不问,也能琢磨个大概,没有什么正经事,那么一个小孩子,能挑起什么严重的问题,肯定是这娘俩言语碰撞交上了火了,自从她结婚后,她们娘俩之间经常吵闹,我女儿死看不上这个康叔叔,她又早熟,总是说些大人话,让人听来,就好像是大人教给她这样说的,为这我没少背黑锅,她妈就打电话跟我吵架,认为是我挑拨的女儿,让女儿跟她干仗,有时我都无语。我也经常给女儿做工作,女儿有一次还说,你们要是多这么嫌弃我,干脆我回老家上学吧,省得给让你们看着我烦。” 舒晴笑了,说道:“你女儿很睿智。” “睿智?” 舒晴说:“是的,睿智。你想想,她很聪明,能从你们的话中感觉出意味。她知道你每次说她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她全错而妈妈全对,但每次你肯定是说她不对的时候多,为的是树立她妈妈的威信。有时候,你可能还会把自己对她妈妈的愧疚表现在对女儿的说服教育上,这样其实不太好,既然女儿找你诉苦,肯定有她的理由,这个时候你要做到公平公正,谁的问题就是谁的问题。有些事,可能咱们大人笑一下就过去了,但是孩子不一样,她的想法会很简单,简单到一是一二是二的程度,她会认为你为了照顾妈妈的面子批评她,袒护妈妈。所以,对孩子,光有爱是不行的,还要认真对待她所向你反应的一切问题,千万不要认为她是孩子,糊弄一下就过去了,那样不好。试想,她长期在你这里得不到同情,她就会没有安全感,会感到委屈,久而久之就会对你失望,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寻求另外的庇护,好在娜娜有爷爷,如果没有爷爷,她会不会泡网吧?或者……或者过早地寻求别的慰藉……” 舒晴小心地说出自己的担心,她唯恐彭长宜接受不了,就悄悄地看了他一眼。 彭长宜对她说的话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奇怪她对孩子的心理和对他的心理分析得这么到位,说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没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孩子的事?因为我从来都不认为那是事,可是居然被你说出这么多的道理?而且还非常准确?” 舒晴笑了,说道:“你不认为是事的,不等于就不是事,是因为你缺乏站在孩子的角度上考虑问题。” “唉——”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一天到晚有多忙你是看见的,我一个礼拜见到一回孩子,她一见到你,从上车开始,就撅着小嘴叭儿叭儿地跟你说个没完,不是康叔叔就是妈妈,要不就是老师和同学,说的都是别人的毛病。我哪有时间听一个小孩子唠哩唠叨的,感觉她在这一点上有点随她妈妈,有时就懒得听,就像你说的,更没有想要站在一个孩子的角度考虑问题了。” 舒晴说:“是的,她跟你说的目的就是想在爸爸这里获得同情,或者是安全感、认同感。妈妈刚结婚不久,肯定正处在婚姻的磨合期,再加上孩子不喜欢这个继父,跟继父上不来,她也有难做的一面。她肯定不想再离一次婚,肯定会在某种程度上对那个男人的迁就和宽容就会多一些,这不表示她对女儿的爱减少了,她可能会认为女儿是亲生的,差一点没有关系,反正我跟她的关系是牢不可破的。久而久之,孩子就会认为妈妈偏心了,而且还额外给他钱花,不出问题就不正常了。” 彭长宜说:“你说得的确是这么回事,不但她妈妈是这样,我有时都是这样,觉着自己的孩子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很快就过去了,所以每次她跟我控诉妈妈的时候,对孩子批评就多,对她妈妈就少多了。” 舒晴说:“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她跑去找爷爷寻求庇护去了。但一旦有一天爷爷不在了,或者爷爷也不向着她说的时候,情况就严重了。” 彭长宜听了舒晴的话后,不停地点头,说道:“你说得太对了,看来,小孩子也不能忽视啊。对了,你也不大,也没有结婚,你怎么这么有经验?” 舒晴的脸稍稍红了,好在彭长宜看不见,她说道:“别忘了,我是搞理论研究的,理论研究的基础是什么?” “是什么?” “客观,公正。”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谢谢你给我上了一堂客观公正的课。女儿大了,该进入青春期了,看来,我是要好好研究一下她了,不能让她对我这个父亲失望,更不能让她没有安全感。我是该要好好反思一下了。” 舒晴说:“其实我说得这些你都明白,甚至比我考虑得还要深远,只是被你忽视了。”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忙了,躺在床上琢磨的都是工作的事,人事的事,哪有时间考虑别的。” 舒晴说:“趁着你说话女儿还听,就多说给她一些听,等女儿真的长大了,你有时间说了,人家都没时间听了。我妈妈常常说,早知她不在自己身边,那个时候就应该多抱抱她,现在想抱了,也摸不着,也抱不动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不过你父母一看就是知识分子,多平和的一对老人。” 舒晴感慨地说:“是啊,我从小跟他们学到了许多,自打我参加工作那天起,你就别想着上班迟到这一说,每天晚上都是他们给我定闹钟,他们从不担心我偷偷改定时间,因为他们会把监视工作做到底,如果不按点起床,他们会直接到你房间把你叫醒。我上班他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听‘领导的话,团结同志’。他们真的是一对非常善良的老人。你知道吗,尽管他们收养了我,把我养大成人,但仍然保留着我生身父亲的姓。舒,是我养父的姓,晴,是我亲生父亲的姓,他们为的是让我记住我的生身父母。” 彭长宜说:“哦,还有这个‘晴’姓?” “是啊,很少。” 彭长宜说:“这两个姓组成的名字很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意起的名字呢,因为搭配得非常和谐,自然。云卷云舒的舒,晴朗的晴,我现在还记得你第一次介绍你的名字时说的话。他们很善良,也很用心,从那么小开始养育你,现在把你养这么大了,跟亲生已经无二了。” 舒晴说道:“的确是这样,他们让我尊敬和敬佩的原因不只是养大我的本身,我还非常崇拜他们,他们心怀宽广,生活态度很达观、健康,父亲一直都很崇拜辛克莱.刘易斯说的那句话:在这个世界上想有所成就的话,我们需要的是豁达大度,心胸开阔,我一向主张做人要宽宏大量,通情达理。父亲说,你只有做到豁达、包容,自然你的内心就会明朗、宽广、饱满和充实。” 118 不是外人(一) 彭长宜说:“这是不是你当初学哲学的根本所在?” 舒晴说:“开始学哲学的时候,我并不喜欢,但父亲的一句话打动了我,他说,研究哲学的人,渐渐地你会发现,这不仅是一门学科,更重要的是,在研究它的时候,你会不知不觉掌握了一种人生态度。他还说,只有这门学科,才能让你获得学术以外的价值,这个价值不是体现在研究成果上,更是直接体现在各种意识形态上,体现在你认识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上,体现在你的人生观上和世界观上,甚至会体现在金钱和利益上。当时感觉他说得话很笼统,很高端,但是出于对他们的崇拜,我就学了哲学,后来我感觉到我提前受益了,包括我上学时发表在《求是》上的那篇文章。” 彭长宜说:“就是论苏联解体的那篇文章吗?” 舒晴说:“是的。杂志社的一位老编辑让我写份简历过去,我写了寄给他们,他们根本不相信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写的,特地跑来学校见我,当知道我的父亲是谁的时候,他们以为是父亲给我润笔了,后来找到了我父亲,那时候父亲也不知道我写了这样一篇文章,父亲对我的这篇文章评价很高,当然最后发表的时候,是经过他们把关后才发表的。我记得杂志社为是否发表我这篇文章还争论过。尽管因为我的年龄关系,他们改变了初衷,把这篇文章挪离了原来一个很显要的位置,放在在一个不太醒目的位置上。所以我说,我的处女作不是诗歌散文,而是一篇这样的政论文章。呵呵,现在想想,父亲当初说得非常对,哲学,能提高你认识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我现在已经在享受这种能力了。”舒晴说到最后有些自豪。 彭长宜说:“你父亲说得没错,的确如此。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也报个哲学班,提高一下。” 舒晴笑了,调皮地说道:“你就不要学了,你再学哲学的话,恐怕没有别人的天下了。” 彭长宜也笑了,说:“不行啊,我最近需要这样一门学科来帮助自己提高认识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 舒晴说:“呵呵,你太功利了,这个过程是漫长的,循序渐进的,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可能立竿见影,你所谓的这些问题,在我看来,都是比较物质的。” “当然物质了,不物质我研究它干嘛?那些所谓精神层面上的问题,归根结底最后都是通过物质形式表现出来的。” 舒晴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 彭长宜笑了,说道:“一个女孩子,不要过多过问政事。” 舒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书记同志,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党的副书记?” 彭长宜说:“括弧,是共产党亢州市委副书记,请注意用词,这个级别可是差得不老少呢。” “哈哈。”舒晴开心地笑了。 汽车,在国道上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后,便拐入了县城边上的一条马路,彭长宜说:“饿不饿,到县城了,我可以继续请你吃驴肉烧饼。” 舒晴说:“别吃了,中午吃的烤鸭还没消化呢,还是赶路吧,到了家就踏实了。” 彭长宜说:“那好,我们继续赶路。” 穿过县城后,汽车又拐入了一条乡间路,这的确是名副其实的乡间路,有些坑坑洼洼不说,路面还经常埋着浇地的水管,汽车行驶得很慢。 当汽车一个颠簸过后,彭长宜放在后排座位上的装着文化石的那个盒子就掉了下来。他本能地刹了一下车。 舒晴说:“停车看看吧,别摔坏了。” 彭长宜停下了车,向后转过身子,一只手把那只盒子捞了起来,才发现,盒子里的石头早就滚了出来。他拿过盒子,又把那块石头拿了过来,重新装进那个纸盒里。 舒晴说:“给我吧,我抱着,要不一会又颠簸掉了。” 彭长宜就把这个纸盒交给了舒晴,开车继续向前行驶。 舒晴感觉到了这块石头在彭长宜心中的分量,本来这样一快石头从车座上滚下来是摔不坏的,她故意说抱着它,以免摔坏,没想到彭长宜还真就让抱着了。 沉默了一会,舒晴说:“有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彭长宜说:“什么问题?” 舒晴说:“买这块石头的时候,我问你,是送给江市长和丁一吗?你当时没有回答我。”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已经回答你了。” “没有,最起码你没有正面回答。”舒晴据理力争。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是研究哲学问题的专家呢,看问题居然这么片面。我没有正面回答的本身就意味着回答了。” 等汽车又颠过一道坎儿之后,舒晴说道:“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我感觉你送给他们这个礼物不合适。” 彭长宜说:“合适,没有比这块石头更合适的了。” 舒晴感觉出彭长宜的执拗,就说道:“那你说说理由。” 彭长宜说:“我们三人早就认识,经常在一起聚会,开始还有卢辉,后来卢辉撤了后,就变成我们三人了,可以说关系一直都很好。这块石头本身就象征着我们的友谊坚如磐石,就冲这个寓意,就值得送他们。” 舒晴说:“恐怕你认为最合适的理由还是因为那句诗吧?” 彭长宜说:“当然,撇开有我的名字不说,你难道不认为这句话的立意很好吗?” 舒晴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立意,我觉得你带着这个立意送给他们这块坚如磐石的礼物不太好。” “为什么?就因为有我的名字吗?”彭长宜说道。 舒晴毫不退让,说道:“是的。我认为,送给他们的礼物,尤其是你和他们俩人都很要好的情况下,送的礼物,就更应该淡化你这个送礼人的痕迹,你不但不淡化,反而强调而且是超过了两位主体人物,所以我认为不合适。” “你的意思是,我过分强调了我作为第三者的地位?” “是的,别忘了,他们俩才是主体。”舒晴说道。 彭长宜嘴一撅,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就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 舒晴说:“我不认为这个目的非得以这种方式才能达到,你在他们心目中,肯定有着别人无法取代的地位,所以你用不着过分强调自己的地位,你越是这样强调,越会起到反面效果。” 彭长宜一时语塞,但又找不出反驳她的理由,半天才说:“你是不是认为我有些猥琐、不地道?” 舒晴说:“我倒不认为,真的。任何一个人都有表达自己愿望和诉求的权力。” 彭长宜说:“我怎么听着你这话这么不舒服呀?” 舒晴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刚才我的站位没在你这边,也没在丁一那边,而是站在了江市长这边考虑的。” 彭长宜顿时就尴尬了,他说道:“你让我无地自容了……” 舒晴看着他,说道:“那么,也就是你承认他们的传说是真的,而且心里真的有这样一份美好?” 彭长宜叹了口气,说道:“上次去清平的路上,我记得我就跟你说过,有跟没有是一样。” 舒晴看着黑暗中的彭长宜,幽幽地说道:“你让我感动。”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得嘞,别拿穷人开涮了,我被你算计了。” 舒晴当然不想让彭长宜尴尬,就说道:“他们,爱得是不是很辛苦?很艰难?” 彭长宜不置可否,说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都是孟客告诉你的吗?” 118 不是外人(二) 舒晴笑了,说道:“不全是。” 彭长宜想了想,说:“我只能说,他们爱得很忠贞。” 舒晴感觉彭长宜这话说得很艺术,似乎回答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的疑问。 说完这话,彭长宜也沉默了,舒晴也沉默了…… 正在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彭长宜的电话响了,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电话是大嫂打来的,大嫂说:“长宜啊,你到哪儿了?” 彭长宜说:“过了县城了,再有十多分钟就到家了。” 大嫂又说:“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是的,大嫂,接到爸爸的电话我就往回赶。熬点粥吧,我想吃玉米糁粥,最好再烙两张大锅饼,烙饼裹咸菜。” 大嫂说道:“就知道你想吃这些。好的,粥有现成的,晚上熬的,面我已经和出来了,等你回来再烙。” 彭长宜说:“大嫂,饼要烙两张。” “放心,保证让你吃饱。” 放下电话,旁边的舒晴笑了,说道:“怎么感觉你像个……” 彭长宜接过话茬说道:“吃货?是吗?哈哈。” 彭长宜忽然很开心地说:“我回家,一般情况下不让大嫂给我炒菜,我爱吃她做的腌菜,你想不到的东西经过她腌制后,就特别地好吃。她腌菜的手艺是全村最好的。” “哦,这么神奇?” 彭长宜说:“是啊。想想中午吃的烤鸭,还真不如喝碗农家柴火熬的大锅粥,一会你就会领略到农家饭的魅力了,到时你会发现你也变成吃货了。” 舒晴见他说得眉飞色舞,就说:“我现在就期待了,期待大锅柴火农家粥。” “哈哈。” 彭长宜开心地笑了,他稍稍加快了速度,汽车穿行在夜晚的乡间路上。 到了家后,娜娜早就躺在爷爷的床上睡着了。 舒晴上次跟靳老师来过彭长宜的家,认识彭长宜的父亲。 彭长宜的大嫂也见过舒晴,她看看彭长宜,又看看舒晴,说道:“长宜,你带舒教授回来,怎么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不告诉我?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只是按你说的,熬了粥,烙了饼。” 彭长宜笑了,说:“大嫂,我没告诉你,就是怕你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在半路上就跟舒教授介绍过了,说你淹得菜是一绝,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就吃你的腌菜,裹烙饼,怎么样?” 大嫂仍然觉得不合适,说的:“大老远的跟你回来,怎么能让人家吃咸菜呢?我去叫你大哥去小卖铺买点菜去。” 彭长宜的父亲说道:“算了,有什么吃什么吧,舒教授也不是外人。” 舒晴在一旁点着头说道:“是的,我想吃大嫂熬的农家柴火粥。” 大嫂说:“我这就去给你们盛来。”说着,开开门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转过身,弯着身子,打量着女儿,跟父亲说道:“她怎么穿着衣服睡?” 父亲笑了,说道:“她呀,鬼着呢!你知道她为什么穿着衣服睡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为什么?” 父亲说:“她中午跟她妈妈吵架后,没有吃饭就上学去了。饿着肚子,坐了那么远的车,回来又跟着你嫂子去地里疯跑了一会,早就困了,电视刚打开,她就睡着了。我把她叫醒,让她脱了衣服睡,她不脱,说,爸爸来了后,肯定会带她回家,不误明天上学。所以才穿着衣服睡。你说她鬼不鬼,把你下一步要做的事都预料到了。” 彭长宜笑了。 父亲又说:“她还预料到你会向着妈妈批评她。现在趁她睡着了我跟你说啊,不是我向着我的孙女,这次真的不怪孩子,是她妈妈说话办事欠妥。娜娜中午放学,回到家吃饭,只说了一句这菜是谁炒的,太难吃了,她妈就把孩子的筷子夺了过去,扔到一边去了。因为菜是那个男人炒的,就开始数落娜娜,说娜娜不懂事,不懂得感恩,为这,孩子就哭了,连饭都没吃好,上了第一节课后就跑回来了,你大嫂现给她做的饭,烙了一张饼,你猜怎么着,这张饼,她全吃了,想必是饿坏了。” 彭长宜脸上的笑容没有了,他咬着后槽牙,很是生气。 父亲又看了一眼舒晴,说道:“既然舒教授能跟你一起回家,想必也不是外人,我就把娜娜跟我说的话都告诉你吧。” 彭长宜说:“您说吧,没事,舒教授是朋友。” 舒晴说:“您就叫我小舒吧。” 父亲说:“让小舒见笑了。据我了解,沈芳中午所以跟孩子没好气,是因为头天娜娜不让她给那个男人钱的原因,昨天晚上娜娜就跟她妈妈干了一架了,你知道吗?” 彭长宜摇摇头,问道:“什么钱?” 父亲说:“那个男人的孩子跟他要钱,他没有,跟沈芳要的,被娜娜听见了,娜娜当时就说,那是我妈妈的钱,凭什么给你儿子花?为这,跟她妈妈吵了一架,据说昨天一天娘俩都没说话。” 彭长宜说:“这个孩子也是事多,你管那么多干嘛,不好好学习。妈妈要给,让她给就完了。再说他们现在是夫妻,不分你我了。” 父亲说:“我刚才说娜娜鬼,就在这里,这件事她为什么没有跟你说,就是想到你会这么说她才没跟你说。娜娜说,那个男人拿着妈妈的钱去跳舞,还请同学的妈妈喝茶,跳舞。” 彭长宜说:“不对啊,他有工资啊。” 父亲说:“他本来就是内退的,工资少不说,还供养着一个上大学的孩子。” 彭长宜说:“您别光听孩子的,说不定怎么回事呢?” 父亲说:“尽管是孩子的一面之词,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男人跟女人要钱花了,不咋地。还请别的女人喝茶、吃饭、跳舞,更不咋地。” 彭长宜说:“你可不能这么跟娜娜说,将来她跟他们就更有意见了。” 父亲白了儿子一眼,说道:“我还没老糊涂到这份上,我是跟你说,让你心里有个数。” 彭长宜说:“我有数没数又能怎么样?离婚时就已经说清了,全部财产存款都归她,既然归她了,那她就有支配的权力,我能为这个去找她?” 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娜娜现在学习不专心了,她跟我说,她那个同学的妈妈也非常喜欢跳舞,也是个后妈,她准备跟这个同学联手,跟踪同学的妈妈,要是那个姓康的男人再去跟这个女人约会,她们就报警。” 彭长宜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说道:“她真的这么说的?” 父亲说:“头睡觉说的,还当着你大哥大嫂呢。” “这孩子,难怪现在学习成绩下滑了,原来心思都用在这上面了。”彭长宜有些生气地说道。 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孩子现在跟那个姓康的男人死上不来,娜娜说有一次他跳舞回来得晚,就去爸爸的书房去睡了,第二天娜娜就把床单扯下来扔了,为这可能她妈妈还打了她一巴掌。 这件事彭长宜相信,记得沈芳头结婚的时候,娜娜就跟他说过,说那个男人要来家里住,她不同意,后来沈芳也找过彭长宜,希望彭长宜做女儿的工作,彭长宜就跟女儿说,如果不让他来家里住,那么妈妈就要跟他去单位的单身宿舍去住,娜娜怎么办?难道去跟他们挤单身宿舍吗?所以,为了妈妈,为了娜娜,也要他来家里住。娜娜听了爸爸的话,同意那个男人来家里住,但是她说,不许那个男人进爸爸的书房。 听了父亲的话,彭长宜脸色严峻,他在屋里来回踱着脚步,内心很沉重。女孩子本来就比男孩子内心敏感,但是他没有想到娜娜比一般的女孩子更加敏感,而且早熟。他一方面为女儿的成长担心,另一方面又感到自己无可奈何。看来,离婚,不仅带给大人许多创伤,也对孩子产生了巨大影响,这种影响有可能伴随着孩子整个成长阶段。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大哥和大嫂端着给他们俩准备的晚饭进来了。 舒晴嘴里连忙说着“感谢”。 大嫂说:“舒教授啊,别那么客气,到家里来的人都不是外人,只是乡下人家没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庄稼饭,如果不嫌弃,你就多吃一点。 舒晴看了一眼这些现做的饭菜,新出锅的农家烙饼,两面焦黄;刚刚熬好的金黄色的玉米糁粥,散发着谷物特有的香味。 大哥打来水,舒晴在脸盆里洗完手后,坐在饭桌前,用手呼扇了几下碗里的粥,说道:“真香啊,我妈妈也经常熬粥,怎么不如这里的香?” 彭长宜边洗手边说道:“超市里卖的玉米糁不新鲜,大多是陈的,一会让大嫂给你带点,你回北京的时候给他们带回去。” 舒晴听彭长宜这么说,就扬着头看着大嫂说道:“大嫂,行吗?” 彭长宜的大嫂说道:“那怎么不行?庄户人家,没啥好东西,玉米糁玉米面有的是,你家老人喜欢吃的话,我们管够。” 一旁的大哥也憨厚地笑了一下,说道:“以后别让老人去超市买了,想吃的话,常年供应你们,没问题。” 彭长宜说:“他们一年也吃不了五十斤玉米。”他说着,坐在舒晴的对面,端起粥碗,看着舒晴,说道:“你光说香怎么不吃?” 舒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等你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快吃吧。” 舒晴低头喝了一口粥,抿了一下嘴唇,说道:“真的不一样,从来都没有喝过这么香的玉米粥。”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喝得太秀气了,我告诉你,喝农家粥,必须要喝出响声,不能闷着声喝,我教你怎么喝农家粥吧。放下筷子,双手端起碗,嘴贴在碗边,不动,双手转碗,转碗的同时,嘴开始用劲吸粥,这样,声音就出来了,你看着……” 彭长宜照着自己说的那样,开始大声喝粥,声音的确很响亮。 舒晴掩着嘴,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119 被他认知的满足(一) 彭长宜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别笑,农家粥就得这样喝,像你刚才那样,跟吃西餐似的,多没意思。这大锅柴火熬的农家粥,尽管熟了,尽管很香,但就差最后吸溜这么一道工序,这道工序,有点像红酒的醒酒过程,因为熬完后,粥的表面被一层米油覆盖,所以粥的香气都被覆盖保存在里面了,经过喝,或者是吸的这道工序后,这粥的香气被充分唤醒了,越喝越香。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困难,有粥喝就不错了,粥熬得越稀,喝起来的声音越响亮,赶上吃饭的时候,你只要从每户人家门口这么一走,听到的全是吸溜吸溜喝粥的声音,比交响乐还好听,保证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声音。我时常怀念这种声音。” 舒晴看着他,说道:“你说的这个场景,我必须要在脑里演示一番,不然实在想不出这会是一种怎样的声音,怎样的交响乐?” 旁边的大嫂笑出了声,说道:“我这个兄弟,就是会摆活。” “大嫂,我怎么是摆活,你想想,我说的哪点不是事实?” 大嫂说:“事实倒是事实,只是你还说出了这么多道道来,不是摆活是什么?” “哈哈。”大家都笑了。 舒晴笑过之后,就学着他的样子,放下筷子,双手端起碗,嘴唇轻轻地贴在碗边,开始吸溜碗里的粥,由于她不好放开,发出的声音很细小,很柔和。 彭长宜在旁边鼓励道:“把嘴放开,下嘴唇完全贴在碗边,大口,用力!” 舒晴咽下一口粥,这才放开嘴,用力将粥吸进嘴里,声音非常响亮,只把彭长宜的父亲、大哥和大嫂逗得“哈哈”大笑。 彭长宜的父亲说:“舒姑娘啊,这样喝容易烫着。再说了,这样喝粥的人都是不讲究的人,哪有姑娘这样喝的?不文雅,别听他的,他是成心捉弄你。” 舒晴一听,立刻放下粥碗,红着脸,看着彭长宜说道:“就是,就是,你真坏,让我在大家面前出洋相!” 彭长宜说:“怎么是出洋相?我是让你全方位体验基层生活,体验农村贫困时期的生活,免得到时你写出的文章不对路,跟农民脱节。” 大嫂在一旁笑着说:“你就会糊弄人,舒教授写文章还能写到怎么喝粥啊?” 彭长宜认真地说:“怎么不能?你知道她手里那支笔多厉害吗?她是搞政策研究的,是省委书记的参谋,省委书记想出个政策、出个招儿什么的,要经过她论证,她论证完后,认为这个招儿行,领导才做,如果她不同意,领导就做不了。” 舒晴在旁边早就冲彭长宜瞪起眼睛了,刚要说什么,就听大嫂又说道:“那她要是把喝粥这事写出来,省委书记是不是也得这么喝粥啊?” 彭长宜一听,差点将嘴里的东西喷出来,他笑着说:“大嫂,你快去准备玉米糁去吧,你在旁边我看非得呛着我不可。” 大哥说:“我去吧。” 彭父说道:“再装点玉米面来。” “知道。”大哥答应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看着舒晴,就见舒晴低头小心地喝着粥,不再像刚才那样发出声音,彭长宜觉得她的样子很好笑,就说道:“大嫂,你看,都是你闹的,她这样喝,半个小时也不会把这一碗粥吃完的。” 大嫂说:“那就一个小时呗,反正娜娜还在睡觉,你们也走不了。” 舒晴抬起头,似怨还娇地看着他。 彭长宜说:“我的意思是你别光低头喝粥,这里还有农家大饼。” 舒晴放下粥碗,去掰烙饼,哪知刚出锅的烙饼烫手,烫得她扔下饼,甩着手直咧嘴。 彭长宜的父亲说:“他大嫂,把那饼切成角,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来客人就不要整张上了。” 彭长宜说:“不用切,切了不好吃。” 他说着,就放下碗,拿起舒晴没有撕开的烙饼,说道:“一看你刚才那个动作,就知道你跟农民是有差距的。” 舒晴不愿听他这样说自己,就反问道:“什么差距?” 彭长宜说:“我们小时候从来都是撕着热烙饼吃,我妈妈一边烙,我们一边吃,从来不感觉烫手,因为我们的手不怕烫,你的手太娇气。” 舒晴有些嗔怒地看着他。 彭长宜笑了,说道:“别生气,我想告诉你的是,吃农家饼,就得这样撕着吃,如果用刀切,你就发现不了农家饼的奥秘了。” 舒晴说道:“什么奥秘?” 彭长宜说:“一听你就是外行,不懂得怎么吃烙饼。你看,烙饼只有这么一撕,饼的层次和香气就出来了,再这么轻轻一抖,你看,这层次就出来了,这香气也出来了,层次分明、薄厚均匀,油、盐比例适中。撕烙饼,是检验家庭妇女厨艺好坏的重要标准。如果用刀切,就把一切都掩盖了。” 舒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又怕上当,就转头看着彭长宜的父亲,说道:“大叔,他说的是这么回事吗?” 彭父笑了,把头扭向一边,小声说道:“他向来是没得吃有得说,你要是听他摆活,就别吃饭了。” “哈哈。”舒晴得意地笑了,对彭长宜说道:“就知道你在捉弄我。” 彭长宜说:“怎么是捉弄你?你先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舒晴说:“我从今以后相信你说的话都有道理,因为你向来是没的吃有的说啊。” 彭长宜也笑了。 大嫂在旁边看看彭长宜,又看看舒晴,也笑了。 彭长宜将撕下的一块烙饼递给舒晴,自己又撕下一块,开始往饼里夹咸菜。舒晴也学着他的样子,手托着烙饼,等他夹完自己再夹。 大嫂知道长宜喜欢吃烙饼裹咸菜,就说道:“好了,裹点就行了,舒姑娘还等着呢。” 彭长宜看了看舒晴手里的烙饼,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烙饼,说道:“好了,让给你吧。”说着就将菜盘往舒晴跟前推了推。 舒晴不好意思地又将菜盘推到中间位置,她刚想去夹咸菜,眼睛又对着另一个碗里的几个褐色的球状的东西萌发生了兴趣,她说道:“大嫂,这是什么?也可以吃吗?” 大嫂说:“是腌鬼子姜,就是吃的。” 舒晴拿起筷子就去夹,夹了半天才夹起一个来,放到眼前看着,对着这个球状的咸菜试着咬了一下,没咬住,掉了下来,舒晴感觉用手接住。 彭长宜感觉舒晴的样子很滑稽,就笑着说:“这个你千万别咬大口,太咸。” 舒晴又试着捡起咬下一点点,里面居然不是褐色的,是白色的,她放在嘴里嚼着,很脆,很咸,有一种独特的清香。 彭长宜说:“大嫂,正经八本的这个鬼子姜你应该切切,这么咸,谁也吃不了一个,不好夹,也不好咬。” 大嫂一听,端起这个碗就出去了,一会功夫,几个褐色的小圆球,变成了一根根白白嫩嫩的细丝。 舒晴夹起一根细丝,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说道:“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 彭长宜见她的吃法很优雅,又说话了:“吃咸菜可不是这个吃法,要大口,越粗狂越好,你这动作倒像品。” 舒晴娇嗔地看着他,抢白了他一句:“你总是这么没得吃有得说吗?” 彭长宜听后,放下碗筷哈哈大笑,他说:“最后的结果是我一张烙饼一碗粥进去了,你呢,还在看着那碗粥。” 大嫂在旁边说话了:“舒教授,别听他摆活,你该怎么吃就怎么吃,我这兄弟就是爱捉弄人。” 大家又都笑了。 119 被他认知的满足(二) “你们笑什么?” 这时,娜娜醒了,她从坑上坐起,揉着眼睛看着大家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娜娜,而娜娜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只对着一个人看,那就是跟爸爸坐在一起的漂亮的阿姨。 彭长宜起身,走到女儿身边,理着她滚乱了的头发,说道:“醒了?” 哪知,娜娜根本就不回答他的问话,两只眼睛仍然死死地看着舒晴,说道:“她是谁?” 彭长宜说道:“她是爸爸的党校教授现在跟爸爸是同事,你要跟她叫阿姨。” 这时,舒晴走过来,伸出手,说道:“我叫舒晴,你是彭小娜同学吧,少先队彭大队长吧,来,认识一下。” 娜娜放下揉眼的手,跟舒晴握了一下,说道:“我认识你。” 舒晴一愣,说道:“哦,你怎么认识我?” “我在电视上见过你,妈妈也认识你,她听过你讲的课。”尽管刚睡醒,但是娜娜口齿伶俐,思维清醒。 舒晴笑着说:“你妈妈听我讲的课后她怎么说呀?” “她说你不是过日子的人,就会瞎摆活。”娜娜答道。 “哈哈。”舒晴听了就笑了,说道:“你妈妈还说什么了?” 娜娜张着小嘴还要说什么,彭长宜打断了娜娜的话,说道:“好了,好了,不说了。” 舒晴看着彭长宜说:“可是,我想听娜娜同学告诉我妈妈的意见。” 娜娜感觉舒晴很尊重她,看了爸爸一眼,跟舒晴说道:“我妈妈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光顾向着男人说话。” 舒晴上次讲课,是针对干部家属进行的,各个单位工会、妇联等群团组织也都参加了,沈芳在单位负责工会工作,她也参加了那次会议。舒晴的那次讲课,完全是彭长宜提议的,而且是有针对性的,所以,那些经常抱怨丈夫的女人有不同意见,也就不奇怪了。 舒晴笑了,说道:“感谢娜娜同学将你妈妈的意见转告给我,告诉你妈妈,以后有机会,我再替女人说回话,怎么样?”说完,冲娜娜举起右手。 娜娜笑了,跟她击了一下掌,说道:“好。” 大哥拎着两个面袋进来了,舒晴一见,说道:“太多了,吃不了的。” 彭父说道:“没关系,可以给邻居们尝尝。” 彭长宜对女儿说道:“你再吃点吗?” 娜娜一听,捂着肚子连连摇头。 彭长宜用手给她梳好小辫后,给女儿把书包背好,他们就上路了。 头上车的时候,彭长宜让娜娜跟舒晴坐在后排座位上,舒晴说:“娜娜还是做爸爸旁边吧。” 娜娜问道:“为什么?” 舒晴说:“你可以方便跟爸爸汇报一下回家的经过呀。” 娜娜听舒晴这么说,就缩着头,吐了一下舌头,说道:“那我还是坐在后面吧。”说着,就猫着腰,抢先坐在了后排座位上。 舒晴笑了,说道:“那爸爸总得有人陪着啊,不然回去的话他开夜车容易犯困的。” 娜娜说:“那你陪他坐前面吧,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舒晴说:“万一这个任务我完成不好怎么办?那我也坐后面吧。” 舒晴说着,也坐在了后排座位上。 娜娜笑了,说道:“呵呵,那就让他自己完成吧。” 舒晴跟娜娜坐在了后排座位上,他们摇下车窗,跟大家再见。 爷爷这时趴在车窗口,跟娜娜说:“娜娜啊,以后想爷爷了,就回来啊,但是爷爷不许你再自己回来了。” 爷爷说着,就伸出手跟娜娜握。 娜娜也伸出小手,握住了爷爷粗糙的大手。 爷爷借机往孙女的手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跟她挥手,说道:“走吧,再见。” 车子就驶出了夜晚的彭家坞。 娜娜不知道爷爷塞给她的是什么,就说道:“爸爸,开开顶灯,我看看爷爷给我什么了。” 彭长宜就开了顶灯,娜娜低头一看,惊呼道:“钱!爷爷给我钱了。”她张开两只小手数了数,说道:“五百,这么多?” 彭长宜说:“爷爷给你的是你下次回来打车的钱。” 舒晴笑了,说道:“娜娜,爸爸说得对吗?” 娜娜说:“不是,爷爷批评我了,这钱,不是让我打车的。爸爸,肯定是给你的,知道你没钱,不然爷爷不会给我这么多,还是给你吧。” 彭长宜说:“那是爷爷给你的钱,你自己收着吧。” “我不,妈妈看见会给我没收的。” 舒晴说:“娜娜还小,不具备自己管钱的能力,应该让妈妈给你收着。” “但是,但是……” 彭长宜知道娜娜想说什么,就说道:“娜娜,你要是怕被妈妈没收,就给我,我给你收在我那儿你的抽屉里。再有,爸爸今天要好好说说你了。你妈妈跟康叔叔的事,你不要管,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你眼下的任务就是把学习搞上去,今年升初中的时候给爸爸争口气,争取考个好分数。我下午给你们老师打电话了,她跟我说,你最近的成绩有点下降,她感觉你的心思没全放在学习上,我同意她的说法,如果你专心学习,我的女儿是不会比任何同学差的。” 娜娜折着手里的钱,不说话了。 彭长宜又说:“我知道你现在大了,对许多事有自己的想法了,但无论有什么样的想法,都要想清一点,那就是对学习有多大帮助,如果对学习帮助不大,甚至还拉后腿,那这就不是好想法了,你说对不?” 娜娜没吭声,仍然低着头来回折着手里的钱。 彭长宜知道女儿跟他长心眼了,就说:“刚才爷爷都告诉我了,我不论你做得对不对,但我感觉你很傻。你因为他们的事,而耽误了自己的半天功课,这半天功课,可能你用一周也补不回来的,爸爸当过老师,老早就告诉过你,无论你课下怎么玩,上课这四十分钟必须专心听讲,因为老师这四十分钟讲的内容,可能你自学好几个四十分钟都不一定能弄明白。所以我说你傻。” 舒晴发现,娜娜听爸爸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手里的折钱动作,专注地听着。 彭长宜说:“妈妈有钱,她愿意给他就给他吧,妈妈如果没有钱,她也就不给了,反正妈妈也不傻,她还有你,她肯定不会把钱全给他们的,她要给她的女儿留着。” “妈妈才不会给我留着呢,我想换个新的学习机,她不让,反过来就给康叔叔的儿子买了一块手表,康叔叔还拿着妈妈的钱去请别的女人吃饭。” “这个……”彭长宜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探讨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说:“这个问题你不要管,回头我跟妈妈谈,好吧?” “她该说了,你又不跟她复婚,管她干嘛?” 旁边的舒晴笑了,她感觉这个孩子十分的聪明,说话调理清晰,就说道:“娜娜真聪明,连妈妈要说的话都知道。” “她经常这么说,我耳朵都磨出膙子来了。”娜娜小大人似的说道。 彭长宜说:“你现在还小,管不了大人的事,只能先管好你的事,等你大了,有能力管了,你再管。” “爷爷也这么说我,我现在也懒得管她了,管她也不听。” 舒晴“噗哧”笑了,说道:“娜娜同学很有忧患意识,知道为大人操心了,不过娜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知道做一件事,那就是学习。” 彭长宜说:“你舒阿姨24岁就研究生毕业了,现在她当像爸爸这样一些人的教授,她小的时候,就知道学习这一件事。” “是吗,舒阿姨也给江大大讲课吗?” “当然,你江大大都不如他的学问高。” 娜娜扭头看着舒晴,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没办法,家里的事太不让我省心了。” “哈哈。”娜娜的话把舒晴逗得大笑,她一把搂过娜娜,说道:“娜娜同学,你太可爱了,他们大人太没出息了,让娜娜同学操心。” 娜娜自己也笑了。 娜娜渐渐喜欢上了舒晴,她和舒晴说了许多学校和同学的事,还跟舒晴聊起了动画片,没想到的是,她喜欢看的动画片,舒晴也喜欢看,两个人找到了共同的兴趣点,聊得不亦乐乎。 彭长宜发现,舒晴不愧是搞理论研究的,她能在聊动画片的时候,很有耐心地分析人物的善恶,寓教于乐,纠正了娜娜许多有失偏颇的认识,娜娜似乎很服气,一个劲地说:“我同意你的观点……” 舒晴也跟娜娜讲了自己当年上学的趣事,娜娜听得很入神。 回到亢州后,夜已经很深了,舒晴跟娜娜再见,说道:“娜娜,以后咱们做好朋友怎么样?” 娜娜点点头,说道:“好。” 舒晴就伸出手,娜娜就跟舒晴拉了钩。 他们回来的第二天,舒晴就下乡去了牛关屯。她头走的时候,去了彭长宜的办公室,问他有什么具体指示没有。刚推开他办公室的门时,舒晴就发现在彭长宜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个摆件,就是昨天那块在书市上买的石头。既然彭长宜将这块石头摆在桌子上,就说明他接受了她的建议,不会再当礼物送出去了。 那一刻,在姑娘的心里,有一种被彭长宜认知的满足感。 这天中午,彭长宜在亢州宾馆,热情招待了从三源参观回来的阳新县委书记魏克勤一行人。 彭长宜说:“前几天,江市长就给我下了指示了,让我务必招待好各位,我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啊,天天掐着手指头算时间,今天终于盼来了各位。” 魏克勤说:“江市长老早就给我介绍了您,说彭书记是个实干家,尤其是在三源,愣是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贫困县,成为远近闻名的旅游景区,我们这次来,就是跟彭书记取经来的,希望彭书记不吝赐教。” 彭长宜谦逊地说:“作为一个基层干部,能得到江市长的认可和夸奖,我感到非常的荣光,说起当初发展旅游,我还是受到他的启发才搞起来的,你们舍近求远了。” 魏克勤说道:“是啊,是啊,江市长是学者型的市长,作风稳健、扎实,实事求是。我们大家都这么评价他。” “是啊,老魏你概括得太对了,江市长非常有思想,就拿三源的旅游来说吧,如果没有他的指导,三源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搞出名堂来。” 彼此对江帆进行一番恭维后,他们的谈话才进入正题。彭长宜便简要介绍了当初的一些思路和搞法,魏克勤感到彭长宜所介绍的,比江帆更加具体、实际。 最后,魏克勤强烈要求彭长宜无论如何都要到阳新县看看,给他们具体指导,彭长宜推脱一番后,表示择期会去。 送走阳新的客人后,彭长宜回到办公室,看着他在天坛书市买的那块文化石。想了想,就给江帆挂了电话,向江帆汇报了魏克勤一行的情况。 江帆很高兴,他说:“长宜,老魏刚给我打了电话,他很激动,说尽管跟你座谈的时间不长,但是收益最大,启发最大,他现在是踌躇满志,并且让我约你,让你务必来一趟阳新。” 彭长宜说:“好的市长,我周六没安排工作,要不我这周六去?” 江帆略微犹豫了一下。 彭长宜又说:“您如果没有时间没关系,我直接去阳新。” 江帆说:“那不行,你来见不到我还行?是这样,我这两天的确安排了事情,是我们的私事……” 彭长宜注意到,江帆说得是“我们的私事”。 120 主动示好(一) 江帆说:“最近我也很忙,拆违到了攻坚阶段,自己的事只能安排在周六日这两天办了。” 彭长宜说道:“哦,是不是我们要喝喜酒了?” 江帆笑了,说:“放心,跑不了你。下周小丁的父亲就要回去了,这周六先安排双方家长见面,然后把证领了,喝喜酒哪天都行。” 彭长宜感觉出江帆的口气里有一种春风得意般的爽朗。 挂了江帆电话,彭长宜的目光就落在了桌子右前方那块文化石上。 他从红木托上拿下这块有着漂亮的玛瑙纹的石头,端详了半天,便将这块石头重新放回原处,只是将石头掉了个面,将无字的那一面对着自己。但无论如何,这块曾经被他赋予某种含义的石头,此刻,仍然刺激着他内心深处最敏感的地方,他原本是想这块石头送给他们的,但他采纳了舒晴的建议,不再把这块石头当做他们新婚的礼物。 决定不送他们这件礼物的时候,彭长宜才感觉到了石头上面那行字的刺眼。他发现把这块石头当做摆件放在桌子上是个错误,自从这块石头被他早上摆在桌上的那一刻起,他每次看上一眼,心里就动一下,就像时刻将深埋在心灵深处的记忆被牵出来一样,那么地不平静。似乎这块石头,专门为提醒他的这种记忆而来的。他刚要收起它,门被敲开了,老顾进来了。 老顾看见市委书记正在看着桌上新买的石头发呆,他只知道这块石头是在书市买的,但他不知道书记买它做何用,他也笑着打量这块石头,说道:“在那个摊位摆着的时候,没见有多好,这会放在案头上,有一种特别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什么感觉?”他问道。 老顾说:“很与众不同的感觉,具体说不上来。” 彭长宜看了看老顾,又看了看石头,说道:“老顾,你说这块石头我如果当做礼物送给别人怎么样?” 老顾咧着假牙笑了,说道:“当然好啦。” 彭长宜问道:“好在哪里?” 老顾说:“好就好在那一行字上,就冲这行字,这块石头就是无价之宝。” 彭长宜说:“你真这么认为?” 老顾认真地说:“当然,可遇不可求。” 彭长宜听他这么一说,就说:“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老顾喜出望外,说道:“真的?” “这还有假?”彭长宜笑了。 老顾搓着双手说道:“真的,您不送人了?” 彭长宜狡辩着说道:“谁说我不送人了?我这不是送给你了吗?” 老顾笑了,说道:“说真的,这块石头我第一眼就非常喜欢,当时没好意思开口要,以为您有大用处,没想到也是来当摆件的,今天就是您不说给我,它只要摆在您这张桌上,我就有要的机会。想想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有一件你的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呢” 彭长宜见老顾的确喜欢这块石头,也能读懂这句话的内涵,他更加坚定送给老顾的决心,因为,摆在自己面前,容易让他心生惆怅,与其顾影自怜,倒不如送给懂他、又忠诚于他的老顾。 想到这里,他狠狠心,说道:“拿去吧。”他一边说着,就从桌子下方拿出还没来得及扔出去的包装盒。 老顾一听,如获至宝,赶紧拿过桌上的石头,就往那个包装盒里装,这时,背后传来舒晴的声音: “老顾,你在干嘛?” 老顾顾不上回头,说道:“没干嘛,书记看着不顺眼,归我了。” 舒晴明白了自己那天晚上的话,对彭长宜彻底起了作用。本来就是,送人家这样一件礼物,他的用意表露无遗,给自己给他人徒增烦恼,想到这里,她就看了一眼彭长宜,彭长宜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舒晴说道:“老顾啊,你屋里那么小,而且还是两个司机一间屋子,你把它放哪儿啊?” 老顾知道舒晴的意思,他“呵呵”地笑着,手下就加快了动作。 旁边的舒晴还是不死心,又说道:“你要是没地方放,放我屋里也行,我给你存着,或者你让我看上几天后再还给你。” 老顾扣上盖子,固定后锁扣,把这个盒子抱在怀里,说道:“舒书记,如果是其它的东西,我就不跟你争了,但是这块石头我是太喜欢了,寓意太好了,别怪我,我舍不得把它让给你,这样,改天有时间,我再去那个地方看看去,如果要是有,我再给你买回一块,上面也有这行字的,你看咱们样?” 舒晴笑了,说道:“都怪彭书记,以后记住了,再买礼物的时候,买双份,省得让我干看着,眼馋。” 老顾一听,急忙说道:“要不,让彭书记欠着你一个?” 舒晴抬头看着彭长宜说道:“彭书记,听见伟大的顾师傅说什么了吗?比着这个,欠我一个,我也要有这句诗的石头。”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就是一块普通石头,又没有特别的含义,要它干嘛?” 舒晴一愣,看了老顾一眼,老顾缩头笑了一下。 舒晴理解彭长宜的这种不自然,从买石头到把石头送给老顾,舒晴当然知道彭长宜是经过一番思考后才这样做的。想到这里,她说道:“彭书记就是厚此薄彼,我当时还参与还价了呢?” 彭长宜笑了,转过身,不再说话。 老顾冲舒晴咧了一下嘴,抱起盒子就走,到了门口又转身说道:“对了,彭书记,我净顾着高兴了,忘了干什么来的了,我开车出去一下,半小时后回来。” 彭长宜点点头,老顾如获至宝般地抱着那个纸盒子走了出去。 舒晴看着老顾走出后,转过头,有些失望地看着彭长宜。 正好彭长宜也正回过头在看她,彭长宜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找我有事?” 舒晴说道:“职业培训基地那笔钱到了,按照你的指示,直接拨给了村里。” 舒晴说的是某中直单位在北河乡的职业培训基地,前几天彭长宜亲自带队,跟基地负责人友好接触,为牛关屯化缘了一批水泥和五万块钱,这样,牛关屯村第一阶段的工程基本无忧了。 “不错、不错啊。”彭长宜说了这一句话后,不知为什么,就没有下句了,也许是被舒晴窥到了自己的心思,有些难为情吧。 舒晴感到这个男人此刻很真实,完全不同于他平时的表情,她笑了一下,说道:“决定了?” 彭长宜扭头看着她,感觉她问的不像是工作,就不解地问道:“决定什么?” 舒晴看着他,微笑着说:“那块石头,不送人了?”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随后,脸上完全恢复了正常表情,他说:“买来就是想送人的,你以为我自己想摆着看呀?没有谁比我自己更知道父亲给我起名字时的用意了,所以无须靠它来提醒自己。正好老顾喜欢,就送他了。” 舒晴发现他有意隐蔽了自己另外一层意思,就不再点明,在心里说道:狡猾!但在嘴上却说:“是啊,可惜,我只比老顾来晚了半步。” 彭长宜看着她,随后笑了。 这时吕华进来了,说道:“晚上没安排吧?” 彭长宜说:“这话应该我问你,我怎么知道你给我安排什么节目了?” 吕华说:“方丽来电话,想请彭书记吃饭。” “什么事?”彭长宜警觉地问道。 “这话我问着,她只是说没有事,就是想跟彭书记坐坐了。”吕华说道。 120 主动示好(二) 彭长宜知道南城是吕华的大本营,也知道方丽和荣曼几乎形影不离,就说道:“她没有事我就不去了,晚上我安排自己的事了。” 吕华看了看舒晴,说道:“也好,那我一会就回了他。” 彭长宜看着吕华问道:“朱市长在吗?” 吕华说:“在,一会政府要开市长办公会,好像是研究工贸园区立项的事。” 彭长宜点点头,市长办公会在市委常委会例会之前召开,是很正常的事,政府诸多工作,只有在政府办公会上通过了,才能拿到常委会上讨论。 他忽然想起孟客说的话,你不要政绩,不代表别人不要。工贸园区,是亢州政府最近一个工作亮点。市委工作重心就生态文明村的创建活动,政府工作重心仍然以发展经济、招商引资。不过,目前政府的工贸园区这个激动人心的大项目,明显地要盖过市委的工作,毕竟这个园区关乎到亢州的未来发展。发展,才是硬道理,这也是朱国庆在背地里说市委“就会种种花,抹抹粉”之类话的原因所在。 彭长宜决定改变自己目前的窘境,主动向政府一把手示好,他之所以这样做,与那晚和舒晴的谈话有关系。记得舒晴说她父亲当初劝她学哲学时说过的一句话。哲学,无处不在,看似虚无缥缈,实则不然,带着哲学的态度解决实际生活和工作中遇到的难题,你会受益无穷。 这句话对彭长宜的启发很大。以哲学的角度看待他和朱国庆之间出现的问题,他发现自己做得的确有些差强人意。 尽管朱国庆曾经当过自己的上司,年岁也比自己大,但细细想来,自己对这个曾经的上司如今的搭档,并没有做到真正的尊敬,当然,这和朱国庆做人做事有关。想当初他回亢州后,刚刚解决完牛关屯的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开发区工人罢工,并且打出侮辱他个人的口号,所以,激发出他彭长宜的斗志,才痛下狠心,出重拳,彻底将那些污染企业清理出开发区,使朱国庆遭到重创;接下来就是朱国庆的电厂和政府办公楼项目落空,使他节节败退,在两年内都没有拿出像样的政绩,加之他参与人事问题的失利。如果非要说政绩的话,朱国庆唯一一个政绩恐怕就是“拆老板”的胜利公馆了,就这,还是在上级市长的干预下完成的,朱国庆能做到心平气和就怪了。所以他从去年底加大了反击力度,给彭长宜来了个一石三鸟:办了黄金,拉拢收买了姚斌,消弱了彭长宜的势力。 彭长宜势头渐弱,主要是从姚斌倒戈开始。这不能不说是对彭长宜的重创。姚斌必须走,这一点后来成为彭长宜和朱国庆的共同目标,所以才有了在考察姚斌时,彭长宜力荐姚斌的主动行为。 姚斌走,刘星来,这个刘星是岳筱市长的心腹,带着工贸园区项目下来的,很快就跟朱国庆打得火热,这些都在彭长宜的意料之中。彭长宜最近大有被孤立被架空的态势,所以,在这个时候,彭长宜没有选择单纯退让,而是示好,相当于过去两军对垒时的“讲和”。 彭长宜本事再大,也有跳不出如来佛掌心的苦恼。在政治生态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讲和,不失明智之举。 他首先用哲学的观点说服了自己,然后开始行动,但他的这次努力随着一件意外之事的发生,使他枉费了心思。 第二天,也就是周五的早上,彭长宜刚一下车,就看见前面朱国庆也从车里出来。 彭长宜紧走了几步,赶了上去,主动跟他打招呼:“朱市长早。” 朱国庆往后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一个字:“早。” 彭长宜跟他并排走进机关大楼,说道:“昨天开市长办公会了?” 朱国庆很不适应彭长宜的举动,他不知道他问这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简单地回了一个字:“是。” 彭长宜早就有心理准备,他根本不计较朱国庆的态度,继续问道:“工贸园区的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 朱国庆没想到彭长宜会以这样一种形式主动问这件事,他说道:“正在跑,刘市长昨天晚上跟锦安市政府的人去省里了。” “哦,这个项目要是顺利拿下来,我们就吃不清花不清的了。”彭长宜以一种幽默、满足的口气说道。 朱国庆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他有嘲讽的表情,就顺口答音地说道:“是啊,不过难度不小。” 彭长宜说:“老兄要发扬你的人脉关系,拿下批文应该没有问题。” 他们说着,就一同来到了二楼朱国庆的办公室。 彭长宜也不等朱国庆让座,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朱国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而不是坐在朱国庆对面会客的沙发上。 朱国庆知道,彭长宜是想以这样一种谦逊的姿态,跟他示好,怎奈积怨太深,朱国庆并不领情。 细想想,彭长宜在工作时间主动来自己的办公室还是第一次。他对于这位自己曾经的部下,如今的市委书记的主动示好表现得不以为然。要知道,是他彭长宜逼着自己出手,通过上边的关系把姚斌挪走,从而他和刘星合力,主导政府工作,使他彭长宜再也干涉不了政府的事了,这样,他的“统揽全局”就变成一句空话。如果不是这样,他彭长宜何至于今天屈尊到他市长的办公室来?从来都是他夹着笔记本,屁颠屁颠地上楼找他这个书记汇报工作,他这个书记更很少正面过问政府的工作,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尽管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张强是彭长宜出手办的,但朱国庆总是感觉这事跟彭长宜有关,他也派人秘密调查过,但丰顺警方只是透露说接到群众举报,有人在旅馆**,别的情况再也没有了。他最后只能大骂张强是扶不起的癞皮狗,再也想不出其它办法了,只能放弃这块人事蛋糕,最后让卢辉捡了便宜。 可以说,自从跟彭长宜搭班子以来,他朱国庆就没有捞到过便宜,他开始还真小瞧了他,不曾想,彭长宜通过几年的历练,还真练就了一套很强的政治手腕。还有一点让朱国庆嫉妒的是彭长宜无论做什么事,站住了一个“正”字。这也是樊文良给彭长宜写的那副书法上所说的那样:人间正道是沧桑。如果彭长宜不是因为“正”,估计不会是自己的对手,朱国庆不是没在彭长宜身上动过心眼,怎奈彭长宜把自己周身都包上了一层厚厚的铠甲,使他无计可施,所以朱国庆唯一能做的就是借助“上力”了。 由于岳筱对王家栋的偏见,继而对彭长宜就又一种先天的成见。岳筱还是当副市长的时候,有一次来亢州,王家栋明明看见他来了,居然没有过来敬他的酒,岳筱认为王家栋自持有樊文良仗着,又是地头蛇,看不起他这个副市长,所以对王家栋的弟子彭长宜,当然也就不感冒了。但在三源的时候,他十分欣赏彭长宜的干劲,尽管对王家栋有偏见,也加之他当时是副市长、常务副书记,在人事问题上没有多大的发言权,所以在彭长宜的升迁问题上,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如今就不一样了,朱国庆的作用,加之彭长宜往市里跑得不勤,使岳筱对彭长宜有了一种更深的偏见,前段彭长宜的干预,几乎让俞老板的项目泡汤。要知道岳筱跟俞老板的交情可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所以这位强势的明星市长,利用了亢州党政班子的矛盾,对亢州的各项工作频频插手,就连亢州整顿拆车市场这件事都要过问,这不能不让彭长宜反感。 上级领导插手地方事务,势必会造成支持一方打压一方的局面,朱国庆正是有了岳筱的支持,才有恃无恐,无视彭长宜市委书记的存在。 但此时让朱国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彭长宜肯放下身段,主动来给他送橄榄枝,在朱国庆看来,这不是彭长宜的高风亮节,而是彭长宜的迫不得已,也是彭长宜对自己不不自信的表现。 想到这里,朱国庆故意迈着方步,坐到了大办公桌的后面,他对面一侧的椅子上,坐的不再是前来跟他汇报工作的人,而是这个城市的一号人物市委书记彭长宜。 朱国庆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在北城时的尊严又重回他的身上,对面不再是市委书记,而是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北城党委副书记,而他,是他的直接领导,顶头上司。 “如果这个项目拿下来,那我们亢州的经济形势就会再上一个台阶,老兄你多费心,有需要我出头的地方尽管说话。” 这话,分明不是北城副书记说的话,那口气,尽管柔和、谦逊,但分明透着一种内敛的霸气,作为他的副职,是万万说不出这样的话的,显然,他坐在汇报席上,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 朱国庆闭上了眼睛,有了那么一刻的失意和沮丧。他没有顺着市委书记的话往下说,而是转了话题,说:“我一会要赶到省里跟刘市长汇合,中午宴请发改委和财政厅的领导们。所以,下午的例会,估计我和刘市长赶不回来了。” 彭长宜笑笑,说道:“那就不开了,挪到下周一块开,反正当前的工作大部分都在你这里,你们不在家这会开着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彭长宜这话说得够谦虚的了,但是在朱国庆的耳朵里,并不受听,也就是说,彭长宜此次屈尊来到市长办公室,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某种程度上说,反而膨胀了某些人的嚣张。 既然下午不开常委会了,彭长宜决定亲自去接女儿放学,周五提前一节课放学。彭长宜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他忽然感觉今天下午好安静。 吕华进来了,一早一晚,吕华都要来彭长宜办公室转一圈,何况明天是周末,这已经成为这个市委秘书长的规定动作了。 彭长宜看着吕华,说道:“今天怎么感觉什么事都没干啊?” 吕华说:“是啊,每周都是下午开会,所以下午基本什么事都不安排,冷不丁不开会了,当然就觉得没事干了。” 彭长宜说:“我早上上班来的时候,看见老朱,我问了一下他那个规划立项的事。” “哦,您不是对那个规划有不同的意见吗?” 彭长宜说:“是啊,我的确不同意这个规划,但是我知道尽管我不同意,政府那边也没放弃,还是在积极运作,这样我就主动问了一下,有不同意见可以修订。我相信大家是能够在发展这个主题上找到共鸣,求同存异也不是不可以。” 吕华说:“我听龚卫先说,上级政府对这个规划很感兴趣,老朱专门拿着这个规划去过锦安。”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从他们规划的这个气势上,能够看出领导的风格。” 吕华说道:“老朱对您主动过问规划的事,是什么态度?”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反应平平,对我的主动不冷不热,似乎我问和不问是一样的。” 吕华也笑了,说道:“你们俩有事还是勤沟通得好,这是从工作角度上看。从掌握全局的角度上看,也应该是勤沟通才好,知己知彼……” 尽管吕华的话不多,但是彭长宜能感觉得到他这个秘书长一贯用词的严谨。 今天下午的确清静,居然连个电话都没有,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难得的清静啊,感觉有点不正常!” 121 突生变故(一) 吕华说:“那是,大家都知道周五下午是常委会时间,就是有想找领导的也就不找了。要不咱们晚上找个地方去喝粥吧,中铁宾馆旁边新开了一个粥棚,环境不错,很干净,我一会去看看小舒在吗?” 彭长宜说:“她不在,回省里要钱去了。”彭长宜说。 吕华说:“是为了牛关屯戏台的事吗?” 彭长宜说:“是的。” 吕华笑了,说道:“真的被您将到省里去了?” 彭长宜说:“尽管我有将她的成分,但主要还是想锻炼一下她,不锻炼怎么能成器?既然她来我这里挂职锻炼,我就让她接触到最实际、最真实的东西,象牙塔里呆惯了的人,哪知道咱们基层有多难?要让她得到最真实的锻炼,指着到基层下来转一圈,镀镀金就回去了不行,我这样也是对她负责。基层工作,有时光有热情是不行的,是需要调用方方面面的关系,动所有能动的脑筋,想所有能想的办法。再说了,既然她是从省委口下来锻炼的干部,不给基层做点贡献怎么成?另外,她如果真的办成这件事,就会增加她的成就感,这个过程带给她的不光是困难,以后还会是一种享受,是一种资本,也是她挂职来基层的一个重要印记。” 彭长宜和吕华说的是前两天的事。 舒晴跟着彭长宜回来后的第二天,她就去了牛关屯,在村委会办公室,早就有两个老人在等她。这两个老人是村里剧团的,这个村有个古老的地方戏种——北河调,是省里独一无二的保护戏种,原先村里有个大戏台,破四旧的时候给拆了,以后每年正月村里唱戏,就临时搭建戏台。两位老人说,眼看着村里一天天变漂亮了,能不能请工作组将村里的戏台搭建起来。 舒晴回来后,跟彭长宜磨叨起这件事,彭长宜就将了她一军。彭长宜说:“既然你是从省里下来的,那戏台的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舒晴瞪大了眼睛,说道:“我怎么办?” 彭长宜笑笑说:“北河调是入了中国戏曲名录的,省志上有记载,是属于地方保护戏种,上边光口头说保护,不拿出点实际行动来怎么保护?我跟你说,这个戏种已经快频临灭绝了,除去原来的那些老人外,据我所知,年轻人很少有学唱北河调的了,出于抢救这些历史文化遗产的考虑,省里也要支持重建这个戏台,这是一个大的理论前提,其次就是要发挥你的个人聪明才智了,据我所知,省文化部门每年都有专项资金,牛关屯戏台的事,就靠你了。这事你如果办成了,就会成为你挂职期间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等你走的时候,我亲自给你写鉴定词。办不成,也没关系,我也给你写,我就这样写:她来过亢州。” 舒晴知道彭长宜是在将自己,但是倔强的姑娘一咬牙,说道:“好的,我试试。” 彭长宜笑了,说道:“有敢于尝试的勇气就行,即便这事办不成,只要尝试了,尽心去做了,而且体会和收获了这个过程,将来就是你人生的一次体验,也是你人生的一种财富。” 舒晴看着彭长宜,说道:“书记这么看得起我,而且不厌其烦掰开了、揉碎了给我讲了这么多的道理,似乎我没有理由不去尝试。我这样跟你说吧,我只要办,就必须要办成,不然以后我这鉴定词就没想好,另外也没脸见牛关屯的父老乡亲。”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没那么悲壮,大不了就是见面不理你。” 舒晴说:“就因为这个戏台?” 彭长宜说:“当然说的不是我个人,我个人肯定会理你,我说的是那些老百姓。” 舒晴看着他说:“唯利是图。”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等你以后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了。” 那天,说这些的时候是当着吕华的面说的,所以今天彭长宜跟吕华说起这事,仍然笑着说:“老吕,这基层就是锻炼人,你看舒晴了吗,比刚来的时候老辣多了,尤其是在村里跟老百姓说话的时候。” 吕华说:“的确是这样,舒教授的悟性很好,而且学问高,说话不急不忙,村里的人都很服她。只是这次不知能不能筹到款。” 彭长宜说:“就看她坚持的程度了,希望还是很大的,头走的时候,我又跟她聊了一下,给她支了支招,毕竟是省委口的人,资源还是有的。” 吕华担心地说:“但我看小舒不是一个善于搞关系的人,这件事对她的难度不小。” 彭长宜说“她只要克服了心理难度,或多或少都会有收获的。走时我跟她说了,重在参与,只要尽力了,亢州人民会感激你,我彭长宜会感激你。千万不要有压力。” 吕华笑了,说道:“您把她将去了,还说这便宜话。” 彭长宜说:“当然了,你知道她为这事,的确用心了,在本上画了一个联络关系图,还跟我研究了半天每个人的分量和作用,如果她真的有不破楼兰誓不还的决心,保证会有收获。” 吕华看出,彭长宜说起舒晴的时候,是出于一种爱护的口吻说的,舒晴能主动来亢州挂职锻炼,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跟彭长宜的关系。所以他想开一句书记的玩笑话,话还没说出口,桌上的电话就响了一下,隔壁的小宋就接了。 很快,小宋就推门进来,说道:“彭书记,锦安市委组织部。” 彭长宜一听,就赶紧拿起了电话,他对着话筒说道:“您好,我是彭长宜。” 说完,就专注地听着,听着听着,他的眉头就皱在了一起,说道:“好的,我马上出发去锦安。” 彭长宜放下电话,转着手里的铅笔,半天没说话。 吕华和宋知厚见市委书记的表情阴沉严肃,也没敢开口问是什么事。 彭长宜沉默了一会,抬头看着宋知厚,说道:“让老顾备车,我马上去锦安。” 宋知厚急忙出去了。 吕华看着彭长宜,彭长宜站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在屋里踱了几步,说:“锦安市委决定,派我去中央党校学习,周日报道,周一开学,马上去拿入学通知。” 吕华张大了嘴,说道:“怎么这么晚才通知?” 彭长宜摇摇头,说:“不知道。” “学习多长时间?” “一年。”彭长宜沉闷地说道。 “一年?”吕华再次吃惊地张了张嘴,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也立刻严肃了起来:“那……” 彭长宜知道他想说什么,就说道:“我马上要走,领导还在等着跟我谈话,等到了后我再给你打电话。” 吕华迅速镇静下来,看了看表,说道:“那就快去吧,一切回来再说。” 彭长宜的心情显然没有平静下来,他又走了两个来回,说道:“冷不丁的让我去党校学习,心里还真有点……” 彭长宜想说“心里还真有点没底”的话,但半截又咽了回去,他不想将这种情绪传递给他的下属,尽管是关系不错的吕华。 吕华岂能不知他咽回去话的意思,就说道:“没关系,你先去锦安吧,时间不早了,路上好好琢磨一下,看看有什么事需要处理,半路上想起就给我打电话。” 吕华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彭长宜的手包,递给他。彭长宜摆摆手,说道:“不用。谈完话我就回来。” 吕华又将手包放了回去,说:“让小宋跟你去吧。” 彭长宜说:“不用。” 121 突生变故(二) 吕华说:“反正我回家也没事,要不我跟你去。” 彭长宜仍然说道:“不用,我先去领会精神,我回来后再联系。” 吕华点点头,跟彭长宜一起走了出来。 吕华和宋知厚送彭长宜到门口,看着彭长宜的车子驶出大门后,吕华把宋知厚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跟宋知厚说:“小宋,彭书记可能要去党校学习,据你所知,彭书记最近办没办过什么私事?” 宋知厚想了半天,说道:“他好像一直没有什么私事,前阶段他的侄子来找过他,我听了一句半句的,好像也不是什么私事,就是两口子吵嘴的事,彭松说不想过了。” 吕华说:“你再想想,他跟下边有办过什么事吗?” 宋知厚又回忆了一下,说道:“没有,他真的几乎没什么私事,除去喝酒。” 吕华想宋知厚也不可能知道什么,就说道:“好了,你今天晚上别走远,书记回来后肯定要开会的,这期间你多想想,工作上彭书记还有什么事需要安排,替他想周到一些。” 宋知厚点点头。 吕华又嘱咐道:“在没正式开常委会之前,彭书记去党校学习的事,先不要跟任何人讲。” “我知道。”宋知厚点点头。 吕华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你一会要去给他接娜娜,今天周五是他接孩子,他走的匆忙,肯定忘记安排了。” 宋知厚说:“没问题,我一会就去,周五放学早。” 一路上,彭长宜都在琢磨着为什么突然派他去党校学习这事,他想来想去,没有一点是积极的,全部是消极的想法,索性甩甩头,什么都不想了。闭上了眼睛。 等彭长宜到达锦安市委常委楼后,大部分领导已经下班了,只有组织部长在等他。 锦安市委组织部长早就不是刘季青了,而是从省里空降过来的干部,他先将一份中央党校中青班的入学通知交给他,然后告诉他,今天下午刚刚开了常委会,散会后,就赶紧通知了彭长宜,尽管时间紧了点,但来得及。 接着,这位部长就跟彭长宜阐述了去党校学习的重要意义,并说这次为期一年的脱产学习,是基层组织部按照中组部的要求,逐级推荐的,最后名单由省委直接研究敲定的,希望他能好好珍惜这次学习机会。最后,他又代表组织,跟彭长宜传达了市委对亢州班子的临时安排意见。 彭长宜竖起了耳朵,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组织部长说道:“市委决定,在你去党校学习期间,由政府市长朱国庆主持亢州的全面工作,你入学前,要做好移交手续,安排好工作上的事,轻装入学。” 彭长宜立刻表态,说:“坚决服从组织的决定,保证安排好工作,安心学习,争取在党校期间,拿到好的成绩,绝不给锦安丢脸。” 事实上,彭长宜不服从也不行,党章明确规定,下级服从上级,少数服从多数,全党服从中央,也就是说,上级决定的事,下级只有无条件服从,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选择。 组织部部长跟他谈完话后就下班了。 彭长宜走出部长办公室,路过市委邵书记办公室,他敲了敲门,身后的组织部部长说:“常委会散了后,邵书记就去医院了,他最近身体有些欠安。” 彭长宜知道他是成心泡病号,以此避其市长的锋芒,他回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组织部部长边走边说:“可能岳市长还在。” 彭长宜不想见岳筱,就说道:“如果领导这会不下班,说明肯定在忙,算了,我就不去打扰领导了,马上回去安排工作。” 组织部长说:“是啊,时间很紧,赶紧回去吧。” “是的,部长再见。” 彭长宜见部长进了电梯,便跟部长挥手再见。 他没有跟领导一起进电梯,而是徒步走下了楼梯。等他出来的时候,部长早就坐车走了。 彭长宜也坐进了车里。 老顾说:“回家吗?” 彭长宜说:“回。” 半路,彭长宜想了半天,才给吕华打了一个电话,让吕华通知所有的常委,明天八点半准时召开常委会,不得缺席。 吕华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朱市长……” “你马上通知,让他晚上务必赶回来。” “好的。” 挂了吕华电话,彭长想把这个消息告诉老领导王家栋。但他没有打电话,因为他知道今天王圆带着他,去北京做体检去了。 他又想给江帆打一个,想听听江帆的意见,但一想到江帆这两天趁着丁教授回家,他正在紧锣密鼓地安排自己的事,就没有打扰他。 彭长宜收起电话,坐在车里,除去给吕华打了一个电话后,他再也想不起来给谁打这个电话了。他情绪有些低落,尽管组织部部长冠冕堂皇地说,中央党校这个中青班,是培养和选拔后备干部的摇篮,不是所有的厅级干部都有机会进这个班学习的,名单都是省委研究后决定的等等。但此时的彭长宜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这是他跟朱国庆对弈后失败的结果。因为从江帆到钟鸣义,上级在办你的前夕,都是采取这一招,让你去党校学习,过渡一段时间,最后调离现在的工作岗位,既冠冕堂皇,又不失安抚你的最好的手段,毕竟他彭长宜没有犯错误,只是跟市长合作不愉快而已。联想到江帆、钟鸣义都是上了党校后就没再回亢州,那么,自己是不是也会永远离开了亢州…… 想到这里,彭长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一时还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想到这里,他冲动地掀开手里的电话,就给邵书记拨了过去,他要问问邵书记,为什么单单让他脱产一年去学习,是他犯了什么错误?还是他工作做得不好,让组织失望了? 电话半天才接通,是秘书接的,彭长宜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我是彭长宜,请邵书记接电话。” 秘书小声说道:“邵书记刚输上液,睡着了。” 彭长宜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那好,不打扰了,请你转告他,就说我彭长宜周日准时去中央党校报道。” 说完,不等秘书说话,就挂了。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靠在后座上,脑袋在高速转动着,他在回忆,回忆回来的这几年时间里,走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个决定,签署的每一个文件,甚至在大会上说的的每一句话…… 想着想着,他就释然了,他没有犯原则的错误,即便是跟他关系比较近的黄金,不是查了半天也没有查出彭长宜跟他有不清楚的地方吗? 想到黄金问题,彭长宜很坦然,在调查期间,可以说纪委将黄金周围的关系挖地三尺,凡是有一点蛛丝马迹,都会扩展开来调查,这也是办案的原则和该有的手段,但怎么查,都没有查出他彭长宜有什么,但是,从各方面传递过来的消息,彭长宜尽管深思熟虑后,感觉到似乎有点不对劲,有针对他这个市委书记调查的成分。 尽管彭长宜对此心里很别扭,但是他并没有太当回事,身正不怕影子斜,上级借黄金的案子调查一下自己也好,黑白自然明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自己的正名。天下谁都知道他跟黄金的关系,就连江帆和老领导王家栋不是都担心自己跟黄金有什么瓜葛吗?何况他那些虎视眈眈的对手们呢? 黄金的案子结束后,上级市委找他谈过一次话,记得当时邵愚书记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记得非常清楚。邵书记说:在调查黄金的案子中,或多或少都查出你们当地一些领导干部跟他存在这样那样的关系,大都表现在报票上,但值得欣慰的是,你这个市委书记还真没有过,这一点让我很欣慰,验证了我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尽管你跟黄金是清白的,但你也有责任,就是疏于对干部的管理和教育,能保持自身清白固然好,你要注意保持整个干部队伍的纯洁,这是你做为党的一把手的责任和义务。” 彭长宜记得好几天他都在回味邵愚书记说过的这句话。尤其是他说的“之前的担心”,那么,肯定是他听到了什么,最少知道彭长宜跟黄金的关系是比较密切的。所以,从点滴的信息中,他都能觉出黄金案的背后,有人是没有忘记他的,只是结果让他们都失望了。 既然自己没有任何可以让对手抓住把柄的错误,那么上级为什么还要让他去党校学习?难道,自己就这么黯然神伤地离开亢州?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到单位后,吕华还在机关里等他。 彭长宜跟吕华安排了一下工作上的事后,又将办公室的私人物品清理了一下,装在一个纸箱里,由老顾抱了出去。 彭长宜问道:“明天早上开会的事都通知到了吗?” 吕华说:“通知到了,朱市长和刘市长他们连夜赶回来,舒晴回不来,她明天上午要去文化厅一位领导家拜访,我说让她跟你请假。” 彭长宜说:“她就是那么回事,回不回来也没关系,其他人必须到会,一个都不能少,尤其是朱市长和刘市长。” 吕华说:“我是这么跟他们说的,他们明天在省城也安排了拜访领导的事,但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放弃了,今天晚上连夜赶回来。”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心说,他肯定会赶回来,一年的主持期限,想办的事,什么都办了,一年后,顺利上位,这等好事,能不回来吗?说不定连夜在就在省城弹冠相庆呢? 想到这里,彭长宜心里酸酸的,他对吕华说道:“吕大秘啊,我这一走,可能就回不来了,本来我还想让你再进一步,现在看来不可能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吕华就知道彭长宜会这么想这个问题,他说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能有今天,多靠您的提拔,尽管您比我小好多,但我吕华从心里服您,这也是我一直称呼为‘您’的原因所在。说实在的,我以为我吕华会在政府秘书长这个位置上干到退休,可是没想到您把我带到了市委这边,这种知遇之恩比什么都重要。我现在很满足,在您手下工作我很舒心。我跟家属说过,我伺候的领导不少,也当过一把手,只有樊书记和彭书记是最让我佩服的领导,从来不跟伙计动心眼,胸怀宽广,作风正派,为这样的领导服务,完全是一种心甘情愿,是发自肺腑!” 122 是摇篮不是监狱(一)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老兄,你千万别这样说,我跟樊书记没得比,樊书记也是我敬仰的领导,我之所以回他的办公室办公,就是想处处以他为榜样,向他学习,只是我没有学习好他。” 尽管当时彭长宜没有说明为什么调换办公室,但是吕华能想到这一层。 彭长宜又说道:“老兄,你是我彭长宜回亢州以来最值得信赖和尊敬的人,我这次学习为期一年,家里的事还万望你老兄多操心,有什么事勤沟通。” 彭长宜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的了,吕华是常委委员,市委秘书长,只要是在常委会决定的事情,他没有不知道的,他还负责起草市委的各种文件工作。彭长宜说的勤沟通,显而易见,就是希望他勤汇报。尽管是脱产学习,但他仍然的亢州市委书记,亢州的事情他还是要负责任的。 吕华笑了,说道:“这一点不用您嘱咐,我会的。”吕华说着,就从兜里掏出几页稿纸,递到彭长宜的面前,说道:“这是我刚才在办公室想到的一些问题和工作上的安排意见,拉了个提纲,您明天开会的时候可以当做参考。” 彭长宜接过来,看了看,装进了手包,他有些悲观地说道:“老兄啊,有人巴不得快点把我这个绊脚石踢开呢,我安排工作还有什么意义?” 吕华严肃地说道:“不管有没有意义,这是程序,必须要这样做。市委书记去党校脱产学习,不是调离,所以,工作安排是必须要做的工作,而且按照您的思路去安排,去细致地安排,至于别人执行不执行那是别人的事,您千万不要多想。我查了一下资料,中央党校中青班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兴许毕业后您真的就回不了还高升了呢?”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咱们锦安有这传统,想动你,又没有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去党校学习去吧?过渡一下,你有面子,组织也有面子。” 其实吕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他不想加重彭长宜这种担忧的心理罢了,就说道:“别多想了,快回去吧,明天开会,回去好好理理思路,尤其是在工贸园区这个项目上,要讲出自己的观点。至于别人怎么干那是另外一回事。工作必须安排,这是市委书记的责任。” 彭长宜当然明白秘书长话的意思,他比秘书长更清楚该怎样去安排工作,该怎么在这有可能是他最后的一次主持的常委会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彭长宜站起身,和吕华一同走出办公室。 彭长宜上车后,老顾说道:“去哪儿?” “回家呗,这么晚了能去哪儿?对了,我忘接娜娜了?”他这才想起孩子的事。 老顾说:“小宋接了,带她吃的饭。” 到了住处,老顾帮忙把纸箱搬上了楼,彭长宜开开门,就看见娜娜坐在沙发上,摇晃着腿,连说带比划,正在跟宋知厚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见彭长宜回来,就跑过来,叫道:“爸爸,顾大叔。” 彭长宜摸着女儿的头说:“怎么不去写作业?” 娜娜说:“宋叔叔说了,作业可以明天集中写,今天先放松一下。” 彭长宜笑着说道:“你可是找到支持者了。” 宋知厚摸着脑袋说:“我们俩吃完饭后,讨论了一下少先队的工作,我当年和娜娜是同行,当过少先队大队长,所以说我们俩有共同的话题。作业的事,娜娜表示明天半天就能搞定,然后就可以温故知新,还有玩的时间。” 彭长宜笑了,说道:“辛苦你了,跟老顾回去休息去吧。对了,明天早点到单位,上午开常委会。” 宋知厚说:“我不会晚,您放心吧。” 宋知厚说着,也从兜里掏出几页纸,说道:“吕秘书长让我把您近期着手的没有进行完的工作拉了个提刚,另外还有我自己的一些建议,您看看有没有用。” 彭长宜接过来,放在书桌上,说道:“好的,一会我研究一下。” 宋知厚跟娜娜再见。 娜娜抢在爸爸的前面跟宋知厚和老顾摆着手说着“再见”。 彭长宜关上房门后,娜娜睁着两只漆黑的眼睛看着爸爸,说道:“爸爸,你们明天还要正常上班吗?” 彭长宜一愣,说道:“你怎么知道?” 娜娜说道:“你刚才跟宋叔叔和顾大叔说的,我听见了。” 彭长宜闭了一下眼睛,他在心里有些懊恼自己,不就是上党校学习吗,至于自己这么心惊肉跳的吗?他摸着娜娜的手,说道:“娜娜听话,爸爸明天开会,一会还要写材料,你要是不睡觉就看会电视,但是要回你屋,好吗?” 娜娜点点头。 彭长宜不想现在跟娜娜解释去党校学习的事,他的确需要用心处理一下许多工作上的善后事情。 拎着女儿的书包,将女儿送回她的屋子,看着女儿洗了脚后,把洗脚水端了出来,他给女儿关上了房门。 回到自己的屋子,简单洗漱了一下,他换上了睡衣,沏了一杯茶水,这才拿出吕华和宋知厚给他写的两份提刚,放在桌上,他首先打开了吕华写的,见第一个问题就是人事问题。 最近,亢州有两个单位的一把手到站,组织提前已经给这两个人谈过话,只是这两个岗位上的最后人选还没有定下来,吕华之所以把人事问题放在提刚的首位,可以看出秘书长的用心。那就是人事问题永远都是一把手要紧紧抓住的问题,彭长宜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就是工贸园区建设项目的问题。彭长宜也采纳了秘书长的意见,把这一条也抄在笔记本上。 不得不说吕华是一个称职的秘书长,在他去锦安的三四个小时中,把能想到的问题都想到了,甚至把一年需要安排的工作都梳理了一遍,涉及到人事、经济建设、招商引资、教育等各个领域,尽管安排得不细,也不能太细,有些越笼统越好,只有笼统了、模糊了,才有进退的余地和旷量。 彭长宜一直工作到后半夜,才整理完明天常委会上需要安排的工作意见。他直起身,捶着后背,就来到女儿的小房间,轻轻打开女儿的房门,就见女儿睡得正香,喉咙里似乎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又悄悄关上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靠在床上,眯了一小会…… 头上班走的时候,彭长宜将早点放在客厅里,女儿刚刚起床过来。彭长宜跟她说:“娜娜,爸爸去上班,开个会后就回来,你今天上午的任务就是写作业,中午咱俩一块吃饭。怎么样?” 娜娜揉着眼睛,坐在沙发上,说道:“好。” 彭长宜继续嘱咐道:“洗完脸后吃饭,吃完饭后写作业。” 娜娜点点头,揉完眼睛后说道:“爸爸,我写完作业可以去你们单位找阿姨玩吗?” 彭长宜就是一愣,说道:“哪个阿姨?” “就是上次跟你去爷爷家接我的那个舒阿姨。”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为什么要找她玩?” 娜娜说道:“她上次跟我说了,她说如果我不讨厌她的话,如果我有什么烦心事的话,都可以去找她跟她说。” 彭长宜想起来了,娜娜的确对舒晴不反感,他记得两个人在回来的路上,坐在后排的座位说了一路,娜娜还跟舒晴说了一句话,彭长宜记忆很深。娜娜说:“舒阿姨,你最了解小孩的了,我妈妈从来不跟我说这些,她跟我说的都是爸爸怎么怎么样,舅妈怎么怎么样,从来不跟我谈我们小孩子的事。爸爸也不谈,爸爸见了我就会说,今天想吃什么,爸爸请你吃大餐。”记得当时这话把舒晴和彭长宜逗得哈哈大笑。 122 是摇篮不是监狱(二) 没想到,女儿还真记住了舒晴,他摸着她的小脑袋说道:“你舒阿姨昨天就回省城办大事去了,下周你再找她吧。” 娜娜有些不甘心,说道:“那我可以给她打电话吗?我有个问题想问问她,昨天晚上我跟宋叔叔讨论了半天,今天想再跟舒阿姨讨论一下,看看她是什么意见。” 彭长宜感觉女儿真是长大了,说话都带着成人的口气,就笑着说:“如果要打,也要等今天晚上,她上午去拜见一个重要的客人,中午还有可能请人家吃饭,要不她没有时间跟你讨论问题。” 娜娜点点头,说道:“行。” 彭长宜没有时间关心娜娜找舒晴的问题,因为老顾已经来接他了。他必须重整精神,站好最后一班岗。 彭长宜去党校学习,有些人欢欣鼓舞,这些人占了大多数。上午的常委会达到了他的预期目的,他将所能想到的工作和问题,都不厌其烦地进行了安排和当场交接,当然,他主要是向朱国庆交接。 彭长宜通过观察发现,朱国庆似乎对自己去党校学习一事,事先并不知晓,但是难掩内心喜悦激动的心情,一年,要知道足足有一年的时间,他将主宰这个城市!当然,书记去党校学习,人事基本情况下是被冻结的,但也不排除例外。除此之外,他跟书记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书记的权力范围更大,党委、政府双肩挑,这一年,彭长宜不再是障碍! 中午,班子全体成员给彭长宜举行了践行午宴。朱国庆喝得心花怒放,精神振奋,一个劲地拍着彭长宜的肩膀说道:“老弟,你安心学习,有什么问题,我们有事去北京向你请示去。老弟如果这次发达了,千万不要忘记老兄我啊……” 反反复复这几话,听得彭长宜耳朵聒噪,真想把他的眼睛薅下扔掉。 彭长宜发现自己去党校学习一年,居然对大家来说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不止是朱国庆和刘星,就是平时那些颇让彭长宜尊敬的元老们诸如宣传部长温庆轩和人大主任邓国才等,在获知彭长宜去党校学习一年,都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话也多了,酒量也比平时高了,频频举杯。他忽然感觉到一丝凄凉,似乎自己早就该给人家腾位子似的,这样,每个人都有机会上位。 这顿酒,四大班子领导首先喝高,也加上是周六,大家比较放松,又有给市委书记践行这么一个理由,喝得非常热烈。彭长宜感觉大家兴致都特别的高,高得有些不正常。 彭长宜最早在组织部呆过有三年多的时间,深感调整干部对一个班集体来说意味着新鲜和刺激,就跟鲁迅写的人血馒头的效应一样。 那一刻,彭长宜喝多了,他记得最后一杯酒是跟温庆轩喝的,温庆轩走过来,再次向他表示祝贺的时候,温庆轩说:“中青班,向来是培养党的高级干部的摇篮,彭书记,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我敬你……” 彭长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酒倒进肚里的,反正没等温庆轩说完他就干杯了,温庆轩一见抢先干了,也就不往下说了,也喝干了杯里的酒。 吕华和宋知厚把彭长宜送到了住处,他喝了太多的酒,他醉了。 头上车的时候,他不走,用手把住车门,说什么也不进去,问吕华:“老朱呢?他还没喝好呢?我不能走,那样太不义气了。” 吕华笑了,说道:“他早就让人搀着走了。” 彭长宜站在车门口,说道:“为什么要搀着?” 这时,卢辉过来了,他说:“不搀着怎么走出去?” 彭长宜一边使劲地点着头,一边竖起大拇指,说道:“仗义,比卢书记强,就你是走着出来的,我们不是被人搀着出来就是晃悠着出来的。不行,吕大秘,咱们接着喝。” 卢辉说道:“你看,喝得都不识好懒人了,我跟你是一条战线上的。” “是吗?”彭长宜瞪着眼珠子看着卢辉。 卢辉过来捶了他一拳,说道:“上车吧,赶紧回去歇着,明天还得早起去报道呢。” 彭长宜看着卢辉说道:“他们呢?” “他们都走了,就你是走着出来的。” 彭长宜说:“我不信。” “你不信我再去骗别人去。” 彭长宜大笑:“哈哈,这句话我是正版,你是盗版。” “是,我还自动翻篇呢。上车吧。”卢辉说着,就将彭长宜往车里送。 彭长宜刚要上车,又回过头,看着吕华说道:“老吕,卢书记怎么这么清醒?” 吕华说:“哪能都不清醒?卢书记没少喝,连温部今天都没少喝。” 卢辉见彭长宜还在四下观看,不上车,就说道:“是不是还在寻找对手,我告诉你吧,都被你打败了,他们都没有踪迹了。” 听卢辉这么说,彭长宜哈哈大笑,他坐了进去。 卢辉跟吕华说:“你晚上过去一趟,看他还有什么事没有?” 吕华点点头,说:“我先去送他。” 彭长宜一觉睡到了四点多,直到被娜娜叫醒。 娜娜手里拿着爸爸的电话,说道:“爸爸,王子奇的爷爷找你。” 彭长宜这才揉着眼,接通了电话。 “你小子中午是不是没少喝啊?”王家栋上来就是这话。 彭长宜赶忙坐了起来,头有点晕,他掐着脑袋说道:“是啊,我把他们都喝倒下了。” “呦呵,够能的,充什么英雄好汉?” 彭长宜“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这两下子您还不知道吗?在酒桌上,善于打攻坚战、歼灭战,不把对手打趴下不罢休,有句话怎么说着,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宜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要我彭长宜勇往直前,把他们拍闷,哈哈。” 王家栋听他说完,并没有跟着他笑,而是说道:“看来心情不错啊?我担心是多余的了,好了,你继续睡吧,我还有事……” 彭长宜一听,赶紧说道:“别挂别挂呀,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哪有什么心情不错啊,灰心死了,本来昨天晚上从锦安拿通知书回来后,想去您家里着,一是有点晚,二是有些事我要安排一下,今天上午又开常委会,就没去跟您汇报。” 王家栋愠怒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你是没的吃都有的说,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都不准备告诉我?” “哪敢呀?喝多了,回来睡了个觉,昨天准备今天开会的内容,后半夜才睡觉,上午开会交接完工作,忽然有一种无官一身轻的感觉,一睡就睡到了这么晚,从来白天没睡这么踏实过。” 王家栋不听他表白,说:“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彭长宜说:“哪能让您来我这,一会我领孩子去吃点饭,把孩子送回家后就去找您。” “好的。”王家栋说着就挂了电话。 “爸爸,你要把我送回去吗?”娜娜在旁边问道。 彭长宜一看,娜娜仍站在他身边,就拉她坐在床上,说道:“娜娜,爸爸要去中央党校学习,学期一年,早上爸爸走得急,没跟你说。我明天一早就要赶到北京去报道,所以晚上你要回家去住。” 娜娜看着他,没有说话。 彭长宜说:“去,到书桌上把那个包递给爸爸。” 娜娜起身,拿过手包,递到爸爸的手里。 彭长宜从里面拿出拿过入学通知单,说道:“你看看。” 娜娜果然看了起来,说道:“大人也要上学吗?” “当然,大人更要学习,不然会被你们这些小孩拉下的。”彭长宜伸手摸着女儿的小脑袋说道。 娜娜露出了笑容,说道:“你上学是不是也要休礼拜天?” 彭长宜耐心地跟女儿说道:“具体我还不太清楚,要等明天入学才能知道,不过我想应该跟你一样,也会休双休日,周五我回来,仍然接你。如果我回来晚了,就去家里接你,不然我也想我宝贝女儿啊。” 娜娜点着头,说道:“好吧。” 彭长宜说:“尽管我周五晚上回来,但平时要在党校住,不回亢州,这期间,你要听妈妈的话,照顾好自己,不要惹妈妈生气,学习,是你第一任务,家里的事你不要管,那个康叔叔的事你更不要管,你只管好你自己,管好你的学习,如果你把精力浪费在他们身上,你是不是太傻了?” 娜娜点点头。 彭长宜又说道:“爸爸不厌其烦地对你说这些,就是想反复强调只有学习,才是你该管的事,其它一切都不要管。你学习好了,将来考上好大学,像你舒阿姨那样,那么年轻就学业有成,而且还有非常好的工作,多棒!你千万记住爸爸的话,不要让大人的琐事影响了你的学习,这是爸爸对你唯一的嘱咐。另外,再和妈妈吵架,不许你离家出走,这次爸爸离你远了,爸爸知道你离家出走就是再着急也赶不回来了,因为爸爸也有纪律。所以娜娜一定不要让爸爸犯错误,爸爸要是犯了错误,就会被一撸到底,同学再看到你,就会说:看,她爸爸犯错误了,被处分了,你愿意听到这话吗?” 听到这里,娜娜的眼圈红了,小鼻头也红了,她靠在爸爸的怀里,喃喃地说道:“不愿意,我保证不离家出走了,不让爸爸犯错误……” 彭长宜笑了,用手揽过女儿的小肩膀,说道:“好了,你去收拾书包,咱们俩出去吃饭,然后我送你回去,晚上爸爸还有公事要处理,等下周爸爸回家再来接你。” 娜娜擦了一下眼泪,“嗯”一声,就开始收拾书包。 彭长宜领女儿吃了晚饭,将女儿送回了家,这次,他破例跟女儿进了家门。 沈芳正在和那个跳舞教练老康吃晚饭,见彭长宜送娜娜回来,沈芳和那个男人赶紧迎出来,沈芳第一句话就是:“怎么回来了?也不来电话说声?我都没准备你的饭。” 娜娜说道:“我吃饭了,是因为爸爸明天要去学习,我才回来的。” 彭长宜没有理会这些,他径直走进北屋,那样子毫不客气,就像回自己的家一样。 彭长宜进了北屋的客厅,沈芳和老康跟了进来,老康伸出手,说道:“这是彭书记吧?” 彭长宜也是第一次见他,但是他没有伸出手跟老康握,他感觉这只手握过太多女舞伴的手,又想起娜娜说他有用香水的习惯,就双手合在一起,冲他示意了一下,客气地说道:“我们已经吃了,你们先去吃饭吧,我等会儿。” 彭长宜委婉地躲过跟老康握手,老康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可是沈芳却生气了。但当着老康也不好发作,就跟老康说道:“你去吃饭吧。” 老康觉得彭长宜来肯定有事,就知趣地走了出去。 沈芳绷着脸问道:“有事吗?” 彭长宜说:“嗯,我要去党校学习,时间是一年,明天报道,周一开学。所以就把娜娜送回来了。” 沈芳一愣,急忙说道:“你犯什么错误了?” 彭长宜一听,看了一眼娜娜,见娜娜正在看着自己,就说道:“什么话?怎么叫我犯错误了,娜娜看了入学通知书,那是培养高级干部的摇篮,不是秦城监狱!” 123 王家栋巧解忧虑(一) 沈芳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不是替你担心吗?一年后你还回来吗?” “这个,我说了不算。”彭长宜不想跟她讨论这个问题,跟女儿说道:“娜娜,回你屋,爸爸跟妈妈说点事。” 娜娜拿起自己的书包,回房间去了。 彭长宜说:“我走后,孩子你多费心。我希望你能在孩子身上多用点心,当然,你已经够辛苦的了,她一天天长大,思想也在长大,心也在长大,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对她了,要拿她当大人对待。遇事别急,要有耐心。毕竟咱们这样的家庭已经给孩子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了,就不要再给孩子新的创伤了。” 沈芳听他这么说,两眼瞪着他,说道:“彭长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给孩子造成新的创伤了?你是说我不该结婚吗?” 彭长宜一听,就皱着眉,闭了一下眼睛,他看了一眼东屋的厨房,老康还在吃饭,就小声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意思?”沈芳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彭长宜痛苦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是……我没有意思了行不?算我刚才说错话了行不?我给你道歉。” 沈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头扭向一边不说话了。 彭长宜说:“我尽管是去学习,但没有特殊情况下,周六日能回来,到时我再跟你们联系,再把她接我那儿去住。总之,孩子的事你多费心,有什么事及时跟我沟通。” 沈芳仍然气哼哼地扭着头不说话。 彭长宜不想再说别的了,他冲着女儿的房间大声说道:“娜娜,爸爸走了,再见。” 娜娜很快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似乎她一直在门边偷听爸爸和妈妈说话。 彭长宜摸着女儿的小脑袋,微笑着说:“娜娜,要听妈妈的话,有事给爸爸打电话,跟爸爸再见。” 娜娜扬起手,说道:“爸爸再见。” 彭长宜也跟女儿说着“再见”,就走了出来。 老康听见彭长宜出来了,就从东屋走了出来,说道:“彭书记走啊?”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忙,我走了。” 直到彭长宜走出了院门,沈芳都没有出来送他。娜娜回来后,看见妈妈在抹眼泪,娜娜就依靠在妈妈身边,看着妈妈。 沈芳伸出胳膊,搂过女儿,说道:“娜娜,好孩子,跟妈妈说实话,你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娜娜说:“什么怎么回事?” 沈芳说:“那你爸爸怎么突然上党校学习去了?” 娜娜说:“是领导让他去的,爸爸给我看了他的入学通知书。” 沈芳仍然不放心,说道:“爸爸跟你说什么着吗?” 娜娜摇摇头,说道:“爸爸只说让我听妈妈的话,别离家出走了,他在北京回不来,不让我给妈妈增加负担。” 沈芳说:“乖,他真这么说着?” 娜娜说:“他经常这么说,每次见到我就嘱咐我,让我说话注意,别惹妈妈生气,妈妈新组建了家庭,还说让我配合你。” 老康进来了,不阴不阳地说道:“倒是市委书记,架子真大啊!” 沈芳看看他,又看看娜娜,她瞪了一眼老康,说道:“他架子怎么大了?你当着孩子说话要注意,别信口开河。” 娜娜也睁着圆圆的眼睛瞪着他。 老康赶紧举起手,识趣地说道:“算我没说,算我没说……” 再说彭长宜出来后,刚坐进车,他就接到了寇京海的电话。寇京海说道:“长宜,怎么半天都不接我电话?” 彭长宜说:“没有啊,刚一震动我就接了。” 寇京海说:“不可能,下午我打一次,你挂一次,打一次,你挂一次,打了两三遍感觉你可能有事,接电话不方便,我就不打了。” 彭长宜说:“根本就没这回事,你几点打的?” “两点以后。” 彭长宜说:“两点多?班子成员跟我践行完后,我就回来睡觉了,没有听见电话响,更没有挂你的电话呀?”这时,彭长宜猛然想起了娜娜,肯定是娜娜挂断了电话,就说道:“对了,娜娜一直在,是不是她怕吵醒我挂了电话?” 彭长宜说道这里,他想起部长打进来的时候,就是娜娜把他叫醒的,肯定是女儿受了妈妈的影响,感觉寇京海找他没什么好事,但是王子奇的爷爷找爸爸,一般都有重要的事,因为她知道爸爸跟王子奇的爷爷关系好。想到这里,彭长宜心里有了一股暖意,女儿知道心疼爸爸了。 寇京海不再追究电话的事,就说道:“我下午听说了,你明天要去中央党校学习?” “是的,你听谁说?”彭长宜感觉自己这话问得有点多余,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神经质了? 寇京海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说:“老曹刚才给我打电话,他让我问问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要是有时间的话,找几个知近的弟兄一块坐坐,给你践行。” 彭长宜说:“老兄,等我下周回来吧,今天时间太紧张,我现在什么都没准备呢,另外我这会也吃了饭了。” “这么早?” “是啊,孩子在我这儿着,跟她一块吃的,刚送她回去。” 寇京海想了想说道:“也行,下周等你回来再聚。” 彭长宜说:“老兄,我还想晚上给你打个电话,这段时间说话办事多注意,我最担心你那张破嘴,还有,跟企业打交道小心一些。” 寇京海说:“这话你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放心,我不是黄金那个蠢蛋,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 彭长宜知道在这方面,寇京海还是很有头脑的,但也怕万一,所以才不厌其烦地嘱咐他,听寇京海这么说,放心了不少,他说道:“老兄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那咱们下周见。” 彭长宜挂了寇京海的电话后,就开始翻手机的通话记录,这时,电话又响了,林岩打进来了。他说:“彭兄,我在你楼下,怎么没有开灯,你不在吗?” 林岩私下的时候,大多情况下不跟他叫‘彭书记’,都是跟彭长宜叫‘彭兄’,显示出跟别人不一样的感情。自从彭长宜回来后,尽管林岩在某些方面表现得有些差强人意,但他终归是江帆的班底,总体工作还说得过去,北城,在他和刘忠的主持下,还不算让彭长宜操心。 彭长宜说道:“我出来办事了,没在。” 林岩说:“多会回来?” 彭长宜说:“说不好,老弟有事吗?” 林岩说:“我只想跟老兄坐坐,也没什么事。我给你打了一下午电话,都被你挂了,我寻思是不是老兄生小弟的气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说呢,刚才京海也这么说,他给我打了一下午电话都被我挂了,实际是我中午喝多了,睡着了,娜娜在我这儿着,她肯定是怕影响我睡觉,来了电话就被她挂了。” 林岩一听,就笑了,说道:“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老爸了。这样,你晚上有时间吗?” 彭长宜知道他的用意,就说道:“我一时半会回不去,明天去报道,什么事都没准备呢,这样吧,等我下周回来,咱们再聚,今天太紧张了。” 林岩说:“行,小弟祝老兄学习顺利,前途无量。” 彭长宜笑了,说道:“谢谢老弟,借你吉言。” 123 王家栋巧解忧虑(二) 挂了林岩的电话,彭长宜又开始低头翻看手机通话记录,看着看着,他就笑了,因为他发现,好多个电话,都被娜娜挂断了,只有王家栋打进来的,娜娜才给他接。呵呵,女儿真是大了,还很有心眼,并且,还会给自己做主了。 彭长宜合上电话,开着车,来到部长家门口,刚敲了一下门,门就被部长从里面开开了。 彭长宜举着手,说道:“您一直在门口等我。” 王家栋拄着拐棍,说道:“走,找个地方呆会去。” 彭长宜说:“我吃饭了。” 王家栋说:“我没吃。” 彭长宜笑了,说道:“阿姨身体怎么样?我好几天没来,进去问候一下。” 王家栋说道:“别去了,家里有人。” “谁?” “雯雯的妈。” “那怎么了?” 王家栋说:“太乱,不得说话,去你那里后面的食堂,咱们吃点饭,你小子不至于连一碗粥都请不起我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别说是一碗粥,就是您想尝尝我的肉汤,我都给您割下一块肉熬。” 听了这话,王家栋笑得满脸开花。 彭长宜拉开车门,扶着王家栋上了车。 彭长宜开着车,一直来到了部队后院,他们没有去前面的招待所,而是来到了海后的机关食堂,这里清净,吃饭的大部分是家属,没人对他们关心。 两人要了一瓶酒,四个小凉菜,外加一份饺子,就开始慢慢喝了起来。 王家栋喝了一小杯白酒后,他吃了一口菜,说道:“小子,怎么看待自己去党校学习这件事?” 彭长宜故意把脸扭向一边,说道:“还用看待什么呀?挨治了呗?挡了人家的道,我在这个位置上,让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人都不舒服了,被挪到一边是早晚的事。” 王家栋听他这么说,就盯着他问道:“你真这么看?” “哼,不这么看,难道还能有别的解释?”彭长宜不以为然地说道。 王家栋笑了,举起杯,喝了一口,说道:“你别忘了,你要去的地方是中央党校。” 彭长宜梗着脖子说:“那有怎么样?钟鸣义和江帆去的也是中央党校。”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这个是中青班。他们有的是三个月,有的是半年,你的这个是一年。” “时间长更好啊,我不回来才合适呢!人家好完全地、彻底地实施自己的主张,省得我碍事。” 王家栋说:“你别忘了,尽管你去党校脱产学习,可你还是市委书记。” “那又怎么样,我什么主意都拿不了,人家是具体干活的,别说我不在亢州,就是我在市委又怎么样?照样架空你,别说我不在了。” 王家栋说:“你不要总是把架空这个字眼挂在嘴边,我请问你,你一个书记,还真的想统揽全局,高度集权啊?” “那倒没有,我没有那么大的欲望,我只是想得到尊重,最起码研究决定的工作,在实施的过程中,总得有个进展汇报吧,人家倒好,别说不给你汇报,你就问起来也是给你顾左右而言他。还有,那个工贸园区,无论是会上还是会下,我基本就给否了,但是又怎么样了?人家照样不放弃,你否了,上级支持,昨天又去省里跑去了。唉,没办法,谁让人家上面后台硬啊。” 王家栋看着他,不说话。 彭长宜发现王家栋没有说话,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用双目看着自己,那目光分明有一种不认识他的感觉。他一笑,调开了目光,说道:“干嘛那么看着我,又不是不认识。” 王家栋不动声色地说:“认识倒是认识,只是此刻有点不大认识你了,感觉这话不该是从你嘴里说出来。不错,你说得都很有道理,继续说。” 彭长宜知道部长这话有贬损他的意思,就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说了,不说了,跟别人不敢发牢骚,跟您发发牢骚也不行。” 王家栋放下筷子,说道:“这不是牢骚的问题,是态度问题。你真不说了?你不说,我说。我告诉你,我就知道你接到这个通知后,在思想上会有情绪,说真的,我昨天晚上就想找你,但昨天从北京回来后,的确有点累,就不想动了,也想给你思考的时间,看看你怎么认识这个问题,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对这件事,没一点积极的态度,还像那里不是党校,是监狱。”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倒没这么认为。” 王家栋说:“别打岔,我要跟你说的是,你即将步入的是我们党的最高的学府,中央党校,你即将在一个培养省级后备干部的培训班里学习,这个班,可不是是个人就能进去的。” 彭长宜说:“昨天组织部长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还说,这次是省委组织部推荐的,都是有条件限制的,无论是学历、年龄,还是从政经历,特别是基层从政经历,似乎锦安只有我一个人具备这样的条件,别人都不具备。他这么一说,我就这么一听,没往耳朵里去。” 王家栋说:“是啊,你满肚子的委屈和牢骚,肯定是听不进去的,你就不曾想过,为什么只有你才具备这样的条件?锦安真的没人了吗?那么多县委书记,市委那么多的机关干部,还有那么多的大学校长,就真的只有你具备条件?” 彭长宜看着他,眨着眼睛,不说话了。 王家栋的目光显得高深莫测,他继续看着他,说道:“可能在亢州,持你这种观点的大有人在,认为你是被排挤才去的党校,真正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不多。” “怎么讲?”彭长宜来了兴趣。 王家栋说道:“你是在离入学两天、不,是一天不到的时间里接到的通知对吧?” 彭长宜点点头。 “你怎么就没仔细想想,省委组织部有可能只给你一天多一点的报道时间吗?” 彭长宜一愣,说道:“没有。为什么?” 王家栋说:“这就说明,锦安的领导不希望你去学习。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有人的确不待见你,对你不感冒,但这次又是没办法的事。我问你,月初你是不是去省里了?” 彭长宜说:“是啊,我去省发改办着,办完事就给樊书记打电话,然后去看了看樊书记。怎么了?” 王家栋说:“你到了樊书记那儿看见谁了?” 彭长宜皱着眉,回忆着他上次去省里的情景。 由于亢州是扩权县级市单位,有些项目在经过锦安这一级核准后,还要去省里批复。他是为一个农业产业项目的事去省里找到发改办主任申广瑞。彭长宜跟申广瑞有过两面之交,第一次是跟着翟炳德还有江帆去阆诸喝酒,第二次是在锦安玉琼的生态园饭庄,江帆提前又跟申广瑞打了招呼,事情办得很顺利。第二天上午头回来的时候,彭长宜给樊文良打了电话,想去看看老领导,如果老领导有时间就中午在一起坐坐。 樊文良很高兴彭长宜能来看他,说中午就免了,但是他可以来办公室坐会,这会有时间。彭长宜兴致勃勃地就去了省委常务楼,见到了老领导,樊文良显示出了比在亢州时更多的热情。亲自给彭长宜倒水。 彭长宜当然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急忙站起身致谢。 其实,对于彭长宜,樊文良还是蛮了解的,尤其是经历了老胡事件后,樊文良更加认定彭长宜是个有情有义的朋友,在工作上,也是个有担当、有谋略、有培养前途的基层年轻的干部。 以前在亢州的时候,樊文良在下属面前表现的一惯是不动声色,即便是他欣赏的人,也从来都不表现出来,更鲜有表扬他们的时候。所以,他能为彭长宜亲自倒水,就已经说明了对彭长宜的喜爱。 樊文良询问了彭长宜现在亢州的情况,也询问了创建文明生态村的情况,但是他只询问工作情况,不涉及具体的人和事,就连王家栋的情况他都没有问彭长宜。彭长宜知道领导的时间是宝贵的,坐了有十多分钟后起身告辞。碰巧的是,他刚走出部长办公室,正好看见了岳筱从电梯处出来,岳筱不但看见了彭长宜,还看见了樊文良亲自将彭长宜送出门口的情景。 彭长宜现在还能回忆起岳晓当时嫉妒的眼神,他冷着脸说道:“彭长宜,你干嘛来了?” 彭长宜对岳筱这句话很反感,尽管他知道常委办公的地方,不是他这样的地方小吏随便能来的,不经过领导允许,他连大门都进不来。那一刻,彭长宜从心底徒生出一种特有的倔强,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来省里办事,特地看看老领导。” 尽管他没说出是哪个老领导,但他心里清楚,岳筱非常明白他这个“老领导”指的是谁。他不容岳筱继续开口,就故意点头哈腰地说:“我走了,您忙。”说着,他没有进电梯,而是向步行梯走去。快到楼梯口的时候,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他要凭岳筱的脚步声来判断他去了哪个房间。但这次他的听觉失灵了,因为楼道都铺着地毯,根本没有声音,他只能放慢脚步,从敲门或者是开门的声音来判断位置。 果然,在他走下三四个台阶后,传来了关门声,凭岳筱走步的时间和关门的声音来判断,岳筱应该是进了樊文良里侧的另一个办公室,而不是樊文良的办公室。 彭长宜想到这里,跟王家栋说道:“我看见越筱市长了,怎么了?”彭长宜一点都不奇怪部长怎么知道他去了省委。 王家栋说:“你说怎么了?就是在那次不久以后,你知道锦安市委针对你个人有个任免决定吗?” 彭长宜的脑袋就是一蒙,说道:“不知道?什么决定?” 王家栋沉了沉说道:“小子,只能说你太幸运了。” 彭长宜的心完全提了起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领导王家栋。 王家栋说:“也就是上周的事,锦安市委书记办公会初步研究决定,决定调你去市环保局,当报告打上去的时候,省委组织部说,这个干部目前不能动,环保局局长人选问题你们另择他人。” 彭长宜听到这里,后背就冒出了汗,他大气不敢出,不错眼珠地看着王家栋,唯恐漏掉一个字。 王家栋的表情严肃,继续说:“这样,才有了你去党校学习这事。” 彭长宜的脑筋一下转不过弯来,他在瞬间之内,无法将他看望老领导、遇见越筱、环保局和党校的事联系在一块。 124 登记比仪式更重要(一) 王家栋说完后,重重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夹了一粒炸花生米,放在嘴里嚼着,声音异常清脆。 他见彭长宜还在愣愣地看着他,知道这小子蒙圈了,一时半会转不过来,但他不想立刻给他解析这个问题,有些事,只有他自己悟到了,才会有所觉悟。他慢慢地端起酒杯,跟彭长宜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酒。 彭长宜机械地端起酒杯,眼睛仍然盯着王家栋,满是迷茫,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一下子将一小杯酒倒进嘴里。 喝下这杯酒,彭长宜往王家栋跟前凑了凑,说道:“您说,我是不是不该去省里看樊部长?尤其还是被别人看到?” 王家栋知道他还没转过这个弯,就说道:“你去看老领导没有错,老领导也希望见到你们这些有点出息的又是当年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年轻干部,错就错在别人起了醋心。” “哦——”彭长宜吃惊地张开了嘴,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 官场上无小事,许多看似不经意的小事,都蕴藏着甚至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俗话说得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彭长宜去中央党校学习一年这个事情上,不光是彭长宜自己,就连外界大多数人都认为彭长宜是受到了排挤,加上之前他跟朱国庆合作不愉快,人们很自然就想到这是上级党委干预的结果,是把彭长宜挪开的前奏。 然而,真相并非如此。 彭长宜上党校,尽管他没有告诉王家栋,但是王家栋昨天晚上就听说了,是吕华给王家栋打的电话,告诉了彭长宜去党校学习的事。 王家栋当时的反应跟彭长宜无二,他也愣住了,称自己并不知情。 吕华说:“根据组织程序,一年制的学习班,应该是锦安市委推荐,省委组织部敲定人选,中组织有关部门对学员资格进行审查,最终才会决定学员名单。” 王家栋点点头,他非常明白这个中青班的分量,但是以他的直觉,锦安方面如果想动彭长宜,又似乎不大可能推荐彭长宜去这个培训班,他在锦安这届领导的心目中,不是很受赏识的。 放下吕华的电话,王家栋就陷入了沉思中。他等家人回房间睡觉后,才关上书房的门,给樊文良通了一个电话,先向樊文良汇报了自己去体检的事,又跟樊文良说起了家属治疗的事,尽管他知道樊文良会从梅大夫那里知道最新治疗情况,他还是没话找话说了半天。 樊文良也询问了他们的身体情况,嘱咐他对老伴儿的病要有思想准备,王家栋不停地点头称是,末了,樊文良也没有涉及到彭长宜去党校的事,王家栋有些坐不住劲了,这才问道:“我跟您打听个事,彭长宜要去中央党校学习,您知道吗?” 樊文良笑了,说:“家栋啊,你是老组织了,怎么连组织工作的性质都忘了?这是省委组织部管的事,你说我怎么能不知道?是我亲自敲定的人选,他跟你是怎么说的?” 王家栋一听是樊文良拍板定的事,他的心就稍稍放松了一些,说道:“实不相瞒,那小子还没顾上跟我说呢,是刚才吕华告诉我的。” “哦,他刚接到通知吗?”樊文良问道。 王家栋说:“据说是,吕华说他头下班被锦安叫去谈话了,刚给他打的电话,要他通知班子成员,明天开常委会。” 樊文良不满地说道:“怎么搞的,省委组织部周一就通知锦安了,怎么刚传达到本人?那样他就没有多少时间安排工作了。” “是的。” 樊文良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道:“家栋,听到什么了?是不是你们有别的议论?” 王家栋无奈地说道:“老领导,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连门都不出,就是有什么议论我也听不到。我是从吕华的口气里判断出,有人甚至包括彭长宜自己对这次学习的看法。” 樊文良说道:“你不是天天跟我说,让我找机会栽培他吗?这次的确是我提议的,长宜这几年干得不错,我也早就有派他出去学习让他全面得到提升的想法,只是当时没有下决心,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才临时决定让他去党校学习。” 按照樊文良的脾气,说到这里,王家栋是不该继续往下问了,但是他想弄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硬着头皮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樊文良不但没有怪罪王家栋的冒失,反而笑了,慢条斯理地说道:“家栋啊,你可是一心一意为你那个弟子着想啊!” 王家栋也笑了,说道:“他现在不是我的弟子了,是您的了,我早就够不着他了,我的任务在几年前就完成了,他要想进步,只有靠您这样的领导才行,何况我现在这个身份。” 樊文良说:“看你,我又没有说什么,好,都告诉你,但仅限于你知道……” 王家栋说:“您放心,我不会说的。” 于是,樊文良就把上周锦安市委对彭长宜初步做出的任免决定跟王家栋说了一遍。樊文良说:“我接到锦安市委这个报告后就跟邵愚通了一个电话,邵愚说是岳筱同志提议让彭长宜担任环保局局长,因为环保局已经接到了国家环保总局的黄牌警告,锦安明珠湖的污染问题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彭长宜在锦安政界向来有救火队员的称号,彭长宜也的确敢于和善于打硬仗,所以常委会才决定调彭长宜去环保局任职。邵愚还跟我说了这么一个情况,说岳筱同志说,彭长宜同志是樊部长在亢州期间提上来的干部,我们要重点使用。我当时就觉得这话很值得玩味,当下跟邵愚讲,这个干部你们暂时不要动,省委组织部有安排,你们就听通知吧。” 樊文良最后说到:“凭我对岳筱的了解,他很有可能是看到长宜来我这里,才有了‘要重点使用’这一说,你干了一辈子组织工作,该明白其中的奥妙吧。” 王家栋说:“是的,我明白。” 樊文良说:“事情就是这样,你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 对于樊文良来说,他可能认为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在外人眼里,其实越听越糊涂。但凭着多年和樊文良共事的经验,王家栋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往下问了,一是对樊文良不敬,二是太显功利,所以他赶忙说到:“家栋没有疑惑了,只要是您的主意,我就放心了。不瞒您说,我开始还真有点想不明白,经您这么一说啊,茅塞顿开,好了,不耽误您休息了,有空路过家门口的时候,下来坐会,我如今的厨艺是大有长进,会做您最爱吃的清蒸狮子头了,保准比饭店的味道纯正,清新。” 樊文良说:“家栋啊,不错啊,好,改天就冲你这道菜,我也要去你家。” 放下电话,王家栋仔细回忆着樊文良的每一句话。关于彭长宜和朱国庆合作的问题,樊文良有一次问过王家栋,问他们合作得怎么样?王家栋心想朱国庆毕竟是樊文良一手提拔上来的干部,尽管后期表现不尽如人意,那也是在樊文良调走的前提下,朱国庆再怎么不是东西,他在樊文良面前是没有暴露过的,所以王家栋在朱国庆这个问题上说话还是非常慎重的,尽管朱国庆在王家栋的问题上也没起到什么好作用,但王家栋还是说道:“据说这两人合作得不错,以前在北城合作过,后来在市政府也合作过,一直都很愉快,这两人干事的热情很高,又有以前感情的老底子,所以相互配合得很好。” 这就是王家栋的老练之处,尽管他知道彭长宜和朱国庆之间有着太多的不愉快,但从他的嘴里是不能流露出半点的,要知道,他说的任何话,都有可能是彭长宜的意思,所以他是绝不能说错一句话的。樊文良不知是否相信了他的话,反正他是说了一句“哦,那还不错。”就挂了电话的。 124 登记比仪式更重要(二) 此时,王家栋反复琢磨着樊文良的话,尤其是樊文良说的那句话:“凭我对岳筱的了解,他很有可能是看到长宜来我这里,才有了‘要重点使用’这一说。”如果岳筱是积极地想“重点使用”彭长宜,樊文良不会是这种语气,再有,环保局也不算是“重点使用”的范围,重要的是樊文良的话还有个后缀:“你干了一辈子组织工作,该明白其中的奥妙吧?”这句话,王家栋同样没有从樊文良的口气里听出积极的成分,那么,只能说,锦安市委调彭长宜去环保局,对彭长宜来说,并不是一个善意的、积极的决定。 老谋深算的王家栋琢磨出了道道儿,可眼下彭长宜却怎么也琢磨不出来,他见王家栋一个劲地吃饺子,就说道:“您老别吃了,我都急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王家栋放下筷子,说道:“怎么回事樊部长没明说,通过我的研究分析,我认为是岳筱在省常委楼看到你从樊部长屋里出来,他嫉妒了。” 彭长宜说:“这是肯定的,我当时从他看我的目光里就看出来了,我还故意气他,强调了一下我是看老领导来的。” 王家栋说:“关键在这里。你想想,环保局三年不到的时间里,换了两任局长了,都是因为治理不力,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那里是个重灾区,你去了无非就是两个结果,一是跟你的前任一样,迅速完蛋,完蛋就不用说了,有可能遗臭万年,也有可能靠边站;二是扭转局面皆大欢喜,但请注意,如果是这个结果,那你没有四五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你是别想离开那个地方的。留下你的理由非常冠冕堂皇,离了你别人干不了。请注意,这就是对你重用的结果,一石二鸟。把你从亢州挪走,提朱国庆,这是一,二是环保局直接在市政府的领导下,你能冒头吗?你能干出全国先进典型吗?冒头就会掐死你,所以我说你完蛋的几率大。” 王家栋停顿了一下,给他一个消化的过程。 彭长宜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请您继续。” 王家栋又说:“如果不完蛋,压制你四五年的时间是一件非常容易做到的事,小子,四五年对于你现在的年龄来说,尽管还有竞争力,但你想想,如果他再当了锦安一把手,你还能有出头之日吗?” 彭长宜不解地说:“他该是了解我的工作能力的,兴许我就把锦安搞成全国环保的一面旗帜呢?” 王家栋说:“你放心吧,在不待见你的领导手下工作,你就是累断了腰,也不会出彩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也对。” 王家栋继续说:“当他看到你出现在常委楼的时候起,就有了重用你的想法,我说的这个重用,是加引号的重用,而非真的想重用你。你去找樊部长,他不认为你是想老领导了,他有可能认为你要官去了,你越级要官,他能不吃醋?回来跟市委建议你去环保局任职,加上环保局的现状,加上有那么一个傀儡书记,这事就定了。即便樊部长想给你一顶官帽子,但锦安市委说了,这个干部我们已经使用了或者已经重用了,那樊部长再有权力,他也是要照顾下边的情绪的,你说他能怎么样?再说了,老樊这个人不是不讲原则的那位,他让你去党校学习,应该说也是深思熟虑、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的结果。所以我说你小子太幸运了,赶上上边有这么一个学习任务。这次你就念叨老樊的好吧,没有他,兴许你早就去环保局上班了。” 彭长宜并没有喜色,说道:“可是学习完后,我还是要回亢州的,如果人家非要我给朱国庆腾位子,我还是要腾的呀?”彭长宜不解地说道。 王家栋说:“是有这种可能,甚至可能性极大,但你却赢得了一年的时间,再说了,中央党校这个中青班,那是培养副部级以上领导干部的摇篮,你从那里出来,可就不一样了,你在省委组织部的干部档案中,就会有些分量了。可以去看看资料,了解一下历届的毕业生后来都去了哪里?大部分都升了。所以,别以为让你去党校就是受到了排挤,说不定锦安那头有多么的不高兴呢?不然不会事到临头才通知你的?傻小子。” 彭长宜笑了,说:“那樊部长会不会遭人诟病?” 王家栋笃定地说道:“不会的,锦安,你是唯一有资格去党校学习的人,当然全省有多少人具备资格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老樊知道。” 彭长宜恍然明白了,明白后的结果就是后背湿透了…… 第二天一大早,放下思想包袱的彭长宜,坐上老顾的车,轻松上路了,他下决心要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好好珍惜这难得的学习时光,真真正正地让自己在这里提到提升…… 就在彭长宜为去党校患得患失的同时,阆诸的江帆和丁一可是满心地欢喜和期待。 今天是周末,按照江帆的计划,今天有两件事他们要完成,一是登记结婚,二是双方家长在一起吃饭祝贺。 这也是江帆和双方家长商量后结果的。本来他们也不想大操大办,只是想小范围地请几个人,但最近全市拆违工作进入了关键时刻,各种工作也都铺开了,加之丁乃翔周四下午的飞机,所以江帆跟丁一和丁父亲商量后,决定领证当天,双方家长在一起庆贺一下,吃个饭,他们就算结婚了,至于他们以后会不会再另请客,会请多大范围,他们自己再酌情处理。 其实,昨天下午,江帆就派人去北京把父母和妹妹一家人接到了阆诸,昨天晚饭后,江帆父母和妹妹一家登门拜访了丁家。 在头去丁家之前,妹妹嫌哥哥的婚房太简单,和妹夫一起,把哥哥的房间布置了一番。 刚走进哥哥的房间时,妹妹红着眼圈跟妈妈说:“哥哥的婚房太简单了……” 当妈的当然心疼儿子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都忙,另外不想铺张。” 江爸爸说话了:“他是领导干部,自己的婚礼就得简单,再说了,就是想不简单也不行,他没有时间复杂。我跟你妈结婚的时候更简单,一辆自行车就把你妈带家里来了,你哥能有这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再说这个房子又不是他自己的,我看非常好了,房间面积大,一应俱全,无论是办公还是居家过日子,都能满足,很好了。” 妈妈说:“要说条件是不错,就是感觉简单了点……” 下午,妹妹和妹夫还有外甥一家三口,去了一趟阆诸最大的购物中心,买来了一套高档的大红色的床上用品和无数个红喜字。只一下午,哥哥的房间就变了一个模样。 床上是花好月圆的织锦缎被褥,房间里贴满了红喜字,就连门口也贴上了喜字,爸爸看后就给揭了下来,说道:“你哥哥不让声张,你这不等于告诉别人了吗?” 江燕说:“又没贴到外面去,楼道里的门口贴上没人看见。” 说着,执意将喜字贴在房间外面的门框两侧,如果不进走廊的门,就根本看不到的。 一会,花店送来了他们订购的鲜花,一大束百合,还有一束红玫瑰。 妈妈笑了,跟爸爸说道:“小燕来了这么一下午,这个屋子立刻变了一个样子,喜庆多了。” 江爸爸说:“瞎折腾,他们又不举行仪式,你弄这么多喜字玫瑰干嘛?” 妈妈也说:“就是啊,他们只是登个记,领个证,不搞结婚仪式,你不要瞎弄了,小心他们不喜欢。” 江燕说:“我不管什么仪式不仪式,既然登记领证,就算结婚了,我就要给他们布置一下,让他们的房子充满喜气,再说了,我哥哥也该喜气一下了……” 听江燕这么说,江爸爸就转过身去,不再说什么了。江妈妈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等得太久了……” 等江帆下班回来,看见门上的大红喜字,进了家门后就笑了,他搓着手,转了一圈后说道:“一定是江燕的主意。” 爸爸说:“不是她是谁,这些点子,只能她出。” 江燕说“哥,先说你满意不?” 江帆说:“满意,满意。” 江燕得意地说道:“爸和妈把我一顿数落,说什么又不举办仪式,只是登个记,领个证,弄这些没用。” 江帆说:“爸和妈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你做得这些也一点错都没有。” 江燕笑了,说道:“我一直认为,登记是自己看的,仪式是给别人看的,所以,登记比仪式更重要。不能一点变化都没有,我嫂子也太好打发了,比我当年都好打发。” 江帆看了看旁边略显木讷的妹夫,就笑了,说道:“你可以了,现在不是应有尽有了吗?” 妹夫笑着,说道:“离江领导的要求还差很远,很远。” 江帆“哈哈”大笑,拍着妹夫的肩膀说道:“侯鑫,看来你是任重道远啊。” 妹妹江燕说:“哥,你们真的不打算举行仪式了?” 江帆说:“不打算,太忙,你嫂子也太忙了,她今天晚上上直播,也不能跟单位请假,所以只能下了直播再来看你们了。再有,我这么大岁数了,又当着这个职务,不宜声张,除去我的秘书长,我跟谁都没说。” 爸爸点点头,说道:“也对,也对。” 江燕说:“房间里怎么连你们俩一张合影照片都没有?” 江帆说:“有啊,怎么没有?” 江燕说:“在哪儿,我根本就没发现?” 江帆走进卧室,找了一圈,又走进书房,从书房一个纸袋里,掏出一个相框,说道:“这不是吗?” 125 小鹿,耐心等待(一) 这是一张十四寸的彩色照片,照片背景是这间房子的阳台,后面是一盆大叶的绿色植物,是江帆前几天自拍的。那天心血来潮,就在家里跟丁一玩起了自拍,丁一挑了一张他们的合影,又挑了两人单人照各一张,让哥哥陆原拿到省城冲洗的。她不想在阆诸引起什么轰动,她真的只想这样安静地跟江帆结婚、生活。 江燕将照片摆在他们卧室的床头,照片上,在江帆住处的阳台上,他从后面拥着丁一,丁一正抬头看着他笑,光线斜射进来,柔柔地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头发上、牙齿上、睫毛上,他们四目相望,甜蜜而温馨。其实,这张照片是相机自动连拍的,同一景别还有好几张,丁一只选了这张,她感觉这张最能代表他们俩的心情,也最能体现出江帆摄影技术的专业水准。所以这张照片是丁一的最爱。她还洗印了两个十寸的,一个放在了老房子里,妈妈照片的旁边,另一个想放在江帆的家里。 江燕摆好照片后,端详着说道:“别说,这张照片的确好,照相馆那些都是摆拍的,连眼神都是死的,笑容都是僵硬的,这张却是自然的,灵动的,温馨的,甚至是有生命力的。” 妹夫侯鑫看了半天说道:“而且是没有经过任何修饰过的。” 江燕说:“太对了,嫂子天生丽质,根本用不上修饰。” 侯鑫说:“哥哥也不差,英俊潇洒、谦谦君子、玉树临风。” “当然不差了,不然怎么能把小嫂子追到手。”妹妹江燕自豪地说道。 妈妈看了看说:“怎么还有一个同样的,如果你们用不着,给我摆家里去吧?” 江帆说:“这个是给你们带回去的,小丁特意多做了两个。” 江妈妈又问:“小丁什么时候回来?” 江帆说:“九点下班,不过她今天下了直播就可以回来。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去她家。” 江帆开来了政府的商务车,他的车坐不下这么多人。他们来到部队餐厅,吃完饭后,江帆驾车,直奔丁家。 丁家的人早就吃了饭,收拾停当后等在家里,杜蕾买来了几种珍异水果,摆好几个盘中。丁乃翔给每一个家庭成员布置了任务,叫“对口接待”。长辈由他和乔姨重点接待,江帆的妹妹和妹夫由杜蕾和陆原重点接待,江帆的外甥由小虎重点接待。小虎很高兴他也有接待任务,就给未来的这个朋友准备了一份礼物——航模。 丁一没在,江帆就负责为双方家庭成员一一做了介绍。 等大家坐下后不久,家里的电话就响了,小虎跑过去接通了电话,是丁一打来的,丁一在电话里跟小虎说道:“小虎,客人们都来了吗?” 小虎说:“是的姑姑,大家都来了。” 丁一说:“让你江叔叔接电话。” 小虎叫过江帆,江帆接过电话说道:“怎么着,可以回来了吗?” 丁一说:“是的。可以了。” 江帆说:“怎么回来,是打车还是我去接你……” 江帆的话还没说完,陆原就站起身,说道:“我去接她。” 江帆看了陆原一眼,陆原已经走到了门口,正在换鞋,他对着电话说道:“陆原去接你了,过几分钟你就出来在门口等。” “好的,一会见。” 十多分钟后,丁一进门,后面跟着哥哥陆原。 丁一走向江父、江母,甜甜地叫着爸和妈,一旁的丁乃翔就觉得鼻头酸酸的,眼睛就红润了,他跟江家二老说:“亲家啊,我今天就算郑重将小女交给你们二老了,过两天我就回新加坡,希望你们能替我疼她。” 老教授本是善感之人,说到这里,自己的眼睛已然湿润。他这一湿润不要紧,丁一的眼泪就在眼里打转了。 江妈妈立刻表示会待丁一形同己出。 江帆拿出一张纸片,把明天需要进行的项目跟双方家庭成员做了汇报,包括明天午宴地址和车辆,他都已经安排好,明天,有人会开车来丁家接他们。 丁乃翔说:“我们全家你就不用操心了,小原的车坐不下我们明天打车过去。” 乔姨说:“小江已经安排了,咱们就听他安排吧。” 江帆笑了,说道:“是啊,明天你们绝对不能打车,其它仪式可以省略,这个仪式必须有,如果我们俩回来早的话,我来接大家,如果晚我会让别人过来。” 丁父说:“你都没通知大家,干脆司机也别让知道了。” 江帆笑了,说道:“我身边的人还是知道的,毕竟有些事还得他们去办。” 江帆将自己的意思和明天的议程安排好后,就带着父母离开了丁家。 丁乃翔对丁一说:“小一你去帮助他照顾一下家人。” 江帆也对丁一说:“你去看看房子去吧,江燕给你鼓捣得花里胡哨的,晚上我再把你送回来。” 丁一点点头,跟爸爸说道:“爸,我晚上不回这里了,我回老房子,明天早上江帆去老房子接我。” 丁乃翔点点头,他明白女儿的心思,知道她是想在妈妈的老房子被江帆接走。 丁一坐在江帆的旁边,跟着江帆一起,将家人送到提前订好的部队宾馆房间,安排好他们后,丁一跟江帆返回他的住处。 当丁一看见门上的喜字时,不由得笑了,说道:“这是江燕鼓捣的?”她引用了江帆的话。 江帆说:“是啊,你进门后再看看吧。” 丁一推开门后,大吃一惊,她惊喜地说道:“天哪,她可真有本事!” 江帆拥着她来到卧室,丁一更是惊奇地说道:“哇,这么红!” 江帆说:“他们说太亏待你了,这是江燕两口子临时到街上买的。” 丁一激动地说道:“亏什么,咱们不是没时间准备吗?再说,咱们现在用的这套不也是新买的吗?” 江帆笑了,说道:“是啊,但是被他们换下了。我下班后,遭到了他们的批评,他们说,领证,就相当于结婚,尽管不办事,也不能一点都不讲究。” 丁一看着红得绚烂的新床被,摸摸这里,又拽拽这里。 江帆胸中涌出无限柔情,他抱住了她,伏在她的耳边,说道:“今晚别回了,跟我在一起,我们俩明早一起去办手续……” 丁一转过身,看着他,轻声说道:“不,我就想让你从老房子把我接走……” 江帆看着她莹莹的目光,冲她点点头,温柔地说道:“好的,我明早就去接你……” 第二天,丁一早早就起床了,她细心地打扮了一番,化了淡妆,在嘴唇上涂上了一层淡色的唇彩,穿上一件白色的七分袖的小西装,下面是一款有着自然褶皱的灰色棉麻半身长裙,系带高跟鞋,里面是一款镶钻的淡粉色的背心,小西装透出职业女性的简约干练,自然褶皱的半身长裙又有着绝佳的时尚气息,清新的浅粉色调,又让她有一种作为新娘的娇俏、可人和优雅,细带的高跟鞋恰到好处地收敛了几分娇俏,气质典雅。 她坐在楼上,捧着妈妈的照片,在心里默默地叫道:“妈妈,想您……”眼泪,就溢出眼眶…… 再说江帆,也老早就起来了,洗漱完毕又刮好胡子,换上一件崭新的法式衬衫,特意将小鹿当年送给他的一对袖扣别在袖口处。这对袖扣还是丁一当年随樊文良去深圳考察时买的,当做礼物送给江帆的,江帆一直没舍得用。他举起手臂,对着镜子看了半天,非常满意这对袖扣,高兴地对着手腕亲了一下,又对着镜子扎好领带,换上一身新西服,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125 小鹿,耐心等待(二) 尽管脸上显出了岁月的痕迹,但他对自己的仪表和气质还是很满意的,只是头发不再那么浓密了,他看了看她的吹风机,摘下,对着自己的头发吹了几下,又用梳子梳了几下,双手轻轻地归顺了一下头发,立刻,显出他江帆特有的风度。站在镜前,挺胸抬头,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高兴地走出洗漱间。 拿起妹妹买的那束红玫瑰的手捧花,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真香。”便开开门走了出去。 他本想先去旁边的宾馆,把家里的钥匙给妈妈他们送去,刚下楼从电梯出来,就看见外甥跑来,后面跟着妹妹、妹夫。 江帆说:“你们怎么这么早,不多睡会?” 妹妹笑了,说道:“哥,还说我们呢,你干嘛起这么早?” 江帆说:“我去接你嫂子,当然要早点。” 妹妹说道:“我们早点过来是想看看你有什么活儿需要我们干。” 江帆一听,就掏出钥匙,说道:“给,这是房间钥匙,看着办吧。” “真不客气啊?” 江帆说:“跟你客气什么,好了,我去了。” 妹夫看着江帆走过去开车,说道:“江燕,今天这日子不应该让哥哥亲自开车,要不我去送他?” 江燕冲着哥哥的背影说道:“哥,要不要司机,让侯鑫给你当司机吧?” 江帆头也不回地说道:“他凑什么热闹?” “哈哈。”江燕笑了,说道:“哥美得嘴巴都并不上了?” 江帆笑着上了车,将那束花放在旁边的车座上,开着商务车,径直朝城西方向驶去。 本来他想给她打个电话,掏出电话后,想了想又放下了,她可能还没起,昨晚把她送回来都十二点多了,年轻人,觉多。 年轻人觉多,他老早就睡不着了,是不是自己老了?想到这里,江帆扳过后视镜,对着镜子照了照,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笑了,一高兴,嘴里便哼起了小曲:“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你为什么还不来喂。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只要小鹿你耐心地等待哟喂,你心上的人儿马上就会跑过来……” 江帆自己都很奇怪,唱到最后,居然自己临时改了词,他不由得笑了,在心里说道:“小鹿,耐心等待,哥哥我马上就会跑过来……” 江帆一路唱着歌,到了丁一所在的小区,他停好了车,下车后,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旁人,便拿过那束鲜花,大步流星地向她家走去。 他来到最里面她的家,举起手,刚要敲门,手便停住了,掏出两把钥匙,这是丁一给他配的,一把是院门的钥匙,一把是屋门的钥匙,还在钥匙上坠了两个红色的小绒球,将钥匙插入锁孔,进来后,将门轻轻碰上,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走过院子里的红砖甬道,他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窗帘已经拉开了一半,估计她已经起来了。 他用另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屋门,进来后,一手拿着花,一手就将楼下的窗帘全部拉开,立刻,早上的阳光照了进来,洒满了房间。 他换上鞋,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尽管他极力放轻脚步,但这个老式的实木结构的楼梯,还是发出吱吱的响声。 江帆拐过楼梯,扭头往里张望,就见楼上早已经收拾得整洁干净,他穿过一个书架,继续往里走,嘴里轻轻地叫道:“新娘子,起来了……吗……” 他的话没说完,就愣住了,就见他的小鹿早已打扮停当,坐在书桌前,正在眼泪汪汪地凝视着妈妈的照片…… 江帆知道她想妈妈了,就走了过去,将手中的花放在桌上,轻轻地抱住她,说道:“在跟妈妈说什么?” 丁一哽咽着说:“我在跟她说,想她,特别想她……” 丁一说着,就势偎在江帆的怀里,低声地哭了…… 江帆心疼地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我在,亲爱的,我在啊,妈妈会祝福我们的。” 丁一点点头。 江帆扳过她的头,举起两只手臂,说道:“你看。” 丁一抬头看,见江帆的袖口别上了她送给他的那对袖扣,就惊喜地说道:“呀,你还留着。” 江帆愠怒地说:“什么叫还留着,我始终当宝贝一样珍藏着,一次都不舍得用。” “为什么不用?” “因为,没有让我能用到它的场合。” 丁一的眼睛又湿润了。 江帆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说道:“小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第一天见到你的那天晚上,我就喜欢上了你,你知道我写了什么吗?” 丁一抽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 江帆抬起头,说道:“我拿着你的小字,回到了办公室,送走了长宜后,在笔记本上写下:她带着一种特有的青春气息,就像一串跳跃的音符,踏着节拍,从宋词小曲中走来。清新的如轻云出岫,娴静的如姣花照水,纯洁的如白雪公主,不染一丝尘埃;还像那只小鹿,轻捷地从我的箭下逃出,只回眸一笑,我的心灵就被洞穿了……写完后,我就撕下把这页纸烧了……” 丁一抹了一下眼泪,说道:“难怪你管我叫小鹿,我开始还以为我给你的印象是蹦蹦跳跳不稳重呢,原来是这个意思,太美了,我没有那么美……” 丁一也被他描述的自己陶醉了。 “是啊,当时见到你,就是一种这样美的感觉,美得很纯净。我烧了后,就想,这种美,恐怕永远珍藏在心里一辈子,没想到我江帆,居然得到了,你就是上天赐予我的那只小鹿……” 他说着,轻轻拉起她,吻住了她…… 丁一也含着眼泪,跟他吻在一起,她陶醉了,她知道此时妈妈在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在祝福着他们,因为他们是这世上最甜蜜、幸福的一对…… 两个人彼此热烈地吻着对方,感受着彼此热烈的心跳和炙热的气息。 江帆控制着自己,抬起头,说道:“不能继续了……” 丁一的脸红了,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江帆捧着她的脸,说道:“去洗洗脸去吧,然后我们走,老肖这会可能早就到单位了。” “老肖?” “是啊,肖秘书长。” “你告诉他了?” “呵呵,是啊,我不能一个人都不告诉,不然自己忙不过来,头年从装修时我就跟他说了,让他弄温馨一下,他就心领神会了。” 丁一笑了,说道:“他一知道,是不是大家都知道了?” 江帆说:“放心,我让他保密了,再说,今天是周六,机关除去值班的都休息了。” 丁一说:“我们不是去登记吗?” “是啊,没错。” “那去单位干嘛?” 江帆用指肚抹去她腮边的一颗泪滴,说道:“小傻瓜,今天民政局结婚登记处休息,老肖安排了人,到我办公室来给咱们办理。” “哦,是那样啊?太麻烦人家了?糟了,我连糖和烟都没准备!” 江帆笑了,说道:“放心,老肖早就准备好了,在我办公室呢。” 126 终成夫妻(一) 丁一听后,立刻挣开他的手,说道:“那好,我去洗脸。”说着,跑进了洗手间。 这次,她没有化妆,只是做了几道平常润肤和护肤的工序,但她没忘记在嘴唇上,涂上一点淡淡的唇彩,使自己的唇看上去生动、精彩些。 走出来后,她看着江帆,说道:“江帆,我这个样子不化妆行吗?” 江帆拉过她的手,说道:“亲爱的,化妆不能让你更美,反而让你的脸上画蛇添足,你天生丽质,冰清玉洁,自然天成,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这身衣服行吗?” 江帆说:“非常好,得体,典雅。” 丁一指着自己粉色的吊带衫说道:“这个,是不是太艳俗了?” 江帆说:“这个颜色的确不适合你,但是你别忘了,我们今天的任务,所以,增加一些喜气,让我的小妻子更加可爱。” “这裙子……” 江帆说:“我一进来就看见这裙子了,复古而典雅,非常适合你的气质,我怎么从来都没见你穿过?” 丁一笑了,说道:“我从新加坡带回来的,连同这双鞋,也没穿过,回来的时候咱们这里就数九寒天了,现在暖和了,可以穿了。” “哦,难怪有那么一点异域风情。” 丁一笑了,故意仰起头,说道:“那我是不是无可挑剔了?” “有。” 丁一一怔,认真地问道:“哪儿,快说?” 江帆说:“成为我江帆的妻子。” “呵呵。”丁一笑了,说道:“板上钉钉了。” 说着,拿起桌上那束鲜花,带头向楼梯走去。 江帆没有动,他规规矩矩地站在丁一母亲的照片前,双手合十,默默地说道:我会照顾好您的女儿,请您放心,祝福她吧。 丁一见江帆没跟上来,她回头一看,就看见了江帆在妈妈的像前祈祷,顿时,眼睛又溢出了泪水。 江帆见状,赶紧走过来,拥着她下了楼。 江帆给她摘下包,说道:“身份证户口本都带了吗?” 丁一说:“早就准备好了。你带了吗?” 江帆学着她的口气,细声细气地说:“早就准备好了。” 丁一娇嗔地看着他,幸福地笑了。 丁一手捧着花,坐在江帆的旁边,心里溢满了幸福。两人一时都无话。 汽车驶向城区大道时,丁一扭头看着他,见他今天异常地俊朗、帅气,就像在深圳雷总女儿的舞会上评价他的那样,卓尔不群。这个男人,的确让她迷恋,是从心底里生出的迷恋。 江帆知道她在偷偷打量着自己,故意微微皱着眉,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前方,不动声色地说道:“还行吗?” “嗯?”丁一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 江帆挺了肩背,说道:“你的新郎还说得过去吧?” 丁一笑了,扭头看着他,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道:“是啊,行,非常行。” 江帆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唉,就是老点了,耽误了好几年,不过还好,总算等来了这一天……” 丁一忽然侧过身,伸出右手捂住了他的嘴。 江帆明白她的意思,不想让他说那些感伤的话,他握住了她那只手,放在嘴下亲了一下,点着头说道:“好,我明白。” 尽管不让他说,但丁一的眼圈却红了,她抽出自己的手,坐正身子,向外侧了一下身,悄悄地用手沾了沾淌出眼角的泪水。 江帆知道她动情了,说道:“我说,注意点影响,马上就到单位了。” 丁一回过身,看着他,娇嗔地说:“都怪你……” “哈哈哈。” 江帆笑着,就开着车,进了政府机关的办公大楼。 江帆直接将车停在了台阶上,秘书长肖爱国、秘书邸凤春、司机高山早就等在门口,而且,清一色的西装,衬衣,领带。一看就是特意打扮过的,以示隆重。 江帆跟丁一说:“你看,我的人够隆重的吧,老肖连西装都穿上了。” 说话间,爱国早就把车门给江帆打开了,邸凤春和高山站在他的身后,眼睛就看着车里的另一个人。 江帆下了车,紧走几步,要给丁一开门,这时,丁一已经推开车门,江帆站在车门旁,给她拉着车门。 当丁一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尽管这期间肖爱国有过耳闻,但当看到丁一的一霎那,还是愣了一下。 秘书邸凤春和司机高山是绝对惊住了,不光因为丁一是新闻主播的缘故,还因为丁一的美貌和清新脱俗的气质。他们绝没有想到是丁一。 他们头天下午就接到了秘书长的加班指令,七点半准时到单位,并且秘书长还对他们俩今天的着装进行了特别指示,要着正装,扎领带,尽量用红色的领带。但昨天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加班,直到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的主任带着两名工作人员来了后,秘书长才告诉他们,市长今天要结婚,要带着新娘来单位登记。两个年轻人一听,稍微愣神后,欢呼得跳了起来,纷纷询问新娘是谁。肖爱国说:“新娘是谁目前还未知,但市长指示,不宜扩散,连佘书记都不知道,所以,结婚的事,暂时保密。” 江帆伸出长臂,揽过丁一,微笑着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肖秘书长,这是邸秘书,这是高山。” 尽管丁一的脸微微有些红,但她还是落落大方地跟他们一一握手,嘴里说着“你好”。 肖爱国连忙说道:“认识,认识,大家都认识。” 邸凤春和高山没敢吭声,只能在旁边不停地点头。他们都认识丁一,丁一当记者的时候,没少出来采访,当新闻主播后,更是家喻户晓了。 肖爱国见高山还愣在那里,眼睛都直了,就说道:“把车开下去呀?” 高山这才回过神,坐进驾驶室,把车开到了停车场。 江帆轻轻拥着丁一往里走,肖爱国挪动着矮墩墩的身子,迈开两条短粗腿,和邸凤春两人紧跟在他们的后面。 江帆和丁一进了电梯,肖爱国他们停在门外,不好跟他们一起进去。 江帆笑了,说道:“你们进来啊?” 肖爱国说:“我们坐下趟。” 江帆笑了,也不再跟他们谦让,电梯就自动关上了门。 这时,司机高山抱着丁一放在车上的花跑了进来,说道:“花,花。” 肖爱国笑了,说道:“还放回车里。” 高山愣在了原地,低头看着那束鲜花,又走了出去。 电梯里,江帆看见丁一的脸有点红,就打趣着说道:“见了秘书长和秘书就脸红了,那要见到高级首长还该怎么着?” 丁一怪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就因为见了他们才这样,见了高级首长就没事了。” 江帆“哈哈”大笑。 电梯停住了,江帆轻轻揽着她的腰,走了出来。 随后,肖爱国和邸凤春也从旁边的电梯里出来。邸凤春小跑着走到他们的前面,给他们推开办公室的门。 江帆带头走进办公室,进来后,看到里面的阵势他也愣住了。 只见正对着门口,摆着两张桌子,两名结婚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坐在后面,登记处主任坐在旁边的位子上,桌子上摆着各种宣传册以及印泥等物。江帆的办公桌上,摆着几盘水果、糖、烟等物。 见江帆他们进来了,三个人同时起立,纷纷说道:“江市长好。” 126 终成夫妻(二) 江帆笑了,回头跟肖爱国说:“肖大秘啊,搞这么隆重?冷不丁看见他们我还紧张了一下。” 工作人员都笑了。 肖爱国说:“我们是这么想的,市长结婚,可能是全阆诸市最简单的了,但办手续的过程不能简单,您两位先到旁边的座位先休息一下,有什么问题可以向工作人员咨询。” 江帆笑着说:“搞得我还真紧张了。” 他说着,就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端起水果和糖,来到工作人员面前,说道:“大周末的,影响你们休息了,先吃喜糖。” 丁一这时也过来,给那个主任递上了喜烟。 主任连忙接了过来,但是没敢抽,而是放在了桌上。丁一又给另外两名工作人员分别剥了一块糖,递到他们手里。她又转身给肖爱国剥了一块糖,肖爱国赶忙接住,放进嘴里。 肖爱国说:“先照相吧。” 主任赶紧支好相机,选择白墙当背景。 江帆拥着丁一站在镜头前,主任给他们摆好姿势后,来到相机后面,调着焦距,不由地说了一句,真漂亮。 他的话让其中的一名女工作人员产生了兴起,这名女工作人员赶紧站起,说道:“我看看。”凑到相机的寻像器跟前,眯着眼,不由地感叹:“真的,太漂亮了,办过这么多对结婚的,就没见过这么般配的夫妻,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 镜头前的江帆笑着说:“谢谢夸奖,我也这么认为。” 丁一笑了,轻声说道:“真不谦虚。” 旁边的肖爱国说:“不是不谦虚,是市长具备这个自信的实力。” 那名女工作人员说:“我们的主播更具备。” 江帆笑了,说道:“她比我多那么一点点。” 那名女工作人员捂着嘴笑了。 拍好照片后,主任将卡取出,递给了肖爱国,说道:“派人去打印吧,二寸,红底。” 江帆看了看表,说道:“多长时间。” 肖爱国说:“很快。”说着,就走了出去,将卡交给门外的邸凤春和高山,说道:“你们快去,记住,二寸,红底。” 两个年轻人接到命令后就跑着进了电梯。 一名男工作人员问道:“市长,你们的证件都带了吗?” 江帆赶紧说:“带了,带了。”他冲丁一说道:“往出掏证件吧,办完后,他们好回家度周末。” 丁一听了他的话,赶紧从手包里掏出自己的证件,放在工作人员面前。江帆也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各种证件,开玩笑地说:“我的,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佳人点头呢。” 工作人员都被市长的幽默逗笑了。 验证合格后,他们要在所登记的资料上签字画押。 “女士优先。”一名工作人员说道。 江帆笑了,冲着丁一说道:“女士请。” 丁一拿起碳素笔,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工作人员将一盒崭新的红印泥打开,放到丁一面前,丁一伸出纤纤食指,在红印泥上使劲摁了一下,一名女工作人员说:“重了,擦擦吧。” 丁一看着鲜红的指肚,笑了。 江帆说:“那是印泥,又不是电铃,用那么大劲干嘛?” 丁一笑着说:“没感觉到用力。” 说着,她用纸巾擦干净手指,轻轻地在印泥上按了一下,然后再将手指印在所有的写着自己名字的地方。 江帆在旁边看着,说道:“按完了你就算完了,这辈子卖给我了,别再想赎回去了。” 江帆也在有着自己名字的地方按下了红指印,按完后他擦着手指,跟工作人员说道:“得,终于把你们阆诸的美女骗到手了。” 旁边的人听了都笑了。 这时,邸凤春手里拿着装有照片的纸袋进来了,工作人员接过纸袋,取出照片,贴在结婚证上,另一名工作人员早就准备好了钢印,随着钢印落下,丁一和江帆完成了结婚登记的全过程。 交过工本费后,婚姻登记处的主任将两个红色的结婚证递到他们手里,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祝贺你们。” 江帆再次一一跟他们握手,说道:“谢谢,谢谢你们!辛苦大家了!” 工作人员将东西收拾进两个大纸袋里,就起身告辞。 肖爱国将提前准备好三份喜糖和喜烟塞给他们,他们推辞着不敢要。 江帆笑着说:“有喜同享。收下吧。” 丁一也客气地说:“是啊,收下吧,麻烦大家了。” 三人这才收下。 江帆说道:“肖秘书长,派车送他们回去吧。” 那个主任说:“不用不用,我们开车来的,市长留步。” 江帆丁一送出门外,邸凤春和高山帮助他们拎着三脚架和纸袋,跟着他们上了电梯,送他们出门。 回到办公室,江帆跟肖爱国说:“老肖,辛苦你了。来,我给你剥块糖吃。” 丁一也说:“坐下歇歇吧。” 肖爱国说:“你们太客气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哎呀,我现在怎么跟做梦一样,你们这样就结婚了?” 江帆笑了,说:“不这样还想怎样?昨天都跟你说了理由了。” 肖爱国点点头,说道:“嗯,部队宾馆那边我安排好了,我已经安排山子和小邸去小丁家去接人了,怎么也得到你们的住处看看,然后再去宾馆的饭店就餐。您自己还开您的奥迪。” 江帆高兴地说:“好,我服从你的安排。” 肖爱国缩了一下头,说道:“您愣是不听我的安排,如果听我的,怎么着领导班子成员也要热闹一下吧?” 江帆笑了,说道:“暂时不用,等过了这段,我再请大家喝喜酒。” 这时,丁一发现江帆的袖子上,有一根自己的头发,她伸出手,就把这根头发摘下,丢到了垃圾桶里。 此时,肖爱国感觉自己是多余的人了,就说:“我先去安排了,差不多您和小丁就该回家了,家里人还等着你们哪。” “好,这些糖和烟,你拿起,给大家发点。” 肖爱国说:“放这儿吧,下面橱柜里还有,机关现在几乎没有人,既然您不愿声张,就算了吧,等周一有人跟您要您自己给吧,饭店那边我也准备好了,一会再带过去。” 这些糖是江帆昨天出钱让肖爱国去买的,包括今天中午宾馆里用的。 送走肖爱国后,江帆关上门,他走到丁一跟前,将桌上两个小红本塞到她的包包里,说道:“你一并保存,丢了我可不答应。” 丁一笑着看着他,说道:“就是丢我,都不能丢它们。” 江帆笑了,走到她跟前,拉起她的手,一下就将她抱进怀里,说道:“我们结婚了。” 丁一也喃喃地说道:“是的,我们结婚……” 她的话没说完,江帆就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丁一躲闪开来,小声说道:“小心被人看到。” 江帆听了这话,抬起头,双手捧起她的脸,看着她光洁如玉的脸庞,红若樱桃的小嘴,不由涌起一股怜爱之情,他凑到她跟前,跟她脸对脸地说道:“亲爱的,我们现在是夫妻了,你以后什么都不需要怕,什么都用不着怕,听明白了吗?” 127 认亲仪式(一) 听江帆这么说,丁一就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深邃而痴迷,正在深深地凝视着自己,她点点头,知道这一天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她卖力地眨着自己的眼睛,以免幸福得流出眼泪,使劲地冲他点头,说道:“好的,好的。”说完,踮起脚尖,主动送上自己的唇。 两人热烈地吻到一起…… 良久,唇分,两个人呼吸都有点急促,她躲避着他炙热的眼神,低下头去,小脸微红…… 他看着她,喘息着粗气,说道:“真想现在……” 听了这话,她的脸更红了,连忙将身子向后移开,哪知,再次被他箍紧到怀里,就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常。 她轻轻推开他,说道:“家里的人都在等咱们哪……” 他清醒过来,说道:“嗯,好,我们马上就走。” 江帆说着,将自己的证件连同结婚证一同放进丁一的包里,还嫌不够,又坐在办公桌前,拿出两个存折,说道:“以后这些都归你保管了,我再也不操心这些了。” 丁一笑了,说道:“你还是自己收着吧,再说,我那里还有你的钱。” 江帆给她拉上包的拉锁,说道:“是咱们俩的。俗话说得好,男人是挣钱的靶子,女人是存钱的匣子,咱们分工合作。这是我的全部家底,还有一个,就是我这一百多斤了。” 丁一笑着说:“我有你这一百多斤就什么都有了,没有其它奢望了。” “哈哈。”江帆笑着说:“这一百多斤,早就交给你了。”说着,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丁一发现,江帆从早上到现在,甚至开车的时候,都是在笑,就说道:“今天下来,你会变老的。” “哈哈,是不是眼角添了不少皱纹?没关系,晚上你再给我做美容,把我脸上的皱纹抹平。” “晚上?” 江帆说道:“是啊,晚上。怎么,跟我结了婚还想回娘家住吗?我告诉你,没门!小心我去抢人。” 丁一笑了,她拎起包,就往门口走去。 “等等。”江帆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看着他。 江帆从桌上拿了一颗糖,说道:“咱俩也要吃颗喜糖。” 他一边说,就剥开糖纸,刚想塞进丁一的嘴里,却临时改变了主意,放进自己的嘴里,叼着糖,抱过丁一,将自己嘴里的糖放进她的嘴里,随后一用力,两人各自半块。 丁一含着糖,笑着说道:“牙口还好。”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不光牙口好,全身上下的功能都还好。” 听他这样说,丁一的脸有些红,说道:“怎么什么都敢说?” 江帆说:“怎么了,我说什么了?分明是你自己想多了,心理不健康了吧?” 丁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 江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拿过自己的手包,拥着丁一走了出去。 江帆和丁一坐进了奥迪车,才发现那束玫瑰花已经被高山放在了车上。丁一再次把花抱在怀里。江帆驾驶着奥迪,奔向军区大院自己的住处。 早上他开的那辆商务车已经停在楼下门前的空场上,江帆跟丁一说道:“他们来了。” 丁一说:“这么快。” 江帆说:“是啊,这两个小家伙,干什么都是快的,我非常喜欢他们,只要你说话,马上就有行动。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速度和热情。” 他们下了车,丁一手捧着花走了出来,江帆抬起胳膊,示意丁一挎着自己进去。见丁一没响应,刚要说话,就看见高山和邸凤春走了出来。 邸凤春说:“市长,都接来了,我们在楼下等,有事叫我们。”说着,两个年轻人就钻进了车里。 丁一刚想说什么,被江帆制止住了,说道:“随他们去吧,这样他们更自在。” 江帆和他们摆了一下手势,就拥着丁一走了进去。 他们出了电梯,打开走廊的门,走廊里,小虎和小外甥正在走廊里,看见他们进来了,就冲门里面喊道:“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 孩子们喊完,就举起手里的东西,“砰”“砰”两声,空中立刻喷散出许多亮晶晶的彩色纸屑,落在了他们的头上,身上。 江帆和丁一一阵惊呼,丝毫没有防备到这一手,两个小家伙在一旁乐得笑弯了腰。 江帆替丁一掸去身上的纸屑,大声说道:“这肯定是江燕的创意。” 江燕从里面出来,说道:“哥,这次你可是冤枉我了,这是陆原的创意。这些是他带来的。” 陆原说:“你们也不放鞭炮,也不惊天动地,怎么着也得整点响动啊!不然配不上这满屋子的喜字。” 屋里的人见他们回来了,都站了起来。 江帆一边给丁一摘着头发上的亮星星,一边跟陆原说:“谢谢哥啦。” 不知为什么,他这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 本来,按岁数说,江帆比陆原大,但从丁一这里,江帆还是要跟陆原叫哥的。 陆原不好意思了,说道:“这个称呼,仅限于今天,还仅限于内部,以后还叫我陆原吧,这样我听着才自在。” 江帆给丁一摘完头上的纸屑,说道:“爸爸妈妈们、哥哥嫂子、妹妹妹夫,侄子外甥们,大家都坐好,下面,让我们给大家敬茶。” 丁一听他这么说,愣住了。 陆原一听,赶紧说道:“江市长啊,这个司仪的差事交给我吧,哪有自己主持的道理,真显得咱们家没人了?来,大家分主次坐好,让新人给大家敬茶,有红包的就掏出来,没有红包的直接塞钱也行。” 他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江帆说道:“你这个纪检主任,怎么还替我们索贿了?不行,我要弹劾你,你还是一边坐着去吧,我还是自己主持吧……” 杜蕾说道:“这样吧,司仪的事让大家举手表决,同意陆原担任司仪的请举手——” 丁乃翔带头举起了手,随后,乔姨、江爸爸和江妈妈也都举起了手,江燕和妹夫也都举起了手,小虎见众人都举手了,拉起小伙伴的手,也举了起来。 杜蕾举起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清点着票数,说:“一二三四五……加上陆原同志自己投了自己一票,一共是十票通过。我宣布……” “等等。”江帆说:“别急着宣布结果,这个投票程序我懂,组织法有规定,当候选人超过一个以上的时候,要同时对候选人进行投票,杜蕾同志别糊弄我,尽管陆原同志高票通过,但不能就说他当选了,还要继续对另外一个候选投票,万一这另外一个候选人也是十票呢?所以,为了体现公平公正的原则,我建议,现在对另外一个候选人投票。同意江帆担任本次司仪的请举手——”他说完,首先自己举起了手。 妹夫的孩子听舅舅这样说,下意识地举起手,刚举到半截,就让小虎给拉了下来。 众人谁都不举手。丁乃翔笑着看着江帆,手牢牢地握在一起,就是不举。江爸爸和江妈妈也不举。 江帆颓丧地放下自己的手,看着杜蕾。 杜蕾笑着说:“江帆同志得票数一票,括弧,他自己。我宣布,本次敬茶仪式由陆原同志担任。” 陆原往前站了一步,抬起双手,故意隆重地整了整西装和领带,丁一发现,他的袖口处,居然也带着自己当年送他的袖扣。 丁一从两个男人这里,感到了无限的爱意和温暖。 127 认亲仪式(二) 陆原说道:“整装完毕,下面,我荣幸地宣布,江帆先生和丁一女士今天正式成为合法夫妻……” 江帆听他这么说,就打住了他的话,说道:“停停停,这个程序省略,刚才民政部门已经正式宣布了,比你的作用强大,进行下一项吧。” “哈哈。”大家都笑了,尽管小虎和外甥不懂这话的含义,但也仰着颏笑了。 陆原对江帆有些不满,说道:“请市长不要忘了,我可是亲友团投票选出来的,请尊重我的权力。” 江帆笑了,潇洒地举起双手,说道:“好好,我尊重,我尊重,继续。” “刚说了要尊重,又对我下命令,真是的。” “哈哈。”大家又都笑出声。 陆原咳嗽了一声,故意挺胸抬头地说道:“下面……该进行什么了?”他转头问妻子杜蕾。 还没容杜蕾答话,小虎就抢先说道:“该掏红包了。” 大家都被小虎的机敏逗笑了。 陆原笑着说:“对,宣布完合法夫妻后,就该掏红包了。各位,请注意,下面首先由新娘给各位长辈敬茶。请杜蕾做好倒茶的准备。” 江燕说道:“不行,怎么这活儿都让你们家的人干了,我们就干坐着等喝茶啊?” 陆原严肃地说道:“肃静,请婆家亲友团稍安勿躁。” 江帆和丁一见陆原像模像样的神情,都被他逗笑了。 陆原继续重复:“杜蕾同志,你负责给新人递茶。” “是,首长。”杜蕾急忙应声,早就倒好一杯茶递给了丁一。 陆原看着丁一,说道:“请新娘往这边移步。”陆原的右手伸到江家二老这边。 丁一端着茶,笑盈盈地走到两位老人身边,说道:“爸,请喝茶。” 江爸爸接过了茶,喝了一口,放在一边,手就往怀里掏去。 丁一见状,急忙摆手,说道:“爸,不……” 江爸爸笑了,掏出一个又大又鼓的红包,一看就是自己用红纸糊的红包,说道:“你们这次领证是两当一,既然以后不准备办结婚仪式了,这事也就今天办了吧。”说着,将手里沉甸甸的红包塞到丁一手里。 丁一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两眼就看着江帆。 哪知,江帆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丁一手里的红包,说道:“我替你拿着。”他说着,就将丁一手里的红包抢到手。 陆原一看,趁江帆不注意,“噌”地从江帆手里抽出红包,说道:“你不能动红包,江燕,这下有你干的活儿。”说着,将红包递给了江燕。 江燕立刻站起身,赶紧接过红包,清脆地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陆原又示意杜蕾递茶,杜蕾又将一杯茶递给丁一,丁一在陆原的示意下,走到江妈妈面前,微笑着说道:“妈,请喝茶。” 江妈妈激动地接过茶杯,低头喝了一口,看着眼前这位美丽、娇俏、可人的儿媳,眼圈就有些红,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布包,在手里展开,说道:“孩子,这是我亲手做得一对手镯,做手镯的这块料,是我十多年前应邀给云南一家矿企搞地质勘探的时候,从那里收藏来的,一直珍藏着没用,上次自从见到你以后,特别是看了你的手后,我就有了灵感,知道这块翡翠遇到了佩戴她的人了,就做了这对手镯,来,戴上。” 江帆一听,故意吃惊地说:“妈妈,你太了不起了!我只知道你是找矿专家,还真不知道你还会做手镯?” 旁边的江爸爸说:“她原来不会,是最近学的。刚才不是说了,这是第一次做。春节你们走后,你妈就翻箱倒柜,找出了这块石头,她说要亲自给未来的儿媳做一对手镯,我说你从来都没做过,而且连加工设备都没有,做什么手镯?如果想把这石头加工成手镯,还是送到玉石加工厂,毕竟人家专业。可是你妈说不行,一是不放心,怕人家偷换了她的料;二是意义不一样,她就想亲自给小丁做手镯。就为了她这个意义,我按着你妈给我开的清单,跑了好几个地方,给她买齐了所有的加工设备,什么金刚石切割机、取圆机、砂轮了,还有雕刻机。这下可好了,她天天躲在楼下的小房子里,‘吱吱呀呀’地磨石头,每天晚上,我还要负责把这些玉石碎料装在兜里带回屋,第二天再给她送到小房子里。” 江帆笑着问:“为什么还把这些料带回去?” 爸爸说:“这块料珍贵,是老坑水种,你妈怕被人偷了。” 听爸爸这么说,妈妈怪嗔地看了他一眼,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江帆说:“真的?我看看。”说着,就拿起那对手镯,对着阳光眯着眼看了起来。 妈妈自豪地说道:“我给无数人鉴定过无数块宝石,像成色这么好的翡翠,真的不多见。” 江帆笑了,跟丁一说道:“妈妈在西北,是有名的玉石鉴定专家,她要是说好,就是真的好。”他说着,就将这对镯子放到丁一手里。 丁一捧着手镯,激动地说道:“妈妈,太谢谢您了,这礼物太珍贵了!” 妈妈疼爱地看着她,说道:“孩子,不谢,我高兴为你做任何事。”江妈妈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说道:“手镯余下的这些小料,我做了这些小玩意,杜蕾,过来,这个给你。” 江妈妈说着,就将手里的一块玉坠递到了杜蕾手里,这块玉坠是一个平安扣,江妈妈说:“我没有红绳,你自己去配吧。” 杜蕾高兴地接过这个一分硬币大小的平安扣,惊喜地说道:“天,太意外了,还有我的?” 江妈妈说:“当然有你的,不光有你的,还有陆原的,小虎的,我们家的每个人都有,希望我们家的人都平平安安的。” 江妈妈说着,就将手里的平安扣递给陆原一个,递给小虎一个,最后,她起身来到乔姨和丁父面前,说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希望你们老俩在海外健康平安。” 丁乃翔和乔姨连忙站起来,接过平安扣。乔姨发现,江妈妈给她的这个平安扣,比其他人的都大,而且厚,分量也重。乔姨说道:“真是太谢谢您了,您这么大的岁数了,还亲自给大家做了这个,礼物太重了。” 江妈妈说:“两个孩子离你们老俩近,以后,还请亲家公、亲家母多操心。” 乔姨说:“以后咱们是一家人,操心也是应当的。” 这时,小虎走到江妈妈面前,说道:“奶奶,您还没给江燕姑姑他们呢?” 江燕听了小虎的话后笑着说道:“还是小虎好,知道给姑姑争竞。” 江妈妈也笑了,说道:“你江燕姑姑提前就要下了,她怕到时没有她的了,跟你们的一样。” 江燕这时从衣领处掏出玉坠,说道:“小虎,看看,姑姑的都戴上了,没有给你们配绳,怕你们不喜欢。” 江帆看着妹妹的玉坠,说道:“那个,妈妈,大家都有了,怎么就我一人没份儿呀,您是不是把儿子忘了?” 江妈妈笑了,说道:“你一个党员干部,戴它干嘛?” 江帆看了看陆原,说道:“陆原也是党员干部,并且还是纪检干部,他怎么有?” 他的话,再次把大家都逗笑了。 妈妈笑着又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包,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可以给你,也可以给小丁。” 江帆接了过来,说道:“肯定得给我,她有了一对大手镯了。” 可是,当江帆接过这个玉坠后,就立刻明白妈妈的用意了,其实,妈妈这个玉坠还是给丁一做的。 这个不再是平安扣,却是一个玉蝉。绿得是那么的晶莹剔透,水润光滑。古人认为蝉性高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蝉在最后脱壳成为蝉时,飞到高高的树上,只饮露水,可谓出污泥而不染,故而十分推崇。 江帆故意沮丧地说道:“这是蝉,肯定是女孩子戴着合适,尽管是给我的,我看您还是给自己的儿媳的。”江帆说着,就将这个绿莹莹的玉蝉递到了丁一手里。 丁一低头看着,不由得感叹:“妈妈,您真是了不起,这么好的手艺,不像是刚学会的。” 妈妈自豪地说道:“我天天跟这些东西打交道,有时,不光是对石头本身进行鉴定,还要看雕工好坏,见得多了,自己做起来自然就能心中有数。” 江帆说道:“妈妈,我注意到了,平安扣是没有雕工的,只有这个蝉,有雕工,说明您还是有些偏心的。” 江帆说得妈妈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说:“我眼睛不太好使,做太复杂的雕工的确有困难,这个蝉,我采用的是汉八刀的手法,线条简练,粗犷有力,刀刀见锋,边沿棱角锋利,这个蝉的难度重点在翅膀上,如果太繁琐,稍不注意,就像苍蝇了,这个亲家公懂。” 丁乃翔在旁边听得直点头,他赞赏着说:“您说得太对了,的确是这样,雕和画的技艺是相通的。” 陆原见江妈妈的宝贝抖落完了,就说道:“好了好了,注意了,没想到我们也跟着沾光,得到了江妈妈亲手做的玉坠,我代表我的全家感谢您。”说着,给江妈妈鞠了一躬。 江妈妈笑着,优雅地抬起手,示意陆原别客气。 陆原直起身后说道:“刚才,新娘的任务完成了,下面请新郎站移步到前面来。” 江帆很听话地往前站了一步。 陆原说:“下面,该你了,爸,妈,新姑爷要给你们上拜了,请做好准备。新郎,请给爸爸敬茶。” 杜蕾立刻端上一杯茶,递给江帆。江帆恭恭敬敬地举到丁乃翔的面前,说道:“爸,感谢您不弃,把女儿嫁给我,请您喝茶。” 丁乃翔本是个很感性的人,听江帆这样说,眼圈就红了,他看看江帆,又看看女儿,双手接过茶,说道:“谢谢你不弃,你当年写的那首诗,我研读了好多遍,从而看出你的抱负和理想,也看出你对小女的眷恋……” 旁边的丁一没想到爸爸会这么说,更没想到他看了她珍藏的那张报纸,想起曾经的岁月,她的眼圈也红了,莹泪欲滴。 陆原一见,赶忙说道:“请注意不要节外生枝,这是敬茶认亲的环节,忆往昔的事请你们私下进行。请岳父大人回礼。” 丁乃翔一听,急忙从桌上自己的皮包里掏出一个档案袋,里面鼓鼓囊囊地装着几沓现金,说道:“这是八万块钱,是我跟你妈的一点心意,就当是小女的嫁妆吧。” 江帆愣住了,他没想到丁一的父亲居然拿出这么多的钱,而且是现金。就说道:“这个,绝对不行,我都没给彩礼,您何来陪嫁?” 丁乃翔说:“那就不是嫁妆,算做给你们的安家费吧。” 江帆仍然不收,说道:“这也不行。您辛辛苦苦赚得钱,给我们这么多,绝不能要。” 丁乃翔看着陆原,陆原立刻就明白了,说道:“这个日子就是给个金山银山都得接着,没有不要的道理。” 128 是狐狸终会露出尾巴(一) 尽管陆原这样说,江帆仍然不肯要。 陆原继续说:“要,是一定要的,你们要是感觉用不着,可以私下里给我花,我不怕钱咬手。” 丁乃翔说:“是啊,这是我们全家集体商定的事情,你就不要推辞了。” 江帆看着丁一,丁一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陆原果断地伸出手,替江帆接了过来,直接塞到了妹妹丁一手里,说道:“他不要,还不给他了,你拿着。” 丁一笑着接了过来,说道:“谢谢爸爸。” 丁乃翔冲着女儿笑了笑。 陆原说:“敬茶仪式继续进行,妹夫,向前,这是妈妈,请给妈妈敬茶。” 杜蕾又将一杯茶水递到江帆的手里,江帆接了过来,双手端茶,恭恭敬敬地冲乔姨鞠了一躬,说道“妈妈,请您喝茶。” 乔姨连忙接了过来,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然后放在前面的茶几上。 陆原看着妈妈若无其事的样子,就伸出两根指头,做了一个点钱的姿势,说道:“妈妈,您的那个……那个红包呢?” 乔姨尴尬地指指丁一手里的档案袋,说道:“都在这里了。” 丁乃翔赶忙解释道:“是的,我刚才就说了,这是你妈我们俩的意思,都包括了。” 陆原说:“哦,明白了。妹夫,记住,都在这里了,别再跟妈要了。” “哈哈。”江帆大笑。 乔姨却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陆原装作没看见。 认亲仪式完成后,陆原看了看表,说道:“下面,本司仪宣布认亲仪式结束,进行下一项内容,吃饭。” “哦——”两个小家伙一听要开饭了,就欢呼跳跃了起来。 陆原说:“我们大家先走一步,给一对新人留下收藏金银细软的时间。” 江帆说:“等等,我有一件东西还没当面送出呢。” 陆原说:“你有什么?” 江帆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锦盒,说道:“对戒。” 他说着,就打开,这是一对非常典雅高贵的铂金镶钻对戒,他将其中一个小的戴在丁一的无名指上,然后示意丁一给自己戴上。 丁一小声说道:“什么时候买的,我都不知道。” 江帆说:“哪能都让你知道,本来这个仪式应该是在音乐中进行的,咱们就简而化之吧,在全体家人的面前进行,更好。” 小虎一听,急忙说道:“有音乐、有音乐,妈妈早就找好了。”说着,就跑到音响旁,按下一个按钮,立刻,婚礼进行曲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小虎啊,你这音乐一起,怎么江叔叔找不到感觉了呢?” 众人一听也都跟着笑了。 丁一低着头,微笑着拿起那枚大点的戒指,捏住了江帆的无名指,颤抖着给他套上,一旁的两个小家伙就拍起了巴掌。 江燕的儿子伏在小虎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小虎立刻大声说道:“下面,请新郎吻新娘。” 一旁的陆原一听,就冷着脸说道:“你怎么连我的生意都抢啊,这是你干的活儿吗?” 小虎说:“你刚才都说了,本次司仪的任务完成了,所以司仪由我当了。” 江帆笑了,弯腰跟小虎说了一句什么,小虎立刻大声说道:“接吻仪式可以不进行了,马上去吃饭。” “哈哈。” 杜蕾笑着说道:“肯定是被姑父收买了。” 大家又都笑了,江妈妈跟乔姨说:“您这孙子又聪明伶俐,又懂事。” 乔姨说:“您的外孙也很聪明。” 江妈妈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丁一和江帆。 江帆明白妈妈眼里的目光,笑着冲妈妈做了个鬼脸。 丁一看在了眼里,脸就微微地红了。 陆原招呼两对老人往外走,他们则跟在老人们的身后,说笑着往外走。两个孩子早就钻到了人群前面去了。 江帆看着丁一,说道:“收拾一下咱们也走吧。” 丁一看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说道:“这些放哪儿?” 江帆说,“书房的抽屉里有保险柜的钥匙,暂且放保险柜里吧,以后咱们再归还给他们,不能要他们的钱。” 丁一说道:“都归还吗?” 江帆说:“是的。” 丁一看着自己的手镯和玉蝉,说道:“钱可以给他们,妈妈给我的东西就不要还回去了吧?” 江帆笑了,说道:“这个不归还,这个意义不同,你就好好保存吧。对了,连床头柜里的那块玛瑙石,你一并收起来吧。” 丁一知道那块玛瑙石有着跟自己名字一样的纹理,也知道江帆还时不时地拿出来把玩,她就说:“那个以后再说吧,先把这些收起来吧。” 他们将钱和妈妈给的玉器,放进了保险柜,丁一留下一只玉镯,说道:“江帆,我非常喜欢妈妈给的这些礼物,手镯和玉蝉,真的喜欢。” 江帆说:“那就戴上一只吧,别两只都戴上,不好看。” 丁一拿出一只,便戴在了腕上,怎么看怎么喜欢。 江帆说道:“妈妈说得对,这翡翠玉镯,你戴上真的是太漂亮了,你这肤色,这白嫩的手腕,配上这么漂亮的翠绿,简直就是浑然天成,相映成辉,这手镯,因你这手腕才漂亮,你这手腕,也因这手镯才更加美丽。” 丁一看着他,笑着说:“我记得你只吃了半块糖啊!” “哈哈。”江帆大笑,说:“我的嘴现在不吃糖都甜。” 他们将东西放好,锁上保险柜后,便一同走了出来。 等江帆开着车,来到部队宾馆的饭店时,秘书邸凤春和司机高山早就等在大厅的门口处,江帆刚把车停在门口,高山就跑过来,接过车,开离了饭店门口。 邸凤春也赶紧迎上来,跟江帆说道:“市长,佘书记他们来了。” 江帆一愣,说道:“干嘛来了?” 邸凤春说:“来喝您的喜酒。” 江帆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邸凤春笑了,没有回答。事实上,江帆也没打算听他的回答,他要怎么知道都有可能。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和丁一来到他们提前预定的小餐厅,进来后,看见的不只是佘文秀,全体班子成员都到齐了,而且没有一个缺席的。 佘文秀、殷家实、鲍志刚等人,正在和四位老人站着聊天。 江帆进来后跟他们一一握手。 佘文秀第一个跟江帆握手,说道:“江市长啊,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你哪能一个人偷偷地乐啊?” 殷家实握着江帆的手也说:“就是,就是,太不像话了。要不是佘书记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祝贺,祝贺你们二位!” 鲍志刚握着江帆的手也说道:“市长,您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要不是佘书记给我打电话,我也不知道。市长,要说他们别人谁不知道都有情可原,我就在您的旁边,咱们一壁之隔,昨天下午我是最后一个从您办公室走的,您那时都没告诉我啊。” 江帆不知道怎么走漏的消息,跟众人握完手后说道:“实在对不住各位了,眼下各项工作刚铺开,太忙了,所以没好意思惊动大家,见谅,见谅。” 好几个人都说是佘书记亲自打的电话,看来佘文秀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佘文秀说道:“要不是肖秘书长,我今天还不知道呢,恐怕真得周一上班你给我送喜糖我才能知道啊。” 128 是狐狸终会露出尾巴(二) 肖爱国笑了,说道:“您看您,一下就把我暴露了。” 江帆看着肖爱国,说道:“我明白了。” 肖爱国说:“您是不是以为我走漏了消息,我跟您说,还真不是我主动要走漏消息,实在是事出有因。” 佘文秀笑了,说道:“你也用不着审老肖了,是我让秘书打电话给老肖,想用政府那辆商务车,老肖说这辆车明天有安排,但他怕给你走漏消息,没敢跟秘书说明白,就直接跑我办公室来,跟我说明了情况,你想,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给你瞒得住吗?他问我别的车行不行,还求我让我保密,说市长下了死命令,不许走漏风声。” 江帆用手指着肖爱国,“哈哈”大笑着,什么都没说。 佘文秀说:“我一想,这么严肃的人生大事,哪能让你悄悄地蒙混过关?所以,我昨天晚上挨个给这些在家的常委们打电话,跟他们说,市长明天大喜,无论如何都得去讨杯喜酒喝。” 江帆再次举起双手,冲着佘文秀一个劲地做作揖状。 佘文秀两只晶亮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丁一,然后跟江帆说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啊!江市长,鲍市长说得对,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啊!” 江帆听了这话,不由地看了殷家实一眼,殷家实正若无其事地看着佘文秀,附和着佘文秀说道:“是啊,是啊,佘书记啊,小丁当年参加主持人大奖赛,那可是我亲自拍板定下的人选,没想到被有些人捡了便宜。” 佘文秀晶亮的双目就射向了殷家实,说道:“老殷啊,你这话可是有毛病,如果我不给你指出来,当着这么多的长辈和晚辈,恐怕不合适。什么叫江市长捡个便宜,你的意思是在说小丁是个便宜?” 丁乃翔听后首先是一阵“哈哈”大笑。 殷家实故意很委屈地说道:“佘书记啊,我哪是那个意思啊?您可真会揪我的小辫子。” 看到殷家实的窘样,佘文秀这才“哈哈”大笑着说:“你这样说她我不爱听,小丁是丁教授的独女,书香门第,不但是电视台有名的才女,也是我们阆诸市有名的才女,你是她是便宜,我当然反对了。” 丁一不好意思笑了,她想起她没答应将自己抄写的《三国演义》给佘文秀,就多少有了愧疚心理。 “哈哈。”江帆又是一阵大笑。 这个小餐厅,正好摆下了两张大圆桌,看来,佘文秀他们来了有一会了,因为这个屋子原来只有一张桌子,肯定是临时变成了两张。 肖爱国走了过来,说道:“是否开始?” 江帆说道:“开始。” 大家坐好后,江帆挺直身背,说道:“各位领导……” 他的话还没说完,佘文秀就拦了下来,说道:“你今天没有发言权,我们又不是你请来的,我们是自己来的,大家说对不对?” “对。” 其他人应和着佘文秀喊道。 佘文秀说:“你今天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喝好酒,一个是当好新郎,别的事你没有发言权了。” 江帆不由得大笑,他赶紧又冲他抱拳示意。 佘文秀说:“老肖,这两桌酒席你记着,不让江市长掏腰包,我们这些在座的人掏腰包,如果在座的各位掏不起的话,就从工资里扣。” “哈哈。”江帆又笑了,他没想到佘文秀平时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态,鲜有生动活泼的时候,今天居然表现得还是个幽默天才。 佘文秀又说:“江市长,这样吧,你悄悄结婚的事,我们也就不追究了,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先说这个酒怎么喝吧?” 江帆一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家人的这一桌,说道:“大家让我怎么喝我就怎么喝?” 佘文秀笑了,说道:“你们大家发现了没有,我一问他怎么喝酒,他居然不看旁边警察的反应,他居然看向了亲友团,谁能解释一下其中的奥秘。” 殷家实说:“我试着解读一下,刚才江市长的眼神我也发现了,佘书记观察得太细腻了……” “你是表扬佘书记还是在表扬自己?”这时宣传部部长蔡枫说道。 “哈哈。”蔡枫用话刺激了一下殷家实,殷家实笑着说:“我还不是借了佘书记的光吗,如果不是佘书记放现江市长的眼神,我就是发现了也不敢说啊。” 蔡枫和殷家实有过一段同窗过程,后来殷家实转入了政治系,殷家实转系后不久,丁乃翔便给蔡枫所在的中文系讲授中国近代文学,蔡枫跟丁乃翔是真正的师生关系。所以,刚才来到小餐厅时,蔡枫负责给佘文秀及大家介绍了丁乃翔全家,陆原又负责给大家介绍了江帆父母及妹妹一家人。几位常委领导便纷纷向他们双方家庭成员表示祝贺。 蔡枫这时说:“请家实书记继续解读江市长的眼神。” 殷家实笑了,说道:“我是一己之见,如果解读的不对,请佘书记和江市长批评指正。我是这样想的,江市长之所以不看旁边自己美丽漂亮的新娘,是因为他知道她不担心他,因为新娘通过长期的接触和交往,已经深深地知道他的酒量了,所以他知道新娘不担心,也知道新娘不会阻止他喝酒,他真正担心的是那边的亲友团的成员,那里有年迈的父母,还有一个省委的纪检干部在场,他看他们,实际是怕他们担心。” 殷家实的话里的特别指出了丁一和江帆是“通过长期交往”的,这个长期,就是再糊涂的人都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肯定是开始于江帆支边之前。 “哈哈。”江帆看了丁一一眼,随后仰头大笑。 殷家实的话挑不出什么毛病,丁一听着心里却很别扭,长期以来,尽管她和江帆很少触及到小字报的问题,但她一直都没有忘记有这么一个对他们的过去感兴趣的人。她非常明白,这个人是针对江帆来的,那么就有可能是江帆威胁到的人,她想过蔡枫,想过殷家实,甚至想过佘文秀,还有鲍志刚,尽管是心里想,她从没跟江帆说过,因为她知道江帆不想让她回忆这件事,这件事毕竟是对他们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和伤害。 刚才殷家实说的那句“通过长期的接触和交往”这句话,让丁一心就是一动,他特别强调说“长期”和“接触”两个词,使她瞬间就明白了小字报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人!也只有他,才有资格嫉妒江帆! 想到这里,她的身体下意识地震颤了一下,不知是心电感应,还是江帆感觉到了她身体的颤动,江帆伸出手臂,揽过她,将丁一推到他面前,说道:“来,尽管大家都认识她,但我还想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妻子,丁一。” 丁一看着殷家实,然后冲着大家点点头,说道:“欢迎大家,谢谢!”说完,优雅地向他们微微鞠了一躬。 江帆对丁一说:“这些领导们想必不用我介绍了吧,天天在你们的镜头里露面,你一天不定几次念叨他们的名字呢,当然,还包括我江帆的名字。” “哈哈。”两旁的人都笑了。 尽管丁一今天没有着红挂绿,没有化妆,只是唇上抹了点唇彩,但却有着异乎寻常的清新和娇媚,跟那些浓妆的新娘相比,有着一种真实、自然、脱俗的美丽。 殷家实说道:“江市长,你说你婚礼也太简单了,想取取乐都不好意思。” 佘文秀说:“你一个大伯子,想取什么乐?” 殷家实说:“比如,讲讲他们的恋爱经过什么的?” 佘文秀说:“这个环节可以没有,再说了,人家的恋爱经过你听着就那么过瘾?要不就让弟妹给你讲讲,看你好不好意思听?” 殷家实看着佘文秀,故作委屈地说道:“我这不是想烘托一下气氛嘛?” 佘文秀不客气地说道:“你呀,别画蛇添足了,想听经过,自己单独请他们俩,让他们讲给你听,满足你的好奇心。又不是年轻人,都这把年纪了,还想听人家的恋爱经过,好奇心太强了吧?真是不可思议。” 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丁一发现,佘文秀说这话的时候,不像是在调侃,殷家实的脸色就有些尴尬。 “哈哈。”江帆笑过后,说道:“我们的恋爱经过很老套的,说出来你们不见得喜欢听。” 佘文秀指着殷家实说:“他喜欢,改天给他讲!” 殷家实的脸有些灰,说道:“我这不是凑凑趣烘托一下气氛嘛……” 这时,肖爱国走到江帆面前,再次小声说道:“可以开始了嘛?” 江帆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殷家实的话,大声说道:“这个你得问佘书记了,他已经罢免我了,我今天只有两个作用,一是喝酒,二是当好新郎,他没说让我管该不该开始的事。” “哈哈。” 江帆的话把大家都笑了,佘文秀也笑了,冲着肖爱国挥了一下手,说道:“老肖,开席!” 第一杯酒,佘文秀提议,祝贺一对新人喜结良缘,尽管仪式简单了点,但热闹不能少。第二杯酒,祝贺新人双方老人,健康长寿,第三杯酒,希望尽早喝到他们孩子的满月酒。 三杯酒下肚,佘文秀便起身来到了家属席敬酒,满是赞赏新人的话。 殷家实和蔡枫也来敬酒,他们首先单敬了老师一杯,然后又敬了大家一杯。场面和热闹,大家都说着祝贺、祝福的话。 不知为什么,丁一自从判断殷家实就是小字报的始作俑者的时候,她的心里始终都愉快不起来了,尽管表面强装笑脸,心里就跟堵上东西一样难受。 好在江帆一刻也没忘记他这位美丽的新娘,不是拉着她敬酒,就是跟她说话。 江帆领着丁一挨个敬酒,先给双方家人敬了酒,随后给市领导们来敬酒。江帆被大家哄得喝了不少酒,殷家实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不再像开始那么兴奋了,而且也很少说话了。江帆来到他跟前,说:“殷书记啊,怎么话不多了?” 殷家实说:“我不说话了,一说话就挨批评,还是省着说吧。” 佘文秀笑了,说道:“不是我批评你,你说你那么大岁数,还想听人家年轻人的恋爱经过,这事想想都……都怪异。”他夹了一口菜,故意摇摇头,往下就不说了。 殷家实听了,说道:“他还年轻?” 佘文秀看着他,说道:“你的意思是他比你老?” “哈哈。” 众人又都大笑了。 殷家实一听,端起酒杯,说道:“得,我自罚一杯,江市长,小丁,我敬你们,愿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不知为什么,当他说到“早得贵子”的时候,丁一下意识地拉住了江帆的手,江帆紧紧地攥了她一下,随即松开,脸上有了不易察觉的冷笑,他高高地举起杯,说道:“谢谢殷书记的祝福。”说完,跟他碰杯,江帆就干了。 129 有人欢笑有人忧(一) 尽管佘文秀说让江帆喝酒,其实大家谁都没有跟江帆起哄,一是旁边有双方的老人们,二是江帆今天情况特殊,再有,在市领导中,大部分人都比江帆的岁数大,所以,谁都不好往深处闹。 丁一有了一些倦意,他趁江帆跟佘文秀说话的空儿,坐在了哥哥的空位上,哥哥在那桌上正在挨个敬领导们的酒。 旁边的江燕和杜蕾赶紧给她夹菜,让她吃点,她刚要吃,就看见殷家实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她赶忙起身,殷家实说:“小丁,再次祝贺,祝贺。” 旁边的杜蕾赶紧递给丁一一杯水,丁一端起杯,说道:“谢谢殷书记关心。” 正在这时,陆原敬酒回来了,殷家实又将酒杯举向了陆原,说道:“真是一对了不起的兄妹,来,我敬你们兄妹俩。” 丁一说:“我们敬您。” 陆原也说:“我们兄妹敬您。” 三只杯子碰了一起,殷家实和陆原干了。殷家实看着陆原说道:“你现在在省纪委工作?” 陆原说道:“是的。” “几室?” 陆原想了想说:“我目前在信访室,刚刚调任。” “哦,好,好,以后有事还得找老弟帮忙啊。” 陆原说:“千万别,千万别,我可不希望您找我,我那个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 “哈哈。”殷家实大笑。 陆原也笑了,但是丁一没有笑。 听见他们的笑声,江帆离开佘文秀,走了过来,站在丁一旁边,说道:“殷书记又讲了什么笑话?” 殷家实说:“看你,看你,我刚跟小丁和他哥哥说句话,你就不放心跟过来了,好,我走,我走。” 佘文秀就嘲笑他说:“江市长拿你当大灰狼了。” “哈哈。”大家又都开怀大笑。 也许,大家都有这样的疑问,为什么今天佘文秀单单跟殷家实过不去。其实,佘文秀从郎法迁那里,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丁一跟江帆的关系,小字报的事,尽管没有形成气候,但佘文秀也是知道的,一直以来,殷家实都在利用聂文东和佘文秀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佘文秀也是有苦难言,谁让聂文东就愿意上他的当呢?江帆来阆诸的时候,佘文秀是不了解江帆底细的,随着对江帆了解的深入,他不但知道了江帆跟樊文良的关系,还知道了江帆跟袁其仆关系。袁其仆,党校副校长,外派后,不会在边疆呆多长时间的,早晚是要回内地的,党校出去的人,几年后回来,马上就会跃上一个台阶的。所以,江帆的背景不可小视。 官至正厅,且是一个地区的一把手,他们背后都有着强大的伯乐背景,佘文秀也不例外。只是,他的伯乐,随着省委书记的更换,加上前省委书记的儿子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出事,前省委书记也受到了审查,尽管和他没有直接的责任,但却脱不了干系,早就告老还乡了。所以,佘文秀目前来说,是没有什么背景的。但是他凭借多年官场的手腕,还是让不知好歹的聂文东栽了跟头。如果他不栽跟头,那么他佘文秀就会栽跟头,这就是所谓的官场如战场,你不出手,就有可能被出手,那样下场会很惨。 在江帆转正之际,佘文秀早就发现了殷家实的不轨,但殷家实具体做了什么,他不是完全清楚,所以,在樊文良“路过”阆诸的那次,单独教练了佘文秀和殷家实,樊文良跟殷家实讲了什么佘文秀是不清楚的,但是他清楚樊文良跟自己讲了什么,记得樊文良很严肃地摆出了目前阆诸存在的问题,尤其是针对佘文秀的举报信,尽管有大部分属于不实举报,甚至是诽谤内容,但足以说明,阆诸的班子是有问题的,是不稳定的,省委采取的是克制的态度。希望作为班长的佘文秀,努力检查自身问题,查摆不足,带好这支队伍,保持阆诸政治局面的稳定,确保组织意图能顺利体现。 组织部长通篇都没提一次江帆,但佘文秀知道,无论是樊文良代表的是省委组织部,还是他个人,他这样做都挑不出任何毛病的。 在日后跟江帆的合作中,江帆也体现出他性格中儒雅的一面,懂规矩,讲程序,是他这么多年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但他也渐渐发现江帆儒雅背后的坚定和执着,比如这次大规模的拆违行动,佘文秀其实是替他捏了一把汗的,聂文东那么强势,这项工作都因为各方盘根错节的关系掣肘,最后不了了之了,江帆刚来半年不到,能进行到底吗? 尽管佘文秀担心,但作为市委书记的他,该提醒的他提醒了,该支持的,他支持了,他只希望江帆好运,千万别有什么闪失,某种程度上,他佘文秀是绑在江帆身上的,如果江帆搞砸,那佘文秀也就砸了。所以,佘文秀和江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酒宴上,殷家实想故意别扭江帆,都被佘文秀拆穿了,所以殷家实也弄得很无趣。 中午的酒宴结束后,市领导们很快就坐上各自的车走了。 江帆父母和妹妹一家人没有歇息,吃完饭后就回北京了,丁一再三挽留,江妈妈他们还是走了,江妈妈说不打扰他们了,让他们好好休息。 最后,才是丁家的人上了车。小虎看着姑姑跟江帆站在一起,他抬头问爷爷:“姑姑就不跟咱们回去了吧?” 爷爷看着江帆和女儿,说:“是啊,姑姑不回。” 杜蕾看了陆原一眼,问小虎:“你是不是想姑姑?” 小虎说:“想,但是姑姑还可以回家的。” 陆原说:“我儿子就是聪明,姑姑随时都能回来。” 送走丁家人后,江帆和丁一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到了他们的家。屋里,高山和邸凤春早就收拾得整洁干净,望着屋子里的鲜花和喜字,丁一转了一圈后说道:“我这就结婚了?” 江帆脱下西装,说道:“那是当然了,你难道不甘心?” “呵呵,是有点不甘心啊。” 江帆一把拉她入怀,说道:“不甘心也晚了……”说着,就吻上了她。 边吻边把她拥进了卧室,两人相拥着倒在了满床的绚烂中…… 彭长宜轻松上学去了,江帆和丁一也结束了爱情长跑,情有所归。唯有一个人,感到了空前的失落和落落寡欢,这个人就是舒晴。 周六下午,由于她参加不了常委会,曾经给彭长宜打过电话,说明了原因。第二天下午,她又给彭长宜打过,但是被挂断了。她想他可能正在安排工作,后来自己一忙也就没再给他打。 这两日,她的确很紧张,首先拜见了自己的老师,老师的爱人是省剧团的著名花旦演员,也是戏剧界的老前辈,在老师爱人的带领下,下午又去见了文化厅的一位闵姓副厅长,这个副厅长是省文化厅的常务副厅长,掌管着省文化厅的财政大权,也是地方戏曲协会的会长,早年曾经跟随老师的爱人学唱戏,后来从政了。没想到的是,刚一跟闵副厅长见面,闵副厅长就把舒晴认了出来,说道:“你不是政策研究室的舒教授吗,我听你讲过课,也读过你写的文章,你又不是不认识我,干嘛还劳烦老前辈领你来?” 舒晴感觉这个人心直口快,就说道:“我认识你,但是不认识你家啊。”其实舒晴真的不记得他是谁了。 闵副厅长说:“你的情况老前辈跟我说过,北河调的确是稀有的地方戏种,但是你知道,我们省这样的地方戏种不光一个北河调,有好几个,都是在国家保护范围之内。不错,今年的确有扶持地方戏种的文件精神,不过北河调充其量是一个小戏种,而且当地也好多年不搞活动了,年轻人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乡还有这么一个戏种,更少有人去学了,所以,在文化厅重点扶持对象中,今年还真没有北河调。” 129 有人欢笑有人忧(二) 舒晴急了,说了好多这个剧种的长远意义和实际意义,直说得口干舌燥,将提前恶补的那点有关北河调的前世今生都说了出来。 闵副厅长手托着腮,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说,听着听着就若有所思了,等舒晴告一段落的时候,他当着曾经的戏曲老师说道:“不愧是搞理论研究的,你刚才说得话就是一篇地方戏曲的学术论文。” 舒晴听他这么说就愣住了,她不知道他怎么把她说的话当做了学术论文。 还是老戏曲家见多识广,立刻就悟出了什么,说道:“你是不是为那篇论文……” 老师的爱人没说完,就被闵副厅长制止住了,闵副厅长说:“这样,小舒,钱的事先不说,你先帮我完成一个任务,写一篇咱们省地方戏剧保护与发展的论文,等你把论文写出来,咱们再说你的事怎么样?” 舒晴不解地看着他,说道:“您什么意思,我是搞政策研究的,哪懂戏曲啊?” 闵副厅长放下托腮的手,往椅背上靠了靠,说道:“尽管你是搞政策理论研究的,但我相信什么样的论文你都能对付,谁不知道你的水平?” 舒晴面露难色,说道:“真的不懂,我写不了,再说了,我现在在亢州挂职锻炼呢?” 闵副厅长站了起了,倒背着手在屋里踱着脚步,他站在前辈面前,说道:“前辈,没办法,这点小事她都不帮忙,戏台的事……”说着,双手一摊,遗憾地说:“恕晚辈无能为力了。” 舒晴其实早就知道他的用心,但因为他不明确条件,所以就没有答应他,这会听他这么说,就赶紧说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写了这篇论文,戏台资金的事就能落实?” 闵副厅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老师,说道:“你可以不写,尽管我没有什么文化墨水,但在省内找个枪手还是不成问题的,兴许两瓶酒就能搞定。” 舒晴笑了,说道:“两瓶酒能搞定,这样有可能,但是他未必能在国家戏曲杂志给你发表,据我所知,如果能在国家级刊物或者杂志上发表,是计入个人全年实绩考评中的,那么无论是职称评定还是破格提拔都有好处。” 闵副厅长笑了,说道:“你能发表吗?” 旁边老师的爱人说道:“她19岁就在《求是》杂志发表文章了,现在是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只要小舒同意给你写,那肯定就能发表。” 舒晴说:“我不但能给你发表,还能让目前当红的戏曲界泰斗级的人物给你推荐,怎么样?” 闵副厅长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说道:“真的?” “真的。” “你如果真的能让泰斗级的人物给我推荐,那么北河戏台的事,你就朝我说。” 舒晴说:“论文的事好进行,我晚上回去就先研究资料,一两天就能给你写出来,然后我就去北京联系发表的事。只要我答应你,就一定会把事给你办漂亮了,保证让你露脸,而且风风光光,只是修建戏台资金的事比较紧迫,目前这一项内容算我挂职期间一个很重要的考核内容,我能否圆满完成挂职期间的所有工作,直接决定地方组织部对我的鉴定结果。” “哈哈哈。”闵副厅长仰头大笑,说道“小意思,小意思,你需要多少钱?” 舒晴咬了咬牙,狠着劲,伸出五根手指,说道:“五十万。” “哈哈。”闵副厅长笑了,说道:“年纪不大,胃口不小,去年给阆诸一个县建戏台,人家才花了二十万不到,当然他们那个是简易的,但你一张口就敢要五十万,是不是富余下来的钱想干别的?” 舒晴说:“亢州跟阆诸不一样,亢州人工费很贵的,而且是照着清初时期的老戏台修建的,里面有许多古建的技术活儿,要专业古建队伍,费用自然就上去了,我跟您说五十万根本就不够的,当地政府肯定是要补贴的。” 旁边的老前辈也说:“现在建筑只要一涉及到古建,造价肯定就上去了。” 闵副厅长说:“五十万不行,太多,别说我一人说了不算,就是算也给不了你五十万。” 舒晴说:“戏台建好后,我们可以戏曲协会的名义,组织一个全省地方戏曲调演怎么样,这笔钱我们出。” “你可真会讨价还价啊,那也不行,这样,我给你三十五万,怎么样?” “不行,缺口太大了,跟没给有什么区别?”舒晴不满地说道。 闵副厅长想了想,说道:“要不再给你加五万?” 旁边老戏曲前辈说道:“加五万跟加十万有什么区别,这点钱在上边不算什么,但是到了基层就是大数目了。” 闵副厅长狠狠心,说道:“看在论文的份上,我答应你,五十万,但是我答应不算数,周一要上报厅领导,还要全体班子成员通过才行。另外,你要在周一前给我一份详细的情况报告和申请资金支持的报告。” 就这样,舒晴在省里马不停蹄,连夜写了两个报告,第二天又请老师及爱人吃了一顿饭算做答谢,同时,又去省图书馆查阅了大量的全省地方戏曲资料,为闵副厅长的这篇论文做准备。 等舒晴完成了一篇几万字的论文,拿到了省文化厅北河戏台专项资金申请的批文,已经过去了一周多的时间了。等她回到亢州的时候,心里顿时感到空落落的。那个之前用激将法,让她回省筹钱的人已经走了一周多的时间了。 这里没了彭长宜,就跟一座毫无生气的宫殿一样。 她手里拿着省文化厅的批文,这个批文,等同于一张五十万元的支票,她来到了彭长宜办公室的门前,宋知厚早就看见了她,迎了出去。 “舒书记,您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宋知厚看了看她手中的文件,说道:“彭书记学习去了。” 舒晴的心里很不好受,说道:“我知道,你把他房间打开,我去他书架上找本书。” 宋知厚转身就拿起书记房门的钥匙,给舒晴打开门后,他没有跟舒晴进去。 不知为什么,刚走进彭长宜的办公室,姑娘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她转身反锁好房门,走到彭长宜的大办公桌前,将带回来的批文放在桌上,抚平,对着他的座位,在心里说道:你激将我的事情,我做到了,这是我平生做得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给人做枪手,但很值!就像你说的那样,只要是为了百姓,卖多大的脸也值。五十万,是我迄今为止,接触到的最大数目的钱款,本想听到你的赞美,哪知,我回来了,你却走了…… 想她几天前去省城,就是抱着不破楼兰誓不还的决心,平生第一次单独执行那么重的任务,可以说,她之所以敢回省里去文化厅要钱,完全是因为他的原因,因为他的激将,因为他的坐镇,因为他的支招,他把这个过程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给她分析遍了,所以她是有充分思想准备的前提下才去的省里,她对自己多少还是有点信心的,她可能达不到预期的目的,但总会有收获的。只要有收获,他就会给她喝彩,没有收获,他也会给她喝彩,因为,她努力了,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大获全胜! 大获全胜的她带着钱回来了,只是,给她喝彩的那个人却走了,而且是一年…… 想到这里,姑娘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坐在每次来都会坐在的地方,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空荡荡的皮转椅,有些出神。不知从何时起,这个男人走进了她的心里,一个时期以来,尽管她有些抗拒自己的这种心理,但抗拒归抗拒,事实就是如此,她发现她已经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了,她的确爱上他了,爱上了他身上的邪气,正气,诙谐幽默,睿智热忱……爱上了他的所有。 尽管孟客跟她说过他跟一些女人的故事,这些女人中,有省报的记者,有他准备结婚的对象,当然,外界还有另外一些传言,那就是在他的心里,一直默默地爱着一个人,这个人是无人能取代的,他之所以这么多年都不结婚,其实就是在等这个人。 人们往往说,得不到的是最珍贵最值得怀念的,但舒晴不这样认为,她认为,那是得到的不够好,或者是不够投入,试想,现实中如果有一个足够好、足够让他倾慕、让他触手可及的女子,他还会放着实实在在的人不爱,而去迷恋内心的那个不可能的她吗?况且,那个她早已有所属。 她对自己是有信心的,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姑娘感觉到,尽管他没有任何的表示,但是他不排斥她,不讨厌她,甚至,还很乐于和自己探讨某些问题,最让她感到有信心的是,他买的那块文化石,本来想当做礼物送给他的两位好朋友,当然,其中一位是他内心一直驻扎着的人,当时她就认为送这个不合适,给他说了理由后,尽管当时他没有立刻表示采纳她的建议,但是第二天,他把这块石头送给了老顾,说明他对自己的建议是认可的,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当面跟她表达而已。 她相信他会对自己注意的,这次,她就做到了,她没有让他失望,但是,她却无法当面听到他的赞扬声,或者是变相的赞扬,或者是更进一步的鼓励,或者他还很有可能说:呵呵,这点小事对于你们省委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啦! 但眼下她能做的只是把批文放在他座位的正前方,而他,却看不见。 130 渐生情愫(一) 不知为什么,此刻的舒晴很伤感,尽管她知道中青班的分量,但却有着跟彭长宜一样的心思,认为他是受到了排挤,是为了给别人腾位子才被派去党校学习的,她为他感到委屈,为他在心里抱着不平,这似乎和她的思想境界以及思想水平不相符,但没办法,她已经完全融入到彭长宜的圈子里了,已经跳不出这个圈子来认识问题了,她已经完全陷进去了,患上了单相思症。 这时,门被推开了,吕华进来了。 舒晴吓了一大跳,急忙抹去眼角的泪水,叫了一声:“吕秘书长。” 吕华看出了舒晴的异样和她红红的眼睛,就说道:“我听小宋说你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 舒晴理了理头发,极力让自己恢复了平静,说道:“刚刚,回来后,鬼使神差般就过来汇报了,走到门口,才意识到人去房空了……” 说到这里,姑娘的眼圈又红了。 吕华似乎读懂了姑娘的泪水,他没敢继续注视她,而是说道:“呵呵,不用难过,他学习是好事。” “可是,可是我总感觉是对他有些不公……” 吕华笑了,说道:“这话可不像你舒教授的水平啊?” 舒晴低下头,小声说道:“舒教授本来就没什么水平,都是被你们抬举出来的……” “哈哈。”吕华笑了,说道:“你这话,恐怕没有一个人相信。” “那我再去骗别人呗。” “哈哈。盗版,一听就是盗版。”吕华笑着说道。 舒晴也含着眼泪笑了。 吕华这时发现桌上的那个批文的复印件,看完后,不由得惊呼出声:“天哪,你太了不起了!居然做到了,这就是成功,最大的成功!彭书记知道了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舒晴难过地说道:“就是有人还不知道。” “你没告诉他?”吕华问道。 “他白天电话关机,晚上也关机,开常委会那天下午,我给他打电话着,被他挂掉了。”说到这里,她有些闷闷不乐。 “哦?嗨——我想起来了,那不是他挂断的,是她女儿挂的。那天,全体班子成员给他践行,大家都喝多了,就他是自己走着出去的,大部分人都是被司机秘书搀着上的车。我们把他送回住处后,他醉了,回去后就睡了。她女儿陪着他,有电话来,她就挂,有电话来,她就挂。那天好多人的电话都被娜娜挂了。” 舒晴抬起眼,看着吕华说:“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他有事呢。” 吕华说:“肯定他没有时间给你回,周五快下班了才来通知,也就是说,只有周六一天安排工作,上午还开了半天会,中午喝了酒,自己的事只有放在晚上去安排了,他肯定是没想起来给你回。” “嗯。”舒晴点点头。 党校有严格的纪律,上课手机一律关机,晚上有时还有听课的任务,再有,他人不在单位,工作完全交给了朱国庆,关机也是正常的。这样想着,舒晴慢慢恢复了平静,说道:“彭书记不在,这个是不是要跟朱市长汇报?” “是啊,必须汇报,不然省里拨下钱,财政敢给挪用了。”吕华说道。 舒晴点点头,她懒得看朱国庆春风得意的样子,就说:“那你拿去跟他说吧,反正我负责把钱要回来了。” 舒晴说着,就站起身想走。 吕华笑了,没想到这个姑娘平时文绉绉的,骨子里却还有着很倔强的性格,就说:“还是你去说好,即便你不去说,也要由卢书记去说,我的分量轻些。” 舒晴笑了,回头说道:“我不管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说着,跟吕华挥了一下手,走出彭长宜的办公室。 吕华看着舒晴的背影,不由得笑了,舒晴的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当事者迷。他拿着这个批文,也走了出去。 没想到他刚走出去,前面的舒晴又回来了,跟他说道:“吕秘书长,我想现在去牛关屯,麻烦您给我派辆车吧。” 一直以来,舒晴坐车都是办公室安排,她没有专门的车辆,吕华听了她的话后说道:“正好,让老顾跟你去,彭书记去学习,他的车没有人用,闲着也是闲着,以后就归你使用了,你用车就直接找老顾,我已经跟他打招呼了。” 舒晴笑了,说道:“这么高的规格?我一下子不习惯。” 吕华笑着说:“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好嘞,谢谢秘书长。”舒晴说着,就轻快地下了楼。 晚上,舒晴回到她在人武部的宿舍,看了会书,看不下去,又打开电视,电视也没能将她的心思吸引住,她有些百无聊赖,洗漱后换上睡衣,准备躺在床上休息。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急忙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心儿就跳了起来。 “喂,彭书记好。”她接通了电话。 “呵呵,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话筒里传来彭长宜温和的声音。 舒晴抑制着心跳,调皮地说道:“也是也不是。” “哦,怎么讲?” 她说道:“因为我刚要躺床上,就接了电话,必然会影响躺下的速度。但我又没有躺在床上睡着,所以我说,也是也不是。” “哈哈,教授的嘴胜于雄辩。”彭长宜开心地说道。 舒晴静静地听着他说话,从他的话里,她听出他的心情应该是不错的,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也随之不错了起来。 彭长宜忽然沉默了。 舒晴也忽然沉默了。 他们彼此沉默了一会,还是彭长宜打破了沉默,说道:“我听老吕说了,你得胜归来,祝贺,祝贺,打赢了你挂职以来第一役。” “也是我人生的第一役。”舒晴补充道。 “不错,真是不错,呵呵,我低估了你的能力。” 舒晴说道:“那是,我还有好多能力,等待你……”说道这里,姑娘居然停顿了一下,她本想说“等待着你发现呢”,但这话明显地带着那种意味,她就急忙改口说道:“等待你继续将我。” “哈哈。”不知彭长宜是否意识到舒晴的心理,他大笑着说:“我看出来了,你的能力有待开发锻炼,只可惜,你就是挂职结束,我都回不去,无法帮助你了。” 他的话,立刻让舒晴的喉咙有些难受,她激动地说道:“彭书记,早知道你有这么一出,我就不来亢州了……” 彭长宜听出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哽咽,就说道:“没关系,朱市长会跟我一样支持你的工作的,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多跟吕秘书长沟通,他是基层万事通,会帮你出主意想办法的。我头来的时候,特地把你的事交代给了他,这段儿,老顾归你管了。” 这句话,立刻让舒晴感到了温暖,她悄悄抹了一下眼泪,说道:“还好,没有因为进了中央党校的中青班而忘记老朋友。”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能忘呢,本来是冲着我来的,结果倒好,我走了,不能在实际工作中亲自带你了,这的确是个遗憾。所以,你遇事多跟吕华和卢辉沟通,他们的经验,怎么也比你丰富。” “好的,我记住了。” “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争取到了这么多的钱,你是怎么做到的?” 于是,舒晴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原以为他会再次夸奖自己,不想,彭长宜却沉默了。 舒晴一愣,说道:“你在听吗?” 彭长宜说:“是的,在听。” 130 渐生情愫(二) “那怎么不说话了?”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小舒啊,这次挂职结束后,你就老老实实在机关呆着吧,别张罗下基层了,你真的不适合在基层。” “为什么?”舒晴有些诧异。 “唉,是我的错,我不该将你回省城筹款,一个象牙塔里的女孩子,为了区区伍拾万元,居然用自己的知识和学识去交换,真是委屈你了——” 舒晴听到这里,她的心就是一热,说道:“我不这么看,我认为这次经历对我真的是个锻炼,最起码让我知道了,交换,也是可以产生生产力的。” 彭长宜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不是你干的活儿,你不该干这话,都怪我。回去后,还是老老实实坐机关吧,女孩子,不该被这些浸染的。” 舒晴说道:“最起码以后说起基层的工作,我跟你就有共同语言了。” 不知为什么,舒晴说完这话后,脸居然红了,她摸着滚烫的脸蛋,又解释着说:“以后我去党校讲课,再遇到基层学员的时候,至少跟他们能聊到一起,基层,我见识过。” “嗯,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舒晴说道:“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彭长宜说:“今天晚上不忙,刚入学那几天,忙着熟悉环境,忙着熟悉这个熟悉那个的,上课不让开手机,晚上几乎天天都有活动,还好,今天晚上没什么事,听老吕说你回来了,而且是凯旋,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舒晴接过他的话茬说道:“但是,人群中却少了一个喝彩的人……” “呵呵,我就是怕你这样想,所以才给你打的这个电话。” 舒晴听他这么说,心头就是一热,这说明,他的心里就有她,她声音颤抖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呵呵,怎么可能。好了,你早点休息吧。我挂了,有事再联系。” 不知为什么,舒晴跟彭长宜通过无数次电话,也面对面跟他探讨过无数问题,只有这一次,她的心不平静了,从彭长宜的话里,她感觉出,自己在他心目中还是有些分量的,当然,她不祈望他现在把她放在心里,甚至和那个人的位置等同,但她有信心等待着,等待着他的心怀终有一天会向自己打开。 舒晴回来的第二天,她就接到了孟客的电话,孟客跟她说,他们科级以上的培训班今天开课,为期五天,问舒晴什么时候有时间去讲课。 舒晴想这周一定要回北京看望父母,就跟他定了明天。 孟客没有给舒晴内容,孟客说让她自己去发挥,随便讲,讲什么都行。舒晴说:“那好吧,我自己琢磨一下提纲。” 孟客说道:“明天几点去接你?” 舒晴说:“我不用接,彭书记去学习了,他的车归我使用了。” 孟客说:“那也要去接你,以示隆重,既然给我们清平讲课,就不要坐他们亢州的车。” 舒晴笑了,说道:“你要是不怕麻烦,愿接就接吧。” 孟客说:“接你来清平,多麻烦都不麻烦。” 舒晴笑了,说道:“好的,我明天在单位等了。” 孟客说:“你今天晚上来吧,省得明天起早。” 舒晴说:“不了,我晚上还要赶个材料。” 放下孟客的电话,舒晴就寻思,自己明天去清平,是跟卢辉说好还是跟朱国庆说好?她想起彭长宜跟她说的话,工作中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去找吕华帮助出主意想办法。想到这里,她来到了同楼层的吕华办公室,跟吕华说了孟客让她去清平讲课的事,然后说:“吕秘书长,我是该跟卢书记打招呼还是该跟朱市长打招呼?” 吕华笑了,说道:“彭书记临走的时候,就嘱咐我,让我多关照你,保证你在亢州余下的时间里一切安全,昨天晚上又给我打电话,嘱咐我,让我务必帮你盯紧那笔钱,不能入了财政拿不出来。今天你来征求我的意见,说明无论是彭书记还是你,都看得起我,我一定不辜负彭书记和你对我的信任。鉴于这一点,那么我也就直言不讳了。” 舒晴点点头。 吕华继续说:“既然你来问我,就说明你不想跟朱市长打招呼,对不对?” 舒晴说:“我是拿不定主意,按理说,我该跟他说,目前他主持工作,但又想,这点小事……” 吕华完全能洞悉舒晴是怎么想的,舒晴在省委政策研究室工作,她能不懂得组织纪律?只是她的潜意识里抗拒朱国庆。吕华笑着说:“基层的规矩跟你们上边是一样的,甚至有些小事更要认真对待。这件事你就是不跟朱市长打招呼,恐怕他早就知道了。” 舒晴立刻就明白了,有可能孟客已经提前跟朱国庆通了电话。孟客那个人,是谁都不会得罪的。想到这里,她点头说道:“您说得对。” 吕华耐心地说:“人,都希望别人对他尊重,你如果因为这点小事而去跟他请假,相信他会很高兴的,再有你的双重身份,他待你会是不一样的。而且,眼下,他正处于主持工作统揽全局的兴奋期。” 舒晴明白了,说道:“好,谢谢您,我这就去。” 舒晴站起,快走到门口了,吕华叫住了她,说道:“等等。” 舒晴回过身。 吕华从抽屉里拿出舒晴带回的那张批文,说道:“还有这个,一块跟他说了吧。” 舒晴笑了,这次不再拒绝了,接过这张纸,就走了出去。 吕华笑了站起来,将她送到门口。 吕华分析得对,舒晴在省委机关工作多年,是很懂的机关工作规矩的,她只是不想看朱国庆那张荡漾着春风得意的面孔,因为他得意了,势必有一个人会失意,尽管她明白中青班的分量,但那个人肯定不完全这样想,示意肯定会有的。那个人失意,她就会失意,甚至是深深的失意,他走了,她在亢州这个地还会有多少意思? 快到二楼朱国庆的办公室了,舒晴学着彭长宜的样子,甩了甩头,重整心情,敲了敲门。 门被里面的秘书拉开了,一股浓烈的烟草味随之而来,呛得舒晴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朱国庆见是舒晴,就立刻跟屋里的人说:“把烟掐了,开开窗户,看你们抽得,乌烟瘴气。”他嘴上说着,自己也就掐灭了烟。 秘书赶紧去开窗子。 朱国庆说:“舒书记,进来吧,有什么指示?” 舒晴听他这么一说,学着彭长宜的样子,显示出足够的不好意思,说道:“朱市长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这么说就是不想让小舒跟您请示汇报工作啊?” 朱国庆一听“哈哈”大笑,他站起身来,给舒晴让座,说道:“省委的人,嘴叉子就是厉害。” 舒晴不想过多耽误他们的时间,更不想在这间屋子多逗留,就走到朱国庆办公桌对面,将手里的批文给了他,朱国庆看后,惊喜地说道:“小舒啊,太好了,太好了!咱们现在到处都需要钱,你看这二位了吗,就是跟我要钱来了?” 舒晴赶紧说道:“市长,这钱可是千万不能动的,我已经跟文化厅的领导保证过了,戏台一定要搭建起来,另外,他们明年还准备在咱们这,搞一个全省地方戏曲汇演,您要是不把这戏台搭建起来,我怎么跟他们交待啊?” “哈哈。”朱国庆大笑,说道:“看把你小舒吓得,我就是再紧张,也不会动你这俩钱的,等钱到位,我给你找个专门的建筑队,保证既省钱又能把事办了。绝不让你跟上边没法交待。” 舒晴一听,就知道这五十万元钱,别想都用在北河调上了,原本她还想把这笔钱都归到村里,用以发展新学员,以延续和传承北河调,重新组建剧团,置办行头。现在看,要是不想让市里挪用,就要自己盯紧这笔钱,那么,这个屋子她以后恐怕要来得勤一些了。 想到这里,舒晴说道:“其实,这五十万都不够戏台建设的,我走时是这样跟彭书记说的,如果要不来足够的钱,就请市里再支持一部分,他也答应了。” 本来刚才还谈笑风生的朱国庆,听到她提彭长宜,脸就立刻拉了下来,不说话了。 舒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说:“当然,具体怎么使用这笔钱,我会专门打一个报告,到时再请朱市长指示。” 朱国庆的脸色这才慢慢阴转晴,他看着舒晴说:“好的,到时咱们再一块研究。” 舒晴又说道:“市长,还有个事跟您请示一下,清平市的孟书记,想让我明天去他们党校学员讲讲课,估计连去带回,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朱国庆说:“你要是不提这个茬儿,我都忘了。他昨天就给我打电话了,说请你去讲课,去吧去吧,尽管你是在亢州挂职,可还是省委干部,应该的。明天怎么去?” “孟书记他们来接我。” “那好,好长时间不跟老孟在一块喝酒了,你替我邀请他,对他的时间,最好让他来咱们这,我没有时间过去,两摊子事,忙得要死。” 舒晴点点头,说道:“我会的。那你忙。” 朱国庆见舒晴要走,连忙叫住了她,说道:“小舒,有个事提前跟你说下。” 舒晴站住了,看着朱国庆。 朱国庆说:“改天你跟老吕还有卢辉你们琢磨一下,搞一个创建生态文明村的材料出来。下个月锦安要开大会,做阶段性总结,也是为了下半月全省针对这项工作的检查做一个铺垫,借以将创建活动推向一个高潮,昨天锦安市委跟我说,让咱们整一个发言材料出来,要在会上做现场发言。” 舒晴知道这个会,彭长宜没走的时候就知道下个月锦安要开会,确定了几个重点发言的县市单位,没有亢州。她不解地说道:“下个月的会上发言,不是没有咱们亢州吗?” 朱国庆得意地笑了,说道:“唉,事在人为,彭书记走后,我去了趟了锦安,跟领导汇报了全面工作,重点汇报了当下的创建工作,领导很满意,临时决定,发言单位增加一个。” 舒晴明白了,其实汇报的事,彭长宜也做过,只是领导不赏识他而已,他学习去了,马上就让亢州在大会上发言,上级怎么能这样?这样的话,朱国庆想不得意都难。 131 你在讽刺我(一) 那一刻,舒晴感到官场是那样的高深莫测,她忽然想起彭长宜昨晚跟她说的话:这不是你干的活儿,你不该干这话,都怪我,你回去后,还是老老实实坐机关吧,女孩子,不该被这些所浸染。 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基层? 舒晴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把刚才朱国庆跟她说整经验材料的事,跟吕华说了一遍,显然,吕华也没有想到,他说等舒晴回来后,跟卢书记在一起磨叨磨叨。 挂了吕华的电话,舒晴不放心的还是那笔钱。为了把这笔钱足额花出去,她必须要否定村里戏迷说的那样,搭个固定的简易戏台,要建,就一定建一个体体面面的戏台,要请专业人士设计,要提高戏台的档次,在将这五十万花出去的同时,还要有亏空,要市里补助,这样,才能对得起全村的戏迷,对得起这个稀有的剧种!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舒晴站在清平市党校的礼堂里,给这些基层党校学员讲了题为“党的体制建设进程中完善和解决的若干问题”,这是基层党校学员很少触及到的内容,她旁引博征、远到西方、近到我们的近邻……偌大的会场,座无虚席,就连会场的甬道上都坐满了前来听课的基层干部。 这堂课,除去中途休息了十分钟,一直讲到了十一点半,舒晴见大家如饥似渴的样子,又临时扩展了一个问题,到十一点半的时候,她接到了服务员递上来的孟客的纸条:该结束了,太辛苦了。 看毕,舒晴看了一下全场,说道:“我接到了那么孟书记的一个纸条,他担心累着我,让我结束。我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如果大家喜欢听我讲的这些内容,我想再讲半个小时,我们十二点结束怎么样?” 她的话一出,下边的人立刻骚动了起来。有的说:“不休息,接着讲。” 有的说“好不容易听到这样的讲课,多讲讲吧,讲到十二点半也行。” 靠近前排位置的一个人站了起了,说道:“上党校,我从来都没听过这么入神,如果舒教授不累的话,如果舒教授可以继续坚持的话,就请接着往下讲吧。” 舒晴笑了,她看着台下第一排的孟客,说道:“孟书记,你看呢?” 孟客站了起来,冲着后面说道:“舒教授讲了整整两个小时了,再讲二十分钟就散。以后她会常来的。” 说到这里,孟客转过身,冲着台上的舒晴伸出两根手指,说:“再讲二十分钟。” 舒晴笑了,继续讲了二十分钟。 这堂课,引起了清平市干部们的好评,他们把掌声送给了这位年轻的教授姑娘。 中午,清平市四大班子领导,热情招待了舒晴。孟客再三怂恿,舒晴都没有喝一滴酒。 席间,舒晴将朱国庆的意思告诉了孟客,孟客一听,异常高兴,他说道:“好啊,下午我送你,晚上跟老朱好好喝喝,别说,还真想他了。” 舒晴感觉孟客跟彭长宜是这样,跟朱国庆怎么也是这样,难道,仅仅因为他们曾经在一起共过事,还是因为朱国庆受到上级的赏识?看到孟客说起朱国庆的表情,她的心里就有些别扭。 她知道自己是为彭长宜别扭的。 由于舒晴整顿饭滴酒不沾,清平市的领导们也不好强求,况且舒晴听了孟客刚才说得的话后心中更加不快,这顿饭没多长时间就散了。 孟客征求舒晴的意见,让她在宾馆休息一下再走,舒晴不想休息,提出马上回亢州。 孟客看着舒晴,说道:“你要是这么早回去的话,我就得在亢州泡上半天的时间,哪儿就到了晚上喝酒的时候了?” 舒晴本来烦的就是孟客找朱国庆喝酒这事,听他这么说,眉头一皱,说道:“那好,我可以先走。”说完,就向来时接自己的车也是孟客的车走去。 孟客搞不明白舒晴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刚才讲台上那个旁引博证、出口成章、句句珠玑的她,怎么忽然变了脸,而且还使起了小性?他没有办法,只得说道:“好好好,马上走,马上走。” 舒晴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孟客跟秘书说了一句什么后,也拉开后排另一侧的车门,坐了进去。 舒晴见孟客也坐在了后排,就有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司机早就等在车里,说道:“孟书记,去哪儿?” “亢州呗,你没见舒教授都上车了,她上车就只能回亢州,晚点走都不行,还闹脾气了。”孟客偷偷看了一眼舒晴。 舒晴把头扭向外面,没理他。 司机便开着车向国道驶去。 孟客看了舒晴一眼,说道:“小麦快抽穗了,你还有几个月挂职结束?” 舒晴知道孟客没话找话说,就说:“小麦收获的时候,我的挂职生涯就结束了。” 孟客笑了,他靠在椅背上,往前伸了伸腿,说道:“长宜走了后,回来着吗?” 舒晴说:“我不知道,我这周才从省里回来。” 孟客说:“你知道为什么让他去党校上学吗?” 舒晴扭头看着孟客,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 孟客看着舒晴说:“你真的不知道?” 舒晴眉头又是一皱,说道:“你可以不说。”说完,就把脸扭向了窗外。 孟客笑了,感觉舒晴不高兴的样子很可爱,更加真实,就说道:“今天谁惹着你了,怎么说不高兴就不高兴?真没发现,你还有脾气?” 舒晴说道:“你没发现的多了。” 孟客又是一怔,心想,自己没有慢待她呀?就又没话找话地说道:“长宜不在家你适应吗?” 舒晴扭头盯着他,不说话。 孟客赶紧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长宜不在家,你跟其他人又不是太熟悉,是不是冷不丁的不适应?” 舒晴何尝不知道他话的意思,就说道:“你错了,我现在跟其他的人也很熟悉,尤其是包村这段时间,我找到了挂职以来最大的价值和乐趣。” 孟客不以为然地笑了,说道:“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啊,怎么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模一样?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学他,他锋芒太露。” 舒晴舒展开眉头,觉得孟客说得话有点意思,就故意说道:“他锋芒太露了吗?我怎么没发现。” 孟客又说道:“你当然发现不了,因为彭长宜在你眼里,是完美无缺的。但就是这么一个完美无缺的人,现在却遇到了事业低谷,如果他不注意收敛自己的锋芒,亢州,有可能就是他政治生涯的滑铁卢。” 舒晴感觉孟客似乎对彭长宜有看法,而且这些看法以前从未见他跟彭长宜说过,就故意装出不太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你们关系那么好,怎么之前没听你这么说过他?也没见你提醒过他?现在何来这样的认识?” 孟客看了舒晴一眼,说道:“提醒?我怎么提醒,他那个人,是常有理型的,我就是提醒他,他能听进去吗?” 舒晴说:“最起码应该尽到提醒的义务,而不是在背后说好朋友的是非。” 孟客急了,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他的是非了,这不是只有跟你说吗?跟你说和跟他说有什么不同吗?” 舒晴听着他这话就感觉别扭,但又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斗嘴,就说道:“那好,那你说说看,他怎么锋芒太露了?” 孟客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跟你也不想说了,我还没说他什么你就急了,我下面的话还怎么说?” 131 你在讽刺我(二) 舒晴笑了一下,神情变得柔和了些,说道:“孟书记,有把话说一半就不说的道理吗?你既然当面不好跟他说,想迂回跟我说,这也不失一个帮朋友的办法啊?我看,你完全可以把听到的、认识到的统统跟我说出来。” 孟客说:“这样说还差不多,其实我就是想跟你说,由你说说他,好多事,我们之间不好交流,尤其是长宜心高气傲,尽管我们不在一个单位工作,但从锦安整体环境来讲,那也是存在竞争的,所以,有些话我不好跟他说,说了他也会心存芥蒂的。” 舒晴说:“你说的这一点我完全认同,尤其是你们能力相当、水平相当,所以有些话的确不好当面说,这一点我理解了,对不起,刚才错怪你了。” 舒晴说得很真诚,孟客听了非常受用,也很受鼓舞,就说道:“对啊,我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有跟他探讨这些问题,顾虑就在这。” 舒晴笑着说:“好了,你尽管和我说,我可以以我自己的方式提醒他,完成我们做为朋友的义务和责任,省得以后他怪罪我们没有提醒他,尤其是你孟大书记。” 孟客说:“就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比他年龄大,交际面比他广,别看他是市委委员,好多消息他是听不到的,反而是我告诉他。” 舒晴点点头,说:“是的,他不太善于经销自己。”其实舒晴本来可以说出另一个词——溜须拍马,但如果这样说,会让孟客吃心,所以把溜须拍马临时改了“不太善于经销自己。” 孟客说:“你说这话我一点都不跟你抬杠,他这几年顺风顺水,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去考虑如何经销自己,因为他用不着。但是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时候他不需要,有翟书记,有三源那帮老革命给他撑着,他当然不会担心什么。但是,现在不行了,尤其是他到了亢州后,情况就不一样了。三源,是他徒手打出来的天下,开始的矿难,后来的打黑,再后来的整顿矿山,扳倒邬友福以及盘踞多年的黑恶势力,他完全是靠自己干出来的,这一点上上下下对他是服气的。当上县委书记后,凭借自己之前的威望,有令即行,有令即止,他在三源,是名副其实的统揽全局工作,党委、政府一手抓,他这个书记那个时候当得非常硬。可以这么说,邬友福对三源的贡献是给三源戴上了一顶贫困县的帽子,这让三源有了自我发展的空间,至于他后来成了三源的罪人那是另一回事;彭长宜对三源的贡献就是让外界知道了三源,尤其是让首都和周边的人们知道了三源,知道了太行山里,还有这么一些美丽的自然景观,这么丰富的旅游资源,不得不说,他对三源的贡献更大,他给三源找到了一条可以长足发展的思路,这个思路,就是一个战略,是一个长远的战略,我估计就是换他个十任八任的县委书记也改变不了,因为它是因地制宜的,是唯一可行的,就是后任想改变的话,老百姓也不会答应。” 舒晴点点头,她很认可孟客说的这些话,尽管刚才她对孟客有看法。 孟客接着说道:“所以说,彭长宜在三源是成功的,是辉煌灿烂的,凭着他的能干、实干加巧干,奠定了他在上级领导心目中的位置,这才有了他一次又一次的临危受命。随着翟书记的倒台,可以说,彭长宜的好日子就差不多结束了,为什么呢,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的领导赏识你,后朝领导肯定不待见你,官场就是这么怪,谁上台后都想编织、强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彭长宜生性耿直,办事原则性强,加之自己在锦安的影响,有些事不肯屈就领导,而他的搭档跟上级领导一直保持着关系,你想,彭长宜还能像在三源的时候工作那么顺手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舒晴皱着眉,听了半天才插话道:“这和你说她锋芒毕露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孟客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想想,他回亢州,高调处理牛关屯征地死人的事件,惊动了省委,省委书记的贴身秘书都去亢州微服私访,而彭长宜凭着自己的能力,漂亮地平息了这次征地风波,而且直到现在,牛关屯再也没有发生一起上访告状的事件,他露脸了吧?紧接着,他又高调强力治污,清理开发区的污染企业,处理工人闹事,尽管我没有在现场,但是我听好几个人跟我说了这事,他临阵不乱,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就平息了工人罢工事件,而且乘胜追击,不仅达到了治污目的,而且还重挫了对手。据说当时开发区工人围堵市委政府大楼的时候,他并没在家,但他听说后回来了。这个胆量有几个人有,反正我没有,我倒不是胆子小,是怕陷进去撤不出来造成被动,他不怕,只身一人就回来了,还从工人手里抢过写有羞辱他的牌子,自己举着就进来了,多么地潇洒、英雄,多么地充满戏剧性,简直就跟影视剧里的政治领袖人物一样,临危不惧,大义凛然。别人呢,据说跟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的。这件事成为亢州百姓茶余饭后喜欢谈论的内容,难道你没听说?” 舒晴说:“听说过一点。” 孟客继续说:“官场就是这样,今天你打他一拳,明天保证他会踢你一脚。何况他屡次不能让别人达到目的,比如建办公楼、否决电厂项目,再到地皮招标,前两项如果是利国利民的话,那么后一项就是利官的事。他明明知道上级领导插手了这件事,还在招标的环节上加以干预,你说他是傻还是精?如果都不是的话,那就是锋芒太露,以卵击石,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以他的退让结束了招标之争?” 舒晴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也知道彭长宜退让的苦衷和迫不得已,但是舒晴并不认为彭长宜是失败。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人家在上级领导的支持下,开始绝地反击了。”孟客继续说道:“聪明的一把手,要善于给别人留下发展和展现才干的机会,不能什么事都显你能,长宜就有这个毛病,不善于给别人制造出头露面的机会,人家想提个把人都让他给否了,这不行的,不能这么干,蛋糕不能光你自己独吞了,得给别人留下一份。” “你说的是张强的事?”舒晴知道这件事。 “不是他还是谁?”孟客显得理直气壮。 “这个不能怨彭书记,是他自己不争气。”舒晴为彭长宜辩解道。 孟客哈哈笑了,他说:“小舒啊,你太幼稚了,战术的不懂。” 舒晴皱着眉,说道:“什么意思?” 孟客神秘地说:“张强的事,远不是人们知道的那样。” 舒晴看着孟客,说道:“难道还有别的说法?” 孟客神秘地看了舒晴一眼,说道:“你说呢?事情怎么就那么寸,单等研究建设局班子的时候张强出现了那种事?” 舒晴严肃地说:“但那确实是事。” “是,的确是事,但你不觉得太不正常了吗?” 舒晴说:“我不明白。” “你的确不明白,因为彭长宜在你的心目中,是完美无缺的,是无可指摘的,你当然不会把他想到别处去?” 舒晴继续看着孟客,说道:“你的意思是彭长宜设计了这一切?” 孟客笑了,说道:“别说得那么露骨,我没有任何意思,如果是我的意思,我今天就不会当着你的面说出来了。我是站在他的对立面来看这件事的。” 舒晴正色地说道:“暂且不说是谁设计的,张强自身的确有这样的毛病,如果她行得正,立得端,别人再怎么设计,也是没有用的,还是他自身不硬。” 孟客说:“你说这些我不跟你抬杠,张强有这毛病我也不跟你抬杠,问题是别人不这么看。尽管现在没有足够证据证明张强的事和彭长宜有关,但至少人家是这样怀疑的。这就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亢州党政一把手的明争暗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而且有逐步升级的可能。上次我们俩去北京看望你父亲,在路上我们就有些问题进行了探讨,比如党政一把手该怎样合作的问题,尽管是体制在客观上造成了党政一把手容易产生矛盾的这样一种实际,但如果双方都不退让,那么直接的后果就是上级干预,干预的最直接后果就是调离一方。” 舒晴静静地听着,似乎这是她大下以来,第一次听别人说了彭长宜另一面的话。她说:“那么你认为他这次去党校学习,是上级干预的结果?” 孟客笑了,说道:“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事。彭长宜哪儿都好,就一样不好,不会审时度势,不识时务,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不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他太揽权,你说人家什么都没打过你,想提个人还让你以这么一种方式搅黄了,搁谁谁不恨你可以不把朱国庆放在眼里,但是你不能不把他的后台放在眼里,朱国庆被你彭长宜打得落花流水,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仕途,你看吧,亢州未来主政者,是朱国庆,而不是他彭长宜,他彭长宜幸运,逮着这么一个上党校的机会,不然,他的后果会很惨的,这说明,上级领导还不想致他于死地。” 舒晴说:“上级?你是指党委还是政府?” 孟客说:“你怎么也跟我玩心眼,谁不知道锦安现在是政府一把手当家?” 舒晴说道:“那就不难理解彭长宜现在和‘别人’的矛盾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鲁迅先生说过:文人作文,农人掘锄,本是平平常常的,若照相之际,文人偏要装做粗人,玩什么‘荷锄带笠图’;农夫则在柳下捧一本书,装作‘深柳读书图”之类,就要令人肉麻。如果党政领导摆不好自己的位置,总想干些越权的事,无论对方怎么谦让,怎么收敛自己的锋芒,都不能满足别人的私欲,只会膨胀别人的权欲,在这一点上,我很欣赏他坚持原则的精神,这一点值得所有人的学习。” 孟客呆住了,半天才说:“你在用鲁迅的话讽刺我?” 132 断交(一) 舒晴看着他,正色地说道:“我没有讽刺你个人,如果鲁迅先生的话是一种讽刺的话,那我也是讽刺那些不知自己位置在哪儿的人。但有一点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也是党委一把手,彭长宜遇到的问题,我相信包括你在内的所有的党委一把手都会遇到。庆幸的是,彭长宜所做的一切,都是从‘公’字角度出发的,没有一件事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这一点很值得我的敬重。他在亢州遇到的所有问题,放在别人身上,未必会比他处理得好,你敢说清平市的党政一把手在合作中从来没有发生过不愉快吗?” 孟客呆呆地看着舒晴,脸色有些尴尬,半天才恼怒地说道:“我说舒晴同志,彭长宜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居然这么向着他说话?我告诉你,彭长宜这次是板上钉钉……说他完蛋不好听,但他绝对回不来了!” 舒晴也看着孟客,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凛然地说道:“请你端正态度,我们是在探讨问题,不掺杂个人感情。” 孟客大声说道:“我端正不了,他彭长宜凭什么啊?凭什么好事都让他赶上,就没有别人的份儿?看看,这是什么?” 孟客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小本,“啪”地一声,摔在座位上。 舒晴用眼瞟了一样,见是离婚证,她有些不解其意,看着孟客。 孟客说道:“我不比他差多少?请你睁开眼睛看看!” 舒晴看着孟客,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激动的原因,孟客的眼珠子都是红的了。 舒晴明白了,她有些鄙夷地冷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前方,然后转过头来说道:“孟客同学,请你听好,从现在开始,我,舒晴,跟你断交!” 舒晴的口气平静而坚决。 孟客的脸白了,瞬间又红了,他大声说道:“凭什么?他彭长宜就那么好?你了解他多少?我跟你说,他就是一个野心家,阴谋家!” 舒晴说:“本来我还为我刚才贸然说出的话有些后悔,但听你这么一说,我不后悔了,不后悔做出跟你断交的决定,我的话,依然有效!请你从现在开始,注意说话的分寸!” 孟客一听,看着她冷若冰雪的表情,说道:“你凭什么跟我断交?” 舒晴看着她,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们在对待朋友的认识上出现了偏差,这将影响我们今后的友谊,俗话说,道不同,不相谋,就是这个道理,你有研究生的学识,还要我往更深里解释吗?” 孟客丝毫不理会舒晴的态度,也许,此时,他真的被私欲和酒精冲昏了头脑,依然问道:“你跟彭长宜就相投吗?他就那么好?” 舒晴的眼睛继续瞟了一眼前方的道路,转过头,看着孟客由于激动而有些变形的脸,说道:“彭长宜有多好我目前还不十分清楚,但有一点,他在背后从没说过你、说过任何朋友们的坏话,更没有……”舒晴故意用眼瞟了一下座位上的离婚证,下面的话打住不说了。 孟客看着舒晴,脸一红一赤的,又羞又窘又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舒晴不再看他,而是坐正身体,将目光投向前方,跟司机说道:“师傅,请在前面的服务区停车。” 她的口气非常坚定,不容置疑。 “好的。”司机答应着。 孟客突然咆哮着说道:“不许停!” 舒晴继续眼盯着前方,说道:“我要方便。” 孟客一下子泄了气,身子瘫靠在座椅上,就跟斗败的公鸡那样,大口喘着气,沮丧极了。 司机师傅将车驶进了服务区,舒晴将自己的包抱在怀里,早就做好下车的准备。司机刚一停稳,她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她没有立刻将车门关上,而是冲着里面的孟客说道:“孟书记,我想告诉你的是,彭长宜不会完蛋,如果你们这些基层干部把去中央党校学习进修看作是他完蛋或者是仕途终止的话,我只能说是你们认识问题有偏颇,思想意识有问题,目光短视。对不起,道不同,我要下车了,你可以继续前往亢州,跟某些人弹冠相庆彭长宜的完蛋。我刚才跟你说断交的话,永远有效!再见。” 她“砰”地关上了车门,绕过车头,跟司机说了声“谢谢”后,立刻走到了一辆捷达车的跟前,一拉车门,坐了进去。几秒钟的功夫,那辆捷达车驶出服务区,一溜烟地顺着高速路绝尘而去。 孟客看傻了,半天他才结结巴巴地问司机:“那……那辆车是……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司机也蒙了,他认为舒晴让在服务区停车就是为了方便,丝毫没有注意到之前停着的捷达车,他回忆了半天才说:“我根本就没有注意,谁知道这车从哪儿冒出来的,也没见她打电话叫过车啊?” 孟客两眼空洞地注视着捷达车消失的方向,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司机问道:“我们怎么办?” 孟客忽然清醒过来,说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掉头,回家。他妈的,见鬼了!” 那么,舒晴坐上的那辆捷达车从哪儿来?真的如孟客所说,见鬼了吗? 原来,舒晴早就注意到前面一辆亢州牌照的捷达车,快速超过他们之后,在前方五百米处就打了转向,一看就是奔服务区去了,舒晴认识这辆车,是苏凡的车。等孟客的车在服务区停下时,苏凡刚从卫生间出来,只是孟客两眼净顾着看舒晴了,根本就没看到苏凡。这时舒晴提前做好了下车的准备,苏凡走过来的时候,舒晴正好下车跟孟客说话,等苏凡上了车,估计还没坐稳,舒晴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苏凡一看是舒晴,吃惊地问道:“舒书记,您从哪儿来?” 舒晴说道:“我去清平着,他们的车送我回来的,我看见你的车了,就让他们的车回去了,开车吧。” 苏凡说道:“哦,去孟书记那儿吧?孟书记也是老相识了,从咱们这里走的,到清平市当市长,后来成了书记,很不错的一个人,非常仗义。” 舒晴冷笑了一下,说道:“你说得没错。” 苏凡又说:“孟书记和彭书记是好朋友,他们……” 舒晴打断了的苏凡的话,说道:“苏书记,牛关屯戏台的事差不多了,下周咱们去村里,跟大家议议这事。” 苏凡喜出望外,说道:“真的?” 舒晴说:“嗯,差不多,文化厅已经批了,但是钱到手还有个过程,很可能这个过程会漫长一些,艰难一些。” 苏凡说道:“舒书记的意思是说……” 舒晴笑了,说道:“别紧张,是我没往好地方想,不过朱市长说了,这点小钱他不会截留的。” 苏凡笑了,说道:“舒书记,您不知道啊,老百姓有句话说得好,谁的棉袄都能过冬。现在到处都是花钱的事,朱市长看见钱就眼绿,谁的钱他都敢挪用。所以啊,等钱到了后,舒书记您还得多费心,勤盯着点,别让咱们朱市长给花了。” 舒晴笑了,说道:“放心吧,他不花,弄不好还会给咱们添点。” 苏凡说:“别想这么乐观,要是彭书记在家还差不多。” 一句话,又将舒晴带回跟孟客的谈话中了…… 从清平回来的当天晚上,舒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询问了父亲的情况,告诉妈妈,自己周五回北京,她要去杂志社定稿,晚上回家住。妈妈说如果工作忙,就不要回来了,家里没事。舒晴说:“您放心吧,我会安排好自己的事的。” 挂了电话后,舒晴又看了会书,但心思总是不能集中在书上,想着白天孟客说的话,尤其是他摔在车坐上的离婚证,尽管孟客没有明说什么,但意思已经显而易见,她一点都不后悔跟他断交的决定。 132 断交(二) 来到窗前,拉开窗帘,看着亢州夜晚的星空,姑娘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无论她怎么审视彭长宜,也不能将他跟孟客说的“野心家、阴谋家”、“锋芒太露”联系在一起。她所认识的彭长宜,除去在酒桌上显得有点张扬外,其它无论是工作中和人际交往中,很会给自己给别人留余地的,感觉他很会审时度势,并且懂得谦让和进退,还真不觉得他有什么锋芒。在一些攻坚克难的硬性工作中,他是会有些锋芒,但如果连这点锋芒都没有的话,他也不会被人称作“救火队员”了,更不会一路升迁了。至于“野心家”和“阴谋家”之说,纯属旁人的诋毁和污蔑。 今天下午孟客的表现的确让她很反感,所以她才以“道不同不相谋”为借口,跟他断交。断交的目的,当然,断交的目的还不仅于此,主要是她不想给孟客任何幻想,更不想自己在大下期间,闹出什么个人作风问题上的是是非非。 舒晴是个外柔内刚的姑娘,又在省委机关锻炼工作了这么多年,见过一些世面的。她之所以仍然没有恋爱,这与她工作的范围有关系,上学期间埋头做学问,工作后她的周围大部分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而且搞政策研究的跟其它岗位的人不同,这个部门的人不是很活跃。别人给她介绍的对象她有一种先天的排斥心理,总觉得双方被介绍人量化了各项指标后再见面,有一种无话可说的感觉,因为对方所有的情况提前已经知道了,少了很多神秘和探究的兴趣,难以引起心灵共鸣。相过几个后,她便婉拒了别人的提亲。 她相信她会遇到自己心目中的白王王子的,再说自己的年龄还没到没人要的地步,对于终身大事,她还真不急。 但随着来亢州挂职,随着跟彭长宜的接触逐渐加深,她在心里朦朦胧胧地喜欢上了彭长宜,还说不上就是爱。不曾想,还处在萌芽中的这种情愫,却在彭长宜学习的这件事突然发芽了,而且异乎寻常地强烈和鲜明,看到彭长宜受到的不公正的认识,她的心里很难受,也很心疼。尽管她知道中青班的意义,但又有几个人跟她的认识一样?又有几个人对彭长宜能有客观、公正的评价?这里的人,差不多一致认为是他受到了排挤,是“完蛋”的前奏! 想到这里,她的心隐隐作痛。 恰恰是这件事,催生了姑娘的爱情,使自己不确定的感觉落地生根。但是这爱情却来得有些不是时候,甚至有些悲壮的色彩,她满以为自己憧憬了千遍万遍的爱情,会以一种特别令人心动的浪漫开始,不曾想,却因为她所爱的人蒙受了许多不白之冤、不实之词而开始了。也就是在宣布跟孟客断交的那一刻起,她在心里决定了一件事情,她要去追求,追求已经被自己在内心夯实了的感觉,她要靠近这种感觉,抓住这种感觉。 亢州的夜晚,使她感到有点空寂,有点孤独。 她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拉上窗帘,来到床上,她靠在床头上,打开电视,换了两个频道后又把电视关了。她拿起电话,按下了彭长宜的号码,这会,他应该休息了,最近,他关机是常态,开机反而是非常态了。 她根本没有奢望他开机,只是想拨这个号码,但不曾想,他今天居然还没关机,而且传来了他的声音:“喂,你好。” 舒晴一下子愣住了,竟忘了如何应答。 彭长宜又说道:“哪位?请讲话。”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不是情绪低沉的那种,似乎是在寂静的环境中不得不放低嗓音。半天,舒晴这才回过神,她用的是房间里的座机,彭长宜似乎不熟悉这个号码,她赶紧说道:“彭书记,是我,舒晴。” “哦?舒教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有事吗?”彭长宜语气温和起来。 舒晴想了想说道:“你在宿舍吗?” 彭长宜说道:“不,在图书馆。” 这就对了,跟她的感觉一样,她又问:“这么晚了还在图书馆?” 彭长宜说道:“是的,我想利用这个机会,多看点书,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吓了一大跳啊。” 舒晴问:“怎么了?” 彭长宜说:“自己的知识储备太匮乏了,这么多年说来都惭愧,很少有将一本书看完的时候,即便看,也都是一些急功近利为眼前服务的书,难得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我这几天终于找到了当学生的感觉了。” 舒晴笑了,故意调侃着说道:“你是我们大家的老师,这老师去当学生,将来真的无法想象,我们就是坐宝马恐怕都追不上,非常了得啊!” 彭长宜笑了,轻声说道:“得嘞,你就别寒碜我了,跟你说实话,我一打开书,才知道了自己的差距,不提高是不行的,将来会被你们这些年轻人抛弃在沙滩上的。” 舒晴很想冲动地说:只要你愿意,只要你不嫌弃,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但她的性格决定她不会这么冲动,她笑笑说:“呵呵,年轻人会被更年轻的人抛弃在沙滩上。” “呵呵,你说得对。” 舒晴问道:“图书馆没有别人了吗?” 彭长宜说:“有着,现在他们都回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舒晴看了看表,说道:“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你如果不回去,是不是工作人员也不能下班?” 彭长宜说:“对,你说得对,我这就回去,还真的就剩我一人了。” 舒晴说:“那好,我先挂了。” 彭长宜说:“不用,我现在已经往门口走了,出来了,你说吧。” 彭长宜举着电话,走出图书室,来到了院子前面的一块绿草坪上,坐在了草地旁边的长条椅上,四处安静极了,偶尔有一两个学员散步,从他面前经过。 舒晴现在镇定了很多,她说:“我今天去清平了。” “哦,是去给他们讲课吗?” “是的,讲的题目是……”舒晴就说了自己讲课的情景,也说受到的效果。 彭长宜笑了,说道:“他们肯定没有听过具有你这样水平的教授讲的课,我和孟客如果不上省委党校,我们都听不到,我们基层的同志就更听不到了。” 舒晴听他这么说,想起孟客说他的那些话,心里就有些酸楚,说道:“在回来的路上,我们谈起了你。”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说我一下午怎么耳根直发热,原来是你们在背后议论我着啊。” 舒晴没有笑,说道:“是的,我们说了你好多,你不想知道都说了你什么吗?” 彭长宜仍然笑着说:“不用你告诉我,我都知道他说了我什么,他是不会放弃任何在你面前诋毁我的机会的,呵呵。” 彭长宜说的“诋毁”,是在一种亲密关系的状态下才说的,他此时的语境,绝不认为孟客真的有诋毁他的言行。 舒晴闭上了眼睛,往上仰仰头,平静了一下才说道:“你错了,这次他没有诋毁你,他表扬你了。” “呵呵,算了吧,如果让他表扬,估计就把我表扬到坑里去了。”彭长宜大大咧咧地说道。 舒晴感觉彭长宜很睿智,又说道:“他很羡慕你,羡慕你能有这么一次学习深造的机会。”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水,说道:“舒教授啊,你别拽了,谁怎么回事我心里门清,他恐怕不是羡慕我有这么一个机会,而是羡慕亢州市委书记的座位至少空出一年时间,这一年,一切皆有可能。” 舒晴心一动,说道:“你真这么看?” “我错了,我怎么跟你说这些,对不起。”彭长宜的语气突然有些失落和无奈。 舒晴怔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呵呵。”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我没有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一年,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入主亢州,清平的孟客会,三源的康斌会,任何一个地方的县委书记都会,毕竟亢州在行政级别上比其它县市高半格,会有竞争的,舒教授啊,这点知识还用我给你普及吗?” 舒晴说:“我不需要你普及这个知识,况且我不这么认识这个问题。我的意思是说你刚才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彭长宜见自己没能糊弄过她,就不言声了。 舒晴继续问道:“难道你真的认为我跟孟客有什么?” 彭长宜仍然没有说话。 “我需要你回答。” 彭长宜笑呵呵地说:“唉,你们女人真是不好打交道,心眼这么多,不像我们大糙老爷们,说什么都没事。” 舒晴心里非常明白,彭长宜这话不是随意说的。肯定是孟客跟他说了什么。就问道:“是不是孟客跟你说了什么?” 彭长宜笑了,说:“你紧张什么,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我电话都不怎么开机。” 显然,彭长宜不想跟她说孟客什么。 舒晴心说,我能不紧张吗?但她知道,眼下不适宜解释什么,就说道:“我明天上午去杂志社定稿,如果你下午下课有时间的话,我们见一面,我有些工作上的事想向跟彭书记请教。” 彭长宜说:“不行啊,我下课要回家的,我都跟女儿说了,没有特殊情况,每周五晚上我还会接她跟我住的。” 舒晴笑了,说道:“不影响晚上你们父女团聚,我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的,另外,你的车现在暂时让我用,我见到你后,你就可以跟老顾一块回来了。” 彭长宜说:“我根本就不稀罕坐那车了,上周老吕打电话,说我回来的话让老顾去接我,我说别接我了,我已经坐上公交车了。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刚下课,我就是不想让他们来接我,就想坐公交回去,既然上学来了,就想过过没有秘书没有司机的生活,真的,这种感觉好极了。” 舒晴笑了,说道:“可以啊,让老顾把你送到车站,你照样可以坐公交车回去。” 彭长宜笑了,说:“那就没必要了,你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吧。我现在在外面的草坪上坐着呢,周围没有别人,很清静。” “电话里说不清楚。”舒晴干脆地说道。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明天下课我开手机,到时候再联系,晚安。” “晚安。” 133 北京相见(一) 从这个电话中,舒晴感觉彭长宜尽管听到了什么,但是他并不排斥自己,这个不排斥,可能有自己是挂职干部的身份,也有他担心自己工作的成分,还有那么一点责任和义务,这个才是本色的彭长宜,无论自己有什么委屈和困难,都不愿别人受到牵连哪怕是受到丁点的委屈。 想到这里,姑娘为自己所倾慕的人第一次留下了眼泪。 针对彭长宜这么一次很正常的进修,居然演绎出太多的不正常,就连彭长宜自己都认为是该充电学习的时候了,为什么旁人却这么幸灾乐祸,甚至有人手舞足蹈,难道一年的执政期,真的会改变什么? 第二天上班时候,舒晴跟朱国庆请了假,说她要去北京的杂志社定稿。朱国庆说:“中午赶得回来吗?” 舒晴说:“朱市长有事吗?” 朱国庆说:“孟客说中午过来。” 舒晴说:“我中午赶不回来。” 朱国庆说:“那行,我让他晚上过来。”说着,就要给孟客打电话。 舒晴说:“我晚上就不回来了,要在家陪陪老人。” 朱国庆就住了手,说道:“你要是不在家,他还干嘛来呀?” 舒晴皱着眉,说道:“跟我有关系吗?” 朱国庆说:“你们不是党校师生关系吗?既然孟客来,总得有一两个他看着顺眼的人陪陪他吧。” 舒晴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说道:“那真是抱歉了,牛关屯的工作进展正常,这两天没什么事,所以,我想在家陪陪父母,尤其的父亲刚做了手术。” 朱国庆想了想说道:“那行,你该回家回家,孟客该中午来就让他中午来。” 舒晴走出朱国庆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收拾好回京带的物品和手稿,坐上老顾的车就走了。 舒晴刚走出朱国庆的办公室,孟客就给朱国庆打来了电话。 朱国庆说:“什么时候到?” 孟客说:“我会早点到的,跟弟兄们多侃会,如果喝了酒就神志不清了。” 朱国庆说:“我看你早就神志不清了,我告诉你,那个舒晴可是去北京了,你自己掂量着是来还是不来?” 孟客似乎想到舒晴会躲避他,就没好气地说道:“她去她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这干嘛?” 朱国庆说:“你这样说就不仗义了,你来,长宜不在家,我怎么也得找你喜欢的弟兄们陪陪你啊。结果我跟人家一说,你猜怎么着?” 朱国庆故意停顿了一下,孟客说:“怎么着了?” “人家小脸一耷拉,说今天要去杂志社定稿,中午赶不回来,我说那就让老孟晚上再来,人家又说,晚上要陪父母,不回来了。” 孟客说:“你别挑拨离间,这事我知道,她为了给你们要钱,答应给省里的人写一篇论文,去杂志社定稿,肯定就是这篇文章。” 朱国庆说:“她要钱,可不是冲着我,人家是冲着彭书记,再说,她要钱的事,我都不知道,昨天早上才跟我汇报,连你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见我在人家心目中的位置。” 孟客说:“行了,咱们可能都没位置。” 朱国庆笑了,说道:“你行,现在正是机会,你无家一身轻,卖卖力气,我再帮你撮合撮合……” 孟客赶紧说道:“打住打住,你千万别帮倒忙,我卖不卖力气那是我自己的事,这事你老兄千万别掺和,小心到时我跟你急。另外,我去你们那里,是想见见你,见见大家,交流一下经验,我听说你们这次也在发言中。” 孟客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朱国庆说:“是啊,本来这块工作以前是长宜主抓,他走了,这块工作自然交接到我这儿了,原来发言单位没有我们,可是有一天上级突然跟我说,让我们发言,说真的,还真有点蒙。” 孟客心说,你就别得便宜卖乖了,但他嘴上却说:“那是上级领导对你工作的支持和肯定,老兄,好好卖把子力气吧,拿出点成绩,让领导们看看。” “哈哈,借你吉言,我现在的确有一种只争朝夕的感觉。”朱国庆对孟客说的这话很受用,他接着说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呢?你想想,我比你们年岁大,当年咱们同朝为臣的时候,是站在一个平台上的,可是你们都跑到我前头去了,剩下我老哥一个还在原地踏步,要说也够丢人的了,连彭长宜这个我当年的小弟兄,都当了书记反过来领导我了,你说我丢人不丢人。” 孟客说:“老兄你这样说不对了,不能这样认识问题,机遇不同,结果自然不同,我当年如果不是张怀冒坏,在江帆转正这个问题上做手脚,把我推出当候选人,让我当替死鬼,上级还不会想起来要动我,估计我现在也还在亢州副市长的位子上熬着。长宜也一样,如果他不是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领导也不会几次让他临危受命,把他派到三源当县长,说起来,我们这些出来的人,都存在着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失败,另一个可能会成功,而老兄你呢,稳坐亢州的宝座,稳稳当当就到了市长位子上,谁都知道亢州的分量,能在亢州当妾,不到别处当妻啊!何况眼下长宜去学习一年,这一年,是老兄你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好好干一两件漂亮的事,一年后到外面当个书记或者在亢州就地提拔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他的话说得朱国庆心花怒放,朱国庆“哈哈”笑着说道:“你这话倒是跟领导说得有相同的地方,领导也是这么鼓励我的,不过就地提拔的事就咱哥俩说说而已,千万不要跟别人说,那样会引起误会的,毕竟长宜是去学习去了,他也没有犯什么原则上的错误,这样说不好,长宜还是个肯干事的人,除去有些年轻气盛、霸道揽权外,他还是一个不错的同志。” 孟客笑了,政府一把手永远都是这么评价党委一把手的,无论党委一把手怎么放权,最终还会落一个“揽权”。他说道:“你们曾经就在一起工作过,相互理解吧。” 朱国庆说:“唉,别提曾经,提曾经我就心里犯堵,好了,你早点来吧,来了咱们再细聊。” 打心眼里说,孟客在亢州工作的时候,对朱国庆还是比较尊重的,尽管孟客当时排名在朱国庆的前头,但是朱国庆毕竟是本地起家,当时又兼着开发区管委会主任,那个时候江帆、樊文良、王家栋都在,他的确没有发挥的余地,也不怎么显山露水,真正风光还是成为亢州市长后。这种情况下他跟自己曾经的“小弟”搭档,无论彭长宜怎么做,他都会心理不平衡的。 舒晴没在,孟客仍然要去亢州,因为这个地方对他有着太深的吸引力…… 孟客的确离婚了,上周办的手续,无人知道他离婚的内幕,他周围的人也只知道他的妻子去加拿大陪儿子读书去了,长期两地分居。他也没有跟周围的人说起过,但他要跟组织说明自己婚姻变更情况,这一点,朱国庆知道了。朱国庆当然是从领导嘴里知道的,知道后问过他,孟客也就承认了。所以朱国庆对他才有了“无家一身轻”的说法。 但是孟客曾经在离婚后第一时间里,唯一地、主动地跟一个人说起过,这个人就是彭长宜。 由于彭长宜的电话白天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晚上偶尔开机,孟客就给彭长宜发了一条信息,让他方便的时候回个电话。一天晚上,彭长宜就给他回了电话,孟客询问了彭长宜在党校的学习情况后,就唉声叹气地告诉了彭长宜自己离婚的消息。 一般官员们离婚,除去需要向组织说明婚姻变更情况外,对别人几乎都不愿提起甚至是保密的,没有自己主动告诉别人的,孟客主动告诉彭长宜他自己离婚的事,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舒晴。言外之意就是跟他宣告自己可以去追求心仪已久的那个姑娘,他彭长宜就不要掺和了。 133 北京相见(二) 按说,以彭长宜对孟客的了解,他应该说一些祝福他离婚或者是解脱的一些话,或者像朱国庆一样,主动表示给他撮合撮合之类的话,因为在省委党校期间,孟客就流露出对舒晴的喜爱,他心里怎么想的,彭长宜一清二楚。但不知为什么,彭长宜骨子里的倔强和好斗的天性占了上风,他只说了一句:“那好了,老兄你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 按说,这话也没什么,但是在孟客的耳朵里,却认为这话是一语双关。他误认为彭长宜正在追求舒晴,在向挑战,就加快了他向舒晴表达的速度,所以,才有了送舒晴回来的路上,让她看自己离婚证的举动,也加上当时他喝了酒,还说了许多对彭长宜不利的话,让舒晴心生反感,跟他断交。 他本心想今天来亢州,跟舒晴解释一下昨天自己喝多了,顺便跟她拉拉合,没想到舒晴去北京躲开了。 舒晴去北京躲开了,那么,他来亢州就只剩下了一个目的,就是亢州本身对他的吸引力。他要看看,朱国庆和彭长宜到底闹到了哪步?他只知道彭长宜对朱国庆的工贸园区不感冒,但不知朱国庆具体是怎么规划的,除此之外,他对彭长宜和朱国庆的矛盾很感兴趣。 舒晴头中午到的杂志社,中午他请了两位熟悉的老编辑吃的饭,花去了她将近一个月的工资,但是她认为值。 下午,舒晴在杂志社跟责编讨论了自己的稿子,按照编辑的建议,修改了几处,最后将修改好的稿子交给编辑,敲定了刊发的基本日期后,她就离开了杂志社。 坐上车,舒晴问老顾:“顾师傅,彭书记这会快下课了吧?” 老顾说:“是的,咱们现在就往那儿赶。” 到了党校门口,舒晴和老顾找了一个离党校门口稍远一点的饭店,坐下来等着彭长宜,哪知,舒晴和老顾刚坐下,彭长宜却给老顾打来了电话。 老顾低头一看电话,就笑着跟舒晴说:“他给咱们打来了。”说着,老顾就接通了电话。 彭长宜说:“老顾,你们来北京了吗?” 老顾说:“来了,我们现在就在党校斜对面的饭店等您哪,我去门口接您。” “哦,那好,我马上出去。” 过了有十多分钟的时间,彭长宜身穿一件半大的风衣,肩背一个深棕色的帆布皮角商务包,大步流星地走来。 舒晴坐在饭店临窗的位置上,远远就看见了彭长宜,只见他黑色外套的衣摆在风中起伏着,步履矫健,看见门口的老顾,他的脸上露出了醉人的、暖暖的笑…… 带着这种笑,他一直走进了饭店,走进了舒晴的面前,看着舒晴注视他的目光,他居然有了瞬间的不好意思,说道:“舒教授,辛苦了。” 说着话,他就脱去外套,老顾便接了过来,饭店服务人员将他的外套放在椅子上,套上一个外罩。彭长宜坐下后,发现舒晴一直在看着他。 他笑了,说道:“干嘛那么看我,不至于刚走这么几天就不认识我了吧?” 舒晴的眼睛有点湿润,她赶紧眨了眨眼睛,说道:“是你今天这副打扮让我有点不认识了。” 彭长宜说:“有什么不同吗?我这都是平常衣服,在家都穿过的。” 舒晴说:“在家大部分都是夹克外套,从来没有背过肩背包,都是手包,今天是短风衣,肩背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校园里的学生呢。” “哈哈。”彭长宜笑了,摸着自己的脸说道:“这么老的学生,也只有对面这所学校才要吧。” 舒晴笑了,说道:“看情形不错啊,是不是学习生活都很开心?” 彭长宜说:“那还用说,以前市里的、省里的党校也没少上过,但那时间很短,心不净,好多情况下白天上着课,晚上回去开会,第二天一早再赶回来,现在想想,除去在省委党校认识了舒教授,其它的收获还真不大,也加上时间短。这次就不一样了,一年的时间,心一下子就沉静了下来,而且什么都不想,安心地学习,别说,还真学进去了,感觉自己那点知识储备,到了这里,就跟没有一样,忽然变成一张白纸!” 舒晴很满意他说认识自己是收获,就说道:“党校教授就喜欢这样白纸的学生。” 这时,服务员将他们提前点的菜端了上来,彭长宜一看,说道:“怎么要了那么多?” 舒晴说:“这都是老顾给你点的,怕你吃食堂肚子素。” 彭长宜摸着肚子说道:“肚子倒不素,党校食堂伙食没得说,就是有点胃亏酒是真的,平时不敢喝,有纪律。” “哈哈。”舒晴笑了,说:“还真让老顾说着了。” 老顾也咧着嘴里的假牙笑了,说道:“就知道您得说这句话。” 彭长宜又笑了,说道:“光知道说不行,你得说要酒了吗?” 舒晴连忙替老顾答道:“要了,要了,北京二锅头,而且是65度的。” 彭长宜咬着嘴角说道:“嗯,过瘾。” 服务员端着酒进来了,老顾接过酒,打开,首先给彭长宜倒了满满一大杯。彭长宜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倒,直到再也倒不进一滴了,他抬头看着老顾,说道:“不倒了?” 老顾笑了,说道:“倒不进去了。” 彭长宜直起腰,说道:“老顾啊,我这刚走几天啊,就这么对我,真拿我当酒桶了?” 老顾笑着说:“正是您走了几天了,我才这么对您,您不是胃亏酒吗?” 彭长宜双手抱胸,说道:“你也给自己倒一满杯。” 舒晴瞪大了眼睛,说道:“别呀,他一会还得负责你的人身安全哪?” 彭长宜说:“我不用他负责,我自己负责,把钥匙给我。” 老顾看着他笑,没有动。 彭长宜瞪着眼说道:“给我,连你也不听我的了?” 老顾听他这么说,手就伸进了兜里要掏钥匙。 舒晴赶紧说道:“老顾,不给!” 彭长宜看着老顾,说道:“你到底听谁的?” 老顾一听,急忙掏出钥匙,放在桌上。 舒晴手快,一下子就将钥匙握在自己手里,说道:“这钥匙不能给你。” 彭长宜说:“给你?” 舒晴说:“我如果会开车,就归我,我不会开,只能让老顾开,所以,他不能喝酒?” 彭长宜看着舒晴,说道:“他不喝,我自己喝啊?你没听说一人不喝酒,两人不耍钱吗?” 舒晴一听,梗起脖子,说道:“喝就喝。老顾,给我倒酒。”说着,非常豪爽地拿起一个小酒杯,啪地放在自己的面前。 彭长宜一见,笑了,说道:“拿四钱一个的小酒盅吓唬谁呀?还使那么大的劲,小心震坏了酒杯。” 舒晴“噗哧”一声笑了。 彭长宜看着站在旁边的老顾,说道:“你发什么愣?给舒书记换大杯。” 老顾仍然迟疑着,看着舒晴。 彭长宜又说:“我说老顾,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 老顾面带难色,说道:“舒书记一会还要回家,让老人看见她喝酒不好。” 彭长宜一听,就故意愣着眼睛说道:“嘿,你还都管啊?挣着那份钱哪吗?” 舒晴一听,又主动将一个大杯放在彭长宜的杯子旁边,说道:“老顾,倒酒。” 彭长宜一听,笑了,说道:“这才像我们的大下干部,就得跟基层百姓打成一片。”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舒晴刚才的那只小杯挪到一边。看着老顾往舒晴的杯子里倒酒。倒了一半后,老顾想停下来,彭长宜抬头看了他一眼,老顾只好继续倒,直到倒得满满的。 舒晴感到今天彭长宜有些反常,平时他从不让她喝酒,更不攀她,今天倒真有点意外。 老顾倒完后,看着彭长宜,说道:“行了吧?” 彭长宜看着老顾,不满地说道:“什么叫‘行了吧’,怎么让你们舒书记喝点酒,你就这么不情愿?给我倒酒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上来就咕咚咕咚倒了满满的一大杯?” 老顾也感觉他今天有点反常,说道:“您不是胃亏酒吗?” 彭长宜说:“我胃亏酒没错,我要是一个月不喝酒,你还一下子让我把这一个月的酒都喝回来吗?” 老顾不好意思地笑了,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满杯酒,说道:“这下行了吗?” 彭长宜说:“行不行喝着看。” 他说着,端起杯,说道:“按说,老顾倒这酒没毛病,酒桌上有句话叫酒满心实,他的毛病在于不拿我的话当回事了,这让我很伤心,我不就刚走了这么几天吗?来吧,无论如何我都得感谢你们俩,感谢你们特地来接我,我一大口,两位随意。” 彭长宜小心地将酒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 老顾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舒晴小心翼翼地去端杯,刚一闻到这酒味,就皱起了眉头。 彭长宜故意不看她,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 舒晴屏住呼吸,皱着眉,喝了一口,然后就咳嗽了几声,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太辣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当然,这是纯粮食酒,喝的就是这个呛,这个辣,这才有意思。我最不喜欢那些低度酒,跟喝水一样。” 舒晴拍着胸口,说道:“太辣了,辣到心口了,这度数太高了。” “哈哈,不错,有进步,都能喝出度数高低了,这就是你下到基层最大的收获。” 彭长宜说着,就瞄了一眼她的杯子,说道:“别说,这一口喝得不少,比某些老同志还实在。赶紧吃你的松仁玉米。” 舒晴咧着嘴,吃了一口松仁玉米,说道:“我的确是来亢州后练得喝酒,说起来,你还是导师呐。” 彭长宜一边吃菜,一边瞧着老顾杯子里的酒,唉声叹气地说道:“我很乐意当你们喝酒的导师,我没别的本事,就喝酒这一项还凑合。可是舒书记啊,你别见怪,人啊,都有弱点,比如我眼下的弱点就是唯恐别人不拿我当回事了,一旦发现自己的权威削弱,心里就受不了,窝气,难免说话不好听,请你多多担待,大人不记小人过,来,我敬你。”说着,就冲舒晴端起了杯子。 134 被拒千里之外(一) 舒晴眨着眼睛,看看彭长宜,又看看老顾,说道:“顾师傅,你听出什么来了吗?” 老顾笑了,没说话。 舒晴又说:“我怎么听这话不像彭书记说的呀,倒像是别的什么人说的。” 彭长宜哭丧着脸,说道:“唉,将死之人,其言也哀,你就凑合着听吧。喝酒。” 彭长宜端着杯,也不管她是否响应,就跟桌上舒晴的杯子碰了一下,又喝了一大口。 舒晴笑了,说道:“不就是几天没喝酒吗,不至于看见酒说胡话吧?” 彭长宜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转了话题,看着舒晴说道:“对了,舒书记,我有件事得求你。” 舒晴说:“什么事啊,说得这么隆重?” 彭长宜说:“我女儿娜娜跟我说,她想找你,说要跟舒阿姨探讨点事情,那天还要给你打电话,让我拦下了,我说你正在省里办大事。” “什么时候?”舒晴问道。 “就是周六开常委会的那天下午。” 舒晴说:“哦——对了,开常委会的那天下午,我给你打电话着,但被挂断了,老吕跟我说,是被娜娜挂断了,娜娜那天下午挂断了好多人的电话?” 彭长宜说:“是啊,我那天喝多了,她怕电话打扰我休息,来一个挂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挂断的呢。我后来晚上有事,也没一一回这些电话,娜娜不知道是你的电话,要知道是你的,她就不挂了,你的电话我存的名字是‘党校教授’,这个还是我在省委党校学习的时候存的,后来就没改过。” 舒晴点点头,说道:“娜娜没说找我具体有什么事?” 彭长宜说:“后来没再提,估计忘了。” 舒晴说:“这样,我明天在家呆一天,周日回去,你可以带娜娜去我哪儿。” “诶!那可不行。” “怎么了?”舒晴感觉彭长宜的反应很过激。 彭长宜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合适了,就说道:“你还是在家陪陪老人吧,老人身体不好。” 舒晴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呀,也就是明天在家呆一天,保证第二天就得把我赶走了,他们知道我包着村,跟在机关上班不一样,肯定会催着我回去的。所以,我极有可能星期天就被赶出家门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到时再说。来喝酒。” 舒晴问了问彭长宜都学什么课程,又问了问都哪些教授讲课,彭长宜就从刚才那个肩背包里掏出一份表格,说道:“都在这上面呢,你自己看吧。” 舒晴看完后说:“真好,我都想去这里学习来了。可惜,不具备资格。” 彭长宜说:“有机会还是脱产学习一下,真的很受益,我刚刚上了这么几天,就感觉有点如饥似渴,真的。人啊,不提升真不行,跟不上,要落伍的。” 舒晴见彭长宜说话恢复了正常,就问道:“刚才干嘛非得让老顾我们俩喝酒?” 彭长宜笑了,扭头一眼就看到老顾低头在喝酒。他瞪大了眼睛说道:“嘿,我说你言语一声,哪能自个儿闷头喝了,怎么也得敬一下舒书记啊?” 老顾说:“我喝完了车上睡觉去,不然一会真的开不了车了,真要是让领导给我当司机,我都不等领导开我,我明天自己就卷铺盖走人。” “哈哈。”彭长宜笑了,端起酒杯,跟老顾和舒晴碰了一下,又喝了一大口。他放下酒杯说:“我再一口就干了,你们俩随意。老顾,不行就不要喝了,喝不了存在这里,下次我悄悄溜出来接着喝。” 舒晴说:“那可不行,据我所知,党校会有专人来检查周边各个饭店的,专门检查是否有学员在这里聚餐,你千万要注意。”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知道,要不我怎么说悄悄溜出来呢,短期班查得不严,就是长期班管得严。” 这时,服务员端上一碗老北京炸酱面,放在了老顾面前,彭长宜说:“我们怎么没有?” 老顾笑了,说道:“我刚才就说了,我喝了酒,得到车上去眯会。不然没法开车。” 彭长宜看了看他的杯里,还有一半的酒,说道:“好了,剩下的你别喝了,吃面吧。” 老顾受宠若惊,赶紧把半杯酒放在一边,低头就吃面。 一碗面下肚后,他说:“我去给你们先把面要好,一会你们喝完酒再上。” 他一边说着就一边走了出去。 舒晴知道,老顾是故意躲了出去,一般领导的司机都具备这样的素质。要么是不跟领导同桌吃饭,要么就是提前撤离饭桌,给领导腾出谈事的时间。老顾这次也想自己单独吃,但是舒晴没让,她觉得没有必要。老顾跟随彭长宜多年,辗转三源亢州之间,就跟一个忠诚的老仆人一样,再说,她和彭长宜也没有要事要说。 这会,舒晴见老顾出去了,就问道:“彭书记,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彭长宜抬眼看着她,见舒晴表情非常认真,就说道:“什么问题?” “刚才进来时,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愣咳咳地说道:“什么怎么回事?” “说了那么多违心的话?”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跟你们开玩笑呢,寂寞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找点词开玩笑。”说着,端杯跟舒晴示意喝酒。 放下杯,彭长宜问道:“今天怎么没参加下午的常委会?” 舒晴笑了,说道:“周五下午是市委的常委会。周四下午是市长办公会,您还以为人家会在今天下午开常委会啊?昨天下午跟市长办公会合并召开了。” “哦——”彭长宜深深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很好,很好。” 舒晴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告诉他这个事,就继续追问道:“为什么非要老顾喝酒,还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你是不是以为你来学习了,大家都好受?” 说道这里,舒晴不知为什么,眼圈忽然红了。 彭长宜见她这样,赶紧扭过头,笑着说:“开玩笑,刚才就说了开玩笑,在党校哪敢开玩笑,再说也找不到开玩笑的人啊,别介意。”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索性眼泪出来了。 彭长宜说:“好了,算我刚才对不起,来,我自罚一口。”说着,他喝了一大口。 舒晴笑了,说道:“也可能我阅历浅,最见不得人受委屈,记得我刚参加工作,在党校,主任对我非常照顾,人也很好,刚呆出感情,这个主任就被别人告走了。我还小,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听说后,在办公室就掉开了眼泪。结果,就被别人误会了。在党校的前期,我一直不被领导待见,后来有个老同志跟我说,说我太年轻了,领导调走,就是再舍不得,也不能哭,或者不能当着人哭,这让后继者会妒忌的。打那以后,我就学会把情绪藏起来了。” “哈哈,学深沉了。”彭长宜说道。 “倒不是学深沉了,应该说是学会自保了。我努力工作,任劳任怨,好长时间,才扭转了领导对我的偏见。想起那段时间,为了一把真诚流出的泪水,我付出了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和辛苦。所以,以后再也不敢了。” 彭长宜笑了,他被舒晴的天真逗笑了,她昨天私自进了他的办公室,对着他的座位流眼泪的事,吕华已经告诉了彭长宜,所以昨天晚上彭长宜才给她打个电话。明明自己昨天还为同样的事件流眼泪,今天就说自己成熟了,但他不好点破这层,就说道:“的确是这样,什么时候你知道掩藏自己的真情实感后,才能说你成熟了。” 134 被拒千里之外(二) “是的。” “诶,对了,孟客前几天给我打电话着,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什么?” 彭长宜欲言又止。 舒晴又问道:“他说什么了?” “喝酒。”彭长宜故意不说,冲着舒晴面前的酒杯努努嘴。 舒晴端起杯,喝了一小口,仍然辣得咳嗽了两声,赶紧用白水冲了下去,她没有忘记彭长宜说的半截话,仍然问道:“他说什么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急什么,让我吃口菜再告诉你。” 舒晴笑了,自己也吃了一口松仁玉米,慢慢地嚼着,看着彭长宜。 “吃菜,多吃菜,你们要了这么多菜,不吃就浪费了。” 舒晴见他还不打算说,目光里就有了娇怒,说道:“我还等着你说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真想听?” “当然。” “好,我先说好,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如果你生气,我就不说了。” 听他这么说,舒晴更加想知道孟客跟彭长宜到底说了什么,就说:“好,我保证不生气。你说吧。” 彭长宜又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这才说道:“孟客给我打电话,他说他离婚了。” 舒晴一听,松了一口气,但随之,又提起了心,说道:“他离婚和我有什么关系?” 彭长宜看着她笑了,不说话。 舒晴急了,说道:“你什么意思?孟客跟你说了什么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是的。” 舒晴不敢问了,定定地看着他。 彭长宜边吃菜,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他跟我说,他离婚了。” 舒晴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随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道:“他跟你说这干嘛?” 彭长宜看着她说:“你说呢?” 如果昨天在从清平回来的路上,孟客不让她看他的离婚证,舒晴还真不明白,但是经过了昨天那一幕,舒晴明白孟客为什么告诉彭长宜了,她有些尴尬,说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舒晴看着彭长宜,说道:“我知道他为什么告诉你,也知道他离婚。” 彭长宜笑了,意味深长地说:“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舒晴感觉不出彭长宜说这话真诚的程度,反而别有一种意味,她就说道:“是,不太傻。” “喝酒。”彭长宜又跟舒晴面前的杯子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又吃了一口菜。 舒晴端起杯,默默地抿了一下,放下。 彭长宜自顾自吃菜,半天见舒晴没动筷,说道:“吃吧,多吃点菜,女孩子,别减肥。” 舒晴默默地点点头,拿起了筷子。 彭长宜大快朵颐地吃了半天,才放下筷子,冲着低头默默吃的舒晴说道:“老孟这个人不错,为人总体还不错,做事也沉稳,研究生毕业,当然我们这些研究生跟你没法比,我们混得都是在职的,思想觉悟也不低……” “彭书记,你真的是这样评价他?” 彭长宜看着舒晴,说道:“是的,真的是这样,我是掏心窝子说的。” 舒晴轻声冷笑了一声,说道:“可是,他可不是这么评价的你。” 彭长宜一愣,随后就笑了,说道:“我这个人在一部分人的眼里形象不高,在一部分人的眼里形象比较高,这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他们评价我,我心里非常清楚。” 舒晴感觉彭长宜那一刻很高傲,高傲的拒她千里之外的感觉。她低下头,不再提孟客怎么评论他的事,本来自己也不是长舌妇,只是想给彭长宜敲敲警钟,让彭长宜不再做孟客的说客,但是彭长宜却不领情,这让姑娘的心里有些不好受。 罗曼.罗兰说过:一个聪明的女子,比男人更能够在一刹那间凭着直觉体会到那些有关永恒的问题,但要她锲而不舍地抓住就不容易了。聪明的姑娘此时此刻有些伤感。 彭长宜见舒晴不说话,又说道:“吃菜,吃菜,你今天这松仁玉米都没怎么吃。”彭长宜说着,就用小勺给她盛了一勺,放到她的小蝶里。 舒晴用筷子轻轻夹起一粒玉米,放在嘴里,如同嚼蜡。她知道,彭长宜的心门不但没有向自己打开,反而封死了。昨天跟他通完话的高兴劲儿,此刻一点都没有了。她不知孟客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彭长宜非常明白孟客的用意,他误会他们了,也可能是他故意误会,总而言之是误会了。但是掘强的姑娘此时不想跟他解释什么,与其解释不清,还不如不解释,再说了,人家彭长宜要说跟他解释不着或者没有必要,她的脸往哪儿放。 想到这里,舒晴端起酒杯,跟彭长宜碰了一下,一狠心,居然喝了一大口,呛得她连声咳嗽。 彭长宜赶紧给她另一只水杯倒了水,说道:“激动什么呀?至于吗?” 舒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故意嘲笑,就瞪着他,平静地说:“有你彭大书记给我做媒,我能不激动吗?” 彭长宜赶紧向她摆手,说道:“错,错,我可没给你们做媒,况且,也用不着我做媒啊,人家老孟跟我说的意思也是让我别搀和。” 舒晴没有分辨,而是礼貌地说道:“是吗,我也希望彭书记不要搀和这事。” 彭长宜连连摇头,说道:“不搀和,我不搀和。” 后半顿饭,是在一种很压抑、很沉闷的气氛中吃完的,尽管彭长宜想极力活跃气氛,但是舒晴表现得并不积极,彭长宜也就不再做努力了。 吃完饭后,他们走出饭店,此时,京城早已是万家灯火。 老顾仰躺在驾驶室的座椅上睡着了,彭长宜敲了一下门窗,老顾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解开防盗锁,彭长宜拉开后面的车门,请舒晴上车。 舒晴忽然不想上车了,她说道:“彭书记,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吧,不用送我,我坐公交车回去。” 彭长宜说:“别呀,我现在是蹭你车坐,哪能反客为主啊?”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今天说的所有话,舒晴都听着那么别扭,她不想反驳他,就说道:“好了,听我的吧,早点回去,娜娜还等着你去接她呢。” 说完,舒晴走到车头前,跟老顾摆手再见:“顾师傅,路上小心。” 老顾一见,急忙从车里探出头,大声说道:“我后天什么时候来接你?” 舒晴冲他摆着手,说:“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还是我来接你吧,连送彭书记——” 舒晴伸出两根手指,放在耳边,说道:“再联系。”说着,就向前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彭长宜不好拦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舒晴汇入了人流中,他坐上车,闷闷不乐地说道:“开车。” 老顾开着车,看着后面的彭长宜一言不发,心想,这两个人今天怎么回事,从来都没有这么别扭的时候,就问道:“小舒怎么有些不高兴,我们来的路上她可是有说有笑的,在饭店点菜的时候,总是让我点你爱吃的,你怎么惹着她了?” 彭长宜故意说道:“哦?她不高兴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老顾笑了,他太了解彭长宜了,说道:“中午请杂志社的编辑吃饭,她连发票都没要。” “为什么?” 老顾说:“她说又不报销,要也没用。” 彭长宜说:“这要票有什么关系,索要发票,是公民的义务和权力!” 老顾笑笑没说话。 彭长宜又说:“那你怎么不去办?这事不能让小舒自己出钱。” “她不让。她说不想因为这事拿着票找朱市长去报销。再说,那两个编辑跟她也是老关系。” “嗯,要都像她似的,早就搞好了。”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戏台的事,她做得的确很漂亮,也付出了自己的劳动。” 老顾说:“她就想试试,没想会成,结果用一篇论文换了个戏台,她说非常值了,从来都没得过这么高的稿费。” “什么稿费啊,论文不属她的名字。” “我知道,她跟我磨叨着。她说别人得名,北河村得利,属谁的名字无所谓。” 彭长宜不说话了。 老顾继续说:“舒姑娘人不错,我看对你上心了。” 彭长宜没言声。 按说,话说到这里,彭长宜没有言声,做为老顾,就该打住了,但也许是老顾今天也喝了酒的缘故,他不但没打住,还继续往下说:“我感觉这个姑娘真的不错,无论是长相、性格、身份和工作,都不错,一点都不骄傲,到基层后还能很快放下身段,说话办事真诚、直率,而且还有点单纯,无论是按老眼光还是现在的眼光看,她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这样的姑娘,谁得到是谁的福气。” 彭长宜靠在后背上,闭着眼,闷声说道:“孟客离婚了。” 老顾说:“我听说了。” “你怎么听说了?”彭长宜问道。 老顾说:“我是听朱市长的司机说的。”老顾似乎明白彭长宜的意思,说道:“您放心,孟客就是离一百次婚,舒晴也不会跟他对上眼的。” “为什么?”彭长宜问道。 老顾说:“明摆着的事,如果小舒跟他能对上眼,或者是对他充分信任的话,挂职的时候,就会去清平而不是来咱们亢州了。” 彭长宜觉着老顾说得有道理,就“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舒晴大步向公交车走的同时,看见了彭长宜他们的车过去了,她这才放慢脚步。 她没有坐公交车,而是依然漫步在北京的街头,天气已经非常暖和了,北京街头的夜晚,华灯初放,如同白昼,她边走边思忖着彭长宜今天晚上反常的态度,昨天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态度呢,难道,就因为孟客给他打了电话?可是孟客给他的电话据他自己说是好几天前的,那么也就是说昨晚自己激动是白激动了,人家彭长宜根本就什么意思都没有? 姑娘感觉自己很委屈,刚开始萌发的爱情就受到了挫折,她很伤心。 回到家中,妈妈早就洗好水果等她。爸爸坐在客厅的躺椅上,正在戴着老花镜,举着一本书在看。 135 女儿心里有人了(一) 舒晴走到爸爸身后,给爸爸按摩着肩膀,边按摩边问了爸爸身体情况,她感觉爸爸气色很好,精神也很好,就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方盒,说道:“爸,这是我刚才路过同仁堂给您买的冬虫夏草粉,您一天一小袋,据说这个对于术后恢复作用非常好,提高肌体免疫力,强壮身体,而且延缓衰老。” 爸爸接过来,说道:“小晴啊,你不要乱花钱,你去书房看看,我那学生们、同事们还有院校领导送的各种营养品都堆成山了,你怎么还花这冤枉钱?” 舒晴笑了,撒娇地说道:“他们买的那些东西你可以不吃,我这个必须吃。” 爸爸笑着说:“哈哈,好,我只吃我闺女给我买的。” 舒晴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罐,说道:“妈妈,玫瑰花代茶饮,春天,多喝一点,美容。” 妈妈笑了,说道:“我还美容?老太婆了?” 舒晴走过来,又给妈妈按摩着双肩,说道:“妈妈,您一点都不老,您喝了这花骨朵茶,今天六十,明天五十,后天四十,直到变成一朵花的年纪。” “哈哈。” 妈妈开怀大笑,将一个大芒果削成一个个的菱形块,放在一个小盘里,递给她一根牙签,说道:“吃点水果吧,一会好听的话就都出来了。” 舒晴显然没有胃口,妈妈递给她,她就接了过来,只吃了一小块,就放下了。 妈妈说:“怎么了,你不是最爱吃大芒果的吗?” 舒晴说:“妈妈,我刚在外面吃了饭,吃不下。” 说着,她就回到自己房间去换衣服去了,还将房门关上了。 无论她多么佯装快乐,细心的妈妈还是发现了端倪,女儿眼眸里那淡淡的忧伤,是逃不过妈妈的眼睛的,妈妈小声跟爸爸说:“从来看见大芒果都是不要命地吃,今天怎么了?” 爸爸也小声说:“她大了,该有自己的心事了,你别管那么多了。” 妈妈笑了,惊喜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小晴有心事了?” 爸爸说:“我可没说她有了,我是说她该有了,有了和该有了可是两个意思啊。” 妈妈说:“我不认为是两个意思,我认为是一个意思。” 爸爸说:“是不是你去问你闺女去。” 妈妈用牙签扎下一块芒果,塞到老伴儿嘴里,说道:“问就问,我这就去问。” 爸爸一听,说道:“嗨,你还真去啊?” 妈妈说:“那还有假?” 爸爸说:“你怎么说啊?” 妈妈坐下,小声说道:“我就说小晴啊,你爸爸说你有心事了。” 爸爸急了,说道:“哪能这么问?你就说有个张阿姨想给你做媒,这样说不就探出她的口风了吗?” 妈妈凑近爸爸跟前小声说道:“你这招儿,咱们用过多少次了?就一个张阿姨咱们都用了不下三次了,这次怎么也得换个李阿姨。” “哈哈。”爸爸不由得笑出了声。 舒晴听见笑声后走了出来,此时,她换上了一身月青色的家居服,显得人更加秀气、清爽。 “笑什么呢?”她问爸爸。 爸爸说:“让你妈妈告诉你。” 妈妈说:“舒教授啊,你不要这样,分明是你想跟女儿说话,怎么变成让我告诉女儿了?” 舒晴笑了,走过来,一边给妈妈揉着肩膀,一边说:“你们不要争了,我都听见了,是不是又是张阿姨要给我介绍对象?” 妈妈说:“是你爸爸说的,不是我说的。” 爸爸说:“我说的是张阿姨,你妈妈说这次要改个李阿姨。” “哈哈。”舒晴笑得眼泪流出来了,随后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妈妈,我最近不会考虑个人问题,我觉着这样一辈子在你们的翅膀底下生活挺好,挺幸福。” 说着,她就垂下一对漂亮的大眼睛,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对面的爸爸看到了女儿的表情,他趁女儿不注意,就冲妈妈使了个眼色。 妈妈立刻心领神会,说:“小晴,杂志社改稿不顺利吗?” 舒晴抬起头,说道:“顺利,非常顺利。” “哦——”妈妈说:“那怎么今天有点不高兴,每次我女儿回来都是欢天喜地的,快乐的像只小鸟,怎么今天这只小鸟变蔫了。” 舒晴笑了,说道:“没有,就是有点累。” 妈妈还想说什么,爸爸就冲妈妈摇摇头,说道:“小晴啊,扶爸爸起来,我要去休息了,要不是为了等我闺女,我早就睡下了。” 舒晴一听,赶忙去扶爸爸,说道:“阿姨呐,她回家了吗?” 妈妈说:“是的,她孩子也是周末回来,她回家去跟孩子团聚去了,上周她就没回去,每个月隔一周回去一次。” 舒晴扶着爸爸,进了卧室,又帮爸爸拉好被子,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说道:“爸爸,我看,等我挂职结束后,您和妈妈还是跟我回京州吧,我好方便照顾你们。” 旁边的妈妈说:“我们目前不用你照顾,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每周回来看我们一次,我们就满足了。” “我不满足,我喜欢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我想好了,等我挂职结束后,我试着往各个高校投投简历,看看有符合我的岗位没有,如果有,我就回北京,回妈妈身边。” “孩子,你可别,你在那里工作好好的,尽量不要调动,等我们爬不动走不动的那天再说。” 舒晴有些伤感,说道:“到那天不就晚了。” 爸爸说:“你就是调回北京,早晚也是要出嫁的,也不可能守着我们过一辈子。” 舒晴有些委屈地说道:“我就是要跟你们过一辈子,永远都不出嫁。”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以前,类似这样的话也说过,但都是在一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下说的,这次女儿居然动了感情,看来,她的心里的确有事了。 舒晴把父亲的老花镜拿在手里,她知道父亲有临睡前看书的习惯,就说道:“您今天不要看书了,早点睡吧。” 父亲张着手说:“要想让我早点睡着,就得让我看书。” 舒晴调皮地说:“不行,一看又是半天。好了,您就乖乖地闭上眼睛睡吧。” 父亲无奈,只得闭上了眼睛。 舒晴又倒了一杯水放在父亲的床头,说道:“药都吃了吗?” 爸爸说:“早就吃了。” “那好,你睡吧,做个好梦。”她说完,就给爸爸,关上门,走了出来。 妈妈还坐在原地,见她出来了,就拍了一下她旁边的沙发,示意她坐过来。 舒晴挨着妈妈坐下,双手抱住妈妈的胳膊,头歪在妈妈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喃喃地说道:“妈,我好享受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不许催我出嫁。” 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小晴,我和你爸爸岁数都不小了,而且我们身体也不是太好,唯恐陪不了你多少年,所以啊,你个人的事,也该抓紧了……” 舒晴听到这里,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妈妈还在试探着问她:“这么多年来,你就没有一个看上的人?” 舒晴向来跟养父母都是很贴心的,也加上她平时没有什么烦心事,一旦有了烦心事,往往在第一时间里就会被他们看出来,就是舒晴刚进门的那一刻,妈妈其实就发现了她的精神不是很好,尽管看到他们脸上有了笑容,但也是难掩内心的忧郁。 135 女儿心里有人了(二) 舒晴支吾着说道:“妈妈,我早就跟您说过,女儿周围没有这样的人。” “妈妈知道你那里没有这样的环境,但是阿姨们给你介绍的那些人,你也没少见,后来索性都不见了,难道,人家就都那么一无是处?” 舒晴笑了说:“妈妈,那些人都比女儿优秀,但女儿就是没感觉,介绍来的各方面的条件都被量化了,见面时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也不神秘了,更没有深入了解的激情和兴趣了。” “那你自己就找啊,这么长时间,你自己不是也没碰到合适的吗?小晴,别怪妈妈埋怨你,你很快就三十岁了,女人的黄金年龄就要过去了。” 舒晴叹了口气,说:“没有办法,谁让您的女儿不够好,无法打动别人呐?” 妈妈不高兴了,说道:“那是他眼睛不好使,谁说我女儿不够好,我跟他去理论!” 舒晴喃喃地说道:“妈妈,真的是女儿不够好,无法让别人动心。” “胡说,那是他没心!” 舒晴见妈妈真的生气了,就说:“他也不是没心,也可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顾虑吧?” 妈妈心一动,说道:“你说的这个他是谁?” 舒晴一怔,才发觉自己说走了嘴,但她又是个诚实的姑娘,尤其是妈妈面前,她就说道:“现在,女儿心里的确有了这么一个人,但仅限于在女儿的心里。” “那么在他的心里呢?” 舒晴说:“我不知道,可能我还没走进他的心里吧。” 妈妈愣住了,她非常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让女儿动心了,但她又恐问得太急,反而让女儿不说了,就小心地问道:“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舒晴扭捏着说:“不知道,我目前还只是在心里喜欢,至于能不能长久地喜欢,我也拿不住。” “那他就没有对你有所表示?” “没有。” “我明白了,他不是石头就是木头,要不,怎么会不能从一个女孩子的目光里,看不出什么来?” 舒晴忍不住笑了:“妈妈真会说话。” “就是,他对我女儿没有感知,你说他不是石头、木头又是什么?” “嗯。”舒晴又应了一声。 妈妈知道,这次女儿的心里的确有了这么一个让她心仪的人,但是妈妈非常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男子让女儿钟情了:“小晴,你现在正在大下,这个人是什么范围的?” 舒晴笑了,知道妈妈在缩小包围圈,就说道:“妈妈,以后我再告诉你,现在只是刚有了这么一种感觉。” 妈妈知道,女儿绝不是刚刚有了这么一种感觉,倒像是已经深深陷了进去。老人很开明,说道:“好,妈妈不问了,无论如何,无论成不成,我都为你高兴,因为你已经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舒晴说:“看妈妈说的,我又不是独身主义者,我肯定会找的,只是这个人好难找啊……” “既然被你找到了,就勇敢地追求吧。” “这个……还要看缘分……” “孩子,妈妈可以不问他的具体情况,妈妈只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舒晴想了想说道:“他是一个非常出类拔萃的人,真的妈妈,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男人,他就像一部百科全书,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他在领导的眼里就是个救火队员,而且战之能胜,他还是个非常正直、真诚的人,也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妈妈发现,女儿的眼眸里,是一种欣赏的目光,她知道女儿的性格,了解女儿的志趣,就说道:“他是个官员?” “是的。” “是省里的人吗?” “这个……” 舒晴的脸红了,她知道,如果回答了妈妈这个问题,那么离真相就不远了,因为她现在在亢州挂职,不是省里的人就是亢州的人,想到这里,她撒娇地靠紧了妈妈,说道:“妈——,您别问了,您只需知道有这么个事就行了。” 妈妈笑了,不再追问她了,妈妈说:“好,你不说我可以不问,但是有一点,我希望我女儿把握自己……” 舒晴知道妈妈想说什么,就说道:“妈妈,您放心,您从小到大教育我这么多年,我心里有数,我不会乱来的,我会把握住自己的。” 妈妈想起今天女儿的不开心,就说道:“我当然相信我的女儿能够把握住自己,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担心过,因为女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是什么人我非常清楚。我担心的是如果有一天你们走不到一起,你也不要气馁,那说明你们的缘分没到,你还要继续寻找属于自己的缘分。你只要保证能做到这一点,不灰心,不气馁就行,妈妈就放心了。” 舒晴靠着妈妈的肩膀,说道:“妈妈,您放心,你们从小就教给我了哲学,哲学最大的受益是,不会让我的思想钻入牛角尖,所以您放心,我不会气馁和灰心的。” 妈妈舒了一口气,说道:“那我就放心了,还有,在这个问题上,妈妈绝对会尊重你的意见。” 舒晴摇晃着妈妈的胳膊,撒娇地说道:“谢谢妈妈啦,您真好!” 舒晴就在家,和养父母度过了其乐融融的一天,她上午推着术后的父亲去公园散步,下午,陪着母亲逛超市,顺便买回了一大堆要带走的零食,不知为什么,在挑选零食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娜娜,她听彭长宜说娜娜找她有事,她想有机会跟娜娜见一面,或者把这个小姑娘接到自己的住处,这样想着,就买了好多她那个年龄的孩子喜欢吃的零食。 母亲看见后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买这些吃?” 舒晴笑了,调皮地说道:“多大都喜欢吃。” 舒晴很喜欢那个小姑娘,聪明、机敏,跟彭长宜一样。她知道,女儿,是彭长宜的心头肉,以彭长宜的个性,他不会对女儿不管不顾的。 晚上,舒晴接到了老顾的电话,老顾告诉她,明天上午让她等他,他来送彭书记,顺便接他回去。 舒晴怔了一下,说道:“他怎么明天上午回来?每次不是周一早上才回来吗?” 老顾说:“是的,彭书记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坐公交车回来不方便,临时决定明天上午回来。” 舒晴听了这话,心头就是一热,连日来的委屈似乎烟消云散了,就说道:“顾师傅,你告诉他,别因为我改变他的计划,我知道亢州有那么多弟兄等着跟他喝酒呢,而且,他还要陪他的女儿,我没事。” “不行啊,我说话他不听,除非你等我们半天。” 舒晴说:“怎么讲?” 老顾说:“他今天上午就带着女儿回老家了,按计划是明天下午才能回来,你要等我到明天下午的话才行,如果你等不急,他就明天一早赶回来,然后我们就进京,头中午就能到。” “哦——”舒晴想了想说道:“行啊,反正我回去亢州也没什么事,那就让他下午再回吧。” “好的,多谢舒书记。”老顾说完就挂了。 其实,这个电话是老顾自作主张给舒晴打的。亢州市的领导干部,没有特殊情况双休日都是休息的,彭长宜为了躲避喝酒,也避免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周六一早就带着女儿回老家了,没有了工作上的忙碌,他也想带着女儿在家踏踏实实地陪陪父亲,的确是打算周日下午回来。舒晴就是回来,彭长宜也是顾不过来她的,与其冷落了舒晴,不如让她在北京踏踏实实地陪父母,然后动员彭长宜头天回北京,顺便就可以把舒晴接回来。 当然,这一切,彭长宜并不知情。 彭长宜回来的当天晚上,就把女儿娜娜接来了。他原以为女儿已经睡了,结果女儿早就写完当天的作业,穿戴整齐等着爸爸来接。 沈芳觉着这么晚了,彭长宜可能不会来接她了,几次劝她睡觉她就是不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得只打瞌睡。 直到晚上十一点,老康从外面跳舞回来,看见娜娜在沙发上睡着了,就说道:“他爸还没来接她?” 沈芳阴沉着脸,说道:“你能不能以后尊重我点?” 老康说:“我怎么不尊重你了?我就问了这么一句话,有毛病吗?” 沈芳说:“咱们怎么说的,你跳舞我不拦着,但是十点必须回来。” 老康说:“不是临时有活动吗,就往后推迟了一个小时吗?” 娜娜在家,沈芳是不出去跳舞的,如果娜娜被彭长宜接走,沈芳就跟着老康一块去工会办的一个文化宫跳舞。尽管彭长宜嘱咐娜娜,不让娜娜告诉妈妈老康请同学妈妈吃饭的事,但是娜娜后来还是告诉了妈妈,妈妈当然短不了跟老康就是一顿吵。所以,刚一听老康说临时有活动,沈芳立刻就神经过敏起来: “活动,什么活动?是不是你又送哪个大妈还是哪个大婶儿回家了?” 老康说:“你看你嚷嚷什么,把孩子吵醒了。” 娜娜果真醒了,她坐起来,揉着眼,看看妈妈,又看看老康,两只漆黑的小眼睛就瞪着老康说:“你又在跟我妈吵架?” 老康自知惹不起这对母女,赶紧说道:“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一定十点之前回。” 这时,电话响了,沈芳正在气头上,冲着娜娜说:“你去接电话,肯定是你爸。” 娜娜撩开身上的被单,就跑过去拿起了电话,她喂了一声,果真是爸爸接她来了,她高兴地说:“爸爸,我早就准备好了。” 放下电话后,娜娜就拎书包,跟妈妈说:“爸爸接我来了,我走了,妈妈再见。” 说着,跑出门。沈芳赶忙跟在她出去了,娜娜跑到院门旁,拧开锁扣,开开一小缝,就钻了出去,随后将门关死。 沈芳自言自语骂了一句:“白眼狼,看见你爸爸就跟见着……”她本想说:看见你爸爸就跟见着亲爹似的。话没出口,又咽了回去,因为,彭长宜本来就是她的亲爹。 回到住处,彭长宜替女儿卸下书包,摸着女儿的小脑袋说:“爸爸在北京有事耽搁了,所以回来得晚了,你是不是等急了?” 娜娜说:“我倒没急,我在沙发上睡着了,妈妈急了。” “哦,妈妈急什么?”彭长宜不放心地问道。 “妈妈嫌老康回来晚了,跟他吵起来了。”女儿张着小嘴,巴儿巴儿地说道。 彭长宜眉头就是一皱,说道:“老康每天都回来得很晚吗?” 娜娜皱着小眉头说道:“也不是,偶尔吧,不过今天他回来晚了。” 彭长宜说:“他们吵得很凶吗?” 136 回忆总是惆怅时(一) 娜娜说:“妈妈凶,我也帮了妈妈一句,老康就赶紧承认自己错了,这个时候你就来电话了。爸爸。”娜娜突然说道:“让妈妈跟老康离婚吧,他们总是吵架不说,老康还总是跟妈妈要钱。”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事让妈妈自己做主,咱们都不能管。再说了,跟老康离婚,娜娜又不能跟妈妈过一辈子。” “至少可以跟我过半辈子呀?”娜娜眨着两只漆黑的眼睛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但是如果娜娜考上大学走了,那妈妈多孤单?娜娜是不是还会惦记着妈妈?如果妈妈有个人陪着,娜娜都不用操心妈妈了。” 娜娜说:“姥姥说,如果妈妈离婚了,就不让妈妈找了,让爸爸养着妈妈。” 彭长宜笑了,说道:“姥姥说得不对。” 娜娜看着爸爸说:“为什么不对,爸爸不愿管妈妈吗?” 彭长宜说:“小孩子,大人的事你无法理解,大人有大人处理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式,小孩子理解不了,就不要跟着搀和了。再说了,妈妈和老康闹意见是正常的,妈妈原来也总是总跟爸爸吵架啊……” “所以你们离婚了,总吵架就得离婚。”娜娜干脆地说道。 彭长宜一时哑口无言,没想到女儿的话在这里等着他呢。 娜娜见爸爸不说话,继续说:“我感觉姥姥说的对,妈妈跟老康离婚后,就让爸爸养着,那样我就用不着总是闻老康身上的香水味儿了。”娜娜说着,就用小手下意识地扇着鼻子,好像那香味永远在她的小鼻子里,驱赶不净似的。 彭长宜看着女儿的动作笑了,说道:“调皮。” 娜娜说:“爸爸,你还没评价我刚才那个建议怎么样呐?” 彭长宜说:“你跟你妈妈说着吗?” 娜娜一听,赶紧缩回小脑袋,说道:“妈呀,我可不敢,最近她脾气大得很,动不动就发脾气。” “为什么?” “因为老康总是不听妈妈的话,还经常跟妈妈要钱花,妈妈就不高兴。” 彭长宜微皱着眉头,说道:“娜娜,你看,爸爸在北京学习,其实有时候是学不下去的。” “为什么爸爸学不下去?” “因为爸爸惦记着你,爸爸跟你说了无数遍了,让你不要管大人的事,你只需管好你的学习,你总是搀和大人的事,你的学习成绩上不去,还影响爸爸的学习成绩,你说,是不是咱俩都有损失?” “但是妈妈的事你不管,我再不管,那就没人管了?” 彭长宜笑了,耐心地说:“没关系,你越管就越乱,你不管,让她自己去处理,就不会乱了。听话,明天见了爷爷,不要说老康,好吗?” “我才懒得说他呢,那个人,真讨厌!” 娜娜小鼻子一呲,做出厌恶的表情。 彭长宜“哈哈”大笑了。 周日上午,老顾就给彭长宜打电话,劝他明天早点走。 彭长宜感到纳闷,说道:“为什么?是舒晴要回来吗?” 老顾在心里说,真聪明,就回答道:“是的,她等我送你,再跟我一起回来。” 彭长宜听了这话,就说:“要那样的话,我就下午走吧。” 在老家吃过午饭,彭长宜和女儿就回来了,他直接将女儿送回家,又反复嘱咐女儿,不要管大人的事,把自己的学习搞好。然后回到海后住处,拿了换洗的衣服,跟老顾会合后,他们就上路了。 当彭长宜开着车,带着老顾,来到舒晴指定的一家书店的门口,彭长宜便下了车,跟舒晴说:“你们赶紧走吧,我坐地铁回党校。” 说着,他就从后座上拿下自己背包和一个购物袋。 舒晴不解地说道:“为什么?” 彭长宜说:“我怕你们回去太晚。” 舒晴说:“早晚没关系,又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来吧,上车吧,顾师傅,将彭书记送到党校。” 彭长宜一听舒晴这么说,居然什么话都没说,又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车座上,同时上了车。 老顾坐在驾驶座位上,调整后各个后视镜的放向,见彭长宜乖乖的样子,他在心里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就开着车,直奔党校的方向驶去。 跟彭长宜坐在一起的舒晴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把头扭向窗外,并不想跟彭长宜交流。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彭长宜感觉舒晴好像在跟自己赌气,就没话找话说道:“回去太晚食堂就没饭了。” 舒晴闷声说道:“放心,饿不着。” 彭长宜碰了个软钉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但是三个人在车里就这样沉默不说话,他又觉得很怪异,又说道:“昨天杂志社的稿子定了?” “昨天已经跟你汇报了。” 彭长宜叹了口气,说道:“以后不要用汇报这个词,那是你们瞧得起我,我目前已经不再领导你们了,你们念旧情,又是接又是送的,我很知足。” 舒晴听着这话,心里就很难受,眼睛依然望着窗外,眼睛就渐渐湿润了…… 彭长宜见自己主动示弱的话没起作用,一时竟然无计可施,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老顾,发现老顾已经调整了后视镜的方向,只能看到老顾的额头,根本看不见老顾的表情。 也许是老顾意识到了彭长宜的不自然,就伸手,悄悄打开了音响,声音很小,小到若有还无,恰好老顾刚能听得清楚。 彭长宜见舒晴仍然盯着窗外看,一只手拄在车门的扶手上,托着腮。他同样看不见舒晴的表情,就又没话找话地说道:“你父亲恢复得怎么样?” 舒晴怔了一会,才回过头,看着彭长宜说:“你在问我吗?” 那一刻,彭长宜发现了舒晴眼里的泪光,他的心也一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他无法确定舒晴的眼泪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是可以肯定,应该跟孟客没有关系。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看着舒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告诉她眼睛下面的泪滴。 舒晴尴尬地脸红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抹去眼角,关上车窗,她的动作似乎在告诉他,自己的眼睛是被风吹得流泪了。 不知是彭长宜恶作剧还就是想打破车内沉默的气氛,他居然看着舒晴说道:“你是泪风眼吗?” 舒晴回过头,不解地看着她。 彭长宜笑着说道:“迎风流泪可是病,而且还不是小病。你抽时间得去治治,这么年轻,别落下毛病……” 本来他还想往下说,见舒晴看着他的眼睛渐渐瞪圆,就住了嘴,随后又笑着说:“你瞪我干嘛,我这是好心提醒你。” 前面的老顾忍不住“噗哧”笑了一下。 彭长宜看着后视镜里老顾的额头,说道:“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老顾没有答话,他知道彭长宜惹不起别人,会惹得起自己,所以他很知趣,不言声。 彭长宜无计可施,见舒晴又将头扭向了窗外,便叹了口气,坐正身子,靠在后背上,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很快,他的喉咙里居然传出了鼾声。 老顾轻轻转动了一下后视镜,看见彭长宜佯睡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笑了。他将后视镜恢复到了原位。 舒晴见彭长宜睡着了,她扒着前面的座椅,跟老顾轻声说道:“把他旁边的车窗关上吧。” 老顾笑笑,按动了前面的控制按钮,彭长宜那一侧的车窗就关上了。 136 回忆总是惆怅时(二) 舒晴侧头打量着这个男人,饱满的额头,棱角分明的下颌,透着冷峻,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盖住了他那幽暗深邃的双眸,英挺的鼻梁,略厚的唇线分明的双唇,略黑的肤色,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健康,英俊。 只是,这样一个让自己着谜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向自己敞开心扉…… 过了一会,老顾的电话响了,他从旁边拿过电话,接通后说道:“你好。” “老顾,我是京海,长宜回去了吗?” 老顾说道:“是的,我们现在快到党校门口了。” “他又关机,把电话给他。” 老顾扬起手,将电话举到上方,舒晴接了过来,递给了彭长宜,彭长宜睁开了眼睛,舒晴这才发现,彭长宜的眼睛有点红,看来他还睡着了。 “喂,我是彭长宜。” “我知道你是彭长宜,我说彭书记啊,好不容易回家过两天,怎么还关机了。” 彭长宜说:“呵呵,是啊,我昨天带着孩子回老家了,陪一老一小,总是接电话他们心不安,所以就关机了。” “我知道你昨天回老家了,我给老顾打电话着,他没告诉你?” “呵呵,告诉了,我今天下午才从老家回来,没敢耽误,就往回赶了。” “长宜,弟兄们眼巴巴等了你好多天了,就盼着你回来,你看你悄没声息地又走了,不是老兄我说你,怎么上了党校,连好朋友都不搭理了,据我所知,中青班的历届学员中,还没有一个毕业后就直接进中央政治局的,你不至于连好弟兄都不认了吧?” “哈哈。”彭长宜大笑,这是这几天来他最开心的一次笑,他非常清楚寇京海最后这句话双关语的含义,说:“老兄啊,对不起,下周,下周我回去一定跟你们联系。” “唉——好吧,我们也只能等着领导垂幸了。祝你一切顺利。”寇京海刚要挂电话,又说道:“长宜,别忘了弟兄们。”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兄,哪儿的话,我这次实在是比较赶,下次回来一定找你们。” “唉,我还不知道你吗?好了,那我们就再等一个礼拜。” 不光是寇京海,了解彭长宜的都知道他有个毛病,就是每逢大事当头,他很少参加聚会,大部分都是躲在家里,因为老部长王家栋早就跟他说过,时局动荡,最好的办法就是哪儿都别去,呆在家里,少参加聚会活动。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原来亢州几次大的人事变动,特别是涉及到他个人变动的时刻,他都是关机,窝在家里。较少参加那些为他举行的祝贺活动。 当然,眼下他不参加他们的活动,一来是少听闲言碎语,二来省得让这些弟兄们跟着他“沾光”,这也不失保护他们的一种手段。 彭长宜合上电话后递给老顾,他看了看外面,快到党校了,就说道:“你们别回去了,我请你们吃完饭再走吧。” 老顾说道:“问舒书记吧?” 彭长宜看着舒晴说道:“怎么样?” 舒晴看着彭长宜,狠了狠心,说道:“不了,我们早点回去,不然一会北京就堵车了。我也该好好干工作了,一周都没去牛关屯了,回去后跟他们碰碰情况,周一就下去。” 尽管舒晴的声音比较温和,但口气却很坚决,彭长宜就没有再坚持。他拿起自己的东西就下了车。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的车走远后,他才转身向里面走去。 晚上,彭长宜从图书馆出来的路上,打开了手机,看见了一串的未接电话,他没有全回,只是挑了一个最熟悉的电话回了过去。 “市长,您给我打电话着?” 江帆说:“是啊长宜,你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个?” 彭长宜说:“我这几天几乎都不开机,等开机看的时候,大部分是半夜了,我就不好给您回了,然后又是关机上课,就又一天。”彭长宜说的是实情,要是原来他不论什么时候,想起就给江帆打,但他现在知道丁一肯定跟江帆在一起了,不忍心吵到他们。 “你为什么总关机?我给王主任也打过电话,他说他也打不通。” 彭长宜说:“刚开始关机是为了耳根清净,现在关机是习以为常了。既然放下一切来学习了,单位的事就不搀和了,如果我还开机,还挨个回电话,甚至还听工作汇报,您说我是拿主意还是不拿主意,如果拿惯了主意,这样就会妨碍别人的工作,意见相左的时候,让下属不好做人。所以,我就来个关机,谁也别给我打电话,谁也别跟我汇报工作,更不想听工作以外的事情。” “呵呵,你呀,我就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还跟小丁说着呢,她说,这就是典型的‘彭氏性格’。” 彭长宜“嘿嘿”地笑了,心里暖融融的,他说:“市长,你们的事办完了吗?” “办完了,把记登了,把证领了,周六一天就办完了。” 彭长宜说:“这么简单?” 江帆说:“是啊,两家人在一起吃了个饭,没请任何人,后来班子成员知道了,在一起又摆了一桌,不能搞复杂了,免得人家诟病。” “是,我理解,但是我没想到这么简单,简单到都没有请我。”彭长宜有些委屈地说道。 “哈哈,改天给你补上。” “行,我等着。” “对了,长宜,赶在你休息的时候,来趟阳新吧,老魏跟我说了好多次,强烈要求你来看看,你抽时间过来一趟吧。” 彭长宜说:“好的,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下周去。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事。” “行,那说好了,我们等你,咱们见面再细聊。” “好的,市长,再见。” “等等等,有人要跟你说话。”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他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这个人是谁了。 果然,话题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科长好。” 彭长宜的心立刻被这柔柔的、糯糯的声音充满了,如春风拂过,那么神清气爽。掐指算来,这个声音有好长好长时间没有听到了。 丁一见他久未回音,就有些紧张,说道:“科长,你在听吗?” 彭长宜赶紧说道:“是的是的,我刚才有个学员路过,我跟他打招呼着。” “哦,你们还上自习吗?” “不是,我刚才图书馆出来。小丁,科长祝贺你,祝贺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 “谢谢科长,谢谢科长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 彭长宜有些激动,说道:“不谢,我早就跟你说过,有困难找科长,不过你现在不用了,有困难可以直接找市长。” “不,有困难我还找科长,比如我受了他的气,挨了他的欺负,你还是要管的。” 丁一的语气里透出了她满满的幸福,浓得化不开,他现在忽然想起自己没送出去的那块石头,他现在更加感谢舒晴,感谢她及时的提醒,才没有将礼物送出。 听她这么说,彭长宜毫不犹豫:“这个没问题,我保证给你出头摆平他!” 这时,就听江帆在旁边说道:“你们师徒俩在说我什么坏话?” 丁一笑了,说道:“科长,你也要抓紧。” 江帆在旁边又大声说道:“你让他抓紧,不如落实在行动上,有合适的把你们电视台的美女给他介绍一个不就齐了。” “你错了,科长的对象只能自己找。”丁一反驳着江帆。 彭长宜终于说话了:“就是,就是,还是小丁了解科长。” 丁一柔柔地说道:“那科长要抓紧啊?” “等孩子大点再说了,一个人挺好的,没有人唠叨。” 彭长宜的确是怕了女人唠叨。 丁一笑了,说道:“科长,我们下周等你,一定要来啊。” 彭长宜笑着说道:“一定,好,再见。” 挂了丁一的电话,彭长宜久久地举着这个电话,直到里面传来了“嘟嘟”的提示音,他才慢慢地收回手,轻轻地合上了电话。 就近,他坐在了一个长条椅上,有些痴痴地发呆。往事,从内心深处弥漫出来,想起第一次在科室见到她的样子,由于她没有防备,不知这么早办公室进来了人,他的一声“你好”,居然吓得她手里的饭盒掉在了地上,其后,知道了她叫丁一,所有姓氏笔画中最少的一个,那时,发现了她写得清丽、隽永的蝇头小楷,他还想起了元代丁鹤年的“蝇头小楷写乌丝,字字钟王尽可师。”的诗句,当他在家,把她拥在怀里的时候,她是那样毫无防范地转着自己胸前的纽扣,将对妈妈的怀念之情,融入到自己的怀抱,当自己吻她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忽然就出现了一双眼睛,一双注视着他们的眼睛,那个时候,他意识到,有个人,比自己更喜欢她,这个人,是可以给她幸福、给他一切的,而一个女孩子所要的幸福和婚姻,彭长宜是无法给予的,那个时候,他在心里暗暗下决心,将对这个女孩子所有美好的感情,埋在心里,深埋在心里…… 去北城分别的那一刻,他告诉她,有困难,找市长,找部长,当然,更可以找他;他还不止一次地跟她说“我永远是你的科长”。 他们之间是互相信任的,事实上,他做到了,她也做到了。当江帆深陷妻子袁小姶的迷药时,是丁一给他打的电话,她相信只有科长才能救他们,当他远在三源,听到她恐惧的哭泣时,他恨不得插翅飞过来,给她一个坚实的臂膀,但理智的他,沉着镇定地指挥了一场百里之外的营救行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营救的不是江帆,而是她。 江帆支边,不得已向他倾诉了苦衷,但他无力拽住江帆支边的脚步,他理解他,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尽管江帆在这一点上无可指摘,但是他知道,她该会有多么伤心难过,只是他远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如此的肝肠寸断,以至于半夜病倒,被爸爸接回了家…… 当他得知她被绑架的时候,他是那么的替她担心,急匆匆地连夜赶回,当她看到击毙贾东方的霎那间,她失去支撑、坠落下去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比那些训练有素的特警动作还快,当抱起她轻飘飘的身体时,他同样肝肠寸断…… 137 彭长宜吃醋了(一) 她是个忠情的女孩子,在江帆走后的那么长的时间里,对江帆没有丝毫的动摇,这一点让他既失落又尊敬,他知道,除去江帆,她的心里不可能再装下别人了,他也不敢亵渎她,更不能让她的心灵背上十字架,尽管他无数次地向往过,他依然故我地坚守着自己的底线,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她重拾对江帆的信心,他带她去草原,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几乎让她葬身狼口…… 这个长得跟她的蝇头小楷一样清新、干净的女孩子,是这样牢固地被他埋在心里,无论是在凶险的三源反黑中,还是在会议中,无论是在静谧的夜晚,还是在有着鸟儿和松鼠的清晨,她都给了他无限的美好的回忆,但只是回忆,只有他心情特别不好或者是心情特别好的情况下,他都会想到她,想到她的一颦一笑,想到她的每一颗泪珠…… 如今,这个女孩子终于有所归宿,以后的日子里,她将在她所爱的人的怀里,度过以后的岁月,跟他生儿育女,在他的呵护下慢慢变老…… 而他,只能远远地注视着她,注视着她…… 两颗清泪,悠地滑落了下来,彭长宜的喉咙深处就是一阵生疼,心底涌起一股酸楚,也许,丁一,是他这辈子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默默爱着的人,终于有了归宿,无论如何,他彭长宜都该在心中为自己,为他人划上一个句号了,有些美好,可能今生注定跟自己无缘,那么,就要学会忘记,忘记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必须要这样做…… 静谧空聊的夜晚,彭长宜坐在党校草坪的长条椅上,独自寂寞和伤感着…… 转眼,一周就过去了,周五下午,在课堂的间隙,彭长宜给舒晴打电话,问她周六有没有时间,舒晴一听,就有些欣喜,说道:“有时间,彭书记有什么指示?” 彭长宜笑了,到底是女孩子,年轻,上周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了,彭长宜委婉地说道:“是这样,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周六跟我去趟阳新。” “阳新?” “对。” “是不是上次来考察的阆诸的阳新?” “是的,你真聪明。”彭长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免得再惹舒晴不高兴,另外也希望舒晴能和自己一起去阆诸。他之所以有这个想法,就是源于那天晚上跟江帆和丁一通了电话后想产生的想法。 以前,他都能将丁一埋在心灵的最深处,那么,现在丁一成为江帆的妻子了,他更应该将这份属于他一个人的感情深深埋藏,他不想让江帆和丁一对他有什么担心,也不想听到他们劝说他快点结束单身生活的话语,如果舒晴跟他去,一来省得自己形只影单,二来,他也不至于深处他们俩幸福之中有什么尴尬,想来想去,只有舒晴跟自己去,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舒晴,不属于亢州人,这样敏感的丁一就是见到外人,也不至于勾起什么不愉快的回忆,还有,舒晴也属于跟丁一性格相似的姑娘,她们俩很快会找到共同语言的。 于是他说道:“是这样,上次那个县委书记走的时候,就邀请我去阳新,号称让我给他们的农业观光游把把脉,指导一下,说白了就是出出主意。上周他们那里的江市长也给我打电话着,让我无论如何去一趟。没办法,老朋友相邀,推不掉。” 舒晴笑了,说道:“你们老朋友见面,我跟着干嘛去?当电灯泡啊?” 彭长宜感觉到这个女孩子性格里活泼率真的一面,就说道:“正因为是老朋友见面,我还想带你去,总比我一人去见他们俩好吧。不然显得我太孤单了。”彭长宜一不小心,暴露了真实的想法。 舒晴并没有在意,而是随着心跳,毫不犹豫地说:“好的,那我答应你,只是,你那礼物还送给他们吗?” “得嘞,别拿你老兄开涮了,好了,就这样,我晚上回去,明天八点我去接你,完后我从阳新再给你送回北京。” 放下电话,舒晴有些激动,她在心里想象过丁一无数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让铁血的彭长宜变得这么柔情。她激动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彭长宜带她去见江帆和丁一两个最好的私人朋友,说明,她也正在一步步走向彭长宜的私密世界。 接到彭长宜电话的时候,舒晴正在牛关屯,她请专家设计的戏台规划图昨天传真过来,今天她就带着图纸来跟征求村民代表的意见。 村民代表和一些老演员看了规划图很受鼓舞,因为,他们当初的要求就是能搭一个固定的简易的戏台就满足了,这样,村里的广场和原来戏台的地方,就不会被当作宅基地批出去或者另作它用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姑娘不但给他们找来了钱,还提升了戏台的档次,尽量恢复原貌,这让他们感到喜出望外。 中午,一个年纪大的北河调老爱好者,在自家请舒晴吃饭,跟她谈了好多自己的想法,彭长宜来电话的时候,她刚刚走出这户人家的院子,坐进了老顾的车。 在昨天的市长办公会和常委会合并召开的会议上,舒晴就汇报了自己关于戏台的构想和设计方案,朱国庆听完后,吃惊地说道:“怎么造价又上去了?” 舒晴笑着说:“是的,据我了解,那个村原来不是戏台,而是个老戏楼,并且历史悠久,还是明初时期的,只是后来破四旧的时候拆除了,省里的意见是恢复原貌。 朱国庆说:“那可不得了,没有大几十万盖不起来!” 舒晴微笑着说:“那朱市长就赞助一点呗。” 温庆轩听了舒晴的话,首先“哈哈”大笑,说道:“舒书记用五十万,想再诱朱市长五十万。” 舒晴说:“不用,估计朱市长给添个十万八万的就差不多了,我明天去村里,跟他们商量一下,我从方志办找来了原先戏楼的照片,如果精打细算的话,就是五十万不够的话,也差不太多。” 朱国庆有些不高兴,但又碍于舒晴的身份,就没有再继续议这件事。 今天,她带着图纸和设计草图,来到牛关屯后,牛宝林一看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居然跑到省里要来五十万元给他们盖戏楼,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在村民代表会上表示,等戏楼破土动工的那一天,他会再拿出五万,支持戏楼建设。另外,戏楼涉及到大量的砖雕和木雕,他说村里有些老手艺人,可以自己雕,这样就能省去一部分费用。另外有个运输户,也表示拿出一万块钱,支持村里建戏楼,牛宝林还表示,改天把那些从村里走出去的干部、商人都请回来,为戏楼筹款。他说也能筹个十万八万的。 舒晴说:“老牛,这样,你组织好村里能人们的筹款,如果筹上来的钱够用的话,你那五万就不要掏了,我们大家都知道,你这几年的那点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村里的文明生态村创建过程中,你前前后后拿出将近二十万元钱了,这些,大家伙儿心里都明白,所以,你只负责村里在外务工、经商、和当了官的那些人的筹款工作就行,到时组织老艺人为他们演上一场戏,等下周我再去趟锦安文化局,看能不能再争取一下他们的支持。” 村民代表们非常高兴,因为村里一天比一天漂亮,但是村民们总是感觉村里缺了点什么,北河调,是这个村的灵魂,是家喻户晓老小皆知的地方戏种,他们知道,这个戏种是他们独有的,是全国独一无二的,所以,提起北河调,村里的年轻人可以不学不唱,但是那种自豪感还是非常强烈的。 尽管戏楼还没有正式动工建设,但是舒晴的心中已经是踌躇满志了。 彭长宜周五晚上回来后,跟娜娜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他就将娜娜送回家,告诉娜娜,晚上回来后,还去家里接她。 137 彭长宜吃醋了(二) 娜娜在回家的路上,跟彭长宜说道:“爸爸,有一天我给舒阿姨打电话了。” “哦?真的?你们又探讨什么问题了?”彭长宜问道。 彭长宜上次将舒晴的电话号码给娜娜抄了下来,说,舒阿姨说了,如果娜娜有什么问题,尽可以跟她探讨,任何时候都可以给她打电话。 娜娜说:“我今年毕业,少先队副大队长是五年级的学生,她跟我说,我毕业后推荐她当大队长,还给我送了一张游戏卡。 爸爸说:“你跟舒阿姨就探讨了这个问题?” 娜娜并着嘴笑了,她看着爸爸,神秘地说道:“当然,还有我们女生的一些问题。” “女生的问题。”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是啊,女生都会遇到的问题。” “女生都会遇到什么问题?” “这个,男生最好不要问。” 彭长宜果然不问了,他以为是女孩子的生理问题。 送娜娜回家后,彭长宜就给舒晴打电话,让她收拾好后下楼,往出走。 舒晴早就收拾好后等着彭长宜了。她是怀着无限好奇的心情,答应跟彭长宜去阆诸的。今天,她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上来亢州后很少穿的一件淡黄色的小西装,一条银灰色的直筒裤,颈间围着一条和筒裤同色系的丝巾。 肩上背着一个白色的背包,她从武装部大院走出来,刚刚来到门口,就看见彭长宜的车也正好过来。 彭长宜隔着车窗,没好意思看舒晴,今天的舒晴的确很漂亮,一看就是经过刻意打扮过,她和丁一有着某些相似的气质,那就是清新、脱俗。不禁想起在省委党校,舒晴对着彭长宜车的后视镜照牙齿的画面。 舒晴坐在了前排副驾驶座上,彭长宜说:“等了会儿了吧。” 舒晴今天很高兴,她笑着说:“是啊,亭亭玉立了有两分钟吧。” “哈哈。”彭长宜笑着说道:“吃早饭了吗?” 舒晴说:“吃过了。” “吃的什么?”彭长宜知道今天是周末,舒晴所谓的吃,也就是自己对付的。 果然,舒晴说道:“面包,牛奶。” “能坚持到中午吗?” “没问题,今天我是强迫自己多吃了。别说饿到中午,就是饿到晚上也没事。” 彭长宜大笑着,系好安全带,又示意舒晴系好安全带,他们便向着城外的高速路口驶去。 路上,彭长宜问道:“娜娜刚才跟我说,她给你打电话着。” 舒晴答道:“是的,的确有这回事。” 彭长宜说:“她跟你探讨什么问题了?” 舒晴想起娜娜嘱咐自己要保密的话,就学着娜娜的口气说道:“是女生的问题。” 彭长宜听舒晴也这么说,就皱了一下眉,他以为是女儿的生理问题,不由得在心里生气沈芳,这个工作应该是母亲教给女儿的,怎么能让女儿咨询别人? 舒晴见彭长宜忽然不说话了,就说道:“你女儿真是个小人精,继承了你的全部的智慧。”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女儿原来这么傻呀?” “什么意思?” “你想想,她继承了我全部的智慧,我统共能有多少智慧,全给她,恐怕也不够啊!” 舒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啊,原来我以为娜娜多么得厉害、不好接触,甚至是家长惯坏了的孩子,可是那天她给我打电话,改变了我的印象。” 彭长宜说:“你刚才说的那些,在我孩子身上的确有过,我后来也反省过,我认为那不是孩子的错,都是大人灌输的,所以离婚后,尤其是回到亢州工作后,我比较注重对孩子的教育了,如果没有特殊事情,每周我必须接她来,跟我住上两三个晚上,亲自教育,不能让她妈妈把孩子教育得那么小见识,碎碎叨叨的了。女人嘴碎爱唠叨,是最大的毛病。” 舒晴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娜娜对事情的反应很机敏,聪明,尽管有些小大人,但她说的一些事情很有她的道理,说明她在用心琢磨身边一些人和事,她也有自己的好恶,尽管有些过早地接触到社会上的一些东西,但让孩子早点明白也未尝不可,关键是如何引导。” 彭长宜说:“你说得没错。这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受了她妈妈的影响,不让我跟女人单独说话,甚至有目的地去说一些女人的坏话,现在好点了,毕竟长大一点了,懂事了,也加上我的教育跟上了。不瞒你说,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对我的女儿都失望了。” 说到这里,彭长宜想起娜娜大骂丁一的事。 舒晴知道一些他家庭的情况,就说道:“我发现了,你的家庭,对你女儿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好在孩子一天比一天大,另外你已经开始重视对她的引导和教育,娜娜不会错的。”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借你吉言。” 舒晴说:“不会有问题,她的爸爸这么出色,女儿肯定不会差。再有了,遗传基因在那儿呐,关键是,你女儿很崇拜你,真的,这一点,我跟她通话时就发现了。所以,只要你用心,跟她勤交流,是没有问题的。” 彭长宜说:“唉,就怕你跟她交流,她不跟你交流,比如,她给你打电话,我都不知道,说实在的,我尽管出来学习了,但是差不多每两天要给她打一次电话的,她都没跟我说有什么事。” “哈哈。”舒晴笑了,说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呵呵,说心里话,我有点吃醋。”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道。 舒晴说:“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是我们女生的事。” 彭长宜不放心,说道:“是不是她生理遇到什么问题了?” 舒晴笑了,尽管彭长宜一直说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他对女儿的担心,一点都不像他说得那样。就说道:“怎么说呢,我都已经答应娜娜不告诉你了,你是成心让我失信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孩子说话你还当真。” “不行啊,必须当真!这就是家长的通病,小孩子说话,你更要当真,不然你没办法让她尊重你。” 彭长宜说:“我觉得你有必要告诉我,我好去说说她妈妈。” 舒晴一怔,说道:“你干嘛说她妈?” “你说呐,自己的女儿遇到生理问题,她不去咨询她这个当妈的,却咨询别人?她妈妈干嘛吃的?” 舒晴这才明白,是彭长宜误会了,就说道:“你误会了,不是女孩子的生理问题,是心理问题。” “那就更严重了,她是不是早恋了?” “我反对动不动就将早恋这个字眼用在孩子身上,如果她不是早恋,大人却给他们扣上这么一顶早恋的帽子,无疑是给他们明确了方向。我跟你说,娜娜不是早恋,只是不知如何处理跟那个小男生的关系而已。” “小男生?有小男生追求她了?是他们班上的吗?”彭长宜一听就急了。 舒晴笑了,说道:“你别急,我全告诉你,但是你一定保密,不许跟她妈妈说,也不许去问娜娜,更不许去学校找老师、找男生的家长。” 彭长宜气鼓鼓地说:“你说吧,我可以做到。” 舒晴说:“不是可以做到,是必须做到。” “嗯,必须做到。” 舒晴说:“是这样,娜娜快毕业了,邻居班一个很优秀的小男生也快毕业了,他担心不能跟娜娜考上同一所学校,担心以后见不到娜娜了,就给娜娜写了一封信,希望娜娜报考哪所中学时告诉他。” “为什么要告诉他?为什么要跟他考同一所学校?”彭长宜有些不理解。 舒晴说:“是啊,我也问了娜娜这个问题,娜娜说,那个小男生在信里没说,娜娜跟我说的意思是,她该不该要跟那个男生交流一下。” “哦——娜娜跟你说的目的就是这个?”彭长宜不放心地问道。 舒晴说:“是的,我问她为什么不去征求妈妈的意见。娜娜说:天哪,我可不敢,她该大呼小叫的该说我们搞对象了。我说,妈妈这样说过你吗?她说妈妈经常这样说别的孩子。” 彭长宜笑了,沈芳的确有这个毛病,任小亮的的儿子带女同学来家里写作业,沈芳就说这孩子不学好,还说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搞对象了。想到这里,彭长宜问道: “你怎么回答的?” 舒晴笑着看着他,说道:“这个,保密。”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好,我不问了,我相信你的回答会令娜娜满意的。” “当然,她非常满意,只是再三嘱咐我,不让我告诉爸爸。” “好,我绝对保密,装不知道。但是,我还有一事不明。那个小男生,为什么要跟娜娜考同一所学校?” 舒晴说:“这个问题没必要较真,小孩子,又都处于青春期萌动中,他喜欢娜娜,一直拿娜娜当作学习的榜样,这没有什么,就是跟娜娜考上同一所学校,甚至以后也在同一所学校,也没什么。家长千万不要借此说事,千万不要提那个‘恋’字。” 彭长宜想了想问道:“那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早恋现象呢?” 舒晴说:“我的意思不是任其发展,而是外松内紧,注意观察,甚至斗智斗勇,但千万不能翻书包、翻纸条、跟踪审问什么的,其实用不着审问,别说是孩子,就是大人恋爱了都藏不住,孩子更藏不住了,所以,只要你用心观察孩子,是会发现端倪的。一般孩子就是到了初中高中,有的时候他们都不能明确就是恋爱,就是很正常的交往,两个人在一起比较合得来,甚至同时跟还几个学生都合得来。所以,需要家长细心观察,不能忽视这个时期孩子的哪怕是细小的变化。平时家人还要注意,可以旁敲侧击,可以积极疏导,但尤其不可损伤孩子的自尊心,更不可以打骂或者去找对方学生和家长闹,我现在特别不理解有的老师动不动就将男女生之间的正常交往看作是恋爱,动不动就请双方家长,真不知道他们的学生时代是怎么过来的。” 138 送花是最好的表达方式(一) 彭长宜觉得舒晴说得有道理,就说:“呵呵,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有几个家长能做到?” 舒晴看着他,说道:“必须做到,这是家长的责任,青春期的孩子别指望着老师帮助度过,再说老师有升学压力,一个班那么多孩子,是顾不过来的,最了解孩子的是父母,其次才是老师。家人如果不细心,忽视了这个时期孩子的成长,那是最不应该的,是失职。套用伟大领袖的一句话,没有落后的群众,只有落后的领导。我要说没有差的孩子,只有差的家长。”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话是这样说,现在家长压力也很大,有的时候真的顾不过来,比如说我。我知道,这个孩子从小就听我的话,但是我毕竟不长时间跟着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妈妈带她,受她妈妈的影响非常深,她妈妈给她灌输一个观点后,我会费好大的劲才能给她纠正过来。这样就导致她妈妈现在说话她就不听了,尤其是她妈妈再婚后,娘俩个死上不来,经常吵架,我只有周六日才能带她,平时五天的时间是跟她妈妈的。这种情况怎么办?” 舒晴说:“你能意识到这个问题,说明孩子的教育问题已经引起了你的重视。尽管她跟她妈妈时间长,但是现在有通讯设备,你可以打电话啊,娜娜很崇拜你,我相信你一个电话,顶她妈妈半天的工作,再有,如果她妈妈的观点不正确,你必须给孩子指出来,不得不说,父母的思想意识是直接影响到孩子的。你只要抓住一个错误的观点,我给你的建议就是批倒批臭,绝不含糊,不论是妈妈还是其他的人,必须给她灌输一个正确的观点,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尤其是女孩子,更要注意。” 彭长宜说:“你没有自己的孩子,这些经验是从哪儿来的?” 舒晴笑了,说道:“我从父母那里学来的,我平时听他们说的比较多,打我小时候开始,父母就有意识地给我灌输他们的思想理念,有时他们看似无意的谈话,其实是为了让我听,直到现在,都是这样,他们很尊重我,经常跟我交流,我也很依赖他们,直到现在也是这样,心里有委屈或者一时想不明白的事,也愿意跟他们探讨,我总是从他们那里学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无论多么心烦气躁,只要跟他们说了,他们几句话就能让我冷静,让我释然,让我做到心平气和。” 彭长宜觉得舒晴说的话很有道理,他不由地将车并入慢车道行驶,他认为,多听听舒晴的话,比早早赶到阳新更有意义。他说道:“你有一对了不起的父母。” 舒晴歪头看着彭长宜,说道:“真的,我经常这么认为。我四岁的时候就跟了他们,四岁之前的记忆很模糊,但是,他们从来都不掩盖养父母的身份,也不排除我的亲生父母,每年地震纪念日,他们都会以不同的方式让我纪念我亲生父母,他们还曾经费尽周折,为我寻找回我和亲生父母照的全家福,地震来时,我身上穿着唯一一件妈妈手工缝制的小裤衩,这是妈妈留给我的唯一记忆。懂事后,每到地震纪念日,养父母都会让我以不同的形式,祭奠遇难的亲生父母。” 说到这里,舒晴的眼睛湿润了。 彭长宜感叹地说:“你的养父母不但了不起,还很伟大。” 舒晴低头,抹去眼角的泪水,说道:“是的,他们的确很伟大。” 她平静了一下自己,扬了一下头,说道:“呵呵,扯远了,还是说娜娜吧。” 彭长宜温和地说:“没关系,说什么我都喜欢听。” 他的语气很温柔,也许是自己和女儿的关系,让舒晴想起了她的亲身父母吧。 舒晴说:“我的养父母常说的一句话,我觉得应该说给你听,或者你还应该说给娜娜妈妈听。” “哦?一定经典。” “是,的确很经典。有的时候,家长很反感老师请家长的做法,经常听到这么一句话,要是家人都做了,还要老师干嘛?你说过吗?” 彭长宜说:“我倒没说过,因为请家长也不是我去,但是我经常听周围人这样说。” 舒晴说:“我养父母就说,凡是说这话的家长,都是不明道理的家长,试想,老师就是不请你,你都应该至少每个星期跟老师沟通一次,何况是出了问题请你,你更应该无条件去,而不是抱怨老师。不客气地说,如果家长认为把孩子交给学校交给老师就万事大吉了,那就大错特错了。你明白这话的意思吗?这里说的并不是老师不好,也不是老师不负责任。” 彭长宜回味了半天,点点头,说道:“有道理,真的很有道理。我现在就想,将来等你结婚有了小孩,肯定就会教育好的。” 舒晴的脸红了,知道他说这话是完全无心的,就调皮地说道:“那是,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小孩,我会非常爱他的,天天夸奖他,让他做一个健康、自信的孩子。我妈妈经常说:孩子,都是被爱出来的,这里的爱不是溺爱,而是欣赏和关爱。现在不是提倡赏识教育吗?这个很有必要。其实,你细细想想,每一个孩子,就是一座宝库,只有那些有耐心的家长,肯用心的家长,才能收获财富。只是这个探宝的过程比较长,贯穿一个孩子的整个成长期。” 彭长宜点着头说道:“你说得非常有道理,如今的社会和孩子身处的生活条件,已经不是我小时候的社会和生存状况所能比拟的了,现在的父母,更加重视对孩子的教育和培养。不瞒你说,我从没有跟任何人探讨过怎么教育孩子,总拿她的现在跟我的过去比,我小时候,谁管我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长大了,你看现在的孩子,跟我那时候比,简直是生活在天堂一样,我放学干什么?她放学干的是什么?不过听你这样说,还真不能动不动就拿过去说事。呵呵,真的感谢你,你一定是在跟娜娜的通话中,发现了我们对她教育的缺失和不足之处,才给我上了这么一堂生动的课,说实话,是不是这样?” 舒晴笑了,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多理解,多沟通,尽量少地让她过早接触社会上的事。” 彭长宜非常清楚舒晴说这话的涵义,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舒晴又说:“既然她过早地接触了许多事情,家长就要正确对待,就要像对大人那样对待她,疏导,教育,不要一味地去指责她该不该。” “你说的太有道理,你这一句话,让我想起了好多事,我们,最起码是我做得不够。” 是的,彭长宜想到了娜娜大骂丁一,他打她的那一嘴巴子,娜娜明明是受到了姥姥和妈妈的挑唆和不正确的灌输,才有了她找到饭店大骂丁一是狐狸精、骚货的事,但事后彭长宜并没有像舒晴说的那样,去从根上找原因,去分析她这种行为背后姥姥和妈妈的问题,只是让孩子明白自己做得不对,并没有从根上找原因,也没有去抨击姥姥和妈妈的思想认识问题。 彭长宜深有感触地说道:“你今天给我上了一堂非常有必要的课,对我非常及时,舒晴,谢谢你,你让我知道我这个当爸爸的有多不够。” 舒晴笑了,说道:“这也是我这两次跟娜娜接触后的感觉而已,我只是把这种感觉进行了合理的放大。尽管你非常反感她妈妈教育孩子的方式方法,甚至反感她灌输给孩子一些不当的理念,比如你和女人接触的这个问题,但是你却做不到在孩子面前完全否定她妈妈的所作所为,我说的对不对。” 彭长宜一个劲地点头,说道:“你太尖锐了,我的确做不到。” 舒晴说:“你如果做不到,就要准备用大量正面的东西,来抵消妈妈带给她的那些不当的东西。这个你做到了吗?” 彭长宜说:“做了,但做得不够。我知道。” 138 送花是最好的表达方式(二) 舒晴说:“你的女儿可塑性非常强,千万不要因为大人的原因耽误了她,更不能让大人的不当的思想意识误导了她。” 舒晴不能再往下说了,她认为她已经超越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彭长宜并没有这么认为,他认为舒晴尽管没有结婚,但对孩子教育问题却非常有研究,这可能是受了养父母的影响,也与她自身素养和研究领域有关联吧。 彭长宜说道:“你说得太对了,我的确有些顾虑。一是不想像别的离婚父母那样互相诋毁,二是不是让孩子左右为难,三是还有一点私心,毕竟孩子跟她妈妈的时间长,如果她们娘俩真的闹不到一块了,我又不能带她,那样更不踏实。” 舒晴笑了,说道:“否定妈妈的某些观点,并不会影响母女的感情的。请注意,我说的是否定,而不是诋毁。” 彭长宜笑了,说:“这个不好界定,否定她,许多时候是要拿事实说话的。我的确有些做不到。慢慢来吧,我发现,这个孩子越来越依赖我了,尤其是她妈妈再婚后,每星期特别盼着跟我相聚,呵呵,这一点,我现在也有些依赖她了,尽管她那么大了,在我那儿的时候,我半夜自自然然就醒,肯定会去她的房间看她,不看一眼不踏实,唯恐她做个梦什么的,我不在身边。有一次还真让我赶上了,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抽泣,等我把她弄醒后,抱着我就哭了。我问做什么梦了,她说梦见爷爷死了,我说做梦是反梦,你猜她说什么,她说梦见爸爸哭爷爷,爸爸哭死了,爷爷死了,爸爸也死了,妈妈有了老康,没人要她了……那次,我一直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直到把她拍睡着了,我才离开。唉——这就是我们这种家庭给孩子带来的不安全感,我发现,从那次以后,女儿更加依赖我了,而且跟着我真的是蛮乖的,非常懂事,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家就跟她妈妈耍,所以她妈妈总是说我挑拨她们娘俩的关系。” 舒晴听着听着眼圈就红了,她感觉彭长宜有着铁血柔情的一面,她充满柔情地看着彭长宜,说道:“你说的娜娜半夜做大梦的情景,我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夜晚。刚被养父母领家来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做梦哭醒,找妈妈,找爸爸……好在每次养父母都在我的身边,都会像你这样,拍着我入睡,久而久之,我晚上就不再做梦了,跟他们睡在一个床上特别有安全感。所以,你能在半夜去女儿的房间看看,要知道,对于女儿来说,是多么的幸福,这一点,你就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呵呵。”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 舒晴又说:“1928年美国的janegu出版了一本书,《婴儿和儿童的心理学关怀》,在这部书中,他倡导了一种行为矫正式的儿童养育体系,也就是被人们广为传播的‘哭了不抱,不哭才抱’的哭声免疫法,按照这个方法,的确可以训练出一个极少哭闹、让妈妈省力的孩子。你能想象一个幼小的孩子,半夜哭闹,而父母却不抱的情景吗?” 彭长宜连连摇头,说道:“中国的父母做不到,太狠心了。” “是的,所以,我们国家患精神分裂症的人就很少。”舒晴接着说道:“精神分析心理学认为,童年父母与孩子的关系决定孩子一生的性格命运。母婴关系则是重中之重,决定孩子最基本的安全感和存在感。生命的底色是幸福或者不幸,3岁之前便已奠定。做为心理医生,大量个案是母婴关系失败造成的人格破碎,其痛苦难以言表,非常艰难而长期的自我成长才能修复。所以说,育儿,爱与自由是永远的答案。” “呵呵,这一点她妈妈做得倒是比较好,孩子从小就跟我们在一起睡,直到我们搬到了新房子,她自己要求独自睡,我们才分开。” “是啊,中国父母都是这样,我刚才说的美国育儿专家的书出版后,曾在美国风靡一时,被哭声免疫法修整长大的孩子,后来轻则睡眠障碍,重则人格障碍甚至精神分裂。付出一代美国儿童的幸福代价后,此方法终于被欧美深深反思和摒弃,这种方法的创始人约翰.华生也曾被评为美国人最讨厌的人之一。” 彭长宜说:“是的,哭了不抱,不哭才抱,是违背天性的,肯定不利于孩子的心理发育。” 舒晴说:“你说得对,我之所以跟养父母这么亲近,在感情上这么依赖他们,这跟他们小时候对我的关心有关,我半夜做噩梦,醒来后发现在他们的怀里,而不是独自在一个小黑屋子里,本身孩子哭,就是一种祈求爱的表现,而这个时候父母远离你甚至冷漠地看着你哭而不管你的时候,久而久之,你在这样一种环境下长大,会是一种什么性格?这个叫janegu的美国专家认为,对待儿童要尊重,但是要超脱情感因素,以免养成依赖父母的恶习。这本书改变了美国儿童的养育实践,整整一代儿童,包括他自己的孩子,都是在这种风格的教养实践中长大的。他痛苦的大儿子雷纳却背叛了他学了精神分析,成了精神分析家。也许是童年匮乏情感的创伤太严重,精神分析也未能拯救雷纳。雷纳曾多次自杀,后在三十多岁时自杀身亡。其前妻的二个孩子也一直生活不好,女儿多次自杀,儿子一直流浪,靠华生的施舍才能生活。倡导并践行‘行为主义婴儿训练法’的janegu家族,悲剧同样在第三代延续:华生的外孙女记忆中,妈妈沉默易怒,秘密酗酒,并曾经多次试图自杀,她自己也是酒精成瘾者,并多次考虑自杀。所以,你能在半夜去女儿的房间查房,即便她睡着了,也是有感知的,她是安全的。” 彭长宜惊讶地说道:“你怎么什么都懂,我还以为你一直懂哲学呢,没想到你懂得这么多?连育儿都懂?” 舒晴笑了,说道:“我平时上班时间比较宽松,而我,除去看书几乎没有其它的爱好,我知道的这些所谓的知识,都是书本告诉我的。” 彭长宜说道:“的确是这样,我最近就有这样的体会,看书,的确丰富知识,而且能提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 他们一路交谈着,就下了高速路,进了阆诸市区。 舒晴忽然问道:“你就这么空手见老朋友吗?” 彭长宜说:“不空手还怎么着,他们也不请我喝喜酒。想表示也没有一个场合表示啊。” 舒晴说:“今天周六,肯定江市长要带她来的。光用嘴祝贺不好,不足以表达那么深厚的感情,再说了,他们经历了那么多才走到一起,尤其其中一个还是你的部下,你更应该表示一下。” 彭长宜想起丁一在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科长,我们等着你了”,所以,江帆必定带她来,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想太孤单,才邀请了舒晴来。他说:“按说是这个道理,但是我买的礼物让你给否定了,我就再也没有准备礼物。” 舒晴说:“你还可以买别的呀?比如鲜花?”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给人家的妻子送花不大好吧?” 舒晴说:“请注意,别光盯着人家的妻子,我的意思是让你给他们送花,是表示祝贺的意思的,当然,鲜花是不能送到男人手里的,是要送到妻子手里的,但却不是送给妻子的,是送给他们两人的,这一点,你务必端正态度。”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让我想想。” 舒晴说:“不用想,你这花是公开送给他们夫妇俩人的,不是单独送给一个人的,所以没有问题,送花理由完全成立。”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我还是感觉不太合适。” 舒晴说:“你想不想送吧,换句话说,你想不想表达自己对他们的祝贺?” “当然想啊!”彭长宜理直气壮地说:“我怎么能不想祝贺他们吗,我为他们快把心操碎了……” 说道这里,彭长宜打住了,不往下说了。 舒晴或多或少地能理解彭长宜话的意思,善解人意的她不去追问下面的话,而是说道:“总之,我认为还是应该送点什么祝贺一下合适,你想,如果是你一人来送花可能会显得不合适,今天我跟你来了,送花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彭长宜坐正了身子,说道:“那倒是。” “那么,你同意了?”舒晴歪着头问他。 彭长宜说:“这倒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送就送,谁怕谁啊!” “真的?那咱们找个花店,买花?”舒晴用不太坚决的口气征询道。 彭长宜这次没有回答,而是减速,慢慢将车驶入到便道,停在一家花店门口,说道:“下车,买花。” 本来舒晴还在看着他的表情,不想他这么快就停车了,舒晴很高兴,最起码彭长宜又一次接受了她的建议。 这个花店的店名叫“勿忘我”,不知为什么,当舒晴第一眼看见这个店名时,她就想是不是彭长宜看见了这个店名才停的车? 进了花店,就看见门口正上方挂着一块醒目的招牌,一个用鲜花和汽球作铺垫拼成的一个巨大的“心”形,“心”形中用霓虹灯管组成“勿忘我”三个大字,随着灯光的闪烁衬托出勿忘我的别具一格。招牌最下端写着一排小字:鲜花礼品、婚车彩扎、开业花蓝、代您送花。 里面的香气扑面而来,浓郁的花香让舒晴一下子兴奋起来,她先围着花店转了一圈,然后打量着冷柜里的一簇簇的鲜花,浪漫的各色玫瑰花,浓郁的香水百合,温暖的康乃馨,清冷的水仙花,热烈的非洲菊…… 置身在这香气扑鼻的花店里,可是苦了彭长宜,他一个喷嚏跟着一个喷嚏不停地打,舒晴赶紧从包里掏出纸巾,说道:“怎么了?” 彭长宜擦着眼泪和鼻涕说:“我是过敏性鼻炎,闻不了刺激的味道,你挑吧,我出去了。” 舒晴追了出去,说:“那我可以做主吗?” 彭长宜一边往外走,一边做了一个“ok”的手势。 139 爱情以腰部为界(一) 当店主得知舒晴是想给一对好朋友买花祝贺其新婚的时候,首先向她推荐了红玫瑰。 舒晴看着冷藏柜里那一簇艳丽的红玫瑰时,摇摇头。 店主又给她推荐了香水百合。 舒晴赶忙摆手,说道:“不行,我的朋友花香过敏。” 这时,舒晴的目光被冷藏柜里的一大束既粉又白还有点奶黄色的花朵吸引住了目光,她走了过去,问道:“这是什么品种?” 店主说:“香槟玫瑰。” 舒晴一眼就看上了这种颜色温柔、甜蜜的玫瑰。它比起纯白的玫瑰多了一份优雅和沉着,比起红色的玫瑰来,多了一份柔软和淡定。比起粉色的玫瑰来,又多了一份高贵和清新。 尽管舒晴没有见过丁一本人,但她在心目中无数次想象过丁一的形象,也从周围人的口中知道她是个优雅、脱俗的女子,不然,江帆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地爱她,江帆她是见过的,儒雅风趣,仪表堂堂,所以这束香槟玫瑰应该他们会喜欢。 于是,舒晴决定买这种花。当老板问她要多少朵的时候,她拿不定主意了,将朵数对应的花语看了一遍,最后选定33朵。 三十三朵代表三生三世,舒晴觉得这个寓意很好,另外三十三朵不是太多,也不是太少,太多的话,有些喧宾夺主,太少的话显得单薄。 老板问她还配什么花的时候,舒晴摇摇头,说道:“什么都不要配,就要纯色的。” 于是,中间三十三朵香槟玫瑰、满天星和绿点围边,并用香槟色纱网包装、丝带束扎的寓意“三生三世”的一束玫瑰就出现在了舒晴手里。店老板又将一个写有花语的小卡片插在其中,上面的说明是:逝去的岁月再长,也不曾让回忆迷茫、让友谊凋零,亲爱的朋友,情意不忘,友谊长留,送上我最真的祝福,祝朋友婚姻美满,幸福绵长。 舒晴不放心卡片上的内容,她又翻看了其它的卡片,别说,老板选的这张花语说明是最得体也是最贴切的。 付了钱后,舒晴捧着花出来。上了车,舒晴举着花,说道:“这花怎么样?” 彭长宜看着,说道:“不错,不错,这样颜色很适合他们,我还担心你整一束红玫瑰呢?” 舒晴笑了,说道:“红玫瑰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想,肯定他们收到过红玫瑰,未必收到过这种玫瑰。你看。”舒晴说着,就将花上插着的花语说明递给彭长宜。 彭长宜看完后说:“不错,你挑花有功。多少钱?” 舒晴说:“算我送给小丁的吧?” “别呀,哪能让你出钱,可以算你送他们的,但是不能让你出钱。” 舒晴笑了,说道:“那这样吧,有时间你再送一束这样的花给我。” 彭长宜笑了,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拿过手包,拉开拉锁,说道:“多少钱?” 舒晴说道:“一共三十三朵,代表三生三世,所以我也没跟老板还价,唯恐一还价,就破坏了这个寓意。” 彭长宜笑了,心说,真是个书呆子,但是他没说出口,唯恐被舒晴讥笑。他看着里面的钞票,一时为难了,自己没有零钱,多给和少给,都不符合这个寓意,就又将拉锁拉上,说道:“回去再说吧。” 舒晴知道彭长宜的心思,就笑着说:“这就对了。” 彭长宜开着车,驶入中间的车道。 舒晴打量着阆诸城,说道:“阆诸城给我的印象更时尚一些,现代一些,锦安给我的印象更古朴一些。” 彭长宜说:“你说得没错。毕竟靠近首都,人的思想意识更超前一些。” 舒晴说:“咱们去哪儿跟他们会面。” 彭长宜说:“刚才江市长打电话来了,他在南环的道口等咱们。” 彭长宜拐入一条向南的街道,舒晴远远就看见了高高的电视塔,说道:“那里一定是电视台。” 彭长宜说:“是的。” 舒晴看了一眼彭长宜,就见他目不斜视,微皱着眉头,表情镇定,目光深邃。她试探着说道:“我现在特别渴望见到小丁。” 彭长宜笑了一下,没接她的话茬。 舒晴又说:“你几年不见她了?” “自打她从亢州走了后,见过一次外,再也没见过她。” 舒晴继续说:“我听说她被绑架过?” 彭长宜不想提她被绑架的事,就象征性地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舒晴感觉到彭长宜的心里始终没有忘记丁一,所以认为他不想过多地提起她,徒增伤感和无奈。 聪明的姑娘便住了嘴,不再说丁一了。 哪知,彭长宜却开口说道:“你这花选得非常好,这个颜色非常适合她,适合她的人,适合她的性格。” 舒晴一怔,故意说道:“怎么适合她?” 彭长宜说:“颜色适合,干净,清新,性格适合,安静,优雅。” 舒晴看着彭长宜,半天才说:“我太激动了!”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为什么?” “我是为丁一激动,你这个评价似乎和我想象的很合拍,她能有你这么一个知己朋友,也是三生三世的有幸。” “呵呵。”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 舒晴又说道:“尽管我没有见过她,但在我脑海中,她就应该是你说得那个样子,所以选来选去,还是认为这个颜色的玫瑰最适合她。英雄所见略同。” “嗯,的确不错。”彭长宜说道。 不知为什么,舒晴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地走进他,他并不避讳跟自己说丁一,这说明彭长宜把她当作了朋友,其实,彭长宜今天带自己来,已经把她当作了朋友,出席这样一个场合,也只有她舒晴最合适。一来,舒晴是下来挂职的,从前亢州的事她不知道,二来舒晴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素质一点都不比丁一低的女孩子,这样也能给丁一做个伴儿,省得一会他们聊起工作丁一没事干。再有也是重要的一点是,舒晴不会妨碍他们什么,她跟亢州没有任何瓜葛,不至于让丁一看到亢州的人心里别扭,另外,从讲政治的角度上来看,舒晴是最合适的人选。 老远彭长宜就看见一大块广告牌下,有一辆奥迪车打着双闪,他知道这就是江帆的车。彭长宜快到跟前的时候减速,打开转向灯,并且鸣笛向江帆致意。 江帆的车也鸣了一下笛声,关掉双闪,亮起右转向灯,向前驶了几十米,就右转弯,拐上了一条南北向的省道。 彭长宜紧跟在他车的后面。 舒晴两眼紧盯着前面的奥迪车,半天说道:“彭书记,我怎么看不见副驾驶有人坐着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肯定在车上,你看不见她正常,她坐在前面,就跟没人坐一样。” 舒晴笑了,说道:“你的意思是她不够高?”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不是她不够高,是她本来就不高。” “哦?拿我做个参照物怎么样?” 彭长宜盯着前面的车,说道:“没你高。” “可是,江市长那么高?” “江市长还那么大呢。” 舒晴一时哑口无言,半天才说:“但却不影响他们相爱,是这样吗?”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前面江帆的车在过了一个大桥后再次亮起了右转向,慢慢减速,将车驶离了省道,拐入一条土路。 舒晴看着说道:“到了?前面不像有路口的样子?” 139 爱情以腰部为界(二) 彭长宜没言声,也亮起了右转向,随着江帆下了道,来到一片空地上。 江帆推开车门下了车,他今天穿了一套浅灰色的运动休闲装,显得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相比之下,彭长宜的深色西裤和藏蓝色的夹克衫,就显得有点老成持重。 彭长宜也下了车,他顾不上舒晴,迎着江帆紧走了几步,伸出双手握住了江帆伸过来的右手。江帆一只手跟他相握,一只手就紧紧地抱了彭长宜一下,说道:“兄弟,好想你……” 江帆还想说什么,就看见彭长宜的车上又下来一个人,这个人他认识,上次跟彭长宜和吕华来过阆诸,是省委政策研究室在亢州挂职锻炼的舒晴。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士,今天的打扮格外亮丽,尤其是她的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花,他在心里笑了,原来,彭长宜不是一个人来的。 此时,彭长宜也意识到了什么,他赶忙转过身,对舒晴说道:“对不起,我净顾着自己高兴了,忘了你了。” 舒晴没有怪罪彭长宜冷落了自己,说道:“理解。” 江帆赶忙伸出右手,跟舒晴握手。 舒晴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说道:“江市长好,又见面了。” 江帆说:“又见面了,长宜跟我打了埋伏了,没说你来。” “是啊,但愿我没打扰你们好友相聚。” 江帆说道:“当然没有,我们相聚,只有你加入了,才算得上真正的锦上添花。” 舒晴的眼睛就盯着江帆的车里看。 彭长宜也意识到了什么,看着车里,才发现丁一并没有在车里,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江帆看着她手里的花,说道:“长宜啊,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舒教授捧着鲜花来了?” 舒晴收回目光,举起手里的花束,说道:“这花是送给您和您的妻子的,祝贺你们喜结良缘。” 江帆接过花,大笑着说:“原来是送给我们的,谢谢,太感谢了。这花太漂亮了,一定是懂花的人选的。” 彭长宜赶忙解释道:“是的,舒教授挑选的。” 江帆看着花丛中的那张小卡片,说道:“谢谢。今天真不凑巧,本来小丁也要来的,后来临时有任务,来不了了。” 彭长宜说:“周六日也不休息吗?” 江帆说:“按理说她上午休息,下午四点上班,晚上有直播任务,可是今天有个母亲来福利院认领被抛弃的亲生孩子,福利院的报道一直是她在做,这个母亲最初找的也是她,所以,她就去福利院了,今天在福利院有一个公开采访,据说还有一对夫妇今天也要来福利院办理领养孤儿的手续,这些事都是她一手促成的。她让我代她向她的科长问好。” 舒晴失望地说:“太遗憾了。” 江帆说:“是啊。花,我替她收下。谢谢你们的美意。” 彭长宜注意到江帆用了“你们”二字。他笑了,没有解释什么。 舒晴却注意到江帆说的是“花,我替她收下”的话,就赶忙解释说道:“这花是送给您夫妇俩的。” 彭长宜感觉到舒晴很机敏,就在旁边说:“是啊,是啊,因为我过敏性鼻炎,花店根本进不去,这花是舒教授选的。” 舒晴注意到,彭长宜再次强调了花是她选的这个事实,就配合着彭长宜说道:“是啊,我本来想选百合,百年好合,可是百合更香,彭书记受不了,我才选的这香槟玫瑰。” “香槟玫瑰,名字都这么好听,谢谢。”江帆转身,走到车里,拉开后排车门,将花放在了后排的座位上。关上车门后,指着远处就要绽放的油菜花说道: “长宜,这里就是阳新县最有特色的一个观光带,大面积的油菜,马上就要开花了,可以想象,这里非常漂亮。” 彭长宜顺着江帆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说道:“是啊,一定很壮观,倒是一个不错的景观。” 这时彭长宜发现远处有好多人,好像在栽种着什么,就指着远处说道:“市长,那些人在种什么?” 江帆将手搭在眼睛上方眺望,半天才说道:“可能是在种薰衣草吧,我听老魏跟我说过,他们引种了一批薰衣草扦插苗,扦插苗成活后,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秋天他再准备播种一千亩薰衣草籽种,这样,明年春天就能和这些油菜花形成一道很靓丽的风景。” 彭长宜说:“想法不错,您还让我来指导,我在三源搞了好几年的旅游,也没搞过薰衣草。说明他们的确是想尽了办法。” “是啊,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先造景,造自然景观的景。” 彭长宜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别说,这片面积不小呢,依托这条河,再搭建一些临时景观,比如稻草屋,稻草人,风车什么的,我敢保证,春暖花开后,这里肯定能形成美丽如画的地方,也会吸引大批摄影爱好者的。” 旁边的舒晴说:“这里还会成为婚纱摄影的天地。” 江帆笑了,说道:“还是女士的想象浪漫。” 彭长宜又说:“这条河除去汛期断流吗?” 江帆说:“我问过老魏,他说不断流,但水流面会很窄。” 彭长宜说:“我的意思是可以沿河修一条观光栈道,即可以浏览整条河流的自然风光,这个栈道本身也是一个景观。” “对,这个主意不错。” 彭长宜又环视了一下四周,说道:“这里是耕地吗?” 江帆说:“有一部分是耕地,大部分是滩涂地。为什么他们要种薰衣草,就是因为薰衣草适宜种在沙土地上,也算因地制宜吧。” 彭长宜说:“我看啊,如果这大片真的成了旅游观光地,您看吧,附近的地价还得上来呢。” 江帆说:“呵呵,我就是这么跟老魏说的,我说你不用急,真的把景造起来了,你就不愁引不来大项目了,那个时候,好多项目你要挑着捡着留了。” 彭长宜说:“是的,关键前期一定要把握住,尽量保持原貌,即便非要搞一些建筑,也要跟周围景点做到和谐共生才是。另外我建议,现在可以打广告了,因为油菜花马上就开了,薰衣草也用不了几天就种完了。” 江帆说:“对,你说得太对了,走,上车。” 江帆说着,就冲彭长宜一挥手,他便坐进自己的车,掉头,驶上公路。 彭长宜等江帆的车驶了过去,自己才掉头,跟着他驶向了公路。 舒晴斜着眼,偷偷地看着她。 彭长宜用余光就发现了舒晴在偷看他,就说道:“鬼鬼祟祟的看什么呐?” 舒晴笑着说:“你遗憾吗?” 彭长宜说道:“什么遗憾吗?” “没见到小丁。” 彭长宜坐正身子,说道:“我遗憾什么,小同志,你好奇心太强了吧?” 舒晴嗤嗤地笑了。 彭长宜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怎么感觉你的笑里有一种不怀好意啊?” “哈哈。”这一次,舒晴笑出了声。 她笑过后说道:“他们是不是爱得很辛苦?” “这个问题上次咱俩去清平的时候,你就问过了。”彭长宜说道。 舒晴怔住了,她没想到,彭长宜的心居然这么细,细得连她问过的问题都记得这么清楚,只是,这个记忆是因为她问的,还是因为关乎到另一个女人? 舒晴微笑着说道:“是的,我的确问过,记得你当初的回答是,他们爱得很忠贞。” 彭长宜笑了一下,没言声。 舒晴继续说:“怎么样,我不光是有好奇心,我的记忆也特别好,对不对?”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一个问题你干嘛老是重复问?” 舒晴说:“重复问的目的就是看被问者还有没有其它的解释。”舒晴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你想要什么解释?”彭长宜微微皱着眉问道。 他这么一问,舒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甚至感觉自己有点太那个了,但是她不想放弃这个问题,就说道:“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解释。” 彭长宜说:“你如果对他们的事感兴趣,想了解他们的故事,我可以找个时间,给你讲上三天三夜。” 舒晴显然没有想到彭长宜会这么说,她说:“他们的事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他们谁都不瞒你吗?” “不存在瞒不瞒,一个是我的良师益友,一个是我的手下,过去,我们三个人的关系非常好,经常在一起泡,有些事,不用他们说,我比他们自己都清楚。” 舒晴说:“我对他们的事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干嘛总是问?”彭长宜反问道。 舒晴本想说,我对你在这里面的角色感兴趣,尽管是这样想的,但是没敢这样说,她说道:“我对爱情本身感兴趣。两个在一种非常状况下相爱的人,经历了千难万险,最终还是无怨无悔地走到了一起,此时,爱情不但具备了本身的魅力,还有着对彼此的信任和爱恋,才使他们坚定不移,一直朝着对方走去,直到今天。罗曼.罗兰说过:爱情!它做着自我牺牲的时候才是人生最了不起的宝物。你只有向爱情屈服过以后才真正认识爱情。所以我想,现在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将他们分开了。”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他们也不可能再分开了。” 舒晴看着他,说道:“分不开是事实,所以,做为他们的好朋友,你是不是也感到很欣慰?” 彭长宜说:“的确是这样,那个时候,看到小丁哭得肝肠寸断,我真想到草原把江帆给她拽回来,只是,他当时对我也封锁了消息,摆明了就是存心想让小丁忘记他……”说到这里,彭长宜习惯性地甩了甩头,不说了。 舒晴说:“看过电影《霍乱时期的爱情》吗?” “没有。”彭长宜说道:“有什么指导意义吗?” 舒晴笑了,说:“里面有一句台词不错。” 彭长宜很感兴趣,说道:“什么台词,说来听听。” 舒晴说:“心灵的爱情在腰部以上,身体的爱情在腰部往下。” 彭长宜琢磨了半天,说道:“不理解。” 舒晴说:“我的理解是,一切源于腰部以上的爱情,都是心灵的,是非物质的,应该是美好的,难忘的,甚至是刻骨铭心的。一切源于腰部以下的爱情,都是物质的,是经不住岁月和风雨的考验的,是短暂的,这类爱情难于持久,甚至很快就会成为彼此双方的过客。” “哈哈。”彭长宜笑了。 “你笑什么?”舒晴看着他问道。 彭长宜说:“你都没有谈过恋爱,你知道什么?你这完全是书生理论。” 舒晴脸红了,但她并没有退缩,而是勇敢地说道:“这不等于我不懂爱情,不等于我不期待爱情。” 彭长宜说:“当然了,哪个女子不怀春。” 舒晴说:“这句话你最好完整着说出来,光有这一句不好听。” “哈哈。”彭长宜又大声笑了,他感觉舒晴很有意思,就说道:“我不说,你也知道上一句是什么。” 舒晴看着前面的江帆,继续说道:“你说,他们的爱情是开始于心灵还是开始于物质?” 140 五色海(一) 彭长宜看了舒晴一眼,说道:“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听彭长宜这么一说,舒晴的脸“腾”地红了,她也感觉出自己有点忘乎所以了。但是勇敢的姑娘不忘为自己争辩一句,说道:“我这里说的心灵和物质,不是刚才那句台词的意思。” 彭长宜感觉到了舒晴的尴尬,就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想,任何一份爱情如果掺杂了物质,还能经过痛苦离愁的漫长考验而走到一起吗?” 舒晴很欣慰彭长宜能这么认识江丁的爱情,从他的口中,听不出一丝对他们爱情怀疑的意思,彭长宜对江丁的爱情是尊敬的,是认可的,也是在极力尽己所能呵护他们的,也就是说,他没有拒绝自己对未来的追求,包括他说的那句“他们爱得很忠贞”的话,聪明的姑娘,当然能洞悉彭长宜对心中深埋的那份感情的眷恋和尊重。只是,经过几次的谈话和接触,她没有从彭长宜那里得到什么积极的回应,尽管他目前并不排斥自己,但属于她的路还会很漫长。她不由想起母亲说的那句话:他对我女儿没有感知,不是石头就是木头。 彭长宜见舒晴不说话,就说道:“怎么不说话了?” 舒晴支吾着说:“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说了,我……我也许太自以为是了,一路上跟你嘚吧了那么多没用的,你能不把耳朵堵上就算很给我面子了——” 彭长宜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重,打击到了舒晴,就说到:“呵呵,是不是我刚才的话让你受打击了?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拿你当哥们交往,没拿你当一个单纯的女孩子那样交往,我感觉跟你有许多共同的东西,也感觉你的某些观点能影响到我,比如,对孩子的教育等等,尽管你比我小那么多,但你的学识让我高山仰止,所以,我说话对不对的,你别多心,我感觉你应该比一般女孩子皮实一些,才说的那话。” 舒晴听了他的话,不知说什么好,就没吭声。 彭长宜又说:“如果我这话还是不能抵消我刚才那话对你的影响,那么我就老老实实回答你的问话。” 舒晴一怔,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你刚才问我,他们的爱情是开始于心灵还是开始于物质,这个问题,我从来都没想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于丁一来说,肯定是开始于心灵。” 舒晴的心一动。 彭长宜说:“我这样说的意思并不是说江市长就开始于物质,他们的确是真心相爱,那个时候我们三人经常聚,我能感觉得到他对丁一的喜欢。” 说到这里,彭长宜就想起第一次江帆看丁一时的目光了。他又说道:“无论始于腰部以上还是腰部以下,他们的爱情都是值得我去同情和尊敬,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我是这样的观点。” 舒晴想了想说:“你觉得他们谁爱得更无私一些?” “那还用说?” 舒晴叹了一口气,知道他的答案,就说:“是啊,一般女人的爱情,都是始于心灵……” 彭长宜笑着说:“那你的意思就是男人的开始都是始于物质,甚至是腰部以下?” 舒晴说:“我倒不全是这个意思,不说了,我也搞不懂了,就是刚才突然心血来潮想起了这句台词,就顺口说了出来,如果冒犯了你冒犯了他们,请见谅。” 彭长宜从没跟任何人谈论过江帆和丁一的爱情,此时面对舒晴,他本不想谈,但他不好拂了她的兴致。因为,在他的心灵一处,始终有着一处最柔软的一角,他无法把自己做为局外人那样轻松地谈论他们。 不过他不否认舒晴说得话,的确是这样,那些始于心灵也就是腰部以上的爱情,是最持久,也是最难忘、最历久弥新的,但是他也不否认始于腰部以下的爱情,他跟叶桐,跟陈静,按理说都始于腰部以下,荣曼就更谈不上了。叶桐还好,陈静就不一样了,尽管陈静比他小那么多,但是对他的影响却是最大的……一度让他没了自信。 想到这里,他长出了一口气。 舒晴捕捉到了彭长宜的叹气声,她侧头看了彭长宜一眼,彭长宜顺势拿起一个墨镜戴上,他们向南走,正好太阳照眼睛。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这个动作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一下子让舒晴觉得彭长宜再次把自己包裹起来,他的内心,不可能对她开放的,这让舒晴有点灰心,也就闭了口,不再说话。“寂寞对望的灵魂,你是我,而我是你,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这话好像也是罗曼.罗兰说的,此时,特别适合眼下她的心情。 彭长宜见舒晴半天不说话,就说道:“怎么又不说话了?” 舒晴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我可能是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总是对一些事情好奇,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问了许多不该问的事,请彭书记别见怪。” 彭长宜笑了,说道:“尽管你的一些问题问得我有些心虚,甚至冒汗,但你是个真诚率真的姑娘,我不见怪,你不这样反而就见怪了。女孩子,大都是对一些难解的感情问题产生兴趣,这很正常。” “你遇到过像我这样不知深浅、刨根问底儿的女孩子吗?”舒晴问道。 彭长宜说:“说实话,还真没有,从来都没有。” “其实,你可能认为我对他们的故事好奇,其实不是,我是对……对……” 正在舒晴不知该怎么说这话的时候,彭长宜的电话就响起来了,彭长宜刚想伸手去拿电话,哪知,这个时候对方一辆车超车,逆行着就冲彭长宜的车来了,彭长宜赶紧减速避之。 舒晴拿起电话,递给了他。彭长宜以为是亢州的让找他喝酒,就问道:“谁?” 舒晴说:“没看。” 彭长宜看了一眼,是江帆,就接通了:“市长,请讲。” 江帆说道:“长宜,老魏几个在前方路口等咱们,你可以把车给他们,上我的车,半路让老魏给你介绍介绍情况。” 彭长宜犹豫了一下。 江帆立刻捕捉到彭长宜的犹豫,说道:“你要不累的话,也可以自己开车,我怕你开了这么长时间累。” 彭长宜看了舒晴一眼,舒晴冲他点点头,彭长宜立刻说道:“累倒是不累,不过可以听听老魏的打算,好,长宜听您的。” 彭长宜放下电话说:“咱们一会上江市长的车,老魏一会也跟咱们一个车,你不介意吧?” 舒晴很高兴彭长宜能想到她,就干脆地说:“不介意,你本来就是帮他们来了。” 彭长宜活动了一下肩膀,说道:“还的确有点累。” “是啊,你都开了将近两个小时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两个多小时倒不累,去草原,我跟小许换班开,一下子就是六七个小时都不累。” “那怎么两个小时就累了?” “因为被你审查的累。” “哈哈。”舒晴笑了,说道:“你总算有真诚的一面了。” “什么总算?我本来就很真诚。” 舒晴看了彭长宜一眼,她很满意彭长宜紧张自己的盘问,说明他对自己的问话用心了。就更加大胆地说道:“民国时期有个才女叫林徽因,尽管英年早逝,但她短暂的一生却非常有意义,我们不说她在众多学术领域里都留下了自己独特的印记,且说她收获了许多真挚的情感,丈夫的、情人的,还有一直为她独守其身的知己。可能我的感觉不对,我就感觉小丁此时就是这样一个幸福的女人,有丈夫的、知己的爱,尽管爱的方式不一样,但意义却是一样的。” 140 五色海(二) 舒晴说到这里,偷眼看着彭长宜的表情。 就见彭长宜眉头微皱,目视着前方,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什么表情。 舒晴有些失望,要知道,她终于敢点出彭长宜对丁一的眷恋,触及他的心灵深处。 彭长宜不说话,舒晴心里就没底,她终于忍不住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彭长宜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扯远了。”随后,就闭上了嘴。 舒晴又碰了一个软钉子,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许吧——” 前方的路口,停着一辆车,魏克勤和县长还有另外两个人早就站在路边等他们,江帆的车又亮起了转向,彭长宜也跟着亮起了转向灯。 下车,一阵寒暄过后,彭长宜把钥匙递给了魏克勤。魏克勤交给旁边的一个人,那个人就进了彭长宜的车。舒晴早就将彭长宜的手包放在自己的包里了。 江帆给舒晴和魏克勤做着介绍,魏克勤握着舒晴的手说:“我听过舒教授讲的课。” 阳新县长也说:“我也听舒教授讲过课。” 江帆说:“这里就我还没这份荣幸呢。” 舒晴幽默地说:“您要是去了,我就该坐下面听课了。” 江帆笑了,又给他们介绍这舒晴另一个角色,亢州挂职副书记。阳新的同志这才恍然明白。 众人寒暄了几句后,江帆说道:“老魏啊,你这次别像上次对待我似的,给彭书记和舒书记安排那么多看的地方,你就着重安排一两处,捡重点,今年重点想打造哪些地方,看这些。” 魏克勤听江帆这么说,立刻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是是,上次的确有点对不住小丁了,让她饿了那么长时间,这次保证不了。我们今年就是想重点打造呼延河这个景区,你们是不是来的路上看了桥头那片滩涂地?” 江帆说:“是的,我们看了。” “看见那里正在栽种薰衣草了吗?” “看见了。” “行,那咱们就不看那里了,咱们直接去呼延河的上游。” 说话间,魏克勤就上了江帆的车,他坐在了前面的副驾驶上,彭长宜和舒晴坐在了后面。 舒晴抱起那束花,闻了闻。 魏克勤领着彭长宜他们参观了呼延河的上游,向彭长宜介绍了他们一期开发方案,彭长宜听着,最后说道:“我建议你第一年不要把摊子铺那么大,马上快到五一了,我建议你还是着力做好桥头那个景点,当务之急现在就要广而告之了。这个搞成功了,也就摸索出经验了,到那个时候,你再扩大规模,再在河的南岸搞全线旅游观光。前期战线拉太长的话,容易分散人力物力和财力,你今年就重点搞一个,来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不满足你这一个地方了,那个时候再继续延伸到其它地方。这是我的看法。仅供你们参考。” 魏克勤和县长不停地点头称是,魏克勤说:“彭书记说得很实在,也很有道理。” 彭长宜说:“我那点所谓的经验,其实都是从江市长那里趸来的。”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长宜啊,你就别谦虚了,如今三源的名气,是我当初根本没有预料到的!尽管我当时抛砖引玉了,但还是你把这个事业做起来了,这个功不可没!” 彭长宜弯了一下腰,说道:“得嘞您呐……” 魏克勤说:“彭书记,您看我们今天如果发展农家乐有问题吗?” 彭长宜说:“我的确用心看了你周边的环境,农家乐不是不可以搞,但不要大规模地搞,因为那片滩涂地距离村庄比较远,我倒认为以后有条件的话可以打造旅游度假村,你不是去三源参观过吗,那个天鹅湖景区,就是这个模式,另外以后可以在这个项目上招标,可以做旅游地产项目。” 江帆说:“彭书记说得没错,这和我那天跟你的话一拍即合了。” 旁边一直很少说话的县长说道:“彭书记,我问个问题,如果现在我们要是打广告的话,是不是早点?” 彭长宜说:“不早了,油菜花都有开的了,这就是我刚才说集中人力物力财力先着重打造一个点,就是这样意思。我当年从江市长那里得到灵感后,立马就是桃花节,因为时令不等你。说实在的,当时什么基础都没有,就愣是把桃花节举办起来了,我们连小学生都发动起来了,当时根本不指望吸引大城市的游客,只想把本县县城里的人吸引来就行,这样,能口口相传。你们比三源有优势,离两个大城市近,而且离市区也近,交通便利,滩涂地就在省道旁边,你只要把你们市区的人引来就可以了,就成功了一半。先在你们当地电视台做广告。我相信,阆诸市区一到节假日,人们发愁的肯定是没地方去玩,这个时候,你的广告跟上了,宣传到位了,短期内见到效果不成问题。” 江帆也说:“老魏,彭书记说得有道理,你别想着上游问题了,眼下加紧建设桥头那个景区,赶紧策划宣传方案。宣传和建设同步走。” 魏克勤说:“有道理,是不是要给那个地方起一个响亮的名字?” “当然了!” 魏克勤说:“请彭书记和舒教授给我们起个名字吧?” 彭长宜说:“这个我不在行,我们那里的景点好多都是从学校征集来的,征集的过程也是宣传的过程。” 江帆说:“那是自然,但如果有现成的名字,现在就可以打广告了。” 彭长宜说:“那就请舒教授给起一个吧,一般女人对这些敏感。” 大家就都将眼光投向了舒晴。 舒晴说:“这个,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一下子还真说不出来,还是江市长来吧。” 彭长宜说:“这就跟给孩子起名字一样,可以多说几个,也可能你想十个,他们也不用,但是可以抛砖引玉,调动灵感。” 江帆看了看表,已经中午了,他不想因为景点名字的问题难为一个女士,刚要说,名字的问题来得及,下面进入吃饭的程序,就见舒晴说道: “刚才我们跟江市长参观了那个地方,已经有油菜花开了,如果薰衣草再开花,那里的颜色一定是非常绚丽的,五色海,这个名字怎么样?” “五色海?” 江帆仰着头,重复了一边。 魏克勤说:“这个名字当然好听,可是,咱们那里只是一条河,而且枯水期还有可能断流。” 彭长宜说:“断流不是问题,你们可以清淤,必须保证那个地方有水。有水,才有景。” 江帆说:“这个名字好,老魏,五色海,不一定指的就是海,花海,也是海,那条河你清淤后,肯定水面就扩大了,你把它想象是海,就是海。” “对。”彭长宜说:“水面扩大后,可以放几只快艇,游船什么的,甚至风车水车什么的,都是景。” “就是,我们刚才参观那个地方时候还说呢,弄一些稻草人,稻草屋什么的,可以吸引大批摄影爱好者,他们来了,你这个景点自然而然也就宣传出去了。你到时可以有意识地组织这些摄影展,人家彭书记就自己亲自摄影,他摄影的照片拿到报纸发表,这就起到了广告的作用,要多想,开动脑筋。集思广益,十八般武艺,都得用上。我同意彭书记刚才说的话,农家乐你可以号召,但不要统一搞,老百姓聪明着呢,如果他看到有市场需求,自然而然就搞了,等形成一定规模后,你再去进行规范。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五色海这个景区的雏形打造起来。” 彭长宜说:“五色海这个名字不错,对于那些蜗居在钢筋水泥建筑里的城里人来说,海,对他们更有吸引力,尽管这里只是一条河,游人来到这里后,不会认为你叫了一个五色海就说你是虚假宣传的,一千多亩的油菜花、一千多亩的薰衣草,本身就是花海了。再有,我给你们一点建议,要做在前头。” 魏克勤说:“彭书记尽管说。” “由于这个景区是纯自然状态下,而且是以观光为主,要尽可能地少搞景区建设,少盖房子或者不盖房子,保持天然原貌,即便你想要做什么,也要力求跟景区环境保持和谐自然。” 江帆说:“老魏,彭书记说得这一点很关键,五色海这个地方必须要原汁原味,保持和谐自然的特色,这是你这里景点的定位。” “市长,我们可以在路边立个大广告牌,上面就写五色海景区。” “当然可以,但你要跟交管局沟通一下,他们可能对广告牌的高度等有规定。” 舒晴说:“这个名字你们可以再斟酌一下,我也是心血来潮就想了这么一个名字。” 江帆说:“不用推敲了,我拍板,就叫五色海,舒教授的心血来潮之作,五色海。” 他们没有再到别处转,敲定这一个内容后,便去阳新招待所就餐。 到了招待所后,彭长宜才发现,阳新县的几大班子成员都等候在哪里。彭长宜小声跟江帆说道:“市长,阵势太大了,我心里直打鼓。” 江帆说:“长宜啊,咱们得好好喝喝,又好长时间不在一起了,说真的,真想咱们在亢州的时光啊。” 彭长宜小声说:“那以后我单来找您喝,今天我还开着车呢,而且是拉着女士来的。” 江帆笑了,也小声说:“放心,我会替你掌握一个度的。不会让你在女士面前失态的。” 由于彭长宜自己开车来的,而且又是市长和阳新请来的客人,大家没死乞白赖地让彭长宜喝酒,彭长宜只是点到为止,江帆也喝得很少,彭长宜看得出,他是有意少喝的,以前跟他在一起喝酒,他没有这么矜持,也许,江帆眼下不宜饮酒…… 彭长宜感觉自己很猥琐,他甩了甩头,把瞬间涌现出来的思绪甩掉了…… 141 退不回去的钱(一) 席间,江帆尽管跟彭长宜和魏克勤探讨了观光游的有关问题,但并没有冷落彭长宜带来的女伴儿,他敬舒晴酒,舒晴有些为难。上次她跟彭长宜还有吕华去阆诸找江帆时,舒晴是没喝酒的,但是这次按不住江帆劝说,她求救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说:“江市长敬你酒,我不敢拿意见。” 舒晴没办法,只好端起杯,说道:“江市长盛情,小舒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这杯酒,小舒敬您跟您的夫人,祝福你们。” 江帆一听,也说道:“谢谢你们送花给我们。” 说着,他们碰杯后就都干了。 旁边的魏克勤听着有些不解,说道:“舒教授,您刚才说什么?” 江帆一听,赶紧笑着说道:“舒教授说得话跟你们没关系,别打听了。” 江帆登记结婚的事,在基层,知道的人还真是不多。魏克勤听江帆这么说,又问道:“舒教授,是不是市长……” “这个……”舒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还是江帆爽朗,他说:“我如今是有家有业的人了,跟你们一样了,有什么好打听的。” 魏克勤一听,就急忙站起来,其他的班子成员也都站了起来,魏克勤说:“难怪车里有那么漂亮的花,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明白了,来,江市长,阳新全体班子成员,敬您及您的夫人,愿你们幸福美满,万事如意,早生贵子。” 江帆非常高兴,他笑着,说道:“谢谢,谢谢各位,我最近不太喝酒了,原因吗,不说你们也清楚。” 彭长宜感到江帆有一种爽朗的幸福和满足。 众人连忙说道:“市长随意,我们干。” 尽管这么说,江帆还是干了这一杯。下来,就没人再给市长倒酒了。 舒晴拿眼一直观察着彭长宜的表情,彭长宜知道她在看自己,就毫不回避地看了她一眼,冲她努努嘴,示意她去敬江帆酒。 舒晴果然端起杯,再次敬江帆酒。 江帆说:“舒教授啊,我知道你不胜酒力,就没有攀你喝,刚才有些人给你使眼色我看见了,这样,长宜,我敬你们两位。感谢你们能来阳新,给我们出谋划策,感谢舒教授赐名五色海。” 彭长宜说:“市长,你冤枉我了,我什么时候使眼色了,舒教授那点酒量我清楚,我哪敢让她喝呀。” 江帆笑了,说:“不管你使没使眼色,这杯酒我也敬你们俩。” 彭长宜没办法,端起杯。 江帆又说:“长宜啊,说句我不该在今天场合说的话,你也……” 彭长宜赶紧说道:“市长,我知道,我知道,您不要说了,我喝酒还不行吗?”说着,跟江帆和舒晴碰了一下杯,就干了。 江帆又冲舒晴示意了一下,他们俩也干了。 江帆跟舒晴说:“舒教授啊,好酒量。” 舒晴说:“江市长,您别跟我叫教授了,如果您能叫我一声小舒,我会听着更加亲切和舒服。”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好,那我就叫小舒,小舒啊,亢州,是基层县市,等亢州挂职结束后,你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来地级市锻炼锻炼了?比如来阆诸?” 舒晴笑了,说:“我在亢州锻炼都不知道能不能及格呢,哪还敢来阆诸啊?” 舒晴说这话的时候,看了彭长宜一眼。 江帆笑了,他当然看见了舒晴看彭长宜的目光,那完全不是一个挂职干部看地方长官的目光,倒像是看恋人的娇羞的眼神。 不知彭长宜有没有感知到舒晴的目光,反正他抬起头,看了舒晴一眼,跟江帆说道:“江市长您有所不知啊,舒书记非常合格,识大体,懂规矩,既会做事,又会做人,下来后,很快就跟基层融为一体,急群众所急,想群众所想,而且出手不凡。” “哦?这评价不低啊?”江帆笑着说道。 彭长宜说:“是舒书记做得好,我的评价不足以概况她的工作。” 于是,就将舒晴去省里要钱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如果没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要来五十万?” 江帆笑了,说道:“确实不简单。” 彭长宜说:“不简单的地方我改天另跟您说,为了亢州的百姓能听到北河调,为了这个剧种能继续传承下来,她不惜……” 舒晴见彭长宜要说出真相,就赶紧端起杯,说道:“彭书记,我敬您,要说这事还得感激您,如果没有您的激将法,我还真不知道我还能做点事,还能给牛关屯的戏迷要来钱。” 彭长宜知道舒晴打断他话的意思,就是唯恐他说出用论文做交易的事,彭长宜故意说道:“放心,我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他这么一说,江帆的兴趣就来了,说道:“呵呵,是不是有不好公开的秘密?” 彭长宜说:“有,当然有了,就是她不让说。不让说就算了,来,舒教授,我敬你,谢谢你对我们地方的支持。” 说着,就跟舒晴碰了一下酒杯,干了。 江帆在一旁看着他俩,不由得哈哈大笑。 酒宴结束后,江帆再三挽留他和舒晴,说:“长宜啊,晚上再走吧,我跟你没呆够,晚上咱们好好喝喝,另外,叫上邹子介。” 彭长宜说:“老邹从海南回来了?” 江帆说:“早就回来了,昨天给我打电话,说土地局去找他了,他在地里盖了几间小房子,土地局让他停工,拆掉,恢复地貌,说这里是耕地,不允许建房。” 彭长宜说:“他跟我说,他包的不是部队的地吗?部队的地属于军事管制区,按说地方没有监管的业务啊?” 江帆笑了,说道:“那倒是次要的,问题是他盖的不是房子,是他弄了几个大棚,大棚的边沿盖的小房子,这个小房子太显眼了,跟小别墅差不多,所以省里的卫星就给拍下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这样啊,这个老邹,现在活过来了,有钱开始折腾了。” “所以我下午要亲自去看看怎么回事?” “您不休息?” “原则是休息,但几乎没有痛痛快快休息过。你要是不走,咱们一块去看看。” 彭长宜说:“改天吧,改天我单独来找你们喝酒。” 江帆说:“你这话有毛病,你单独来我还不一定接待你呐,必须带小舒来。” 彭长宜看了旁边的舒晴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我倒是想带她来,就怕人家不来。” 哪知,舒晴大大方方地说道:“只要来江市长这里,我肯定会来。”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你看多虑了吧,别走了,跟我一块去看老邹,然后晚上喝点,好好唠唠,再说,你还没看见你曾经的手下呢。” 彭长宜说:“市长,我回去真的有事,改天吧,改天我跟舒教授再来。” 江帆见彭长宜坚持回去,便不再挽留了。 彭长宜没有跟江帆原路回去,他们从另一条路回去了,这条路比原路近些。 再说丁一。丁一这段时间过得很充实,也很幸福,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眉眼间洋溢的都是暖暖的、幸福的笑意。 上周爸爸跟乔姨回新加坡去了,在他们头走的时候,江帆嘱咐丁一将爸爸给的八万块钱还还给他老人家,毕竟,他们年岁大了,用钱的地方会很多。丁一遵从江帆的意思,将这八万块钱变成了一个小存折,交到爸爸手里。爸爸不解其意,当她跟爸爸说,这是江帆他们两个人共同的意思,双方家长的心意领了,但是钱不能要。 141 退不回去的钱(二) 丁乃翔很是生气,原本这八万块钱就是他存在张会长那儿的卖画的钱,在去省里开红学研究会后,去见了张会长,张会长将这几年给他卖画的钱,一次性给了他,他从省里支出现金后,就藏在公文包里,回到家,就将钱悄悄放在书房的一角。 乔姨当然知道张会长那里有丁乃翔的画,也有丁乃翔的画款,但多少钱不知道,她感觉也就是四五万。晚上江帆父母来家里,他们走后,乔姨才问丁乃翔,准备送给女儿什么礼物的时候,丁乃翔当时就有些不高兴,说道:“你才想起来问呀?送什么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买了。我只能给她钱了,让她自己喜欢喜欢就去买什么。”乔姨问他有钱吗?丁乃翔说:“我的钱都在那里,我手里分文没有。”乔姨笑了,说道:“你不是说张会长给你钱了,给了你多少?”丁乃翔表现出极其不耐烦,他没有告诉乔姨具体数目,只是说有几万块钱。乔姨感觉不会多,也就没再追问。 所以,等丁一他们领证回来认亲时,乔姨并没有准备礼钱,她也没有想到年轻人还搞了这么一个家庭仪式。只是在这个仪式上,她万万没有想到丁乃翔给了女儿八万块钱,乔姨回来就很生气,她埋怨丁乃翔不该瞒着她,好像她这个后妈多厉害似的。当然,她也埋怨了自己的儿子陆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他要礼物。 丁乃翔大发雷霆,说:“我的退休金以及所有卖画的钱,都在你这里,只有张会长这几个钱没有上交给你,原因也是想给小一一份嫁妆钱,再说了,人家父母都给新人预备了礼物,你身上难道连五百块钱都掏不出吗?分明是你见我给了我女儿钱,才赌气不掏了。” 乔姨说:“你当时也说,那八万块钱是咱俩的心意,我凭什么还掏钱,再说了,你掏了那么多。” 丁乃翔说:“说来说去,你还是心疼我给了那几万块钱,我告诉你,八万一点都不多,你要是嫌多的话,从今以后,你的钱你花,我的钱我花,咱俩单独核算。” 乔姨一听丁乃翔说这话,她没脾气了,因为她太清楚丁乃翔能挣多少钱了。 陆原结婚包括装修房子,家里出的钱,远远不止八万,还不算她平时贴补儿子一家的钱,所以换位思考一下,尽管乔姨不高兴,但她也无可奈何,因为家里没人支持她,陆原早就胳膊肘撇向丁一了,别说八万,就是十八万陆原也不会说什么的。杜蕾也是,当初大学分给她的那套房子,她是没有多少积蓄的,那个时候乔姨就给了她一部分钱。杜蕾也是单亲家庭,后来父亲娶了继母,又生了一个弟弟,所以,自从参加工作后,她从来都不跟家里要钱,所以结婚的时候,父亲陪送了她一辆小汽车。所以,在家庭问题上,她完全听陆原的,跟陆原保持一致。 乔姨见丁乃翔发脾气,就申辩说:“我也不是心疼钱,我是生气你没告诉我到底有多少钱。” 丁乃翔显然得理不饶人,说:“我女儿平时从没花过我的钱,我知道我也没钱给她,因为我根本就不管钱。这次不一样,是她的终身大事,她亲妈没了,我不能让她觉着她的爸爸也没了,更不能让她两手空空地出门?小原的事前前后后办得很圆满,我也不能太亏了这一个!” 丁乃翔几句话居然说得乔姨哑口无言。乔姨这点好,她平时可以尽情唠叨丁乃翔,但一旦丁乃翔发火,她是从来都不顶撞他的,哪怕有多大的委屈,她也是要面子的人,她不想让自己再组的家庭发生战争。自从丁一从亢州回到阆诸后,她感觉丁乃翔脾气越来越大了,别提他女儿,只要对她女儿有一点的微词,他的火儿马上就起来,她已经试得不愿试了。 杜蕾说是年纪大的关系,杜蕾的父亲退休后也是这样,从来都没怎么上心的女儿,居然老了老了惦记起自己女儿了。陆原这次事故立功包括晋升主任,杜蕾的父亲没少帮忙跑这事。这一点,他们心里有数。将心比心,杜蕾太知道丁一的感受了,所以,她背着丁乃翔劝婆婆说:“妈,您千万别阻止爸爸疼女儿,他之所以老了心疼女儿了,那就是他感觉对女儿有愧疚了,再说,爸爸也不经常这样,您啊,就消消气吧。” 乔姨生气地说:“我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吗?结果倒好,小原不领情也就罢了,你还跟着说便宜话,怎么一窝子都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杜蕾哈哈笑了,说道:“妈,我跟陆原我们俩都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妈妈健康,晚年幸福,我们现在挺好的,都有工资,工作也不错,养一个孩子没有问题,您放心,不用操心我们。” 话说到这份上,乔姨尽管心里有多么不快,多么心疼那八万块钱,她也是无计可施了。 有了这些前因后果,丁乃翔见女儿将钱退回,肯定会不高兴的。 丁一赶忙嬉笑着说:“老同志,瞪什么眼睛啊,我们现在用不着这钱,您和乔姨岁数大了,用钱的地方会多起来的。” “以后我用钱再跟你们要,钱送出去了,哪有往回要的道理?你告诉我,是江帆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丁一笑了,说道:“是我们俩共同的主意。” 丁乃翔说:“你、你、你给江帆打电话,他要是有时间让他过来,他要是没时间我就在电话里跟他说。” 丁一说:“您干吗呀,找他干吗?” “我、我跟他理论理论,你马上给他打电话。” 老教授气白了脸。 丁一说:“他今天上午去省里开会去了,估计下午才能回来。” 丁乃翔说:“我不管,我现在就要跟他通话,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不让我的女儿要我的钱。” 丁一笑了,说道:“老同志不讲理了,这会他正在会场上呢。” 丁乃翔看了看表,扔下画笔,摘下老花镜,走出书房,坐在沙发上。 丁一赶紧给爸爸倒了一杯水,端到他跟前,说道:“丁老师,对不起,惹您老人家生气了,喝口水吧。” 丁乃翔看了看厨房,说道:“家里没别人了?” 丁一笑了,说道:“您在说谁?乔姨吗?” 丁乃翔说:“这个点,家里能有谁?” 丁一笑了,感觉到爸爸的任性,就说:“乔姨买菜去了,我进大门口的时候看见她了。” 爸爸这才说:“小一啊,爸爸平时不当家,我平时就是想给你点钱也没有借口,这次我当着大家的面给你钱,是正当防卫,你就收下,以后,这样的机会不会很多。江帆不要没关系,你自己存着,嫁出去的人,自己手里要有几个钱,这样以后过日子才踏实。” 丁一心里就是一热,说道:“爸爸,我有工资,再说,江帆不会让我手里没有钱花的。” 正说着,杜蕾回来了。 杜蕾进门就说:“小一,爸爸早上还念叨你,说你今天下午还上班呢,中午是不是回来吃饭。感情真是父女心相通啊。” 丁一说:“你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杜蕾说:“没下班,提前回来,爸爸他们要走了,我回来得早点,反正单位也没什么事。” 杜蕾一眼就看见了沙发扶手上的存折,说道:“这么崭新的存折,里面有钱吗?” 丁乃翔说:“有,八万。” 杜蕾一愣,随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把爸爸给你们的钱又退回来了?” 丁乃翔生气地说道:“是啊,人家不要,不知道是嫌少还是怎么的。” 丁一笑了,说道:“爸,你现在真是老小孩了。” 杜蕾走过去,拿起存折,打开,果然是八万元整。她把存折合上,说道:“小一,嫂子说句话,听不听是你的事。这钱,爸爸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要的,如果爸爸收下这钱,那爸爸和妈妈算什么?那天当着亲家的面,这钱都给你们了,没过几天,这钱又要回来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丁一说:“我们的意思是爸爸他们年纪大了,花钱的地方多的是,在国外也挺不容易的,这钱,我们现在也花不着。” 杜蕾说:“我知道你们有钱花,但这是老人家们的一份心意。女儿出嫁,哪有娘家一分钱都不出的道理?你这样做,置他们于何地?” 丁乃翔说:“就是,我以后用钱了,再跟你们要。” 杜蕾将存折放在丁一手里,说道:“拿着吧,别为了这事再节外生枝了。” 丁一当然理解杜蕾话的含义,也理解爸爸肯定也挨了不少埋怨,如果这种情况将钱硬还回去,也会让爸爸不好做,想到这里,她就接过存折,说道:“那好吧,我听劝,吃饱饭,爸爸,这钱我先放我这,您什么时候用钱就说话。” 丁乃翔说:“什么叫先放你那儿,这钱就是你的了,我用钱跟家里要,不会跟你要的。” 杜蕾笑了,说道:“爸爸大人,您能不能不用这么较真。” 丁乃翔说:“我不较真不行,如果不说开了的话,他们就是遇到多么难的事,也不会花这钱的,我女儿性格我知道。所以小一,你一定要明白,这钱,是我们全家研究后一致决定要给你的,不是我自己做的主,尽管钱是我挣得,但也是经过大家讨论后给你的,你不信问你嫂子,是不是这样?” 丁一笑了,她还是从爸爸的话里听出了点什么。 杜蕾说:“是的,是的,我们全家都举过手表决过了,所以,你就拿着吧。” 丁一无奈,只得把存折又接了过来。 送走爸爸,丁一跟江帆回了一趟他父母家,他们如法炮制,钱,父母依然没要。江帆的父亲说:“这钱啊,尽管不多,但是我们做老人的一片心意,你们现在花不着,等将来用钱的时候,想让我们拿,我们拿不出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这钱,在你们这里和在我们这里放着没有区别。” 回到他们自己的家,丁一沮丧地说:“你看,都是你出的好主意,两份钱,一份都没还回去。” 江帆说:“谁知道咱们这些老人们他们怎么这么顽固,好了,不要咱们就先存下,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丁一说:“你倒是很想得开。” 江帆笑了,说道:“那怎么办?他们都不要,我们只能先存起来。” 丁一说:“我有个想法,早就想跟你说,我真的不想去北京住,你看,咱们俩都在这里,将来小孩也在这里,咱们去北京住不现实,再有,以后父母老了,可以把他们接到阆诸来住,喜欢平房有平房,喜欢楼房将来会有楼房的,你看这样是不是很不错?” 142 去见老朋友(一) 江帆从后面抱住她,说道:“没关系,你喜欢在哪儿住咱们就在哪儿买房子,这个你说了算。以后咱家的任何事你做主。” “那不行,好多事我都不大懂。” 江帆说:“你不懂,还有我呢。” 丁一笑着依偎在他的怀里了…… 丁一周末原本是计划参加江帆和彭长宜他们的活动的,但是一件事却打破了她的计划。 阆诸那个写给丁一信的女司机,通过丁一,果然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儿子,丁一跟台长汪军汇报后,决定将对福利院的报道再往前推一步,现场跟踪认子的全过程。正好,袁茵的太太团给福利院捐赠了电脑等物品后,账号上还剩下不多的钱,她们全部捐给了这对连体兄弟,希望院方和孩子的母亲,能为他们做分离手术。 丁一做这期节目就是想通过这位女司机认子这件事,希望能筹到一部分手术的钱款,所以之前她是做足了准备工作。 采访非常成功,超出预期想象的结果。 台长汪军从始至终都在现场,采访结束后,汪军说道:“丁一,我感觉除去记者,你这辈子做什么都是浪费。” 丁一笑着说:“谢谢汪台长抬爱。” 吃过午饭,丁一回到军区的家,她刚要给江帆打电话,江帆就手捧着一束香槟玫瑰回来了。 丁一看见花,惊喜地说道:“天,这花太漂亮了!给我的?” 江帆笑了,说道:“以后我往这个家拿什么东西回来都是给你的。” 丁一接了过来,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要买花给我。” 江帆一把揽过她的肩,说道:“这花不是我送给你的,是长宜送给你的。” 丁一笑了,说道:“真的?”这时,她就发现了那张小卡片,读着上面的文字。 “真的,他祝贺我们新婚之喜,确切地说,是送给我们两个人的。” 丁一想起在亢州的时候,彭长宜知道她喜欢养花,曾经让老顾送给她一盆白色的蝴蝶兰。想到这里,说道:“科长也学会浪漫了,选了这么清丽脱俗的花送给咱们。” 江帆一听,就笑了,说道:“这一点,你还真高估他了,这花不是他选的,是他带来的女伴儿选的。” “女伴儿?” “是啊,也许是女朋友吧,他没说,我也不好问。” 丁一说道:“什么样的女朋友?” 江帆走进洗手间,丁一就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江帆一边洗着脸一边说道:“这个女朋友不错,比他以往的任何一个都出色。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博士,兼任省委党校教授。现在在亢州挂职市委副书记。” 丁一说:“哦,真不错,可是,多大岁数了?” 江帆摘下毛巾,说道:“看着岁数不大,也就是二十七八岁吧。” “天,那么年轻?而且还那么出色?” 江帆说:“是的,估计这次这个丫头能把长宜收了。” “呵呵,你怎么知道?” “我看着那个丫头对长宜有意,但似乎长宜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我本想问问他,但是那个姑娘不离长宜左右,我就没好意思问。” 丁一笑了,说道:“但愿科长这次能找到他的真爱。” 丁一又一次读了上面的文字,感觉到来自彭长宜那浓浓的关怀和情谊…… 江帆回过头说:“人家送花给你,你该他们打个电话。” 丁一说:“好的。” 她走了出去,就给彭长宜打了电话,但此时彭长宜已经关机了。 江帆走出洗漱间,丁一跟他说:“关机。” 江帆说:“对了,他现在经常关机。” 丁一说:“上课时候关机,休息日也关机啊。” 江帆说:“休息日有事的时候他不关,没事时候一般都关机。这个点他肯定要关了,因为又到了晚上联系喝酒的时间了。” “为什么?”丁一知道,彭长宜又一帮酒友。 “他现在考虑得比较多。你说他回来了,大家不找他不合适,找他吧,他不出来不合适,出来吧,又怕将来给大家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为了他不为难大家也不为难,他就采取一个招,关机。” “那要是朋友真心想跟他聚聚呢?” “真心想跟他聚的朋友,怎么都能找到他,实在不行半夜去他宿舍,再有晚上可以去北京。怎么都能找到。” “也是啊——” 丁一点点头,他感觉科长很会做人,对人对己…… 丁一下午四点上班,晚上有直播。江帆把她送到台里后,告诉她,他今天要去见一位熟人,让丁一猜是谁。 丁一笑了,说道:“这个老熟人已经没有悬念了,你早上就说过一次了。”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是吗,老了,记性不好了。” 丁一搂过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脸亲了一下,说道:“晚上见。” 江帆故意拉着脸,可怜兮兮地说道:“晚——上——见——” 丁一笑着,开开车门,跑进了大门口,抬起手,冲着后面的江帆摆了两下。 江帆开着车,给邹子介打了一个电话,得知邹子介正在试验田里,他便径直奔了邹子介的试验田。 邹子介正在大门口等着市长江帆。 现在的邹子介可不是亢州时候的那个邹子介了,不但全国知名,而且也摆脱了贫困,过上了丰衣足食的日子。他选育的玉米品种,每年都会有三四个品种通过国家级的审核,可谓是多产育种专家。而且适销对路,在市场上表现得非常好。他每年还都会有一两个专利品种,另外全国还有三个种子公司有他的股份,这样他不但解决了往返海南育种的费用,每年还有一笔不小的盈余。 江帆的车进了大门后,停在了一条靠墙边的水泥小道上。 江帆下了车,邹子介赶紧上前跟市长握手。 江帆握着邹子介的手,打量着他,说道:“老邹啊,我一看你这精神头,就知道你现在已经过上超小康的生活了。” 邹子介笑着,说道:“都是托市长的福,没有当初你在亢州时对我的支持,我恐怕还要苦上几年才能到现在这个水平。” 江帆说:“没有我,你照样提前步入小康生活。因为你的实力在。我前几天还看见中央电视台有关于你的访谈节目呢。” 邹子介说:“那不是我,是采访老师的,我是沾了老师的光了。”说完,他嘿嘿地笑着,用手挠着没有几根头发的头顶。 江帆看着他,说道:“你的头顶怎么没有几根头发了?是不是太累了。” 邹子介说:“不知道呢,尤其是这两年,眼看着掉头发,越来越少。也许总是熬夜的原因吧。” “为什么总熬夜?” “我白天要下地干活,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写材料。去年我送审了6个品种,过了四个,哪个品种的文字材料和图片材料都得有两指多厚。都是晚上加班整理的。白天没时间。” 江帆十分欣赏邹子介的事业心,这个有着腼腆笑容的中年男人,一心扑在他的玉米王国里,寒来暑往,南北两栖燕,每年都往来海南和家乡之间,除去育种,他对社会、对人情世故,几乎是白痴。 江帆环视了一眼这个被部队用红砖墙围起来的农场,尽管是他帮助邹子介租下来的,但他还是第一次来。他说:“哪块地是你包的?” 142 去见老朋友(二) 邹子介用手指着大门西部的一片庄稼地说道:“那片地是我包下来的,以大门为界,大门以西的不到三百亩,全部归我了。大门以东的这片地,还是由部队种着。” 江帆放眼望去,大门以东的这片地上,有解放军战士在耕种,他问道:“他们在种什么?” 邹子介说:“主要是菜,据说部队首长的小食堂吃的菜,大部分都是这块地里种出来的,无公害。” 江帆笑了,丁一没来之前,他都是在部队的首长食堂吃饭。丁一来了后,他们很少去食堂吃了,都是两个人做饭吃。 他问道:“这片有多少亩?”他指的是部队留下的那片地。 邹子介说:“大概有五百多亩吧。本来他们打算全部包出去,我到这里种地后,他们领导就不往出包了,继续让战士们种。我去年给他们找了好多优质蔬菜籽种,还有几种稀有蔬菜品种,亲自指导他们播种,把他们高兴坏了,去年冬天指导他们盖起了十个温控大棚,据说还成为全军改善官兵生活的典型,领导一高兴,每亩地的租金给我降了二十块钱。”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老邹,行啊你,这下你一年又省下将近6000块钱!” 邹子介笑了,说道:“我今年春天又给他们带来了几种市场上比较稀缺的品种,让他们试种,一个是大茴香,还有几种有药用价值的蔬菜,对了,我还给他们带来了比利时的迷你紫薯。上次后勤处的那个处长说,老邹啊,把你引来真是我们的幸运,你给我当种植顾问得了。我说,没有问题。一高兴,给了我两瓶好酒。” 江帆笑了,说道:“不错不错,你跟他们搞好关系,亏不了你,部队有的是钱,不差你这几个租地钱。” “是,那个处长也是这么说的,我说关系要搞好,租地钱也要给你们,不然你们没法交差。只要每年不给我涨钱就行了。” 江帆说:“行啊老邹,你不是很会搞关系的吗?” 邹子介笑了,说道:“我没搞,他们认为是不好解决的难题,到了我这里,不是事,另外,好多他们不懂。我给他们的籽种,都是专家们准备推向市场还没推向市场的,市面上买不到。处长说,去年春节,军区领导给北京的几位首长家里送去的蔬菜礼品盒,把他们高兴坏了,大首长说没见过,更没吃过。处长说,我给他们长了脸。” 江帆笑了,说道:“你何止给他们长脸,也给我长脸了!” 邹子介摸着了一下脑袋,憨厚地笑了。 江帆又转向西边邹子介租种的土地。看着远处那几处巴拉子工程的说道:“你那是在盖房吗?” 邹子介说:“我想盖几间房,一来是我来有地方住,二来是朋友来了有地方住,没想到前两天来人,让我停工,说是被省里监测到了。不许在耕地建房,我说这是部队的土地,他们说部队的土地也不行,部队这块地是官兵们吃菜用地,不是盖房子的。让我拆了恢复地貌。” 江帆说:“你不是那有两间简易房子吗?” 邹子介说:“那两间简易房,现在住着我雇的人。” 江帆说:“走,到跟前去看看。” 邹子介就跟着江帆来到了施工现场,江帆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说道:“老邹,你这是在盖的什么房?我怎么看不明白,怎么一块一块的。” 邹子介说:“我知道耕地不让建房,所以,我也想建两个大棚,因为我长期雇着四个四川的民工,两对夫妇,他们都跟了好多年了,在亢州的时候就跟着我,冬天我撵他们也不回去。这样,我弄两个大棚,一家包一个,让他们冬天种菜卖,我就收点水电费和大棚使用费用,这样,农闲后,我就是不给他们工资,他们也能在这里生活。我盖房,其实是以大棚操作间的名义盖的。谁知这样还让卫星监测到了。” 江帆说:“是啊,只要卫星监测到,你就必须要整改,土地局让你恢复地貌是有道理的。” “是啊,其实市长,我倒是有一招对付卫星,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帆说:“怎么对付?” “先让我把房子盖起来,然后在房子四周我围上竹竿,房顶盖上草帘,这样一看就知道是公棚,而不是建筑了。” 江帆笑了,说道:“你这个主意不错,但是你房屋的规划要缩小面积,三间变两间。谁家的公棚要那么大面积。” “市长,我昨天就改图纸了,您看。”说着,他展开手里的图纸,给江帆看:“我改了大两间,但里面的格局仍然是三间,只不过面积小多了。 “这是你设计的?” “对呀?一夜都没睡觉,为的今天让您看。” “行啊老邹,你还会搞设计。” “瞎弄的,农村谁家盖房都没找人设计过。” 江帆说:“不错,我回头跟土地局说声,只是,你真的别盖太好,免得让拆的时候恢复地貌不容易。” 邹子介说:“冬天御寒、夏天挡雨,一个公棚,只要坚固就好了,不会弄太复杂。” 江帆说:“你呀,多弄几个这样的房子不行吗?这里空气清新,住在这里,可以深呼吸。” 邹子介眼睛露出光亮,说道:“只要你支持,盖几个都行。” 江帆说:“盖多了没用,你建四个大棚,盖四个这样的房子就行。夏天,我也来这里住。” “真的?” “真的。”江帆向往着说:“早晨,在田野里跑步,想想都舒服,闲暇时,还可以当会陶翁,种种菜什么的。” 邹子介说:“其实我的规划就是四排这样的房子。只是我没敢跟土地局的人说。” “部队怎么说?” “我准备在这里建房提前先跟他们打的招呼,他们说这块地归你了,你愿意干嘛就干嘛,只要不种大烟就行。” 江帆又看了看实地情况,说:“老邹啊,你先别建房,先把大棚建起来,然后将房子西北两侧围在大棚里,听我的,没错。” 邹子介一拍巴掌,说道:“太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而且冬暖夏凉。那样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建成两层小楼?” 江帆说:“小楼更扎眼,你就凑合建平房吧,就这,你还要有心理准备,准备哪天拆了你的,让你恢复地貌。” 邹子介知道江帆是吓唬自己,就说道:“真有那么一天,我没话说,本来就不该建。不过我相信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江帆又跟他聊了一会房子的事,然后转了话题,说道:“老邹,彭书记上午来着。” “哦,我好长时间不见他了。” “是啊,他是我邀请来的,吃过饭就走了,他现在在党校学习呢。我说让他跟我一起来你这里看看,他不来。” 邹子介笑着听江帆往下说:“我说你干吗不来?他说,老邹一辈子连个媳妇都没混上,我搭理他干吗?” 邹子介笑了,说道:“您真会开玩笑,彭书记不会那样说的。再说,他知道我混上媳妇了。” 江帆说:“你混上了?” “混上了,我去年就结婚了,女方是海南人,就是我住的那个村子的一个的姑娘。我盖的房子,跟她家是前后院。” “哈哈,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江帆听彭长宜说过,当地政府奖励给邹子介一块宅基地,他在那里盖了房子。 “是啊,跟我学育种的,也算我的学生吧。” “哈哈,我该想到,要不你干嘛这么急着建房。” 邹子介说:“是的,等房子建好后,装修完,明年她就可以来这边住了。” “你今年盖完,她今年就可以过来。” “今年房子能盖完,也能装修完,不过海南那边没找人,还有一大片她得料理,等这一切都弄完了,冬天也就到了,我就又该南飞了。” 周一,在市长办公会上,江帆跟主管农业的副市长柴长春说了邹子介的情况,柴长春表示会后就跟土地局领导商量这事。 市长办公会散后,江帆刚回到办公室,肖爱国就拿着一封信进来了。 这是一封华光小区十几户业主写给市长的信,反映他们小区违建泛滥的问题。这个华光小区是阆诸最早的高档别墅小区,现在也是阆诸的富人区,由于都是富人,而且这些富人的背后还都有这样那样的背景,所以,尽管业主反应多年,违建问题一直没得到解决。 其实,在清理违章建筑开始的时候,在会上就有人提出过华光小区的违建问题,当时江帆针对的是城市街道两旁的违章建筑,对于佘文秀和殷家实说的小区里和先上车后买票的违章建筑,他不想现在就触摸,他知道这两个问题的难度,等清理违章建筑在社会上造成一定影响之后,再解决这两个问题。 通过前一段的集中整治,市区街道两侧的违章建筑经过政府强拆和一系列强制措施后,已经度过了最初的艰难时期,许多业主看见了政府这次清理违章建筑的决心后,纷纷跟拆违领导小组主动沟通,表示自己拆。这样,在强拆了几个大户和钉子户后,这项工作进展得比较顺利。 随着城市违章建筑的消失,紧接着就城市美化亮化工程的实施,这项工作受到了市民普遍好评。共青团市委,还组织大学生志愿者,上街铲除小广告,清理口香糖污渍,城市霓虹灯广告牌包括电视台报纸,都打出不随地吐口香糖的公益广告。市委市政府的领导还集体出动,上街清理城市地上和电线杆、门店墙上的小广告,一时之间,阆诸的市区干净、靓丽了许多。 城市街道两旁靓丽了,环境也清新整洁了,但对于纵深的违建问题,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既然老百姓有呼声,一切事情都将好办。 其实,这封信的到来江帆并不奇怪,因为这正是他和鲍志刚预谋的结果。 对于这个华光小区,里面的业主早就又反映,只是没有形成气候,另外这里住的都是富人们,都有着这样那样的背景。 其实,早在开始整治城市违建的时候,无论是班子成员还是社会人士,甚至包括江帆自己,都没拿市区街道两旁的违建当做难事,真正难的事,是那些高档小区里的违章建筑,是殷家实说得先上车后买票属于招商引资项目上的一些建筑,这类建筑严格来讲也属于违章建筑,比如新一区韦丽红开发的商业街。 143 她为江帆捏了一把汗(一)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如果想最终取得清理违建这项工作的全面胜利,必须循序渐进、稳扎稳打,最忌全面开花,虎头蛇尾,甚至不了了之。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江帆上任烧起的这把火就会留下诸多后遗症不说,还会影响以后他的施政举措,甚至影响他在同僚甚至干部队伍中的威信。 所以,江帆在一开始,只是专注于城市街道两侧违章建筑的清理工作,并没有把这项工作向纵深发展,他甚至都没有将自己某些想法在班子会上讲过,尽管殷家实之前将过自己的军,但他依然没有就后两个问题进行安排布置,甚至都没有提过。 随着市区街道两旁违章建筑清理工作的完成,按照事先的城市规划,美化亮化工作随之跟进。通过一段城市治理和建设,老百姓有目共睹的是街道变宽、变靓、变整洁了,较之前的脏乱差和交通拥堵的问题有了彻底的改观,老百姓拍手称快。 第一段工作,达到了江帆的预期目的。他很满意,也坚定了他将这项工作再向纵深推进的决心。 对于这项硬性工作,他没有蛮干,尤其是在第二阶段中,没有像第一阶段那样大张旗鼓地造势,而是责令城建局对市区所有小区的违建进行公开的摸底调查,他指示城建局局长兰匡义,亲自深入华光小区调查走访,小区业主对小区内的违章建筑反映最强烈,要求清理违建的呼声最高。 兰匡义是江帆当上市长不久后从基层调上来的城建局局长,跟这些违建户不会有什么瓜葛。 江帆特地让肖爱国去组织部调看了兰匡义的档案,他是从宁清县县委书记任上调过来的。在基层,素有黑脸包公这一说。他主政宁清县政府工作期间,修建了县政府办公楼,原来县政府还是在老衙门口办公,经过前任两年多的请示,聂文东批准了他们建办公大楼,但却控制了层数,县委和县政府并排,分属两个区域,都是坐南朝北。 江帆当选市长后,曾经去宁清调研过,当他坐着车,看到县委和县政府两个办公楼是坐南朝北的时候,他不由地脱口而出:包龙图倒座南衙,有个性! 同车的肖爱国介绍说:“市长,真让您说对了。这个县委书记原来是宁清的县长,是个非常清廉的一个人,他在宁清十来年里,没有一封告他的信,后来当上县委书记后,更是处处秉公办事,宁清,别看地方不大,但老百姓安居乐业,社会稳定,各项工作都能顺利完成,干部队伍也比较过硬,这跟他这个书记以身作则有关。 等见了兰匡义本人后,江帆更加相信肖爱国说的话是事实了。 这个人长得也非常有特色,脸上各个部位都有棱角,比如,三角眼,他的三角眼比别人更是棱角分明,看你一眼恨不得让你冒冷气。刀削般挺直的鼻子,两片薄薄的嘴唇总习惯于紧闭着,不说话的时候并成一条线,脸部线条也是见棱见角,就连脑袋顶上的头发,都是直立着齐刷刷刺向空中。话语不多,但句句到位,汇报工作时,根本不用草稿,说各种数据,张口就来,绝对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中午,江帆一行在招待所吃的饭,按说招待市长的饭菜怎么也得差不多才行,他倒好,饭菜非常简单,根本就不讲究,江帆说不喝酒,他连二话都没有,就不上酒。当时这个人就给江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由于江帆当代市长的时候,就跟鲍志刚反复探讨过城市建设问题,心里就有了要拆除违章建筑这个打算。聂文东是因为城建工程出的事,然后又据此查出他许多违纪问题。所以,城建局是重灾区,班子成员几乎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局长被双规,两个副局长一个被免职一个调离。新提拔的局长上任将近一年,工作没有任何起色,本来就是个过渡局长,根本就无法完成接下来的艰巨任务,江帆早就想将他换掉。这次他下乡发现了兰匡义,这不是城建局局长最佳的人选吗。 回来后,江帆即刻跟市委书记建议,将兰匡义调上来任城建局局长,原局长另作安排,并跟佘文秀汇报了自己在城市管理上的一些理念和接下来政府准备做的几件大事要事。 佘文秀很尊重江帆的意见,也完全同意江帆对于工作上的一些打算,他也感觉城建局局长的不得力,难以完成江帆治理城市的远大理想。另外,关键之关键,江帆跟这个兰匡义没有任何私人关系,不存在在用人上他的私心,何况,佘文秀跟江帆搞好合作,既是双赢,也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就这样,常委会通过后,兰匡义被调上来任城建局局长,其实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配合贯彻江帆运营城市理念的实施。清理违建问题,江帆和鲍志刚都曾单独跟兰匡义沟通过,三人达成共识,配合默契,才有了拆违第一阶段的胜利。 其实第一阶段,江帆几乎没怎么让鲍志刚和兰匡义出头,前期工作包括动员、跟拆迁户座谈,甚至现场指挥拆迁,江帆都是亲自实施,他这样做的目的的就是造势,给接下来更艰巨的工作铺路。 当然,对于第二阶段,江帆也充满了信心。他将改变打法,第二阶段他要让鲍志刚和兰匡义指挥。因为第二阶段工作难度性高,他不宜冲在前头,这也是政府班子会决议的结果。 看完肖爱国拿给他的信,江帆就已经知道兰匡义在调查走访中,已经在悄悄贯彻他的旨意了。他将业主来信放在桌上,说道:“这样,一会去小会议室,让志刚市长来一下,再把兰匡义叫来。” 肖爱国点点头就出去了。 江帆再次低下头,看着这封信,脑子里就在琢磨这项工作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实施细节了…… 晚上,由丁一担负女主播的《阆诸新闻》,播出了这样一条消息:市长江帆,应居民邀请,到华光小区调研,倾听居民强烈要求拆除小区内违章建筑的呼声…… 画面上,出现了江帆在拆除违章建筑小组成员的陪同下,视察了小区内所有的违章建筑,并跟过往的居民座谈…… 不知为什么,播出这条新闻后,丁一为爱人捏了一把汗。 出了直播间,洪伟说道:“丁姐,咱们汪台就在华光小区住,那个时候应该让咱的弟兄们采访采访他。” 丁一不知道汪军住在哪里,说道:“他在华光住?” “是啊。” “那里不都是别墅吗?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 洪伟说:“他父母在那里住,他有时回去有时不回去。” “哦?天,他家该不会也有违建吧?”丁一说出这话后就后悔了。 洪伟说:“哈哈,不知道,如果有的话,我建议他别自己拆,也别让政府拆,组织全台的记者去给他家拆,记者拆迁队,光听这个名号就吸引眼球。” “呵呵。”丁一倒不像他笑得那么轻松。 这时,汪军进来,说道:“说我什么呢?我可是都听到了。” 丁一笑了,说道:“汪台,你家在华光小区住?” 汪军说:“是啊,干嘛?是不是关心我家有没有违章建筑?” 洪伟笑了,他一边脱下西装外套,一边松开领带,说道:“是啊,我刚才还跟丁姐说着呢,如果有的话,我给您组织全台记者去帮你们拆,叫做记者拆迁别动队。” 汪军说:“如果非要说是违章建筑的话,我们家还真有。” “啊?” 丁一睁大了眼睛。 汪军说:“是啊,我妈妈喜欢养小动物,她搭了一个鸡舍。我爸爸喜欢养鸽子,他是楼顶上搭了一个鸽子窝。至于记者拆迁别动队嘛,我看你们就省省心吧,我早就跟他们说了,等周末我休息的时候,我就帮他们把这些拆了。不劳你们,也不劳你老公费事。” 143 她为江帆捏了一把汗(二) 汪军看着丁一说道。 “老公?谁老公?”洪伟问道。 汪军笑了,说道:“问你丁姐吧。” 洪伟看着丁一,半天才说:“丁姐,真的呀?” 丁一笑了,说道:“什么真的假的呀?” “他们说的?” 丁一笑了,说道:“他们说什么?我怎么没听见?” 洪伟说:“你……你老公……”洪伟不好说出江帆。 丁一笑了,不置可否。 “你怎么没请我们吃喜糖?” 汪军也说:“请你吃喜糖,你不就甜着了?” 丁一笑了,说道:“汪台真幽默。” 洪伟说:“丁姐,你真能瞒,要说咱俩是最亲近的了,几乎肩并肩。这要是换了台里其他的女人,巴不得大家都知道跟市长的关系呢,你倒好,瞒得结结实实。” 丁一说:“我没有刻意要隐瞒,只是没有语境说这些罢了。” 洪伟说:“那天我跟翁宁做直播,她就跟我活,我还不信呢,我说她八卦,看来我还错怪她了。” 汪军说:“丁一,你放心,我保证带头拆除违章建筑。” 丁一笑了,说道:“你那也算违章建筑啊?” “严格来讲,都算,尤其是楼顶的鸽子窝,高出楼顶好多。当时弄的时候我哥就不让他们弄,说小区里有规定。但是弄了后也没人管。甚至我们前面的住户,还在自家楼顶上又加盖两层楼,为这,我父母多次找他们交涉,人家根本不理这一套,照样盖,都能影响到我家的采光,我父母找过物业好多次,根本没人管。我父母年纪大了,而且平时就他们老俩在家,当时哥哥给他们买这个房子的时候,就是想着有一块空地,可以种种菜,活动活动筋骨,自从前面人家挡了院子里的光线后,种什么都不长了,老人非常郁闷。所以,听说要拆除违章建筑,就跟说,这下可好了,又可以种菜了。” 丁一笑了,说:“就他们老俩住?你不跟父母住吗?” “我有时跟他们住,跟他们住受管制,天天唠叨你,让你早点成家立业,我后来就搬到原来父母住的老居民楼里了。我哥嫂在北京做生意,我侄子在阆诸上学跟着他们,有时候我回去。”汪军又说:“不过,前面那户人家据说有些背景,小区里所有有违章建筑的人家,都在观望着他家,只要他家拆了,这个工作就不会难做。” “什么背景?”丁一皱着眉头问道。 “听说这户人家的亲戚在省里工作,他是做生意的。” “哦——” 洪伟说:“越是大干部,思想觉悟就越高,说不定带头拆了呢?” 汪军看着丁一,意味深长地笑了。 丁一不想跟他们探讨这个问题,她之所以没有公布跟江帆登记结婚的事,就是想耳根清净,电视台,是市委、政府的前沿阵地,这里有活跃的舆论和活跃的消息。是汇集每天官方和非官方各种消息的场所。 丁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对面的桌子是岳素芬的办公桌,她没有配音任务很少来这里,这间办公室,大部分时间在自己一个人,包括她去新加坡的那段日子。 她刚回到办公室,就传来了敲门声,她喊了一声“请进”,汪军推门进来了。 丁一客气地起身,给他让座。 汪军就坐在岳素芳的座位上,说道:“小丁,不打算办喜事了?” 丁一看着他,不理解他来这里就为了跟她说这句话? 汪军说:“我指的是结婚仪式。” 丁一说:“不办了,都这么大岁数了,老夫老妻的了,还办什么结婚仪式?” 汪军说:“女人不穿婚纱,是一种遗憾。” 丁一笑了,说道:“不穿婚纱过一辈子的夫妻有的是,我们的父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再说,婚纱这东西本来就是西方的礼仪,我们不穿,有什么可遗憾的。” 汪军赶紧摆手,表示自己投降,他发现,丁一跟谁说话都是客客气气,从来都是跟人留有余地的,唯独跟他这个台长,当着别人的时候还好,不当着别人的时候,一点都不给自己留面子。就说道:“好好,我承认我来不是找你探讨你是否穿婚纱的问题,我想告诉你,我家前面那栋楼的住户的亲戚,也就是他的舅舅,是现任省政协副主席,原来是省委副书记沙书记,跟咱们这里的殷书记关系密切。” 丁一看着他,点点头。她明白他告诉自己这些是什么意思,问道:“他叫什么?” “他叫周福才,是阆诸最大的广告集团公司,几乎垄断了阆诸所有的官方平面宣传。” 丁一点点头,她立刻就明白了,这一块,是殷家实的权力范围之内,当然,肯定跟蔡枫也应该有关系。 汪军站起身来,说道:“小丁,我会做一些我能做的,来弥补对你造成的损失。” 丁一说道:“汪台,不要这样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干吗总是提那事?要知道,你提一次,我就痛一次。” 汪军赶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以后,这辈子都不提了。” 丁一点点头。 汪军又说:“回去吧,让洪伟盯着吧,今天不会有加播内容的。” 丁一说:“我今天没事,再等等吧,总是让他值班,不合适。”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一个大小伙子,而且他也在单位住。是不是江市长还没来接你?” “嗯,他今晚开会。” “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汪军走后,丁一看了看表,给陆原哥哥打了一个电话,说道:“哥,你回家了吗?” 陆原说:“没有,你有事?” 丁一说:“哥,我跟你打听一个人,省政协有个沙副主席?” “是的,有,怎么了?” “没事,我问问。” “他目前是常务副主席,将来有可能接任主席,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这里在拆除城市违章建筑,华光小区有一户人家,在别墅上面私自加盖了两层,刚才我们台长告诉我,说这户人家的舅舅是省里沙副主席。” “哦?”陆原说:“这个情况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跟这些人没有接触。你问这干嘛?担心江帆得罪沙副主席?” “呵呵,有点。” “你不要管,这不是你管的事,江帆想干点事,树立自己的威望,如果怕这怕那,他就什么都干不了了,当个太平官算了。” “不是,我是,我刚听说就问你了,他根本就不知道。” 陆原笑了,说道:“你别忘了,江帆是阆诸的行政长官,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好了,别操心了。你是不是还没下班?” “是的。” “好了,你还有事吗?” “没了。” “没事的话我不跟你说了,我在写个材料,明天上午开会用。” “好的,哥哥你忙。” 放下哥哥的电话,他知道江帆还没有散会,因为他没有打电话来。她为江帆的这次行动捏了一把汗。 这时,洪伟给江帆打来电话,说有一条加播消息,是口播稿。 丁一立刻起身,上了电梯,走进直播间。 她看见了朗法迁的司机正在里面,汪军也在。汪军将这条口播消息递给她,说道:“朗局长亲自写的口播稿,晚上开会,他没来得及带记者。 丁一看了看,是晚上江帆主持召开的关于拆除违章建筑向纵深阶段推进的会议。她说:“让洪伟播吧。” 洪伟说:“太长了,你说这个朗局长干嘛写这么长的口播稿,我能把握得好吗?还是丁姐上吧。” 丁一说:“你太谦虚了,什么问题都没有,再说又是录播,不会影响效果的。” 加播的新闻稿,都是录播,录好后,再由制作人员将这条新闻插到需要的节点,然后随第二遍新闻重播出去。 汪军看着洪伟说:“就你播吧,这个语境还是男声好些,有力度。” 洪伟反复看了几遍,等到第二遍新闻开始的时候,他便走进了直播间,当导播给了他信号之后,他立刻挺胸直背地说道:“在今晚我市刚刚召开的关于拆除工作会议上,记者获悉……” 这时,丁一兜里的电话震动了起来,她掏出一看,果然是江帆。她走出直播间,来到走廊里,江帆说道:“是不是还在单位?” “是的。” “我说往家打电话没人接。” “呵呵,你不在家,我这么早回去没用,只有坚持到下班了。” “可以下班了吗?” “嗯,可以了,刚刚加播完你们开会的新闻。” “哦?我没看到有记者参加了啊?” “是朗局长,他写的一篇口播稿。” “哦,那还不错,那你是不是就可以安心回来了?” “是的。” “好了,你马上可以出来了,我已经到你们门口了。” 听他这么说,丁一踮起脚尖,从窗子向外望,没有看到他的车,就说道:“呵呵,我怎么没看见你?” 江帆说:“你在看,看,我的车再变光的?” 丁一果然看见有一辆车从东面过来,速度很慢,不停地在变光。” “呵呵,看到了,好,马上。” 她挂了电话,重回到直播间,汪军正在导播间指挥制作人员,下一条新闻,丁一走到他跟前,说道:“汪台,我先回去了。” 汪军冲她点点头,挥挥手,眼睛注视着屏幕。 丁一回到办公室,拿起自己的包,便下了电梯,跑下高台阶,来到院子里,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星光灿烂,月亮的清辉洒向人间,和地面上的灯光交相辉映。她很享受江帆晚上接自己回家的这个时刻,有一种依赖的感觉。是啊,地球这么大,阆诸这么多户人家,她知道,有个人在外面等自己,这个人将在月光的照耀下,把她接回属于他们的空间,夜,变得不再漫长和黑暗,也不再孤独和冷清,想想以后,她也不再一个人独自度过黑夜,这个感觉真的是好极了。 每次见到江帆这个过程她也很高兴,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上属于她的温暖的巢。 144 挑衅(一) 江帆早已掉好头,离大门口五十米的地方停着。 丁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甜甜地说:“辛苦了,江市长。” 江帆笑了,说道:“心不苦,命苦。” 丁一说:“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我工作这么晚,却不能直接回家,因为我就是回去,家里也空无一人。” “呵呵,有意见了?不过我跟你说,你以后就在家里等我,别来接我了,我坐公交车回去。” 江帆说:“你这人,真是的,都不让人抱怨一下。” 丁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台里已经有人知道我们的事了,你再天天来接我,被人看到,说你公车私用。” “没有啊,我没公车私用,我只是晚上隔一天来视察一次电视台的大门口。” 丁一笑了,说道:“走吧。” 江帆不动。 丁一说:“怎么了?” 江帆说:“你有项工作没做,所以我没有动力开车。” 丁一笑了,侧过身,搂过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 江帆说:“好了,马上回家。晚饭吃了吗?” “吃了。” “又是一个鸡蛋,一杯牛奶?” “外加一片面包。” “我想想,今天晚上给你做什么吃?好像咱们家只有牛奶鸡蛋,不行,去超市。” 丁一赶紧说道:“好了,好了,我都胖了,以后晚上下班绝不加餐了,再说,现在超市都快关门了。” 江帆说:“呵呵,别说,脸是圆了点,不过你胖点更好,我不嫌弃。” “那不行。我以后绝不加餐了,要加,你自己加。” 江帆笑了,说道:“自己加有什么意思。” 江帆只要喝了酒,就会吃得很少,他不像彭长宜,又能喝又能吃,自从结婚后,他更加注重自己的饮食,力求清淡,有营养,既能保持体形,又能保持健康饮食,酒,也喝得很少了。尽管妹妹说让丁一半年后再怀孕,半年期限很快就会到,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所以,丁一回来后,他都要给丁一准备一点简单的饭菜,或汤,或是麦片粥,所以,丁一说她胖了就不奇怪了。 回到家里,丁一换上衣服,就来到洗漱间卸妆。江帆这时穿着一件薄睡袍,趿拉着拖鞋也走了进来,说道:“你确定不饿?” 丁一笑了,说道:“一点都不饿,如果江先生饿的话,我可以效劳。” “你不饿,我也不饿。那我就洗澡” 丁一冲他笑了笑,开始低头洗脸。 江帆从后面抱住了她,说道:“我要你跟我一起洗。” 丁一转过身,说道:“我先卸妆。” 江帆说:“我来给你卸。” 丁一说:“你哪会,好了,别闹了,你先去洗。” 江帆不松手,固执地说道:“边洗边卸。”说着,双臂一用力,就把丁一抱到了浴缸前。 丁一说:“今天太累了,不泡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子的睡袍早就被江帆剥了下来,紧接着,江帆就打开了喷淋开关,立刻,花洒就喷出了水花。 丁一没有丝毫准备,轻呼一声:“凉——”随后,整个人就落入了江帆温暖的怀中了…… 洗完后,躺在宽大的床上,当然又是一番缠绵,风平浪静后,丁一摸着他胸前的肌肤,说道:“你今天去华光小区了?” 江帆闭着眼说道:“是不是当天晚上的新闻就播了?” “是的。” 江帆说:“呵呵,看起来你以后足不出户,就能掌握我一天的动静了。” 丁一笑了,调皮地说道:“大部分时候我掌握不了。” 江帆感觉她的手拨弄得自己的肌肤有些痒,就将她的手夹在腋下,不说话了。 丁一显然不想让他入睡,就掰开他的眼睛说道:“我还没说完呢?” 江帆看着她,“嗯”了一声,同时双臂用了一下力,紧抱了她一下,说道:“乖,累了,睡吧……”说着,就将丁一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抱了抱,再次闭上了眼睛。 丁一感觉他的确累了,就不再说话,悄悄关上了床头灯,依偎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等丁一睡醒一觉后,她发现自己枕的不再是江帆的胳膊,而是枕头了。她睁开眼睛,借着朦朦胧胧的光亮,看见江帆双手枕在头下,似乎他已经醒了。 可能是江帆感觉到了她的动静,就从头下抽出手,伸到她的脖子处,又将她揽向自己的怀里。 丁一轻声说道:“怎么了?睡不着吗?” 江帆的下巴噌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没什么,在琢磨事情。” 丁一伸手摸着他的下巴说道:“是拆除违章建筑的事吗?” “都有,不光这一项工作。”江帆答道。 丁一说道:“华光小区有个加盖两层楼的住户,你要注意工作方式和方法。” 江帆知道丁一工作的性质,料定她是听到了什么,就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丁一打了一个哈,说道:“是的,汪军的父母就住在他家后面,他在楼顶上加盖两层后,就挡住了汪军父母的园子,倒是挡不住屋里的阳光,但菜园的菜不爱长,为这事,他们找过物业好多次,都不管用。后来汪军也找过,汪军跟物业说,如果不解决的话,他就去起诉。后来物业告诉他,起诉也没有用,这户人家的舅舅是省政协副主席,姓沙。” 江帆没吱声,事实上,这个情况他已经掌握了。 丁一又说:“还有,殷家实跟这户人家的关系非常好。” 江帆笑了,说道:“你连这都替我侦查到了?不简单啊小同志!” 丁一说:“没有,不是主动侦查的,都是汪军主动告诉我的。” 丁一没有说出汪军道歉的话。 江帆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你是不是为我担心了?” “当然了,这还用说。”丁一理直气壮地说道。 丁一撒娇地说道。 江帆说:“放心,情况我都掌握了。” “殷家实跟他们走得很近你也知道吗?” “嗯,知道。” 丁一说:“原来你都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江帆用下巴摩擦着她的头发,说道:“意想不到的事情总会发生,关键是思想上每时每刻必须有所警惕、有所准备,我必须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东西,甚至要比别人提前知道,这样才能有所准备。” “嗯,那就好。”丁一打了一个哈。 江帆抱着她,说道:“睡吧。” “嗯,你也早点睡,别太累。” 江帆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起来,才停住了拍打。 丁一有所不知,许多工作灵感,包括实施办法,都是江帆夜间思考的结果。当丁一熟睡的时候,江帆如果心里装着事,一般情况下都是眯一会就醒了,醒了后,脑子异常清醒,这个时候,也就是他的思想最活跃的时候。 华光小区的拆违工作正在按照既定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这个工作分三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是宣传发动,第二阶段有针对性地走访通知,下达有关拆除违章建筑的文件。先是业主自拆阶段,这个阶段中,有一部分业主在接到市政府文件之后,已经在进行拆除自家之外的违章建筑。但部分业主大部分是属于汪军家的情况,属于小打小闹,真正加盖楼层和在院子里加盖小房子的还没动,显然就是在等待观望。第三阶段就是由政府出面强拆阶段。 144 挑衅(二) 然而,随着拆迁工作的进一步深入,想象不到的阻力也越来越大。 城建局下文后,正在扩建和准备扩建的几家马上停了工,已经修建好的几家却坚持不自拆。有三家公然抱成团,对抗拆除,扬言只要小区内有一家不拆的,他们就不拆。矛头指向非常明确。 这天,城建局局长兰匡义来到江帆办公室,将一包东西放在他的面前。 江帆说:“什么东西?” 兰匡义说:“钱。” “什么钱?” 兰匡义说:“行贿我的。” 江帆皱着眉说:“为什么不当场退回?” 兰匡义说:“找不到人,我的车在华光小区里停着,我入户座谈去了,车窗半开着,等我回去的时候,就在座位上发现了这个。当时司机也下车了。” 江帆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兰匡义打开,里面有一张字条:请兰局长行个方便,给别人方便,自己也方便,不给别人方便,自己也不方便,你们已经取得了拆除违章建筑第一阶段的胜利,拿着这钱开个庆功宴去吧,华光不欢迎你们!!!后面是三个大大的感叹号。 江帆说:“你估计是谁?” “周福才。”兰匡义笃定地说道。 周福才就是丁一说的那个沙副主席的亲戚。 江帆点点头,从字里行间中可以看出对他们的轻蔑,还有暴发户的傲气,甚至还有恐吓的味道。 江帆说:“多少?” “不知道,估计有一万。” 江帆掂了掂,说道:“一万少点吧?” 兰匡义立刻明白市长的意思,嘴角露出一丝笑,说道:“有就比没有强。如果志刚市长再有一万,或者是您再有一万两万的话,费用就出来了。“ 江帆笑了,说道:“离最后期限还有几天?” “两天。”兰匡义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常务副市长鲍志刚手里拿着一包东西就进来了。 江帆和兰匡义对望了一眼。 鲍志刚说道:“今天一早上班时,门口的警卫给我送来的,说有个人让将这包东西转交给我,我一看,是一万块钱。里面还有个纸条。” 他一边说着,就将这个纸条递给了江帆。 江帆一看,跟兰匡义的一模一样,也没有留下姓名。 江帆不动声色地说:“知道是谁吗?” 鲍志刚说:“肯定是华光里的违建户。但以这种傲慢方式行贿的,估计只有周福才。因为,只有他自认为有靠山,而且财大气粗,嚣张无礼,更主要的是,他的问题最大最严重。” 江帆将两叠钱摆在一起,说道:“你们能这样做让我感到很欣慰,一个将车里发现的钱交了上来,一个将不知什么人送的钱交了上来,说明我们这个领导小组是有党性原则,有政治底线的。” 鲍志刚这才看清江帆的桌上还有一包这样的东西。他也笑了,说道:“是老兰的?” “是。”江帆就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了鲍志刚。 鲍志刚看后,气愤地说:“真是太嚣张了!简直就是挑衅!” 江帆说:“他挑他的衅,我们该干嘛干嘛。这个钱既然没名没姓,我看用不着还回去,就当为财政节省了一笔拆迁的开支吧。” 鲍志刚说:“兰局长,今天去华光小区着吗?” 兰匡义说:“他们去了,我直接上这来了。” 鲍志刚说:“那抱成团的几家中,有没有周福才?” “没有。我也正纳闷。” 江帆说:“有什么可纳闷的,他自认为有关系,有门路,又有钱,当然不屑于跟其他人抱团了。” 兰匡义说:“的确如此。其实,现在这几家之所以不自拆,主要是都在看着周福才,只要他拆了,其他就都拆了,他要是不拆,他们也不拆,所以我们要想好对策。” 江帆说:“对策就是强拆,按既定方针办。在这个问题上不能含糊,不然让老百姓说我们的闲话。” 于是,三人又在一起开会研究了两天准备强拆有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 中午,江帆回家吃饭,丁一先他回来,早就做好了饭菜等他。最近,丁一的厨艺进步很大,江帆看着桌上颜色搭配就很有食欲,说道:“你现在做菜越来越像回事了。” 丁一说:“主要得益于你的教练和指导。” 江帆说:“是啊,我的胃就是你的试验田,等你成长为家庭优秀厨师的时候,我的胃也就千锤百炼了。” 丁一给他盛上一小碗米饭,自己只盛一小碗汤。江帆说:“你为什么不吃主食?” 丁一拍着肚子说:“我最近已经在长肉了,都是你,晚上回来还让我加餐。”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一点都不胖。” “等真的胖了,我就出不了镜了。” “出不了换别人。那么晚回来,生物钟都不正常了。” 丁一说:“其实我还是喜欢干记者,每天工作内容都是新鲜的,是有挑战性的,还能表达自己的意志,主持人就是个说话的机器,根本不能有自己的思想,说白了,我就是一只巴哥。” “哈哈,是一只可爱的巴哥,但是干记者也会累,而且时间上更没有规律了。” “那倒不一定。” 江帆说:“只要这一行你干腻了,就说话,我们换清闲一点的工作。” 丁一说:“省省你的权力吧,用不着。” 吃完饭,江帆在家眯了有半个小时,他最近很累,这半小时对他就如同加油站。哪怕不睡,在家身心也能得到放松。无论丁一是否上直播,中午如果没有特殊应酬的话,丁一都是在家的。上正常班的时候,丁一每次都比江帆回来的早,所以中午饭大都是丁一做。 有时候丁一也学做一些费事的菜肴,比如鱼、排骨,如果丁一晚上有直播,她就会在家有多半天的时间,这个时间她也会做饺子,煲汤。所以,江帆非常享受跟丁一在家的时光,他现在的生活非常有规律,几乎不参加外面的应酬,能推就推。当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能推掉了,他在这个城市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差不多的应酬都可以退掉,除非是上级领导来阆诸,但也要看是哪些领导。 有人说,家,是游子的港湾,确实不假。江帆大部分光阴,都在漂泊中度过的,现在,他终于将心安定下来了,所以他很珍惜,也很享受和丁一这种居家过日子的生活。他对未来,充满是希望。 为了让江帆能有半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他们吃完饭后,丁一几乎不洗碗,她怕声音吵到他,另外他喜欢抱着她,让她陪自己一起休息。所以,江帆回来的这一中午,丁一都是围着他转的,他太累了,她没办法让他围着自己转。 下午,刚一上班,江帆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一看是省里的电话,就赶忙接通了:“喂,您好,请问您哪位?” “你是江帆同志吗?” 江帆一听,此人居然跟他叫同志,而且语气平和,但却有着一种潜在的威严。他知道凡是这样说话的人,一般都是领导。他立刻客气地说道:“是的,我是江帆,您是……” “我是省政协的沙洲。” “哦,沙主席,您好,您找我有什么指示?”江帆感觉热情地说道。 “江市长,我不是给你下什么指示,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有一件私事相求。”领导还是依然四平八稳地说道。 江帆屏住呼吸,他已经能知道是什么事了。 沙洲说道:“是这样,听说你们政府要对华光小区的个别扩建的别墅进行拆除,我外甥的房子就在这其中。” “哦?他叫什么?”江帆故意问道。 “周福才。” “哦,这个情况我真不知道。好,沙主席,请您接着指示。” 沙洲说:“昨天,我外甥给我打电话,说他只在原来的基础上加盖了两层,地基什么的也做过加固处理,并且图纸都是找专业人士设计的。当时施工的时候,城建部门也没有加以阻止,现在人家都盖好了,人也住进去了,也装修了,又要强行拆除,有点说不过去,我给你打电话的意思就是能不能让他交点罚款,也算进行了处理,你跟同僚也能交差,你看行不行?” 江帆没有跟沙洲接触过,他在亢州的时候,沙洲是省委副书记,在职期间,力主查处了两名基层县委书记的贪腐问题,史上有“杀书记”的外号。如今,因为年纪关系,到了政协任副主席。现在,这个大人物,却是为他的亲戚说情。他不明白,这么大点事,他居然愿意拉下脸来给他这个小人物打电话。江帆在心里就有些瞧不起他了。但是在嘴上是万万不能表现出来不敬的,他连忙说: “您说得非常有道理,拆违这事在常委会上研究决定了的,我来的时间不是太长,我压根就不知道他是您的外甥,还真不了解这一情况,开会的时候,也没人提起过,如果知道这层关系,当时就想办法规避了,不至于弄了这么大的动静。请您放心,我马上就跟佘书记通报这一情况。” 沙洲说:“江市长客气了,至于是不是我外甥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一定要把握好执法力度,要讲究人性化执法,别造成人为的干群矛盾,你们离首都那么近,真把矛盾激化了就不好了。我尽管从省委退到了政协,但还是参与一些省里正常工作的,请你正确对待我的意见。” 江帆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非常反感这种暗示性的威胁,不过嘴上却恭敬地说道:“是是是,您说得极是。” 沙洲似乎很满意江帆的态度,他又说道:“当然,我这样做不是干涉你们地方党委和政府的工作,我的意思是,有了微调,或者是决策上出现了偏差,要及时纠正,至于文秀书记那里,我已经给他打电话了,他说这是政府工作,他作为党委一把手,不好干涉。另外他说你已经在电视上、报纸上把话说出去了,舆论造出去了,如果现在就收场的话恐怕不好跟社会交代。我说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有些工作犯了极左的错误后就要纠正,这才是副主任的政府。” 江帆心说,好啊,直接就把阆诸市委、市政府集体决定的工作说定性为错误,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说:“这件事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江帆故意没说“满意的交代。” 对于这个电话,江帆倒是不感到意外,他似乎也知道这个电话早晚就会来。沙洲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如果拆违工作继续往下进行,搞不好他就会付出代价,甚至还拿离首都近威胁他。 江帆就决定去找佘文秀。 敲开佘文秀办公室的门,佘文秀一看是他,就说:“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打电话叫你过来。” 江帆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说道:“书记找我有什么指示?” 佘文秀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说道:“你先说吧,你来有什么事?” 145 巧妙克难(一) 江帆感觉佘文秀已经知道沙洲给自己打过电话了,就说道:“刚才省政协沙副主席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对我们这次拆除违章建筑工作做了一番指示,说周福才是他的外甥,希望我们在不违背党性原则的情况下给予照顾,并指出我们这项工作有失公允的地方,不要激化社会矛盾。” 佘文秀点点头,两只眼睛盯着江帆,说道:“嗯,你怎么看待他这个电话?” 江帆没想到佘文秀这样问自己,等于又把问题踢给了自己,不愧是书记,就是高! 如果江帆说沙洲说得对,无疑就否定了市委和政府关于这项工作的所有决定。如果否定沙洲的观点,会不会引起佘文秀的不快?江帆知道殷家实跟沙洲的关系,但是不知道佘文秀跟沙洲是否有什么关系? 江帆略微思忖了一下说道:“拆除违章建筑这个问题,是我们市委、市政府集体研究讨论通过了的事,而且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拆除华光小区的违章建筑,是广大业主共同的心声,我们依法行政,我认为我们这项工作没有任何错误,不能因为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就怀疑我们对这项工作的正确性。” 佘文秀看着他,说道:“你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不瞒你说,沙副主席也给我打了电话,我说这是政府工作,是在常委会上集体讨论通过的。其实细想想,他批评得也有些道理,比如,这些人家在建这些违章建筑的时候,我们的执法部门当时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加以制止呢?现在人家建好了,我们到那儿就给他们拆了,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我知道,以前的事跟你没关系,但你现在是政府市长,这个干系是推脱不掉的。我现在就在反思,是不是我们第二阶段的工作过于草率了?” 江帆心说,过于草率的话,当时在会上研究的时候怎么不提出来?而且他记得当时殷家实是最活跃的,华光小区的问题就是他提出来的,而佘文秀也没有明确提出反驳意见,这个时候居然怀疑是不是过于草率了?江帆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在扩建的时候,执法不到位,固然有职能部门失察、失职的地方,但也有着其客观原因所在。一个是物业监管不到位,他们没有及时向有关部门报告小区违建问题,二是政府职能部门管的是违章建筑,如果小区没有,当然就不会管了,只有有了违章建筑,才能针对这些违章建筑加以拆除。这完全说得过去。我们不能因为遇到阻力了,特别是来自特权的阻力,就撤销我们已经做出的拆违决定,如果那样的话,我们第一阶段拆了街道两侧那么多的违章建筑,不就都拆错了吗?” 这是原则问题,江帆不准备退让。 佘文秀说:“那你怎么跟沙副主席交代?” 江帆一怔,心说,怎么是我跟沙副主席交代,难道这是我个人的行为?很显然,在沙副主席这件事上,佘文秀完全把自己推了出来,他是不准备出头了。但江帆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跟佘文秀闹僵,毕竟他们两个党政一把手,得有个人出面担下这个问题,眼下,只有自己担下来,从大局来讲,也不该让佘文秀担。 江帆想了想说道:“这个问题,看情况而定吧。” 他只能这么说,现在让他说怎么办,他也说不好。 佘文秀说:“江市长,按说拆除违章建筑,这是政府的具体工作,我的确不好干预太多,还是要你们自己做主。” 江帆不得不佩服佘文秀,转了一圈,又将问题踢回来了。江帆是没地方可踢的,他也不能踢,他只能接着这个球,抱在怀里。 佘文秀又说:“实不相瞒,我最近身体出现一点状况,我刚才已经跟省委请了几天假,准备明天就去北京住院检查,家里的事你多费心。” “哦?哪里不好?”江帆关心地问道。 佘文秀说:“心脏,我家有心脏的遗传病因,最近一直感到胸闷,明天开始住院检查,恐怕你一个人要独当一面几天了,我刚才想给你打电话叫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事。” 江帆说:“工作上的事有大家呢,既然您身体不好,还是先看病要紧。” 出了市委办公大楼,江帆仰望了一眼蓝蓝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放弃华光小区的拆违工作,势必会造成这项工作虎头蛇尾而且还会遭到居民的谴责,落下一个工作畏手畏脚的骂名。如果坚持下去,必然会得罪省里的大人物,那他以后的日子很难说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显然,佘文秀嘴上说不干涉政府具体工作,让他自己做主,这样说的目的实际上就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所有的政治风险和舆论的谴责,都是你一人担着。 不知为什么,江帆忽然感觉在这栋楼里的一扇窗户后面,有一双阴险的眼睛在背后看着他,看着他如何收场。 哼!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此时,他突然灵机一动,决定自己给自己放一把火,不需要别人把他往火上架,他要主动引火烧身。 想到这里,江帆大踏步地走回政府办公大楼。 回到办公室,江帆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党伟。 党伟,原来中宣部的年轻干部,曾经在亢州搞过一段时间的调研工作,跟江帆同住在中铁宾馆,晚上总是喜欢跟江帆喝酒聊天。后来江帆支边,他们没再联系,前几天,党伟突然给江帆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早已调到新华社工作了,他也是无意知道了江帆来阆诸当市长了,两人在电话寒暄了一通,江帆邀请他有时间到阆诸做客、叙旧。 想到这里,他决定拉虎皮,做大旗。于是,他立刻给党伟打了一个电话,向他说了目前阆诸正在进行的城市治理行动,也阐述了自己管理城市的理念,并且向党伟简要汇报了拆除富人区的违章建筑问题,希望得到媒体的支持。当然,他没有告诉党伟富人区违章建筑跟省领导的关系。 党伟一听,立刻说道:“好啊,一半天我给你邀请党报的记者一块去。” 江帆说:“兄弟,别一半天了,就明天吧,明天我派车去接你。” 党伟爽快地说道:“老兄真不说理,如果明天的话,也要等下午以后,太忙了。” 江帆说:“太感谢了,明天下午见。” 党委带着一名党报的记者来的,第二天下午才走,他们采访完回去后,第三天,党报上就发了一则消息,报道这次违章建筑拆除情况,记者们把这违章建筑比喻成城市的毒瘤。 此消息配发了编者按,当然,党报的编者按只有两句话:希望阆诸市政府拆的不只是平民百姓的违章建筑,对于那些有权有钱人的违章建筑也能做到一视同仁。 江帆达到了目的,自己给自己的屁股底下点了一把火。 这篇报道,立刻引起了省内外媒体的关注,一时之间,阆诸的拆除违章建筑和江帆管理城市的理念被媒体广泛报道,社会上对于富人区的华光小区的违章建筑关注的程度也逐渐在发酵升温,纷纷指责政府,为什么只拆穷人的,不敢拆富人的? 把局做大后,江帆跟鲍志刚和兰匡义商量好后,敲定了最后强拆的期限。 之所以强拆日期没有按照预定的日期执行,而是有意放缓了执行的脚步,就是在等着舆论的升温。 强拆前,由鲍志刚出面,找周福才座谈,跟他商定是他自己拆还是政府强拆,并且给出了最后拆除日期,如果他自拆,政府决定补助他两万块钱的拆除费用,但是这两万块钱不是财政出的,是鲍志刚和兰匡义个人给他的,他特别指出,这个待遇,别的拆违户是没有的。 鲍志刚还跟周福才说:“就强拆问题,江帆市长和文秀书记已经跟沙副主席沟通过了,沙副主席表示尊重地方政府的决定,不再干涉这件事了。 145 巧妙克难(二) 鲍志刚和兰匡义给他出两万块钱拆除费用,周福才深知是怎么来的,他知道鲍志刚给他留了面子,就说:“我谢谢鲍市长和兰局长。” 鲍志刚说的沙副主席不再干涉拆迁这件事了周福才是知道的。之前,他跟舅舅通了电话,舅舅也没有办法,说新华社和党报的记者盯着这事呢,阆诸政府想不拆都做不到了,另外他也不好再强行干预,别因小失大,到时连舅舅都受到牵连。 周福才耷拉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说:“我没话说,拆就拆吧,我自己拆。” 就这样,第二天周福才就找人开始拆顶楼。其他的几户一看周福才都顶不住了,也就坐不住劲了,纷纷拆除了自家扩建的建筑。 其实,周福才所以认头,跟江帆许多幕后工作有关。他善于利用媒体的宣传,看似媒体们是在为阆诸拆除违章建筑造势,其实江帆是在利用和引导舆论,从而起到监督和促进工作的特殊作用。 有的记者就现场采访了许多街头居民,居民都反映,这项工作的确利国利民,但就怕遇到有权有钱的人拆不下去了,那这项工作就不了了之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极易挫伤广大干部和群众的积极性。阆诸电视台更是在阆诸新闻拆违的报道中,几乎每天针对轰轰烈烈的拆违工作有个简短的点评,言语不多,但句句犀利,有个署名“朱一民”的点评文章,一时成为引导拆违工作走向的风向标。他似乎总是喜欢跟政府对着干,前面刚报道了拆除进展情况,后面的评论就发出叹息,说,老百姓的违章建筑拆了,那些富人们的违章建筑还在,希望我们的政府能秉公执法一视同仁,矛头直指政府和富人区的违章建筑。 一时间,人们似乎从对关注拆违的报道中转到了“朱一民”的点评中,后来,电视台将这个朱一民名号的前面冠上了社会观察员的称谓,一时间,更让这个朱一民的身份扑朔迷离,因为他说话言简意赅,观点客观、公正,对事不对人,说出了广大市民的心声。从他的口气和站位来看,人们就猜测这个朱一民可能是居住在阆诸的国家大部委的离退干部。 党伟应江帆的要求,结合了社会观察员朱一民的点评,写出了一篇从城市违建看城市综合管理水平的内参文章。所不同的是,这篇内参党伟没有送到任何部门,而是传真给了江帆。 传真机的这边,江帆已经等待多时,当接到这篇文章后,江帆就给佘文秀打电话,此时佘文秀还在北京“住院”。 不知为什么,江帆始终认为佘文秀的“病”和两件事有关,一个是沙洲的电话,他是躲了,将这一摊子撂给了江帆,让江帆自己去收拾。二是他在北京进行危机公关。 其实,不光沙洲,拆违工作之所以将强拆的期限延长,是因为方方面面说情的人都出来了,沙洲只是目前最大的官而已。江帆知道,有多少人或打电话或亲自来他办公室说情,就有多少人到了佘文秀那里,自从聂文东的案子出来后,佘文秀尽管还在市委书记的宝座上,但他为人做事已经明显比过去低调了许多。他在经历了最初聂文东倒台的喜悦之后,随后自己也感到了危机四伏。社会上普遍的说法是佘文秀,用三国志的手段绊倒了聂文东,因为大家都知道佘文秀是省三国文化研究协会的会员,还是副秘书长。来自上面的压力和同僚们的议论,让他一度陷入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之中,那些聂文东的同党们,更是咬出了佘文秀的种种问题,使得佘文秀自从江帆来后的这段时间里,研究工作明显少了,大部分时间都在上蹿下跳地进行危机公关,疲于应付各种调查。他的这些情况江帆非常清楚,但他不关系那些事情,他关心的是能够将自己治理城市的理念贯彻下去,将阆诸市建设成一个繁荣、文化、绿色、靓丽的具有绝对竞争优势的中等城市。 江帆曾经在多次会议上剖析了自己的观点,阆诸没有先天的自然优势,搞不了大手笔的旅游,更不能引进一些大的项目,首都的近邻,上不了那些核电、风电等大的项目,因为许多大项目都是大污染,只能因地制宜,瞄准首都,全面打造一个服务型、宜居性的绿色城市。他说到就做到了,引进的乳业加工厂就是一个服务型的项目,不仅安排了几百人就业,将来还可以带动阆诸养殖业的发展,奶品直接供应首都和周边地区。牛奶,是人们日常生活离不开的饮品,这个项目是永远的朝阳产业,无论怎样升级换代,牛奶都是牛奶。 所以,佘文秀干嘛他不管,他只做自己该做的,按照政府年初的规划,按部就班地进行各项工作。 尽管佘文秀不在家,但江帆有事该请示照常请示。 于是,他将手里党伟的传真稿跟佘文秀做了汇报。 电话里,佘文秀沉思了半天,说道:“江市长啊,你就是不说我也想给你打电话,我走的这几天里,听说电视台有个社会观察员,好几次点评拆违工作,我已经给蔡枫说了,停掉他的发言,电视台不许再播他的点评。” 江帆说:“是的,昨天已经没有他的点评了。” 佘文秀说:“尽管他的发言是出于善意,但却把我们的工作推到了墙角,我们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批评了家实和蔡枫,怎么能这么干,我不家,你们连这点主儿都不敢做吗?是怕担责任还是嫌天下不够乱?” 江帆暗暗笑了一下,赶紧说道:“佘书记批评的极是,这个我也有责任,当初感觉这个朱一民的观点还是比较客观、公正的,而且代表了大部分民意,所以我也没有采取措施。还好,他没有造成太大的乱子,据说统共发表了四篇点评。” 佘文秀说:“尽管是四篇,但是起到的影响,却不亚于鲁迅时期的投枪和匕首,让我们的工作很被动!” 佘文秀加重了口气。 江帆连连点头称是:“是是是,您这样一说,这个朱一民的确很可恶。”说完,江帆扬起手,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佘文秀继续说:“所以,新华社这篇内参,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交给省委,那样我们的工作更被动了。这样,我现在在北京,方便一些,你把这个记者的电话号码给我,我去公公关,不能再捅乱子了。” 江帆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联系,他是到办公室找的我。传真稿子上只有新华社总机号码,这样,我马上联系,找到后给您打电话。” 佘文秀缓和了口气,说道:“找到他的电话后,就别给我了,说不定这时间一耽误,他就把稿子上交了。你直接跟他说,跟他表表态,告诉他我们对这项工作的决心,请他先不上交这篇文章,看看咱们的行动后再说。另外,你也要抓紧布置强拆的事,该下手就下手吧,拖得越久,越不好收拾。” “那沙副主席那儿……”江帆故意欲言又止。 佘文秀说:“你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明目前的形式,就是政府多么不想拆他亲戚的房子,这次也不行了,被媒体盯上了,谁也别想好,相信他会理解的。另外,你再做做周福才的工作,摆明厉害关系,最好让他自拆。” 江帆心说真是滑头,在这项工作中,佘文秀一点都不出头,得罪人的事都推给了江帆,一个堂堂的市长,去找一个暴发户做工作?他冷笑了一声,但嘴上却说:“好的,我马上安排。” 江帆放下电话,闭上眼,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拿起电话,给省政协主席沙洲的办公室挂了电话,等沙洲接通电话后,江帆就跟他说明了媒体跟踪报道和新华社记者写的内参文章,以及刚才佘文秀在电话里的指示情况等等,向沙洲做一个比较详细的汇报,最后江帆说:“情况就是这样,我现在还没下强拆的命令,我先给您汇报一下情况,另外,我们打算给您的亲戚两万元的拆除补偿,如果您认为可以,就动员他自拆。如果您认为不可以,我们再开会研究商量解决的办法。这件事媒体盯得很紧,我也是跟记者保证拆后,他们才没将内参稿转给省委。” 沙洲沉默了一会,说:“江市长啊,真是对不住,难为你了。这件事你们商量着办吧,我上次给你打电话,也是希望你们工作谨慎一些的好,也算是对你们的工作提出一点小建议,具体怎么办,我还是尊重你们地方政府的,不干涉你们的政务。” 江帆一听,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故作感激地说道:“谢谢沙主席对我们工作的关心和支持,以后希望您常来阆诸指导我们的工作,那就不打扰您了,改天我去省里当面向您汇报。” 沙洲如今退到政协,能得到阆诸市长江帆这样的尊重,他也就没话可说了。 江帆之所以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也是为自己以后仕途考虑,他不想得罪这样一个大人物,尽管退居“正歇”,但他当省委副书记时候的余威还在,他的势力还在,要善于化解这些隐性的仕途危机,这样才不至于给自己以后的路上埋下地雷。 于是,就有了鲍志刚给周福才做工作,并且给他“送”来了两万元自拆的特殊补偿款。这两万元的来历,鲍志刚和周福才之间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拆违工作第二阶段进展得也算顺利,最终,对那些居民反应强烈的小区违章建筑,统统拆除了。从记者拍来的画面显示,各个小区都恢复了原貌,那些堵心、闹心的违章建筑没有了,小区变得清爽整洁起来,居民对这项工作反应非常好。华光小区的业主还给政府送来的锦旗,江帆让鲍志刚代表市政府接的锦旗,他有意在笼络人心,把荣誉让给副职们。 第三阶段也就是那些先上车后买票的建筑,江帆在这个问题上采取的是避重就轻的战略。他将这块工作全权交给辖区政府,由他们自己解决,这样,政府就将许多矛盾分解到了地方,也能规避许多政治风险,他只要结果就可以了。 江帆第一把火烧得漂亮,热烈。紧接着,他便开始为城市认证做准备工作。 新官上任三把火,拆除违章建筑、美化亮化城市、引进乳业加工厂,可以说,这三把火烧得的确透亮,确定了江帆在阆诸市领导班子的位置,巩固和加强了江帆在广大干部群众心目中的威望。 146 荣曼求见(一) 这天,江帆刚一下班,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气。 自从他们俩居家过日子以来,他们在家很少做肉吃,一是丁一不大会打理,二是江帆这段时间太忙,他也没时间做,想吃了,就去部队食堂要餐。可是今天他刚一进家,分明闻到了肉香味。 他换上拖鞋,大声说道:“小鹿,你在做什么?香味怎么都跑出来了?” 他一边说着,就一边去开窗户通风。 厨房的门没关严,听见了里面抽油机的声音,他继续大声说道:“你在干嘛?” “我在做饭。” 江帆进来了,就看见了满屋子的油烟。丁一戴着口罩,头发用一条丝巾包得严严实实,身上裹着围裙,胳膊上戴着套袖,全副武装。 江帆捂住口鼻,将厨房的窗户打开,说道:“你不怕呛啊?” “马上就好,你快出去,太味了。” 屋里的烟很快散尽了,江帆这才看清她在炸排骨。 江帆说:“太费事了,做这些干嘛,想吃排骨咱们去食堂要啊。” 丁一看了他一眼,手下忙活着,说道:“今天岳姐跟我说,你瘦了,她让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多吃点肉。我说我不会做,她就教我做了这道葱香排骨。我下班就从超市买的排骨,回来就开始做试验,但愿能一次成功。” 江帆笑了,说道:“小岳在哪儿看见我了?” “电视上。”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电视还能看出胖瘦来呀?” 丁一说:“她说的对,你这段是瘦了,而且你还那么忙,这是我的失职,以后天天给你做肉。” “哈哈,你在育肥吗?” “可以这么说。” 江帆笑了,说道:“以后不要在家做这些,太费事,而且太呛,满屋子都是油烟味。” “不行,我要多学会几样,才能达到育肥的目的。”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不忍心让你做这些。我来帮你吧。” 丁一说:“你不会。” 她一边说在,一边捞起一根炸得金黄金黄的排骨。江帆说道:“嗯,不错,我都想吃了。” 丁一口罩上的两只眼睛笑弯了,说道:“那是,我研究了一下午呢,不过现在还不能吃,还差着工序。” 江帆说:“你确定不用我帮忙?” 丁一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确定。” “那我去洗衣服去了。” 江帆出来进了洗漱间,脱下身上穿的衣服,分别放进洗手池和洗衣机里,倒上洗涤液,开始洗衣服。 江帆多年自己独身生活,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个人卫生习惯,衣服从不过夜,尤其是衬衫,每天都要洗。最近他工作忙,丁一就代劳了。丁一隔一天上一次直播,所以在家能有多半天的时间做家务。 江帆洗完衣服后,就开始洗澡,等他洗完澡出来后,丁一的葱香排骨已经上桌了。旁边还有一个素烧荷兰豆。 江帆走到餐桌边,闻闻,说道:“不错,做的有模有样,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丁一给江帆端上一小碗米饭和一碗汤出来,说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反正我尝了尝,味道还可以。” 江帆坐下,拿起筷子,先喝了一口汤,说道:“你怎么不吃?” 丁一用手捏了捏鼻子,说道:“我被熏得闻就闻饱了,没胃口了。” “那不行,你做得这么好吃,自己不吃哪行。”江帆说着,就迈开大步,走到厨房,给她端出一小碗汤,说道:“陪我吃。” 丁一笑了,拿过筷子,夹了一个荷兰豆,嚼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评定。 江帆夹起一根排骨,先闻了闻,然后放进嘴里,吐出骨头,边吃边说:“别说,味道还真不错,而且外焦里嫩,肉香味,葱蒜的香味,很是诱人,而且咸、甜适中,非常可口。”说着,又夹了一根。 丁一笑了,说道:“谢谢鼓励,如果你的话不是安慰我的话,那这道菜可以当做咱们家保留节目。” 江帆说:“我说的是事实,这道菜当然不错,但最好以后不要做了,太费事,我可不希望我的小妻子淹没在油烟中。” 丁一笑了,说道:“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吃就行。岳姐说她儿子特别喜欢吃排骨,她会做许多种,所以我也要好好练练厨艺,将来做给你们吃。” 江帆一听,赶紧放下筷子,往前倾着身子,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丁一眨了眨眼睛,说:“没说什么呀,我就说要多跟她学做肉菜,将来做给你们吃呀……” 说到这里,丁一意识到江帆想到了什么,她笑了,低头去喝汤。 江帆拉过她的手,说道:“为什么是我们?” “呵呵,你说哪?” 江帆看到她娇羞的模样,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激动地说道:“是不是……” 丁一知道他想说什么,就赶紧说:“呵呵,不是,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将来做给你们吃,将来就会有的。” 江帆还要说什么,丁一伸手拿过一块排骨,放进他的嘴里,说道:“吃!” 江帆的嘴被排骨堵住,想说的话说不出来,直到吃完后才说:“想想将来,你不可能这么踏实安逸地坐我腿上了。” “为什么?” “你说呐?咱家会有一个小家伙,满地爬来爬去,你说,你还能这么踏实地坐我腿上吗?” 丁一笑了,说道:“那我跟他一人坐一条腿上。” 江帆笑了。 丁一伸出手,摸着他的脸说道:“帆,你的确清瘦了不少,从今往后,咱们隔一天吃一次肉。岳姐说,男人不吃肉不行,男人就是食肉动物,所以,我买了一本菜谱,专门是做肉食的。” 江帆笑了,说道:“好啊,别隔一天吃一次,一个月一次吧,做肉食太费事,在家我还是喜欢吃清淡的,再说我的胃不亏这些。” 丁一说:“那行,那你这样,每天一杯牛奶,必须喝。”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你是不是怕别人说你把我饿瘦了。” “我倒不是怕别人说,你这段的确太辛苦了,是得好好给你补补。” 江帆伸出手,握过她的手,说道:“不用,我很好,你用不着为我做肉食,如果我想吃肉,还能吃不上吗?你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千万不要为我刻意做这些,太费事了。” 江帆说着,就看见她的手背上有一个红泡,说道:“是不是刚才油烫的?” “是,烫了两个泡,这个最厉害。” 江帆看着她白嫩的手臂上那个鼓起来的红水泡,放在嘴边,给她吹着,说道:“从今往后,我们不在家做油炸的东西,好吗?” “可是,如果我不学着去做,我永远都不会。” 江帆说:“不会就不会,我们吃别的。” “但是将来有小孩后,他要想吃而我不会怎么办,总不能老去食堂要吧?” 江帆听她这么说,高兴地笑了,说:“我给他做。你只负责把他生出来就行。” “呵呵,你说的不现实,我还是要学做一些的,可以不学油炸的,学做别的。” “好好好,说真的,想起你刚才的样子,我就胆战心惊,千万不要做这些了,反正你已经会了。再说,这只小手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她就应该是握着小楷笔写字的样子。” 146 荣曼求见(二) “呵呵,跟你结婚后,我现在都不怎么写字了。” “所以吗,这是我的错,上次去省里开会,樊部长还问起你,跟我说,结婚后还写吗?我说写,但是不经常写了。他说,书法这东西,只要撂下一段,再拿笔就生疏了。我听出来了,他是在批评我。” “呵呵。”丁一止住笑,说道:“对了,《红楼梦》我抄写完了,等装订好后,有机会你带给樊部长看。” “呵呵,还是你自己给他看吧。” 丁一说:“我见他他不方便了。” “那就等机会。” 丁一突然说:“今天我给雯雯打电话了,她说她婆婆的情况不太好,你是不是给王部长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江帆说:“对,我都忘了他了,这段的确太忙了。这就打。”说着,就要起身打电话。 丁一拉住了他的大手,说道:“好了,先吃饭吧。” 江帆说:“我现在事多,吃完饭恐怕忘了。” 丁一说:“没关系,我给你提醒。” 江帆又坐了下来,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他边吃边说:“你怎么想起给雯雯打电话了?” 丁一说:“好长时间不联系了,而且这几天我总想起我们俩被贾东方绑架的事,我就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知道我们结婚的事,她现在调到人防办了,那里比团委稍稍忙点。” “嗯,我听长宜说过。王圆在干嘛?” “雯雯说他去年底回来后什么都没干,专心伺候老妈。酒店和宾馆还是租给别人在经营,目前他妈妈情况不好,王圆更不会去干什么了。” 江帆说:“我听长宜说,这个家庭目前的确是有困难,不过应该是暂时的,王圆是因为妈妈才不出去做生意的,一旦他的妈妈好了,他就有可能出去了。” “我听雯雯说,他们已经把前面的楼房卖了,说是给婆婆治病。” “哦?”江帆愣了一下,说道:“看起来的确是困难了,当时王主任买前面的楼房,就是想着离儿子近些,如果连那房都卖了,看来是到了十分困难的地步了。” “是,王部长和王圆都没有工资了,只有雯雯和她婆婆的退休金,还养着一个孩子,困难是肯定的。” 江帆点点头,说道:“这样,改天我给长宜打电话,我们商量一下,去看看他们去。” “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江帆笑了,说道:“现在你是当家的,钱都在你那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丁一掩着嘴笑了,说道:“我充其量是你一个出纳,钱怎么花,还不是你说了算?” “嗯,反正咱们现在没有花大钱的地方,你也不着急跟我要房子,你有时间提前支出点钱。” 丁一说:“保险柜里我留了两万。” 江帆说:“两万对于这个家庭来说,解决不了什么大事,凑五万吧。” “行。”丁一答应着,又说道:“我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王部长这种情况是不是就不能恢复公职了?” “这个……”江帆吃了一口米饭,说道:“这不是你操心的事。” 以前,就这个问题,江帆和彭长宜探讨过,但当时因为王家栋刑期未满,再有亢州从前和现在的政治环境,彭长宜是万万不能在这件事上犯私心的,就是他想为部长做什么,部长也不会答应的。但江帆倒是可以琢磨一下,尽管国家有规定,但有些事也不是不可以为之,给王家栋安排一份工作,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最起码能自食其力还是可以的。 丁一说:“我不是操心,我只是问问,雯雯说,他公公的刑期早就满了,已经解除对他的监管了。” “嗯。”江帆低头吃着菜。 丁一接着说:“雯雯还跟我说,小丁啊,拥有自由的人,想象不出失去自由的痛。你们部长这几年不成样子了,老多了,你看见他,兴许会认不出他来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非常难受,想想部长从前是多么威风的一个人,如今……” 江帆握住她的手,说道:“好了,别伤情了,没办法,法律就是这么残酷无情。” “所以江帆,我们什么都不缺,做官一定要小心。” 江帆说:“宝贝,这个问题我记得咱们俩从前探讨过,你不要担心,我江帆天生就没长着一颗贪欲之心。” “这我知道,我说小心的意思,就是还要有一颗防人之心。” 江帆点点头,说:“你很有政治头脑,很像市长的夫人。自从长宜回来后,王家栋在一定程度上几乎是完全自由的,公安局也不跟他较真。长宜也没少尽力,也不枉他栽培他。” 丁一说:“是的,科长的确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雯雯说,如果没有他,他们家会更难。” “是啊,还有樊部长,某种情况长宜也是在为樊部长做事。说到这儿我还真的是做得不够,回来后净顾着忙活自己的事了,不行,我马上就给长宜打电话。” 丁一说:“不用着急,你半夜再给他打吧,我估计他又关机。” 江帆说:“他即便开机也会等到十点以后的。晚上有的时候有选修课,他现在心无旁骛,一心读书,所以时间安排的很紧张。” “那你可以给他发信息,这样他开机后不就给你回了吗?” “只好如此了。唉,我最不喜欢低头鼓捣个手机了,尤其是开会的时候,有人的就不注意这一点,我顶烦这个低头发短信的人,据说移动公司为了推广和营销手机短信业务,雇了一大批网络写手,专门编一些短信段子,你看吧,今年短信将是移动公司一个显著的增长点,有人预测,今年他们光短信收入就能突破一个亿。” 丁一笑了,说道:“真的!就一毛钱一条?” “你别看不起这一毛钱一条,今天开会的时候,殷家实说他女儿,上个月光短信费用一项就一百六十多元钱,我上个月据说还有二十多元呢,我还是不喜欢发短信的人。我什么不喜欢发短信,而是尽可能地打电话,电话一两分钟就能说清的事,发短信要好几条才能说清,费时费事费钱。” “是的,尤其是领导干部,低头发短信感觉特别怪异。还说呢,我的手机短信有时间就得分屏,一屏放不下。长一点的信息都得分两条进来。” 江帆笑了,说道:“改天周末我们回家,我陪你去北京买一个手机,你那个早就该淘汰了。” 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丁一已经睡着了,她是个习惯早睡的人,她不善于熬夜,而江帆则习惯于熬夜,习惯于深夜思索工作上的一些事情,但丁一比较依赖他,习惯他搂着她睡,他也十分乐意做这件事,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丁一睡着后,江帆再起来工作到深夜。 江帆将自己的胳膊轻轻底从丁一的脖子下面抽出,给她盖好了薄被,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上睡衣睡裤,拿着手机,便走出了卧室。 他刚在书房里坐下,手机就传来了震动声,江帆估计是彭长宜开机后收到了短信,他拿过来一看,果然是彭长宜的电话。 江帆就在电话里把雯雯跟丁一说的情况跟彭长宜说了一遍,彭长宜证实了雯雯的话。并且感到属于部长夫人的日子似乎不多了,有些话他不好问王家的人,他曾经给梅大夫打过电话,梅大夫也说了病人的情况很不好。 江帆跟彭长宜表示最近想去看看王主任。彭长宜说可以,如果有时间愿意跟他一起回去。 江帆习惯跟王家栋称谓主任,人大主任是王家栋最后一个职务。彭长宜则是一成不变,永远的“部长”。 江帆又询问了彭长宜在党校的学习情况,也询问了亢州的情况,彭长宜说:“亢州的事我几乎不怎么过问了,他们开常委会也从来都不通知我,就是有一次民主生活会通知我回去参加,我没有回去。” 江帆说:“怎么能这样?你目前还是亢州的市委书记,即便不通知你回来参加常委会,最起码会议形成的文件你能看到吧?” 彭长宜说:“无所谓,我现在心里很静,愿意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去吧。” 江帆说:“那亢州的情况你不再掌握了吗?” “官方渠道是这样,我掌握的都是通过非正式的官方渠道。” 江帆说:“朱国庆这样做不带劲,也太急了点吧?” “呵呵,也不错,他那个工贸园区项目我还省得给他担责任呢?” 江帆感到彭长宜有些消极,就说道:“长宜,这样说不对,现在亢州出现任何问题,都与你有责任,尽管你是去党校脱产学习去了,但你仍然是亢州的市委书记。” “但是我没有办法啊,人家开会研究我不知道,表决的时候我不在场,我能怎么办?由他去吧。” “这个情况你跟邵愚书记反应过吗?” “我打电话跟他沟通过,他能有什么办法?尽管他不能为我做什么,但是情况我必须向他说清,我就说了,自从我来党校学习后,亢州的事我就一概不知了,如果发生什么事,我是不负任何责任的。” “他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让我勤跟家里沟通,有些事情还是要负起市委书记的责任的。哼,好笑吧?” “朱国庆那个工贸园区现在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如果换做别人问我,我肯定就是三个字不知道,但是您问我,我不能这样回答。我一点都不看好,有跑马圈地的嫌疑。但是这个项目上级领导支持,我之前就反对弄这么大的项目,没用,现在领导一听说大项目就高兴,完全不因地制宜。在这个问题上,我始终是保留意见。我经常这样说,我们兴许干几年就离开这个地方了,我们愿意给一个地方留下点什么,但留下的只能是好处,不能是债务,这么一个大项目,没有大笔的资金是建设不起来的。我听说还被纳入了锦安的大事要事中了。” 江帆说:“他这么做,完全符合上级的要求,跨越式大发展的理念。” “是啊,不讲究实际的大发展,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给地方捅个大窟窿,兴许两任都还不清。” “但是他不会这么想,他现在急于要政绩。” “是啊,在这个问题上我很消极,愿意干就干去吧,我在家的时候反对也没有用,我现在出来学习了,就更不管了。” 江帆感到彭长宜有许多委屈,就说道:“长宜,你也别太失望,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唉,市长啊,一言难尽,改天咱俩单独见个面,我的确有事要跟您商量,有些事我也很郁闷。” “呵呵,好啊,上次见面没跟你聊透,我心也不甘,我会尽快安排去找你。” 彭长宜说:“好的。” 挂了电话,江帆倒了一杯水,便开始埋头自己的工作了。 这边的彭长宜,却有些落落寡欢,他回到自己的宿舍后,洗了洗,就躺在床上开始看书。 党校的条件很好,这种常年班都是一个学员一间宿舍,尽管面积不大,但功能齐全。 彭长宜这几天的确心情不爽,不爽的原因还不止是他跟江帆说的那些,那天,荣曼来北京求见彭长宜,彭长宜下午下课后,便跟荣曼来到了一个离党校较远地方的一个饭店。 荣曼是司机开车来的,司机给他们安排好一个雅间后就出去了。 本来,彭长宜的手机是关的,荣曼也是头天给彭长宜发的信息,她措词很谨慎:彭书记,我是荣曼,看到短信后,务必给我回电话,我有要事汇报。 147 别有用心(一) 自从他跟荣曼有了那事后,彭长宜有意疏远了荣曼,她的企业打那以后他一次都没去过。荣曼当然看出彭长宜的意思,本来在那样一种情况下,和彭长宜发生关系,荣曼是没对彭长宜抱有什么希望的,尽管她对这个男人是那样的着迷。再看彭长宜后来的态度,她就明白了彭长宜的心意,本来,她是不能用这种方法把彭长宜绑在自己身上的,又不能跟他纠缠,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跟他纠缠,只会是自取其辱,甚至自讨苦吃,彭长宜是不会吃她那一套的,所以,莫不如默默地退到一旁,这样还能留下一点尊严,毕竟,自己的企业在亢州,她是不能得罪彭长宜的。 那天所为,的确是因为自己喝了酒的情况下,她喜欢彭长宜很长时间了,上天又赐予了她那样一个机会,她不想错过去。但自从那事后,彭长宜的态度让她羞愧了很长时间,彭长宜几乎拒绝跟她见面,方莉邀请过彭长宜好几次,彭长宜都借口不来,很明显,彭长宜不想碰到她,这的确让她很难堪,她几乎深居简出,淡出了应酬场面,要不就不在亢州呆着,方莉时常说找不到她,问她总在外面跑什么,因为有些场合,方莉喜欢拉着她一起参加,一是她可以买单,二是她可以跟她作伴。 她现在不想跟彭长宜有什么发展了,而是想让彭长宜彻底忘记她,忘记自己不堪的那一幕。 但这次她来北京找彭长宜,实在是迫不得已。 彭长宜接到荣曼的短信后,他在心里也嘀咕开了,看短信的内容,荣曼不像要跟他纠缠什么,何况事情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了,她要是想纠缠也早就纠缠了。但后来他发现,荣曼不是不知廉耻的人,女人,只要还有廉耻之心,是可以拯救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彭长宜于第二天下午下课后,跟班长请假,说自己单位的同事来找他汇报工作,他要出去跟他们见面。 这种情况,在这里上学的学员中经常发生,因为这里的学员尽管脱产来学习,但还都兼着原单位的职务,不可能不过问单位的事情,彭长宜是市委书记,更是不可能完全和单位脱节,所以,班长是理解彭长宜的。就欣然允假,嘱咐他尽量不要喝酒。 彭长宜表示自己滴酒不沾。彭长宜之所以敢这样跟班长保证,原因就是他见的是荣曼,他是不可能再喝酒了。 走出党校大门,来到了跟荣曼约好的饭店。荣曼早就等在一个小雅间里。她已经提前点好了菜,彭长宜进来后,她便示意服务员上菜。 彭长宜特别注意了一下,荣曼没有要酒,也没有让他喝酒,看来,她是用心了。 荣曼今天穿了一套淡紫色的职业套裙,越发衬得她的皮肤白皙,润泽。 彭长宜不敢看她,尽管她是汇报要事来了,但曾经有过的那一次,不能让彭长宜做到心中坦然。 他低着头,将桌上的筷子摆正,面无表情地说道:“找我什么事?” 荣曼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说道:“党校学习紧张吧?” “是啊,要求很严的,晚上还要上选修课,没想到这么大岁数了,又坐回课堂上了。”彭长宜喝了一口水,脸就扭向了窗外。 显然,荣曼并不介意他的态度,这个男人尽管防范着自己,但是她一点都不讨厌他,而且还从心里暗暗敬佩他,敬佩他的为人。 荣曼轻声说道:“彭书记无论是做老师、做书记,还是做学生,都不会差的。” 听她这么说,彭长宜扭过脸,看着她说道:“是在恭维我,还是在挖苦我?” 荣曼怔住了,她绝没有想到彭长宜会这么理解她说得话,她的鼻子有点酸,眼睛也慢慢红了,半天才低了一下头,说道:“我来找彭书记是有要事汇报。” 彭长宜见荣曼眼圈红了,而且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看来,自己的话让她多想了,也让她伤心了。他说道:“什么事,你尽管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有事尽管找我,能办我肯定会办。” 他的语气柔和了许多,这让荣曼心里好受了一些,她从桌上扯过一张纸巾,擦了一下流出的泪水,说道:“亢州公交车项目我不想做了,想转出去了。” “什么?”彭长宜一惊,继续问道:“为什么要转让?” 荣曼听彭长宜的口气,就有些委屈,眼圈湿润着说:“是有人不想让我做了,而且我也做不下去了,我只能转出去了。” 彭长宜很反感她说话不说到位,就不客气地说道:“请你把话说明白,是谁让你做不下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荣曼也不是不想说明白,她也是在探探彭长宜的态度,因为,尽管她对这个男人喜欢,而且跟他有过那么一次激动人心的肌肤之亲,但那毕竟是在那么一种特殊的情况下发生了,而且很大程度上还是她的蓄意,真正彭长宜喜欢自己多少,又了解自己多少,她并不知道,加上从那以后的冷淡,甚至形同陌路,她对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说,荣曼也是考虑再三才来北京找他来的。 荣曼对于彭长宜后来的态度,尽管她预料到了,但也有些出乎意料,彭长宜对自己防范的过于严密,其实这一点大可不必,在这件事上,尽管是她主动并且有些蓄意,但荣曼并不会纠缠他、赖上他的,她知道彭长宜不是好惹的主儿,也明白她和彭长宜没有到那个份上,更明白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脸,羞耻之心还是有的,这么多年,她见过了很多,尽管有时候身不由己,但她始终认为自己的心灵是干净的,不然她一个柔弱的女子,也不可能做成那么大的事,也不可能那么多男人还跟她打交道。男人的确喜欢漂亮女人的身体,但如果没有真正的本事,一味地靠出卖色相是无法在商界中立足的。何况,她也不是这样的人,不是她喜欢的男人,她都懒得看一眼。 所以,对于彭长宜对自己的防范,荣曼无计可施,她既不能跟他证明什么,也不能跟他解释什么,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昨天头给他打电话,她的确犹豫了很长时间,之前如果不是方莉一个劲地鼓励她来北京找彭书记,她可能不会来。 她跟方莉成了好朋友,当然,这里有互相欣赏的成分,也有互相利用的成分,总而言之,她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方莉没少帮她的忙,当然,也没少得她的实惠,如果亢州地面上的官员,要说跟她关系最干净的还是彭长宜,其次是吕华,所以她非常敬重这两个人。吕华不能不说没有得到过她的好处,但那都是她在情愿的情况下给的,吕华并没有索要甚至跟她暗示过什么,彭长宜更是连她一顿饭都没吃过,那次来厂子视察,还是彭长宜在亢州酒店请的他们,更别说跟她索要什么好处了,就是她想主动做点什么,彭长宜都不给她机会,洽谈公交项目的时候,她的确想有给彭长宜好处的举动,但被彭长宜拒绝了,彭长宜说:你是在亢州做好事,理应我们感谢你才是,怎么还能从你这里拿好处?然而,朱国庆却不是这样,他是一个最贪得无厌的人,既要钱又想要人,得不到就恼羞成怒。 相比之下,这就是差距,这就是彭长宜吸引她的主要原因。 此时,她从彭长宜那略带怒气的问话中,听出了他的真诚,她也没有什么可以保留的了,索性,从头至尾,一股脑地告诉了彭长宜事情的经过。 147 别有用心(二) 原来,彭长宜去党校学习后不久,亢州有名的拆车老板俞大开俞老板就给荣曼打电话,想让荣曼在他的胜利公馆处安排一个公交车站点。荣曼很不喜欢这个人,人们现在在背后都跟他叫“愈大拆”,他自己也不避讳这个外号,他说能当亢州大拆,也是了不起的人物,现在,这个人物的确了不起了,买下政府那块预留地,盖起了多栋高层住宅,走路都是横着膀子走,亢州搁不下他了,一副典型的暴发户嘴脸,自以为靠上了上级领导,在亢州就耀武扬威的,连彭长宜都不放在眼里,荣曼就不止一次地听他在背后说对彭长宜不敬的话,但是这个人却跟朱国庆打得火热,谁都知道他们背后的交易。 荣曼在电话里听明白俞大开的意思后,说道:“俞老板,这个事恐怕是我不能答应您的,因为,公交站点都是北京方面来的专家,根据人流和交通时段测算出来的站点,如果要是增加站点,必须他们来人,我是做不了主的。” 俞老板不高兴地说:“你当老板的怎么做不了主?你是不是在故意搪塞我?” 荣曼很是看不起这种暴发户的嘴脸,自己是老板不假,但那就能做主吗?再说亢州现在算是北京一个分公司,所有运营上的一切业务,都纳入了北京的管理体系,就因为自己是出资方,就可以随意干预正常的运营吗?她在心里就一百个瞧不起这个姓俞的,但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她客气地说道: “不是这个样子的俞老板,亢州从一开始就纳入了北京运营管理体系,我只是出资方,说白了就是一个小股东,运营是另一个部门的事,我是不能随意干涉的。再说,现在胜利公馆的右侧,就有站点,走不了几步的,没有必要增加一个站点。” 俞老板的口气里就有了不耐烦,说道:“这样,建立汽车站点的所有费用我出,不用你们出一分钱,但站牌上要写上胜利公馆几个字,这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荣曼说:“这个倒好说,问题是您的这样要求我认为真的没什么必要,首先是在旁边就有站点……” 俞老板不礼貌地打断荣曼的话,说:“怎么会没有必要?没有必要的话我就犯不着给你荣大老板打电话了。” 荣曼懒得跟他理论,就说道:“这样俞老板,我把您的要求跟总公司反应一下,您看行不?” 俞大开一听,也只好如此,他说道:“我希望你们总公司尽快答复我。” 说着,率先撂下电话。 荣曼放下电话,鄙夷地“哼”了一声,她就把这事忘记了。 不曾想,过了两三天后,俞老板又给她打了电话,荣曼有些不好意思,说:“对不起俞老板,我把这事忘了,这样,我马上就联系,一会给您电话。” 俞老板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但也无可奈何,又放了电话。 这次,荣曼还真是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这才给北京公司当时来测量站点的工程师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明了这一情况,这个工程师当时就给否了,说道:“没有必要,那里走几步就是一个站点,不可能在那么短的距离之内增加站点的。开玩笑呢。” 荣曼说:“我也是这么说的,真是搞不明白他是什么用意?” 那个工程师说:“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门口设一个公交车站,以他小区的名字命名,售票员一天不知要报多少次他的名字,更主要的是,他在卖房广告的时候,可以这样说,公交车到小区门口,他的房价就有竞争力了。” “哦——”荣曼明白了,她早就应该想到这一层的,只是不待见这个人,就没有费心琢磨他的用意。 挂了工程师的电话,荣曼就给俞老板拨回了电话,把这个意思跟他说了,没想到他一句话都没说,就“啪”地挂断了电话。 荣曼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就有人跟她报告,在胜利公馆前后的两个公交站牌被砸毁。荣曼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她开着车,来到两个站点,就看见了站牌和供候车人等车的座椅以及雨棚,都被砸毁。 她当时气得肺都快炸了,没想到这个愈大拆居然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威胁她达到目的。气归气,多年在外经商的的经验告诉她,要忍气吞声,少树敌,就这样,她强压住火气,给广告公司打电话,让他们来人把被砸毁的站牌和雨棚拉走,重做新的,因为这几天天气预报说有雨。 没想到,第二天刚刚换上的新的站牌和雨棚,又被砸了。 荣曼看着狼藉的站牌、雨棚和被掀翻的座椅,她默默地开车离去,不再给广告公司打电话了。也不派人收拾这个烂摊子。她知道,城管会找她的。 果然,城市管理局给她打来电话,告诉她维修公交站点,别影响市容。荣曼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城管局,说有不明身份的人连续两次砸站点。城管局的人说让她报警。 她便到所在辖区东城区派出所报警,所长认识她,对她相当客气,每年荣曼对他们都有所表示。 民警到了现场后,做了笔录,照了相。然后所长说:“荣总,还是换新的吧,我叫弟兄们晚上多往这边看着点。” 荣曼答应了,第二天又叫来广告公司的人,换上了新的。这次,她长了心眼,派了专人带着摄像机蹲坑守候。晚上,在公交车停运后,又来了两三个人,开着一辆皮卡,来到站牌下,下来两三个人,拿着大铁锤,他们大摇大摆地来到站牌下,一锤就将站牌砸得稀巴烂,然后另外两个人就砸毁座椅,又掀翻雨棚,然后坐着车就走了,车子直接就开进了胜利公馆…… 第二天,荣曼带着录像带来到派出所,所长一看案子涉及到了俞老板,就面带难色,询问荣曼怎么得罪了俞老板。荣曼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知。所长说这个案子要调查一下,单凭他们进了胜利公馆,不能断定这伙人就是俞老板的手下。另外,胜利公馆的工程还没收尾,工地人员复杂,哪儿的都有,所以他们要调查清楚再给荣曼结果。 荣曼出来后,不再对站点进行修复。城管再找她,她就说已经报警,在警方没有破案前,是不会修复的。 好几天过去了,荣曼再次找到派出所所长,这次,所长明显没有了最初见到她时的热情,表示正在调查,目前没有线索,另外派出所警力有限,辖区那么大,不可能只处理她这一个案子。 他们明白了,他们是被俞老板收买了。 荣曼决定继续忍。她派人将损毁的站牌撤回,反正好几年了,大家也都知道这个位置,要求售票员到了这个地方继续报原有的站名。 过了十多天后,俞老板再次打电话来,说道:“荣老板,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我是的确需要这个站点给我装门面,不行的话你再跟北京方面商量商量,条件好说……” 荣曼没有听他讲完,而是把电话挂断了。 哪知,电话再次响起,荣曼看了看来电显示,没有接。过了一会,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荣曼一看不是愈大拆的电话号码,就接了,哪知,她喂了一声,就听见俞老板气急败坏地骂道:“小娘们,敢摔我的电话,咱们走着瞧!” 第二天,在市区的公交车上,就发生了多起不明身份的人跳上公交车,殴打司机,砸毁车辆的事件,多名司机和售票员被打,这样的事后来几乎天天发生,客运车司机和售票员一时人心惶惶,都不敢出车了,无法进行正常的运营。 荣曼最终忍无可忍,找到了朱国庆。 朱国庆早就对荣曼垂涎三尺,但他始终没有得手,好不容易有一次他跟荣曼去北京,荣曼半路还遛了,据说后来她见了彭长宜,这让他很是恼羞成怒,俞老板跟荣曼协调未果的情况下,就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这个情况朱国庆是知道的。朱国庆曾经找来愈大拆,问是不是他干的,愈大拆毫不掩饰就承认了。并叫嚣让荣曼小娘们滚蛋,他要把这个公交公司买下来。 朱国庆说:“买下来倒不是不可以,就是不知道彭长宜会不会答应。” 愈大拆说:“彭长宜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他还顾得上她,如今,亢州是姓朱的天下,不是姓彭的天下,如果这事办成了,这个公司算你我两个人的。” 朱国庆看了他一眼,说:“俞老板啊,我现在哪有钱跟你入股啊?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愈大拆说:“才不会让你出钱入股呢,你只需把她赶走,公交公司每年的利润就又有你一半,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派人监管,会计你找人,管理人员你也找人,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一个小臭娘们,自以为靠上彭长宜,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敢他妈的挂我电话?就是砸她的车,打她的人都不能出我这口恶气!这个小娘们必须从亢州滚蛋,不滚蛋我也让她经营不下去。” 朱国庆想了想,认为不是不可以做,眼下姚静就在愈大拆的房地产公司里主管财务,如果将荣曼的公司兼并过去,姚静还可以代管。朱国庆想取代彭长宜成为亢州的市委书记,岳晓也有意无意地点过他,但是离了钱他是运作不成这件事的,他现在当然需要钱,不光他需要钱,他的儿子在澳洲留学,哪一年也得花个七八十万的,好不容易盼到他毕业了,找到了一份工作,前几天打来电话,想在那边买车,刚谈了一个女朋友,称节假日去玩,没有车不方便。尽管那边买车比国内便宜很多,但没有二三十万也是买不到他称心如意的车的。 148 最值得回忆的人(一) 朱国庆给儿子买车的钱就是从愈大拆这里拿的,之前儿子出国的钱也大部分是从他那里拿的,要不,他朱国庆凭什么力主让他开发那块地皮?哪知儿子的事刚踏实,这几天女儿又开始了,由于他女儿学习成绩不好,正好赶上他弟弟的孩子出国。朱国庆的弟弟最近几年在做出国留学中介业务,他曾经把许多学习成绩不好的孩子弄出了国,亢州就有六七个孩子出国留学,包括朱国庆的儿子。 他满以为儿子毕业了,找到了一份工作,又刚给他买了车,可以松口气了,哪知今年要高考的女儿也嚷嚷要出国上大学,女儿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在国内肯定是考不上大学的,为了达到出国的目的,现在朱国庆的女儿连复习都不复习了,老师请过几次家长后,女儿索性连学校都不去了,就在家里等着出国。 他朱国庆的女儿总不能考不上大学这么早就参加工作吧?所以,再三考虑后,朱国庆同意女儿出国,前几天给弟弟打电话,让他协助办理有关出国的一切事宜。他弟弟说:“这样出国我看着都眼晕,是要花很多钱的,不如让她在国内过了语言关。”哪知,朱国庆一跟女儿商量,女儿就闹开了,她说,凭她的英语能力,在国内,根本就过不了语言关,只有到国外,才能通过预科考试,因为国外有语言环境。朱国庆觉得她说的有理,只好咬咬牙,同意了。 女儿出国,又面临着一大笔费用。朱国庆就想,怎么也不能跟愈大拆张嘴了,他正在发愁女儿出国的费用,这时,愈大拆找上门来了。他听了愈大拆的话后,唉声叹气地说:“你就是不让我出钱入股,我哪好意思干拿钱啊,可是你要真的让我入股,不满你说,我现在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儿子买车的钱都是从你那儿拿的,满以为打发清了他,没曾想,女儿又不干了,也嚷嚷出国,说国内的大学她连大专都考不上。刚十七八岁,总不能不让她读书就参加工作吧?就是参加工作,她学问没到那儿,又能干什么?唉,我怎么摊上这么两冤家?” 俞老板明白朱国庆的意思,说道:“市长你看,以后,我就把拆车那摊儿全推给儿子,让他全权经营,我呢,专心搞我的房地产,说真的,我现在还真没有多大心思搞别的,就是那个小娘们把公交公司给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北京那边打交道,不如这样,我应着名,你让姚大姑娘从我那里撤出,专心经营这个公司,你看怎么样?” 朱国庆笑了,说道:“你开什么玩笑,姚大姑娘有个屁呀,你想赶走荣曼,就那么好赶的吗?人家凭什么把公司给你,就是给你的话,也不可能拱手相送,没有个几千万,她能转给你?这钱从哪儿来?” 愈大拆笑了,说道:“这几个小钱对你来说还算个事?找银行贷款,我不是说了嘛,我给你应名,你去贷款,这还不行吗?钱你挣。” 朱国庆说:“我看,如果想弄的话,前期所有的费用你出,让姚静给你代管,北京那边我也熟悉一些情况,我们负责给你协调。如果不弄,就算了,我也省心。” 愈大拆说:“那不行,那个小娘们必须滚蛋,趁着彭长宜不在,赶紧把她撵出亢州。” 朱国庆说:“彭长宜在不在他目前都还是亢州市委书记,这种话以后别在外面说。” 愈大拆说:“放心,我尽管是个粗人,深浅还是知道的。那这事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目前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还是要找银行贷款。另外,工贸园区我那块地皮的事定下来了没有?” 朱国庆就知道他要问这个问题,就说道:“正在跑手续,前期不会批那么多,顶多批你五十亩,就这五十亩,还要占园区项目的指标。” “五十亩?太少了?够干什么的吗?”俞大拆说道。 朱国庆说:“没办法,指标有限。你可以先在这五十亩盖楼,以后逐步增容。现在省里对土地问题控制很严,今年中央1号文件特别强调了这个问题,严控占用耕地搞开发。” 愈大拆说:“我不是搞开发,我搞的也是园区项目。” “拉倒吧你,别掩耳盗铃了。”朱国庆白了他一眼。 愈大拆贪婪地笑了。 打砸公交车的事几乎每天都有发生,报警也不管事,警铃一响,闹事的人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荣曼很是苦恼,她打算向俞大开妥协。 这天,她刚要给愈大开打电话,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朱国庆进来了。 荣曼料定他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手就悄悄地伸进抽屉,打开了录音笔的开关,然后就势从抽屉来拿出一盒烟,递给朱国庆。 朱国庆看了看牌子,没动,而是从自己兜里掏出中华,这多少让荣曼有些尴尬。 荣曼倒了一杯水,尽量将朱国庆让到离办公桌比较近的地方,方便录音。 朱国庆寒暄了几句后,说道:“市民反映,这几天你们发车不准时,有这回事?” 荣曼说:“朱市长,您要是不来,我还想去市政府找您呢?” 朱国庆说:“哪回不是我有事上赶着来找你,你什么时候瞧得起我过?” 荣曼赶紧陪着笑脸,说道:“市长说这话就亏心了,我的确想去找市长着,但是想这么一点小事,给市长添乱有些值不当的,也许有人看着我不顺眼,或者想把我赶出去,或者就是想折腾折腾我,出门在外,能忍则忍,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等对方气出够了,也就完事了,哪知,愈演愈烈,不但没有完事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不瞒您说,我有点坐不住了,本来正在寻思怎么跟您联系,这时,您大驾光临了,我知道,如果没有市长您的支持,我荣曼在亢州是混不下去的。” 荣曼这话朱国庆很爱听,但他并没有被荣曼忽悠,他知道无论以前他怎么软硬兼施,荣曼都是不上钩的,但是这个漂亮优雅的女人,却对他有着一种强烈的吸引力,尽管有人说她跟彭长宜不错,但真正凭心而论,他还真没有看出什么彭长宜对她的特殊照顾,也没有发现他们频繁接触过。所以,有些传言是不可信的。但朱国庆明白,如果没有彭长宜的支持,这个项目是落户不了亢州的。换句话说,她荣曼在亢州是做不起来的。 不过这个女人除去不顺从自己外,其它方面还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每次来都不会让他空手回去,遇事更是塞卡塞现金的,而且过节过年更是重礼相谢,但是朱国庆对这个女人他是不会满足这些的,他想要更多…… 寒暄过后,朱国庆劝道:“你一个女流之辈,干这么大的事业的确不容易,不如这样,你转让出去算了。” 荣曼一听,心里就是一动,难道俞大开想着她的公交公司了? 她笑笑说:“转出去倒是没想过,怎么,有人惦记上了?” 朱国庆说:“我是为你着想,你说你一个女人,今天站牌被砸,明天司机被打,后天车又被砸,何苦呢?” 荣曼压住火气,说道:“按说,这是治安问题,是投资环境问题……” “你要是这么看我下面的话也就不说了。”朱国庆说着就站了起来,想走。 荣曼赶紧说道:“市长别动气,您今天来不是想帮助我排忧解难吗?” 朱国庆说:“你这样,我的建议你考虑一下,过两天我听你信。” 荣曼说:“就是我想转,我转给谁呀?” 朱国庆说:“到时我再给你找买主,你先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朱国庆走了。荣曼打电话叫来了方莉,方莉也表示无能为力,因为荣曼的客运公司不在她的辖区。 方莉走后,荣曼找来了吕华。吕华想了想,说道:“你还是去北京找彭书记吧,让他给你拿主意。” 148 最值得回忆的人(二) 荣曼有些为难,他知道彭长宜是排斥她的。荣曼说:“我不想给他添乱,他已经去学习了,朱国庆主持工作,我不想让他为难。” 吕华说:“只有他能帮你。” 荣曼有些伤心,如果不是她把跟彭长宜的关系搞尴尬了,彭长宜肯定会帮她的,她也会毫无顾虑地去找他的,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去找他了。 彭长宜听了她说的情况后,眉头皱到了一起,脸色铁青,他很是气愤,尽管当下没有说什么,但明显是在压抑着自己,不停地咬着后槽牙。 彭长宜很奇怪自己居然一点都没听说,也难怪,他总是关机,周六日不是回老家就是陪女儿玩,朱国庆开会也不叫他,别人也觉得没有必要跟他说这些。 他想了想,看着荣曼,说:“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这句话一说,荣曼的眼圈就红了,眼泪就弥漫上来。 彭长宜见她眼泪快掉出来了,就将脸转向一边。 荣曼说:“我也不想做了,想离开亢州……” 彭长宜吃了一口菜,低着头说道:“别说孩子话。” 荣曼感觉这个男人还是有些情谊的,就说:“如果有人出大价钱,我就卖了公司,然后拿着钱去做其它项目,但如果这个人是愈大拆,我就不卖。” 彭长宜感觉这里有事,不会是一买一卖这么简单,说道:“据你观察,这件事正常吗?” 荣曼说:“我感觉,朱国庆主动来我这里,说这个问题,有些不正常,但他没说,是谁想买我的公司。” 彭长宜说:“我现在不在亢州,有些事不好过问,即便我在亢州,这个事也是不好出头干涉的,但不会发生打砸的事件。我会处理他们,让他们补偿。如果我直接过问这个事,恐怕你以后在亢州混就更难了。” 荣曼的泪水流了下来,彭长宜的话她听着非常入心入肺,她含着眼泪说:“如果我卖公司,必须搭配我的工厂,那样我就不回亢州了,如果不卖工厂,还是得和他们打交道,我有些担心,担心以后说不定再出什么事,愈大拆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彭长宜看着荣曼,说道:“你走南闯北了这么多年,还在乎这个?” 荣曼似乎听出了他的讥讽,说道:“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真是没有遇到这么不计后果不讲一点江湖规则的混蛋。”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说道:“这个定位比较准确。” “所以,我也想撤了。” “但是,你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 “那你说我怎么办?” “注意搜集一些证据,你只要有证据,我就能办他们。”彭长宜发着狠说道。 “我不想让你为难。” “那你就顺从他们,低价卖了公司,卖了工厂,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亢州?” “不这样又能怎样?” “如果是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这些人这么不要脸,你有什么心慈手软的。” “可是,我能怎么做?” “这还用我教你吗?你出道了这么多年?”彭长宜没有把话说明白,因为他相信荣曼不是她说得那么低能。 果然,荣曼说道:“我就是收集了证据,又能怎么样呢?” 彭长宜生气地说:“你说呢,这么弱智的问题你也问得出?最起码,你在价格上不会太亏,还有,如果掌握了对手的致命证据,兴许你走不了,亢州,还是你的地盘。” 彭长宜把话说到家了,他这是出于对荣曼的信任和同情才这么说的。在他刚出道的时候,部长就告诫他,要善于收集和掌握不利于对手的证据,这就跟一个国家有了核武器一样,可以不用,但不能用时没有。起到核震慑的作用。当初他只想掌握任小亮的证据,所以暗中摸清了小洋楼,没想到的是,却暴露了张怀,更牵出地省级的领导,樊文良顾全大局,压下了小洋楼事件,暗中粉粹了张怀想选掉江帆的阴谋。如今的小洋楼,经过钟鸣义和韩冰两任领导的消化,如今,这排小洋楼已经全部归了高尔夫俱乐部,张怀等人得到了一部分补偿。他跟樊文良学会了压事;在羿楠偷拍到邬有福和老革命的妻子偷情的照片时,说真的,他也是无比的激动,因为,这等于掌握了置对手于死地的有力武器。但是,他没有让羿楠将照片公布于世,甚至都没让她冲洗,只是让她妥善收藏。他这样做不是因为邬有福,他这样做,是不想伤害到郄老,郄老那么大年纪,而且他后来还和这个傲慢的老革命成了朋友,他更不忍心将照片拿出来了。俗话说得好,上帝要想谁灭亡,必先让谁疯狂,最后邬有福完蛋了,但不是完在照片上的,是完在他不讲王法,不讲道义上了。老革命这才知道自己老来得的儿子,居然是别人的。最后,老人郁郁而终。 彭长宜后来就想,他之所以不让羿楠曝光那个胶卷,其用意也是不排除使用“核武器”的可能,只是还没到万不得已时候,不过这种武器都是有两面性的。 他刚才跟荣曼说得也是这个意思。 荣曼说:“这个我懂,就是有些……有些不合适……” 彭长宜说:“别告诉你从来都没有使用过这种手段?” 荣曼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原来,他把她当成了地地道道的商人,难怪,他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不过他说得也对,对于朱国庆,她不就是悄悄录音了吗?也许,这才是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吧? 不知为什么,荣曼居然说了一句:“彭书记,做为女人,我是干净的。” 彭长宜一怔,他不明白荣曼说的干净代表什么意思,是指心灵还是身体?他调开了目光,不敢注视她,就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彭长宜又低头开始吃菜。他心想,荣曼说她是个干净的女人,如果非要将女人分为干净不干净两种人的话,那显然荣曼高抬了自己,显然,她不是,叶桐也不是,但陈静是,丁一也是。最起码陈静跟他的时候是干净的,只是后来事情有了变化,但那也是后来。 他默默地甩了甩头,又说道:“其实,如果价钱合适,卖了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跟北京公交公司方面的关系不断,也可以到别处去发展,还做公交。” 江帆曾经跟彭长宜说过,让他给他介绍荣曼,阆诸也想发展北京公交,彭长宜由于避讳荣曼,所以这事表现得就不积极,加上后来江帆不再提这事就撂下了。 荣曼点点头,说道:“我来的时候,也想到了这一点。我如果不卖给他们,我以后的日子会很难混的,总不能有事就去找你吧?” 彭长宜说:“这倒是真的,兴许我回不去了,这都有可能。” 荣曼点点头,眼圈又红了,她冲动地说:“彭书记,小曼……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多谅解,对彭书记,我是没有任何居心的,心地也是干净的,这一点请您相信我,无论我以后还在不在亢州,彭书记都是我最值得回忆的人……”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点点头,没有看她,而是端起水杯,跟她的杯子碰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就将一茶杯水都喝了,然后给她和自己倒满了水。 荣曼几乎没有吃东西,彭长宜也没怎么吃,荣曼要了好几个菜,他们俩几乎没怎么动筷。房间里的气氛很压抑。 荣曼把该汇报的事情,跟彭长宜汇报完了,就起身跟彭长宜告别,然后低着头,拿起自己的包,提前离开。 彭长宜也跟了出来,他默默地看着荣曼上车。 荣曼回头,定定地看着彭长宜,想跟他握手,又迟疑地收回手,看着他说:“彭书记,小曼祝您一切平安。” 彭长宜不敢看她,感觉她的眼睛似乎有泪光在闪烁,他冲她使劲地点点头,就挥手示意她上车。 荣曼慢慢转过头,上了车,他看着荣曼的车消失在车水马龙中后,才转过身,慢慢地往回走。 他知道,如今的亢州,是他朱国庆一个人的天下了,不然他不会这么有恃无恐,居然找到荣曼,逼她让出公司。 荣曼,跟他有过一夜之情的女人,尽管他不爱她,甚至对她防范有加,但是,当这个女人落难的时候,彭长宜的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除去这件事,荣曼还是一个不错的女人,会做事,举止得体,朱国庆刚看见她时,眼睛都直了。说实在的,荣曼在各个方面都是很优秀的人,无论是作为企业家还是女人,只是彭长宜觉得,她不适合他,彭长宜从来都没想到要驾驭一个女强人,而且还是亢州地盘上的女强人,他的女人,将来会跟他的职务没有任何关系的,更何况,做为商人的荣曼,并不符合他彭长宜的审美。如果,他们没有那样一层关系的话,荣曼的企业,会得到彭长宜很好的关照,他们也可能会在工作中成为不错的朋友,只是荣曼自己把事情搞复杂了,不得不让彭长宜疏远了她。 这时,兜里的电话震动起来,彭长宜这才想起今天荣曼来,下课的时候他打开了手机,忘记关机了。 彭长宜掏出一看,是荣曼发过来的一条短信,她说:谢谢您今天肯出来见我,小曼无悔了…… 彭长宜删了她这条显然有些别的意味的短信,把电话关机,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 北京的街头,可以说是流光溢彩,非常繁华,这个地段很热闹,餐饮、服装、理发等等各种服务内容,显然瞄准的人群是针对党校学员的。 他就这样孤独地走在北京的人行道上,身边都是急匆匆的人流,他有了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他想起了江帆。江帆支边的时候,肯定也经常会有这样孤寂的感觉,但是他熬了过来。尽管他知道中青班的分量,但是一旦离开他工作的岗位,一旦放下权力,他就有一种没着没落、不知前路何方的感觉…… 当他走回党校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旁边停着一辆宝马车,他没有注意到这辆车,径直往里走,这时,就听到旁边的岗楼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同志,麻烦您就通融一下吧,我找他的确有要紧的事……” 149 知死而不死(一) 彭长宜站住,这时,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岗楼前跟武警战士要求进去,却被武警战士拒绝入内。 “吴冠奇?”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你在干嘛?” 那个人立刻回过身,看清是彭长宜后,没好气地说道:“彭长宜,你说我在干嘛?我来找你的!” 吴冠奇说着大步向他走来,就听武警战士说道:“先生,请将您的车驶离大门口。” 彭长宜赶紧迎着他过去,跟他一起来到车旁。 “上车!” 吴冠奇的口气很强硬,不容抗拒。 “上车干嘛,有什么事你就在这儿说吧,我晚上还有任务呢。”彭长宜没好气地说。 “我让你上车,你就上车!费什么话?” 吴冠奇对着彭长宜险些咆哮起来。 彭长宜看了他一眼,嘀咕道:“上就上,还怕你不成?”说着,就上了车。 吴冠奇开着车,趁彭长宜不注意,一脚油门,汽车就窜了出去,彭长宜的前额差点没磕到前挡风玻璃上。 彭长宜感觉吴冠奇的心里像是憋着什么火,他没好气地说道:“干什么你?你如果不要命的话,请把我的命留下。”说着,就把头扭向了窗外,一副懒得搭理他的表情。 自从上次吴冠奇打电话,问彭长宜黄金的案子牵扯到他没有,彭长宜赌气挂了吴冠奇的电话后,他们再也没联系,后来彭长宜来党校学习后,也没跟吴冠奇联系,有一天夜里他打开手机,看见了吴冠奇的一条短信,他没有给他回信。 吴冠奇听了彭长宜的话后没理他,而是放慢了车速,带着他来到了一个离党校门口远一点的饭店。停住,下车。 彭长宜一看,正是刚才跟荣曼吃饭的地方,就坐在车上不下来。 吴冠奇向前走了两步,见彭长宜还坐在车上不下来,他气得“噗嗤”笑了一下,走回来,给他拉开车门,说道:“尊敬的彭大人,请您下车吧。” 彭长宜抱着双臂,说道:“你不说干嘛来了,我就不下。” 吴冠奇低头笑了,无可奈何地说道:“好,我认怂,我他妈的想见你,另外也有个事跟你汇报一下,我打电话你不接,发短信你不回,我贱气行了吧?现在,我,吴冠奇,请你下车,我们在这里吃点、喝点,行不?” 彭长宜强行忍住,没有笑出声,他仍然看着前方,不动声色地说道:“中央党校有严格的纪律,所有的学员,都不得出校门喝酒,一经发现,立马开除。” “行,不喝酒,我们喝水行了吧,我的彭大爷?别端着了,下车吧——” 吴冠奇冲他稍微一弯腰,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姿势。 彭长宜听见吴冠奇跟自己叫彭大爷,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这才下了车。还没站稳,吴冠奇就踹了他一脚,险些把他踹趴下。彭长宜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了车门,才没倒下,他冲着他嚷道:“干嘛呀你,有劲没地方使去呀,找你老婆去呀?” 吴冠奇没搭理他,转身向饭店走去。 坐在一个小雅间里,吴冠奇要了好几个菜,还要了酒,彭长宜说:“我跟你说,我可是刚从这个饭店吃完出去的,不信你问服务员,而且还是在旁边那个雅间,你要什么你吃,要酒你喝,我只喝水。” 吴冠奇没搭理他,点完后将菜谱交给服务员,说道:“先把酒上来。” 服务员微笑着答应后就走了出去。很快,就将他要的酒端了上来。吴冠奇说:“把我们两只杯子倒满。” 服务员打开瓶盖,给他们倒满了酒。 等菜上来后,吴冠奇端起杯,说:“喝吧,我知道你刚才吃饭的时候没有喝酒,对于你,不喝酒就等于慢性自杀,既然党校管得严,你就少喝点吧。” 彭长宜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喝酒?” “我是谁呀?”说着,端起杯子跟彭长宜示意。 彭长宜说:“真的不能喝,一会我回去后酒气熏天的,尽管不真开除我,那也不好,那么大的人,那么不觉悟,另外,你也别喝,你回去还要赶那么远的路。” 吴冠奇说:“你不喝,我喝,我跟你说,我今天不回去了。”说着,自己喝了一大口。 彭长宜无奈,只得陪着他喝了一小口。 吴冠奇见彭长宜肯喝酒了,一边吃菜一边说道:“说,为什么不理我?我哪儿得罪您了?” 彭长宜说:“你没有得罪我,是我自觉。我被赶到党校学习来了,还有什么资格搭理你。” 吴冠奇看着他,说道:“莫名其妙,精神病。” 彭长宜说:“上次挂断电话后,就没了下联,我哪还敢搭理你啊?人,要有自知之明,说不定,我就是你说得那个垃圾股了。” 吴冠奇看着他,眨了半天眼睛,这才回忆起上次因为听说了黄金的事,给彭长宜打电话,彭长宜情绪不高,吴冠奇当时跟他说:你小子可要好好的,我煞费苦心、小心交往,不敢碰不敢动你这朵政界纯洁的鲜花,可不能过早凋零变成垃圾股啊? 想到这里,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彭长宜啊彭长宜,想不到你的心眼比女人还小,我那是玩笑话,怎么,还吃心了?” 彭长宜说:“我倒不是因为这吃心,我被你老兄关心,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吃你的心啊,我吃心的是,我当时赌气放下电话后,你怎么不给我打过来,而且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对我这个政界垃圾股失望了?” 吴冠奇睁大了眼睛,看着彭长宜,然后又是哈哈大笑,说道:“乖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令我刮目相看。再说了,当时我只是关心你是否被黄金牵连上什么,你说你没有,而且又是你挂的电话,我干嘛还给你打过去,再说,我当时也来人了。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变态?” “你才变态呢?”彭长宜咬着嘴唇,狠狠地回敬了他一句,举起酒杯,这一次,他喝了一大口。 吴冠奇看着他,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脆弱了?” 彭长宜说:“我本来就是这样,你才知道啊,所以,以后跟我交往注点意,别以为我是大粗老爷们,我跟你说,我的心是很柔软的,别动不动就伤我。” “哈哈。”吴冠奇大笑,说道:“对不起,这怪我,本来我还想见到你,好好跟你理论理论,闹了半天,你一直在为那个电话委屈呢,乖乖,来,哥哥我敬你,别伤心了,哥哥我以后再也不了,你要是耍小孩脾气挂了电话,我就是多忙,就是办公室来了多么重要的人物我也不搭理他,都要给你再把电话打回去,不然你的心要是伤了,我的心也就伤了。” 彭长宜一本正经地说道:“真的,我当时的确是伤心了。” 吴冠奇笑了,说道:“好了,好了,越说越邪乎了,你怎么不说你不回我电话,不回我短信,我也伤心啊?” 彭长宜说:“老兄,你不知道,我现在几乎是全天关机。” “是,我听老吕说了,他说他们都别指望电话找到你。” “你见着老吕了?” “是啊,我下午去亢州着,找不着你怎么办?” 彭长宜真以为他是特意去亢州找自己去了,就说:“你去亢州也白去,又不是周末,我肯定不会去。再说,我也不是一会机都不开,比如,刚才下课我就开机了,一直到吃完饭才关机。夜里就会开会,看看有啥重要短信和电话没有,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我就不回了,我也想让自己清净,让大家清净。” 149 知死而不死(二) “难怪不回电话,原来我的短信不重要,要是领导找你,你肯定就回了?真不地道,到头来你还有理。”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瞒你说,领导也找不到我,再说了,领导找我没用,现在主持工作的姓朱,不姓彭。” 吴冠奇笑了,说道:“你说得没错,有一种春风得意马奋蹄的感觉。” “你见着他了?” “当然见着了,是他打电话让有抽时间过来一趟,说跟我有事商量。” 彭长宜瞪大眼睛,看着吴冠奇,说道:“你是说朱国庆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有事商量?” “啊,是啊,我发现你现在怎么听不懂人话了?” 彭长宜说:“他找你干嘛?” 吴冠奇说:“你们在北部地区,新开辟了一个工贸园区,里面有500亩土地准备分段招标,他感觉上次我退标有点不合适,这次就又给我打电话,让我到时候来投标。” “500亩?”彭长宜皱着眉头说道。 “是的,你不知道?” 彭长宜说:“我知道他这个项目,但不知道他500亩土地招标的事。” 吴冠奇说:“他也说你不知道,说你去党校学习是脱产学习,不想为工作上的事再去麻烦你。” “哼。”彭长宜从鼻孔里出了一口气,说道:“瞎闹,纯粹是瞎闹,上级绝不可能批准看着这么多的土地,你看吧,早晚会出事。” 吴冠奇说:“行了行了,别忘了你现在是中央党校的学员,别人爱怎么闹就怎么闹,那是他的事,不是你的事,你安心学习就是了。” 彭长宜急了,说道:“那不行,我现在还是亢州的市委书记,他这么瞎胡闹,我是有责任有义务制止他!” 吴冠奇看着彭长宜急赤白脸的样子,说道:“如果人家有上级做后台,你也去制止?” “上级怎么了?反正我也来党校学习来了,大不了他把我挪一边去,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如果看到问题我不加以制止,我就是失职、失责。” 吴冠奇看着他说:“勇气可嘉,勇气可嘉!只是我的彭大爷啊,单靠勇气行动的人,只能靠气势获胜,这只能叫作‘鲁莽’”;脑袋一团糨糊,盲人骑瞎马地玩儿命冲,最后只能掉下悬崖,这叫作‘失足’;这种鲁莽加失足的人,虽然勇气可嘉,但最多称为‘匹夫’,绝不能称之为‘英雄’。” 彭长宜看着他,半天才说:“你说我是有勇无谋的匹夫?” 吴冠奇点点头,说道:“是的,因为真正的英雄,是要爱惜自己的生命的。因为他们要留着自己的性命,去成就更大的辉煌,这才叫真正的英雄。尽管现在不是战争时期,但一个政治家不爱惜自己的政治羽毛,还谈什么远大的政治抱负,可能你早就死在半路上了,只有走得远的人,才能实现其政治抱负。不知死而死,是为无知;知死而死,是为无惧;知死而不死,才是无敌。” 彭长宜看着吴冠奇,半天才没好气地说:“我看这个书记你当算了。” 吴冠奇说:“我当不了书记,尽管我现在是旁观者清,但我骨子里还是个商人,而且是个奸商,我没有那么无私和磊落,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阴谋论,这些阴谋用在正处,就是阳谋,用在歪处,就是阴谋,所以,这辈子我当不了官,如果我当了官,也是贪官,因为我有趋利心理,而你,没有。” 彭长宜见吴冠奇说得不是玩笑话,他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也什么辙没有,人家有领导支持,上级领导批准的事,我能有什么办法改变?由他们去吧。现在他们就是怕我提出不同的意见,一次都没叫我回去开过会,也从来不跟我通报工作情况。” “所以,你正好省省心,不过问的好。放手让他们折腾去,折腾得越大越热闹就越好。这其中的道理还让我给你说明白吗?” 彭长宜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吴冠奇说:“你们共产党……” 彭长宜抬头看着他。 吴冠奇赶紧改口,说道:“你们这些当政者不是习惯把事情闹大,只有闹大了才有收拾的理由吗?所以,你就闭着眼,让他们折腾去。” 彭长宜说:“哪像你说得那么简单。闹大了,于谁都不好。” 吴冠奇突然说:“那老吕卢辉他们也不跟你汇报吗?” “他们当然会告诉我,但你是非官方的,性质不一样。” 吴冠奇说点点头。 彭长宜说:“对了,投标的事,你是怎么答复他的?” “我说,我只做旅游地产生意,不做商业地产,就这样说的。” “那你也不打算来投标了?” “不打算,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别说是他叫的我,就是你叫的我,我也不来投。我做的是旅游地产,不搞房地产。” “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一个是我对旅游地产比较熟悉了,二是我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和财力去搞房地产,当然,如果有心仪的房地产项目,我也可以试试,谁不想挣钱啊。” “什么叫心仪的?” 吴冠奇笑了,说道:“比如,亢州的任何项目都不是我心仪的,所以,我才以这样的理由回绝了他。” “为什么?” 吴冠奇说:“因为,有先前那一码事,我不会去亢州投资的,就是我多么公平公正参与竞争,假如中标,别人也会说你在这里有私,我不给你找事,不给自己找事,还是那句话,我煞费苦心、小心交往,不敢碰、不敢动、不敢抹黑你这朵政界纯洁的鲜花,不希望你凋零变成垃圾股。” “去你的,垃圾股也不是谁想变谁就能变的。”彭长宜说:“不参与也好。” “是啊,何况是他给我打的电话。我肯定不参与。” “其实,你可以来,这样还能挣一笔陪标费。” 吴冠奇说:“我就差挣这个小钱了。” “怎么会是小钱,起码会给你几十万。” “行了行了,我又没穷疯,你们亢州的事,我以后不会掺和,除去喝酒。” 当晚,吴冠奇没走,他在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下了。 彭长宜回到宿舍后,洗洗刷刷后,就躺在了床上看书,但是怎么也看不下去。 荣曼和吴冠奇带给他的消息,让他陷入了深思中。 他拿过手机,开机后,有几条信息进来。他先捡着认为重要的人的信息看。 吕华:吴冠奇去北京找您去了。 吕华的短信从来都是这么言简意赅,言外之意他们见面后彭长宜肯定会知道因为什么。 彭长宜给他回了一条:那么多土地变相开发,有手续吗? 很快,吕华就回了:没有,常委会上说先上车,后买票,抢占市场先机,并且锦安对这个项目很支持,前几天岳市长视察来了。 彭长宜没再回。他又打开了第二个人的短信,是陈乐的。陈乐没事很少跟他联系,外人根本看不出他们的关系有什么过密的地方。他打开陈乐的信息:市局成立特警中队,武荣培找我,问我有没有兴趣来市局工作,我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这条短信,彭长宜没有立刻回,他在思考。陈乐在亢州,的确是自己手里的一张秘密王牌,许多棘手的不能公开办的事,都是交给陈乐去办的,而且陈乐还十分低调,从来都不拿他这个市委书记说事。彭长宜回来后,曾经请示市局领导,提拔陈乐为亢州公安局政委,位居二把手。但是谁都知道,陈乐一身的硬件,而且年轻,他是不可能在政委位置上呆多久的,彭长宜也是想让他在级别上过渡一下,然后当亢州公安局的一把手。他的确是这么布局的。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自己出来学习一年,一年后,自己还能不能回亢州就是另一回事了。 陈乐给自己发信息征求意见的本身就说明他对这件事上心了。亢州,只是锦安十二分之一的地方,作为正当年的陈乐,肯定会向往到更高更广阔的地方锻炼自己,磨砺自己。陈乐跟褚小强是一年去省里培训的特勤人员,有一定本领的年轻人,在公安队伍中,都有自己的热血之梦,尽管他们平时把梦想藏起来,但心中理想的火焰从未熄灭过,他和褚小强隔三差五地比武就是一个佐证。陈乐比褚小强起步早,但如今褚小强早就调到了市局,现在是刑侦大队队长,级别早就是正科了。陈乐也是正科,那是在彭长宜回来后,去年成为政委后才变成正科,以前一直是副科。 彭长宜没有任何理由让陈乐留在亢州,留在他的身边,天高任鸟飞,以陈乐的才干就该往上走。 想到这里,他给武荣培打了一个电话,武荣培在锦安两会前,已经荣升市局局长,彭长宜说给他夸官,一再被他拒绝,看来,他也在有意培植自己的力量。 电话通了后,照例是武荣培毫无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语:“彭书记好,有什么指示。” 彭长宜笑了,说道:“武局长啊,您对我这个称呼是不是准备带到中央去?” 武荣培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道:“没办法,我的脑子永远跟不上彭书记的思维,琢磨半天才琢磨出来。那是必须的,因为您想,我到了中央,起码您早就进政治局了,所以说指示,在您目前永远适用。” “哈哈。”彭长宜大笑,武荣培也变得了风趣多了,看来人春风得意脑子就好使。彭长宜说:“老兄,说话方便吗?” “方便,尽管说。” 彭长宜说:“我刚开机,看见小乐给我发了个信息,说您老有意让他到市局,我还没问他,就先给老兄你打了个电话。” 武荣培说:“是的,他刚向你汇报啊,我前天就跟他说了。” “呵呵,我现在不是在党校学习嘛,几乎不开机,就晚上开会儿。” “是啊,我听说了,还说改天去北京的话找你喝酒呢。” “呵呵,喝酒就不要提了,您又不行。擒拿格斗我不行,喝酒您不行。” 150 舒晴训娜娜(一) 武荣培戏谑着说:“呵呵,彭书记,不瞒您说,您一提喝酒,我就肝颤。” “哈哈哈。”彭长宜开心地大笑。 武荣培笑过之后说:“彭书记,是这样的,上级正式批准锦安成立特警大队,您知道,在三源的时候,我就搞了个培训基地,尽管是为全省服务,但也是有私心的,想在锦安成立一支这样的队伍。所以,我就想把那些经过省队训练过的人,当然是拿的出手的人调上来,充实到这支队伍中来。老弟你也知道,我在锦安一没关系,二没靠山,就是凭两只拳头打上来的,能够得到省厅领导的赏识,得到彭书记的帮助,让我有机会认识了窦厅,这一点,尽管我从来都没有跟老弟表示过,但我心里清楚……” 彭长宜故意不以为然地说:“你就谦虚吧,尽管我当初给你搭了桥,但主要是窦厅欣赏你,还有是你自身的素质过硬。” 武荣培说:“尽管我是个粗人,心里还是有数的,您也就不要跟我谦虚了,咱们兄弟之间不说这些了。我喜欢那些知道努力、知道奋进、有血性的年轻人,小强是这样,小乐也是这样,另外,公安这支队伍不好带啊,跟你们地方党政部门不一样,遇到紧急情况,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往前冲,所以啊,从私心来讲,我也想提拔一些自己的人,这样使着顺手,用着放心,他们都是我知根知底的人,就拿小乐和小强来说吧,你就让他们走歪,他们都歪不到哪儿去,工作交给他们这样的人,我是放心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老兄这样考虑人事问题是对的,就应该提些自己信得过的人,什么工作也得有人给你垫底不是?那老兄你想怎么使用小乐?” 武荣培说:“这一点,我还没跟小乐说,我准备让他负责这个大队,副处待遇,级别跟小强一样,局党组成员。” 彭长宜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武黑子平时少言寡语,闷头闷脑的,还真敢用人!彭长宜暗喜,但语气中不动声色,说道:“小强现在怎么样?” 吴荣培说:“非常不错,这次,我让小强在班子里进了一小步,第一副局长,负责打理全局工作,小乐就专门负责特警、刑侦这一块,暂不明确在班子里的具体职务,只是党组成员。这样,我就会省心不小。” 彭长宜说:“老兄这样安排非常好,我真替他们俩感到高兴,有你这个伯乐,他们太幸运了!” 吴荣培谦虚地说:“别这样说,小强本来基础就好,能力出众,而且有窦厅的关系,就是别人当局长也照样会得到提拔,小乐还得感谢您,是您让我有机会认识了他的枪法。您还记得吧,射中贾东方眉心的是一个弹孔,但却是两颗子弹。尽管小乐从没提这事,我知道是他干的。这小子,是块材料,所以,还望彭书记忍痛割爱。” 彭长宜笑了,谦虚地说:“老兄折煞我了,亢州天地太小,我没有理由不割爱,尽管心里也是丝丝拉拉的疼啊。” 吴荣培说:“老弟今天就是不打电话来,我也说哪天单独去北京跟您汇报小乐的事,既然今天您来问了,我下来就不单跟您汇报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兄再这么跟我客气的话,我就不得不想到武局长下一步的居心了。” 武荣培显然不理解彭长宜的话,说道:“我什么居心?” 彭长宜说:“你是不是不想让老弟搭理你了?对了,我怎么忘了,现在老兄是锦安公安系统的头号人物,如果不想让老弟搭理您了,您就这么继续客气。” “嘿嘿,我哪是那个意思,您就会欺负你老兄。”武荣培不好意思地笑了。 彭长宜说:“那好,既然咱们以弟兄相论,以后说话就你我相称,你是老兄,我是老弟,别整得我在你面前跟个省厅领导似的。” “这个……”武荣培为难了,说道:“您知道,军人的习惯一旦养成,就不好更改。” 彭长宜说:“不改也行,以后再客气一个字,就喝一杯酒,我告诉你,我可是教数学的出身,记性好,累积到一定程度,就拿酒解决问题。” 武荣培笑了,说道:“好,我记住你……的话了。”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看来,任何工作都要跟奖惩挂钩啊,一跟奖惩挂钩,事情就容易解决。” “哈哈。彭书记真幽默,我就喜欢听你说话。” 彭长宜说:“我没有正格的,小心带坏你。好了,来北京的话,想着给我打电话,让我看看你的酒量涨没涨。” “在中央党校上学还敢喝酒啊?”武荣培问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晚上偷偷地,偶尔,不会被发现。记住,来北京,想着晚上来找我。” “哈哈。”武荣培说:“这我得提前运气。不瞒您说,谁都知道我的酒量,从来喝酒没人攀我,就是老弟你硬压着我喝啊。” “哈哈,那就对了。”彭长宜开心地笑了。 挂了武荣培的电话,彭长宜拨通了陈乐的电话,一如既往,第一声没响完,陈乐就接了。 “小乐,说话方便吗?” “方便,我在家。”陈乐低声说道。 “哦,那是不是吵到弟妹和孩子了?”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 陈乐说:“没关系,我马上到别的房间了,您说。” “我刚才跟老武通了一个电话,问了问调你的情况,可能会让你负责特警大队这一块的工作,待遇副处,党组成员。” “这个,我没想到……”陈乐显然也惊住了:“他跟我说了后,我根本就没想去,把这茬都忘了,今天晚上忽然想起来了,就给您发了信息,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彭长宜说:“必须去。另外,你跟小强都进班子,有一点要注意,就是你跟小强的关系,尽管你们关系平常不错,也要注意保持距离,好坏心里分,没必要天天在一块混,尤其不能给别人造成你们是小团伙的印象。” “明白。” 彭长宜继续说:“跟小强的关系我还要多嘱咐你两句,小强的人脉加之他的背景,这一点你是不具备的,所以,弟兄之间尤其是从你这个角度来说,要学会吃亏让人,小事不计较,大事坚持原则。再有,距离产生美,学会尊重,毕竟他比你早两年到了市局,弟兄到了一块,有事多请教,友谊也是需要经营和维护的。” “是。”陈乐点着头。 “还有,你先调过去,如果可能的话,把家属和孩子都带走吧,毕竟锦安的教育资源要优于亢州的。” “嗯,我听您的。” 彭长宜又说:“那个公交车被砸这事你知道吗?” 陈乐说:“我知道,归治安那块管,我没有过问这事。” 彭长宜问道:“是愈大拆干的吗?” 陈乐说:“不是他是谁?听说荣老板在暗中录了像。” 彭长宜又问:“局里对这件事什么意思?” 陈乐说:“没有在会上特别说过,都是辖区派出所在处理,好像现在嚷嚷荣老板要把公司卖掉。” 这么大的事,居然没上过局领导班子会议?彭长宜感到有些气愤,说:“你看看吧,尽你所能,能不发生这事最好,毕竟是咱们引来的项目,天天车子被砸像什么话。” “好的,我明白,小许负责市区这一块,明天我跟他合计合计。”陈乐说道。 挂了陈乐的电话,彭长宜想给朱国庆打个电话,但是一想到他那贪婪的嘴脸,甚至连他可能要说的话他都知道,就放弃了给他打电话的想法,也许,交给陈乐和小许更好办些。 150 舒晴训娜娜(二) 彭长宜闭着眼睛,略微休息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又拿过手机,打开了一条信息,这条信息是刚才跟陈乐通话的时候发过来的。是舒晴发来的信息,她说:明天市里在督城召开生态文明村创建活动现场会,旨在为下一步的全省联合检查做准备。另,亢州已经被定为优秀单位在大会上发言,发言稿是我和老吕写的,可惜,发言的不是你…… 彭长宜感觉出了舒晴的遗憾,不由得笑了。 紧接着,又打开一条短信,还是舒晴的:忘了跟你汇报了,今天我可能把你女儿得罪了。 彭长宜吃了一惊,赶忙回道:你怎么得罪她了,你见她了? 发出短信后,在等着舒晴回复的时候,彭长宜看了看表,感觉这个时候还不晚,索性就给舒晴拨了电话,短信说不清。 舒晴也是,没容电话响第二声就接了。 她说:“我正在打字你电话就到了。” 彭长宜说:“呵呵,发短信太麻烦,我一看时间还不太晚,估计你没睡,就打电话了。你今天看见娜娜了?” 舒晴说:“是的。今天中午,我接到了娜娜打来的电话,她说第一节课后,有一个家长座谈会,她放学后,没看见妈妈,老康说她妈妈上午去锦安开会去了,电力系统在五一前有一个表彰大会,中午回不来。她跟我说不想让老康去给她开家长座谈会,下午上学的时候,就用老师的电话给我打了,让我给她开家长会。” 自打电力局那个肥猪局长调走后,沈芳还一直负责局工会工作,电力系统五一开表彰大会,她肯定是要参加的。彭长宜笑着说:“她还挺会想办法,给你打电话了?” 舒晴说:“一开始没给我打,先给老顾打的,问老顾我开没开会,老顾说我没开会,这才给我打的。” “呵呵,会搞侦查了,你去了吗?” 舒晴说:“当然去了,这么信任我,别说我没开会,就是开会也要去。我提前去的,班主任说,娜娜跟她说,她爸爸在北京学习,她妈妈去锦安开会去了,她要找她一个最好最值得信赖的朋友来开会,于是就找了我。” “呵呵,不错啊。”彭长宜笑着说道。 “是啊,我很珍惜这份信任,老早就到了学校。” “呵呵。什么精神?” 舒晴答道:“第一,是择校问题;第二,讲了全班在全年级的成绩,发了上次考试的成绩单;第三,回答了家长们的提问。最后,把重点学生家长留下单独座谈,我很荣幸我成为重点学生的家长。” “呵呵。”彭长宜笑了,说道:“恭喜你,娜娜的成绩如何?” “非常棒!第二名。许多家长都围着老师问孩子的情况,我一直等到最后,老师跟我说,这段时间较之前一段,娜娜的学习情绪非常稳定,学习成绩也很稳定,并且一贯地关心班集体,有很强的组织才能和领导才能……” “呵呵。”彭长宜笑了。 舒晴继续说:“但偶尔也会有走神的时候,表现就是上课不注意听讲,看着她聚精会神的样子,其实根本就没听。老师说这可能跟她在家提前看书做题有关,另外有马虎的现象。” 这个彭长宜相信,因为他就是这么要求女儿的,家庭作业做完后,就往后看课本,提前领略课本新的内容和知识。 舒晴说:“不过老师说这不是什么大毛病,有时往起叫她让她回答问题就解决了她的走私现象,她的注意力就上来了。老师说,只要娜娜同学把马虎和轻敌的毛病克服了,那就是班里的number-one,另外,还有一个小毛病,就是喜欢关心一些闲事、琐碎的事情,比如谁和谁闹不团结了,谁被妈妈爸爸打了,另外,家庭对她影响很大,老师说,只要从娜娜每天来学校时的第一表情中,就能看出她家的状况,这个是由来已久的规律。”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嗯,这是大人的错。” 舒晴说:“是的,我今天也跟娜娜谈了,她也知道,不过她自己表示,可能大点就会好了。” “呵呵。” “这个小家伙太聪明了!”舒晴说:“我由衷地感到,她妈妈管理她有点费劲。”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的,而且不是一般的费劲。” “家长会散了后,她不想回家跟老康呆着,我就把她带到了我的宿舍,她在我这里写完了作业,我让她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我们就出去吃了饭,才把她送回家。” 彭长宜说:“那你怎么说把她得罪了?” “哦,是这样。”舒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今天聊起了一个人……” “谁?” “丁一。” 彭长宜心一动,没好气地说道:“聊这干嘛?” 舒晴从他的口气里听到了愠怒,就说:“是这样的……” 原来,舒晴将娜娜带回自己在武装部的宿舍后,让娜娜写完当天的作业后,给娜娜拿出许多零食,娜娜欢喜得不得了,说:“大人也吃零食啊?” 舒晴说:“当然了,这么好吃的零食谁不爱吃?” 他们俩人边吃着零食,边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娜娜就说道:“我发现你就不错,跟爸爸从前的一个同事比强多了。” 舒晴说:“你爸爸从前的同事是谁?” 娜娜不假思索地说:“就是那个小狐狸精,叫丁一。” 舒晴批评娜娜说道:“娜娜,这句话不是好话你知道吗?” 娜娜理直气壮地说:“我当然知道不是好话,要不还不这样说她呢?” 舒晴说:“你为什么这样说一位阿姨?” “她不是阿姨,她是小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娜娜依然理直气壮。 舒晴一听,皱着眉,说道:“娜娜,这是骂人的话,娜娜同学不可以这样骂一位爸爸的同事阿姨。” 娜娜梗着小脖子说道:“可以,我就是这样骂过她,妈妈经常这样骂她。” 舒晴严厉地说:“妈妈不对,不应该当着小孩子的面骂人。” “可是她就是狐狸精,她先是勾引江大大,后来江大大走了,不理她了,她又开始勾引我爸爸,还让我爸爸在医院伺候她生病。我妈妈为这事就跟爸爸吵起来了。” 舒晴板着面孔,说道:“妈妈骂人是妈妈的不对,娜娜是小孩子,骂人而且是骂长辈,就是娜娜的不对。再有,你又不了解情况,你怎么知道她勾引人了?你这么小,知道什么是勾引?我告诉你,她现在和你江大大结婚了,所以,这是大人间的正常恋爱,不是勾引。” 娜娜眨着眼,显然她没想到这一点,半天,她才撅着小嘴说道:“那她跟江大大恋爱,就不该勾引爸爸,还让爸爸跟妈妈吵架。” “娜娜!”不知为什么,从这么小的孩子嘴里听到“勾引”这个词,舒晴感觉特别刺耳,她严厉地说道:你是女孩子,女孩子要有教养,要懂得尊重别人,你这么小,一口一个狐狸精,一口一个勾引,这不是一个有教养的好女孩该说的话!我的意思你懂吗?” 娜娜尴尬得小脸通红,她看着舒晴,显然不服气,说道:“妈妈就这样说她的,姥姥也这样说过,你敢跟妈妈跟姥姥说她们没有教养吗?” 舒晴说:“姥姥是长辈,我不能这样说姥姥,但是,我敢这样批评妈妈,你信不信?我刚才就说了,妈妈这样说不对,尤其她不该灌输小孩子这些不健康的东西!而且,让身为少先队大队长的你,学会了骂人,而且骂得这么难听!” 娜娜揉捏着手里的果丹皮,说道:“那你去批评她呀,你现在给她打电话,你敢吗?我告诉你,你肯定不敢,因为她特别厉害,会骂你的。” 舒晴说:“我现在不会给她打电话,但是,我一会去送你,我会跟她交流这个问题的,你信不信?” 娜娜看着舒晴毫不示弱的目光,就有些心虚了,她知道在这个正直的阿姨面前,就这个问题,她是没有道理的,是讨不到她的支持的,就说道:“好好好,那是你们大人的事,你不是说不让我管大人的事,你批评她的事,我不管。我现在要回家。” 她说着,就从沙发上起来,去拿书包。 舒晴缓了一口气,说道:“先放下书包,咱俩的话还没说完呢。” 娜娜看着她,果真乖乖地放下书包,说道:“你说吧。” 舒晴从冰箱里拿出两支酸奶,分别插上吸管,一支递给娜娜,一支放在自己嘴里,一口气将一支酸奶喝完。自己也平复了一下心态,也给娜娜一个放松的过程。 娜娜则睁着两只小眼睛,忐忑不安地打量着舒晴,她没有喝酸奶,而是拿在手里,不安地转着,她一直看着舒晴喝酸奶。 舒晴喝完后,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真冰爽,你呐,怎不喝,你感觉一下,喝下这凉东西,会从上凉到底,会让你迅速冷静,你试试?” 娜娜没有喝,她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两只乌黑的小眼睛不安地看着她。 舒晴又说:“喝吧,我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请你相信,我是为你好,为你的将来好,我希望将来的娜娜是一位非常懂事、非常有礼貌,人见人爱的姑娘,我不希望娜娜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而且学习成绩这么优秀,一张口就是脏话,你想想,这样的孩子你喜欢吗?” 娜娜下意识地y摇摇头。 舒晴又说:“先把酸奶喝了吧,体会一下,是不是我刚才说的那种感觉?要一鼓作气喝完,中间不能停。” 娜娜这才含住吸管,一憋气,果真就将一盒酸奶喝完了。 舒晴见她喝完了,说道:“凉吗?” 娜娜捂住小肚子,笑着说:“透心凉。” “哈哈。”舒晴笑了,说道:“记住,以后遇事不冷静的时候,你就喝酸奶,保证能把你的不愉快压下去,我就是这么做的。” 娜娜眨着小眼睛问道:“那要是冬天呢?” “冬天也喝。” “呵呵,我可不敢,该闹肚子了,再说我妈妈也不会让我喝的。” 舒晴说:“我买的这种不会,尤其是咱们女生喝了有好处,会让你更漂亮。你要是喜欢喝,我这里有好多,都是我上次从北京带过来的,一会走的时候,我给你带着,还有这些吃的,你如果晚上写作业饿了,就可以吃点。” 娜娜笑了,说:“我不要,妈妈给我买了,上次顾大叔也给我买了好多零食。” 舒晴笑了,说道:“这样,那看看哪样你家里没有,没有的你就带,你家有的,你就不用带了,留下给我吃。” 娜娜看了看,从中挑出一盒榛仁巧克力,说道:“我就要这个吧,剩下的你吃吧。” 舒晴点点头,说道:“喝完酸奶,咱们出去吃饭,阿姨刚才吓着你了,对不起。‘舒晴说着,主动过来摸着娜娜的头说道:“我要将功补过,请彭娜娜同学吃大餐,你今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有一样你千万别要,我满足不了你。” 娜娜笑着问道:“呵呵,哪样?” 151 夫妻双双回亢州(一) “星星。” 娜娜被舒晴逗得“格格”笑了起来,她说:“爸爸也说过,不让我跟他要星星和月亮,他说他长得不够高,够不到它们。” 舒晴见娜娜完全放松了,对她不再胆怯了,就说:“你说今天晚上吃饭叫谁来陪你?” 娜娜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这样的待遇,一时眨着两只小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舒晴继续说:“这样,你说叫谁就叫谁,我完全听你的指挥,你可以请班里的好朋友,请几个都没事,我买单,怎么样?” 娜娜说:“她们都在家里写作业,再说了大人肯定不让出来,要不,咱们叫着顾大叔吧,他一会要送我回家的。” 舒晴笑了,说道:“没问题,你给他打电话。” 娜娜愉快地接受了任务,就给老顾打了电话,老顾还在市委等舒晴呢,接了娜娜的电话后就过来了。 三人吃完饭后,老顾直接开车送娜娜回家。舒晴跟娜娜一同走了进去。由于娜娜提前给家里打了电话,所以沈芳看到舒晴后很热情,又是让座又是倒水的。 舒晴没有看到老康,估计又去跳舞了。她坐下后,便将今天下午开家长会的情况跟沈芳汇报了一下,然后,她看了一眼娜娜,说道:“娜娜,去你屋里学习去吧,我跟妈妈说几句话。” 娜娜一听,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就吐了一下小舌头,抱着书包就溜进了她的房间。 舒晴说:“散会后,我针对老师反映的娜娜的情况,跟她交流了一下,我的感觉跟老师的一样,这个孩子十分聪明,但是过于操心家里的事,过多地操心妈妈,担心妈妈不开心。” 听到这里,沈芳眼圈红了,说:“是啊,这个孩子就是这样,不该她操心的她操心,该她操心的她不操心。” 舒晴说:“那倒也不是,如果该她操心的她不操心的话,就不会考了全班第二名了。” 娜娜在自己房间的门边正在偷听她们的谈话,听到这里,她缩了一下脖子,笑了。 舒晴继续说:“我跟她聊了半天,感觉母亲对她的影响远远高于父亲,真的。” 沈芳点点头,说:“因为从小到大,都是我一个人带她,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带这么大,她知道我有多不容易……” 舒晴笑了,不给沈芳痛说革命家史的机会,就说道:“是啊,她跟妈妈最贴心了,作为局外人我看得出来,她是唯恐妈妈受一点委屈,如果妈妈今天在她面前流露出不开心,她在学校就会不踏实,听课就会不专心,这一点老师也说了。” 沈芳点点头,说道:“老师以前也跟我说过。” “所以,做为妈妈,以后要善于在女儿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要让她接受不良的影响,这对女孩子的成长很关键。” 沈芳瞪着舒晴,说道:“你的意思是我给她灌输不良影响了?” 舒晴笑了,说道:“你别这么敏感,今天她跟我玩了一会,我从她的嘴里听到了一句话,她骂别人是小狐狸精,专门勾引人的小狐狸精,而且她说,这是跟妈妈学的,姥姥也这样说过。” 沈芳的脸立刻不自然了。 门里的娜娜吐了一下舌头,赶紧捂住嘴,大气不敢出。 舒晴继续说:“可能你是无心说的,但却被她当做新鲜词听到了,这样不好,对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成长不利,这样羞辱人的话,不该从你们这个家庭说出来。她很快就会步入青春期,所以,家长的言行至关重要。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们了。不过我得恭喜你,你真的有个好女儿,这么小就知道操心妈妈,冲这一点,你就是有福之人。” 舒晴及时站了起来,她不想在这个家呆太久,她要在沈芳对她产生反感之前离开。 沈芳见舒晴很会说话,尽管她的话不是十分受听,但她今天去给娜娜开家长会,这样说来她又挑不出舒晴的不是,就起身送舒晴。 舒晴冲着娜娜的房门说:“彭娜娜同学,再见了。” 娜娜开门出来,向舒晴招着手,说道:“舒阿姨,再见。” 舒晴说:“赶紧睡觉吧,做个好梦。” 就这样,舒晴实现了“批评”沈芳的诺言。 彭长宜听完舒晴的讲述之后,他舒了一口气,说道:“就这事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你做得对,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就多说着娜娜,这个孩子,受她妈妈影响太深了。” 舒晴说:“只要娜娜不讨厌我就行。” 彭长宜说:“不会的,尽管她有犯浑的时候,但是你只要用道理把她拍闷,她就会服气,这一点随我。当年因为她骂小丁的话,我还打了她,那也是我第一次打她,我估计她之所以还这么念念不忘,很可能和我打她有关。” 舒晴说:“呵呵,这个,她倒没说。”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谢谢你。” 舒晴开心地说:“不用跟我客气,只要我没给你添乱就行。” 彭长宜说:“怎么会呢?你是在替我管教孩子,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是添乱?” “你这样认为就好,我心里就踏实了,彭书记,晚安!”舒晴愉快地说道。 “晚安。” 由阆诸市委宣传部主办、阆诸市总工会、阆诸电视台承办的五一晚会,经过紧张的筹备,今天晚上正式开始直播。 今天这台晚会由丁一、翁宁和洪伟还有另外一位男主播共同主持。市四大班子领导和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们共同观看了晚会。 本来,丁一认为自己不适宜主持现场这样的大型节目,因为她的嗓子不适合,她提议让翁宁和洪伟主持,但是郎法迁不同意,郎法迁担心翁宁没有经验,而且又是直播,怕她砸场。 丁一今天并没有盛装主持,考虑到这是劳动者联欢的节日,她还是一惯的清新、优雅的风格,甚至都没特意准备服装,而是拿出了江帆在深圳给她买的那件白色的连衣裙,一如当年那么美丽清新、端庄优雅,姣好的容颜、玲珑有致的身材,为这个舞台增色不少。翁宁和洪伟的表现也不俗, 晚会在一曲《咱们工人有力量》的大合唱中开始。 颁奖和文艺演出是穿插进行的。佘文秀、江帆、殷家实、蔡枫等主要领导上台,为受表彰的“五一劳动模范”颁奖。 电视台的主持人们向来多才多艺,节目进行到最后,翁宁表演了一曲印度肚皮舞,洪伟吹了一曲芦笙,轮到丁一的时候,洪伟问丁一你今天准备给广大的劳动者们奉上什么节目时,丁一说:“我不会跳不会吹,我就给大家唱一段黄梅戏吧,因为我看到今天来的大多数劳动者的年龄,已经是不再年轻了,可能对戏曲的爱好比年轻人更痴迷一些。” 洪伟冲着台下的观众喊道:说:“她说的是这样吗?” 前排做得都是受表彰的劳动者,的确年纪都偏大,他们大声回应着:“是——” 洪伟转过身,问丁一:“那你唱给大家的是黄梅戏的哪一段?” 丁一轻轻说道:“夫妻双双把家还。” “哗——”台下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洪伟说:“请问,谁来当董永?” 台下市领导席里,就有人高声喊道:“江市长——” 立刻,就有人跟着起哄:“江市长——” 丁一笑了,看着台下哄笑的领导席,就说道:“今天我是董永。” 洪伟故作大吃一惊,说道:“你当董永,那谁当七仙女……” 151 夫妻双双回亢州(二) 这时,一个声音传过来:“各位听众,收音机前的司机朋友们,这里是阆诸交通台……” 洪伟回头一看,就见七仙女打扮的岳素芳上来了,她一身古装打扮,那字正腔圆的声音,立刻博得台下观众的一片掌声和欢笑声,洪伟立刻就将注意力转向了岳素芳,丁一转身快速向后台走去,她去换服装去了。 洪伟说:“小月姐,你是七仙女下凡还是为交通台呼号来了。” 岳素芳说:“我是来向今天获得表彰的各位劳模表示祝贺来了。” “那您今天这打扮分明是七仙女啊,是不是给我们表演节目来了?” “是的,今天我和丁一为大家表演一段黄梅戏天仙配的经典唱段,夫妻双双把家还。” 洪伟说:“难怪丁一说她要唱董永?可是,真的是这样吗?她真的要唱董永?” 岳素芳说:“是的,的确是这样,她比较善于演董永。” 洪伟面向台下说道:“观众朋友们,你们见过有那样娇小、那样柔弱的董永吗?”洪伟说着,还走了一个凌波微步。 “没见过——”台下立刻有人附和着说。 这时,音乐响起,岳素芳首先唱了第一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立刻,从幕后传来一个沧桑浑厚的声音:“绿水青山带笑颜……” “哗——”台下观众鼓起热烈的掌声。 丁一头上用布带子挽了一个发髻,一身布衣布裤布鞋,迈着方步,从幕后走了出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这个沧厚的声音是从她的嘴里唱出。 佘文秀碰了一下江帆,说道:“江市长,有两下子呀!” 看着她那俏皮可爱的模样,江帆也笑了,他换了一个坐姿,专注地看着台上的她一举一动。 “从今再不受那奴役苦……” “夫妻双双把家还……” 一首歌唱完后,殷家实在台下大声嚷道:“再来一曲——” 立刻有人附和着:“再来一曲——” 江帆“哈哈”大笑。 丁一手握话筒,穿着董永的布衣继续主持着节目,她说:“不好再来了,那样就露馅了,下面,由五一劳动奖章获得张立忠为大家演唱京剧,甘洒热血写春秋,有请——” 晚会结束后,江帆没有离开,他在大厅里等丁一,等着跟她一起回家。 郎法迁和汪军过来跟他打招呼。江帆让他们去忙,别管他。 这时,丁一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抱着自己的东西就跑了出来,她身上董永的布衣布裤布鞋不见了,而是再次换上了那件白色的连衣裙。 江帆打量着她,说道:“慢点,小心脚底下,急什么?” 丁一来到他跟前,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唱得好吗?” 江帆说:“闭着眼听还行,如果睁着眼听,总有一种精神错乱的感觉。” “哈哈。你又在损我。”丁一娇嗔地看着他说道。 江帆接过她怀里的东西,帮着她拎着大袋子,就陪着她走出演播大厅。 正在台上指挥搬运设备的汪军,注视着他们,直到他们走出他的视线。 回到家里,丁一脱下高跟鞋,坐在圆凳上,揉着脚。 江帆问道:“是不是脚疼?” 丁一点点头,看了一眼那双细高的高跟鞋。 江帆说:“干嘛穿那么高?” 丁一说:“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叫什么?” “恨天高。”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太高了,以后少穿。” 丁一说:“我平时根本不穿这么高的,但是在台上,就得穿高高的高跟鞋,那样显得身材婀娜。” 江帆递给她拖鞋,等她穿上后,把她拉起来,抱在怀里,说道:“真没想到,这件衣服你还留着?” 丁一说:“当然了。选了半天服装,都没选到合适的,我就灵机一动,把这件衣服熨了熨,结果拿到台里,穿上让大家看了看,他们都说太漂亮了,非常适合在灯光下穿。” “是,这件衣服还真不过时。” “对啊,本来这件衣服就有礼服的元素,所以,主持晚会恰到好处,洪伟说,有一种低调的奢华,在劳动者的晚会上,不宜穿得太豪华。我今天对这件衣服也很满意,说明我的身材还没有变。” 江帆推开她,打量了半天说道:“你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个样子,天生丽质,冰清玉洁。” “哈哈。老太婆了。” “你要是老太婆,我就是老太爷了……”说着,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向卧室走去。 丁一急忙说道:“不行,不行啊,我脸上的妆还没洗呢……” 她的话没说完,江帆抱着她就进了卧室,用脚将卧室的门踹上了…… 五一放假第一天,江帆由于惦记着去看王家栋,就带着丁一一块来亢州了。 他头天没给彭长宜打电话,知道他今天肯定在家。哪知,快到亢州后,他打电话,彭长宜居然带着孩子和父亲去泰山旅游去了,要两天后才能回来。 江帆当然失望了,说道:“长宜啊,你能不能以后每天为我开会机,你说我们回亢州居然见不到……” 彭长宜歉意地说道:“好的,好的,以后我开机先给您请示,您找我没事我再关机。” “哈哈,那就对了,别忘了,我们曾经可是有喝酒热线啊。” “哈哈,那么美好的回忆,一辈子都忘不了。” “哈哈,有人要跟你说,张着小手要电话多时了。” 丁一看着江帆,她根本就没张着小手要电话,但听他这么说,就接过了江帆的电话,亲切地叫了声:“科长,是我。” “哦,你好。” “去哪儿了?” “泰山,主要是孩子该升学考试了,他们只放两天假,我带着一老一小的出来转转。” “这个日子泰山人多吧?” “是,我们就在下面看了看,一会去曲阜孔庙看看,不想搞得太累,明天就往回走了。” “科长,谢谢你的花。” “不客气,你喜欢就行。” “非常喜欢。那就不打扰你们游玩了。” “好,有机会再聊。” 挂了电话,江帆还在回味着笑,丁一就说:“想什么,那么陶醉的样子?” 江帆说:“在想刚才我说的喝酒热线。记得第一次给市领导配备呼机的时候,我就跟邮电局多要了两个,一个给了长宜,一个给了卢辉,我说以后我想喝酒,就呼你们,呵呵,一晃十来年过去了……” “是啊,我们都老了……” “哈哈,是我们老了,没你的事。” “我也不年轻了,三十岁了。” “可是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第一次见到你时候那样,从烟雨中走出来。” 丁一笑了一下说:“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江帆又说:“不过你们部长是真显老了,也可能是这几年折磨的,自己的事,儿子的事,老伴儿的事,可能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就是他的孙子了。除此之外,我还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可以宽心的事。” 丁一说:“如果要是往宽处想的话,他宽心的地方还是不少的。比如科长,樊部长,你,最起码,这些人是没有忘记他的。至于他的事,儿子的事,本是人为因素造成的,只有生老病死,是防不胜防的。” 江帆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说道:“夫人高见,高见啊。有些事,在为之的时候,是很难考虑到以后的,只有为了,以后出现了,再拍大腿就晚了。” 丁一笑了,抽出自己的手,在他的大腿上拍了两下,学着他的口气说道:“夫君高见,高见啊。” “哈哈。”江帆笑过后说:“明天我们看完樊部长后,说说看,以后几天你准备都去哪儿玩?” 今天来亢州,明天去看樊部长,这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事情。 丁一说:“哪都不想去,我要值班。” “你昨天晚上不是说节日期间新闻改录播了吗?那还值什么班?” “那也要值班的,防止突发新闻。” 江帆说:“他们照顾我,没让我值班,我想带你去趟大西北,看看我出生的地方,就当度蜜月。” “好啊,我想去。”丁一高兴地说。 “你不是要值班吗?” “我可以跟他们调换。另外,我还想跟你回草原。” “草原完全可以去,只是这个季节还没什么可看。最好的季节就是你们那年去的时候……” 江帆忽然不往下说了。丁一知道他此时心里想到了什么,就拍了拍他的手,说道:“那我们就去大西北吧,最好叫上爸妈,一块去。” “呵呵,可以考虑,晚上给他们打电话,跟他们商量。” 他们一边说着话,就到了亢州路口。 下了高速路,驶进了亢州市区,江帆不由放慢了车速,感慨地说道:“多么熟悉的地方啊——” 他见丁一没有回应,就扭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的两只眼睛早已湿润了,他握过她的小手,说道:“今天,是我们俩一块回来了,就不要伤感了……” 江帆这么一说,两串眼泪奔涌而出,她低低地吟道:“总是总是这样想起,畿南锦北,沃土京州,巍巍太行,伴我七载的第二故乡;总想总想这样遗忘,长河落日,万马河畔,红云泪光,夕阳下那牧归的牛羊;总在总在梦里回望,淳朴勤劳,勇敢忠厚,包容善良,亢州啊,我那九十六万的老乡……” “呵呵。”江帆笑了,握着她的小手在腿上,说道:“好了,好了,别煽情了,让你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了……” 丁一噙着眼泪,扭头看着他,说道:“江帆,你知道吗,你后面那句话,谨以此诗告慰我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朋友们,我一遍遍地在想,我是在这其中还是在其外?” 江帆使劲握了握她的手,说:“说在其中就在其中,说不在其中就不在其中,因为,你在我心里。” 丁一又说:“我后来回来办手续,公交车走到市政府门口的时候,我就想,如果在这个地方你出现,我会不顾一切的扑进你的怀抱,不需要任何解释,只要爱还在……” 眼泪,从丁一的眼里流了出来。 “我知道,长宜跟我说过,说你是一路流着眼泪回来的……” “呵呵,是啊,不知为什么,眼泪就是控制不住,一直见到雯雯还在流眼泪,呵呵……”丁一低头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 江帆揽过她的肩,让她尽可能地靠近自己,说道:“好了,别伤感了,一切都过去了,擦擦眼泪,一会让他们看见不合适。” 152 送给老领导的礼物(一) 丁一坐直身体,抽出纸巾,将上方的遮阳板放下,对着镶嵌在里面的小镜子,小心的擦拭着眼泪,很奇怪,眼泪越擦越多,她不由得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怎么回事啊?” 江帆看了她一眼,说道:“因为,这里是你刻骨铭心的地方。” “呵呵。”丁一不好意思地笑笑,努力看着两边的景物,说道:“是的,是我步入社会的第一站……” 江帆拍着她的手说道:“好了,到了,擦擦眼睛,你好朋友该说我了,怎么总是让小丁流眼泪啊?” “呵呵,雯雯的确这样说过。”丁一说道:“不过,这次的眼泪跟以往不同,上次纯属是伤心、悲情,这次不是。” 江帆说:“这个没有明确的界定,一言蔽之,就是人不伤心不落泪。即便是你激动地、幸福地流眼泪,也是有前面众多的伤心做铺垫的。” “是——”丁一不跟他抬杠,知道抬不过他。 她再次对着镜子擦了擦眼泪,然后扭头说道:“能看出来吗?” 江帆笑了,说:“看不出来的是瞎子。” “那怎么办?”眼看快到部长家了,就是江帆走得再慢,也用不了十分钟的时间了。 江帆看了看她红红的眼睛,就说道:“咱们先去万马河看看,我想那个地方了。” 丁一说:“不能,那样的话我的眼泪更要流了……”说着话,眼睛又湿润了。 江帆犹豫了,说道:“那怎么办?” 丁一说:“还是先去部长家吧,时候不早了,如果咱们下午出来的早,再去万马河。”说着,她低头擦着眼泪,从包里拿出个小粉饼,在眼睛四周轻轻拍了两下。 江帆将车拐入部长家的小胡同,没想到的是,前面有一辆车正好停在部长家门前。江帆惊讶地说道:“不会吧,这么巧?” 丁一看着前面的那辆黑色的奥迪a6,说道:“樊部长?是吗?” “哈哈,是啊。”江帆便重新调整了一下方向,倒了一把,又往前上几步,跟前面的那辆车并排停在部长家的门口。 丁一小心的开着车门下了车,唯恐碰到旁边的车。 江帆走进那辆车前,就见司机正仰在座椅上休息。江帆敲了一下车窗,司机立刻睁开眼,直起身来,降下车窗,说道:“江市长,樊部长在里面。” 江帆冲他招了一下手,说道:“你不下来坐会?” 司机说:“我还是在车里等吧,这样自在些。” 江帆笑笑,又走回自己的车,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条中华烟,顺着车窗塞给了司机,说道:“解解闷儿吧。” 司机赶忙推辞,说道:“江市长,早就戒了,领导不抽,我也不敢抽了。”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别当着他抽。” 司机赶忙接住,说道:“谢谢江市长。” 趁着江帆跟樊部长司机说话的功夫,丁一就从后备箱里拿出了给部长带的礼物,江帆接过一个提兜,跟司机挥手后便走进了这个曾经熟悉的院门。 雯雯正在院里看着王子奇玩耍,旁边的婆婆坐在轮椅上正在晒太阳,脸色苍白,没有光泽,皮肤松弛,眼睛暗淡无光,只有在盯着她孙子看的时候,才能发出一点光亮,一看就是久被病魔折磨的人。她的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贝雷帽,给她的人增添了一点亮色,无疑,头发掉光了。 雯雯看见他们后,惊声说道:“天哪!爸,爸,快出来,江叔叔来了。”说着,她连忙走上来,接过江帆手里的东西,冲着屋子就喊。 她这一嗓子不要紧,王圆首先拐着腿出来了,他叫了一声:“江叔叔,小丁。”赶忙走下台阶,接过丁一手里的东西。 随后就是王家栋拄着拐站在门口的一侧,稍候,樊文良出现在门口。 江帆和丁一先跟王家栋夫人打招呼,江帆说:“我来看您来了!” 王家栋夫人伸出手,握住了江帆的手,不住地点头,嘴里说着“谢谢。” 丁一也伸出手,握着她的手,叫了一声:“阿姨好。” 王圆妈妈冲着不住地点头笑着,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摇着。 哪知,王家栋和樊文良听见丁一叫“阿姨”后,不由得“哈哈”大笑。 樊文良说:“小丁啊,你就不要叫阿姨了,该叫嫂子。” 江帆说:“谁论谁的,按原来的称呼走,不要改了。” 雯雯说:“就是啊,要改的话就乱套了,那样的话我就要跟小丁叫阿姨了,王子奇再叫干妈就不对了,该叫奶奶了。” 雯雯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 王家栋说:“我们家的辈分向来是乱的,长宜跟我们叫叔叔阿姨,小圆和雯雯跟他叫叔叔,所以,江市长说得对,谁论谁的吧。” 丁一摸着王子奇的脑袋说道:“还认识我吗?” 王子奇笑了,仰着小脑袋,叫了一声:“干妈。” “哈哈。”江帆说:“别跟我叫干爹。” 王子奇也笑了,叫道:“江爷爷好。” “哎——”江帆一弯腰,就抱了他一下,说道:“这么重了,我快抱不动了。” 江帆放下王子奇,就被大家让进了屋里。 江帆进屋就跟樊文良打招呼,说道:“您是从省里来还是回省里去?” 樊文良说:“我回北京,昨天没走,开会到很晚,就想着今天过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了你们俩。”樊部长看着丁一,慢条斯理地说道:“小丁啊,早就告诉你要请我喝喜酒,怎么把我的嘱咐忘了?” 丁一刚要说,江帆抢先说道:“没忘没忘,我们这不是来了,今天中午我们俩补上。” 樊文良说:“可惜,我头中午得赶回去。” “这么急?”江帆说道。 “是啊,今天孩子们都回来了,梅大夫连老胡家的也接来了,说好大家在一块聚聚的。” 江帆不吭声了,王家栋知道樊文良说的“孩子们”的含义,也知道接胡力老伴儿的含义,就试探着说:“你们改晚上不行吗?反正好几天呢?” 樊文良说:“小子也回来了,明天一早的飞机。” “还回美国?” “回国工作了。但是他明天回美国是因为学校有个活动。” 江帆知道樊文良的儿子在美国斯坦福大学毕业,至于去留问题,他从来都没问过。樊文良也很少向外界透漏孩子的信息,他们只知道他的儿子很优秀,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王家栋说:“为什么不留在美国?” 樊文良笑了,说道:“中国也不错啊,再有,家里还那么多弟弟、妹妹要他照顾,我一天比一天老,他不回来怎么成?” 王家栋和江帆都知道他和老胡养着几个老战友的孩子,江帆点点头,不好再说什么。 王家栋看着樊文良,失望地说:“那您还真走啊——” 樊文良笑了,说道:“干嘛装得那么可怜兮兮的样子,要不,我往回打个电话?” 王家栋一拍巴掌,说道:“这就对了。” 樊文良掏出电话,按了号码后,说道:“我在家栋这里,可能赶不回去了,小江两口子也来了,你跟胡嫂和孩子们进行吧,我晚上回去再聚。好的,一定。” 樊文良合上电话,不紧不慢地说:“梅大夫向你们表示祝贺。” 江帆往前倾了一下身体,说道:“谢谢啦!” 王圆一听樊文良不走了,马上就说:“我去安排饭店。” 152 送给老领导的礼物(二) 王家栋想了想,看着樊文良跟江帆,说:“去饭店还是在家里?” 樊文良说:“不去饭店,就在家里,有什么吃什么?” 王家栋一听樊文良要在家里吃,就看着儿子说:“那你和雯雯去安排吧,冰箱里不是还有我做的狮子头吗?拿出来,一会蒸上。” 樊文良看着江帆说:“有的同志,早就跟我吹嘘他做的清蒸狮子头好吃,却还要往饭店让我们?” 江帆一听“哈哈”大笑。 这时,雯雯和王圆一起,将部长夫人搀进了屋里,樊文良说:“让你妈坐在沙发上,听我们侃会儿。” 王圆看着妈妈。 妈妈勉强地笑了一下,冲着江帆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累了,去床上歇会。” 丁一起身,赶紧给他们推开了门。王圆和雯雯将母亲扶上床,给她开好了电视,调到合适的音量后,将门留了一条缝后就出来了。 丁一看着他们,跟江帆说:“我也想跟他们去买菜。” 没容江帆说话,樊文良就说:“小丁啊,让他们去吧,你坐下,咱们探讨一下书法艺术,你们部长现在的字也不得了。” 王家栋和江帆都笑了,江帆说:“那就别去了,跟两位老领导聊聊你们书法那点事吧。” 丁一便坐下了。 王圆给他们倒上水后就和雯雯带着孩子出去买菜去了。 樊文良说:“小丁,最近是不是不再写字了?” 江帆说:“您怎么知道?” 樊文良说:“我猜测的呀,肯定有些同志把小丁的时间占用了。” “哈哈。”江帆和王家栋都笑了,丁一也掩着嘴笑了。 江帆说:“冤枉我吧,就冲您这句话,我也得去给您拿件东西去,我们本来打算明天回北京老人哪儿,然后到您家去拜访拜访,丁一同志顺便有件作品想让您指点一下。既然说到这儿了,不管明天我们去不去,这个东西现在都有必要让您看看,省得说我耽误了她。” 江帆说着,就起身出去了,不一会,就搬进来一个硬纸盒箱子,放在茶几上,打开,说道:“您看看,我耽误她了吗?” 就见这个盒子里,整齐地码放着两摞全套的手抄本,清一色的蝇头小楷,一看就是经过装订过的,还有裁纸刀的痕迹。 樊文良一看,说到:“好功夫啊,好功夫!叹为观止!” 王家栋说:“樊部长可不是轻易激动的人,更不是轻易表扬人的人,小丁啊,得到樊部长表扬不简单啊。” 樊文良张着手,想动又不好动。 江帆说:“你就用手拿吧。” 樊文良说:“那不行,我得去洗洗手。” 王家栋说:“我去给您拿毛巾,顺便我也洗洗手。” 江帆说:“我好胳膊好腿的,我去给你们拿湿毛巾。” 江帆说着,迈开大步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就从东房拿过一块湿毛巾,递给樊文良,樊文良擦完手后,又递给了王家栋。 他这才拿起一本,认真地观看着。 王家栋戴上老花镜,说道:“功夫,这才是功夫啊!” 丁一谦虚地说:“本来想送给樊部长,请书法大家看看,没想到在这儿碰上您了。” 樊文良说:“小丁啊,这话是谁教你的?明明你的父亲就是书法大家,你还找谁?” 江帆说:“她不好意思说,我替她说行吗?” “可以。”樊文良说。 江帆说:“其实,她的本意是想让您替他保管。她说您不是有个蝇头小楷的圈子吗?刚才说请大家指点,也是这个意思。” “小丁自己说。”樊文良看着丁一说。 丁一笑了,说道:“他说的基本正确。我上次抄的三国演义,还不是太成熟,给您您不要,我知道差在哪儿,这次这个总体上说比那个要好,所以,我就想把这个送给您,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樊文良说:“小丁谦虚了,我确实是喜欢你这小字,但是无功不受禄啊,我哪忍心要啊,这要多大的功夫才能完成这部鸿篇巨著啊!” 旁边的王家栋摘下眼镜说道:“我看小丁这孩子说得诚恳,而且不是虚情假意,您也就别拿捏着了,喜欢就收起来,既然上次那本您看不到眼里,人家小丁这次又给你写了更好的,再不要可就说不过去了。” 樊文良说:“小丁啊,我不是嫌弃你上次那个不好,你写的字字都好,只是我不忍心。要不这样,你开个价。” “俗,太俗了。”王家栋撇着嘴说道:“如果人家小丁要是想卖钱的话,我感觉未必轮得上您。” 丁一说:“樊部长,我是真的想送给您,早就有这个意思,他提前都不知道。” 江帆说:“这个是事实,不瞒您说,她写好后,我让人找到装订厂,找那里最好的师傅包装裁剪的,整个流程都是戴着手套完成的。弄好后,她就收起来了,我昨天晚上说准备假期回北京,先看父母,后看您,她听了后,就将这个东西抱了出来,说要送给您,我一看,这心疼得呀!可是没办法,我做不了她的主。就这样,今天早上就提前放在车里了,刚才在门口看到您的车,我就跟她说,不会这么巧吧?所以啊,您和小丁、和这书有缘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您啊,快收下吧。” 王家栋盖上盖子,说道:“行了,我看人家小丁对老领导是真心的,也是有感情的,比有的同志强,本来不是他的东西,他的心倒疼了。” “哈哈。”江帆哈哈大笑。 丁一说:“这的确是事实,他一点都不知道我的打算。” 樊文良看了看那个盒子,说道:“好,小丁啊,难得你想着樊书记,这样,我收下,但是我也有样东西要送给你。是我这次出差买回来的苏绣。我让司机拿过来。” 江帆站了起来,说:“不用麻烦您,我代劳,给我们家东西,我得积极点。” 樊文良说:“让他拿两份进来。” “好嘞。”江帆一边说着,一边就走了出去。 不一会,司机捧着两个礼盒就进来。 樊文良对司机说:“你把这个盒子抱到车上去,别放后备箱,放在车座上。” 司机抱起装有丁一手抄书的盒子就走了出去。 樊文良打开其中一个红色的礼盒,说道:“这是一整套沙发巾,还有桌布和台布。给你一套,给雯雯一套。” 王家栋说:“呵呵,我们家雯雯有福。”说着,就赶快将其中一盒收起来。 樊文良说:“来的时候是这样想的,就是见了你,就把什么都忘了。” “哈哈。” 江帆和王家栋又都哈哈大笑。 樊文良看着丁一说道:“小丁是个好姑娘啊,刚才你们没来的时候,我们说起了王子奇,你们王部长就说了,当年如果没有小丁舍身相护,说不定王子奇还在哪儿转筋呢” “哈哈。” 江帆和王家栋不由大笑。 丁一不好意思地说:“部长,您千万不要这么说了,最好不要让王子奇知道。” 王家栋说:“小丁就是懂事,怕小孩子知道对身心的成长不利。我们刚才也是说起来孩子淘气,才又想起当年的事。” 樊文良说:“今天当着江市长我说句话,小丁的确是个好姑娘,你要善待小丁啊。” 江帆说道:“一定,一定,我哪敢怠慢她呀,她的身后站着是她的樊书记、王部长,都是我惹不起的人。” 樊文良笑了,说道:“小丁好像长肉了。” 丁一听了,下意识地摸摸脸,说道:“就是啊,我前两天还说长肉了,可有人不信。” 江帆说道:“哈哈,这话我爱听,最起码我没饿着她。” 樊文良说:“主持人的肉不能随便长吧。” “是啊,是啊。” 一会,王圆和雯雯回来了,丁一就过去帮厨了。 见丁一出去了,江帆忽然说:“怎么走了,还有一件事没办呢?算了,我代劳吧。” 他说着,就打开丁一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纸袋,放到王家栋的面前,说道:“小丁心疼您,那天她跟雯雯通了一个电话,回来就跟我嚷嚷,要来看部长,看阿姨。知道您现在遇到了困难,就给您带了这些来,首先声明,这件事仍然跟我没关系,完全是小丁个人的心意。” 王家栋打开纸袋,见是五万块钱,赶忙又装了回去,说道:“这可不行,这我绝对不能收下,你们结婚,我们什么都没表示,哪能要你们的钱啊。” 江帆说:“谁都有不凑手的时候,您现在不是紧张吗?等您松快了,钱富裕了,再还给我都行,既然是她的心意,您怎么也得收下。” 樊文良看着王家栋说:“你刚才怎么劝我着啊,说小丁是真诚的,实心实意的,怎么这会就不这么说了?” 王家栋说:“我何德何能啊!说实在的,我当初并没有帮到小丁什么,而且一度还对她产生过误会,这个我实在是收受不起。” 樊文良说:“怎么没帮到她,你把她偷偷留在机关,给江市长创造了机会,要是没有你,就没有他们现在。” “哈哈。”江帆又是一阵大笑。 王家栋说:“不能这么说,那是他们俩人的缘分。” 江帆说:“快点收起来吧,我知道您现在手头紧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钱您先用,等您将来富裕了,再给我们都行。” 王家栋说:“那行吧,这样,我给你们写个借条。” 江帆说:“您算了吧,又不是您跟我们借的,写什么借条?” 王家栋说:“那就谢谢江市长和小丁了,不瞒两位说,我的确有点紧张,这五万块钱,相当于救命钱,不说了,等以后我宽裕了,再还给你们。” 樊文良说:“现在情况怎么样?” 王家栋摇摇头,说道:“非常不好,自己完全是在坚持。” “为什么不去医院?” 王家栋说:“去住院了,现在就是熬时间,是我的主意,化疗的时候,就去住院,平时就在家里治疗,这样,大人和孩子还都能陪着她。她自己也不愿意住院,她喜欢在家里养,她说,如果住院,就死得快点。说句私心话,我也想让她在家里,那样我还能伺候伺候她,这一辈子都是她在伺候我……” 江帆理解王家栋这话的意思,就小声说:“我看气色不错啊?” “看见你们来了,高兴。” “贫血了吧?”樊文良问道。 “是的。”王家栋说道:“现在小圆什么也不干,就守着他妈……”说道这里,王家栋眼圈有点红,说道:“好了,高兴的日子,不说了,我去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那个狮子头我得亲自去做。” 153 惊魂之地(一) 王家栋离开后,江帆向樊文良汇报了近段时间的工作,樊文良不住地点头,说道:“这段工作开展得不错,很有力度,要注意方式和方法。” 听樊文良这样说,江帆就将沙副主席的事跟樊文良汇报了。 樊文良皱着眉,说道:“再去省里时,跟他见面解释一下,他应该不会太纠结这事的,目前他正准备接任主席角色,相信他会注意自己的影响的,这个时候你的解释工作跟上,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免得以后积怨。” “是,我记住了,我一定尽快做这事。”江帆点着头说道。 樊文良又问了问佘文秀的情况和殷家实的情况。 吃完饭后,樊文良惦记着家里的客人,就先走了,江帆由于中午喝了酒,表示多坐会,等酒劲下去后再走。 樊文良说:“以后尽量少地自己开车,还是用司机吧,咱们省的干部管理条例都有明确规定,领导干部不许自己驾车。” 江帆说:“是的,我都是司机开,我这几天给司机放假了,他谈了个女朋友,所以我就自己开了。” 送走樊文良,王圆他们搀着妈妈去东房吃饭,丁一也跟了过去。 江帆和王家栋重新坐了回来,江帆说:“刚才当着樊部长我没好意思说,我有这么个想法,想把您的关系弄到阆诸去,放到一个不起眼的单位,最起码能保证您的基本生活费用。” 王家栋一听,赶忙摆手,说道:“绝对不行,不瞒你说,长宜也想这么办着,让我拦下了。我现在跟废人一样,什么忙都帮不上你们,所以就不能再给你们找事了。” 江帆说:“长宜做这事不太好,亢州都知根知底,还是我做比较好。” 王家栋说:“你做也不行,这事谁都不能做,再说了守着老樊,让他知道不合适。我也想好了,等老伴儿走了后,我就找个地方一忍,有几分地种,饿不着我就行了。” 江帆笑了,说道:“哪儿就到那地步呢,小圆也不会让您种地的。” 王家栋看着江帆说道:“你不知道,我种地不是为了生计,是为了锻炼身体,心气儿不一样。我的生活你们不用担心,早年长宜帮我买了个门脸房,现在一直舍不得卖,他们把前面的楼房卖了,也舍不得卖这个门脸房,当时长宜劝我买的时候,就跟说,等于养了一个儿子,每月都能孝敬您,尽管房租不是太多,但足够我吃饭的了。我是万万不能让你们犯这低级错误的。” 江帆说:“这么一点小事,不算什么……” 王家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千万不能因为小事就放松要求。有句古话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如果说是小事的话,查实我的那些事,哪个是大事?还不都是若干个小事给你往一块凑就成大事了,或者说就凑成整倒你的大事了。我盼着你们都好好的,那样就是我将来混不上顿儿,还有你们接济我,可是如果你们不小心步我后尘了,我还找谁接济啊!” 王家栋说得情真意切,江帆也很感动,说:“您的情况特殊,是有人想凑您的材料,另有其他目的。” 王家栋说:“是,我承认你说的这些是客观事实,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我没有这些问题,别人再怎么故意整我,整得倒我吗?还是我有问题。所以,我经常拿我的例子跟长宜说,每当你抵不住诱惑的时候,也就是你主动把小辫子送到别人手里的时候。等当你失去自由的那一天,你才知道自由高于一切,你才知道你曾经拥有过的东西是多么的珍贵。尼克松说过:当身处最低谷的时候,或许才会明白置身最高的山峰会有多么壮丽。所以,脑袋里的这跟弦,必须时刻绷紧,不可掉以轻心。你们对我的心意我领了,但切记,以后这件事绝不许再提,谁提,我就跟谁急。” “嗯。”江帆点点头,不再说这个问题了,而是问道:“宾馆还再承包给别人干?” 王家栋说:“是的,小圆回来后,又跟人家签订了一年的合同,他这点租金,刚够银行利息的,将来小圆还是打算自己干,但我不愿意他自己干,如果非要自己干,就把客房这块收回来,饭店还是承包出去好,这种情况,他也不适合开酒店了。” 王家栋说的江帆理解,原来王家栋风光的时候,酒店生意好做,现在不行了,酒店的生意肯定不好做了。由于亢州有着众多中省直单位落户,经济活动比较繁荣,所以亢州的餐饮业很发达,尤其是最近几年,酒店饭店日渐多了起来,东西南北菜系都有,而且还都是豪华装修,这个时候王圆如果重返餐饮业,肯定生意难做。 当江帆、丁一告别了王家栋一家人,从他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四点了,行驶在熟悉的亢州大道,江帆问丁一:“还想见谁?” 丁一想了想,说道:“科长不在,咱们就回去吧,其他的人不想见了。” 是啊,亢州,在丁一的记忆里,江帆占据了主要位置,其次就是科长彭长宜。 “好。” 江帆嘴里应着,并没有驶向高速路的方向,而是往万马河的方向驶来,并且,已经驶出了城区,驶向了通往万马河的一条公路上。 “你去哪?”丁一这才意识到。 江帆说:“有个地方我一直想去看看。” “万马河吗?” “嗯。” 丁一看着他,说:“现在我已经不伤心了,真的。” 江帆说:“我想去看看你和雯雯被绑架的地方,后来彭长宜跟我说了后,我记得我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时间好像就是你们被绑架的时候。” 丁一心一动,说道:“你梦到了什么?” 江帆说:“我记得非常清楚,那两天夜里,我几乎没怎么合眼,刚一睡着,就被莫名其妙地噩梦惊醒,头一天夜里,梦见你在万马河里游泳,游累了,就仰泳,躺在水面上闭着眼休息,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游过来一条长长的水蛇,缠住了你的脖子,你拼命挣扎,被蛇咬住了颈部,鲜血喷涌出来,把河水都染红了……我就惊醒了。第二天夜里,仍然梦到了你,还是梦见你游泳,似乎仍是万马河,游着游着叫了我一声就不见了,我拼命潜入水底,去救你,但是,水太深了,水里漆黑一片,我憋气的时间太长了,最后生生憋醒,醒来后就又睡不着了。连着两天这样的梦,我就想,是不是你遇到了什么不测。后来,长宜告诉我你被绑架、命悬一线的时候,我回忆了一下,应该就是我连续做噩梦的那两个晚上……” 泪水,又被江帆的话招惹出来,丁一握住了江帆的右手,说道:“你说,如果我们这辈子不再相遇,是不是我们的后半生都会在寻觅中度过?” 江帆也有些动情,说道:“是啊,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找到对方的。” 万马河,仍然在静静地流淌。河对岸,有一片的羊群,牧羊人躺在沙滩上在歇凉。 江帆走下车,揽过她,说道:“还记得你们是在哪里遇到的贾东方吗?” 丁一下意识地往他的怀里靠了靠,用手一指,说道:“那里。” 江帆来到了这片沙滩上,望了一眼万马河,这里,几乎快到了河的边沿,他说:“离河这么近,如果他丧心病狂,为了报复王圆,把你们扔河里的可能都有,难怪我会连续做了那样的梦……” 丁一说:“我当时还是不害怕的,心里只想着不能让贾东方知道雯雯的身份,因为那个时候她怀着孩子,呵呵,为了不让贾东方伤害到孩子,我就冒充了王圆的媳妇,当时没少挨他们的打。” 江帆心疼地拥住了她,说道:“你很勇敢。我听长宜说,后来在击毙贾东方的时候,你昏过去了……” 153 惊魂之地(二) 丁一的身体抖动了一下,说道:“别说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说着,他低下头,吻住了她。 在绿色包围的沙滩上,两个身影,再次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彭长宜从泰山回来后,就听王家栋说了江帆他们来的情况,王家栋也跟他说了江帆想给他恢复关系的事。说到这里的时候,王家栋再次叮嘱彭长宜,说:“永远都不要打这个算盘,不给别人创造任何哪怕是一丝一毫攻击你的口实。” 彭长宜点头答应,并表示以后不再考虑这个事。 在家的几天里,彭长宜真真正正地做起了学生家长,每天按时送娜娜上学,按时接娜娜放学。回来的几天时间里,只有那次从泰山回来的当天晚上,跟寇京海、刘忠等人聚了一次,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孩子身上。 康斌再三邀请他去三源,说大家都想他了,怎么也得在放假这几天来一趟。 说起三源,那是彭长宜起飞的地方,他的心里还是很想去的,可他又想尽量多陪孩子,毕竟,孩子在考试的这段时间还是很关键的。没办法,耐不住康斌的邀请,他跟娜娜请了一天假,又跟沈芳说好,让她去接娜娜,这才跟老顾一起,踏上了回三源的路。 也可能好长时间不来三源了,也可能现在的彭长宜比较轻松,刚一进入三源境内,他就禁不住伸着脖子东张西望,感觉这块土地带给他的是一种很深厚、很热血、很亲切的感受。 他曾经熟悉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个矿,每一条路。他可能走不遍这里的山山水水,但却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经在他的思忖之中。 半路上,老顾跟他说了这样一个情况,让彭长宜不得不对沈芳担心起来。 老顾说:有一天晚上,他都在家吃完晚饭了,忽然接到了沈芳的电话,沈芳让老顾来把娜娜接走,接到彭长宜的住处去写作业,如果晚了就让娜娜在那儿过夜。老顾不明就里,就多问了两句,沈芳当时也没多说,只是说家里有点事,让他把娜娜接走写作业,如果晚了就不让娜娜回来了。明天她再来接娜娜上学。 老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迟疑,就赶紧过来,他敲门后,沈芳就领着娜娜出来了,当时娜娜哭得两眼红肿,还不时地抽泣,沈芳脸色也非常难看。老顾借机往里探了探头,他就看见了老康的自行车在西房前面放着,心想,可能又是娜娜跟老康闹意见了,沈芳肯定是惹不起小的,又惹不起老的,才过来让老顾接走娜娜的。 车上,老顾问娜娜为什么哭,娜娜说,吃完饭,有个女人给老康打电话,让老康出去跳舞,妈妈不让去,两人就吵了起来,老康跟妈妈吵架,娜娜就帮着妈妈骂了老康,老康就打了娜娜一巴掌,由此导致了沈芳和老康打了起来。娜娜说妈妈不跟他过了,让他滚蛋。老康不滚,说让妈妈给他一笔钱他就滚蛋,而且还会滚得远远的。 老顾一听,感觉沈芳跟这个男人过不下了,就让娜娜给姥姥打电话,让姥姥过来帮助妈妈。 老顾跟彭长宜说:“我听了娜娜的话后,想返回去,但又怕添乱,怕老康认为是您在掺和他们夫妻之间的事。要不是怕你给您找事,我当时就回去找姓康的了,再怎么着也不该打孩子,你可以让她妈妈去教育,但是你不能打,哪轮上你打了!” 彭长宜也很生气,说道:“后来呐?” 老顾说:“我们出来后,我没把娜娜带你那儿去,我当时就想,既然把娜娜接出来写作业,就不能让她回去了,回去也不得好,如果不让她回去,我陪她在你那儿,晚上毕竟有不方便的地方,这样,我就把她带到了舒晴那里,到了舒晴那里,舒晴帮助她洗了洗脸和手,又给她换上了舒晴的衣服,这才开始让她写作业。我就回家了。” 彭长宜说:“这是哪天的事?” 老顾说:“就是头放假一两天的事。” 彭长宜说:“怎么你们谁都没跟我说?” 老顾笑了,说道:“这是娜娜定的规矩,说不让我们告诉你她挨打的事,她说她都答应爸爸不掺和大人的事了,还说要专心学习,考个好成绩,已经跟爸爸保证过了,如果再让爸爸知道自己又在搀和大人的事,怕爸爸生气。所以,我们三人当场就定了攻守同盟,谁都不能跟你说,还都拉钩了。” 彭长宜不说话了。 说真的,女儿长这么大,他只动手打过一次,那还是娜娜在饭店骂丁一的时候。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动过女儿一根手指头,这个孩子客观地说,还是没有什么大毛病的,就是爱掺和大人的事,有点像沈芳。尽管他心疼女儿挨了一巴掌,但如果老康出于管教娜娜,而且是真心对娜娜好,那么打一巴掌就打一巴掌,许疼,还不许人家打嘛?但现在显然不是这样,而且他从女儿的嘴里,从来都没有感到老康对娜娜有什么特别的关爱,跟沈芳搞对象的时候,接娜娜放学,请娜娜吃饭,娜娜要吃帝王蟹他都舍不得给买,现在倒好,开始动手打人了!所以,彭长宜很生气,不由得说道:“他妈的,敢跟我女儿动手,回去找他算账!” 老顾说:“您放心,小沈也不是省油的灯,肯定饶不了他,再说,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您就别再去挑事了。” 彭长宜想想也是,如果单纯为这事找老康倒也说得过去,关键就怕沈芳有异议,再给他下不来台,就不好收场了,要知道,沈芳可是什么都敢往出说的。 老顾又告诉彭长宜,头放假那天的中午,孟客和姚斌来了,班子成员差不多都陪他们吃了饭,舒晴没有参加,她说牛关屯有事,中午要和建戏楼的建筑商一起吃饭,朱国庆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似乎还生气了。下午,孟客就找到了牛关屯,孟客和舒晴还有大队干部呆了一会后就走了。 彭长宜点点头,他知道孟客找舒晴是什么意思,他甚至都能猜出孟客频繁地往亢州跑是什么意思。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舒晴对孟客并不感冒。 让彭长宜没想到的是,他们刚驶出最后一个涵洞,就看见前面奔三源县城的路口处有三辆车打着双闪停在那里,再定睛一看,就看见陈奎、齐祥、赵丰还有小庞等在路边,无疑,他们是接他来了。 彭长宜心头就是一热,感到是那么温暖和亲切。 老顾却笑着说道:“今天这阵仗不小,估计您又得喝多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就往死了喝呗,高兴就行!” 老顾一听,就暗自咧了一下嘴。 彭长宜等老顾停稳后就下了车,陈奎抢先一步给彭长宜拉开车门,等彭长宜出来后跟他握手。 彭长宜握住陈奎的手,一用力,就把陈奎拉近,跟他来了个拥抱。 他依次类推,都是先跟他们握手,然后拥抱,最后到了小庞这里,彭长宜没有拥抱他,而是狠狠地捶了一拳。 小庞说:“他们县领导不带我玩,我一听您回来,就说,我曾经在县政府给您当过秘书,就厚着脸皮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追来了。” “哈哈。” 众人大笑。 陈奎说:“康书记在家等着您呢,我们几个着急,等不及,就来这里等了。”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看到你们好亲切啊。” 赵丰说:“我们也是,都怪您平时回来的次数少。” 彭长宜说:“是啊是啊,以后我就会有时间常回来了,只要你们不烦我就行。” 陈奎说:“看您说的,您就是天天来我们都不烦。”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大家上车,齐祥坐上了彭长宜的车,说道:“我还坐前边,给您挡子弹。” 赵丰说:“你怎么连我的生意都抢,不够意思。” “哈哈。” 彭长宜大笑着上了车。 齐祥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他回过头说:“听说您去北京学习了?” “是啊。一年。”彭长宜答道。 齐祥高兴地说道:“不错,等学习结束后就回不到亢州了,说不定被派到哪儿委以重任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可没那本事,学习这事说好听一点是让你充电,其实也是想让你靠边站站。” 齐祥说:“怎么可能?” 彭长宜说:“怎么没有可能?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在亢州的历史上就有过两次。” 齐祥说:“性质不一样。” “呵呵。”彭长宜笑了笑,不知为什么,刚才看到陈奎的一刹那,他居然想到了陈静…… 康斌和全体班子成员,早已经等在市委下面的门口,当年彭长宜就是在这里被赶来的群众送行的。想到那天的一幕,他现在还有些激动,这种激动的心情,冲淡了一段时间以来自己的郁闷心情。 彭长宜发现,只有来到群众中,他对自己还是充满自信的,三源是这样,牛关屯的百姓也是这样。除此之外,他还真找不到自信…… 三源,以他们特有的方式,迎接了彭长宜,这个开头,就为彭长宜的豪饮奠定了基础。 彭长宜一一跟他们握手问好,然后扭头跟康斌说道:“老康,整这么隆重我都不好意思了!” 康斌笑了,说道:“我还真没有特意通知,如果是特意通知,那些在家在外地的县领导也就回来了,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知道您要回来,跟您说实话,没敢扩散消息这小庞都找来了,如果要是扩散消息,估计我中午就得摆上几桌了。” 彭长宜笑着,被众人簇拥着来到接待室,不停地询问着每个人的情况。 154 醉在三源(一) 的确,在三源,彭长宜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这也许是跟这里的风土人情有关,也许是跟康斌和陈奎是他选拔的人有关,反正,到了这里,他处处感觉就很舒服。过去,他们齐心合力,整顿矿山,修村村通公路、打黑除恶,发展旅游……可以说哪项工作都比较有成就感,尤其是邬有福倒台后,各项工作更是进行得顺利,三源,是彭长宜施行自己的执政理念最为淋漓尽致的时候,那个时候,整个班子是顺手的,是有执行力和战斗力的,如果说工作有阻力的话,这阻力不是来自人心,而是来自工作本身的难度,正是有了这样一支得心应手的干部队伍,多么难的工作都能开展下去。 其实,康斌叫彭长宜来,也是有他的目的的,彭长宜早就听吴冠奇说过,康斌和陈奎在经历了最初的磨合之后,逐渐的有了一些不和谐的音符,陈奎比康斌年轻些,有想甩开膀子大干的思想,而康斌的指导思想就是在守住现有成绩的基础上,稳中求进,各项工作保持稳定。在一些具体工作中,他们有了一些摩擦,但目前还没有伤大雅。彭长宜感觉,康斌叫他来,也可能是以此借重温旧情来互相增进感情,珍惜在一起工作的缘分。 中午,彭长宜必定喝多了,最后他真地连站都站不住了,脸色发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别人,老顾急忙搀住他,但是,老顾架不住他高大的身躯,只得把齐祥招呼过来。齐祥也多了,他脚下也不利落了。其余的领导也都到了“忘我”的境地,谁都顾不过来谁了。 老顾没有办法,和齐祥一起驾着彭长宜坐上车,本来康斌早就给彭长宜安排好宾馆的房间了,即便彭长宜当天赶回去,也要让他休息一下再走,可是眼下老顾看着彭长宜越来越白的脸和直勾勾的眼睛,他担心了,二话没说,直接就将彭长宜拉到了县医院。 齐祥卷这舌头说:“老……老顾,去宾馆,你这是去哪里?” 老顾说:“我从来没看见他喝酒脸白眼直过,我胆小,给他输点液吧。” 听老顾这么说,齐祥也醒了几分,他扭过身,看着仰靠在后背上的彭长宜说:“彭书记,彭书记,感觉怎么样?” 彭长宜没有说话,头就歪到一边,嘴里有口水流出。 齐祥吓醒了,说道:“老顾,快,快,开快点。” 刚到医院,齐祥就接到了赵丰的电话,赵丰在电话里问他,彭书记去哪儿了,他和赵书记还有陈奎都到宾馆了,怎么没见彭书记的车? 齐祥没办法,这才告诉赵丰说送彭书记来医院了,他醉了,齐祥嘱咐赵丰,不要将这个消息扩散。赵丰着急地说道:“他们到宾馆后,都倒在床上大睡了,我就是想跟他们说,他们也不清楚我说的是什么,好,我马上过去。” 齐祥本是不喝酒的,他今天的确是因为见到了彭长宜才喝的酒,尽管喝得不多,但他早已经是头昏脑涨,舌头不利落了,这会听赵丰说过来,他就松了一口气,跟闻讯赶过来的医院院长说:“赶快给彭书记输液,快。” 他们把彭长宜放在医院的病床上,大夫以最快的速度给彭长宜输上了液,齐祥这才放下心来,跟老顾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让老顾看着,然后自己就重重地躺在另一张床上,打开了呼噜。 赵丰赶到的时候,彭长宜仍然在昏睡,旁边的齐祥倒是鼾声如雷。赵丰也没少喝,但是今天这场合他是万万不能喝多的,所以,只有他和齐祥还算清醒。 赵丰问了老顾的情况后,又找到医院院长,院长说没事,输两瓶液就过来了。 输液的目的的是不让酒精伤害到肝脏和胃,也为了尽快解酒。 赵丰跟老顾说:“老顾啊,你去旁边的房间休息休息去,开了那么远的车,我给你盯着。” 老顾笑了,坐在彭长宜的床头,他摇着头说:“你们都喝了酒了,我不放心,还是你去歇着吧,我看着吧。” 旁边的一个小护士说道:“你们都休息去吧,病人交给我们,你们就放心吧。” 赵丰见劝不走老顾,就说道:“老顾啊,你不去休息,我得找个床去躺会了,受不了了。” 老顾向他挥挥手,仍然坐在床头的凳子上不动。 朦胧中,彭长宜觉得有人在轻轻走进来,走到他的身边。 “你姓什么?” 这是齐祥在问一个小护士。 “我姓陈,叫陈静。”一个小护士戴着大大的口罩回答道,两只眼睛漆黑清澈,是那么地熟悉,那么地清纯,含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一口清凉甘爽的芦根水浸润着他的口腔,被他咽下,紧接着,又是一口……他接连喝了好几口这样的水,没错,就是她,是她在喂她熬制的芦根水,他都能闻出她指尖那淡淡的野菊花的味道。 山上,开放着大片的黄色的野菊花,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在采野菊花,和芦根一起,熬制成芦根菊花水,放在冰箱里,喝下去,是那么地凉爽,沁人肺腑,心灵如同沐浴了春风般的温馨和煦…… 眼下,嘴里分明在喝着这样的芦根水,他激动了,是陈静,陈静没走,她还在这个医院里,刚才就是她给自己扎的针,他能感觉出来是她,那样地轻,那样地准,而且一点都不疼,他要见她,要睁开眼睛见她,要告诉她,他一直都是很爱她的,尽管她跟别人有相似的地方,但他不会愚蠢到将自己的女人当作别的女人来爱的,这一点他还是能分清楚的。于是,他努力去睁眼,怎奈,眼皮沉沉的,就是睁不开,他的心,再次沉入了无底的茫然的空洞中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他睁开了眼睛,急忙抬起身,四处望了望,病房里,没有陈静的影子,只有旁边病床上传来的齐祥的鼾声。 他闭上了眼睛,心里涌出一股酸楚,他知道刚才自己是在梦境中。很奇怪,自从陈静离开自己后,这是唯一的一次梦见她的时候,也许,重新回到第一次认识她的地方,他才有了刚才的梦境吧。 自己这是怎么了?是想女人了吗?如果稍稍放纵一点,他是不缺女人的,但那些女人,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一个被自己推出了,一个跟着别人走了,那么,属于他的女人现在何方? 他长长叹了口气。 也许,是这叹气声惊动了齐祥,鼾声停止了,齐祥醒了,他一下子坐起来,睁着猩红的眼睛说道:“彭书记,感觉怎么样?”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我没事,是不是把你们吓坏了?” 齐祥想了想说:“倒也不是,只是您喝了那么多酒,还是输输液的好,保护肝脏。” 彭长宜注视着天花板,看了看快要输完的药液,没有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 齐祥感觉他很疲惫,就没再跟他说话,而是悄悄站起身,左右看了看,想给他到水,但是彭长宜的杯子不见了。他正要出去找杯子,就见老顾端着彭长宜的水杯进来了。 老顾见彭长宜醒了,就说道:“起来喝口水吧,听着您出气都是干的。” 彭长宜看了看头上的药液瓶,说道:“等会,输完了再喝吧。” 齐祥见老顾进来了,就去了卫生间。 老顾说:“口那么干,还是先喝口吧。” 老顾说着,就弯腰要去摇床。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用,我坐起来,又不是真的生病了。” 他说着,就拄着胳膊肘坐了起来。接过老顾递过来的水杯,刚喝了一口,就怔住了。他低头看了看杯里的水,又低头喝了一口,没错,是芦根水。清凉、冰爽,直渗入肺腑。他抬头看着老顾,眼睛里充满了惊喜和疑问。 154 醉在三源(二) 老顾当然懂得他目光的含义,就说道:“这是芦根水,是医院根据从前一个护士的祖传偏方特地熬制的。” 老顾故意没有说出陈静的名字,他看了看药瓶,就按了一下呼叫器。 一个护士很快就进来了,她戴着大大的口罩,清澈的眼睛看了彭长宜一眼,冲着他点头一笑。然后低头,几根纤细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动了几下,针头就被拔了出来,然后轻声说道:“稍稍按一小会。”说着,托着他的手,送到他的面前。 彭长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另一只手机械地按住了自己的手背,看着她熟练地将药瓶从上边的挂钩上摘下来,当她仰头的时候,他看到了这个护士的脖子上一个黑痣。 彭长宜掉开了目光,这个人不是陈静,陈静的脖子上没有这个黑痣。 他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遇到陈静呢?陈静早就跟着她的学长出国去了?他们应该早就结婚生子了? 老顾再次给他递过杯子,说道:“再喝口吧,护士说解酒。” 彭长宜看着老顾,不接杯子,也不说话。 老顾没再说什么,而是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说道:“下来走走吧。” 彭长宜低头看了看手背,扯下胶布,看了一眼卫生间。 老顾知道他要上厕所,说道:“老齐在里哪,怎么这么长时间?” 正说着,齐祥举着电话,从里面出来了,说道:“彭书记,电话。” 彭长宜不解地看着他。 齐祥又说:“吴总。” 彭长宜一听,没有接他的电话,而是径直朝卫生间走去。 齐祥看着彭长宜的背影,对着电话说道:“得,吴总,彭书记不接你电话,这事我就管不了。” 吴冠奇说:“他嫌我没给他打是不是,你问问他开机了没开,什么毛病啊现在,弄弄就关机,你告诉他,别以为投入蓝天就能变成白云,到了首都,就能进中央,他还差得远着呢!要真是有那么一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他进了中央,还不得把你我踩在脚底下,告诉他,骡子大马大值钱,这人要是大了不值钱……” 彭长宜出来,从齐祥手里接过电话,静静地听着他在电话那头唠叨着,过了一会,吴冠奇感觉齐祥一直不吭声,就意识到了什么,嘻嘻地笑着说道:“彭长宜,我就知道你在听电话,所以说那些话故意让你听的。” 由于心情关系,彭长宜懒得跟他逗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找我有事吗?” 吴冠奇显然没料到彭长宜是这个态度,说道:“当然有事了,没事谁搭理你呀。” 彭长宜说:“我在医院,你在哪儿?” “我知道你在医院,我刚打三源宾馆那边过来,听说你在输液,乖乖,至于这么激动吗?好不容易回来一回,还把自己喝医院去了,原来彭大书记就这点能耐啊!” 彭长宜说道:“是你上来,还是我下去。” 这时,就听到走廊里传来吴冠奇的声音:“我已经上来了。” 说着话,他就出现在病房的门口,打量着彭长宜的气色,说道:“乖乖,真的假的,怎么脸都不是色儿了?我还以为装的呢,看来中午尽兴了。” 齐祥说:“你中午干嘛去了?” 吴冠奇说:“我上午就跟老婆回娘家了,我中午跟康书记请假了,我说你们中午该咋聚就咋聚,我不跟你们搀和。我晚上单独请。怎么,生我气了?” 彭长宜坐在床上,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说道:“我晚上要赶回去。” 吴冠奇说:“没那道理,你还没跟我喝呢,赶回去是不可能的。” 彭长宜说:“我真的要赶回去,我跟我女儿定好一定要回去的。如果晚上不走,明天又得半天。” 吴冠奇说:“把你女儿电话给我,我给她打电话,给你请假。” 彭长宜说:“你不用打,我必须回去,快考试了,我平时没时间陪她,好不容易放假了,多陪陪她,我发现,我只要这段盯紧她,她的学习就好,我一放松,她也放松了,所以,在她头考试这段,我决定咬定青山不放松。” 吴冠奇说:“你怎么没时间陪,每个周末不都是去你那儿吗?” 彭长宜说:“陪得不够,另外我也想利用这几天帮她补补课。” 吴冠奇不以为然地说道:“你补什么?你那**和现在老师讲得有区别,即便补,也要让老师补,你那一套不行了。我来,就是请你到我那里看看,园区又有了一些变化,我想请你去指导指导,如果你偏要走的话,到我那里喝碗粥再走,你这样空着肚子走肯定是不行的,再说老顾当天打来回也累呀。” 彭长宜说:“我可以去,但是晚上不吃饭了,我现在饱着呢。” 吴冠奇说:“都是喝酒的人,就谁也不骗谁了,你中午酒是喝了,饭肯定没吃。” 彭长宜说:“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吴冠奇赶忙说道:“听你的,听你的,官大一级压死人。” 齐祥问道:“吴总从宾馆那边过来?” “是的,据说老康还在睡,陈奎在洗澡,我就过来了。” 彭长宜跟齐祥说道:“老齐,这样,我跟吴总去他那儿看看,然后我们就走了,我就不会去跟康书记、陈县长他们打招呼去了,你回去跟他们说下。” 齐祥说:“老赵在隔壁睡觉呢,我把他叫过来。” 彭长宜拦住了他,说道:“别叫了,今天你们两位秘书长最累,让他多睡会吧。” 彭长宜说着,就往出走。 齐祥说:“彭书记,您就这么走了?” 彭长宜低声说道:“走了,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头有点晕。” 齐祥说:“我同意吴总的意见,您明天早上回去,今晚上就住在吴总那里,真的别走了,你这样走我们心里不踏实。明天一早走,什么事都耽误不了。” 彭长宜说:“我如果不走,你们就会更不踏实。再说我的确回去有事。” 他们出了电梯,吴冠奇说:“上我车吧,老顾在后面跟着我们。” 齐祥仍然有些不忍,再三跟吴冠奇说:“吴总,我把彭书记交给你,让他留一晚上,明天再走。” 吴冠奇说:“放心吧,他上贼车容易,再想下贼车就难了,把他交给我,你们一百个放心吧,我只有一个条件,别打扰我们,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齐祥笑了,知道彭长宜跟吴冠奇的关系,就说道:“那好吧,彭书记胃不好,晚上别让他喝酒了,给他吃点软乎的东西。” 吴冠奇说:“放心吧,我晚上给他吃莜面窝窝。” 齐祥说:“那就要命了,上次吃了莜面窝窝,差点没胃穿孔。” 吴冠奇冲着齐祥说:“放心吧老齐,我会善待他的。”说着,就开车驶出了医院。 老顾就跟在他们的后面。 彭长宜说:“老吴啊,我求求你,如果你舍不得我走,偏要留我吃饭的话,你就让羿楠给我熬点粥喝就行了,我的确什么都吃不下。” 吴冠奇说:“羿楠不在,带着孩子回娘家玩了,我昨天就算计好,今天把他们送回娘家,然后咱哥俩好好喝喝,难得你我这么空闲,谁知,你中午就喝多了,没劲。” 彭长宜说:“其实没喝多少。” “没喝多少?陈奎说你最起码喝了**两。” “**两算什么?以前,**两醉不倒我的。” “那么现在呢?” “现在老了,没有战斗力了,所以不行了。” 吴冠奇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倒不是,是你最近心情一直都不好,所以,**两也就把你弄倒医院去了。” 彭长宜一听,赶紧说:“那是他们怕担责任,怕我有个三长两短的,才把弄医院去的,哼。” 吴冠奇笑了,说道:“他们就是这么想的,有什么不对吗?” 彭长宜笑笑不语。 来到了吴冠奇的山庄宾馆,吴冠奇将彭长宜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没想到他刚一进门,就险些被地上了一个玩具绊倒。 彭长宜从地上拿起这个毛绒玩具,说道:“孩子来着?” 吴冠奇说:“嗨,总是上我这来,我跟羿楠说,我都躲你们这来了,就别追过来了?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就是要追你,躲天边都不行。唉,有时想想她一人带两个孩子也挺累的,追来就追来吧,以后天暖和了,孩子们喜欢在这里玩。” 彭长宜知道羿楠又给吴冠奇生了一个儿子,他又弯腰捡起另一个玩具,说道:“羡慕你啊,儿女双全,天伦之乐,其乐融融。” 吴冠奇说:“你也会有的。” 彭长宜坐在沙发上,屁股底下有什么东西,掏出来一看,是给奶嘴。他笑了,说道:“羿楠带孩子这么不利落吗?” 吴冠奇说:“她已经相当不错了,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你还指望她能利落到哪儿?不瞒你说,我家里长期雇着保姆,这有时候都吃不上饭。” 彭长宜说:“你们这些大老板就是这样不好,有两骚钱烧的,非得要传给儿子,所以让羿楠给你生了一个又一个,要是我还在三源,早就按超生罚死你了,还轮得上你得瑟。” 吴冠奇说:“亏你离开三源了,不然把我儿子都耽误了。我跟你说,我这二胎啊,是三源照顾我的,我不算超生,是有指标生的。” “哼,有指标也不合法。” 吴冠奇说:“我说你怎么回事,怎么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跟我过不去,气我?” 彭长宜说:“不想让我气你,我可以走,回亢州。” 吴冠奇看着彭长宜还真的站了起来,就说道:“你要是敢走,我跟你白刀子进去,绿刀子出来。” 彭长宜琢磨了一下说道:“为什么是绿刀子?” 吴冠奇说:“扎你苦胆上就变绿了。” “哈哈哈。”彭长宜哈哈大笑,仍然往出走,他说:“我去卫生间。” 等彭长宜回来后,吴冠奇坐在有茶海旁,已经将茶泡好了,他冲着彭长宜说:“来,尝尝我最近出差带回来的正山小钟红尘,养胃。” 说着,递给彭长宜一只透明的双层茶盅。 彭长宜闻了闻了,喝了一口,说道:“凑合。” 吴冠奇知道彭长宜喝茶不讲究,就说道:“什么叫凑合,这是极品茶。” 彭长宜故意刺激他,说道:“对于我来说,都一个味,煮树叶的味道。” 吴冠奇说:“你气死我得了。” 彭长宜又喝了一口,说道:“我感觉这好茶必须要好人泡才好喝。赏心悦目的女子泡出来的茶,喝着都有一种仙气。” 155 不要拒绝亲吻一个女人(一) 在彭长宜的心目中,刚认识丁一的时候,丁一给他和江帆泡的龙井,的确好喝,后来她又泡过各种各样的茶,他喝着都很好喝,她泡茶的过程都是一种享受。 吴冠奇说:“对不起,您就将就着吧,我这里不负责提供赏心悦目女子泡茶项目,我这大粗老爷们给你泡茶就是高待你了,还有比我更粗的呢,你看,外面施肥的你们,要不让他们来试试?” 彭长宜把嘴就撇到了一边,说道:“你泡茶还高待?真是自恋。我刚才的话没有贬损你的意思,这泡茶的过程,的确是享受的过程,赏心悦目的女子都是这样摆弄茶具的……” 他说着,用手指做出一个兰花指的造型,接着说道:“看着都是舒服的,而且所有的茶具都是轻拿轻放,你看你,两只大手爪子,抓来抓去的,洗没洗手还两说,就是再极品的茶,我也喝不出好来。”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我跟你一块进来的,你哪顾得上洗手啊,不瞒你说,我这手刚从老丈人家给孩子洗了尿布出来的,的确还有我儿子的尿骚味呢,不信,你闻闻。” 他说着,就将手往彭长宜跟前凑。 彭长宜笑了,说道:“要真是你儿子的尿味还不错呢,好歹也算是童子尿,就怕你手上沾的不是儿子的尿,而是……”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不说了,回头你一激动,再把什么话跟你老婆一说,你老婆就该看不起我了,我才不给你出卖我的机会呢。”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我今天郑重其事地跟你说,我没少在羿楠面前诋毁你,这是我长期艰巨的任务,但说真的,没有用,她就是崇拜你,每次我跟他说见着你了,她的眼睛都是冒光的,而且丝毫不掩饰,问这问那,不管我怎么贬损你,人家对你的崇拜一点都不受影响。唉——你说悲哀不悲哀啊!” “哈哈。”彭长宜得意地大笑,说道:“所以,以后还是识趣的好,别动不动就诋毁我。我有这信心,你在她面前诋毁不了我,但你信不信,我保证能在她面前诋毁你。” 吴冠奇故意垂头丧气地说道:“这个,我一百个信。来吧,别打击我了,喝茶吧。” 彭长宜捂着肚子说:“说真的,你如果下厨做饭,我会认为很香,但是你泡的茶即便是再昂贵,我也认为这茶不清爽,因为你是个大糙老爷们,尤其是你吴冠奇泡的茶,我还感觉有另一种味道。还不如给我单沏一杯,我自己喝自己续。” “什么味道?童子尿的味道?” “呵呵,奸商的味道。” “哈哈,去你的。”吴冠奇大笑,说道:“现在倒好,一开始,羿楠就跟你学的叫我奸商,我女儿刚说话的时候,她就教我女儿,让我女儿也这样叫我,后来女儿大点了,懂事了,我告诉女儿,这个词不是好话时,女儿就不再这样叫我了。现在我儿子刚要学说话,她又教我儿子,让我儿子跟我叫奸商爸爸,我女儿就对她妈妈提出批评。我啊,想发火都不知道该朝哪儿发?” “哈哈。”彭长宜开心地笑了,想起他最初追求羿楠的时候,他就说道:“羿楠现在这样叫你,那是因为爱你,肯定不比当初叫你时候那么讨厌你。” 吴冠奇挺直胸脯说道:“那倒是。不过她现在叫我奸商的时候,后面都加个缀,这个缀让我感到欣慰。她说,叫你奸商,就当怀念彭长宜了。” “啊?哈哈,你们两口子说话都够损的。”彭长宜笑着说道。 吴冠奇说:“唉,我为羿楠感到悲哀。这话本来是吴冠奇说的,根本就不是羿楠说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说是羿楠说的吗?” 吴冠奇说:“你不知道啊,我家羿楠根本就不让说你一个‘不’字,她怎么可能说你这话呢?” “呵呵,这就对了。” 吴冠奇又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刚才在医院是不是伤感了?” 彭长宜放下茶盅,说道:“废话,我伤什么感?” 吴冠奇说:“我到医院的时候,从你的脸色看出来了,你瞒不过我,奸商,心眼都是奸的,能洞悉一切,直接透过现象看本质。” 彭长宜笑了,说道:“拉倒吧你,奸商在我这里是贬义词,怎么到了你嘴里倒成褒义词了?” 吴冠奇说:“当然,我自己再不褒义,指望着别人褒义,恐怕这辈子都没希望了。我说,你的心还真是让那个小护士带走了。” “怎么讲?” “你看,自从她离开你后,你再也没谈。” “你怎么知道我没谈,现在不是有句话叫一天一个丈母娘吗?”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如果说别人我信,说你,我就不信了。” “我为什么就不能?” 吴冠奇说:“因为你小子是个有野心的人,我说的野心不是贬义词,是褒义词,也可以说是有雄心有抱负的人,不过这词用在你身上我有点舍不得。” 彭长宜也笑了,他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在一堆玩具前停住,说道:“真羡慕你啊——” “哈哈,是不是你也想结婚了?” “不想结婚的人是傻子。” “那就结呀?” “我跟谁结啊?” “真的心里没有个中意的?” “有,就是没有,没有,就是有,有跟没有是一样的。” 吴冠奇愣愣地说道:“我不明白,我被你绕迷糊了。” 彭长宜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中意别人,别人未必中意你,别人中意你,你未必中意别人,就是这么回事。” 吴冠奇说:“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如果有中意的,哪怕在别人家养着呢,也要抢过来,这才是你。” 彭长宜说:“那是工作上的我,在女人这个问题上,我还是比较老实,比较贴谱的,难道你没发现吗?” “嗯,这倒是真的,你没有夸大自己。”吴冠奇忽然想起什么说道:“诶,对了,我上次去亢州,吃饭的时候,老朱叫来一个女副书记来陪我,说是省委政策研究室的副主任,博士,我看对你有意思。” 彭长宜仰头笑了,说道:“你别胡扯了,她对我有意思,我没看出来你倒看出来了,笑话!” “你看,你不信是不?” “我当然不信了。” 吴冠奇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跟你说,开始说在家的全体班子成员中午陪我喝酒,结果那个女博士说中午有事,后来别人告诉她,说我是彭书记的同学,这么多年一直跟你合作得不错,你猜怎么着,人家这才答应陪我。老朱把她安排到我的旁边,席间,居然主动跟我搭讪,之前是一副高傲的样子,看都懒得看我,能主动跟我说话,跟我打听你的事,你说,如果人家对你没意思的话,干嘛对我会是这样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且总是打听你?” 彭长宜转过身问:“人家……打听我什么了?” 吴冠奇说:“问我跟你同了几年窗?男孩子上学时是不是很调皮?当我告诉他,我们起誓发愿的时候,都会伸出五根手指装作王八爬行的样子时,把她逗得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彭长宜也笑了。 155 不要拒绝亲吻一个女人(二) 吴冠奇继续说:“我还跟她说,我说上学的时候,长宜是个聪明的学生,也是一个歪点子最多的学生,但他有一点不如我,就是不敢追女孩子。我还跟她说,我说我们每当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就以决斗的方式论输赢。你猜怎么着,我一说决斗,把她吓得脸都白了,呵呵,我知道,人家担心的肯定不是我。果真,她战战兢兢地问我:怎么个决斗法?我告诉他,我们的决斗方式很简单,到操场,摔一跤,我说,这个习惯我们延续到了现在,当我告诉他,在三源的时候,咱们俩还在办公室摔了一跤的时候,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后来我悄悄跟她说,你如果想知道彭长宜最隐秘的事情,单独请我,我跟你说上三天三夜。结果那个姑娘真的信以为真了,说有时间一定请我。你说,人家对你不是上心了还是咋的啦?”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种玩笑只限于咱俩,千万不能当着人家姑娘开这种玩笑啊。” 吴冠奇看着他,说道:“上心了?” “上你个头!” “哈哈。”吴冠奇大笑,说道:“你要勇敢地去追求,莎士比亚在《威尼斯商人》里说过:世间的任何事物,追求时候的兴致总要比享用时候的兴致浓烈,所以,对于美好的东西,你要大胆去追求。” 彭长宜说:“美好的东西多了去了,我都去追求,早就死在半路上了。你刚才的话没说完,莎士比亚还有后半句呢,他说:一艘新下水的船只扬帆出港的当儿,多么像一个娇养的少年,给那轻狂的风儿爱抚搂抱!可是等到它回来的时候,船身已遭风日的侵蚀,船帆也变成了百结的破衲,它又多么像一个落魄的浪子,给那轻狂的风儿肆意欺凌!所以啊,我不想再当那个被风儿肆意欺凌的少年了。” 吴冠奇知道彭长宜心里有伤痛,就故意笑着说道:“哈哈,行啊彭长宜,我一直以为你没有浪漫细胞,原来是深藏不露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也是在党校这段时间看的书多了点而已,遇到跟自己心情合拍的话就记住了,学理科出身的让,要真想记住某句话,还是能记住的。” 吴冠奇说:“你的聪明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既然说到莎士比亚,我还想起他的一句话,他说:望见了海岸才溺死,是死得双倍凄惨;眼前有食物却挨饿,会饿得十倍焦烦。我看你啊,别守着井水渴死!”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你这都是什么歪七歪八的东西,东一句西一句的,知道的是你说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莎翁说的呢?” 吴冠奇急了,说道:“什么是我说的?真的是莎翁说的!我要是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我早就成伟大的人物了。” 彭长宜说:“拉倒吧你,你是自己成家立业了,看不得别人打光棍。” 吴冠奇说:“尽管我是饱汉,但也只饿汉饥。不过我跟你说,如果那个丫头对你有意思,我看真的不错,人长得端正漂亮,举止优雅大方,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她心中的气象,远不是羿楠和陈静这样的小家碧玉所能比的。” 彭长宜笑笑,说道:“好了,你就别拉郎配了。我再重复一遍,以后可是不能公开说这话,会让我难堪的。” 吴冠奇认真地说:“我说,你就不能认认真真地追回女人吗?我记得我早就跟你打过比方:不要拒绝开一瓶香槟和亲吻一位美丽的女人。括弧,这话是歌德说的。你要大胆去追求,去认认真真地追一回女孩子,去体验一下坐过山车的感觉,绝对的跌宕起伏,惊心动魄。不是我瞧不起你,我估计在这方面,你肯定没有尝试过追女孩子的乐趣,当年肯定也是直奔婚姻去了。这倒不是因为你没有魄力,我估计你是没有胆量,女人对你来讲,可能永远都会屈居第二位,官位才是第一,你永远都不可能像我当年那么轰轰烈烈地去追羿楠。我记得从前我也是这样说过你的,你还记得吗?” 彭长宜说道:“你寒碜我的话,我永远记得。” 吴冠奇说:“怎么叫寒碜你啊?” 彭长宜说:“好了,别在我面前炫耀你追女人的本事了,我啊,早就过了追女孩子的年龄了,现在更没资格去追任何人了。” “哀莫大于心死,这一点让我瞧不起你。” 彭长宜说:“我感谢你瞧不起我,我要是让你瞧得起啊,恐怕所有的秩序就被我打乱了,那将会是一团糟。” 吴冠奇说:“彭长宜,我现在觉得你们当官的人真可怜,追个女孩子还要瞻前顾后的,更不用说别的了。” 彭长宜说:“你啊,少来这套,我告你说,我还真不羡慕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自由,我呀,受约束惯了,如果这辈子不受约束了,我兴许走路就不知道迈哪条腿了。” 两人打了一会儿哈哈,切入了正题。 吴冠奇说:“说正事,有件事弄得我很尴尬,不知如何是好,这也是我回来见你的主要原因。” 彭长宜斜着眼看了一下吴冠奇,说道:“就知道你留我是有事要说,说吧,什么事?” 吴冠奇说:“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现在老康和陈奎也有点不愉快的事吗?” “这个我早就知道,老康早就跟我说过,但是他没有具体说因为什么?我因为离开三源了,也不想掺和他们的事,所以也就没问为什么。” 吴冠奇说:“以前都是小枝小节,不伤大雅,是因为你留下的底子好,所以他们也歪不到哪儿去,现在跟你们亢州的形势有点一样,有了大的分歧。” “哦?”彭长宜警惕起来,他认真地看着吴冠奇。 以前,他只听康斌跟他抱怨过陈奎,但如他说,没有具体说因为什么,党政班子工作中出现摩擦甚至不和,是当下各级权力机构中司空见惯的事,他还真没往心里去,只是劝康斌,多包容,多沟通,这次听吴冠奇说得这么郑重其事,就不得不认真起来。 吴冠奇说:“还记得你在三源的时候,弄过一个规划白皮书吗?” “记得。”彭长宜太记得了,那个白皮书几乎是他逐条审议的。 吴冠奇又说:“当时咱们规划天鹅湖的时候,是为了保护这个景区的自然景观跟周边环境力求和谐自然,在景区以外的一定范围内是不许有任何商业建筑的,但是现在不同了,陈奎引来了一个项目,在景区周边要建多栋住宅区,还有高层住宅,大型购物商场。开会的时候我当时就提出反对意见,我说:如果景区周边可以搞建设的话,轮不到别人,我吴冠奇的度假村就建在边上了,就是因为当时县里的白皮书有规划,才在远离景区的地方建的度假村。再有,景区周围耸立高层建筑,大型商场将影响景区整体形象,我提出抗议。” 彭长宜皱着眉,说道:“有这事?上次怎么没听你说?” 吴冠奇说:“这是最近的事。” “那你抗议后的结果怎么样?” 吴冠奇说:“我抗议最后的结果就是紧靠景区的地方,多层住宅改成别墅,后面的高层住宅和大型购物场所仍然有。” “老康什么意见?”彭长宜问道。 吴冠奇说:“老康当然也是反对了?老康是坚决贯彻你在这里时的一切规划方针,他的心理我知道,他也多次说过,他在政治上没什么要求了,只求能守住你留下的底子就行了,而陈奎却不是这样,年轻气盛,总想做出点政绩,想继续往上爬,又恰逢什么锦安市委市政府定的跨越式大发展的思路,所以,下边都放大了发展的脚步,目光瞄准了那些大项目。”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这个规划通过了吗?” 吴冠奇说:“规划当然在班子会上通不过,过来几天,锦安的岳市长来三源考察工作来了,在跟县领导班子座谈时,表示支持陈奎的方案,还在会上教育老康要大胆解放思想,不要固步自封,墨守成规,什么样的规划都不是一成不变的,白皮书也是人制定的吗?只要是以前制定的规划,就有不适应时代发展要求的地方,就要改,要与时俱进。他都这样说了,你说老康还有什么脾气?” 彭长宜很反感岳筱这样的工作作风,在亢州他就是这样搀和的,他看着吴冠奇说道:“那你就继续抗议?” 吴冠奇说:“我想过,如果我继续抗议,其结果我可能会赢,但是赢得概率会很小,失败的概率会很大。即便我能赢,结局也是虽胜犹败。你想,这会让老康不好做,会让三源的官场生态因为我而失去平衡,大家都说,这几年是三源社会最稳定、政治空气最好的几年,我能因为我的个人利益让三源乌烟瘴气吗?再有,我也考虑到了你,如果我继续抗议下去,我怕连累到你。” 彭长宜一梗脖子说道:“我无所谓,你不用考虑到我,再说,我跟三源也没关系了。” 吴冠奇笑了,说道:“你知道有一次我单独请陈奎吃饭,我问陈奎,这个开发商是谁的关系,怎这么牛时,你猜陈奎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这个开发商大有来头,据说是岳筱介绍来的,但后台好像是省里的某个副省长。”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想到了岳筱,但没有想到省里的关系。” “没有后台能这么硬吗?” 彭长宜说:“是啊,那你怎么办?” 吴冠奇说:“我现在就后悔当初没听你的,应该将天鹅湖的开发权甚至周边的都归我,签它个40年或者是50年就好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哼,还商人哪?后悔了吧?我告诉你,你看这几年,尤其是我走的这几年,三源发展多快,好多人都盯上了三源这块宝地。未来,三源的升值空间无法估量。” 吴冠奇垂下脑袋,说道:“是啊,但通过这事也教育了我,商人就是商人,不应该跟在官人的屁股后面讨饭吃。” 彭长宜一愣,瞪着他说道:“你什么意思?” 吴冠奇唉声叹气地说道:“你说你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我心情特别不舒畅,你要是不走,不会有这事。” 156 校园内偶遇廖忠诚(一) 彭长宜笑了,说道:“先说清楚,你没有跟在我后面讨饭吃,你是在跟市场讨饭吃,你当时是看中了三源这块风水宝地,是看中了三源的姑娘,才投资三源的,如果没有前两项,我就是给你作揖,你恐怕也不会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转的。所以,别得了便宜卖乖了。” 吴冠奇急赤白脸地说道:“我说,你干嘛说得这么血淋淋的?你难道否认我有很大程度是冲着你投资的事实吗?是因为我觉得你能把三源变好,变成有希望的地方,我才来投资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这个,我不否认,我不否认我彭长宜的魅力。” “就是,这是事实,你当然不能否认,你也否认不了。”吴冠奇理直气壮地说道。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吴冠奇说:“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只能惹不起躲得起,我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呀,尽管三源是风水宝地,但眼下已经有点不适合我了,我也在想着开辟第二战场。” 彭长宜忽然问道:“你的路桥工程最近怎么样?” 吴冠奇说:“我这几年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三源了,那一块是老业务,前年晋升一级企业资质后,业务量翻了一番,后来我精力不够,就把公司改成了股份制,很少过问具体业务上的事,最近接了国家一个重点的援外工程,总体来说,还不错,所以,我想从三源抽出一部分精力,多关注一下这块工作。” 彭长宜说:“我告诉你,申奥成功,给我们带来最直接的利益就的地产将被拉动,我感觉,你赶紧先掘几桶金,快速积累财富,最后金盆洗手。” 吴冠奇说:“为什么还要金盆洗手?” 彭长宜说:“因为快速兴起的行业,都会让大部分人看到商机,这个时候往往会出现一窝蜂的现象,这个时候,提早进入的人就要考虑撤出了,因为会有乱象出现,一旦乱象出现,国家就会有一些管控措施出台,所以,不能打持久牌,就是我说的道理。” 吴冠奇说:“你说得有道理,但却是典型的投机行为,一旦进入,想撤出就不容易了。” 彭长宜说:“不投机你还想把房地产做成百年老字号啊?有可能吗?你掘得几桶金后,可以转型。再有,如果你不太贪婪,想撤出任何一个行业都是有可能的,只要脑袋里时刻有这种危机意识,没有撤不出的行业,就看你怎么运作了,还要看你是怎么布局。对你这样的中小户来说,有句话最适合,船小好掉头,别贪得无厌就行。” “废话,谁跟挣钱有仇?”吴冠奇白了他一眼。 彭长宜说:“但往往开始贪婪的时候,就是灭亡的开始。” 吴冠奇说:“你什么时候对经济也开始有研究了?” 彭长宜说:“废话,别忘了,我现在是党校学员,党校每周都会有部长报告,而且还会有经济专家来讲课,我是听专家这样讲的,另外,我个人对经济也感兴趣。” 吴冠奇说:“其实你说的我也关注到了,但如果投资地产,三源这个地方不行,亢州可以。” 彭长宜看着吴冠奇问道:“你是不是动心了?对朱国庆的那个投标会?” 吴冠奇笑了,说道:“我不会去,兴许我就是陪标的,再说,你不在亢州了,我就更不会去了,而且我已经回了他了。” “我在哪儿你就去啊?你刚才还说不跟在官人后面讨饭吃了。” “呵呵,没办法,谁让你们是游戏规则的设定者。” 彭长宜说:“你这样说话本身就有失偏颇,什么叫我们是游戏规则的设定者?你这样认识问题,就决定了你一辈子都要跟在官员屁股后面讨饭吃。我感觉吴冠奇不该是这样的人。再有,我们不是规则的设定者,市场才是,一切有悖市场规则的游戏,最后都是游戏了自己。” “唉,党校学员的水平就是高,处处知道维护党的形象。” “废话,我对着党旗宣过誓的。” “我也是,别以为只有你自己是红色的心,我也是。” 彭长宜收住笑,说道:“不如这样,你去别处发展去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我前些日子去看了看,真的不错,你不是说不搞地产生意只做旅游地产生意吗?” 吴冠奇说:“我那是跟老朱说的,我跟你说就是什么挣钱做什么。” 彭长宜笑了,说道:“阆诸的阳新,要开发搞旅游,那里也有一个水面,不过不大,是一条河流……” 他没说完,就被吴冠奇打断了,说道:“又是不毛之地,我再也不干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耐心点,别表现得比谁都聪明似的,我话都还没说完,你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自以为是。”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你说,你说。” 彭长宜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以考察阳新这个旅游地产项目,跟阆诸的市长江帆接触一下,兴许他手里就会有甜枣给你留着呢,他那里离首都经济圈近,好歹是二线城市,你会发展更快些,你现在就是在三源鼓捣出花儿来,三源也只是一年闲半年,真正的旅游旺季没有多长时间。所以我劝你,收缩三源的拳头,瞧准了打出去,抓住这几年大好时机,狠狠赚上一笔,然后金盆洗手。” “又要金盆洗手?” 彭长宜认真地说:“是的,因为专家预测,最近几年,地产业兴起乱象万千,这几年准入门槛会低些,浑水摸鱼还是没有问题的,以后肯定会要规范,千万记住我的话,在高峰的时候收手,你保准稳赚不赔。只要你时刻记住收手,就没有问题。” 吴冠奇看着他,琢磨了半天,说道:“我对你说的还是有点云山雾罩。” “哈哈。你天天往首都跑,还参加什么沙龙聚会,你就一点窍都没开?” 吴冠奇说:“不瞒你说,三源我已经在收缩投资了,我也的确瞄准了未来的房地产业,但是,我不明白的是你说的收手是什么意思?” 彭长宜说:“我告你说,我先天就对这些有敏感,所以,你以后想怎么做,勤跟我汇报着点,到时我再告诉你,保证让你能拔出脚来。但是,如果你现在让我给你解释得一清二楚我做不到,即便做到了,你也很难跟我产生共鸣,因为你是商人,是贪得无厌的商人。” 吴冠奇说:“有你我就好不着,现在我都不是奸商了,而变成贪得无厌。好,你当我的经济顾问得了。” 彭长宜说道:“你害我?想让组织把我清除出队伍?” 吴冠奇还要说什么,彭长宜打住,说道:“好了,现在讨论这些没有什么实际价值,赶紧给弄碗粥喝吧,吃完我们好赶路,我的胃刚才在医院被药水洗空了,来你这又喝了半天茶水,现在肠爷和肚爷开始打仗了。” 吴冠奇说:“你还真要走啊,天已经黑了。” 彭长宜说:“老顾开夜车还是没问题的,再说了,客走主人安。” 吴冠奇说:“主人有什么不安的,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不让他们打扰咱们,你看,他们不是没来打扰吗?所以,现在的主,只有我一人。” 彭长宜说:“你也一样,一会你还要去接他们娘仨个吧。” 吴冠奇说:“你这人,太不地道了,我是特意撇下他们娘仨跑回来的,你又要走?真没劲。” 彭长宜说:“请注意,我没说马上要走,我说吃完饭再走,现在饿了,快点给我们准备饭,我明天还得送我女儿上学呢。” 156 校园内偶遇廖忠诚(二) 吴冠奇坐着不动,看着他说:“你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一下老顾啊,那么大岁数,你忍心让他连夜回去?” 彭长宜说:“这个不用您吴大商人操心了,回去时我开车,别忘了,我们开夜车已经习惯了,在三源工作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走到半路天就黑了,再说我估计老顾早就找地方休息去了。” 吴冠奇说:“是的,我刚才已经让人给他开了房间。我说彭长宜,我还没跟你聊透怎么办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有什么聊的,我已经给你指明了前进的方向,让你去阆诸的阳新去看看,再去找江帆市长,你要走出三源,冲出锦安,面向全国,面向全世界。” 吴冠奇说:“我不去阳新,我只想找江市长,看看你这位老朋友手里有没有甜枣。” “咋说话呢,他是我的老领导!”彭长宜纠正说道。 “哈哈,我知道,你们的感情是领导加兄弟。” 彭长宜说:“其实,从内心来讲,是朋友在先,但表现出来的必须是领导在先。” 吴冠奇说:“所以你们能一直相处这么好。” 彭长宜深有感触地说道:“是啊,他比我大,的确也做到份儿上了,能让我彭长宜真心尊重的人并不多,但他绝对是一个。” 吴冠奇突然说道:“老翟呢?他可是一路都在提拔你啊。” 彭长宜说:“嗯,你说得没错,但我对他更多的是感恩,他做得好多事,并不能让我发自内心的服气,我对他的感情应该是最复杂的。” “嗯,我懂。” 彭长宜说:“你不懂,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绝不是金钱关系。” 吴冠奇笑了,说道:“如果说我跟好多人都是纯粹的利益关系,我是一点都不否认,如果这样说别的官员我也不否认,但你应该不是,我感觉你跟任何人的关系都不是这样的关系,所以我根本就没把你和老翟想成是那样的关系。”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我跟你说,我给老翟送的最贵重的礼物你猜是什么?” 吴冠奇不假思索地说道:“咱们家乡的驴肉。” “哈哈,你怎么知道?”彭长宜没有想到吴冠奇一语猜中。 吴冠奇说:“你以前跟我说过。” “啊?哈哈,看来以后不能跟你呆久了,怎么把我的情况都掌握了?好了,快点通知食堂,赶紧给我们做饭吃,光灌我茶水了,涮得我肚子空空荡荡的。”彭长宜摸着肚子说道。 就这样,彭长宜坚持回来,尽管吴冠奇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但彭长宜一滴酒都没喝,他和老顾连夜赶了回来。 五一过后,发生了一件事,让彭长宜、朱国庆,甚至岳筱心里都不爽。 话还得从头说起。 结束了五一假期后,彭长宜回到了党校,继续他的学习生活。 一天下午放学后,彭长宜漫步和两三个同学在食堂吃完饭后,谈笑着往出走。这时,他就看见前面两个人也刚从旁边的小食堂里出来,正在边走边谈,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人侧脸在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不知为什么,彭长宜感觉这个让的侧影是那么的熟悉,他的心就是一跳,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廖书记?” 前面的人听到叫声后,就回过头,停住脚步。 彭长宜一看,果然是省委书记廖忠诚,他紧走几步,惊喜地说道:“廖书记,真的是您啊!” “彭长宜,你是在这里学习哪吧?”廖书记说着,就主动伸出手,跟彭长宜握手。 “是的,是的。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您!”彭长宜激动地双手握住了廖书记的手,不知为什么,彭长宜感觉廖书记的手很温厚,也很绵软,有点像女人的手。 廖书记跟旁边的这个人说道:“这是我们省的学员,正在中青班学习。” “哦,中青班?年轻有为啊!”旁边那个老者也主动伸手跟彭长宜相握。 彭长宜赶紧握住了老者的手,说道:“过奖了,过奖了。” 廖书记跟那个老者说:“您先走一步,我跟他聊几句。” 那个老者客气地跟彭长宜挥手告别。 彭长宜转过身,问道:“廖书记,真没想到在这里看见您!” 廖书记说:“我是来参加这里一个论坛会的,晚上还有一个讨论。吃饭的时候,我还在想,如果有机会去看看咱们省在这里学习的学员。来的时候,樊部长就跟我说,说咱们省有几个学员在不同的培训班学习,其中就跟我提到了在中青班学习的亢州的彭长宜。我说我有印象,上次是在省委党校,我讲课的时候见过他。” 彭长宜激动地说道:“您的记性太好了!” 廖书记指着前面的一处草坪花园说道:“刚吃饱了,咱们走走?” “好的。”彭长宜说着,就伸出手,请廖书记先走一步,随后,自己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廖书记和蔼地说道:“彭长宜啊,党校食堂吃得惯吗?” 彭长宜就是一愣,他知道,廖书记的问话里有查岗的意思,就说道:“比我们饭店的饭菜好吃多了,环保、干净、有营养,我非常喜欢吃这里的饭菜。” “噢?没出去吃吗?”廖书记问道。 彭长宜赶紧说道:“报告廖书记,出去过一次,前几天晚上,我们那里有一个企业家想把公交公司转让,来征求我的意见,因为我全天几乎24小时关机,没办法,她就找来了,这样我就出去了,捎带着吃了点饭。” 廖书记说:“企业家请吃饭没少喝酒吧?” 彭长宜说:“报告廖书记,那是女企业家,是我们招来的项目,我一滴酒都没喝。” “哦?女的?” “是的,女的。”彭长宜认真地看着廖书记,眼里充满了坦诚和无邪的表情。 廖书记笑了,说道:“既然来学习了,就少搀和单位的事。” “是,我记住了。”彭长宜谦恭地说道。 廖书记继续问道:“彭长宜啊,你今年多大了?” “报告廖书记,我今年39岁了。” “39岁?”廖书记不相信地回头看了看他。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是39岁,我长得比一般人成熟。” “哈哈。”廖书记大笑,说道:“基层的同志哪有细皮嫩肉的,长得成熟的好,容易跟老百姓打成一片。” 彭长宜说:“真让您说对了,我刚从三源回到亢州的时候,进驻牛关屯,到一户人家走访,那户人家的媳妇就让孩子跟我叫爷爷。” “哈哈。”廖书记仰头大笑,说道:“那要是我去了,还不该叫太爷爷?” “哈哈,有可能。”彭长宜也笑了。 廖书记又说:“你是不是在你们班上最年轻的一个?” “是的,论年岁我最年轻,还有一个比我大五岁的,是南方沿海省份的一位团省委书记。长得细皮嫩肉,看着要比我小多了。廖书记,我跟您说啊,我来这里学习压力太大了。” “为什么?”廖书记反问道。 彭长宜说:“我不光岁数最年轻,资历也是最浅的,级别也是最低的,我都不敢说话,只能闷头学习。” 廖忠诚说:“这些只能代表现在,不能说明以后,就跟运动员跑步一样,有的人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遥遥领先,但却不能说明他是第一个撞线的人,后来者,未必就永远落后于人。我很欣赏这次文良部长的举动,让你这样一个年轻的副厅级的基层市委书记来学习,这也是我来京州后一贯的思想,那就是大胆培养年轻的同志,只要你们有理想,有热情,有一颗一心为民、为党的事业忠诚奉献的赤诚之心,这样深造提高的机会就会有的是。” 彭长宜激动地说:“谢谢您的鼓励,谢谢组织对我的栽培,不过的确有压力。” 廖书记说:“有压力才能动力。牛关屯的事我听说了,你处理得不错,有办法,我们基层的同志很不容易,好多矛盾的化解,都是要靠基层同志来做的。所以我很看重基层的同志。我来到这个省后,下基层是次数最多的,我们培养干部就是要从基层做起,基层干部这样的学习机会很少,以后,省委还要加强对基层干部的培训工作,基层,是基石,只有基石坚固了,上面的建筑才有保证。” 彭长宜一个劲地说:“谢谢您的鼓励,听您这样说,我的心多少有点不慌了,刚开始来的时候,心真的是慌的。”他说完,下意识地抚着胸口,又说道:“我相信,任何一个基层干部听到您这番话,都会受到鼓舞的,您什么时候路过亢州,到我们那里去看看,给我们指导指导。” 廖书记说:“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准备月底去锦安,可能到时要挑几个县市看看,看看文明生态村的创建情况。” 彭长宜知道,这个文明生态村的创建活动,就是廖忠诚从南方省带回来的成熟的经验,他来京州省后的第二年,就在全省各地搞了试点活动,以试点的示范作用,辐射全省。他把关昊派到基层任职,其中一个主要工作就是抓示范作用。关昊在督城搞得热火朝天。 彭长宜赶紧说道:“太好了!到时候我要跟党校请假,回去亲耳聆听您的指示精神。” “好啊,我希望你能给我介绍你们的做法,也希望看到你们的实际工作。” 说道这里,廖书记看了看表,说道:“彭长宜啊,我不能跟聊了,活动马上要开始了,我得赶紧走了。” 彭长宜赶紧说:“我送您到会场。” 廖书记站了起来,边走边说道:“彭长宜啊,好好珍惜这次来党校的学习,机会难得啊,希望你在这个班上取得好的成绩,也不枉你们樊部长推荐你来的一片苦心。” 彭长宜赶紧表态,说道:“是,我一定好好学习,绝不给咱们省丢脸。” 157 交给舒晴的任务(一) 彭长宜没有说绝不给廖书记丢脸,而是说绝不给咱们省丢脸,这让廖忠诚觉得彭长宜很实在。就说道:“这就对了,要珍惜这次学习机会,多看书,多写笔记,多写几篇文章,这些以后会对你的工作有所帮助的。” 彭长宜赶忙说道:“是的,我一定牢记廖书记的话,认真学习,不辜负领导的一片心意。” 彭长宜陪着廖书记来到了党校综合楼的一个会议室,快到门口的时候,廖书记说:“好了,谢谢你陪我过来,我要进去了,有事的话到省里去找我。” 彭长宜听了这话很激动,要知道,这是省委书记对他说的话啊,他连忙说道:“好的好的,您慢走。” 廖忠诚径直走上台阶,到了门口的时候,他掏出参加会议的证件,向把门的武警战士示意了一下,便被工作人员请了进去。 彭长宜一直看着廖书记走进了会议室,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后。他发现来这里参加会议的人,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这种气质在他的中青班学员身上是没有的,尽管来这里参加会议的每一个人,并没有被人前呼后拥,但绝对能看出,走进去的每一个人都气宇不凡。 直到武警战士关上了门,彭长宜才转过身往回走。走了两步,他又不由得看了看会议室门口,心底里生出一种敬畏和神圣。 他就跟做梦一样,痴痴呆呆地重新回到刚才和廖书记坐过的长条椅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了省委书记,而且省委书记是在没有任何人陪伴的情况下,这在省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在脑子仔细回想着廖书记说的每一句话,尤其廖书记说月底会来锦安看看文明生态村的创建情况,还说到时让他介绍一下亢州的创建情况。这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自己不回去的话,那么到时给廖书记介绍情况的就会是朱国庆。 文明生态村创建活动,本来就是市委一手抓的工作,每一个阶段的工作都在彭长宜的心里装着呢,对此,他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他赶忙掏出电话,开机后,给舒晴拨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半天,都不见舒晴接。彭长宜再拨一次,还是久通无人接,可能电话没在她的身边。他就扣上了电话。 在等舒晴电话的间隙,他又在琢磨月底廖书记说来锦安的事。 看得出,廖书记知道一些他的情况,而且并不反感他,相反似乎好像还有点喜欢,这从他的态度中就能看出。首先是自己长得成熟,然后廖书记提到了牛关屯,这也就是说,他妥善处理了牛关屯事件,不仅是锦安领导,就是省领导也是知情的,尤其是廖书记知情,还有关昊,肯定关昊回去也向他汇报过亢州的情况。 廖书记还提到让他好好学习,尽管这是省委书记有可能对任何一位学员说的话,但是彭长宜还是感到了不一样,首先是在他头来的时候,樊部长跟廖书记介绍了他在党校的情况,而且他说的确想看望一下他,尽管没有主动看望,最起码说明他曾经这样想过。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感染着,甚至激动着,他似乎感到这次学习真正是值了,如果不是来这里学习,他是不可能有机会单独跟省委书记说上话的,而且还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 他正在心里暗暗策划着什么的时候,电话响了,是舒晴。 舒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彭书记,找我着?” “是的,你现在在干嘛?” 舒晴说:“我在驾校学车呢。” 彭长宜一听就笑了,说:“这么快就学上了?” “是啊,领导的指示我要坚决贯彻执行并落实。” 彭长宜笑了,他记得,上周她和老顾来的时候,彭长宜建议舒晴可以在亢州学开车,如果上班没时间可以利用下班或者是节假日学习,可以有技术不开车,但是想开车时必须要会,要有驾照。舒晴当下就觉得他的这样建议后,最起码在亢州的日子可以过得更充实一些。而且夏天天会很长的,每天下班学习一个半小时没有问题的。于是,舒晴就让老顾给她报了名,所以每天她下班就先奔驾校去学车。刚才彭长宜打电话的时候,她不是没听见,而是没法接,她的旁边坐着教练,她不好接电话。 彭长宜又问道:“说话方便吗?” 舒晴说:“这会方便,我下了车,另外一个学员在练,你说吧。” 彭长宜说:“这样,你最近两三天想办法把你写的那个文明生态村的经验材料给我传真过来,我要看。” “好的。” “还有,回宿舍后给我打个电话,我有事跟你说。” “现在就说吧,我周围没人。” “不好,你还是先练车吧,一两句话说不完,对了,平时你也可以让老顾教教你。” “呵呵,不瞒你说,今天去牛关屯,走在他们那里的乡间路上,就是我开车进的村。” “你真勇敢,刚摸了教练车,就急于实践啊。” “那是了,我要抓紧一切机会学车,争取我回省里的时候,我的驾照就能考下来了。” “呵呵,差不多吧。” “好了,教练在叫我,这样,我回宿舍后再给你打电话。” “好的。” 挂了舒晴的电话后,彭长宜没有离开,他仍然坐在和省委书记坐过的这个长条椅上。五六月份的北京,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夕阳,不经意地透过薄薄的云层,化作缕缕金光,洒遍大地,留下了款款热情。 彭长宜又坐了一会,见天空黑了上来,他就起身往宿舍走,因为八点他还要听课。 到了宿舍后,他没有看书,仍然沉浸在见到省委书记后的思索中。过了一会,电话响了,舒晴打了过来。 这次,她的语气平静了许多,说道:“彭书记,什么事啊,我现在回宿舍了。” 彭长宜说道:“小舒,月底廖书记要到锦安来视察文明生态村的创建活动,有可能要去亢州,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通过省里的关系,提早告诉廖书记哪一天下来,就是这事。” 半天,舒晴才明白,说道:“好的,我听明白了,就是提前告诉你。” “是的。”彭长宜说道。 舒晴问:“你怎么知道他要下来。” 彭长宜说道:“我刚才看见他了,他来党校开会来了,亲口跟我说的,你要保密。” 舒晴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回来接待他?” 彭长宜说:“对,他跟我说了,希望我给他介绍情况,小舒,现在亢州的事你也知道,如果我不主动回去,无论是锦安还是亢州,都不会有人叫我回去的。” 舒晴注意到,他这次跟她叫小舒,而不是之前的舒教授,她为彭长宜这个小小的变化而激动。就说道:“没问题,这个任务我保证完成。” 彭长宜忽然来了兴致,问道:“这两天单位有啥情况没?” 舒晴笑了,说道:“怎么,开始关心单位的事了?” “呵呵,我随便问问。”彭长宜笑呵呵地说道。 舒晴说道:“准备召开全市经贸洽谈会,实际就是招商引资会议。” 彭长宜在心里有点气,这么大的事,都不跟他打声招呼,他在心里说道,既然如此,也别怪我了。就说道:“是为那个工贸园区的事吗?” “对,就是那个。”舒晴肯定地答道。 “还有吗?”彭长宜继续问道。 “大事就这些。” “牛关屯戏楼的事进展如何?” 157 交给舒晴的任务(二) “比较顺利,已经动工在建了。” “你是不是挂职快结束了?”彭长宜忽然说到了这个问题。 “是啊,下个月到期。”舒晴的口气里有了一丝不情愿 “恐怕在你头走的时候戏楼峻不了工了吧?”彭长宜说道。 舒晴遗憾地说道:“肯定的呀。” “你就多留些日子,等戏楼竣工后再回去。” “我也想啊,估计不行……”舒晴的口气里有了不开心。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要是把它建完再走多好,带着一份沉甸甸的毕业作品回去,多好。” 舒晴笑了,说:“你又在将我,开始你说如果我把钱要下来,牛关屯人民会记住我的,那个时候可是没说让我还管建设啊?” 彭长宜笑了,说:“那个时候我不是没学习来吗?我的意思是你走了,戏楼的事谁管啊?” 舒晴转了一下眼静,调皮地说道:“你这是在挽留我吗?” “当然啊!我巴不得你留在亢州不走了。” 舒晴笑了,她有些欣慰,但仍然说道:“是为了戏楼挽留我吗?” “我是为了牛关屯的人民在挽留你。” 舒晴心想,这个狡猾的家伙,反应真快。但她仍然揪住这个问题不放,说道:“难道就只有牛关屯的人民不希望我走?” 彭长宜说道:“当然不是,还包括我个人。” 姑娘笑了,真真切切的在心里感到了一丝甜意。 彭长宜又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最好等戏楼建起来再走,你在工程进展就顺利,你不在的话,别人接手做会不会有障碍?” 舒晴说:“这个,我真没有想过。是这样的,我如果到日子不回去,必须要跟单位和省委组织部说明原因的。” 彭长宜说:“你可以回去征求一下单位的意见,听听领导的口气,如果单位有事需要你回去,你就回去,如果单位没事,你就可以继续大下。” 舒晴犹豫了一下,说道:“也行吧,回头我考虑一下再说吧。” “嗯,不过你即便是现在回去,这个戏楼在你的挂职生涯中,也有着抹不掉的一笔,即便你真的现在回去,仍然可以遥控戏楼建设情况的。”彭长宜对舒晴在亢州挂职期间的工作非常满意。 舒晴说:“嗯,看情况吧,我估计单位有可能不会同意我继续留在这里,上次回去就说省委要给研究室下达了四个调研课题,但我目前还没有接到调研任务。” 彭长宜连忙表态说道:“噢,没关系,我们就是多么不情愿你走,但如果你有任务,单位往回召唤你,也是万万不敢强留的。” 舒晴笑了,说道:“我考虑一下再决定是否请示单位延长挂职的时间。” 彭长宜没再继续说服她,因为他知道,自己来党校学习后,舒晴在亢州可能工作会受到一些影响,最起码他在的时候,许多事情可以放手让她去实践,他不在了,不知情况会是怎样。再有,如果研究室有省委的调研任务,你就是想留也留不住她的。 想到这里,他说:“如果回去,你就将戏楼的事交给卢书记去办,目前卢书记是朱国庆争取的对象,所以,由卢书记经手办,他不会克扣戏楼的钱的。” 舒晴说:“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我从省里回来后,视情况再找他。” 几天以后,党校组织了为期一周的县域经济调研活动,彭长宜万万没有想到,他所在的第三小组调研的第一站居然是京州省的三源县。 他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但表面上装得不动声色,天刚刚蒙蒙亮,他们便坐上一辆中巴车出了北京,驶上了通往三源的公路。 他们这个调研组有培训部倪副主任带队。 六月下旬的山区,早已是山花烂漫,满山青翠了,就连空气里都是百花的香味。大家谈笑风生,对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有了更多的憧憬。 倪副主任说:“大家有谁知道三源这个地方的?请举手。” 同车的小组成员纷纷举起手。彭长宜也跟着大家举起了手。 倪副主任说:“都知道这个地方,那你们都知道什么?” 一位来自南方沿海省份的团省委书记说:“我看电视知道的,是旅游大县。” 又有人说:“我也是从电视上知道的,搞旅游很出名。” 十名小组成员对三源的认识,都是源于三源的旅游。 彭长宜感到很欣慰,也很满足,三源的今天,是离不开他当年的努力的,这一点,他是自信的。 倪副主任看着彭长宜,说道:“彭长宜同学,你呐?” 坐在最后一排的彭长宜说道:“报告主任,我跟大家的认识一样,这个地方的旅游资源非常丰富,素有北有承德,南有三源的美誉。” 不等倪副主任说话,那个团省委书记说:“你们是一个省,你知道的应该比我们多才是。” 彭长宜说:“商同学说的极是,对于这个地方,我可能比你们知道的多一些。” 倪副主任笑了,说道:“这个县是京州省有名的贫困县,但是他们不甘于一直贫困下去,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积极开发当地的旅游资源,根据我来时看的有关资料,他们从一个小小的桃花节开始起步,以农家乐为基础,依托这里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集思广益,开发出多大原生态旅游景点,吸引了大批京城和省会以及周边的游客,目前,旅游,成为全县主要经济增长点,也成为壮大农民腰包的主要经济来源。我们今天对这个地方调研的核心内容就是如何因地制宜,发展壮大区域经济,调研结束后,每人要拿出一篇高质量有分量的论文。我跟大家讲,就发展区域经济这个议题,几乎是党校各种类型培训班学员比做的功课,也是我们执政党的长期任务。” 就像彭长宜在校园里跟廖书记说的那样,这个中青班的二十多名学员中,彭长宜是最年轻的,级别也是最低的,但是同学们都没小瞧他,认为他之所以来这个班学习,肯定是省委重点栽培的对象,工作上也有过人的地方。彭长宜身处这样的氛围中,没有刻意跟谁套近乎,几乎很少参加他们的小团体活动,他一心扑在学习上,每个晚上没有虚度过,都要选修一门课程,他是班里最勤奋的学员。 入学以来,他都是在一种不自信的状态下度过的,只有此时,当人们提起三源的时候,他的心里暗生出一种自信和骄傲,这种自信和骄傲只有他自己清楚,旁人,是无法知道的。所以,自从两天前知道要去三源调研的消息后,他没跟任何人说起自己跟三源的关系,小组成员中,也没有人知道他跟三源的关系,如果倪副主任注意到他的简历后,应该知道他在三源工作过,不过也可能倪副主任不一定掌握每一个学员的简历。 车子缓慢地沿着陡峭的盘山路前进着,看得出,司机一直表现得很紧张,在大都市开惯车的司机,对于三源这样险峻的盘山路显然是缺乏经验。 党校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这里,没有级别的高低,只有岁数的大小,一般分配宿舍的时候,都是年纪大的学员住条件好一点采光好一点的宿舍,年纪小的学员,一般都会被分到阴面或者面积稍小一点的房间,无论排队打饭还是出去坐车,彭长宜永远都会找最后的位置。最后的位置就有些颠簸,别说,尽管他的级别在这里是最低的,但是遇到这种车,他却很少坐在最后一排的,车子大都时候都是拐急弯,他坐在后面被甩的有点晕车,但是他不会吱声的,因为,就他的年纪小,他不可能和别人调换座位的。 这次班里分组,也是有针对性的,这个小组大部分是各地党委政府口的负责人。他们小组主要调研的就是如何发展地方区域经济的课题。 坐在后面的彭长宜有些昏昏然,他昏昏然不是因为困,实在是心里难受,晕车。 这时,就听有人唱起了山歌。 “通天的路呦,有沟也有坎,行船的河哟,有深也有浅,伤心的泪哟,最难往下咽,强扭的瓜蛋蛋,咋吃也不甜。该合你就合,该散你就散,只要心里平坦坦,终归还要再见面,还要再见面……” 唱歌的是来自中原省的一位省政府秘书长,他在演唱陕北风格的信天游。 立刻,车厢里有人带头给他鼓掌。跟彭长宜坐在一排的那位沿海省份的团省委书记说道:“我想听真正陕北风味的信天游。” 倪副主任说:“那我们大家欢迎于主任给我们唱正宗的陕北信天游,欢迎——” 车厢里,掌声响成一片。 于主任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西部省份的省委办公厅主任,见大家这么热情,他站了起来,说道:“尽管我在西部地区工作,但我不是地地道道的陕北人,不过在当地工作这么长时间了,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几首陕北民歌,下面,我就给大家唱一段《兰花花》。” “好——”大家又开始鼓掌欢迎。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个英英的采,生下一个那蓝花花,实实的爱死个人,五谷里的那个田苗子,数上高梁高,一十三省的女儿哟,数上咱们蓝花花好……” “好!”彭长宜也睁开了眼,带头叫好鼓掌。 两首歌曲,让彭长宜有了点精神。 那位姓商的团省委书记跟彭长宜说道:“看到这么雄伟壮阔的群山,的确有放歌的冲动啊!” 彭长宜看了看车窗外那熟悉的景色,说道:“欢迎商同学来一曲,大家鼓掌。” 商同学说:“彭长宜,你起什么哄,你怎么不唱一个?” 倪副主任说:“彭同学,你好歹是这个省的,尽尽地主之谊,给大家来一曲你们省的小调。” 这一下可把彭长宜难住了,他天生就没有音乐细胞,他在卡拉ok只唱过一首歌,那还是唱给丁一听的,《朋友,别哭》。显然,这个场合唱这个是不合适的。 他说道:“报告主任,我不会唱歌。真的不会。” 158 意外之举(一) 刚才那位办公厅主任说:“哪有不会唱歌的,现在全民都是歌唱家,再说了,全班同学中数你最年轻,年轻人,谁没有几首拿手的歌曲。” 商同学说:“就是就是,大家给点掌声。”说着,带头鼓起掌。 彭长宜认真地说:“报告主任,让商同学先唱吧,他刚才就说看见北方的山后,有放歌的冲动。” “哈哈。”车厢里响起了笑声。 倪副主任说:“每个人都要唱,彭长宜,你先唱,商同学做准备。” 彭长宜说:“我真的不会唱,如果非让我献丑的话,那么我有一个请求,请各位领导将安全带系好,免得被我吓倒。” “哈哈。”倪副主任说:“好吧,我们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了,你就唱吧,打算唱个什么样的歌曲吓倒我们?” 彭长宜看了一眼外面重峦叠嶂的群山,他忽然想起第一次下乡调研的时候,时任龙泉乡党委书记的赵丰,在机关卡拉ok室唱的那首《平凡的世界》主题曲,就说道:“那我就给大家唱一首《就恋这把土》吧,这首歌我看电视的时候听到,没什么感触,可是,有一次我到了咱们要去的三源县的一个乡镇,那里的一名乡党委书记唱了这首歌,我当时就被震撼了,我也是山区的孩子,对山区有着特殊的感情,所以这首歌我后来还真是认认真真地学了学,我就唱几句吧,歌词记得不大准,可能调子也找不着,就当给各位领导解解闷儿吧。” 他的一番话,引来了大家的热烈掌声。 于是,彭长宜就开始唱到:“就是这一溜溜沟沟,就是这一道道坎坎。就是这一片片黄土,就是一座座秃山。就是这一星星绿,就是这一滴滴泉。就是这一眼眼风沙,就是这一声声嘶喊。哦——这一声声嘶喊,攥住我的心,扯着我的肝。记着我的忧虑,壮着我的胆。攥着我的心,扯着我的肝。记着我的忧虑,壮着我的胆……” 别说,尽管彭长宜不擅长唱歌,但此时他居然唱得很像那么回事,尤其是那嘶哑、低沉、浑厚的嗓音,确实唱出了那么一种情怀,一种呐喊、奋争的情怀。自从听了赵丰唱的这首歌后,彭长宜的确认认真真地也学了这首歌,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在公开的场合下唱过。 “就恋这一排排窑洞,就恋这一缕缕炊烟。就恋这一把把黄土,就盼有一座座青山。就盼有一层层绿,就盼有一汪汪泉。盼不到满眼的风沙,听不到这震天的呼喊……” 这首歌,和他们即将开始调研的主题,和车窗外面这满目的苍山非常搭调,所以,也容易引起人们的共鸣,大家为他热烈地鼓掌。 彭长宜唱完后,倪副主任带头鼓掌,他说:“彭长宜同学唱的这首歌水准不低,尤其是很符合我们此行任务的主题,商同学,轮到你了……” 于是,车厢里每个人都唱了一首歌,就这样,歌声和笑声消除了旅途疲劳,也消除了一些人对崎岖陡峭山路的恐惧心理。 他们到三源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中巴车直接驶进了三源县委大院。彭长宜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在县委大楼前的台阶上,站着锦安市委书记邵愚和一名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还有锦安党校的领导,后面站着的则是三源县委班子全体成员。 下了车,学员们自动按岁数排好队,在倪副主任的带领下,向楼里走去。台阶上的邵愚首先跟倪副主任握手,然后依次和每一位学员握手,当握到最后一位的时候,邵愚抬头一看,就叫了一声:“彭长宜?” 彭长宜赶紧低声说道:“邵书记好。” 康斌早就看见了彭长宜,等邵书记跟彭长宜握完手转身陪倪副主任往里走的时候,三源的同志一下子围过来,纷纷跟彭长宜握手。 康斌说:“刚才我们还在想参观的学员中有没有彭书记,一看果真……” 彭长宜赶紧制止住了他的话,指着前面的学员队伍小声说道:“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情况。” 康斌等人就不做声了。 来到市委会议室,大家简单休息了一下后,锦安市委的邵愚书记,简单为学员们介绍了三源的情况,重点介绍了三源开发旅游的一些情况。康斌让人将一些三源印制的宣传旅游的小册子发给大家。 就在大家拿到三源宣传画册的时候,都发现了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人手里拿着相机,正眺望着三源的云中草原,旁边的一幅照片是他作为县委书记的时候,领着人在视察三源的旅游景点,还有多幅他和农家乐老板以及深入景点倾听游人反馈的意见,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三源广大干部群众誉为三源旅游领导第一人的彭长宜,宣传册上是这样说的:他为三源旅游经济做出彪炳史册的贡献。 于是,众人一片哗然,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彭长宜,但是彭长宜故意低头看画册。 倪副主任翻完宣传册后说道:“彭长宜同学。” “到。”彭长宜抬头高声答道。 “这本画册上的人是你吗?” 彭长宜故意低头看了看,说道:“报告主任,是我,只是我都离开好几年了。” 彭长宜旁边坐着的商同学说:“彭同学,深藏不露啊,如果你的光辉形象不是出现在画册上,我们都不知道你和三源还有这么深的渊源呢?早知道半路上就不唱歌了,让你给我们介绍经验就行了。” 彭长宜赶忙说:“我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三源在上级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在这一届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下,有了重大突破,取得了更大的成绩,尤其是在发展区域经济方面,更是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成功经验。” 邵愚接过彭长宜的话茬说道:“彭长宜同志在三源搞旅游的时候,我还没有来,我后来也是听说了一些当年他们的故事,的确是动了脑筋,这和县委书记彭长宜同志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倪副主任说:“彭长宜,你给大家介绍一下当年发展旅游经济的一些想法吧。” 彭长宜急忙说道:“主任,别呀,还是请邵书记和三源的同志们介绍吧,我都离开好几年了,有些情况不熟悉,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对这个地区的感情比我深,他们了解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该怎么开发利用,都有独到的见解和策略。还记得我在车上时给大家唱的那首歌吧,那是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当时的一名乡党委书记,现在是县委秘书长给我唱的,他说,每当有客人来的时候,他都要唱这首歌,可能,我们在电视里听没有什么感受,但是,当你身临其境在听一个贫困县的干部沙哑着嗓子对着这荒山秃岭呐喊的时候,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震撼力和影响力,所以,真正想改变家乡贫困落后面貌的还是他们这些本地干部,只不过我当时赶巧了,当上了他们的县委书记,我就是不当这个书记,三源也会变好的,因为他们一直在寻求改变家乡落后面貌的途径。所以,让三源的同志给大家介绍会更真实,真切。” 倪副主任很欣赏彭长宜谦逊的态度,他没有想到,这个平时很少说话,只是埋头用功读书,而且是班上最年轻也是班上唯一一个基层干部的彭长宜,说起话来居然是声情并茂,入情入理。 彭长宜话刚落,倪副主任就带头给彭长宜鼓掌,他说道:“彭长宜同学尽管谦虚了,但他说得很有道理,尽管彭长宜同学在这里任过职,但那毕竟是过去,我们有的是时间听他给咱们介绍经验和做法。那么,邵书记,还是请三源的同志给我们的学员介绍一下吧。” 于是,邵书记示意康斌为大家介绍,康斌就比较系统地给党校学员们介绍了三源的一些概况,最后主要介绍的就是发展旅游,扶持旅游经济的一些政策。 158 意外之举(二) 学员们听完介绍后,接下来就是就餐。 邵愚书记说:“既然大家是来调研区域经济课题来的,那么就请去农家院就餐吧,顺便可以指导一下我们的农家乐,给我们留下一些宝贵意见。” 于是,大家重新上了中巴车,奔向龙泉乡的农家餐厅,顺带参观了农家宾馆等一系列农家设施。 对于三源的考察,一直进行到了下午,晚上,他们在三源宾馆吃的晚饭,晚上在一个大多功能厅里,应倪副主任的邀请,三源的赵丰给大家唱了《就恋这把土》。 党校学员全部住在三源宾馆,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又出发了,经三源一直向山的纵深进发,他们要连夜赶往西部省份一个著名的边塞文化产业区调研。 头天晚上,康斌指挥工作人员,将水、饮料和一些即食食品以及一部分冰镇食品搬到车上,以保证他们路途中食用。 他们在一周的时间里,转了三省两县两市一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了。 当汽车进入红山军马场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远天、大山、树林,弥漫在雾蒙蒙的小雨中,大地如洗,绿草如毯,别有一番意境。 那个商同学激动地说:“北方的山太壮美了,我将来一定申请调到北方来工作!” 立刻,那位来自陕北的办公厅主任说道:“你那是看见了首都周边的山了,壮观,美丽,绿树成荫,如果你看到我们那里的山,都跟彭长宜唱的一样,漫山黄土裸露,风沙弥漫,连一星星绿,一汪汪泉都没有,连鸟儿都不拉屎,只有嘶喊信天游的地方,你还会有这种感慨吗?” 商同学立刻就无话可说了。 倪副主任说:“所以,这也是我们这次调研的真正目的,就是要解放思想,因地制宜,寻求区域经济发展的路子,这也是以后相当长时间各级政府都要投放更大精力来做的一项主要工作。” 这时,彭长宜口袋里的电话响了,由于外出调研,有别于在课堂听课,彭长宜的手机几乎是全天开机,他一见是舒晴的电话,就接了。 就听舒晴说道:“彭书记,外出调研回来了吗?” 彭长宜说:“是的,回来了,快到北京了。” “噢——太好了,谢天谢地,总算没误事。” 彭长宜听舒晴这么说,赶紧问道:“怎么了?” 舒晴说:“我刚刚得到消息,明天上午省委廖书记要来锦安市考察文明生态村创建活动,他的大致路线就是高速路沿途,具体去哪儿没有说,但锦安已经通知了高速沿线所有的县市,做好汇报的准备,一是清平,二是督城,三是亢州,这三个地方将做为重点汇报单位。我想他极有可能来亢州,所以,明天你务必要回来,我明天一早派老顾去接你,你好好准备,他沿途看下来,即便到亢州,时间也会早不了,估计要临近中午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好的,我晚上再跟你联系,我不知道能不能请下假来。” “你务必要请下假来,我们上午开班子会,都没说这事,估计下边的人还没有得到消息。” 自从是校园碰到廖书记那次,彭长宜就给舒晴打电话,让她盯着这件事情。看来,舒晴的确是用心了。 彭长宜挂了电话后,他看了前面倪副主任一眼,在心里就盘算着明天回去见廖书记的事。 晚上,彭长宜敲开了组织员办公室,组织员相当于班主任,是中组部干教局驻班的工作人员,是一位非常和善的老大姐,组织能力很强,正厅级,彭长宜跟她汇报了省委书记要来亢州视察文明生态村创建情况,并且也跟她说明了这项工作一直都是他主抓,而且市里点名要他汇报。 这位班主任老大姐说:“要说该准你的假,因为自从入学以后,你还没有请过假,但明天是周一,周一上午在综合楼有一个《战略思维与执政能力》的专题报告,有一位重量级的部长亲自授课,如果你不想失去这次难得的机会就放弃请假。” 彭长宜想了想说:“报告会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八点半准时开始。” “什么时候结束?” “估计要十一点的样子。” 彭长宜说:“行,我先听报告,省委书记视察到我们那里也要差不多十一点种,报告会结束后我就回去,或者我提前离开一会。” 班主任深知省委书记对于基层干部的重要性,如果是国家主席兴许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力,但是省委书记却不同,是直接掌握着他们生杀大权的人,她就点点头,说道:“好吧。下午别误了上课就行。” 彭长宜说:“下午上课没问题。” 晚上回到宿舍,彭长宜抛开一切,专心准备明天的汇报,舒晴早就将她写的材料传真给了彭长宜,彭长宜晚上又跟卢辉核对了几组数字后,确保准备得差不多了,才熄灯睡觉。 第二天八点半,党校传统课目部长报告会在综合楼准时召开。中央主管干部队伍部门的一位副部长,做了题为《战略思维与执政能力》的报告。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中央党校就明确提出把“战略思维”作为党校的教育课程,作为领导者素质要求的一个基本方面。所以,进入新世纪以来,党把战略思维摆到了突出位置。可见,加强战略思维已成为党提高执政能力的重大课题。包括提高驾驭全局的战略思维能力、科学决策能力、提高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提高依法行政的能力、提高公共事件处置与舆论引导能力等等。 彭长宜听得入了迷,这么高端的报告他还是平生第一次听见过,所以,就忘了回去见廖书记的事了。直到两个小时后报告会结束,他才突然想起要回去的事。他赶紧走出报告厅,掏出手机,开机,这才看见了老顾发来的短信:我在校外等您。 彭长宜一看表,顾不上回宿舍了,跟支部委员说了一声后,直接就往大门口走去。到了门口,他将胸前佩戴的校内一卡通拿给警卫战士看,登记后,小跑着出来找老顾,就见老顾停在斜对面一个门店前面。 彭长宜迅速跑过去,坐上了车,说道:“快开车。” 老顾驾着车就驶了出去。 半路,彭长宜接到了舒晴的电话,舒晴问彭长宜老顾接到他了吗?彭长宜说接到了,舒晴说注意安全,廖书记刚刚到督城境内,我刚才已经师兄说了,让他们汇报的时间长点,这样就能争取一点时间。 此时彭长宜才恍然大悟,廖书记沿线视察的事,舒晴肯定是从关昊那里得知的消息,锦安不知道的消息,关昊肯定知道,而且肯定是提前知道。 看来,舒晴的确用了心。想到这里,彭长宜温和地说道:“呵呵,小舒,谢谢你。” 舒晴愉快地说道:“不谢,廖书记听汇报喜欢听干货,不喜欢那些虚的东西,数字要精确,不喜欢听多少多少左右,大概多少多少这些含糊不清的数字,你哪怕说不准确,也要具体到位数。他不喜欢听诉苦,别跟他说这项工作多么难,想了多少办法,直接跟他汇报结果,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彭长宜笑了,感觉舒晴就像幼儿园老师在嘱咐小朋友那样有耐心,就说道:“明白了,还有什么需要嘱咐的?” 舒晴笑了,说道:“可能你的出现别人会不大高兴,但是你别管,你只负责你的汇报。另外,廖书记听完亢州的汇报后就到中午了,午饭的事你也别搀和,汇报完你就走你的,你下午还有课,无论哪方招待他,你最好都不要参加,也要给别人留下汇报的机会。” 彭长宜笑了,心说舒晴还真拿自己当幼儿园阿姨了,他不由得脱口说出:“谢谢阿姨嘱咐。” “什么?你叫我什么?”舒晴问道。 “哈哈,我拿你当幼儿园阿姨了。”彭长宜笑着回答。 舒晴也笑了,说道:“呵呵,跟老师还敢耍贫嘴。好了,不占用你时间了,你路上再好好想想吧。” 彭长宜挂了舒晴电话,就闭上眼睛,再想自己突然回去后各方会是什么表情,肯定锦安邵愚书记和岳筱市长要全程陪同廖书记的,那么,加上朱国庆,他们会怎样看待自己这次赶回去见廖书记的举动? 舒晴说的对,他不管那些,他只管汇报这一件事。想到这里,他心情有些释然,甚至想到别人可能会出现的表请,他还有点暗自得意。 事实证明,彭长宜这次回来的举动是对的,尽管引发了锦安市领导和自己同僚的不高兴,但有时对于想达到目的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可以忽略的,如果瞻前顾后,可能就会失去一次在省委书记面前展露才干的机会,要知道,这样的机会不是常有的,也是一次难得的推销自己的机会,毕竟,彭长宜现在是省管干部。 当彭长宜赶到高速路亢州路口的时候,在匝道上,他远远就看见一辆警察和两三辆小车停在匝道边上,朱国庆、卢辉、邓国才、钱程等四大班子领导,还有宣传部长温庆轩和电视台的摄像记者,齐刷刷站在路边恭候。 老顾直接将车停在最靠外侧的安全地带,这样,从位置上就盖过了朱国庆。 朱国庆见彭长宜的车过来了,他莫名其妙地皱了下眉头,当看见彭长宜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他的脸就变了颜色,不客气地说:“你怎么回来了?” 彭长宜从他这句问话感到了他的无礼和恼怒,但是他却和颜悦色地说道:“听说廖书记要来,我就请了一会假,一会还要赶回去,下午还要正常上课。” 朱国庆脸上的表情难堪极了,一时竟然说不上话来了。 159 抢了别人的风头(一) 卢辉带头向彭长宜走过来,彭长宜紧走几步,跟他们一一握手。 这时,舒晴从卢辉的车里下来了,她主动伸出手,说道:“彭书记好,回来了?” 平淡无奇的问话,毫无任何内容。 彭长宜跟她握手,点头微笑,没说什么。 这时,朱国庆的手机响了,朱国庆赶紧放在耳朵上,就听他说道:“好的,知道了,我们就在路口。” 显然,廖书记来了。 朱国庆不耐烦地指着老顾的车会说道:“把这车开一边去,给领导们腾出停车的位置。” 老顾就把车开到了他们车的最后。 五分钟后,一辆警车驶了过来,后面是四辆奥迪车,还有一辆锦安电视台的采访专用车。显然,排在警车后面的是省委书记的车。 亢州电视台的记者也不含糊,表现出了很好的职业素养,早就将镜头对准了车队。 朱国庆抢先走到了彭长宜的前头迎了上去。 彭长宜没有跟他计较,而是跟在他的后面。 但朱国庆走到廖书记的车前却犹豫了,他不知是他给省委书记开车门是否合适。 显然,里面的省委书记给了他们犹豫的时间。 这时,邵愚书记紧走几步,来到车门前,给廖书记拉开了后面的车门。 与此同时,岳筱也跟在邵愚的后面走了过来,他一眼就看见了彭长宜,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但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廖书记的身上。 廖书记下了车,从廖书记车里出来的还有一个人,就是锦安市委副书记、督城市委书记关昊。显然,关昊已经完成了汇报任务,陪同书记来到了下一站。 廖书记下来后,活动了一下双臂,站在路边,看向亢州市区的方向,众人的目光随同省委书记,也一起看向了亢州市区。 稍后,廖书记转过身,冲着身后的人群说道:“彭长宜回来了吗?” 彭长宜万万没有想到,当着这么多的领导,廖书记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他回来了吗?显然,廖书记还记得跟他在党校的约定。他立刻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报告廖书记,我回来了。” 廖书记笑了,说道:“有点学生的味道了。” 他的话,引得关昊和邵愚书记也笑了。 可是别小看了廖书记这么一句平常的问话,现场包括邵愚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出来廖书记实则是点名让彭长宜汇报的意思。这一句话,就给彭长宜突然回来定了调子,隐含着彭长宜跟省委书记之间似乎早就有某种约定在先的意思。 岳筱却没有笑,他看了朱国庆一眼,恰逢朱国庆也正在看岳筱,岳筱的脸色阴沉极了。 廖书记说:“说说你们的情况吧,时间别太长,控制在十分钟之内,我还要赶到北京去。” 邵愚一听,就小声说道:“用完午餐再走吧,这个点您就是到了北京,也过了饭口了。” 廖书记说:“不了,为了节约时间,一会在半路上吃点,要在你们这吃,时间会更长。” 邵愚没再往下说。 彭长宜看了廖书记一眼,跟邵愚说道:“邵书记,那我就将亢州的情况汇报一下?” 邵愚点点头,伸出手,示意他往廖书记身边站站,这样方便他给省委书记汇报。 于是,彭长宜脱稿汇报起来,语速平稳,不慌不忙,逻辑性强,条理分明,表情镇静。廖书记一边听,一边点头,不时地提些问题。 记者的镜头,对准了他和省委书记交谈的画面。 彭长宜的汇报告一段落后,他悄悄看了看表,整整十分钟的时间。但看廖书记好像忘记了时间概念,又连着问了彭长宜几个问题,彭长宜都简明扼要地做了回答。 廖书记在现场,将这次参观的地方做了一个简要的总结发言,他说:“今天看了锦安三个市县,感觉很满意,三个地方各有特色,清平动静大全线铺开,督城搞得很完美,照顾到并深入到了物质和精神的各个层面,亢州针对性强,工作做得很实在。我们这项工作最终要达到就是农村村容村貌整洁,革除旧有的生活陋习,使农民的生活方式和精神面貌得到一次彻底的改观,提高农民的居住环境……” 省委书记的总结也非常实在,声调平和,语言朴素,但却深邃睿智,口气里有着一种特有的威严。 省委书记做完总结发言,邵愚书记代表锦安市委、市政府表态,他表示,一定遵照廖书记的指示办,继续改进,将创建文明生态村的活动向精神层面推进,下来要组织一次全市范围内的大联查,迎接今年下半年全省的检查评比活动。 汇报结束后,廖书记跟众人握手再见,他刚要上车,又回过头冲着彭长宜说道:“彭长宜,你是不是下午还要上课?” “是的廖书记,我只是中午请了会假,下午要赶回去上课。” 廖书记没再说什么,就上了车。 关昊也上了廖书记的车,他们一同进京了。 亢州的警车在前面给省委书记开道,送到亢州界边就停下了。 望着廖书记的车走远后,朱国庆跟邵书记和岳市长说道:“请领导们吃完饭再走吧。” 哪知,岳筱不等邵书记表态,气呼呼地说:“不吃,回去。”说着,就钻进了自己的车,上了回去的路后,一溜烟就绝尘而去。 邵愚也没说什么,也上了自己的车,回去了。 彭长宜跟卢辉等人握手再见,最后跟朱国庆握手,说道:“我也要回去了。有事联系。” 朱国庆表情木然地跟彭长宜握了握手,没说什么,转身上了自己的车,全然不管彭长宜和其他的人,率先离去。 彭长宜笑了一下,他再次冲着大家挥挥手,上了老顾的车。 在回去的路上,彭长宜收到了舒晴发来的一条信息:你的表现非常棒! 彭长宜低头回了她一条:要感谢你。 舒晴又回到:怎么谢? 彭长宜回道:你说吧? 舒晴:我就一个要求,就是希望我离开的时候,你能请假回来给我送行。 彭长宜忽然意识到,舒晴的挂职生涯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回道:没有问题,你真的要回去吗? 舒晴:是的,单位有个课题组,领导让我牵头,所以,就不能在亢州延迟了,我很抱歉。 彭长宜:本来那就是我的无理要求,对于无理要求,任何人都有权驳回。 舒晴:好了,我们到招待所了,朱市长似乎情绪不高,卢辉刚才磨叨说你气着他了。 彭长宜:不是我气着他了,是朱国庆把他气着了。 舒晴:哈哈哈,是啊,准备了半天发言稿居然没用上。 晚上,舒晴一直盯着亢州电视台的新闻在看,不知为什么,亢州电视台的新闻节目居然没有播发省委书记视察的这条重要新闻。第二天仍然没有,第三天就不用看了,肯定也没有。 按理,这是电视台重大的新闻漏播事件,但舒晴又觉得这事蹊跷,省委书记视察生态文明村创建活动,这无异于给当前的工作添了一把柴,应该算重大新闻,再说,锦安电视台当天就在头条位置播出了“省委书记来我市听取部分县市关于创建文明生态村活动的汇报并做出重要指示。”亢州电视台居然没播?而且连续两天的新闻头条都是朱国庆关于工贸园区的调研的内容。 159 抢了别人的风头(二) 想到这里,舒晴拿起电话,想给卢辉打个电话,她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电话,走了出去。来到卢辉办公室门前,刚要敲门,就见他的秘书出来,说道:“舒书记,卢书记今天上午带家属去看病了,可能要晚会来,您要是有急事可以给他打电话。” 卢辉家属身体一直不好,原来他在亢州的时候,孩子从小到大几乎都是他带,为这,开始调他去和甸任组织部部长,他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情绪,怨王家栋、怨樊文良没管他,没给他使劲,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疏远了江帆和彭长宜,甚至好几年都不跟王家栋来往,直到他从和甸回到亢州,跟彭长宜搭班子后,才慢慢缓和了跟王家栋的关系,何况,自己的亲侄女是王家栋的儿媳妇。 这些事舒晴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卢书记家属身体不好。她跟秘书点点头说:“没关系,我没有要紧的事。” 说完,舒晴就往前走,她敲开了宣传部长温庆轩的门。随着一声“请进”,舒晴推开了温庆轩办公室的门。 温庆轩正在跟两位副部长说着什么,见舒晴进来了,大家就都站了起来。 舒晴说:“你们在开会,我一会再来。”说着,就要往出走。 温庆轩说:“我们的事儿说完了,舒书记请坐。” 一位副部长就给舒晴倒了一杯水。 温庆轩跟两位副部长说:“好吧,这事就议到这儿吧,你们分头安排一下。” 两位副部长跟舒晴打了招呼后拿起笔记本就走了出去。 温庆轩热情地请舒晴坐下,笑着问她有什么指示? 舒晴笑了,说道:“我哪有什么指示啊?我到基层来,跟同志们学到了好多,真真切切地感到基层同志的不易。” 温庆轩说:“是啊,地板干部的性质决定的,无论是中央还是省里,制定出再好的政策,也要这些地板干部去实施,所以,有句话说得好: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作为基层干部,工作在第一线直接面对群众,直接与群众打交道,是党的各项方针政策的宣传者、执行者、落实者。要做好基层工作确保农村工作顺利开展必须得到群众的支持和配合,如今群众的思想观念已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参政意识、民主意识、维权意识日益增强,农民的需求也日趋多元,基层干部要是不改变工作作风,仍以过去那种行政命令型的工作方式开展工作,就难以适应新形势的发展需要了。发号施令、下发文件、颐指气使或在工作上卡、压、逼等等,这些方式群众已经不能接受了。非常容易引发干群党群关系恶化,引发群众的抵触抗拒,导致群众工作越来越难做。因此,基层干部要改变工作作风和方式,对群众要以教育为主、引导为主、服务为主,以诚待人,以理服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切忌简单粗暴以权压人行政命令型的工作方式,让群众在政府的真情感动下潜移默化转变观念提升思想境界,群众才会自觉主动配合基层党委政府的工作。” 舒晴本不是来听跟温庆轩探讨基层干部工作方式方法来的,但是听了温庆轩这话后,居然带给了她诸多的灵感,她甚至在为自己挂职结束的“毕业作品”找到了理论根据,她有些兴奋,来了这么长时间,她很少跟温庆轩单独接触过,尽管她知道这是一位基层的理论大家,但很少就某一个问题跟他探讨过,包括彭长宜在内,他们似乎都对她的身份有所顾忌,唯恐他们会出现在她的某篇文章中,充当她的素材,没想到自己一个无意之举,竟然有了意外收获,她笑着说: “您说得太对了,这是我这么长时间来这听到的最客观的理论观点。” 温庆轩见自己的理论得到舒晴的赞同,很是高兴,说道:“不瞒你说啊舒书记,我早就是这个理论,但是在基层我找不到知音,没人听你的。早先牛关屯事件的前夕,我就跟当时的领导对抗了,但是没用,说白了,我就是一介书生,似乎书生的作用永远都抵不上国家机器的作用,但结果怎么样?牛关屯的事出了后,我写过一篇文章,不过没有拿出去发表。” “为什么您不发表?” 温庆轩说:“除非我不在这个地方混了,就是我不在这个地方混了,有些话也是不好公开讲的,因为我身处基层,基层的工作难度我是深深知道的,千万条线都要从这一根针上穿,财政还不充裕,干部队伍良莠不齐,素质不一。而且,我们国家的还是全能政府。宪法赋予国务院18项职权,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外交、军事等权力,以及第18项没有明确的‘其它权力’,管辖事务几乎无所不包。县级以上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管理本行政区域内的经济、教育、科学、文化、卫生、体育、城乡建设事业和财政、民政、公安、民族事务、司法行政、监察、计划生育等行政工作。因为管辖事务太多,就需要庞大的国家机构。就拿咱们亢州为例,四个系统下属有56个直属部门,其中党委系统有9个直属部门,市政府系统有24个行政部门,党政下属有22个事业局,人大和政协各1个直属部门。四大系统下属的二级事业单位则多达316个。你说,这么一个庞大的机构,哪个部门还都是忙上加忙,为什么,就因为我们管得太多,放的太少,极易形成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局面,群众对你就没有信任感了,许多的基层矛盾都是这么引发的。所以,基层,如果不依法治理,势必地基不稳,地基不稳,上面的建筑就会不牢,后果可想而知。” 舒晴说:“您说得太准确了。” 温庆轩笑了,说道:“我就是跟你这个省委下来的干部唠唠这个,跟同僚们不说这些,好像天下就我一人忧国忧民似的。” 舒晴说:“您说得太好了。” “唉,我也是有感而发,好多事都是这样,上边的每项政策都是好政策,利国利民,但是往往到了基层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所以我刚才才说,依法治国,首先要依法治理基层。有的时候,别说老百姓不服,不信任你,那都是有原因的。” 舒晴也判定这个老学究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才有感而发,就说道:“什么事让您的感受这么强烈?” 温庆轩意犹未尽,说道:“你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商议怎么加大对工贸园区的宣传力度,这是朱市长昨天给我单独下的任务。” “哦?现在开始建设了吗?” “目前还没有,不过也快了,老百姓抵触情绪很大,我们刚才就在商议从何入手,怎么讨论怎么有欺诈和心虚的表现。所以,只能按照朱市长的指示,对这个马上就要开工兴建的工贸园区进行美好的展示。你知道吗?现在的老百姓懂政策的人越来越多了,好多事情如果执政者不做到周全严密,就会遭到老百姓的质疑,甚至抵触。” 舒晴说:“是的,我听说征地过程就遭到了那里老百姓的抵触。” 温庆轩叹了一口气说:“所以,朱市长批评我们宣传工作没有跟上,做得不到位。问题现在老百姓不是傻子,你就再怎么宣传,你动了他的利益,他也是不那么好糊弄的,再说前有牛关屯,如果政府不注意方式,极有可能会出现第二个牛关屯事件的。这是我跟你这样说,跟别人我是万万不敢提的。” 舒晴点点头。 温庆轩说:“好了,你看你平时不来找我,一找我,我就跟你发了这么一通的感慨,对不起了。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舒晴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干嘛来了,就说:“噢,我来是想问问温部长,廖书记听取生态文明村建设汇报怎么电视台没有播?” 温庆轩看着舒晴,说道:“播了?我看见新闻了。” 舒晴一愣,说道:“是没,连着两天我都在看电视,新闻没播啊?” “哦?是吗?我没注意。我看的是锦安电视台的新闻。”温庆轩躲闪着舒晴的目光说道。 舒晴感觉这里有事,就说道:“您过问一下,是不是咱们记者疏忽大意了。” “好,我下来问问情况,怎么没播呢——”他心不在焉地说道。 舒晴说:“是啊,这么重要的新闻按理来说是不该漏播的。” 温庆轩苦笑了一下,起身端起舒晴的纸杯,给她蓄满了水,说道:“小舒啊,我不跟你叫舒书记了,基层的事,跟你们省机关还是有区别的。” 舒晴一皱眉,说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温庆轩重新坐下,说道:“有些事,反应长官的意志明显一些。” “您是说……” 温庆轩急忙打住了她,说道:“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泛泛地指了一些现象。” 舒晴冷笑了一下,她感觉温庆轩本不该是这样性格的人,就说道:“但您的话,还是让我想到了许多。” 温庆轩发了牢骚,他有些激动地说:“你怎么想都不过分!我这样跟你说吧,咱们电视台的确没播,为了这个问题,我当天晚上就打电话问了,但我的电话没有打给电视台的领导,而是打给了那天跟着录像的记者。我最初也以为是记者们没把稿子写出来,结果一问不是这样,这个记者跟我说,是领导不让播的,我问是哪个领导,他跟我说是李立通知这条新闻不上了。我又给李立打了电话,李立跟我说是接到了政府办的通知。我后来问过政府办,龚卫先说政府办没有给电视台打过这样电话。我就没再往下追问了。” 舒晴说:“您认为问题出在哪儿?” 温庆轩不瞒地说:“出在哪儿还用问吗?我这样跟你说吧,我在电视台工作过几年,我了解电视台的业务,他们天天巴不得省委书记甚至是国务院总理路过亢州呢,这样也能抓个大新闻,再有,电视台是不敢擅自取消播送这样一条重要新闻的,肯定是有领导给电视台打了招呼,取消播送这条新闻的。这一点无需置疑。” 至此,舒晴明白了,她点点头,说道:“看来,我想简单了,我来找您,就是想让您提醒一下电视台,还真没考虑这么多。” 160 有人提前来送行(一) 舒晴点点头,说道:“温部长,我觉得您比较擅长搞理论工作,还是多写点有关这方面的文章吧。” 温庆轩摆摆手,说道:“唉,不比从前,从前樊部长在这里当书记的时候重视这块工作,那时的确写了很多,用现在的眼光看也很有研究价值,现在不行了,如果没人支持你,你就是写了反而适得其反,认为你是在影射,是在攻击,这样就不好了。” 舒晴皱了一下眉,说道:“怎么会这样?彭书记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啊?” 温庆轩苦笑了一下,说道:“你说得对,彭书记的确不是这样的人,他的为人我十分了解,但是不等于所有的领导都不是这样的人。彭书记比较注重实干,所以这次让他去进修,我认为是非常有必要,一个注重实干的干部,再加上系统成熟的理论,将来他会是前途无量。” “呵呵,我听出来了,这是您善意的希望和善意的批评。” 温庆轩笑笑,说道:“用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这样也很正常。” 舒晴点点头,尽管她单独跟温庆轩接触的不多,但她始终认为温庆轩是一个比较有思想、有理想的基层理论工作者,他所关注的问题比较深刻,在基层干部中很少有人关注。 温庆轩转移了话题,又说:“小舒啊,挂职是不是快结束了?” 舒晴说:“是的。您以后有时间的话可以多给我们写些理论文章,我们有个内部刊物,叫《政研月刊》,您见过吧,是廖书记来了以后搞的。” “我见过,搞得不错。但好像只给基层一本,而且有时还没有,我要看的话,只能去找。” 舒晴说:“这样,我回去后,负责给您单独寄这本刊物,另外,我们也急需像您这样既有基层执政经验,又有理论基础人士写的文章,如果您有顾虑,可以用笔名发表,这个刊物,廖书记也经常看,有时也会以笔名发表一些文章。” “哦?廖书记也在这上面发表文章?” 温庆轩的目光里有了惊喜。 舒晴说:“是的,经常发一些东西。” 温庆轩说:“好,如果写的东西,能以这样的形式让省委书记看到,倒是一种不错的表达思想的途径。” “是的,您以后可以给我们供稿。” 温庆轩说:“可以考虑,有时间的话我整理几篇。” 从温庆轩办公室出来后,舒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坐在办公桌旁,心里还在纠结电视台没有播发廖书记的那条新闻的事,正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吕华进来了。 舒晴站起来,客气地跟吕华打招呼,说道:“吕秘书长,您有事?” 吕华坐下,说:“刚才卢书记给你屋打电话,你没在,我好像听到了你脚步声,就过来看看。” 舒晴示意吕华坐下,她说道:“哦,我刚才还去找他着呢,秘书说他去医院了。” “是的,他刚回来。”吕华解释道。 “他找我有事?”舒晴问道。 吕华说:“是啊,已经接到了锦安市委组织部的电话通知,你的挂职生涯月底结束,卢书记可能想跟你谈这个问题……” 舒晴笑了,说道:“呵呵,我昨天已经接到了单位的通知了,让我月底回去,我刚才找卢书记,也是想跟他说这事,然后再跟朱市长汇报。” 吕华说:“说是月底,其实也就是下周的事。真快啊,感觉跟你还没呆过,半年就过去了。” 舒晴说:“是啊,我也觉得刚刚进入工作状态,马上就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吕华又说:“你真的要回去?” “对呀?因为单位接了省委一个研究课题,领导想让我带这个课题组。” 吕华说:“我上次听彭书记说,他想让你把戏楼建好后再回去。” 舒晴说:“他是这个意思,但是不行啊,单位有事,再说,我之前已经跟卢书记说了,让卢书记或者您操操心就行了,牛关屯工作组也是一个比较负责任的工作组,市领导只要有时间过问一下,帮助协调一下资金就行了,我们预算过,这些钱再加上牛关屯村民们的捐款,应该够用,几乎不会有缺口,只要市里不截留。” 吕华见舒晴早就有心理准备,而且没有表现出留恋的情绪,就叹了一口气。 舒晴笑了,说道:“您叹什么气啊?” 吕华说:“我还以为你舍不得走呢,谁知,早就有安排了?” “哈哈。”舒晴笑了,说道:“要说心里的确是舍不得,这半年来我对亢州有了很深的感情,真的。” 吕华笑了,说道:“我懂,走吧,去卢书记那儿吧。” 舒晴拿起笔记本,起身就跟吕华一同来到了卢辉的办公室,卢辉正在打电话,见舒晴进来了,示意舒晴坐下,吕华就给舒晴倒了一杯水。 卢辉打完电话后说道:“舒书记,我听说你刚才找我着?” 舒晴说:“是的,说您陪嫂夫人去医院了,嫂夫人的身体怎么样?” 卢辉叹了一口气,说道:“她是多年的老毛病了,没有大碍,你找我有什么事?” 舒晴想了想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件事,一是想跟您说电视台没有播出省委书记来亢州听汇报的事,这么重要的新闻漏播,我是想问问您知道不?” 卢辉听了,收住了脸上的笑,他默默地点点头,说道:“嗯,这个情况我当天就注意到了,但事情一忙,就忘了过问这件事了,也可能是电视台忘记了。” 吕华也说道:“对,我也纳闷,电视台居然没有播送这一消息。” 舒晴感觉两位领导都注意到了这事,但却没有过问,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那就是他们完全能猜测出不播的原因,之所以谁都没有过问,原因显而易见,她在心里就对他们的印象打了折扣,包括学者型的干部温庆轩,也可能,这就是基层的政治生态环境?她笑了一下,说道:“您没在我去了温部长办公室。” “哦?他怎么说?”卢辉问道。 吕华也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舒晴。 舒晴直截了当地说道:“听电视台的记者说,是领导不让播的。” “领导,哪个领导?”卢辉明知故问。 舒晴说:“当然是电视台的领导。” “电视台的领导?凭什么?他们有什么权力?”卢辉连声问道。 舒晴笑了一下,感觉卢辉三句话,已经暗示给她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舒晴在他们这些老政客们面前,也学会了隐藏自己,她没有再说什么,问题显而易见,电视台领导肯定是得到了市里领导的指示,不然这么重大的新闻他们是不敢不播的。很显然,那天的镜头是彭长宜在跟省委书记汇报工作,而且肯定还会有不少的特写镜头,朱国庆一句话没捞上汇报,肯定是给彭长宜当了陪衬,这种新闻眼下在亢州电视台播,肯定是“不合时宜”,要知道,眼下朱国庆就是亢州的主角,电视里都是朱国庆的活动内容,岂能容自己给别人当陪衬? 吕华也没言声,显然,他们都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舒晴弄明白这件事的背后问题,就不再纠结了,又说道:“我找您还有一件事,就是单位让我月底回去。我走后,关于牛关屯的事,彭书记让我跟您交接一下。” 卢辉说道:“嗯,是的,前几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了,他可能知道你快回去了。”卢辉说道。 舒晴说:“是的,我前几天跟彭书记汇报过,但却没有汇报哪天回去。” 160 有人提前来送行(二) 于是,舒晴就跟卢辉详细汇报了牛关屯现在的工作情况和戏楼的建设情况,并将事先写好的一份近期工作情况详细写了一个书面材料交给了卢辉,卢辉看了看说道:“老吕,你看看,如果我没有时间,你就盯着牛关屯的事。” 吕华起身接过了舒晴写的材料,足足有十来页,非常详细,他不由得佩服道:“太详细认真了,舒书记真不愧是搞理论出身的,工作严谨,细致,有条理,值得我们基层的同志好好学习。” 舒晴说:“要说我的收获才是巨大的,我在亢州学到了许多,终身受益。” 卢辉说:“舒书记谦虚了,尽管你比我们这些人的岁数小这么多,但是从你身上我看到了学问的重要性,尤其是学问对于女孩子的重要性,不服不行。” 舒晴说:“呵呵,卢书记过奖了。一会我去趟牛关屯,把该安排的工作安排一下,也顺便跟他们告个别。” 卢辉说:“那么早告别干嘛?下周头走的时候在告别也不晚。” 舒晴说:“有些事还是早点跟他们打招呼的好。” 卢辉说:“嗯,那你就去吧,提早安排清也好。” 舒晴又跟卢辉和吕华两人谈了一会工作上的事后,就回自己办公室了。 想到自己很快就会离开亢州了,她心里还有真有些不舍。她就给农工部部长打了一个电话,提出一起去牛关屯去看看,尽管不一定跟他们告别,有些事也要提前跟牛关屯村干部和包村工作队负责任交待一下,这样,如果工作上出现问题,她也能够在离开之前解决。 在等农工部部长下楼的时间里,她给彭长宜发了一条信息:对不起,我下周就要回去了,已经接到了单位和锦安组织部的通知。 她根本没有指望彭长宜能这会给她回信息,发完信息后,农工部部长就进来了,舒晴简单跟他沟通了一下情况后,便拿起笔和本跟他一同走了出去。 来到二楼的时候,她想去跟朱国庆汇报一下,脚步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就继续下楼。她知道,卢辉会跟他汇报的,这件事由分管组织工作的卢辉汇报更符合程序。 哪知,上午舒晴他们在牛关屯的工作刚结束,她就接到了吕华的电话,让她中午赶回来,说是朱市长通知,全体班子成员中午统一安排,给她提前践行。 舒晴接到电话后气得笑了,心说,这是急于赶我走啊!所以,她在回去的路上就想好了几句话,等她回到市委,来到政府二楼的小接待室后,舒晴才知道自己错怪朱国庆了。原来是孟客来了,孟客听说舒晴下周要回去,主动提出,今天他做东,提前祝贺舒晴圆满结束挂职生涯。 小接待室里,只有朱国庆和孟客两个人,他们俩挨得很近,舒晴进来的时候,正在小声交谈着什么,朱国庆的神情严肃,看见舒晴进来了,他们才分开身子,不再耳语,脸上换了一副表情。 朱国庆说道:“小舒啊,孟书记看你来了,听说你下周就要回去了,今天特地来做东请你。” 舒晴出于礼貌,跟孟客握了握手,说道:“谢谢孟书记。”说着,就给孟客的茶杯里蓄满了水。 自从舒晴说跟孟客断交后,孟客几次给舒晴打电话,解释那天自己的确是喝多了,说了许多连自己都不知所云的话,跟舒晴表示歉意。舒晴也没再纠结那天的事,她也承认孟客喝了不少的酒,表面上就原谅了他,没再提断交的事。后来,孟客又专程来过亢州,主动跟舒晴修复关系,但舒晴并没有单独见他,彭长宜走后,她只参加了一两次招待孟客的饭局,其余都借口有事推掉了。 尽管孟客那天说他喝多了,也跟舒晴反复解释并且道歉,但在舒晴的心里,她始终认为孟客并没有完全醉,用彭长宜的话说,叫做“酒醉心不迷”。所以,她不想跟孟客有什么更深的交往,保持一般关系就行了。但孟客显然不这么想,三天两头的“路过“亢州不说,还经常单独给她打电话,白天她以正在下乡谈工作为由挂了他的电话,晚上孟客打电话她也以种种借口就匆忙挂了。 今天事先她不知道孟客来了,如果知道,她就借口走不开不回来了,不知为什么吕华没告诉她孟客来了,也可能吕华不知道。 当舒晴给孟客倒水的时候,孟客表现得有点拘谨,他赶紧欠着身子表示感谢。旁边的朱国庆看在眼里,就说道: “舒书记啊,我是上午听卢书记说的,说你要回去,心里正在合计这事,凑巧,孟书记来了,我一跟他说,说你要回去,孟书记当场就让我攒局,要请你吃饭,说是践行也好,欢送也好,我说,干嘛让你请,以为我们亢州请不起啊?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们天天守着舒书记,什么时候请都行,今天赶上了,他就要请。我一听,他说得也有道理,且不说你们还有一段师生情谊,就是后来处得也跟朋友一样,我也没道理阻止他表达对你这片情谊的理由,这样,就让老吕给你打了电话,让你中午务必赶回来。” 舒晴笑了,说道:“本来,上午卢书记跟我谈完后,我就该跟您汇报这事,可是我又不想这么急着跟您汇报,更不想这么急着回去,刚接到吕秘书长给我打的电话,说朱市长要给我送行,说心里话,我伤心了好大一阵,以为朱市长等不及了,要立刻赶我走呢,回来后才知道是孟书记来了。” “哈哈哈。”朱国庆大笑,说道:“都是孟书记教我这样说的,他说他怕请不动你。老孟,是不是这么回事?” 孟客被朱国庆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是啊,我是这样想的,朱市长说得对,我跟舒教授还有长宜,尽管我们是曾经的师生关系,但是后来就像兄弟姐妹一样,尤其是舒教授给我们清平党员讲的课,现在他们都说是有史以来听过的最过瘾的党课,那课讲得的确好,给我长了脸,支持了我的工作。” 朱国庆说:“是啊,小舒啊,你这一回去,对亢州来说可是个巨大的损失啊,先不说你在党校给我们讲课这事,就是眼下牛关屯的戏楼也离不开你啊。” 舒晴说:“两位领导过奖了,我是下来学习的,是当小学生来的,你们这样说会让我无地自容的。” 朱国庆说:“舒书记啊,戏楼的事怎么样了?没有完成的工作交给卢书记,另外,这几天你就不要下去了,准备准备,能早几天回去就早几天回去,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办的事,尽管提出来,尽管我们心里是不舍得你走,但也留不住,希望你回去后,多关注一些亢州,有什么好事想着我们。” 舒晴说:“是的,感谢朱市长对我的信任,和对我这段工作的支持。我上午已经跟卢书记还有吕秘书长交接了工作,如果这几天不需要我做什么了,那么我准备周末就回去了。” “这么急?”孟客看着舒晴问道。 舒晴说:“政研室接了一个课题,领导想让我上这个课题组,他们早就着急了。” “哦,什么课题?”孟客问道。 “这个……”舒晴还真不方便说。 孟客没有让舒晴为难,赶紧说道:“我懂了,你们搞政策研究的也有纪律,别说了。” 舒晴笑笑,客气地说了声:“多谢孟书记理解。这个课题的内容的确有保密性质。” 朱国庆见舒晴跟孟客说着话,他就站了起来,说道:“老孟,我先回办公室安排点事,让舒书记陪你呆会,我去召集人。” 孟客站起身,说道:“范围别太大。” 朱国庆说:“你放心吧,我会安排的,舒书记,你先跟孟书记聊会,一会我来叫你们。” 朱国庆说着就走了出去。 接待室里只剩下孟客和舒晴两个人。 两个曾经的好朋友,此刻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还是孟客打破了寂寞,他说:“真的要走了?” 舒晴起身,再次给他的杯子里倒了水,说道:“那还有假?本来就是下来挂职来的,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孟客看着她,说道:“如果真的回去了,再想见你就不那么方便了。” 舒晴笑笑,没有接他的话茬。 孟客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说道:“还记恨我吗?” 舒晴故意睁大眼睛,看了他一眼,说道:“记恨?为什么?” 孟客低头笑笑,说道:“既然忘了,我就不要给你提醒了,免得加深你对我的厌恶感。” 舒晴客气地说:“呵呵,孟书记说哪里去了。” 孟客收住笑,他看着舒晴,认真地说道:“回去后,希望常联系。” 舒晴点点头,说道:“好的。” 孟客低下头,想端杯喝水,但却没把杯子端起来,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似的,他抬头看着舒晴说道:“另外,我恳请你考虑一下我们的事……” 161 我心里有人了(一) 舒晴一怔,说道:“我们的事?” 孟客说道:“是啊,就是你我之间的事,我希望我们两人将来能成为……” “我们将来还会是好朋友。”舒晴及时打断了孟客的话,笑着说道:“我很感谢孟书记对我的关心,在男人里面,你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某些方面令我很是敬佩,我那天在车上跟你说的话也有些过激,我今天正式向你道歉。我回去后,如果孟书记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比如给党校学员讲课,尽管提出来,我们仍然是好朋友,我不想失去你这么一位优秀的朋友。” 孟客的脸就有些红,但他已经下了决心,要向舒晴表白自己的心意,尽管他知道舒晴是有意岔开他的话,但他也决定将表白进行到底,他缓了缓情绪,看着舒晴,说:“小舒……” 他也称呼她为“小舒”了:“你让我把话说完,别急于打断我的话。” 舒晴歉意地笑笑,冲他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孟客看着她,说道:“很长时间以来,在我孟客的心里装着一个人,这个由来已久,可以说是你第一次给我们讲课的时候,这个美丽的身影就已经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了,但那个时候只是喜欢,是男人内心私下里的一种憧憬,我并没有想入非非。但是后来,我的家庭发生了变故,变故的原因和我也有责任,主要是在她,她在国外陪孩子上学期间,信了不该信的信仰,为这,我们闹翻了。我是党的干部,没有管好自己的家人,我已经向组织部门汇报清楚了,既然我无法剥夺她的信仰,那么只有脱离关系,所以我们就离婚了。离婚原因,除去组织,我对其他任何人都没说过。我原来对你没抱有其它的想法,甚至还曾一度把你给别人撮合,但我现在有了这种想法,而且一天比一天强烈,我也觉得到了该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的时候了,当然,选择权在你,表达权在我,首先声明,你我都是党的干部,必要的思想觉悟还是有的,如果你同意跟我做男女朋友,那是我孟客一生最大的造化,如果你不同意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我已经过了浪漫的年龄了,更不知道该怎么来一场浪漫的追女孩子的过程,我也考虑再三,还是直话直说的好,如果你同意,以后我会补上所有的浪漫。我不希望你当下就做出决定,我希望你好好地、全面地、客观地审视一下我这个人,我给你充分的考虑时间,只求你别急于表态,你看怎么样?” 孟客终于说完了长久以来憋在心里的话,他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舒晴,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舒晴的脸有些微微泛红,她已经感觉出了孟客对她有意思,她曾经用断交和躲避孟客的方式,来表露自己的意思,但还是没有做到,孟客今天面对面地跟把事挑明了,这的确让她有些左右为难,她想了想说道:“孟书记……” 哪知,她刚叫了一声“孟书记”,就被孟客用手势制止住了,孟客说:“我都跟你叫小舒了,你也就不要叫我书记了,叫老孟吧,这样说话方便。” 舒晴笑了笑,说道:“我还是沿用惯语吧,孟书记,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和对我产生的好感,做为一个女人,没有什么比让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你这么一位优秀男人的垂暮而荣幸的了。尽管以前你没有表白过什么,但是我感觉到了你对我的好,对于你刚才说的话,我想还是马上答复你的好,我们还是做普通的好朋友吧,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以后,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我绝不惜力。” 孟客听了他的话后,表情有些尴尬,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抬眼看着舒晴,有些痛苦地问道:“为什么?你连考虑都没考虑就拒绝我,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 舒晴笑了,说道:“不可能的事就不要拖延时间了,免得耽误孟书记的终身大事。” 孟客还不死心,他摊开双臂,说道:“我孟客……还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吧?” 舒晴说:“我刚才就说了,你是男人中优秀的男人,我很高兴能认识你,在你的身上,我学到了很多。” 孟客苦笑了一下,说道:“骂我吧?” 舒晴微笑着说道:“你这样说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孟客看着她,忽然问道:“一点考虑的余地都没有?” 舒晴点点头。 孟客忽然坐直身体,说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个……”舒晴有些为难。 孟客说:“既然你说我是男人中优秀的男人,而且我们也互相了解,除去岁数比你大以外,我真找不出别的原因来了。所以,请你告诉我真相,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舒晴低头想了想说:“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说完这话,舒晴的脸红了。 “谁?”孟客追问道。 舒晴低头端起杯子,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假意喝了一口水,她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哪知,孟客根本就不死心,又追问道:“是彭长宜吗?” 舒晴的脸红了,她有些反感孟客的无礼,但又不想扩大不愉快的深度和广度,就极力保持着自己的风度,笑着说:“孟书记,这是我的隐私,请你不要追根问底了好吗?我说了,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你会找到你的最爱的。” 孟客也感觉出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他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半天才睁开,说道:“谢谢……” 舒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但是她不想弄明白,就冲他优雅地笑了一下,算作回答。 这时,朱国庆换了衣服进来了,他看着孟客的表情,感觉不妙,就故意大大咧咧地说:“我说,你们这一对师生谈得怎么样了,如果谈完了,咱们该去吃饭了,已经12点多了。” 舒晴借机站起身,说道:“朱市长,我先回趟办公室,一会去找你们。” 朱国庆冲着舒晴的背影说道:“好的,别耽误太长时间,我们在中铁宾馆等你。” 舒晴回头冲他点了一下头,说道:“知道了。”然后,开开门就走了出去。 朱国庆看着仍然坐着不动的孟客说道:“是不是碰了钉子?” 孟客苦笑了一下,说道:“人家心里早就有心上人了!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谁?彭长宜吗?”朱国庆也下意识地说道。 孟客颓丧地笑一下,说道:“人家没说。” 朱国庆挨着他坐了下来,说道:“她没说你就没问吗?” 孟客故意很大度地说道:“你老兄怎么回事,人家不说我还能往下问吗?那也太不礼貌了!这不是我孟客的做人的风格。”孟客口是心非地说道。 朱国庆说:“她来这半年,没见有谁找过她啊?如果是省里的至少也应该来亢州看看她啊?我跟你说,十有八九就是彭长宜,有人看见她带着彭长宜的孩子吃过饭。” 孟客站了起来,说道:“老兄,这篇翻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了,跟任何人都不要再提。” 朱国庆也站了起来,说道:“我提这干嘛?但我觉得她所谓的心上人就应该是彭长宜,那天廖书记来,彭长宜赶回来,我怀疑就是她给彭长宜通风报信的。” 孟客说:“你我当时都不知道确切的消息,她怎么就知道廖书记一定会来亢州?我感觉这个可能性不大。” 朱国庆说:“这事我想过,刚才你不是说樊部长去北京开会去了吗?根据老樊的性格,他就是不去开会,也不会给任何人透露省委书记的行踪的,再说,老樊对你、我都不错,咱们都不知道,何况彭长宜?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她知道。” 161 我心里有人了(二) “你是说她从省里得到的消息?”孟客皱着眉问道。 “嗯,我是这样认为的。”朱国庆笃定地说道。 “你不是说廖书记第一句话就问彭长宜回来了吗?” “是啊!没错!” 孟客说道:“我分析这话里应该是他们提前见过面,不然为什么廖书记会这么说?” 朱国庆一咧嘴说道:“他上哪儿去见廖书记?不可能!一个在党校,一个是省委,再说,廖书记肯定知道彭长宜去学习去了,我感觉就是那么随口一问,如果彭长宜不在的话,当然就是要我汇报了。” 孟客说:“根据我对舒晴的了解,她要是知道廖书记一定来亢州的话,她不会不通知你,为了工作,她会这么做的。” 朱国庆冷笑了一声,抢白了一句,说道:“她在你眼里就是一朵花!” 孟客认真地说道:“老朱,我刚才就说了,这一篇翻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了。” 朱国庆说:“那你真的死心了?” “你管不着!” 说完,孟客就赌气走了出去。 朱国庆小声说道:“不让说就不说,本来我也没跟任何人说过,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中午的饭局参加的人不多,亢州这边有朱国庆、卢辉、刘星、吕华、温庆轩和舒晴,清平只有孟客,他的司机另做招待。 席间,大家短不了敬舒晴的酒,朱国庆说:“你们别都把过年的话说完,这次是孟书记给舒书记送行,咱们亢州下来要单搞送行宴会,所以,好话悠着点说。” 朱国庆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 孟客很郑重其事地敬舒晴的酒,他说:“舒书记,这杯酒我敬你,希望你常回来看看。” 朱国庆说:“舒书记就是常回来看看,她也是来亢州,到不了那么你们清平,套什么近乎?” “哈哈。” 朱国庆的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孟客说道:“你老弟还真别跟我叫板,她如果想回亢州,肯定会去我们清平,来去都要经过清平,再说了,我们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舒晴听到这里就是一怔,她唯恐孟客喝多了酒说出有伤和气的话。 “什么关系?”朱国庆反问道。 “我们好歹是师生关系,师生情谊深,你不行。” 朱国庆笑了,说道:“我知道我不行,但是我们亢州有行的,彭长宜,他也是舒书记的学生,并且我觉得舒书记跟彭书记的关系比你好。” 孟客端着酒杯瞪着朱国庆。 朱国庆说:“你知道我从哪儿看出比跟你的关系好了吗?” 孟客仍然瞪着朱国庆。 吕华唯恐大家都喝了酒,闹出什么不愉快来,他刚要给解围,就听朱国庆又说道:“我是从她来亢州而不是去清平挂职这一点就看出来了,她跟我们彭书记关系近,所以我才说你不行。” 舒晴也还在站着端着酒杯,朱国庆说完后,舒晴微笑着说:“朱市长,这个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兴许我一下目标就是清平。” 孟客这才仰着头说道:“听见了吧,清平和亢州总是会有先后的,你就别挑拨我们的私人关系了。” 朱国庆说:“我看,人家小舒跟你没什么关系,是吧小舒?” 舒晴说:“谁说没有关系,我们有关系,如果非要论个亲疏远近的话,那在座的包括朱市长您,都没有我和孟书记的关系近。这个,您还别侨情。” 孟客跟朱国庆说道:“就是,就是,这话你听见了吧。哼,来吧小舒,我接着刚才的话茬说,继续敬你……” 舒晴看了孟客一眼,忽然笑着说:“不如这样吧,朱市长搀和半天了,我们三人一起喝吧。” 孟客有些尴尬。 朱国庆却歪过身子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的船上没有我的货,你俩单独喝。小舒你怎么回事,不是做老兄的我说你,人家老孟敬你的酒,干嘛非要拉上当垫背的。” 舒晴说:“您刚才已经垫了半天了,不在乎再当一次。” “我不喝,我不喝。如果非要咱三人,你也要先跟老孟把这一杯进行完。” 舒晴说:“孟书记,你看呢?” 孟客看着舒晴,说道:“我听你的。” 舒晴说:“咱们这次先不带朱市长,一会再带他。孟书记,我敬你。”说着,主动跟孟客碰杯,然后一口干掉。 吕华赶紧给舒晴的水杯里倒满白水,舒晴端起水杯,连着喝了几大口白水,这样,就冲淡和缩短了酒在嗓子和食道里停留的时间了。 朱国庆一看舒晴在喝水,就说道:“是咽了还是吐在杯子里了?我说小舒你可不能这么骗老孟,老孟是个实在人,你这可不对啊。” 舒晴一愣,她看了看自己的水杯,刚要说话,孟客就说了:“你说这话我根本就不信,舒教授可能不太看得起我,但是她绝不会骗我,把酒吐到水杯里,我估计她还没学会这本事,要是彭长宜这样做我相信。” 朱国庆笑了,说道:“要是彭长宜不会偷偷吐的,会当着你的面公开不喝。” 孟客说道:“这倒有可能,长宜可能会跟我搅酒,但不会偷偷把酒吐掉。” 朱国庆仍然不相信舒晴能这么痛快地喝了一整杯酒,就说道:“老吕,把小舒的杯子递给我,我检查一下,这舒书记从来都不喝酒,偶尔也就是一杯,死说活说能喝两杯,今天这是怎么了?见着学生高兴也不能这么高兴的,连着喝了好几杯了。” 吕华一听,就将舒晴的杯子递给朱国庆,朱国庆只看了一眼,就说:“许是没有吐到杯里,杯里的水不多了,应该是喝下去了。”说着,他就要凑到鼻子底下闻。 坐在他旁边的孟客一把就从朱国庆手里夺过杯子,说道:“讲究点行不行,女孩子的杯子是你随便闻的吗?” 说着,就将杯子递给了舒晴。舒晴笑了,说道:“看来朱市长对我有意见,孟书记,我提议,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携我,咱们师生一同敬朱市长。” “我看行,这个提议好,来吧朱市长,你刚才嘚吧嘚吧了半天了,我携老师,我们师生敬你。” 朱国庆看着孟客,说道:“讲究点好不好,哪有学生携老师的,即便小舒愿意,我也不愿意。那是我们亢州的副书记,除非,你们改变一个称呼,不然我不接受。” 孟客立刻把杯放在桌上,有些生气地说道:“我说,你老兄今天可是净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是不是成心恶心我?” 朱国庆说:“我怎么会成心恶心你?本来就是,你让大家评评理,哪有学生携老师的?” 舒晴说:“孟书记携我没有错,我们还有另外一层关系。” “什么关系?” “兄妹关系。” 孟客看着朱国庆,说道:“你听见了吗?这个关系能说得过去吗,能说得过去,你就喝,说不过去,你就别喝,看着我们俩喝。来,小舒,跟朱市长碰杯。” 说着,孟客跟朱国庆碰杯,朱国庆这才站起来,端起酒杯,说道:“你看,你跟我急什么?至于吗?我又没说什么。好,这杯算我敬你们兄妹。”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喝了这杯酒。服务员立刻给他们的杯里倒满了酒。 吕华似乎看出什么不对的苗头来,他不敢插话,刚要端起酒杯打圆场,这时,一直没怎么喝酒的温庆轩端着杯,走到了孟客的面前,他说道:“孟书记,吃口菜。今天尽管是为舒书记送行,但是我不先敬她,我先敬你。女孩子,今天第一次喝了这么多的酒,让她歇歇,尽管你现在是清平的书记,但在我眼里,还是当年那个风流倜傥的孟市长,而且风度、酒量不减当年,过年的话先不说了,我先敬你。” 孟客听温庆轩这么说,就赶紧将菜放进嘴里,随后站了起来,边嚼着边说:“温部长,您太客气了,谢谢您的夸奖。” 孟客没有犹豫,跟温庆轩碰了杯后就干了。在仰头喝酒的时候,他故意看了一眼舒晴,发现舒晴似乎没有将温庆轩的话听进去,她在跟吕华说着什么。 温庆轩让服务员给自己倒满了酒,又走到舒晴面前,舒晴赶紧站了起来,端起酒杯。 温庆轩说:“舒书记看来平时藏量了,大有女中豪杰的风范。” 舒晴笑了,摸了一下脸蛋,说道:“温部长,你看看,我这脸都烧红了,您说我平时是藏量了吗?” 温庆轩不好意思看一个女孩子的脸,说道:“舒书记天生丽质,喝了酒后更加别有风……姿。” 朱国庆正在跟孟客耳语,听了温庆轩的话后说道:“倒是学者会说话,如果这话从我的嘴里出来,我保证不用风姿,而是用风情,或者风韵,显然,温部长是斟酌过了,才用了风姿。” 舒晴笑了,她也听出温庆轩没有用“风情”和“风韵”这等俗词形容她,显然,在他的眼里,自己目前还没有失态,如果失态了,估计就不是风姿了。她微微弯了一下身子,端着酒杯,放在温庆轩酒杯的下面,用自己的杯沿,碰了一下温庆轩杯子的底部,哪知温庆轩不干,他说:“错了,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你都是我们的省领导,这样碰杯不对。” 还没等舒晴说话,吕华就说道:“老温,舒书记这样碰杯没有问题,她比你小这么多,正理。” 温庆轩笑着说:“你要是这样解释也对,但我总觉得有点不礼貌。” 舒晴说:“论理,本该如此,您就别客气了。”说着,舒晴再次跟温庆轩碰了一下,首先喝干了杯里的酒。 温庆轩也干了,他再次让服务员给自己倒上酒,开始打圈。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常务副市长刘星端着杯子,走到了舒晴面前,他说道:“我跟温部长正相反,我先敬舒书记,希望你回省里后,继续关注亢州,及时对我们的工作进行指导和建议。” 162 舒妈妈的担心(一) 舒晴笑了,说道:“刘市长,您太客气了,我下来就是学习来了,同志们都比我的工作经验丰富,我跟大家学到了很多、很多,倒是大家要时刻关心我才是。” 刘星又要说话,被朱国庆打断了,朱国庆说:“我刚才就跟你们说了,别把过年的话都说了,说完了,我看下来还说什么。对了老吕,提前通知班子成员,咱们就定周五下午四点半给舒书记开欢送会,晚上全体领导聚餐,为舒书记践行,另外,把长宜叫回来,什么场合他都可以不参加,但给小舒践行的场合他必须参加。所以,小舒又不是马上就走,倒是孟书记以后说不定就不常来了。” 孟客一愣,说道:“老兄你什么意思,怎么又拐到我这里来了?” 朱国庆说:“你老师在亢州,你来亢州就勤,以后你老师不在亢州了,你还能来这么勤吗?” 孟客感觉朱国庆今天有点成心膈应他,就端起酒杯,说道:“我明白了,自打坐在酒桌上起,我还没有敬你老兄呢,来吧,我敬你。” 朱国庆“哈哈”大笑,端起酒杯,跟他干了。 与此同时,刘星也跟舒晴干了杯。 舒晴的头就有些晕了,吕华赶紧给她又倒上了一杯水,小声跟她说道:“出去吐吐吧……” 舒晴趁刘星敬孟客、温庆轩敬朱国庆的当儿,就起身离开了,她没有去房间的洗手间,而是来到了外面的洗手间,就在她出来的时候,就听卢辉跟服务员说:“姑娘,把酒瓶给我,你跟着舒书记,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服务员赶紧就跑了出来,等她来到洗手间的时候,舒晴已经别上了门,她就在外面小声说道:“舒书记,你没事吧?” 舒晴说:“没事,谢谢你。” 舒晴也听彭长宜说过,如果喝多了酒,而且酒席还不散的情况下,他就抠过嗓子眼,强迫把刚喝下去的酒吐出来,免得当场醉倒在酒桌上,这些事,本是酒桌上常有的事,喝过酒的人恐怕都有这样的举动。但舒晴以前没有喝过酒,就是来到亢州后,才在彭长宜的训练下开了戒,她也听别人说过抠嗓子眼出酒的事,但就是不知道怎么操作,对着马桶,伸着手指比划着,怎么也不忍心把手指伸到嘴里去,但如果不强迫出酒的话,她可能会喝醉。所以,她一闭眼,就将手伸了进去,抠了半天,没有吐出酒,就是干呕了几下,感觉到舌头都疼了。 这时,一直在洗手间外面听着响动的女服务员说话了:“舒书记,你到门边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舒晴一听,门外的服务员还没有走,就知道她是奉了领导的命来看护她的,就来到门边,说道:“你会?” “是的,你把手直接伸到最里面,用手指使劲往下压住舌根,就吐出来了。” 舒晴按照服务员告诉她的办法,果真,一下就吐了出来…… 等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服务员递给她一沓餐巾纸,舒晴两眼红红的,摆摆手,来到洗手池,看着镜中的自己,不但眼睛红,脸也红得跟包公似的,想想刚才抠嗓子眼的过程,又忍不住吐了出来…… 等舒晴处理好自己后,重新返回酒桌的时候,除去朱国庆,卢辉、吕华等人早就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在互相敬酒,就连做为客人的孟客,都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端着酒杯,站在一旁,在跟卢辉耳语。 朱国庆一见舒晴回来了,就说道:“舒书记,又可以轻装上阵了,你看,他们喝得多热闹,没人敬我,来,咱俩喝一杯。” 舒晴捂着嘴,说道:“朱市长,我实在不行了,已经醉了。” 朱国庆说:“你现在没事了,卸掉包袱了,仍然可以继续战斗。” “我……卸了什么包袱?”舒晴故意说道。 朱国庆端着酒杯,说道:“你说哪?我刚才也去洗手间了,我都听到了,舒书记,来,我教你,这样做……是不是?” 朱国庆看着舒晴,又看看女服务员。 女服务员不好意思地笑了,赶紧去给刘星满酒。 舒晴老老实实地说:“是啊,我都不会,操作了半天都不得法。” 她的率真逗得朱国庆“哈哈”大笑,孟客早就停止了跟卢辉的耳语,他的目光始终都在看着舒晴,感觉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可爱,就说道:“小舒,你跟朱市长不是一个段位的,朱市长如果提出他喝两杯你喝一杯的话,你再跟他喝,否则,你就不喝。” 朱国庆看着孟客说道:“我说,你们进行你们的,别搀和我们的事。” 舒晴说:“我看孟书记说得可行,您也知道,我什么时候喝过这么多的酒!我现在已经天旋地转了,如果您不喝两杯的话,我是死活不喝了。” 这时,孟客跟卢辉进行完了一杯酒,坐下,就开始起哄,非要朱国庆喝两杯。他还号召大家举手表决。 朱国庆说:“如果你搀和,你也参加,咱俩两杯对她一杯,她能喝几杯,咱俩就跟着多喝一倍的量,怎么样?” 孟客说:“你先来。” 就这样,朱国庆喝了两杯,舒晴喝一杯,后又轮到孟客,同样是两杯对舒晴的一杯,孟客还想继续。舒晴不喝了,她坐下,用手托着头说道:“你们就是喝三杯我都不喝了,你们倒不了,我就倒下了……” 舒晴实在是不行了,尽管吐了一部分,但吐出的大多是食物,之前喝的酒已经被吸收了,她的确是天旋地转了…… 孟客和朱国庆也喝多了,舌头都不好使了。 舒晴最后都不记得是怎么散的场,反正她觉得好像是被吕华扶着出去的,之前孟客要来扶自己,被朱国庆拉了回去,朱国庆大着舌头说:“没……没你的事……” 孟客就被他拉了一个趔趄,刘星赶忙扶住了他。 但孟客仍然没有忘记跟舒晴告别,他双手紧紧地握着舒晴的手,说道:“小舒妹妹,下次回亢州的时候,路过清平,别忘了来看看你老兄我……” 舒晴感觉自己的手被孟客握得生疼,就连连点头,说道:“好的,好的,孟书记再见。” 孟客握着舒晴的手还要说什么,就被朱国庆拉开了,朱国庆说:“老孟啊,走,我陪你去喝茶……” 孟客看着舒晴,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怎奈他被朱国庆拉着,只好随他走了。 就这样,舒晴醉着被老顾送回了住处,倒头便睡…… 下午,吕华便逐个给班子成员打电话,传达朱国庆的指示,周五下午四点半开欢送会,晚上聚餐。全体成员通知完后,吕华就给彭长宜发了一条信息,说朱市长邀请他周五下午务必回来,给舒晴践行。 彭长宜在党校的学习渐入佳境,而且心也完全踏实了下来,他遨游在知识的海洋中,除去每天正常课程外,他还选修了晚上的全部课程,就连古代诗词的课程他都不放过。 晚上,上完选修课的他,回到宿舍,打开电话,看见了吕华发的信息,这是彭长宜进入党校学习以来,第一次接到亢州市委的正式邀请。舒晴是冲着他才来亢州的,他当然要回来参加欢送会,况且,舒晴前几天跟他还有个约定,就是希望他回来送自己。 他给吕华回道:好的,没问题,但下午的会我参加不了,不好请假,晚上的宴会必定参加。 吕华觉得彭长宜不回来开会也好,如果他回来,别人的风头就又没了,就回道:可以,下午的会就是个形式,而且不会太长,四点半开始集合,半小时就会开完,聚餐时等您。 彭长宜:好的。 吕华又发道:中午孟客来,做东请舒晴。 162 舒妈妈的担心(二) 彭长宜回道:嗯。协助她做好交接工作。 吕华:放心,我会的。 彭长宜又发到:荣曼的公司怎么样了? 吕华想了想,发到:荣曼最近几天没在亢州,据说还在谈判中,外界几乎没人知道这事,班子成员中也没人议论过,估计是主要领导参与此事了,而且是在秘密进行中。 显然,吕华的“主要领导”指的是朱国庆。 彭长宜回道:肯定。砸公交车的事后来又有发生过吗? 吕华:没有。 彭长宜知道小许和陈乐可能起了作用,就回道:好,回去后再聊。 吕华:好的。 彭长宜洗完澡后,穿着睡衣,躺在床上,他看了会书,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无法集中注意力,似乎思绪飘回了亢州,被一个姑娘聚拢了去,他放下书本,从床头柜上摸过手表,想了想,就拿过电话,给舒晴发了一条信息:在忙什么? 舒晴没有回话。 彭长宜等了十多分钟后,仍然不见舒晴回信,他就给舒晴拨了过去。 半天,舒晴才接了电话,她对着电话含糊不清地“喂”了一声,有气无力的样子。 彭长宜心一紧,问道:“怎么了?病了吗?” 舒晴中午喝了不少的酒,她有些醉了,老顾将她送回武装部的宿舍后,她倒头便睡。中间吕华和老顾都给她打过电话,但是她没听见。下午下班老顾来敲门,舒晴才起床给老顾开门,老顾见舒晴没事,就回去了。 老顾走后,舒晴继续睡,一直睡到彭长宜打来电话,之前的信息声音她根本就没听见。 听出是彭长宜,姑娘就精神了一半。她翻了个身,说道:“是彭书记啊,我没有病,中午喝多了,回来后,一直睡到现在——” “哦?你晚上没吃晚饭吗?” “是的。” “这个老顾,怎么搞的,怎么不张罗叫你吃晚饭?”彭长宜有些生气地说道。 舒晴说道:“呵呵,这个不怪他,他和老吕给我打电话,我没听见,老顾就过来了,是我让他回去的,我说晚上自己冲一杯麦片就行了,他走了以后,我感觉头晕,就继续躺在床上睡着了,我的确喝多了,这次是真的出丑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喝多了就睡觉,也不扰民,是最优雅的醉酒,出什么丑?不像我们,喝多了就失态。” 舒晴笑了,说道:“彭书记喝多了就是话多些,我还真没见你有失态的时候。” 彭长宜笑了,说道:“失态的时候你没见着。好,这样,你起来洗洗,吃点东西后,如果睡不着咱们再聊,不然容易伤胃。” “好的。”舒晴痛快地答应着,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舒晴立刻起床,她隐隐地感到来自这个男人的关怀,心里就感到了丝丝的甜蜜。她走进洗漱间,一边洗澡一边哼哼着前苏联的歌曲《红莓花儿开》,也可能是受了养父母的影响,她喜欢看前苏联的文学作品,养父母早年曾经在莫斯科留过学。 在《红莓花儿开》中,她洗完了澡,立刻感到神清气爽,对着镜子,将头发吹干,又细心地往脸上涂上了各种护肤品,她对镜中的自己感到很满意,不坏的五官,不错的皮肤,还算明眸皓齿,自小到大,她听惯了周边人对自己的夸奖,也听惯了场面上男人对自己的溢美之词,但她总觉得养父母对自己的夸奖最准确,他们曾经用了四个字来形容她:优美大方。她曾用心研读过这四个字,他们用了“优美”,而不是“美丽”,用了“大方”,而不是旁人常说的“脱俗”,她相信,尽管自己有“脱俗”的气质,但父母可能更希望她为人做事落落大方,不做作,不拿捏,真诚做人、真诚做事。美丽而不自恃、大方而不俗气,这也可能就是养父母给她的定位。 此时,她看着镜中那个美丽端庄的人儿,舒晴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谁家的女子,这么优美大方?” 呵呵,不知羞!只是,不知这个优美大方的女子,能否打动某个人的心扉…… 想到这里,她的明眸里闪过一丝忧伤。 上次回家,妈妈悄悄问她:“小晴,你个人的事有进展没有啊?” 她说:“没有啊妈妈,您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他不是石头就是木头。” 妈妈笑了,说道:“居然对我女儿的暗恋一点感应都没有。” “暗恋?”舒晴对这个词有点抵触。 妈妈笑了,说道:“对,是暗恋,你不要对这个词有抵触情绪,这很正常,想当初,我刚一进入大学的校门,就暗恋上我们班一个学习委员,我跟你说啊,这种暗恋,一直到我毕业那年,我都没跟他表白,因为我渐渐发现,有一个人比他更出色,那就是你爸爸。毕业后我们天各一方,也都成家立业了,五年后,我们班同学首次举行了同学会,我又看见了他,哎呀,失望极了!整个一个看什么都不顺眼的人,我那个时候特别庆幸是暗恋,而没有公开恋。说真的,他比你爸爸可不是差的一星半点,以后,就是再想起这个人,我的心里就没有任何情感了。” “啊?妈妈,您暗恋了一个人这么长时间?” 妈妈笑着说:“是啊,几乎贯穿了我整个大学生活。我跟你说,他后来跟我们班另一个女同学好上了,恰恰我跟这个女同学的关系还非常要好,可以想象妈妈当时的复杂心情。直到你爸爸出现后,情况才有所改变,但那也是我投注目光最多的一位男生。” 舒晴笑了,走到妈妈跟前,拨了一下妈妈的脸蛋,说道:“羞不羞啊?” 妈妈也笑了,说道:“我跟你说这个事的意思是,暗恋,有时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在你不准备向他表白的情况下,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也可能明天他就会成为别人的爱人,你一定要经受住这种变故,你不表白,别人就会有机会,这是很正常的事。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在你身上发生了,你也不要气馁,因为你是暗恋而不是失恋,你没有表白,他不知道你喜欢他,所以,你一定要正确认识这个问题,何况,前面会有更好的人在等着你。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将来在这方面收到打击更不希望你受到打击,从而影响自己的感情生活,更不希望你背负上什么负担,妈妈这样说你明白吗?” 舒晴看着妈妈,没有回答。 妈妈看着她迷茫的表情说道:“怎么了?” “妈妈。”舒晴说道:“您的话对我太有启发了,我原先还想对他表白,现在听您这么一说我不准备表白了,我要让他自己感知,如果他有感知,就说明我们有缘分,心灵是想通的,如果他没有感知,说明我们没有缘分,如果让我为了表白而去表白,生硬地站在他的面前,任他选择,我还真做不到。另外,您说得对,暗恋的过程,也是观察一个人的过程,尽管有可能被别人捷足先登,但我不会后悔,更不会受到打击,因为没有表白,他不知道我的心思,更没有己不如人的意思,所以,您放心,您的女儿在您的教育下,不会因为这事而受到任何打击的。” 妈妈欣慰地笑了,说道:“你这样说,妈妈我就放心了,在这件事上,我们会尊重你的选择的,我们相信你,会给自己挑选到一位称心如意的人,不过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我刚才说的,不希望你因为恋爱而受到任何打击,天涯处处有芳草,这话真的不是一句安慰人的话,而是真理。” 舒晴往妈妈身边靠了靠,说道:“妈妈,放心,我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和伤害,我会看清自己的,尽管我很喜欢,但有一天他不属于我,我也不会气馁的,您说得对,我们没有缘分,我也不小了,知道该怎么做,放心吧。” “好,我们静候你的佳音。” “妈妈——”舒晴撒娇地晃动着妈妈的肩膀。 想到这里,舒晴渐渐平复了自己因为彭长宜一个小小的关心带来的激动心情,她镇静了一下自己,对着镜子中的人做了一个鬼脸,用手拨了一下自己的脸,说了一句:没羞。然后走出浴室,往一个小电杯里倒上两杯水,插上了电源,拿过老顾给她买的麦片,准备熬一碗麦片粥喝。 但是她无论怎样努力,也不能将自己的心思从彭长宜身上移开。在等待麦片粥熟的过程中,她不止一次地拿过手机,查看信息,但每次都令她失望,她不由地说道:彭长宜,你这个石头、木头! 说完,自己又“噗哧”笑了。 麦片粥好了,她拔下电源,将粥倒在一个瓷碗里,用小勺搅了搅,很香。她的确有点饿了,拿出一盒饼干,准备就着麦片粥吃下去。刚准备开吃的时候,电话响了。 她就是一激灵,下意识地拿过手机,一看,手机没电关机了,这才意识到是座机在响,她又连忙跑过去,拿起了座机上的话筒,刚“喂”了一声,就听彭长宜说道:“你没事吧,怎么关机了?” 听了这话,舒晴心里好受多了,她说:“是啊,我也是听到电话响,拿起手机才发现没电关机了。” “哦,我打了两个,不知你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不放心,就打这个座机了。你怎么样?吃点东西吗?”彭长宜关切地问道。 刚刚镇静了自己的舒晴,此刻,面对彭长宜的关心,她的心底又起了涟漪,她抑制着自己的激动,说道:“呵呵,刚刚煮了麦片粥,正准备吃。” 彭长宜说:“宿舍有锅?” “不是,是我来这里后买的一个小电杯,能煮一碗麦片,上次娜娜来的时候,我们还煮过呢。” “呵呵,在宿舍用这东西一定要小心,及时拔掉电源。” “嗯,是。” 彭长宜说道:“那你先去吃,一会我再打给你。” “好的。”舒晴放下了电话。 163 渐行渐近(一) 舒晴很开心,这么长时间,彭长宜这是第一次除去谈工作之外,给自己一连打的两个电话,并且听他的口气,一会还要打给自己。她手拿着小勺,对着一碗香喷喷的麦片粥,居然吃不下了,心思完全被彭长宜占满了,对以后,她充满了期待。 她给手机换上了另一块电池,开机,静静地等待着彭长宜的电话。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彭长宜的电话还没来,为了消磨时间,她便将那一碗麦片粥吃完了,洗了碗,仍然不见他的电话来,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他会不会睡了。 拿着电话,几次想给他打,又不忍心,她知道彭长宜晚上的选修课也几乎不拉全学了,每天十点下课,他再洗洗,整理一下内务,也是比较累了,这样想着,她就将手机和座机拿到自己的身边,躺在床上开始看书,即便有电话来,她也能在第一时间接到电话。 但是,她根本无心看书,无奈,打开了电视,搜索了半天,最后锁住了电影频道的一个外国影片,这是一个老片子,中国观众耳熟能详的片子《简爱》。 看着看着,她渐渐入了迷,罗切斯特正好对简说道:“好朋友也会不得不分离。让我们好好利用剩下的时间。让我们在这儿安安静静坐一会儿,以后再也不会一起坐在这儿了。有时候我对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简。尤其是象你现在这样靠近我的时候。彷佛我左肋下的哪个地方有根弦,跟你那小小身躯里同样地方一根同样的弦难舍难分地紧紧纠结在一起。我们一旦分离,这根弦就会绷断。我有个奇怪的感觉,那时我体内会血流不止。至于你呢,你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简:“我决不会,先生。你知道,我看出非离别不可,可这就象看到了非死不可一样。” 罗切斯特:“你从哪儿看出非这样不可呢?” 简:“你的新娘。” 罗切斯特:“我的新娘?我没有新娘。” 简:“但你会有!” 罗切斯特:“对,我会,我会。” 简:“你以为我会留下来,做一个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人吗?你以为,就因为我穷、低微、不美,我就没有心,没有灵魂吗?我也有一颗心,我们的精神是同等的。如果上帝赐于我美貌与财富的话,我也会让你难以离开我,就象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好了,我已经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让我走。” 罗切斯特:“简,简,你这小古怪,几乎不像人世中间的小东西。我爱你就象爱我自己。” 简:“别嘲笑……” 罗切斯特:“我和布兰奇结束了,你才是我想要的。回答我,简,快说,说:“爱德华,我愿意嫁给你!”说,简,快说!“ 简:“我想看清你的脸!” …… 看到这里,舒晴居然流出了眼泪。她可能比简多出美貌和地位,但是此刻,她却和她有着同样的不自信,她感觉自己爱得很卑微,很艰辛,也可能这一切彭长宜并不知情。 她好想看清彭长宜的脸,看清彭长宜的心…… 电话,突然响起,惊得舒晴的心就是一跳,她分辨出是座机在响后,就赶忙拿起话筒。 “喂——” 她擦去了眼角边的湿润。 是彭长宜,他温柔地说道:“睡了吗?” “没有。” “为什么还不睡?” 舒晴心说明知故问,但她的嘴上却说:“因为有人说过一会要打电话来……” “你一直都在等电话?”彭长宜问道。 “是啊——” 彭长宜感觉出她的情绪不高,有些低落,就赶紧说道:“真是对不起了,那个说给你打电话的人,刚才在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了,在等你吃饭的空儿,他就睡着了,刚才突然醒了,一看这么晚了,本想不给你打了,又怕你等着,思前想后,这不,还是决定给你打一个,还好,你没睡觉。” 原来是这样!他并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舒晴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她说:“哦,是这样啊。本来他说来电话,我就等,可是等啊等总也不来,我的心里就放不下了,想给他打一个,但是一想他学习也很累了,是不是睡着了,就没打。”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还好,他及时醒了,不然就辜负了你的等待了。” 舒晴的心激动得一跳,就说道:“就是啊,等待的滋味很辛苦……” “呵呵。”彭长宜没接着她的话茬往下说,而是转移了话题,说道:“我说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尽管说。” 听了这话,舒晴感到了来自这个男人的温暖,尽管这话今天在酒桌上朱国庆、孟客都说过,但唯有彭长宜这样说,她听着才是最舒心的,她笑了,说道:“有你这话我就心领了。” 彭长宜说:“什么叫心领?我可是真心实意的。” 舒晴“呵呵”笑了两声。 彭长宜说:“你笑什么,怎么我听你的笑有些讽刺意味?我告诉你,别看我现在出来学习了,但仍然是亢州市委书记,我说话还是管用的!” 舒晴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彭长宜说:“说真的,还有没有没处理清的事情?” 舒晴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比如,饭店签单这类事情。” 舒晴说:“我没有,上次省里来几个同事,都是吕秘书长安排的,这种事我从来都没做过。” “嗯。”这一点,彭长宜还是很了解舒晴的,他又说道:“工作上的事安排好了吗?” 舒晴说道:“上午去了一趟牛关屯,跟乡干部、村干部和建筑商见了一面,跟他们都谈开了,我也跟卢书记和吕秘书长说好了,还有信访接待日中接了两个案子,一个是农村宅基地纠纷,一个是子女不赡养老人的,我也都按照吕秘书长的意思,移交给了有关部门,只是我这一走,可能没人盯着这些事了,他们恐怕要重头来了。也就是这些,我一不管经济,二不管项目,没有其它的事了。” 舒晴这样说彭长宜倒是确信无疑。他本来也知道舒晴没有任何事情,但出于关心和礼貌,他必须要这样问问。 但平心而论,他又不是完全出于礼貌和关心,他对这个姑娘已经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但如果现在就说是爱,彭长宜自己也不太确定。半年来的相处,尤其是这个姑娘对他和对他女儿的关心,已经让彭长宜强烈地感到她正在一点点走进他的内心,他已经有点依赖这种感觉了,冷不丁接到吕华让他回去给舒晴践行的信息,他的心里莫名其妙的失落,他还真有点舍不得舒晴离开,尽管他人不在亢州,但每周她回北京,他回亢州,在这一接一送中,他们有了更多的默契,尤其是在廖书记来视察的这件事情上,好多人都不明白他彭长宜怎么消息这么准,不前不后正好出现在现场,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这都是舒晴的功劳。他的手机里现在还保存着他回来的路上,舒晴发给他的那条“你的表现非常棒!”的信息,尽管这条信息中,透出舒晴的得意,但更多是对他的赞美。他之所以保存着这条信息,不是因为自己被人称赞而自鸣得意,而是因为还有一个人可以跟他分享这些。 其实,舒晴已经跟他分享了好多,比如舒晴说他送给江帆丁一的礼物不合适,他就听了她的话,将那块石头送给了老顾,比如舒晴那些教育孩子的理论,让他这个过来人受益匪浅,认识到自己许多不足,对女儿,他比从前更有耐心了,只有彭长宜自己心里清楚,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舒晴。 163 渐行渐近(二) 舒晴见他沉默不说话,就问道:“在听吗?” 彭长宜知道自己走神了,就赶紧说道:“是的,在听。” “呵呵,耳朵在听,心肯定走私了。”舒晴调皮地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的确是走私了,我在想,能帮你做点什么?” 舒晴说:“帮我写鉴定啊,你给我写的鉴定,肯定是最有分量的。” 彭长宜又笑了,说道:“你别忘了,鉴定一栏盖的可是亢州市委组织部的公章,盖不了我的私章的。” 舒晴也笑了,说道:“我知道,但我还是希望那些鉴定语出自你的口中。” “你真的这么希望?” “当然了,当然是这么希望的,从你的嘴里得不到对我的印象,我当然想在公函中看到你对我的评价了。” 彭长宜笑了,他越发感到舒晴对自己的确有意思,就说道:“真是个幼稚的丫头,我对你的评语都在日常的交往和行动中了。” 舒晴笑了,说:“呵呵,彭书记今天怎么也会巧舌如簧了,我怎么没有一点感觉呢?你的行动在哪里?” “呵呵。”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面对姑娘的质问,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舒晴是个聪明善良的姑娘,显然她不想让彭长宜尴尬,就说道:“不过你说的也对,能接受我来实习,本身就是对我的认同。” “就是,你以为?不是什么人想来我们就要的,那也是反复掂量掂量的结果。”彭长宜故意理直气壮地说道。 “哈哈。”舒晴笑了。 彭长宜说:“笑什么?” 舒晴说:“我没笑什么,笑我幸运,承蒙彭大书记接纳,非常感谢……”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还差不多。” 舒晴说道:“还差不多?” “是啊,感谢得还不够火候。” “哈哈,以前没有发现彭书记还这么幽默,还这么自高自大……” “哼,你没发现得多了去了?怎么我听你这话褒贬都有啊!” “呵呵,贬也是褒。”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在省领导面前,我一般都是这样,幽默就别说了,‘高’和‘大’的下面,是气垫着,一旦放气了,人就跌下来了。” “哈哈,你知道呀?”舒晴故意问道。 “当然知道了,尤其是省领导面前,半斤八两我自己还是能掂量清的。” 舒晴调皮地说道:“没关系,你不是说我是省领导吗,那么省领导就给你讲一件趣事,我上学的时候,不是太喜欢跟同学们打成一片,一是我没有那么多的业余时间,二是总感觉跟同学们在一起玩是浪费时间,后来,班里同学就给我提意见,说我不跟群众打成一片,这件事被妈妈知道了,妈妈就教育我说,永远不要因为自己学习成绩好,而看不起那些学习不好的同学,甚至于不愿去帮助他们。她经常这么教育我,我就改过来了。后来在期末成绩单的评语上,老师就写到:该同学关心班集体,团结同学,乐于助人,尤其乐于帮助后进学生。所以,你说你的心是虚的,那么我不怪,我很早就有帮助后进同学的美德,如果不介意,我倒愿意帮助一下你,怎么样彭同学?” “你对我的帮助已经很多了,不愧是教授家的女儿。你猜我怎么跟我女儿说,我说,你在班里不要表现的那么婆婆妈妈,什么事都管,就显你能,你只需管好你自己就行。我父亲在我上学的时候经常对我这么说,你永远都不许跟比你学习差的同学玩。呵呵,这就是差距。” 听彭长宜这样说,舒晴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说道:“呵呵,那是因人而异。娜娜的确有点婆婆妈妈,所以你这样说没有错。至于你上学时,你父亲这样跟你说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你当年肯定很淘气。” “呵呵,的确如此,农家的孩子,只有靠学习才能改变命运,不像你们,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舒晴不好意思了,说道:“我是怎么出生的没有瞒过你,我是后来幸运,遇到了我的养父母,好了,不谈出身问题了。彭长宜。”舒晴叫了他一声。 “到!” 舒晴一怔,才意识到自己对他直呼其名了,这如果在党校上课的时候是很正常的事,但在私下里,尤其是来亢州后,她从来都没有这么称呼他,包括对孟客。但已经叫出来了,她也不想改了,就说道:“我很想听听你的故事。” 彭长宜说:“是腰部以上还是腰部以下的故事?” “哎呀,讨厌啦……”舒晴娇嗔地说道。 彭长宜“哈哈”大笑了,不知为什么,他很喜欢女孩子对他说句话,只是目前只有两个女孩子说他“讨厌”,第一个是陈静,第二个就是眼下的舒晴。丁一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他,他不知道丁一说没说过江帆。 讨厌,是女孩子表达感情的一种很特别的语境,他们说你“讨厌”的时候,其实就等于是在说“喜欢”,彭长宜深谙其道,他知道,舒晴其实对自己一直有那么点意思,就冲她最初对自己的私生活那么感兴趣就能感觉到一二,只是他装作不知罢了。 彭长宜笑过后说道:“我给你讲得够多的了,连小时候的事,上学时候的事,勤工俭学的事,都跟你说过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舒晴鼓足了勇气,说道:“腰部以上和以下的故事我都想知道。” 说完,舒晴感觉自己的脸都热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改天给你讲,今天太晚了,睡吧。” “我不困,我都睡了半天加一个晚上了。” 彭长宜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乖,你别忘了,我可就是刚才眯了那么一会,现在都已经一点多了,睡吧,明天再聊,乖啊。” “咦,怎么都这么晚了,那好,记着你欠我的故事,那就早点休息吧。” “好的,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舒晴才意识到刚才彭长宜对自己称呼“乖”了,难道,他真的是这么认为自己是他的“乖”了吗? 她兴奋得失眠了,毕竟,彭长宜这样跟她说话,使他们的距离更近了一步,有别于“舒书记”、“舒教授”、“小舒”的。对于一个心心念想之人这样亲昵地称呼自己,还是除父亲之外的第一个男人这样称呼自己,姑娘完全有理由失眠! 其实,彭长宜叫舒晴“乖”,也有哄她的意思,就像哄自己的女儿让她快点睡觉一样,但是说出后,他又觉得有点不合适,好在舒晴没有意识到什么,还像个邻家小妹妹那样跟他再见说晚安,这多少让彭长宜有点心安。 其实,彭长宜对舒晴是有好感的,尤其是她拒绝孟客的示爱后,他更加感觉到舒晴的的确确不是个一般的姑娘,她有别于丁一的温婉,有别于陈静的年轻随性,她是一个自立、独特,而且有自己坚定信仰的姑娘,是一个可以和你一起站立成树的姑娘。她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这种魅力对于彭长宜来说是新鲜的,但要想驾驭这样一位有思想、有作为、有魅力的姑娘,是需要一些能耐的,好在舒晴对他有好感,尽管没有明确跟他表示过,但彭长宜有这个自信,只是,他也需要时间。 第二天,舒晴就将宿舍和办公室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全部打包好,只留下一些临时用到的东西,就等着走时直接装车了。 又过了一天,在头中午放学的时候,舒晴来到了娜娜的学校,她跟老师说明来意后,老师将娜娜叫了出来,娜娜一看走廊里站着舒晴,就快乐地跑了过来,大声叫道:“舒阿姨,舒阿姨……” 舒晴赶紧冲着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娜娜立刻明白过来,旁边的教室还在上课,就赶紧捂住了嘴,跑到舒晴面前的时候,娜娜抬头看着她,说道:“你怎么来了,我还没有放学呢。” 舒晴说:“我知道,老师说你们在自习,所以我才让老师去叫了你。” “你找我有什么事?”娜娜高兴地看着她。 舒晴说:“走,咱们找个地方谈。” 舒晴说着,就领着娜娜下了楼,来到学校操场边上的一排树荫下,她和娜娜坐在长条椅上,说道:“娜娜,我是来跟你告别的,过两天我就要走了,我怕到时来不及跟你告别,所以提前来了。” 娜娜看着她,说道:“你是要调走吗?调到哪里去?你升了什么官?” 舒晴笑了,说道:“我不是要调走,我是要回到原来的单位,我来亢州,是挂职锻炼的,也就是实习来了,实习期满后,当然还是要回到原来单位的。” “哦,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跟江大大一样,会留下工作呢。”娜娜自言自语。 舒晴说:“本来我想晚上把你接出去咱俩吃个告别饭,但是我听说下个周末就是全市小学升初中考试的时间,就打消了请你的念头,因为你的时间太宝贵了,我就不能再占用你的时间了。” “嗯,是的,老师现在可狠了,双休日就让我们休息一天,还留好多作业。” “哈哈,老师不是狠,是希望你们保持紧张的学习情绪,到时候考个好成绩。” “嗯,妈妈也这么说。” “我回去后,等着你给我报喜,你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你的成绩。” “我要是考的不好还跟你说吗?”娜娜担心地问道。 “当然了,考不好也要告诉舒阿姨,让阿姨来帮你分析分析为什么没有考好。再说,偶尔考不好是很正常的,你看那些运动员了吗,这次他能拿冠军,但不代表下一次还能拿到冠军,这很正常的,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哦——吓我一跳。”娜娜松了一口气,用手抚了几下自己的小胸脯。 舒晴笑了,说道:“怎么吓你了?” 164 酒桌上的关怀(一) 娜娜说:“我还以为只有考了好成绩才能告诉你,考了坏成绩就不能告诉你了。” “呵呵,你这小脑袋真能想啊!无论好坏,都要告诉我。” “嗯。”娜娜点着小脑袋说道:“妈妈就不这样说。” “哦,妈妈怎么说?” “每次考试妈妈都会说,你一定要考好呀,将来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然后妈妈就离开亢州,跟你到外地去过。”娜娜学着妈妈的口气说道。 “哈哈。”舒晴笑了,摸着她的小脑袋,说道:“你这个小机灵,那是妈妈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是希望她的女儿将来有出息,妈妈老了能养着。” “嗯,她一高兴就这么说,还说将来给我看孩子,给我当老妈子。” “哈哈。”舒晴被她逗得大笑,说道:“不高兴时她怎么说?” “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说,你看我呀,怎么那么倒霉呀,怎么遇到你们爷俩了,一个让我离了婚,一个不让我省心呀,我这是上辈子造的孽呀?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你们啦——” 看着娜娜学得绘声绘色,舒晴不由得又是“哈哈”大笑,她说道:“好了好了,你别学了,笑死我了!” 娜娜也笑了,她看着舒晴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舒晴说:“本来应该周五下午走,但是晚上市里给我开了个欢送晚宴,我只能周六上午走了。” 娜娜说:“那不行了,我送不了你了,我们周六还要补课的,要是周日走我能送你。” 舒晴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说道:“能送也不要送了,我刚才说了,你的时间宝贵,即便不上学,也要自己理理思路。你现在要‘人间大炮,一级准备’!” 说道这里,舒晴还学着动画片里的人物做了一个造型,娜娜被逗得呵呵直笑,说道:“那就是说随时准备把我发射出去。” “对,这几天你就是要一级准备,不能松懈,无论考得好坏,都要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成绩,哪怕你只考一百分也要让我知道,好不好?” 娜娜笑了,说道:“呵呵,我可能考不了一百分。” “我是这么一比喻,无论你考得怎么样,都要给我打电话,记住,省里有个舒阿姨惦记着你,还跟以前一样,你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可以不接任何人的电话,但是只要你给我打,我肯定会接,懂吗?” 娜娜说:“好的。” 舒晴又说:“好好学习,以后高中可以去省城上,我来负责给你找学校,前提是,你要成绩优秀才行。” “呵呵,我去得了吗?那么远?” “没关系,你只要有成绩就行,你在省城上高中,舒阿姨可以照顾你,你妈妈也可以隔三差五的来看你。” “嗯,再说吧。我先把初中上完。” “哈哈,小鬼头,当然要先上完初中,如果你现在就去省城上的话,的确有点太小,离开妈妈你会哭鼻子的。”舒晴说着,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娜娜又笑了,说道:“肯定会哭鼻子想家的。” 舒晴看了看表,说道:“快放学了,你回去吧,我走了,如果有时间我再来见你,如果没时间我就不跟你告别了,记住,给我打电话。” 娜娜说道:“好的。舒阿姨再见。” “再见。”舒晴又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说道:“快回去吧。” “嗯。”娜娜说完,就抬手跟她再见,然后一溜烟地就跑回了教学楼,到了二楼的时候,她仍然冲着舒晴摆手再见。 舒晴也举起手,跟她挥了挥,直到娜娜走进了教室看不见了,她才转身往出走。 不知为什么,舒晴非常喜欢这个古怪精灵的小孩子,跟她交流一点障碍都没有,她从来都没拿她当小孩子看待,而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小朋友,她不知道是因为彭长宜才喜欢这个孩子,还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喜欢上的彭长宜,反正,这一对父女,在舒晴的心里已经占据了相当的位置。 周五,彭长宜并没有请假早回来,而是按照正常放学时间出来的,他知道下午亢州要召开一个小型的欢送仪式,然后晚上聚餐为舒晴送行,他不想在这个小仪式上抢了朱国庆的风头,他只想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到场就行了。 老顾的车早就等在党校外面的路边上,秘书宋知厚也跟着老顾一起来接彭书记回去。看见彭长宜背着包大步走出来后,宋知厚赶紧下车,为彭长宜打开车门,彭长宜主动跟宋知厚握手,笑着跟他打招呼。他们便驶上了回亢州的路。 眼下的时令,已经进入到了夏季,天气已经很热了,车里,放着冷气,彭长宜坐进来后,擦了一把汗,说道:“舒晴准备得怎么样了?” 老顾说:“她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物品,今天我和小宋帮助她重新打了打包,然后就等着明天走时装车就行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都是她随身的物品,换季的衣服,她也陆续带回去了。行囊很简单。” “下午几点开会?” 宋知厚说:“下午四点半,朱市长说会议如果散得太早您回不来,这样散会后大家就能直接奔饭店。” “嗯,市里怎么表示的?”彭长宜继续问道。 宋知厚回答:“吕秘书长我们俩办的,给她买了一套上好的床上用品,又买了一套高质量的瓷器,外加一块纯毛地毯,还有半年的机关干部奖金。” 彭长宜想了想说:“那块地毯是多大的?” 宋知厚说道:“老顾量了量,一米八乘两米五,把副驾驶座位放倒,勉强能放下,但是后面还得翘起来放,不然放不下。估计明天这车里只能坐下一个司机和舒书记,因为只有后边一个座位能坐人。” 彭长宜想了想,不再问舒晴的问题了,而是问老顾道:“老顾,你最近几天见着娜娜了吗?” 老顾说:“没有,她快考试了。” 彭长宜又问道:“娜娜她妈妈跟老康的关系最近怎么样了?” 老顾说:“最近几天没听到什么?您上周回来没有问娜娜?” 彭长宜说:“她快考试了,我哪敢跟她说闲话。” 老顾说:“那就是没事了,吵吵架也正常,别说他们是半路搭伙的,就是原配夫妻不是也经常吵吗?” 彭长宜放下沈芳的问题,继续问道:“荣曼的公司怎么着呢?小宋知道吗?” 宋知厚说:“这几天我没有听到消息,还是前些日子听说愈大开要买下荣老板的公司,最近好像没人议论这事了。” 老顾说:“前两天我看见荣曼来找朱市长,我跟她的司机呆了会,听她的司机说,好像是朱市长在帮助荣曼运作这事,吃饭的时候,是俞大开请客,姚静还参加了,估计这事没谈妥。” 彭长宜问道:“你怎么知道没有谈妥?” 老顾说:“后来,我跟舒晴、卢书记、老吕还有小宋我们几个也去那个饭店吃饭了,我自己在下边单吃的,吃完就出来了,我吃得快,刚出来就看见荣曼提前离席了,并且脸上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她是提前离席的?”彭长宜皱着眉问道。 老顾说:“您想,我吃饭都快,一碗面条,要了一份酱牛肉,我吃完就看见她了,我说,荣总,这么快就结束了?她说,她有事提前撤了。平时见到她的时候都是笑容可掬,无论见了谁都是乐呵呵的,唯有那次是明显的不高兴,究竟这里怎么回事别人也闹不明白。” 彭长宜没有说话。 164 酒桌上的关怀(二) 宋知厚又跟他汇报了最近单位里的一些正常工作,这些,吕华都跟他说过。 彭长宜回来的时候,市里为舒晴举办的欢送仪式已经结束,大家都等在等他回来进行下一项内容——晚餐。 朱国庆周四给彭长宜发了一条信息,说,今天下午的欢送仪式由他主持合适,希望彭长宜能赶回来。 彭长宜晚上看到信息后,给朱国庆回道:我也想回去,没办法,纪律太严,请不下来假。老兄代劳吧,我晚上赶回去跟你们喝酒。 朱国庆:只能如此,晚上早点回来。 彭长宜晚上给舒晴的住处打电话,这两天晚上,他们天天通话。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彭长宜感觉可能舒晴出去吃饭了,这几天请她的部门排上队了,舒晴由于时间有限,舒晴只是有选择的去赴宴,每次她不是叫上卢辉就是吕华,于是,就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我考虑过了,明天晚上我再回去,参加你们的聚餐,下午的欢送仪式就不参加了。 舒晴接到信息的时候,正在开发区吃饭,开发区曹南和寇京海请她,全体班子成员作陪。尽管彭长宜没有说出不参加下午仪式的理由,但舒晴能体会得到他的用意,就回答:明白。我在开发区,还有卢和吕。 彭长宜回道:好,少喝酒。 舒晴:还好,这些人不会逼我。 周五中午,舒晴谢绝了工会、北河乡、妇联等部门的宴请,她要保留充足的精力,应对晚上的宴会。中午,她郑重其事地请了一个人,是老顾。两人在亢州宾馆简单吃了点饭,舒晴对老顾这段时间照顾她表示谢意。 不知为什么,在老顾的身上,她总是能看到彭长宜的影子,尽管两人的性格和行事风格迥异,但老顾就像彭长宜的老保姆那样,忠诚地维护着彭长宜,特别是舒晴知道老顾曾经冒死保护彭长宜的时候,对他更加敬佩。 她宴请老顾,一则是感谢,二则也有想深入了解彭长宜的心理,但聪明的姑娘每次点到为止,老顾不说,她是绝不往下问的,因为她知道,今天的谈话,有可能晚上彭长宜就会知道,所以,她并不“诱供”。 彭长宜回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卢辉等人早就等在饭店大厅迎接他。他跟大家逐一寒暄后,被众人拥往餐厅,由于市委政府全体领导都参加,所以吕华就安排了一个20位次的大房间。 大家簇拥着彭长宜,请他上座。要是平时这种场合,彭长宜是不会假意谦让的,因为这个主位他不坐,是没人肯坐的,但是今天他并不坐下,而是看着舒晴说道:“今天这个位置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坐的,这个位置应该留给今完宴会的主人,舒书记,你坐中间,我和朱市长分坐在你的左右。” 朱国庆也让舒晴往上位坐。 舒晴不答应,她说:“这个座位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坐的,如果想让我坐着吃,我就搬把椅子坐门口去。” 还是卢辉说道:“我看啊,还是按以往的规矩坐吧,不要刻意让舒书记觉得自己是要走的人,不然大家心里都不好过,好像以后再也不见面似的。” 由于舒晴执意不上坐,彭长宜只好坐下了,朱国庆安排舒晴坐在仅次于主位的彭长宜的右手边,舒晴仍然不坐,她说:“各位领导,刚才卢书记都说了,我们还按平时座次,这样我心里也舒服,不要打破平时的规矩。” 彭长宜见大家还都站着,就说道:“好吧,听舒书记的,大家该怎么坐还怎么坐,别搞那么生分了。” 于是,人大主任邓国才坐在了彭长宜的右手边,左手边则是朱国庆,依次类推。四大班子领导就坐后,大家纷纷找准位置坐下,他们早就习惯自己坐在什么位置上了,都能找准自己的位置。 晚宴前,朱国庆跟彭长宜简单汇报了一下下午开会的内容后,朱国庆说:“下面请彭书记就舒晴同志挂职活动结束做重要讲话。”说完,他带头鼓掌。 彭长宜注意到了朱国庆的措辞,他特别强调就舒晴挂职这件事,言外之意,不涉及到当前工作,他笑了,说道:“老朱啊,你搞这么正式干嘛,怎么还整出个讲话的程序?我告诉你,我回来就是喝酒吃饭的。” 朱国庆说:“你说得没错,但你为这事回来,而且目的明确,就是欢送小舒的,在一起处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也得讲两句啊!大家说是不是。” 在座的人都笑了。 彭长宜低头摆好自己面前的筷子,然后抬头说道:“也是啊,不说几句这酒肯定喝不上。那我就说几句,谈不上讲话,更谈不上重要,下午的欢送会我没有参加,朱市长和同志们肯定都对舒晴在基层的表现做了总结发言,我就随便谈谈我的体会,对与不对,请舒书记批评指正?” 出乎意外,他居然侧头征求舒晴的意见。 舒晴当然理解彭长宜这么说的用意,她赶紧点下头,说道:“请彭书记批评指示。” 彭长宜:“我开始的时候,接到锦安市委组织部的通知,说省委政研室的舒晴副主任要到亢州挂职副书记,我当时特别激动,心说,那么多基层单位,偏偏我们亢州就这么幸运!事实果然如我当初所想。不但亢州是幸运的,我个人也是幸运的,因为当年我和孟客去省委党校学习期间,舒晴是哲学教授!是全省研究哲学与社会问题的最年轻的专家。她讲哲学那头头是道,讲哲学与社会问题更是头头是道,许多基层出现的问题,被她概括以理论,就解了我们许多困惑。这一点可能大家都有体会,我们每次开常委会就一个问题争论不休的时候,舒晴同志的发言往往是有着拨云见日般的魅力,她对各项政策问题的解读,对我们在工作中该如何掌握分寸,拿捏尺度,具有很大的启发。说到这里我临时有个想法,那就是加强我们基层干部理论修养的学习任务,要用政治理论武装我们的头脑,我们才能做好基层的各项工作,这个下来温部长和老吕你们琢磨琢磨,要掀起这样的一种学习氛围。” 温庆轩和吕华连忙点头。 彭长宜看了一眼舒晴,继续说道:“其实,我当时还是低估了舒晴同志,我认为象牙塔里的女学者,尽管有着非凡的理论知识,但来到基层,会有诸多的看不惯和不适应,没想到的是,舒晴同志来后,能迅速进入角色,深入基层,深入百姓中,和群众打成一片,这是我当时没有想到的,当然了,她不但下得来,还能沉下心,扎下去,在这半年的实际工作,更是做出了重大贡献……” 紧接着,他又高度概况了舒晴挂职期间取得的工作实绩,对舒晴半年来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和肯定,尤其是在创建精神文明生态村这项重要工作期间,表现出了高度敬业和一心为民的情怀,为保护历史文化遗产,积极帮助牛关屯想办法,重组戏团,重建戏楼,而且有规划,有方法,重过程,抓落实,值得亢州全体干部们学习。 彭长宜饭前的简短讲话,博得全体人员的掌声,舒晴不好意思地说道:“彭书记和同志们过奖了,我下午就说过,我是学习来的,事实上,我也的确是个小学生,跟彭书记跟各位领导学到了很多宝贵的工作经验,难能可贵的是,大家对我这个学生也不吝赐教,即便有点小成绩,也是在大家帮助和鼓励下完成的,和在座的各位相比,我的确有很大的不足,只是半年时间太短了,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以后有时间我还会申请下来的。” 朱国庆听舒晴说完,看着彭长宜说:“舒书记这番谦虚的话我们都听过,这是说给你听的,你听完了是不是该宣布开始了。”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好,亢州规矩,连喝三杯,三杯后自由活动,怎么喝自己决定。来,第一杯,走着——” 亢州喝酒的规矩,前三杯没有任何内容,喝完三杯后,再赋予酒的内容。舒晴没办法,也跟着喝了三杯,她已经感觉今晚会是一场恶战,但是做为主角的她,是逃不脱的。 三杯后,彭长宜首先敬她,说道:“舒书记啊,回去后千万别忘了亢州,别忘了我们,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另外,有什么好事,比如好的项目,想着亢州。” 舒晴没有办法,知道这一杯于情于理都是要喝的,就硬着头皮喝下了第四杯酒。 紧接着朱国庆、邓国才、钱程都分别敬了她,她仍然不能不喝,舒晴连续喝了七杯酒后,彭长宜说话了,他说:“舒书记的酒量大家也都知道,今天连着喝了七杯了,这是以前我连想都不敢想的,所以,她的酒现在打住,大家要敬的话,或者让她少喝,或者让她用水,要走的人,咱不能让她喝倒在亢州,不合适呀——” 朱国庆说:“彭书记,我算看出来了,你是真的有偏有向啊,我们在座的跟你喝了好几年酒了,有的还是让你硬逼出来的,你什么时候这么维护过我们,这舒晴刚喝了七杯你就急了,七杯,听着不少,可一杯也就是有四钱,统共才三两多酒?” 彭长宜两眼一瞪,看着他说道:“要不你们也扎小辫?只要你们扎小辫,你们的酒我替你们喝。” “哈哈。”众人都笑了。 朱国庆说:“你是有所不知啊,它什么事都是此一时彼一时,舒书记的酒量不但大有长进,而且还掌握了解酒的独门大法,所以她呀,喝不多的。” 彭长宜扭头看着朱国庆:“什么独门大法?” 朱国庆说:“你问问她就知道了,在座的有几位知道。” “哈哈哈。”卢辉、吕华和温庆轩几个人就都笑了。 彭长宜不解地看着他们,说道:“你们都知道?” 朱国庆说:“是一个服务员教给她的,那个服务员跟着她去了洗手间,我出去的时候,就听服务员在门外说道,舒书记,你站到门边来,我教给你,用手指压住舌根,用力……所以,这就是舒书记的独门大法。”朱国庆细着嗓音学着服务员说话。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165 省去浪漫(一) 舒晴听他这一学舌,捂住了嘴,想起上次在洗手间抠嗓子眼的经历,就是一阵反胃。 彭长宜见状,赶紧说道:“快去!” 舒晴皱着眉,捂着嘴,喝了一大口水,强压下恶心。 卢辉这时端着杯子走了过来,舒晴一见,赶紧冲他作揖。 卢辉笑了,说道:“小舒啊,我知道你今天又喝了不少了,别害怕,我要坚决贯彻彭书记的指示,绝不能让你喝多了……” 舒晴说:“卢书记,你该最了解我的酒量了,究竟像不像朱市长说的那样,你心里应该清楚。” 卢辉笑了,说道:“你别胆小,让我把话说完,这杯酒,你喝水,怎么样?” 舒晴笑了,又冲他作揖,说道:“太感谢啦,还是卢书记理解我!” “谁说就只有卢书记理解你?卢书记也是贯彻执行彭书记的指示。”朱国庆适时地说道。 舒晴笑了,说:“是啊,感谢领导们的体谅。” 卢辉说:“彭书记说得对,如果今天晚上让你喝多了的确不合适,一来你晚上还要收拾行囊,二来明天宿醉着回去让领导看见了不合适。所以,从我这里开始,谁敬你酒,你就喝水,如果有人不答应,就让他跟彭书记、朱市长喝。我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吧?” 吕华赶忙举起手,说道:“听见了。” “听见了——”又有几个人附和着。 彭长宜说:“得,我这一句话倒找上事了,来吧朱市长,我敬老兄。” 朱国庆说:“我没说这样的话也找上事了。”说着,就跟彭长宜碰杯。 这边,卢辉还举着酒杯,他跟舒晴说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舒晴端起水杯,说道:“谢谢卢书记体谅。” 朱国庆说:“那光卢书记体谅你啊,我看大家都很体谅你啊。” 舒晴再次抱拳作揖,说道:“谢谢大家。” 由于今天有彭长宜坐镇,而且他事先为大家定了调子,又有卢辉带头让舒晴喝水,所以,大家都不再让舒晴喝酒了,别人敬她,她都是被大家主动提出喝水,但是最后,舒晴还是用酒敬了全体成员一杯。 如果说孟客那天来舒晴喝醉了,那么今天晚上,她充其量是微醺,但不胜酒力的她,脸上仍然是姹紫嫣红,如红霞浸染,姣好的皮肤,百里透红,就跟温庆轩说得那样,别有一种“风姿”。 彭长宜不好意思看她。尽管今天舒晴是主角,但喝酒的主角不是舒晴,而是彭长宜。 彭长宜走了将近四个月了,这是他第一次公开回来参加集体活动。所以,今晚的酒,喝得天翻地覆不说,别人也都超量发挥了。 奇怪的是,酒桌上,无论是彭长宜还是朱国庆,没人谈到工作,更没人说起那天廖书记视察的事,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彭长宜讲党校学习的事。 散席的时候,朱国庆跟彭长宜说道:“我已经替你做主,提前放小舒假了,让她早几天回去,女孩子爱干净,回去后搞搞宿舍卫生,会会朋友,几天也就过去了。正好可以七一上班。” 其实,舒晴每次回去都会给宿舍搞卫生的,前几天她特地回去了一趟,在老顾的帮助下,已经把宿舍卫生里里外外搞了一遍,就等着她回去入住了。 此时听朱国庆这样说,她也不好解释什么,就说道:“谢谢彭书记和朱市长的关心,小舒感激不尽。” 舒晴和彭长宜在卢辉、吕华等人簇拥下走了出来。老顾早在车的边上等他们,吕华给彭长宜拉开车门,宋知厚给舒晴拉开车门,宋知厚过来跟彭长宜说道:“彭书记,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彭长宜说:“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跟老顾先送舒书记,然后我再回去。” 宋知厚说:“舒书记明天什么时候走,我们好过来帮助搬东西。” 老顾不等彭长宜说话,就抢先说道:“小宋,明天搬东西我再给你打电话。” 宋知厚说:“好吧,彭书记、舒书记,那我就回去了,你们慢走,再见。” 宋知厚说完,就给彭长宜关上了车门,其余的人也都向他们挥手再见,看着车子驶出大门后才开始奔向自己的车,各自散去。 走在亢州大道上,老顾并没有拐上武装部所在的街道,而是绕道国道,向自己的家开去,快到他家门口了,彭长宜才反应过来,说道:“老顾,怎么没送舒书记?” 老顾说:“我最近肠胃不好,怕麻烦来了,所以还是您送舒书记吧。” 彭长宜知道老顾的用意,就说道:“我送可以,明天你这个病可是不能不好。” 老顾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不瞒您说,我正要跟您说这事,我是这样考虑的,明天,我负责把舒书记的东西全部搬上车,接上舒书记后,然后到海后找您,您开车去送舒书记,得了这个毛病,非常麻烦,何况明天全程都是高速路,还是麻烦您代劳吧?” 彭长宜一听,就瞪着眼说道:“嘿,你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啊?我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再说了,我只跟娜娜请了今天晚上的假,明天的假没请。” 老顾说:“要不您明天带上娜娜,后面坐个小孩子还差不多,坐个大人就不行了。” “带什么呀,她明天还要上学呢?下周该考试了。”彭长宜说道。 舒晴笑笑,说道:“你们俩决定吧,反正得有个人送我回省里,送我回北京也行,还是送我回北京吧,我先回家呆两天。” 彭长宜说:“你还真跟老朱说的那样,七一再上班啊?那还得好几天啊?” 舒晴说:“哪能呢,单位有事等着我,既然我离开亢州了,就得回单位上班,不在亢州就得在单位,这是省委对大下干部的规定。” “呵呵,觉悟不错。你说,你到底回哪儿?”彭长宜说道。 舒晴说:“这样吧,明天头上高速路的时候再决定,我现在头晕的狠。” 说着话,就到了老顾的家门口了,老顾下了车,彭长宜也下了车,他坐进驾驶室,调整好了座位和后视镜的位置,这才跟老顾说道:“我明天在住处等你们。” 这话,就等于告诉老顾,他已经答应了老顾的提议,准他的“假”了。 老顾“嘿嘿”地笑了,说道:“好,舒书记,我明天几点到你那儿?” 舒晴说:“九十点种都行,你几点去彭书记那儿开车,就几点到我那儿吧。” “行。” 老顾给彭长宜关上驾驶室的车门,彭长宜开着车掉头就往回走。 舒晴见他开着车,来到了武装部所在的那条街上,就说道:“你还真送我回去啊?” 彭长宜说:“那你说怎么办?” 舒晴的心跳了起来,颤着声音娇声说道:“我想跟彭书记多呆会,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反正明天也该走了,即便是耽误你,也就这一次了……” 彭长宜笑了,温和地说道:“呵呵,没问题,但是去你那儿不方便,大晚上的,警卫和那里值班的人都认识这个车,怕给你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舒晴说:“那我们去喝茶?” 彭长宜笑了:“更不好。” “那怎么办?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故事?” 彭长宜说:“要不去我那里坐会,聊一会再送你回来。” 舒晴想了想,也只有去彭长宜那里才安全,就说道:“好吧。” 说完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165 省去浪漫(二) “怎么了?叹什么气?”黑暗中,彭长宜听到她的叹气声问道,同时,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松开。 彭长宜这个举动太突然了,让舒晴的心一下子骤停,随后,心脏又大力跳了起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彭长宜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亲昵举动!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浪漫开始,不想被他这轻轻一个动作,就省去了万千语言…… 彭长宜知道舒晴被惊住了,就微笑着说道:“怎么,吓着你了……” 他的语气温柔极了,自从那天一个“乖”字,就已经让舒晴很激动了,从这句亲昵的话中,舒晴感觉出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了,这次,直接从“乖”过渡到摸手,怎不叫舒晴的心乱跳? 她平静了半天,才小声地说道:“没有吓啊,握个手有什么好吓的呀?” 彭长宜知道她心口不一,对于舒晴这样纯洁的姑娘来说,彭长宜断定自己有可能是舒晴第一个有好感而且还敢摸她手的男人。 彭长宜倒是十分镇静,不像舒晴表现那么激动,就故意逗她说道:“没吓到你啊?呵呵,让我感到有点意外。” 舒晴感觉彭长宜这话别有用心,就辩解着说道:“那有什么好吓的,你不是经常跟我握手吗,而且我一天里说不定跟多少男人握手呢?” 彭长宜“噗哧”一声笑了,说:“同志,请你别混淆握手的概念好不好?” 舒晴的脸“腾”地热了起来,她看着彭长宜,紧张得还真说不出什么来了。 这时,车子进了大门口,岗楼里的战士走了出来,看见了彭长宜的车牌,就冲里面另一位战士抬了一下手,电动伸缩门自动闪向一边。 车子停在他的楼下,彭长宜熄了火,关闭了大灯,拔出钥匙,借着草坪的灯光,他看了舒晴一眼,见她呆呆地看着楼洞门出神。 彭长宜笑了,说道:“下车吧?” 舒晴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机械地“嗯”了一声,没有动。 彭长宜知道她紧张了,心中就涌起一种怜爱,他又伸出手,再次握过舒晴的手,这次没有立即松开,而是放在自己的掌心里,轻轻地抚着,故意激她,说道:“怎么了?后悔了?放心,男人不全是用腰部以下的位置思考问题的。” 舒晴一听,羞得她立刻抽出自己的手,推开车门,下了车。 彭长宜笑了。从后面拿过自己的背包,锁好车门,就跟在舒晴的后面往上走。 舒晴只来过这里一次,就是跟彭长宜找娜娜的那次,她没有上来过,只到过楼下。见彭长宜跟上来了,她就主动闪到一边,让彭长宜前面带路。 彭长宜伸手揽着她的腰,继续往上走,来到自己所在的楼层,舒晴这才发现他的住处跟她住的区别。她住的楼层有两个门,而彭长宜这个楼层都是一个住户门,显然,这里应该是大面积的住宅,相当于总统套房,看来,这是名副其实的首长公寓。 进了门,彭长宜将房门关好,给舒晴拿出一双男人的拖鞋,说道:“凑合着穿吧。”然后,自己拿出一双拖鞋。 舒晴围着他的房间看了看,说道:“这么干净,是不是有人专门收拾?” 彭长宜走到窗户前,将前面的窗户全部拉上了厚厚的窗帘,说道:“是,我走后,就把这里的钥匙给老顾留下了一把,每周五上午他过来收拾一次,然后我晚上正好回来住。” 舒晴说:“你对门的两个房间也住人?” 彭长宜说:“是啊,是客房。这栋楼,是早期盖的,专门接待部队首长用的,都是这样的套房,对面是两间小面积的,专门给首长的随从预备的,如今,被娜娜占了一间,另一间当作临时客房,有时小宋住,有时老顾也在这里住,谁来谁住,你看看去吧。” 彭长宜说着,就走进洗漱间洗脸,舒晴则推开了另外两个房间参观。 彭长宜洗完脸后出来,舒晴也回来了,彭长宜坐在沙发上,开始烧水喝。 他给舒晴沏了一杯茶水,递到舒晴面前,说:“喝口水吧,解酒。” 舒晴坐在彭长宜侧面的沙发上,她端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小口,不好意思抬头看彭长宜。 彭长宜知道姑娘的心里慌了神,就说道:“要不要洗洗……” 舒晴一愣。 彭长宜赶紧指着自己的脸说道:“脸。” 舒晴摇摇头,低头无声地喝着水。 彭长宜知道她紧张了,以前的滔滔不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完全是一个小女儿的娇羞状。 彭长宜笑了,向她伸出手。 舒晴看着他,又看看他的大手,犹豫着是不是该递上自己的手。 “来。”彭长宜轻声说道,再次冲他示意了一下。 舒晴放下茶杯,手微微颤抖着,向前伸去,哪知,她的手刚一伸出,就被彭长宜抓住了,彭长宜一用力,就把舒晴拽到了自己坐的沙发边上,用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舒晴发现,尽管她靠在了彭长宜的肩上,还是听到了彭长宜那坚定、恒稳、有力的心跳声,这心跳声,让她安静了下来,不再内心慌乱,闭上了眼睛,任由彭长宜拥着自己。 他们俩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呆呆地依偎在一起,半天,舒晴才感到异样,她睁开眼,就见彭长宜的脸已经凑到了自己跟前,她刚想躲开,还是迟了一步,彭长宜的嘴已经压了下来,准确地压在她的唇上…… 舒晴的心再次狂跳起来,她不知如何是好,完全呆住了。 的确,今天晚上的彭长宜给了她太多的意外,之前,要么就是对自己熟视无睹,要么就是公事公办,自从那天晚上通话时候跟自己称呼“乖”,每次打电话似乎他们的关系都近了一步,直到现在这一连串的亲热举动,足以让没有真正恋爱经验的舒晴惊慌不已了。 彭长宜很想深吻她,但是想起她说的“腰部爱情”,他怕她看低了自己,所以,他不给舒晴拒绝自己的时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就抬起了头,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说道:“怎么不说话?” 舒晴半天才红着脸,老老实实地说:“说……什么呀?” “哈哈。” 彭长宜笑笑,站起身,走到南面的窗户前,将窗帘拉开一小缝,打开了一扇窗户,立刻,夏夜清爽的风吹了进来,他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他重新坐在沙发上,只是这次没有坐到舒晴的旁边,而是坐在了另一侧的沙发上,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看着舒晴,笑了笑,说道:“傻了?” 舒晴使劲甩了甩头,说道:“是的,怎么回事呢,脑袋一片空白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全部清零了……” 彭长宜微笑着看着她,说道:“正常。” 舒晴说:“怎么会正常呢,太不正常了……” 彭长宜弯起嘴角,笑着说道:“从来都没有过?” 舒晴睁着明澈的眼睛,看着彭长宜,认真地说道:“是的,不怕你笑话,真的从来都没有过。” 听她这么说,彭长宜笑着说:“我怎么能笑话你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彭长宜感到舒晴很可爱。 舒晴看着他,用心琢磨着她的话,也许是今晚喝酒的缘故,她的脑子的确有点反应滞后。 彭长宜笑了,决定转移话题,说道:“明天希望谁去送你?” 舒晴渐渐平静下来,说道:“似乎我明天没有选择,只能是你送我了。” 彭长宜说:“呵呵,似乎这话有点不情愿?你仍然可以选择。” “我没法选,老顾病了,不方便跑长途。” “呵呵,只要你不希望我送你,就让他明天来送你,他的病没那么严重,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彭长宜说着,就故意拿过手机,佯装要拨电话,舒晴就怯怯地说道: “不,我希望……”不知为什么,这话说出口后,舒晴羞得满脸通红,她赶紧低下头,一侧的头发就顺着她的动作甩了下来,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的半边脸。 彭长宜看着她“哈哈”大笑。 舒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赶快掉开目光,低头装作喝水的样子,说:“笑什么?” “哈哈。”彭长宜再次笑了,说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原来就这胆儿呀?” 舒晴一听,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说:“什么胆儿?” “哈哈,看把你紧张的,都冒汗了,至于吗?” 舒晴瞥了他一眼,小声说道:“人家不习惯嘛?” “哦,这话我信。”彭长宜将胳膊肘放在沙发的扶手上,两条腿重叠在一起,身子半靠在沙发上,说道:“你不是想问我问题吗?” 舒晴抬头看着他,这才想起自己曾经说过想听他故事的话,就说:“嗯,你讲吧,我听。” 彭长宜说:“我的故事多了,谁知道你想听什么?要不,你问,我答。” 舒晴说:“我问什么你都回答吗?” 彭长宜说:“当然,但只保证今晚,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而且还保证酒还没完全醒的情况下,如果过了今晚,我的酒也醒了,我再回答你的问题兴许就有水分了,趁着我现在还醉着,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他说着,头就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舒晴渐渐清醒过来,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彭长宜,说道:“原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酒让你做的?” 听舒晴这么一说,彭长宜一激灵,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肃性,急忙坐直身体,认真地说:“不是,我刚才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动作和头脑里的东西是两回事,别看我喝多了,但我是酒醉心不迷,内心里,清醒着呢。” 舒晴眨着眼说道:“那你刚才说你现在不完全清醒?” 彭长宜狡辩道:“是脑子不清醒,心里清醒。” 舒晴怪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脑子跟心里是一回事。” “谁说的?不是一回事。” 舒晴的脸红了,看着他不说话。 彭长宜看着她红红的脸蛋,说道:“其实你别光说我,你现在也不清醒,喝了那么多的酒,连着七杯,我要是不拦你,你说不定还会喝多少呢?” 舒晴说:“谁让你拦的?给朱国庆制造了话题,以后,指不定他说什么呢?” 166 把事情搞砸(一) 彭长宜双手一张,说:“随便说呗,人家的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还管了吗?再说,我还希望他给我广播广播呢!最好让全锦安、全省、全中国的人都知道。” 舒晴知道他话的意思,就故意问道:“让他广播什么?” “让他广播舒晴名花有粪。” “什么?名花有粪?” “是的,你这棵名花下面,将栽种在一处肥力十足的土壤里。” 舒晴仍然不解地看着她。 彭长宜说:“听不懂啊,我要不是怕你恶心,就直接说出来了,这叫鲜花插在牛粪上。所以,这叫名花有粪,懂吗,我的大教授?” “哈哈,原来是这意思啊——”舒晴终于忍俊不住笑出声。 “你呀,太缺乏对基层的认识了,不然大名鼎鼎的文化人,怎么能想不到这层呢?显然,你没听说过这话。” 舒晴止住笑,说道:“我以后不需要深入基层学习来了,有你这个老师就都有了。”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我可是把你这话理解为我同意了。” “什么同意?” “同意接受我这堆牛粪。” 舒晴的脸有些微红,尽管她的心里早就有了彭长宜,但女孩子的矜持还是让她故意说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 彭长宜想了想说:“这个,说来可是话长了——” 舒晴一听,就专注地看着他。 彭长宜继续说:“从你们来亢州宣讲的时候,那个时候靳老师就说要把你这个丫头介绍给我,我说您别乱点鸳鸯谱了,人家哪看得上我啊,所以,我就一直蛰伏着,时刻准备伺机而动。” “啊?靳主任?我怎么没听他说过这事?” “废话,他说了你不就知道了?” “哎呀,原来你们背着我居然……而且你还伺机了这么长时间,就等着我飞蛾扑火啊!我都上当……了!” 舒晴说着,就抬起手,想捶他一下,见彭长宜早就张着双手等着接她的手,她便扬着手,不往下落了。 彭长宜说:“你没有上当,我这堆牛粪可是最优质的。” “那么如果我不飞蛾,你怎么办?你还要伺机多长时间?” “这个,当然要看彼此的心思了,如果你不讨厌我,也不扑火的话,我可能就会主动出击。” 舒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那要是迟了呢?” 彭长宜自信地说道:“不会迟的。” “你就那么自信?” “当然。如果迟了,就从一开始就会迟了,我能接受你发出的信息波。” “你太狡猾了,不理你了。”舒晴故意佯怒地说道。 “唉,不是我狡猾,是形势所迫——” 舒晴理解他,说道:“现在你的形势就是希望朱国庆给你广播?” “哈哈。”彭长宜笑道:“不是我希望不希望的事,是你根本就堵不住人家的嘴,但是当着我的面,他是不敢乱说的。” “嗯,那倒是。” 这一点舒晴倒是认同,跟上次孟客来的那次相比,有彭长宜在的场合,朱国庆说话就讲究多了。比起那天自己喝得更多,就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喝酒?” 彭长宜说:“不喜欢女人烂喝酒,跟什么人都喝,到什么场合上都端杯,我还是喜欢女人在酒桌上矜持一些,有选择地喝,到了一定场合,实在推脱不开的时候,小饮一点也不伤大雅。” 舒晴说:“那你干嘛每次吃饭都让我喝酒?” 彭长宜说:“那是因为你一点都不能喝,你看,如果没有我的教练,你今天晚上能有这样的风采?” 舒晴说:“话都让你说了。” 彭长宜狡猾地一笑,说道:“是啊,我是有名的常有理。” 舒晴本想告诉他亢州电视台新闻漏播的事,但想想还是不给他添堵的好,就说道:“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彭长宜闭着眼,想了想说道:“好。彭长宜,男,39岁,锦安师范毕业,括弧,亢州校区。离异,有一女,法律上归本人抚养,但在未成年以前,由其前妻照顾。学历,在职研究生,目前在读于中央党校中青班尚未毕业,除去这些,本人还持有禹水县彭家坞乡彭家坞村小学校的毕业文凭、彭家坞乡中学的毕业文凭、禹水县一中的高中毕业文凭。身体健康,五官端正,身材魁梧,正直善良,能吃苦,能受罪,除去见酒没够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汇报完毕,请首长继续问话。” “呵呵。”舒晴不由得笑了,说道:“除去前妻外,还有过几个女人?” 彭长宜认真地抬起手,掰着手指头,嘴里说着:“一个、两个、三个……”他数着数着就不往下数了,睁着两只迷茫的双眼,认真地说道:“请问,你说的女人,是什么概念上的女人?” 舒晴说:“跟你有过关系的都算。” “噢,那就多了,一个、两个、三个,大概有五六个吧。” “啊?你有那么多女人?”舒晴惊讶地说道。 “是的,你看,跟我有关系的女人有,第一,是我妈,第二,是我前妻,第三,是我女儿……” “哎呀,我指的不是这些,我是说除去你前妻,你都有几个女人,是你喜欢过的女人。” 彭长宜说:“那更多了,明星,歌星,是女的,我都喜欢,就是不知道她们喜欢不喜欢我。” “打住,还是我问,你答,你爱过的人,人家还爱你,而且有过关系的女人有几个?目前还保持这种关系的有几个?” “我爱过,人家还爱我,而且现在还保持关系的……”彭长宜自言自语,仰着头想了想说:“没有。” “我不信,你一点都不诚实,我不问了。”舒晴故意生气地问道。 彭长宜笑了,心说,小丫头,你在给挖坑,我才不往里跳呢,就说道:“所以我让你直截了当的问,你又不问,我只能按照我自己的思路来回答你的问题,你又不满意。” “我问,你说吗?”舒晴扭过头,看着他。 彭长宜瞪着眼珠子,说道:“这个问题有必要问吗?” 舒晴说:“当然,我要了解你的全部。” “行,你问吧,我保证回答,我刚才就说了,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你要是现在不问,等我酒醒了就不回答你了。” 彭长宜说着,用手搓了搓脸。 “那我真的要问了?” “问吧。” 舒晴心平气和地说道:“其实,这个问题是我一直想问的,其它的问题都是铺垫,你一定要诚实地回答,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 彭长宜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没问题。” “在你心灵的最深处,真的有一个人存在吗?或者说你一直都在眷恋她吗?” 彭长宜怔了一下,盯着她,说道:“就得回答吗?” 舒晴说:“你已经答应过的了,不然我就不问了。” 彭长宜直起身,他想给舒晴的杯子倒水,但发现舒晴面前的杯子瞒着,就放下水壶,站起身来,在房间来回踱着步,最后站在窗前,将窗帘的缝隙拉大一些,看着外面的夜空,没有立刻回答她。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舒晴默默地看着他,从他瞬间的表情来看,他就是不回答,她也知道答案了,她的心有些慌乱起来,她不想让彭长宜为难,就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不知深儿浅,你,可以不回答。” 166 把事情搞砸(二) 舒晴一紧张,老毛病又犯了,她把“深”,说成了“深儿”,凡是遇到“en”的音,她原来都是加上儿化韵的。 但她这么一个显著的毛病,却被彭长宜忽视了,他依然站在窗户前,望着外面。 舒晴大气不敢出,她完全清醒了,暗自埋怨自己不知深浅,不该问他这么没有水平的问题,即便现在跟彭长宜相爱了,她又有什么权利去揭秘他的内心世界?想来,是自己不尊重他了。想到这里,她又郑重地说道: “彭书记,是我失礼了,对不起……” 彭长宜闭上了眼,又睁开,他拉上窗帘,走回来,这次是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他看着她,说道:“好,我回答你……” “不,不了,我不想知道了……” 舒晴说到这里,眼睛居然湿润了,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彭长宜说:“你没有失礼,我知道这半年来,你听到了很多,我也知道你一直想知道这个答案,你喜欢我,我看出来了,所以想对我做进一步的了解,这一点都不过分,说明你是认真的,是真真正正地喜欢我,只有喜欢,才在意,我也不想在我们今后的交往中,让猜疑影响了我们的感情,我说得对吗?” 眼泪,终于从舒晴的眼里掉了下来,想起自己苦苦的暗恋,苦苦地寻觅着他的答案,自己的确是爱得辛苦,面对彭长宜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她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点着头,泪珠儿,便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委屈地掉了下来。 彭长宜看着她,说:“你说的没错,我的心里的确有过这样一个人,那是在她最好年龄的时候,我喜欢她,但是请注意,我只是在心里喜欢,从没有去打扰过她,更没有跟她表白过什么,因为我没有资格,另外,我发现,有一个人,比我更喜欢她,这个人,能给她一个女人想要的一切,而我不能。他们后来经历了很多,他们都爱着对方,而且爱得很忠贞,我非常尊重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也非常尊重他们两个人,我真心希望他们能走到一起,为他们做了一些有益的事情,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很幸福。后来,他们都等到了对方,我的心也放下了,也算做了一件超越本性的事。所以我才感觉自己很了不起。你能理解吗?” 舒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彭长宜,在他眼底的深处,她还是发现了一个男人的认真和苦楚,她机械地点点头,又问道:“我不理解,以你的性格,你该不会将这份感情往外推的?” 彭长宜深呼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以你的观点,我应该怎么办?” 舒晴大胆地说道:“本来就喜欢,就该要了这份感情。” 彭长宜说:“如果喜欢的东西都据为己有的话,这个社会还有什么秩序可言?人,该在哪个位置就要在哪个位置,一旦偏离了自己的位置,生活、事业,就会失衡,尽管现在社会上有些人推崇自我、真我,但你真的这么干了,你就会发现哪儿哪儿都不对了,哪儿哪儿都因为你给搅乱了,你会寸步难行,会无立锥之地。这就是打破秩序的下场。” 舒晴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你说的道理。但我还是不明白,当你后来有资格去追求,有能力去给予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呢?”后面这话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显然不具备了刚才的气势。 彭长宜说:“是的,我后来的确是离了婚,就像你说的,有资格、有能力了,但是事情已经不是最初原有的状态了,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他们爱得很忠贞,在这个时候,如果我硬闯进去,肯定我会得到想要的结果,但那不是完美的,他们是因故而分开的,不是因为彼此爱得不够才分开。再有,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当时连想都没想过要去重拾旧梦,我始终相信,他们能等到对方,再说了,我不想因为我的介入,让她心理背负上什么包袱,那不是一个君子干的事,更不是一个明智的人干的事。你自己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我把她据为己有,另一个人回来了,我们三人还能这样友好下去吗?她的心里,会不会觉得有愧另一个人?如果她跟我生活在一起,带着对另一个人的留恋和愧疚,你说我的生活会是完美的吗,我的心里能好受吗?这份感情要得还心安理得吗?” 舒晴的眼睛又湿润了,她使劲眨着眼睛,说道:“那你太苦了。” “错,我一点都不苦,因为从来都不曾拥有,所以也没有失去,反而我感觉自己还很了不起,丰满了我自己,完善了我自己。我这样说一点虚的都没有。” 舒晴从彭长宜的目光里看出了坚定和诚实。说道:“你太了不起了,这得多么强大的内心才做到啊?” “呵呵,用不着这么夸张,感情到了一定份上,自私这个字眼就不存在了。” 舒晴低下头,若有所思地转着茶杯,面对自己所爱的人,她不知道自己知道了这个结果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彭长宜笑了,轻声说道:“怎么不说话?” 舒晴抬头看着他,诚实地说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彭长宜说:“情况就是这样,我原本觉得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在这个世界上,我不会与第二个人分享,但现在我跟你分享了,我相信你会正确对待。我也希望今后咱们之间不要因此而产生隔阂,更不要拿这说事,你能做到吗?” 至此,舒晴完全有理由确认彭长宜接受了自己,但是,当一旦证实了他内心中的确有过这么一个人存在的时候,姑娘忽然有些犹豫了,她不敢往下走了。她茫然地看着彭长宜,不知说什么好。 彭长宜看着她,似乎洞悉出她的心理活动,继续说道:“其实,我完全可以不回答你,甚至支吾搪塞过去,要不就矢口否认,但我跟你坦白了,跟你坦白的同时,我也就放下了,完全放下了,相信我,我现在的内心是磊落的,空白的,我等着你来填满它。” 舒晴下意识地摇摇头,眼泪又流了出来,她颤抖着嘴唇,诚实地说道:“彭长宜,说真的,我不在乎你有过多少女人,我可能更在乎你曾经有过多深的感情,我现在有点不敢了……” “嗯。”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理解你,也尊重你,尊重你的选择。” “可是,我又是那么、那么地喜欢……”姑娘带着哭腔说道。 “我懂,我不是木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处着,你带着现在的有色眼镜观察我一阶段,如果你也认为,我的心里有别人,就装不下你了,那么你就不用理我。如果你觉得我心里曾经有过别人,现在我已经把库存清空了,那么你就住进来,我不谦虚地说,我这里,全是正能量的东西,你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彭长宜。”舒晴没有被他的幽默打动,而是哽咽着说:“你不该告诉我真相,你太残忍了……”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因为你在意,因为你问我了,欺骗的把戏我也会,但对自己真心爱的人,真心想过一辈子的人来说,我不会欺骗她的,那不是我的性格。我不想在今后我们的感情生活中,让你总是猜疑这个问题,更不想因此影响我们的关系。” “可是,可是……” 舒晴一连两个“可是”,也没“可是”出什么。 彭长宜笑了,走了过来,坐在她的旁边,把她揽在怀里,说道:“可是什么?” “可是你爱过别人。”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我清空库存了,你想想,我不是毛头小子,而且有过婚史,还育有一女,这些你该想到的。” 舒晴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看着他,仍然说道:“你太残酷了!” “嗯。”彭长宜点着头,松开了舒晴,说道:“那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舒晴的眼泪“唰”地一下奔涌出来,她伤心极了,她转过身,伏在沙发的靠背上,哭了…… 她这次的的确确是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 彭长宜坐在她的旁边,有些不知所措。他忽然感觉很对不起她,对不起她对自己的一片心意,也可能她说得对,自己应该欺骗她,不该告诉她实情,但她对这个问题是那样的好奇和在意,与其让她听些不三不四的传说,还不如自己直接告诉她真相,既然彼此相爱,还是不留遗憾的好,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勉强不来。 想到这里,他起身,走到洗漱间,给舒晴拿出一块湿毛巾,说道:“给,擦擦眼睛,平静平静,我送你回去。” 舒晴接过毛巾,说道:“对不起,我就是觉得伤心,刚刚要开始恋爱,却失恋了……” 彭长宜说:“我不这样认为。” “你怎么认为?” 舒晴感觉自己这话问得有点没有水平,等于在强制人家表态似的,事实上,今天晚上,她所有的问话都没有水平,而且幼稚可笑,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自恃理性、冷静的自己,怎么非要钻这个牛角尖,让自己凭空受到刺激。 彭长宜说道:“当然是跟你正相反的认为了,聪明人怎么说傻话?” “我本来就傻,如果不傻的话……”她还是控制了自己,因为,以他们眼下的关系,彭长宜能忍受自己的任性吗?毕竟,他什么错都没有,完全是自己的好奇心把事情弄糟了。 “嘿,这话尽管没说完,但是我不傻啊,我可是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不傻的话,就不会爱上我,好像我彭长宜只配傻人才能爱上?那意思无疑就是说我更傻呗?” 舒晴“噗哧”一声笑了,然后擦了擦眼泪,小声地说道:“谁爱上你了……”说着,站起身,拿着毛巾就进了洗漱间。 彭长宜笑了。 等舒晴出来的时候,彭长宜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心里着实地有些心疼她,他站起身,伸出手,拉着舒晴的手说,郑重地说道:“舒晴,从现在开始,我彭长宜决定正式追求你。” 舒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感到些许的甜蜜,但她仍有些心不甘,说道:“你凭什么?” “凭我的感觉,我的后半生需要你,我女儿需要你,这些够吗?” 舒晴说道:“不够。” 彭长宜指着自己的心脏部位,看着她说道:“那再加上这里还在跳着的这个,够吗?” 167 黯然别过(一) 舒晴看了看他手正在指的心脏的地方,本想说那里太挤了了,又感觉这话有些不礼貌,就神色认真地说道:“我希望你那里能够为我清空。” 彭长宜定定地看着,纠正着她的话,说道:“不是为你清空,是已经空了。” 舒晴笑了一下,不想跟他继续斗嘴,就说道:“好吧,给我时间。说真的,我的确是早就对你有好感,甚至一度认为你就是我要找的白马王子,不害羞地说,我曾经无数次地憧憬过我们的未来……你年岁也不小了,我的年岁在女孩子中也不小了,我之所以迟迟没有真正谈过恋爱,是因为没有让我心动的人,这不能说别的男人就不好,只是不是我心目中的人。” “我懂。”彭长宜点着头,看着她说道。 舒晴继续说:“你的确让我心动,甚至是痴迷,痴迷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女儿……今天的事,的确是让我搞砸了,我问了不该我问的事,你也诚实地回答了,解开了盘绕在我心中的疑问。我现在知道真相了,可是却没法忽视了……” 说道这里,舒晴的眼圈又红了。 彭长宜用力地点点头,继续看着她,就像等待宣判一样。 舒晴平静了一下,又说道:“我需要想想,真的……需要想想,你也需要想想,我不希望你在喝了酒的情况下对我做出什么承诺,那样,你酒醒后就会后悔,尽管你说酒醉心不迷,但酒醉后,感情容易冲动。你看怎么样?” 彭长宜看着她,想了想说道:“我刚才就说了,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见。” 舒晴说:“那明天你就陪娜娜吧,还是让老顾送我吧。” 彭长宜一怔,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说道:“这么快就把我帕斯掉了,我这还没上岗就下岗了?” 舒晴笑了,转身去拿自己的包。 彭长宜又拉住了她的手,说道:“明天,还是我去送你吧?” 舒晴看着他期待的目光,但是她无法判断今晚的彭长宜的真诚程度,就拍着他的手,说道:“听话,你先陪孩子,让我冷静冷静。” 彭长宜点点头,松开她的手,说道:“那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 舒晴点点头。 就这样,彭长宜将舒晴送回宿舍,他没有跟她上去,而是看着她的房间亮了灯后,又看见她来到窗前,冲他摆摆手,拉上窗帘,彭长宜这才掉头回去了。 回来后,彭长宜的酒完全清醒了,听非常后悔跟舒晴说的那些话,本来他准备在舒晴头走之际,跟她挑明关系,那样的话,今晚会是个很浪漫的开始,她带着憧憬、带着自己的期待回去,这样,双方都会有不舍,感情还持续发酵升温,但却因为自己跟她坦陈了曾经的感情,让舒晴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要知道,女孩子都是感性的,她们很在意这些,尽管他反复强调自己的心已经清空了,舒晴会相信吗?。 看来舒晴说得对,尽管酒醉心不迷,但在情感上还是难以把控的,喝了酒一激动就把什么都说了。 此时,他后悔死了,暗暗咬牙,以后无论喝了多少酒,她问什么都坚决不说。 以后,他们还有以后吗?舒晴似乎对自己很失望,但真的不该跟她说实话?自己真的错了吗? 第二天,彭长宜老早就给老顾打电话,让老顾送舒晴。老顾纳闷地说道:“昨天晚上不是都说好了吗?您去送。” 彭长宜不耐烦地说:“人家就想让你送,赶紧起来吧。” 老顾说:“我这肠炎……” “好了,别装了,辜负你这片苦心了。”彭长宜说道。 老顾嘿嘿地笑了,说道:“是被您识破了,还是被小舒识破了?” 彭长宜说:“除去我,别人谁了解你啊,她当然不知道了。” 老顾试探着问道:“那您怎么不……” “演砸了。别问了,我马上去接你。”彭长宜说着,就要放电话。 老顾赶紧说道:“我不完全是装的,也是有点不舒服……” “行了,我不管你是真装还是假装,现在需要你起床,送舒晴回家。”彭长宜说完,就放下了电话。 彭长宜起来去接老顾,先到的市委,宋知厚和吕华早就等在市委,他们一同把市委给舒晴准备的礼物装上车,然后,他们俩一同到武装部去接舒晴。 当敲开舒晴的门时,彭长宜就发现舒晴的两眼红肿,看来,昨天晚上她的确伤心了。 老顾一见,就赶紧把舒晴的东西往下搬,彭长宜也要搬,老顾说:“我自己搬一趟就行了,剩下的你们一会捎下去就行了。” 说着,拎起舒晴的两个行李箱,提前离开了房间,走了下去了。 彭长宜知道老顾在给自己腾时间,他转过身看着舒晴,想跟舒晴说什么,但这时的舒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适时地躲开了,她进了洗漱间,等她出来的时候,发现彭长宜还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她看着彭长宜,他的两只眼睛也有些浮肿,可能自己走后,他也没休息好。就有些心疼地说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她的话没说完,彭长宜就走过来,一下子就将她拥在怀里,心腾腾地跳着。 舒晴没有反抗,任由彭长宜这样抱着自己,她也是百感交集。 彭长宜低沉着嗓音说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昨天晚上让你失望了,给我时间,让我证明自己。” 舒晴狠狠心,轻轻推开了他,说道:“别因为我去改变什么,昨天是我不好,我太不知深浅,太冒失了,你没有错,一点都没有错,错在我……” 她还要说什么,彭长宜一下子就堵住了她的嘴…… 姑娘的大脑立刻就短路了,如果说昨天他只是轻轻挨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么此刻,他已经闯了进来,正在横冲直闯地缠绕着自己,不得不说,他是在不折不扣地吻自己…… 她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用手往出推他,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让他将自己抱得更紧,渐渐,她就放弃了抵抗,完全陶醉在他的亲吻中了…… 好大一会,彭长宜才抬起头,舒晴发现,他的脸也红了。 彭长宜微微凝视着她,说道:“改天我去看你。” 舒晴红着脸,点点头,弯腰就去拎自己的包。 彭长宜拢住了她的双臂,说道:“到家给我打电话,另外,你随时给我发信息,我会随时开机查看信息的。” 舒晴注视着他,若有若无地点点头。 彭长宜拎起她的包,说道:“剩下的这些我来拎,你负责锁门。”说着,就将地上剩下的所有的东西连同舒晴随身背的包也拎了下去。 舒晴没有立刻出来,她平静了一下自己,下意识地摸摸被他刚刚亲吻过的嘴唇,她已经完全爱上他了,尽管昨天有失恋的感觉,但是她知道,自己很难自拔了,想到这里,眼睛又潮湿起来。 也可能是她在楼上停留的时间过长,这时,她就听到了彭长宜再次上楼的脚步声,就赶紧进了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洗自己的眼睛,从兜里摸出一个墨镜戴上,等彭长宜进门的时候,她戴着墨镜刚刚出来。 彭长宜关切地看着她,说道:“怎么了?” 舒晴默默地摇摇头,就往出走,彭长宜再次把她抱在怀里,这次没有再吻她,而是紧紧地抱着,在她的耳边说:“我会想你的……” 舒晴默默地点点头。 他们这才往出走。 由于车里只有后面一个座位了,彭长宜没有上车,他帮舒晴拉开车门后,看着她坐进了车里,这才替她关好车门,跟老顾说道:“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后给我来信。” 167 黯然别过(二) 老顾点点头,就发动着车,往门口驶去。 舒晴将手伸出车窗,冲他扬了扬手,彭长宜也向她挥挥手,走出武装部大院,他站在门口,再次向他们挥了挥手,注视着他们,直到车子消失在大街上看不见了,他才回过头,开始向前走去。 彭长宜有些怅然若失,他也从兜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他就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 这时,一辆桑塔纳车靠着人行道缓缓地驶了过来,冲着彭长宜按喇叭。彭长宜不认识这车。等车停住,陈乐从里面出来了。 陈乐已经到锦安上任有一段时间了,陈乐经常在半夜跟彭长宜汇报那里的工作情况。他看见彭长宜后,老远咧着嘴笑着说:“远远的就看见像您,没想到还真是。您这是要去哪儿?老顾呢?我送您去。” 彭长宜说:“送舒书记着,她刚走,老顾去送了。我也正好溜达溜达。” 这时,彭长宜就看见陈乐的车里下来一对母女,那是陈乐的妻子和女儿。陈乐的妻子认识彭长宜,那个时候,彭长宜在莲花村下乡。她一边跟彭长宜打招呼,一边让女儿叫“爷爷。” 彭长宜没敢答应,说道:“我这辈儿也太大了吧。” 陈乐说:“多大也得这么叫。” 彭长宜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说道:“她们娘俩的事情安排妥了吗?” 陈乐说:“安排妥了,等孩子考完试,暑假结束后再正式入学。” 彭长宜说:“嗯,赶在这个节点比较好。家属的工作安排了吗?” 陈乐说:“是小强和小窦两口子帮助安排的,先在师专打杂,然后再办正式招工手续。老武给安排的局机关收发室,我不想让她在我身边。” 小窦目前在锦安师专工作,他们早已经有了一个男孩,尽管局家属楼有他们自己的住房,但是他们大部分时间是跟小窦的姥姥和姥爷住在一起。 彭长宜听了陈乐的话后说道:“尽量不要在一起工作,你那个工作性质让她担心。” 陈乐说:“我本不打算让她上班,但到了锦安,各种生活费用就高上去了,我怕我一个人的工资养不起她们娘俩。小窦给她找的这个工作,也是方便将来照顾孩子,孩子安排在师专附小上学。” “不错,真的不错,恭喜你们全家。” 陈乐妻子说:“我们能有今天,还是靠彭叔儿您,如果没有您当年栽培提拔他,说不定他还在工地和泥搬砖呢?” “哈哈。”彭长宜笑着说:“不能那么说,以他的聪明,就是在工地干,也早就不和泥搬砖了,最次也得混个包工头当当,弄好了,说不定就是开发商了。” 陈乐笑了,说道:“我这半斤八两您还不清楚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不打扰你们了,快去办事吧,我也借这个机会走动走动。” 陈乐一家人上了车,跟他鸣笛后便开车走了。 彭长宜看着陈乐的现在,他很有成就感,尽管他刚才说的话是谦逊,但是陈乐的每一步都没离开过他的提携,这倒是事实。不过话说回来,陈乐会做事,也会做人,这一点,他没看错。 走着走着,彭长宜停住了脚步,如果继续往前走,就会经过市委市政府的大门口,彭长宜想了想,转身,往回走,然后抄小胡同往体育场的方向走。这时,一辆车从他身后开了过去,突然减速,停在他的前面。 寇京海戴着墨镜下了车。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在这碰上你了?” 寇京海说:“我的祖宗,你这是神马意思?” 自从彭长宜回到亢州当上市委书记后,寇京海在人前对彭长宜尊敬有加,但私下里会面,还总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些过去的随意和痞气。 其实彭长宜很喜欢这样,本来过去就是不错的弟兄,没有必要因为自己回来当了书记就让大家跟自己敬而远之,所以,一直以来,他跟寇京海的感情还是没的说。自从黄金被判刑,姚斌调走,对彭长宜的确有所触动。按黄金自己的话说,他们是同门兄弟,出了这档子事后,彭长宜也感到自己有责任,黄金被双规后,自己主动交待了一些经济问题,尽管最后查实的数目不大,但足以被判刑,何况还从他的办公室搜出一捆人民币,属于“巨额财产来路不明”。他始终没有去监狱看他,只是有一次晚上到了黄金家,给黄金家属放下了一笔钱,就冲黄金那简朴的家,要说黄金贪污了多少,打死他也不相信。 很显然,有人陷害了黄金,想搬倒他,让别人取而代之,因为黄金手里有着大量的城建工程,加上平时他和彭长宜的关系,就给人造成一种假象,以为搬倒黄金,黄金就会交待出彭长宜的问题,没想到的事,跟彭长宜一点关系都没有。其实有些人非常清楚,彭长宜从来不插手工程的事,这种情况姚斌一清二楚,但到了最后,也就变成单纯搬倒黄金。 但是,彭长宜和陈乐里应外合,把准备做为局长人选的张强,弄进了监狱,也算是给自己的弟兄出了一口恶气。 姚斌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到现在,彭长宜也没有到清平去看望他,因为还没来得及去看他,彭长宜就去党校学习去了。但是姚斌回来他们也聚了一次,显然,感觉弟兄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随意了,并且跟姚斌说话时,发现姚斌忌讳很多,如果弟兄之间在酒桌上说话有忌讳,这酒就没法喝了。后来,彭长宜再也没有跟姚斌聚过,也没有机会见到他。 此刻,听寇京海跟他叫“祖宗”,他心里非常开心,就说道:“你说我什么意思?走走的意思?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寇京海摘下墨镜,说道:“走走?是不是党校也上这课?” 彭长宜笑了,说道:“胡说吧你就!” 寇京海说:“自从您上了党校后,新添了不少毛病,想请示汇报个工作,也不开机,回来两天你不见您人影,美其名曰是陪孩子,谁知道是借口还是怎么回事,现在倒好,又添了新内容,开始走走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顾去送小舒了,我不走着,还跑着啊?” 寇京海吃惊地说道:“诶,昨天我给老吕打电话,他说有可能你去送舒晴,怎么老顾去送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她了?”彭长宜有些心虚地说道。 寇京海说:“送不送一样,长宜,我说句话,你别反感,我感觉舒晴这个人不错,人家姑娘对你有意思,我早就看出来了。” 彭长宜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老兄就顺嘴跑火车吧,人家对我有意思,我没看出来,你怎么看出来了?” “诶,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的意思是别错失良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寇京海依然这样。 如果平时,彭长宜可能会跟他逗几句,但现在他没有心情,就有些反感地说道:“别胡说了,注意影响。” 寇京海发现彭长宜不悦,就不敢信口开河了,立刻说道:“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我不是替你着急吗?对了,你去哪儿,我送你。” 彭长宜爱答不理地说:“我没事,就是走走,想去王主任家看看,一会去接孩子。你有事走你的。” 寇京海毫不顾忌彭长宜对自己的反感,他说:“我也没事,我陪你一快去吧,我也有些日子不去了。” 寇京海说着,就给彭长宜拉开了车门,彭长宜坐了进去,寇京海给他关上车门,自己也坐进了驾驶室。 车子在小胡同里左拐右拐,这才到了部长家门口。大门开着,他们俩就走了进去。寇京海扯开嗓门喊:“有人在家吗?来客人了。” 这时,雯雯的母亲开开门,客气地将二人让进屋。 彭长宜感觉有点不对劲,说道:“就您自己在家?他们人呢?” 雯雯母亲说:“都去医院了,老太太住院了。” “哦,什么时候去的?”彭长宜问道。 雯雯母亲说:“今天一大早。” “部长和王子奇也去了?”彭长宜再次问道。 “是啊,他们刚走。老太太昨天晚上去的。”雯雯母亲答道。 寇京海说:“住咱们这儿了?” “对,住咱们市医院了,现在不去北京了。” 彭长宜转头跟寇京海说道:“最近一直在咱们这里的医院治疗,去北京没什么意义了。” 雯雯母亲说:“是啊,就是在熬日子,夜里多疼都忍着,家里没人的时候,才肯嚷两声,一旦家里有人,她连吭都不吭,就直接忍着,唉,看着真是受罪。” 寇京海看了看表,说道:“长宜,你几点接孩子?” 彭长宜说:“接孩子还早着,十一点半到学校门口就行。” 寇京海说:“咱们去医院看看去吧?”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好。” 他们俩告别了雯雯母亲,就直奔医院来了。到了医院门口,寇京海说:“咱们这样空着手去也不合适啊?” 彭长宜说:“我身上一分钱都没带,要买东西你去买。” 寇京海说:“哈哈,谢谢领导给我一个这样的机会。” 说着话,寇京海就把车停在一边,说道:“既然您不掏钱,就给我看车吧,光天化日之下,您老爷不便下车,车里还凉快。” 寇京海没有熄火,推开门走了出去。 彭长宜笑笑,就心安理得地坐在车上。他的确没有带钱,钱都在手包里,他考虑到送舒晴后自己就得走回来,手里拿个包太显眼,接孩子,回食堂吃饭,是用不到钱的。 想起舒晴,彭长宜掏出了电话,没见舒晴的信息,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们现在刚刚走出四分之一的路程,舒晴怎么可能给自己发短信呢?他感觉自己对舒晴真的是上心了,舒晴走了,尤其是伤着心走的,他想起这些,就有些难受…… 168 电话惊扰憔悴人(一) 一会功夫,寇京海出来了,他的手里居然捧着一个大花篮走了过来,水灵灵的鲜花,在烈日下,是那么地醒目。 彭长宜瞪大了眼睛,赶紧把车门从里面打开,寇京海就将花篮放在了后座上。然后才坐进驾驶座上。 彭长宜说:“你浪漫错地方了,买花干嘛?” 寇京海说:“这你就不懂了,尽管咱们看的病人是老妪,但也是女人,是女人,她就喜欢花儿,看着花儿,她就会精神愉悦,心情舒畅,甚至激动兴奋,这一激动兴奋,兴许就会想起年轻时的浪漫时光,这样,有助于她的恢复。” 彭长宜笑了,说道:“送花就是送花,还跟人家叫老妪,真损。” 寇京海说:“老妪可是个文明词,你别诋毁我,我嘴就是再损,也不可能去损一位我敬重的老人,而且是生命垂危的老人。唉,有你我就好不着。”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可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了,你有我肯定好不着。对了,你光买花了?没买点其它的东西,比如水果,营养品?” 寇京海说:“懒得买那些东西,你又不帮我拎,我拎得过来吗?再说了,买什么都不如给钱,给钱最实惠,我兜里可能还有两三千块钱,一会给他们放下,我就说是咱俩的意思。” 他一边说着,就一边将车子驶进医院的大门口。 彭长宜说:“那是你自己的意思,别捎上我,我几乎每周回来都去他家看看,你给,就是你的意思,跟我没关系。再说了,你就说是咱俩的意思,部长也不信,也知道是你一人出的。” 寇京海笑笑,说道:“哈哈,老部长这么了解你?” “废话,我总来,用不着搞你这一套。”彭长宜故意撇着嘴说道。 寇京海笑笑,说道:“这次我还真是有段时间不来了,所以表示一下也不框外。对了,听说前些日子江帆和小丁回来着,还给他们撂下五万块钱泥,王主任不要,后来他们说是借给他的,他才收下。我一想,人家都给钱,咱们尽管没有准备,身上两三千还是有的,两个大人,又不能空手去,就买了这个花篮。” 江帆和丁一回来彭长宜是知道的,五万块钱的事彭长宜也知道,部长告诉他了。他说道:“你听谁说的?” 寇京海说:“那天下午,江帆他们刚走,我就到了,那天也是没事,开车转到了这里,你去泰山了,我闲的慌,想找人喝酒,才想到能跟我喝酒的人,除去刘忠和田冲,也就剩下王主任了……” 彭长宜说:“呵呵,没有那么悲观吧?” 寇京海说:“怎么没有?当然,我说的是老弟兄们,你像曹南和小林都不算,曹南我们俩天天见面,我指的是我们曾经的那几个老哥们,黄金那样了,姚斌走了,你党校学习去了,而且死活不开机,现在刘忠和田冲据说血糖都高了,都不能喝了,你说,我除去去老主任家,还能去哪儿?” 想起黄金和姚斌,彭长宜也很感慨,他说了一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是啊,我岁数比你们大,所以我就怀旧,怀念旧的感情,旧的事。那天上午,去黄金家转了转,撂下两千块钱,唉,你说贪污的钱要真是给老婆孩子花了也行啊,就他们那个家,要说出了一个贪污犯,谁信呀?” 彭长宜深深出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寇京海继续说:“我下午转到王主任家后,江帆两口子刚走,我听说后立马就给江帆打电话,他们已经上高速了。当时那五万块钱就在茶几底下放着,王主任告诉我说是江帆两口子撂下的。”寇京海又说:“这两人还真是很有情有义的。” 彭长宜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不知为什么,他又想起了舒晴…… 头下车的时候,寇京海拉开手包的拉锁,点出了三千块钱。单独放在口袋里,然后下车,抱出花篮后,说道:“长宜,你看我这老脸,配这么娇嫩的鲜花也不合适啊?要不你抱着吧?” 彭长宜“哈哈”笑了,甩甩胳膊,说道:“谁买的谁抱,当时你玩浪漫的时候就该想到谁抱的问题。” 寇京海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唉,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就官比你小也得压你,又不是没领教过?” 寇京海也“哈哈”笑了。 寇京海抱着花,尽管这在医院很常见,但仍很显眼,好多人没认出彭长宜,却认出了寇京海,因为他抱着这么一个大花篮,的确很显眼,尽管他也戴着大墨镜,不时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 在等电梯的功夫,寇京海小声跟彭长宜说:“我这是第一次捧着鲜花来看病人。” 彭长宜笑了,小声说道:“为了让老妪重温年轻时候的浪漫时光,你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寇京海只好硬着头皮,抱着花篮上了电梯。 等他们找到病房时,就见部长夫人正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输液,还吸着氧,旁边有两台仪器。 这是个单独的病房,屋里除去大夫,还有部长一家人。看见他们来了,王圆接过寇京海手里的鲜花,放在妈妈的床头。雯雯就搬过来两个小凳子,请他们坐下。 彭长宜看了看部长夫人惨白得没有血色的脸,轻声问部长:“我上周看阿姨气色不错啊,精神也好,怎么忽然又住院了?” 部长一听,轻轻捅了一下彭长宜,就拄着拐往出走。 彭长宜跟了出去。 寇京海见他们出去了,他没有动,从兜里掏出三千块钱,交给王圆,说道:“我来的次数少,不像彭长宜,他总是来,这是一点小意思,你收下,看着给妈妈买点顺口的吃。” 王圆推脱着说道:“寇叔,我妈这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们都没少尽心尽力,心意我领了,钱不能要。” 寇京海说:“这事跟你没关系,是我对阿姨的心意,你只是负责代收一下。” 听寇京海这么说,王圆才将钱接了过来,压在妈妈的枕头下。 寇京海看见了王圆的儿子,就说道:“少让孩子到医院来,不是什么好地方。” 雯雯说:“我爸爸来,他非跟着。” 寇京海说:“一会跟大大回去。” 王子奇摇摇头,说道:“我跟爷爷一起走。” 楼道外面的一个观景台上,王家栋跟彭长宜站在外面,夏天上午的太阳非常刺眼,但是医院没有清静的地方,他们只好来到这个观景台。 王家栋说:“上周是好好的,而且这次化疗后恢复了三四天,胃口也不错,能吃进东西去了,气色自然就好,我们都很高兴,感觉她在见好。可是,昨天我接了一个电话后,晚上她的情况就不太好了,连夜小圆就给送医院来了。” 彭长宜一惊,问道:“谁的电话?” “嗨,小卓的。”王家栋说道。 彭长宜怔住了,说道:“哦?她出来了?” 王家栋说:“没有,是监狱的工作人员打过来的,意思是她患了严重的抑郁症,几次自杀未遂。她也没有什么亲人,每次探监的时候,看着别人都有家属来,就她没有,心里也高度苦闷,工作人员听她说有我这么一个老领导,所以就希望我能去看看她,帮助狱方做些疏导工作,结果这个电话让你阿姨听到了,尽管没有跟我吵闹,但到了晚上情况就明显不好了,谁都理,就是不理我……” “又没跟您吵架,您怎么知道是这个电话的原因?” 王家栋无奈地说道:“嗨,都处一辈子了,她的思想活动我还能不知道。她如果跟我吵一架,有些话说出来就没事了,现在她显然是不愿说了。” 168 电话惊扰憔悴人(二) “嗯。” 王家栋又说:“以前小圆出事的时候,她知道儿子跟小卓有牵连,但是她始终都没说什么,本来就是小圆先出的事,牵连出小卓的……” 彭长宜问道:“您怎么跟监狱说的?” “我说我现在身体不方便,可能去不了,这样就挂了电话。” “那应该没事了?”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别提了!”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事情过去就没事了,结果天快黑的时候,我接了一个电话,刚问了一句是哪一位,就听见小卓在那边叫了一声‘部长,对不起’,就不说话了,光哭……我就安慰了她几句,不想,被你阿姨听到了,结果就这样了,唉……” “呵呵,阿姨吃您的醋了。”彭长宜笑着说道。 部长瞪了他一眼,说道:“混蛋,你还有心情开我玩笑!”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看您,把气撒在我身上了吧?” 王家栋说:“我现在谁都惹不起,只能惹得起你了。” “没关系,只要您心里好受,怎么着我都行。” “唉——”王家栋叹了口气,说道:“说真的,她叫我部长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唉,我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嗯,是啊,她在监狱怎么样?” 王家栋又叹了口气,说道:“不好,身体垮了。我对着电话都没敢说别的,就安慰了两句,让她安心改造,服从管理,争取宽大。你想,那都是有狱警在旁边监听的,我能说什么?” 彭长宜点点头,过去古卓何等了得,何等风光,是不少人的心头肉,但现在出事了,肯定那些人都远离她了,她的父母本来身体就不好,在深圳一直跟着她,听说她出事后,也相继离世了,她丈夫早在她出事之前就秘密跟她离婚了,她不抑郁就怪了。 彭长宜说:“那您怎么跟阿姨解释的?” 王家栋说:“还能怎么解释,都是明面上的事,如果不是小圆,我跟她根本就没有来往了,这些都没瞒你,是小圆发财报仇心切,背着我跟她来往,我感觉出不对劲后,才有了后来跟她的来往,其实那根本就不叫来往,我也是有意识嘱咐她,不让她管小圆的事,怕将来出事都牵扯进去,果然,还是让我不幸言中。”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那您也得安慰安慰阿姨啊?” 王家栋说:“因为雯雯妈在这,我也没往深了说,唉,但愿她能挺过去,我就是给她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王家栋说道这里,扭过头,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那一刻,彭长宜第一次感到了这个铁血男人脆弱的一刻。 从医院出来,寇京海执意要跟着彭长宜,给彭长宜当司机,顺便中午蹭顿酒喝。彭长宜心里牵挂着舒晴,刚才又受到部长情绪的影响,有些提不起兴致,他说:“寇兄,我今天是真的要陪孩子,下周就考试了,如果你非要跟我喝两口,就等我下周回来,怎么样?” 寇京海嘴里嘟囔着,说道:“真没劲。好了,上车吧,我把你送到学校门口。” 到了学校门口,彭长宜下了车,寇京海就走了。 等了有几分钟,学校就放学了,娜娜第一个挤出教室,她在楼上早就看见了门口等待她的爸爸,几乎是从楼上一直跑到学校大门口。 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彭长宜面前时,彭长宜说:“干嘛那么着急出来?” 娜娜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喘着气说:“我要是不第一个出来,就得被挤在里面,得半天才能出来。” 彭长宜想起舒晴说娜娜机灵的话,就领着娜娜往出走,说道:“今天咱们得步行回家。” “呵呵,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娜娜说:“顾大叔肯定去送舒阿姨去了?” 彭长宜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娜娜说:“舒阿姨跟我告别来着,我知道她这两天要走了。” 彭长宜说:“她什么时候来跟你告别着,你们在哪儿告的别?” 娜娜说:“学校啊,她来学校找我来了。” “什么时候?” “就前两天。我快放学的时候她来的,我们俩坐在操场上谈了一会话。”娜娜小大人似的说道。 “哦?”彭长宜看着女儿,说:“谈什么了?” 娜娜说:“也没谈什么,她主要是来跟我告别,让我‘人间大炮,一级准备’,争取考出好成绩,还说不管成绩好坏都要告诉她。她还说,将来我可以去省城念高中,她可以照顾我,妈妈也可以隔三差五去看我。”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要先把初中上完再说,逗得她哈哈大笑,还夸我幽默。”娜娜得意地说道。 彭长宜没有笑,他在想着舒晴。 娜娜又说:“舒阿姨说本来想请我吃饭的,后来考虑到我该考试了,说我的时间太宝贵了,就来学校跟我告别了。爸爸,舒阿姨说,市里要给她开欢送会,你昨天没来接我,是不是也去参加了?” 彭长宜说:“是啊,爸爸是跟大家一起,请舒阿姨吃的饭,给她送行。我们散后就太晚了,而且爸爸喝了很多酒,也就没去接你。” 娜娜说:“嗯,妈妈接我的时候,就跟我说,说你晚上不来接我了,我就想到你可能是在市里给舒阿姨开欢送会。” 彭长宜说:“爸爸没参加他们的欢送会,爸爸请不下假来,他们是下午开的会,爸爸回来的时候都是晚上了,只是跟他们一起吃了饭,喝了酒。” 娜娜拽着爸爸的手,低头往前走,边走边说:“她刚走我就有点想她了。” “为什么?”彭长宜问道。 娜娜抬头看着爸爸说:“以前她在这里,我遇到跟妈妈讲不清的事情,还可以跟她探讨,妈妈有事不能接我,而我还不喜欢老康,我还可以去找她,以后就不行了……”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说道:“以后你可以给她打电话,你们仍然可以探讨一些问题。” “是的,她也是这么说的,但我总感觉打电话不如跟她面对面的探讨方便。”娜娜失望地说道。 彭长宜笑了,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脑袋,说:“这倒是,但是你还可以找一个人,那就是你顾大叔。” 娜娜笑了,说道:“顾大叔太老了,好多问题跟他说不通,他对我很好,总是给我买零食,但是我们俩没有共同语言,无法产生共鸣。” 彭长宜低头看了一眼女儿,觉着她正如舒晴所说,真的长大了,说道:“没事,等你放假了,爸爸带你去看她。” 娜娜歪着小脑袋,高兴地说道:“行。” 彭长宜和女儿来到海后的机关食堂,吃完饭后,和女儿回到房间,女儿一下子仰躺在爸爸的床上,大呼:“好舒服啊,上这个破学,累死我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上学还能累死?” 娜娜听了他的话后,腾地坐起身,说道:“爸爸,你说的对,上学累不死我,但是妈妈快累死我了。” “呵呵,妈妈怎么累死你了,是让你背着让你抱着了?” “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妈妈太不让我省心了。” “你看,你又来了不是?”彭长宜故作愠怒地把脑袋扭到一边。 娜娜一见爸爸不高兴了,赶紧捂住了嘴,不言声了。 彭长宜回过头,看到女儿的神情,就知道女儿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就缓和了语气,说道:“咱们应该分工合作,你管好自己的学习,妈妈管好你饮食起居,我呢,工作忙,眼下又在北京学习,可能平时帮不了你什么,但我可以负责给你选学校,你说怎么样?” 娜娜把手从嘴边拿开,点点头。 彭长宜感觉女儿有些可怜,就坐在她旁边,摸着她的小脑袋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忧虑妈妈的好孩子,但是,妈妈的事咱们谁都管不了,再说妈妈现在生活得也不错,如果你学习成绩好,考上好大学,有个好工作,你不就有能力管她了吗?现在你不但没有能力管她,还总是为她的事操心,我看啊,你们俩就都没有前途了。” 娜娜看着爸爸。 彭长宜问道:“爸爸说的对吗?” 娜娜说:“对是对,但现在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妈妈可能会跟老康离婚。” “你小孩子怎么知道?”彭长宜有些不耐烦了。 娜娜说:“妈妈现在跟我在一个屋子睡呢,老康一个人在大卧室,妈妈跟我说,等我考完试,她就让老康滚蛋。” 彭长宜一皱眉,心说这个沈芳真是的,跟孩子说那些干嘛?他看着女儿说道:“咱们不管他们,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嗯。”娜娜点点头,又说:“如果老康走了,妈妈再叫一个人来家里,他们再过不长我可怎么办呀?那我真的就该烦死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还有爸爸,怎么把这个重要问题忘了?” “呵呵,是。爸爸,我再关心一次你们大人的事,行不行?”娜娜看着爸爸说道。 彭长宜点点头。 娜娜说:“如果老康走了,爸爸会回来吗?” 彭长宜笑着说:“这个问题先存着,等你考完试,爸爸再回答你行不?你要全力做好考试的准备,舒阿姨怎么说你着,人间大炮,一级准备!” 娜娜一听,立刻跳下床,伸出手臂,说道:“对,还有一个,我是希瑞,请赐给我力量吧!” 彭长宜也举起手臂,严肃认真地说:“我请求希瑞,赐给我女儿力量吧——” “哈哈哈。”娜娜看到爸爸滑稽可爱的样子笑弯了腰。 彭长宜跟着娜娜来到她的房间,给她打开空调,调到一个舒适的温度,又将毛巾盖在她的身上,说道:“迅速入睡,你只有一个小时睡眠时间,到时我叫你。” 娜娜一听,使劲闭上两只眼睛。 彭长宜从女儿屋里出来,回到自己房间,他脱下衣服,换上一条大短裤,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出神。 此时,无论是回北京还是省城,舒晴早就该到了,她没有给自己报平安有情可原,但是老顾也没给自己来个消息,他不由得就有些牵挂起他们来了…… 169 朱国庆越权(一) 想到这里,彭长宜拿过手机,给舒晴发了一条短信:是否安全到达? 过了一会,舒晴来了信息:已到,放心。 尽管只有四个字,但是彭长宜还是感觉出舒晴的善良和包容,他放下手机后,就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由于昨天夜里没有睡好,中午这会他睡得很死,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有一只小手将他轻轻摇醒。 彭长宜立刻睁开猩红的眼睛,这才看清娜娜站在床边,并且已经穿戴整齐,就连马尾辫都是刚刚扎好的,头发上还带着梳理过的痕迹。 彭长宜立刻翻身坐起,他看了看表,还好,不太晚。就揉着眼睛说道:“我还说叫你,结果我倒睡过了。” 娜娜说:“你走后,我自己定了闹钟,怕你到时叫不了我。” 彭长宜松开揉眼的手,说道:“真有出息,爸爸险些耽误你上课。好,马上出发。” 娜娜看着爸爸,担心地说:“你眼睛血红血红的,还是去洗洗吧。” 彭长宜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脑袋,知道女儿关心自己,就高兴地说道:“不了,我先送你,回来再洗。” 他说着,就背过身子,穿上裤子和衬衫,又拿了两瓶矿泉水,将他的一顶草编的牛仔帽扣在娜娜的头上,两人快步跑下楼,匆匆忙忙地走出大门口。彭长宜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尽管没有多远的路途,但眼下天气热不说,离上课的时间也不多了。 紧赶慢赶,娜娜总算没误了上课,她跑了几步后,又跑回来,将头上的帽子顺着车窗塞给了爸爸。 这时,上课的铃声已经敲响了。 娜娜一听,拔腿就往学校大门跑去。 彭长宜降下车窗,冲着她大喊:“小心,别栽倒了——” 娜娜回头跟爸爸摆手再见,继续往楼上奔跑。 彭长宜一直在车里注视着娜娜,直到看着她跑上了二楼,跑进了教室,他才回过头,让司机顺着原路返回。 他下了出租车,用草帽遮住阳光,走到自己住的6号楼,刚要进楼洞,就看见老顾开着车过来了。老顾快速从车里出来,一边小跑着一边说:“我得赶紧上楼,内急!”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真是闹肚子呐?” 老顾说:“我什么时候欺骗过领导……” 彭长宜笑了,跟在他的身后。 老顾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楼,从自己兜里掏出彭长宜房间的钥匙,打开就冲了进去…… 回到房间后,彭长宜摘下帽子,换上衣服后,老顾这才捂着肚子从卫生间里出来。看着他有气无力地地样子,彭长宜说:“我错怪你了,以为你是跟我耍心眼,让我送舒晴。” 老顾咧着嘴说:“我是有那个意思,但肠炎也是真的,刚才中午舒晴点了一个蓝莓芋头,冰凉冰凉的,我平时就爱吃这个,结果,多吃了几口,半路就去了一次服务区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带药了吗?没带我给你找点。” 老顾说:“带了,刚才在服务区已经吃了。” 彭长宜给老顾倒了一杯水,说道:“去躺会吧,一会我再送你会去。” 老顾说:“小宋马上就来接我了,我俩定好了,说不定他已经到楼下了。” “你们俩有事?”彭长宜问道。 老顾“呵呵”地笑着,说道:“这个暂时保密。”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跟我还保密?” 老顾说:“我给她介绍了对象,本来说好上午见面,结果我一送小舒,就改下午了。” “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彭长宜笑了。 老顾笑了,说道:“有时间在您面前,我也不完全装小聪明。” “哈哈。” “舒晴那丫头对您有意思,我看出来了。” 彭长宜故意说道:“我都没看出来,你怎么看出来了?”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当局者迷。” “我这条件配不上她。” “那是次要的,我看她是真心喜欢你们父女俩,跟娜娜也挺好,这个姑娘很难得。” “注意影响,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老顾不好意思笑了,说:“我明白。” 彭长宜想了想问道:“你们路上聊了什么?” 老顾暗笑,一边说配不上舒晴,一边还打听路上聊了什么,他说:“没怎么聊,她开始情绪不高,在后面抹眼泪着,我认为她是舍不得离开,还跟她开了两句玩笑……” 老顾说到这,彭长宜有点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地走着。 老顾一见彭长宜不说话了,就说:“我下去了,人家姑娘还等着呢,有事再叫我。” 彭长宜点点头,送老顾到了门口,看着老顾下了楼他回过身,关好房间的门,他拿出手机,想给舒晴打个电话,但想起刚刚发过信息,就又收起了电话。 舒晴走了,似乎也带走了彭长宜的某些东西…… 这时,电话震动了两下,是信息声音,彭长宜快速打开手机,是荣曼给他发来的一条短信,她说:彭书记,我是荣曼,方便通话吗? 彭长宜知道荣曼找自己有事,想起荣曼那次去党校找自己,最后黯然神伤的样子,他没有回答她,而是主动拨通了荣曼的电话。 显然荣曼没有想到彭长宜主动打来电话,愣了几秒钟后,她激动地接了电话,声音都有些颤抖:“喂——,彭书记,您好,我没打扰您吧?” “没有,什么事?”彭长宜说道。 荣曼镇静了一下自己,说道:“那事落定了。” “是公交公司的事吗?” “是的。” 彭长宜问道:“转出去了?” “是的。” 说到这个问题,荣曼的情绪显然不高。 “多少钱?” 荣曼没有立刻回答,她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1.2亿。” “什么?1.2亿!” 彭长宜吃了一惊。 荣曼平静了下来,说道:“是的。” 彭长宜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你不过了?这么点钱你就把公交公司卖了出去?” 荣曼机械地说道:“是的,我卖了。” 彭长宜拿着电话,在房间来来回回走着,他镇静了一下,说道:“我跟你说,别说是1.2亿,就是两个半亿都不行,你那七十多辆大巴车多少钱?那块地多少钱?这条公交线路又是多少钱?等等,你算过吗?” 荣曼平静地说:“是的,我算过,卖的这钱,刚刚够银行的,但是我不卖,又能怎么样?” 他听出了荣曼语气里的无奈。 “什么怎么样?你不卖谁还拿刀架你脖子上逼着你卖!”彭长宜在电话里冲着她吼了起来。 荣曼的心安然了,彭长宜声音越高,表现得越气愤,她的心里就越好受。她从他愤怒的语气里,得到了安慰,这是自从跟愈大开谈判以后,唯一一次让这个女人感到安慰的时候。她没有看错彭长宜,尽管这个男人永远都不会跟自己有什么结果,但是,她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出了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 她说道:“彭书记,息怒,我这段日子非常不好过,有一种刀尖舔血的感觉,真的,我感觉,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我根本就无法过正常人的日子,甚至有可能带来杀身之祸,所以,为了天下太平,我只能这样做。这样也好,从某些方面来讲,他们也是帮助我解脱了……” 169 朱国庆越权(二) “屁话!有这么解脱的吗?这是法制社会!天永远都塌不下来,再说了,我现在还是亢州的市委书记。你在哪儿?咱们见面说,这事我要正式干预!”彭长宜火气很大,他感到荣曼肯定是受到了某种威胁,不然,她不会以这么低的价格,将公司转出去的。 荣曼哽噎了,她颤抖着声音说道:“谢谢,谢谢您……有您这句话,小曼我就知足了,尽管我这辈子可能没机会走进您的内心,但此刻我真的知足了……” “别说废话!你在公司的话我马上去找你。” “彭书记,我在高速路上,出去几天,散散心。” “自己开车?” “不是。” “那说话方便?” “是的,方便。” 彭长宜感觉不像荣曼说的那样在车里,也可能是她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吧,就说道:“我跟你说,这点钱是绝对不行的,如果还没签合同的话,马上翻车!” 荣曼无奈地说:“我就是签了合同才给您打电话的。” “你这不是自己操自己吗?”彭长宜一急,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当他意识到自己是跟女士说话的时候,就又解释道:“对不起,据说这话是爱因斯坦说的,真假我不知道,原话好像是说:如果你以超越光的速度绕着一棵树裸奔的话,那么你就有可能自己那个啥自己……” 荣曼说:“彭书记,永远都不要跟小曼说对不起,是我不争气,才惹得彭书记这样。” 彭长宜不想跟他纠结工作以外的事情,就说道:“那天你来北京我不就跟你说了吗?让你给我发信息,有事及时沟通,我会看到信息的,怎么事情都办完了,你才跟我说,好歹你这个项目也是我引进来的,我都有一种被别人强奸的感觉。” 荣曼泣声说道:“对不起……” 彭长宜吼道:“现在说对不起有意义吗?” 荣曼说:“我并不是不拿你的话当回事,实在是……是不想让彭书记搅到这件事里来,因为已经有市长参与了,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让你们针锋相对。” 荣曼这样说,彭长宜想到了。荣曼果然是不想给他找麻烦,而且,朱国庆果然一手导演了这件事。就说道:“那是不是说,无法更改了?” “是的。”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半天才说道:“款项什么时候打过来?” “分两期打款,已经打了一半了,下一笔款什么时候打过来,什么时候我们彻底退出,现在他们已经派了一个代表,参与公司的日常管理。” 彭长宜又急了,说道:“这是什么条约,他想买,马上现钱交易,另外,他应该给出你两年的利润才是,否则别谈!”彭长宜的嗓门明显大了起来。 荣曼不说话了。 彭长宜仍然觉得不解气,继续说道:“显而易见,这是违背市场规律的行为!是欺负人!” 荣曼依然没有说话。 彭长宜知道再说什么都晚了,与其给荣曼后悔药,还不如安慰她几句来得实在,想到这里,他缓和了语气,说道:“我太激动了,这不能全怪你,我有责任,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这个公司,想当初,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这个项目引进来,费了那么大力气公关,最后落了这么一个结局……我不知道这是你荣曼的悲哀还是我这个市委书记的悲哀……” 荣曼低泣起来。 彭长宜又说:“主要责任在我,另外,如果你还想继续搞,这样吧,你去阆诸找江帆,去他那里干吧。” “谢谢彭书记,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等他把钱给清我再说吧。” “对了,你那厂子卖了吗?” “没有,哥嫂不让卖,他们说都卖了将来吃什么?厂子在南城,公交公司在东城,这样互不影响,暂时就先交给他们打理着,我不准备管这块了。” “你告诉我,这个公司真的是俞大拆买了吗?” “这件事我也怀疑,有一次我买通了他内部一个人,得知朱国庆的姘头在里面搅合,我感觉这里面有她的股份,她应该占一小股,大部分还是俞大拆的。” 姚静占股份,说白了就是朱国庆占股份,姚静能有多少钱?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嗯,那好吧,我看也只能这样了,我可能真的为你做不了什么了,你可能也不需要我做什么了。” 说到这里,彭长宜就挂了电话,连一声再见都没说。 荣曼一愣,知道彭长宜对这个结果不满意,而且明显露出了失望,不知是对自己的失望,还是对发生这件事本身的失望。但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彭长宜拒自己于千里之外,这事发生后,想找个人商量商量都没有,他不是关机,就是不回电话,许多正常的该向他这个最初的项目引进人请示的工作,她都无法跟他请示,只好跟市长或者是副市长请示,这能怪自己吗? 想到这里,荣曼叹了口气,给彭长宜发了个信息:对不起,是我自己把事情搞乱了,不然,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彭长宜收到这条信息后,没有给她回,而是删掉了这条信息。 他很生气,也感到很郁闷,就像他刚才跟荣曼说的那样,这是欺负人。但还不能一味地指责荣曼,主要责任在自己身上,让俞大拆这个混蛋再次得了逞。 彭长宜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这才感到心里痛快了一点。他坐了下来,就给吕华打了电话。 吕华很快就接通了,说道:“彭书记,有事吗?” “嗯,老吕,看看卢书记在家不,如果你们没事到我这里来一趟。” 吕华本来想一会跟妻子去老人家里看看,听彭长宜这么说,他感觉彭长宜找他们俩肯定有事,就说道:“好的,我马上跟他联系。” 过了一会,吕华打来电话,说道:“卢书记在大街上正在买马桶盖,他马上就到您那里,我也马上出发。” “好的。我马上跟警卫打招呼。” 彭长宜说完,就给门口的哨兵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一会有两个人找他,一个叫卢辉,一个叫吕华,到时放行。 负责值勤的哨兵满口答应了。 果然,十多分钟后,传来了敲门声,卢辉穿着一身短打站在门外,彭长宜笑了,说道:“够休闲的。” 卢辉说:“你不是也挺休闲的吗?” 彭长宜笑笑,说道:“是啊,太热了,马桶盖买了吗?” 卢辉说:“正在挑,老吕打电话说你找我们有事,我撂下马桶盖就赶来了。” “呵呵,怎不等买好再来,又不是着急的事。” 卢辉说:“自从你去党校学习,这么长时间,你都没单独召见谁,这冷不丁一说有事,我就赶紧来了。” 彭长宜说:“既然我把工作交接给了别人,没有特殊情况,日常工作就不再过问了,这样,别人也能放开手脚。” 卢辉注意到,彭长宜说的是“别人”而不是“国庆市长”,或者“老朱”,那么,此次谈话肯定和朱国庆有关。 又过了五六分钟,吕华进来了。同样,也是一身家居的短打装扮。 彭长宜给他们俩一人拿了一瓶冰镇矿泉水,说道:“有这么个事,你们知道吗?荣曼的公司卖给了俞大拆。” 卢辉和吕华都说:“知道,但确切怎么回事不知道。” 彭长宜说:“刚才荣曼给我打了电话,上午已经签了合同,1.2亿元成交。” 吕华说:“什么?1.2亿?” “是的。” 卢辉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说:“我想弄清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辉说:“尽管价钱明显得不合理,但是他们都成交了,属于正当的市场交易,就是弄清怎么回事又能怎么样?” 彭长宜说:“难道你们感觉不出这事极为不正常吗?” 吕华说:“从一开始我就感到不正常。” 彭长宜说:“你们俩摸摸情况,尽管我们改变不了什么了,但咱们得掌握真实的情况啊!” 吕华说:“前两天我还问过方莉,说荣曼的公司最近怎么样?方莉说,荣曼现在都很少跟她在一起了,即便在一起也不提这事。没想到这个荣曼还真有老蔫准儿,说卖就卖了。” “经营得好好的,卖了肯定有缘由,肯定是受到了俞大拆的威胁了,前些日子她的公交车经常被砸,但是荣曼只往派出所报了案,而且没再追问,所以别人也不好插手过问这事。” 彭长宜说:“我叫你们俩来的目的就是摸清情况,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公司真的俞大拆一个人买的吗?还是跟什么人合股买的?” 正说,彭长宜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朱国庆,示意了一下他们不要说话,就接通了电话:“朱市长,有事吗?” 朱国庆故意大大咧咧地说道:“嗨,长宜啊,你终于开机了,在哪儿呢?” 彭长宜心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一直都开着机,但他嘴上却说:“我在住的地方。” “有时间吗,我去找你,跟你商量点事。” 彭长宜说:“不行,我马上有事要出去,你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吧。” 朱国庆说:“是这样,有几个部门的人员我想调整一下,想见面跟你商量一下。” “人事的事暂时不要动。再说亢州的人事处于冻结状态,这在头学习的时候常委会就通过的事。”彭长宜果断地说道。 朱国庆不以为然地说道:“人事冻结是因为你去党校学习,而且是咱们内部定的原则,什么时候解冻还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 彭长宜很反感他工作的随意性,常委会决议的事情,是具有法律效应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就说道:“目前没有什么当务之急的人要调整吧,我头走的时候不是都滤过了吗?” “你说得没错,但是有几个不得力的部门领导,我还是想调整一下。”朱国庆坚持说道。 彭长宜说:“我考虑一下再说吧,如果你有成熟的方案,等明天,明天我找你。” “好的,那我明天等你。” 朱国庆挂了电话。 彭长宜说道:“听见了吧,要动人事了。” 卢辉说:“怎么又要动人事,这不晌不夜的,调什么人啊?再说你头走的时候,已经全部滤了一遍,没有需要调整的人事问题了?” 彭长宜冷笑了一声,说:“哼,这就要一手抓经济,一手抓人事了。” 170 又见前妻(一) 卢辉和吕华都看着彭长宜,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彭长宜公开表态对朱国庆的不满,以前从来都没有过。所以,他们俩也意识到了两位主官的对手戏要公开化了。 卢辉说:“明天见面有话好好说,什么事商量着来,尽管现在亢州冻结了人事问题,但如果真的有需要调整的人,还是要调整的。” 彭长宜说:“你分管组织工作,哪个单位的人该不该动,不都是在你的心里装着呐吗?” 卢辉说:“是啊,再说他有这个想法,我怎么没听李华部长说起过啊?” “说不定李华根本就不知道泥。” “嗯,有可能。”卢辉说道:“那他要是硬动怎么办?” 彭长宜说:“没办法,常委会讨论决定,举手表决呗。” 卢辉说:“看来也只有这样。” 彭长宜又向他们俩询问了工贸园区的事情,他们似乎都不是特别清楚具体是怎么运作的,他们知道的,都是朱国庆在常委会上传达的那些,这事,一直是朱国庆亲自抓,刘星配合。 彭长宜对这个工贸园区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和担忧,又向他们俩了解了目前亢州各项工作情况。 谈完工作后,吕华起身告辞,他说:“彭书记,如果没什么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本来说好了我们两口子去老人哪儿看看去。” 彭长宜一听,说道:“那赶紧去吧。”说着,送老吕走出门。 吕华走后,彭长宜说:“老兄啊,你说这事不是欺负人吗?” 卢辉说:“就是欺负人你又能怎样?人家合同都签了,买卖自由。” “唉——”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什么事啊!” 卢辉看着他,说道:“长宜,听我一句话,你前些日子做得就挺好,学习就是去学习去了,工作上的事少过问为妙,尤其是那个工贸园区的事。” “为什么?”彭长宜不解。 卢辉说:“咱们弟兄这么多年的感情了,我也不跟你瞒着掖着了,我这样跟你说吧,他那个工贸园区早晚都是个事。” “既然是事,那我们不加以制止,不是有失党性原则吗?” 卢辉说:“老弟,你怎么去制止,上头说了,要跨越式大发展,要步子迈大,胆子放大,不能固步自封跟小脚老太太似的走路。前有大方向,后有百姓拥护,众望所归,你去制止的话,就是逆潮流而动……” “百姓拥护?”彭长宜不解地说道。 卢辉看着他说:“是的,我总结过多年百姓闹事的经验,他们的确心疼自己的土地,因为那是保命的,但他们一方面又希望政府占了他们的地,这样,他们就不用种了,但是他们为什么还总是因为土地闹事?说白了,是嫌政府补贴给他们的太少,跟他们自己预期的相差太远。你想,你把他们的饭碗抢走了,他们这一辈,他们的下一辈,甚至子子孙孙都没有地可种了,政府给的那一点补偿算什么?不说把他们子孙的那部分拿过来,起码也要他们这辈人能生存。这次工贸园区涉及到两个乡四个村子,我跟着下去搞过调研,一说要占他们的地,他们心里其实是希望的,有的老百姓见着我们还问,什么时候把我们的地也占了。” 彭长宜打断他的话说:“那你怎么还说会出事?” 卢辉说:“你想,开发商征地的钱,能全部用来赔偿给农民吗?层层盘剥,层层截留,到老百姓手里还会是多少?这样,势必会引发老百姓不满,这是一。二是那么多的土地,能拿到上级的批文吗?亢州每年的土地指标在那儿摆着呢?即便拿到批文,势必也是子吃卯粮,那么在他这一任,就会将下一任甚至下下一任的土地指标吃完,也就是说,下一任都别想再想有大的业绩了,因为土地指标没有了。这是什么,这是典型的急功近利!但你还没有办法,你说你怎么反对?” 彭长宜看着他,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跟卢辉探讨得最深的问题。 卢辉继续说:“首先,你脱产学习去了,不管你这次是怎么去党校上的学,对他都是一次绝好的机会。我有一种预感,你就是不去党校,也会以别的形式给朱国庆让出这次施展才干的机会的,这次锦安好几个市县在跟外地交流干部,谁动作小、或者对这次大发展的形势有抵触,就把你交流出去,和甸的市长就被交流出去了,这是第三条你阻止不了他的原因,因为他搭上了政策的快车,因为他早就胸有成竹,恰逢这次发展机遇,他会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所以话就又说回来了,你我是制止不住他的。人要是疯狂,谁也拦不住,我劝你也不要干涉,有些事,只有干砸了,才能出毒,不然你会是阻碍大发展的人,如果不是去党校学习去了,兴许就会被扒拉到一边去,或靠边站,或被交流出去。” 彭长宜担忧地说:“老兄,你说的这些话都很实在,但我还是担心,你别忘了我是怎么回亢州来的?” 卢辉说:“我知道你这话的意思,你想到了几年前的牛关屯事件,你放心,他朱国庆也不是傻子,他会规避风险的,再有,这次和上次也是有区别的,是工贸园区,尽管里面涵盖商业开发的内容,但毕竟能给失地老百姓提供一个谋生的途径,真是要建成北方最大的贸易交易集散地,那还真的不错了!”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卢辉又说:“你要大胆地让别人去发挥,他的能力还是有的,人家现在就说了,当年,如果不从北城出来,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的事,你听见了吧,言外之意,就是任小亮就是个窝囊废,因为任小亮的窝囊,才成就了彭长宜。这个意思他在私下透露过多次。所以,你这昔日的小老弟,如今的市委书记,并不能全让别人服气,别说是他了,就是我有时都不服气,我当组织部副部长时,彭长宜还是一个干部科的小科长,凭什么他回来领导我?但是,话又说回来,你老弟是干出来的,是靠自己的拳头打出来的,这个,别人包括我在内,就是多不服气,也得服气。鉴于这一点,你要大胆放手,让别人去干,去发挥潜能。”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彭长宜有多大的本事,别人不知道,你老兄还不知道吗?我根本就没有本事,除去拿事当事、胆子小外,我真的没有什么本事。事情让我赶上了,就是让谁赶上,谁都不会比我干的差。还有,我不是不放权,我是真的担心,担心再一次出现牛关屯那样的事件,那样的话麻烦就大了!” 卢辉说:“有时当个旁观者也不错。” 彭长宜说:“到时候恐怕就没有旁观者这一说了,恐怕我们都得挨板子。” “但不这样,你又能怎样?”卢辉再次反问他这个问题。 是啊,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彭长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卢辉又说道:“你看你回来这么长时间,咱哥俩都没有机会在一起唠唠心里话,但我知道,我就是不跟你靠近,别人也会认为我是你的人,你彭长宜也不会拿我当外人,我自己也自认为问心无愧。那天,姚斌回来,我们几个人喝了酒,他没少喝,我送他回的家,其实,他也是满肚子的委屈和苦水,他那天有可能是喝多了,反复跟我说的一句话,就是长宜误会他了……” 彭长宜有些不以为然,他在心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卢辉继续说:“我说这话时,你心里怎么想的我都知道,不然就枉当了你这么多年的老兄了。” 彭长宜笑笑。 卢辉接着说:“我知道,姚斌这话你会有不同的解读,但是在姚斌身上,你保证有误会他的地方。” 170 又见前妻(二) 彭长宜说:“我没有,真的没有,他属于正常升迁,我不会混蛋到不让人家出去任职的地步吧?再说,就是我想阻止,我能阻止吗?当年江帆还不想让孟客走呢?后来一听说孟客升了一格,他能拦吗?” “你别把话扯远,咱们在说姚斌。”卢辉提醒他 彭长宜说:“姚斌也一样,我除去没有去清平看他缺理外,除此,我不认为我有误会他的地方。” 卢辉说:“那件事我知道,尽管你没说,但是我跟姚斌解释了,我说长宜很反感分系列去看你的做法,搁在我头上,我也不去看你了。哪有政府班子去了,市委再去一次,人大再去一次,甚至政协再去一次的?本来,市委就是一个整体,都包括了,人家清平的人会怎样认为?所以,长宜不去也是理所应当之中。” 彭长宜说:“呵呵,也不完全是那个原因,后来我不是就接到了上党校的通知了吗?而且走得还挺急,周五下午拿的入学通知书,周六上午开常委会,周日就去报到了,的确也没时间了。” 卢辉笑了,说:“行了,你怎么想的我能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彭长宜严肃地说。 卢辉见彭长宜眼睛里有了凌然之色,但他还是决定把话说完,他说:“姚斌有苦衷,他不像咱们想象的那样,他夹在你跟朱国庆之间的滋味并不好受,也许,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彭长宜没说话,他并不认同卢辉的说法,如果谁都不想得罪,想当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的话,滋味当然不好受。但在姚斌这个问题上,他对外是从来都不多说一句话的,毕竟曾经的关系不错,而且官场因素也不允许他信口开河。他们大家都身处一个最复杂、最需要自律,而且最具硝烟味的特殊职场,一句话不慎,可能就会贻误终生。 所以,当卢辉说到这,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没那么严重,师兄他多虑了,改天在一起喝酒,我多敬他两杯就是了。” 卢辉说:“不管是否严重,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彭长宜说道:“没有不散的宴席,关系再好,也有分开的时候,因为人都是在不断进步的,我很为他的今天高兴,毕竟在亢州是很难提起来的,出去就有这个可能,很正常的事。改天有机会你约他,我们一起坐坐。” 卢辉说:“要不今晚?” 彭长宜说:“不行不行,娜娜该考试了,我难得陪陪她,不在这一会半会,等下周孩子考完试,我再回来的时候,跟你们报到。” 卢辉说:“那好。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还要继续去买马桶盖。” 彭长宜说:“嫂子的身体怎么样?” “还是那样,对了,老王家的不太好,你听说了吗?”卢辉说道。 彭长宜说:“听说了,我上午头接孩子的时候,碰到京海,我们俩搭伴去医院看了看。” “唉,自己熬得灯枯油尽,把活着的人也熬坏了……” 卢辉叹了口气,走了。 卢辉走后,彭长宜陷入了沉思中,显然,朱国庆这么干,大家都有担心,但谁不明确提出来,如果把这些人归为“耍阴”、等着看朱国庆的笑话也不对,现在的朱国庆,肯定是任何的不同意见都听不进去,就连开常委会,他都不让跟自己公开汇报,原因就是开始的时候,自己并不同意他这么搞。 彭长宜看了看表,娜娜快放学了,他便换好衣服,准备出去接娜娜。 他平时去接娜娜很少开车,一来学校门口不好停车,二来实在是没有多远的路。他戴上墨镜和草帽,就出门了。 刚走出部队大门口,在拐入一条街的时候,一辆卡迪拉克和一辆奔驰先后停在自己的前面,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此人长得肥头大耳,脖子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金链子,扭动着肥硕的身材,满脸堆笑地朝自己走过来。 “彭叔儿,怎没开车?您去哪儿,上车,我送您。” 彭长宜定睛一看,他认识,是俞大开唯一的一个儿子,尽管只在酒桌上见过一次,但这个人长得太有特点,所以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四儿呀,我溜达溜达,你干嘛去。”彭长宜压住心头的厌恶,故意用很亲切的语气说道,他没有说自己去接孩子。 四儿,是他的小名,在老俞家大排行第四,他大名彭长宜不知道,只知道朱国庆这样叫他,他便也跟他叫“四儿”。 俞四儿说:“我也没事,刚从牌桌上下来,哥几个晚上又攒喝酒。您去哪儿,我去送您。” 彭长宜说:“我就出来溜达溜达,好了,你赶紧去忙吧。” 俞四儿见状,就说道:“那行,彭叔儿,我走了,有事您就招呼我,我随时愿为彭叔儿效犬马之劳。” 彭长宜赶紧冲他挥手。那个肥硕的身体坐进了车里,车就往下沉了沉,然后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彭长宜看着他的车驶离而去,不由得心生厌恶,他早就听说愈大开的儿子不务正业,吃喝嫖赌,经常跟外地的哥们相约到澳门豪赌,是亢州地界有名的“澳赌”,像他这样的人,在拆车老板和他们的子女中,还有几个,动不动就去澳门了。 俞大拆的儿子平时也替愈大开做事,只不过他做的事有点另类,经常聚众打黑架,不是抢夺客户就抢占地盘,看守所他就进去无数次了,当然,最后都是他老子出面,把他保释出来。别说,这些拆老板们都有赌博的嗜好,只有愈大开没有,他从来都不沾赌,尽管他有个嗜赌成瘾的儿子。 这些孩子,仗着老子有几个钱,天天开着豪车,戴着金链子,招摇过市,早晚给他老子捅个大窟窿。 等彭长宜到了学校门口后,他意外看见沈芳靠着自行车,打着一把遮阳伞,戴着大墨镜,等在外面,沈芳自从骑摩托车摔了一跤后,再也不敢骑摩托了,一直都是自行车,遇到阴天下雨,她就坐公交车上班。 彭长宜看到沈芳就是一愣,他走了过去,说道:“怎么你来了,有事?” 沈芳说:“今天是娜娜姥爷生日,我们晚上过去吃饭。” 彭长宜说:“那你怎么不打个电话?” 沈芳看着他,说道:“昨天我忘了跟她说了,也想过来当面问问她,是愿意跟我去吃饭,还是愿意跟你。这样想着也就没给你打电话。” 彭长宜笑一笑,他感觉沈芳现在见了他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就说:“娜娜最近表现得怎么样?” 沈芳说:“我也经常跟她班主任聊,最近还行,没有什么大的波折。她现在也跟我长心眼了,有什么话,宁愿跟你们那个舒晴说,都不愿跟我说了。” 彭长宜注意到,她用了“你们那个舒晴”,这也是沈芳一贯的说话风格,他故意忽略了,没跟她计较,就说:“嗯,大了,也是该长心眼的时候了。” “可是她就忘了,我是她亲妈啊,你心里有事不跟我说,跟别人说,别人能解决你的问题吗?” “孩子,都需要倾诉,大人心里有疙瘩,不是也有时候不想跟家里人说,而跟自己的好朋友说吗?” 沈芳看着他,说道:“你的意思是舒晴是她的好朋友?” 彭长宜感觉沈芳要来劲,他可不想在女儿学校门口跟她吵架,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说道:“小孩子的事,哪儿说得清,她想起跟谁说就跟谁说,别太较真。有时候跟你说,可能怕你生气,跟别人说,别人肯定不会生气。” 沈芳说:“你们那个舒晴走了,娜娜到家跟我说,她来学校跟她告别来了,还说让她好好学习,将来有了好分数,可以去省城念高中,我说,她对孩子这么好,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了?” 彭长宜一皱眉,低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说话注意。” 沈芳说:“我就是这么一说,有没有意思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管你将来找谁,只要对孩子好就行。” 彭长宜低声说:“哪儿挨哪儿呀?别瞎说了。” “你将来肯定比我找的好……”沈芳说这话时,忽然有些神伤。 听她这么说,彭长宜就问道:“我听娜娜说,你跟老康又闹意见了?” 沈芳看着他,说道:“你关心这干嘛?” 彭长宜说:“我不是关心,我是问问,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拉倒。另外,我还是想嘱咐你,以后别什么都跟孩子说,她知道为你担心了,今天中午就跟我说,将来要怎么怎么照顾妈妈,尤其是现在快考试了,就是有多不待见老康,在孩子面前也要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这几天忍忍,少吵架,等过了考试,你再在老康身上找补回来都行……” 哪知,沈芳根本不懂彭长宜的幽默,她看着彭长宜,提高了嗓音说道:“彭长宜,你这话什么意思?哪有还希望我们两口子吵架的?” 彭长宜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说道:“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让你以后说话注意一些吗?这个孩子太会察言观色了,你一句话,她就能分析出你现在心里怎么想的,别总拿她当孩子看,她现在就跟小狗儿一样,时常在观察你今天是高兴了,还是生气了,所以,在孩子面前该装的就得装,要不她到了学校也是惦记着你。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样,女孩子心细,而且咱们娜娜自小就是你带大的,尤其跟你亲,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观察中。” 听了彭长宜的话,沈芳的鼻子酸了,由于她戴着墨镜,彭长宜看不见她的的眼睛,但可以肯定,她的眼睛红了,因为她的鼻头红了。 这时,不时有人过来跟彭长宜和沈芳打招呼,沈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你说这个孩子随谁,怎么这么机灵?我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你就是想骗她,都骗不了,我呀,这辈子只有靠她了……” “跟老康怎么样?真的过不下去了?”彭长宜故意问道。 171 舒妈妈为女儿解惑(一) 沈芳看着彭长宜,歪头说道:“你管得着吗?我跟老康好着呢,你别听孩子跟你瞎咧咧,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我不是也经常跟你吵吗?很正常!” 彭长宜太了解沈芳了,嘴硬。 沈芳又说道:“你刚才说得对,以后我不能什么话都跟她说了,这丫头太鬼!”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嗯,注点意好。”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一会,楼上各个教室的门就开了,孩子们一窝蜂地挤出门。 娜娜早就看见了爸爸和妈妈,她冲他们招招手,跟着同学往楼下走。等到了楼下的院子里,她就开始跑,一直跑到他们面前,老远就咧着嘴笑,说道:“怎么你们俩都来了?我该跟你们谁走?” 沈芳说:“我来是想问问你,去不去你姥姥家,今天姥爷过生日,大家都过去吃饭。” 娜娜听完后,就看着爸爸。 彭长宜说:“跟妈妈去给姥爷过生日吧,晚上或者明天早上我再接你。把书包给我,如果晚上不回来就别写作业了。我早晨早点去接你。” 娜娜说:“那你跟谁过?”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就别管我了,你要是晚上不回来,我就找人喝酒去,你要是晚上还回来,我就等着接你。” 娜娜显然不知如何是好,她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似乎都不想让他们失望,就说:“这样吧,我先跟妈妈去给姥爷过生日,晚上你接我来吧。” 彭长宜说:“行。”说着,接过女儿肩上的书包,背在自己肩上,然后将女儿抱上沈芳的后座上,嘱咐女儿,抱好妈妈。 沈芳收起伞,放进前面的车筐里,说道:“坐好。” 娜娜冲爸爸摆摆手,然后抱着妈妈的腰说道:“老康去给姥爷过生日吗?” 沈芳一边上车一边说道:“有他什么事?” 说着,骑上车就走了。 娜娜回头冲爸爸吐了一下舌头,笑了。 彭长宜看着他们走远了,就拎着娜娜的书包往回走。 回到住处,不知为什么,他居然没有想吃晚饭的感觉了,心里就像有什么事没有撂下一样。他想给舒晴打个电话,想想这个时间应该是她跟父母正在吃饭的时间,就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这条信息是个搞笑的段子。 但是舒晴一直没有回信息,彭长宜想去洗个澡,他脱下衣服便往浴室走去,走到门口,又转回来,拿起手机,调到最大音量,并且放在了浴室门口的地板上,他隔几分钟便打开门,弯下腰,按一下电话,没有舒晴的信息和电话,他便关上门,继续洗,十多分钟的时间,他查看手机三四次。 直到洗完后,他也没等来舒晴的回音,他失望极了。 穿上一个短裤,套上一件背心,刚要看电视,电话响了。 他吓了一个激灵,这个声音太响亮了,他从来都没有将手机调过这么大的音量,大部分时间都是震动状态,他以为是舒晴,赶紧拿过来,一看,是苏凡。 苏凡说:“彭书记,舒书记是不是走了?” 彭长宜说:“是的,今天上午走的。你有什么事?” 苏凡说:“我都没给她送行,昨天说请她吃饭,她没答应,说晚上吧,她说市里给她送行,我说那就周六,她说如果周六不走的话再约。结果上午我们临时有个活动,下午才想起这事,一给她打电话,关机了,我这才给您打电话问问。” 哦?她关机了,难怪没有给自己回信。 彭长宜说道:“你把她留下的工作做好就行了,这是她最大的希望。” “是啊,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您吃晚饭了,我现在在市里,如果您没吃呢,我请您坐坐,跟您汇报一下工作。” 彭长宜哪有心情吃饭,舒晴反常关机,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关给自己的,他说:“我晚上有事。” 苏凡说:“哦,那您就先忙,以后舒书记再来,您想着告诉我一声。” “嗯。”彭长宜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以后,谁知道以后她还会来不来? 想到这里,彭长宜的心里就像被什么堵住一样,根本没有心思吃饭。他有些颓废地躺在沙发上,屋里安静极了,想起昨晚舒晴的泪水,他的心里就有些难过,他现在后悔死了,后悔不该跟她说了真话,害得她流了那么多的眼泪,更要命的是,让她对自己失望了。 他拿过手机,想再次给她发一条短信,这样,开机的时候她会看到的。想了半天,不知发什么好,一直拿着手机出神。 最后,他发了这样一条信息:你若伤心,我必痛心,与其让我揪心,不如回个信息,让我放心。他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将这条短信发了出去。合上手机,长出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期待。 七点整,他打开了电视,准时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节目,接下来是《焦点访谈》,这两个节目是他必须看的。 一个小时过去了,舒晴还没回信。他有些坐不住了,再次给她发到:姑奶奶,求您了,好歹回个话,我可是连饭都吃不下了,中午没吃,晚上也不想吃,你要是不想饿死我的话,就给我回个信,求您了! 仍然失望中。 过了一会,他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沈芳的,心说肯定是她家的生日宴结束了,就说道:“我去哪儿接娜娜?” 沈芳说:“你别接了,她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我爸妈心疼她,不让叫醒她,就让她在这里睡,明天你直接到我家来接她吧。” “行,到时让她给我打电话。” “嗯,挂了吧。” 女儿不回来了,彭长宜更显得百无聊赖,他手里拿着遥控器,来回换着频道,但又哪个频道都锁定不了,来回换了两圈后,他喝了口水,决定关了电视,躺在床上看书。 看着,看着,他脑子又开始走神了,眼前就浮现出舒晴流泪失望的样子,想起她说“刚开始恋爱,就失恋了的话”。他倒是没有失恋的感觉,只是感觉自己胸腔里刚升腾起烈火,刚要燃旺,就被闷上了一堆湿柴,只能冒烟,不能燃烧,要想燃烧,只有耐着性子,慢慢将湿柴烘干,然后火才能旺起来。 他不知道,他要用多久才能将舒晴这堆湿柴烘干,烧旺? 不知不觉,他合上了眼,睡着了。直到信息铃声响过之后,他才猛然醒来,他伸手去找手机,哪知手一动,才发现手机从自己的手里滑落下来,他急忙坐起,打开,谢天谢地,是舒晴的信息:吃晚饭了吗? 舒晴没有回应他的第一条信息,而是直接询问他吃饭了吗?呵呵,看来她不想让自己饿死。 他手指飞快在键盘上动着,回道:没有,吃不下。 舒晴:为什么? 彭长宜:失恋了。 舒晴:失恋也要吃饭啊? 彭长宜:不吃,准备饿死。 舒晴:那好,我马上去给你写悼词。 彭长宜:不用写,我早就想好了。送花圈的有……还有……最后是:舒晴也送了花圈。 那边的舒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发道:我太没地位了,只在‘也’的范围内,怎么也得混个‘亲属’当当啊! 彭长宜看到这话后,心脏突然骤跳了起来,他抑制着自己的激动情绪,反复将这条信息看了两三遍,才回道:我饿了,突然想吃饭了。 舒晴笑了,回道:那就先去吃饭,一会再聊。 彭长宜:不行,我现在想给你打电话。 171 舒妈妈为女儿解惑(二) 舒晴:先去吃饭。 彭长宜:饭肯定是没有了,鸡飞就飞了,这蛋可是不能再打了。注:鸡指饭,蛋指你。 舒晴:不行,我看见你房间有方便面,去泡一碗,吃完后再聊。 彭长宜心说,都这么晚了,而且都睡了一小觉了,我哪还吃得下啊,但心里这样想着,还是回道:好,你不许睡,等我信息,否则,我半夜鬼叫。 彭长宜撩开毛巾被,下了床,别说,他还真的饿了。他从沙发后面找出碗装的方便面,冲上开水,盖好盖。在等待的过程中,又拿起手机,给舒晴发到:正在泡面中。 舒晴:嗯,不错。 不知为什么,看到舒晴这几个字,彭长宜忽然感觉有些伤感,回道:不怕你笑话,你走了,把我的阳光都带走了,我一天下来是魂不守舍,无所事事,跟行尸走肉差不多,不知该做什么。 舒晴看到他的这条信息,心里也很难受,回道:我也是。 彭长宜:你不是,如果是,为什么关机?明明知道我联系不到你会是什么样子。 舒晴:什么样? 彭长宜:僵尸样。 舒晴含着眼泪笑了:面好了,先去吃饭,如果方便再打电话。 彭长宜:好。 彭长宜快速地去吃面,一边吃还在一边发信息。 一碗方便面根本填不饱他的肚子,但是,为了跟舒晴联系,他不忍再去浪费时间去泡第二碗了。 彭长宜也许不知道,舒晴今天的心情跟他一样,冷不丁离开亢州,离开彭长宜,尤其是在那样一种心情下离开的彭长宜,她这一天也不好受。她中午回完彭长宜的信息后,就关机了,就是想自己好好静静。 她情绪的低落,眼眸间的伤感,没有瞒过舒妈妈的眼睛,舒妈妈见她结束挂职生涯,从基层回来,不但没有半点的喜悦,反而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的样子,跟她说话也是所答非所问。联想到女儿曾经跟她说过暗自喜欢的那个人,舒妈妈断定,这个人应该是亢州的。 亢州的舒妈妈只见过彭长宜,那次是和一个叫孟客的书记一起来医院看望舒爸爸的。从女儿当时欣喜的表情来看,她对这两个自称是她党校学生的市委书记是没有反感的。如果仅仅从这一点还不能判定这两个人中有女儿喜欢的那一个,但今天女儿的表现却足以说明,这个人应该在亢州,只有亢州的人,才能让女儿突然变得如此易感和难以割舍,就跟丢了魂一样。从女儿回来时双眼红肿的程度,可以看出,亢州,有她特别的留恋,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彭长宜。如果是孟客,女儿不会是这个样子,本来亢州和清平就相差很远的路,不会在她的情感上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于是,趁着下午舒爸爸被学生接走,去北大参加一个哲学研究与探讨的学术活动的空档,舒妈妈把女儿叫出来,开始跟东拉西扯起来,最终,从女儿的口里套出了实情。 下午,舒妈妈发现了女儿反常的动作,就是不停地关机,不停地开机,查看电话和信息记录。舒妈妈断定女儿真的恋爱了。 她给女儿切了一小盘火龙果,端到女儿面前,直言不讳地说道:“小晴,是不是在查看那个木头或者石头的信息?” 舒晴一见,妈妈单刀直入,根本就不给她周旋的机会,就说:“没有啊?我就是随便看看。” “那怎么还关机,你就不怕单位有事找你?”妈妈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舒晴闪烁着眼睛,不敢看着妈妈,说道:“我暂时是两不管的人。” 舒妈妈笑着,慈爱地看着她,说道:“我特别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让我的女儿神不守舍,跟丢了魂儿一样?他一定非常优秀和出类拔萃,偷走了我女儿的心,可不可以告诉妈妈真实情况?” 舒晴脸微微红了,坐在妈妈身边,说道:“妈妈,其实,您就是不问,我也想跟您说的,您从小就教育我,有事一定要最先让父母知道,因为父母永远都是孩子最贴心的人,是不会害孩子的人,是孩子最值得信赖的人。” 舒妈妈笑了,她冲着女儿会意地点点头。 的确如此,舒晴的养父母有前苏联留学的经历,也有动荡岁月的教训,在历经政治运动的洗礼中,作为知识分子的他们,自有一套自我保护的经验要传授给女儿,他们在舒晴懂事的时候,就教育她,遇到难解的困难,最应该先跟父母说,只有父母,才不会出卖孩子,只有父母,才是最无私的,是孩子最值得信赖的人,所以,也就养成了舒晴从小到大,遇到不理解或者是想不通的事儿,她都会跟父母说的,正如她跟妈妈说的那样,即便不问,她也会跟妈妈说的,因为她回北京,很大程度上就是想跟父母说说自己的事。 “妈妈,您说的不假,我的确是在查看他有没有给我发信息。我遇到了迄今为止我最爱的人,也遇到了一个大难题,您是一个智慧的妈妈,我想从您那里找到解。” 舒妈妈笑了,说道:“当然,妈妈相信能帮我女儿走出困惑,认清所处的感情。” 于是,舒晴就将怎么不知不觉爱上彭长宜、爱上彭长宜的女儿,到昨天晚上两人公开挑明关系,以及彭长宜内心的感情和自己的担忧,统统地,毫无保留地跟妈妈述说了一遍。最后,她打开手机,将彭长宜发给她的那条“你若伤心,我必痛心,与其让我揪心,不如回个信息,让我放心。”的信息给妈妈念了一遍。 妈妈从始至终都是微笑着看着女儿说话,直到女儿讲完,妈妈才说:“看来,我首先要纠正一个我的错误,之前,我说他是石头或者是木头,看来是错怪了他,他不是石头,也不是木头,他对你完全是有感知的,你们相处了半年的时间,他之前一直没有回应你的感情,也没有对你表示过什么,直到昨天晚上你要离开了,他才对你有所表示,从这一点看,他是一个很自律的男人,而且对你的感情是尊重的,这一点让我看好他,至于他有过婚姻,又有一个女儿,比你大十岁,这些都不是问题,何况你和她的女儿已经成为了好朋友。咱们重点说说让你困惑的所谓他埋在心里的那个女人。” 舒晴紧张地看着妈妈,不知这个困惑了她很长时间的事情,妈妈又是怎么看待的? 舒妈妈说:“女人都是敏感的,你能从旁人的议论和自己的观察中发现他的心里的确有着这样一个人,甚至他还给他们选了那么一块很有自己特色的石头准备送他们,但最后他没有将石头送人,而是采纳了你的建议,说明他是相信你的,也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有可能放下心中的那个人了。其实,他是个聪明人,我刚才就说了,他是个自律的人,他跟你说的关于感情和秩序的话非常实在,反应了他做人是很有准则,我猜测这样的人,他的周围会有很多真心朋友的,领导也喜欢这样务实、肯干的干部,从他所处的基层来看,他的年纪和他的地位,应该是不多见的,说明他前进的路上,是不乏贵人相帮的。” 舒晴高兴地看着妈妈,说道:“妈妈,真是让您说对了,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为人很实在,有时候很农民,但绝对是有办法,在他面前,没有攻不下的山头,锦安官场上有名的‘救火队员’,正因为他能救火,当年一个领导,硬是提拔了他,按站队说,他当时不是这个领导线上的人。” 舒妈妈笑了,说道:“完全说他是农民,可能不大准确,他应该是个雅俗共赏的人,这样的人才,应该是基层中的精英,就是再往上一级,也是难能可贵的,所以才有了省委组织部推荐他去党校学习。” “妈妈,您不要按着他夸了,我跟您探讨的不是他的优秀,而是他的内心世界……”舒晴娇柔地说道。 妈妈笑了,说道:“我是在从外围帮你分析他这个人。正因为他有着这些特点,正因为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人做事,所以,我相信,他会放下心中的那个人的,因为他懂得,他必须放下。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刚才就说了,有可能放弃送石头的时候,就将这个人已经放下了。再说了,你的苦恼不是因为他心里有谁,而是因为你自己的好奇,是你不相信自己,不相信他造成的。” “这个……我同意您的批评,可是,如果他放不下怎么办?”舒晴孩子气地说道。 舒妈妈认真地说道:“这个不该当作问题讨论,无论他是否放下,他跟她都是不可能的,这一点,人家比你看得清,比你认识得深刻,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要求他清空什么的,他跟你好了,自然而然就清空其它了,这个根本就不是问题。他是个聪明人,他非常清楚以后跟他在一起生活的,是另一个活生生的的别人,而不是一个幻影,再有,清空这个词,在他的心里是个很抽象的概念,不是具象的,所以他清空不清空道理是一样的,因为做不到让他有选择的失忆,做不到让他把对另一个女人的记忆忘掉,他能你坦白这些,说明他对你的在意,说明他做人的坦诚和磊落,他不跟你坦白,甚至搪塞于你,你什么脾气都没有。所以我说他是个男人,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不是什么人都能碰上的。” 舒晴听着,心里的疙瘩渐渐解开了,她更加懊悔昨天自己的自以为是,非要弄明白什么,看来,妈妈说的对。 172 琢磨不透的对手(一) 舒妈妈又说:“另外,以后你再也不要要求他为你清空库存,因为你做不到让他们成为路人,他和他们夫妇俩曾经相濡与共,甚至是过命的朋友,这份友谊在如今的官场上是很难得的,你不要要求他去忘记什么,作为你,要尊重他跟他们夫妇之间的这种友谊,甚至你也要融入进去,要跟他一起,继续他和他们的友谊,这一点,你必须做到。” 舒晴说:“如果我放下包袱,我就能做到。” “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都会存留一份美好,这是一个人很宝贵的内心世界,别人没有权力剥夺掉,你能做的就是包容。我刚才说了,这个问题,其实在他的内心是非物质的,完全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东西,有可能你的好奇心会驱使他将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物化。这也是妈妈告诫你,以后不要再提的原因所在,当然,前提是你确定真的爱他。” 舒晴的脸微微红了,在妈妈面前,她表现出了女儿特有的娇羞状,说道:“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提了。” 舒晴完,看着妈妈,说:“妈妈,我听着您的意思不准备反对我跟他交往是吧?” 舒妈妈笑了,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会尊重我女儿的选择,相信我女儿的眼力,尽管在别人的眼里,你们些地方有着不太匹配的条件,但那都不是障碍,重要的一点是,你确定自己已经做好当一个十多岁孩子的母亲的心理准备了吗?” 舒晴点点头,说道:“妈妈,这个不是问题。我从来都没有拿他的女儿当问题,那个孩子,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孩子,非常机敏,聪明,你只要通过讲道理让她心服口服之后,她是非常乖巧的,前提是我要自己的心摆正。” 舒妈妈看着女儿,说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说明我女儿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嗯。” 舒妈妈又说:“有时间的话,可以让他来家里玩。” 舒晴笑了,心里似乎有蜜流出,她小声说道:“您上次不是见了吗?” 舒妈妈笑了,说道:“是见了,但我们上次见的是亢州的市委书记,不是我女儿的意中人,这次我们想见见我女儿的意中人。” 舒晴说:“过段吧,他孩子下周要考试,等他不用陪孩子了,周六日随时都可以来家里。” 舒晴跟妈妈说出心事后,卸下了心头一个大包袱。晚上,她开机后,看到了彭长宜发的第二条信息,她没有立刻回复他,而是吃完晚饭,陪父母聊了一会天,直到父母回房间休息,她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才给彭长宜回信。 彭长宜一碗方便面下肚后,尽管不饱,但是他舍不得再浪费时间了,吃完后,他便坐在沙发上,给舒晴又发了一条信息:吃完了,可以通话吗? 舒晴回道:父母刚回房间,估计还没睡着,发信息吧。 彭长宜回道:信息将来可是有证可查的,语音过后是无法破译的。 舒晴笑了,回道:就是要有据可查,免得你将来不认账。 彭长宜一听,似乎舒晴心情好了起来,不再计较那个问题了,他有些喜出望外,回道:这话也是我想说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发着信息,不知不觉,时间就很晚了,舒晴说道:我妈妈说让你有时间来家里玩。 彭长宜一惊,没再给她回信息,而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舒晴没容响第二声,赶紧接通了,小声说道:“怎么打来电话了?” 彭长宜说:“你吓着我了,我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已经发不了信息了,只有靠嘴说了。” “贫嘴……”舒晴怪嗔地说道。 彭长宜说:“姑奶奶,不是贫嘴,是真的,怎么,你跟他们把什么都招了?” 舒晴说:“是的,都招了。” “怎么招的?” “不告诉你。” “那,老人家们……是……什么态度?”彭长宜小心地问道。 舒晴想了想,说道:“初审暂时过关,接下来还有复审和最后定夺。” “啊?连过三关啊?” “是的,所以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报告首长,我彭长宜已经准备好,随时接受审查。” 舒晴笑了,说道:“好了,早点休息吧,我可是又困又累了,昨天一夜都没睡好,今天回到家里也没机会补充觉,现在又这么晚了,实在是困了。” “好,那你休息吧,记住,以后别关机了,我们还是以通话为主,信息都是有痕迹的。” 彭长宜相信自己这样说舒晴会理解的。 舒晴说道:“好,再见。” “再见。” 舒晴刚挂了电话,立刻就接到了彭长宜发过来的一条信息:吻你。 舒晴偷偷笑了,没想到彭长宜还会这样,她立刻回道:以通话为主,信息都是有痕迹的。 彭长宜:这个痕迹可以留下。 第二天一早,彭长宜刚在下面吃完早点,要去接娜娜,这时就看见朱国庆开着车进来了。 他非常反感朱国庆对人事问题的热衷,暗暗咬牙,在心里说道:我不会让你都得逞的,我不是荣曼,坚决不会自己操自己! 心里这样想着,就微笑着注视着朱国庆。 朱国庆下了车,笑容满面地过来跟彭长宜握手,说道:“长宜,你要出去?” “准备去接孩子。” “去哪儿接?” “她姥姥家。”彭长宜说:“因为孩子的书包在我这里,我不接她,她就写不了作业。” 朱国庆歉意地说道:“都怪我,来时给你打个电话就好了。我是早晨出来吃早点,顺便就到你这来了。” 彭长宜心说,你就是不顺便也会来的,他说道:“没关系,这样,我先去接孩子,该考试了,功课重要,你去市委等我吧,我一会直接去那里找你。” 朱国庆下意识地看了看楼上,但彭长宜不准备在自己的住处跟他谈工作的事,况且一会娜娜要来写作业,就坚决地走向自己的车。 朱国庆只好也坐回车里,两辆车一前一后开了出去,奔向相反的方向。 娜娜的姥姥家,要经过一条街道才能到达,但由于今天是星期天,这条街道上赶早市的人还没有完全散尽。车子根本过不去。他就将车停靠在路边,掏出电话,给娜娜姥姥家打了电话。 电话立刻就被接通了,是娜娜,显然,她一直在等爸爸。彭长宜跟她说道:“娜娜,爸爸的车过不去,你自己走出来,我在胡同的左边等你。” “好的。”娜娜挂上电话就往出跑。 姥姥说道:“是不是你爸爸接你来了?” “是的,他过不来,姥姥再见。” 姥姥不满地说道:“知道这个点过不来,还这个点来接……” 哪知,已经跑到门口的娜娜回过头,显然对姥姥指责爸爸不满意,就说道:“他必须要早来接我,因为我的作业还没写哪。” 姥姥笑了,说道:“好好好,去吧去吧,下楼小心。” 看着娜娜跑下了楼,姥姥说了一句:“白眼狼,喂不活。” 这话,让屋里看书的老伴儿听到了,他摘下老花镜,走了出来,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只要尽到责任就行了,干嘛老想着喂活她?” 她白了老伴儿一眼,懒得跟他理论,就坐下给女儿沈芳打了电话,告诉她娜娜已经被彭长宜接走。 娜娜一路小跑,一直跑到爸爸停车的位置,此时,她看见爸爸正在跟一个人说话。 172 琢磨不透的对手(二) 彭长宜看见娜娜出来了,就解开车锁,示意娜娜上车。 娜娜一缩头,就赶紧上了车。 此时,跟彭长宜说话的这位是广电局的局长。 彭长宜刚把车停下,就看见市广电局局长,穿着居家衣服,手里拎着一块豆腐走了过来。彭长宜本不想跟他打招呼,但是看到他一直在朝自己走来,而且已经在向自己打招呼,就下了车,跟他握手,说道:“老刘,还干这活儿呀?” 刘局长说:“早上也出来溜达溜达。彭书记,您也买菜吗?” 彭长宜说:“不是,我来接孩子来了。” 刘局长寒暄了几句,问了一下彭长宜的学习情况,然后,他嗫嚅着说道:“彭书记,有件事我一直想跟您检讨,但就是不知道怎么说,今天看见您了,我也顺便把这事说一下。” 彭长宜见这个刘局长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就说道:“老刘,有什么你就说。” 广电局长说:“是这样,上次廖书记来锦安沿着高速路视察,咱们台里早就派出了最得力的文字和摄像记者,但是,这条新闻录回后,却没有播。”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他没有完全听明白他话的意思,这时,女儿跑了出来。 等女儿上了车后,彭长宜说:“刘局,你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我没有听明白。” 这个刘局说道:“本来,业务这块是副局长李立分管,我平时不大过问,后来晚上看新闻,才发现亢州新闻没有播这条消息,我当时以为是来不及制作,当时就没有问是怎么回事。结果这一晚上,接到了好几个电话,先是邓主任,随后是钱主席,都给我打了电话,询问为什么没有播这条新闻。我这才给李立打了电话,结果他关机,我又给新闻部主任打电话,新闻部主任告诉我,新闻已经制作好了,但是李局长审节目的时候让撤下来了。第二天一上班,我就找到李立,问他为什么擅自做主撤下这么重要的新闻,他阴阳怪气地说道,省委书记视察就是重要新闻吗?只是他的例行检查工作而已。我当时就火了,我说省委书记检查工作不是新闻,那么大乡开个会就是新闻了吗?当前有哪项工作比创建生态文明村的工作更重要,哪个领导比省委书记重要?最后,他跟我说,这不是他的意思,是领导的意思,我说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昨天晚上都给我打电话了,我必须要答复他们,到底是哪个领导不让播这条消息的?他死活不跟我说,只说是上级领导,还说如果要不想得罪领导的话,就不要追究这个问题了。” 这个刘局长也到了退休年龄,原来是下面一个镇的党委书记,在任上多年,到了该往市里挪的时候,被后来的市委书记韩冰从乡下调了上来,在广电局任局长,本来对新闻业务一窍不懂的他,到了这个业务性极强的单位后,就容易被主管业务的副局长架空,所以才有了李立跟他连招呼都不打就撤下省委书记视察这条重要新闻。 显然,李立是奉了朱国庆的指令,原因就是在记者的镜头里,那天给省委书记介绍情况的不是他朱国庆,而是彭长宜。他肯定是恼羞成怒,才下令撤下一条这样重要的新闻。 奇怪,这件事过去那么久了,市里居然没有人跟他说起过,连舒晴都没告诉他,看来,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没人愿意给他添堵罢了。 彭长宜听完,表情上流露出不屑,他太了解这些官员的心理了,如果刘局长以坚持正确的舆论导向为由,完全可以在第二天恢复这条新闻,而不是默许了李立的做法,他是既不想得罪自己,又不想得罪朱国庆。 想到这里,彭长宜故意无所谓地说道:“哦,是这事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你的错,用得着你检讨吗?” 刘局长说:“我当时也没有坚持真理,任由这条新闻被撤下了,后来,我一直在为这事在内心里检讨。” 彭长宜淡然一笑,说:“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别往心里去了,老刘,我得赶紧走,孩子还有任务呢。” 刘局长就闪到一边,给他拦着一边过往的人群,看着书记开车走了。 尽管这件事不大,但足以说明,朱国庆现在到了有恃无恐的状态了,好像他这一学习,天下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 想到这里,他就是一阵冷笑,心想,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这次在人事问题上得逞。 他这样想着,就掏出了手机,给吕华打了电话,让吕华和卢辉到单位,有要事商议。 本来朱国庆想跟他单独商议的事情,彭长宜把它公开了。 到了住处,彭长宜陪着女儿来到楼上房间,他一边换正装一边跟女儿说:“你在家安心写作业,爸爸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去处理,处理完后爸爸就回来。” 娜娜感觉到爸爸有事,一路上爸爸都紧皱眉头不说话,所以她也没敢跟爸爸说话。 彭长宜穿戴整齐后,就给女儿锁上房门,走了出来,他快步下楼,坐进了车里,向市委驶去。 到了市委大楼下,卢辉和吕华前后脚赶到。 吕华说:“彭书记,还是去市委小接待室吧。” 彭长宜点点头。 卢辉和吕华已经意识到彭长宜叫他们来是什么意思了,因为昨天朱国庆给彭长宜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就在场。 宋知厚早就等在办公室,听到脚步声后,他迎了出来,可能是吕华提前告诉了他。 吕华说:“小接待室打开空调了吗?” 宋知厚说:“打开了。” 彭长宜想了想,还是回到自己办公室,找出平时自己使用的工作日记本,他看了一下办公室,一尘不染,整洁如初,就说道:“小后,不错,收拾得依然这么干净。” 宋知厚笑了,说道:“呵呵,每天上班第一件事还是给您打扫办公室,习惯了。”他说着,就给彭长宜泡了一杯茶,说道:“听吕秘书长说您要开会,用我记录吗?” 彭长宜说:“不用,让老吕做记录吧,你一会给领导倒倒水。去把朱市长叫到接待室。” “好嘞。”宋知厚痛痛快快地答应着,就走了出去,看得出,小伙子很高兴,可能,书记回来了,他的靠山就回来了。 朱国庆很纳闷怎么宋知厚过来通知自己去市委接待室,他说道:“彭书记来了?” 宋知厚说:“刚到。” 朱国庆就拿着本子上去了。 等朱国庆上了三楼市委会议室,宋知厚替他推开门时,他居然愣住了,卢辉和吕华也在。他站在门口说道:“怎么你们也来了?” 吕华说:“是彭书记叫我们来的。” 朱国庆没有想到,本来是想私下跟彭长宜碰碰头,没想到他却是要准备召开书记办公会的架势,脸上就有了不悦之色,他坐了下来,等着彭长宜。 很快,彭长宜也进来了,他进来后,坐在正中的那个位置,说道:“今天我临时召集了这么一个小型的会议,也不能算是书记办公会,因为栋梁书记不在,就叫一个私下碰头会吧。昨天国庆市长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是在人事问题上,他有些新的考虑和想法,刚才去找到了我,我就临时动意,把你们俩找来了,老吕负责记录,等明天栋梁书记来了,把记录让他看看。” 吕华点点头。 彭长宜刚要说什么,卢辉装作不解地说道:“今天要研究人事问题吗?” 彭长宜点点头。 卢辉说:“你头走的时候,常委会上不是决定了吗?人事工作暂时冻结,再说了这不晌不夜的,时间刚过去了半年,又要调整人事吗?” 卢辉看着朱国庆。 朱国庆说:“什么事情也不是绝对的,遇到问题还是要积极调整的吗,组织工作也没有哪条规定就得在什么时间调整人事问题吗?” 173 夯实盟友关系(一) 卢辉笑了,说道:“我只是表示了一下吃惊,好,我不说了。”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国庆市长说得有道理,毕竟我离开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这段工作是国庆市长主持全面工作,他肯定发现了一些问题,临时调整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 朱国庆说道:“就是。” 彭长宜说道:“那下面就请国庆市长讲讲自己的意见。” 朱国庆打开了日记本,说道:“在我主持的这几个月的工作当中,我的确发现了有诸多人事问题。以前这块工作没怎么用过心思,一直都是彭书记主抓,等我设身处地临时接手全面工作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部门的领导,不太适应目前的领导岗位。本来想跟长宜书记私下交流这件事,但既然长宜主持召开这样一个书记碰头会,我认为很有必要,也体现了长宜书记尽管脱产学习去了,但是对工作上的事,还是很重视的,也是对我的支持,我个人表示感谢。 于是,他就将几个部门需要调整的干部说了一遍,彭长宜注意到,他想调整的这些部门,目前都跟眼下他正在进行的工贸园区建设项目有关,比如涉及到了土地局、建设局、规划局等等,所涉及到的这些部门的主要领导,都是彭长宜回到亢州后调整的,好在朱国庆没有将矛头对准这些科局的一把手,只是提拔一些人进领导班子,也有本来是领导班子成员的,拟提拔为副局长等,无疑,是在往这些单位里掺沙子。只有一个部门涉及到了单位一把手,这个部门就是市广电局。 朱国庆认为现有的广电局长,他本来就是从大乡里上来的,根本不懂新闻业务,致使在工作中出现多次失误,工作上没有创新精神,外行领导内行,严重不适应现有的领导岗位,加之年纪大了,所以提出让他提前离开广电局领导岗位,去政协过渡两年后退休,局长由广电局主管业务的副局长李立担任。 等朱国庆说完后,彭长宜合上了笔记本,他笑着说道:“卢书记,谈谈你的意见。” 卢辉想了半天才说:“我刚才就说了,全年时间刚过半,调整人事这件事我的确没有想过,的确是有一种晌不晌、夜不夜的感觉,冷不丁就让我拿意见,我一时半会还真没考虑成熟。” 朱国庆说:“我这个方案所涉及的人员除去广电局外,没有再涉及到一把手的单位,都是我在工作中发现的一些不错的苗子,另外,这些单位的领导班子有的年龄整体偏大,适当吸收一些年轻的血液,有助于单位领导班子保持青春活力和敢于奋进的精神。” 卢辉说:“至于有没有必要在晌不晌、夜不夜的时间里调整人事这个问题,我刚才说了自己的意见,这个我不再重复,我单说朱市长提到的一个人,广电局的李立。朱市长的方案准备把他提为广电局局长,这个我坚决表示反对。且不评论李立目前的业务水平有多高,因为他也是从市政府出去的,早年给张怀副市长当秘书,就目前发生的一件事,我认为他不称职!” 朱国庆就是一愣。 彭长宜也愣了一下,卢辉这样直接对提出否决意见,还是不多见的。 卢辉说道:“可能那么都感到有些不解。那我就具体说说我对这个同志的意见。我为什么说他不合格,做为主管业务的副局长,他存在严重的渎职、甚至是滥用职权的行为。比如,上次省委廖书记来亢州视察生态文明村的创建活动,这该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新闻,但是电视台当晚没有及时播出这条新闻,要知道,锦安电视台当晚可是播了这条新闻,我们亢州的老百姓都是从锦安电视台获知这一消息的。但是我们却没有播,我当时心想,可能是咱们的设备落后,无法及时插播,但是到了第二天,仍然没有播,倒是一个乡党委书记到村子检查这项工作的新闻。第三天,第四天也没有播。那么我就请问了,是省委书记视察这项工作重要,还是乡党委书记检查这项工作重要?” 说道这里,卢辉故意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其他人。 朱国庆显然没有料到卢辉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有些措手不及,脸色尴尬极了。 “所以——”卢辉继续说道:“无论从哪方面讲,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哪怕就是记者的机械出现故障,李立都有重大失职的表现,因为他是主管业务的副局长。” 卢辉不想把李立逼进死胡同,不想这样做的原因就是不想让朱国庆太过难堪,所以他才说了“哪怕是记者的机械出现故障”这样的话。 彭长宜听了后,故意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朱国庆。 朱国庆的脑门有些冒汗,说道:“有这事?” 卢辉说:“保证有。发现这一问题的不止我一个,我记得舒晴第二天就找到了我,在找我之前,她也找到了庆轩部长,据舒晴后来跟我说,庆轩部长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那温庆轩怎么解释这件事?”朱国庆故意说道。 卢辉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当时舒晴没事,温庆轩也没说起过。不过那条新闻没播,应该有许多人发现了。” 朱国庆假装掏出电话,说道:“我问问,怎么能发生这样的事。” 彭长宜笑了,用手势制止了他,说道:“老朱,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问也说不清了,再说了,咱们眼下讨论的不是这个事,如果真有这样的漏播事件,这件事就让庆轩部长过问一下吧。咱们还是讨论今天的议题。” 朱国庆万万没有想到,到底是哪儿不对了,怎么每次自己想干预人事问题就出差!本来,那件事过去那么久了,他心想没人记得了,而且当时他没有听到任何人跟他反应电视台漏播的事,甚至开会的时候也没人说起过,原来这些人都是阴险狡猾之人,专门等着在关键时刻抛出这事。 卢辉,他一直认为他跟彭长宜早就掰了,没想到,关键时刻,他还是维护彭长宜的。也难怪,他的侄女做了王家栋的儿媳妇,他们还是要互相维护的。看来,他这次准备得不太充分,但也怪不着自己,要怪就怪彭长宜,本来昨天打电话跟他说私下商议一下,谁知道他居然搞得这么正式,尽管说不是书记办公会,但是他提议召开,这个会,仍然是正式召开的。那么就意味着,今年一年都别想提调整干部的事了。 想到这里,他说道:“如果这件事查实,李立将负领导责任。”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了李立前段时间刚刚送他的十万块钱。 他继续说道:“但电视台的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这件事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还有待于调查。这件事暂且放一边,那么请彭书记、卢书记讨论一下我对其他干部的调整意见。” 彭长宜故意看了看表,说道:“我说两句。国庆市长昨天下午给我打完电话后,我的确从全盘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刚才卢辉书记用了一句话,晌不晌、夜不夜调干部不合适,我昨天在电话也是这样跟国庆市长说的,国庆市长也像今天这样回答了我的疑问。他说得有一定道理,干部调整,尽管大多时候是放在年底年初,因为这个时间段各项工作都将完成,也是组织部门例行考核的时候,但也不是墨守成规的,遇到特殊情况,也是要特殊对待的。所以才临时决定召开这么一个小会,我们在会上研究一下……” 他再次强调了“临时动意”这个意思。 173 夯实盟友关系(二) 彭长宜继续说道:“我刚才说遇到特殊情况,干部调整是随时的,就像当年国庆市长在北城工作时的搭档主任张良,人患重病不行了,本人也提出辞职申请,这种情况下,我们还等年底吗?显然不行。大的原则上如果不是单位一把手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至于提拔年轻干部进各个单位的领导班子,我认为倒不是一件着急的事,年轻人,有理想,有进步要求这很好,我们要积极培养,要善于发现这样的好苗子,既然发现了,再观察半年,年底统一考虑,这样也有利于组织部门的工作,不然考核工作都不好做。至于国庆市长提出的广电局局长的问题,我认为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广电局尽管是业务单位,但是做为单位一把手,没有必要熟知新闻写作方法,一把手的任务就是管理,只有管理好这个单位,用好人,是最主要的,老刘毕竟兢兢业业几十年了,他没有犯大的错误,我们不好提前让人家退休,所以,还是再等等吧,年底统筹考虑。朱市长,你看这样行吗?别急,告诉那些年轻人们,只要有本事,有的是用武的地方。” 彭长宜没有对新闻漏播事件做出评论性的意见。 朱国庆颓废地点点头,说道:“只能如此了。我很抱歉,耽误了彭书记和大家的时间。”说着,他夹起笔记本,站起身,率先走出了接待室。 彭长宜看了卢辉和吕华一眼,两个人正在看着他,他说道:“散了吧。”说着,也走出了会议室。 彭长宜故意走得很慢,快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他就听到了楼下传来的一声“砰”地关门声。 由于是星期日,机关大楼里很安静,这关门声就显得很巨大。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他的心放了下来。最起码,不到年底,朱国庆不会再提人事问题了。 彭长宜站在窗户前,向外看着,就见朱国庆开着车,驶出了机关大院。 他转过身,也准备走,这时卢辉进来了。 卢辉说:“我是不是气着咱们朱市长了?”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不会的,你也太小瞧他了,这点觉悟还能没有?况且,你说得又不是不在理。” 卢辉说:“唉,就怕人家不这么认为。” 彭长宜看着卢辉说道:“老兄啊,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不然靠我自己恐怕还真说服不了他。” 卢辉郑重其事地说:“长宜,放心,于公于私,我都没有不支持你的理由,放心,老兄还是过去的那个老兄,这一点别人可以变,我不会变。” “嗯,那倒是。” 卢辉又说:“咱们这么多年了,彼此非常了解,你了解我的为人,我也了解你的为人,尽管有的时候我的脾气不是很好,比较认死理,有时看问题爱钻牛角尖,但是,我的心不歪。人事工作就是说出大天来,也不是他市长该干预的工作,这一点,我很不理解。”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兄啊,这是你说到这儿我说你,这一块工作你该用用心了,我不在家,你是主管组织工作的领导,就该在人事问题上多用用心,我们党委的中心工作是什么,说白了,不是用干部吗?我不在家,朱市长很忙了,他能发现这几个单位领导班子年龄比较老化,而且积极主动发现新的后备力量,那么你做为党委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怎么就发现不了?还是发现了不好当面说出来?后者不该是你顾虑的吧?在人事问题上,我自认为还是能够听听不同意见的,是比较尊重大家的意见的。所以,今年的干部调整这一块工作你多费费心,提前拿出一个公平合理的方案,我不在家,有些情况可能不了解,这就需要你老兄多动动脑子。” 彭长宜看着卢辉,这话等于是再向卢辉放权。人事工作,的确是党委的中心工作,说白了,今年的人事调整,卢辉拥有绝对的权力。 彭长宜太知道该如何利用干部之间微妙的关系了,他用这个人事问题,就巧妙地达到了拉拢孤立的作用了,后半年,他再也不用担心朱国庆提人事工作了,另外一个收获就是,今天他跟卢辉的配合,再次夯实了同盟者的利益联盟关系。 吕华这时也进来了,他说:“朱市长走了。” 彭长宜说:“我看见他开车出去了。” 吕华说:“娜娜还在你那儿吗?” 彭长宜说:“在啊。” 吕华呵呵笑着说:“看来,中午又喝不了了。” 彭长宜说:“下周吧,今天肯定不行。我得帮她把知识点理一理。” 卢辉说:“你现在这个爹当得真是大有长进,真是不错啊。” 吕华说:“不过娜娜的确该用心培养,学习那么好。” 彭长宜说:“现在还看不出来,这个孩子聪明有,就是不踏实,所以就需要不停地敲打,她妈妈已经管不了她了,所以只有我来接手了。原来工作忙,忽略了她,现在我也出去学习了,没有了工作上的拖累,所以每周回来两天,就想这两天好好带带她。” 卢辉说:“既然这样,那就走吧。孩子一人在那么大的屋子呆着也不放心。” 大家说着,就走了出来。 等彭长宜回来的时候,娜娜还在写作业。 彭长宜说:“怎么还没写完?” 娜娜抬起头,仰着脸嘻嘻地笑着说:“我玩了一会。” “玩了一会?玩什么了?” 彭长宜看了看电视,电视也没开,就说道:“看电视了?” 娜娜笑了,说道:“嘿嘿,没有。” 彭长宜说:“那你玩什么了?” 娜娜咬了一下铅笔头,说道:“跟舒阿姨通电话了。” “哦?”彭长宜心一动,坐在她旁边的椅子说,说道:“是你给她打的,还是她给你打的?” “嘿嘿,我给她打的,不过她接了后以为是你。” 彭长宜说道:“你怎么知道她以为是我,怎么说的?” 娜娜见爸爸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反而对她打电话的事很感兴趣,就仰着颏说道:“我要通后,她说,怎么还有时间打电话,娜娜没在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鬼头,你舒阿姨这么说,绝对以为是我了。” 娜娜笑了,说道:“是啊,我就赶紧说道,舒阿姨,不是爸爸,是我。” “舒阿姨怎么说?” “她听后就笑了,也说,小鬼头,怎么是你,我刚走你就想我了?”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你跟舒阿姨聊了多长时间?” “嘿嘿,好半天。” “都聊了什么?” 娜娜说:“也没有什么具体问题,就是想跟他聊会,你又不在。” 彭长宜说道:“聊得开心吗?” “当然开心,不然我还不会想找她聊呢?” 彭长宜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说:“那就好,开心就好,你随时都可以给她打电话。” “是的,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你舒阿姨问爸爸来着吗?” 娜娜咬着笔头,睁着两只眼睛,想了想说:“没问,好像也问着吧,我记不起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你还差多少作业没写完?” “不多了,再有半小时就好了。” “那你写完咱们再吃饭去?” “好的。”娜娜答应着,就低头去写作业了。 下午,彭长宜帮女儿辅导了功课,又帮助她背课文,听写生字,然后随意听写生字,组词造句等等许多扩展复习。直到老顾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走,彭长宜才告一段落。 彭长宜在电话里跟老顾说:“你等一下,一会我给你打会去。” 174 头名状元(一) 彭长宜说着,他想给舒晴打个电话,想问问她什么时候回单位上班,但是当着娜娜听不好给她打,就飞快地给舒晴发了一条信息:你什么时候去单位? 舒晴很快就回答:明天。 彭长宜又发到:行,我明天早点走,然后让老顾捎着你,送你到单位。 舒晴:不用,太麻烦了。我明天坐火车走。 彭长宜:不麻烦了,正格的了,给亢州做了那么大的事,别说还不是特地送你,就是特地送你也应该。 舒晴笑了,发到:娜娜给我打电话着,我以为是你,还好,没有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 彭长宜:留着那些不得体的话,悄悄说给我。 舒晴没再回信。 彭长宜见她迟迟不回,又发过去一条:怎么了? 舒晴:没事。 彭长宜: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舒晴: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吗? 彭长宜笑了:不是。 舒晴说:好了,赶紧忙去吧,明天我等你电话。 彭长宜:遵命! 第二天天不亮,彭长宜老早就起来,他必须确保不能迟到,在党校用早餐。接着老顾后就向北京赶去。多少个日子,他已经习惯这样跟舒晴交替着用车了。 他在党校大门口的不远处下车了,老顾坐进了驾驶室,他要开车去接舒晴,然后将舒晴送到省机关后返回。 彭长宜看着老顾系上安全带后,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到后必须给自己报平安。 老顾笑了,他知道他服务多年的市委书记,跟舒晴已经进入了热恋状态,他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彭长宜见老顾不说话,只是笑,就说道:“别光笑,到了后,不管她告不告诉我,你都要告诉我,不然我不放心。” 老顾笑了,这才说道:“好嘞,您放心吧——”说完,一脚油门下去后,车子就向前驶了出去。 彭长宜看着老顾开车走了以后,才向党校门口走去,到了门口,他向岗楼亮了一下证件后就进去了。边走边给舒晴发了一条信息:我已到,老顾去接你了。 很快,舒晴回道:好,我在等。 彭长宜:等什么? 舒晴:等你的电话。 彭长宜:明白,回去后,如果实在无聊的话,想着和我联系联系。 舒晴笑了:没问题。 彭长宜:吻你。 彭长宜一边走,一边低头发信息,这时,就听后面有人叫了他一声:彭长宜。 彭长宜急忙停住,回头一看,是班里的组织员、中组部干教局驻班的工作人员,大家习惯跟她称呼赵主任,因为组织员相当于班主任,具体她在干部教育局的职位是什么,彭长宜没有打听过,因为这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许胡乱打听任何消息。 赵主任今年有四十五岁,是一位非常和善的老大姐,尽管这里比她级别高的人很多,但是她的工作能力非常强,有着丰富的跟班经验,班里经常搞些有益的文娱活动,那些比她岁数大、级别比她的高的人,都被她“管”得服服帖帖。 彭长宜赶紧站住,说道:“赵主任,您也刚来?” 赵主任笑着说:“是啊,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彭长宜说:“家里没人给做饭,我惦记着学校的营养早餐,所以怕误了吃饭。” 赵主任笑了,说道:“干嘛让别人给做饭,自己不会做啊?” “这个……”彭长宜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了。 赵主任边走边说道:“彭长宜,七一咱们班要搞一次文体活动,你好好准备一下,这次可是不能在后边缩着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赵主任,您看,我这个人天生就没有文艺细胞,除去喝酒,除去有把子力气外,我是没有任何称得上特长的地方,喝酒,党校不让,拔河比赛,他们排斥我,不让我参加,我如果参加也行,一个人顶两个人,您说,除去给大家伙儿做好后勤服务外,我什么都做不了。对了,还有一双眼睛和手,我负责观看,负责鼓掌。” 赵主任歪头看了彭长宜一眼,说道:“你今天怎么这么能说?”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有,我是在为我自己进行正当的申辩。” 赵主任笑了,说道:“咱们班的学员年龄比较大,拔河赛中,你的力气一个顶他们俩,盟军喜欢你上,敌军肯定不喜欢你上,你到哪个队,哪个队赢。至于你的另一个特长吧,等有机会你再发挥吧,你别以为你喝酒不醉,我告诉你,咱们这里酒量大的有好几个人呢。” “您怎么知道?” 赵主任一听,就说道:“我当然知道,平时听他们吃饭的时候炫耀的。” 彭长宜说:“吓我一跳,我以为您偷偷带着他们出去喝酒了,心想要那样的话,我也太伤心了。” 赵主任说:“你可真敢想啊?” “那是,您要是带着他们去ktv,我一点都不眼馋。” 赵主任笑了,说道:“七一晚上允许你们喝酒,但可不是随便喝。” “呵呵。那天我们都有什么活动?” 赵主任说:“初步定的是一天时间,上午是我们班自己搞的趣味运动会,下午是北方昆曲剧院在学校礼堂专门给我们表演整场昆曲《牡丹亭》,晚上放假,不再安排其它活动。学员中,你年龄最小,身体最棒,到时要积极参加。” 彭长宜说:“只要他们不排斥我就行。” 赵主任说:“据我所知,只有拔河这一项他们不希望你出现在对手的队伍里,其它项目我还是没发现他们排斥你啊?” “呵呵,那倒是。” “你是不是在为自己逃脱找理由?” “没有没有,我哪敢呀?” 彭长宜说的这些情况的确是真实存在的,拔河比赛是领导们比较喜欢参加的一项活动,但因为彭长宜力气大,年轻,所以许多人都有过反对他上场的经历。平时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严肃有余、活泼不足、整天板着面孔的领导们,到了文娱活动的时候,个个都表现出了极强的参与意识,暴露出活泼好动的天性。他们会不停地呐喊,并且不时报以掌声、笑声、喇叭声,异常开心,甚至有些放纵。一时间,学员们忘记了领导的身份,忘记了老大不小的年龄,忘记了工作压力带来的疲劳,转而恢复了童年的情趣和娱乐搞笑的天性,而且对比分斤斤计较,往往为了一分两分都会争得面红耳赤,但活动结束后,绝对是“相逢一笑泯恩仇”,非常可爱。 十点下课的时候,彭长宜打开手机,他收到了舒晴发过来的两条短信,这个两条短信都是同一个内容:报告,我们还未到达目的地。时间分别是九点一次,十点一次。很显然,这是舒晴和老顾商量后的结果。 他笑笑,没有回信,因为,他们马上要赶往学校礼堂,去聆听国内顶级红学大师讲《红楼梦》与中国文化的课程。 来到礼堂,找好座位坐下后,他还是忙里偷闲,给舒晴发了一条信息:报告要有重点,过程可以省去。 很快,舒晴就发了过来: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你在干嘛? 彭长宜:我们刚到礼堂,红学大师要来讲《红楼梦》 舒晴:是周…… 彭长宜:是的。 舒晴:太了不起了,你能亲自聆听他的讲课! 彭长宜:是啊,的确很荣幸,只是我不明白,一个大名鼎鼎的专家,学者,却热衷于研究那些丫鬟、小姐的宫闱之事。 174 头名状元(二) 舒晴:你用心听吧,他是周总理都很敬重的专家教授。 彭长宜:我知道我这是对学者的偏见,肯定有过人之处。 舒晴:你只要听过一次,你就会迷上他的。如果可能的话帮我找到一份录音。这样泰斗级的人物讲课校方都是要专门录音的。 彭长宜:好,我留意一下。 发完这条信息后,就见台上有工作人员将水杯等物放在了讲台上,彭长宜知道,马上要上课了,就关了手机。 也可能之前因为有了舒晴对这位泰斗级教授的推崇,所以,彭长宜这堂课听得极其认真。特别是老学者那幽默风趣的话语,不时引来人们的热烈掌声。一个半小时的课程,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彭长宜真正感到舒晴说的意犹未尽。 出了礼堂门口,他查看了一下信息,舒晴和老顾都给他发了平安到达的信息。 彭长宜给老顾回了信息,嘱咐他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如果太累的话,就在服务区休息一会,不可疲劳驾驶。 然后,他又给舒晴回了一条:果真如你所说,太精彩了!意犹未尽!他用了两个感叹号。 舒晴回道:想着我的录音。 彭长宜:遵命! 舒晴:关机吧,晚上再开。 彭长宜舒心地笑了,从她的这句叮嘱中,他看到事情在朝着自己希翼的那样发展,他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信心…… 就这样,彭长宜和舒晴正式交往,他们更多的时候则是靠通讯传情,彭长宜的手机开得勤了。而且低头发信息的时间长了。原先他最不喜欢低头发短信这种交流形式,由于受到空间和时间的干扰,他现在越来越喜欢短信这种形式,更具隐秘性。 娜娜以彭长宜出乎意料的成绩,在全市小升初的考试中,考取了全市第一名!给他报信的不是女儿自己,而是她的老师。 彭长宜异常激动,自己这段时间的精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彭长宜得到这个信息后,正好他刚刚上完上午的课程,下课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座位上首先掏出手机,这是他最近比较频繁的动作。 商同学在前面等他,由于他们两个年龄接近,所以经常在一起。 商同学说:“彭同学,你们跟热恋的小青年一样了,整体按着手机看个没完。” 彭长宜笑了,赶紧冲他摆手。 商同学以为他有事,就过来坐在他的旁边,说道:“什么事?” 彭长宜把手机举到他的面前,说道:“看,我女儿考了全市第一名!小升初头名状元!” 商同学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大声地说道:“哇——老弟,恭喜!” 2.1 他的声音,吸引了另外一位同学,这位同学是华北某部集团军作训处的参谋,他听到商同学的叫喊声,就走了过来,老远就操着四川家乡的口音说道:“小彭同志有什么喜事要祝贺呀?” 商同学回过头说:“他女儿给他考了个全市第一名!” 这位参谋同学也立刻说道:“还真是一件大喜事,跟我一样的水平!” 彭长宜合上手机,笑着说:“她怎么能跟你比,你是你们县的高考状元,我女儿是小学状元。” “哈哈,无论是什么级别,是状元就该庆贺!你马上给她发信息,就说老状元祝贺她!” 这位参谋一直以当年自己是高考状元从而被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录取而自豪。 彭长宜笑了,说道:“谢谢,我还没有收到她报喜的信息,这是他们班主任老师告诉我的。” 参谋同学说:“准备怎样奖励你女儿?” 彭长宜说:“这是她该得的成绩,干嘛还奖励?” 参谋说:“鼓舞士气,必须奖惩分明。” 彭长宜笑了,说:“你那一套在部队好使,在家庭中不好使,那她考得不好你怎么惩罚,开除她家籍?” “哈哈,你这个小同学,抬杠!” 彭长宜站起来,拿起文件夹就跟着他们向食堂走去。 在排队点餐的过程中,他将老师给他发的这条信息转发给了舒晴。 很快,就收到了舒晴的回信:这个小家伙,太棒了! 彭长宜笑笑,没再回。 吃完午饭,彭长宜回到宿舍准备休息,他想了想,可能成绩沈芳还不知道,因为凭她的性格,如果知道了娜娜的成绩,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他的。于是,他就往家里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他想打沈芳的手机,一想正是午饭时候,就没给沈芳打。 晚上,是彭长宜选修的楹联课的活动,大家在小会议室里,气氛热烈的搞起了对联的趣味游戏,旨在培养大家对楹联的兴趣和爱好。第一轮是个抓阄游戏,要求学员抓到后,在一分钟内对上下联,无论是否合乎规范,必须在规定时间内答出,如果答不出,将接受表演节目的惩罚,另外,其他人可以自由回答,目的就是培养大家快速应答的能力。 哪知,彭长宜被主持人第一个叫起抓阄。 彭长宜茫然地说:“您是不是弄错了?” 主持人说:“没错,你是不是彭长宜。” 彭长宜说:“我是彭长宜没错,但自从进入这个班学习以来,无论是排队吃饭还是外出参观,只要是需要排序的事情,我从来都是最后一个,怎么这次我是第一个了?” “哈哈。”他的话立刻引来大家的笑声。 组织者说:“这次咱们反其道而行之。” 彭长宜知道,班上的这些领导干部年龄都比较大,从政时间有的比他的党龄还长,要说对于楹联的造诣,他们个个都是高手,只有他的对联水平是最洼的,把最差的同学排在最前面,也是符合一定规矩的。 彭长宜就笑着,来到一个纸盒里,摸出了一个阄。 主持人也是这次活动的发起者,是班上一个楹联发烧友,他立刻夺过彭长宜手里的阄,向旁边的另一个人点头示意,那个人拿着秒表,做好了准备。 主持人打开这个纸团后,刚要念,就笑出了,他向人群中看了一眼,说道:“这都是谁出的上联啊?我相信你们,也没过目,有失章法啊。” 人群中有人说道:“既然叫游戏,就要有趣味性,不死板才好。” 主持人说:“那也要雅俗结合。” 又有人说:“雅的多,趣味的少。” 主持人笑了,说道:“只好这样了。”他了彭长宜一眼,收起笑,说道:“注意,请听上联:农门子弟齐先锋。” “哈哈。”大家哄堂大笑。 齐先锋,是西部一个直辖市的市长,他本人也是楹联爱好者,他听完这个上联后,站起来说道:“这个是哪位同学出的?小彭,你可以不对这个,再去抓一个。” 立刻就有人表示反对。 主持人说:“安静,安静,别浪费彭同学的时间,干扰他的思路,下面,开始计时——” 彭长宜赶紧调转目光,看着主持人,脱口答道:“自古寒屋出公卿。” “好。”立刻有几个人给他鼓掌。 也有人默默地摇头。 主持人说:“请记录员记下,最后参加评审。下一个,商春城——” 这些上联,都是这些爱好者,以匿名方式出的,每个人至少给出三条,多了不限,所以,带着很强的趣味性和随意性。 那位陕北地区的办公厅主任,还抓到了这样一个上联:市委书记彭长宜。 这位主任是个楹联高手,他的对联一贯中规中矩,对仗工整,字斟句酌,但抓到这个上联后,他噗哧笑了,说道:“既然是趣味楹联,那我也随着彭长宜的思路对个下联吧:自古英雄出少年。” “好。”大家同样报以热烈的掌声。 彭长宜赶紧起身冲他作揖。 175 仍然在意(一) 热闹而好玩的活动结束后,彭长宜回到了宿舍,他拿出手机,今天晚上,他一直都没有关机,他仍然没有接到娜娜或者是沈芳的电话,他想了想,就再次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响了两声后,电话接通了,娜娜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彭长宜说:“娜娜,我是爸爸。” “噢,爸爸呀,有什么事啊?” 彭长宜听出女儿的情绪并不高,就说道:“娜娜,都谁在家呢?” “我和妈妈。” 老康没在,也可能是跳舞还没有回来,彭长宜就说:“娜娜,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出来了,同学告诉我了,我考了第一名。” “就是啊,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个消息还是你们班主任告诉我的呢。” 娜娜小声说:“我今天特别忙——” 彭长宜笑了,娜娜一贯是小大人,他也小声说道:“你忙什么?” “这个……” 显然,娜娜欲言又止。 彭长宜知道有事,就说道:“说啊,你忙什么着?” 娜娜说:“还是让妈妈告诉你吧——” 这时,就听电话那边沈芳跟女儿说道:你告诉他吧,没事。 娜娜这才说:“妈妈跟老康离婚了。” “什么时候?”彭长宜问道。 “今天。” “让妈妈接电话。” 娜娜将听筒给了妈妈,沈芳接过来说道:“彭长宜,这次又让你看我的笑话了……” 沈芳说到这里,声音里就有了哽噎。 彭长宜听了这话就是一皱眉,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怎么叫我又看你热闹,好像我从来就不希望你好过似的?” “对不起……”沈芳说道。 这可是沈芳一个重大突破,居然能跟彭长宜说声“对不起”,要知道,沈芳从来都没有自愧对不起别人的地方,从来都是别人对不起她。 彭长宜有些不知所措,说道:“没事,过不下去就不要勉强,离了也好,再慢慢找。” 沈芳说:“再也不找了,我就守着我女儿过了,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包括你……” 彭长宜刚在心里表扬了沈芳,不想过去那个沈芳又回来了,彭长宜又好气又笑地说道:“怎么把我连上了?你们离婚和我有关系吗?” “当然有,姓康的说娜娜一直不接受他,就是你挑唆的,他还说,你从来都没拿正眼看过他,还说……” “他这是拿着不是当理说,我看不看他,和你们离婚有什么关系,他这是掩盖自己不轨的事实。你不该让他天天出去跳舞!” 听到这里,沈芳愣住了,说道:“你知道他不轨?” 彭长宜一怔,硬着头皮说道:“好多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彭长宜,你混蛋,你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成心看我笑话是不是?” 彭长宜心里懊悔自己,明明知道沈芳这个脾气,还跟他说这话干嘛,就说道:“你也别怪罪我,我彭长宜在你面前从来就都不是好人,你敢说姓康的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吗?如果你想骂我出出气的话,你尽管骂,只要你心里好受、痛快就行,但别把什么不沾边的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好不好?” 说道这里,沈芳不吱声了,半天,她从哽噎着说:“对不起,你说的对,他尽管跟我结婚了,但一直都没断了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我早就不想跟她过了,就想等娜娜考完学再离婚,结果在娜娜考试那天,他居然把女人带回家了,他以为我送完娜娜就去上班了,没想到我又回来了,就这样,我坚持了两天,然后就跟他离了……” 彭长宜说:“我之前听说,他不跟你离,让你给他一笔钱,是这样吗?” “是的,为了尽快得到解脱,我给了一万块钱……” “你傻呀?他给这个家带什么来了,你凭什么给他钱?早就应该拿棍子揍跑他,还给他钱,他可真是小名叫白糖,长得甜!我算看中了,你沈芳就是跟我的本事,原来你谁都惹不起。” 沈芳说:“就是,就是,都是你害的我……” 彭长宜很生气,说道:“那钱给了吗?” “给了,不给他不这么痛快走。” 彭长宜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我这话埋怨你一点道理都没有,事情已经过去了,过去就过去吧,好好平静一下,以后再找可要把眼睛擦亮点,别挑什么长相了,能踏踏实实跟你过后半辈子的人就行了,长得差一点也没关系,只要心地好就行了。” “我再也不找了,好好伺候孩子……” “好了,别当着孩子说这些了。这样,娜娜也考完试了,你们娘俩出去散散心吧,费用我出。” “再说吧,你们那个舒晴说,让她报名学英语。” “跟你说的?” “没有,娜娜前几天给她打电话着,是她跟娜娜说的。” 娜娜给舒晴打电话,舒晴没跟自己说,彭长宜说道:“那也用不了一个暑假,你要是出去,我从北京这边给你找个旅游团。” “不了,过两天我把家里装修一下,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的香水味,我现在一想起他我就反胃。” 彭长宜知道沈芳有洁癖,老康将女人带回家,她是无法忍受的,装修房子也在情理之中,他说:“那你们住哪儿?” 沈芳说:“住我妈家,明天我就去找装修公司,这个房子,自打住进来也有十年了,也该装修装修了。” 彭长宜不再说什么了。 就在七一的前两天,也是星期五的这天,班里组织了趣味横生的运动会,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领导们,尽情地释放着自己还提时代的热情,许多老领导大汗淋漓,参加着一个又一个比赛,毫不按规则进行,最后简直就成了他们释放热情和精力的玩乐场,焕发了青春和快乐。最后,许多老领导都累得倒在地上,然后捧腹大笑…… 彭长宜最适合这样的气氛,他异常活跃,简直成了班里的活宝。 但是,当上午的运动会接近尾声的时候,彭长宜接到了一个电话。 由于彭长宜参与了运动会的组织工作,他的手机上午一直开着,等他刚刚把“赶猪跑”和“螃蟹呗西瓜”用的篮球、红砖等比赛工具搬到比赛场地的时候,兜里的电话响了。 他直起腰,在运动服上擦了擦手,这才从兜里掏出电话,一看是江帆打来的,他就是一怔,江帆很少白天给他打电话,大部分都是晚上给他,他转到了一棵树荫下,接通了电话。 “市长,您好啊——” 这时,那个商同学跑过来,从彭长宜的手里要过哨子,又跑向了运动场。 江帆郑重其事地说道:“长宜,怎么这么乱?你在上课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们正在娱乐,庆祝七一。” 江帆说:“长宜,王主任家属走了,你是不是不知道?” 彭长宜就是一愣,同时感到就是头皮一阵发麻,他惊讶地说:“我不知道,今天上午由于有活动,我的手机一直开机,没人跟我说啊?什么时候?” 江帆料定彭长宜也不知道,不然他刚才接电话就不是那样一种快乐的情绪了,他说:“我也不知道,我刚才给樊部长打电话,想跟他咨询个问题,结果他没在办公室,我又给他的秘书打了一个电话,他秘书说部长有事出去了,我又给樊部长的手机打了一个,一问,才知道他正在回亢州的路上。” 175 仍然在意(二) 彭长宜纳闷了,樊部长都知道,怎么他居然不知道?就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樊部长怎么知道的?” 江帆说:“是小圆早上给梅大夫打的电话,想送北京抢救,梅大夫婉言劝阻了小圆,让他接受事实,别再折腾老人了,这个时候,她能安静地离去,是最好的选择。她说你就是送北京来,又是切管又是上呼吸机,白赚让病人受罪,而且,没有必要。后来,梅大夫又给王圆打电话询问他妈妈的情况,才知道人已经走了。梅大夫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樊部长,樊部长就放下工作,去亢州了。你不知道,估计是王主任不让告诉你。” 彭长宜说:“那您说怎么办?” 江帆说:“我已经在去北京接你的路上了,到了后,我给你打电话,你请一中午假,下午耽误不了你上课。” “行,我马上就去请假。” 彭长宜合上电话后,有些发呆。他之所以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肯定是部长封锁了老伴儿去世的消息,不然寇京海也会给自己打电话的。想想自己曾经无数次去部长家蹭饭,部长夫人都是热情招待他的情景,他的眼睛就是一阵发酸。 彭长宜看清了班主任赵主任的位置后,快步走到她的面前,说道:“赵主任,我有事跟您说。” 赵主任一看彭长宜刚才还是兴高采烈,突然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肃穆起来,就离开座位,来到旁边,说道:“什么事?” 彭长宜使劲眨着眼睛,说道:“我……可能参加不完活动了,家里一位非常可敬的阿姨去世了,我怎么也得回去看看,下午头上课的时候我争取赶回来。” 赵主任一看,彭长宜的眼睛红润了,就说道:“下午是去礼堂看昆曲表演,如果你离不开,就不用回来了,明后天是双休日,你周一别误了正常上课就行。” 彭长宜一听,赶忙拱起双手说道:“太感谢了!那我先退场了。” 赵主任看着彭长宜的样子,说道:“小彭,节哀。” 彭长宜红着眼睛,冲她点点头,没有说话,扭头就往宿舍的方向跑去。 有的同学就叫:“小彭,你干嘛去?” 彭长宜冲他们扬了扬手。 又有同学说道:“比赛还没完,你要当逃兵吗——” 这时,赵主任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大家就都不再往回叫他了。 彭长宜回到宿舍后,快速冲了个澡,换上一身正装,藏蓝色西裤,短袖白衬衣,拿过自己常背的单肩包,检查了一下钱物,准备好后,戴上大墨镜,就开始往外走。 他就站在党校大门口等江帆。 在等江帆的过程中,彭长宜不停地看表,已经到了党校食堂开饭的时间了,江帆肯定也没有吃午饭,他这样想着,就来到一家西式快餐店,买了两份快餐和两杯冰镇可乐,他一边吃,一边等江帆。等他吃完一个汉堡,又将一袋薯条吃完后,江帆给他打来电话,说已到党校门口了。 彭长宜说了声:“就来。”拎起给江帆买的快餐,就大步走出去,他一眼就看见了江帆的车,停在党校大门口的不远处。 彭长宜小跑着来到跟前,拉开江帆这边的车门,说道:“市长,我开,您吃点东西。” 江帆一看,就解了安全带,下了车,彭长宜就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等江帆也坐稳后,他便开着江帆的车向前驶去。 江帆抠开前面的杂物箱,从里面掏出一块小方巾,又拿过一瓶矿泉水,将毛巾浸湿,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你还没有接到报信的电话?” 彭长宜摘下墨镜,注视着前方,说道:“是的。” 江帆擦完手后,就开始吃汉堡。边吃边说:“估计是老同志有意向你隐瞒了消息。” 彭长宜说:“嗯,应该是。” 江帆说:“病了这么长时间了,也算是个不错的奇迹了。” 彭长宜说:“这倒是真的,如果放在一般的家庭,也早就不行了。” “他们家里的人也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彭长宜说:“有是有,但是冷不丁人就这么没了,心里也肯定不好受。” 江帆说:“那是肯定的。” 正在这时,彭长宜的电话震动起来,是一条信息。彭长宜一手把这方向盘,一手掏出电话。但此时,路上的车很多,他不敢大意,就将手机递给江帆,说道:“您给我看看。” 江帆笑着说:“没有秘密吧?”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就是有,您也看得。” 江帆接过手机,打开,见显示的人名是沈芳,就说道:“沈芳来的,她说:部长夫人已去世。”江帆合上手机,说道:“目前为止,这是你收到的第一条信息吧?” 彭长宜笑着点点头。 江帆又说:“看来,小沈对你还是不错的。” 彭长宜说:“我想到了,她应该会很快得到消息,因为沈芳妈妈是从医院退休的,但是她离岗不离位,医院有什么事都瞒不过她,还经常搀和医院的事,隔长不短的就请一些中层来家里吃饭,有时候连护士都请。” 江帆笑了,说道:“你这个前岳母水平不低啊?” 彭长宜说:“除去让当权者讨厌以外,什么作用都没有,退就是退了,就不该再干涉医院的是是非非了。这是想不开的表现。” 江帆笑了,说道:“是啊,一个角色结束了,还会有另外一个角色兴起,回归家庭,也是不错的选择。” 正说着,又一条信息发了过来,江帆这才主动拿起彭长宜的电话,打开,说道:“还是沈芳:樊书记来了。” 彭长宜说:“您给她回一条,问问她怎么知道的?” 江帆就回道:你怎么知道。 很快,沈芳回道:“我妈妈告诉我的,让我通知你早点回来。” 江帆哈哈笑了,说道:“长宜,真是知妻莫如夫啊。”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就知道是她妈妈的主意,沈芳想不到这一层,另外她早就不跟部长一家人联系了。” “哦?为什么?” 彭长宜说:“就是当年她跟袁小姶一块寒碜小丁,被雯雯听到,雯雯跟她吵了几句,从此,她就不跟雯雯说话了,雯雯生孩子她都没去医院看望。” 江帆没有说话。 彭长宜这才意识到,他的话,勾起了江帆对往事的回忆,就说道:“这么长时间,您还是很在意啊?”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她为我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折磨,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心都会难受啊——” 彭长宜说:“呵呵,总算守得云开见日出了,好在那都成为历史了。” “是的。”江帆突然说道:“长宜,你怎么着呢,对了,我前两天去省里办事,顺便到发改委跟老申坐了一会,他说我第二故乡的同志刚走,我问是谁,他说清平的孟客。前一天是亢州的朱国庆,这几天,亢州找他快找疯了。我这才知道,他们是为了工贸园区去的。” “哦——”彭长宜这才想到,江帆曾经在省发改委呆过几个月的时间,而且申广瑞就是从阆诸市委书记的任上调到省里去的。他就说道:“他没说这个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 江帆说:“你要是真关心的话,我就给你打电话问问,反正当时够呛。” 彭长宜说:“不问了,省得遭猜疑。能批固然是好,对亢州未来还是有好处的。” 江帆说:“你能这样想很难得。” 彭长宜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伸直了胳膊,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为什么我对这项工作不再干涉了,原因就在这里,如果能批,毕竟是好事,尽管工作冒进了,但对亢州的经济发展还是有推动作用的,还有一点就是,我出来学习了,不再搀和工作上的事了,免得别人不待见。” 江帆点点头,说道:“嗯,也对。我中午和申广瑞到饭店吃饭,你猜我看见了谁?” “谁?” “你们那个舒教授和孟客。” 彭长宜心就是一动。 176 戏演得不高明(一) 江帆继续说:“我们去的晚,刚刚在饭店坐下,我去洗漱间,就看见舒晴和孟客已经吃完出来了,我没有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知道江帆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用意,就故作轻松地说:“嗯,舒晴曾经是我和孟客在党校的老师,舒晴头走的时候,孟客特地去亢州请过舒晴,给她送行。可能是他来省里办事,顺便找到了舒晴。” 江帆听他这么说,就没再继续舒晴他们的话题,就说道:“长宜,考虑过往别处调调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哪是随咱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情啊!” 江帆刚要说什么,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江帆给他打开,递给了他,彭长宜接了过来。 是寇京海。寇京海说:“长宜,开着机哪!我本来想给你发信息,后来想还是碰碰运气吧。王主任家属去世了,我正在往他家赶。” 彭长宜说:“是的,我也是刚刚听说,也在回去的路上。” 寇京海说:“正好。他瞒得死死的,好多人都不知道,我也是刚到了饭店,跟朱市长和刘市长在一起吃饭,本来还有卢辉,结果他迟迟不来,后来朱国庆说不等他了,他不会来了,才说他的亲家母去世了。我说,要是那样的话,咱们去看看合适,但朱国庆说看什么,人家也没通知咱们。算了,让他清静清静吧,我想我不能装不知道,就出来借机上洗手间的空儿,给他打个电话,正好是他本人接的电话,一个劲地嘱咐我,千万不能散播这个消息,除我之外,绝不能再跟第二个人说,更不能跟你说。但我想,怎么也得让你知道,就违反旨意,给你打了电话。我还没给别人打呢,你说怎么办?” 彭长宜知道部长这样做的用意,就说道:“听他的,按照他的意思办吧,不要扩大范围了。尊重他的意见吧,至于他们知道就他们的事,别让他为难。” 寇京海说:“我理解他的意思,但怎么也得告诉几个老关系啊,比如老曹?” 彭长宜想了想,因为寇京海还不知道樊文良要来,要知道,亢州政界的人要是知道樊文良来,不冲王家栋,就冲樊文良也会挤破门槛。他想了想说道:“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你想,他连我都不告诉,还不让你告诉,可见他的决心。” 寇京海说:“好吧,我吃完后再去他家,这会走也不合适。” 挂了电话,彭长宜想,卢辉没去参加他们的场合,说明他已经到了部长家,卢辉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可能也是跟部长商议后的结果。他又在想,朱国庆嘴上说不去,如果知道樊文良来了,他还这样说吗?樊文良一直有个习惯,就是不参加任何人的红喜事,但如果有人去办公室给他磕头,他一般都会表示一下意思的,但不会出席。如今,王家栋落难,家属去世,他能省里从专程赶往亢州,目的就是想圆过去的情谊,按常理说,没人会相信他能来亢州的,他这样做,等于也是来安慰王家栋的。 江帆说:“我理解老王的心情,如果是我,我也会跟他这样的。” 彭长宜点点头,的确如此。如今还是势利眼的人多,包括他周围几个不错的人,如果不是看着彭长宜,许多人都不会再跟王家栋来往,王家栋不让扩散消息,也体现了自己的做人的尊严。 正值中午车流高峰期,他们好不容易出了市区,驶向了高速路,彭长宜渐渐加大了油门的力度。 江帆在旁边轻声嘱咐道:“别着急,只要上了高速,咱们用不了一小时就到了。” “嗯。”彭长宜应着,将车速控制在规定范围内。 彭长宜和江帆到达王家栋家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樊文良的车停在门口。从时间上推断,他应该也是刚到。在他车的旁边,就是寇京海的车。 彭长宜和江帆停好车,他们就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有灵棚,有些静悄悄,不知内情的人,根本无法看出这个家庭此时正经历着巨大的不幸。 这时,北屋的门开了,王圆和雯雯披麻戴孝走了出来,给他们磕头。 彭长宜搀起王圆,就见王圆久久地跪地不动。彭长宜的眼睛也湿润了,他说:“起来吧——” 王圆伏地痛哭。 江帆早就将雯雯搀了起来,雯雯在旁边抹着眼泪。 寇京海从屋里出来,说道:“这孩子,见了谁都是跪地不起,你这样还行,你妈走着也不安心啊——” 雯雯上前,拉起他,说道:“起来吧,你不起来,江叔叔他们怎么进屋啊……” 听雯雯这样说,王圆才被寇京海和彭长宜搀了起来。 江帆和彭长宜进了屋子,就见正对着门口的桌子上,摆着部长夫人的遗像,江帆和彭长宜站定,冲着遗像鞠躬。 鞠完躬后,江帆和彭长宜才转过身,分别和王家栋、樊文良握手。 彭长宜看了一眼部长,只见他形容憔悴,一下子老了许多。 江帆说道:“老主任,节哀。” 王家栋赶忙拄着拐,站了起来,说道:“谢谢,谢谢你们。” 彭长宜说:“怎么不在外面设个灵堂?” 王家栋说:“按咱们当地的风俗,死人可以停放五天、三天,也可以一天,我们商量过了,一会就去火化,然后下葬,避免声张,这是她生前嘱咐的,不设灵堂,不放三天,不搞任何仪式,她说已经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就不要再去惊动别人了,我们家全体人送到到安葬地就行了……” 说到这里,部长别过脸去,抹了一下眼睛。 王圆始终低着头,听到父亲这话,肩头就颤抖了起来。王子奇靠在他的身边,给他擦着眼泪。 彭长宜凝视着部长夫人那微笑的面容,音容宛在,这四个字形容去世的人太恰如其分了。 樊文良问:“找好墓地了吗?” 王家栋说:“她儿子早就给她找好了,就是烈士陵园后面那片公共墓地。” 樊文良点点头,冲着王圆,温和地说道:“就是啊小圆,你能提前为母亲做好这件事,说明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别伤心了,坚强起来,送好她最后一程,刚才谁说来着,别让你母亲不放心你。” 王圆低着的头,不停地点着。 这时,卢辉进来了,他跟江帆和彭长宜打完招呼后,说道:“樊部长,饭好了,先去吃点东西。” 原来,彭长宜他们进来的时候,卢辉出去买馒头去了,雯雯的妈妈还有卢辉的妻子正在东屋准备午饭。 江帆说:“我和长宜我们在半路上吃了,你们去吧。” 樊文良起身,看着王家栋说:“家栋啊,来,陪我吃点饭。”说着,就将手伸向王家栋。 王家栋看着这位昔日的老领导,眼睛立刻又红了,他使劲眨了眨,将自己的手伸向了樊文良。 樊文良轻轻用力,将他拉了起来,寇京海急忙把门打开,樊文良和王家栋便走了出去。 卢辉说王圆和雯雯:“你们三口子也去吃点,下面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们去做呢。” 王圆摇摇头。 卢辉说:“雯雯,你带着孩子去吃,先别管他。” 雯雯领着儿子也出去了。 卢辉说:“别怪我没有告诉你们大家,是王部长不让我告诉你们,理解他吧。” 江帆点点头,说道:“理解。市里其他人来着吗?” 卢辉说:“没有,他也不希望扩散这个消息。” 彭长宜理解部长的心理,消息扩散出去后,如果有人不来,他的心里难免不平衡,谁都不通知,就无所谓别人来不来了。 176 戏演得不高明(二) 彭长宜说:“怎么安排的?” 卢辉说:“他们这事好办,一会全家人跟着去殡仪馆,然后下葬,什么仪式也不搞,一天就完事了。” 江帆说:“咱们大家都跟着去吧。” 寇京海和卢辉点点头。 雯雯进来了,她说:“江叔儿,樊大大叫您过去。” 江帆起身就往出走,走到门口,他又回身,从旁边的小圆凳子上将王圆拉起,说道:“走,去吃点东西,你下午的任务最重。” “是啊,是啊,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吃东西……”雯雯说着,也去拉王圆。 王圆终于被江帆拉走了。雯雯也跟着他们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彭长宜、卢辉和寇京海。 卢辉说:“我有种预感,老朱知道樊部长来了,肯定会来,你们信不信?” 彭长宜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寇京海说:“这个问题没有疑问。” 两点整,大家坐上卢辉找来的中巴车,扶着王家栋上了车,樊文良则坐在王家栋的旁边,一起赶往殡仪馆。卢辉则自己单开着一辆车,驶在中巴车的前面。 殡仪馆肃穆庄严,大家跟遗体做最后的道别。 王家栋扶着透明的棺椁,对着里面熟睡的人说道:“你安心走吧,孩子们都来了,樊书记也送你来了,长宜、京海、卢辉,都来了,遵照你的嘱咐,我没有通知任何人,你安心走吧,请提前给我占个地方……” 起棺时间到,在哀乐声中,棺椁被推了出去。 等王圆抱着用红绸布包裹的骨灰盒走出来的时候,彭长宜上前搀住了他,大家没有坐车,而是徒步跟在王圆和彭长宜的后面,向烈士陵园的深处走去,那里,是民政部门的有偿的公共墓地,这个占地1.5平方米的地方,将是逝者安息的地方。 彭长宜注意到,这是个合葬墓,另一个地方,是给逝者的爱人留着的…… 所有的程序进行完后,大家便往回走,王圆一直跪在墓地不动。雯雯和孩子留下陪他,卢辉转回身,将自己车的钥匙塞到侄女雯雯的手里。 当他们回来后,彭长宜就看见朱国庆、邓国才、钱程、刘星、温庆轩、白继学、吕华等人站在院子的树荫下,雯雯的妈妈从厨房搬出一张折叠桌子,支在院子里,给他们正在倒水。 彭长宜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朱国庆肯定知道了樊文良来的消息后,才组织人前来部长家的。他不禁在心里感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的含义,本来寇京海就说了,朱国庆知道部长夫人去世的消息,但他当时没有来,就是不想来了,没想到樊文良来了,他无论如何就坐不住了,也就是说,他不是奔着部长家的事情来的,而是奔着樊文良来的。 朱国庆见他们进来了,连忙走过来跟樊文良握手,其他人都过来跟樊文良和王家栋握手。 樊文良看着他们,不慌不忙地说道:“都来了。” 朱国庆说:“是啊,听说后,我们几个人聚了个齐,就过来了。您说您来了,怎么也不招呼我一声啊?” 樊文良用他那特有的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家栋不让扩散消息,老伴儿生前有遗嘱,不设灵堂,不搞任何的仪式,只让家人送她走,我还怎么跟你打招呼?” 朱国庆赶紧点头哈腰地说道:“呵呵,是,您说得有道理。”他又转向王家栋,说道:“这就是您的不对了,长宜和江市长都赶回来了,您怎么也应该通知我一声啊。” 樊文良不等王家栋回答,就说道:“我刚才的话就是替家栋解释了,你怎么还埋怨他?” 朱国庆赶忙陪着笑脸说道:“是是是,我不敢埋怨,我随便说说。” 樊文良说:“你分明是埋怨他的口气,根本没有随便说说的意思?” 朱国庆急忙说:“我错了,我接受您的批评。” 樊文良微笑着说:“我现在批评不着你喽——”说着,自己走进了北屋。 朱国庆又问王家栋道:“咱们这儿一般都是三天,您怎么一天就将事情搞完了。” 王家栋说:“天气热,孩子们也都筋疲力尽了,再说她妈也有交待。” 卢辉和寇京海将房门打开,请大家屋里坐。 樊文良这时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看着王家栋说道:“家栋啊,你节哀,改天我再来看你,我得回去了。” 没容王家栋表态,朱国庆却抢先说道:“晚上再走吧?” 樊文良说:“不了,我还有事。” 他说着,跟王家栋握手后,又跟彭长宜、朱国庆握手,剩下的人他没有接着握,只是举起双手示意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江帆身上,说道:“你怎么着?” 江帆说:“我稍愣会儿,您先回吧。” 江帆说着,便伸手跟樊文良握。 大家送樊文良上了车,看着他驶去。卢辉说:“众位领导回屋就坐。” 朱国庆看了看彭长宜,又看了看江帆,说道:“彭书记,江市长,你们先在这帮助忙活忙活,我们先回去,正准备开会呢,卢书记忙完后也来吧。” 彭长宜冲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他不屑于跟他握手,感觉他的戏演得一点都不高明,樊文良前脚走,他后脚就走。看来,他不需要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江帆说:“好,你们去忙。” 朱国庆说:“今天别走了,我们都很想你,还没有喝上您和小丁的喜酒……” 江帆觉得他说的话和眼下气氛有些不符,就赶紧制止住了他的话,说道:“以后有机会,我一会也得走。” 说着,就跟他们握手,彭长宜在旁边给江帆介绍邓国才、钱程和刘星。当握到温庆轩的手时,江帆特意用了用劲,说道:“上次回来的匆忙,没顾上去看你,以后有机会来阆诸看看。” 温庆轩说:“谢谢,我一定去,给小丁带好。” 跟亢州同志握完手后,江帆又举起双手跟他们示意,然后转身跟彭长宜一起走进院子里去了。 温庆轩等人走过来跟王家栋握手,王家栋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目送着他们上了两辆车,直到看着他们的车离开后才回过身。他看着卢辉说:“你也回去吧,不是要开会吗?” 卢辉说:“我进去跟他们打声招呼。” 说着,快步走进院子,进了屋子,跟江帆说:“晚上别走了,咱们哥仨该聚聚了,好多年没在一块喝酒了。” 江帆站起身,说道:“是啊,我也想留下来,可的确有事,下次吧,下车有机会跟长宜来阆诸,你赶紧去开会去吧。” 卢辉说:“我一会就回来,要走的话就等我回来。” 江帆赶紧伸手跟他示意,送他到门口,卢辉还不忘回头说:“等我。” 江帆微笑着跟他招手示意。 卢辉走出去又回来了,他站在院子高声喊道:“京海,京海。” 寇京海急忙站起来开开门看着他。 卢辉说:“送我一趟,我的车给小圆放下了。” 寇京海回头说道:“我先去送他,等着我。”说着,就跑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江帆、彭长宜和王家栋三个人了。 江帆看着王家栋憔悴的脸,说道:“您也节哀吧,等过了这几天,让长宜带着您去我那儿呆几天吧,散散心。” 王家栋说:“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头走的时候,反复嘱咐我,让我替她照顾好孙子。” 江帆说:“孙子肯定要照顾好。您知道邹子介吗?” 王家栋点点头。 江帆又说:“他在阆诸租了部队的二百多亩地,盖了四座小房子,前些日子还让省土地局卫星锁定了,后来我又出面帮助协调了这件事,您可以去他那里住,空气非常的好,就是现在还没有建设好,如果建设好,那里将是非常不错的疗养之地呢。” 王家栋说:“等我想去的时候,再叫长宜拉着我去。” 江帆又开导了王家栋几句,也起身告辞,说道:“我不能呆了,该回去了,您多保重。” 王家栋赶紧起身送他。 江帆把他按在座位上,说道:“您别动了,我看您这腿也快站不住了,让长宜替您送我。” 王家栋说:“那还行,我必须送你。” 江帆又将他按下,说道:“您别跟我见外了,长宜代表您。” 江帆说完,就往外走,彭长宜先他一步出来。 王家栋坚持要送江帆出来,江帆将他关在门里,跟他招手再见,然后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王家栋拉开门,靠在门框上,跟江帆摆手。 彭长宜将兜里江帆车的钥匙掏出来给他,说道:“回去的时候开慢点。” 江帆点着头,坐了进去,发动着车子,探出头说道:“长宜,你回去吧,好好陪陪他。” “嗯。”彭长宜应着,就闪到一边,看着江帆掉头后驶了出去。 彭长宜重新回到屋子,就见王家栋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见彭长宜进来了,说道:“长宜,给我倒杯水吧,我的确是没有力气了。” 177 荣辱与共(一) 彭长宜赶紧拿过他的水杯,给他倒了一杯白水,王家栋喝了几口后,放下杯子,说道:“尽管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当她真的走了,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彭长宜说:“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阿姨恐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 王家栋说:“是的,昨天晚上,我来看她,她便不让我走了,让我陪她,让他儿子回家睡觉。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我感觉到她不是太好。我就没回去,留下陪她,她异常得精神,兴奋,支使我干这干那,说真的,这几天,我也有些身心疲惫,躺在她旁边的床上就睡着了。她不睡,一看我睡着了,就往起叫我,我起来后,她就让我给她倒水,倒了水后又一口都不喝,我就又躺下,接着睡,哪知,再次被她叫起来,这样反复了五六次,我说:你看,我都给你倒了五六次的水了,你也不喝,结果,她的眼泪就下来了,说道:我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支使你……我这才意识到她的行为反常,但是三更半夜的,我也没有叫小圆他们。就没敢再睡,一直坐在她的床边,拉着她的手……” 王家栋的声音有些颤抖:“一直到了后半夜,她都没再主动开口跟我说话,而是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我就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说道:你把我折腾精神了,你怎么倒先睡了,醒醒,跟我说话,我不睡,你也别睡。这个时候她还是清醒的,听了我的话后,她闭着眼笑了一下,她的手在我的手里就动了一下,声音很小地说道:家栋啊,我就知道你会在意我,会来安慰我,我知足了,你让我睡会……说着,就又闭上眼睛。我看着她,这几天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安静地睡过觉。我不停地用手在她鼻子下试,她呼吸很均匀,我就没往坏处想,就趴在她的床边也睡着了,直到天快亮时,小圆进来了,我还跟小圆说,让你回去睡觉,怎么不多睡会,小圆说突然就睡不着了,赶紧就来医院了,这时,他走到他妈妈跟前,才发现他妈已经走了……” 彭长宜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自己的嘴里,点着后,便将香烟从自己嘴里拿出,递到部长的手里。 部长颤抖着手,扶着烟,深深地吸了几口烟,说道:“等儿子给她穿孝衣的时候,在她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封写给我的信。我现在都十分纳闷,这信她什么时候写的。我后来问小圆,小圆说半夜他睡醒的时候,的确看见过她妈在纸上写过字,但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也不让他看,连着写了好几个晚上。” 彭长宜说:“哦?后期阿姨还能写字?” 王家栋说:“是啊,你知道吗,她这个病后期是很疼的,小圆说他妈写字的时候,似乎疼痛感减轻了很多,他也就没有干涉她,他想着就是妈妈有可能在给我们写信。” 彭长宜点点头,又给部长的杯里倒满了水。 王家栋又连着猛吸了几口,将剩半截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按灭,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叠着的纸,这是医院处方用的纸,递给彭长宜,说道:“给你看看吧。” 彭长宜犹豫着接了过来,展开,他从来都没见过部长夫人写过字,这是第一次见。字的大小不等,笔迹也有轻有重,这些字,当然没有什么美感可言,但能勉强认出,其中还有很多错别字,但却是一个相守半生的女人临终告别。 家栋我夫:我知道,你心里有过别人,但你没有抛弃我,我不管是因为什么,从这一点上说我感到很满足,说明你从始至终都是我的,我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我这病,从开始发现到现在整整十年,雯雯的妈妈说,他们村也有一个得这样病的人,从发现到去世,只用了二年时间不到,所以,我是幸运的。尽管从一开始你们大家都瞒着我,但自从手术后,我就知道我得的是什么毛病了。你一直都在尽力想治好我的病,甚至背着我去贷款,这我都知道,但我没有拦着你们为我治病,从内心来讲,我早该主动放弃治疗,只是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儿子,舍不得这个家,想让儿子多伺候我些日子,这样我把他熬疲了他就不会想我了,你也是一样,我把你的钱花光了,把你的耐性磨没了,你在我身上就会没有遗憾,就会有信心开始新的生活。” 信写得有些断断续续,一张纸有一段的,也有两段的,但顺序都非常正确,想必已经被读信的人排好了顺序。彭长宜又抽出一页,细心地看了下去: “想想咱们这几十年,真是同甘共苦,我跟着你,风光过,享受过,被别人羡慕过,嫉妒过,但怎样,我感觉我都比机床厂那些个姐妹幸福,用时髦的话说,我活过。提起机床厂,前几天几个从前的老姐妹来看我,她们对咱们还是感恩戴德,都说你当年帮了他们,帮他们在当地安排了工作,不然,他们早就成了下岗工人了。这一点,我也很欣慰,机床厂出来你这么一个人,带出了许多工友,即便现在我们家遭受这么大的打击,但我仍然觉得你是我心目中最坚强的男人,在亢州,你是男人里的第一,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这辈子能跟你一起生活这么好几十年,我是非常自豪和骄傲的。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对不住你,就是我没有管好儿子,没有让他好好念书,这一点,我非常后悔。顺便要跟小圆说一句,你要引以为戒,好好培养好你的孩子,不能再让他混蛋一屁股泥了,不过我相信雯雯在培养孩子方面应该比我强。家栋,我走后,你要好好将养身体,帮助我照顾好孙子,帮小圆看好这个孙子,如果有合适的,还是再去找一个人吧,你不能没有人照顾。好了,就说到这里吧,奇怪,给你写信我的疼痛好像也轻了不少,比杜冷丁还见效,我已经依赖上这种感觉了。” “我知道那天你接了小卓的电话,我不怪她,也不怪你,尽管你和儿子谁都没说,但我隐约知道儿子跟她有来往,这事,你还真不知道,也可能是她真心想帮儿子,只是到了最后,把小圆和她都帮了进去。她也是个苦命的人,没有一个亲人肯亲近她,她能想到你,说明你是个男人,是个值得让女人信赖的男人,我不反对你们来往,真的……” 已经看到了最后一页,但似乎还没有写完,彭长宜看重新看了看,睁着两只红红的眼睛说道:“没了?“ 王家栋说:“没了。就写这么多,我当时很纳闷,连小圆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写的。” 彭长宜说:“肯定是晚上写的,小圆睡了,她疼得难受,又不忍叫醒儿子,就起来给您写信。” 王家栋说:“嗯,应该是最近两三天写的,前几天护士给她换床单什么的,我在场,没看见这几张纸。” 彭长宜说:“也可能是阿姨不想让您提前看见,收起来了。” “有可能。”王家栋说道。 彭长宜感慨地说:“阿姨对您真好!”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是啊,她用了同甘共苦,其实我想用荣辱与共来形容我跟她的这几十年是最贴切的。年轻的时候,她也因为女人跟我折腾过、闹过,但都不伤筋动骨,这也是她的善良之处。” 彭长宜点点头,看着他说道:“阿姨走了,我也说句俗话,节哀顺变。对了,要不您去江帆哪儿呆几天,来的路上他也跟我说过,说邹子介在那儿盖了房子,装修没装修我不知道,说是给那些专家们预备的,他这里就可以让那些南来北往的育种专家们歇脚用,建在庄稼地里,据说非常棒。” 王家栋眼圈红了,说道:“我哪儿都不能去,孩子们也需要我,我也不想离开他们,她妈妈走了,小圆也该重新谋划自己的生活了,等过一段再说吧。” 彭长宜见王家栋出现疲态,就说:“要不您回屋里休息会?我晚上再过来?” 177 荣辱与共(二) 王家栋摆摆手,说:“晚上别过来了,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你也回去安排一下,我也静一静……” 部长说着,就站起身,拄着拐棍,向书房走去。彭长宜看着他躺下了,才走了出来,给他带上房门,又将北屋的房门带上。 他刚走出院门口,就看见老顾开着车等在门口,彭长宜心想可能是吕华告诉老顾的。老顾将车交给了他,彭长宜开着车,将老顾送到市委大院门口后,他就开着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洗了一个澡,换上家居便服,靠在沙发上,闭上眼,休息一下。回忆着一天来所发生的这一切,突然就想起江帆说看见舒晴和孟客吃饭的事。但这几天来,彭长宜天天都在和舒晴联系,没听舒晴说起孟客去找她的事,难道孟客还不死心?还是舒晴在他和孟客之间有了摇摆? 他在心里就开始嘀咕起来了…… 他短暂休息了一下,就拿起电话,给老家的父亲的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一下父亲的身体情况,告诉了父亲娜娜考完了,考了全市第一名。 父亲呵呵地笑着说:“我就知道这个孩子差不了,她比你小时候还聪明,保证将来考大学比你考的好。”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当年是什么条件,她现在是什么条件,如果考的不如我,那么多钱不是打水漂了?不过她现在还小,将来的事情也说不好,这个孩子太没定性,太浮,太容易受到周围事情的影响。” 哪知,父亲却说:“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受到的影响,都是大人让她受到影响,她才受到影响。” 彭长宜一听,说道:“您怎么比我还惯孩子啊?本来她妈妈过几天装修房子,正好那时她也就放暑假了,我还想让她回去在老家呆几天,然后再给她报个英语班,提前学学,哼,听您这么一说,我不敢让她回去了。” 父亲笑了,赶紧说道:“我这话是跟你说的,跟孩子哪能这么说?你放心,让她来吧,我还真想她了。再说了,好不容易有个没有作业的暑假,干嘛还让她上什么课外班?” 彭长宜说:“就是一个对学习英语兴趣的培养,她只有感兴趣了,才能学得好,不指望这个班怎么样。” 父亲说:“唉,孩子生在你们这样的家庭也够受罪的,不是学这个就是学那个,你们小的时候,除去读书,放学还帮家里干活,也没这样费劲,不是挺好的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是您的认识,现在的孩子都这样,不学不行。” 父亲说:“唉,孩子生在城里都是受罪,小松的孩子也是这样,前几天我听说李春雪给孩子报了架子鼓班,买一套架子鼓就是几千块钱,你大哥还给了他们两千。” 彭长宜没吭声,以前他就听说,侄子彭松和李春雪后来感情不太好,闹过离婚,后来,他回到亢州后,两人就不再闹离婚了,而且侄子彭松还被单位提拔为北城工商所的所长,他曾经不止一次给侄子打电话,嘱咐侄子,千万不要在金钱上犯迷糊。侄子的性格彭长宜还是相信的,但家里有这样一个功利的老婆,做为市委书记的彭长宜,就必须经常敲打他。 记得侄子刚提拔北城所长的时候,彭长宜听说后,专门给工商局局长打电话,建议把彭松调到一个乡下所,他担心市区大所侄子领导有难度,还说工商局是拔苗助长。工商局局长说,彭松早就是副所长,而且在北城工作多年,对北城的情况他了如指掌,尽管他不大善于表现自己,但心里有数,而且在工商户和机关的民主测评中,他的分数是最高的,所以让他出任北城工商所所长,是有充分理由的,完全说得过去的。就这样,彭长宜不好再干涉下去了,只有暗地里多多嘱咐这个侄子千万小心。 据说,自从侄子当了所长后,李春雪不再提离婚的事了,回家的次数也勤了,每次还都给爷爷买衣服和营养品。彭长宜回来后,除去给侄子打打电话外,很少公开搭理他们,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们的婚姻,都是沈芳撮合,尽管李春雪是自己的学生,但他对这个学生并不欣赏,所以他对侄子的关心,也完全出于此目的。 彭长宜又跟父亲聊了一会,刚要挂电话,没想到父亲却问起舒晴。 “小舒是不是挂职结束回去了?” 彭长宜一愣,心说,这个老人家是不是对舒晴有想法,就故意逗他说:“早就走了,您问这干嘛?” 父亲笑了笑,说道:“上次他跟你来家里接娜娜的时候,说的是半年,我就算计着她差不多到期了,就想问问,那个丫头真是了不起,年纪不大,学问很高,你在我眼中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没想到她跟你的级别一样高。” “呵呵。”彭长宜笑了。 “关键是那丫头长得也好看,对孩子看着也有耐心。”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爸爸也乐了,说道:“我有想法不管用,关键是你们要有想法。” 彭长宜笑了,说道:“女孩子要好看没什么用。” 父亲笑了,说道:“关键是这个女孩子不光长得好看,还有本事,这就不一样了。” “哈哈。”彭长宜大笑,他发现爸爸还很聪明,说道:“您就认命吧,您儿子兴许没那么大的本事。” 父亲笑了,说道:“我看她跟娜娜不错。” “您怎么知道?” “有一次娜娜给我打电话,说在她那里玩呢。” “你看到的都是表象,好了,您别操这心了。” 父亲说:“呵呵,是的,你的事我不再拿意见了,我当初的确说过,漂亮脸蛋不长米的话,那是老观念,你跟沈芳也没过长,所以,一切你自己做主。” 彭长宜感觉爸爸很有意思,就说道:“呵呵,您也学会自我否定了。当时您说的那话没错,这话也没害了我,至于结果,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好多事无法预知。” “你能这样认为我就安心了,总想找个机会跟你说说,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居然在电话里说了,呵呵,我心里好受多了。” 彭长宜没有想到,爸爸还拿这事当成了心事,就说道:“当初的选择一点错都没有,尽管您只是建了个议,大主意还是我自己拿的,您说您为这事自责太不应该了,我要是知道您还这么想,早就跟您说开了。” 父亲说:“我没事了,你大哥来了,挂了吧。” 父亲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也挂了电话,他在想,父亲因为当时建议自己选择沈芳而自责,那么如果当时选择姚静呢? 世上可能最难以说清道理的就是男女问题了。 178 真诚不留死角(一) 彭长宜这样想着,就想给舒晴打个电话,可是想想孟客这样穷追不舍,他又不想跟别人比着齐地去追一个女孩子,况且,你就是怎么追,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你就是不追,是你的也跑不了。想到这里,他便给女儿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很快就被娜娜接通了,彭长宜惊讶她接电话的速度,说道:“是不是在等爸爸的电话?” 娜娜笑了,说道:“是的,我刚才就想给你打,可是妈妈说王奶奶去世了,你在帮助他们忙活,没有时间接我,我就没打。” 彭长宜说:“那边的事情忙完了,我马上去接你。” “好嘞——” 女儿干脆地答应着,就放下了电话。 彭长宜开着车就出发了,他在门口没看见娜娜,就熄了火,往家里走去。 娜娜正好从里面出来,说道:“爸爸,我妈妈让你进来,她有话跟你说。” 彭长宜就点点头,跟着娜娜进了院子。 沈芳早就等在门口,见彭长宜来了,就给他推开了门。 彭长宜进来,就看见了满屋满地的大包小包,用堆积如山一点都不过分。 他说:“这就要搬啊?” 沈芳说:“不,倒腾西屋去。家具明天叫搬家公司的来,抬到外面廊子里,我们娘俩晚上就去我妈家住。我已经请了二十天假。” 彭长宜看了看,说道:“也就唰唰白,别的用不着弄。” 沈芳说:“是的,唰唰白,再将所有的窗户油一遍,还有厨房。” 彭长宜说:“家装公司找好了?” 沈芳说:“找好了,是娜娜小舅找的人。” 彭长宜打量着屋子,说道:“其实你要这么讲究,不弄也行,因为你勤快,干净,我看他们住了五六年的房子,也没有你住了十多年的房子干净。” 沈芳听了这话,她的眼圈红了,她感觉,这是彭长宜第一次夸她。 彭长宜当然没有看见沈芳动情,继续说:“我知道你之所以装修,是想除掉某个人的痕迹,其实真的没必要,你总不能找一个人,装修一次房子吧。” 沈芳本来还在为彭长宜的夸奖而激动,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就把眼眉竖立了起来,说道:“彭长宜,你什么意思?” 彭长宜这才发觉自己说的话让沈芳动怒了,他赶紧转过身,冲沈芳作揖,说道:“对不起,当我没说。” 沈芳瞪着眼睛说道:“你已经说了,怎么能当你没说?” 彭长宜一见,马上这个架就要吵起来,就赶忙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说道:“对不起,就当我放屁,行了吧,我说话不注意,惹您生气了,我道歉。” “嘻嘻。”也许的爸爸的动作太过夸张,旁边的娜娜在一旁偷偷地笑出声。 彭长宜这才意识到女儿就在旁边,他立刻直起身,冲着娜娜说道:“有什么好笑的,咱们还不快走去吃饭?” 娜娜捂着嘴,扭头就往出走。 彭长宜紧跟着娜娜就出了门,沈芳本来想让他进来,帮忙找个车,将一些贵重物品运到娘家,一见他要走,就急忙说道:“等等。我还有事没说呢?” 彭长宜这才站在院子里,说道:“什么事?” “你得给我找个车,有些东西得拉走。” 彭长宜说:“你不是叫搬家公司的来了吗?” 沈芳说:“我是叫了搬家公司的,但我不用他们的车,他们只负责把东西给我搬出来,如果用车,费用加倍。” 这就是沈芳,大了不算小了算,就说:“行,我安排吧,明天你在家等着吧。” 彭长宜说着,就要往出走,沈芳又说道:“等等。” 彭长宜站住,看着她,说道:“还什么事?” 沈芳,说道:“你刚才在屋里说的话最好收回。” 彭长宜说:“我说什么了?” 沈芳说道:“就是你跟我赔礼道歉的话。” 彭长宜皱着眉,他没有听懂。 沈芳涨红了脸,说道:“就是你说我找一个又找一个怎么怎么地的话。” 彭长宜这才明白,说道:“我已经跟你赔礼道歉了。” 沈芳继续红着脸说道:“我告诉你,我从今往后谁也不找了。” 彭长宜一怔,说道:“哦,那是你的事。” 说着,就又要往出走。 沈芳说:“也是你的事。” 彭长宜一听,心说这是原则问题,这可不能马虎,他就又站住,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芳说:“当然有关系了,第一,我无论找什么样的人,都会影响到你的女儿,影响到你女儿就会影响到你。第二,我要真是找了一个又一个,于你的名声也不好听。所以,我决定不找了,但以后家里的一些生活琐事你要帮助我。” 彭长宜说道:“我帮助你做什么都没有问题,但和你找不找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告诉你,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含糊。” 沈芳说:“彭长宜,我就知道你想躲得干干净净,我跟你说……” 彭长宜急忙用手制止住她,转身跟娜娜说:“娜娜,去,上车里等爸爸。” 娜娜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这才转身跑了出去。 彭长宜估摸着女儿到了车跟前,这才用遥控器开开车门。他转过身跟沈芳说:“你刚才什么意思,怎么叫我躲得干干净净的,我们俩的关系难道还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吗?” 沈芳的脸再次红了,她说:“彭长宜,别耍流氓,自从离婚后,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的意思是说,我以后不找了,但我遇到困难,你必须帮忙解决。” 彭长宜说:“错,这个我做不到,如果说帮忙可以,但没有必须。” 沈芳梗着脖子说道:“必须有必须,因为我给你养着女儿呐!” 彭长宜说:“这样,她今天跟我走后,就不再回来了,你受得了不?” 沈芳恼了,说道:“你少来这一套,我只是这么一说,不一定用得上你,只是想试试你,没想到你这么不经试。” 彭长宜说:“你不用试我,我早就跟你说过,无论你找不找,你遇到困难,只要我能帮到,我一定帮。我今天再说一次,这话依然管用。你说我这样回答你行吗?” 沈芳的表情缓和了下来,说道:“早这么说不结了。好了,你走吧。” 她说着,就冲彭长宜一挥手,自己走回屋子。 彭长宜看着她的背影,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他摇摇头,就往出走。这时,又听沈芳说:“对了,等等,娜娜到底去哪个学校上初中,实验一中和实验二中都给娜娜来录取通知书了,昨天二中校长还找到家里来了,希望娜娜上二中。” 彭长宜说:“这还用说,娜娜肯定会去实验一中,因为实验一中理科是强项,娜娜聪明,逻辑思维能力强,将来考学也会向理科方向发展的。” 沈芳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彭长宜说完就走了。 沈芳从屋里的玻璃窗前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门外,才对着一堆的东西发呆…… 晚上,彭长宜没有跟舒晴联系,第二天,彭长宜带着娜娜回老家,仍然没有跟舒晴联系,头中午的时候,舒晴给彭长宜发来短信:她说:忙什么呢,怎么没有消息了? 彭长宜没有立刻回,直到他们吃完饭,他才掏出手机,回了一条:在老家。 舒晴:替我向老人家问好。 178 真诚不留死角(二) 彭长宜:谢谢,马上执行旨意。 舒晴:没正形。 彭长宜笑了笑,不再回了。 彭长宜把娜娜一人留下了,正好沈芳装修房子,她在老家呆几天也合适。 下午,彭长宜就开着车往回赶。他回来后,先到部长家转了一圈,见雯雯和王圆正在搞卫生,部长和王子奇坐在树荫下的桌子旁下棋。 尽管这个家所有人的脸上,依然挂着悲痛,但从他们各自忙着的事情中不难看出,阴霾,已经逐渐离开这个家,他们要继续生活,继续以后的日子。 彭长宜跟部长坐了一会就告辞出来。 自从舒晴走后,彭长宜便改早上回去了,以前,都是头天晚上回去,这样有时还能和舒晴在北京某个地方的饭店里聚聚,不是他请,就是舒晴请,如今,老顾没有了又送又接的任务,彭长宜只要第二天早饭时赶到党校就行了。 晚上,舒晴又发来信息:回来了吗? 彭长宜回道:回来了,你在干嘛? 舒晴说:我刚坐车回到单位。 彭长宜:你干嘛去了。 舒晴:我回家了。 彭长宜:坐什么车回来的。 舒晴:火车。 彭长宜:哦,有些意外。 舒晴:这有什么意外的,我经常坐火车来回来去的。 彭长宜:这是追求者的悲哀,这么好的机会怎没抓住? 舒晴见到彭长宜这条短信后,没有再发来短信。 彭长宜两眼定定地盯着手机屏幕,一分过去了,两分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他有些沉不住气了,舒晴生气了?还是让自己说着了? 彭长宜手指动着,又打出一条信息:生气了。他想了想没有发出,消除了这三个字。但他终究心里没底,给舒晴拨通了电话。 舒晴接通了。 彭长宜说:“怎么不回信?” 舒晴说:“我不知道怎么回?正在考虑中。” 彭长宜说:“你不知道怎么回就不回,让我等了半天,猜忌了半天。” 舒晴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哦,我什么意思?” 舒晴停了停说:“我知道,有人告诉了你我跟孟客在一起吃饭的事。” 彭长宜没想到这个姑娘居然这么直接,但你又不能不说她很真诚,反而倒让自己很不好意思了,他也没了顾虑,就直接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今天的确是听说了。” 舒晴说:“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呢?我希望我们能真诚交往,不留信任死角。” 几句话,反而让彭长宜自惭形秽,他说:“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我做得有些小气,但却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很在乎,真的,自从今天听说后,我一夜都没休息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求证,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是牢不可破还是雨打风吹就动摇,也可能,你会笑话我,但有一点请你必须正视一个问题,那就是,无论这个人身份多显贵,水平多高,品质多么高尚,多么大公无私,视死如归,但有一个问题,他是自私的,是非常自私的,那就是爱情,这个东西是唯一的,独一无二的,是眼不揉沙,肉不下刺。” 舒晴松了一口气,说道:“你能跟我说这些,说明你很坦诚,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说清,那天不是我们两个人,还有朱国庆和刘星,他们是前后脚来的,朱国庆是先来的,他请了一个人,这个人我认识,这样,我就作陪了,后来孟客给我打电话,我们就一起了。事情就是这样,我是最先出来的,本来我说我去结账,结果孟客就追了出来,其实,我无意中看见了江帆,等我返回来的时候想跟江帆去打招呼,但不知道他在哪个房间,也不能贸然去房间找他。我当时还真没想他会跟你说这事,要不是你发的那条短信,我还真会忘了这茬了。” 彭长宜赶紧说道:“他不是故意要和我说这事的,是因为我的老领导的老伴儿去世了,他从北京接上我,我们回来参加丧礼的,他问我,你是不是挂职结束了,这才说那次好像是看见了你,但因为在饭店,而且你们似乎走得都比较急,他当时也有客人,就没有跟你们打招呼。” 舒晴笑了,知道彭长宜是在替江帆解释什么,她相信江帆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人,跟彭长宜说这些肯定是有原因的,就说道:“我知道,你不用解释。” 彭长宜说:“说的人什么恶意都没有,是我的小心眼了,我是不是表现的很没风度?” 舒晴笑了,说道:“只要你没在人前表现出没风度就行,私下里怎么都行。”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酸?” 舒晴说:“我相信,这种酸,是每一个热恋的女人都希望看到的。” 彭长宜说:“别损人了,对不起,我的确小心眼了。” 舒晴笑了,她知道彭长宜在意自己了,所以才表现得这么小题大做,就说道:“没关系了,我喜欢你这样……” 彭长宜故意说道:“真的假的呀,我现在脑袋有些僵硬,不转悠了,我会拿你的讽刺挖苦当作夸奖的,我说,别捉弄我这个粗人好吗?” “哈哈。”舒晴大笑,说道:“你太可爱了——” 彭长宜说:“以后,你会发现得更多。” “哼,真不谦虚。” 彭长宜故意委屈地说道:“谦虚?我谦虚了一辈子了,这一辈子都是夹着尾巴做人,都是成绩越大,头压得越低,好不容易遇到你了,还不让我骄傲一回?真实一回?你是喜欢看到真实的我,还是喜欢看到虚伪的我?” 舒晴笑着说:“当然是真实的你,我可不希望将来你回到家还穿着戏服带着面具。” 听舒晴这么说,彭长宜一下子惊喜得愣住了,说道:“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舒晴自知自己说走了嘴,脸上就有些发烧,她羞涩地说道:“一话不说二遍,听见就听见了,没听见拉倒。” 彭长宜认真地说:“舒晴,我不得不承认,你刚才那句话,给了我多大的鼓舞?可能你无法想象,对于一个独居多年的男人来说,等于是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这粒定心丸,就是夏日里的清风,冬日的暖阳,沙漠中的绿洲,黑暗中的灯塔……舒晴,你刚才的话,我可以认定为你已经同意跟我成为一家人了。” 舒晴不好意思地笑了。 彭长宜依然认真地说道:“舒晴,别笑,你无法理解一个孤独男人的内心世界。我刚才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没有一点唬你的地方,我已经过了浪漫的年龄了,就是该浪漫的时候,但是你刚才的回家两个字,的确让我激动了。你永远都体会不到,三更半夜回到住处,途径亢州最繁华的大街,看到那么多窗户上的灯光,却没有一盏灯是为我亮的,那种独孤和寂寞有时是用酒排遣不了的,所以,我曾经无数次憧憬,有一盏灯是为我等候的……” 舒晴不再笑他了,她没想到,彭长宜居然还这么有浪漫的情怀,她也被他的话感动了,说道:“你的话,让我激动,其实,我跟你有同样的心情,也希望有一户人家的灯光是属于我的,你过了浪漫的年龄,我也过了幻想的年龄,所以,我今生恐怕是认定你了,彭长宜,你要有思想准备啊……” 彭长宜连忙说道:“我随时为你准备着。” “嗯……”舒晴有些激动。 彭长宜又说:“你说今天这晚上我怎么过,肯定又得失眠了。” 舒晴抹了一下眼角,说道:“你失眠过吗?” “是的。” “有为我失眠过吗?” 179 胡乱猜疑(一) 彭长宜听舒晴这么说,心中就一阵暗喜,说道:“当然了!我失眠就是为你失的。” 舒晴故意说:“我不信。” 彭长宜认真地说:“你必须信,你想想,那天你给了我一架梯子,我满心欢喜顺着这梯子就爬上去了,结果,你把梯子撤了,我从高处跌了下来,这还不算。更要命的是你哭着从我这里走了,你说我心里能好受吗?我能睡着觉吗?不瞒你说,一夜都没睡觉,直到天快亮了,才眯瞪了一小会。舒晴啊,自从那天开始,你就把我的魂带走了——” 彭长宜的口气变得深沉起来,而且声音也渐渐凝重起来。 舒晴想起那天晚上他们的情景,她的心又不平静了,她说:“你说我把你的魂带走了,可是妈妈却说我的魂儿不知丢哪儿去了……” 彭长宜说:“这就对了,我的魂被你带走了,你的魂儿留在我这里了,我们都找不到自己的魂了,都飞到对方那里去了,我不知道你,反正你已经扎根在我心里了。” 彭长宜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是谈情说爱的高手,尽管从前没发现这一本事,但一点都不影响水平的发挥。 舒晴含着泪笑了,彭长宜的话,让她的内心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慰藉,要知道,她爱得也是蛮辛苦的。她说道:“你的根,扎在我心里,我的根,扎在了你心里。” 彭长宜说:“舒晴,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如果不嫌弃,就让我的根扎在你心里吧,最好再开花、结果。你可是不能再给我撤梯子了。” 舒晴吸了一下鼻子,揉了揉眼睛,说道:“有机会来家里吧,我爸妈想见你。” 彭长宜说:“真的?” “是的。” 彭长宜内心一阵激动,说道:“行,我时刻准备着,听你的指挥。” 舒晴说:“等我完成这个课题任务。” 彭长宜说:“好。对了,你跟二老介绍我的情况了吗?” 舒晴知道彭长宜的担心,说道:“介绍了,我也跟他们介绍了娜娜,他们很喜欢小孩子,说让我带你们父女俩有时间来家里玩。” 舒晴这话,等于是在给彭长宜定心丸吃,彭长宜心里很感动,说道:“她考了个第一名,告诉你了吧?” “是的,她给我打电话了。” 彭长宜说:“还得感谢你啊——” 舒晴说:“谢我干嘛,那是娜娜实力的体现。”尽管舒晴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感到娜娜取得好成绩,应该有自己的一点功劳。 彭长宜说:“当然要谢你了,如果没有你这么苦口婆心地教育我们爷俩,娜娜这段时间兴许不见得学习这么踏实呢?” 舒晴笑了,说道:“可能与我有点关系,但是关系不大,你这个当爹的,这段也可以说是竭尽全力在带她,教育她,这样很好。娜娜将来会是个有思想,有希望的孩子。” “呵呵,你把她捧天上去了,指不定小尾巴能翘到哪儿去呢?” 舒晴笑了,说道:“不是我捧她,罗素早就说过:从每天上学的时间看,中国儿童最有思想。套用他的一句话,从娜娜的现在看,她是最有希望的,因为她知道该如何发力。所以娜娜将来不该差,尤其是她还有这么一个有爱心、有耐心的爸爸。” 彭长宜说:“得嘞,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要说我现在有点耐心的话,还真得感谢你,是你帮助我了解了我女儿,真的。” 舒晴说:“呵呵,我自认为有这么一点。” 彭长宜纠正他说:“不是一点,是好几点。” 舒晴说:“你再这样,恐怕翘尾巴的不是娜娜,而是我了。” “哈哈。”彭长宜开心地笑了。 舒晴又说:“有机会带她来见我,别说,我很喜欢她的聪明和机敏,感觉跟她交流一点都不像跟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在交流,完全就是一个小大人。” 在舒晴之前,彭长宜对娜娜表现出来的过早关心大人的早熟现象,从来都不认为是优点,从来都认为是缺点,并且努力在压制她的早熟,通过舒晴几次的做工作,他逐渐改变了对女儿的认识。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舒晴说:“好的,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我再约你来家里玩。” 彭长宜说:“可以,就是我们最近可能还会出去考察,具体哪天出去还没定,到时我再告诉你。” 舒晴说:“嗯,你要多保重,为我,为娜娜。” 彭长宜听了这话,忽然有一种特别的温暖滋润着他的心头,他说:“有你这话,我就什么都明白了,放心,我会为你们好好活着的。” 两人卿卿我我了一个大晚上,直聊到彭长宜手机电池报警,他才说道:“我手机没电了,改天再聊吧,你也早点休息。” 舒晴说:“好的,听着——”说完,她就冲着电话“啵”了一下,然后挂断。 彭长宜舒心地笑了。 舒晴挂了电话后,不由得笑出声,她没有想到,彭长宜无意听到的话,居然对他产生了这么大的震动,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甜蜜弥漫心头,由此可见,彭长宜的确对自己上心了。 最近孟客来省里的确有些勤,她从回来到现在,孟客已经来了三次了,并且每次都给自己打电话,要求她出席他的饭局。但舒晴都以各种借口拒绝了。这次舒晴不好再拒绝了,因为他来了两次,她一次都没见,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再有,这次孟客直接跟他说,还有朱国庆和刘星,所以她就更不能拒绝了,便参加了他们中午的饭局。 由于朱国庆和刘星要找的人,只有下午上班才有时间,所以他们俩就提前离席了。 朱国庆和刘星走了后,饭店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孟客和舒晴。 孟客端起酒杯敬舒晴,舒晴说:“孟书记,我们有纪律,而且下午我还有个会,是我主持,所以原谅这次我不能喝酒,就以水代酒吧。” 孟客点点头,他没有强行让她喝酒,省直机关的确纪律很严格,不像基层机关,这一点他理解。 由于孟客的事情上午办完了,所以他并不急着回去,舒晴恰到好处地以下午有会不能喝酒为借口,巧妙地道出自己也不能在饭店耽搁太久。 这些,孟客当然明白,他敬了舒晴一杯酒后,看着舒晴说道:“长宜跟你联系着吗?” 舒晴点点头。 孟客又说:“我听说他向你表白了?” 舒晴就是一怔,心想,彭长宜跟自己表白,她舒晴没有向外界说,难道是彭长宜自己跟别人说了?想到这里,她就皱着眉头,故意装听不懂的样子问道:“他跟我表白什么?” 孟客笑了一下,自己抓过酒瓶,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说道:“我听说,在欢送你的那天晚宴上,他就跟你表白了。” 舒晴眨着眼,这次是真的不知他在说什么了,她笑了一下,说:“我……我怎么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孟客笑了,说道:“别装糊涂了,大家都听见了,你难道听不见?” 舒晴说:“我真的不知你指的是什么?那天我喝了酒,可能有些话没太听清楚,请孟书记点明。” 孟客说:“我听说他在一开始就明确表明了自己对你的态度,他说,舒晴同志来亢州挂职,这是亢州的幸运,也是我个人的幸运。他是不是这样说着?” 舒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孟客说的“表白”,指的是这个,她笑笑,不置可否。 179 胡乱猜疑(二) 孟客看着舒晴,说:“我很佩服彭长宜的勇气,我至少是私下跟你表白的,没想到他是公开跟你表白。哦,也许已经私下进行过,我说的是现象,他敢将这一消息公布于众,的确勇气可嘉。从这一点上我明白了,他的确有邪的,不过按照我的推断,他应该是第一次跟你表白,第一次就采取这样一个公开方式,是会让当事人下不来台,也就是说他是不自信的,正因为他的不自信,才采取了这样一种公开的方式,这也让我有看到了希望,因为据我所知,天下没有一个女孩子会喜欢这样一种公开的求爱的方式的,这是不尊重别人的表现,也是自以为是的表现,你说我说得对吗?” 舒晴这才明白,他指的是这个。 其实,那天彭长宜开头的几句话,舒晴可以说是用心倾听的,他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彭长宜的确说了这样的话,当时她听了之后内心里的确动了一下,但彭长宜说得坦然,表情也是坦然的,所以她就没有往别处想,没想到的是,她没敢往别处想,有人却想了,甚至把这话当作是彭长宜向自己求爱的话,她有些啼笑皆非,说道: “孟书记,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向你传达了这样的话,不过对于这话我的解读跟传达给你的意思有些出入,我认为彭书记这样说是想表现出我们曾经还是党校师生关系这一层意思。所以,不光是我没有这样想,我相信他也没有这样想。” 孟客心中暗喜,说道:“那就是说,彭长宜目前没有跟你表示什么?我还有希望?” 舒晴又是一怔,而且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说道:“我这是就事论事,单论彭书记这话,我认为一点都不错,至于别人听出不同意思,那就是理解问题有差异,这什么都说明不了。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少往一块凑,我的性格孟书记应该了解,我不是一个做事拖泥带水的人,更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玩欲擒故纵的游戏,我那天已经回答你了,我心里真的早就有人了,这话依然有效。” 孟客一愣,没想到舒晴还是这个态度,他内心就有些恼怒,但又不好发作,必要的风度还是要保持的,他说道:“你刚才的意思不是说彭长宜没有跟表白吗?” 舒晴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是的,他没有跟我表白什么,但请孟书记注意,我认识的人中,并不是只有你们俩个人啊?” 眼下,舒晴还不能跟孟客说出实情,这也是她的谨慎之处,她倒是无所谓,但她想到了彭长宜,她要为彭长宜考虑,免得因此给他带来不必要的忌恨。 孟客怔住了,是啊,舒晴说得有道理,她的周围,不只有他和彭长宜,要知道,具备追求舒晴条件的人很多,明摆着舒晴的师兄关昊就是其中一位。 就在廖书记沿高速视察完创建文明生态村后,在锦安的一次全市情况通报会上,孟客正好跟台上的关昊坐对面,他看着台上气宇轩昂的关昊,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不由得一动。 这时,坐在孟客旁边的朱国庆忽然小声跟孟客耳语道:“孟书记,你不觉得廖书记这次抽查的三个县市中,有一个现象非常巧合吗?” 孟客抑制住自己的不安,说道:“什么巧合?” “这三个地方的市委书记都是离异,而且目前都是单身。” 孟客没有说话,他感兴趣的不是这个,而是想起舒晴跟他说,她已经有了心上人的话,不光彭长宜是自己的竞争对手,谁又能保证关昊不是? 想到这里,孟客说道:“我猜到了一个人。” “谁?” “关昊。” 舒晴一听,立刻皱起眉毛,凛然说道:“孟书记,你这样不太好,你这样胡乱猜测一点意义都没有!” 孟客一见舒晴很反感他的话,就知道十有八九不是关昊,他赶忙说道:“对不起,如果我不知道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话,我是放不下这件事的。” 舒晴说道:“如果你偏要自取烦恼,那我无能为力,真的。”说着,她就要起身走。 孟客赶紧拉住了她,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你要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我,不光是我,就是任何人都难以保持自己的风度,算我没说,算我没说。” 舒晴坐了下来,说道:“孟书记,我不希望以后我们见面就纠结这个问题。除此以外,你不觉得我们其实有许多问题可以探讨?基层有许多问题是我感兴趣的吗?” 孟客耷拉下脑袋,说道:“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态。” 说着,他就自顾自地将一杯酒倒进了嘴里,说道:“舒晴,我知道我彻底没戏了,不过此时我想说的是,我反而轻松了下来,不必天天躺在床上琢磨这个问题了,我也不后悔,因为面对所爱的姑娘,我孟客大胆追求过了,你要走,我不拦了,你说得对,我们除此之外,还有友谊存在。舒晴,你是我孟客这辈子最敬重的一位姑娘,最起码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你没有接受我的爱,不是因为我这个人不行,是你早就有了心上人,这个,我不再勉强你。” 舒晴微笑着冲他点点头,说道:“我很抱歉。” 酒精的作用,让孟客的脸有些涨红,他说:“是我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你烦,以后不会了,我也该死心了,我祝福你。” 说着,冲舒晴伸出手。 舒晴有些犹豫,她知道酒犯心事的道理,没有跟孟客握手,而是装作没看见,拿过酒瓶,给孟客满上一杯,端起自己的水杯,说道:“孟兄,舒晴敬你,祝愿你早日找到幸福。” 孟客端起酒杯跟她碰杯。 出来的时候,舒晴就想着去买单,等孟客发现她的意思后,就拦下了她,说道:“你挣那几个钱,不够请客的,等到了吧台后,孟客的司机正在结账。 舒晴一看,转过身,跟孟客握手,这个时候就看见了江帆闪了过去。 舒晴说:“谢谢孟兄,下次来我请客,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回去了,再见。” 孟客执意要送舒晴,舒晴说:“你们送我的话不好掉头,我坐两站地就到了。” 孟客说:“不行,那我给你叫辆出租车吧。” 说着,就招手叫过一辆出租车,给舒晴拉开了车门,等舒晴坐进之后,他将一张百元钞票塞给了司机,说道:“不用找了,送这位女士去她想去的地方。” 司机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孟客的钱,他问舒晴:“请问您去哪儿?” 舒晴说:“省委大院。” 司机这才接过钱,放在前面,开着车走了。 等到了省委大院,司机就去掏钱要找钱给舒晴,舒晴淡淡地说了一句:“刚才那位先生已经说过了,不用找了。”说完,自己就下了车。 司机笑了一下,开着车走了,这种情况他见怪不怪。 也许,正是她跟孟客并肩出来的时候,被江帆看见了,他才告诉了彭长宜。 无论是彭长宜还是舒晴,他们都没有想到,江帆一句看似无心的话,反而加速了他们两人爱情的升温,使感情发展更进了一步。 其实,在省政府招待所,江帆也是无意看见的舒晴和孟客,他那天是上午很早就到了省政协,他是来面见沙副主席的,江帆已经连着两次来省政协找沙副主席了,这次更是不凑巧,沙副主席出去调研没有回来,他才去的省发改委去找申广瑞。 江帆找申广瑞不是为项目的事,也不是想跟他喝闲酒,他的确有事找他。 拆违工作进入到第三阶段后,江帆便将任务分解到了各个区,就在江帆准备召开一次阶段性总结会议的时候,一个问题出现了。那就是市政府接到群众举报,说卖卤煮火烧的那对老夫妻的门店是违章建筑,大马路上所有的违建都拆了,怎么这家的违建不拆?政策面前人人平等,难道就因为他们经营的是阆诸的招牌小吃就不再拆迁之列吗? 这封举报信市委、政府、人大和政协,各收到了一份。 常委会上,殷家实就拿出这封信,说道:“我看这封信里反应的问题比较客观,而且是真实存在的,我看,拆违工作阶段总结会还是往后延期,先把这个问题处理清再开不迟。” 江帆本不想在会上说这个问题,见殷家实拿出来说了,他没言语,他在看市委书记佘文秀的态度。 佘文秀装作没听见,敲着笔,看着大家。 180 坐了冷板凳(一) 殷家实一见佘文秀装蒜,就说道:“也许,江市长可能不太了解这个招牌小吃店背后的故事,卤煮火烧,是阆诸传统的小吃,当年,阆诸修志,专门有两个人对这个小吃进行寻访挖掘。卤煮小吃在明代就入志了,而且以后几次大的修志过程中,卤煮火烧都是其中之一的内容,从近代开始就没动摇过。新中国成立后,卤煮陈也被纳入了咱们阆诸地方名吃之首,传说梅兰芳、侯宝林经常去卤煮陈吃卤煮火烧。但卤煮陈真正的传人一直在北京做这门生意,阆诸,尽管是它的发源地,但正宗的生意却不在这里,阆诸也只是徒有其名,在阆诸你是品尝不到正宗的卤煮陈的风味的,那时常有省里领导到阆诸视察工作,点名要品尝这个地道的名吃,以前就有省长来视察阆诸,特地提出品尝卤煮陈的卤煮火烧,当时阆诸的卤煮火烧到处都是,就是没有正宗的卤煮陈,省长在走的时候就说,卤煮陈的家乡没有正宗的卤煮陈,阆诸要在这个地方名吃上下下功夫,争取把卤煮陈请回来。所以,打这以后,这个卤煮火烧就成了阆诸主要领导的一块心病。后来打听到了正宗卤煮陈的北京小吃店的地址,广瑞书记三顾茅庐,便将他们请了回来,但当时没有合适的地方,就在原来市委大院前面的路边,给他们建了这两间门店,至此,凡是来阆诸的客人,都能品尝到阆诸名吃的真正美味了,另外,阆诸也的确名副其实成为卤煮火烧的发源地,保住了这个享誉几百年的名吃品牌。但当时给他们建的那两间门店,按现在的话说就叫违章建筑,既然是违章建筑,就一律拆除,如果他们的违建不拆,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殷家实一口气说完后,佘文秀看着江帆说道:“江市长,家实书记说的情况的确如此,这信我也接到了,当时正好赶上家实书记在我办公室,我们为这件事还讨论了半天,现在,你说说你的意见吧。” 对于这个卤煮火烧,江帆还是知道一些的,去年他刚来的时候,就被鲍志刚和肖爱国拉去吃卤煮火烧,后来,他也去过多次,所以卤煮陈背后的故事他早就知道,但是他不能在会上立刻就表态,他说道:“政府也接到了这样一封信,刚才殷书记说的情况很重要,等我们下来好好调查一下,会尽快做出决定。” 江帆给自己留了余地,他没有当场表态。 佘文秀说:“这件事要妥善处理,既要给举报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又要保住地方名吃这个招牌美食,还要确保我们的拆违工作保质保量地完成。” 就这样,为了这个卤煮陈,江帆来到了省城,这次,他是来找申广瑞的,当然,头找申广瑞之前,他照例先跟沙舟副主席的秘书联系,问沙副主席是否有时间,如果有时间的话,他有事想向他汇报。 沙舟副主席的秘书告诉他,他们现在正在下边调研,如果回来的话,也早不了。 前两天,他来省城办事,办完事后,特意来到省政协所在地,他想晋见沙舟副主席,顺便跟他解释一下上次拆他家亲戚小区违建的事。 不知是沙副主席的确没时间,还是他不想给江帆解释这件事的机会,沙副主席没有见他。江帆这次来省城,就是汲取了沙舟的教训,在没有对卤煮火烧采取任何措施的时候,他要先跟申广瑞达成共识,取得他的支持,他不想在省里这个层次树立什么对立面。 没想到,江帆刚一跟申广瑞说明缘由后,申广瑞就说:“江市长,我从阆诸出来四年了,阆诸的事,我不会再干预的,没错,卤煮陈的后人的确的是我三番五次进京请回来的,房子也是政府出资盖的,的确是违章建筑,为的是保住阆诸头名小吃的位置。既然涉及到清理违章建筑,你们该怎么给他们做工作就怎么做工作,该怎么拆除就怎么拆除,我这里你放心,肯定不会有问题。如果需要我回去给他们做工作,我就回去做工作。我跟你打保票,别看我离开阆诸这么多年了,但是跟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没断,我可能回去不会去市委市政府,但我路过阆诸,肯定会到他们那里吃上一碗卤煮火烧,有时候,还会心血来潮,开车去阆诸,为的就是吃一碗卤煮陈的卤煮火烧,所以我相信,我说话还是管用的。” 江帆说:“那太感谢老兄您了,我们特地针对卤煮陈的事研究过,决定让他们自己找地方,继续开卤煮火烧,政府会给予他们一定扶持的。” 申广瑞看着江帆,说道:“小江,现在政府跟他们谈了吗?” 江帆说:“没有,一次都没找过他们,我这不是先来征求您老兄的意见来了吗?” 申广瑞感觉江帆很会做事,就说道:“你放心,你们尽管按你们的部署实施,有机会我回去一趟,或者给他们打个电话,将你的意思跟他们说一下,放心,这两位老人还都是比较通情达理的,拆违在他们这里不会遇到任何问题,再说了,他们的门店本来就是政府的。” 江帆也知道这件事的阻力不会太大,他之所以特地来省城找申广瑞说这事,就是汲取了沙舟的教训,不想把事情复杂化,更不想让申广瑞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所以昨天,他跟鲍志刚等人碰了碰,决定对这个卤煮名吃给予一定的扶持。江帆又将这个扶持措施跟申广瑞说了一遍。 申广瑞说:“你们想得太周到了,既然这样,都用不着我回去做工作了,你们直接跟他们谈就行,保证没有问题。” 江帆说:“也行,我们先跟他们接触,如果不行的话,再麻烦老兄出面。” 中午,江帆宴请了申广瑞,由于他想着下午去趟省政协,所以只跟申广瑞喝了两杯酒,申广瑞也由于下午还有会,也只喝了两杯。 江帆说:“在省里喝酒受限制,改天老兄回阆诸吧,咱们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顿。” 江帆邀请申广瑞的时候,都是用“回来”这个字眼,这让申广瑞感觉到他跟阆诸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下午,申广瑞陪江帆去了康体中心,为的是让江帆中午稍微休息会。 下午两点半,江帆再次给沙副主席的秘书打了电话,意外地得知沙副主席已经到单位了。江帆说自己马上就过去。 江帆到省政协,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当沙舟的秘书将他领到会客室的时候,江帆看了看表,还不到三点钟,那么也就是说,沙舟应该是上午就回来了。 江帆坐在会客室开始等,半个小时过去了,江帆将会客室所有的报纸都看完了,也不见沙副主席进来。 他站了起来,看着墙上廖书记和政协全体班子成员座谈的大照片,强迫自己,稳下心神,今天就是等到下班,他也要等,而且要保持平静的心态去等。 这时,门开了,江帆心里一喜,等他回过头来,却看见关昊进来了。 江帆认识关昊,他刚要跟关昊打招呼,沙副主席的秘书就进来了,冲着关昊说道:“关书记,沙副主席请您过去。” 关昊没有立刻走出去,而是冲着秘书点点头,沉稳地说道:“好,就来。”然后他不忘跟江帆打招呼,转过身,走过来跟江帆握手。 “江市长好。” 江帆也赶忙伸出自己的手,说道:“关书记,你好。” 关昊说:“早来了?” 江帆不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就笑笑点点头,说道:“是啊,等着跟沙主席请示工作。” 关昊笑着说:“领导比较忙,对不起,我加塞了。” 江帆看着关昊,不由得佩服关昊的谦逊,说道:“关书记谦虚了。” 江帆这话没有错,这种歉意谁都知道,不该由关昊来表达。 关昊冲他歉意地笑笑,说道:“那我先过去,江市长再多等几分钟。” 180 坐了冷板凳(二) 江帆点头,示意关昊先请。 关昊潇洒地冲他挥下手,就跟着沙副主席的秘书走了出去。 看着关昊高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江帆心里很不是滋味。 很显然,关昊是刚刚到,后来的人都比他先得到领导的接见,显然,沙副主席是故意给他难堪。但话又说回来,尽管关昊目前是锦安市委副书记兼督城市委书记,比自己的职务低,但沙副主席无论如何是不敢晾关昊的,关昊何许人也!省委书记的心腹,而且在省委机关工作一年多,平时跟他们这些人是有交往的。这样想着,江帆心里就平衡了,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多晚都要等到他,不管他见不见自己,排在谁的后面就无所谓了。 想到这里,江帆重新坐在沙发上,排遣心里郁闷最好的良药就是他的小鹿。想到这里,他给丁一发了信息:在干什么? 丁一很快回道:在单位看参赛选手录像资料。 江帆知道,阆诸电视台最近又在举办主持人大赛,目的就是缓解主持人不足的现状。丁一担任本次大赛的评委工作。 就在江帆愣神的功夫,丁一又一条信息过来了:你有事吗? 江帆笑了,回道:没事,我在省政协等着领导接见,显得无事。 丁一回道:我就知道,你如果工作中,是想不起来我的,我是解你无聊的良药。 哈哈,江帆不由得笑了,回道:中午回家吃的吗? 丁一:是的,我在学习发海参。 江帆前两天出差,带回一盒辽参,他回道:发海参干嘛? 丁一:给你吃啊。 江帆笑了,回道:我吃它干嘛? 丁一:把你养棒…… 江帆看着屏幕上的省略号,不由得展开想象的翅膀,回道:养棒干嘛? 丁一:回来告诉你。 江帆还要发信,这时,沙副主席的秘书进来了,他说:“江市长,可以过去了。” 江帆立刻收起电话,整整了衣服,跟在秘书身后,来到沙副主席的办公室。 沙副主席似乎刚回到办公桌边,就在他刚要落座的时候,江帆进来了,江帆迈开大步,在他落座前已经将手伸到了他的眼前,说道:“沙主席,打扰您了。” 沙舟只好站直身体,漫不经心地握了一下江帆的手,坐下,然后冲江帆伸下手,示意他坐下。 江帆在转身的时候,下意识地看看前面的沙发,他发现,沙发上,有两个鲜明的坐痕,不用说,刚才沙舟是坐在沙发上接待的关昊。从这个细小的环节,更加看出关昊和他在沙舟的心目中位置是不一样的,所以才让自己等了这么长时间,而关昊刚来就得到了他的接见。 领导坐在办公桌后面,江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坐在沙发上的,他坐在了办公桌对面靠墙位置上的黑色办公椅上。 沙舟见他坐下,依然漫不经心地说道:“听秘书说,你找了我好几天,有工作要请示,我又不分管你们什么具体工作,有什么好跟我请示的?” 显然,无论是态度还是待遇,自己跟关昊是有区别的,江帆不理会这些,他笑着说道:“我已经来过两次了,还给您的秘书打过几个电话,怎奈您太忙,一直都没有得暇。说请示工作有些冠冕堂皇,其实我是请求您批评来了,也是给您赔礼道歉来了。” 沙舟听江帆这么一说,微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不少,但他仍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江市长言重了,何来批评和赔礼道歉之说?” 江帆说:“沙主席,自从上次那件事发生后,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我的确不知道周福才跟您的关系,如果事先但凡知道哪怕是一星一点,我都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步。” 沙舟见他说得恳切,就说:“如果你提前知道是我的亲戚会怎样?是不是就不拆了?” 江帆说:“如果我提前知道这层关系,我会提前跟您来请示,商议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不会贸然对周福才采取措施,另外,周福才也不曾跟我透露过任何这样的消息,这一点,我的确不知道。” 沙舟见江帆避开了他最后的问话,而是只回答了他前一个问题,他就知道了江帆的答案了。无论如何,江帆是带着诚意来的,而且很明显,江帆不是趋炎附势之人,即便提前知道,就像他说的那样,顶多也是跟这次一样,提前面见他,用一大堆的好话抬举他,把他捧到一定的高度,亲戚的房子,还是会拆的,只不过那样的方式会让他好受些。但江帆反复强调他并不知情,这倒有可能,殷家实没有告诉他,佘文秀也没有告诉他,无疑,江帆这次的拆违行动在班子成员里未必都是欢迎的,最起码看笑话的多。殷家实的为人沙舟还是非常清楚的。想到这里,沙舟有些释然了,他说: “唉,拆都拆了,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江帆说:“有意义,这最起码告诉我,以后干任何一项工作都要三思而行,就像您上次批评的那样。” 沙舟的脸上有了笑纹,江帆能为这件事心里不踏实,而且反复求见自己,已经说明他还是尊重自己的,是在乎自己的,这让他找回了当省委副书记时的权力至尊的感觉。终究是省委领导,必要的水平还是具备的,他说:“这事不全怪你,毕竟你来阆诸的时间不长,你说你不知道这层关系我信,阆诸有些人还是知道这层关系的,知道却不告诉你,说明了什么?” 江帆一怔,他没想到沙舟会这样说,就认真地看着他。 “这就说明你的这项工作阻力不光来源于明处,阆诸的情况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尽管我不好说什么,但有一句话还是要说的,那就是,凡事三思而后行是没有错的。” 江帆故意激动地说:“谢谢,太感谢您的理解了。” 沙舟看着江帆,又说:“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确有些生气,我心想,我刚从省委副书记位置上退下来,来到政协一年时间不到,怎么连你们一句话都不值?于情于理也该跟我打声招呼吧,以前我没少关照阆诸,至于这么快就过河拆桥吗?” 江帆明白,这话显然不是冲着自己说的。他理解地点点头。 沙舟继续说:“所以我那天才给你和佘文秀打了电话。过后我听说你们处理得也还不错,还给我亲戚补助了两万块钱?” 说到这里,沙舟看着江帆。 江帆心说,这两万块钱的事不知沙舟是否之情,就说:“是的,是的,在这次拆违户中,是唯一得到补助的户。也是我们该做的,之所以有这么多的违建,的确跟我们平时监管不到位有关,所以我才说,您上次批评得对极了。” 沙舟没有再说补助的事,话锋一转,说道:“违章建筑说起来,哪个城市都有,就是首都北京也有,治理起来的确有难度,但我们还不能因为有难度就不治理了,那样城市就不叫城市了。今天你能来,而且是三番五次请求面见我解释这个问题,我知足了。再次表明我的态度,在这件事上,我还是有一定觉悟的,不然你也拆不了。所以说,理解万岁。” 江帆激动地连连点头,说道:“谢谢,太感谢了。” “你来省里还有别的事吗?” 江帆说:“有一点事,上午办了,也是为拆违的事。” “哦?具体是怎么回事?” 沙舟看来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182 宝宝在计划之中(一) 江帆说:“阆诸有个卤煮陈你知道吧?” 沙舟说道:“知道,到了政协后,我还写过这方面的文章呢?” 江帆说:“他们那个门店,是当年申书记在的时候,由政府出资建的,为的就是保住阆诸头名小吃这块牌子,当时这个建筑建在了市委市政府路的旁边,也属于违章建筑。对这个情况我也不太了解,这次有人举报,说是违章建筑,为什么不拆?所以,我是为了这个事来找广瑞主任的,他当年为了引回卤煮陈的后人,费了不少心思,如果要拆,我必须要跟他达成共识,免得再犯上次那样的错误。” 江帆的意思在说,像申广瑞这个级别的人我都如此尊重,何况您这位省级干部? 沙舟说:“他是什么态度?” 江帆说:“跟您一样,全力支持我们的工作。” 沙舟说:“就是,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能到省级机关工作的人,都是有一定政治思想觉悟的,把情况摆明,谁都会支持你们工作的,领导之所以成为领导,是有一定道理和水平的。” 江帆说:“对对,您说得太对了,我听说当年您也是铁面包公,大公无私的。” 沙舟很自豪地说道:“那是,不然我能有今天这个位置?” 沙舟受到江帆的恭维,内心十分受用。 江帆忽然说道:“您写过卤煮火烧的文章,能不能给我看看,我拿回去。” 沙舟立刻说道:“我新出了一本书,《京州风物博览》,那篇文章收录到这本书里了。” 江帆一听,立刻惊喜地说道:“哦?那我要拜读一下,这本书哪里能买到?” 沙舟笑着说:“既然你来了,说明有缘,我送你一本吧。” 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推到桌边。 江帆赶忙起身,将这本书恭恭敬敬地拿在手里,虔诚地看了几眼,说道:“既然是您赠阅的,那就请您签个名吧。” 江帆说着,双手捧着书,恭恭敬敬放在他的面前。 沙舟笑了,说道:“好,那就请江市长雅正了。” 江帆赶紧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签字笔,拔掉笔帽,双手倒拿着笔,恭敬地递到沙舟的面前。 沙舟接过来,忽然又放下,拉开抽屉,从里面又拿出一支相对粗一点的笔,说道:“我还是用这支吧。” 笔都是专用的,看来沙舟很看重自己的这本书。 沙舟提笔写到:江市长雅正。在右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写上年月日。然后推到江帆面前。 江帆双手捧起书,说道:“好笔力。” 沙舟说:“见笑了。” 江帆翻了几页,说道:“沙主席,这书您还有吗?我想要一部分,回去给同志们看看。” 江帆主动这样说,沙舟很高兴,他有些欣喜地说道:“可能还有一部分,印得不多,大家分得差不多了。” 江帆说:“那不行,您无论如何给我匀出一二百本,如果能多点更好。” 沙舟说:“我打个电话,看看还有没有那么多。” 江帆知道沙舟是故意这么说的,领导出书,目的不言而喻。 沙舟对着电话说道:“小孙,你过来一下。” 很快,秘书小孙就过来了。 小孙一看江帆手里拿的书,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看着沙舟。 沙舟说:“看看那书还有多少,能不能给江市长凑几本。” 江帆赶忙抬起头,说道:“不是几本,最好一二百本。” 小孙说:“如果不给别人留了,差不多够二百本吧。” 沙舟说:“那就不给别人留了,先给江市长吧。” 秘书说:“您开什么车来的?” 江帆说:“奥迪。” “就您一人吗?” “还有司机。” 小孙说:“够呛,二百本,二十包。” 江帆说:“没问题,后备箱,车里,都可以装。” “好的,您告诉我车号。” 江帆说:“我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把车开到门口。” 沙舟说:“不用,你告诉小孙车牌号就行了。” 江帆知道有可能沙舟可能是忌讳什么,就告诉了小孙的车牌号。 小孙出去后,沙舟站了起来,请江帆沙发上就坐。 江帆看了看宾客坐的位置,想到了关昊有可能坐的那个位置,就坐了过去。 沙舟坐在正位上,向江帆询问了拆除违建的事,还有其它目前正在进行中的工作,大约谈了半个小时,小孙进来了,他说:“江市长好了。” 江帆站了起来,跟沙舟道别,说:“沙主席,我不打扰您了,如果您最近从阆诸路过,就请来阆诸视察一下我们的工作,如果您最近没有时间,过几天我再来给您送书款。” 沙舟说:“书款就算了,大家能够分享我的文章就是对我莫大的支持。” 江帆知道领导是客气,就不再说书款的事,嘴里说着:“谢谢”,就往出走。 沙舟送到门口,江帆回头再次跟他挥下手,沙舟这才回到屋里。 江帆来到停车场,感觉后车轮明显被压了下去,他开开前面车门,往后看了看,跟高山说道:“后面放了多少?” 高山说:“后面只能放五捆,其余都放后座上了。” 江帆有些心疼车,他轻叹了一声,说道:“走吧,咱们回家。” 高山没有立刻开车,而是将一张发票递给了江帆,说道:“市长,这是孙秘书给的发票。” 江帆接了过来,这是一张没有任何凭证意义的收据,他冷笑了一下,说道:“一会你回去,直接将发票和收据给肖秘书长吧。让他安排一下。” 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该跟沙舟解释的都已经当面解释清了,而且也赔礼道歉了,还帮助领导消化了一部分书籍,而且自己跟沙舟以前没有任何纠结,至此,因为拆违在他心中的阴影应该消失了。江帆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想到这里,他给丁一发了一条信息:你夫君说晚上回家吃饭。 丁一回道:请他尽管回来。 江帆笑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江帆拿着手包和水杯,上了电梯,刚要开门,门口就被人从里面推开。 丁一早就下班了,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露肩的碎花棉布睡裙,笑着站在里面迎接他。 这是江帆成家后最大的享受。每次他如果比丁一回来的晚,丁一不是等在楼道就是等在房间里,即便不来给他开门,他也总能听到她的温言细语:“回来了。” 这句问候,对于江帆来说,胜似人间最亲的问候。 他进来,锁好楼道双扇门,张开双臂,想抱丁一。 丁一接过他手里的包和水杯,踮起脚,亲了他一下。哪知,江帆并没有给她留下转身的时间,紧紧抱住她,居然深吻起来…… 丁一任由他吻自己,然后托起他的头,说道:“进屋吧。” 不知为什么,江帆今天特别激动,双臂一用力,就抱起她,向屋里走去。 屋里没开冷气,江帆进来后,感觉有点热,说道:“怎么不开空调?” 丁一说:“刚关了,我这就开。” 说着,将江帆的手包和水杯放在茶几上,就打开了空调。 江帆脱下身上的衣服,走进洗漱间,将衣服泡在洗手池里,倒上洗涤液,然后就开始冲澡。 182 宝宝在计划之中(二) 丁一从卧室拿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宽松短裤和一件白背心,给他放在门口的一个小凳子上,她便走进厨房,端出一个透明玻璃盘,里面是一道淡黄色的水蒸蛋,水蒸蛋上有一小撮贝粒,旁边还有几片香菜叶,另一个菜是虾仁炒荷兰豆,外加一道外婆醉鱼。 江帆用毛巾擦着头发,走了过来,他用手捏了一块鱼,说道:“味道不错,是不是从餐厅要的?” “是啊,以后要给你增加优质蛋白质。”丁一笑着回答,转身又从厨房端出一大碗红绿相间的西红柿蛋汤,给他盛上一小碗,又端出三个小花卷,放在桌上,这才坐了下来,递给江帆一双筷子,说道:“饿了吧?” 江帆接过筷子,说道:“岂止是饿啊,简直是垂涎欲滴了。” 丁一笑了,又递给他一个小羹匙,江帆又吃了一口水蒸蛋,然后说道:“你不上直播这天,我感觉像在天堂,你上直播这天,我就四处流浪找饭吃。” 丁一笑了,说道:“如果能招来合适的主持人,直播主持人就会清闲一些,我其它时间就不那么忙了,半年或者一年以后,新的主持人经过培训后,就能上直播了,那样的话,就能上一天停两天,我可能时间就宽裕多了。” 江帆说:“那样就太好了,最起码我可以三天有两天在家吃饭。” 丁一说:“以后记住,我上不上直播,你都尽量不要在外面吃了。” “为什么?”江帆问道。 丁一说:“外面的饭菜味精多,不安全,以后要注意饮食安全,少吃带味素的饭菜,要多吃有营养的健康食品,另外,从今天开始,你要尽量或者不饮酒,尽量远离二手烟,尽量少用电脑,手机要用耳机,对了,我给你买了一个无线耳机,要远离辐射,每天早上起来后,要加强锻炼,先去操场跑步,半小时后再吃早饭,尽量少地生病,尽量少地吃药,尽量少地……” 丁一话没说完,江帆就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说道:“怎么忽然多出来这么多的清规戒律?而且还泡发海参要给我吃?” 丁一抿着嘴笑了,说道:“是的,你要补充优质蛋白质,我查了资料,得知海参是个好东西,营养高,而是零胆固醇,你要多吃,最起码要把你买回来的这些吃完。” 江帆笑了,说道:“那个东西泡发太麻烦,你还是给杜蕾送去吧。” 丁一说:“我给她了,她没有耐性鼓捣,让我泡好后再给她。” 江帆看着他的小妻子,感觉到她是那样的美好,就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给我吃海参,我在外面应酬,是不缺这些的。” 丁一说道:“据报道,好多饭店采购泡发好的海参,大部分都是无良商家用违禁品泡发的,咱家自己泡,熬的就是时间,整个过程都是安全的,环保的,就连洗海参的水和泡发的水我用的都是矿泉水,所以是放心的。” 江帆冲她扬了扬眉,显然,他在期待着她的答案。 丁一看着他,扭捏了一会,说道:“我……今天给江燕打电话了,她说我们可以……做准备了……” 江帆心一动,尽管他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仍然说道:“可以做什么准备了?” 丁一回头看着他,说道:“明知故问——”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宝贝,我要你说出来,我真的不知道,你夫君是个很笨的人,他有时候表现得非常非常得笨,而且……” “而且还会装傻充愣。”丁一接过他的话茬说道。 江帆又是一阵大笑,说道:“小东西,都会抢答了。” 听了这句话,丁一也笑了,她捏了一下江帆的鼻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没在跟你说笑,我在跟你探讨很严肃的问题,你一定要做到,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生一个健康、聪明、漂亮的宝贝……” 江帆听了她的话很激动,他一把抱起丁一,就往卧室走去。 丁一急了,踢腾着腿说:“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现在不行,真的不行,这个也是有讲究的,不能胡来……” 江帆将她放在床上,俯身看着她,说道:“什么讲究?我在胡来吗?” 丁一脸微微泛红,说道:“我们要提前三个月做准备,我刚才说的那些条件都具备了后,再去找中医最后诊断,具备了所有的条件后我们才能……才能要宝宝。” 江帆说:“我知道,可是我现在想要不是宝宝,而是你……” 说完,就褪去背心,撩开她的睡裙,整个身子就覆上了丁一。 丁一急忙说道:“不行,你要养精蓄锐,要生活规律,那事......也要规律……” 江帆笑了,说道:“一切规律都从明天开始,你不是说要有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吗……”江帆说着低头吻了她一下。 丁一回吻了他,说道:“过两天,我们去看看老中医,调理一下身体,这样才能……” 江帆笑着说:“好的,一切听夫人安排,只是先过了今天再说……” 江帆说着,双手就开始不老实了。 丁一明显感到他压在自己身上的硬度,急忙说道:“要用那个……” 江帆抬起头,微微皱着眉,看着丁一说道,痛苦地说道:“宝贝,我不想用那个了,自从上次江燕说了以后,我都用了半年多那个了,实在不舒服,我想痛痛快快、淋漓尽致、不受任何约束地跟你做这件事……” 丁一捧着他的脸,深情地看着他,说道:“目前还不能,我们必须要确保一切条件都具备了,才能那样,不然万一将来的宝宝要是有一点不尽如人意的时候,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江帆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她的脖颈,轻声说道:“一次没事。” 丁一梗起脖子,也亲了他一下,说道:“听话,一次也不行,要不我们就先吃饭。”丁一威胁着他。 江帆无奈地将头埋在她的身前,半天才抬起头,说道:“我已经想了……” 丁一娇嗔地看着他,点着她的脑门说:“你刚才不是还说饿了吗?” 江帆笑了,长指抚着她的脸蛋,说道:“是的,我现在有个地方非常饿,饿的有些等不及了……” 丁一的脸微微红了,她娇羞地看着他,半晌才轻柔地说道:“好吧——” 江帆一听,就像得令的勇士,以最快速度褪去短裤,又将丁一的睡裙褪去,然后,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东西,打开,低头套在自己的身上,这才又开始亲吻她…… 事必,江帆再次来到洗漱间,冲洗干净自己,来到卧室,躺在丁一的身边,抱起她,睡着了…… 丁一不忍心叫醒他,只能等他醒后再吃那半吨饭了…… 早上,丁一还没醒,江帆就悄悄地起床了,他穿上一身运动短裤和背心,换上跑步鞋,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下了楼,向后面的操场上跑去。 操场上,已经有一个人花白头发的老军人在跑步。江帆活动了一下全身,就开始沿着跑道慢跑起来。 丁一说得对,他要加强锻炼,强身健体,打造一个健康的宝宝。 不知为什么,提起孩子江帆就有一种按耐不住的激动,想必丁一经过半年多的休养生息,身体肯定恢复过来了,既然丁一身体完成恢复了,那离他们要孩子的日子就不远了。 围着操场跑了四圈后,他就有些累了,大汗淋漓。他双手拄着膝盖,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这才撩起背心,呼扇着往回走。 江帆跑步回来后,丁一还在睡,她今天下午四点的班,晚上上直播。 江帆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脱下被汗水湿透的衣服,走进洗漱间,等他冲澡出来后,卧室还没有动静。江帆将运动衣洗好,晾晒在阳台上,这才悄悄走进卧室,轻轻拉开了一层窗帘,只留下一层纱帘,将窗户打开一条窄缝,立刻,早晨清新的空气渗透到卧室,弥漫开来。 丁一没有醒,缩在床上还在睡。 183 将来的礼物(一) 江帆轻轻地趴在床上,双手拄着下颏,凝视着美丽的她。是的,她的确是美丽的,美丽的一如她那清丽隽永的蝇头小楷。遥想当年,她就是带着这种特有的青春气息,就像跳跃的音符,踏着节拍,从宋词小曲中走来。清新的如轻云出岫,娴静的如姣花照水,纯洁的如白雪公主,不染一丝尘埃;还像那只从箭下逃离的小鹿,只回眸一笑,心灵即刻就被洞穿了…… 这是当年他和她初见时写下的句子,现在,她的脸上,依然有着当年的美丽,从她开始出现,就带给自己一种不一样的美丽感觉。这个不可多得的女孩子,用她最美丽的青春年华,陪他度过了那段时间最为暗淡的日子…… 忘了谁说过这样一句话:女人让一个男人同床共枕,是一种很大的奉献,因为,当这个男人为她褪去衣服的时候,她是需要足够的信任和足够的爱。想想那个时候她独自回亢州,触景生情哭花了脸,内心里该是有多么的痛…… 江帆不止一次在早上的时间这样凝视他的小妻子,每次自己的内心都会充满柔情蜜意,暗暗发誓会用整个生命去爱她。 他现在时常感到幸福,感到人生进入了一个空前的幸福阶段,这种幸福充盈着他每一个闲暇的时间,得到小鹿,本生已是无憾,仕途又进入了另一个高度,这是长生天赋予他的,也许是上天的惠顾,让他的爱情和事业经历这么多的磨难后,又得到了很多很多…… 也许是她感应到了爱人的注视,也许是她本该醒了,这个时候,就见丁一鼻翼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了他注视自己的目光,用手揉了揉眼睛,说道:“几点了?” “七点多。”江帆温柔地说道。 “天哪,误大事了!”丁一一下子撩开毛巾被,立刻下了床,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就来到了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个大玻璃碗。 江帆不知她误了什么大事,也快速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她光着脚跑出去,就从地上拿起她的一双粉色拖鞋,追了出去。 他进了厨房,就看见丁一扣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砖上,就弯下身,把拖鞋放到她的脚下,说道:“把拖鞋穿上,地板凉。” 江帆直起身,才看清丁一捧着玻璃碗在端详,就见玻璃碗上覆盖着一层塑料薄膜,有几根蚕茧大小的黑色的东西浸泡在清澈的水中。他猜测这就是她正在泡发的海参。 江帆说:“怎么了?” 丁一将玻璃碗放在台面上,打开水龙头,边洗手边说:“我忘了给海参换水了。” 江帆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还以为误了什么大事,原来就是这个事啊。” 丁一说:“是的,这就是大事,海参必须八个小时换一次水,这已经超过将近三个小时了。” 江帆笑了,说:“那又怎么样?” “不行的,必须按时换水,它在苏醒之前必须保持水质干净,这样才有利于苏醒,长大。” 说着,丁一用洗干净的水,揭开上面的薄膜,倒掉碗里的水,去饮水机接了一碗纯净水,将每一根黑色的海参细致地洗好,这样反复冲洗三四遍后,又接了一碗纯净水后,重新覆盖上薄膜,端到江帆面前,说道:“看,它们已经比昨天中午长大了一点点,再过几天,它们就彻底长大了。” 江帆在旁边看着她做这一切的时候,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尤其是见她用纤细的手指,反复冲洗抚摸着每一根小海参的时候,感觉就像给婴儿洗脸一样,那么轻柔,细致。 等她给海参换完水,再次将玻璃碗放进冰箱时,她回头,居然看到江帆还在身后,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丁一笑了,说道:“看什么?” 江帆靠在门框上,抱起双臂,说道:“我在看我的小妻子做家务。” 丁一说:“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头没梳,脸没洗的。”说着,她理了理头发,来到他的跟前。 江帆伸出双臂,抱住了她,说道:“我现在看你做什么都着谜,我是中你毒了,感觉你做什么都充满了浪漫情调,都是那么地美妙。” “呵呵,你是不是又发诗兴了,等有一天我用洗尿布的手给你做饭的时候,你保证没有这种感慨了。” 江帆捉过她的手,说道:“那会更加的美妙,你想想,你在干家务,旁边一个小不点咧着嘴哇哇哭,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丁一笑了,伸出手,捧住江帆的脸,用力把他的五官揉搓得变了形,说道:“在我眼里可不是这么美妙啊江先生——如果不是因为你到了当父亲的年龄,我宁愿这一天晚点到来。” “不能晚,不能晚,宝贝,问题是你也该了……” “不该。”丁一干脆地说了一声后,就去洗漱间了。 江帆笑了,他拿出牛奶,面包片、火腿肠、和几片奶酪,又从一个罐头瓶里夹出一截酸黄瓜,将酸黄瓜切成片,又将面包片放进微波炉加热,开始准备他们的早饭。 丁一洗漱完毕后,坐在餐厅,江帆给他倒了一杯温牛奶,自己也倒了一杯,丁一喝了一口牛奶,用小刀切了一块三明治,拿在手里,说道:“怎么我感觉你做的三明治都特别好吃。” 江帆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别跟我耍小心眼了,自己不干,吃现成的,永远都会说别人做得香。没关系,以后早饭我包了,你不是让我天天去跑步吗,今天我跑回来后,就去食堂了,想给你买门钉豆沙包,结果今天食堂没有。以后,你负责安神,我负责强身健体,我们共同打造一个健康聪明的宝宝。” 丁一吮着手指上的奶酪,说道:“我问你一个严肃认真的话题,你必须如实答复。” 江帆笑了,说:“又有什么花样问题?” 丁一说:“如果我们有了宝宝,你还会宠我吗?” 江帆一听,笑了,他将自己没吃完的一口三明治塞到丁一的嘴里,拉过她的手,说道:“会的,而且会更加地、更加地宠。” 丁一大口嚼着,然后使劲咽下,说道:“这我就放心了。”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这种因为宝宝的危机都是来自爸爸,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妈妈也担心。” 丁一也笑了,说道:“咱们家正相反。” 江帆笑了,说道:“你慢慢吃,我要准备去上班了。” 丁一一听,赶紧放下手里的牛奶杯,说道:“我忘了给你熨衬衫了。”说着,就跑出来,奔向阳台,摘下江帆昨天洗好的衬衫,放在自己的肩上,就要去给他熨衬衫。 江帆说:“我穿别的也可以。” 丁一说:“别的也没熨。” 江帆说:“那就这样穿,用不着天天熨。” 丁一说:“那可不行,谁都知道你娶了我,俗话说:男人的衣服女人的脸。市长穿的衣服皱皱巴巴,全市人民就都知道我是懒婆娘啦。” 江帆说:“那要是照着这句话推理,将来我的衣服上要是有个屎嘎巴,是不是全市人民都知道市长有孩子了?” “看你,三句话不离本行了。”丁一娇嗔地说道,就支好熨衣板。 江帆看了看表,说道:“别熨了,穿新的吧,小山子可能都来了。” 丁一听了这话,觉得有理,就回卧室给他拿出一件新的短袖衬衫。细心地拆去包装,拔去所有别在衣服上的大头针,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大头针了才递给江帆。 这是丁一上次和岳素芬去北京服装批发市场,一下子给江帆批发了一箱白衬衣,长短袖都有,因为江帆这么多年来,只喜欢穿一种颜色的衬衣。 183 将来的礼物(二) 江帆穿上了新衬衣,说道:“如果有人善于知道市长天天穿新衣服,也就基本上能判断出他的婆娘勤懒的程度了。” 丁一轻轻捶了他一拳,说道:“我才舍不得让你总穿新衬衣呢。” 江帆系好口子,又将衬衣的下摆放在裤子里,整理好后,转过身来,丁一就将手包和水杯递给了他。 江帆看见水杯里放了一小撮红茶,说道:“今天给我换茶叶了?” 丁一说:“以后最好喝白水,清冽的茶叶尤其是绿茶要少喝,今天先用红茶过渡一下,改天我给你配点茶叶喝。” 江帆举着茶杯看着,说道:“儿子呀,为了迎接你的到来,我连喝的茶叶都要受到严格控制了——” 丁一抿着嘴笑了,她说:“以后,除去必须的应酬,要尽量少在外面吃饭……”说到这儿,她看见江帆刚要张口说话,抢在他开口前说道:“尽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几乎不怎么在外面吃,但从今往后,要更加努力。” 江帆笑了,将手包夹在腋下,一手揽过她,说道:“你说得对,不是我必须出面陪的客人,我基本都不陪了,就是必须陪的客人,有时都是象征性地跟他们喝杯酒后就撤了,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别担心。” 江帆说完,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颊。就开始往出走。 丁一习惯地送他到楼道,江帆推开楼道的门,回头跟她挥手,意思让她回去,然后将门带上,带上门后,他又习惯性地往回推了一下,确认门自动锁死后,才进了电梯。 到了电梯里,江帆对着反射过来的自己扮了一个鬼脸,想起丁一给他定的“清规戒律”,不由地笑了。 出了电梯,他就看见司机高山等在车里,见他出来了,小伙子手脚麻利地下了车,给他拉开车门,说道:“市长好。” 江帆冲他微笑着点点头。坐进了车里,向市政府办公大楼驶去。 楼上的丁一送走江帆后,就开始给江帆熨洗过的衬衣。熨好后,将两件衬衣挂在衣柜里,围上围裙,开始搞卫生。 等她上班的时间到了,所有房间的卫生也搞完了。 做完这一切后,她来到江帆的书房,拿出几张宣纸,裁剪成合适的尺寸,拧开墨盒,在宣纸上工整地写下:少用电脑、少饮茶、不熬夜。写好后,将这条纸条贴在江帆的电脑上端边框的位置上。然后对着纸条不由得笑了。 她又开始写第二张纸条:早睡早起早锻炼。这张纸条写好后,她起身,把纸条贴在卧室江帆睡觉的床头位置上。 重新回到书房,她又开始写第三张纸条:杜绝再吃方便面。有时候丁一不回来,江帆一个人就用方便面凑合了。方便面里有许多不利于健康的添加剂,为此,丁一说过他多次。 将这张纸条贴在餐厅的冷饮柜上。 丁一后退一步,发现这张纸条字太小,不足以引起他的注视。就重新撕掉,回到书房,用稍大一点的字写好,贴上,这才满意地笑了。 做这一切的时候,丁一发现自己内心充满了渴望,也充满了幸福。是的,这种幸福,一直都在饱满着她的内心,她感觉自己的每一天都被江帆的浓情爱意包裹着,她有些享受不了的感觉,要把这种甜蜜和幸福分流给未来的生命,这样,昨天她主动给江燕打电话,详细咨询了要宝宝前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回家后,她又找出登记结婚时,工作人员给得她那些优生优育的小册子,还有一瓶叶酸片,又从网上浏览了一些有关这方面的知识,对如何优生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她已经做好了孕育宝宝的心理准备,关键是江帆,这一段他太累了,工作一天,有时候从单位回来就很晚了,还要在书房工作到很晚,不是打电话,就是敲键盘写东西,没有一点规律,这样劳累,怎么孕育出健康的宝宝。 想到这里,她又在宣纸上写道:不饮酒,少吸二手烟。写好后,她就发呆了,不知该将这个字条贴在哪里。因为江帆到家后是从来都不喝酒的,家里也没人吸烟。这张字条最好贴在他办公桌的隐秘处。丁一这样想着,就将字体折好,放进自己的包里,有机会到了他办公室,她在偷偷将字条给他贴上。 把需要写的字条写好后,丁一笑了,其实她也知道,这些“清规戒律”未必就能让江帆全部遵照执行,但最起码起到一个提醒的作用,这样时刻让他知道,他还有一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没有完成。 呵呵。丁一不由地笑了。 是啊,是该要个宝宝了,这也是爸爸的希望。前几天爸爸给她打电话,还说起这事来着呢。丁一跟爸爸说,您放心,早晚让您晋级当上外公。 想起爸爸,丁一就想起了他对自己的要求,想到这里,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走进书房,她拿出一沓裁剪好的宣纸,摊开,然后拿出一本老版本的《西游记》,她从今天开始,要将这本《西游记》抄完,送给她将来出生的宝宝。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笑了,仿佛她的腹中已经在孕育了这样一个生命。 带着这种温馨美好的向往,她落下了第一笔“第一回”几个字后,就开始抄写。 这次抄写,她既不是为了打发光阴,也不是单纯地练字,而是带着一种母性特有的柔情蜜意,所以,下笔就显得那么的自然流畅,一页纸,一气呵成,没有写差一个字。 很好的开始,她心中暗喜,便接着抄写第二页,等她抄写到第五页后,她的电话响了,她走出书房,从客厅的茶几上拿起电话,是江帆。 她笑了,接通后说道:“江市长,有什么指示?” 江帆笑了,说道:“刚才妈妈来电话,问咱们周末回去不。” 丁一说:“我没有安排,听你的。” 江帆说:“那好,挂了吧。” 说完,江帆就挂了电话。 丁一看着电话,不由得笑了,心说:不告诉我结果就挂了,哼,官僚。 她再次回到书房,坐在写字台前,继续她的书写。 过了一会,电话再次响了,她拿过电话,这次不是江帆,是汪军。 丁一接通了电话,说道:“汪主任,有事吗?” 汪军说:“小丁,你现在有时间吗?” 丁一说:“我今天上直播,下午才上班呢?” 汪军说:“我知道,是这样,翁宁没来,本来今天有她的配音任务,又没请假就不来了,气死我了。刚才给她打电话,好像是在和老公吵架,下午的新闻还没有配音,如果你没事的话,我派车去接你,配完音再给你送回去,你有时间吗?” 对于工作上的事,丁一向来是不含糊的,她立刻说道:“好的,我马上准备。” 丁一立刻起身,来到卧室,找出一件连衣裙,刚要换上,就听见客厅的座机响了,她赶忙拿起听筒,刚“喂”了一声,是岳素芬。岳素芬告诉她不用来了,正好她来这边有事,听说后她决定替她配音,大热的天,不让丁一来回跑了。 丁一高兴地一连说了好几句“谢谢”。 184 居家小女人(一) 挂了电话后,丁一不由地笑了。她心想,怎么是替我配音?按照分工,今天就该翁宁配音。想想也对,岳素芬能主动为电视节目配音,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自己,这几年,她跟岳素芬的友谊还的确比较纯粹,岳素芬不但在最初给她保守了全部感情秘密,而且还没有因为贺鹏飞的关系而疏远她,更为关键的是,在自己最危急的时刻,是岳素芬和贺鹏飞将自己送进了医院,尤其贺鹏飞,还充当“家属”签字。想想,这份友谊的确很难得。 自从跟江帆结婚后,丁一感觉自己是一个幸福的居家小女人,这一生再也无所求了,该得到的,她似乎都得到了,爱情、友谊,还有一份像样的工作。她如果不强迫自己做点什么的话,感觉就会被幸福宠溺,被时光抛弃,被懒惰包围,她不止一次跟江帆说过,说自己幸福得晕了,快找不到方向了。江帆说:那是幸福对你太苛刻了,早就该你得到的幸福,却迟迟才让你得到,因为追求的过程太过苦涩,所以得到后就有些不知所措,不是你,有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你有自己的事业,而且在工作之外还为福利院的孩子们贡献着爱心,你不会幸福得失去方向,更不会找不到自己,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身体力行的时候,我们共同养育一个我们之间的孩子,除此之外,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更不会让你为了我失去你的爱好和你的事业。 记得丁一听了江帆这番话后,笑了,她诚实地说道:“你高估了我,其实,我是一个最没有追求的人,只想踏踏实实活好自己,干好本职工作,业余时间继续我的小字,仅此而已。” 江帆笑了,说道:“正是你的没有追求,才吸引了我,记得当年长宜就说过,丁一是个不会利用资源的人。” 丁一笑了,说道:“是的,我当年净身出户去了电视台,他也这么说过我,关键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缺什么,或者是该去要什么,追求什么,你,就是我最大的追求。没想到我从新加坡回来,一下子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以有点不适应了。” 江帆静静地注视着她,她能感到江帆眼眸深处的痛与爱,就说道:“好了,好了,我真是老了,怎么总想从前的事……” 江帆拥着她,说道:“现在的生活,都是你该得到的,你就该踏踏实实地活好自己。” 岳素芬也曾不止一次地跟她说:“小丁啊,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该为江市长考虑下一代的问题了。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两人的世界过久了,无论多幸福,也有疲劳的时候,这个时候,就需要新的成员加入,这新的成员有可能是孩子,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 丁一明白岳素芬的意思,她在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诫自己。不过她倒不这样认为,她始终感觉她跟江帆的感情是纯粹的,是坚贞不渝的,即便有一天江帆真的幸福得疲劳了,或者说对自己审美疲劳了,她都不会去怨他,因为自己不具备再吸引他目光的能力了,只能说自己不够好了。 江帆气质儒雅,风度翩翩,又位居高位,吸引别人的目光是肯定的,但她相信江帆,相信他们之间的爱情,说实话,这么长时间了,她还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江帆,她跟江帆所经历的爱情,不是所有男女都能遇到了,丁一把他们相爱的过程比喻成洗礼。他们是经受住了重大的挫折的,所以,无论是江帆还是她自己,都会十分珍惜这种得来不易的感情。 想到这里,她学着彭长宜的样子甩了甩头,也可能最近内心真的没有追求了,她时常胡思乱想,有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家,在这个满是江帆气息的住所里,常常会一个人静静地发呆,呆着呆着,就会被某种回忆逗笑了。当然,她在潜意识里,是拒绝回忆那些带给她痛苦的片段。 由于工作原因,她一个人在家的时间明显多于江帆,这个时间,她几乎都用来整理他们这个小家。不是鼓捣一瓶插花,就是专心于某一件事情,她很少看电视,有的时候,她手里会拿着一把剪刀,一把小刷子,会对走廊地毯上的毛絮进行一次专项治理。尽管这是个细微的工作,但是细心的江帆,仍然能发现地毯更趋于整洁、干净和清爽。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内心是非常享受的,因为,这是她自己的天地,她在这个天地里,内心是丰盈的、饱满的,而且心情是愉悦的。 前几天爸爸来电话,还问起她是否还在坚持写字,她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现在更有心情写了。” 哪知,爸爸却说:“我可不这样认为,我的认为正相反。” 她笑了,不以为然地说:“即便我不常写,但是学到的技艺,想忘也忘不了,您放心吧。” 爸爸又说:“你这纯粹是歪理邪说,如果技艺学到后却不研习,那么古人就没有业精于勤这一说了。” “哈哈。”她见爸爸认真了,就说道:“放心吧丁老师,我会给你惊喜的。” 不过,爸爸最后又说道:“只要我女儿快乐就行了,其它的都不重要。我以后不会给你任何压力的,我已经把你移交给了江帆了,我不再管你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她要做一件更有意义的事,那就是继续她的抄写四大名著的宏伟蓝图。 此刻,她重新将裙子挂回衣柜里,又坐在书桌旁,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抄写。 刚写了几个字,电话又响了。丁一放下笔,跑出来接电话。这次是江帆。 江帆说:“邹子介可能会找你,我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了。” 丁一说:“他有什么事?” 江帆说:“没说,我估计是不是想让你帮他宣传?” “哦——”丁一应了一声。 江帆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在干嘛?” “呵呵,不告诉你。”说着,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丁一就想,邹子介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关于宣传,丁一前一段的确有过这个想法,邹子介就是到了阆诸,也是很有宣传分量的,但他来的时间不长,而且前一段还闹出卫星监测到他在耕地建房这事,就放下了采访他的念头,毕竟他是江帆引进来的,所以,她不想过早宣传他,再说了,做为邹子介,也不需要地方台宣传,他目前又不卖籽种,也不需要阆诸的财政补贴,宣传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吸引大家的关注,尽管他租用的是部队的地块,但有些事被众人关注后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是丁一的谨慎之处。 前几天,袁茵太太团有个人,这次拆违涉及到她家,她就托袁茵,让袁茵给丁一说说,希望能得到市长的关照,袁茵当时就替丁一驳了回去,她对那个人说:“我跟丁主播的交往完全是工作层面上的,我们是不搀和任何官方的事,再有,就是跟丁主播说了,她也不会干涉市长工作上的事的。所以,我也不会费那口舌去跟她说。” 哪知,这个太太不死心,有一天居然找到了电视台,给丁一送来一套很高档的化妆品,然后才将自己的意思跟丁一说了,丁一当然是婉言拒绝了,她说得跟袁茵说的意思基本是一样的,她说她不会干涉他的工作的,也不了解他工作上的事,这个问题恐怕难以帮忙,再说,拆除违章建筑,是市委市政府决定的事,有着严格的治理方案,他本身是制定者,某种程度上又是执行者,即便就是跟他打招呼,他也不会给任何人开口子的。 这名太太见丁一说得有理有据,便不好往下再说什么了。临走的时候,丁一当然没有收下她的那套化妆品。 184 居家小女人(二)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就是自己高中时期的一个女同学,本来好多年都不联系了,这次居然到电视台来找她了,含蓄一阵后,就开始抹眼泪,后来才知道她家有三间临街的临时建筑,这次理所当然在拆除之列,她说自己老公前几年遇到车祸,至今还拄着双拐,她的工作单位是阆诸第一商场,改制后也下岗了,全家就指望着这三间临时门脸出租挣租金,她找丁一是想让丁一帮她在市长面前求求情,能不能申请到一些拆除费用。 丁一耐心地跟同学说:“他的事我不懂,也从来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既然你找来了,我只能给你问问是否有这方面的补助资金,如果有别人的,那肯定也会有你的,你留下电话,有结果了我再告诉你。” 那个人听她这么说,就给丁一留下了联系电话。 回到家后,丁一根本就没跟江帆说这事,因为据她所知,申请拆除补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本身就是违章建筑,理所当然就该拆除,再有了,其他人都没有补助,怎么可能有她的?不给江帆说,是想让他回到家耳根清净清净。 后来,丁一给这位同学打了电话,告诉了她事情的结果,那个同学都没听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自从这两件事发生后,丁一几乎不参加任何工作之外的活动,何况本来她就是个不好热闹的人,唯恐人们当着她说起拆迁这事,自己听着不好,不听也不好,因为,这项工作是江帆亲自主持的,涉及到众多领域里的众多某些人的利益,这些人的嘴里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的。 所以,她现在没有外出采访任务很好,免得听到一些让人不愉快的话。 正在想着,邹子介的电话打了进来,丁一接通后,邹子介说道:“是丁记者吗?”他沿袭了在亢州时对丁一的称呼。 丁一说道:“是的,老邹,你找我有事吗?” 邹子介说:“是这样,省里要我一个个人材料,我没有功夫写,想起你以前采访我的文章,你如果还保存着,就给我复印一份。” 丁一说:“那都好几年了,就是有你还能现在用,而且你的业绩肯定也不止当时那些。” 邹子介说:“有就行,他们图省事,也不下来人采访我,让我自己写自己,我一是没时间,二是正在准备今年送审品种的材料,真的是没有一点时间弄这些。有你的这篇,我再给他们拉一下这几年的成绩,就行了。” 丁一知道邹子介的时间宝贵,他每送审一个品种,所有的照片和文字资料,都是自己亲自整理,这些工作大部分都是晚上做,白天他都是泡在玉米地里,听江帆说,最近又在地里搞了几处建筑,时间的确紧张。 丁一就说:“你什么时候要?” 邹子介说:“如果你方便的话,就几天给我就行。” 丁一说:“好的,等我找出来给你打电话。” “好的,那谢谢丁记者了。” 丁一挂了邹子介的电话后,就看了看表,既然邹子介要的急,她就决定现在就去给他找。她从亢州带回来的东西,都在老房子,她换上衣服,戴上一顶宽沿的遮阳帽,就出了门。 本来她想骑自行车,但烈日当头,她的皮肤最敏感,尤其是脸,她想了想,为了保证今天晚上自己的脸没事,她决定打车过去。 丁一也是想回老房子看看,她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不来了,上次下雨,正好赶上哥哥回来,雨停后,哥哥过来看了看,发现门窗都没进水,只是把院子收拾了一下。自打哥哥来之后,她还没有回来呢。 来到家门口,她推开了门,尽管他们每个星期都会回来收拾一次,但由于是夏天,雨水多,院子里还是长了很多青草。 丁一进了屋子,将楼上楼下的窗户全部打开,又将被褥拿出来晾晒,然后换上衣服,戴上手套开始清理院子里的青草。等她将院子整理干净后,她的衣服已经全身湿透了。 她正准备上楼洗澡,听到电话响,她一看是江帆,这才想起自己干嘛来了,她还没有给邹子介找材料。她接通了电话。 江帆着急地说道:“你在哪儿?” 丁一想他肯定是往家里打电话了,就说道:“我出来了,在老房子。” “这么热的天,你去哪儿干嘛了?” 丁一说:“我来给邹子介找我过去给他写的一篇报道。” 江帆说:“那为什么不等凉快了或者晚上再去?” 丁一笑了,说道:“我晚上有直播。” 江帆说:“他就那么着急?” 丁一说:“倒没那么急,我有两个星期不来这边了,上次还是哥哥来的呢。” 江帆说:“好,你等我,我回家吃饭。” “嗯,好。” 丁一挂了他的电话,到楼上先找材料。她打开书柜,从里面搬出一个纸箱,这些东西都是在亢州时候的,她找出三个档案袋,里面全是她写的脚本和各种报道。找出了邹子介的那篇文章,她翻了翻,确认无误后,放在一边。这时,她发现了一摞采访本,那是亢州广电局统一发放的绿色塑料皮的采访本,比手掌大些,横版的,为的是记者拿在手里有利于记录。她忽然笑了,找出一本,翻开,果然,那里有自己抄写的《越人歌》,在《越人歌》的下面,就是一行遒劲潇洒的文字:让我拥着你走向未。 当年她自己都不知道江帆什么时候在自己本上写下的这句话,后来被雅娟无意看到,雅娟还审问了丁一。后来,这个采访本没使完,丁一便不敢再用了。 在亢州期间所有用过的采访本和日记本,丁一全部留着,从这些采访本中,就可以看出她这几年的工作和生活轨迹,里面有她参加各种会议包括常委会的会议记录,有她采访的各条战线上精英们的事迹记录,也有她瞬间的一些灵感。 在往下翻,是她刚到组织部时的两本日记,这两本日记,记录了她刚刚迈入社会、步入工作岗位后所有的心路历程,从组织部到市政府,从刚出校门对社会一无所知到成为高铁燕的秘书,那些从不敢对人说的,自己看不惯的一些现象,统统被她记录到了日记中,包括自己青涩朦胧的感情…… 后来,她调到了电视台后,就没有再继续写日记。 她抚摸着这些记载她成长历程的采访本和日记本,油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如今,她已经成为了江帆合法的妻子,那些曾经有过的艰涩记忆,犹如一本人生画卷,徐徐地展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时,她听到了大门的响动,知道江帆来了,她便把纸箱抱到了阳台上,将纸箱里的东西排列到阳台的地板上晾晒,因为她已经闻到了一股霉味。 很快,就传来江帆上楼的脚步声,江帆见她在阳台上忙活,就说道:“大热的天,你怎么清扫院子?不怕中暑?” 丁一直起身,说道:“适当出出汗没事的,在单位是空调,在家还是空调,有汗都出不来。” 江帆说:“适当出汗是没事,但这么闷热的天出汗,就又可能中暑。而且你不怕脸过敏了?” 丁一的脸非常容易过敏,听了江帆这话,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还好吧,我没照镜子。” 江帆扳过她,看了看她的脸,说:“现在还没有什么变化,不过脸已经很红了。” 丁一说:“我先去用凉水洗洗。” 江帆说:“回家洗去吧。” 丁一说:“都湿透了。” 江帆说:“好吧,但身上别用凉水冲。” “嗯。”丁一点点头。 江帆忽然看见地上的两排采访本、日记本,还有一排的文稿,说道:“你这是干嘛?晾晒吗?” 丁一说:“是的,都有一股发霉的味道了,还有书柜里的书,去年就没晾晒。” 江帆说:“伏天还是别晒了,等秋凉了,我帮你把所有的书籍都晾晒一遍,现在你要是晾晒的话,反而会潮湿。” 丁一说:“今天晴天,还是先晒晒吧,等秋天再大范围地晾晒。现在,我要交给江市长一个任务,你去把晾晒的被褥抱上来,我先去冲澡。” 江帆笑了,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丁一笑了,就走进了洗漱间,一会就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江帆看了看这两排本子,一部分是亢州广电局的采访本,一部分是亢州市委组织部发放的工作日记本。无疑,这些东西她是舍不得扔掉的,那里,记录下了她在亢州这几年的生活工作轨迹。 185 不慎撞上了睿智(一) 江帆走到阳台的窗户前,将所有的窗户关严,然后就下了楼,来到院子里,将她晾晒的被褥抱上了楼,铺好。 这时,丁一从浴室出来了,她的头上缠着毛巾,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低领宽松的睡裙,这让江帆猛然想起她在亢州时,有一次忘了带钥匙,就是穿着这件衣服,蜷缩在楼道里等着林岩来开门,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江帆。当时江帆见到她曼妙的和宽松衣服里面暴露的春光时,他记得他当时对她就有了反应,现在,他依然对她有了反应,走过去,抱住了她,就把她往床上拥。 江帆亲吻着她的脖颈,嗅着她浴后的体香,说道:“没有什么不行的,哪里都行……” 丁一强行将自己的上身脱离了他的身体,娇声说道:“这里……没有安全工具……” “哦——”江帆颓废地松开了她,往后一仰,就躺在了刚刚铺好的床上。 丁一见他脑门出了汗,就从床头抽出一张纸巾,细心地给他擦去了脑门的汗水,然后捏了捏了他的鼻子,又捏了捏他的嘴角,温柔地说道:“走吧,你看你穿得衣帽整齐,都出汗了,楼上闷。” 江帆闭着眼躺着不动。 丁一笑了,伏在他的头脸上,注视着他,轻轻说道:“回去再……好吗……我又累又饿。” 江帆听丁一这么说,才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部的下面,就见那里鼓起了一个小山包,他无奈地冲丁一摊了一下双手,做了一个鬼脸,丁一“呵呵”地笑着,就率先跑下了楼。 江帆只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裤子,这才别扭地挪动着脚步往下走。 丁一在楼下换上了来时穿的碎花裙子,把邹子介的文字材料放到包里,站在楼梯口,看着江帆别扭的挪动脚步下来了,就捂住嘴,禁不住“嗤嗤”地笑出声。 江帆故意瞪圆了眼睛,狠呆呆地用手指着她,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丁一不敢再笑他了,赶紧转身,将他的手包拿在自己手里,换上鞋就要往出走。 江帆没有立刻追她,而是将楼下敞开的窗户关严,丁一这才发现自己忘记关窗户了。她站在门口笑着看他做这一切,等他关好所有的窗户后,才往出走。 江帆关严房门,从衣架上摘下丁一的遮阳帽,扣在她的头上,他用钥匙将房门锁好,走到院子里,又回头看了一眼,直到确认所有的门窗都关严了,这才往出走。 丁一先他一步走了出来,到了院子外,还是由江帆锁门,江帆用钥匙锁好门后,又确认了一下,这才揽着她的腰往出走。 他们开着车,驶出了文化局这个建于八十年代的家属院。 丁一见江帆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就摘下帽子,歪头看着他,说道:“生气了?” 江帆一愣,当明白丁一的意思后,故意鼓起腮帮子闷声说道:“嗯,是啊。” 丁一笑了,说:“我不信。” 江帆直了直腰,说道:“看你夫君的笑话,我能不生气吗?这下好了,中午饭也省了。” “为什么?” “气饱了。” 丁一笑了,伸出手,放在他的胳肢窝下挠了两下。 江帆立刻夹住自己的胳膊,笑了,说道:“不许闹,小心将你就地正法。” “哈哈。”丁一笑出了声,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中午没有应酬?” 江帆说:“夫人有令,不让我在外面吃,要回家就餐,以后除非国家主席来了我接待,不是国家主席我一律不接待。” 丁一看着他的样子,说道:“总理来了也可以接待。” 江帆笑了,说道:“想想中午吃什么?” 丁一说:“炒饭,冰箱里有剩饭,我来炒什锦饭。” 江帆说:“好,我来做汤。” 丁一说:“你等着吃就行了。” 江帆笑了,说道:“不行,你今天干了那么多活儿,我哪能吃现成的,饭,我来炒,汤,我来做。” 丁一笑了,说道:“那好,以后你天天中午回家给我做饭,你不回来我就不吃。” 江帆笑了,说道:“你这是在变相要挟我,我不得不告诉你一句真话,你的要挟很管用。” “哈哈。”丁一开心地笑了。 回到家里,丁一跑进厨房,打开冰箱,端出那个泡着海参的玻璃碗,揭开薄膜,看了看,又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这时,江帆从她后面捉住了她的手,说道:“不用数手指头,离八个小时还差三个小时呢,你下午头上班走的时候换水就是了。” 丁一笑了,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个意思?” 江帆说:“当然,知妻莫如夫,因为你现在养育不了小宝宝,只好养海参过瘾。” “哈哈。”丁一笑了,说道:“我感觉它们不是海参,倒像是海里的精灵,被渔民打捞上来后,晾干,休眠,然后我在负责把它们唤醒、养大,最后由你把它们放进胃里,变成动力,最后……” “最后变成宝宝的营养基?对不对?” 丁一回头看着江帆,并着嘴笑着点点头。 江帆从她手里拿过碗,放进冰箱,对着冰箱里的玻璃碗说道:“亲爱的小精灵,你们好好在里面长大,苏醒吧。” 关上冰箱,江帆回过头,说道:“我去换衣服,饿了。”然后故意有气无力地走了出去。 丁一笑了。她没有去换衣服,而是再次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所有能当作什锦饭材料的蔬菜,然后又端出一碗剩米饭,放在橱台上,这才走出来换上一件宽松的棉质家居穿的露肩短裙。 她在厨房里没有看见江帆,就发现书房的门关上了,她悄悄推开门缝,就看见江帆躺在书房的沙发上打电话,见她进来了,就将一根手指头放在嘴边,意思是不让他出声。 丁一冲他吐了一下舌头,便缩了回来,这时就听江帆说:“好的,没有问题,您什么时候踏实下来,我去北京看您……” 丁一回到厨房,开始洗菜切菜。她将黄瓜、胡萝卜、菠菜、蒜苔、香菇、火腿等七八种食材切成丁,放在一旁备用,开始炒鸡蛋。 等鸡蛋炒好后,她便开始正式炒米饭。 江帆还在书房打电话,等丁一五颜六色的什锦饭炒好后,江帆仍然没有出来。 既然江帆还没有出来,她就开始做汤。她要做一道自己新学的汤——干贝罗宋汤。 从冰箱里拿出泡发好的干贝,揭去薄膜,又开始切西红柿、土豆、洋葱,等将这三种食材炒好后,倒入一个砂锅里,开水上火,将提前泡发好的干贝连水一同倒入锅里,又开始用一点点油热锅,炒番茄酱,炒好后,倒入砂锅,小伙闷炖。 丁一将米饭端出,放在餐桌上,将两个人的碗筷放好,她往书房张望了一眼,江帆好像还在打电话。 丁一就有些纳闷,这个电话怎么打了这么半天? 等江帆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丁一已经给他盛好了米饭和罗宋汤。 江帆一见,饭和汤都已经上桌,不由得向丁一伸出大拇指,说道:“小鹿,你太棒了!能把一碗米饭加工成这么漂亮清爽的什锦饭。天,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罗宋汤?” 江帆说着,就用汤勺搅了搅罗宋汤,发现里面还有干贝,说道:“好啊,瑶柱罗宋汤!不简单啊?” 丁一笑了,说道:“你带回来的干贝,我不知道怎么吃,只好学习了。” “跟谁学的?” 丁一说:“岳姐咖啡厅的西餐师傅。” 185 不慎撞上了睿智(二) “哦,她那里还有餐点了?”江帆问道。 丁一说:“早就有了,可能是光靠卖咖啡挣不到钱吧?” “形式为内容服务。有餐点的咖啡厅,就不纯粹了。”江帆随口说了一句。 的确如此,随着岳素芬交往面的扩大,她的西雅图咖啡厅变得不那么纯粹了,而是增加了盈利快的项目,餐点。 丁一说:“当然了,她那么大的投入,肯定要考虑盈利了。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厅,早就增加了餐点内容,生意非常火。” 江帆坐下,闻了闻炒饭,说道:“真清香!”他吃了两口,说道:“我发现你做得炒饭,什么食材都能入饭。” 丁一笑了,说道:“是啊,我喜欢变化,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炒饭。家里有什么放什么,这样吃着才新鲜。” 江帆用小勺喝了一口罗宋汤,说道:“这汤的酸甜口还可以再浓郁一些,番茄酱可以再放多点。” 丁一尝了一口,点点头,说道:“嗯,的确如此,下次注意。” 江帆笑了,说道:“你做得非常棒!看来,我的确有理由不在外面吃饭了。” 丁一见江帆的兴致很高,就说明他的食欲没有受到那个电话的打扰。一段时间以来,因为拆除违章建筑的事,有很多说情电话,总是在他吃饭或者休息的时间打进来,有的多少会影响他的一些情绪。她就试探着说:“你的食欲没受影响,说明你刚才接的电话不会让你头疼。” 江帆边吃边说:“是啊,你猜不到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丁一笑了,说道:“我肯定猜不到。” 江帆放下碗,说道:“袁书记,袁其仆。” 丁一说:“你支边时的副书记?” 江帆说:“确切地说,是我在中央党校学习时候的副校长,我们彼此欣赏,我的两篇论文,都是他亲自推荐发表的。那个时候,我和他经常一谈就到半夜。后来我去支边,没想到他也调到了自治区工作,要不是他,我到不了自治区,更立不了功,受不了奖,也晋不了这半格。” 丁一听江帆说过他跟这个袁其仆的关系,就问道:“袁书记现在在哪儿?” 江帆放下筷子,说道:“调回北京了。” “哦?哪个单位?” 江帆说:“中央政策研究室副主任。” 丁一在组织部呆过,她仰着脑袋,眨着眼睛说:“相当于副部级?没提?” 江帆说:“他是理论型的干部,出去挂职,也就是锻炼一下,熟悉基层工作,一般情况下,搞理论研究的,尤其是到了他这个层次的干部,中央是不会轻易让他去搞行政工作的,终究还是要回归到政策研究这个层面上来的,行政干部有的是,真正能充当决策智囊的干部还是不多的。” 丁一点点头,说道:“你是不是去北京见见他?” 江帆说:“是的,我们初步定在周末。你跟我去?” 丁一急忙说道:“我可不去。” 江帆知道丁一不喜欢跟他出席这样的场合,就说道:“袁书记还问到你了,说,小江啊,我听说你找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姑娘?” 丁一微笑着看着他。 江帆见她只是微笑,不说话,就泄了气,说道:“我说的是真的……” 丁一说:“如果是真的,我就奇怪了,那么一个大领导,能跟你谈我?也许他平易近人,但是我不相信在你们宝贵的通话时间中,还能谈到家属的事。” 江帆笑了,说道:“我不是想让你跟我一同前往吗?不过袁书记知道我结婚了,也知道我找了一个自己心爱的姑娘,这是事实,一点都不假。” 丁一点点头,说道:“只是人家这次没这么说。” “哈哈。”江帆笑着说:“女孩子,太睿智了不好,水清无鱼。” “哈哈。”丁一也笑了,说道:“我可不是一个睿智的人,即便我有时睿智一次,那也是在了解的人面前,凭着熟知,才不慎撞上了睿智。” 江帆笑了,继续低头吃饭。 丁一说道:“理论型的干部,也不一定就做不了行政工作。” 江帆说:“你说得没错,他在自治区的时候,我感觉他工作很有套路。之所以让他回来,继续搞政策研究,就像我刚才说的,到了他这个层次,是不会让他去搞别的工作了,这样的人才不是多得没地方放。再有,这种类型的的干部,搞行政工作,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局限性的。” “是的。” 丁一非常认可江帆的这个说法,她想起了最初的江帆和彭长宜。他们两个人就属于两种类型的干部。彭长宜注重实际工作的结果,江帆则注重政策层面上的东西,当然,后来的江帆在基层工作中也是表现不俗。 中午饭,他们吃的时间不短,丁一强制收住话题,说道:“好了,我们晚上接着讨论,你赶紧去休息会吧,还能睡一个小时。” 江帆说:“你跟我一起睡。” 丁一不想因为这事耽误他午休的时间,就将碗筷收拾到洗菜盆里,说道:“好的。” 她洗了洗手,就跟他躺在卧室的床上。 江帆将双人毛巾被盖在两人身上,又将空调的温度调到最舒适的温度,才搂着她,闭上了眼睛…… 下午,丁一坐公交车到了单位门口,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等在大门口,那个人见她进来就迎了上去,说道:“是丁主播吧?” 丁一说道:“是老邹让你来的吧?” 那个人说道:“是的,我叫刘聪,邹老师让我找您拿那份材料。” 丁一头上班前,就给邹子介打了电话,让他派人到电视台来取材料,她头四点在电视台大门口等。 那个叫刘聪的拿着材料翻了翻,然后放进随身带的包里,说道:“谢谢丁主播,那我回去了,邹老师说有时间让您到我们那里去看看。” 丁一说:“好的,有时间一定去。” 就在丁一来到自己办公室,做着直播前的准备工作时,江帆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是申广瑞打来的。 原来,申广瑞上午去北京了,在回来的时候,他顺便来到了阆诸,找到了卤煮陈老夫妇,给他们做了工作,讲清了这次阆诸拆除违章建筑工作的重要性,劝他们主动搬离这里,提早物色新的地方,不能因为他们是政府特地请回来的就搞特殊,这么多年,无论是在工商和税收上,政府部门对他们都是相当照顾的,现在政府需要他们主动配合这次拆违工作,就应该积极主动,而不应该当这项工作的拦路石。 两位老夫妇见老书记能特地来给他们做工作,感觉到事态的严肃性,再有,这几天他们也有所耳闻,知道别人把他们举报了。他们也有最后的小九九,想再让政府给他们找这么一个地方。申广瑞说:“如果说现在政府再给你们找这么一个地方,有些不合情理,先不说能不能找这么一个地方,就说现在的政府会不会像我过去那样看重这个招牌还说不准,所以,这个要求也就别提了,可能会对你们搬迁进行一定的补偿,但是也别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当初这个门店毕竟不是你们自己出资建的,何来补偿,我看你们啥条件也别提了,赶紧找地方,痛痛快快地搬走。” 老夫妻仍然有顾虑,老太太说:“现在大家都认这里,而且这里早就家喻户晓,如果搬到别处去,好多顾客会找不到,肯定会影响生意。” 186 又出毒招(一) 申广瑞说:“酒好不怕巷子深,凭你们这个招牌,就是搬到哪儿,该吃的人照样能找到,可能前几天会有些影响,但过不了一个月,人们就都知道个大概齐的,再说了,你们可以在原址贴出一个告示,告诉大家搬到了新地址。” 就这样,申广瑞掰开了揉碎了跟他们讲了必须搬迁的各种理由,两位老人无话可说了,其实这段时间,他们做生意也是不踏实的,而且不敢进太多的料,担心有一天被强拆。来这里吃卤煮火烧的人对此也是议论纷纷。 听了申广瑞的话后,尽管逃不开搬离的宿命,但心里总算知道了结果,这几天,他们就在悄悄物色新的地址。 从卤煮陈出来后,申广瑞给江帆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他结果,让江帆派人跟他们正式谈。 江帆没想到申广瑞这么快就来阆诸了,而且做通了老夫妻的工作,他很受感动,一再要求申广瑞别走,晚上聚聚。 申广瑞说:“我已经快上高速路了,有机会我再过来,咱们再喝。” 好像申广瑞曾经跟江帆说过,自从他调出阆诸后,几乎很少回阆诸,更别说回市委坐坐了,而且也曾明确表示过对某些领导的看法,所以,江帆知道,尽管他邀请申广瑞,他也不会来的,但必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况且,申广瑞是回来为自己做工作来的。江帆就在电话里再次表示了感谢。 挂了申广瑞的电话后,他随后把鲍志刚叫了过来,开始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卤煮陈顺利搬出了违章建筑,这座有着特殊意义的违章建筑,被一个装载机就拆除了,在铁栏杆上,工作人员将一个大广告牌子牢固地竖了起来,上面赫然地写道:卤煮陈搬到学校东街电教基地右侧二十米处。阆诸电视台也连续一周为卤煮陈的搬迁做了广告。 可是,让江帆没有想到的是,拆除了卤煮陈的门店,准备进入下一步工作的时候,殷家实再次抛出一个杀手锏,只是这一次,更加的阴毒,不但是针对江帆,就连佘文秀都中枪了。 这天,蔡枫打电话将广电局局长朗法迁和电视台台长汪军叫到了自己办公室,他拿出一封信,递到朗法迁的手里,朗法迁看后,又递给了汪军。 汪军接过来,仔细看了下,发现这是一封反映市政府拆除违章建筑不到位,不彻底,不合理的信件,这封信直指阆诸新一区的商业步行街项目。说商业步行街先上车,后买票,严格来讲,就是属于违章建筑,为什么老百姓的违章建筑可以拆,开发商的违章建筑就不可以拆? 举报信里提到的这个项目,最早是聂文东引进来的,后来聂文东出事,这个项目也曾一度濒临困难,这个时候,佘文秀出面,指示新一区区委和区政府力促这件事继续进行下去,并亲自督导该项目的进度情况,还出面召开了一次重点项目汇报会,专门召开调度会,听取了项目进展情况和面临的诸多问题的汇报,当场督导新一区区委和区政府要有针对性地解决这些实际困难,并且责成他们当场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佘文秀对这个项目采取的一系列的关怀和督导措施,被有些人认为他是有利可图,不然为什么突然对聂文东引进来的项目这么热心,这就说明了两个问题,要么是佘文秀真是看上了这个项目,要么就是佘文秀看上了这个项目的主人韦丽红,或者是韦丽红的外甥女贾晓琳。 贾晓琳前文介绍过,风姿绰约,有“阆诸宋祖英”之称的美誉,是聂文东的地下情人,聂文东出事后,纪委通过法律手段,将聂文东送给贾晓琳的一套高端住房收回,贾晓琳便离开了阆诸,到北京谋求发展去了。江帆刚来的时候,曾经跟佘文秀去新一区吃饭,在酒桌上,他见过韦丽红和贾晓琳,还跟贾晓琳合唱过《敖包相会》。 凭江帆的观察,佘文秀似乎对贾晓琳情有独钟,整顿饭的目光,也不离贾晓琳左右。令江帆不解的是,佘文秀为什么对韦丽红和贾晓琳感兴趣,按说,她们是他的死对头聂文东的人,就因为贾晓琳长得漂亮? 贾晓琳不但人漂亮,而且歌也美,人也比较随和,通情达理,在那顿饭上,江帆明显看出,她对佘文秀不是太感兴趣,但还是顾全了市委书记的面子,后来,江帆听司机高山说,佘文秀曾经几次秘密去北京观看有贾晓琳参加的文艺演出活动。江帆不明白佘文秀为什么和她们搅在一起,是因为贾晓琳人美歌美?还是因为韦丽红是开发商有钱?抑或是这两个女人在聂文东倒台后为了寻求新的靠山?无论是女人还是钱财,要知道,做为市委书记的佘文秀来说,他都不会缺的。 话说汪军看完这封信后,他的脑子在高速转动,茫然地看了看朗法迁,又看了看蔡枫,说道:“蔡部长,这个……是要我们宣传吗……” 蔡枫叹了一口气,看看朗法迁又看看汪军,说道:“唉,家实书记的意思,是想让媒体介入一下,你们考虑一下,看看以什么形式介入,我的意思还是少惹事,尽管是媒体,但也是在市委领导下的媒体,分寸要把握,你们是内行,怎么做不用我教你。” 听话听音,从蔡枫的口气中,朗法迁和汪军都听出了他是不情愿这么做的,而且,蔡枫所说的媒体,肯定也包括《阆诸日报》。 汪军看看自己的顶头上司朗法迁,又看看宣传部部长蔡枫,无疑,他只是一个小兵,怎么做还需要两层领导的表态。 按建制来说,市广电局和电视台是局台分离的,广电局对电视台只有行政管理权和广播电视事业发展方向的制定权,是不干涉具体业务的,这也是蔡枫为什么既召见朗法迁,同时又召见汪军的目的所在。 汪军看了看局长朗法迁,就见朗法迁老道地点点头,说道:“蔡部长有什么具体指示没有?” 蔡枫站了起来,说道:“我能有什么具体指示,只是遵领导的意思办事而已,具体怎样一个口径,还需你们俩认真琢磨一下,别到时……” 蔡枫说到这儿,不再往下说了。 朗法迁知道,殷家实和蔡枫的关系,甚至还有当初的他,外界认为他们三人穿一条裤子还嫌肥,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三人实际上是战略伙伴的关系,做为朗法迁,是追随者,是最没有权力的人,后来,他如愿坐上广电局局长的位置后,有意疏远了他的两位领导,至此,没少受到殷家实和蔡枫的奚落,但奚落归奚落,朗法迁的理由是,广电局是个清水衙门,比不得过去在电视台,电视台好歹一年还有一千多万元的收入,而广电局唯一的一个收益项目就是文化市场管理,这一块工作本来就该归广电局管理的范畴,目前却在电视台的业务范围之内,当初还是朗法迁通过殷家实和蔡枫,强硬地从局里要过来的,没想到,他当上了局长,局里的这块肥肉也留在了电视台,最近,朗法迁正在琢磨以正当的理由把这块权力收回。 如今的朗法迁,跟殷家实和蔡枫的关系不是那么密切了,这也是他财权有限造成的,跟领导厮混,没有钱财是不行的,过去,他一直是他们的金主,但现在他开支受到财力的限制,有时不得不让电视台汪军买单,尽管汪军是朗法迁一手提拔起来的,在这个问题上暂时不会有什么反感,但难免以后不心生缝隙,所以,想来想去,朗法迁还是想收回文化市场管理业务,这样,局里的收入就会增加一大块。 尽管关系不密切,有时候领导的指示还是要听的,不听,你就会挪挪位置,领导再选个听话的人上来干你的工作。 186 又出毒招(二) 但现在朗法迁显然不太担心这个问题,一来是他抓住了岳素芬,而岳素芬跟丁一和江帆的关系又是那么密切,早在江帆转正之际,朗法迁已经在转移自己的“投资”方向,以“清水衙门”为借口,逐渐疏远了跟他们的关系,现在对殷家实假借蔡枫的口,对电视台下达的曝光任务,有些难以接受,但毕竟是领导的指令,当面是万万不能反驳的,除非你不想干了。尽管朗法迁已经在暗渡陈仓,表面上的文章还是要做的,他看了看汪军,跟蔡枫说道:“这样吧,我和汪台长我们研究一下,看以什么方式介入一下,这件事无论怎么说也属于曝光性质的,按咱们市委宣传部制定的记者守则来说,凡是属于曝光一类的新闻稿件,是要经过主管部门的主管领导签字后才能播发的,本着不给领导找事的原则,这个问题要慎之又慎,所以我们下来要好好琢磨一下,你看这样行不?” 蔡枫说道:“既然这是家实书记安排的事,你们播发的稿件就不要领导签字了,我同意你们慎重的原则,考虑不成熟就先不要急于介入,这不是儿戏,搞不懂家实为什么给咱们出了这么一个难题。” 蔡枫说搞不懂是违心的,在阆诸,恐怕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殷家实的为人了。殷家实在基层县的时候,无论是理论还是实际工作,那的确是响当当的县委书记,但是到了市级一层的领导班子后,内心深处的权欲和狭隘便显露无遗,有时候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在他的眼里,没有友谊,只有利益,没有志同道合,只有利益同盟。有时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将盟友推出去当作垫背的,根本不顾及这样做的后果,更谈不上保护盟友了,这些,蔡枫早已领教多次了。 所以,蔡枫在这件事上,也就没有必要保护他市委副书记的身份,跟朗法迁和汪军摆明了这是殷家实的指示,他只是这个“指示”的传达者,将来一旦领导追究下来,他至少可以撇清一些干系。 蔡枫始终认为他这个同学是聪明人中的精英,无论是书本知识还是社会知识,殷家实和他始终不在一个层面上,他对殷家实始终都是处于高山仰止的状态中,无论是权力还是权谋,他对他都是五体投地。但渐渐地,他发现他只不过是殷家实追求权力过程中的一个棋子,大多时候他都是处于被他利用状态中。这让为人比较憨厚的蔡枫有些不爽,久而久之,他就不得不防备殷家实了。就拿上次江帆转正的时候,殷家实就授意蔡枫,给江帆制造点麻烦,凭什么他一个支边的干部,一下子就来阆诸坐上了市长的位置,他们之前把聂文东鼓捣倒了霉,本想殷家实能顺利上位,殷家实顺利上位,蔡枫当然也会前进一步,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便宜居然让江帆得到了,殷家实当然难以接受,这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胜利果实轻易就让江帆抢去了,为这,殷家实没少跟蔡枫谋划,谋划怎么给江帆下个绊子,更好的结果就是让江帆滚蛋,即便江帆滚不了蛋,也可以给他的执政生涯埋下隐患,这样以后还会有下手的机会。 蔡枫非常佩服殷家实,他居然调查出江帆和丁一在锦安的亢州市,有过一段不齿的关系。殷家实当然如获至宝,让蔡枫去办这事,蔡枫不想再当他的枪,因为他明白,江帆转正,是个严肃的纪律问题,如果他们做手脚让上级知道,恐怕乌纱帽就保不住了,当然,最后上边真的追查下来的时候,殷家实会将自己洗刷的一清二白的,而替罪羊肯定是他蔡枫无疑。这一点蔡枫深信不疑。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他就退缩了,没有出头做这事,最后殷家实怎么做得他也不想知道。 除去蔡枫,能为殷家实背后做点事情的恐怕就剩下朗法迁了,还有汪军,因为汪军是殷家实的学生,他们有过一段师生关系,朗法迁滑得像个泥鳅,估计也不会在江帆这个问题上被他当枪使,那么唯一的一个人就是汪军了,汪军也是殷家实力捧的对象,他们除去师生关系外,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关系,蔡枫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汪军是殷家实最合适的人选。 有的时候,蔡枫想不明白,殷家实为什么善于算计身边的人,在阆诸,没有谁比他更忠诚于他的了,但是有几次,殷家实对他都是毫不保护,就拿眼下这件事来说吧,谁都知道蔡枫统领着阆诸的媒体,却还让蔡枫做这种事,如果市委真的过问这事,蔡枫是脱不掉干系的,还有这条线上的一串人,朗法迁、汪军。这不是作死吗? 但是殷家实丝毫不这么认为,也可能他认为这件事能让市委书记和市长共同出丑,也可能他认为这件事将挑起书记和市长之间的矛盾,甚至梦想着他们中有一个会垮掉,那样他是不是就可以上位了? 但是,从上次江帆转正前,樊文良来阆诸找个别常委谈话时的口气看,省委对江帆是很器重的,江帆也是省委培养的年轻干部之一,对于省委特意培养的干部,如果在阆诸抹黑了他的脸,恐怕阆诸没人能好过的。这一点,蔡枫还是明白的。所以,在选举的时候,蔡枫巧妙地躲着殷家实,唯恐他把自己当作炮弹发射出去。 不知为什么,凡是跟殷家实关系不错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心理,那就是时刻防备被他利用。至此,殷家实也叫过屈,他曾经说过:“好像跟我接触就会害了你们一样,处处提心,处处算计,让我怎么提携你们。” 不管怎样,在曝光这件事上,蔡枫都不会隐瞒殷家实的旨意的,因为,万一这事做不好,或者是违规了,他都不想独自承担责任。 想到这里,蔡枫再次嘱咐朗法迁和汪军,说道:“尽管我是传达者,但这件事还是要慎重,还是要想好报道的角度,别太锋芒直露,选角度是关键。” 朗法迁故意问了一句:“主要领导知道吗?” 蔡枫说:“可能他们都会接到举报信吧,不然家实书记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要媒体介入这事了。” 听到这里,朗法迁意味深长地笑了,他说:“好吧,下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看以什么形式来报道这事,是记者在线还是群主呼声,这需要一些技巧。” 汪军没有表态,某种程度上,朗法迁的观点就代表他。 蔡枫说:“家实书记说了,角度问题、技巧问题,这些对于电视台来说都不是事,朱一民能在电视台充当社会观察员发了两三篇言论,起到了社会监督的作用,这次,电视台要亲自充当社会监督员,对于不合法的事情要大胆抨击,努力抵制。” 187 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一) 听他这么说,汪军的心里就是一动,说道:“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是市委市政府呼吁舆论监督,呼吁广大市民人人充当社会观察员,出了朱一民现象,完全是正常的,是合乎程序的。” 蔡枫说:“严格来说,朱一民的事电视台做得就有些过了,这种事,最起码应该让你的主管部门知道。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刚才那话,是家实书记的原话,我只是代为传达一下。” 从蔡枫的办公室出来,朗法迁坐进了汪军的车里,等车子驶出市委办公区的时候,朗法迁看了一眼专注开车的汪军,说道:“有什么感触?” 汪军不想隐瞒自己的观点,说道:“我感觉有些和当前工作对着干的意思。” “但这是市委的意图。”朗法迁故意说道。 汪军闷声闷气地说道:“有时候一个人不能完全代表市委市政府的意图。” 听汪军这么说,朗法迁说道:“呦呵,进步不小啊,连这都能看得出来?” 汪军说:“我又不傻,怎么看不出来?” 朗法迁说:“这事咱们真要好好琢磨一下,如今,你我是拴在一起的两只蚂蚱,搞不好就全玩进去了。” 汪军说:“我不会玩进去的。” 朗法迁知道汪军的性格,说道:“这既是政治任务,又是做为媒体本身应该关注的社会焦点问题,如果你不想玩进去,也不想让领导把你玩进去的话,就要好好想想对策,不要轻易表态。” 汪军说:“道理明摆着,记者采写的曝光稿件,是要经过市委宣传部签字才可以播发的,那么,他们直接下达的曝光任务又该怎么讲?无论如何,我都不认为是一件单纯的曝光问题。” 朗法迁看着他,说道:“你能想到这层我很欣慰,说明你不光是一个业务型的台领导,还是一个懂政治的台领导,以前,我对你的个性一直有些担心,认为你就是一个唯业务论的人,现在看来不是了。” 汪军说:“您一抬举我,我怎么就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啊。” 朗法迁笑了,说道:“你放心,到什么时候,我也不会把弟兄往坑里扔,这不是我的性格。倒是这件事怎么做咱们俩真要好好合计合计了。” 汪军说:“要不这样,我请领导去喝茶,我们再仔细合计一下怎么样?” 朗法迁说:“喝茶就免了,让人看见不好,来我办公室吧,咱们俩真的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个问题,不然把握不好分寸,你我就遭殃了。” 汪军说:“那就别去您办公室了,我那里有好茶您顺便也来台里视察一下工作。” 朗法迁笑了,说道:“你那里也不清净,要不咱们去小岳的咖啡厅,那里清净。” 汪军一拍脑门,说道:“该死,我怎么没想到呢?” 朗法迁说:“你想到什么?” 汪军说:“我没想到去岳台的咖啡厅,光想着让领导喝茶了,就忘了现在领导也已经西化了。” 朗法迁说:“就别取笑我了。” 朗法迁和汪军来到岳素芬的咖啡厅,这里的服务生已经认识朗法迁和汪军,直接把他们带上了楼,选了二楼临窗的一个半封闭的雅间坐下。汪军要了两杯拿铁咖啡,又要了两份薯条和两份西式小点心。 汪军用小勺搅了搅咖啡,放在盘子里,说道:“领导,您说咱们该怎么办?” 可是,让汪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朗法迁却说:“你是家实书记的得意门生,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汪军一下子愣住了,他看着朗法迁,随后说道:“好的,您自己在这里慢慢享用这两份咖啡和甜点吧,我告辞,顺便说一下,您走时别忘了结您自己的那份账。” 汪军说着,站起就想走,朗法迁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微笑。 汪军心里没底了,又坐下,说道:“我说领导,您别这样折磨人行不?我是谁的人您心里最清楚,我是广电局的人,是你朗局长的人,我只对我的顶头上司负责,您刚才还说,我们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怎么这会又说这样生分的话了?” 朗法迁笑了,说道:“你这个脾气就不好,什么话不容别人说完就激动,而且立刻做出过激反应,你这样性格的人是不宜在政界上混的。” 汪军说:“我本来就是记者出身,是一个业务型的人,是您老非要把我弄在这个位置上的,还不是您力推的结果?所以,我遇到困难您就不能见死不救了,您不救我,没人能救我。另外,您救我,就是救自己。” 汪军这话故意说给朗法迁听的。 朗法迁当然懂汪军的意思,他说得没错,上级领导从来都是下指示的,干好了,是你的本份,干不好或者是惹出娄子来,领导是不会替你兜着的。所以说,汪军和朗法迁的确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朗法迁喝了一口咖啡,严肃地说道:“小汪,我不叫你汪台长。我跟你说,这件事的确是事关重大。我们暂且不去琢磨家实书记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那不是我们琢磨的事,就说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做的话,将来捅出娄子,首先是要对你问责,其次才是追究我的领导责任,到了那个时候,我完全可以说,广电局是不干涉电视台业务的,也就是文责自负。如果真要定我的罪,我也只能落个疏忽管理。而你就不一样了,因为播发任何消息,你都是要签字的,所以,这个事情你最好想清楚厉害关系,你只有想清楚了利害关系,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也就是怎么办的问题。” 汪军见朗法迁说得认真,就更加认定这件事的严重性,他说道:“朗局长,我汪军成长的每一步都没有离开您的提携,尽管您把我捧到台长的位置,但我仍然离不开您这根拐棍,我现在脑袋已经大了,没有任何主意,该怎么做,您就下指示,我听您的。” 朗法迁点点头,用手指在胡桃木的餐台上写下了一个“拖”字。 汪军认真地看着,用心地琢磨着这个字的深意。 这时,朗法迁说道:“小汪,朱一民的真实身份你知道吗?” 本来汪军还在琢磨朗法迁的这个“拖”字,没想到他突然问起“朱一民”的事,就说道:“我不知道,当时只是按照两办的意思,号召广大群众充当社会观察员的角色,对这项工作进行舆论监督,还有增设举报电话和举报箱等措施,倡议发出后,我们收到了大量的信件和来稿,朱一民在所有人当中的观点是最客观的,也是最有思想水平和文字表达水平的人,他的稿件,我们当然要采用了。我现在有点不清楚的是,之前蔡枫部长问过我,家实书记也打电话问过我,当时我们在倡议书就说过,为了打消观众的顾虑,可以以匿名的方式反映问题,发表评论文章,所以,朱一民的真实身份我们是不知道的。” 汪军顿了顿,又说道:“是不是殷书记和蔡部长问过?” 朗法迁说:“当然了,不然我怎么想起问你这个。其实,当时的阆诸谁都想知道朱一民是谁,家实书记推断,有可能是定居阆诸的高级干部,所以,可想而知,政府眼下进行的这项工作有多难。做好了还行,做不好四面八方的眼睛都盯着呢,今天是朱一民,明天就有可能是李一民了,总之会有各种各样声音出现的。” 汪军说:“您说得太是了,所以,我认为如果将这封信公开的话,是不是更会给市委市政府找麻烦?我这个业务型的干部都看出了这个问题,难道殷书记和蔡部长这些专业政客都看不出来吗?” 朗法迁看着汪军,说道:“能看不出来吗?他们这样做可能是为了更好地促进这项工作向前开展,更好地发挥咱们舆论监督的作用吧?” 187 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二) 汪军听朗法迁这么说,差点没笑出声来,感觉局长的话前后矛盾。尽管他的心中有许多的疑问,但汪军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朗法迁都自相矛盾了,汪军该知道,这个解该是多么不容易得到。 汪军把朗法迁送到局里,当初广电大楼盖好后,朗法迁为的是不想让局里过多干预电视台的业务,以局台分离为由,没有同意广电局搬进大楼,而广电局还是在原来的一栋三层小楼办公,朗法迁当上局长后,也不好马上提出搬到大楼里去办公。汪军也没主动说让他们搬到大楼里来办公。事实上,电视大楼从开始规划到落成,都是涉及局台一起办公的,只不过楼层不同而已。上面空着的两层,其实就是给广电局留的。汪军感觉局机关搬回来指日可待了。但眼下他不准备主动说这事,局机关真的搬过来,首先就会曾加费用,还有更主要的就是局领导干政。所以,他宁愿给局长一笔额外的办公费用,也不愿局机关搬过来。 朗法迁当然知道汪军是怎么想的,因为当初他的心思就是汪军现在的心思,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朗法迁也从来都没有跟汪军提过这个事,汪军不主动说,做为朗法迁是不会上赶着求汪军要求机关搬到大楼里来的。 回到台长办公室,将房门反锁上,在屋子来走来走去,他显得心事重重,左思右想了半天,他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坐在办公桌后,拿起内线电话,拨了丁一办公室的号码,四位数刚拨了两位,他就放下了电话,走出门,进了电梯,下到了丁一所在楼层,走出电梯后,径直向丁一的办公室走去。 他站在丁一办公室前,卷起中指,轻轻敲了两声。 “请进。”里面传来丁一的声音。 丁一今天上正常班,所以她在办公室。 汪军推开了门,就见岳素芬也在。他说道:“岳台长,你也在。” 岳素芬连忙直起身,说道:“汪台,我正在跟小丁研究这次主持人大赛报名者的情况。” 岳素芬是这次评委副主任,主任是汪军。 汪军装作很感兴趣地凑到她们的办公桌前,说道:“发现种子选手了吗?” 岳素芬说:“发现了几个,就是不知道他们临场发挥怎么样?” 汪军说:“嗯,希望这次能多出现几个像上次丁一这样的人才。” 丁一赶忙说道:“汪台,我没得罪您吧?” 汪军和岳素芬“哈哈”大笑。 岳素芬说:“汪台亲自来了,肯定是找小丁有事,那好,你们聊,我一会再过来。” 汪军说:“岳台长客气了,对了,我刚从你家的咖啡厅回来。” 岳素芬站住了,小声说道:“上班时间去喝咖啡?腐败。” 汪军笑了,说道:“这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和朗局长是谈工作,正好路过咖啡厅,是朗局长提出去你那里的,害得我破费了一大笔资金。” 岳素芬笑了,说道:“一千多毛吧?是不少。” 汪军说:“哪呀?两千多毛,我说就要一杯咖啡就行了,没想到朗局长偏要什么糕点、薯条之类的东西,我们俩就是两千多毛。” 岳素芬笑了,说道:“两千多毛就心疼了?那么会过日子干嘛?又没人帮你花钱。” 汪军笑了,说道:“打人别打脸,揭人别揭短。” 岳素芬也笑了,说道:“好,你们谈,改天我请你,你再把你那两千多毛吃回来。” 汪军和岳素芬、丁一比较熟悉,所以在她们面前就没有了台长的样子,但是到了其他人面前,他还是挺会摆官架子的。 岳素芬走了后,丁一请汪军坐下,就要给他倒水,汪军拦住了她,说道:“小丁,你坐下,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丁一见汪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就没再给他倒水,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 汪军从兜里掏出了那封信,说道:“你看看这个。” 丁一接过信,从里面掏出一张信纸,她见开头写的是“市领导”,就不解地看了一眼汪军。 汪军冲她点点头,说道:“看下去。” 丁一便低头看着,反复看了两遍,她仍然不解,说道:“群众来信?” 汪军点点头,说:“只是这信不是写给咱们电视台的,是写给市领导的。” 丁一也是从官场出来的人,多少还是有些政治敏感的,而且曾经得到江帆、彭长宜的真传,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又有些不解,说道:“汪台长的意思是播发这条消息?” 汪军说:“领导的意思是这样,但我和朗局的意思正相反,如果将这封信捅出去,政府当前的这项工作就会处于被动局面,这跟我们播发朱一民言论的意向可是截然相反的。” “朱一民”寄过来的稿件,都是汪军亲自校改后播发的,汪军尽管不知道朱一民是谁,但是在第一次尝试播发了朱一民的言论后,江帆特地给汪军打来电话,肯定了电视台这种做法,鼓励汪军加大舆论导向的宣传,为政府工作助力。 丁一看着汪军,说道:“我……有点不明白台长的意思……” 汪军说:“小丁,有些事我也不明白,但我相信江市长会明白,我的意思是这封信你今天晚上拿回家,让江市长看看。然后再原封不动地给我带回来。” 丁一想了想说:“汪台长,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俩到家后谁都不谈各自的工作,他的事我更是不过问,所以,还是你亲自给他吧。” 丁一说的这是实话,她从来不参与江帆工作上的事,而且在外面听到的话也很少跟他学舌,怕影响了他对事物的判断,这也是江帆对她的要求。 汪军皱着眉说道:“我刚从蔡枫部长那儿出来,马上再去政府找他,你想害死我呀?” 丁一想想汪军说得也对,而且看不出汪军这样做的敌意,就说道:“那好吧,那我就带回去。” 汪军站起来,走到门口又说:“小丁,我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想赎我的罪过……” 丁一说:“我说了不止一次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如果总是提这些,我们就没法处了。” 汪军冲她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汪军出去后,丁一关上房门,即便汪军不强调,她也知道这封信的分量。于是,她看了看表,给江帆发了一条信息:方便请回电话。 很快,江帆回了一条信息:在开会,有事? 丁一回道:是的。 过了几分钟,江帆给她打来电话,说道:“你在哪儿?” 丁一说:“我在单位,散会了?” 江帆说:“没有,你说有事我就出来了。” 丁一简短截说:“刚才汪军给了我一封群众来信,是反映新一区商业步行街项目问题的,这封信是殷家实让蔡枫交给朗局长和汪军的,说让电视台曝光,他把信拿回来后,就让我看了。” 江帆显然吃惊不小,他问道:“这信现在在哪儿?” “在我手里,汪军说让我晚上拿回去,给你看看,他说兴许能有价值。” 188 勃然大怒(一) 听丁一这么说,江帆“嗯”了一声,随后又说道:“电视台准备怎么做?” 丁一说:“汪军想听听你的意思。” 江帆感到事态严重,说道:“宝贝,你一会带着这封信到对面超市东门的路边等我,我这就去拿。” 为了影响,江帆白天上班很少接送丁一,有时候赶在周六日丁一加班,无论是接她还是送她,都不会到马路这边的电视台等她,而是在电视台对面超市的停车场等她。如果是晚上,江帆就会到电视台门口附近等他。这样,几乎没人能看到江帆的车。 今天江帆让丁一到对面超市东门的路边等他,目的很明确,就是江帆不用下车,拿到信后就可以到前面红绿灯处掉头回来。 外面骄阳似火,丁一打着伞,戴着一副大墨镜,走出办公室,她不知道岳素芬一会是否还回来,所以就没锁门,匆匆地下了楼,直奔斜对面的超市走去。 她径直快步地走进超市里,里面的冷风顿时让她凉快了许多,站在门口里面等着江帆,还没等她完全凉快过来,就看见江帆开着车打北边过来。江帆在打转向准备停车,这时,一旁的交警立刻走过来,冲江帆打着手势,告诉他超市门口禁止停车。 丁一赶忙跑过来,跟交警说:“马上就走,谢谢。”说着,跑到车旁。 江帆戴着墨镜,降下车窗,丁一迅速从包里拿出信件,顺着车窗塞了进去,江帆关上车窗,冲交警挥手致意,便开着车走了。 丁一看着江帆顺利掉头后,再次向看着他们的交警说了一声“谢谢”。 交警忽然记起了这辆车的车牌号是市长的车,但当时出于职业敏感,他并没有细细看那车的车牌号,而是向江帆打了禁止停车的手势。他回想着里面开车的男子,尽管戴着墨镜,但仍然很面熟,没错,驾车的肯定是市长。他摘下帽子,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看着往电视台方向走的丁一,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执法执到市长头上了?倒霉! 这名交警之所以这样认为,是有道理的。记得他刚上班的时候,队长指着黑板上一栏市领导们的车牌号,说道:“你们站岗值勤的时候都给我把眼睛睁大点,机灵着点,别给我惹事!看到领导的车一定要小心伺候着。别光对着警车敬礼,兴许警车后面跟着的就是领导的车,谁惹领导不高兴了,别说我救不了你们。” 队长这样说,是因为一名交警拦住禁行的一辆车,哪知这车却是市长聂文东的坐骑,结果可想而知,这名刚上班的小交警被聂文东骂的狗血喷头不说,还把队长骂了一顿,所以,每当有新交警上班的时候,队长的第一课不是业务指导,而是让新同志熟记市领导的车牌号。 不过让这名交警稍稍安心的是,刚才的市长不像生气了,他在开车往前走的时候,还冲他挥了一下手,歉意地冲他笑了一下,鸣了一下喇叭,那个女的还跟他说“谢谢”。看来,市长也不都是不说理。 江帆回到单位后,鲍志刚随后进来了,江帆说:“散会了?” 鲍志刚说:“散了。” 江帆伸手请他坐下,然后拿着这封信坐在了办公桌后面,看了起来。他反复看了两三遍,说道:“鲍市长,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鲍志刚一怔,小心地说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江帆将这封信递给了他。 鲍志刚接了过来,同样看了两三遍,说道:“我怎么总是感觉后面有双隐形的眼睛,总在关键时刻,发出阴光。” 江帆笑了,没接他的话茬,而是说:“恐怕你要辛苦一下了,赶紧去趟新一区,针对这封信上反映的问题,摸清楚,到底哪些手续还没办齐全,时间不等人,这项工作要尽快收尾,尽快召开总结会,我们今年还有好多工作要做,不能让它牵扯我们过长的精力,你叫上蓝匡义,你们俩一块去。” 鲍志刚站起,将这封信放在江帆的办公桌上,就要往出走。 江帆又说道:“对了,信的事,保密。” 鲍志刚点点头,说道:“我明白。” 江帆又将这封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后,他拿起内线电话,给佘文秀打了过去。 佘文秀接了电话,说道:“江市长,有事?” 江帆说道:“是的,有个情况想跟您沟通一下,您现在有时间吗?” 佘文秀说:“一会我要出去,不过时间还早,你过来吧。” 江帆放下电话,习惯性地拿起笔记本,将这封信加在本子里,就走出了办公室。 这是江帆瞬间做出的决定,无论怎样,他都要跟佘文秀达成共识,只要他跟佘文秀抱成一团,殷家实就钻不了空子。如果他跟佘文秀是驴蹄子两半,那么别有用心的人就容易得逞。 来到佘文秀的办公室,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办公室居然坐着贾晓琳,这让江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贾晓琳懂事,跟江帆打过招呼后说道:“佘书记,江市长,你们忙,我先回去。” 江帆说:“别,我就两句话,说完就走。” 贾晓琳笑盈盈地说道:“我的事也说完了,如果两位领导晚上有时间的话,咱们一起坐坐,晓琳想请两位领导放松放松,我们吃完饭去唱歌。” 佘文秀笑着看着贾晓琳,说道:“我没有问题,横竖不回家,倒是江市长你恐怕请不动。” 贾晓琳看着江帆,两只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说道:“江市长晚上有事?” 江帆赶紧双手合十,冲贾晓琳礼貌地说道:“谢谢,我晚上就不奉陪了。” 贾晓琳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她依然睁着大眼睛看着江帆说道:“看来我真的请不动江市长了。” 江帆赶紧说道:“你误会了,夫人有令,必须回家吃饭。” “哦,夫人这么厉害?”贾晓琳看看他,又看看佘文秀。 佘文秀说道:“晓琳,你别追问了,他的情况我知道,夫人让他回去,是有一项伟大的工程要造就,你就别对付了,喝酒的事我早就不攀他了,理解万岁。” 江帆一听,赶紧冲佘文秀作揖,说道:“谢谢佘书记理解。” 贾晓琳猜出了个八九分,她果然不再邀请江帆了,就说道:“那好吧,什么时候江市长的伟大工程造就,我给江市长祝贺。” 江帆赶紧抱拳表示感谢。 贾晓琳拎起自己的包,看着佘文秀说道:“那我就先过去了。” 佘文秀点点头。 贾晓琳走了出去,江帆送她到门外,这时就见佘文秀的秘书早已等在门外,领着贾晓琳下了电梯。 江帆忽然不知该不该和佘文秀说举报信的事了,因为信里涉及到的问题就是贾晓琳的亲姨韦丽红的商业步行街,甚至里面影射的市领导就是佘文秀。 江帆坐在了沙发上,佘文秀看着江帆,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就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坐在江帆侧面的沙发上,说道:“什么事?这么急?” 江帆想了想,还是将本子里夹的那封信掏了出来,交给了佘文秀。 佘文秀接了过来,展开,看着看着,他就显得不那么淡定了,脸色变得既尴尬又涨红,看完后,他气愤地说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江帆说:“这个您就不要问了,我估计还是冲着拆违这项工作来的。” 佘文秀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说道:“这哪是冲着拆违来的,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是想拆散市领导班子!” 江帆平静地说道:“您消消气,我们想想对策。” 188 勃然大怒(二) 佘文秀说:“什么对策?反击就是最好的对策!我对这种勾当一忍再忍,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到处扇阴风点鬼火,你别干事,你只要一干事他就给你找事,挑你的毛病,恨不得你马上摔个跟头磕死他才高兴。那样的话就有希望上位。” 江帆对佘文秀的过激反应有点意外,看来这位市委书记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和火气,赶在今天这个节点上发泄了出来。 佘文秀继续说道:“明天上午开常委会,我要在会上大骂这种不干事专门在背后捅刀子的人!” 江帆看着佘文秀,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您冷静一下,生气,骂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佘文秀这才坐在沙发上,重新拿起这封信看了看,只看了几眼就不往下看了,气愤地把信拍在茶几上。 江帆说:“我已经让志刚市长和蓝匡义去新一区了,详细了解这个项目的情况,看看我们究竟怎么办?” 佘文秀喝了一口气,渐渐平静了下来,说:“这个项目是聂文东引进来的,聂文东出事后,这个项目已经处在在建阶段了,难道我们就因为他出事,这个项目就停建了吗?要知道,他聂文东去监狱享福去了,但是这个烂摊子还在,该拆迁的我们拆了、迁了,拆迁补偿款当时还没有完全到位,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就那么撂着吗?那老百姓还不造反?说是给聂文东擦屁股也好,继续开发也好,事,总得要往下进行,即便这个项目有不合规的地方,但它是在你的地盘上,你总不能让它烂了吧?就这样,我就给新一区专门开了一次会议,跟他们说,这个项目不能流产,继续进行。如果中止的话,开发商完全有理由告我们违约,因为人家不管你领导换了谁人家签订的合同,是跟你新一区政府签的,所以,从稳定大局出发,这个项目没有下马。但这个项目的确涉及到了先上车后买票的事,这也是各地招商引资工作中的常态,如果等着所有手续都办好再开工,恐怕早就错过了大好机会,这样就边建边跑手续,在这个项目上,我的确给予了必要的关心,但天地良心,我佘文秀以党性担保,没有占过他们半分钱便宜。” 江帆点点头,说道:“您别激动,这个问题我还是了解的,我让您看的意思是咱们要有思想准备,防止到时有人突然发难。” 佘文秀点点头,他知道江帆这话的意思,就说道:“我看,拆除违章建筑的总结大会要尽快开,要隆重地开,要大造声势,而且要加强以后监管的力度,成立专门的执法队。明天上午召开专门的常委会,让那些可能跳出来的人彻底露露真相。” 江帆听佘文秀说到这里,就说:“您如果不说到这儿,有些话本来我是不想让您知道的,我听说有的领导已经给电视台下了指示,让媒体跟踪报道这封群众来信。” 佘文秀一惊,说道:“哦?真有这事?” 江帆点点头,说道:“真的有。” 佘文秀呆呆地看着江帆,半天才说:“电视台?” 江帆点点头,说:“媒体,都包括。” 佘文秀想了想,抓起电话说道:“我给朗法迁打个电话。” 江帆说道:“电视台您不用问了,要问的话,您就问问报社吧。” 佘文秀又是一愣,江帆的话表示出他完全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因为江帆的妻子就在电视台,想必是听到了什么。他这样想着,就给报社总编打了一个电话。等对方接通后,佘文秀说道:“你们报社是不是收到一封群众来信?” 总编说:“是的是的佘书记。” 佘文秀又问道:“你们准备怎样报道?” 总编说:“是这样佘书记,下午蔡部长把我叫了去,说是市委的意思,要对这封信反映的问题进行跟踪报道。具体怎么切入,我们还没研究好,准备明天上午单独召开一个会议,专门研究报道问题。” 佘文秀一听火气就来了,说道:“我告诉你,市委没有做出任何关于这封信的报道决定,不管是谁给你下的命令,都是无效的。我命令你,不许报道,否则的话由此引出的一切后果你要承担!” 说完,“啪”地就挂了电话。 那一刻,江帆看见他的手气得都在颤抖。江帆没有劝慰他,也许,是该让他好好生生气了。 佘文秀将电话扔到沙发上,说道:“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总是不让你安稳,总是想折腾出点事才罢休,折腾进去一个了,还想着再折腾进去几个,就是都折腾进去,阆诸的天也不可能是你一个人!明天上午召开常委会,要对这种现象进行抨击。怎么就见不得阆诸好呢?难道非得是谁干事就鼓捣谁?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讲不讲一点党性原则?哪件事在决策前,不是反复召开会议?广泛征求意见的?会上不说会下说,这算什么人?不行,我要跟省委反映这个问题。” 江帆微笑了一下,说道:“我跟您说句实在的,刚才我在办公室也是激动了半天,气愤了半天,本不想告诉您,但想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跟您沟通一下,因为我感觉这事比较严重,我一个人可能应对不了,明明知道您看到信后会生气,但还是要告诉您……” “你必须告诉我!”佘文秀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光是这事,以后有任何事都要让我知道,不管事大事小,如果我们不及时沟通,有可能就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我跟你说,后来我跟聂文东合作出现摩擦,甚至一度关系紧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有事不沟通,憋在心里,谁看着谁都不顺眼,结果,给别人造成了可乘之机。其实,我们俩人谁都知道厉害关系,也都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矛盾已经产生了,谁都放不下架子找对方谈谈心,我后来跟省委做检讨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这是事实。我看,我们俩要吸取这个教训,有事勤沟通,有意见当面提,千万不要让别人利用了。” 江帆听着,他知道自己达到了目的,就说道:“您说得太精辟了,一针见血,看来我找您来说这事是对的。我之前有顾虑,倒不是因为别的,我知道,您知道了这事,肯定会跟我一样,非常生气,我是出于这个考虑,所以一开始才不想让您知道。但如果不让您知道,事情捅出去了,可能我们今后的工作就会非常被动。” “这件事你做得对!”佘文秀继续说道:“我就奇怪了,怎么电视台和报社,居然没有人来跟我汇报这事?不行,我必须问问这个朗法迁!” 江帆没再拦他。 佘文秀想了想又放下了电话,如果朗法迁跟报社总编的答复是一样的话,他不跟自己汇报就有情可原,打着市委的旗号,谁能不信? 这时,鲍志刚给江帆打来电话,称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江帆让他赶到佘书记办公室来。 于是,他们三人又针对这封举报信的内容和商业街目前的实际工作进展情况,仔细研究了一番对策。 时间就很晚了,贾晓琳再次给佘文秀打电话,佘文秀连想都没想就说道:“对不起,我这里有事。”说着就挂了电话。 他们很晚才下班。 事后江帆知道,佘文秀那天晚上没有去赴贾晓琳的晚宴,更没有去听她唱歌,当天晚上,他把新一区的书记汤蕃找来了,谈到很晚才离去。 189 我要去告他!(一) 江帆回到家也早就过了晚饭时间,但是丁一显然还在等他。因为他刚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的香味。 江帆问道:“今天你又做了什么惊喜的饭菜等着我?” 丁一笑了,从他的手里接过手包和水杯,顺便给他拿出拖鞋,放在他的脚前,说道:“今天的确有惊喜。” 江帆说:“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你的惊喜饭菜了。” 丁一笑了,说道:“你是在鼓励我,督促我加快学习吧?” “哈哈。”江帆笑着,进了洗漱间,将身上的衣服脱在了浴室,洗完脸后,穿上丁一递给他的背心和短裤,一边揉搓着脸,一边来到餐厅,只往餐桌上看了一眼,就惊喜地说道:“你在干什么?晚上干嘛搞这么丰盛!” 只见长条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道菜品,尽管菜量不大,但品种多,而且又是晚上,江帆当然会感到有些意外。 他坐下,打量着一道海参蒸蛋,就见淡黄色的蛋液中间,静卧着一根黑色的长满刺的海参,旁边是一小汪酱油,还有几片香菜叶,他又低头闻闻,说道:“不错啊,连这样有难度的菜都会做了,看来,以后到家我只管预备好嘴就行了,这海参,是你发的那些吧?” 丁一自豪地说道:“当然了,我是一起泡的,但它们却不是一起长大,这根是长得最快的,所以我就把它挑出来,专门煮,专门发,最后,它就落到你嘴里了。” 江帆拿起筷子,戳了戳了那根海参,说道:“里面的内脏你都清理了?” 丁一说:“是的,你就放心吃吧,我已经清理过无数次了,保证不会有一粒沙子。” “哈哈。好。”江帆高兴地说道。 江帆见她又进了厨房,就放下筷子,在等她一起吃。 他又打量了一下其它的菜,一道碧绿的培根荷兰豆,一道素炒尖椒胡萝卜丝,还有一道时令拌菜,他说道:“你弄得太多了,咱们俩人吃不了这么多,你要善于把这些惊喜饭菜平均分配,这样,每天到家我都会看到惊喜。” 丁一笑了,说道:“以后就不弄这么多了,今天特殊。”说着,她居然端出两只高脚杯,放在他和自己的面前。 江帆这才发现,餐桌上,早就放好了一只大肚窄口的醒酒器,还有一瓶已经开好塞的红酒,丁一拿过红酒瓶,缓缓地将酒倒进醒酒器里,然后轻轻晃动了几下,这才给两只高脚杯里倒上了少量的红酒。 江帆吃惊地说道:“不是你说不让我饮酒吗?怎么今天你还喝?” 丁一笑了,又站起来,双手放在江帆的双肩上,轻轻捏了两下,低头说道:“闭上眼睛——” 江帆说:“干嘛?” 丁一轻声说道:“因为——还有惊喜等着你——” 江帆笑了,他很陶醉来自他小妻子的各种惊喜,就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丁一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说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睁开。” 江帆微笑着点点头。 丁一走进书房,端出一只生日蛋糕,轻轻放在餐桌上,插上几根蜡烛,点燃,关上了餐厅的灯,又走到他的背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寿星老,生日快乐。”说完,就给他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江帆听了这话,猛地睁开眼睛,就见屋子一下子就黑了,只有眼前的蜡烛,闪着莹莹的光芒,映衬着两只红酒杯也发出暗红色的柔媚的光芒。 他怔了好大一会,才说:“今天是我生日吗?你怎么知道我是今天的生日?” 丁一笑了,说道:“早就知道了,上次回家,看见了你的初中毕业证,是妈妈告诉我,说你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日是不准的,比你真实的生日晚了三天。” 江帆激动地说:“是的,我都记不得我的生日了,小鹿,谢谢你……” 丁一笑了,坐在他旁边,说道:“客气啦——下面,许愿时间到,许个愿吧。” 江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丁一微笑着看着他。 江帆许完愿后,睁开眼睛,对着几根蜡烛,憋住气,一口气全部吹灭。 丁一起身打开灯,小心地将蛋糕上的蜡烛拔掉。递给江帆一只长柄小刀。江帆切了两小块蛋糕,分别放在两只小托盘里。趁丁一不注意的时候,将手上沾到的奶油抹到了丁一的脸上。 丁一笑了,举起高脚杯,说道:“江帆同志,祝你生日快乐。” 江帆也端起酒杯,说道:“丁一同志,寿星老祝你永远快乐——” 两只红酒杯轻轻碰在一起。 江帆庆幸自己回家了,如果不回家,不但会错过这样一个充满惊喜的生日晚宴,也会让满心欢喜准备这一切的丁一遗憾。他吃了一口菜,说道:“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万一我不回来吃怎么办?” 丁一拿起刀和叉,摁住那根海参,将海参切了几小段,又拿起一个小勺,盛了一小块海参和蛋液,放在江帆的盘里,说道:“本来想提前告诉你,但想到你今天没有打电话说不回来吃,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吃的,所以才放心准备这些的。” 江帆用小叉将一块海参送进嘴里,嚼了几下说道:“不错,软烂,筋道,有弹性。我宣布,你首次泡发海参成功。” 丁一笑了,说道:“那就把这几块全部吃掉。” 江帆说:“别光让我吃,你也吃。” 丁一说:“我吃鸡蛋,你最好少吃鸡蛋,鸡蛋有胆固醇,上了年纪的男人,多吃海参,少吃鸡蛋。” 江帆笑了,说道:“上了年纪的男人?哈哈,为什么要多吃海参?” 丁一说:“因为海参里面没有胆固醇,是优质蛋白质,对于男人特别好。” 江帆说:“是对男人好,还是对下一代好?” “都好,只有你身体强壮,咱们才能有个优质的宝宝。” 江帆放下手里的小叉子,揽过她,说道:“那你还让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喝酒?” 丁一说:“今天情况特殊,喝几口问题不大,再有了,我们现在刚刚进入准备时期,离正式要宝宝还有一段时间呢。” 江帆突然说道:“我现在就等不及了……” 丁一笑了,微红着脸说:“等不及也要等,我们调整一段时间后,再要……” 这一晚,他们喝了少量的红酒,过了一个浪漫的晚上,自然,丁一也就成了江帆的饭后甜点…… 第二天上午,佘文秀主持召开了常委会,在会上,鲍志刚汇报了前一段治理整顿违章建筑工作情况,江帆对这项工作做了总结发言,并且针对以后如何防治违章建筑出现谈了几点自己的意见,对将要出台的几项措施进行了详细解读,而且提出下周要召开一次全市范围的总结大会。 江帆发言完毕后,佘文秀讲话。他首先肯定了政府在近期所做的一切工作,尤其是对治理整顿城市违章建筑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同意江帆提出的下周召开全市专项工作的总结大会的申请,并且肯定了全市党员干部在这次专项整治工作中所起到的积极作用和表率作用,特别在这次治理整顿中,市领导没有一人为自己的亲戚朋友说情的,这一点很好,较之以往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紧接着,他的话锋一转,严厉地说道: “我们必须看到,在这次整个工作过程中,仍然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这似乎是我们以往的惯例,如果不整出点文章来,对不起每天来市委工作的八个小时!” 189 我要去告他!(二) 佘文秀话锋突然转向,而且表情严肃,声音严厉,这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这是在以往会议中,他很少有过的激动时候,所有的人都大气不敢出,摒住呼吸听着。 佘文秀说道:“在这项这项工作中,我们仍然有人唱反调,讲怪话,甚至出些奇奇怪怪的招儿,不跟市委打招呼,擅自做主私下给自己分管的部门布置工作任务,甚至和市委和这次的中心工作背道而驰。我就想请问,是什么让你这么大胆?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沉默,会场上寂静得出奇,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佘文秀的声音回荡。 江帆专注地听着,这个时候,他很想抬头看看殷家实脸上的表情,但是他没有,只是低头在本上记着市委书记的讲话。 佘文秀继续说:“我来阆诸也有四年的时间了,我就发现这里有一个很不好的风气,无论谁来这里当官,无论他是怎么来的,统统都会给个下马威,在工作中使绊子,好像只有把别人挤兑走了自己就能上位?我就纳闷了,如果他没两下子,能被省委派到这儿来吗?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吗?你说你要是真的闲的没事,与其坐在办公室挖空心思整人,不如勤往省里或者中央跑几趟,兴许还有用,靠整人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阆诸的大好形势也不是你这种别有用心的人破坏得了的!” 静寂,依然静寂。 佘文秀停顿了一下,打量着在场的人,说道:“我在这里正式表明我的一个观点,那就是针对近期出现的一些不和谐的现象,我保留向省委反映班子中出现的一些问题的权利,我不再担心领导认为我带不好这个班集体,不再担心领导认为我无能,是有些人实在是不自觉!不知羞耻!摆不正位置!自以为是金子,天天为着被埋没而痛苦!不讲组织纪律,不讲党性原则,谁干事就鼓捣谁,谁干事就给谁使绊子,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 他的声音很大,也很有针对性,相信在场的人都能意识到他话的指向。 “聂文东出事后,我总想着加强民主生活会的作用,想利用这个形式,开诚布公地在班子成员中开着批评与自我批评,但是,开了几次,都没有达到理想作用,为什么?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聂文东的事出来后,我反思了很长时间,尤其是后期,我们两位党政一把手在合作上出现了很大矛盾,这些大家也都清楚,主要责任在我,但我今天说的不是我们俩合作的问题,我想说得是,我们合作出现问题,难道与各位就没有责任了吗?直到现在我没有听到过一句中肯的建议,反而倒是听到了许多不该听到的话,甚至火上浇油,阳奉阴违,两面三刀!我可以这么说:聂文东事件本身就是一面镜子,它照见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佘文秀显得很激动,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来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说过这么激烈的话,今天,居然在会上这么大发雷霆。 他平静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说道:“市政府早就提出召开治理整顿违章建筑的总结会,这次再次提出来,我认为完全可以召开,到了该进行总结的时候了,刚才江市长讲的今后要实施的几点措施很好,我个人完全同意。我们就是要在治理整顿的基础上,达到全社会的共识,让违章建筑在我们的城市无法存在一天,这就要求我们要建立一个长效机制,要将这项工作纳入规范化、法制化的轨道。希望政府这边在头召开总结大会之前,拟好各项制度和措施,尽快将这项工作日常化。” 他又说道:“说道这里,有件事我想再次重申一遍,那就是新一区商业步行街这个项目。当初这个项目是前任市长引进的,尽管是前任市长的个人行为,但这个项目却是我们阆诸的土地上进行的,他出事进了监狱,但是遗留下来的工作我们要接着干。有人反映了这个项目是先上车后买票,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假,我毫不隐晦地说,的确是这么回事。但为什么这样做,我记得在会上说过多次,最近的一次就是不久前我在一次项目进度通报会上就说过,由于上级审批过程的漫长,有些情况下,采取先上车后买票的方式,可以有效节约项目落地和建设时间,这也是各地政府工作的常态。聂文东出事后,这个项目曾经一度停滞不前,甚至出现投资方要撤资的现象。这个烂摊子当时交给谁谁都不愿接手,只能我亲自督导继续进行。我曾经两次去新一区,召开新一区区委、区政府和投资方的协调会议,督促双方继续进行有效的合作,只有双方共同努力,才能达到双赢的目的。你把她挤兑走了,烂摊子给你留下了,你也不好搞了,这个问题我记得我在会上说过。现在问题出来了,有人抓住这个项目没有拿到审批手续就开始建设来大做文章。那么我想问了,当初开会的时候你干嘛去了?你怎么不提出反对意见?让提意见的时候你不提,却在背后鼓捣事,这是什么行为?请问你是什么用意!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说到这里,佘文秀用手使劲地敲着桌子,巨大的声响让人听了心惊肉跳。全场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心态、按照自己的理解仔细听着市委书记说的每一句话,感觉他今天的每一句话都有所指。 佘文秀继续说:“我今天情绪的确很激动,是因为昨天突然发生了一件怪事,让我不得不激动!”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今天就不点名了,是谁的问题谁清楚。我希望涉及到的同志能私下找我,有什么不同意见可以跟我、跟江市长私下交流,如果不想搭理我们俩,看见我们俩就生气就头疼的话,可以找汝明书记交流,也可以直接跟省纪委反映,总之,我希望以正当的组织程序解决问题,我不希望你跟市委背道而驰,做出有悖党性、破坏班子团结、分裂集体的事,更不希望你离我们的队伍越来越远!” 佘文秀的话很犀利,很尖刻,也很重,他把问题上升到“破坏团结”、“分裂集体”的高度,这不得不让听到的人心惊胆战。这次发火,是他在阆诸任上绝无仅有的一次。他环视了一下众人,目光落在了江帆身上,说道:“江市长,你还有什么需要强调的吗?” 江帆直起头,看着他,说道:“没了。” 佘文秀说道:“各位,谁还有不同的意见?” 会场上没人说话。 佘文秀说:“那好,今天就到这里,我希望散会后,大家都好好琢磨琢磨我今天说的话。散会!” 跟以往不同的是,要散会了,佘文秀却没有按照常态征求副书记殷家实的意见,只是问了问江帆后就宣布散会,这是以往没有过的现象,这些善于察言观色的政客们,似乎从这微小的变化中嗅到了什么。 也可能一段时间以来,阆诸的常委会一直都是波澜不惊、客气有加,冷不丁市委书记发火了,大家都有些不适应,不知如何是好。尽管市委书记说散会了,但是在座的没有一人站起来离开。会场都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回神时刻。只有一个人率先夹起笔记本,将椅子往后一踢,开开门就走了出去。这个人是市委副书记殷家实。 大家看殷家实离席了,这才纷纷起身,相继离开了会议室。 等江帆走出市委大楼的时候,他看见殷家实坐着车走了。 望着殷家实车的背影,江帆在心里思忖着,佘文秀今天炮火这么猛,会不会适得其反激化矛盾?殷家实坐车去哪儿了?难道他真是去省里告状去了? 江帆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没有道理的猜测,居然是事实。 殷家实果然是去了省里,他直接找到了沙舟,沙舟在办公室接待了他。 沙舟表现出高级领导的风度,对着贸然闯进来的殷家实,说道:“什么事这么急,风风火火就找来了?” 殷家实说:“我要去省委告他!告他排除异己,听不得不同意见,告他在常委会上,骂海街、泄私愤,有损班长形象……” 190 昏招并未消除危机(一) 沙舟看着他,说道:“就这些?” 殷家实继续说:“告他贪污受贿、乱搞女人……” 沙舟沉静地说道:“你有证据吗?” 殷家实一时语塞,说道:“这个……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乱搞女人有。” 沙舟问道:“搞谁了?” “聂文东的情人。” 沙舟说:“他为什么要搞聂文东的情人?为什么要嚼别人的剩饭?凭佘文秀,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阆诸没有?” 殷家实说:“那个女人的确不错,性格随和,会来事,人也漂亮,歌唱得也好,带出去十分有面子,是阆诸有名的宋祖英。” 沙舟问道:“是不是阆诸唱歌的那个?在北京得过奖的那个女孩子?” “是的,您认识她?”殷家实问道。 沙舟说:“谈不上认识,你忘了有一次我去阆诸,还是你把她叫来的,陪我唱歌跳舞的?” “哦,对对对。”殷家实恍然大悟。 沙舟说:“是不是你也看上她了?” 殷家实赶忙给沙舟作揖,说道:“我一贯严于律己,哪敢惹是生非啊!” 沙舟说:“那你凭什么说佘文秀跟这个女的有一腿?” 殷家实说:“当然有,他们现在来往密切,我听说佘文秀单独去北京听音乐会,音乐会上就有这个女人演唱的曲目。” 沙舟想了想说:“这个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吧?” 殷家实说:“保证有问题,他们莫名其妙地凑到一块,绝不正常,不是这问题就是那问道,您放心,只要我用心,就会有证据。” 沙舟说:“那就等你掌握了证据再说吧。”沙舟一边说着,一边就低头在传阅的文件上签字。 殷家实往他跟前坐了坐,说道:“我跟您说吧,自从江帆来了以后,这两个人是狼狈为奸,以前,佘文秀知道我跟您的关系,可以说我说句话就管用,最起码他是很认真地对待我的意见,现在倒好,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您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为什么?”沙舟抬起眼睛问道。 “还不是看到您离开了省委,去了政协吗?”殷家实理直气壮地说道。 沙舟看着他,说:“你也是这么看的吗?” 殷家实一愣,赶忙说道:“我当然不是了,我能有今天,还不是多亏了您的提携和扶持。我怎么能这样认为呢?那我还是不是人了?” 沙舟半天才说道“小殷啊,不能这么看问题,我离开省委来政协,那是因为年龄问题,这个关是每个人都要过的,你不要这么看这个问题。” 殷家实垂头丧气,暗骂自己不该说这话。 殷家实说:“他不是我要这么看,事实就是如此。还有那个江帆,阆诸搁不下他了,今天拆这儿,明天拆那儿,不管是什么关系,什么背景,一律不放在眼里,就拿这次拆福才的房子来说吧……” 沙舟听到这里,合上文件夹,说道:“好了,别提这事了,过去就过去了,你突然打来电话,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急事哪,原来是找我倒苦水来了,不过的确不凑巧,我中午约了个大夫,他只有中午有时间,我要去见他。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呆会我让人领你去机关食堂吧?” 殷家实就是一愣,说道:“我这次来,也不光是冲您诉苦,我听说您出版了一本书,想帮您消化一部分。” 沙舟笑了,说道:“谢谢你想着我,上次江帆来,我让他拉回去了二百本。” 殷家实微微张着嘴,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 沙舟又说:“谢谢你。我就不陪你了,我得走了。”说着就站了起来。 殷家实只好也站了起来,说道:“那好,有机会你路过,想着去我那儿坐坐。” 沙舟冲他点点头,客气地说:“好,那我就不送你了。” 殷家实从沙舟办公室出来后,一肚子不高兴,难怪沙舟对自己的热情不如从前了,原来是江帆把他该做的事情做了。这个老混蛋,有奶就是娘啊。他在心里极为不平衡。 不平衡归不平衡,通过佘文秀的一通敲打,沙舟对他也不太感冒了,殷家实自此还的确老实了一段时间。 至此,江帆主导的治理整顿城市违章建筑工作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他在阆诸的地位得到进一步巩固和加强。由于他懂得恰当地结盟,取得佘文秀的支持,才粉碎了别人的阴谋。也让殷家实遭到重创,彻底打击了他的嚣张气焰,使佘江联盟得到巩固。 但是江帆也有他自己的担心,市委书记佘文秀反击虽然凌厉,但有可能是一记昏招,如果反击收不到确实的战果,你就有可能作茧自缚,最后授人以柄,成为自己的陷阱。但江帆又明白,凭佘文秀跟聂文东的较量中,他显然是用足了心机的,他巧妙借助各派之势,推波助澜,甚至故意让自己处于被动局面,凸显聂文东的强势,最后让聂文东倒在了各派势力的箭下。这在他一开始来的时候,参加了几次常委会上就看出了端倪,阆诸的常委会十分特别,永远的波澜不惊,和谐客气,班子成员中甚至相敬如宾,这本身就不是正常现象。现在倒好,大反串,佘文秀不仅在常委会上大发雷霆,而且语言犀利,火力凶猛,对于那些受到火力扫射的人来说,可能不会公开反抗,毕竟他不是聂文东,只是个副职,不具备跟市委书记分庭抗争的资本,但人家肯定也会规避自己可能的政治风险,或许被佘文秀一通炮轰后隐藏起来,伺机报复,实际上危机并未消除。 这也是江帆担心的理由,他可不希望他来阆诸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阆诸政坛再发生点什么,无论如何,他现在都是阆诸这条船上的一名成员了,这条船遇到何种的风浪,他都不会完好无损,即便伤不到皮肉,也会被风浪打湿衣服的。 的确如江帆所担心的那样,这几天阆诸官场风云莫测,暗流涌动,任何一位稍稍有点政治敏感的官员都应该感觉到那次常委会后的微妙变化。那就是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关系更密切了,而有些人的关系似乎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 那次常委会后,尽管没人找佘文秀交心,但一个显而易见的现象就是蔡枫明显地疏远了殷家实,就连朗法迁和汪军都不再跟殷家实亲近,而是有距离地接触,使殷家实感到孤独。这就再次验证了吴佩孚的那句名言:打胜仗的时候,靠不住的人也靠得住;打败仗的时候,靠得住的人也靠不住了。吴佩孚感叹的是战场,但如今的官场依然如此。 江帆当然不希望阆诸的官场再起硝烟,他是一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就像早期时樊文良和王家栋说得那样,他是一个理想型的官员,这样的人如今在干部队伍中不多见了,这也是樊文良和王家栋爱护江帆的原因。 是的,江帆可以把仕途当作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但他却无法把权力当作“杀人”的利器,它只能做为施展自己政治抱负的支点,却绝不能当做作恶的工具,这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也是他最具理想色彩、甚至有些诗人氤氲之气的地方,尽管他对殷家实做了必要的行动,但他也是有自己底线的,他必须坚持自己的原则,坚守自己的底线,坚定自己的信仰。 但显然,有些事情的发展违背了他的初衷,这是他无法掌控的。他甚至有些后悔将那封信让佘文秀看,但不这样又能怎样?难道让政府半年多的工作付之东流?有时面对危机,你只有奋起迎战,没人能救赎你,除了你自己。因为在官场上,你永远都是一个人,尽管有组织有盟友,但最终还是你一人。对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你只能去粉碎他的阴谋,当然,你要以信仰的名义,以事业的名义,以大多数人利益的名义,这样想来,就没有那么多内疚心理了。 190 昏招并未消除危机(二) 不得不重复一句话,那就是江帆在开始出道主持政府工作的时候,他遇到了一生最好的搭档樊文良,他从樊文良那里,懂得了如何使用手中权力这把利器,懂得在什么情况下自卫,什么情况下出鞘,什么情况下藏锋。他从不认为这把利器就该永远指向对手,因为在你指向对手的时候,有一面的利刃也是冲着自己…… 尽管没人敢公开猜测市委书记和副书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种不积极的消息仍然像无线信号一样迅速传向各个领域,最后覆盖整个阆诸市。所有的人的嗅觉都嗅到了这种特别的味道。 但是有一个事实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知被炮击的人是否善罢甘休。 自从那封信后,让丁一跟汪军的关系有了缓和。丁一特地转达了江帆对汪军的谢意,江帆表扬汪军有政治觉悟,并且感谢汪军对自己的信任,希望以后常沟通,常交流。 这就等于江帆两口子不计前嫌,彻底原谅了他。 汪军的心放下了,撇开丁一不说,如果让市长总是记着你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一个时期以来,汪军都在努力寻求丁一的谅解,尽管丁一不让他再提这事,说都过去了,其实汪军心里明白,这事过不去。即便丁一真的不记恨汪军,但是汪军自己也过不去。 这天,机关组织全体干部去阳新五色海参加筑坝的义务劳动,江帆挽起裤腿,穿着雨鞋,跟大家一起清淤、筑坝,回到家后,干了一天不觉得累,可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腰忽然直不起来了,而且哈不腰,早晨都是丁一给他穿的鞋。 来到单位后,腰疼得他呲牙咧嘴,秘书邸凤春建议他去医院。 江帆说:“我腰疼得事,千万别忘外声张。” 邸凤春笑了,他理解领导的意思,刚刚参加一天的义务劳动就把腰扭了,既光荣又不光荣。 江帆又解释道:“我在内蒙的时候,有一年头春节下大雪,这雪下得太大了,整整下了七十二个小时,普遍遇到雪灾,那年春节我都没有放假回家,一直在跟牧民抗灾,我记得那一个星期,我们都在外面铲雪,铲了一个星期的雪,也没把腰扭了,这次倒好,一天都不到,腰就受不了了。” 邸凤春说:“您原来知道累呀?” 江帆听他这么说,就笑了:“我又不是铁打的,怎么不知道累?” 邸凤春说:“我以为您不知道累,那么强大,整整跟着干了一天,人家殷书记上午就回来了,就连身体素质最好的段金宝市长,早晨都是拄着腰来的。” “哈哈。”江帆大笑。 段金宝是分管农业水利的副市长,由于江帆想扩大提高阳新的农业观光生态游,尤其是五色海以及周边景区的知名度,所以就在常委会上提出全体市直机关干部,除去留下值班人员,抽出一天时间参加义务劳动。这既是向全市人民宣传五色海的机会,也是培养五色海未来的游客。建议提出后,立刻得到佘文秀的支持,当即就指示机关工委、工青妇等党团组织牵头搞这次活动。新闻媒体要宣传造势。所有单位都分配了一定的工作量。 劳动这天,阳新靠近五色海的呼延河绵延五公里的河岸,到处是劳动的人们,驻军各兵种的解放军也都前来参加会战,阳新县委县政府提前做足了功课,河两岸插满了彩旗,三个高音喇叭播放着激昂的歌曲。 佘文秀和江帆带头参加劳动,佘文秀做了做样子,摄影记者取了镜头后,他便不再真刀真枪地干了,一是年纪,而是身体,但是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那就是充当巡查员,往返两岸巡查、鼓劲。 这种壮观的领导场面,在佘文秀这个年纪人的记忆里,已经很久远了,他当下做出决定,除去冬天,以后每个月都要来这里参加一天义务劳动,并且开玩笑地跟魏克勤说:“阳新所有的景区,每年要对来这里参加义务劳动的人免费。” 魏克勤高兴地点头称是。 江帆想到丁一让他强筋壮骨的叮嘱,所以劳动的时候没有偷懒,除去跟着佘文秀转了一圈后,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认真地干活,直把秘书邸凤春都累得够呛。 所以邸凤春才说江帆不知道累的话。 正说话,鲍志刚开门进来了。他进门就说:“我的天,浑身疼死了,昨天干活不觉得累,今天早晨一觉醒来,就跟散了架的疼,早晨手都拿不住筷子了,胀的合不上。”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我也是,别说筷子,小勺都捏不牢。” 这时,副市长段金宝进来了,他进门说道:“江市长,昨天感觉怎么样?” 江帆说:“反正汗是出痛快了,整天在空调屋里呆着,汗出不来,昨天汗出得淋漓尽致啊。” 段金宝说:“没想到江市长身体这么好,有耐力,几乎没怎么闲着,都在干。我是累得够呛了。” 江帆笑着说:“刚才小邸还说你身体素质是最好的呢。” 肖爱国进来了,他昨天值班,没去参加劳动。说道:“几位市长辛苦了,中午我请你们去桑拿按摩怎么样?” 鲍志刚说:“还按摩,有地方的肉一碰都疼,安的什么心啊?” “哈哈。”段金宝笑着说:“您就请我们喝酒就行了。” 肖爱国说:“喝酒目前有人不欢迎。” 鲍志刚知道他的话是指江帆,就说:“反正我们大家照顾你了,让你在家留守,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肖爱国笑着说:“怎么我听您这口气像是给我们家干活去了?” 段金宝说:“您还别那么说,分段的时候,的确是按着人头数分的,您没去,自然就是我们干了。” 江帆见他们来了,自然一直是站着,在屋里走遛。等鲍志刚和段金宝走了后,肖爱国说:“我听小邸说您腰扭了?” 江帆听他这么一说,脸上才露出痛苦表情,说道:“是啊,刚才我走步腰都疼。” 肖爱国说:“我认识一个正骨的大夫,让他给您看看?” 江帆说:“别,昨天电视就播了,全体机关干部参加义务劳动,今天我就跑去正骨,不成笑话就怪了。” 肖爱国也笑了,说道:“那有病还不能治了?” 江帆说:“过两天再说吧,也许休息休息就过来了。” 但是,江帆低估了自己的腰痛,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丁一用从新加坡带回来的一种药油,给他涂抹在腰上,反复按摩,当时有所缓解,但下午上班仍然疼。 本来江帆准备下午上班后去新建的乳业制品公司去看看,那里的一期工程已经完成,这是他上任后引进来的内蒙古大草原乳业集团来阆诸建的一个基地,将来这个公司将带动阆诸周边养殖业、物流、配送等多个领域的发展。这也是江帆上任后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191 耽误神童降临(一) 目前,这个正在建设中的乳业公司,是大草原集团的一位副总和一位工程师在这里督导筹建工作。 但他腰疼得厉害,刚上班到单位,正在想着去还是不去的时候,彭长宜给他打来了电话。 彭长宜说道:“市长,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江帆说:“长宜,方便,你在哪儿?” 彭长宜说:“我在党校,刚下课。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叫吴冠奇,也是我同学,现在做旅游地产,想往外发展。以前我跟他介绍过您,也介绍过阳新这个项目,他有些兴趣,他想去阆诸找您坐坐,聊聊。” 江帆听彭长宜说过他这个同学,知道他们关系不错,也是很有思想的企业家,他就很高兴地说道:“好啊,他什么时候来?” 彭长宜说:“他已经到北京了,我下课后,跟他一起去找您。” 江帆想了想,今天是周五,彭长宜明天休息,他就高兴地说:“好好好,太好了,你们来可以在我这里住一宿。” 彭长宜笑了,说道:“住就不住了,可以晚回来。” 江帆一边听着彭长宜电话,一边起身去倒水,他忘记了腰疼,一起身,疼得立刻“哎呦”了一声。 彭长宜听见了江帆的叫声,就说道:“市长,您怎么了?” 江帆呲牙咧嘴地说道:“嗨,昨天去阳新参加义务劳动,把腰扭了,一动就疼。是坐不下,站不起……” 彭长宜说道:“这么厉害?去医院看看去呀?” 江帆说:“是想去医院看看,这不拉不下脸来吗?” “为什么?”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江帆笑了,说道:“昨天全体市民都知道市领导参加义务劳动,我今天就去医院看腰病,你想啊……” “哈哈。”彭长宜笑了,他明白了。 上课时间到了,彭长宜便挂了江帆的电话。 下午,坐在教室,彭长宜脑海里就想象着江帆那一声“哎呦”,可想而知,该有多么疼。他想着江帆害怕别人笑话,不敢去医院治疗的话,不由得低头笑了。 他忽然想起朱国庆给他介绍过的一位推拿按摩的老先生,就给老顾发了一条信息,让老顾接这位老先生来阆诸跟他们汇合。 老顾接到彭长宜的信息后,就开车来到东关街道幼儿园的对面一处平房小院,找到了这位老先生的诊所。老先生今年76岁,人长得精瘦干练,就是听力不好,据说那个时代蹲牛棚劳改的时候,被红卫兵打伤了耳朵,经络按摩技艺就是那个时候跟一位也是蹲牛棚的狱友学的。一只耳朵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另一只耳朵能听到微弱的声音,但必须趴在他的耳根处还得大声说才能听到。 老先生的家就在附近的一个小区里的楼里住,早先是在家里给大家看病。因为他耳朵聋,每次来了病人都要大声地反复地敲门才能听见,他的老伴儿耳朵也不好,但是比他强。这样,楼上楼下的住户对他就有了意见,找到物业管理处多次反映这个问题。这样,老先生就在外面租了一家住户的两间配房做诊室,每天这里都坐等一屋子的人。所以,如果要想让老先生出诊,只有两个时间,一个是早上从家里把他接走,一个是晚上病人走光了,平常他是根本出不来的。 老顾来的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两间小配房里坐着站着七八个人,外面的槐树下还坐着两三个人,还有人看到人多就扭头就走了的。 老先生认识老顾,因为之前彭长宜右胳膊扭过,疼得晚上睡不着觉,就是老先生给治好的,那个时候,彭长宜开不了车,老顾天天带他来,他们跟老先生定好时间,每天都是六点半准时来,如果晚了,彭长宜只能干等,老先生墙上贴着告示:后到的人请排队,记好你排在谁的后面,不能加塞。不出珍,不受预付款,不接受预约。 所以老先生看到老顾后,就冲老顾咧嘴笑了,他向老顾伸出十个手指头,慢声细气地说:“还有十个。你排在她的后面。”他指着一位大妈说道。 老顾知道老先生耳朵不好使,提前就带好笔和纸,因为每次彭长宜来也都是用笔纸跟他交流。 老顾写道:彭书记腰扭了,疼得厉害。 他都没好说江帆腰疼。 老先生说:“晚上来吧,现在来也捏不上。” 老顾又写道:在北京呢,让我来接你。 老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走不了,这么多人。” 老顾看了看这里等着的人,发现他们都在互相聊天,就写道:那些不重的人,你让他们明天再来。 老先生笑了,轻轻摇摇头。 老顾又写道:给他们捏的时间短些。 老先生冲老顾吐了一下舌头,天真地笑了。 老顾无奈,收起笔和纸,看了看等着的人,故意说道:“这得等什么时候啊?” 一个妇女说道:“一个人二十分钟,一个小时捏三个,还得三个多小时。” 老顾看了看表,如果真三个小时能把老先生接走也行,问题是还会不断有人来。 想到这里,他又在纸上写道:彭书记来不了,起不来床,让你出诊。 老先生无奈地说道:“走不了。” 老顾一听还是这话,他算是没了辙。他忽然灵机一动,写道:我在门口给你拦人,捏完这十个就不再捏了行不? 老先生笑了,说道:他们同意就行。 老顾一听就笑了,说道: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说着话,他就走出房门,从屋檐下拎起一个空的花盆,走到院门口,将花盆倒扣在前面房子的墙根的荫凉处,掏出兜里的纸,铺在花盆底上,将一扇铁门关上,他就坐在花盆上了。 不一会,就过来一辆骑三轮车的大娘,大娘刚进了胡同,老远见铁门关着,就扳住刹车,跟老顾说道:“老头儿没出诊啊?” 老顾说:“是啊。” 大娘说:“那你还等什么?” 老顾怕她过来,连忙走过去说道:“我多晚都得等他,有个急诊,他只要一露面,我就得把他接走。您还是回去吧,别等他了。” 大娘脸上不高兴了,说道:“他不出诊。” 老顾说:“今天没有办法,的确是急诊,病人出不来,如果但凡能出来我就不接他来了。” 大娘瞪了老顾一眼,就开始往后推三轮车,老顾一见,忙走过去帮助她掉头,一直送大娘出去,帮助大娘上了车他才回来。 老顾笑了,成功打发走了一个。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女士,这个女士看见门口坐着的老顾,问了同样的问题,老顾见这位女士腿脚利索,不像刚才骑三轮车的那位大娘,就跟她实话实说:“这位女士,老头屋里不算我还有十个人,并且我是接他出诊的,但是他走不了,所以,我只好坐在门口拦人了。” 这位女士没有理会老顾的话,她径直走了进去,老顾急忙跟在她的后面。 女士进了屋,老先生冲她说道:“还有十一个。” 女士把嘴凑到他的耳边,大声说道:“你是跟他要出诊吗?” 老先生笑了,说道:“是啊,一个老病友腰疼,起不来床,来不了,我捏完这十个,就得跟他走。” 女士想了想说:“那我明天再来吧。” 说着,就走了出去。老顾跟着她走了出来,冲着她说道:“真是抱歉,如果病人但凡来的了,我就带他来了。” 那位女士冲他笑笑,骑上车就走了。 191 耽误神童降临(二) 老顾继续守在门口。 一下午,老顾口干舌燥,在门口拦着进来的人,不厌其烦地跟每一位来这里的病人说着相同的话,有的人不相信他的话,跟那位女士一样,非要进去面见老先生求证,老先生非常配合老顾,表示今天不再接诊新的病人。 老顾坐在南墙的房檐底下,尽管他是荫凉里,但是前面的水泥路被太阳烘烤的热气腾腾,加上他着急上火,还要跟每一个进来的人反复解释,有的听,有的不听,所以,他感觉自己嗓子快冒烟了。 他走出胡同,掏出钱,在幼儿园满口买了一瓶冰镇矿泉水,刚回来就看见有两个人进去了,急得他直拍大腿,跑着就跟了进去。 这次,都不等老头说,旁边等的人就告诉了后来者,说老头儿不再接诊了,捏完这几个要出个急诊。等老顾进门的时候,那两个后来的人已经准备往出走了。 老顾冲着在座的人连声说着谢谢。 老顾送那两个人出来后,再次来到幼儿园的小卖部,买了一大掐雪糕,回来后分给了在座的各位。 院子里有一位小伙子,接过老顾的雪糕,说道:“大爷,冲您这份心,今天我给您让道,我不捏了,明天再来,反正也不是立马就能死的病。” 就这样,这个小伙子不再等了。 等老先生送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老顾看了看表,整六点。 老先生洗洗手,又洗了一把脸,从抽屉里将今天的收入全部装在兜里,跟老顾说:“先跟我回家一趟。” 老顾就跟他回家了。 老顾在他家的楼下等他,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彭长宜的电话。 彭长宜问道:“老顾,你那边怎么样了?” 老顾说:“我接了您的电话后就过来等了,这边刚看完,我现在跟他回家了,等他出来后我们就上路。” 彭长宜说:“别急,路上注意安全,我在阆诸等你们。” “好的。” 老顾收起电话,正在这时,老先生从楼洞里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衣服,白色中式对襟短袖棉布衫,藏蓝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崭新的中式圆口布鞋,白色的棉布袜子,显得老人很精神,有点仙风道骨的气质。 老顾笑了,原来老先生回家换衣服去了。 老先生上车后,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冲老顾笑了一下,老顾也冲他笑了一下,他们只能靠笑容交流,因为跟老先生说话是很费劲的。 老顾系上安全带,他看了老先生一眼,老先生有冲他笑了一下,说道:“我就不用系了,这么几步远。” 老顾没有告诉他去哪里,他以为给彭书记治腰不是在市委就是在家里。 老顾不由得笑了,他心说,你上贼车容易下贼车就难了。 他拧开钥匙,这时,他突然发现老先生将一条腿放在另一条腿上,双手放在腿上,目视前方,十分悠闲的样子,那神情不像去给人解除痛苦,倒好像是旅游。 老顾忽然觉得这个老先生很有风度,他看了他一眼,就发动着车,驶出这个居民小区。 老顾驶上亢州大街,却没有往市委的方向开去,而是一直向高速路驶去,直到了高速路入口,领票,然后上了高速路,眼看着亢州被甩在了身后,老先生这才微笑着问道:“彭书记没在亢州啊?” 老顾笑了,大声说道:“咱们去阆诸找他。” “什么?”老先生将脑袋歪向了老顾。 “咱们去阆诸找他,他在那里等咱们。”老顾可着嗓子嚷道。 老先生仍然没听见,老顾伸出胳膊,揽过他的肩膀,努力让他的耳朵凑过来,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老先生笑笑,显然他没有听见老顾说的话。 老顾看了看前后左右,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再次揽过他,这次,老先生极为配合,主动凑到老顾这边,耳朵几乎贴到老顾的脸上了。 老顾忽然不想跟他重复刚才那句话了,而是大声说道:“我把你拐卖了——” 这次,老人听见了,他仍然笑着,看着老顾,说道:“你拐我没用,我不值钱,小姑娘值钱。” 老顾笑了,他发现在老人的眼睛里,有着一种温善的童真,一点都不像受过迫害的人。老顾对他非常敬重,再次把揽过他肩膀,说道:“我要跟你学手艺。” 老人这次听到了,他笑了,说道:“学它干嘛,你有开车的手艺多好,天天跟着市委书记吃香的喝辣的。” 老顾冲他竖了一下大拇哥,不再跟他说话了,因为跟他说话太费劲不说,还影响他开车。 老人见老顾不说话了,就安静地坐着车,除去换一下腿外,他几乎一动不动,非常安静,如果老顾不刻意去想,他丝毫感觉不到他旁边的座位上还坐着一个人。 话说彭长宜下课后,收拾好自己带的东西,就快步往校门口走去。吴冠奇早就等在车里,见彭长宜出来后,就从里面给他推开门。等彭长宜上车后,他们便往阆诸进发了。 半路,彭长宜问吴冠奇:“是什么让你突然考虑我的提议了?” 吴冠奇故意说道:“你的什么提议?” 彭长宜歪头看着他,知道他在装蒜,就说道:“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让你考虑一下冲出三源,走向全省、全国吗?” 吴冠奇笑了,说:“你说过吗?我不记得啊?” 彭长宜笑了,伸手系上安全带,说道:“你好好开车,我先眯一觉,困了。” 说着,将座椅往后调了调,就闭上了眼睛。 吴冠奇说道:“嘿,你上我车上养神来了?” 彭长宜说:“我眯十分钟就行,中午没睡觉,一下午都没精神。” 吴冠奇说:“大中午的你不睡觉干嘛去了?也不让你们喝酒,也不让你们上课,好像除去睡觉你没别的可做。” 彭长宜闭着眼,说道:“今天特殊,中午跟班长一起接待了一位教授,陪教授吃了饭,又聊了一会,回到宿舍后,洗洗,躺了几分钟,也没睡着,就上课了。” 吴冠奇见他说得不像是假的,就说道:“好,你休息会吧,进了阆诸市区我再叫醒你。你可得睡好了,不然晚上没法招架。” 彭长宜说:“招架什么?” “你说什么?喝酒呗。” 彭长宜说:“放心,晚上不会有人灌你酒的。第一,咱们跟江帆是私人聚会,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叫上别人的,即便是叫别人,也会是他信得过的人,另外咱们去找他,肯定有事要说,这种情况下人数不会太多,超不过三个人;第二,晚上他不会喝太多酒的。” “你怎么知道他晚上不喝太多的酒?” 彭长宜笑了,说:“他今年结的婚,也就是半年多的时间,他年岁不小了,为了下一代考虑,他晚上也不会喝酒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彭长宜说:“当然知道,就跟我知道你是一样的道理。” 吴冠奇说:“你了解我,这我承认,但是你绝对想象不出我第二个孩子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生的。” 彭长宜歪头看着他,说道:“千万别跟我说是在你喝了酒的情况下?” “哈哈。”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正是。那天我喝的还不少呢。怎么样,你看我儿子有影响吗?四肢健全,大脑发达,特别的聪明。” 彭长宜听了他的话,认真地点点头,说道:“哦,那真是不错,但是,喝酒还是不好,如果你那天不喝酒的话,可能你儿子从娘肚子里爬出来就会算一加一等于二,满月就能证明哥德巴赫猜想,你说有没有影响,就是因为你的喝酒才耽误神童的降临,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了一个神童变成了普通儿童。” “哈哈哈。”吴冠奇大笑。 192 舒父来讲课(一) 彭长宜见吴冠奇得意得大笑,就冲着他瞥了一下嘴,说道:“瞧你那点出息!” 吴冠奇又是一阵大笑。 笑过之后他说道:“长宜啊,别笑话我,等你再婚后,也会要孩子的,到时你就知道什么叫老来得子了,而且,随着自己年龄的增大,你会越来越会疼孩子的。你现在不是对娜娜也越来越上心了吗?以前你肯定没有这样过。” 彭长宜说:“你说得不对,我对孩子上心可不是因为我年龄大了,而是我们离婚后,尤其是她妈妈再婚后,我忽然就感觉孩子特别可怜了,心里就放不下她了,这种感觉以前的确没有过。其实跟着她亲妈,我也知道她吃穿不愁,但总是觉得对不起孩子,是大人的问题,让孩子不能同时享受父母的爱。如果她在学习成绩上再有退步的时候,我也首先会想到肯定是我们做得不够好,让孩子分心了。保证先从父母身上找原因,其次才是孩子身上。有时我感觉自己有点神经质,为这,我也没少跟她妈妈说,跟她妈妈吵。” 吴冠奇说:“你现在会当爸爸了。” 彭长宜说:“什么叫我现在会当爸爸了?我早就会当爸爸,以前因为工作关系,我不能天天陪着她,现在我也不能天天陪着她,但是我会差不多天天跟她通个电话,有耐心了。” 彭长宜说到这儿,他在心里还是很感谢一个人的,这个人就是舒晴。 吴冠奇见他忽然不言声了,说道:“你不是要眯一会吗?眯吧,别说话了,赶快眯,不然一会就到了。” 彭长宜说:“自从来党校上学后,这里的饮食起居特别有规律,每天中午都能睡一个多小时,冷不丁今天中午没睡,一下午感到都没精神。” 吴冠奇说:“你中午陪教授还陪了整整一中午啊?对了,陪教授有院领导,干嘛用你陪啊?是不是你跟他有什么特殊关系?”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跟他的关系的确有那么一点特殊,再说我也没陪他一中午,我是快吃完饭了才被叫过去跟教授说了几句话的,他走后我就回宿舍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好了,你别跟我说话了,我要快速进入睡眠状态……” 彭长宜说着,将座椅调到一个最舒适的状态,便闭上了眼睛。 彭长宜说得没错,今天给他们上课的是学院特请的一位教授,这个教授的身份是京城某哲学院的副院长、博士生导师,名叫舒庭恩,西方古典哲学研究领域里的一位权威人物,他还有特殊身份——舒晴的养父。 今天,赵主任陪着舒老教授走上讲台,赵主任介绍完舒老教授在西方古典哲学领域里的研究成果后说道:“舒教授曾经是我的导师,是我一生最尊敬的教授,今天能把他请来,是我们大家的荣幸,我们再次对舒教授的到来表示感谢!” 彭长宜使劲鼓掌。 赵主任介绍完后,就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上,跟学员们一道,听老教授讲课。 至此,彭长宜才知道赵主任原来曾经是舒晴父亲的学生,只是他不知道他们是否谈论过自己。 老教授站在讲桌的后面和蔼地说道:“你们赵主任过奖了,我没有她介绍得那么好,她是在鼓励我,让我更大步前进。好了,我也不用为了谦虚而浪费时间了。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站在中央党校这个讲台上,来跟同学们共同探讨西方古典哲学的历史。我今天想改变个**,不想泛泛地讲,只想重点讲一个主题,那就是康德哲学思想。” 老教授在黑板上写下了这几个大字。 尽管教室里有投影仪,但是老教授还是喜欢用黑板。他写完这几个字重新站在讲桌后面,说道:“大家可能熟悉柏拉图、奥克斯丁、苏格拉底,甚至尼采、黑格尔,但是,大家可能很少听说过康德。今天我就跟大家讲一讲康德的哲学思想。说到这里,我先纠正一下自己的口误,谈到哲学,不该用‘讲’字,康德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认为非常经典,他说:无法教授,哲学永远是思想者的事业。” 说到这里,他便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这句话,他说:“我非常欣赏康德的这句话,这句话不仅诠释了哲学的精髓,也诠释了一个哲学家的思想。康德就是把自己的一生都贡献给哲学的人,他终身未娶,哲学,是他唯一的恋人……” 老教授用诙谐幽默的语气,精准地概括了康德的哲学思想,把枯燥的古典哲学,讲得生动活泼,而且很吸引人。 由于彭长宜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上,他不知道舒晴的父亲是否认出了他,反正他是认出了舒晴的父亲,感觉舒晴的父亲是一位儒雅、风趣、极具亲和感的老人,难怪舒晴幼年丧失父母后,没有影响她正常、健康的成长,这和他养父母的关爱有着直接的关系。 老教授讲完课后,布置了一篇论文作业。 赵主任走向讲台,她说:“尽管舒教授讲的时间有限,但信息量大,思想性高,内涵广泛,希望同学们课下补上这方面的知识,可以到图书馆找康德的书看看。我们再次对舒教授在百忙之中亲临课堂表示感谢!”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彭长宜卖力地拍着巴掌。 中午,彭长宜和同学们在食堂就餐,快吃完的时候,这时就看见舒晴的父亲在赵主任和另一位领导的陪同下来到食堂和他们一起进餐。 他们三人坐在一起,和他们吃同样的饭菜,所不同的是,他们用的不是餐盘,而是将几个菜单独装在盘子里,还有两个特地为老教授炒的菜。有几个学员吃完后走过去,热情地跟老教授打招呼。 彭长宜正思忖着要不要到跟前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就听赵主任大声喊道:“彭长宜。” “到。” “你吃完了吗?” 彭长宜已经差不多明白为什么叫他了,脸上就有了不自然的微红,他说道:“快了。” 赵主任说:“没吃完的话过来吃。” 彭长宜犹豫了一下,端着餐盘,来到他们桌前,放下手里的餐盘后,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向老教授伸出手,说道:“您好,还记得我吗?” 赵主任没容老教授说话,就抢着说道:“废话,不记得你干嘛把你叫过来。” 彭长宜的脸这次是真的红了。 老教授看着他拘谨地站着,就伸出手说道:“坐下吧,一块吃。” 彭长宜坐下了,他内心里的确有点紧张,尽管还没有吃饱,但他已经没有食欲了。他起身给老教授倒了一杯酸奶,放在他的面前。 老教授接过来,冲他说了声“谢谢。” 赵主任看着彭长宜不由得笑了,可能是有旁人在场,赵主任没有说什么。 舒教授询问了彭长宜是否过得惯党校生活。彭长宜说:“我很喜欢党校的生活,无论是饮食起居,还是学习娱乐,都非常规律,我现在就想,如果到了毕业那天,重新回到工作岗位,我可能会不适应。” 赵主任笑了,说道:“我带过三个班了,好多学员回去后给我打电话,说的都是这句话,但是说归说,你们真的回去了,用不了一个星期就适应了,毕竟,那才是你们早已习惯了的领导生活。” “呵呵。”彭长宜笑了。 舒教授说:“以前接触过康德的思想吗?” 彭长宜老实地说道:“原来没有,前几天在图书馆看了一本您写的关于他的哲学思想和现象学的书,正如您在课堂上讲的,我们可能听说过苏格拉底、黑格尔,还真没有听说过康德,但是那天看了您的书和今天亲耳聆听了您的讲课,才知道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哲学家。我对他个人的兴趣远远超过了他的哲学思想,因为我还没有深入进去,但他这个人已经引起我足够兴趣了,尤其是他一丝不苟的生活态度和生活习惯感兴趣。” 192 舒父来讲课(二) 老教授惊喜地看着彭长宜,说道:“哦,说说看?” 彭长宜说:“我在您的书里看到,康德生活中的每一项活动,如起床、喝茶、写作、讲学、进餐、散步,都是按照固定的时间完成的,每天下午3时是他散步的时间,风雨无阻。据说当地居民以他的出现校对钟表的时间。说明他是一个多么一丝不苟的人。” 老教授说:“你能在那么多书当中,关注一位并不被人们熟知的二百来年前的一个外国古典哲学家,说明你涉猎广泛,看了不少的书。” 彭长宜笑了,毫不掩饰地说:“我看的书很少,主要是我看到了您的名字。” “哈哈。”老教授笑了,说:“等哪天有时间来家里玩,我给你几本我写的书。” 赵主任对彭长宜说:“舒教授著作等身,我从来都是听说他出书后才去索要的,他从来都不会主动给我,彭长宜,看来你的待遇不错。” 舒教授笑了,说道:“我很少拿着自己的书去送人。” 赵主任说:“可是您今天就主动送人了。” 舒教授说:“小彭同学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本身都在各自的领域里有所研究成果,小彭是基层来的,如果不是上党校学习,可能在日常工作中很少接触到古典哲学,甚至接触不到康德,你们就不一样了,我在小彭同学面前还可以卖弄一下,在你们面前就不敢了。” “您说这话让我们无地自容了。”另一位党校领导说道。 吃完饭后,彭长宜又跟老教授谈了一会后就回宿舍了。 回到宿舍后,彭长宜仔细回忆着跟舒晴父亲说的每一句话,尤其是邀请他去家里玩,还说给他书看,尽管他们谁都没有提舒晴一个字,但是彭长宜明显感到赵主任他们似乎知道他和舒晴是认识的。 想到这里,他给舒晴发了一条信息:你猜今天谁来给我们讲课了? 信息发出后,彭长宜就有些后悔了,他想,这个时候给她发信息肯定会影响舒晴午休。 几分钟后,舒晴回道:不用猜,我知道,是舒庭恩先生。 彭长宜:知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舒晴:保持神秘。 彭长宜笑了,刚要回,舒晴紧跟着又过来一条短信:你们是不是单独见面了? 彭长宜回道:不算单独,但也是特地见面了。 舒晴:你感觉自己在舒先生面前表现如何? 彭长宜感到舒晴很调皮,就回道:我感觉他也就是给我打五十分吧,但他似乎不反感我,还邀请我去你们家玩。 舒晴:同志,你已经被直接和间接地邀请达两次之多,该考虑成行了。 彭长宜笑了,回道:听你安排。 舒晴:别听我安排,要听你自己心的安排。 彭长宜回道:心不在我这里了。 舒晴这次回了一个问号。 彭长宜笑了,知道她不明白自己话的意思,就解释道:从给你开欢送会的那天晚上起,我的心就不属于我了,早就离开了我,跑到你那里去了,你对他有一切排遣和支配的权力。 舒晴看到这话后,激动得心跳了起来,但她还是回道:我没有发现我身上多了一颗心呀?只有我自己的这一颗。 彭长宜:这就对了,我的跟你的合二为一了,所以你发现不了另一颗。 舒晴:上了半年多的党校,进步不小,都会说这么深刻的情话了。 彭长宜:别的没进步,看了几本闲书,通读了一本《西方爱情诗歌选》,受到了诗的浸润,我如果像弗洛伦蒂诺.阿里萨那样给人代写情书的话,保证不会词穷。 舒晴看了这条短信,她才明白,彭长宜肯定是受了她关于腰部爱情说法的影响,才去读了《霍乱时期的爱情》这本书。她笑着回道:怎么看待弗洛伦蒂诺.阿里萨这个人? 彭长宜:如果我是他,我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姑娘嫁给别人,更不会让这种相思等待半个多世纪,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舒晴:相见不如想念。 彭长宜:你这话在一个注重行动的人面前是不堪一击的,你说过,男人的爱情止于腰部以下。 舒晴的心跳了一下,回道:似乎你很勇敢。 彭长宜:当然,以后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 舒晴的脸红了,回道:你还是继续珍藏吧,我要接着睡觉。 彭长宜:好,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想见你。 舒晴:回去后跟你联系。 彭长宜:好的。 就这样,彭长宜中午被舒家父女“折磨”得没有睡着觉。 彭长宜坐在车里,他很快就睡着了,看来他的确是困了,一会他便打开了呼噜。这让吴冠奇非常佩服,如果不是因为晚上要让他喝酒的原因,吴冠奇是不会让他这么老实地打呼噜的。 一直到了阆诸市区,吴冠奇不得不叫醒了他,说道:“嗨嗨嗨,醒醒,下雨了。” 彭长宜噌地直起身,睁着红红的眼睛说道:“哪儿下雨了?” 吴冠奇说:“你打了半天雷了,还不该下雨?” 彭长宜又靠在后座上,缓了缓精神说道:“到哪儿了?” 吴冠奇说:“已经进了市区了,怎么走?” 彭长宜说道:“等等。我打个电话。” 彭长宜掏出电话,给江帆打了过去,江帆刚接通就问道:“长宜,到哪儿了?” 彭长宜说道:“市长,我们到了市区了。” “好,那直接去饭店吧,就是你上次去的阆诸宾馆那个饭店。” 彭长宜说:“您不是腰扭了吗,我给您带了一个按摩的老先生,先给您治腰,然后再吃饭不晚。您看到哪儿给您治。” 江帆一听,喜出望外,他高兴地说道:“啊?老弟,太感谢了,你想得太周到了。要是那样的话,你们就来我办公室吧。饭店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彭长宜说了声“好的”就挂了电话。他跟吴冠奇说道:“一直往南走,就看见他们那三栋办公大楼了。我们直接去市政府。他在办公室等咱们。” 吴冠奇说:“我知道大概位置,品字楼,似乎很有名。” 彭长宜说:“是有名,市长都栽进去了还没名?” 吴冠奇说:“市长栽进去肯定不光是修建楼堂馆所这一件事。” 彭长宜说:“那是自然,但这绝对是一个诱因。” 吴冠奇若有所思地笑笑,说道:“如果当初你不是硬压让朱国庆放弃建办公大楼的想法,说不定他也会是这个结果。” 彭长宜一愣,这是长久以来,他听到的一种完全不同的说法。他看着吴冠奇,惊奇地说道:“吴冠奇啊吴冠奇,你没从政,那是政界的一大幸事啊,不然,说不定你会终止了多少人的仕途之路啊!” “哈哈。”吴冠奇大笑着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认为,唉,我吴冠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瞒得别人,瞒不了你,所以啊,你就别发感慨了,好像我多阴险似的。” “哈哈,那倒是。”彭长宜笑了,眼睛转向前面,一看他错过了路口,就赶忙说道:“嗨嗨嗨,过了、过了,走过了,我说你净顾着得意了,怎么不看路?” 吴冠奇说:“你坐在前面干嘛吃的?尽管车是我开,但也有责任!明白了吧,这就好比你跟朱国庆的关系。”吴冠奇说着,掉头,往一个西向的路口驶去。 彭长宜说:“我快捉摸不透你了,一会让我这么着,一会又教训我应该这么着。” 193 彭、吴被镇住了(一) 吴冠奇说:“捉摸不透就对了,说明你对我会有新鲜感,就这如同两个人搞对象,一旦新鲜感没有了,感情也就平淡了。” 彭长宜说:“错,搞对象的时候没有新鲜感了,就谈不上感情了,那就拜拜了,感情平淡是指婚后过日子而言的,别糊弄我,我现在是党校学员,看了好多书,老有学问了。” “哈哈。”吴冠奇大笑,说道:“你看的书再多也没用,至今为止还是光棍一根,要是我啊,喜欢的就去追,只要妨碍不到别人就行。诶,对了,你们那个舒姑娘怎么着你?” 彭长宜说:“你问这是何居心?” 吴冠奇说:“我问的目的是想操操心,看看你们有没有可能?” 彭长宜说:“省省你的心吧,不够你操的了。” 吴冠奇继续刺激着他:“席慕容说过:不要因为也许会改变就不肯说那句美丽的誓言;不要因为也许会分离就不敢求一次倾心的相遇……” 彭长宜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怎么感觉你有点自以为是啊,你该不会患上自恋症了吧?” “哈哈。”吴冠奇大笑,说道:“好现象,你对我的否定,说明你已经有了行动。哈哈,好,我不操心了,我静候佳音。” 说笑中,车子便渐渐地驶进了这个象征阆诸最高权力的庞大的办公区。 吴冠奇不由地被这个由三座高楼形成的品字形的宽阔的行政办公区镇住了。他下意识地踩了一下刹车,让车子放慢速度,缓慢地行驶,以便更能真实地体会这片宽广的办公区域。 他说道:“长宜,你来过这里吗?” 彭长宜也被眼前的景色镇住了,他说:“没来过,以前来的几次都是直接去饭店,我们每次都是从亢州来,这里连路过都走不着,但是我知道他们在这里办公,只是没有近距离地亲眼目睹过。 吴冠奇说:“咱们下车看看?” 彭长宜说:“靠边停车。” 彭长宜说道,等吴冠奇将车停靠在宽大的绿化带边上的时候,彭长宜推开车门下了车。他站在大理石的马路牙子上,向着不远处的这片办公区域眺望。 吴冠奇也下了车,也站在马路牙子上,不由得感慨道:“这是我见过的最壮阔的地级政府的办公大楼。” 彭长宜说道:“是啊,难怪……”他没有说下去。 但吴冠奇显然知道他的后半句是什么意思,就说道:“难怪栽进去一个市长,太招摇了!这三座高楼,加上周边的草坪,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壮阔’,称得上这两个字的恐怕仅此阆诸的行政办公区了。” 彭长宜点点头,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只见在“壮阔”的草坪上,遍植着各色花卉,这些花卉被园艺工作人员摆放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草坪上,还生长着南北方的各种珍稀树木,广场上,还有形状各异的巨石,延绵起伏的绿地,中间蜿蜒的小道都是用大理石铺砌而成,就连马路牙子都是大理石砌成的,彭长宜真的被镇住了!他不由得感叹地说道:“这一片空地,比亢州三个公园还要大,比公园还美丽!” 吴冠奇说:“彭大书记,什么水准啊?还拿你们亢州的公园做比较?这就是公园,公园式的单位。” “那叫花园式的单位。” 吴冠奇说:“你看,你的思想有局限了吧,你能说这里不是花园吗?显然不能,花园是在公园范畴里的内容。所以,准确的定义就是公园式的单位。” 彭长宜笑了,找不出理由跟他唱反调了。 吴冠奇突然说道:“长宜,你发现了吗,这片区域内所有的空间气象中,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彭长宜果真仰起头,冲着天空嗅着,他吸了几口气,说道:“没闻到什么味道?就感觉空气很清新。” 吴冠奇说:“再闻。” 彭长宜又用鼻子吸了几口气,说道:“还是没闻到。” 吴冠奇说:“权力的味道,一种很特别的味道。这就跟你到了巴黎,自然就闻到了飘荡在空气中的浪漫味道,到了梵蒂冈就闻到了宗教和庄严的味道,到了银行,你会味道那种无处不在的铜臭的味道,到了中国各级各地的行政办公区域内,你闻到的自然就是权力的味道。” 彭长宜侧头,看着他,不屑地说道:“又在跟我卖弄你的见识,那如果到了美国的白宫,该是什么味道?” “自由的味道。”吴冠奇不假思索地说道。 彭长宜撇着嘴说道:“幼稚。” “哈哈。”吴冠奇笑了,他抬起胳膊,指着周围的环境,说道:“不知你注意到没有,主导这里的建设者,有一种很宽广的胸怀,你看,这里尽管是阆诸最高权力集中的地方,但是你发现没有,整个行政办公区域里,没有一道围墙,一道栅栏,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当时的建造者是个很开明的领导,‘高墙围大院,进门查八遍’,这是在老百姓中间流传的一首打油诗。你听说过吗?” 吴冠奇说完,看着彭长宜。彭长宜仰着头,低垂着眼,而且是斜着看着他。 吴冠奇说:“我知道你不爱听这话,但是没有墙的政府大院,恰恰是政务公开的一个最好的手段和途径。你看美国那些州政府、甚至白宫,都没有围墙,老百姓可以任意进去参观,甚至可以去政府上厕所,我们这里行吗,别说上厕所了,就是你在政府大院多徘徊几分钟,立马就会出来个保安问你话。” 彭长宜继续斜着眼看着他,不以为然地说道:“托洛斯基说过:落后国家通常要吸收先进国家的物质和知识成就,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应该亦步亦趋,重复历史上的所有阶段……我们的政府不设围墙,有不设围墙的道理,但绝不是简单模仿发达国家的模式,何况,你说得那些美国的政府机关,也并不是自由地可以任意出入,你不信,你在白宫门前晃悠两分钟,立刻就会有便衣过来,你要是敢在那里奔跑甚至高声喧哗,保证会有警员把你铐离此地,甚至拿枪瞄准你。这么大的人,这么有思想的吴冠奇,怎么忽然弱智了呢?” 吴冠奇说:“你别用斜眼珠看我,我现在看的是现象,本质的东西不是我讨论的范围。” 彭长宜“哼”了一声,说道:“幼稚。”说着,就在马路牙子上走了两步。 吴冠奇说:“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尽管这里没有围墙,而且环境优美,景色宜人,假山、树丛、鲜花,但是你发现了没有,并没有多少人在这里陶冶情操,也没有多少人在这里锻炼身体,这么好的地方,来的人却不多,就连那些自由的鸟儿都很少出没,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冠奇不说,彭长宜还真没有注意到,的确如此,这里无论环境多么的美丽如画,却少了人气。 “为什么?”彭长宜问道。 “这里煞气太重!” “杀气?” 吴冠奇说:“我说的是煞气,你说的是杀气,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不知现在,就从市长落马这一件事来看,这里曾经上演过怎样惊心动魄、你死我活的斗争。” 彭长宜眼望着西部路边的这三栋呈‘品’字形的大楼,说道:“照你的说法,哪里都有厮杀,哪里都有斗争。” 吴冠奇用一种很抒情的语调说:“但这里更加丰富,权力、暧昧、温馨、灿烂、阳光、阴谋、仇恨——” 彭长宜回过身,看着他,说道:“你没吃错药吧?” “哈哈。”吴冠奇恢复了正常,说道:“好了,上车吧,别让你的朋友等得太久。” 193 彭、吴被镇住了(二) 彭长宜最后看了一眼那“壮阔”的风景,也许,后人看到的只是这片区域内的壮观和美丽,但是却很少有人会记起这个大手笔就出自阆诸那位前市长潇洒、恢宏雄伟构想。 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里说过:“每一笔巨大财富的背后,都隐藏着巨大的罪恶。”套用这句话,就可以说:在中国,每一处宏伟、壮观的工程背后,都隐藏着巨大的利益输送!也可能是笔者的偏激,但事实无处不在。 时间不早了,等彭长宜和吴冠奇出现在市政府办公大楼的停车场时,阆诸市政府秘书长肖爱国和江帆的秘书邸凤春一同迎了过来,他们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彭长宜下来后跟他们握手,说:“肖秘书长、邸秘书,让你们久等了,这是我的朋友吴冠奇,吴总。” 肖爱国和邸凤春又跟吴冠奇握手。 肖爱国说:“彭书记,市长等着你们呢。” 彭长宜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办公大楼,就跟着肖爱国他们向楼里走去。 江帆早就站在玻璃幕窗前看见了彭长宜他们进来了,他一手拄着腰,一手就将办公室的门提前打开,站在门口迎接着他们。 彭长宜首先跟江帆握手,随后把吴冠奇介绍给他,江帆握着吴冠奇的手,说道:“吴总,你这个人我可是神交已久了,名字也是如雷贯耳啊。” 吴冠奇微微倾了一下身子,说道:“彼此彼此,江市长,久仰。” 彭长宜听了吴冠奇的话故意打了一下冷战。 他的这个动作逗得江帆“哈哈”大笑。 吴冠奇没有笑,仍然恭恭敬敬地看着江帆。 江帆说:“快进屋,快进屋。”说着,就把他们让进了屋。 里面,邸凤春正在给客人泡茶。 江帆看着肖爱国说道:“肖秘书长,晚饭就给我们安排点有咱们阆诸特色的饭菜吧。” 肖爱国说:“好的,我已经给饭店打过招呼了,那我先过去看看?” 彭长宜说:“别忙,还有一个重要的朋友,马上就到。” 江帆说:“哦?又是什么惊喜?”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个老年朋友,精通经络按摩推拿技艺,您的腰不是扭了吗?我让老顾接他来了。” “哦,真来了,太好了!我正发愁到哪儿去治呢。你想得太周到了!” 彭长宜说:“没什么,老人耳背,七十多了,吃饭的时候几乎不怎么吃主食,除去红烧肉和酒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嗜好。推拿技艺非常神奇,只给您按摩几个点,而且劲不大,可能您会认为很失望,我这么疼,怎么不给我使劲按,但第二天起床后,您就会感觉疼痛减轻了很多。他的两间小诊室,天天坐满了人,老人几乎不出诊,这是老顾在他诊室的大门口蹲坑,来人就让人家回去,说有急诊,就是这样他还等了十来个人都走了,才把老人接了出来,不然根本就出不来。” “高手在民间!”肖爱国说道。 江帆也说:“经络按摩就该是这样,大街上那么多的所谓的经络按摩,其实都是一般的保健按摩,治不了病。长宜,你这样说我都期待了,不瞒你们说,我今天几乎什么都没干,站着,就坐不下,坐下就起不来,凡是需要用腰的活儿,都干不了。走路僵着身子往前走行,稍微一放松,扭动一下腰,就疼得我冒汗。上午爱国秘书长就说让我去医院治,我就没好意思去,唯恐让他们笑话市长是纸糊的,因为昨天刚劳动了一天,今天我都没敢出办公室,除去他们仨,谁都不知道我腰出了毛病。” “哈哈。” 大家被江帆自嘲式的幽默逗笑了。 江帆又说:“要说我也不是纸糊的,每天早上起床,围着操场跑五圈。这个运动量不至于呀?” 吴冠奇说“按照中医的说法还是有火,这和运动没有多大关系。” 肖爱国说:“那是不是让老先生在阆诸住两天?按摩一两次能好吗?” 彭长宜说:“这个我说不好,一会他们来了再说。” 正说着,彭长宜的电话响了,他站起身,走到玻璃幕窗的跟前,说道:“老顾,到哪儿了?” 老顾说:“我们已经快到阆诸宾馆了。” 彭长宜说:“一直向东走,我们在市政府。” 肖爱国听见后,说道:“我去下边迎他们。” 邸凤春说:“我去吧。” 江帆说:“爱国啊,你还是先跟饭店说声,让他们做一份红烧肉,提前让饭店做出来,现做的话不那么软烂。” 肖爱国说:“行,我这就打电话。” 194 注意事项(一) 肖爱国一边掏出电话,一边往外走。 很快,彭长宜就看见老顾开着车进来了,肖爱国、邸凤春还有江帆的司机就迎了过去。 吴冠奇也走到窗前,说道:“好一位清秀的老先生。” 江帆听见后,就费力地用手拄着沙发站了起来。他走到窗前的时候,下面的人已经进来了。 江帆要往门口方向去,彭长宜说:“您别动了,我去迎接他们。” 他站在门口,很快,电梯门就开了,众人簇拥着老先生就走了过来。由于已经下班,单位里静悄悄的。走廊更是没有其他的工作人员。 老先生看见了彭长宜,老远就伸出手指,指着他笑。 彭长宜向前两步,伸出双手握住了老先生的手,就把他拥进了江帆的办公室。 江帆走过来,老远就向老先生伸出手。 老先生握着江帆的手,却看着彭长宜,一只手仍然指着彭长宜,慢声细气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在亢州,结果把我拐到这里了,出了一百多里地。” 众人都笑了。 老顾跟彭长宜说:“我没跟他说去哪儿,他还以为是给您看病了,以为我得把他拉到市委去,还特地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半路上问我去哪儿,我开着车跟他说话费劲,就说了一句,把他拐跑。结果老先生说了一句话没逗死我。” 彭长宜说:“他说什么?” “他说,我又不是小姑娘,你拐我干嘛。” “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彭长宜凑到老先生跟前,在他的右耳根处说道:“江市长,认识吧?” 老先生笑了,看了江帆一眼,轻声说道:“那怎么不认识,那几年天天在电视里看到。” 江帆赶忙冲老先生抱拳致意。 彭长宜又大声说道:“江市长腰扭了,这里没有好大夫,就把您老人家拐到这里来了。” 老先生笑着,又轻声说道:“大阆诸,能没好大夫?这里的大夫都是大学生,研究生,我是土办法。” 江帆不好凑近老先生大声说话,他只能冲老先生伸出一根大拇指。 彭长宜又在他耳根大声说道:“就用你那土办法,想法让他明天不疼了,要不就把您放这儿。” 老先生说道:“放这儿我不怕,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好呢。” 老人一脸的率真,引得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彭长宜低头跟老人说到:“咱们是先给市长捏腰还是先吃饭。” 老人看看江帆,说道:“先治病呗,不然有什么理由吃饭。”说完,自己缩了一下脖子,笑着转过身,举着两只手说道:“我去哪儿洗洗手?” 邸凤春一听,就赶紧把老人领进里屋的洗手间。老人洗完手,推开里间的卧室,走了进去,按了按那张单人床,说道:“让他趟床上来吧,外面沙发太软。” 江帆听见后就进来了,在老人的指挥下,趴在了床上。 老人搬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将江帆的衣服撩起来,江帆说:“小邸,过来帮我脱了上衣。” 邸凤春用力撑起江帆,老人就把江帆的上衣脱了下来,说道:“最好把长裤也脱了。” 邸凤春说:“不就是捏腰吗,还用得着脱裤子。” 江帆知道老人听不见,就说:“脱就脱吧,还凉快呢。” 邸凤春说:“我知道凉快,这一脱一穿您不是腰疼吗?” 江帆笑了,说道:“大夫都请来了,还怕疼吗?” 邸凤春帮助江帆脱下裤子,江帆便趴在床上。 老先生活动着他精瘦但有力的十指,在江帆的后背和腰部摸索了一番后,跟邸凤春说道:“没事,就是扭伤。” 邸凤春趴在老人的耳朵处,大声说道:“要治几次能好?” 老人说:“我只能给他治一次。” 邸凤春心说,你是给他治一次,一次以后他怎么办,总不能去亢州找你吧,就又大声说道:“贴膏药行吗?” 老人说:“天气热,能贴住就行。” 江帆笑了,他见邸凤春扯着嗓子说话怪费劲的,就说道:“小邸,你别问了,估计他捏这一次给我正过来就差不多了。” 邸凤春嘟囔一句,小声说道:“这么聋?” 江帆说:“如果不是聋,兴许他还掌握不了这门技艺呢。” 老人一会轻轻地揉着江帆身上的某一个,一会伸出手指丈量着下一个点,又在这个点上轻轻地揉,并不是人们想像的那样用力。 邸凤春看着老人毫不费力的按摩,就小声问江帆:“您有感觉吗?” 江帆说:“现在感觉不到他的力度。” 彭长宜这时进来了,说道:“他这个手法按摩,可能开始咱们会感到很失望,他主要是按摩经络和穴位,他那么大岁数了,一天满屋子的人,如果像普通那样按摩还不累死他……” 可能老人觉出了他们的疑问,他跟邸凤春说道:“我用力的地方在指端,我是用气功,如果单凭力气我做不到。前期要把他各个穴位揉开。” 江帆听到后,又冲老人伸出一根大拇指。表示对老人的话认可。 彭长宜凑到老人的右耳边,说道:“什么毛病啊?” 老人指着江帆腰部的某一个点说到:“过力,扭伤,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抻了,回来又吹空调,不疼就怪了。” 彭长宜又大声说道:“腰椎有问题吗?” 老人摇摇头,说道:“腰椎没事。” “捏几次能好?” 老人噗哧笑了,说道:“要是你,就得三次,他只能一次了,呵呵。” 江帆也笑了,说道:“老先生很幽默。” 彭长宜又大声说道:“不是他一次了,是你要一次给他治好。” 老人说:“碰运气吧。” 这时,肖爱国进来了,他在后面说道:“不行的话,就让老先生留一天,我们明天再派人把他送回去。” 彭长宜说:“一会再说……” 彭长宜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江帆呲牙咧嘴地“哎呦”一声,彭长宜笑了,说道:“看来是用功了。” 只见江帆皱着眉头,咧着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谁说他劲小,好疼——”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他会冷不丁地病人疼一会,这个时候不能跟他说话,他在用功。” 老人变化着手法,一会用指头戳,一会用手指关节顶,一会揉,人们发现,他并不是单独针对江帆的腰部,而是从颈椎到脚后跟,江帆不时地忍不住叫出声。 这样揉捏了一会后,老人说道:“好了,双手扒住床边,扒紧。” 江帆往床边噌了噌,双手紧紧地扒住了床边。 老人又说道:“你们谁的力气大?站在他的脑头,抱住他的两只膀子,一会我在下边用力的时候,别让他往下来就行。” 邸凤春站在江帆的头前,他抱住了江帆。 老人说:“不对,这样,一定不能松劲。” 彭长宜走了过去,说道:“我来吧,我比他知道怎么用力。” 江帆笑了,说道:“要开始上刑了。” 彭长宜果真熟练地抱住江帆是两只膀子,弯腰,屈膝。 老人看着邸凤春说道:“他这个姿势对。” 彭长宜说:“我见过他给别人就是这么治的。” 194 注意事项(二) 老人来到江帆的腰部,双手不停地揉着,最后冷不丁地双手掐住江帆的腰往上、往下,一百五六十斤重的江帆,就被老人轻松地提起。 江帆疼得呲牙咧嘴。 这样反复了两下后,老人将他放下,跟彭长宜说,注意,说着,就拽住了江帆双脚抖落了一下,然后放下,冲彭长宜挥了一下手。彭长宜离开,老人就从上到下拍打着江帆,最后直起腰,说道:“趴会再起来。”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外屋的吴冠奇和老顾就看见老人满头是汗。 肖爱国跟了出来,递给老人一块湿毛巾,老人冲他摆了摆手,有些气喘着说道:“一会。” 吴冠奇说:“看来卖了力气了。” 老人抹了一把汗水,跟肖爱国说道:“他好多了,不胖,有一次我遇到了一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那次是真费力,肉厚,我抓不住,提不起来,太重了。” 老顾给老人倒了一杯水,递给老人,老人同样摆摆手,说道:“一会等着喝酒。” “哈哈哈。” 他的话,逗得吴冠奇大笑了起来,他拍着老人的肩膀,说道:“老头儿太可爱了。” 江帆穿好衣服,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顾说:“您感觉怎么样?” 江帆摸了一下脑门,说道:“疼出汗了。” 老人笑了,说道:“转转腰,看看还疼吗?” 江帆抬起双臂,不敢动。 老人说:“没事,轻轻地转。” 江帆闭着眼,自言自语地说:“但愿别疼。” 肖爱国笑了,说道:“疼怕了。” 江帆试着轻轻地往左转了一下,不疼。他又慢慢地试着往右转动了一下,也没疼。他睁开眼,再次重复了一下刚才的动作,惊奇地说道:“真的不疼了。” 他还要转,老人说道:“别转了,小心再扭了。” 江帆立刻停住了。 老人说:“这今天少吹空调,少活动,过今天巩固了就好了。” 江帆凑到他的右耳边,大声说道:“我能跑步吗?” 老人说:“慢跑没事。” 江帆又说:“还用捏第二次吗?” 老人摇摇头,说道:“不用。” 邸凤春凑到老人跟前,说道:“用贴贴膏药吗?” 老人说:“我不卖膏药。” “哈哈。”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江帆看着彭长宜说道:“好了,咱们去吃饭,太晚了,让吴总饿肚子了。” 吴冠奇说:“不晚,还不饿。” 肖爱国从裤兜里掏出二百元钱,塞进老人的手里。老人看着钱,又看看彭长宜。 彭长宜走进他,大声说道:“收下吧。” 老人抬头看着彭长宜,说道:“太多了。” 肖爱国大声说道:“不多。” 老人低头看着两张大钞,说道:“是太多了,我平时捏一个人才要五块钱。” 吴冠奇惊讶地说:“五块钱,跟不收费有什么区别?” 彭长宜说:“就是五块钱,老人不图挣钱,他的家境比较好,孩子都挣钱了,自己还有退休工资,他工作比我高,高级教师职称,当年被打成臭老九,蹲牛棚,这个手艺就是那个时候学的。” 江帆说:“难怪老人的气质不一般。” 老人坚持留下一张钱,他将另一张钱退给肖爱国,说:“要不了那么多,我要一张都是巨贪。” “哈哈。”他的率真再次逗笑了大家。 肖爱国不要,彭长宜说:“听老先生的吧。”肖爱国这才收回了一百元钱。 江帆说:“小邸,书橱里有两瓶好酒,一会给老先生带上。” “好的。”邸凤春答应着,就去开书柜拿酒。 老先生将手里的一百元对折,又对折了一次,他装进自己的裤兜,这才发现兜里有东西。他掏出一小包用报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江帆,说道:“这是洗药,回家洗洗好得快。” 彭长宜凑到老人跟前,大声说道:“看见钱了才想起给药啊?” 老人笑了,说道:“这药是给你拿的,我以为是你哪儿不好呢,就给你掖了一包洗药。” 彭长宜大声说道:“别盼着我不好。” 老人笑了。 江帆打开,见是一撮中草药,凑近他大声说道:“怎么用?” 老人打岔说道:“好用,这都是我自己采的药,自己配的,治疗特别管事。” 彭长宜凑到他跟前,捂着他的耳朵大声说道:“市长问怎、么、用?” 老人轻声说:“找一个干净的脸盆,用热水一冲就行了。拿毛巾热敷,要是脚扭了就直接泡,非常管事。”他再次强调了管用。 江帆闻了闻,有一种刺鼻的清香。 彭长宜再次凑到老人身边,大声说道:“告诉市长注意事项。” 老人看着他,说道:“什么注意事项?” 彭长宜笑了,说道:“上次你怎么嘱咐我着?” 老人笑了,说道:“你有种情况,江市长不会有。” 彭长宜故意冲老人撅起了嘴,说道:“见人下菜碟。” 老人笑了。 江帆说:“什么注意事项,你告诉我不就得了。” 195 你在撒娇(一) 彭长宜说:“老头儿的药别看就这三四种,而且量也不大,但是药效大,作用强,家里有孕妇的话不能接触。一般的人他不给这中草药,这些都是他自己进山采的,每年他都到西部山区住上几天,在当地把药晒干才带回来,所以数量有限,不是特别重的病人他不给。我上次肩膀抻了,没有时间去找他治,他就给了我这药。我一打开,就是树叶和草,特别失望,我故意跟他开玩笑,说,就这还能治病?他就乐了,说道:信不过还给我。我说,给了就别想拿回去。结果用完后,的确管事。” “这么神奇?”江帆说道。 老人许是感觉出他们在说什么,就说道:“我这药跟药房的不一样,没有炮制,保留了植物原有的绿色,好多药经过炮制后,颜色丧失,功效丧失,你看我采的这药,颜色还是绿的,但已经干了,这也是我的独门技术。” 江帆笑了,向老头伸出手,说道:“再给一包?” 老人笑了,伸出一根手指:“就带一包,要不是以为给他看病,我一包都不带,他总是跟我要。” 彭长宜说:“今年我跟你进山采药,咱们拉它一大车回来。” 老人笑了,说道:“光说不练。” “哈哈。”彭长宜解释说:“我早就跟他说,带他进山,吃住有人管,不用他掏钱,甚至也不用他亲自去采药,让别人采,他负责收,他说不行,别人采的药他不放心。我说了两年了,都没跟他去过。” 江帆低头包好药,放进手包里,冲着老人又竖了竖大拇哥,大声说道:“我拜您为师!” 老人急忙摆手,说道:“这都是废人干的活儿,你们用不着学习。” 彭长宜注意到,尽管他告诉江帆孕妇不能接触这药,但是江帆还是放进了手包里,说明他们目前还没有情况。 他们来到了阆诸宾馆的酒店,江帆将老先生让到了正座上,老先生看着彭长宜,笑着说:“是不是我只能坐这儿?” 彭长宜笑着,将他按在座位上,大声跟他说道:“您老不坐,我们没人敢坐。” 席间,老人对大家敬他的酒来者不拒。江帆悄悄问彭长宜:“长宜,老先生能喝多少酒?” 彭长宜说:“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没跟他喝过,闲聊的时候知道他喜欢喝,但喝多少我不知道。” 吴冠奇说:“还是悠着点吧,毕竟这么大年纪了,另外,别敬太勤了。” 江帆端起酒杯,看着吴冠奇说道:“吴总,不好意思,你们来了后大家净顾着忙活我这腰了,冷落了新朋友,来,我敬你。” 吴冠奇急忙站起,双手端杯,说道:“谢谢江市长,您以后别叫我吴总,叫我冠奇,或者小吴……” “或者随着我叫。”彭长宜抢过话头说道。 江帆笑着问彭长宜:“你怎么称呼他?” “我有时叫吴总,叫冠奇,叫吴同学,最经典最具有传承性的一个称呼不但被他老婆一直沿用至今。” “哦?什么称呼?”江帆问道。 一旁的老顾噗哧笑出声。 彭长宜说:“你笑什么?” 老顾掩着嘴,说道:“我吃得差不多了,我去看电视。” 江帆见他们神秘的样子,说道:“尽管我不知道具体称呼,但是凭着我对长宜的了解,这个称呼一定是十分经典。” 彭长宜说:“市长,让你说着了,不但他老婆沿用,就连他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叫他。老吴,还是你告诉市长吧?” 吴冠奇故意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说。 江帆说:“你们把我的胃口吊起来了,到底是什么称呼?” “奸、商。”吴冠奇故意低声说道。 “什么?”江帆怀疑自己的听力,再次问道。 吴冠奇稍稍提高了点声音,说道:“奸商。” “啊?哈哈哈。”江帆大笑,旁边的人也都跟着笑了。 老人尽管听不见他们说的是什么,但见他们笑得很开心,也跟着笑了。 彭长宜看着老人,说道:“你笑什么,又听不见。来,敬您老人家。” 他端起酒杯就敬老人。老人跟他碰杯,就干了。 江帆抹着眼泪说道:“你爱人和孩子也这么叫你?” 吴冠奇痛苦而无奈地说:“是的,这要感谢彭书记,托他的福。” “哈哈。”江帆再次大笑,说道:“凭我对长宜的了解,他的话一般都是反说。” 吴冠奇叹着气说道:“我开始追求我老婆的时候费老鼻子劲了,您知道为什么吗?就是他给灌输的,说我是奸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奸商,就成了我老婆对我的昵称。后来我的大女儿出生了,刚学会说话,我老婆就教她,让他跟我叫奸商,直到女儿懂事,才让我给纠正过来。” “哈哈。”江帆说道:“难怪长宜说这个称呼有传承性。” 吴冠奇低声说道:“是有传承性,我小儿子又开始这样叫了。” “哈哈。”大家都被吴冠奇逗笑了。 吴冠奇站起来,端起杯,说道:“来吧,江市长,我见到您,就跟见到救星一样,我知道,天下只有两个人能管得了他,一个是您,一个是他的老领导。老领导我不好去打扰,今天见着您了,我得给他告状了,他欺负我达六七年之久了,我原以为他调出三源后,属于我的春天就要来了,没想到,三源这帮人全听他的,我根本没有机会翻身,所以今天来阆诸,也有投靠您的意思。” 江帆见吴冠奇敬自己,他也想站起来,但怎奈腰部不敢用力,手刚要抓桌边用力,就听彭长宜说道:“我说,你坐下敬行不,就显你个儿高?再说,你也不具备优势,比市长还矬呢,就不要站着敬了。” 吴冠奇没有坐下,说道:“市长,我知道您腰不好,你坐着,从长宜这儿论,您是老兄,老弟敬老兄必须站着敬。” 彭长宜有在旁边说道:“不从长宜这儿论,你也是老弟,好像从长宜这儿论你吃亏了?” “哈哈。”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吴冠奇端着杯,走了过来,他略微弯下腰,跟江帆说道:“市长,我们喝,有他在的场合我永远别想好。” 江帆仍然想站起来,被吴冠奇按住了,两人碰杯。 就在他们说笑斗酒的时候,老顾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里面正在播放着阆诸新闻,丁一赫然出现在画面上。 吴冠奇说:“这个主持人气质优雅,形象端庄,怎么这么眼熟啊?” 彭长宜故意小声说道:“别套近乎,你不可能眼熟。” 吴冠奇认真地说:“我知道,但就是眼熟。我想起来了,她长得特别像一个人,原来国家顶级媒体的主持人,林稚君,是不是?无论形象还是气质。” 肖爱国笑了,说:“吴总好眼力,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你说的林稚君就是我们阆诸出去的播音员。” 江帆笑了,说道:“顾师傅啊,关了吧,她一出来,没人跟我喝酒了。” “哈哈。”肖爱国和彭长宜都笑了。 老顾听江帆这么说,就关了电视,说道:“我刚才就寻思着可能小丁今天上直播,不然您就叫她过来了,好几年都不见她了。” 江帆说:“是啊,她上直播的日子,就是我无依无靠的日子,今天长宜打电话说来,我就非常高兴,年纪大了,最不想过的就是流浪的生活,好在长宜来了,不然我就又得流浪一晚上。” 吴冠奇听到这里,说道:“长宜,刚才电视里的那个……” 195 你在撒娇(二) 彭长宜说道:“呵呵,幸亏你没说这个主持人不好,不然在座的有一半儿以上的人会跟你翻脸,包括我。” “天!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来,江市长,我还得敬您,敬您讨得这么一位美丽、优雅的夫人。” 江帆乐得合不拢嘴,他双手抓住桌边,坚持着站了起来,说道:“谢谢吴总夸奖。在我们阆诸啊,可能没人认识江帆,但大部分人都认识她,尤其是老人和孩子都喜欢她,这一点我很欣慰。” 旁边的肖爱国说:“是的,我们丁主播非常善良,她为福利院的孩子们做了许多善事,所以在老百姓中的认知度中的确不次于市长。” 江帆说:“我没她好,我这半年没干别的,光干了挨骂的事儿了,没少拆房子。” 肖爱国说:“都是违章建筑,我们今年上半年工作主要任务就是治理整顿城市中的违章建筑。” 吴冠奇说:“这就对了,就像当年彭书记在三源治理整顿矿山时一样,被少数人骂,被大多数人拥护。”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么年来,你还是对一次表扬我哪,尽管是在表扬江市长的同时,我是被你捎上的。” 江帆等人又是一阵大笑。 江帆知道彭长宜带吴冠奇来,肯定不是喝闲酒来的,就说道:“我们这一步走完后,马上就要进入第二个工作阶段,加强城市建设步伐,提高运营城市的理念,完善城市的配套设施,最后,我们准备申请城市认证,真正把阆诸打造成北京的后花园,环保、宜居、服务型的城市。因为毗邻首都,许多gdp增长快的项目我们做不了,只能在增强服务上下功夫。吴总如果有兴趣,可以来阆诸共同发展。” 吴冠奇说道:“不瞒您说,我现在的确是想走出三源那个山沟,当年彭书记把我骗去了,结果,他突然走了,把我一人甩在了那里,我最近越来越感到孤单了,所以,想走出来,想投奔江市长来。今天来就是想跟您接触一下,以后我再单独来拜访您、拜访阆诸,希望我能搭上阆诸快发展的头班车,在您的领导下谋碗饭吃。” 听了吴冠奇的话,彭长宜说道:“吴总啊,你好会跟市长撒娇呦,我都没跟市长撒过娇。” “哈哈。” 众人被彭长宜的幽默再次逗得哈哈大笑。 江帆也笑得心花怒放。 吴冠奇说道:“江市长,您有所不知,如果他不打击,他就会失去乐趣,我经常反思我自己,平生做的一件最大的错事就是不该跟他是同学,跟他同学了也没事,最大的不该就是不该再次跟他拉上关系,自从跟他重逢拉上关系之后,我这心里就痛苦极了,上学的时候我们俩是宿敌,现在仍然是,我就别想好,跟别人敢办的事,我跟他不敢办,为什么,他损死你,用唾沫就敢淹死你,不光这个,我现在跟别人都不敢办了,怕他。” 江帆笑了,看着他们俩。 吴冠奇继续说:“之前长宜多次跟我说起过您,说您是一位干事、谋事的领导干部,说您是一个学者型的干部,他跟您学到了许多,三源旅游业从崛起到兴旺,您是启蒙者。” 江帆赶紧说道:“快别这么说,我可称不上启蒙者,其实他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已经早具备这样的思想了,要说有点作用只是我给了他信心,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们在思想意识上,可以称得上志同道合,在弟兄友谊上,可以称得上亲如手足,基于这样一种关系,他知道我会跟他说最真实的话,所以当他想打旅游这张牌的时候,我是支持和拥护的,而且感觉是切实可行。三源旅游业果真搞起来了,那是他的功劳,是他思想、学识的具体体现。” 彭长宜早就坐不住了,他端起酒杯,走到江帆跟前,说:“您再说几句我就出溜到桌子底下了,烧得我太难受了。既然今天说到这里,我敬您,代表过去的三源敬您。” 吴冠奇说:“为什么过去的三源?” 彭长宜愣着眼睛看着他说道:“现在的三源我代表得了吗?” 吴冠奇说:“当然能代表,老康肯定没有异议。” 彭长宜用手指着吴冠奇说:“你滴,觉悟的没有。” 吴冠奇说:“老康不止一次这么说过,他说,如果长宜要是能回来,他甘愿居于第二,可惜啊,回不来了。” 彭长宜说:“别老说三源了,现在是在阆诸,来,咱们俩一块敬市长。” 三人的酒杯碰在一起。 吴冠奇干杯后说道:“长宜,我想好事成双,咱俩再敬市长哥哥一杯?” 彭长宜说:“我没意见。” 肖爱国说:“今天市长见着你们高兴,他都快一个多月不喝酒了。” “为什么?”彭长宜问道。 肖爱国看着江帆,欲言又止。 江帆笑了,说:“爱国,不说那个,长宜是我好兄弟,要是小丁知道我跟他喝酒,她不会拦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了。好吧,吴总,我看喝酒是次要的,你还是抓紧时间和市长好好聊聊,我跟你说,从我跟市长认识那天起,跟他聊天就是最大的享受,国外有人将能跟股神巴菲特吃一顿牛排当作今生最大的受益者,而我始终认为如果有一段时间不跟市长聊聊,心里就没有追求,没有方向一样,聊过后,绝对受益匪浅。” 吴冠奇说:“你知道吗,从去年开始,巴菲特的午餐开始拍卖了,去年是五万美元起拍,今年据说拍得1.8万美元,但是我敢保证,不出十年,巴菲特午餐绝对要拍出一百万美元。” 彭长宜接过话茬说道:“所以,肖秘书长,以后注意,除去我以外的人,特别是吴姓的人,要想单独拜见市长,必须让他走招拍挂的程序。不然不许面见。” 肖爱国哈哈大笑,他也被他们这种友谊所感染,起身要敬彭长宜的酒。 彭长宜赶紧走到肖爱国跟前,说道:“对不起,我们净顾着见到市长高兴了,有些不知大小了。攀个高枝,您是老兄,老弟敬您。以后市长有什么事,他不方便说,您想着告诉我。” 肖爱国当然不知道彭长宜跟江帆的生死友谊,只是感觉他们关系很铁,但铁到什么程度,他不知道。眼前这些人都是江帆的至爱,他当然不敢慢待,急忙站起身,跟彭长宜碰杯。 酒过之后,江帆简单跟吴冠奇介绍了阆诸现在的发展形势和年初《政治工作报告》中对阆诸的规划,以及后来又经人大修订过的《阆诸城市建设发展实施纲要》的主要内容,并且向他介绍了未来阆诸的十年发展规划。 最后江帆说“北京申奥成功了,这将预示着中国即将步入一个很特别的时代,那就是奥运经济时代,这个早就有专家说过,对于北京的近邻,套用你刚才的一句话,就是搭上北京的头班车,快速发展,壮大自己,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到处都是发展大好的机遇,所以,欢迎你来阆诸投资。我听长宜说你是做旅游地产生意的,这个领域里你最熟悉,但你也可以转型,来阆诸发展地产生意,秋后,我们会推出一个地块搞试点,到时欢迎你来。” “谢谢,之前长宜也说过,甚至我也去北京听过专家们讲课,对您说的奥运经济有所了解,但我不想搞商业地产,还想做我老本行。” 江帆说:“你做老本行也没错,因为你熟悉,但是也应该在地产经济领域里扑通扑通,尽管奥运经济是个短期经济行为,不会主导未来的市场,但还是值得你下海一游的。” 吴冠奇说:“长宜也是这么说的,我还是有点不敢,怕盖了房子卖不出去。” “卖不出去?”江帆说道:“现在,北京的房价一夜之间就窜上来了,而且是卖方市场,我在去年和我爱人去北京看房子,当时看中了一个小区,当时房价是1200元每平米,现在我听妹妹说,到了10000元左右一每平米了,什么速度?阆诸现在的房子你知道多少钱吗,每平米也到了1200元,我来的时候这里的房子只有**百块钱。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房地产这班快车已经跑在路上了。” 彭长宜说道:“诶,这么说要是现在有钱买套房子,过两年再卖也能赚钱了。” “当然,北京的市场需求量太大,势必带动周边地区房价上扬,我说的这个上扬速度有可能是短时间内。” 彭长宜说:“目前亢州还没有开盘的楼盘,所以不太明显。” 江帆说:‘别急,今年年底就会有显现。” 他看着吴冠奇说:“我说的目的就是暂时不要对这个市场持怀疑的态度,一线城市起来了,势必会拉动二三线城市的房价,这个时间不会超过一年。当然,具体市场还要你亲自去考察,别光他们说,毕竟我们不是行家,罗素就笑话过亚里士多德,说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女人比男人的牙齿要少。罗素说亚里士多德结了两次婚,但是他都没想过要检查一下他老婆的牙。我刚才跟你说的意思也是这个。尽管阆诸发展机遇无限,但进与不进,都需要你自己来考察,我不希望你听到我们对外的宣传后,就盲目进入,希望你们这些投资者能理性进入,只有这样,政府和投资者才能达到双赢的目的。” 吴冠奇突然说道:“阆诸有一个华北最大的国际会展中心,为什么没有一个国际标准的高尔夫球场呢?” 江帆说:“你如果感兴趣也可以搞啊,但我对高尔夫不太感兴趣,占地太多不说,污染严重,且对地下水资源的污染是灾难性的,好多地方官员为了政绩,都把快发展的目光瞄准了高尔夫,往往投资方夸大了高尔夫的功能,却对高尔夫造成的污染只字不提,再说阆诸周边是不缺高尔夫的,上边能不能批还是个问题,因为高尔夫在这个区域内过于密集了,京津周边到处都是,就连督城,亢州都有,所以我感觉就是申报上边也未必批。” 彭长宜忽然问道:“市长,亢州那个搞公交公司的荣老板找您着吗?” “没有。”江帆知道他说的是谁,就说道:“她现在来也晚了,我们紧邻京城的昌河县已经通了北京的公交车,准备在年底进入市区,所以,在这个市场里,已经没有外人的空间了。” 这时,彭长宜就发现老先生已经闭上了眼睛,摇摇欲坠了,他说:“市长,咱们加快速度吧,我们倒没事,早点晚点都行,但您看老先生已经困了,都快睡着了,他这一天比民工清闲不了多少。” 196 沈芳又有人了(一) 彭长宜他们离开阆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 江帆到家的时候,丁一已经回来了,她正在浴室洗澡,江帆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就进来了,当她看到浴室里的雾气时,就知道丁一在洗澡,他在门口就将衣服褪去,就想直接推门而入,但想到有可能吓她一跳,就站在门口,用手敲了两下浴室的门。 丁一正在往身上抹着沐浴露,听到敲门声,知道是江帆回来了,就在里面说道:“回来了,我马上就好……” 她的声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她一回头,就见江帆全身不着丝褛地进来了。她不由地大笑起来。 江帆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就恨恨地说道:“笑什么笑?” 丁一说:“太让我意外了,开始表现的非常君子,还敲门,然后直接就……就这样……这样进来了,你这也太那个了吧……” 没容她说完,江帆一下子就将浑身泛着泡沫的丁一拥入怀中,怎奈,打上沐浴露的第一,滑溜的就像泥鳅,轻易就逃脱了他的双臂,同时大声惊呼:“臭死了,你喝酒了?” 江帆定了定,让自己站稳,说道:“是的,还没少喝呢——”说着,他再次张开着双臂,向丁一走过来。 丁一避开了他,故意撅着嘴说道:“你真不听话,今天晚上什么大人物来了,是国家主席还是总理?” 江帆笑了,想起他们曾经说过的玩笑话,就说道:“是长宜来了,你说,我能不喝吗?” “哦,科长来了,怎么没听你说?”丁一看着他说道。 江帆抓不住丁一,就自己站在莲蓬头下,让密密麻麻的水线完全把自己包裹住,他一边洗着身子一边说道:“他是临时动意来的,下午给我打电话,说有个朋友想来阆诸看看,结果我无意说腰扭了,他就记在心里了,给老顾打电话,把亢州一位经络按摩的老先生接来了,给我治疗了将近一个小时,你看,我现在活动腰不那么疼了。” 江帆说着,就转着腰身给丁一看。 丁一急忙抱住了他,说道:“刚给你治好,还是少活动吧。” 江帆说:“长宜真是有心人,大老远的来,还给我带来个大夫来,你说我能不陪他们喝酒吗,国家主席和总理来了,我可以不陪他们喝酒,但是长宜来了,我不能不喝,他就这么点爱好。还有,那个老先生非常喜欢喝酒,一大桌子菜,他光吃一种菜,你知道是什么吗?” 丁一摇摇头问道:“什么?” “红烧肉。” “啊?” 江帆说:“没想到吧,红烧肉就酒,也不吃主食,人长得非常精瘦,是一位非常可爱的老人。” 丁一说:“奇人在民间啊。” 江帆说:“是的。对了,他还给我一种洗药,说非常管用,让我用热毛巾敷。” 丁一说:“那肯定管用,一会我给敷。” 江帆说:“不行,老先生特地嘱咐我不能让孕妇碰。” 丁一笑了,说道:“谁是孕妇啊?” 江帆说:“万一你现在是了呢?” 丁一笑了,说道:“你糊涂了吧,怎么可能,再说,我们一直都在采取措施,而且老朋友刚刚走了……” 江帆说:“我知道,但我还是不想用,我感觉用热水冲冲就很舒服,另外,他给按摩完后,果然不那么疼了。” 丁一将沐浴露给江帆抹在身上,帮助他洗着后背,用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腰部,说道:“有几点都红了。” 江帆说:“是啊,这个老人很神奇,那么大的岁数,真用力的时候,特别疼。” 丁一抚摸着,轻轻地给他揉着,江帆转过身,一下子就抱住了她,手开始不老实了。 丁一惊呼,知道他用动了凡心了,就说道:“你现在是病人,不要动凡心。” 江帆一手抱着她,一手抚摸着她的湿头发,说:“在你面前,不动凡心的是圣人。”说着,就抱起了她。 丁一慌忙说道:“别用力,放下我,你的腰……”说着,就挣脱了他。 江帆笑了,再次抱住了她,说道:“宝贝,我想……” 丁一捏了一下他的脸,说道:“羞……” 看着她千娇百媚的神态,江帆身体某个部位立刻暴怒起来,他让她紧紧地贴住自己,说道:“不行了,我要立刻……” 丁一看着他,说道:“在这儿?” “是的。”江帆说着就把她抱起来。 丁一娇声说道:“这里不行……” 她的话没说完,嘴就被江帆的堵上了,江帆低头吻住了她,紧紧地把她箍在自己的身上,抬起头,说道:“这里行,宝贝,我们要尝试一切可能的地方,一切可能的技法……” 她不容江帆说完,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这个娇柔的动作,让江帆立刻血脉贲张,他再也受不了了,双臂一用力,抱起丁一,就把她放在洗手池的台面上,然后抬起她的双腿,低头看着,说道:“宝贝,好美……”说着,就将自己抵在了她的那里。 丁一一见,急忙说道:“不行,江帆,不行……” 江帆已经箭在弦上了,不能不发,就说道:“没有不行,只有行!”说着,就将自己深入到了丁一的身体里…… 丁一被江帆紧紧地箍住,空间的局限,使她无法挣脱他,加之担心酒后怀孕,她显得有些胆战心惊。 江帆卖力地“工作”着,以期给予她更好的刺激。尽管自己处在亢奋中,但妻子的被动和恐惧还是让他清醒过来,他停住动作,说道:“怎么了?” 丁一担心地说:“你喝酒了,不能……” 她几乎是用哀求的声音说出,江帆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他亲了一下她,说:“好的,我们回卧室……” 说着,他并没有离开她,而是用力把她抱住,就这样走回了卧室,把她放在床边,拉开床头柜,拿出保护套,这才将自己和她分离…… 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丁一的双手始终都在摩挲着他的脸,他有力的双臂和强壮的胸肌,直到他再次开始猛烈的冲击…… “小心,你的……腰……啊……”丁一不时地提醒着他,唯恐刚刚治好的腰病再次犯了。 江帆坏坏地说道:“放心,这是两股劲……” 丁一娇嗔地笑了,最终陶醉在爱人无尽的情爱中…… 第二天,彭长宜送走吴冠奇后,他没有去接女儿,而是先来到了部长家里。自从部长夫人走后,彭长宜每周回来都要来看看他,有的时候就跟他喝两杯,有的时候就跟他聊聊天。 今天,他刚一进门,就感到院子里很清静,也很整洁,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高声喊道:“谁在家呢?” 没人应声,估计王圆和雯雯还有孩子都不在家,不然他们早就出来接他了。 果然,直到他进了屋子,也没看见人,这时,他看见书房的门半开着,就推开了门,看见部长正在打电话。就听见部长说道:“好了,挂了吧,长宜来了,有时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拜。” 从部长温和的语气中,彭长宜似乎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了,他没有进去,而是坐在了外面的沙发上。 一会,王家栋拄着拐出来了,他的脸上难得挂着笑意,说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彭长宜说:“昨天晚上就回来了。” 王家栋说:“怎么没带娜娜来?她又没开学?” 部长夫人去世后,彭长宜曾经带着娜娜来过两次,彭长宜说:“我还没去接她,刚把吴冠奇送走,顺便就到您这儿来了。” 196 沈芳又有人了(二) “哦,是你那个同学?”王家栋问道。 彭长宜曾经跟王家栋说起过他跟吴冠奇的关系,就说道:“是的,昨天晚上来的,住我那儿了,小圆他们呢?” 王家栋说:“带孩子去北京海洋馆了,自从他妈妈去世后,小圆一直没什么精神,我就劝他,你妈享福去了,这日子还得往前奔啊,也该谋划一下以后的打算了,不然你妈走着也不安心啊,所以这几天好多了,今天雯雯也休息,他们一早就带着孩子去北京了。” 彭长宜说道:“您放心,过了这段就会好的,他会走出来的,毕竟这个家将来靠他支撑呢,我跟他有过相同的经历。” 部长知道彭长宜说的话的意思,当年,彭长宜的母亲也是突然离开,彭长宜在感情上也是难以接受。 彭长宜又说:“小圆最近有没有什么打算?” 王家栋若有所思地说道:“他前两天倒是跟我磨叨着,考察了一下电器市场,想卖电器,我说卖电器的太多了,天天不是广告大战就是价格大战,昨天又跟我说想卖手机,我听着这个倒是能行。” 彭长宜说:“嗯,卖手机比卖电器好些。是不是宾馆和酒店他不打算做了?一直包给别人?” 王家栋说:“不是他不打算做,那毕竟是他的老本行,只是,恐怕他接手后难做,尽管亢州有你在,但真要做起来不容易,再说太累,昨天他跟我说,等亢州的房价起来,他想把那块地皮开发成商品住宅。” “哦?”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别说,小圆就是有市场头脑,这个保证行,昨天晚上我们还和江帆讨论了半天房地产市场行情呢,阆诸的房子已经涨到了1200左右,去年秋天的时候才800左右。让我说啊,趁着我还在亢州,他也别卖什么手机了,直接运作这事吧。今年把手续跑下来,明年开工建设,两年就能收回投资。” 王家栋说:“现在他不能做,要重新积累资本,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再有了,真要开发,他现在没有任何资本,还是过两年看看再说吧。” “他可以跟别人合作开发啊?” 王家栋说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他最近也没闲着,总往北京跑呢,那里有他过去的一个朋友,也是在搞房地产生意,最近总是跟这个人在接触,今天去北京就是朋友邀请他们三口子,有些事他没跟我说那么详细,好多也是我自己瞎琢磨的。我就跟他说,如果看上这块市场了,就先跟人家打工,看人家是怎么运作的,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搞房地产是最没有市场含量的了,只要拿到地,傻子都能赚钱,我放摆着有地,所以我沉得住气。” “是这个道理。”彭长宜很是认同王圆的说法。 哪知,王家栋却说道:“什么道理?你怎么也这么跟着他说?你知道吗,昨天下午朱国庆来家里找小圆来了,说是有人想出高价买下现在亢州宾馆那块地皮,显然,人家买就是要搞房地产。” “哦?他就是为这事来的?没有旁的什么事?”彭长宜警惕起来。 王家栋说:“当然,他还说来看看我,看我身体怎么样,如果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尽管找他,或者给他打电话。别的没说。” 彭长宜又问道:“小圆怎么答复的他?” 王家栋说:“小圆不在家,这几天,小圆也开始往外跑了。我说等小圆回来,我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他,因为生意上的事,我不管。” 彭长宜说:“那可不能轻易卖。” 王家栋说:“当然不能卖,小圆还指望着这个地方翻身呢。不过现在小圆的压力也很大,他除去这块地外,一无所有,如果有人使坏,酒店和宾馆都没人承包了,那么银行的利息就能把他压死,到时候不卖还能有什么办法?” 彭长宜显然明白部长话的意思,说道:“您放心,我现在还是亢州市委书记,没那么悲观。” 王家栋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倒是,但不得不有这样的忧虑。” 彭长宜说:“现在看来,您当初让他买下宾馆这块地是正确的。这块地,给多么高的价都不高,真是要卖的话,最起码要卖出三年预期的价格,否则不能出手。” “那倒是,这块他比我懂。我的担心不是未来效益,我担心是其它方面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懂,其它方面不会有问题,您放心吧。小圆的事就让他去做吧,您有古街的房子养着您,您也不用愁,小圆好歹做点事情就能养家糊口,现在关键是您要把自己照顾好,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是的,我昨天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我说我照顾好我自己,不给你们添麻烦,就是对你们的支持。” “哈哈。”彭长宜笑着说:“您哪是吃闲饭啊,照顾孙子,有时还给他们做饭,早已经进化成保姆级别了。” 王家栋笑了,说道:“雯雯上班一天也很累,我呆着没事,做做饭不算什么。跟你说啊,我现在疼雯雯比疼小圆还厉害,那个孩子嫁到我们家后,没享几天福,最难的那段日子多亏了她,如果没有她,我们这个家就垮了。” 彭长宜说道:“的确是这样,这一点值得您去疼她。” 彭长宜不想总是让部长回忆那段灰暗的日子,就转移了话题,问道:“您刚才在跟谁通话?” 王家栋抬起头,没想到彭长宜问得这么直接,就说道:“你小子怎么忽然多了好奇心?” 彭长宜笑了,说道:“早就有,只是没暴露过。” 王家栋笑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小卓,唉——”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猜就是她,她的情况好点吗?” 昨天,上周,狱方又给我打了电话,说前些日子,小卓给我打了那个电话后,有了点变化,开始主动洗脸梳头了,原来她得有半个月不洗脸梳头了,给我打电话的目的就是希望我能配合他们工作,帮助她尽快走出阴影,恢复对未来生活的信心,增强改造意识。我心想,我眼下这种情况,怎么好总给她打电话,让孩子们知道不太好。再说,你阿姨头走的时候,就是因为她打过来的那个电话住进了医院,不管我现在跟小卓还有没有关系,都感觉对不起你阿姨,所以就把这事撂下了。今天是探监的日子,早晨监狱就给我打电话,说,别的人都有人探望,只有她没有,每次到了这一天,她的情绪都不好,今天早晨又开始不吃不喝,也不和别人交流,负责她的警察没办法就给我打了这个电话。放下电话后我也想了想,不管怎么样,她能有今天,和小圆也是有关系的,另外,我对她的确关心不够,开始疏远,后来防备,我经历过监狱的生活,那种折磨不光是在身体上的,精神上也是非人的,所以小圆他们走了以后,我想了想,还是给她打了个电话,毕竟,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彭长宜理解部长的心情,他说道:“接到您的电话,她的情绪应该好点。” “唉,又哭了——” 王家栋说道这里,叹了口气,说道:“我劝了半天,最后才稍稍正常了一些,我今天跟她说了,我说既然你还拿我当过去的部长看待,那么我说的话你就要听,而且是必须要听,不然以后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后来她表示听我的话,我跟她说了,我说,这个日子我记住了,以后每到今天这个日子,我都给你打电话,我说部长的身体也不好了,而且这么远,我探望不了你,以后就给你打电话,希望你振作起来,到时候出来好来亢州看我……说到这里,哇哇的哭,哭得我心里也怪不好受的。人啊,都有不知所措的时候,既然她能听我的话,愿意听我的话,我也想好了,以后就勤给她打着电话,特别是探监的这一天,我觉得我也就剩下这么点价值了……” 彭长宜感觉到部长心里一定也很难过和纠结,他便安慰他说道:“谁说您就这么点价值呀,对于爱您的人来说,您的价值没有任何人能取代。我刚才在来的路上想好了,下周五我早点回来,咱们去北戴河住两天,您也散散心,我也散散心,就这么定了,我现在预约应该不晚,您提前准备准备。就咱爷俩,您看行不?” “不了,太麻烦,你回来两天也有好多事要做。” 彭长宜说:“我回来两天除去陪陪孩子,什么事都没有,跟您说实在的,我也想出去两天散散心,就算您陪我,行不?” 王家栋想了想说道:“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心也挺乱的……” 认识王家栋以来,彭长宜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自己心乱。要知道无论是辅佐樊文良运筹亢州人事这盘大棋,还是细致入微地领会樊文良表露出来和没表露出来的心思,哪怕是自己的儿子的涉嫌犯罪,他都没有心乱过。 那么,是什么让部长的心乱了?难道就因为古卓? 从部长家出来后,彭长宜便去接娜娜。 进了家门后,彭长宜发现院子里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冲地面,彭长宜以为是沈芳找的小工,因为沈芳前段时间装修着,刚刚装修完,家具也刚搬进去。他走到台阶时,就听那个男人叫了一声: “彭书记。” 彭长宜停住脚步,这个人面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那个人放下水管,走过来跟彭长宜握手。说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市工会办公室的张才。” 彭长宜打量着他,不知道这个人跟沈芳是什么关系,便冲他点点头,说道:“你好,我来接孩子。”说着,彭长宜就走了进屋子里。 娜娜正在看电视,沈芳也一边看电视,一边拿着一块抹布在擦橡皮树的叶子,因为装修,这些植物便搬到了外面,叶子上有了一层尘土。 看见彭长宜进来,沈芳说道:“娜娜,看谁来了。” 娜娜回头,高兴地叫了一声“爸爸”,就继续看电视。 那个叫张才的人也跟着彭长宜进了屋,他说道:“彭书记什么时候学习结束?” 彭长宜说:“结束可早呢,明年春天去了。” 那个人又说:“每个礼拜天都回来吗?” 彭长宜说:“是的。” 那个人不知道凭自己的身份还能跟市委书记说什么,就有没话找话地说道:“我给你倒点水,没带水杯呀?” 就冲张才这句话,彭长宜就断定沈芳又有人了,他冲张才点点头,说道:“不用客气,我的水杯在车上呢,你忙你的,我等会她。” 沈芳有些反感张才不拿自己当外人,她大声对娜娜说道:“娜娜,别看电视了,回你屋,我跟你爸爸说点事。” 197 彭式关怀(一) 娜娜装听不见,坐在那儿没动。 倒是张才识趣,听她这么说就走了出去,继续握着水管冲刷水磨石的地面。 彭长宜见这个人出去了,就站了起来,走到沈芳前面,坏笑着说道:“这谁呀?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也就是三天半不到吧,就俨然成了这个家的主人了?” 哪知沈芳却说道:“你管得着吗?你看,这个大家大业的,总得有个家长吧?怎么,你吃醋了,要不你还回来当家长?” 沈芳的口气里尽管明显透露着挑衅的意味,但是彭长宜无论如何都不能顺杆往上爬,他赶紧说道:“我没那意思,我祝你幸福,祝你快乐,行了吧?” 看着他瞬间认真的神情,沈芳的眼里现出一抹深深的失望,看来,眼前这个男人自己永远错过了。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彭长宜,成心气我是吧?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遇到你我倒了八辈子霉了,你说我现在招你惹你了?” 彭长宜听沈芳这么说,赶忙点着头说道:“对不起,你批评得对,我刚才只是好奇,这么快就有替补队员赶上了,真是前仆后继啊。” 沈芳一听,低声说道:“你放屁!” “哈哈。”这时,就听娜娜大声笑了起来。 彭长宜和沈芳赶忙闭嘴,都看着女儿。原来,娜娜正在看电影《甲方乙方》,看到高兴处,忍不住自己笑出了声。 沈芳看着彭长宜,这才发现彭长宜也在看着她。彭长宜扬眉,冲着外面的老张努努嘴,说道:“他什么情况?” “你管着吗?”沈芳强忍住眼泪说道。 彭长宜赶紧冲她举起双手,说道:“我多嘴了,对不起。”说完,就坐在女儿的旁边,看着电视。 沈芳放下抹布,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说道:“他老婆年初去世了,剩下他和女儿一个人。她女儿今年大学毕业,边创业边找工作。娜娜不是报了一个英语班吗,这个英语班就是他女儿办的。我经常去工会开会,跟他也有些接触,娜娜学英语,有几次我没时间接,都是他送回来的,一来二去我们就由认识到熟悉。” 彭长宜问:“他不上班了?” 沈芳说:“在上,工会办公室不是那么忙,他的时间比我们相对宽松多了。” “你们俩倒是符合志同道合,准备什么时间结婚?”彭长宜说道。 “你关心这干嘛?”沈芳没好气地说道。 彭长宜说:“我问问,到时我好提前安排。” “我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沈芳瞪着眼说道。 彭长宜说:“怎么没关系,到时我好安排女儿,给你腾时间。” 沈芳忽然没有了跟彭长宜发火的冲动了,她也就提不起精神来了,说:“结婚的事还没说呢,这几天刚开始有点意思,还没进行到那个程度。” 彭长宜说:“人家都拿自己当主人了,还说没到那个程度?” 沈芳说:“我想好了,不管将来我跟谁过,都不打算领证结婚了,平白无故就让别人骗走了一万多块钱,还不说平时我给他的零花钱,管吃管住,末了还搭上一笔钱!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所以说,能搭伙过就过,不过就各走各的,也没有法律上的约束了,省心。” 彭长宜说:“那别人就会对你更不负责任。” 沈芳眼圈红了,说道:“这个年头还指望谁能对我负责任……” 彭长宜一听,后悔自己不该招惹沈芳,就赶快说道:“我的意思是这次你要慎重一些,半路夫妻不好混,需要彼此包容,包容对方的一切,哪能像年轻时候搞对象那样,彼此都是一张白纸?” 听他这么说,沈芳哭了,他想起跟彭长宜曾经年轻的时候…… 彭长宜见沈芳动了感情,就赶紧转移了话题,说道:“娜娜什么时候学英语?” 沈芳抹着眼泪,红着眼睛说:“下午三点。” 彭长宜说:“那是我送,还是他送?”他又往外努了努嘴。 “这个……问问娜娜。”沈芳说着,擦着眼泪,冲女儿说道:“娜娜,你下午学英语是让爸爸送还是跟张大大一块回去?” 娜娜回过头,看看爸爸,又看看电视,说道:“我跟张大大一起走吧。” 不知为什么,听了女儿这话,彭长宜的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也许女儿觉出爸爸的沉默有些不对劲,娜娜就回过头,说道:“爸爸,我下午跟张大大一起回去,两个小时后你去接我,我再跟你回去,好不好?” 彭长宜冲着女儿笑了一下,说道:“好的,我去哪儿接你?” 沈芳说:“下午五点多点你就在市工会家属院门口等她就行了。” 彭长宜说:“我不认识工会家属院。” 沈芳说:“就在工会后面。” “好。”彭长宜说着就站了起来,摸着女儿的头说道:“娜娜,爸爸走了,下午见。” 娜娜的眼睛舍不得离开电视,冲爸爸摆摆手,说道:“再见爸爸。”说完,看着电视咧着嘴不停地笑着。 彭长宜走了出来,老张还在拿着水管冲洗着地面,给院子里降着温。看见彭长宜出来了,就说:“彭书记,你走啊。” 彭长宜冲他点点头,说道:“你忙。” 等彭长宜快走出胡同的时候,后面传来老张的声音:“彭书记,等等。” 彭长宜回头,他不知道他叫自己干嘛,就看着他。 老张向他一伸手,说道:“借一步说话。”说着,就跟着彭长宜往出走。 彭长宜来到车旁,他不打算让他进自己的车,就站在车头说道:“什么事?” 老张看了看胡同,见没人出来,就说道:“今天正好碰见你了,所以有句话想问彭书记。” 彭长宜冲他点点头,说道:“请讲。” 老张低头想了想,说道:“是这样,你们的情况我听到一些,也听小沈说过,不瞒彭书记,我前几天已经公开向她表白了,但她没有公开表态,似乎有什么顾虑。我知道,自从你跟小沈离婚后,也一直没找,我就想,是不是她的顾虑还在你这儿。” 彭长宜皱着眉,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老张又说:“我的意思是,你们还有可能吗?如果有可能,我就退出,如果没有可能,我就继续追求,前提是我不能妨碍彭书记的幸福生活。” 好笑!彭长宜在心里冷笑道,但是他表面上没有表露出来,说道:“我要说的是,我不会妨碍你们,你大胆地去追求,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来是看孩子。” “这我知道。” 彭长宜说:“那好,我走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没了,我知道彭书记是爷们,说到就会做到。”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拉开车门坐进去,拧开钥匙就朝前开去。在经过胡同口的时候,他用余光看见沈芳走出来了。 他开着车离开了这个曾经的家门口。 沈芳又进入到了下一场的恋爱中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忽然有些酸酸的。他知道,自己和沈芳没有再婚的可能,但还是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沈芳是自己的前妻吗?就因为他和她生了女儿吗?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跟她复婚,却心里还有些酸味?这一点彭长宜自己都想不明白。 路过回民街,他想起要去买五香花生米,上次他带到党校一包,结果被大家抢没了,他这次回来,要多买些带回去。 197 彭式关怀(二) 当年老胡认识的那个老师傅已经不在了,他的儿孙们继承了他这门技艺,只是,他们不再手工炒制了,而是改做了大烤炉,这样产量就上去了,味道却比从前逊色了不少。 刚走进回民街,就看到在炒货行的门口,停着一辆清平市牌照的车,他认得这车,是姚斌的,他想开过去,不想跟姚斌碰面,但是晚了,姚斌拎着一袋花生米出来了。而且,姚斌已经认出彭长宜的车,他站在那儿,等着彭长宜下车。 彭长宜不能再往前开了,他停下车,开开车门,走了出来。姚斌一手拎着花生米,一手伸过来跟彭长宜握手。 “师兄,你也回来了?”彭长宜握着姚斌的手说道。 姚斌说:“是啊,长宜,买了花生米我就想,该跟你喝顿了。” 彭长宜说:“呵呵,你买这么多是带回走吗?” “是啊,老孟喜欢吃,我就多买了几斤,现在天气潮,容易反性。” 彭长宜说:“是啊,我也是买几斤带走,别处的味道不如咱们这个。尽管他们改进了工艺,还是比别处的味道地道。” 姚斌说:“你去买吧,我等你,我联系人,看看卢辉他们干嘛呢,中午你没事的话,咱们哥几个聚聚。” 彭长宜说:“行,我没事,就是下午头三点送孩子学外语,你们定好饭店告诉我,我直接去饭店找你们。” 姚斌说:“那也行,我先走。一会见。” “一会见。”彭长宜说着,就进了炒货行的门内。 等他拎着一袋五香花生米出来的时候,见姚斌并没走,姚斌见他出来,就降下车窗,说道:“长宜,我约了京海、曹南,我现在去接卢辉,你去接部长,咱们十一点半中铁餐厅百合厅。” 彭长宜弯着身子说道:“你给部长打电话了?” “是的,他在家等着呢。我先走了。” “那好吧。”彭长宜上了自己的车。 他跟姚斌的后面,走了一段路后他就拐向了另一条胡同。正在这时,电话响了。他瞄了一眼,是舒晴,他便将车停在拐角处一棵大槐树下,接通了电话。 “你好啊——”彭长宜说道。 “你好啊——”舒晴也学着他的口气说道。 这几天他们没怎么联系,舒晴出差了,带着她课题组成员去南方考察了。 彭长宜笑着说:“那边热吗?” “还好,能接受,我们到的这几天,天天下雨,今天刚晴天,晴天就闷热,比咱们北方闷热多了。” 彭长宜说:“那你要注意防暑了,出门打伞,防晒霜什么的多往脸上抹点,抹厚点,还有大西瓜什么的多吃点,去暑。” “哈哈。”舒晴笑着说:“典型的彭式关怀,你就不会把这些话说得浪漫一些吗?” 彭长宜也笑了,“彭式关怀”是舒晴最近给他起的绰号,每当他对她表示关怀的时候,保准她就会这么说。他也知道该怎样把“彭式关怀”的语言转变成浪漫的语言,但是他总觉得那是二十多岁年轻人玩的浪漫,他这个年纪,有他的浪漫方式,只是这种浪漫的语气,从他嘴里出来后,就被舒晴打上了鲜明的烙印,那就是“彭式关怀”。 他笑着说道:“你放心,我才不那么傻呢,对着电话浪漫了半天,连人我都见不着,那不是干着急没办法的事吗?” 彭长宜说的没错,自从舒晴走后,他们还真的没见过面呢。 舒晴娇嗔地说道:“越说你就越实际。” “那是了,你想想,我对着电话,跟你说着浪漫的情话,说到最后我热血沸腾,连你人毛儿也看不见,手都摸不着,最后还不是从天上掉到地上,那滋味更不好受,还不如我就一直在地上呆着,省得跌的屁股疼。” “哈哈。”舒晴笑了,她早就习惯彭式浪漫了,就说道:“我们明天晚上就回去了。” “回哪儿?”彭长宜问道。 “回省城。” “唉,我还以为回北京呢?” “呵呵,回北京我也见不着你啊?” “那不一定,对了,我昨天见到你父亲了。” 舒晴一听,一股甜蜜的滋味涌上心头,她娇嗔地说道:“我都知道啦——” “呵呵,是老同志告诉你的?” “是妈妈,妈妈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的。” “他们怎么说我?”彭长宜迫不及待地问道。 舒晴故意卖着官司说道:“他们什么都没说?” “我不信。” 舒晴笑了,说道:“他们真的没说什么,就说等我回来让我约你来家里吃顿饭。” “哦?那你还说什么都没说。”此时的彭长宜,忽然有种幸福感弥漫上心头。 “彭同学,他们真的没说你什么。我起誓。” “呵呵,好了,我信。” 舒晴说:“娜娜在旁边吗?” 彭长宜说:“不在,她在家跟她妈妈,下午去学外语,我五点再去接她。” “哦。那你中午是不是又去喝酒?” “是啊,姚斌请客,让我去接部长。” “那好,我回去后再联系。” “好的,在外面注意安全。” “放心吧。” “再见。” “再见。” 彭长宜刚想挂电话,就听舒晴突然说道:“想你……” 听了这话,彭长宜浑身立刻热血沸腾起来,他喘着粗气说道:“宝贝,我也想你……” 舒晴的心也剧烈跳了起来,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他说得最露骨的一句话,她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颤着声羞涩地说道:“嗯,挂了吧……” 彭长宜不情愿就这样挂电话,他有些意犹未尽,呆呆地举着电话,不知如何是好。 哪知,舒晴也在等他挂,见他不挂,就又说道:“挂呀?” 彭长宜痛苦地说道:“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电话里浪漫的原因了吧,太残酷了……” “嗯,我知道……”舒晴小声说道。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好了,我等着你回来,挂了吧。” “嗯。”舒晴轻声应着,对着电话“啵”了一下,然后挂了。 彭长宜恋恋不舍地放下电话,扣上。他靠在椅背上,感觉刚才那一阵的热血沸腾过后,浑身竟然有些无力,虚脱一般的感觉。半天才回过神,他开着车,缓缓地向前走,他在心里不由得感叹:难道,我真的这么没出息到想女人的地步了…… 周一上午,中青班全体学员排队走进了党校综合楼报告厅,这里,将举办一场中国经济形势的报告会,在这次会议上,来自国家十多个部委的高层领导将从不同的角度解析中国经济、产业政策和未来发展趋势,并向与会的大型企业传达一些重要的经济政策信息。 当学员们走进报告厅的时候,里面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好在党校给各个学院的学员们预留了相应的学员座位,不然恐怕都没有他们的座位了。中青班的学员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区域,彭长宜正好坐在外侧的一个位置上,他刚坐下,就听后排座位上有人叫他: “彭长宜。” 彭长宜扭头一看,就见他后排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人誉为“天之骄子”的锦安市委副书记、督城市委书记关昊。 彭长宜赶忙直起腰,说道:“关书记,您也来了。” 关昊冲他一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彭长宜坐下,扭着身子,说道:“就您自己来了?” 关昊微笑了一下,说道:“是的。在这里学习还适应吧?” 彭长宜说:“适应。”彭长宜这样扭着身子说话实在别扭,他见关昊的外侧坐着一个人,就回过头,拿起自己的笔和本,来到那个人的身边,说道:“同志,能否调换个座位?” 这个人点点头,就拿着自己的本就站了起来,坐到了前面彭长宜的位置上。 彭长宜低声说了一声谢谢后,就坐在了关昊的旁边。他说道:“您怎么来了?” 关昊向他这边侧着头说:“我是特意听报告来的,今天将有国家十一多个部委的领导作报告,这种阵容是不多见的,太难得了,对我们今后的工作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见着您怎么这么亲切呢?上次在校园见到了廖书记,也是这个心情。” 关昊笑了,说道:“他乡遇故知?呵呵。” 彭长宜一直有个心结,那就是关昊让他关注拆车一条街的事,他想了想说道:“关书记,您上次告诫我,要我关注拆车一条街的事,我们做了一些工作……” 哪知,不等彭长宜说完,关昊微笑着打断了他,说道:“开始了,先听报告吧。” 果然,主持人走到了台上,用了几句简短的话介绍了举办这样一次经济形势报告的意义,公布了将在会上发言的部委领导名单。第一个作报告的是国家财政部一位副部长。 这场报告会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张,每个人的发言都不得超过规定时间,中场休息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午饭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一点半报告继续开始,就连晚上都安排了报告内容。 中午,彭长宜跟关昊一起在食堂吃的饭。一个时期以来,彭长宜对关昊都感到神秘和好奇,他很佩服关昊,年轻,学问高,有着一种卓尔不群的气度和一种先天的霸气,这种霸气贯穿他的举手投足间,他就是不说话,只要这样静静地看着你,你都能从他的目光里看到这种特有的气质。没办法,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是他这个从山沟里走出的人无法比拟的。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讨论着上午部长们做的报告。彭长宜发现,关昊有些见解非常超前,而且他能解读出部长们在报告中传达出的某些政策信息。这让彭长宜感到新鲜,由此可见,如果不是在大领导身边的人,是不会有这些超前见识的。他和江帆一样,都属于学者型的干部。 吃完饭后,离下午开始报告还有一段时间,彭长宜想让关昊去自己的宿舍休息一会,关昊说道:“不了,咱们还是去报告厅聊会去吧。” 两人走出食堂,在往报告厅走的时候,彭长宜问关昊:“关书记,那天廖书记视察完后,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评价吗?” 关昊听了彭长宜这话,就侧脸看了一眼他,不知为什么,关昊这一侧脸,彭长宜居然没敢看他的目光,在彭长宜的印象中,关昊的目光一贯的凝重、深沉。那一刻,他感到自己在这位天之骄子面前有些自卑。 198 王家栋秘密约见的人(一) 关昊一边迈着长腿大步向前走着,一边说:“总体对我们这几个市县的工作很满意,具体到什么评价我倒是不记得了,只记得廖书记说了这么一句话,小关啊,我听说这个彭长宜也离婚了,孟客也离婚了,你们三人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锦安的市委书记都流行离婚?” “啊?廖书记连这都知道啊?” 关昊笑了,说道:“是啊。” “您怎么回答的?” 关昊笑着说:“我跟廖书记说,我们三人目前的确是单身,据我了解,锦安其他县市书记中,目前为止,没有再跟我们一样的。所以构不成流行趋势。” “哈哈。”彭长宜不由得大笑,他的笑声引来了人们的侧目。 这时,走前面的三个人中有一位回过身来,他看见了关昊,说道:“小关,你也来听报告了。” 关昊迈开长腿,紧走两步,冲着前面的人伸出手,说道:“李主任您好。” 李主任看着彭长宜,又跟关昊说道:“难道这次报告会都下发到你们那里了?” 关昊笑了,说道:“我知道有这么一个高端报告会,肯定是要来听听的,当然是非正式来的,这位是我同事,目前在党校中青班学习。” 彭长宜赶紧跟李主任握手。 他们边走边寒暄着。李主任说:“小关,从办公厅调出后就没怎么回来吧……” 从他们的谈话中,彭长宜知道这个李主任是办公厅的人,根据关昊的履历,彭长宜断定应该是中共中央办公厅。 往来的人太多,不时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关昊没有当初介绍李主任的身份也符合官场规矩。 进了报告厅,大多数人都没回去,吃完饭后又回到座位上等。 彭长宜和关昊这次没有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而是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尽管关昊目前是督城市委书记,但他却是锦安市委副书记,市委常委,彭长宜是市委委员,同是副厅级,含金量是不一样的,彭长宜对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领导是尊敬的。因为无论是他代表省委来调查牛关屯事件真相,还是他以前的身份,关昊一直位居高处,所以彭长宜一直拿关昊当领导看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尽管关昊现在不是“钦差大臣”的身份了,但当年他留给彭长宜的一句话,一直让彭长宜记忆深刻,甚至有着某种危机感。他总想找有机会的话,当面跟关昊进一步探讨。现在,这样的机会总算来了。 彭长宜说道:“关书记,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当面跟您探讨。” 关昊侧头看着他,说道:“哦?” 彭长宜说:“您当年来亢州调查牛关屯事件时,在头走的时候,您单独跟我说,说让我关注我们那里拆车一条街的事,我的确上心了。后来,针对这条街我们前后两次进行了整顿,出台了八项措施,规范经营,合法合规经营是主要宗旨。目前,那些挣到大钱的老板开始转行了,有的搞房地产开发,有的开酒店,有的卖电脑。但大部分人还在干老本行。我知道这里的问题很严重,但一直找不到根本解决问题的关键。为这事我也没少伤脑筋。” 关昊注视着他,说道:“彭书记,你还能记住我当初说的话太难得了,说明拆车一条街的问题也入了你的脑。 彭长宜说:“是的,您说的那个时候,我刚回来,正赶上牛关屯的事,所以没顾上,后来我深入了解了一下,里面的问题的确不少,后来,北京警方破获一起盗车、销赃一条龙的犯罪团伙,涉及到了这个行业,我们根据这个契机,整顿了一阵子。随着我对他们的了解,我发现里面的确有的人做得不错,有的也已经形成了产业化,真要是片甲不留取缔的话,跟您说实话,还真有些不忍心。所以这几年在这项工作中,尽管没有什么大的改观,但是跟您说句实话,你当年说的话,就跟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始终都没敢掉以轻心。” 关昊点点头,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发展和治理,可能还会困惑你们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这也是各地政府工作中经常会出现的难题。已经形成了产业化,就像你说的那样,真要片甲不留统统取缔的话,就如同剜自己身上的肉一样。但是彭书记你可能忽视了一笔账,如果你算清这笔账,相信你的痛感会减轻。” “哦?什么账?”彭长宜看着他。 关昊说道:“这笔账就是拆车业带来的社会不稳定因素与你财政收入或者是人均收入是否成正比。只有弄清这个问题,你才能决定是铲还是留。” 彭长宜微微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不得不佩服关昊看问题的敏锐程度。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没少费心思琢磨这个问题,但他从来都没有以这样一个视角对待这个问题。 关昊又说:“我给你举一个督城实际工作中的例子吧。北京为了绿色奥运这个主旨,关闭了许多污染企业,就连北京周边的砂石料场也关闭了。但是他们关闭了这些砂石料场,大规模的奥运建设已经来到,这些砂石料从哪儿来?无疑就是外省周边地区。于是,督城境内的万马河遭殃了,两岸的耕地遭殃了,老百姓遭殃了,大街小巷的道路遭殃了。凡事有利有弊,有遭殃的,就有得利的,那么谁得利了,是那些砂石料企业的老板。这些老板大部分还不是本地的老板,在本地老板还没有实力甚至没有意识到新的一轮淘金热已经到来的时候,河道两边已经变成了这些人疯狂的淘金场了。到处是来来往往的重型运输车,有钱的没钱的都凑钱甚至贷款买车运送砂石料。” 彭长宜微微皱了一下眉,这种情况在亢州也有显现了,所以他认真地听着关昊讲下去。 关昊继续说:“按说,砂石料带动起了运输业的蓬勃兴起,城西的老百姓几乎家家有大车,上班族也凑钱买大车,交给亲戚朋友使用,农信社那个时间放的贷款,都是买大车的贷款。另外,过去那些被老百姓不待见的寸草不长的沙滩地,一夜之间变成了宝地,甚至交通局、交警大队和政府一些相关部门都不再发愁办公经费的紧张。但是你知道吗?在这个虚假繁荣的背后是什么吗?是老百姓耕地被疯狂野蛮的盗采所损毁,是河床的改道,是财政年年斥巨资在修路,修路的速度远跟不上毁路的速度。要取缔这样一个繁荣的产业,阻力是可想而知的,我们班子里的意见都不统一,但是我要求他们给我算了一笔账,我说,砂石料每年上缴的税收和财政的费用跟这个行业造成的支出是否成正比,或者是否匹配?” 说到这里,关昊停顿了一下,他注视着彭长宜,说道:“你知道算账的结果是什么结果吗?” 彭长宜说:“我似乎知道结果了。” 关昊说:“那就说明你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彭长宜点点头,专心致志地听着他说下去。 关昊说:“算账的结果一出来,我自己都吃惊了,尽管我知道结果,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悬殊。我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砂石料场税收最多的一年就是去年,只有七万多元!这是什么比例?我当下就发脾气了。那些老板还口口声声说砂石料产业税收太高了,要政府给予政策扶持。没错,他们的确掏了不少的钱,但这钱没上交财政,都中饱私囊了!我说,你们污染了我的队伍,带坏了干部工作的风气,这种行为比偷税漏税还可恶!” 那一刻,彭长宜感受到了这个“天之骄子”眼睛里的凌然之气。 198 王家栋秘密约见的人(二) 关昊仍然气愤地说:“最直接的后果、也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后果就是:环境遭到破坏,地下水受到污染,老百姓的耕地没了,环境交通秩序没了,财政修不起路了,等等、等等……一连串的由砂石料衍生出的后遗症,尤其是对环境、对耕地造成的破坏是毁灭性的,是我们这代无法弥补的!这一笔大账算下来是亏还是赚,我们不就一目了然了吗?由此联想到你们的拆车一条街也是这样,我想这个账就该怎么算,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算完账后自然会清清楚楚。” 彭长宜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他非常佩服关昊能从当地持续发展大计上考虑问题,他说的这些问题,亢州也是存在的,无疑,他说的这些,也是亢州未来解决问题的参照。就说道:“我不得不佩服您的高瞻远瞩,现在取缔,就等于在为子孙后代止损,也是将来为了一个地方可持续发展打基础。这个问题目前在亢州也存在,只是还没有形成气候,看来,我们也要及早采取应对措施。” 关昊笑了,说道:“必须及早遏制住,如果不及早遏制,彭书记,我说这话放在这儿,不出半年,保证形成气候了,等形成气候再治理就晚了,难度也就大了。” 彭长宜说:“我明白了,等我学习结束后,无论是砂石料还是拆车行业,都可以参照你们的做法执行。” 关昊看着他,凌着眉头问道:“为什么要等学习结束?” 彭长宜怔了一下,说道:“我……现在是脱产学习……” 关昊点点头,随即明白他和政府一把手配合上应该不默契,如果默契,不会考虑到这个问题,就说道:“你提前可以做些必要的功课,当然,我们的做法也不能全部照搬,还要根据你们当地的实际情况而定,我只是给你举了这样一个例子。” 彭长宜频频点头,说道:“太有参考价值了!” 关昊忽然笑了,说道:“你个人也要做好准备,真这样做了,会触怒许多人的利益的,因为你动了他们的利益,有人就敢公然拿着刀子刺杀我。” “哦?有这事?那您……”彭长宜上下打量着他。 关昊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倒是没被伤到,可是有人为了保护我却受伤了,而且很严重,脾被刺破……” 说到这里,关昊凌厉的目光里多了一抹深沉和痛楚…… 彭长宜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却梗着脖子说道:“不瞒您说,我从来都没怕过这些,我经常做触怒别人、动了别人利益的事,早年在亢州清理小炼油的时候,半夜三更就有人拿着片刀追杀过我,我在三源的时候,因为整顿矿山有人恐吓过我,但是我不怕,反而更加坚定要制服他们的勇气和决心,因为我不制服这些恶势力,这些恶势力就会制服我。还有,毕竟是做贼的心虚,那些想算计我的人,最终都没得了好下场,都完蛋了!” 关昊很欣赏彭长宜的这股虎气,说道:“你说得对,人间正道是沧桑。我需要提醒你的是,这两项工作无论是哪一项,头做之前,都要先找到政策和理论根据。” 彭长宜点点头,说:“是的,不打无准备之仗。” 彭长宜说到这里,有些摩拳擦掌,有仗打,他就兴奋。在他的执政生涯中,他喜欢打仗,打硬仗、难仗,他喜欢啃硬骨头,他喜欢这样真刀真枪地干工作,玩弄谋术、勾心斗角是他最不擅长的。他始终认为,适当的打打仗,是锻炼干部队伍,磨练领导人意志的最好的途径,如果天天这样歌舞升平、无所事事,干部队伍就会涣散,没有战斗力。基层的干部队伍,就是要能打仗,能打硬仗。这个过程也是对干部优胜劣汰的过程! 当然,这一切还得等他学习结束顺利回到亢州再说。 周五很快就到了,彭长宜决定带着女儿和部长去北戴河玩两天,给部长散散心。他提前两天给老顾打电话,让他准备好一些避暑药品和出门必备的食物,以及一些户外用品,特别嘱咐老顾带足矿泉水,将两只户外旅行专用暖水瓶灌满热水。彭长宜有个忌讳,越是外出,他越是不敢喝当地的水,他又利用中午午睡的时间,来到离党校稍微近些的服装批发市场,这里的衣服非常便宜,他给所有的人买了两套长短衣服,以及所有人的游泳衣,沙滩鞋,特地给女儿买了一把颜色鲜艳的遮阳伞和墨镜,等准备完这一切后,他在头天晚上给部长打了电话,电话是王圆接的,他便跟王圆说了自己要带部长出去散散心的事。 王圆当然高兴,就把电话给了爸爸。部长想了想,最后说:“好的,既然你有份心意,那我就随你安排了。” 彭长宜嘱咐他带好自己平时吃的药。 彭长宜不想因为出去玩而提前请假,他跟老顾定的是他六点半以后在党校门口等他们,今天早晚宿到北戴河。 哪知,他下课后,刚打开手机,就发现有舒晴的短信。舒晴说:晚上晚些回去,来我家吃饭。我在回家的火车上。 彭长宜仔细看了看她发短信的时间,正好是他下午上课的时间。发信息太劳神,他就拨通了舒晴的电话。 舒晴接通电话后彭长宜说:“太不凑巧了,我昨天晚上忘记跟你说了,我今天要带着王部长和娜娜去北戴河,估计这时老顾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你怎么不早点说?” 舒晴说:“我也是临时决定回家的。” “那怎么办?” 舒晴说:“要不你们就明天起早在走,今天先找宾馆住下,然后我们大家在一起共同吃个饭。反正也都没有外人,正好可以让娜娜认识一下我父母。” 彭长宜想了想说:“要不就下次吧,你看,尽管我之前认识你父母,但这次登门算是正式登门拜访,不说带礼物,就是我个人也要好好准备准备了,带了那么多人去你家不合适,那样会分我的心,这是我第一次登门,不能含糊;但要是把他们放在宾馆里我走了也不合适,尤其是这次出游的主题就是让王部长散散心。从多个角度来看都不合适。” 舒晴想了想说:“如果我昨天和你定这事就好了。” 彭长宜笑了,说:“宝贝,昨天也不行,我是上周回去的时候定的。” “哦,那看来下次要提前一周时间约你了。” “呵呵,不用,就这一次,星期天跟礼拜天赶一块去了。” 舒晴遗憾地说:“都怪你,你要是早点开机我就不回去了。” 彭长宜忽然说道:“要不这样,你跟我们一块去北戴河吧?” 舒晴说:“你刚才说了,这次出游的主题是你的老领导,如果我去了,势必会跟他抢夺你。所以,我不去,你们好好玩,如果你们周日回来的早,我就等你,如果你回来的晚,我就不等了,坐车回单位了。” 彭长宜说:“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争取早点回来,去你家。不过娜娜就去不了,以后有机会再带她去。” 舒晴想了想说:“也行,但是这两天你要保证通讯畅通。” “是,首长!” 舒晴笑了,说道:“问娜娜好。祝你们旅途愉快,玩得开心!” “多谢首长关心。” 舒晴说道:“记着后天早点给我电话。” “遵命。” 等彭长宜在外面等到老顾他们的时候,娜娜开开车门,一下子就扑到了爸爸怀里,高兴地说道:“爸爸,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要去北戴河呀,我什么都没准备呀。” 彭长宜笑了,把手里提的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然后拉开,从里面拿出一个袋子递给他,说道:“都是你的,爸爸给你买的,看看喜欢不。” 娜娜接过来,只低头一看,就高兴地跳了起来,说道:“哇,都是我喜欢的颜色,爸爸,我太爱你了。”说着,就弯腰亲了一下正在摆放行李箱的爸爸。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是王爷爷的,你给王爷爷看看去。” 娜娜拎着两个袋子上车去了。但是她没在车里发现王爷爷,一看,才知道王爷爷下车了。 彭长宜这时也发现部长下车了,他拄着拐棍,正站车的旁边,向着对面的党校大门口凝视着,那神情肃穆、默然。 彭长宜从部长的神情中,是可以揣测出他此时的心情的,但他不想让部长对着党校大门口沉思,就走到他身边,说道:“您怎么下来了,上车吧,我们马上走。” 王家栋继续端详着党校大门口,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我党最高级别的红色学府,这里的教授才是你从政生涯中真正的园丁和校长。长宜啊,你要好好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争取让自己全面得到提升。” 彭长宜笑着说:“我已经很珍惜了,这里的学员就我请假次数是最少的,目前的成绩当然也是最好的。” “嗯,不管别人,只管好咱们自己。” “是,咱们上车吧。” 哪知道王家栋并没有上车的意思,而是拄着拐,向旁边走了几步,说道:“长宜,来,我有话跟你说。” 老顾一听部长有话要单独跟市委书记说,就关上了后备箱,坐进了车里,看着娜娜在摆弄着爸爸给她买的衣服等物。 彭长宜跟着部长往旁边走了几步,说道:“什么话,这么神秘?” 部长站住,看看他们的车,低声说道:“长宜,咱们能不能晚点走?”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有事?” “是啊,我约了一个人,晚上七点见面。”王家栋小声说道。 “哦?谁?” 王家栋想了想说道:“是小卓的前夫。” 彭长宜瞪大眼睛,说道:“您……您约他干嘛?” 王家栋说:“长宜,我想跟他谈谈小卓的事,你知道,尽管他们离婚了,但有些事他出面帮助小卓比我出面更合适。这件事我想了好几天了,本来就想着怎么跟他见面,正好这时你要带我出来,我就跟他定的今天晚上七点。” 199 乐在北戴河(一) 彭长宜知道,部长对古卓还是有感情的,最起码看到她现在精神状况不好,想帮帮她,但是他的身份和他目前情况却让他有所顾忌,做为王家栋的忘年交,他能够体会到王家栋的心情,就说道:“定好见面地点了吗?” 王家栋说:“定好了。” 彭长宜看了看部长,说道:“好的,我陪您去。” 王家栋笑了一下,说道:“又不是打架,用不着你去。我跟他见一面,把该说的话说了,该讲的道理讲了,他如果再袖手旁观那就是他的事了,我尽力了,也算对得起小卓了。” 彭长宜从部长那微皱的眉头间看出,他对古卓还是有些念旧情的。说道:“好,我支持您。” 王家栋说:“那我们就晚走会儿。” 彭长宜说:“没关系,今天我们早晚到北戴河就行。您上车吧,咱们去哪儿跟他见面?” 王家栋说:“考虑到接你,我选的地方,就在党校大有庄附近,有个叫颐馨园咖啡厅的地方。” 彭长宜知道这个地方,就说道:“哦,那就在前边,旁边有个肯德基快餐店。您干嘛不约他去肯德基,那里随便聊天,也不用破费。” 王家栋挺了挺身子,说道:“我不想让他小瞧了我,以为我是土八路。” “也对。”彭长宜说道:“那咱们现在过去,您约的,理应您先到。” 王家栋点点头。 他们上了车后,彭长宜跟老顾说道:“老顾啊,前面有个颐馨园咖啡厅。部长去那里见个朋友,然后咱们在附近找个餐馆,吃了晚饭再赶路。” 老顾点点头。 他们找到了这家咖啡厅后,彭长宜下车,给部长拉开了车门,扶着他下了车,然后将他搀上了咖啡厅的台阶。 这个时间段喝咖啡的人不是很多,服务生迎了过来。按照王家栋报的姓名,就将王家栋引到一位双人台,出乎意料,这里已经坐着一位相貌一般、秃顶、个子不高、年岁在五十左右的男人,正在低头看着饮品价格表。 王家栋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就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服务生。服务生说:“这是您约的客人。”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已经站了起来,王家栋伸出手,说道:“我是王家栋,你是陈先生?” 陈先生点点头。 王家栋说:“你早到了?” 那个人说:“北京的交通没准,我担心路上堵车,就提前过来了。” 部长点点头,冲他一伸手,很有风度地坐下。 彭长宜故意扶着部长的胳膊,等部长坐稳后,他冲服务生招了一下手,这个动作略带痞气,然后冷着脸跟服务生说道:“请你照顾好这位客人。” 服务生连忙冲他点头哈腰。 彭长宜又对部长说:“我在外面等您,有事的话您就招呼我。” 王家栋坐下,双手拄着拐棍,很有派头地冲彭长宜点了一下头,眼睛却始终看着陈先生。 陈先生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冲他笑笑,继续低头看价目表,但心思已经不在价目表上了。 彭长宜不好在旁边,就走了出来。 刚才当那个男人站起来的时候,彭长宜发现他比部长的个子还矮,而且还很胖,据说在国家某个部委工作,主管财务,在单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家里有些背景。但看他那点头哈腰的样子,还真不如部长有男人气度。他有些为古卓叫屈。凭古卓,怎么找了这么一个男人?但是,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居然还跟古卓离了婚。 彭长宜出来后,没有立刻回到车上,他看到了北京一家连锁餐饮饭店,专门经营老北京的家常菜,就走了进来,选好位置,这才给老顾打电话,让他把车开过来。 老顾领着娜娜进来了,彭长宜正在点菜,他给女儿点了一道甜品炸鲜奶,又点了几道这里的特色菜,和两道小甜心,每人要了一小碗米饭,这才跟女儿说道:“饿不饿?” 娜娜的两只小眼珠,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没闲着,打量着饭店内部的环境,听爸爸这样问她,她才说:“我不饿。顾大叔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我在路上都吃了点了。爸爸,我们为什么不马上走,天都快黑了,到北戴河那得多晚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刚才在车上就说了,你王爷爷要见一位朋友,他们提前就约好了,我们在这里边吃边等他。等他们谈完事,咱们就走,反正到北戴河天也黑了,你什么都看不到了,不耽误咱们明天早上看日出就行。” 娜娜一听,高兴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道:“看日出,太好了!我们班同学跟爸爸妈妈去北戴河,照了好多照片,还有用手托着日出的照片,爸爸,你能照这样的照片吗?” 旁边的老顾笑了,说道:“你爸爸比那些专业摄影师的水平还高呐!别说手托着太阳,就是鼻尖顶着太阳的都能照。” “哈哈,鼻尖顶着?爸爸,你真的能照是吗?”娜娜感到惊奇。 彭长宜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说道:“当然了,别说鼻尖顶着,就是你的睫毛挑着太阳我都能照。” “哇!你太棒了!”娜娜惊呼起来,惹得旁边的人都看向他们这桌。 彭长宜冲女儿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女儿赶忙捂住了嘴巴,缩了一下脖子。她眨巴着小眼睛,又提出了问题:“可是爸爸,你不是摄影师,为什么比专业摄影师的水平还高?” “你怀疑我的技术?”彭长宜反问道。 “那倒不是,我就是想知道,是什么让爸爸变得比摄影师的水平还高?” 老顾说:“因为你爸爸比他们有思想,有水平,他们就会用手托住日出,好几十年都是这一个画面,但是你爸爸肯定不会这样照,全国人民去北戴河看日出,保证全国人民的家里都有好几张这样的照片,你说有意思吗?” 娜娜听了老顾的话,点点头。 老顾又说:“你爸爸是谁呀,肯定不会照这么没有个性的照片,他肯定会给你照好多与众不同的照片的。” 听了老顾的话,女儿笑着看了一眼爸爸,眼睛里满是崇拜,她说道:“是的,爸爸照的照片水平就是高,我在三源的时候,爸爸早晨起来给我在山上照了那些照片,同学来我家时看到了,说跟仙境一般,妈妈给我弄了两大本单独的相册,还被姥姥和舅妈拿了好几张,谁都说好看。” 菜上齐了,娜娜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就说:“爸爸,可以吃吗?” 彭长宜正在发信息,是舒晴发来的,她问他们出发了没。 他听见女儿问,就掉开目光,打量一下桌子上的饭菜,说道:“可以,可以,你们俩快吃。” 老顾拿起筷子,给娜娜夹了一个炸奶卷后,就放下了筷子。 彭长宜一见,说道:“老顾,你也吃啊,我马上就吃。” 老顾这才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吃。 彭长宜发完信息后,他看了一下手表,说道:“你们吃着,我去看一眼。” 说着,就走出了饭店。他走了几步,就来到了刚才那家咖啡厅,进来后,他站在门厅的地方往部长他们坐的位置看了看。就见部长背对着这边,似乎在跟那个男人说着什么,手有时候还比划着。那个男人注意听着,时不时说上一两句,大部分时间都是部长在说,而且似乎还是情真意切、苦口婆心的样子。 彭长宜又悄悄地走了出来。 这时,舒晴的又一条信息过来了,他看了一眼,外面尽管灯火通明,但夜幕已经降临了,他没有继续给她发信息,而是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199 乐在北戴河(二) 舒晴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打电话来,接通后小声说道:“喂。” 彭长宜感觉到舒晴的声音很轻,以为是打扰了舒晴,也小声说道:“说话不方便啊?” 舒晴笑了,说道:“方便,在我卧室呢,我目前的状态是发信息的状态,你冷不丁打进了电话,我还没来得及转换状态,有点不适应。” “哈哈。”彭长宜开心地笑了,舒晴说的话他也有体会,发信息的精神状态和接电话的精神状态是不一样的,他说:“电话播出去后我就后悔了,担心你当着父母的面不好接电话。” 舒晴笑了,说道:“没事的,即便他们在旁边,你打电话来,我可以回屋接啊?” 彭长宜说:“我们现在正在党校附近的饭店吃饭,吃完后就走了。” 舒晴问道:“你们怎么不去北戴河吃?” 彭长宜说:“部长约了个朋友,在谈事,在北京吃也好,这一老一少的,饿着肚子不合适。” 舒晴说:“部长一点都不老,是你在心里拿他当成老人了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别说,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这时,彭长宜隔着玻璃窗就看到部长他们起来了,部长赶紧跟舒晴说:“他们结束了,我得赶紧过去,到北戴河后再给你打电话。” 没容舒晴回答,彭长宜就合上了电话,大步走进咖啡厅,他首先来到吧台,掏出钱,当部长走到吧台的时候,彭长宜已经给他们结清了账。 那个人客气地冲着彭长宜说了声:“谢谢。” 彭长宜很有风度地冲他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搀住了部长。 那个人再次跟部长握手,然后迈着两条短腿就先走了。 彭长宜扶着部长下了台阶后,说道:“结果如何?” 部长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长相,是多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实则是一个唯利是图、非常圆滑的家伙!” “哦?”彭长宜笑了。 王家栋说:“我跟他讲了半天他们夫妻的情分,没想到根本不能打动这个家伙,这倒是我提前预料到的结果,好在我从小卓那儿知道了一些他们夫妻的事,就假以威胁、恐吓,我说,你的事小卓也不是不知道,但是她给你守住了许多秘密,她现在精神不正常,保不准哪天一错乱就说了出来,到时对谁都不好,与其这样,不如早点想办法……” 说道这里,部长不说了,尽管彭长宜不知道部长到底掌握了姓陈的什么证据,但是他明白,部长一出手肯定有杀手锏,但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古卓,古卓已经被判刑,并且服了几年的刑期了,部长这个时候约见这个男人,还能有什么事呢,除去减刑,就是取保候审,他是不可能给这个男人做工作让他们复婚的。但是部长不跟他明说,他是不能问的。他说道:“咱们在前面的郭林家常菜吃点饭,吃完再走。” 王家栋的心思显然没在吃饭上,还在那个男人的身上,他说:“还行,时间不是太长,我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到了,所以还算顺利。”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关系,反正到北戴河也黑了。”说着,就陪着部长慢慢地向饭店走去。 他们到了北戴河,找到宾馆住下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彭长宜和娜娜一个房间,部长和老顾一个房间。 在等娜娜洗澡的功夫,他接到了舒晴的信息,这才想起自己忘了给她报平安了。 被女人挂念的感觉不错。彭长宜给她回了信息:已安全到达,对不起,忘记给你发信了。 舒晴回道:没事,知道你们平安到达就好,我睡了,晚安。 彭长宜:晚安。 第二天,彭长宜老早就被娜娜的小闹钟吵醒了。娜娜有个习惯,出门喜欢带着自己的小闹钟,她惦记着早晨看日出。 娜娜穿上爸爸特地给她买的小花裙子,戴上爸爸给她买的卷边太阳帽,穿上凉鞋,站在镜子前梳头。 彭长宜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娜娜,多睡会吧——” 娜娜走过来,捏着他的鼻子,说道:“不行,看日出要早点起,要去占好位置,不然都让别人占满了。” 彭长宜没办法,就起了床,换上短裤、大背心,戴上墨镜、遮阳帽,穿上了夹脚的拖鞋,背上相机,拿着三脚架,娜娜从来都没看见爸爸这样穿过,逗得她哈哈大笑,说道:“彭书记,我都不认识你了?” 彭长宜一听女儿跟她叫“彭书记”,也笑了,说道:“好看吗?” 娜娜看着爸爸,笑着说道:“好看得都不像爸爸了。” “哈哈。”彭长宜笑着说:“像什么?” “像坏人。” “哇呀呀呀——”彭长宜将自己的脸揉捏变了形,扮着鬼脸,冲着女儿立刻张牙舞爪起来。 “啊——我怕呀——” 女儿惊恐地笑着,开开门快乐地跑了出去。 等他们来到有名的鸽子窝沙滩的时候,就见朦胧的天边,已经露出了红晕,早就有人在退潮的沙滩上嬉戏玩耍了,陆陆续续有人走向沙滩。这时,彭长宜突然发现,在沙滩上,远离人群的地方,有一个人拄着拐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东方的天边。 彭长宜没想到部长居然起这么早,他想过去跟他打招呼,娜娜回头,刚要叫他快走,彭长宜赶紧冲女儿嘘了一声,他便伸出一根手指头,神秘地示意娜娜往那边看,小声说道:“你看,那是谁?” 娜娜扭着小脑袋,看了看看,笑了,说道:“王爷爷。” 她将两只小手拢在嘴边,刚要喊王爷爷,又被彭长宜制止住了,彭长宜说道:“别喊,咱们悄悄过去,我从背后给他照一张。” 娜娜捂住嘴笑了,她就缩着脖子,猫着腰,悄悄地向王家栋的背后运动过去。 彭长宜选了个位置,拉住了娜娜,不让她继续往前走。娜娜站住了,看着王家栋。 彭长宜立刻打开快速打开镜头盖,来不及支三脚架,一条腿跪在沙滩上,冲着部长的背影进行了连拍。 娜娜站在爸爸旁边,小大人似地说道:“王爷爷的背影太美了,就像一幅画。” 彭长宜见女儿在感慨,他变换着角度,漫不经心地问道:“像什么画?” “像雕塑。” 女儿脱口而出。 彭长宜一愣,他刚才只是感觉他的背影很有气势,周围都是流动的人,翻卷的浪花,就连部长穿在背心外面的衬衫的衣角,都在随着晨风飘动,但不动的是他的身姿,还有稳稳站立着的两条腿,以及前面拄着的已经牢牢扎进沙子里面的拐棍。 这会听女儿这么说,他立刻给照片定了位,半俯下身,尽量让机位更低,按照女儿的感觉,拍下了这张临海站立的背影。 照完后,娜娜着急了,指着天边说道:“快看,天红了。” 彭长宜非常满意自己的构图,他又连拍了几张后,这才被女儿拉起来。他们没去打扰部长,而是随着附近的人群,来到了海边,他找好角度,支好相机,等着拍女儿看日出的照片。 在等着日出的时候,他不时地回头看着远离海滩和人群的王家栋,见他仍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站姿面向大海站立着。 彭长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忽然就想起了王家栋作过的那首诗:家在亢州城下住,愿闻秋水起涛声,常从近岸观渔火,更向长空觅雁鸣,放歌苍宇荆卿志,吟咏秋实古郡情,寂寥霜天夕照里,垂杆万马钓周公。 想必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海,他的内心却不平静,也许,想到了自己坎坷的一生,想到了过去在亢州政坛上叱咤风云的辉煌岁月,想到了更多,更多…… 他们在北戴河度过了非常快乐的两天,这两天,最快乐的当然是娜娜了,穿着爸爸买的衣服,照了无数张的日出照、沙滩照、游泳照,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的活蹦乱跳。 部长也明显地恢复了生气,他戴着大墨镜,躺在沙滩上,居然让娜娜给他埋了起来,只露出头,娜娜给他扣上了一个草帽,然后将他的拐棍插在旁边,将她的小花帽顶在拐棍上,还让爸爸给她和王爷爷照了相。 平时对王家栋有惧怕心理的娜娜,这两天几乎总是跟王家栋玩耍了,尤其是在沙滩上,想尽办法捉弄他,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老顾跟娜娜玩,彭长宜则和王家栋聊天。 娜娜让王家栋下水,王家栋说:“我在岸上都离不开拐棍,更别说到海里了。” 他坚持不下去,娜娜就连哄带骗将他骗下了海,到了海里,没有拐棍的王家栋,居然比在岸上还灵活。 娜娜开心死了,去年暑假练得游泳的本领,在这里有了发挥的地方,大部分时间都是泡在海里,尽管沈芳给她带了防晒霜,但娜娜还是晒得起了皮。 彭长宜笑着说娜娜:“本来皮肤就不白,这下更黑了。” 哪知,娜娜反驳他道:“妈妈说我的皮肤随爸爸。” 娜娜的话逗得王家栋和老顾“哈哈”大笑。 第二天吃过中午饭,他们便往回赶了。刚上路,娜娜就在车上睡着了,一会的功夫,王家栋也传来了鼾声。 彭长宜和老顾轮换着开车,快到北京的时候,彭长宜收到了舒晴的短信,他正在开车,便将手机给了旁边的老顾。老顾看完后告诉他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尽管老顾没说是谁,但彭长宜知道是舒晴,就说:“给她回,就说已经往回走了,估计五点能到北京,到后联系。” 老顾便给舒晴回了信息。 王家栋听见他们说话就醒了,说道:“长宜啊,这两天我们是不是耽误你的幸福啊?”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哪里呀,这两天你们让我享受到了幸福和快乐。” 王家栋说:“这话应该我说。” 彭长宜说:“以后有机会,您就多出来跟我走走,有的时候的确心情不一样。”说这话的时候,彭长宜想起了沙滩上部长的背影。 200 拜见准岳父(一) 王家栋说:“我头来的那天晚上,给全家开了一个会议,我说我要跟你们的彭叔儿出去溜达溜达,我说北戴河是我去的次数最多的一个旅游地,我熟悉北戴河的程度甚至能说出任意一个宾馆的价位,但我为什么还要去,一来是长宜有这个心意,二来我也想出去散散心,你们的妈走了,我们的生活还要继续,小圆要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目标,雯雯也要从家里的拖累中解放出来,要在工作上多花费些时间,好好奔奔自己的事业,这么多年来,这个家的确拖累了你。子奇上幼儿园了,以后你们时间来得及的话只管送,我负责接,但是学习问题就要你们父母多操心,因为这是个系统工程,我无法胜任。我说,只要咱们全家一心,属于我们家的好日子还会有的。” 彭长宜感觉尽管部长从一人之上沦为阶下囚,但他的内心依然很强大,这种强大的力量,足可以统领全家战胜灾难,走出困境,走向幸福美满的生活。部长没白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有一套超常的组织才能,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家庭内部。这个家先后经历了三次重大变故都没垮,家庭成员的心都没散,这和他平时的教导不无关系,当然,和雯雯自身素养也有很大关系,目前来看,他现在依然是这个家的灵魂。 彭长宜说道:“我非常佩服您,尽管经历了种种,您看您这个家,依然没垮。” 王家栋说:“长宜啊,你这话说到我心坎儿上了,原来我真的没有对小圆上过心,他出事,我并没有埋怨他,相反,自我检讨后我倒发现了自己对他关爱的缺失,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什么都没做,要知道,我不是普通的老百姓,我完全可以给他一个父亲的保护,但是我没有……他回来后,我们爷俩谈过一次话,跟你说,我跟我的儿子认错了,这也是我第一次跟别人认错。我们爷俩都掉泪了,我说现在你爸爸基本上就是废人一个了,但我相信我还能帮到你,我准备把古街的门脸房卖了,让他拿着钱去创业……” 彭长宜一听就急了,说道:“现在古街的房正在往上涨,您绝对不能卖!再说了,他如果创业的话有银行呢,咱们可以找银行贷款,卖房子干嘛。” 王家栋说:“道理我懂,我也知道那点钱是不够他创业用的,我这样说,是为了表达一个父亲的真情实意,当然,如果他需要,我会毫不犹豫卖的。” “完全没必要。”彭长宜说道。 王家栋没有跟彭长宜抬杠。他知道当初买这个房子的时候,彭长宜就跟他说,等于多养了一个儿子,目前这个“儿子”每个月的房租就够王家栋的花销了。现在想想,还不如当初多养几个这样的“儿子”。 彭长宜又说:“您想卖那个房子的时候,一定先跟我商量,万不得已,绝不能卖。” 王家栋很高兴彭长宜这样说,就笑着说:“我是这样一种姿态,但小圆根本就没打这个房子的主意。” “那就对了。”彭长宜说道。 回到北京,彭长宜从党校门口下了车,这时的娜娜还在睡,她中途只在服务区去过一次厕所,一直在路上睡。 彭长宜叫醒了她,说道:“娜娜,跟王爷爷他们回去,到家后好好休息,下周爸爸再陪你玩。” 娜娜一只手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只手扬起来跟爸爸再见,说道:“好吧,爸爸再见。” 彭长宜又耐心地嘱咐着老顾路上注意安全,跟王家栋说:“部长,等我下周回去再去找您喝酒。” 部长冲他点点头,也跟他挥手再见。 彭长宜望着他们走远了,才拎着行李箱走进了党校大门。 回到宿舍,彭长宜再次洗了个澡,换上衬衣、西裤和皮鞋,他今晚要着正装去见舒晴的父母。 他刚换好衣服,舒晴就打来了电话,说道:“请问彭长宜同志,你准备好了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正在武装,马上出发。” “好的,我在大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彭长宜也说道:“不见不散。” 挂了舒晴的电话,彭长宜将北戴河特地买的礼物带上,又对着镜子仔细地照了照,他这才发现,在白衬衫的映衬下,他的脸晒黑了,脸颊处有两道墨镜腿留下的颜色,眼圈也比别处白些,他在心里说道:本来就不是白人,这下更黑了,但是没办法,他是不可能等到脸恢复自然色时再登门的,因为已经和舒晴定好了,再说,彭长宜对家庭的渴望,也不会耐着性子等自己的脸变白了再去舒晴家的。尽管自己跟平时比更黑了,但是彭长宜坚信,自己比那些白脸男人更有魅力,因为他自信自己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是由内在的刚毅外化而成的,是一种能给人以安全的男子汉所独有的魅力。 呵呵,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在意过自己的形象,也许,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要开始的恋爱,所以,他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自言自语地说道:彭长宜,加油! 彭长宜打了一辆出租车,等他到了舒晴住的家属院大门口时,远远看见舒晴身穿一件宝蓝色露肩连衣裙站在门口。 夏日的天色黑得比较晚,尽管已经是七点多了,但天空依然很亮,骄阳失去了正午的暴烈,变得柔和而多情,绽放着温柔的笑靥,在轻风的拂送下,她身上的裙裾轻柔地舞动着,婷婷的妩媚着矜持的身姿。 在彭长宜印象中,舒晴还是第一次穿露肩连衣裙,白皙的皮肤,隽秀的身材,让知性、干练的舒晴于绝佳的韵致间,似凝雾噙露般地风姿绰约。 下车的一霎那,彭长宜居然有了些许的恍惚,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另一个美丽、婉约的女子,尤其是那沉静的笑靥,是那样深刻地打动他。可是,当舒晴微笑着走近他的时候,他清醒了,这个同样美丽年轻的女子,将是他彭长宜今后实实在在相伴的人。 舒晴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彭长宜在那一刻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感动,他感动舒晴,感动她唤醒了他沉睡心中的情感,更感动她对自己的爱恋。 舒晴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后,见彭长宜愣愣地看着自己,她对着他莞尔一笑,说道:“看什么,不认识了?”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认识,但今天的你的确跟以前有点变化。” “什么变化?” 彭长宜说:“更好看了。” 舒晴笑了,说道:“多日不见,嘴皮子上的功夫大有长进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舒晴看了他一眼,娇嗔地说道:“再努力的话你就去说相声了。” “哈哈。”彭长宜高兴地笑了。他看着舒晴,觉着她今晚特别的好看。 舒晴见他总是看着自己,就小声地说道:“就不怕把我看黄?” 彭长宜也小声地凑近舒晴,说道:“今晚你真的特别好看。” 被心上人这么直接地夸赞,舒晴幸福地粉面含羞,内心里如同流淌着蜜一样甘甜。她转移了话题,说:“你来,娜娜知道吗?” 彭长宜说:“没特地告诉她。” 舒晴说:“那个小机灵,不用你特别告诉,听咱们打电话就明白了。” 彭长宜说:“她没听见,大部分时间在车里睡觉。” 舒晴说:“妈妈还以为你会带孩子来呢?给她准备了好多好吃的零食,说让她带回去。” 彭长宜很感激舒晴妈妈对女儿的这份感情,说道:“太晚了,如果她这次跟我一块来的话,部长他们就要等她,不合适,以后我再单独带她来,再说,第一次登门我怕带她不合适。” 200 拜见准岳父(二) 舒晴说:“没什么不合适的,她也是家庭成员之一,我们在谈论你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忘记她。” “那就太好了!太让我感动了!”彭长宜搓着手,他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 舒晴知道彭长宜这话的意思,说道:“妈妈和爸爸为你们忙活一整天了,都不知给你们吃什么好了。总是问,长宜爱吃什么?娜娜爱吃什么?这话今天他们俩不知问了我多少遍了。” “呵呵,你怎么说?”彭长宜笑着看着她。 舒晴扭头看着他,说道:“我说,老的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吃,小的还是比较喜欢吃甜食。” “哈哈。”彭长宜笑着,伸手接过舒晴手里的东西,说道:“给我来拎吧。” 舒晴说:“没关系的,你累了一天了。” 彭长宜心说,让你拎着东西进门,你父母会怎么看我?这样想着,就从舒晴手里接过提袋,然后放到自己的左手里,右手就非常自然地伸到舒晴的腰后,轻轻地揽住了她。 这个动作是那么水到渠成,又是那么自然,舒晴不但没有觉出半点的别扭,反而将身子往他臂弯里靠了靠,一切发生得都是那么自然。自从她从亢州回来后,他们还没见过呢,平时都是短信或者电话联系,等这次再见面时,他们都感觉到像热恋了许久的人了。 舒晴父母由于年龄关系,被单位照顾,调换了一楼。等彭长宜走进家门口时,房门早就为他们虚掩着。尽管如此,舒晴还是故意按了一下门铃,说道:“我们回来了。” 舒晴父母听到女儿的声音后,立刻从厨房走了出来,彭长宜跟他们握手,说道:“叔叔、阿姨好。” 两位老人跟彭长宜握手,舒妈妈说:“孩子呢?” 彭长宜说:“跟车回去了,以后我再带她来认识爷爷奶奶。” 舒妈妈说:“好,欢迎你女儿也来做客。” 彭长宜说:“谢谢您。” 两位老人热情地请他客厅就坐。 舒妈妈要给彭长宜倒水,舒晴笑着说:“妈妈,这项工作交给我吧。” 舒妈妈看着女儿高兴的样子,就笑着放了手,坐在彭长宜的侧面,打量着彭长宜。 彭长宜有些手足无措,当舒晴递给她茶杯时,他起身可能太猛,差点碰翻茶杯,舒晴惊呼一声,茶杯没有掉下来,彭长宜一惊,赶忙从舒晴手里接过了茶杯,关切地询问:“烫着手了吧?” 舒晴笑了,抖落着手上的茶水,说道:“不碍事,坐吧,放松。” “哈哈。”听女儿这么说,舒父和舒母都开心地笑了。 舒父说:“小彭,听小晴说你去北戴河了?” 彭长宜坐下来,把杯子放在茶几上,镇静了一下自己,说道:“是啊,我有一个老领导,前些日子老伴儿走了,早就想陪他出去散散心。” 舒父点着头,说道:“是啊,我听小晴说了,有多少老干部退下来没人理,你能这样一如既往地对待一个下了台、犯了错的老领导,实属难得。” 彭长宜说:“呵呵,我做不到不理他,他在我的成长中,的确起到了园丁的作用,他的下台,有许多不能说的原因,并非是自己有多贪,最后查明的问题,把乱七八糟甚至收的礼品都折价了,刚刚到量刑的数额。所以现在他都在教导我说,一定要自律,千万别给自己凑材料。” “他说的对。但你做得也很好。”舒父说道。 “呵呵。”彭长宜被未来的岳父夸奖,有些不好意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舒妈妈看出他的拘谨,就说道:“小彭,在党校学习生活还习惯吧?” 彭长宜说:“习惯,非常有规律,我现在早晚都加大了运动量,不然肯定会长肉的。” 舒父说:“你有运动的爱好?” 彭长宜说:“在党校,我们每天有固定运动时间,但我怕长胖,自己就加大了运动量。” 舒父故意惊讶地说道:“哦?那怎么有人在我面前说,说你除去喝酒,没其它任何任何的爱好?” “爸爸——”舒晴听爸爸这么说,就怪嗔地看着爸爸。 “哈哈。”舒父和舒母不由得大笑。 彭长宜看着舒晴,也笑了,他跟舒父说道:“您的情报很准确,我的确没有其它的业余爱好,迄今为止,没有学会打麻将,没有学会唱歌,更没学会跳舞,平时也不怎么注重锻炼,跟好朋友喝酒,的确是我唯一的爱好。” 舒父说:“做为领导干部,又是单位的一把手,别说没有爱好,就是有爱好也要适当掩藏起来,免得给别人造成可乘之机,让别人投其所好就不好了,这样你的爱好就会变味儿。” 彭长宜说:“是的,原来我在三源工作的时候,为了推介那里的旅游资源,我业余时间还搞搞摄影,但那也是从工作角度出发,后来回到亢州,截止到这次北戴河,我都不记得我以前什么时候摸过相机,想不起来自己还有摄影的爱好了。” 舒父说:“哦?不错,还有摄影的爱好,这个情报我没掌握。” 舒晴笑了,说道:“那是因为我没有掌握,我没掌握的情报,怎么好向您透露。” “哈哈,不打自招了。”舒妈妈笑着看着女儿说道。 舒父也笑了,说:“咱们是不是该开饭了?” 舒妈妈说:“其它的都好了,就差你蒸的龙眼了,再等五分钟。” 舒父说:“小彭啊,今天我做了一个拿手菜,蒸龙眼肉。” 彭长宜说:“太麻烦了!” 舒晴说:“不麻烦,但是你要有思想准备,满桌子菜多一半是肉菜。” 彭长宜不解地看着她。 舒父说:“小晴跟我们说,说你比较喜欢吃肉菜,我们做得就多些。” 舒妈妈说:“家里没有男孩子,平时很少做肉菜,这次我可是过瘾了,一下子做了好几道。原来只听那些有男孩子的同事说,说他们家用肉炒菜不叫肉菜,肉菜必须是实实在在的肉,可以满口吃的那种,不然儿子吃不饱。所以有时我偶尔也做做肉菜,但是,上顿端了下顿端,没人给你吃。” 舒晴小声跟彭长宜说道:“解决战斗就靠你了……” 彭长宜也小声跟她说道:“你把我出卖了,要共同战斗。” 舒父说道:“你阿姨一直抱怨,做饭没人吃,说没意思,这下好了,你以后每周都来家里改善一次,让你阿姨给你露两手。” 舒晴说:“他哪有时间来吃啊?” 舒父说:“周末他回家,平时可以来家里吃啊?晚上来。” 舒晴说:“晚上他也要上课,他选修了晚上所有的课,再说了,我不在家,您指望他能来给您打扫冰箱里的那些肉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如果准我假,我一定来。” 舒父说:“你看,小彭的态度就很好,你就不行,你快去帮你妈收拾餐桌去吧。” 舒晴说:“都已经摆好了,就等着大家就坐了。” 这时,就听舒妈妈喊道:“好了,开饭了。” 舒父一听,起身说道:“好的。小彭,咱们过去。” 彭长宜也站了起来,舒晴却跟他说:“来,我去领你洗手。” 彭长宜就跟舒晴来到了洗手间。 舒晴把水龙头给他拧开,又递给他洗手液,在洗手的时候,舒晴跟彭长宜说道:“怎么样,还紧张吗?” 彭长宜凑到她跟前,小声说道:“非常紧张,尤其是听你们说做了好多肉菜,我现在没有活动量,吃不下。” 舒晴捂着嘴笑了,趁彭长宜不注意的时候,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满目含笑地看着他。 彭长宜怔了一下,随后看了看门口,小声说道:“大胆!” 舒晴笑了,又亲了他一下,随后将手里的毛巾放在脸盆上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怔住了,没想到她如此“大胆”,敢在她家里吻他。他摸着刚刚被舒晴亲过的地方,心里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抑,要知道,他们尽管天天通讯联系,但是对于一对恋人来说,没有比见不到面更残忍的了。以前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他也没有感到什么,最近,他感觉自己心里就像着了火一样…… 彭长宜洗完手,又开始洗脸,为的是延长一会出去的时间,他平静了半天,才走了出来。刚走出来,就看见舒晴看着自己在偷笑,脸蛋上也浮现出一层幸福的红晕。 彭长宜在心里就有些咬牙切齿,狠狠地闭了一下嘴唇,不再看她了。 正如他们所说,满桌子菜,肉菜占了多一半的比例,彭长宜说道:“太多了,吃不了。” 舒妈妈说:“没关系,吃不了剩下。” 舒父这时拿过一瓶茅台,说:“小彭,你来太好了,家里终于有人陪我喝酒了。” 舒妈妈说:“你呀,就少喝一点,小彭第一次登门,一点不让你喝也说不过去,但是你别忘了大夫嘱咐你的话。” 舒父笑了,说道:“你们不会喝酒,没有发言权,这个男人啊,一旦遇到投脾气的人,就想喝酒,你们娘俩今天也都少喝点。” 说着,亲自给四只酒杯倒满了酒。 舒父端杯,说道:“小彭,欢迎以后常来家里玩。” 彭长宜端着酒杯,恳切地说:“要是每次来都这么麻烦,我就不敢来了——” 舒父笑了,说道:“今天是第一次,以后你再来,减量一半。” 彭长宜笑了,说道:“一半也多,您想,做这么多我肯定吃不完,那么你们就要吃剩的,冬天还行,夏天吃剩的就不好了。” 舒妈妈说:“你以后常来,就不弄这么多了。” 舒父说:“就是,来,第一杯我们都干了,至于祝酒辞就省略了,反正大家心里都明白,让我说我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彭长宜会意地笑了,他恭恭敬敬伸出手,跟舒晴父母碰杯,随后就干了。 舒晴急忙起身,她刚要给彭长宜倒酒,彭长宜急忙制止住她,说道:“先给老人倒。” 舒晴犹豫了一下,彭长宜便从她手里拿过酒瓶,给舒父满上后,又给舒妈妈倒了一杯,他来到舒晴跟前,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也满上吧。”又给舒晴满上了。然后才给自己倒满。 彭长宜站起身,双手恭恭敬敬地端着酒杯,他对舒妈妈说:“阿姨,我没有了母亲,如果您的母爱小晴一个人享用不完的话,请匀给我点,我非常需要。” 201 傻丫头,我不是圣人!(一) 舒妈妈看着他,疼爱地说道:“小彭,你这样说我很高兴,阿姨今天破例了,但是我高兴,今天就再跟你喝一杯。” 舒父说:“这样的小酒杯,你阿姨最多可以喝三杯。” “哈哈。”彭长宜笑了。 舒晴也站了起来,她举着杯,跟彭长宜碰杯,说道:“小彭啊,我陪一杯。” 彭长宜小声说:“我敬阿姨,不用你陪。” 舒晴说:“我也敬阿姨。” “哈哈。”舒父笑了,说道:“小彭啊,这个丫头又开始调皮了,以后你要多管管她。” 舒晴娇嗔地说道:“爸爸,这才刚开始,您就偏心了?” 舒父说:“我不是偏心,人家小彭敬你妈妈,你搀和什么,来,想喝酒跟爸爸喝。” 舒晴笑了,去跟爸爸碰杯。 爸爸端着杯,看着她,说道:“你行吗?” 舒晴说:“爸爸,我行,您不知道,我去亢州挂职,最大的收获就是能端杯喝酒了。” “哦?哈哈哈。” 舒父大笑。 舒妈妈说:“女孩子喝什么酒?” 舒晴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人家小彭不这么认为,只要有喝酒的场合,他保准把我推出去。”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跟二老解释着说:“在基层工作,跟在上边工作不一样,基层有个特点,就是能喝酒就能干工作,喝酒,就是工作。可能您们不太理解,在基层,喝酒,就是号召力、执行力的具体体现。” 舒父说:“尽管我们不了解,但也听说过。” 舒晴说:“你们听见了,小彭同学开始就这么跟我说的,喝酒,是工作的一部分,所以,我就敢端杯了。” 彭长宜说:“她仅限于端端杯,喝酒的事,我们是不攀她的。” 彭长宜说着,就开始敬舒父,他说:“自从那天听了您的讲课,我才知道什么是差别,从那以后,我不但恶补了康德,也恶补了西门尼德,以后,我要跟您好好学习哲学。” 舒父说:“呵呵,我在给学生讲课的时候,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如果你不学哲学,你数理化就是学得再好,你也不一定能改变世界,但是哲学不同……” 舒妈妈打断他的话,说道:“好了,咱们今天不要给小彭普及哲学了,这么多的菜,你们两个年轻人抓紧吃啊——” 说着,舒妈妈就给彭长宜夹了一个龙眼肉,彭长宜赶忙欠身,说道:“谢谢阿姨。” 舒妈妈又给舒晴夹了一个,舒晴学着彭长宜的样子,也欠了一下身子,说道:“谢谢阿姨。” 彭长宜不由得侧头看着舒晴,被她的调皮再次逗笑了。 舒晴冲他扬了一下眉,也笑了。 两个年轻人眉目传情,也感染了舒晴的父母,舒父举杯,说道:“她妈,我敬你,你给我们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辛苦了。” 舒晴一听,也端起杯,说道:“还有我。” 彭长宜也学舒晴的样子,端起杯,说道:“还有我。” 舒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她说:“只要你们喜欢吃,经常回来吃,我就高兴了。” 舒父显然今天特别高兴,喝了好几杯,舒晴一再拦着,才没由他性子喝下去。 在舒晴帮助妈妈洗碗的空儿,舒父和彭长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舒父说道:“小彭,小晴跟我说了一些你的情况,说有可能你毕业后被领导调离原单位?” 彭长宜说:“是的,这只是我的担心。” “如果不回原单位,你有可能去哪儿?” 彭长宜说:“我也说不准,有可能是当个闲职被挂起来,不过我已经有思想准备。我原来从组织部出来的时候,曾经梦想着自己这辈子能当个乡党委书记就心满意足了,然后岁数大了,按惯例回到市里的职能部门当了一把手,直到退休。可是,没想到我不但到了正科,还到了正处,到了副厅,这已经大大超出我的理想预期了,所以,毕业后无论组织怎样安排我,我都没有怨言。” 舒父感觉彭长宜既有本质上的淳朴,又有他这个级别官员必须具备的内敛和深沉,这种内敛和深沉是智慧的体现。他很欣赏彭长宜,就说道:“挂起来应该不会的,因为从中青班毕业出去的学生,还没有听被挂起来的。” 彭长宜说:“我极有可能,因为对上边的口号有些不积极甚至是抵触,工作不能让领导满意,在基层,有的时候长官意志还是很有体现的。” 舒父点点头,又说道:“那将来你们的家安在哪儿?” 彭长宜显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舒父这样说,还真把彭长宜问住了,半天,他才说:“对于这个问题,我眼下也说不好。您知道,我的工作不像您和阿姨那么固定,我们是不可能在一个地方连任好几年的,有很大的流动性。不瞒您说,我有时候还真希望能像小晴那样坐坐机关,那样对家里也有时间照顾了。” 舒父笑着说:“那不可能,上级不会让你多安逸的。不然就不会让你出来学习了。你现在正当年,而是也是干工作最好的年龄段,组织怎么可能让你坐机关?” 彭长宜笑了笑。 舒父又说:“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彭长宜又是一愣,他没想到眼前这个鼎鼎大名的学者,问的这两个问题是这么的直接。显然,他是同意了女儿的选择。彭长宜抑制内心的欣喜,但表面还是很平静地说道:“我想等小晴准备好后,我们再研究这个问题。可能小晴给您和阿姨介绍了我的情况,我不希望在她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盲目嫁给我,我会给她时间,让她来适应这些……” 尽管彭长宜观点表达的很艰难,甚至每说一句话都经过瞬间的深思熟虑,但是舒父仍然不难理解他的意思,那就是他不会盲目和舒晴结婚,他会等她做好一切准备,包括她要当继母的准备。 舒父尽管喝了酒,但意识清晰,他说:“小晴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是一个善良但勇敢的孩子,这个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爱憎分明,有很强的正义感,很阳光,很健康,她会善待你的女儿包括你的家人的。” 彭长宜说:“您说得对,这一点我不怀疑。” 舒父又说:“前提是,你必须想好是否真心爱她,我不希望我女儿在爱情方面受到任何打击,我希望她将来找到一个真心爱她,愿意一辈子给她幸福的丈夫。至于你的家庭,你的女儿,这都不是问题,更不是你们相爱的障碍,既然她敢于爱你,也就说明了她是经过慎重考虑后才做出的决定,这一点你不要有顾虑。” 彭长宜说:“是的,她的确是我难得的知音。” 舒父严肃地说道:“是啊,知音难觅,一旦觅到,希望你就好好珍惜她,爱她,我都没必要说让你照顾她,因为她是个很独立的人,从小到大尽管我们很宠爱她,但从来没有娇惯过她,一直在培养她独立、坚强的个性,所以,我就曾不止一次跟她妈妈说,谁得到小晴,谁就会得到一件稀世珍宝……” “谁是稀世珍宝?你们是不是在夸我?”舒晴这时走了过来,她笑着看着他们两个人。 彭长宜和舒父笑了。 舒妈妈也走了过来,她擦着手说道:“老舒,今天晚上你吃了那么多,怎么又坐着去了?赶紧换鞋,我陪你去散步。” 舒晴知道妈妈的意思,脸就有些微红。 201 傻丫头,我不是圣人!(二) 舒父恍然明白老伴儿的意思,就赶忙站起来往门口走,边走边说:“是、是,见着小彭,我一高兴就把什么都忘了,小彭,让小晴陪你坐,我得出去散步,要把今晚吃的喝的东西遛下去,才能上床休息,不然,血糖就有可能又升高了。” 舒晴跟在爸爸后面,担心地说:“您血糖也高了?” 舒父支吾着说:“是啊,饭后如果不散步的话就容易高,这样,你去陪小彭多呆会。” 舒妈妈这时从冰箱里端出一盘用薄膜封上的水果,说道:“小晴,让小彭吃水果,我陪你爸爸溜溜食,他今天晚上吃得太多了。” 舒妈妈说着,也换好了鞋,就跟着舒爸爸走了出去。 舒晴和彭长宜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外,就回身关上了门。 彭长宜看着她说:“这多不合适,他们为我来忙活了一天,吃完饭没有休息就给我腾地方躲出去了,唉,真是不合适。” 舒晴笑了,说道:“就是啊,我还纳闷呢,怎么爸爸突然饭后不散步就血糖高了呢,原来是给你腾地方啊?哈哈。” 彭长宜斜了她一眼,说道:“还笑,都是你不懂事,不张罗拦住他们。” 舒晴继续笑着会所:“他们既然肯把时间给女儿腾出来,说明他们对你是非常满意的,不然,不会给你腾地方的。” 尽管彭长宜不否认她的话,但他还是故意谦虚了一下,说道:“你怎么知道?兴许他们不想多看我呢。” 舒晴端过水果,坐在彭长宜的身边,揭去薄膜,用牙签递给彭长宜一块火龙果,说道:“当然知道了,前两年妈妈的同事张阿姨给我介绍了一个朋友,也是晚上来我家见的面,张阿姨他们说,如果二老看着满意的话,他们就出来溜达五分钟,如果看着不满意的话,就下逐客令。可是妈妈说,我们尊重小晴的意见,一切以她为主。” “结果呢?”彭长宜问道。 舒晴说:“结果,趁我回屋的时候,妈妈追我进了屋,问我是什么态度,我就冲她摇摇头,妈妈就明白了,出来后就跟张阿姨说:今天就这样吧,两个年轻人也见面认识了,他们如果有缘就继续联系,如果没有缘分就各走各的路。事后妈妈说,我才不放心把女儿撂给一个不了解的男人呢,即便两个人有缘分她也不会,她说她不放心。” 彭长宜感叹地说:“你有一个好妈妈,在我们那里,介绍对象的时候,都是第一次见面就让两个人单独坐一会,如果是在家里,家长就会出来给他们留出单独相处的时间,如果是在外面茶馆或者咖啡厅,介绍人和家人也会借故出来,让两个人单独谈谈,交换一下意见,约定俗成的事,到你妈妈这里改了章法,说明你妈妈太爱你这个女儿了,担心你受到伤害。” 舒晴说:“是的,妈妈就多次这样说,她也知道,凡是熟人介绍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了解的人,不了解人家也不给介绍,可是妈妈说她就是无法做到把女儿留在一个陌生人的空间里,她就是不放心。爸爸说她偏执了,妈妈也知道自己过分,但还是改不了。所以,这次妈妈能主动给你腾出时间,说明对你是放心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太幸运了……” 他说着,就揽过舒晴的肩膀,让她的上身靠在自己的怀里。 舒晴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但是她没有拒绝他,而是依偎在他的臂膀里,就像第一次和彭长宜亲密依偎的时候,她感到了彭长宜左胸铿锵有力的心跳。 舒晴把耳朵贴在他的左胸部位,轻声说道:“你的心跳得好快,紧张了吗?” 彭长宜的确有些紧张,毕竟是在她家,就老实地回答:“是,有点紧张。” “为什么?”舒晴明知故问。 彭长宜轻轻扶正她,看着她说:“你说哪?” 舒晴感觉彭长宜的眼睛有点红,就低下了头,这次是主动将头靠在他的身上。 彭长宜的呼吸有些急促,说道:“好了,起来吧,让你父母看见不好,该说我轻薄了他们的女儿了。” 舒晴抬起头,看着彭长宜,说道:“你会轻薄我吗?” 彭长宜看着舒晴那毫无戒备的眼神,他的心跳了一下,一只手摸着她的脸,说道:“是的,我会,我不是圣人。” 舒晴的脸“腾”地红了,说道:“我不信,我知道你不会……”说完,她低下了头。 彭长宜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说道:“傻丫头,我都不信我自己。” “那是你,我不这样看问题……”她说着,再次靠在彭长宜的肩上,同时自己的手还放在彭长宜的手心里,反复摩挲着他的掌心。 彭长宜知道舒晴是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这个时候,做为女孩子怎么也不该招惹一个寡居多年的男人的,他突然闷哼一声,抱过舒晴,就吻住了她的唇…… 记得那次在彭长宜的住处,舒晴也是这样被彭长宜吻的,不过那天晚上他只是挨了一下自己的唇就离开了,但就是这轻轻一挨,让姑娘的心不平静了好长时间,毕竟,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男人这样用唇挨过自己的唇,尽管那天自己伤心地离开了他的住处,但是那轻轻一吻,却让姑娘芳心大开,她无数次在心里重温那一瞬间的感受,怎奈,时间太短,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彭长宜就抬起了头。 但是,这次的彭长宜显然不同了,他不再挨一下就离开,而是在不折不扣地吻自己了…… 尽管这样的吻对于她来说是第一次,但在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时,她不想拒绝,因为,被心上人拥吻,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儿。 彭长宜见她没有拒绝自己,胆子就大了起来,他双手拥着她,把她拥在自己的怀里,让自己的舌滑入她的口中,贪婪地汲取着属于她的美好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 这一瞬间的悸动,使彼此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两个人都呼吸急促起来,紧密的吻,使两个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彭长宜感到了她的急促,就抬起头,让彼此有个缓冲的过程。他看着她,用手轻轻地抚着被自己吻过的唇。 舒晴羞得不敢睁眼,肤色白润,桃腮欲晕,他低头凝望着她,就见她白润的脖颈和领口处的肌肤下,隐隐地透出一层胭脂之色,她的双眼微垂,一股女儿羞态,真是娇美无伦。 他用手托起她的脸,唇,再次轻柔地落在她的额头、眼睛、脸颊、鼻尖、最后,停在了她的唇上,不动了…… 见他的唇抵住自己的唇不动,舒晴便伸出自己的小舌尖,轻轻地舔了舔那紧贴着自己的唇,然后又缩了回去,只这一个动作,就足以让彭长宜气血倒流,他在心中呐喊了一声,再也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一下就将那调皮的丁香吸进自己的口中…… 舒晴已身如棉絮,再无半分力气,完全融化在了他的怀里。他腾出一只手,顺着玲珑的曲线四处游移。 房间里一片寂静,仿佛一切都不忍心打扰这一对恋人甜蜜、炙热的时刻。 此时的彭长宜,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了,他一下子将舒晴推开,喘着粗气,看着她 此时的舒晴,正沉醉在他的激吻中,冷不丁被松开,身体一下子失去重心,差点没歪在沙发上,她惊得睁开了眼睛…… 202 婉拒殊荣(一) 彭长宜扶正了她,然后站起身,顺手拿起水杯,佯装去倒水的样子,背对着她,走到客厅的另一侧,站在一幅字画前面,打量着。 舒晴也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冲着他的背影,轻轻地说道:“怎么了?” 彭长宜笑了,没有回答,仍然在看那幅字画。 舒晴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后,伸出双臂,从后面环抱住彭长宜,喃喃地说道:“彭长宜,我病入膏肓了……” 彭长宜笑了,将水杯放在旁边的桌上,转过身,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说道:“怎么了?” 舒晴仰头看着他,说道:“我陷进去了,拔不出来了,我是彻头彻尾地爱上你了,不同于开始对你的爱,现在我全面了解你以后,是真真正正地爱了,我无药可治了,彭长宜,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说到这里,姑娘的眼睛里渐渐湿润了。 彭长宜动情地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微皱着眉头,深情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是,我也是爱得不能自拔,无药可治。” “真的?”舒晴不相信地问道。 彭长宜凝视着她,说道:“真的,不骗你,这些日子,我除去上课,另外一件事就是想你,想你那天从我那儿走时的眼泪,这眼泪让我心动,也让我感动……我彭长宜今天见了你父母后,要郑重告诉你,我认定了你,我的内心,早已经为你清空了,等着你来将它填满,这个工作,除去你,任何人都做不了……” 舒晴的眼泪流了出来,她说:“快别说了,那天回来后妈妈就批评了我,是我无理取闹了……” 彭长宜抱紧了她,百感交集,他说道:“你没有无理取闹,我的确也该为自己做一次这样的清理了,宝贝,谢谢你给了我一次这样再生的机会……” 舒晴感到了彭长宜的激动,就抬起头,吻了一下他,说道:“你这样说让我心疼。” 彭长宜认真地说:“舒晴,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舒晴噙着泪花,娇羞地笑了。 彭长宜又低头吻了她,她也积极回应着他。 彭长宜看了看表,他不敢再深她了,说道:“宝贝,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不能太晚回去,不然关了大门我只能睡在马路上了。” 舒晴点点头,说道:“那好吧,你就走吧。” 彭长宜转身去拿自己的手包,这才看见自己带来的礼物,他说道:“里面有两串珍珠项链,颗粒大一点的给阿姨,小一点的那款黑色的给你,有两瓶茅台,是给叔叔喝的,其余都是一些当地的海产品。我走了。” 舒晴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抱住了他,踮起脚尖吻了他。 彭长宜也不想离开,怎奈党校有纪律,回去晚了就锁大门了,眼下舒晴主动吻他,还是瞬间就摧毁了他的意志,他立刻把她的身子箍在自己的怀里,胸和她的就贴在了一起,立刻感到自己的热血又沸腾了起来,他再次深吻了她。 许久,他们才分开,彭长宜抚着她的脸颊,说道:“我走了,明天你回省城的路上要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信息。” 舒晴点着头,弯腰给彭长宜拿过他的鞋,然后自己也换上了鞋,随他一起出来,一直把他送到家属院的大门口,为他叫来出租车,看着彭长宜上了车,消失在夜色中,她才往回走。 等舒晴回到家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已经回来了,妈妈说:“送小彭着啊?” 舒晴点点头,就将彭长宜给的礼物掏了出来。 舒晴原本以为彭长宜在北戴河买的珍珠项链也就是一般的珍珠,没想到拿出来后,她惊呆了,一串是白色的上好的珍珠项链,颗粒大而饱满圆润,大小一致,一看就价格不菲。那串所谓小一点的是一串黑色的珍珠,个个晶莹圆润,也是价格不菲。 妈妈也惊呆了,说道:“太贵重了!怎么好收下,给小晴买的还有情可原,还给我买这么贵重的礼物就太不该了!” 舒晴笑了,说:“妈妈,看您说什么呐?我不要,都要给妈妈。这是您未来的女婿孝敬您的,您就戴上吧。” 女儿说着,就给妈妈戴上了,妈妈站在镜子前,说道:“原来没少去北戴河,但是一直舍不得买这么好的珍珠项链,小晴,要把我的谢意转告给小彭。” 舒晴说:“您的谢意我是不会传达的,我认为这很正常。” “这个丫头,随你吧。”妈妈高兴地说道:“别说,带着熠熠生辉的珍珠项链,我这老太婆也精神了不少呢?” “哈哈。”舒晴和爸爸都笑了。 舒晴又将给自己的那串黑珍珠项链戴在了脖子上,立刻,有一种独特的韵味,舒晴除去一些隆重的场合外,她平时几乎不戴任何首饰,但这串乌色的珍珠项链,配上她洁白细嫩的皮肤,的确有一种沉静的美丽。 晚上,彭长宜躺在床上,正在看书,电话响了,他一看,是舒晴,接通了电话,说道:“你明天还要早起,怎么还不睡觉。” “呵呵,睡不着。”舒晴娇柔地说道。 彭长宜明知故问:“为什么?” “激动。”舒晴笑着说。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我也是,从你家回来之后,我也睡不着了,好像年轻人刚谈恋爱那样激动得睡不着觉。” 舒晴叹了一口气,说道:“真不想明天去上班,还想见你。” “嗨!那可不行,班,还是要上的,再说了,以后我们会天天在一起的。”彭长宜提高了音量说道。 舒晴问道:“以后有多远?”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那要看你准备得如何了?” 舒晴笑了,女孩子的矜持让她没有说出“早就准备好了”类似的话。 彭长宜又问:“阿姨他们回来了吗?” 舒晴说:“是的,我送你回来时他们就到家了。” 彭长宜故意说道:“哦,幸亏我离开了,不然他们回来后看见我还没走,该笑话我屁股沉了。” “他们跟我一样喜欢你。”舒晴说道。 “是吗,他们怎么评价我?” “评价很高啊,我都嫉妒了。” “哦?我想听具体的一点的。” 舒晴说:“他们说,你是个有正气,有担当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无论是为官还是为民,都是值得信赖和托付的人,让我好好珍惜。” 彭长宜说:“谢谢他们对我的鼓励,我以后会做得更好。” 舒晴笑了,说道:“你是在表决心吗?” “是啊,不表决心的话,他们怎么肯把女儿嫁给我?”彭长宜说道。 舒晴很想说,他们已经同意将女儿嫁给你了,但话到嘴边,就临时改为:“是啊,你要是对他们的女儿不好,他们是不会同意将女儿嫁给你的。” 彭长宜认真了,说道:“那我怎样做?” “接受他们对你的考验。” “哦,天,我要过关吗?”彭长宜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痛苦。 舒晴不以为然地说:“当然了。” “好,我有信心过关!”彭长宜咬牙切齿地说道。 “哈哈。好了,不聊了,你奔波一天了,也早点休息吧,拜。” “拜。” 彭长宜说完,等着舒晴挂。 舒晴见彭长宜没挂,就说道:“你怎么不挂电话?” 彭长宜说:“节目没进行完,我不挂。” “什么节目?” “你说哪?每次最后一项……” 202 婉拒殊荣(二) 舒晴笑了,说:“我把你惯坏了,好的,马上就来……”她说着,对着话筒“啵”了一下,说道:“怎么样?” 彭长宜说:“心里流蜜了——” “呵呵,贫嘴。好的,再见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直到电话里传出忙音,他才满意地合上了电话,回想着今晚上去舒晴家的一幕幕,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家庭温馨,带着这种温馨的笑意,他进入到了梦乡…… 阆诸电视台的主持人大赛进入倒计时,这次大赛的赞助商仍然是杜春雨,尽管如此,翁宁却没能争取到评委的角色,这一点让她心理很是不平衡。原因是春雨集团的董事长杜春雨依然是本届评委。 宣传部部长蔡枫不再担任本次大赛的评委,而是由一位副部长担任。朗法迁、汪军和丁一,特地去北京邀请了林稚君再次担纲评委工作。 林稚君欣然答应,她表示,承蒙家乡人看得起她,能为家乡电视的发展做点事情,她也很高兴。 朗法迁希望林稚君能够再次为阆诸电视台多发现几个丁一这样的主持人。 林稚君笑了,她看着丁一说:“小丁天赋好,而且形象端庄,她如果不当电视节目主持人,我真想不好她还能从事什么职业,如果我不是怕落个挖墙脚的名儿,我兴许早就把小丁挖过来了,因为我们台现在新成立了一个城市频道,正缺小丁这样能写、能播的主持人。” 朗法迁一听,赶紧给林稚君作揖,说道:“您挖小丁我没有意见,只要江市长同意就行。另外,你挖走她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您只要为阆诸市再培养两三个小丁就行。” 就这样,林稚君再次为本次电视主持人大赛担任了评委。由于现在各个大专院校都有广播电视专业,所以,报名参赛的人数要高于往年,这就为选拔电视人才提供了广阔的范围。 这次有两个并列一等奖的,台里安排丁一和林稚君一同为获一等奖的选手发奖。这个殊荣显然是领导看在江帆和林稚君的关系上,才让她给一等奖发奖的。 丁一是万万不能跟林老师同台发奖的,还有那么多局领导、台领导以及赞助商和其他的评委,再怎么着也轮不上她一个小评委上台发这个大奖的。于是,她跟朗法迁婉拒了这个殊荣,进而选择了跟岳素芬一道为三等奖的选手发奖。其他普通评委则为那些优秀奖的选手发奖。 事后,林稚君悄悄地跟丁一说:“小丁,你这样做很好,我们做主持人的,本身就受人们的瞩目,时时刻刻都要谨言慎行,稍有不慎,就会掉进舆论的漩涡,甚至被淹没。你能冷静地对待荣誉,而且不为浮华所左右,这一点我很欣慰,你既然能当好一个主持人,摆正自己的位置,你就能当好市长的夫人。” 丁一谦虚地说:“我倒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感觉让我和您一起发奖,有些不合乎规制。我在组织部门工作过一段时间,还是知道一些规矩的。” 林稚君笑着看着她,说道:“如果不怕说我拆家乡的台,我就把你要过去了,你是我这个节目最合适的主持人。” 丁一说:“您自己为什么不主持啊?” 林稚君笑了,说道:“我现在做幕后工作,还有教学工作,忙不过来。” 其实,丁一说了这话就有些后悔了,自打林稚君不再担任主持人后,她再也没有以主持人的身份出现在屏幕上。 丁一说:“我做梦都想在您身边工作,那我就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了,也许等这批主持人上岗后,我就能去您那儿了。” 林稚君笑了,说道:“哈哈,我也爱才,当初为家乡选了你,我怎么好再把你挖走啊。你现在是阆诸电视台的金字招牌,出国那么长时间都还给你保留公职,而且还给你基本工资,就冲这点你也不能、不该离开。” 丁一笑了,林稚君说得有道理。 当晚,江帆设家宴,在部队的餐厅宴请了林稚君。江帆感谢林稚君这么多年来对丁一关心和栽培,感谢她为阆诸所做的一切。江帆希望林稚君在业务上继续指导丁一,林稚君听了江帆的话就笑了,她开玩笑地说道: “小丁现在做好市长的贤内助就行了。” 江帆一听,说道:“这一点我跟您的观点不同,我不希望她为了我而牺牲自己喜爱的电视事业,现在我是这个观点,将来仍然是这个观点。” 林稚君深有体会地说道:“是啊,女人一旦有了自己的事业,对家庭的确照顾不过来,江市长能这么理解支持她的工作,实属难得。” 朗法迁说:“江市长很支持我们的工作,小丁每次下直播都是快半夜了,每次都是市长亲自来接,有时有临时任务小丁走不了,市长就在外面耐心等待。” 江帆一听,急忙问道:“我在外面等她你看见过?” 朗法迁笑了,说道:“我倒是没看见过,只是有所耳闻。” 江帆笑了,说道:“我自认为够隐秘的了,还是被你们发现了,看来以后得换个方式了。” 汪军说:“换个方式就是您以后来台里接,还能时不时地给我们指导工作。” 江帆笑了,说道:“工作免谈,我是电视台职工的家属。” 林稚君笑了,说道:“江市长这个定位很准确。” 当天晚上,江帆让他的司机去送的林稚君,丁一坚持要跟车去送林稚君,林稚君拦住了,她说谁都不用那么送,有车有司机就都有了,大家忙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 本来丁一今天晚上有直播任务,但考虑她当评委的事,当天的新闻是录播而非直播。 第二天是周末,本来江帆和丁一说好去北京看中医,顺便回家看父母的,周五接到省政府通知,有几位日本朋友要来阆诸市进行考察访问。江帆做为政府市长,负责接见日本客人。 由于日本客人要来,周六早上,政府机关正常上班。 江帆头走的时候跟丁一说,等日本客人走了以后,他们下午去北京。丁一点点头,看着仪表堂堂的江帆,说道:“好的,你安心接待客人。我一会去老房子看看。” 江帆说:“天气太热,又不住那,过几天凉快了再去吧。” 丁一说:“好了,你快去上班吧。” 江帆走后,丁一没有听他的话,自从上次从老房子回来后,又有一段时间不去了,中间下过两场雨,她不放心那些实木做的门窗,所以,换上了一身短打,白色紧身体恤,水磨蓝牛仔毛边短裤,脚穿一双平板凉鞋,戴上宽边草帽和一副大墨镜,骑上自行车就出发了。 她踏进家属院的大门口,就看见嫂子的汽车停在大院南墙边,她不由得笑了,心说,十有八九是哥哥来了。 陆原总是截长补短来老房子看看,不是清扫院子,就是查看房屋有无漏雨,这一点,很是让丁一感动。 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小狗扭着肥肥的身子,从门缝钻出,看见丁一后,冲着她撒娇似的汪汪了两声,听到狗叫,小虎出来了,看见丁一后叫道:“姑姑,你也来了。” 丁一进了院子,小狗不停地嗅着她,往她的身上蹦。 丁一抱起小狗,问小虎:“小虎,你跟谁来的?” 小虎说道:“我跟爸爸来的。” 丁一又问道:“来多大会儿了?” “刚到。” 正说着,陆原从屋里出来,他赤裸着上身,正在穿着一件蓝大褂,看样子是准备扫院子了。 203 陆原透露的信息(一) 丁一笑道:“哥,你们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陆原说:“活儿是我干,告诉你干嘛。 丁一笑了,说道:“窗子进去水了吗?” 陆原说:“没有,我刚打开。有机会应该把这些窗户全部换成塑钢的,好多都变形了,关不严。对了,阳台上摆的那些本子和文稿,你是不是想把它们晒干?” “是的,怎么了?” 陆原说:“哪有伏天晾晒书本的?反而更潮了。我看还是别收了,等过几天立秋收潮后你再收起吧,这几天还是继续晾晒吧。” 丁一笑了,说:“还真是这样啊?江帆也是这么说的,说越晒越潮。” 陆原看着丁一,感觉妹妹的气色不错,就问道:“这么热的天,怎么骑车来了?江大市长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丁一摘下草帽扇着凉风,说道:“本来我们今天想回家看他父母的,可是他昨天接到通知,今天日本客人要来,他要接待。所以他们今天不放假,正常上班。” 陆原说:“哦,是不是跟阆诸友好战略伙伴的什么株式会社中国委员会的代表?” 丁一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哥哥,你怎么知道是什么会社的代表?” “我也是昨天听省政府那边的人说的,说要考察两个地级城市,一个是阆诸,还有一个是省会城市。” 丁一说道:“晚上看新闻就知道了。我都是从当天的新闻里知道他干什么了。” 陆原见妹妹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意,他低头笑了笑,说道:“我看阆诸新闻里报道他的活动不是太多。” 丁一说:“是的,好多他不让报,他说多报道市委书记的活动,多报道基层,还说,电视台就是人民的电视台,总是围着当官的转悠有不了大的出息。当然,后面的话是跟我私自讲的。” 陆原点点头,说:“他做得对。小一,你现在还去福利院吗?” 丁一说:“去啊,上周我帮助孩子们排了一个节目呢?” 这时,正在屋里看电视的小虎听见姑姑这样说,就走出来问道:“姑姑,你在福利院排练什么节目了?” 丁一摸着他圆乎乎的脑袋说:“这个节目是如果你幸福就请拍拍手。我是领唱的。” “你们排节目干嘛?”陆原问道。 丁一说:“是福利院准备在开学的时候,搞一场感恩联谊活动,是姑姑策划和倡导的,以答谢社会各界人士对福利院的关怀。 小虎又说道:“我也给他们捐款捐物了,是不是我也在被答谢范围里面?” 丁一笑了,说道:“当然了,但他们不会一对一答谢的,只是由各界代表出席。” “我知道,他就是答谢我,我也没时间去,我那时候要上学了。” 小虎说完,就又回屋看电视去了。 丁一看着小虎,笑着跟哥哥说:“小虎太可爱了,怎么嫂子舍得让他出来玩了?” 陆原说:“男孩子就得出来玩,出来调皮,哪能像女孩子那么安安静静,那么他的天赋就都给磨没了。暑假作业写完了,写课外作业,课外作业写完了还给他加量,不是上补习班就是游泳、练乒乓球,哪个也不是孩子自己真正喜欢的,喜欢的不让玩,说花钱多。” “呵呵,是啊,我听说现在的航模都升级换代了。”丁一说道。 “嗯,这个小子自己在琢磨给他的航模升级呢。”陆原的口气里有一种宠爱。 丁一说:“哥哥,你该好好培养一下小虎这方面的兴趣,江帆就很看好他这个天赋,很少有哪个男孩子从小到大喜欢一样东西的。” 陆原说:“你说得对,但是你嫂子说他这个爱好是烧钱的爱好,我给他买的那些兴趣读物,都被你嫂子扣下了,不让他看。回头你给她做做工作,等他初三考高中的时候再努力不晚。” “呵呵,你这话敢跟嫂子说吗?” “说了,这是我的经验,男孩子,哪有死读书的,把他们探索世界的权力(权利)和时间都剥夺了。我现在必须保证每个周末都要回来,回来带我儿子去疯疯,玩玩航模,所以,他也特别盼着我回来。” 丁一说:“那你不带儿子玩,还来这里干活?你看,我今天之所以穿成这样,就是来干活的。” 陆原说:“我们商量好了,一会干完去游泳,然后下午去飞航模。明天带他去北京参加一个航模兴趣组织的活动。” “不错啊,小虎同学业余生活蛮丰富的吗?” 小虎在屋里大声说道:“那是我完成了所有的课外作业换来的自由。” “哈哈哈。”丁一和哥哥都笑了。 笑过后,陆原沉了沉说道:“我刚才的话没说完,福利院的事你没少管,你跟他们有利益往来吗?” 丁一怔住了,她知道,做为省纪委信访室主任的哥哥要是这样问她,想必不是随便说的,就说:“我跟他们没有任何利益往来,我的确帮助他们筹集到了许多社会上的帮助,包括衣物、电脑,还有资金,但从来都没有经过我的手,他们都是直接打到福利院的账户上,有的像袁茵他们的太太团,就是单立一个账号,专人保管,定期定向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 “也就是说,你没有沾过一分钱的好处?” “我怎么去沾这种好处?这都是些什么钱啊?再说了,人家捐多少都是有据可查的,我不可能从中截留。” “你别急,我的意思是你拿过福利院的好处吗?” 丁一的脸立刻红了,说道:“哥哥,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是不是有人去纪委告我了?” 陆原笑了,说道:“别急,没人去告你,但我的确收到了举报院长的信件,是福利院内部职工举报的。” “啊?真的?” 陆原说:“我能拿这个开玩笑吗?可能院长在经济上有些问题说不清。” “直接举报省里去了?” “是的,我已经将信件转给了有关科室,他们下来要进一步调查,然后还有给我们反馈调查结果。所以我才问你那些话。” 丁一说:“哥你放心,我只是为孩子们做了一些热心的事,所有资助都是他们双方直接进行的,只是,如果问题属实的话,那这个院长太可恶了,难怪袁茵她们不直接给福利院现金,看来她们的顾虑还是有道理的。” 陆原说:“这个院长究竟有没有问题,还要等其它部门调查清了才能下结论。” 丁一点点头,说道:“哥,你在省纪委工作,有没有收到或者听到反映江帆有问题的?” “哈哈。”陆原大笑,说道:“我就知道你该这样问我了,我告诉你,目前还没有,不过我保证,江帆近期不会有问题。” “为什么?远期就会有问题吗?”丁一担心起来。 陆原说:“远期我说不好,近期我可以保证,他还不具备这样的胆子,刚刚履新阆诸,就出现经济问题?他也太白痴了吧?” 丁一说:“经济问题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会不会有人写他黑材料?”丁一想起了头选举前的小字报。 陆原说:“每一个干部尤其是一把手,都会遇到有人写黑材料事的,这很正常,纪委接到这样的信件是很容易区分出来的,一般都会正确对待,你不要担心。” 这些,丁一了解一些,她又说:“你刚才说目前他不会,是什么意思?” 203 陆原透露的信息(二) 陆原说:“他的目前我是不担心的,我担心的是随着他在阆诸地位的巩固和威望、政绩的增强,难免以后就有迷失的时候,我说的迷失,不是他主观上想要迷失,而是有时身不由己,这才是我担心的。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官员,他的头脑应该是清醒的。这一点不用怀疑。” 丁一放心了,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首先我不会让他去追名逐利。” 陆原说:“那当然,我妹妹是谁呀?对了,你原来那个科长彭长宜还在亢州吗?” “在,他现在在中央党校脱产学习。怎么了?是不是也有反映他问题的?” 陆原奇怪她居然这么敏感,就说道:“我怎么随便打听个人你就是这个反应?” 丁一也为自己的过激表现感到不好意思,说道:“我在组织部呆过,那个时间就听科长他们说,组织部是戴帽子的,纪委是摘帽子的,不怕组织部谈话,就怕纪委喝茶。” “哈哈。”陆原大笑,说道:“难怪我第一天上班接受培训的时候就说,任何部门的人都可以随便说话,纪委工作的人绝不能随便开口说话,哪怕你无意打听一个故交,都会给这个人带来影响,所以,我刚才就是随便问了问,你看你就联想了这么丰富。” 丁一说:“哥,我不这么认为,你肯定不是随便问的。” 陆原笑了一下,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亢州有老百姓开始告状。” “为什么?” “具体问题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丁一看着哥哥,她明白,做为一名纪委干部,哥哥能跟她说这些,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陆原拿起扫帚,又说道:“好了,开始干活了,对了,你楼上晾晒的那些书本,就不怕越晒越潮?” 丁一这才想起上次晾晒的书本,就说道:“上次江帆也这么说,我去收了吧。”说着,她就要往屋里走。 小虎正在屋里看电视,丁一把小狗放到他身边,就来到了楼上,她来到阳台上,果然看见她上次晾晒的书本比从前更潮了。她拿起一本翻了翻后,又放回到阳台上。 丁一打开热水器的开关,一会陆原哥哥干完活就会冲澡的。她也不能闲着,开始拿着抹布,准备将楼上楼下所有的家具和地板擦了一遍。 这时,她接到了江帆的电话。 江帆问道:“你没在家?” “是的,我在老房子,跟哥哥一块正在搞卫生。” “那么热,又去了?这样,刚才樊部长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北京有个蝇头小楷艺术沙龙,下午有个联谊活动,他想带你去参加,你要是去的话准备几幅作品带上。” 丁一说:“下午几点?” “正式开始是四点。你去吗?” “我今天倒是不上直播,你说呢?” “我说你去吧,一来是也是长长见识,二来我今天也陪不了你,再有主要是樊部长邀请你,我可不敢挡道啊!” “哈哈。”丁一笑了,说道:“好的,正好我在这边,可以跳(挑)几幅作品。” 江帆说:“我估计那些人见过你的手抄本了,因为樊部长上次就说过,他拿给这些人看过,你就带你那两幅出师表就行了。那两幅作品比较经典。” “呵呵,行。” “好,那就这样,我这就给樊部长打电话。” 3.5 丁一挂了江帆的电话,想了想,打开一个柜子,里面都是她的作品。 她找出江帆说得那两幅《出师表》,这是她的“成名作”。 她将它们展开在地板上,她非常喜欢两幅作品的对称,当年为了抄写《出师表》,一个一个数的字数,她写过好多幅。 她讲两幅作品沿着原来的样子方方正正地折好,装进一个大信封,这才开始搞卫生。 陆原扫完院子,又将走廊和窗台擦了一遍,这才进屋,站在空调的出风口,一边呼扇着衣服,一边说道:“太热了。” 丁一说道:“是啊,我开了热水了,你上去冲个澡吧。” 陆原看了看满胳膊的土,说道:“好的。” 等陆原洗完澡下了楼,丁一就准备走了。她说:“哥,我要走了。下午还有事。” 陆原说:“我送送你。” 丁一笑了,跟小虎再见。 来到院里的香椿树下,丁一将包放在自行车的车筐里,陆原将包从车筐里拿了出来,套在她的脖子上,说道:“这么热的天怎么骑车来了,为什么不打车?” 丁一说:“不用,那太腐败了。” 陆原从兜里掏出一张存折,说道:“这是两万块钱,让江帆再给你添点钱,买辆车吧,那样自己去哪儿都方便。” 丁一赶紧将他的手推回去,说道:“哥,我买车干嘛?我住他那里,上班有公交车,再说了,还有江帆呢,而且,我都不会开。” 陆原仍然坚持着,说:“不会开可以学,下次我回来用你嫂子的车先教你,然后你在去驾校学,这样的话就又基础了,用不着天天去学了,到时候捡重点的学学就行了。你不能天天让江帆接送你你上下班,总接你影响不好。” 丁一感觉哥哥真是一个标准的纪委干部,她笑了,说道:“我上直播的时候,他也就是晚上来接我,而且躲得远远的,那个时候半夜了,别人也看不见他。” “那也不如你自己有车方便,别跟我客气了。” 丁一仍然不要,她说:“哥,小虎爱好航模,而且上初中费用也高了,我不能要你们的钱,如果想买车的话,我自己有钱。” “跟我见外,我跟你说,这钱是我的奖金,还有我住院的时候单位同事来看我时,给我买营养品的钱。” 丁一笑了,说道:“哥,那你该上交嫂子,小心她治你的罪!” 陆原笑了,说道:“赶紧拿着吧,堂堂一个省纪检干部贿赂你,你都不要。” 丁一再次将他手里的存折推了回去,说道:“我不要,坚决不要,我再说一遍,如果真的买车的话,我自己有钱。” 陆原说:“你有什么钱,你们连房子还没买呢,花钱在后头呢。” 丁一说:“我们说了,先不买房呢,先在他那儿住着。反正也没人撵我们。” 陆原说:“住他那儿可以,但房子也要买,再不买就涨钱了,到时就买不起了。” “这个不急。好了哥哥,我要走了,再见。”丁一说着就脚蹬在自行车蹬上滑行着出去了。 陆原紧走了几步,追了出去,在院门口的时候说:“小一,算我借给你的还不行吗?等我儿子结婚的时候你再还给我。” 丁一笑了,回过头,说道:“哥,我刚才就说了,我有钱,真的。爸爸给我的还没花呢。这样,你先放着,以后我用钱再去找哥哥要好吧?” 陆原见丁一执意不要,就装回了自己的兜里,说道:“好吧,你想着跟我要。” 丁一点点头,跟他招了一下手骑上车就走了。 回到家里,丁一冲了个澡,她见自己的脸果真晒得红红的,就找出了一款清凉型、抗过敏果冻状的面膜,敷在了脸上,立刻,感觉脸凉凉的,舒服多了。 穿着宽松的无袖睡袍,她走出浴室,就听见家里的电话响了,她就想肯定是江帆,果真,接通电话后,就传来江帆的声音:“回家了?” “是的,刚洗完澡。”由于脸上敷着一层厚厚的、滑滑的面膜,脸上发皮肤有些僵硬,她说话就难免要挤着说。 江帆问:“你怎么了,听着声音不对?” 204 跟樊文良参加沙龙聚会(一) 丁一继续绑着脸上的肌肉,从牙缝里往出挤着话:“我脸上敷着面膜。” 江帆笑了,说道:“呵呵,这就对了,我还纳闷,怎么这声音听着这么费劲呢?” “你回家吗?”丁一费劲地说道。 江帆说:“我给你打电话就是告诉你回不去了,中午要招待日本客人,我们正在去酒店的路上。” “嗯,樊部长什么时候来接我?”丁一一字一句地说道。 江帆说道:“我估计两点差不多,你吃点东西,中午休息一会,把需要带的东西提前准备好。” “两点你能回来吗?” “这个,说不好,你别管我,樊部长来了你就走,我已经把你的电话给了他,你到后方便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就行了。” “明白了。” 挂了江帆的电话,丁一找出下午要穿的衣服,由于这是一个文艺沙龙,而且又是跟着樊文良一起出席,她就想自己的着装要简单、自然,端庄、大方,这样想着,她就找出一件靛蓝色的小套头衫,简单的后面开襟的地方只有一粒扣子,没有其它的任何装饰,然后配了一条米色的棉麻半身布裙,一双半高跟的白色凉鞋,整个人看上去既清新自然,又有一种文艺气息,一点都不张扬,放在人群里丝毫不显眼,但是那么的别有韵味。 她将衣服熨好,用衣架撑起,等一会走的时候穿。 由于职业关系,她中午为自己做了半小碗干贝水蒸蛋,外加半片面包片,就算吃好了中午饭。没有江帆的午饭,她就省了许多时间,为此江帆经常说她对自己太不在意了,吃得太少,那样的话不容易怀孕。丁一反驳他说,我吃的只是量少,但是营养够了。江帆说,如果她再任性下去,就以政府批文的形式,让她“下台”。丁一笑着说:“好啊,那我有整宿的觉睡了。” 婚后的生活,尤其是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生活,她的确感到了无处不在的幸福,有一次她曾经无心地跟江帆说道:“早知道跟你在一起生活这么幸福舒心的话,我就该早点去追求你,嫁给你,唉,浪费了我那么多的幸福——” 也许,那段岁月是江帆和丁一都不忍回忆的,她见江帆沉默就不再说下去了。 对于过去的苦恋,他们彼此都有着难以磨灭的记忆,好在如今他们在一起了,都倍加珍惜在一起的幸福和甜蜜。 两点整,丁一接到了樊文良的电话,樊文良说:“小丁啊,我是樊文良,江帆告诉你了吗?” 丁一感觉樊文良的语气很亲切,也很温和,她说道:“是的,樊书记,我知道了,也准备好了,我去哪儿等您。” 樊文良说:“我们再有半小时就能到你住的地方,你要是方便的话就在军区大门口等我们就行,我们的车没有通行证,进入那里不太方便。” 丁一赶忙说道:“好的,好的,半小时我准时在门口等您。” 挂了电话,她便开始换衣服,穿上刚才熨好的衣服,对着镜子简单打扮了一下,又左右照了照,感觉非常满意,拿出一个稍大点的米色挎包,将女孩子出门要带的必需品统统塞进这个大包里,看了看表,离半小时还差十分钟,她心想不能让樊书记等自己,就撑起一把防晒伞,下了楼。 可是,当她来到军区大门口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一辆奥迪停在门口的旁边,她刚一出来,就看见那辆车的车门推开了,樊文良探出头,冲她招了招手。 丁一急忙跑了过去,樊文良始终给她推开着车门,丁一来到跟前,就跟樊文良一起坐在了后排,等丁一坐好后,司机便开着车驶离军区大门口,向着阆诸北面的高速路入口驶去。 丁一看着樊文良,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樊文良微笑着说道:“是我们来早了。” 前面司机说:“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快到门口了。” “啊?那怎么跟我说……” 樊文良慢悠悠地说道:“你们女孩子出门不是都要捯饬一番吗,我给你的时间是让你捯饬的。” 丁一不好意思地说:“我早就准备好了,怪我,早点出来就好了,让您等了我那么长时间。” 樊文良“呵呵”笑着说:“是我剥夺了你的休息时间,还好,小江上班去了,不然我就是剥夺了两个人的休息时间了。” 丁一也笑了,她看着樊文良,就见樊文良除去比十年前在亢州稍胖一点外,几乎没什么变化,头发依然的紊丝不乱,短袖白衬衣一尘不染,在丁一的印象中,他始终就是这样的打扮。难能可贵的是,他现在身居高位,依然表现的那么平易近人,但只有丁一知道,在他平易近人的背后,有一种无形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威严,这种感觉,丁一刚到亢州见到樊文良的那天就感觉到了。 丁一坐在他的旁边,心里有点紧张,这么长时间,这是她樊文良离得最近的一次。为了掩饰心中的紧张,她掏出手机,开始给江帆发信息,告诉他,她跟樊部长已经走了。 樊文良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地靠在后背上,他双手抱在胸前,说:“给小江发信息?” 丁一笑了,说道:“是的,他说让我走时告诉他。” 樊文良说:“他说下午要陪客人参观,不然就让他陪你来了。” 丁一笑着说:“他几乎很少有陪我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最近稍稍好了点,前段时间更忙。” 樊文良笑了,说道:“你要多支持他的工作啊!” 丁一看着樊文良,说:“你们怎么都这么说啊?” 樊文良扭头看了一样丁一,说道:“还谁这么说?” “我哥哥。”丁一笑着说:“今天上午我哥还跟我说呢,说要我支持江帆,别拖他的后退,另外,他还要赞助我两万块钱,让我自己买辆车,说别总是让江帆来接我,影响不好。” “哦?江帆总是接你吗?”樊文良感觉这个问题很有趣。 丁一老实地答道:“平时倒没有,就是我半夜下了直播后,打车就要去对面打,江帆不放心,就来接我。” “呵呵,他那是在为阆诸的观众照顾你,况且隔一天接你一次,有时他未必接的了你。”樊文良笑着说道。 “是啊,的确有这样的时候。” 樊文良说:“你哥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丁一说道:“他在省纪委信访室工作。” “省纪委?哪个科室?”樊文良问道。 “是信访室。” “信访室?陆原?”樊文良看着丁一。 “是的,您认识他?”丁一也看着樊文良说道。 樊文良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问道:“陆原是你哥哥?” “是的。”丁一笑了。 樊文良说:“我不认识他,但是他的名字和事我知道,我认识他岳父,他岳父前年退了。” “嗯,是的。” “陆原他当过兵,好像是空军飞行员?”樊文良又说道。 “是的,后来从事了一段教学工作。” 樊文良说:“那很不错了,怎么转业了?” 丁一说:“那年正赶上部队有个利好的政策,乔姨就死乞白赖地让他转业了。” “乔姨说谁?”樊文良似乎对丁一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感兴趣。 丁一笑了,说道:“就是他妈妈。” “哦?他妈妈?哈哈。”樊文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说道:“他妈妈就是你继母?” “是的。” 204 跟樊文良参加沙龙聚会(二) 樊文良笑着说:“那你怎么还跟人家叫姨呀?” 丁一脸红了,说道:“除去这个称呼不一样,其余我们在各方面都一样。” 樊文良扭头看了丁一一眼,他懂得丁一这个“一样”指的是什么。他理解丁一说的话,原来在亢州的时候,就听王家栋说过她的家庭的情况,知道她十多岁就没了妈妈,爸爸再婚,也可能女孩子心思敏感,也可能是继母还没有做到像妈妈那样的标准,所以才让丁一这么多年她还跟这个继母叫“姨”而不叫妈妈。 樊文良始终认为丁一是个很善解人意而且很好相处的女孩子,他就感慨地说道:“看来你这个乔姨做得失败啊!” 丁一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是一开始我就这么叫,以后就一直这么叫,习惯后就不好改了,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做为一家人。” 樊文良笑了,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可爱,不然江帆不会那么死心塌地地爱上她的,他问道:“江帆也这么叫吗?” 丁一说:“他不这样叫,因为我第一次给他介绍时就让他叫妈妈,他就叫妈妈了。” “哈哈。”樊文良被丁一的话逗笑了,说道:“不错,你叫乔姨,他叫妈妈,呵呵,你们这个家庭很有意思,听着也很和睦。” “是的,我跟哥哥很亲,比跟乔姨亲。”丁一说道。 樊文良说:“是啊,你哥哥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很勇敢,做为纪委干部,有时出去办案是很危险的,在将涉案人员带回的过程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他们不同于警察,警察具备的好多手段他们不具备,这就需要格外谨慎,遇到危险,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涉案人员的安全,不允许有意外发生,有时既要胆大心细,又要不怕牺牲。上次他能豁出性命保护涉案人员的人身安全,实难可贵,为此,省委给他记了一等功,并委以重任。我喜欢这样的年轻人,有思想,有头脑,有担当,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 “哦,原来纪委的工作也这么危险啊?但是哥哥从来都没说过,他只是跟我们说是个意外。”丁一说道。 丁一之所以这样说哥哥,也希望樊文良能对哥哥有些印象。就像樊文良说的那样,哥哥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尽管他有着曾经省政府秘书长的岳父,而且当年哥哥转业的确是有着趁岳父要退的机会,将陆原安排了这么一个“利好”的机会。许多老干部离退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一些潜规则存在的,当然,陆原的确优秀。 樊文良不再说陆原,而是向丁一介绍起此行的目的,他说:“咱们这次去参加的是一个小众的沙龙聚会,是国家一位退下来的老干部牵头搞的,有几年的历史了,他本人爱好蝇头小楷,自己也写蝇头小楷,所以每次聚会大部分都是这个领域里的爱好者,我写不了蝇头小楷,但是喜欢参加他们的活动,这位老领导每次有这样的活动也总是喜欢叫上我,我去了几次,每次带去的都是你写的小字,我说你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他们不信,因为这个艺术沙龙有别于其它的沙龙,人员几乎都是老干部,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兴趣聚在一起的,但是他们的身份又给他们带来诸多不便,所以每次参加的人数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防止有人利用这个活动搞艺术之外的活动,这次是他们主动提出让我带你来,说想认识一下这个奇女子。如今,能写蝇头小楷的人,尤其是像你这么年轻而且达到一定造诣的人的确寥寥无几,所以他们很想认识一下你,这样,我经过请示江帆后,才带你来参加这个活动。” 本来,丁一跟樊文良出来都有点忐忑,一听樊文良说参加的人都是老干部,北京的老干部尤其是樊文良认识的老干部,都有着深厚的背景,她心里难免有些胆怯。 樊文良说:“他们有的人在你父亲的书画展上见过你的作品,说你当时抄了一个长篇幅而且是一字不错,一气呵成,是《长恨歌》还是《春江花月夜》我也记不清了。” 丁一想了想说:“如果是我父亲在北京展出的那次就应该是《秦妇吟》吧?” 樊文良说:“对对,就是《秦妇吟》,他说简直是鸿篇巨制。当然,我后来又将你抄的两本书给他们看了,他们就不再用‘鸿篇巨制’这个词了,而是改成‘叹为观止’了。” “呵呵,我只是一个抄书匠而已,是为了练笔,我的字还不够标准,爸爸一直还想让我往小了写,我一直都没达到他的要求。”丁一谦虚地说道。 樊文良笑了笑,当今的女孩子,能从小踏踏实实专注干一件事的人不多,做到这么淡泊名利的人就更不多了,就说道:“你有一个好爸爸。” “呵呵。”丁一不想再说自己,就看着樊文良说道:“到北京后,我见了这些老领导该怎么做,您要提前指教啊。” 樊文良笑笑,说道:“不要刻意怎样,对于你,我没有嘱咐的,因为你不需要特别嘱咐,本来你就是一个不多说话的人,做到这一点就够了。” 呵呵,丁一笑了说道:“这个没问题。”是啊,丁一平时话就不多,到一个陌生环境中,她的话就更不会多了。 再说江帆,送走了日本客人后,想到家里没了丁一,自己也懒得回家,刚在宿舍的床上躺了一会,这时,他接到了袁其仆给他打来的电话,说自己快到阆诸了。江帆就是一愣,袁其仆告诉他,是路过阆诸,如果他有时间的话,他就下高速来看看他,如果他没有时间就算了。 江帆一听,从床上一跃而起,他说道:“有时间,有时间,我太有时间了,刚刚送走日本客人,正在琢磨着我什么时候去北京看您,您就来电话了,太好了,我马上去高速路口接您。” 袁其仆笑了,说道:“好了,不用你来接,等你到了高速路口,我们都快到了你的大本营了,我都回来好几天了你也不想着来看我,我今天打电话你才想起看我,有点站不住脚。” 江帆跟袁其仆也颇有忘年交的意味,尽管他们的年龄和级别不在一个平面上,但彼此欣赏,十分谈得来。江帆在支边生涯中,得益于袁其仆的提携和重用,才在内蒙期间打下坚实的基础。 江帆赶忙说道:“自从那天知道您回来后,一直想带夫人去拜访您,可是她隔一天就要上新闻直播,一直赶不上,前两天我还跟她说着,要去拜访您,今天她突然有任务去了北京,如果我要是不想带着她去,晚上有时间我都开车去了。” 袁其仆知道江帆说的是实情,就笑着说:“呵呵,我今天也正好路过阆诸,从前也多长路过这里,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次就感觉不一样了,这才想起了你,这不,想起就给你打电话了。” 江帆说:“我说我这心里怎么一直有什么事放不下,原来跟您有心电感应啊,太好了,我如果不去接您,司机认识路吗?” 袁其仆笑着说:“还有司机不认识的路?” 江帆一听有道理,就说道:“那好,我征求一下您的意见,我是在单位等您,还是咱们直接去宾馆?” 袁其仆说:“今天周六,单位如果清静的话我就顺便到你工作的地方看看,如果人多眼杂,我就不去了,我也好歇歇,喘口气。” 001 老领导带来的意外消息 江帆想了想说:“今天只有政府部门上班,我们跟市委和人大是在不同的办公楼办公,这样吧,您直接来行政办公区吧,这里好找,我马上下楼等您,我再带您找个地方歇歇,您看这样行不?” 袁其仆说:“客随主便,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服从。” 江帆笑了,说道:“您就折煞我吧,我马上下去。” 袁其仆说:“是啊,要是咱们再说会的话,我们可就到了。” “哈哈,好的,好的,马上。” 江帆一边说着,就一边开门往出走。他打电话的声音惊动了邸凤春,邸凤春听见后,急忙从他的办公室出来,江帆合上了电话,说道:“来了个老领导,去会展中心的国际饭店定个房间,再给定一桌饭,三四个人,饭菜数量不要多,精致一些,佘书记在吗?” 邸凤春说:“佘书记不在,今天休息。” 江帆这才记起今天是周末。 邸凤春紧跟在江帆后面,进了电梯说:“小山子出去了,我给您开车吧。” 自从邸凤春给江帆做秘书后,江帆就让他特地去驾校学会了开车,拿到了驾照。 江帆想了想,说道:“你直接去吧,晚上接我就是了,我一会坐客人的车。” 邸凤春说:“行,那我给肖秘书长打电话,我怕我安排不好。” 邸凤春听江帆说来了老领导,而且去国际饭店,就知道是市长的挚交。他跟江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经验不足,有些事还不敢拿主意,还是比较依赖于秘书长。 江帆说道:“他刚回去,让他休息休息,你尽管安排,没事。” 听市长这么说,邸凤春就没再给肖爱国打电话。 江帆快步走出行政办公区,就见路边早就停着一辆奥迪,他迈开大步走了过去,袁其仆从车上下来了。 江帆老远就伸出手,双手握住了老领导的手,说道:“太意外了,太意外了,本来还想着近几天去看您,没想到您倒先来了。” 袁其仆抬头打量着阆诸的行政办公中心,说:“可以理解,在这么好的环境里工作,家里又有那么好的佳人,没时间看我就对了。” “哈哈。”江帆不由得笑了,说道:“这个环境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是别人的功劳,至于家里的那位的确是我的功劳。” “哈哈。”袁其仆看着他笑了。他继续打量着这片区域,说道:“小江啊,我不知你刚回到内地是什么感觉,尽管离开内地没有几年,但感觉心已经离开好久好久了,回来后,居然有着诸多的不适应了,很奇怪,毕竟在内地生活时间长啊,在草原没有几年,不应该有陌生感啊。” 江帆看着老领导,说道:“是不是北京人多、车多的原因?我刚回来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最明显的例子就不敢开车了。” 袁其仆的目光从三栋大楼上转向江帆,说道:“不光如此,还有内心。” 江帆感觉老领导的心情似乎不是那么舒畅,也可能他对自己这次调动不太满意,就说道:“我看您身体和气色很好。” 袁其仆笑了,说道:“身体倒没得说,小江,这三栋大楼和这么一大片绿化地,每年的维护费用和绿化费用不少吧?” 江帆说:“我就知道您会发现问题,的确是这样,上车吧,外面太闷热。” 江帆说着,给袁其仆拉开了车门,自己随后跟着坐了进去。他冲着前面的司机说道:“向前,见了路口右转,去国际会展中心,旁边有个国际饭店,那里清净。” 坐在车里,袁其仆不停地看着街道两旁的风景,说道:“这个城市不错啊,马路很宽,门店也很规范,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违章建筑。” 江帆笑了,说道:“我上任后,第一件事干的就是得罪人的事,清理违章建筑,城市所有街道的违章建筑不管什么情况,全部清理,对于老百姓反映的住宅小区的违章建筑也统统清理,我们的定位就是打造宜居、文化、服务型的城市。因为离着首都近,首都又提出绿色北京、绿色奥运的口号,许多大的项目上不了,所以,我们这届政府暂时就不再提工业立市这个口号了。” 袁其仆点点头,说道:“有道理,服务型的城市这个提法很好,很有针对性和科学性,北京这一两年的房市起步速度很快,阆诸怎么样?” 江帆说:“也有所增长。” 来到宾馆,就见邸凤春早就等在门口,见他们过来了,邸凤春急忙为他们按下了电梯。他守在电梯门口,用手挡着电梯门,待市长和客人进去后,他就去接待客人的司机去了。 到了九层,电梯自动停下,门刚打开,就见肖爱国站在电梯门口等候。江帆知道是邸凤春怕做不好接待工作,到底把肖爱国请来了,他便将袁其仆给肖爱国做了介绍。 袁其仆握着肖爱国的手,眼睛却看着江帆,说:“小江啊,我是路过,你怎么还惊动了其他同志?周末也不让人家休息?” 肖爱国赶忙说道:“我们今天没有休息,正常上班,首长请。”肖爱国说着,就在前面带路,将他们带进了一个大套房,然后又跟江帆说:“请首长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去安排晚餐。” 江帆点点头。 袁其仆说:“辛苦肖秘书长了。” 肖爱国赶忙说道:“是首长辛苦了,您先休息一下,水果马上送来。” 肖爱国刚出去,两个长相标志的女服务员就端着果盘进来了,她们稍稍蹲下身子,将两盘水果摆放好就退了出去。 江帆走进洗漱间,将毛巾浸湿,拿了出来,递给袁其仆,说道:“您擦擦脸?” 袁其仆接过了毛巾,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将毛巾放在一边,说道:“别说,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还真是有点累了。” 江帆坐下,用小叉子叉起一块水果,递给他,说道:“您从省城来?” 袁其仆接过来,放进嘴里,说道:“是啊,昨天你们省政策研究室在省委党校举行了一次研讨会,邀请我去,本来我昨天就应该回来,可是正赶上我哥哥生日,这样我就没回来,晚上给哥哥办了个生日家宴。” “您哥哥?”江帆看着老领导,他从来都没听说过袁其仆哥哥的情况。 袁其仆说:“是啊,我哥哥,你没听说过?” 江帆笑了,说道:“我从来都没听您说过。” 袁其仆一愣,说道:“也没听别人说过?” 江帆笑了,说道:“没有,您别忘了,我刚回来一年多,他也在京州吗?” “哈哈。”袁其仆大笑,说道:“看来你的确不知道,他目前在你们省政府就职。” “省政府?” “是啊,他现在可管着你哪,是你的直接领导,你要表现好些,别让我失望啊——”袁其仆挥了一下手说道。 江帆眼睛忽然一亮,说道:“难道是……是袁……省长?” “哈哈,是啊,他是我的堂哥,是我大爸家的老大,我也好长时间不见他了,上午开完会后,我就给他打了电话,他就把我扣下了,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 江帆笑了,说道:“我哪儿知道啊!您要是不说,我真不知道袁省长是您的哥哥,昨天是他多少岁的生日?” 袁其仆笑了,说:“他呀,56岁生日,只比我大三岁,但是出息却比我大三倍还多啊。” 江帆笑了,说道:“不能那么说啊,术业有专攻。昨天晚上的生日宴您是不是没少喝啊?” 袁其仆笑了,说道:“当然啊,我们有三四年不见了,又是在家过的生日,除去保姆,一个外人都没有,你不知道,他家的保姆都不是外人,也是我们本家的一个亲戚,无依无靠,前几年他回老家,就把这个亲戚接他家来了,你说我能不多喝吗?关键是他也放开了喝了,嫂子的话根本不起作用了,哈哈。” 看得出来,袁其仆昨天晚上很开心。 只是江帆还在惊讶,说:“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如果您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您和袁省长是这个关系呢?” 袁其仆说:“原来跟你说没什么用,但是你头回来前,我的确跟他说了你,他说好像那个时候省委就已经研究了你的事情。” 江帆说:“真的感谢您,以后,还望您多加美言。” 袁其仆说:“你这话就免了吧。” 江帆笑了,给老领导倒了一杯水。 袁其仆喝了一口说道:“尽管是我堂哥,但我感觉比跟我亲哥的感情还好,他那个时候在学校就很出色,我常常拿他做榜样,暗暗跟他较劲,你考上大学,我也要考上大学,第一,我也不能考第二,他比我当三岁,他大学毕业后,直接进了中央部门,那个时候我就想,无论好坏,我也要进中央部门工作,可以说在我三十六岁之前,都是他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直到后来我对理论层面的东西感兴趣后,就不再跟着他的屁股后面跑了,昨天我们还说起过去的事来了呢。” 江帆感到他跟这个堂哥感情很好。 002 犬儒主义 袁其仆又说道:“过去我们俩只要一见面,就爱抬杠,他专注于实际工作,我后来专注于理论研究,那个时候他在西部省任职,我们有着谈不完的话题。昨天晚上,我还针对你们现在搞的生态文明村的建设,提了一些自己的不同意见。” “哦?您有什么不同的看法?”江帆感到很意外,京州省的生态文明村建设,已经被全国各地当作经验推广,这项活动的确受到基层百姓的欢迎,上上下下还真没有听到不同的声音。 袁其仆说:“我从你眼睛里瞬间的表情就能看出你潜意识里对我这句话是抵触的,你想,与其这么轰轰烈烈地在农村搞生态文明村建设,不如索性彻底搞农村改造,重新规划现有宅基地,搞城中村建设,南方省份已经有的地方在搞试点了,相比你们,到处栽花种草要长远得多,彻底得多。” “哦——”江帆没敢妄自评价。 袁其仆继续说:“现在这么搞,搞得声势再大,也就是村村修路了,都是脸蛋上的事,是在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搞的生态革命。索性一个地方就竖起一根标杆,新农村的标杆,比这小打小闹的强,而且具有颠覆性。” 江帆听他这么说,勉强地点点头,嘴里说道:“也对。” 袁其仆又说:“你们现在搞的这些,说白了,就是要把脸蛋擦干净,原来不干净,现在不但要擦干净,还要往脸上抹点粉,没有从根本上换脸。” “呵呵。”江帆又往他的杯里倒满了水。 江帆显然不同意他这种观点,这么长时间以来,在跟袁其仆探讨问题的时候,他还很少有跟他思想不一致的时候,但这次是个例外,他还不好反驳他,因为自己没有找到反驳他的论据,只能顺应和附和着。 袁其仆又说:“另外,据我了解,如果一个村子想要彻底达标,也要用百十来万元,对于有的村级集体收入几乎为零的地方,这个数目又大了,如果搞成农村新村,就可以立项,就可以吸引资金,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帆点点头,说道:“嗯,是。” 袁其仆盯着他,说道:“你知道吗?你现在就是典型的现代犬儒主义。” 江帆一怔,随后就“哈哈”大笑,说道:“为什么这么说我?” 袁其仆说:“你原来不是这样的,现在当了市长,怎么没有一点探讨问题的激情了,而且我说什么你都点头,明明心里不认同我的观点但还是点头。” 江帆说道:“我还真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尽管不太同意您的观点,但我一时半会找不到反驳您的理论依据,以往的历史经验告诉我,要想反驳您的观点,那要做大量的事实研究,不然,别想跟您过招。” “哈哈。”袁其仆大笑,说道:“你们算是摸准了我的脾气了。” 的确如此,袁其仆是一位作风严谨、对工作极其认真的人,在江帆支边的时候,很多干部都说:不怕袁书记布置工作,就怕袁书记要账,他不轻易布置工作,布置工作就必须完成,绝不允许虎头蛇尾,更不能应付差事,即便工作进行不下去了,也要有说法。 江帆趁机说:“您刚才看我们的行政办公大楼的时候,我从您的眼神中就知道您发现了问题。我的确有个想法,想跟您探讨。这个想法由来已久,一直在思考,一直都思考不成熟,也一直没有上交常委会。” 袁其仆会意地笑了,他已经感觉出江帆的意思了,就说道:“看来是个难题。” 江帆说:“的确是个难题。” 袁其仆说:“我就知道我一来你就会给我出题目。说吧,什么难题。” 江帆说:“您刚才站在路边的时候,问了我一句话,这三栋大楼,每年的维护费和绿化费用是多少,据我了解,去年将近这个数。”江帆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 袁其仆咧了一下嘴。 江帆继续说:“所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把这三栋大楼的使用成本降下来,如果降低使用的成本,只有精简机构,改革领导干部的用车、用房,只是一直没有想好,但这个想法却从来都没有泯灭过。” 袁其仆听着他说完,想了想说道:“你上任多长时间了?” 江帆不知他问这是什么意思,就说道:“掐着手指算快一年了。” 袁其仆又说:“阆诸方方面面的情况你都掌握了吗?” 江帆说:“差不多了。” 袁其仆说:“我感觉你说得差不多应该是面上的情况,那么还有好多角角落落的情况,别说你一年不到,就是在一个地方呆个几年都不能说完全掌握。” 江帆点点头,说道:“是的,您说得有道理。” 袁其仆说:“既然这样,你所说的刚才那两项改革,恐怕要比你拆除违章建筑难得多了。” 江帆很想听听袁其仆的意见,就说道:“您能具体说说吗?” 袁其仆说:“具体的我可能说不上什么来,因为我毕竟不了解你们这里的实际情况,但是有一点我却可以告诫你,你刚上任,可以拆违,可以搞城建,可以招商引资,甚至可以搞政绩工程,但有一样工作你必须小心从事,那就是涉及到体制改革问题,尤其是干部队伍本身的改革。这又不同于体制改革,这样的风险我不知你评估过没有,假如你以前没有评估过,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要评估。我的意思不是教唆你干工作瞻前顾后,我的意思只在你立身未稳的情况下适用,如果你在阆诸呆了几年,已经熟悉和掌握了各方面的情况,而且有充分的话语权,那么,这个改革就可以进行的。” 江帆说:“您说得太贴心了,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正是这个原因,才让我一直有这个想法但却一直都没有实施,这也正是我所顾虑的。” 袁其仆说:“其实,你大可不必着急,我听你们袁省长说,可能京州省今年会出台一些机构改革方案,到时你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再抡起你的板斧,改掉机构臃肿、浪费现象严重的局面。” 江帆有一次在和樊文良的谈话中,似乎也听到过这个消息,他点点头说道:“如果那样的话,还真是个机会。” 袁其仆说:“要善于利用上级出台政策的时机,这样你做任何事都会师出有名,硬改的话,容易激化矛盾,也容易引火烧身。” 江帆发现,袁其仆不光是理论大家,还是官场中的高手,他由衷地说道:“我怎么感觉您光搞理论的话,就会消弱您其它方面的才华。” 袁其仆说:“好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江帆笑了,说道:“其实,我挺羡慕您的,没有经济增长数字的约束,不用天天操心费力,研究好自己的学问就行了。” 袁其仆看着他,笑了,说道:“好了,我目前还用不着你来开导我,服从组织分配,我参加工作的那一天起,这句话就在脑子里扎下根了,短暂的不适应过去后,就会是适应和顺从,谁都是这样,你是抗不过组织的,只有服从。” 江帆笑了,说道:“您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也省得我惦记着您了。” “哈哈。”袁其仆笑着说:“你能在意我的感受,说明我没白交了你这个人。” 江帆陪老领导吃完饭后,他极力挽留老领导在阆诸住一宿,但是袁其仆说已经出来两天了,也该回家照看老伴儿了。江帆知道,他老伴儿身体一直不好,这也是他调回内地的主要原因。 送走老领导后,江帆回到了家,他前脚进家,后脚丁一就回来了。 江帆奇怪地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怎么也得十点以后回来呢。” 丁一笑着说道:“是啊,樊部长说他还有事,我们就提前告辞了。” 江帆给丁一倒了一杯凉白开,问道:“樊部长呢?他也送你来了吗?” 丁一说:“是的,他们送到我大门口就走了,他们的车没有通行证,进来麻烦,我就从门口下车了。” “哦?那我打个电话。” 江帆说着,就拿过手机,刚在键盘摁下几个数字,这时,樊文良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立刻接通,没等樊文良说话,就抢先说道:“樊部长,您怎么走了?我正在给您拨电话,还没拨完,您的电话就进来了。” 樊文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把夫人给你安全送回去了,不走还等什么?” 江帆说道:“您回来吧,我知道您还没走多远,今天晚上您就住在我们这里吧,我想您了,心里有好多话想跟您聊呢。” 003 她的蝇头小楷受到首长称赞 樊文良笑了,说道:“想我的话有时间到省城,我可是不敢占用你们夫妻团聚的时间。” “呵呵。”江帆笑了两声,因为樊文良从来都没跟他说过这样的玩笑话,他竟然一时找不到词了。 樊文良见他不说话,就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有些乏了,要眯一会了。” 江帆说:“那您还跟着回来?让司机送她回来就是了。” “欸,那可不行!小丁是我请来的,送的时候必须由我送,哪能那么无理呀?”樊文良认真地说道。 江帆笑了,樊文良的确很难有幽默的时候,他就说道:“那好吧,您路上注意安全,我就不打扰您小憩了,有时间我去省城找您汇报工作。” 樊文良说:“如果是汇报工作你就别找我了,有省长有书记,如果是想跟我汇报思想上的一些问题,随时欢迎。” 江帆笑了,他知道樊文良说话办事严谨,也知道有司机在,就说:“我跟您汇报想您了行不?” “哈哈,这个可以有。” 江帆也笑了,看来樊文良的心情不错。 丁一换了衣服从里面出来,问道:“叫不回来了吧?” “是啊,我肯定叫不回来了,你们今天北京之行是不是很愉快?”江帆问道。 丁一说:“开始是这样,但是到了那儿后不久,我们看见了一个人,我发现樊部长的心情就不像来时那么有兴致了,活动没结束,我们就提前回来了。” “哦?看见谁了?”江帆问道。 丁一说:“这个人你认识,党伟。” 江帆眨着眼睛,问道:“他也爱好蝇头小楷?” 丁一说:“没发现,但是他和那个老首长似乎很熟悉。” 江帆又问道:“他跟樊部长认识吗?” “不认识,是那个老首长给他们介绍认识的。” “你给我详细说说?”因为涉及到了党伟,江帆就格外多心了。 于是,丁一就讲前前后后的事情告诉了江帆。 原来,丁一和樊文良到达目的地后,见到了他说的那个中央退下来的老领导,当樊文良将丁一介绍给这个老首长并告诉老首长这就是抄写古代文学名著的人时,老首长惊讶地说道:“这么年轻的女娃,你们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女儿呢?我见过你抄的书,太了不起了!” 接下来,老首长询问了丁一写蝇头小楷字的历史,丁一都一一如实作答。老首长十分欣赏丁一父亲对丁一的培养,他说:“只有摒弃了浮躁,才能将这一艺术形式传承下来,你才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将蝇头小楷写得这么好。” 樊文良也在旁边说道:“老首长,您说得太对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刚刚从校门出来,那个时候我见到她的作品,就已经非常成熟了,这几年倒没看出有什么进步,加上这种书法形势就是写到老也是这个模样。” 老首长说:“文良你说得没错,这也是好多人不学它的原因所在,我刚才已经说了,只有摒弃浮躁和功利思想的人,才有可能将这种书法形式传承下来,加以继承,那些想用艺术换钱的人是不可能学写这个小字的。” 这个时候,樊文良的兴致还很高,他一直在跟老首长探讨书法领域存在的问题。 但是,当一个人走进来的时候,樊文良就变得不是那么有兴致了,甚至有些深沉了。 这个人就是党伟,丁一认识。 党伟在跟老首长握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丁一,等跟老首长寒暄完后,就走过来跟丁一打招呼。党伟惊喜地说:“小丁,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十年了,你还是这么漂亮,一点都没变!” 党伟当年作为中央宣传部年轻的干部,被派到基层调研,体验生活,跟丁一和江帆认识,那个时候樊文良早就调走了。 丁一见党伟春风得意的样子,就沉静地冲他笑笑,跟他寒暄了两句,就不再继续跟他聊了,毕竟,这个场合不适宜他们叙旧。 但是党伟显然不是这样,只要有时间就往丁一跟前凑,跟丁一耳语,丁一开始还回答他的问题,到最后就只是应付了。 这时,不断有人进来,丁一发现,这里的人,不光是蝇头小楷的爱好者,几乎什么人都有,工商文化界的人都有,最后还来了个歌唱家,是军内比较出名的女高音歌唱家,她当然是挽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的胳膊进来的。 这时,党伟低声给丁一介绍着这个歌唱家和这个老男人的关系,显然不是正当关系。过了一会,党伟突然跟樊文良说道:“樊部长,当年我们去亢州学习的时候,您已经调走了,当时我记得党委书记是钟鸣义,副书记是王家栋,对了,我听说王家栋和他的儿子先后都进了……” 哪知,没容党伟下面的话说出口,樊文良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党记者平时总是呆在北京吗?” 党伟说:“大部分时间是,但也往出跑,一般往出跑的时候都是有特殊新闻,比如,上次我去阆诸,就是丁一的老公江市长邀请我去的……” 樊文良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是啊,当记者就是辛苦,以后多往出跑跑,新闻都在外围,在基层。好,你坐,我到那边去看看。” 樊文良说着就站起身,好像发现了熟悉的朋友,他就走到一对老夫妻身边坐下,把党伟凉在了这里。这对老夫妻的手里拿着作品,樊文良就开始跟他们聊了几句后,就冲丁一招了招手。 丁一便跟党伟说了一句“你坐,我过去一下”后,也走了过去,丁一发现老夫妻手里拿的也是蝇头小楷作品,只不过他们写的是行书小楷,非常有功底,她感叹地说道:“昨天写的?” 樊文良知道丁一话的意思,就说:“是啊,这才是功夫,小丁啊,我希望你将来也能写到老先生这个年纪,锲而不舍,从这些小字中可以看出来,这么大年纪了,手不哆嗦笔不抖。” 老先生笑了,说道:“我这手啊,拿什么都抖,拿筷子吃饭都抖,就是写字的时候不抖。” “哦?那是为什么?”樊文良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老妇人说:“在于心,心静,才能气定神闲,才能沉下心来。” 老先生这时看着老伴儿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吃饭的时候心不静,气不沉?换句话说,也就是我见到吃的就沉不住气了?” “哈哈。”老先生的话逗得樊文良大笑。 丁一掩着嘴偷偷笑了。 樊文良也让丁一拿出自己的作品,跟老先生交流经验,这个时候,丁一就发现樊文良走到老首长的跟前,跟老首长耳语了什么后,他就站起身,向丁一招了一下手后就往门口走去。 丁一赶忙拿着自己的作品,向两位老人说了句什么,起身就离开了。出了门口后,丁一很纳闷,禁不住问道:“樊部长,我们是要走吗?” 樊文良不动声色地说道:“是的。” 丁一见樊部长的脸色没有了刚才的谈笑风生,就不再问了,他们坐上车,樊文良跟司机说道:“找个饭店停下,我不能让我的客人饿着肚子回去。” 于是,他们在饭店吃完晚饭后,就回来了。直到快到阆诸的时候,樊文良才又开始跟丁一说笑起来。 江帆听了后问道:“党伟都说钟鸣义和王家栋父子什么话来着?” 丁一说:“他只是刚说出个人名,就被樊部长打断了。” 江帆又问道:“你感觉他是故意打断还是无意打断?” 丁一说:“如果说第一次打断勉强归结于无意的话,那么第二次说起你的时候,他故意的成分显而易见。” “哦?” 丁一这样说江帆深信不疑。在亢州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樊书记的性格,只要有人打断他的话,他就从不再接着说,更别指望他会说第二遍,因此,他也很少有打断别人话的时候,哪怕是工作之外的闲聊,他都很少打断别人的谈话,显然,他两次打断党伟的话,应该是故意的,换言之,他不希望党伟在这个场合谈起钟鸣义和王家栋,甚至是他江帆。这一点,作为记者的党伟,显然有些不知深浅。 丁一说:“我们之所以提前退席,我感觉和这个党伟有关系。显然,樊部长不喜欢他,他的话太多了。” “嗯。”江帆点点头,一般情况下,樊文良出现的场合都是很有局限性的,党伟有些不知深浅乱说话,显然破坏了樊文良的兴致,这一点,也体现出了樊文良的谨慎。想起自己邀请党伟来阆诸做报到,江帆有些后悔,不过好在江帆办事谨慎,隐藏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没有给党伟留下什么口实,这也是他略感欣慰的地方。看来,党伟之所以没有在中央宣传部发展,而是调到了新华社,一定是有他自身的局限。 江帆又问道:“你们几个人去的?” 丁一说:“算上我和司机三人。” 江帆说:“樊部长没有带秘书?” 004 被边缘化 丁一说:“没有,来接我的时候就他和司机两人。” 江帆点点头,这也体现出了樊文良的谨慎之处。他发现樊文良在工作之外很少带秘书,即便是带了秘书,就不带司机,带司机就不带秘书,他的秘书让他训练的也能熟练驾车上路,他的司机也让他训练的也能起到秘书的作用。目前来看,他之所以用亢州的赵秘书用了好多年,是有一定道理的,兴许赵秘书跟了他这么多年,樊文良究竟是怎么回事,赵秘书都未必知道。 从这一点小事中就能看出樊文良的精细和谨慎,江帆暗暗佩服。 上午下课后,彭长宜跟大家在往食堂去的路上,掏出手机打开,就见有几条未读信息,其中就有一条是江帆发来的信息,对于江帆的信息,彭长宜从来都不敢怠慢,凡是江帆找他,必定有事。加之他来党校学习,从某种程度上讲,等于被边缘化了,他几乎听不到锦安的消息,原先孟客还告诉他一部分,自从他跟舒晴确立了恋爱关系后,孟客几乎没再跟他联系过。所以,许多上层的消息,都是江帆告诉他的。他首先打开了江帆发来的信息,江帆留言,让他方便的时候回电话。 彭长宜顾不上看其他人的留言,立刻给江帆拨了电话。江帆接通后说道:“长宜,是不是刚放学?” 彭长宜说道:“是的,刚打开手机,正在往食堂走,看见了您的留言,您还在办公室?” 江帆说:“是的,我们也刚散会,长宜,我没别的事,只是向你通报个情况,关昊将被任命锦安市人民政府市长,可能很快就会上任。” “哦?那别人呢?”彭长宜问道。 因为身边总是有来来往往的人,彭长宜不好说出人名。 江帆知道彭长宜现在说话不方便,理解他话的意思,就说道:“邵愚提前请求退休,并且不再担任任何职务,岳筱接任市委书记。至于督城是怎么安排的我就不知道了。” 江帆是地级市的市长,作为同级别的锦安基层的人事安排他当然不知道了。彭长宜快步走到了一颗梧桐树下,四周没有人,他说道:“关的事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老书记会这么早就提前退休了。” 江帆说:“我听佘书记说,邵愚早就有退意,最近省里两次书记参加的会他都没参加,说是身体不好。” 彭长宜知道邵愚自从跟岳筱搭班子后就没痛快过,一直扮演着傀儡书记的角色,因为岳筱很强势,手伸得很长,越权的事经常发生。显然,年龄已到限的邵愚不想跟他喘气,全身而退是他唯一的追求,所以对岳筱也就有了听之任之的心态,加上督城还有一个等待上位的关昊,所以,提前退休也许是他最明智的选择。 彭长宜说:“市长,你们那里有变化吗?” 江帆说:“暂时没有,本来眼下也不是调整干部的时候,锦安是由于邵愚的提前退休才做了一定范围的调整。” 彭长宜说:“嗯,这次有人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一把手。” 江帆说:“是如愿了,但也不好干,你想想,他跟关昊搭班子能好干吗?关昊是谁?他可不是等闲之辈,更不是唯唯诺诺的邵愚所能比的,他是省委书记的大秘,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无论是在年龄、学识和背景上,都不是凡人可比的,岳筱就更比不了了,他如果不有所收敛,还像跟邵愚搭班子时那样,越权揽权,估计在关昊那里他不会捞到便宜。” 彭长宜说:“是的,您说得有道理。” 江帆说:“估计你很快就会接到回去开会的通知了。” 彭长宜说:“不会的,尽管我是市委委员,但现在出来学习来了,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接到过亢州市委任何一个开会通知呢,更别说是锦安市委了,所以,我目前是被边缘化的人。” 江帆笑了,说道:“你不会被边缘化的,你不是跟关昊有些接触吗?而且他对你的印象也不错,我看你是不会被边缘化的。” 彭长宜说:“您说得的确是事实,不过我看关昊这个人做人做事也很有分寸,原则性很强,他如果像岳筱那样的性格,估计我会得到重用,但人家要是不干涉人事我就没辙了。” “哈哈。”江帆笑着说:“你说的这一点我同意,关昊尽管年轻,但却深沉老练,毕业就在中央大部委工作,又跟着廖书记走南闯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会跟岳筱抢夺权力的,但也不会给岳筱当跟班、当傀儡。” “是的,据我跟他的几次接触,我发现,他的确如您所说,是个有自己思想和理想的人。” 江帆说:“好好跟他处处,这个人值得追随。” 彭长宜笑了,说道:“顺其自然吧。” 挂了江帆的电话,彭长宜就想给关昊发个信息,表示祝贺。但一想刚才江帆没有说清,关昊到底上任了吗?如果上任还好,如果没有上任,自己过早发这个信息就不好了,好像自己消息多灵通似的。这样想着,他就又打开了吕华的一条信息,吕华只有一句话:岳接任邵为锦安市委书记,关昊为市长,邵退。他又打开了卢辉的信息,卢辉也发来了这样一条信息,但是谁都没有确定关昊是否上任。 这样想着,彭长宜就给卢辉打了一个电话,半天卢辉才听见,卢辉接通电话后,彭长宜感觉里面传来很嘈杂的声音,卢辉“喂”了一声后,彭长宜说道:“老卢,你在什么地方,怎么这么乱?” 卢辉根本就没听清彭长宜说的是什么,他仍然大声“喂”了两三声。 彭长宜看了看四周,前面的甬路上仍有人在向食堂走去,他不好大声说话,就挂了电话。之后,他给卢辉发了一条信息:关昊什么时候上任。 很快,卢辉就回道:今天上午已经到任,我刚开完会回来,现在在拆迁现场,老百姓把工贸园区的工地堵住了。” 彭长宜立刻回道:好,你先忙。 既然关昊已经到任,彭长宜再给他发信息表示祝贺就没有顾虑了,想到这里,他飞快地按下手机按键,就给关昊发了这样一条信息:祝贺关市长荣升!请在百忙中,多多关照亢州。 多多关照亢州,比多多关照他彭长宜本人显得大气、无私。彭长宜对这简单的措辞很满意。他发送完这条信息后,就合上了电话,向食堂走去。 彭长宜端着装满食物的餐盘,正在寻找座位的时候,就听有人叫他:“彭长宜,过来。” 彭长宜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倪主任指着他对面的一个空位子在叫他。 他走了过去,坐在了倪主任的对面。彭长宜跟倪主任打招呼:“倪主任好,您亲自来吃啊。” 倪主任笑了,说道:“恐怕吃饭这活儿我这一辈子都要亲自干了,不光是我,大到国家元首,小到平民百姓。” 彭长宜“哈哈”笑了。 倪主任说:“我刚才看见你在大树底下打电话,本来我在门口等了你两分钟,见你电话总也打不完,我就进来了。” 彭长宜刚要吃饭,听他这么说,就抬起头问道:“您有事?” 倪主任说道:“你吃,咱们边吃边聊。” 彭长宜就低头吃了一口米饭。 倪主任说:“今天上午开会的时候,党校保卫处跟我反映,据门口警卫报告,最近几天总是有一些不明身份的老百姓来找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彭长宜听到这里就是一怔,他随即联想到江帆跟他说,省纪委接到群众举报亢州违规占地并且补偿不到位的问题,又想到刚才卢辉在信息里说的老百姓把工贸园区建筑工地的大门堵住的事,难得,老百姓来党校找自己,是不是来反映这事?他脑子快速反应着,一边冲倪主任摇着头一边说道:“这个,我不知道,我一直在党校,没见有人来找我啊?” 倪主任笑了,说道:“你当然见不到他们了,你知道,党校有规定,外人是不得入内找人的,警卫让他们给你打电话,他们又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考虑到你的职务,我就想,可能是老百姓找你这个市委书记反映问题来了。” 彭长宜看着倪主任,说:“这个,我说不好,我上周末回家,没见有人找我反映问题啊?” 倪主任边吃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现在回去还参与市里的日常管理吗?” 彭长宜笑了,低头扒拉着盘里的菜,有意识地说道:“我跟您说实话吧,我头报到的时候,把所有的工作都交接了,别说日常,就是市里发生任何事情人家也不跟我汇报,我出来七八个月了,没有接到市里一次的开会通知,决策什么事、发生什么事,没人通知我。不对,有一次通知我了,我回去了,是欢送在我们那里挂职的副书记。单位几乎把我完全忘记了,我就跟调走了差不多。这话我也就是跟您说,跟任何人说都难为情。” 005 第一次给女人买衣服 倪主任笑了,这种情况他见怪不怪,就说道:“给别人留些空间,让别人自由发挥合适,一是你可以安心学习,二是可以避免许多政治风险,这一年的时间,你们就如同冬眠一样,积蓄能量,蓄势待发。别说单位有事不请示你们,就是请示你们,你们都要做到超脱,尽量少地掺和单位的事,你想兼顾两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中央要求你们完全脱产的主要原因。” 彭长宜说:“是的,这个我倒理解,所以市里发生了什么,来找我的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我一概不知。我工作的手机都没带来,留给秘书了,真的是按照党校规定的那样,从形式到内容,完全脱产了。” 倪主任说:“这样好,既然是脱产学习,就脱得干干净净,不要拖泥带水,只有这样,才能踏踏实实地学习,这也是党校要求学员做好三个转变的其中之一。” 说道这里,彭长宜忽然问道:“倪主任,那位参谋长同学怎么退学了?” 倪主任说:“嗨,别提了,为这事,无论是学校还是他单位,还是他本人,都很纠结,他所在的集团军马上要进入一场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参谋部他又是骨干力量,所以,不得不退学,这就是他们在选拔学员考虑欠周的地方。” 彭长宜说:“这个可能是部队的特殊性决定的吧,军事演习这事,估计也是提前无法预知的。” 倪主任说:“这倒是。他本人走的时候也是非常遗憾,因为有了退学这个历史,近期他是不可能再上这个中青班学习了。” 彭长宜说:“是啊,我现在越发感到这个机会难得。” “是啊,上次开班务会的时候,赵主任还提到了你,说你是所有学员里最刻苦的一位。” 彭长宜笑了,说道:“倒不是刻苦,是不学习没事干,另外跟大家比,我的基础差了一大截。” “呵呵,谦虚了不是?”倪主任看着他笑了。 中午,彭长宜躺在床上休息,他拿出手机,这才发现有关昊给他回复的信息,他急忙打开,见关昊回道:谢谢!希望以后在工作中互相关照,互相支持! 彭长宜一看他回复的时间,正好是他跟倪主任吃饭的时间,想想就没有再给他回复过去。他给舒晴发了一条信息:你师兄入主锦安市政府。 舒晴很快回道:我也刚刚知道,刚想告诉你。 彭长宜笑了,回道:还是我先告诉了你。 舒晴:你是消息遥感器,当然比我知道的多。 彭长宜:我不是,比如,我此刻就不知道你在干嘛。 舒晴:在想你呀。 彭长宜:我不信,因为我没有接收到信号。 舒晴:我这信号是隐形的,你的雷达有盲区。 …… 自从他们确立了恋爱关系后,这样没有实质性的信息往来经常发生,彭长宜也感觉出自己有时就像一个懵懂少年那样,似乎刚刚品尝到恋爱的滋味…… 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就到了秋后,这个周五,彭长宜和他所在的中青班的学员们,结束了外地为期一周的调研活动,回到北京。下午,班里召开了一次小型的总结会,总结了这次外出考察活动的主要内容,并且要求大家做好思想准备,像这类的考察活动以后会更多,尤其是毕业的时候,大多会比较密集。元旦前还会有一次,分别在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调研主题有可能是自选,希望大家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做好功课。 总结会后,没再安排上其它的课,提前放学了。 由于彭长宜提前没有通知老顾来接他,所以,他就想着去坐公交车回家,正在犹豫的时候,舒晴发来了信息:你回来了吗? 彭长宜笑了,回道:是的,上午回来的。 舒晴又发道:下午还上课吗? 彭长宜:没有,提前放学了。 看到彭长宜这个信息,舒晴就知道彭长宜这会接电话是方便的。她就直接给彭长宜打过了电话。 彭长宜接通了电话,笑着说道:“呵呵,这么迫切,是不是很想我了?” 舒晴笑了,说道:“是的,非常迫切,迫切的我现在都快到党校门口了。” “什么?你、你、你没骗我吧?”彭长宜有些惊喜。 舒晴说:“我干嘛要骗你?你昨天说今天上午到京,我正好下午也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想着给你接风。” 彭长宜更加喜出望外,说道:“啊,你说的是真的?” 舒晴说:“是的,不过可能要耽误你晚点回家了。” 彭长宜说:“没事,我正好发愁这段时间怎么等老顾呢,你来了,太好了,我们去哪里见面?” 舒晴说:“就去咱们经常去的那家饭店吧。” “好的,我马上就到。” 彭长宜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 等他来到党校所在街上的一个饭店时,舒晴已经等在了那里。 彭长宜看了看,发现舒晴坐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他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把饭店领班叫到跟前,询问是否有雅间。 饭店的领班很职业地问道:“您几位?” 彭长宜知道服务员这样问的目的,就随口答道:“五六位。” 服务员一听,楼下大厅没有五六人的台位,都是四人台,就用对讲机跟楼上的人联系了房间,然后说道:“请先生这边上楼。 彭长宜指着角落里正在低头看菜谱的舒晴,跟领班说道:“那位女士是我的客人,请你把她带到楼上来。” 服务员问道:“请问先生您怎么称呼?” “我姓彭。”彭长宜说着,他转身上楼。 楼上早就有一名服务员等在楼梯口,她领着彭长宜走进一个雅间。服务员说道:“先生现在是否点菜?” 彭长宜说道:“稍等,你先给我泡壶茶,然后要一杯鲜榨桃汁。” “好的。”服务员说着就走了出去。 服务员刚走出去,门就开了,舒晴推开门看了看,果真是彭长宜,她便笑着进来说道:“真的是你啊?我怎么没看见你进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哪能都让你看见。” 舒晴说:“你怎么要的雅间?我跟服务员要,他们说两个人不给雅间。” 彭长宜神秘地说道:“两个人当然不会给你雅间,但是你要说五六个人的时候,他们就给了。” “啊?原来如此?你真狡猾。” 舒晴笑着,将一件鹅黄色的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坐在彭长宜的对面。 彭长宜一看,说:“坐那么远干嘛,来,近些。”他说着,就站起身要去拉舒晴,这时,服务员进来了,彭长宜便住了手,借机脱去外套,挂在舒晴旁边的衣架上。 舒晴偷偷地笑了。 他们点完菜后,彭长宜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舒晴,说道:“看看,喜欢不?” 舒晴接了过来,说道:“什么东西?” 彭长宜有些不好意思,说道:“羊毛衫。这是我头一次给女人买衣服,我没有什么审美眼光,当时想买这件衣服,完全是喜欢这个颜色,天青色,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穿了这么一身颜色的衣服,我当时就感觉啊,这个颜色就是为了你发明的。” 彭长宜的话,舒晴完全相信,她或多或少地了解以前的彭长宜,知道他无论是出差还是在家,从未给前妻买过衣服,为这,前妻没少数落他。无论他买的衣服是否好看还是难看,这对于彭长宜来说,都是一个划时代的的进步。 舒晴打开了包装袋,果然是一件天青色的薄款羊毛衫,而且还是一款比较时尚的高领宽松的蝙蝠衫,尽管没有任何装饰,但更显大方、端庄、时尚,现在这个季节正好穿。 舒晴看了看型号,她就琢磨,这个彭长宜尽管是粗线条的,但这个型号正好是自己穿的,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穿衣尺寸的? 彭长宜见舒晴打量着这件羊毛衫,没有表态,以为她不喜欢,就说道:“喜欢吗?我不会给女人买东西,当时一见模特穿着,简直太洋气了,颜色干净,款式简洁,就买下了。” 舒晴抬起头,看着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彭长宜,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彭长宜听舒晴这么说,心里就直打鼓,说道:“呵呵,当然是真话了。” 舒晴依旧一本正经地说道:“想听真话的话,我就告诉。我非常喜欢,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是我喜欢的风格。” 彭长宜脑子没跟着转过来,说道:“真的?” 舒晴说:“是的,真的。” 彭长宜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道:“吓我一跳,我以为你不喜欢呢,我心里还说呢,你可千万不能打击我的积极性,毕竟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主动讨好女人,给女人买衣服。” 舒晴欠着身子,凑到他的跟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吻了一下他的脸。 哪知,吻完后,她刚要离开,却被彭长宜突然抱住了,随后,她的嘴就被彭长宜的盖住了…… 006 你早晚都是我的人 舒晴的心一阵剧跳,彭长宜的吻,一贯的强硬没有道理,这种风格是她喜欢的,但是此刻她不敢迷醉在他的吻中,赶紧从他的怀里直起身。 彭长宜刚想把她按下,这时传来了敲门声,他赶紧坐直身体,说道:“进来。” 服务员进来了,说道:“先生,您的客人是不是还没到齐?” 彭长宜稍稍怔了一下说道:“他们都堵在路上了,有的可能会晚会来,有的可能还来不了。” 服务员说:“那给您上菜吗?” 彭长宜故意看着舒晴说道:“上吧,他们能来就来了,不能来就咱们俩吃。” 服务员说:“好的,我马上给您走菜。” 彭长宜说:“请把红酒给我们上来。” “好的。” 服务员出去后,舒晴笑了,说道:“谎报军情。”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这样能要到雅间吗?这叫灵活机动。” 服务员给他们端进来一瓶打开的红酒,给他们每人的杯里倒了一点。 舒晴小声说道:“还喝酒啊?” 彭长宜说:“无酒不成席,既然你是给我接风才回来的,当然要喝酒了。” 舒晴笑了,说道:“你喝红酒也叫喝酒吗?” 彭长宜听了舒晴这话,盯着她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要白酒了?” 舒晴笑了,说道:“可以。” 彭长宜刚要叫服务员,想了想又放弃了,说道:“算了,我还是陪着你高雅高雅吧。” 舒晴笑着说:“那倒不是,关键是你喝白酒,我没法陪你。”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喝红酒你就能陪我了?” 舒晴笑着说道:“你喝红酒我也陪不好你,喝水差不多。”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跟你开玩笑呢,跟你在一起,我想喝红酒,跟老爷们儿在一起,我再喝白酒。” “这还差不多,来,我敬你满载归来。”舒晴说着,就端起了杯。 哪知彭长宜并不去端杯,他笑了笑,说道:“喝酒不急,我想让你穿上那衣服试试合适不,如果合适的话,就说明我估摸你的尺寸就是正确的。” 舒晴看了看四周,说道:“在这里换衣服?” 彭长宜说:“没事,我给你守着门,不让其他人进来。” 舒晴看了看那件衣服,又看了看彭长宜。 彭长宜说:“去吧,我想看看效果。” 舒晴说:“以后再穿给你看吧。” 彭长宜说:“我刚学会拍女人的马屁,你要给一点鼓励啊。” 舒晴笑了,说道:“好的,我换。不过有个条件。” 彭长宜说:“什么条件?” 舒晴的脸有些微微发红,说道:“我换衣服的时候你得出去。” 彭长宜一听,就故作痛苦地说道:“为什么?我不看还不行吗?” 舒晴说:“那也不行,你不是说要给我看门吗?看门的人都应该站在门外面,你去吧,我马上就换。” 舒晴说着,就站起来,拿过那个包装袋,打开,从里面抽出那件羊毛衫,见彭长宜还不动,就说道:“怎么了同志?” 彭长宜无奈地站起身来,沮丧地说道:“好吧——” 他说着,就向门口走去,经过舒晴身边的时候,亲了一下她的脸蛋。 舒晴见彭长宜出去了,就拿着衣服,躲到了门后,快速脱去自己身上的衣服,将那件羊毛衫快速套在身上,刚拽下来,就听彭长宜说道:“好了吗?给咱们上菜的来了。” 舒晴说:“好了。” 这时,门就开了,两名服务员端着菜进来了。 等服务员走出去的时候,彭长宜看着舒晴不由得笑了。 舒晴问道:“笑什么?” 彭长宜说:“过来,我给你把标签弄掉,知道的是你在换新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自己明码标价要卖出去呢。” 舒晴走到他身边,彭长宜转过她的身,让她背对着自己,给她提提肩部的衣服,又将她转了过来,将她胸前挂的标签使劲拉开,拿掉,又给她正了正高领,退后两步打量着舒晴,说道:“都不是一般的不错,是太不错了!你穿上可是比那个石膏模特动人多了。舒晴,我这辈子都没想到我的眼光这么好,不但非常合身,而且款式、颜色,都非常适合你,简直就是给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舒晴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说道:“你是在夸衣服还是在夸我?” 彭长宜看着她说:“你说的这两点我都没夸,我是在夸我自己,夸我自己的眼光,这就跟两个人搞对象一样,一眼,我就相中了这衣服。别说,穿在你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 “什么味道?” “亭亭玉立,端庄大方,洋气,好看,呵呵,我再也说不上来了。” 舒晴故意试探他说道:“至于吗?就因为这是你的第一件作品?” “呵呵,的确是我的第一件作品,我第一次给女人买衣服,没想到效果就这么好,难怪有人说,女人的衣服就得让男人给选,男人的衣服就得让女人给选,看来有道理。” 舒晴笑了。 彭长宜说:“奖励奖励我吧?” 舒晴说:“原来说了这么半天是想要奖励呀,好。” 她说着,就来到彭长宜跟前,踮起脚,嘴快够到他的时候,他突然就将舒晴抱在了怀里,低头就吻住了她…… 舒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吻惊住了,短暂的愣神过后,她便抬起双臂,绕到彭长宜的颈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彭长宜更紧地抱着舒晴,把她完全箍在自己的怀里,并且大胆地用自己结实的胸膛,来回蹭着舒晴,感受着她身前的绵软…… 舒晴感到了彭长宜的用意,她想挣开他,但是被他更紧地禁锢住了,尽管这是她第一次恋爱,但是她深知彭长宜作为一名成熟男人内心里的渴望,她不好在这样和他拥吻下去,趁彭长宜换气的空儿,就躲过了他的唇,将头别到他的怀里,她就听到了来自彭长宜胸腔里的擂鼓般的心跳声。 彭长宜没有再继续下去,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坐回去吧。” 舒晴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彭长宜却没有立刻坐下,他仰着头,紧闭着眼。 舒晴知道他在用这个办法平息自己,就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半天,彭长宜才睁开眼,坐了下来,见舒晴在注视着自己,就说道:“是不是在看我笑话?” 舒晴没有理解他的话,说道:“看你什么笑话?” 彭长宜知道舒晴没有这方面的男女经验,就端起酒杯,说:“好了,不说了,喝酒,谢谢你特地赶回来给我接风。” 舒晴也端起酒杯,跟他示意了一下,就抿了一小口,她的唇上,就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红印,然后用餐巾纸轻轻拭去。 舒晴这个动作再次勾起了彭长宜内心的柔软,他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渴望,长长舒了口气,眼前这个姑娘,他认准了。 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舒晴的一只手,就被彭长宜的大手包住了,她也很享受被他爱抚的舒晴欠着身子,凑到他的跟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吻了一下他的脸 舒晴也没料到自己引火烧身,被彭长宜俘获,但是,渐渐地,她的人也就软在了彭长宜的怀里,他们亲吻在了一起…… 吻毕,彭长宜抬起头,看着她说道:“跟我回亢州吧?” 舒晴的目光触到了他的目光,她从里面看出一个男人的烈焰,她的心跳着,说道:“我可不敢……” “为什么?”彭长宜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舒晴稍稍离开他一点距离,低头理着头发说道:“呵呵,我也说不清。” “你怕?”彭长宜依然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舒晴笑了一下,点点头。 “怕什么?我又不吃人。”彭长宜仍然盯着她说道。 舒晴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镜子,打开,对着他说道:“你看看,你还说不吃人,眼睛已经露出了凶光。” 彭长宜没有看镜中的自己,他知道舒晴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就把小镜子合在了舒晴的手上,说道:“吃你,是我彭长宜早晚的事,我后半辈子的奋斗目标就是吃你,你要做好被吃的准备。” 舒晴的脸通红,她收起小镜子,说道:“呵呵,那可不一定。” 彭长宜伸手将她额前的头发背到耳后,说道:“傻丫头,你早晚都是我的人。” 舒晴的脸又红了,又说了一句:“那可不一定。” “为什么不一定?”彭长宜板起脸问道。 舒晴想了想,调皮地说道:“万一你改变下嘴的对象呢?” “哈哈。”彭长宜开心地笑了,说道:“不会,你看动物在狩猎的时候,一般都是摁着一个猎物死磕,直到把它吃到嘴,这个过程,它从来都不会改变追逐对象,因为一旦改变,煮熟的鸭子也就飞走了。” 007 抢了别人的风头 舒晴一听,举起手就给了彭长宜一拳,说道:“你才是鸭子呢。” 彭长宜一听她这样说,赶紧将手指竖在她的嘴上,小声说道:“嘘——我不是那个啥鸭子,我是男人,一个专属于你的男人……” 舒晴自知说话有漏洞,被彭长宜钻了空子,她红着脸,娇嗔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因为她知道,她无论说什么,都会彭长宜钻空子的,与其被他钻空子,不如什么都不说。 想到这里,舒晴就低下头慢慢吃东西。 见她娇羞的模样,彭长宜笑了,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老顾打来的。老顾说他已经在党校门口等他。 彭长宜说道:“啊?你来了,我都忘给你打电话了,太好了,你过来吧,我和舒书记刚要吃饭。 老顾一听,就赶忙说道:“饭我就不吃了,这么早吃不下,另外我孙子今天过生日,晚上还等着我回去吹蜡烛呢。” 彭长宜知道老顾的意思,就说道:“你晚上回去该怎么吹就怎么吹,现在先过来,不然我们俩在这吃,你在外面饿着肚子等,算什么事?” 老顾说:“我真的不用,你们吃吧,我正好在车里休息会。” 舒晴接过电话,说道:“顾师傅,我这就出去接您,既然您来了,怎么也得过来,您等着,我马上出去。” 老顾一听,赶忙说道:“好好好,你别出来接我了,我过去吧。” 合上电话后,彭长宜笑着说:“老顾来了也好,省得让饭店服务员以为我真的说瞎话,骗他们的雅间,以后再用这招就不灵了。” “哈哈,我去接老顾。”舒晴说着就站了起来。 不想,她却被彭长宜拉住了手,彭长宜看着他,恳切地说道:“跟我回亢州好吗?” 舒晴坐了下来,看着彭长宜眼里的真挚和爱恋,心就软了下来,但随即就说道:“真的不行啊……” “为什么?”彭长宜失望了。 舒晴喃喃地说道:“妈妈已经知道我今天晚上要回家的……”情急中,舒晴找出了这么一个理由。 彭长宜说:“那好办,你就跟家里说,就说跟我回亢州去玩,反正他们也都知道咱俩的关系,再说了,亢州你也应该回去看看了?” 舒晴心里很矛盾,说真的,她的确很爱彭长宜,她也认定了彭长宜是自己将来要相守一辈子的人,可是,她又不想跟彭长宜过早地发展到男女之亲的地步,这倒不是她不爱,也不是担心彭长宜将来变心,只是女孩子的矜持让她不想这么早地把自己交出去,另外,她也不想让妈妈为自己担心,她曾经跟妈妈承诺过要好好把握自己,尽管妈妈可能不会反对她跟他回亢州,但她相信,妈妈肯定会往那方面想他们的。 想到这里,她说道:“以后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先去门口迎老顾。”说着,她又要站起来。 彭长宜又拉住了她,说:“我现在除去上课学习,另外一件事就是想你,你知道吗?” 舒晴笑了,说道:“我知道,因为我跟你一样,除去上班工作,另外一件事也是想你。” “那你还犹豫什么?” 舒晴摸着他的脸,说道:“我就是要犹豫,关于为什么,你懂。”舒晴说着,再次起身。 彭长宜这次没拦她,看着她消失在门口,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舒晴不跟他回亢州,这也间接地表明了她的意思,舒晴不同于别人,是他要娶的人,有些事,他不能操之过急…… 转眼,国庆节快到了,许多人都在忙着安排假期的活动,而京州省基层的广大干部和群众却没有这么清闲,他们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生态文明建设的最后冲刺阶段,因为,过了国庆节,全省将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联查和评比活动,各个地区都要选出一至两个市县当做参评单位,督城和亢州,成为锦安市的两个重点参观单位,除去督城,之前最具竞争力的清平却被亢州取代了。 所以,放假前夕,孟客郁闷的不行,他给彭长宜打来电话。 彭长宜接到孟客电话的时候,正好他刚刚下课,准备去对面的咖啡馆跟舒晴见面。舒晴提前半天回到北京,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党校附件的咖啡馆里等彭长宜,他们俩这次见面主要是想商量假期出游的事。 彭长宜接通孟客电话的时候,他正好刚刚走进咖啡厅,坐在舒晴的对面,舒晴接过他手里的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孟客在电话里说道:“彭长宜老弟,你还在党校吗?” 彭长宜听着他这个称呼有点别扭,就笑着说道:“是的,我刚下课,准备回家。老兄有什么指示?” “唉,我能有什么指示,我心里郁闷的不行,辛辛苦苦干了两年多,被你们亢州抢去了风头。” 彭长宜没听明白他话的意思,就说道:“老兄,亢州抢你什么风头了?” “你别跟我装傻,装不知道?” 彭长宜认真地说道:“老兄,我现在在党校学习,我这样跟你说吧,我出来这么长时间了,除去欢送舒晴那次,我就从来都没作为市委书记参与过亢州日常工作的事,更没有参加过一次亢州常委会。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说的情况我一概不知。你要是没事的我就挂电话了。” 孟客可能感觉彭长宜生气了,就连忙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知道你走后的情况,我是真的郁闷生气堵得慌。” 彭长宜说:“老兄,你要是想跟我说说心里话,想让自己的心里痛快痛快,你就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想说的话我就挂了。” 孟客愠怒地说道:“彭长宜,怎么听着你比我的委屈还大?你的委屈就是再大,还大得过我?” 彭长宜听孟客这么说,就缓和了语气,说道:“我没有任何的委屈,委屈是针对那些有诉求、有梦想的人而言的,我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有任何的追求和梦想,所以没有委屈。” 孟客可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就大声反驳道:“你别跟我装蒜了,亢州的情况我不是一点都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我都信。我是说,有些人的确嫉妒心太强,恨不得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合适!” 彭长宜不再跟他“装蒜”了,说道:“老兄因何这样说?看来的确是有人惹你生气了,如果是那样的话,老兄尽管把气往我头上撒好了,我就是你的出气筒怎么样?”彭长宜说完,还冲着舒晴坏笑了一下。 舒晴在他的旁边不敢出声。 “唉——”孟客叹了口气,口气里就有了心平气和:“老弟啊,我知道这事和你没关系,也知道你在亢州的遭遇,我说的这事啊,和咱们私人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也别拿话点我,也别在我面前得了便宜卖乖,我念在你这个人还不错的份上,我就把我的憋屈跟你磨叨磨叨,不然这世界上,我没有第二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彭长宜笑了,说道:“看来我孟兄的确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了。” 这时,舒晴给他要的咖啡端了上来,彭长宜最近跟舒晴学会了品咖啡,而且,尤其是下午一杯咖啡,的确能让自己的精神处于兴奋状态,有利于晚上的学习效果。 舒晴给他扯开一小袋糖,倒入咖啡中,又扯开一小袋奶精也倒了进去,然后用小勺轻轻搅拌后,轻轻地放到他的面前。 彭长宜很喜欢看舒晴调咖啡的这些动作,他觉得非常优雅、好看,看一看就足够让他对咖啡产生了浓厚的“饮欲”。他握过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然后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就端起咖啡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孟客说道:“我跟你说,我的委屈大了去了。事情是这样的,省里不是要进行全省范围的创建生态文明大检查吗?原来定的是我们清平和督城,督城你知道,是锦安这项活动的先锋,而且又是省委廖书记的大秘在那儿率先搞起的试点,这个,没人能争得过他。早在市里那次现场会后,就定了督城、合甸、亢州和我们这里,后来又进一步缩减到督城和清平,但是我今天突然听说,让亢州做好了迎接检查的一切准备工作,清平没那一回事了?等我给锦安打电话核实这个情况后,才知道,清平已经被亢州顶了下来。” 彭长宜说:“老兄就为这个生气发火啊?” 孟客说:“这个还不行吗?你老弟知道,为了这个活动,我们做了多少工作?清平上到市委领导、下到村干部,为了应付这次检查,这段时间我们没有休息过一天,我更是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我们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为的就是想代表锦安接受省里的大检查,给锦安争光添彩。” 彭长宜笑了,说:“老兄,尽管我没有参与市里的一切工作,但我跟你说,在这项工作上,亢州比清平一点都不差,谁代表锦安接受检查都一样,为这个生气上火不值得。” 008 话里有话 孟客一听彭长宜这么说,就知道自己找错倾诉委屈的对象了,他生气地说道:“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跟你们任何人都比不了,我没了任何根基,我只能靠苦干实干加巧干才能得到上级的重视,说实话,我连你彭长宜都比不了,你好歹还混了个中青班,我呢?就这么一个出头的机会,还让朱国庆抢去了,我能心理平衡吗?”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在这个问题上,作为亢州的市委书记,他是绝对要维护朱国庆的,就说道:“怎么是让朱国庆抢去了?临时变动肯定是上级的意思,跟他没关系,他就是想抢也抢不去。” 孟客说道:“你得了吧,你就别替他说话了,我真是瞎眼,找你诉说,我告诉你,作为亢州和清平,在上级的眼里,尤其是在创建生态文明这件事上,清平是第一位的,就因为你们亢州死乞白赖往领导跟前凑,三天两头请市里的领导去视察,去指示,请媒体忽悠,上上下下去公关,在适当的时候,再踩贬我们清平几句,现在人家又是领导眼中的红人,顶了清平,还是难事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兄,我站在一个中立的角度上问你,你为什么不去公关呢?你离锦安这么近,中午吃饭都跑到锦安去吃,为什么这次大意了呢?” 孟客赌气说道:“我没有大意,我知道我目前的身价,公关那是一刻都没松懈过。我大意的是没把你们亢州放在眼里,我大意的是你们亢州的厚脸皮,一个礼拜的时间里,就让你们抢了风头。” “哈哈哈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老兄,你可是逗死我了,你呀,跟我说说心里痛快痛快就拉倒吧,别再因为这个生气了,气坏了龙体不值得,顺其自然吧,再说,也不一定是老朱公关来着,也许上级有上级的考虑。” 孟客说:“我跟你说,就是老朱公关了,你不在家你不知道,谁都知道朱国庆现在是岳书记的跟屁虫,他在锦安呆的时间可能比在亢州呆的时间都长,我听说锦江饭店专门有他一个长期居住的房间,你们那个工贸园区的事,要不是岳书记亲自帮助跑省里,跑北京,你们根本就干不了,谁都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为什么让你学习去,就是不想让你当挡箭牌。我今天说话放这,用不了多少天,你就会被朱国庆取而代之,你还别没有危机感。” 彭长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想他走后,孟客跟朱国庆的来往密切,如今,为了这么一点事,就在背后说这些话,他有些感慨,感慨人心不古,他看着舒晴,手机早就挪离了耳朵,为的是让旁边的舒晴听到他和孟客的对话。他说:“孟兄,跟你说实话,我现在真的是无所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是服从组织分配,我就是一块砖,组织说往哪搬就往哪搬,谁取代了我,谁有本事,说不定有一天,我会给你老兄腾地方呢。” “彭长宜,咱们是好弟兄我才跟你说这些话,没让你调侃我,更没让你看我的哈哈笑!” 彭长宜听孟客生气了,赶紧说:“老兄,我怎么会看你的哈哈笑?我不但不会看你的,我谁的都不会看,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如果是那样的人,相信你今天这话也就不跟我说了。我只是借机发了两句感慨,不想却惹着你了,好了,我道歉,对不起,行了吧?” 孟客一愣,话里有话地问道:“你因为什么跟我道歉?又替什么人跟我道歉?是因为这次的亢州还是因为其它?” 彭长宜万万没想到孟客居然这么敏感,他看了看舒晴,舒晴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彭长宜对着电话说道:“老兄,我是因为我刚才那两句话惹你生气了才跟你道歉的。” 孟客说:“没劲!挂了。” 彭长宜赶紧说道:“别别别,别挂呀,我还有话跟老兄说呢……” 他的话没说完,那头的孟客已经挂了电话, 彭长宜扣上电话,冲舒晴笑了一下,说道:“这个老孟,吃错药了。” 舒晴说:“我都听见了,是亢州把清平顶了。” 彭长宜看着舒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道:“不光是这个原因,可能还有你的因素。” 舒晴立刻板起面孔,看着彭长宜,一字一句地说道:“彭、长、宜、同、学,你、在、说、什、么——” 彭长宜一见舒晴严肃起来了,就赶紧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说道:“喝咖啡,喝咖啡。” 舒晴笑笑没再计较他刚才说的话。 彭长宜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品咂着滋味,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说道:“我现在被你训练得离不开这咖啡了,你上次给我带的咖啡,我早就喝完了,后来又按照你这个牌子,买了一盒,的确能解乏,尤其是下午喝了,晚上都发挥作用。” 舒晴说:“喝完的话我继续给你买。” 彭长宜说:“不用,我自己也可以买。对了,国庆节放假怎么安排,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舒晴说:“我想跟你回老家,想大嫂的庄稼饭,也想彭娜娜同学了。” 彭长宜说:“太好了,不瞒你说,这也是我的想法,如果去景点玩的话,到处都是人。还不如跟我回老家,这个时候老家农村最好看,金秋时节,苞谷、大枣、花生、红薯,还有大苹果、大鸭梨、石榴,山上的野酸枣等等,都熟了。” 舒晴兴奋地说:“你说得太诱人了,我现在都想去了。” 彭长宜说:“你安排安排,我来接你。” 舒晴说:“我明天陪一天父母,第二天就可以跟你回老家。” “行,我后天一早来接你怎么样?” 舒晴想了想说:“不用,我自己坐公交车,你还跑来接我?” “那可不行,我可舍不得让你坐公交车。”彭长宜认真地说道。 舒晴笑了,说:“那怎么了?大家都坐,而且我以前在亢州挂职的时候,经常坐公交车回家。” 彭长宜说:“那时跟现在不一样,再说公交车也不安全?” “你不是说现在公交车没事了吗?愈大拆不是要买下这个公交公司吗?” 彭长宜说:“是啊,他直到现在也没有付清荣曼的另一半钱,听说他儿子去澳门赌博输了一千多万,工贸园区又中标了,估计资金出现了问题。” 舒晴说:“那这个公司还是荣曼的吧?” “目前荣曼有一半的所有权,但据说荣曼现在也不怎么管了,好多车都趴下了,该维修也不维修了。所以现在车不像以前那么多了,你坐公交车来恐怕车上会很挤的。” 舒晴说:“早上没事,早上往亢州方向的人不是太多,尤其是二号这天更不会挤,该回去的都回去了,你如果接了我,再回禹水,太辛苦了,不如你们踏踏实实在亢州等我。我回来的时候你想着送我就是了,因为我想再带点玉米面回来,上次你父亲给的那些早就吃完了,妈妈说没吃过这么新鲜的玉米面,她都舍不得给同事。” 彭长宜说:“没问题,我提前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给你准备出新玉米,但我还是要接你的,顺便也看下你父母。” 就这样,第二天天还没亮,彭长宜就起床去北京接了舒晴,又回到亢州接了女儿,带着她们回老家了。 彭父见舒晴这次跟着儿子和孙女一起回家,他的心里就乐开了花,不言而喻,儿子和这位教授姑娘的关系有了进展。 昨天下午,老人就接到了儿子的电话,知道舒晴要来,大忙季节,老人居然到地里,把正在收玉米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叫回家来,告诉他们明天长宜要带娜娜和舒姑娘回来,要在家住上两天,要他们停下手里的活计,准备迎接客人。 于是,老爷子一声令下,大哥到镇上割肉,杀鸡,买菜,大嫂忙着打扫屋子。大儿子和大儿媳向来对父亲说得话言听计从,何况又是长宜和舒姑娘要来,他们做这些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怨言的。 由于家里地多人少,大哥花钱雇了几个帮忙的人。他买回明天招待舒姑娘的菜后,就又回到了地里。 彭父便和大儿媳一道,将两个院里里外外收拾干净,两家的炕铺都换上新洗的布单,另外特意将东配房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009 徒有虚名的丈夫 第二天天不亮,彭长宜的父亲就起床了,他知道大儿媳是庄户人,干家务不如干农活,对大儿媳收拾的东配房有些不放心,他起来后,再次将东配房所有的家具和水磨石地面擦了一遍,直到窗明几净老人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太阳升起后,他又让大儿媳将床上铺的被褥拿出来晾晒,直到快晌午了,估摸着长宜他们快回来的时候,他才将几条被褥拍打蓬松后,抱回屋里,让大儿媳重新铺好,换上新的床单,直到铺得整整齐齐,他满屋子又看了一遍后,才满意地关好门窗,点上两盘蚊香,因为秋天农村的蚊子很厉害,白天不用蚊香熏,晚上别想睡踏实觉。 老家的这个东配房自从装修好的那一天,就是给彭长宜他们回家预备的。彭父知道像舒晴这样的城里姑娘,对卫生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以前沈芳回来他们都是要精心准备一番的,因为沈芳有洁癖。 老人又回自己住的北屋,拿过三双干净的拖鞋,放在东屋门里。这个时候,大儿子开着拖拉机,拉着一车新掰下的苞米回来了,他将一车的苞米卸在院子里。 这时,大儿媳手里抱着一身新衣服走过来,跟儿子说道:“赶紧换身衣服,长宜他们快到了。” 儿子接了过来,就往父亲的北屋走去。等他穿着新衣服出来的时候,彭父噗嗤笑了,说道:“我看你啊,还是穿刚才那身衣服顺眼,知道的说你是下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走亲戚呢。” 大儿子低头看着自己这身新衣服,又张着两只手看着,窘迫地笑笑,说道:“我也觉得这么别扭,都是您大儿媳的主意,说头他们来,让我换新衣裳,还说不能给长宜丢了脸。” 彭父说“那倒没有必要,干农活,还是穿干农活的衣服,这样才自然,你穿得这么新,反而会让舒姑娘看着不舒服。” “就是,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这就换回来。”大儿子刚要转身走,又回头跟父亲说道:“我看您该是换身衣服合适。” 父亲说道:“你甭管我了,我干完活儿就去换。” 儿子说:“就是,您穿干净一点没错,因为您又不用下地,不下地的人,就是要穿干净一些。这样让长宜看见了也舒服。” 彭父说:“我从来也没穿孬过。” 大儿子笑了,说道:“那倒是。” 这时,大儿媳过来开始准备午饭,她将头天买来的肉和鸡收拾好,放在两只锅里炖,一边准备全家人的午饭,一边利用空闲剥苞米,还不时和父亲唠嗑。 父亲换上一双新布鞋和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大儿媳说:“爸,您这双鞋是春雪给您买的那双吗?” 彭父说:“是。” 大儿媳说:“您比您儿子还强呢,您儿子都没穿过儿媳买的衣服。” 彭父说:“唉,就不要挑那些了,她现在在家带孩子,又没有工作,就小松一人上班挣钱,不跟你们要钱花就是好事了,哪还有钱给你们买衣服。” 大儿媳说:“他们每次回来都给孩子钱,那给孩子的钱还不是给她?” 彭父说:“给点就给点吧,早晚还不是他们的?” 大儿媳又唠道:“上次小松回来,说他们吵架了,我问为什么吵,他也没说。这个孩子,自小就不会学舌。” 彭父说道:“年轻人哪有不吵架的?” “是啊,上次小松还说回来帮家里收秋呢,不知明天回不回来。” 彭父说:“小松当了所长,他身上的担子重了,他说回来,你都应该不让他回来,你们收不过来,咱不是雇了人吗?” “我是这样跟他说的,不让他回来,估计是不回来了。” 大儿媳跟公爹唠着家常,在他眼里,这个公爹比丈夫有见识,所以有话总是喜欢跟公爹磨叨,她又说道:“舒姑娘这次来,肯定跟咱家长宜好上了,您信不信?” 彭父笑着说:“那还用说。” 大儿媳又说:“我就跟他大哥说吗,第一次见着舒姑娘,就感觉特别有缘,小小年纪就成了教授,您说,人家那学是怎么上的?而且上次来咱家,一点知识分子的架子都没有,娜娜跟她也很合得来,要是真能成为一家人,那就太好了,我看比娜娜妈强,还懂事。” 彭父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嘴上却说:“这话可是不能当着舒姑娘说,一点这样的意思也不要透露出来,除非长宜正式跟咱们宣布他们的关系。尤其是当着娜娜,更是什么都不要说。” 大嫂笑了,说道:“知道了爸,我心里有数,这话也就是跟您说,长宜离婚这么多年了,沈芳结了又离,离了又结的,可是咱长宜总是没找到合适的,上次我问他,他说将来找的那个人,不光他要合适,娜娜还要合适。可见,咱家长宜想的不光是自己,不像沈芳,只考虑自己,不顾孩子的感受。” 彭父说:“小芳也不容易,当着孩子不要说她妈妈的不是,娜娜有心眼,她的心眼比你一点都不少。所以,说话一定要注意。” 上午十点多,彭长宜带着舒晴和娜娜回来了,娜娜刚一进院门,就吸着小鼻子说道:“好香了,大娘,你在炖肉吗?” 彭长宜大嫂赶忙说道:“是的,我在给娜娜炖鸡,是柴鸡,当然要香了!” 舒晴走过去跟大嫂打招呼,彭长宜父亲正坐在苞米堆旁边剥玉米,见他们进院了,也站了起来,娜娜眼尖,一眼就看见了爷爷脚上的新布鞋,说道:“爷爷,你穿新鞋了?” 爷爷笑了,说道:“是啊,我知道娜娜要回来,就穿新鞋了。” 舒晴走过去,恭恭敬敬地倾了一下身子,叫了一声:“大伯,您好,我又来了。” 彭父高兴地说道:“欢迎,欢迎,那个长宜,先领舒姑娘到东房休息,你大嫂昨天就给你们把屋子收拾出来了。” 彭长宜就拎着娜娜的书包和舒晴带来的大包进了东屋。 舒晴打量着这个房间,用一尘不染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她说道:“看来大伯他们的确用心准备了,收拾得这么干净,比我宿舍还干净。” 彭长宜见娜娜没有跟进来,就小声凑到舒晴耳边说道:“你该叫爸爸。” 舒晴不好意思地说:“嘘——当着娜娜可不能这么说。” 彭长宜笑了,说道:“遵命。” 舒晴也吸着鼻子说道:“这香味,真诱人,我一下子就不想走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啊,只要你能住惯,呆几天都行。” 舒晴说:“这里是我的家,我当然会住得惯,你不知道,我天生见着老人就亲,何况是咱们的老人。他们能为了我的到来,将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说明他们心里是有我的。” 彭长宜拉过她的手,说道:“你有了一对知识分子的父母,现在又有了一位农民的父亲。” 舒晴使劲握了一下他的手,说道:“关键是我将要有一个理想的丈夫……”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跳,他激动地小声说道:“可是我这个丈夫目前是徒有虚名,因为我还没有行使过做丈夫的权力……” 舒晴脸腾地红了,她一下子转过身,小声说道:“不正经。”然后开开门就出去了。 彭长宜笑了,他也跟了出来,说道:“我大哥他们是不是在地里?” 大嫂说道:“是啊,今年我们也想开了,不再自己干了,雇了几个人帮助收秋。” 彭长宜说道:“爸,把您的衣服给我找一件,我到地里看看去。” 父亲说:“你们刚到家,歇一歇,下午再去。” 娜娜说:“我要去山上找酸枣。” 彭父说:“下午爷爷带你去,一会就到吃饭的时候了。” 彭长宜说:“也好,咱们剥玉米。” 彭长宜本来就是农村出来的,对于农活早就驾轻就熟,不一会就剥了一大堆玉米。 舒晴没有太大的力气,只能剥开,但是掰不掉,费劲的就交给彭长宜。娜娜也学着舒晴的样子,将玉米剥开后交给爸爸。 吃过午饭,彭长宜换上了爸爸的裤子和褂子,带着舒晴和女儿来到了地里。他接过大哥手里的短柄镐,说道:“我来。” 大哥说:“你还能干这个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开玩笑,一点都不次于你,干了二十多年的农活,还忘得了?” 他说着,抡起短柄镐,开始砍秸秆。这在农活里可是个力气活儿,没有力气干不了这个。舒晴在旁边看着,就见他简直就是一个棒小伙,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那结实有力的臂膀,一点也不像一个四十岁的人。手起镐落,秸秆便从根部倒下,一下一棵,准确而有力。 彭长宜的动作,非常具有美感和力量感,站在边上的舒晴简直看呆了,不由得走到跟前,递给彭长宜一块纸巾,说道:“我想试试。” 彭长宜笑了,接过舒晴的纸巾,擦了擦汗,说道:“你不行,这是老爷们干的活儿,就是农家妇女也干不了。” 010 儿时的烤花生 舒晴看着他,又将水杯递给他,歪着脑袋说道:“我就是想当一次农家妇女。” 她说着,就弯腰捡起插在地上的镐,别说要抡起来,就是惦掂分量都够重的。她学着彭长宜的样子,左手拢着秸秆,右手就想把镐抡起来,彭长宜一见,大声说道:“小心腿!” 他这一嗓子,居然让全神贯注的舒晴吓了一大跳,短镐就从手里掉了下来。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还想当农家妇女,农家妇女可不是你这胆儿!” 他的话,引得不远处的哥嫂都笑了起来。 这时,彭长宜的父亲来给他们送水,娜娜跑过去接过水壶和纸杯,说道:“舒晴阿姨,我看你还是让爸爸干吧,那么重的镐,你拎不起来的,再砍着腿,就麻烦了!” 舒晴问彭长宜:“这还能砍着腿?” 彭长宜说:“那怎么不能?你找不准镐的落点,掌握不好它的高度,当然有可能了!你想,秸秆也是这样长在地面上的,你的腿也是这样长在地上的,跟地面都是垂直的,万一你把腿当成秸秆了呢?” 彭长宜这么一说,娜娜吓得就打了一个冷战,她缩着脖子说道:“舒晴阿姨,你不要干了,还是让给爸爸吧。” 舒晴想了想说:“不行,我必须要试试,不然这趟就白来了。” 她说着,就弯下腰,捡起短镐,重新握住一棵秸秆,娜娜吓得赶紧躲到了爷爷后面。 舒晴刚要抡镐,彭长宜就过来了,他说:“我教你,这样,把秸秆夹在腋下,右手紧紧攥住秸秆,使劲——” 舒晴在彭长宜的指导下,成功地将一棵秸秆连根砍倒,接着又是一棵秸秆倒地。 舒晴说:“你躲开,我自己来。” 她说着,按照刚才的动作要领,手起,镐落,秸秆没有倒下,再一次手起,镐落,秸秆还是没有倒下,镐头落在了秸秆前方的土地里。 “哈哈。”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劲头还真不小,把地都砍出一个大坑,就是秸秆没有倒下。” 他的话,逗得大家又都笑了。 舒晴骨子里的犟脾气上来了,她说:“我就不信我砍不倒你。”说着,连着砍了两三下,秸秆终于倒地。 彭长宜在旁边给她鼓起了掌。 接着,掌握了动作要领的舒晴,接连砍倒了好几棵秸秆,彭长宜走了过去,说道:“省省力气吧,别逞强了,明天你这胳膊就抬不起来了。” 一旁的父亲早已经看出了儿子和舒晴之间的爱意,他对孙女说道:“娜娜,走,爷爷跟你去摘酸枣。” 娜娜一听,高兴地跟着爷爷走了。 舒晴见他们走了,就跟彭长宜说道:“这的确是个力气活儿,我好像现在胳膊就没劲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歇着,我来。”说着,往手心啐了一口唾沫,接过短镐,便干了起来。 舒晴掏出手机,开始给他拍照,一边照一边说道:“你还行,还是有把子力气的,不像久坐办公室、养尊处优的市委书记。尽管干得很像那么回事,衣服也像农民,但怎么看怎么不像农民。尤其是白白的臂膀,还有那干部式的发型,以及那深沉的目光……” 彭长宜“噗嗤”一声笑了,他扔掉短镐,直起身,说道:“你还让我干不干?怎么总是消磨我的斗志?” 舒晴笑了说道:“别找理由,要是自己没力气了就说没力气了,别美其名曰。” 彭长宜一屁股坐在了秸秆上,说道:“是有那么一点,以前,我回来赶上家里收秋,尽管不用我,但我也喜欢到地里干上一会,庄稼人出身,还是愿意出出臭汗的。” 舒晴也想坐下,她刚要坐,彭长宜就托住了她的屁股,说道:“等等。”就将自己身上的上衣脱下来,垫在秸秆上,说道:“注意,还有一天时间呢,衣服脏了可是没地方洗。” 舒晴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样式普通的运动装来的,听彭长宜这样说,她就坐在衣服上。这时,大哥看见彭长宜不再干了,就走了过来,说道:“长宜,带着舒姑娘到周边去玩玩,看看咱们这半山区的景色。” 彭长宜看着舒晴,舒晴也看着他,他笑笑,说道:“好,听大哥的,领你去看看我生活和战斗的地方。” 舒晴起身,将秸秆上的衣服拿起来,抖落了一下,给彭长宜披在身上,彭长宜索性就这样披着衣服,向外面走去。 彭长宜领着舒晴来到了山坡上,说道:“我们这个地方,据说地下有矿藏,不知为什么,到目前都没有人来开发。” 舒晴说:“别盼着有人来开发,一旦被开发了,这个小村庄的宁静就被打破了,生态环境也就遭到了破坏,我很喜欢这里,清静,安逸,空气好,可以深呼吸。”说着,她就做了几次深呼吸。 彭长宜说:“你说得对,我们这个县的领导,是比较保守型的,其实,要是到了我手里,我恐怕也早就招商引资来开发了。” 舒晴笑了,说道:“看来,有时候思想保守一点,不是懒政的表现。” “是啊。”彭长宜说着话,他好像闻到了什么,就说道:“有一股烧花生的味道。” 舒晴闻了闻,说道:“我怎么没闻到?” 彭长宜说:“你对这种味道不熟悉,当然也就不敏感了。走,咱们顺着风,找找去。” 他们绕过山坡,果然在背山处看见两三个孩子架着柴火正在烧花生。彭长宜来到跟前,就见他们举着刚拔下来的花生秧,正在用棍挑着烧。 彭长宜说道:“我说怎么有一股烧花生的味道,原来有人在偷花生。” 几个孩子吓了一跳,见来了大人,就有些胆怯。 哪知彭长宜却说:“你们这样烧不对,我教给你们,把花生捋下来,埋在火里,一会就烤熟了。” 孩子们没想到他不但没有责怪他们偷花生,还教给他们怎样烤,就嘻嘻地笑着,说道:“你是哪儿的人?” 彭长宜说:“我是彭家坞的人,姓彭,怎么了?” 其中一个孩子说道:“我怎么不认识你,你家的地在哪儿?” 彭长宜灵机一动,说道:“我家的地就是这块。” 那个小孩说道:“我不信,这是我家的,怎么成你家的了?” “哦,那就是我记错了,你家的可以再去拔点吗?放心,我不告诉你家长。你去拔,我负责给你们烤,还有,看看还有嫩毛豆没有,也拔几棵来。” 他说着,就蹲下身,将他们没有烤好的花生埋在火里,直到柴火燃尽,彭长宜说:“准备,开吃。” 等火全部熄灭后,彭长宜用小棍扒开灰,从里面拨拉出一个个黑乎乎的花生,说道:“快吃,尝尝味道怎么样?” 几个小孩伸手就去抓花生,彭长宜刚要说“小心烫着”,就见一个小孩早就被花生烫得抖落着手。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教你们,这样,把热的花生拨拉到湿地上,几秒钟就凉了,看我的。”他说着,就从地上捡起一个黑黑的花生,尽管外皮已经呈黑炭模样,但剥开后,里面却是白白胖胖的籽粒,彭长宜一下子扣下来两粒,直接送到嘴里,说道:“太香了。” 他又捡起一粒,剥开,递到舒晴手里,说道:“美味,保证你从来都没吃过。” 舒晴放进嘴里后,立刻那种特有的从来都没有尝过的清香扑鼻而来,是那样的新鲜、软糯,完全不同于煮花生米,更不同于炸和炒的。她蹲下身,自己又剥了一个,塞进了嘴里,说道:“太好吃了,从来都没吃过这样的美味!” 几个小孩见花生很快就要被大人吃干净,他们就各自抢了几个到一边去吃了。 很快,灰里便扒拉不出一个花生了,彭长宜看着舒晴,说:“是不是没吃够?” 舒晴失望地说:“是啊,都被他们抢走了。” 彭长宜抬头跟那几个孩子说道:“你们谁去西边那块地里拔花生去,那是我们家的。” 几个小孩一听,就疯了似的跑了过去,一人拔回一嘟。 舒晴说:“是咱家的吗?” 彭长宜说:“不知道。” “哈哈,你真坏。”舒晴大笑。 彭长宜冲她做了一个鬼脸,说道:“谁让你没吃够。”他又冲着孩子们说道:“到那块地的边上,捡绿色的毛豆再拔几棵来。” 其中一个小孩很快就拔来一棵毛豆。 彭长宜如法炮制,将毛豆烧熟,扒拉到一边,说道:“尝尝,这个味儿你肯定也没吃过。” 舒晴迫不及待地剥开毛豆夹,立刻,一股熟透的新鲜毛豆的清香袭来,她说:“不用吃,闻味儿就垂涎三尺了。” 舒晴见几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就说道:“你们快吃,不然一会让这个大人就吃完了。” 几个小孩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开始抢毛豆吃。 彭长宜哈哈大笑。 舒晴说:“你小时候是不是就这样到地里偷东西吃?” 011 卧室的门反锁不上 彭长宜说:“反正农村的孩子饿不死,我们最盼的就是夏天和秋天,夏天偷瓜吃,秋天偷花生毛豆吃。我跟你说,偷瓜是最好玩的事,隐秘、刺激,我们头上戴着柳条帽子,跟游击队员一样,悄悄爬进瓜地,专拣大个的吃,只吃得肚子大了,挺着身子走路,然后再比着撒尿,尿的尿都跟清水一样,吃瓜吃的,所以,我们没有上火这一说。偷花生和毛豆风险比较大,容易被发现,因为要点火烧,这个味儿顺着风能传很远,大人闻着味儿就找来了,为防止被大人逮住,每次必须有一个人观敌瞭哨,一经发现有人来,马上就跑,有时候都来不及灭火。” “哈哈,太有意思了!”舒晴看着彭长宜,笑着说:“我在想你们戴着柳条帽,匍匐往爬进瓜地,这个情景太好玩了!”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是啊,特别刺激。” 舒晴又说:“你应该把这招教给这几个孩子。” 彭长宜说:“不用教,农村孩子尤其是小子,都有偷瓜的经历,不需要学,无师自通。看着地里的瓜,为了吃到嘴里,你自然就会想方设法了。所以我说农村的孩子饿不死。” 舒晴点着头,说道:“你当时一定是孩子王。” 彭长宜说:“那还用说,论招儿,他们谁都没有我多,论打架,我比谁都不要命,今天打不过你,明天还会接着找你打,直到打过人家,对方服软,不然永远都没完。” 舒晴笑了,看着自己未来的夫君,说道:“我相信,生活中,没有能难倒你的困难。”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倒是,我就是不出来工作,当农民也会当一个富裕的农民,而且保证还是最先富裕起来的那部分人。” 舒晴说道:“你是在推销自己吗?”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可以这么理解,我跟你说,我每次回到老家,总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是那么亲切,那么舒心、自在。” 舒晴说:“我在想,你用自行车带着猪食槽子,走村串巷贩卖的情景。”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个时候别看年纪小,但有的是力气,不这样,我们根本就吃不饱,两大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 “但看你这身体素质,不像受过苦的人。”舒晴说。 “农村孩子,皮实,喝西北风都能长大。” 舒晴看着彭长宜,内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彭长宜在她的眼里,是一个雅俗共赏的人,是一个总能克服生活困难的人,这个人,的确是一个宝藏,是可以享用终身的宝藏。 就这样,他们在老家度过了两天快乐的时光,第二天吃过午饭,又休息了一会后,他们便回来了。临走的时候,大嫂给舒晴准备了新碾的玉米面,她嘱咐舒晴,到家一定要晾晒干,不然会变质。 娜娜忽然想起什么,跟爷爷说道:“爷爷,我要给老张带回点新花生回去,他胃不好,说吃新花生养胃。” 沈芳已经跟那个工会干部老张住到一起了,却没领结婚证,是沈芳不领,她担心过不长再一次离婚。据老顾说,老张对娜娜不错,每周都是他送娜娜跟他女儿学习英语,娜娜对老张不像对那个跳舞的教练那样反感,她跟老张很合得来,而且很爱吃老张做的饭。老张让娜娜从老家给他带点好吃的回来,娜娜问他想吃什么,他说什么都行,花生、大枣都可以。 爷爷听了娜娜这话,就笑着说道:“都给你预备好了,红薯、花生,还有脆枣。” 娜娜听了,认真地说道:“哦,那就好,我就能跟老张交差了。” 彭长宜看着女儿小大人的样子就笑了。 由于要送舒晴回北京,他们就先将娜娜送回了家,正好老张出来倒垃圾,看见彭长宜的车过来后,就等在门口,跟他们打招呼。 彭长宜将给娜娜带的东西递给老张,让老张拎回去。舒晴下车跟娜娜拥抱、再见,他们看着娜娜跑进胡同后,才回到车里。 彭长宜说:“时间还早,到我哪儿去坐会吧,要送你,我也换件衣服再去送你。” 舒晴没有反对,就跟着彭长宜第二次来到他的住处。 彭长宜泡好一壶茶,说道:“你先喝水,我去洗个澡,出了那么多汗,都黏在身上了。” 舒晴脱去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背心,她的确渴了,大嫂做得饭菜有些咸,尽管大嫂说她知道他们不吃咸少放了好多盐,但对于舒晴来说,还是咸了很多。 彭长宜在浴室洗澡,舒晴半躺在沙发上,又困又累,渐渐就失去了精神,歪在沙发上眯瞪着了…… 只是可惜了这壶好茶,舒晴没来得及喝就睡着了。 等彭长宜洗好后出来的时候,发现舒晴已经倒在沙发上,他系好睡衣的腰带,从卧室拿出一条薄毯,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又悄悄地给她解开鞋带,轻轻地为她脱去旅游鞋,将她的双脚放平在沙发上。 这一系列动作,都没惊醒舒晴,看来,她的确累了,想到昨天她抡短镐的样子,彭长宜就笑了,在心里说道:逞能!你行吗? 今天上午,他们没在下地,但从早上起来,一直到午饭前,他们都在剥苞米,把一大堆苞米全部剥完,舒晴卖了力气。 彭长宜伸出一根手指头,拔开舒晴的手掌,就见她的手掌红红的,有的地方还浸着红肉、打了血泡。他有些心疼,难怪她吃饭的时候,握不住筷子,几次掉下来,原来是她的手打了泡,肿胀起来了。 彭长宜找出紫药水,放在一边,等舒晴醒后,要给她擦上药水。 尽管舒晴睡着了,彭长宜也感到有些累,但是他也不好到卧室去睡。他也拿出一条薄毯,索性躺在舒晴对面的沙发上,不一会,也睡着了,还传来轻微的鼾声……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个大茶几在各自躺着的沙发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还是彭长宜先醒的,他扭头看了一眼舒晴,就见舒晴由最初的侧卧,已经变成了仰卧,而且身上的薄毯也滚落到了一边,也可能是她感觉到了冷,双手抱在胸前,两只脚相互抵在一起。 彭长宜看了看表,天早就黑了,先不说她是不是要走的问题,就晚饭也该吃了,想到这里,他撩开身上的薄毯,走到她的跟前,刚想叫醒她,就见她嘴动了动,就又没声息了。 呵呵,看来,她的确是累了。 彭长宜走出这个房间,来到对门的房间,给餐厅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一个小时后往这里送两份水饺,一份鸡蛋西葫芦,因为女孩子都喜欢吃这种馅的,一份猪肉豆角,这是他喜欢吃的。他想,一个小时你也该醒了吧。 打完电话,他又蹑手蹑脚地进来了,倒了一杯水喝,然后悄悄打开电视,将电视设置静音模式,只捡有字幕的频道看。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彭长宜的电话震动起来,他赶快拿起电话,来到了对面的房间,是娜娜打来的。 娜娜说道:“爸爸,你送舒晴阿姨回北京了吗?” 彭长宜感觉这不像是娜娜要问的问题,一定是沈芳好奇让娜娜问的,他就说道:“是的。” 娜娜怔了一下,似乎用手捂住了听筒低估了着什么,半天娜娜才说:“哦,知道了,那爸爸注意安全。” “好的,放心吧。”彭长宜挂了电话。 等他回到客厅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敲门,彭长宜知道是送饺子的到了。 他轻轻开开门,接过两盒饺子,给送餐员签了字后,回到屋里,见舒晴仍然没有醒。 他将两盒饺子打开,用筷子扒开,以免粘连。看了看表,觉着有必要叫醒她,就走过去,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嗨,醒醒,起来吃饭。” 舒晴的眼睫毛动了动,眼睛没睁开,一翻身,背冲外继续睡。 彭长宜笑了,再次拍着她的肩膀,说道:“醒醒,吃完饭到床上去睡。” 舒晴动了动了肩膀,嘟囔着说道:“再睡会,困死了……”说着,就不动了。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那也不能在沙发上睡呀?要睡也得到床上去睡呀,这样睡一宿你会更累。” 舒晴似乎听见了他说的话,她眯着眼,坐了起来。 彭长宜说:“我去给你拿湿毛巾,擦把脸,吃点东西,再接着睡。 他说着就走进了洗漱间,等他拿着热毛巾出来的时候,居然屋里不见了舒晴,他就是一愣,想了想就来到对面的客房,推开门没有舒晴,他又推开了娜娜房间的门,就见舒晴早就抱着刚才那个薄被躺在了床上。 彭长宜笑了,走到她跟前,说道:“不吃饭可以,但别穿着衣服睡啊,这样累而且不解乏。” 舒晴捂着闭着眼,说道:“彭长宜——” “在!”彭长宜高声答道。 舒晴不还意思地说:“这个卧室的门怎么不能反锁啊?” 012 保留着女孩最珍贵的东西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是部队首长公寓,这两个房间是随从住的,只有首长的房间可以反锁,这两间的房门都不能反锁,你要是对我不放心,就到我的房间去睡。” 舒晴没吱声,她沉默了几秒钟后睁开了眼睛,说道:“那好吧。”说着,再次抱起薄被就往外走。 彭长宜笑了,跟在她的身后,舒晴进了彭长宜的大房间,直接走进彭长宜的卧室,随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跟在她身后的彭长宜差点没碰到脑门。 彭长宜就去开门,这才发现门把手拧不开了,舒晴从里面反锁上了。 他敲着房门说道:“别栓门啊,我进去帮你收拾一下,我给你换新洗的床单和被褥。” 舒晴在里面说道:“不麻烦你了,这都是新换上的,老顾已经提前帮你做了,谢谢把大床贡献给了我,我要睡了,困死了——” 彭长宜在门缝说道:“吃点东西再睡。” “不了。” “那你也要洗洗再睡啊,身上的汗都蹭到我的床单上了。” 舒晴不说话了,估计已经躺下了。 彭长宜心说,你就这么睡了哪行?就又说道:“你跟家里说今天要回来吗?如果说了,就给家里打个电话,不然他们该惦记你了。” 过了一会,传来舒晴懒洋洋的声音:“我跟家里说两三天,没说准哪天回去,好了,你也去睡吧,真够唠叨的——” 说完,房间里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了。 彭长宜无奈地回过身,将给她的热毛巾放在茶几上,拿过一盒水饺,吃了两三个后,他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又拿出一小袋花生米,打开电视,放到最小音量,边吃边喝边看电视,吃饱喝足后,擦干净茶几,将给舒晴剩下的饺子封好,放进冰箱。这才发现冰箱里有新放进去的面包、卤鸡蛋、和火腿肠等一些即食食品,还有酸奶、牛奶等等,很多,估计是老顾放进去的,他肯定想到这个假期长,不然不会放这么多东西进来。 如果舒晴半夜起来,也是可以喝牛奶,吃面包什么的。 彭长宜没有到对面的房间去睡,而是抱过客房里的被子和枕头,将薄毯铺在沙发上,被子放在脚底,他就躺在了沙发上,看着看着电视就睡着了。 半夜,舒晴起来去卫生间,她穿着彭长宜的睡袍,轻轻拧开房门,探出头,客厅里的灯关了,但电视还开着,只是早就没有节目。她揉了揉眼睛,终于发现彭长宜并没有去客房睡觉,而是睡在了沙发上。 舒晴悄悄走了出去,来到卫生间,关严门,为的是防止冲水的声音和一会洗手的声音把他惊醒。 她再次蹑手蹑脚地出来,轻轻走回卧室,就在要关门的时候,她忽然对沙发上躺着的那个男人产生了好奇之心。她再次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借着电视莹蓝色的光,她看清了他的脸。只见他的嘴微微张着,双手放在胸前,两只腿曲着靠在沙发上。这个沙发不够长,以彭长宜的身高,是装不下他的,再一看茶几上,还有一副没有用过的碗筷,饺子被扣在餐盒里。旁边是酸奶、面包、还有一个密封的卤鸡蛋。 舒晴笑了,知道这些是彭长宜给自己的拿出来的。 只是,他为什么不去对面的客房睡呢? 但是,舒晴不得不承认,彭长宜没有去对面客房睡,这让她的心里产生出一种特殊的暖意,这种暖意不同于父母给她的。 那一刻,她有些感动,静静地看着沙发上的这个男人,这个自己未来要相守终身的男人……她慢慢弯下腰,想吻他,当自己的唇快要挨到他的额头的时候,她没有再继续,而是抬起头,隔空做了一个吻他的动作,然后,找到遥控器,关闭电视屏幕,借着卧室里的灯光,轻轻地挪动脚步,就要往卧室走。 哪知,她刚挪动脚步,手一下子就被彭长宜拉住,她回头一看,就见彭长宜早就睁开了眼睛。 舒晴笑了,转过身,说道:“我把你吵醒了。” 彭长宜拉着她的手,一用力,舒晴没有丝毫准备,身子就是一趔趄,人就扑倒在了彭长宜的身上,随后,就被彭长宜抱住了,刚才没有吻到他的唇,此刻,却被彭长宜吻到了嘴里…… 舒晴紧张地挣开了他,说道:“深更半夜,快点睡觉吧。”说着,就要起来。 怎奈,她被彭长宜抱得紧紧的,尽管不再吻她了,但就是不松手。 舒晴笑了,摸着他的嘴唇,说道:“说好了你去客房睡,怎么还睡在沙发上了?” 彭长宜闭着眼睛说道:“怕你半夜醒来害怕。” 舒晴笑了,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会害怕?” 彭长宜说:“但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冷不丁到了陌生地方,都会害怕。” 舒晴说:“我经常出差,经常睡在陌生的环境,已经锻炼出来了,再说,睡在你的房间,我更不会害怕了。” 彭长宜说:“别的时候我管不了,但在我这里,我就要管。” 舒晴心里就是一热,她亲了一下他的唇,说道:“我知道,好了,我要回屋去睡了,浑身的骨头都是酸的。” 彭长宜抱紧了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想去大床跟你睡,这里伸不开腿。” 舒晴的心跳了起来,由于他们紧贴在一起,彭长宜应该感觉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她稍稍撑起身子,说道:“不要,你去对面客房睡……” 彭长宜的确感觉到了舒晴紧张的心跳,他的心也快速跳了起来,他亲了一下她,说道:“我不,我就要跟你一起睡……” 舒晴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颤声说道:“我们不能……那个——” 彭长宜抬起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保证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绝不做侵犯你的事。” 舒晴看着他的神情,几乎就要答应他了,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能,她狠狠心,说道:“那也不行,你能管住你自己,我还怕我管不住我自己呢?” 彭长宜一听,内心就是一阵激动,说道:“那我们就什么也不管了,干嘛非要管住自己呢?” 舒晴摸着他的脸,知道他钻了空子,就嗫嚅着说道:“还是不了吧……我不想让那件事提前……女孩子,是非常看重这件事的,是至高无上的……” 彭长宜抱紧了她,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好,我理解。” 舒晴以为他不高兴了,就低头又吻了他一下,温柔地说道:“生气了?” 彭长宜怔了一下,知道舒晴在意自己的情绪,就回吻了她一下,说道:“你给我保留着一个女孩最宝贵的东西,不让我轻易把它碰破,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能生你的气呐?” 舒晴听他这么说,心就放了下来,她也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是的,我始终在替一个人保留着,到时会完整交给这个人。” “这个人是谁?” 舒晴笑着说:“这个人就是最珍惜它那个人。” 听舒晴这么说,彭长宜就坏坏地说:“你的这个它,是宝盖它,还是女字旁的她?” 舒晴知道他开始冒坏了,就说了一声:“去你的,流氓——”说着,一下子从彭长宜的身上挣脱出来。 “哈哈哈。”彭长宜大笑:“你早晚都是我彭长宜的,跑不了的!” 看到舒晴的窘态,彭长宜开心极了。他也撩开自己身上的被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向洗手间走去。 舒晴看着这个男人健壮的背影和霸气的口吻,自己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和幸福。 彭长宜快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回过头,说:“你晚饭没吃,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拿出了酸奶,现在应该算常温了,不是冰凉的了。” 舒晴说:“的确有点饿,想吃,但是半夜起来吃东西太麻烦。” 彭长宜回过头,说:“还是吃点吧,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舒晴点点头,说道:“我喝一瓶酸奶吧。” 彭长宜从洗手间出来后,他仍然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这一次,他们相安无事。 原定的国庆节后的全省文明生态村大检查活动推迟到了月底,尽管基层干部抱怨这个检查早就嚷嚷,但却来得很晚,其实,有着官场丰厚经验的人不难看出,上级之所以说的早,而来得晚的根本原因,一是农村正在收秋,二是吊基层的胃口长些,因为所有的工作都是检查之前保持的很好,检查过后就松懈了下来。尽管这项工作是未来几年基层需要常抓不懈的工作,但也难免有懈怠,这也是省里要求地级市一年搞十个试点,县级一年搞十个试点而不是一下子全面铺开的另一层含义。 江帆被分到了省长袁锦城这一组,佘文秀被分到了省委书记廖忠诚这一组。他们第一站去的就是锦安。 也可能是为了避嫌,廖书记没有带团来督城,而是在市委书记岳筱的陪同下去了亢州。带团来督城的是省长袁锦城。早已经是锦安市长的关昊,负责接待省长袁锦城的检查团。 013 领导私下交办的事最难办 督城,在关昊兼任市委书记期间,率先在锦安搞起的试点,在全省也是先锋,他全程陪省长先后查看了两个村子的创建情况。 督城对这次大检查可以说是高度重视,不但提前将参观路线制定的完美没有缺陷,而且每辆大巴车上还配备了专门的解说员,这些解说员由新闻单位的播音员、学校教师组成,一看就是经过提前培训过的,统一着装,职业、漂亮。 江帆跟袁锦城坐在一辆车上,负责他们这个车上的解说员是一位气质端庄、形象美丽的年轻女子,督城电视台节目主持人,后来成为关昊的妻子。她除去圆满完成解说工作外,还幽默机智地回答了滨海市委书记高健故意刁难她的问题。据高健说,关昊来督城兼职,他离婚后,和这个小女子一直保持着秘密恋爱关系。 参观完督城后,江帆他们一行,在省长的带领下,继续下一站的检查。坐在大旅行车上,江帆没有参与他们的说笑,此时他想到了亢州。其实,他很希望这次能以检查团成员的身份去亢州看看,尽管这个念头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对那块土地上的人们有了最深的感情…… 督城在这次全省大检查中,没有任何悬念地成为创建活动的佼佼者,阆诸其它两个市县和亢州一道,成为这次活动第二批次表彰的对象。 江帆从省里开完全省创建文明生态村活动表彰大会回来时,已经是五天后了。这期间,丁一参加了省新闻协会组织的为期三天的采风活动。 尽管之前丁一告诉了江帆这次活动的日期,但江帆回到家后,还是感觉有些空落落的,他早就习惯了有丁一在家的感觉。 晚上,他给丁一打通了电话,问丁一现在到哪儿了。 丁一说:“我们现在在西柏坡,明天早上吃了早饭后就往回走,你回来了?” 江帆故意可怜兮兮地说道:“是啊,我回来了,冷冷清清、里里外外就我一个人,我不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想着给我打个电话。” 丁一笑了,说道:“这里是山区,信号不太好,另外,你不是这几天天天都要有考察任务吗?” 江帆说:“我晚上没有考察任务啊?” 丁一笑了,说:“我就是出来这两天没跟你联系,之前每天晚上我们都有联系,你怎么变得这么脆弱了?” 江帆说:“不习惯回家没有你。你明天什么时候到家?明天可是周六。” 丁一说:“我估计可能要下午了,这样,我交给你点任务吧,上周哥哥给我打电话,他在收拾老房子,就是阳台上我晾晒的书本他没收,他说不知道给我放哪儿好,你明天去老房子参加义务劳动,顺便把我那些东西放在第二个书柜下面的书橱里,还有,院子里的太阳花估计也凋谢了,你去收集一点花籽,我明年要种到福利院的花池里,当做草皮花。” 江帆说:“你是不是想用这个办法打发我的时间?” 丁一嘻嘻笑着说:“就算是吧。” “好,尊照夫人指令,明天去给你收拾大本营。” 晚上,江帆一边洗自己的衣服,一边收拾屋子,拖地,吸尘,擦桌子,他收拾好自家后,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开着车去了城西老房子。 刚进小区大院,就看见杜蕾的车停在外面。他知道有可能陆原来了。陆原经常过来收拾老房子,这个习惯已经保持多年,毕竟,有个院子,让丁一这样的女孩子清扫他不忍心,所以他几乎每周都会过来清扫。 院门虚掩着,他推开门,就听见屋里叮叮当当地凿着什么,小狗听见了江帆的脚步声,早就站在屋门口,冲着他摇头摆尾,嘴里发着懒洋洋的声音。 江帆明显感到小狗老了,它老得有点不愿动了,要是在平时,它就跑过来跟江帆亲热了,但此刻它只是站在门口,不愿多走一步。 陆原从一楼的窗户探出头来,说道:“来了。” 江帆回道:“来了,你砸什么呢?” 江帆说着,弯腰抱起这个小狗,走进屋。 陆原说:“上次我来,就发现有几个插销坏了,另外,经过一个雨季,有些窗户也关不严了,这次特地带工具来了,也收潮了,可以修修了。” 江帆笑了,看着窗台上摆放的螺丝刀、斧子等工具,说道:“木质门窗,的确容易变形,就你一人来了,小虎没跟着?” 陆原说:“他当然想跟着来了,被杜蕾扣在家里写作业哪。” 江帆说:“我真佩服杜蕾,管教孩子,的确有一套。” 陆原说:“是啊,比较严格。对了,你去给小一把那些书本收了吧,我上次就给跟她说,我说那些东西我不知道给你放哪儿。” 江帆说:“是啊,我就是来干这活儿来了。我等你弄完再上去,可以帮你递个工具什么的。” 陆原说:“楼上已经修好了,门窗都可以关上了,就差楼下这两扇了。下周我找个水暖工过来,别到时一给暖气跑水,家里又没人住。” 江帆很少有机会跟陆原单独呆着,他看着陆原说:“你在省纪委工作,听到对我个人和工作有什么反映的话,还望及时提醒啊!” 陆原笑了,说道:“放心吧,早就有人提前给你走后门了。” 江帆知道他说的是丁一,就笑了,又说道:“我的意思不光是我的问题,阆诸其它的也最好能让我掌握……” 陆原知道江帆的意思,就说:“这个,我会酌情对待的。另外,阆诸并不平静,我只能跟你说到这里。其它的不便说,尽管我们是一家人。” 江帆点点头,知道陆原也是原则感很强的人,说道:“这一点,我已经意识到了。以你看,阆诸不平静大多涉及哪些问题?” 陆原想了想,说道:“领导干部插手工程,仍是群众反映的焦点问题。” 江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知道这个“领导干部”有可能指向的人。 陆原看了一眼沉思中的江帆,说道:“其实,对于阆诸有些问题,省里早就引起重视了,有的也在悄悄调查中,领导干部插手工程,向来是是阆诸最敏感的官场问题,也是聂文东倒台的主要原因。因为领导一旦插手,就涉及到了一些见不得阳光的东西,当然,有时也不全是利益交换,但往往给人造成的印象就是这样。” 江帆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好在我在阆诸没有三亲六故。其实,就是自己的三亲六故也好办,最不好办的是上级领导跟你张嘴,这是最让我为难也是最不好办的事。” 陆原说:“你遇到过吗?” 江帆说:“怎么会遇不到?但我始终有自己的原则底线,而且尽量做到公平竞争,另外我有个毛病,说洁癖也行,就是从不跟这些关系人公开接触,能不见面的尽量不见面,必须见面的也会有相应的人员陪同,这样,所有的关系都是阳光的,他也没机会搞不什么,我也能规避可能的风险,还有,对付这些关系户,我从来都不直接插手,都是派给副职去做,到头来,人家感谢的也不是我。” 陆原说:“看来我多虑了,你从政时间比我强,经验比我丰富,我知道你会做得更好,自打我调到信访室工作后,天天接触的都是举报信,举报领导各种各样的问题,见得太多了,所以有时精神都是紧绷绷的。有的反映的事实还真没有多大的事,但就是当事人不善于规避和化解自己的风险,才让别人告了自己。” 江帆笑了,说道:“谢谢你的提醒。” 陆原不再说什么了,他至此也下了决心,以后这方面的事情他不再提醒江帆,因为正如他所说,江帆从政时间比他长,经验比他丰富,许多事用不着他操心,江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有时说多了,反而不好。但为了妹妹,陆原如果发现江帆什么问题,他也不会客气的。 江帆帮助陆原修好了北屋和东西两个小配房的所有门窗,陆原因为中午有同学聚会,就匆匆走了,江帆来到楼上,他蹲下身,将丁一阳台上的书本用抹布擦干净、码好,一摞一摞地放进书橱。放最后一摞的时候,最上面的一个塑料皮的日记本掉了下来,江帆捡起来,发现了丁一那娟秀隽永的字体,他坐在地板上,随意翻了几页,渐渐地,上面的文字吸引了他,原来,这是丁一刚来组织部时写的日记。 江帆看见了丁一第一次见到彭长宜时的日记,他希望在她的本子里能找到自己的影子,但是通篇都是彭长宜,只在一处提到了自己:“今天江市长请客,我们去的是中良饭店,一个很有特色的农家院落,科长说,这是有钱有闲人玩的怀旧……” 江帆快速第翻着,直到最后,也没有发现丁一是如何评价他的,倒是对彭长宜的评价充满了字里行间,什么机智、幽默,工作有办法,仗义,能喝,彭二斤等等。 014 征地风波 江帆有些失望,看来,在这本日记本里,自己不是她的主人公,主人公是彭长宜。他有些不甘心,就将刚放进去的日记本抽出一本,希望能看到记述他的字迹,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江帆一看,是丁一打来的,他接通了电话,闷声说道:“你好。” 丁一嘻嘻地笑了,说道:“我好,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息?” 江帆一愣,说道:“你发信息了?我没听见,刚才跟陆原在修门窗,他叮叮当当的制造了半天的噪音。” “哦,辛苦你们了。” “你到哪儿了?” “我快到家了。” “这么快,你不是说要下午才能到吗?” “是啊,今天早上那里的宾馆停水停电,我们连早饭都没吃上,就提前出发了。” 江帆说:“好的,我马上回去。” 挂了丁一的电话,江帆就对手里丁一的日记失去了兴趣,他看了看丁一的各种本子,足足有三四十本。无疑,这里记录下丁一全部的生活、工作情况。他关上柜门,起身来到了洗手间,洗了把脸,关好所有的门窗和院门,就匆匆地离开了老房子,开着车向家里赶去,他就是对那些日记有再大的兴趣,现在也是要回家迎接他分别了几日的小妻子…… 头入冬,亢州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让彭长宜感到他毕业后似乎回不到亢州了。 这天上午,彭长宜随班里十多名同学,在赵主任和倪主任的带领下,远赴长三角搞调研活动,班里另一组学员去了珠三角考察调研。 他们下了飞机,刚刚坐上当地党校派来接送学员的中巴车,倪主任就接了一个电话,他只说了一句“好,我马上传达给他。” 倪主任说着,就回头看着彭长宜,然后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扶着座椅就来到了后一排,坐在了彭长宜的身边,他凑到彭长宜耳边,说道:“你们省纪委的电话,通过党校办公室打到了我手机上,你是不是没开机?” 彭长宜一愣,说道:“什么事?” 倪主任摇摇头,就把电话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接过电话,说道:“喂,你好,我是彭长宜。” 电话那头有人说道:“彭长宜吗?我是省信访接待处,你们亢州有十三人北上反映问题,现在请你马上把他们接回。” 彭长宜一听,说道:“可是我们党校学员来长三角调研来了,我现在没在北京,我接不了他们,我可以安排给别人吗?” 对方说道:“可以,你尽快安排,另外好好做做群众工作,检查一下你们工作中存在的漏洞和不足,别动不动就越级,你该知道一票否决意味着什么吧?” 说到最后,对方的口气变得异常严厉和严肃。彭长宜本想为强调一下自己是脱产学习,但转念一想,上级无论是谁,哪怕是个小伙计,也有教训他的权力。他说道:“好的,领导批评的正确,我马上安排。”说完,合上了电话,递给了倪副主任。 倪副主任小声说道:“是不是有人越级上访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十三个人。” 倪副主任说:“知道是反映什么问题吗?” 彭长宜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没说。” 倪副主任说:“前阶段有老百姓来党校门口,嚷嚷着要找你,这次会不会跟上次找你的人有关系?” 彭长宜说:“我不知道,您上次跟我说了后,我特地回去打听过,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找我,我打听的范围只能是市领导,不可能到基层去打听,那样就有嫌疑了,好像我在背后搞小动作,所以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倪副主任又说:“那你们当前有什么工作有可能引发老百姓告状?比如征地……补偿?” 彭长宜说:“这个的确有,我上次也是想到了,针对这个问题,我的确跟现在主持工作的市长沟通过,也提醒过,要把老百姓的工作做足做细做透,防止在征地问题上出现什么矛盾,因为在亢州的历史上,就曾经出现过这类问题。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这事。但我现在是脱产学习,问多了人家不高兴,而且具体工作是怎么做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也没人跟我通报过。” 倪副主任点点头,说道:“是啊,好多脱产学习的一把手,都遇到过你这样的情况,好了,你赶紧往回打个电话安排一下吧。” 彭长宜掏出手机,开机后,他没打电话,因为在车上的确不方便说,他就给朱国庆发了一条信息,传达了省信访办的指示,并且嘱咐朱国庆千万不要激化矛盾,妥善合理的解决群众反映的问题。 信息发出后,半天也不见朱国庆回信,他心里没底,又给卢辉发了一条信息。卢辉很快就回信了,他说:已接到锦安市委通知,正在开会安排。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合上了电话。 晚上,彭长宜没有跟大家出去欣赏沿海城市的夜景,他惦记着去北京接人的事,在宾馆的房间里又给卢辉打了一个电话。 卢辉接通后说道:“先挂了吧,一会我给你打回去。” 彭长宜听他这么说,就知道眼下他说话不方便。 过了一会,卢辉果然打回了电话,他不等彭长宜问道,就主动说道:“长宜,人已经接回来了,我和老吕还有栋梁正在招待所跟这些人座谈。” 彭长宜说:“哪个村的?” 卢辉答道:“北张庄的。” 北张庄是朱国庆搞的这个工贸园区占地最多的一个村子,不用说,他们去北京,肯定是为征地补偿款的事。 果然,卢辉说:“还是对征地补偿不满意。另外,这次老百姓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说实在的长宜,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 “哦?什么问题?” 卢辉说道:“老百姓说,当初征地的时候说是租赁,而且是工贸园区建设用地,怎么征了我们的地,打很深的地基,而且要盖高楼?老百姓对着问题想不明白。你知道吗长宜?老百姓里也有懂政策的人,他们当场就指出,这是典型的以租代征的行为,是不合法的。你第一次发信息的时候,我们正在开班子会研究这个问题。” “哦?在盖高楼?” “是的,就是愈大开的那一百多亩。” “就光是他的吗?” 卢辉说:“目前只有他在挖槽、打地基,由于手续还不明朗,除去商贸建设用地外,商品房项目还没动工,准备明天春天动工,这些,老百姓并不知情,如果要是知情了,说不定会引发更大的上访。” 这也是彭长宜关心的问题,他问道:“现在商贸园区其它项目进展如何?” 卢辉说:“头上冻前,锦安商人投资的涂料厂的厂房已经建设完毕,现在正在进行冬季内部装修。蔬菜交易中心大厅主体工程已经完工,也在内部装修中,还有一个特种养殖中心也基本完工。其它的大工程要等明天开春后了。” 彭长宜明白,首批工程里,都是工贸园区计划内的项目,无伤大雅,卢辉说的所谓的大工程无非就是指跟工贸园区搭车而来的房地产开发项目。想到这里他问道:“大工程有哪些?” 卢辉说:“还不是搭车来的那些房地产开发商们。” 彭长宜说:“不是有一个愈大开了吗?又来别人了?” 卢辉说:“愈大开好歹还有50亩的批文,那些大鳄连一亩的批文都没有。” 彭长宜沉思了。 015 领导的平衡艺术 卢辉又说:“不过你不要管这事,好多都是锦安领导介绍来的,有的项目都是书记亲自打招呼来的,你啊,好好在北京学习。明年一旦那些房地产项目大规模兴建的话,老百姓肯定要闹腾。” 彭长宜担心地说:“我不管出了事我也跑不了。” 卢辉说:“要是加大补偿力度,老百姓也许就认了。” 彭长宜说:“愈大拆现在建设面积是五十亩吗?” 卢辉说:“说来话长了,开始是五十亩,早就不是这个数字了,我跟你说,都不是一百亩,是一百五十亩,包括配套用地,要不今天开班子会谁都不吭声了,因为其他人跟本就不知道这一情况。所以,栋梁在背地里也骂娘,出了事了让大家给他擦屁股,不出事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彭长宜说:“现在就别说这些了,还是先稳定民心吧,另外把处理结果给省里报一份,这个千万别忘了,有问题及时跟我沟通。” 卢辉说:“我看你还是少沾这事吧,将来保证会成为狗屎事。” 尽管彭长宜知道这狗屎事少沾微妙,但上级怪罪的时候就不这么说了,真要是发生点什么事,谁也逃不开干系的,他说道:“你们也要给国庆提个醒才对。” 卢辉说:“提醒?我们是提过,但人家不采纳。另外,有些具体规划我们根本就不太清楚,有一次在会上我提了这个问题,刘星说,接下来的事还在跑手续,有些不方便透露。你说你还怎么问?” 这就不奇怪彭长宜为什么不知情了,连卢辉他们都不知道详情。他心里很是生气,没见过这么干工作的,他说道:“这些方案都没拿会上来决议吗?” 卢辉说:“决议了,谁说没在会上形成决议?就因为他们走了一个集体决议的过程,所以我心里还不痛快。” 是啊,集体决议的事,将来就要集体负责。彭长宜想起当初在北城时自己的做法,又说:“那你们可以表示不同意见啊?常委会上大家的发言会形成会议纪要的。” 卢辉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有些事你知道,不好形成气候,也不好表示不同意,我就在会上表示了一次不同意,下来国庆就单独请我,还有,大家都背后瞎咧咧,一到会上谁都不说话了……” 彭长宜不喜欢听他这些话,就生气地打断了他,说道:“好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彭长宜感到自己目前有些无计可施,既然无计可施,还是做好眼下调研的事情吧。 长江三角洲地区是中国三大核心经济圈之一,也是我国经济最具活力的经济发达区之一,无论是经济总量还是人均各项经济指标都处于全国其他各地区的前列。长三角地区紧临东海,是我国城市化程度最高、城镇分布最密集、经济发展水平最高的地区。长三角地区一体化发展趋势日渐明朗,最突出的是跨省区大、中、小城市和集镇等级序列完善,已形成一个联系紧密的城市群。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园区经济发展迅速,园区经济在区域经济发展中发挥着中流砥柱的作用。 彭长宜他们重点参观了苏州工业园区,这个工业园区是国家较早批准设立的园区,多年来,一直保持持续快速发展的态势,综合发展指数位居国家级开发区第二位。 而眼下的亢州,还在为一个园区的占地问题而伤脑筋。 考察调研结束后,彭长宜他们又到上海市发展和改革研究院、上海市信息中心进行了学习交流。 长三角的参观考察,给彭长宜触动很大,联想到目前亢州,乃至锦安的发展思路,总体感觉主旨还是不错的,之所以发展得慢,除去区位经济不突出外,还是人们的思想认识上的差异,这也是沿海和内陆地方发展不平衡的主要症结所在,不是局部问题,也不是个别领导的问题。 当人们的思想观念没有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就是喊破嗓子要“跨越式大发展”也没用。有些时候不但是徒劳,还有拔苗助长、急功近利的,这个问题也许就是内陆地区在发展问题上普遍存在的二难问题吧。 为期十天的长三角考察结束后,彭长宜回到了家里,由于惦记着上次老百姓越级上访的事,他便给吕华打了电话,询问了事件后续处理情况,吕华说,目前北张庄一直住着市乡两级工作队,没有再出现越级上访的事。 上次彭长宜给朱国庆发过短信后的第二天,朱国庆才给彭长宜回了信息,他说:事件已经妥善解决,政府和百姓已经达成同发展共受益的共识,请彭书记放心。 这条短信彭长宜一直都没从自己的手机里删除,他越琢磨越感到朱国庆说得话很含糊。“妥善解决”,到底怎么解决了,采取了什么措施,怎么安抚的民心,他没有说。“政府和百姓已经达成同发展共受益的共识”,这句话显然跟前一句一样空洞。只有“请彭书记放心”有实质性的内容,背后的潜台词无非就是说,你好好学习你的,家里的事就不烦你操心了。 彭长宜越琢磨越感到滑稽,他不禁莞尔,便有了自嘲的意思,从此,没再正面过问过这事。 彭长宜按照以往的惯例,他周末回家后,没有约见任何的市级领导,而是拿着两灌茶叶来到了王家栋的家里。 王家栋正在冲洗茶杯,似乎是刚有客人离去。见彭长宜进来了,他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彭长宜说:“当然是昨天晚上了,这么简单的问题您以后不要问了。我晚上回来,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肯定是第二天在第一时间来看您。” 王家栋笑了,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特殊情况?” 彭长宜说:“大部分时候没有。” 彭长宜看着王家栋将洗过的茶杯在茶盘里,就问道:“有客人来着?” 王家栋说:“是啊,你保证猜不出这个客人是谁。” 彭长宜说:“您要是这样说的话,我肯定猜不出是谁,但有一点我可以猜出,这个人我认识,是谁?” 王家栋笑了,说道:“范卫东,没想到吧?” “范卫东?”彭长宜有些蒙,说道:“这个,真的没想到,他怎么出来了?时间不到啊?” 王家栋说:“是啊,跟我一样,有病了,病得很严重,心脏病、高血压,有过两次脑出血,最后一次差点没抢救过来,他是甩着腿、挎着胳膊到我家来的,他说再不出来就会死在里面了,也是保外就医。” “哦?他的病情这么厉害?”彭长宜问道。 王家栋感慨地说:“是啊,咱们其实都不知道,他出来有二十多天了,谁都没告诉,一直在中铁医院住院,前两天刚刚出的院,今天就来看我来了,我知道了他的情况后跟他说,你这老家伙不在家老老实实呆着,刚出院就惦记着来看我,是向我示威,还是来向我炫耀你大难不死?” 彭长宜“噗嗤”笑了,说道:“他怎么说?” “呵呵,他也没有好话,他说他之所以不会轻易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我这么坏的人都还在,他怎么能离开。” “哈哈。”彭长宜笑了。 这两位亢州政坛上的昔日宿敌,经历了这么多事,再见面肯定是非常精彩,以前他们就曾经明争暗斗,就是见面都会斗嘴皮子,恨不得用唾沫把对方淹死。那个时候,樊文良没少在他们两人之间平衡关系,保持市委书记该保持的中立状态,但每当遇到重大的事,樊文良还是会征求和采纳王家栋的意见的,尤其是在人事问题上,他对王家栋的信任远远高过范卫东。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016 发现她的私密日记 彭长宜相信尽管这两位政坛宿敌见面就掐,也肯定少了当年的气势,当年,他们见面就掐,但那是真掐,尽管说的貌似都是玩笑话,但心里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现在见面,估计就是再掐的话,就都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了。” 王家栋说:“他说他不会那么轻易离开这个世界的话时,我说,你是心里有事放不下,所以才不会那么轻易就离开。他问我是什么事,我说是你害我的事,因为你当年做了违背良心、违背道德水准的事,你必须要见我,要向我表达歉意,不然你就是离开这个世界了,阎王也不会收你。” 彭长宜一惊,说道:“您这么说他的?” “当然了!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他?我原来就没给他留过客气,现在就更不会客气了!”王家栋显得有些义愤填膺。 彭长宜知道导致王家栋入狱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范卫东,范卫东只是一个马前卒,其次是他们背后那个想揪出樊文良的人,这个人,如今也跟他们的结局一样,最后也把自己折腾进去了。他说道:“我理解,那他怎么说?” 王家栋理直气壮地梗着脖子说道:“他没得话说,半天低着脑袋不说话,最后跟我说,我这辈子就没服过你王家栋,不过这次我服了,他还说要怪,只能怪他目光短浅,他想把我扳倒,然后卖功请赏,不曾想,把我扳倒后,并没有达到当时领导的目的,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大家都进了监狱。他的确跟我表示了悔意,正因为他跟我表示了悔意,我才给这个好几十年的冤家沏了一杯茶,不然连茶水我都不给他沏!” 彭长宜笑了,他能想象得出王家栋讨伐范卫东的情景。 王家栋又说:“他说他押错宝了,对上押错了,对下,也压错了。我知道他对上对下指的是什么,就跟他说,你没压错,你押对了,你要是不押对的话,你们怎么都能进监狱?” 彭长宜理解范卫东这话的意思,对上,指的是韩冰、翟炳德,对下指的是自己的同僚。最早,是任晓亮,后来是他手下一些专门给他干些偷鸡摸狗的人。此时,彭长宜发现,王家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透出的是狠光,可想而知,这些人给王家栋带来的牢狱之灾,是他一辈子都会耿耿于怀的事。 彭长宜说:“您这样说,他是不是认头?” “他不敢不认头!”王家栋仍然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就说了,我之所以混成现在这个模样,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我说,我王家栋没得好,怎么你范卫东也没得好啊?他说,他是罪有应得。” 彭长宜说:“哦?他是这样说的?” 王家栋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是的,他是这样说的。他这样说了之后,我也就没得说了,我还能怎么说?还能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说了,也许,这一切都是我王家栋该承受的,承受该承受的苦难,也就没什么怨言了,现在想想,我跟他说了那么解恨的话都是多余了,说那些干嘛呀,能管什么用?” 彭长宜说:“管用,最起码表明自己的态度和做人的尊严,他来您家了,兴许就是想听您骂骂他,您如果不骂他,兴许他真是死都不能瞑目。” 彭长宜说这话其实就是想安慰王家栋,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在一天夜里,范卫东再一次脑出血后,再也没有醒过来,第二天,当家人发现的时候,他的身体都凉了。 家人没有给他举办葬礼,没有一个社会上的人士前来吊唁,当天便火化了。王家栋听说后,亲自到小卖铺买了几张纸钱,晚上,在一个十字路口烧了,他以这样的方式送走了这位老朋友,相信范卫东带给他的噩梦和他们以往的恩恩怨怨,也会随着燃烧的纸钱而灰飞烟灭…… 这一年,北方的冬天来得比较早,刚进入十一月份,就有了冰天雪地的感觉。据气象部门证实,这一年的冬天,是有气象记录以来同期气温最低的时刻。 北京周边地区冬季供暖都是在十一月十五号,但由于今年冬天异常寒冷,北京宣布提前五天供暖,随后,北方大部分地区也都先后宣布提前供暖,有的五天,有的三天或者两天。阆诸则随着北京提前五天供暖。 这天下午,丁一正在为晚上的直播做准备,这时,她接到了小区打来的电话,说物业要试暖,检修工一会登门。 丁一有些犯难了,自己离不开,哥哥又不在家,一会杜蕾就该去接小虎了,没办法,她只得给江帆打电话,告诉江帆,问他这会有没有时间。 江帆知道丁一在上班的时候轻易不会给他打电话,打电话肯定是有事,就问:“什么事?” 丁一就说一会物业的水暖工要检查暖气,她离不开,问他能否有时间去给水暖工开下门。 江帆笑了,说道:“这种事我怎么都能抽出时间来,好的,遵夫人命,马上去老房子开门。” 丁一笑了,撒娇地说道:“好啊,那就辛苦江先生啦——” 江帆小声说:“晚上回来想着犒劳我就是了。” 丁一听江帆这么说话,就知道他旁边没有人,就说道:“你这是典型的邀功求赏行为。” 江帆“哈哈”大笑。 挂了丁一电话,江帆叫来邸凤春,说道:“小邸,我有急事要回趟家,家里试暖,我得去开门,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 邸凤春说:“我替您去吧?” 江帆说:“不是我住的哪儿,我住的地方部队早就供暖了。” 邸凤春不再说什么了。 江帆开着车,来到丁一老房子,物业的人还没到,他就想起上次没有看完的丁一的日记。就换了拖鞋,来到了楼上,看了看书柜下面的橱柜,刚想拉开,忽然就有了一种很别扭的感觉,好像自己的行为有些不轨。但最终强烈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他拉开了橱柜,找出最上面的那本,因为这是他那天没有看完的那本。 他一页页地翻看着,翻到了下一页,就见这天的日记第一行第一句话就写道:今天,科长要来阆诸考试,我把老房子收拾出来,准备让科长住在家里。 江帆眉头一皱,他从来都没听彭长宜说过住在她家这件事。 他接着往下看到: “下午科长下课后,被爸爸从学校请到家里来吃饭。平常很少喝酒的爸爸,今天非常高兴,声称要好好陪科长喝几杯,结果,被陪的人没喝多,陪人的倒把自己喝倒了,呵呵。晚上,我陪科长来到了老房子……” 看到这里,江帆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他的呼吸似乎急促起来。但是,丁一在省略号的后面,没有任何文字了,难得,这个省略号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他急切地翻过这一页,就见日记进入了下一篇。 就见丁一写道:“我不知该怎样描述昨天的感受,心情很复杂,乃至于日记都没写完…… 就是这时,院里传来说话声:“家里有人吗?” 江帆一听,就知道是检修人员来了,他手里拿着这个本子,就下了楼。 进来的是两个水暖工,见这家地板擦得干干净净,他们站在门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江帆说:“进来吧。” 其中一个人说:“还是给我们找拖鞋或者是鞋套吧,楼上楼下我们都要检查到。 017 发现真相 江帆弯腰从鞋柜里拿出四个塑料鞋套,递给其中一个,说道:“这个有点薄,套两层。”说着,又递给另外一人四个。两人套好鞋套,楼上逐个给暖气放水,江帆递给他们一个小盆,为的是不让暖气的水滴在地板上。 等两人检查完后跟江帆说道:“这个房子的暖气还好,但年头还是有点长了,现在正在试压,多观察一会,如果有漏水的地方,好及时给物业打电话。” 江帆点点头,说道:“好的,谢谢你们,辛苦了。” 两个人水暖工听口音不像本地人,他们可能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就是本市的市长。 送走两个水暖工,将他们扔在地上的鞋套扔掉垃圾桶,江帆还是拿起了拖布,稍稍浸湿了一些,上上下下又将地板拖了一遍。丁一有个习惯,尽管她不在这里住,但是她至少每周要来这里搞一次卫生,这个习惯由来已久,以至于影响到了全家人。就是她在外地上班回不来,父亲也会经常来,包括乔姨,陆原就更不用说了,现在的陆原更是每周必到,清扫院子的脏活他几乎承包了下来,冬天扫雪,夏天除草,包括一些平常对老房子的维护,都是他的事。 丁家人尽管谁都不说明,但都在以这种方式怀念着这个老房子的过去。 江帆是最懂丁一对老房子的感情的人,所以,既然来了,除去院子,他就上上下下再次将室内擦拭了一遍。收拾完后,他洗了洗手,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再次捧起了丁一的那本日记,翻看了她的另一篇: “昨天的一切恍惚是梦境,尽管之前有过男生吻我,但那只是一掠而过,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这应该算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吻……” 躺椅上的江帆,尽看到这段文字后,呼吸急促,脑海瞬间出现的眩晕,眼睛似乎也出现了黑蒙,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半天,才慢慢恢复了正常,他的手有些颤抖,但强烈的欲望还是驱使他继续往下看。 “……我们没有继续下去,他说,有个人比他更爱我……那天晚上,他没有在我家住,他说这是我的闺房,让邻居知道住进来一个男人对我影响不好……” 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爱情是彭长宜相让的结果?! 这个发现让他有如鲠在喉的感觉。 江帆闭上了眼睛,脑袋靠在躺椅的小枕上,浑身有些软弱无力,平静了一会,他继续看下去: “……爸爸后来批评我了,他怪我没有说清楚,结果他误将科长当成了我的男朋友,他说自己还理所当然地看着人家给自己买礼品,这一点他很羞愧……” 江帆继续往下翻,那些记录工作和生活琐事的内容他就快速翻过,翻着翻着,眼睛就停了下来: “今天晚上,在办公室见到了科长,他来办公室收拾东西,明天,下周一他就要到北城走马上任了,他说,他永远是我的科长,有事找他,他会全力帮助我。我信。另外,他还跟我说,让我有事找市长、部长,他们都会帮助我的,我也信……” “他让我信任,也让我感动,他是一个知道该怎么做的人,也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 江帆快速往下翻着,当然,里面还记述了他,关于他在丁一的眼里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江帆没了好奇,他现在只关心丁一和彭长宜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在另一本上,丁一又写道:“三天不记日记了,不是没得记,是实在太惊心动魄了,我没想到,一同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反目后,竟然比仇人都仇……” 她说的是那次江帆在宾馆被袁小姶下毒的事。 “那一刻,我感到是那么的无助,谁来救救他,似乎眼下只有我,但是我又不能出现,那样会让袁女抓住他的辫子,关键时刻,我想到了他,我的科长,那个一直都在关心着我们的人,因为他曾经说过,有困难找科长……” 这个过程尽管后来江帆知道了,但是他还是想看看丁一内心对彭长宜的信任程度,他发现,丁一的内心还是很依赖彭长宜的,这在以后发生的多次事件中证明了这一点,比如他的支边,他的不辞而别,比如她回亢州办调动手续被贾东风劫持,到彭长宜劝她说“给爱一次机会”,才有了他们的草原之行…… 江帆一鼓作气,将丁一所有的日记都抱了出来,他又翻看了两本,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丁一所有的日记,止于在一个时间点上,那就是她头去新加坡,也就是江帆从内蒙跑回来,到阆诸电视台来找他的那次,打这以后,她再也没有写日记了,她在新加坡的情况一字未写。 江帆还注意到,这个时间,是丁一“失踪”的时间,对于这个时间,彭长宜对丁一也是有意见的,因为这个时间里,丁一也一直没有和彭长宜联系。 这个时间段里,真的如彭长宜所说,他们没有联系吗?他们之间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吗?丁一从内心来讲,是那样的依赖于她这个科长,难得,她在头走新加坡前,真的没有见过彭长宜? 江帆不敢想了,一个是他情如手足的好兄弟,一个是他患难与共的妻子小鹿,无论如何他不能怀疑他们什么,但事实证明,在他之前,丁一对彭长宜有过爱恋的,这种情绪流露在她来亢州后最初的文字中,尽管有那个年龄段少女对领导的崇拜之情,但也有少女对一个成熟男人懵懂的爱慕之情,这一点,江帆在亢州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只是不太明确而已。 按说,这种感情很正常,歌德就说过: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但是发生在他们之间就不正常了,至少江帆是这样认为的。 江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离开的老房子,以至于他摸黑走出胡同坐在车里的时候,都不确定是否关上了两道门,后来又重新回去,打开院门,检查了北屋的房门的确锁好后,再次走出来,仔细锁好了院门后才离开这里。 车里很冷,尽管来时的暖风处于开启状态,他还是感到了冷。这个时间,阆诸新闻早已经完播了,江帆有个习惯,除非晚上有应酬,不然他是必看阆诸的直播新闻,一是看他的妻子,因为她给他下达过硬性的任务,就是让他在电视机前观看她直播,回来好给她提意见,二是作为一市之长,也想从新闻里了解辖区各市县的工作。但是今天在没有任何应酬的情况下,他在电视机前缺席了。 江帆有过妻子出轨的痛苦经历,尽管这次他不能将这两个字加在丁一的头上,但也给他带来了打击。他毫无目的地开着车,不想回家,更想不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就这样围着阆诸城茫然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接到丁一的电话。 “嘿嘿,请问你在干嘛?” 还是那个糯糯的声音,江帆一时竟然忘了刚才的心事,他再次被她柔柔糯糯的声音征服了:“我在等着接你。”说完这话后,江帆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丁一当然不知道丈夫此时的心理活动,更不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什么,就问道:“你在哪儿等?” “我……”江帆欲言又止。 “我现在可以走了,我马上出去找你。”丁一以为他已经在大门口等她了,就赶紧说道。 018 心生缝隙 丁一当然不知道丈夫此时的心理活动,更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就问道:“你在哪儿等?” “我……” “我现在可以走了,我马上出去找你。”丁一以为他已经在大门口等她了。 江帆说没敢跟她说自己在外面,就说:“我马上就到,五分钟后你往出走。” 说完这话后,江帆自己都纳闷,怎么在她面前一点免疫力都没有。 “好的。”丁一欢快地说道,随后就挂了电话。 江帆愣了一下,就开始掉头,往电视台方向开去。 等丁一从里面跑出来时,江帆已经等在了大门口的西侧了,看见她跑过来,习惯地给她从里面推开车门。 丁一快速第坐了进来,她搓着双手说道:“好冷,好冷。五分钟的路程,怎么车里这么暖?” 江帆笑笑,他没有回答丁一的问话,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就握了一下她冰冷的小手,算作回答。 丁一说:“我跟洪伟说了,未来一周里,让他盯着,这样我都能在这个时间里早回家,希望你在未来一周的时间内,都准时来这里接我,不许在外面应酬,不许在吃饭、喝酒。” 江帆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什么?” “你猜?”丁一歪着脑袋笑嘻嘻地看着他。 江帆没用心去琢磨她的话,他的心思,完全被丁一的日记占领了。 丁一感觉江帆似乎心里有事,他的情绪不高,但是她没有在意,继续跟江帆唠叨道:“对了,你今天晚上在哪儿吃的饭?” “今天晚上?” “是啊?” 江帆这才想起,今天晚上他还没有吃晚饭,就说道:“今天晚上吗?今天晚上我在外面随便吃了点。” 丁一笑了,说道:“是自己还是跟别人?”丁一想由此而判断江帆今天晚上喝没喝酒。 江帆说:“自己啦——” 丁一笑了,说道:“那就好。” 江帆完全没有理会丁一为什么这样说,他的脑子里乱乱糟糟的,直到丁一下一个问题抛过来。 “暖气检修了吗?” 江帆怔了一下,说道:“是的,都检查了一遍,很好,没有出现问题。” 丁一说:“还是过去的材料实在,这个房子里的暖气十多年了,一次都没漏过。” 江帆说:“师傅说,也要注意了,不行的话明年统一更换了,因为家里很少有人住,万一跑水了就麻烦了。那种木地板还是过去原木的,一点都不抗水,遇水就会变形。” 丁一说:“变形也没事,楼下就有几块变形了,但是我喜欢那种风格,代表了生活,也代表了岁月。” 江帆笑了笑,他没有被丁一的浪漫打动。他把车停在楼下,下了车,接过丁一手里的大包,给她围好了围巾,自顾自地地向楼里走去。 进了家门,江帆打开房间的灯,换了鞋,走到窗前,将所有的窗帘拉上,然后他没管丁一,径直走进了书房,打开书房的灯。 丁一说道:“你晚上还要加班?” 江帆“嗯”了一声。 丁一脱下外套,说道:“还是部队的住房好,提前供暖,今年实在太冷了。” 江帆从书房里出来,这才脱去外套,挂在衣架上,说道:“阆诸有小区的单位也要提前给暖。” 丁一说:“是啊,但那些私人开发的商品住宅小区估计不会提前给暖。” 江帆说:“是的,尽管政府号召,但是政府管不到那里。单位的可以有补贴,开发商没人给他们补贴,目前我还没听说有哪个私人开发商表示提前供暖。” 丁一走了过来,双手就环上了江帆的脖子,说道:“今天晚上你可以不工作吗?” 江帆看着她,说道:“你有事?” 丁一笑盈盈地说道:“有事,很大的事。” 江帆说:“什么事?” 丁一笑着说:“你猜?” 江帆摇摇头,他眼下没有心思去猜她,就轻轻地抱了她一下,说道:“乖,洗洗睡吧,我有些工作上的问题,要利用晚上的时间好好想想。” 丁一很想告诉她,自己的身体指标已经完全合格到孕育宝宝的程度,尤其是从今天开始,她将有几天最佳孕育期限,但见江帆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烦恼,就不去烦他了,而是说:“好的,你去做你的思想者吧,我去洗澡。”说着,她就进了卧室,拿出睡衣,进了洗漱间。 江帆看着洗漱间,不一会玻璃门便被一层水雾弥漫住,他无精打采地走进书房,打开了电脑,但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过了一会,房门开了,丁一穿了一件崭新的半透明的粉红色睡裙走了进来,在他面前故意转了一圈,身上似乎还喷上了淡淡的香水。 “好看吗,我新买的。” 江帆直愣愣地看着她,除去感觉这件衣服有点性感外,他没什么感觉。 丁一见他今晚的情绪不高,就走过来,靠在他的身上,说道:“如果思考不出所以然来,就先休息吧。” 江帆伸出手,揽过她的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说道:“你先去睡,我呆会就好。” 丁一亲了他一下,说道:“好的,我等你,别浪费了今晚……” 说道这里,丁一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她站了起来,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还回过头,冲江帆娇柔地一笑,就轻轻地给他关上了门。 至此,江帆似乎明白丁一刻意打扮背后的用意了,上次,他们去妹妹的医院再次普查了一下身体,两个人目前身体状况良好,完全符合要孩子的标准,妹妹告诉他,女人排卵期间这几天很重要,要他们一定周密计划,不要错过这几天的黄金时间。 丁一尽管没有说明,但她今晚的反常举动,无疑是在告诉他,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此刻的江帆,完全被她的日记占据了内心,他任何兴趣都没有了…… 丁一回到卧室,将卧室的床单和被罩,换上了一套粉色系的温暖的色调,床头特意插上一束红玫瑰,这是她上午特意从花店买来的,然后将卧室的灯光调到了似有还无的朦胧程度,穿着下午刚买回来的性感睡衣,躺在了松软、舒服的一团粉色当中,还刻意摆了一个最撩人的睡姿,等着江帆进来。 然而,直到她困得闭上眼睛的时候,江帆也没有进来,半夜睡醒了一觉后,江帆还没进来。丁一起来,披上一个厚披肩,穿上棉拖,悄悄走出卧室,推开了书房的门,就见书房里黑了灯,她的手摸到墙壁的开关处,打开灯,才看清江帆和衣躺在书房的小床上睡着了。 丁一叹了一口气,她走过去,给他掩好了被子,想叫醒他回卧室睡,但又不忍心,就悄悄地关上灯,轻轻带上门,回到了卧室,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绽放的红玫瑰,就不满地嘟了一下嘴,对着那束鲜花说道:哼,不解风情!说完,关了床头灯,缩进了被窝…… 第二天,江帆老早就起床了,和衣躺在小床上睡了一宿,他并不舒服。他早早来到卧室,轻轻推开卧室的门,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借着客厅传进来的灯光,他看见了床头柜上绽放的红玫瑰,也看清了丁一刻意换上的新的温馨的床上用品,这一刻,他完全明白了丁一的良苦用心,但不幸的是,他似乎没有兴趣了。 他看了一眼还在熟悉的妻子,心里似乎有了歉意,想像平常那样吻她一下,但他的唇却没有落下,而且转过身,轻轻拉开衣柜门,从里面拿出晨练的衣服,又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在客厅换好衣服,将跑步鞋系紧,轻轻关上房间的门,走出走廊,下了电梯,出了楼洞,直接跑出了院子,跑向了操场。 今天他起得特别早,以至于赶上了战士们的早操。他便在跑道的外围跑了起来。 他不停地跑着,记不得跑了几个圈了,太阳出来了,战士们早就结束了早操时间,偌大的操场,只剩下他和另外几个刚出来跑步的人。 江帆跑得大汗淋漓,直到跑不动了,他停了下来,双手撑在大腿上,双眼痛苦地紧闭在一起,汗水和泪水就顺着脸颊滴答了下来…… 他知道,他心爱的小妻子,还在等他,等着他共同孕育小生命,但是此刻江帆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他在心里痛苦地说道,小鹿,对不起…… 这样想着,江帆就直起身,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只穿着一件露膀的背心,将外面的运动衣甩在肩上,开始往回走。 当他经过操场中心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老同志在抖空竹,老人见了他,说道:“同志,穿上衣服,出那么多汗,你会冻感冒的。” 江帆冲他双手一抱拳,说道:“谢谢您。”但他没有穿衣服,而是任凭刺骨的寒风迅速吹干他身上的汗水,他立刻就感到汗水瞬间被凝固在皮肤上了…… 他就这样光着膀子走回了他住的院子,在头上电梯的时候,他穿上了外套,等他进来的时候,被屋里的热气一刺激,立刻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丁一正在厨房给他准备早餐,听见他打喷嚏了,就赶紧从厨房里出来,她早就脱掉那件粉色的透明的睡衣了,换上了普通居家服,她说道:“是不是昨天夜里着凉了?你一夜都没脱衣服,肯定是感冒了,我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019 如愿病倒 丁一说着,就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脑门,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说道:“倒是不热,就是冰凉。我去给你放热水,你赶紧泡个热水澡就过来了。” 她说着就要转身去浴室,江帆拉住了她,说道:“不要紧,冬天打个喷嚏很正常,不碍事的。” 丁一看着他,着急地说道:“可是,你这几天不能感冒的,绝对不能的。” 江帆看着她是真的急了,心里就有些愧疚,说道:“放心,不会感冒的,我天天锻炼,怎么能轻易就感冒了。” 丁一说:“我听你说话的声音都不对了,肯定会感冒的。” 江帆说:“不要紧,我一会吃点药预防一下……” 他的话没说完,丁一就打断他的话,说道:“别,千万别吃药,这几天你不能吃任何药。” 江帆故意说道:“为什么不能吃药?” 丁一的脸有些泛红,但她还是说道:“我说不能就不能,因为我这几天是……是……排卵期,所以你不要吃药了吗——” 江帆说道:“好的,我不吃。” 丁一满意地笑了,说道:“快去洗脸,我给你做了营养早餐。” 说着,她就转身回了厨房,端出一杯奶,两个鸡蛋,几片面包,两块干煎鳕鱼,还有一盘绿色清淡的蔬菜。 江帆看了一眼,说道:“不错,我去洗脸,换衣服。” 丁一发现,尽管江帆说她做得的早餐“不错”,但他却没有吃多少,而且早饭显得有点沉闷,不像过去那样有说有笑,丁一给他夹了一块鳕鱼,他却没有吃,要是以往,丁一给他夹的菜,哪怕是他不喜欢吃的,也会吃掉的,可是今天他却说:“你吃,你吃,我好了。”说着,又将那块煎鳕鱼夹了回来。 丁一担心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真的感冒了?” 江帆摸了摸头,说:“没有啊,可能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好了,别担心我了,你多注意身体,你要是感冒了,观众就从电视上看不见你了。” 江帆吃完就站起身来说道:“我走了,你收拾吧。” 丁一看着他,点了一下头。 江帆转身去穿外套,围上围巾,丁一递给他手包,感觉他整个人好像很没有精神的样子,就心疼地说道:“那个……如果真要感冒的话,还是吃点药吧,身体要紧。” 江帆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但他的目光却没有看着丁一的眼睛,而是看着别处,说道:“放心,我没事,你也收拾收拾上班吧,别晚了。” 丁一举起手冲他扬了扬。 丁一看着江帆的背影就出了神,她不知道为什么江帆一下子变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客厅的阳台上,就看见江帆走出楼洞,大步走向奥迪车,提前用遥控解锁,然后坐进了车里,掉头,便驶了出去。 尽管丁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想江帆肯定是遇到了工作上的难事,不然江帆那么想要孩子,她昨天晚上的暗示他不可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事让江帆这么苦恼,而且对她都视而不见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丁一上班刚来到办公室,岳素芬就跟了进来,岳素芬坐下后神秘地说道:“快点说说,那件内衣怎么样?” 丁一怔了一下,随后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件衣服还是昨天下午岳素芬拉着她商场,老远她们就看见卖女式内衣的地方站着一个模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如蝉翼的内衣,既漂亮又性感。丁一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岳素芬见丁一打量那件衣服,就说:“来一套?这件衣服绝对能激发男人的激情,你不是在准备要小孩吗?我相信你穿上这件,保证咱们的江市长会……” 丁一赶紧拉了她一下,说道:“岳姐,小点声啦——” 岳素芬笑了,说道:“放心,没人听见,怎么样,来一套?” 丁一看着那件睡衣,摇摇头,说道:“太暴露,太那个了……” 岳素芬说:“你怎么比我还保守,我告诉你,我都有一套跟这件类似的衣服,暴露怕什么的,又不在外人面前穿?而是在自己闺房来穿,只给一个人看!走,咱们看看去。” 岳素芬说着就拉着丁一来到了柜台前。丁一将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拉了拉,担心自己买这样的内衣被别人认出。 岳素芬让服务员拿出这件睡衣,服务员说:“您真有眼光,这是今年巴黎时装周的新款睡衣,我们老板只进了两件,一件黑色和一件粉色的。” 岳素芬说:“巴黎时装周的新款内衣,必定是仿款无疑。” 服务员笑了,说道:“也不能说是仿款,跟人家的还是有区别,咱们这个牌子也是国内的大牌,厂家也怕侵权。您看,这用料和做工多么讲究。” 说实话,这件睡衣真的不错,但丁一死活是不敢穿黑色的,就说道:“你拿那件粉色的看看。” 岳素芬说:“不要粉的,就要黑的,黑的性感、热辣,粉色的穿着返嫩,青涩……”她凑到丁一耳根旁悄悄说道:“粉的让人容易想到**……” 丁一没等她说完,就推了她一下,说道:“去你的,不正经。” 岳素芬哈哈大笑,说道:“老夫老妻干嘛还这么害羞?” 这时,服务员给他们拿来了那件粉色的,岳素芬说:“要黑的,不要粉的。” 想到马上就到来的排卵期,丁一在心里就认可着这件衣服,但她坚决说道:“要粉的,不要黑的。” 岳素芬说:“这样,服务员,你把那件粉色的给模特穿上,让我们看看效果。” 这时,周围又聚集过来几个人,丁一唯恐这件被大家认出,就匆匆说道:“我要了,粉色的,你快点开票。” 岳素芬说:“不要粉的……” 丁一拦住她,说道:“别嚷了,一会大家都过来了。” 岳素芬失望地说:“那还不如不买呢?粉色的,不如黑色的效果强烈。” 丁一没有听她的,而是交了钱,买下了这件粉色睡衣,拉着她匆匆离开了。 这会,听见岳素芬问她睡衣的效果,她就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太忙了,加了一晚上的班,别说我身上还穿着内衣,就是什么都不穿,恐怕他都顾不上看我一眼——” 岳素芬听了丁一的话“哈哈”大笑,因为从丁一口里,从来都没说过这样的话,她笑着说:“忙是暂时的,他也不能老忙啊,你今天晚上继续穿。” 丁一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没用,他感冒了……” “感冒?”岳素芬瞪大了眼睛,说道:“为什么偏在这个时候感冒?怎么这么不小心?” “是啊,如果感冒不让他吃药,他会没有精神,就是不吃药,他的身体状况也是最弱的时候,看来这次我是白准备了——”丁一摊开了桌上的稿纸。 看着丁一沮丧的样子,岳素芬安慰她说:“放心,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只要你决定要宝宝了,希望就在不远处了。” 丁一想了想也就释然了,说道:“是啊,我们俩现在的身体都处于最佳状态,江燕说尤其是我,经过三个月的调试后,身体恢复的非常好,非常适宜怀孕,自从她说了后,我还真的就上心了,一旦上心,这心里就惦记上了,也对未来的那个小生命也就产生了很强烈的幻想。” 岳素芬看着丁一神往的样子说道:“是啊,女人不做母亲是不完美的,只有做了母亲,你才是真正的成长了,而且你会发现自己是个非常强大的女人,你生命的所有意义,都是为了那个小生命。” 丁一想到自己上次的意外,就对岳素芬说的话充满了憧憬,她笑着说:“是啊,我也恨不得马上拥有……” 岳素芬说:“江市长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丁一说:“这个他没有明确表示过,不过我感觉他希望有个男孩。” “他还重男轻女?” “不是的,有一次他说,他也希望我给他生一个像小虎那样可爱的宝宝,由此我推断,他可能是喜欢男孩。” 岳素芬说:“你最好给他生两个,一男一女。” 丁一笑了,说道:“不可能,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岳素芬说:“我在想,你如果将来真的生个龙凤胎的话,还不把他美坏了?” 丁一说:“这个我不奢望,只有是个健康的宝宝就行了。” 再说江帆,经过早上的折腾,他果然感冒了。上午开会的时候,他就感到头痛欲裂,邸凤春就见他的脸红红的,散会后,邸凤春将体温计递给他,试了一会后,江帆拿出体温计递给邸凤春,他头疼的很,懒得睁开眼睛。 邸凤春接过一看,大吃一惊:“三十七度八!天,您在发高烧!” 江帆说道:“嚷什么?这就算高烧了?我烧过三十八度五呢?” 这时,肖爱国进来,接过了体温计,看了看,吩咐邸凤春道:“让山子备车,马上送市长去医院。” 江帆摆摆手,说道:“不用,吃点退烧药就好了。” 020 她的怀抱不再纯粹 肖爱国说:“退烧药不是能随便吃的,要弄清因为什么发烧。小邸,快去。” 江帆拗不过肖爱国,就站了起来,肖爱国给他摘下围巾和外套,就开始跟着他向外走。 上午将近十一点的时候,丁一刚为今天另一组直播的新闻配完音,汪军就来到了录播间,说道:“小丁,你出来一下。” 丁一放下稿子就出来,说道:“什么事?” 汪军看着她,说道:“收拾收拾回家吧,市长病了,我的车就在下边等你。” 丁一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 汪军说:“肖秘书长刚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准你假,回家照顾市长。你抓紧。” 丁一慌了,想到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江帆的无精打采,心就提了起来,说道:“那……” 汪军说:“你尽管回去,我来安排,如果市长不好的话,明天你也别来了,直播让别人上。” 丁一点点头,快步跑进电梯,进了办公室,拎起包,摘下外套,来不及穿上,就跑进了电梯。江帆肯定病得很重,不然肖秘书长不会把电话打到电视台。 汪军的车停在高台阶下面,丁一坐了进去,司机早就知道要送丁一回家,也没问,开起车就驶出了大门。到了军区大院门口,丁一下了车,谢过司机后几乎急急忙忙走了进去。遇到人她就快走,没有人她就小跑,当她走进楼下的时候,就看见江帆的车停在楼下,还有一辆车是肖爱国的车,丁一认识。 丁一奔出电梯,掏出钥匙打开了走廊的门,见房间的门虚掩着,她就推开门进来了。 邸凤春和肖爱国都站在客厅当中,江帆斜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皱着眉,脸很红。见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就睁开了眼睛。 丁一跟肖爱国和邸凤春打过招呼,径直就走到了江帆跟前。 江帆见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样子,就伸出手,拉住她,说道:“怎么喘成这样了,着什么急呀?又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一个小感冒。” 丁一伸手摸着他的额头,很烫,就说:“什么小感冒?我早上就说你了。” 江帆握住她的手,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这次不得不吃药了。” 丁一急的眼泪都出来了,说道:“是的,是的,要吃,要吃。” 是啊,眼下江帆的身体最重要,宝宝计划可以下个月继续。 肖爱国一见丁一到了江帆跟前,就悄悄捅了邸凤春一下,两人就退了出去。 丁一还想说什么,就见江帆冲她背后指了指。丁一回过头,就看见肖爱国他们出去了。丁一连忙起身,擦了一下流出眼角的眼泪,说道:“我去送送他们。” 江帆微笑着点点头,勉强抬抬手,示意她出去送他们。 丁一追了出来,叫道:“肖秘书长,等等。” 肖爱国和邸凤春站住了,丁一着急地说道:“去医院给他看了吗?” 肖爱国说:“看了,就是发烧,呼吸道有些炎症,另外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加上他早上锻炼出了汗,着凉了,大夫让他住院休息,他不住,坚持回家吃药。你回来的时候,他刚吃了药,另外随时给他试体温,如果不退烧的话,就赶快给我打电话,送他住院,防止发展到肺炎。” 丁一着急地说:“那就马上送他去医院吧,这种情况发展会很快的。” 肖爱国笑了,说道:“你去做市长的工作,我的话,他已经不听了,我门在外面等你。” 丁一立刻就返回客厅,她蹲在江帆的旁边,摸着他的头,说道:“江帆,你听我说,咱们去医院输液好吗?大家都担心你会发展到肺炎。” 江帆睁开了眼睛,看着她,说道:“没那么严重,就是早上着凉了,到不了肺炎的程度,我已经吃了药了,我一直坚持锻炼,身体有抵抗力,肺炎找不到我,就是有点累,浑身酸痛,蒙头睡一大觉就好了,放心,我的身体我有数。” 丁一急了,还想要说什么,江帆冲她摆了摆手,说道:“都在医院检查过了,如果有事的话,早就有事了。” 丁一见他执意不去医院,知道他也不想麻烦大家,她摸了摸他的脑门,潮乎乎的,似乎不那么热了。她来到走廊,肖爱国和邸凤春等在那里。 肖爱国见丁一出来了,说道:“怎么样?市长同意住院吗?” 丁一摇摇头。 肖爱国笑了,说道:“那我们先回去,市长就交给你照顾了,另外,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谢谢你们。” 肖爱国跟邸凤春便进了电梯,丁一冲他们摆手再见。她将走廊的门锁好,便走回了客厅,关上门,来到江帆跟前,摸着他的头,轻声说道:“到床上去好吗?这里躺着不舒服。” 江帆点点头,并把手伸给了她,丁一将他搀起,扶着他走进了卧室,她撩开新被子,从枕头下把那件粉色睡衣抽出,卷了卷,趁江帆不注意,塞进了衣柜里。 帮助江帆脱去衣服,只留下了短裤和背心,江帆躺进被窝,丁一递给他一杯水,说道:“发烧要多喝水。” 江帆抬起头,喝了几大口,然后看了她一眼,说道:“我睡一会,吃了药后有些犯困。” 丁一给他塞了塞被角,低下头亲了他滚烫的脑门。 哪知,江帆却说道:“小心我传染上你。” 丁一摸着他同样烫烫的脸,说道:“别说话了,睡吧。” 丁一说完,又将白色的窗纱拉上,她没有拉上窗帘,那样屋里太闷了。 江帆闭上了眼睛,他的确头疼,在药物的作用下,他渐渐地睡着了,朦胧中,又仿佛梦见了万马河,梦见了他的小鹿被一条巨大的水蟒拖入河底,水蟒冲着在水里挣扎的她张开了血盆大口,他仿佛听见她在大声呼救,呼救他来救她…… 他一下子惊醒了,腾地从床上坐起,想大声呼叫丁一,但喉咙里像是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喘着粗气,冷汗,顺着脸颊、胸脯就流了下来。 丁一似乎听见动静,她推开虚掩着的门,跑了过来,见江帆魔魔怔怔地坐在床上,额头、前胸满是汗水。 本来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就是看见他出了好多汗,她去给他拿毛巾去了,刚把毛巾用热水浸湿,就听见江帆异样的动静,她知道发高烧的江帆肯定是做噩梦了。 她抱住了江帆,不停地拍着他的肩膀,温柔地说道:“是不是做梦了?不怕,不怕。” 江帆慢慢地清醒过来,他无力地靠在她的怀里,闭着眼睛,还在想着刚才她即将被水蟒吞吃的那一幕,想当年,这个梦他在支边的时候就出现过,后来从彭长宜的口中知道了她在万马河边被贾东风劫持后的遭遇,想必他当时是有心电感应的,对于相思中的人来说,心电感应的确存在,任何一方的变故,都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传递给另一方,因为他们早已血脉相连,任何一方所受的苦难,另一方都会感知得到。 是啊,他们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他似乎不该对妻子有所怀疑,不该对跟他肝胆相照的朋友有所怀疑,道理他都知道,但他就是过不了心坎。 江帆靠在她的怀里,这个弱小的怀抱,曾经给过他的温暖无限。当初,她是张着翅膀来到他面前的,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来安慰他那苦涩的心灵,使他不再孤独寂寞。现在,她同样依偎在自己身边,怎么就感觉她的怀抱似乎不是那么纯粹了呢? 江帆突然挣开她怀抱,倒头躺下了,紧闭着眼,不说话。 丁一用热毛巾擦着他脸上和脖子里的汗水,伏在他的耳边,说道:“喝口水好吗?” 江帆慢慢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 丁一以为他还没有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不然不会这么空洞而迷茫地看着自己,就笑了,说道:“好了,你刚才做梦了,现在醒过来吧。” 江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真希望自己做的是一场梦。 丁一轻轻扶他仰起头,又端过一个水杯,将一个吸管放在他的嘴里。 她想得太周到了,连吸管都想到了,他抑制住内心的感动,低头,将吸管吸住,连喝了几口,然后松开吸管,冲他摆摆头。 突然,他觉得自己这个摆头的动作是那么的熟悉,他想起来了,彭长宜就经常这样甩头,丁一也经常这样甩头,这对于熟悉他们两人的江帆来说,这个动作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只是从前,从来都没将他们俩人连在一起过,今天突然就这样将他们连在了一起。 他痛楚地闭上了眼睛,再次挣开了她,背对着她躺下了。 丁一当然不知此时江帆的心理活动,她细心地帮他掩好被角,拿来体温计,塞到他的腋下,放好他的胳膊,就走了出去。 021 身心俱醉 丁一来到厨房,她正在给他熬**雪梨百合粥,她认为这款粥是清肺润喉的,她担心他不输液,病情会影响到他的气管和肺部,她只能给他熬这些去火润肺的东西喝。 润肺粥熬好了,丁一将小锅端下来,放在一个竹垫上,盛了一小碗,拿过一个小勺,自己首先尝了尝,她比较满意,刚要给他端进卧室,就听见家里的电话响了。 丁一放下碗,跑去接电话,是肖爱国打来的,他问市长还烧不烧。丁一这才想起给江帆夹的体温计到时间了,就对着电话说:“我刚才给他夹了体温计,您等等,我去看看。” 说着,她就小跑着进了卧室,发现江帆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她就掀开被子,抬起他的胳膊,从腋下拿出体温计,举起来看了看,就又跑出卧室,来到电话机旁,拿起话筒说道:“体温是降下来了,可能是药物的作用,就看晚上还烧不烧了。” 肖爱国说:“知道了,让他吃点东西,接着吃药,另外有情况随时跟我联系。” “好的,谢谢您,再见。” 挂了肖爱国的电话,她再次走进卧室,趴在江帆的肩上,拨拉着他的鼻子,说道:“我给你熬了**雪梨百合汤,起来尝尝?” 江帆把身子侧了过来,看着她,半天才点点头。 丁一就给江帆拿过一个绒睡袍,披在他的身上,江帆穿好,系好腰带,要去卫生间,刚要站起来,感觉有些头重脚轻,身子就晃悠了一下,丁一赶紧撑住了他,将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扶着他向卫生间走去。 丁一本想跟着他进去,不想江帆却将门关上了,这个动作让丁一皱了一下眉头,她搞不明白,江帆怎么对自己见外了? 江帆洗了把脸,又用梳子梳了一下头发,走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丁一见他坐在了沙发上,就又从卧室将那碗**雪梨百合汤端了出来,放在他的面前,将小勺递到他的手里,说道:“尝尝,正好喝。” 江帆拿起小勺,喝了两口,点点头,表示好喝。 丁一笑了,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说道:“好喝就多喝点。” 江帆看着妻子眼里流露出的温情,就又低头喝了起来,一会功夫,一小碗粥就被他喝光了。他站起身,走到她的跟前,摸着她的脑袋说道:“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你也喝一碗吧,这个润肺。” 丁一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手里,说道:“我没事的,只要你不烧了,就好了,以后要注意了,多休息。” 江帆冲她点点头,转身回到卧室。 万幸的是,江帆的病情没有加重,也没有出现丁一和肖爱国担心的那样转移成肺炎。第二天,江帆就上班了。丁一照顾了江帆一天一夜也是疲惫不堪。由于江帆的病,她暂时放弃了这几天要孩子的黄金时间。 江帆的身体素质还是好的,几天后,他身体就恢复了,照常到操场跑步。 周末,他们一同回北京看望父母,当江燕听了丁一的讲述后,跟哥哥说道:“哥,你这病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单单在那几天来啊?真是不会生病,下个月要注意了。” 江帆笑着没说话。 从北京回来的当天晚上,丁一依偎在江帆的怀里,说道:“告诉我,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事?” 江帆低头,用下巴摩擦着她的头顶,说道:“没有,我很好。” 丁一抬起头,看着他,她发现江帆的目光没有在她的眼里,而是看着别处。 丁一用手摸着他身前的皮肤,渐渐地将头扎在他的怀里,拱着他的下巴,亲吻着他…… 江帆知道她的意思,因为他的病,他们已经十多天没有做了,这是以往任何时候都没有的,丁一到底是他爱得发狂的女人,经不住她的撩弄,就起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东西…… 丁一这个时候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说道:“帆……” 江帆不忍看她期待的目光,说道:“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个时候不宜要孩子。”说着,他就伏在了丁一身上,当抵入她的那一刻,他的身心俱醉,他的小鹿,他的妻子,还如同当年那样,欢愉地接纳了她…… 他也有些如饥似渴,他是那样地迷恋着她,只是,她真的彻头彻尾完全属于自己吗?想到这个问题,他立马没有力气,颓废地倒在她的一边,闭上了眼睛…… 丁一愕然地睁开了眼睛,捧起他的头,轻唤道:“帆……” 江帆睁开了眼,从丁一清澈不安的目光里似乎看到了当年她含羞的影子,他突然低吼一声,再展翻身而起,这一次,他倾尽所有的力气…… 对于心心相印的两个人来说,丁一绝对体会出江帆的不对劲了,但是他哪儿不对劲,她却说不不清楚…… 下个月的黄金时间很快又在丁一的盼望中到来了,她再次拿出上次那件粉色的薄如蝉翼的睡衣,这次,她做足了功课,不但室内少不了鲜花,就连房间里都回荡着柔美浪漫的音乐,这音乐,是他们两个都熟悉的旋律,是那首古老的苏格兰民歌,也是电影《魂断蓝桥》的主题曲《友谊地久天长》。 但是,江帆很晚才回来,而且他喝了酒,这让充满期盼的丁一沮丧到了极点,早上走的时候,她千叮咛万叮嘱不让他喝酒,事实上,江帆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喝酒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会在这个时候喝酒? 看着丁一失望的眼神,江帆心如刀割,他在心里说道:“对不起,小鹿,孩子不急,孩子降落在父母反目的家庭是不幸的……” 又过了两天,江帆没有再喝酒,但是他却回来的很晚,而且倒头便睡,丝毫不理会丁一的用心。 一连几天都是在这样的情景中度过的。 丁一伤心极了,从江帆那闪躲的目光中,从他的晚归中,从他对她那客气的话语中,她得出了结论,江帆百分之百出了问题! 那么,到底江帆遇到底了什么问题?让他对自己拉开了距离、不再有激情?甚至对孩子都失去了兴趣?这到底为什么?她有几次发现江帆看自己的目光都是远远的、空空的,是从来都没有过的那种目光,这让丁一陷入了苦恼中,她有些无所适从。 江帆一天比一天回来的晚了,他甚至有几次住在了单位宿舍,对她越来越冷淡了,丁一真的伤心了。 但是江帆有一样没变,就是丁一上直播的时候,他晚上仍然会在远离电视台大门口的地方准时接她下班,有几次,江帆把她送到家门口,又回到单位值班去了。 这一点让丁一感到莫名其妙。 一般情况下,机关不会安排他去值班的,但是最近他频繁地值班,就是再傻的女人也能看出他是有意躲她。 一旦这个观点被确认后,丁一就生气了,她觉得江帆不应该这样做,遇到什么问题,就该说出来,夫妻共同面对,如果是丁一做得不对,更该真诚指出来,而不该这样钝刀子折磨人。 丁一这段有些憔悴了,人也渐渐瘦了下去,现在江帆和她在一起时,话也明显地少了,少到不得不说的地步,夫妻间显然失去了以往的快乐,即便江帆住在家里,他也大部分时间以晚上工作的名义睡在书房。 这天晚上,丁一接到了爸爸从新加坡打来的电话,爸爸在电话里说:“小一啊,我在这边很好,你乔姨也很好,你们怎么样啊?我明年能晋级当外公吗?” 不知为什么,听爸爸这样说,丁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眼泪就开始在眼圈里打转,但是她强忍住泪水,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道:“爸爸,我们都好,您的身体没给您找麻烦吧?” 爸爸爽朗地笑了几声,说道:“我自己都奇怪,今年我这身体真的是很好,没有一个地方给我找麻烦的,小一啊,你要抓紧啊,争取我下次回去让我看到希望。” 丁一故意笑了两声说道:“老同志,我们都不急,你急什么啊?这段江帆太忙了,马上就到年底了,各项工作都到了紧要关头,我可不想在他忙的情况孕育我们的孩子,将来他出生还不得变得劳累命?” “哈哈,你们年轻人怎么比我这糟老头还宿命?忙的时候生的孩子就得是操劳命?照你这个说法,那么是不是在音乐中孕育的孩子天生就是音乐家?” 丁一也笑了,说道:“您这个老同志真是的,不跟你说了,没事我就挂了。对了爸爸,您要继续注意身体啊。” “放心,我跟你说,我今年身体出奇的好,那天杜蕾打电话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只要看着你们都好,我这身体就会更好。对了小一,我已经跟校方提出申请,明年春天合同到期,我就回国,我也老朽也该过过含饴弄孙的生活了,哈哈!” 022 她快崩溃了 “爸爸……”丁一的眼泪唰地就流了出来,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抽泣着说道:“是的爸爸,您要好好的,要陪我到底……” 爸爸说道:“当然了,我,你就放心好了,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再有,小一啊,外孙一旦有了消息,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的,爸爸,放心。” 放下电话,正好江帆进来,他一边拉开衣柜,一边从里面抽出一条毛毯,说道:“是爸爸来的电话?” 丁一见他加盖毛毯,就知道他今天又会睡在书房了,她没理他,而是赌气躺进了被窝。 江帆知道她早就对自己有意见了,只不过她的学识和教养让她忍了这么长时间,所以,对于她的沉默,他并不感到意外。他拿着毯子走回了书房,搭在被子上,继续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敲击着键盘。 马上就到元旦了,他的确很忙,以前他也很忙,但是再忙,他也从来都没有忽略过她;以前他工作晚了,也时常在书房过夜,但是他从没中断过爱的信号……这次,他也感到自己做得过分了,但是没办法…… 周五晚上,丁一没有直播任务,她回到了大学家属院,小虎一见她进门了,高兴地说道:“姑姑,刚才爸爸和妈妈还念叨你呢?” 丁一说:“他们说我什么了?” 小虎说:“妈妈在包饺子,她说,姑姑最爱吃饺子,如果有口福的话,就自己来了,你果然来了。” “哈哈。”丁一笑了,摸了一下小虎的头,说道:“看来上帝一时半会还不会让姑姑饿死。” “呦呵,这是谁说话呢,上帝饿死谁也不会饿死市长夫人的?”杜蕾听见他们说话,就从厨房探出头说道。 丁一说:“你就当着孩子这样说吧。” 丁一说着,就将给小虎买的一套衣服和零食递给他,小虎显然对衣服和零食都不感兴趣,他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姑姑”后,就将这些东西放在沙发上了。 陆原走了出来,说道:“你又贿赂我儿子了?” 丁一这才想起什么,她打开随身带的包,从里面抽出两张航模展的门票,说道:“小虎,你看,这是什么?” 小虎看着,立刻睁大了眼睛,兴奋地说道:“哇,姑姑,你太懂我了!”说着,就是一阵雀跃,从姑姑手里夺过门票,高兴地在客厅里蹦了起来。 陆原说:“你姑姑真的是及时雨宋公明啊!他姑啊,你可是不知道,你侄子正在为这事跟我们怄气呢。” 原来,阆诸周末的国际会展中心将迎来一次华北地区最大规模的航模展,门票高的吓人不说,而且一票难求。小虎这几天都在为不能去看航展而情绪不高。 杜蕾见丁一给小虎送来了门票,就故意不高兴地说:“小一,我可是对你们有意见了,你们俩不能这么纵容小虎这个爱好,他这个爱好会把你哥和我爱好成穷光蛋的,我们也不是给他搞不来门票,就是不给他搞!” 丁一笑了,摸着小虎圆圆的脑袋说道:“爱好不穷的,你们俩不够的话,还有我啊,是不是小虎?而且还有爷爷和奶奶,大家都支持你!” 小虎看着门票,说道:“就是,还有我亲爱的江叔叔,江叔叔也是最懂我的人了。妈妈,你说为什么你们不是最懂我的人?” 杜蕾瞪大了眼睛,居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儿子的问题。 陆原笑了,说道:“小一,票是你搞到的还是江帆搞到的。” 丁一笑了,说道:“我说了你可能都不信,他只搞到这一张,我心想,既然他搞到一张,我也要想想办法啊,总不能让小虎一人去啊,就通过我们台长,又搞到了一张。” 陆原小声说:“是的,非常难搞到,我也通过关系想搞到票,但是一张都没搞到,朋友只答应在展览最后一天看能不能……” 杜蕾一听,扬手就给了陆原一巴掌。 陆原知道自己露馅了,赶紧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他咧着嘴说:“我去包饺子。” 丁一笑了,说道:“小虎,妈妈为什么打爸爸?” 小虎笑着说道:“妈妈打爸爸泄露机密了!哈哈。我就知道,我不会跟这个航展擦肩而过的!航展都开到我家门口了,怎么也不会把我拒之门外的。” 丁一说:“那你说爸妈懂你吗?” 小虎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我用的是激将法。” 陆原从厨房探出头说道:“你小子别得意,下次你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下次再说下次。”小虎说着,就将两张门票放进书包,刚放进去又掏了出来,放进书房的抽屉里了。 杜蕾问丁一:“你来了,江市长怎么着呢?” 丁一听嫂子说起江帆,心里自然有些委屈,但她不想将自己的不快传递给家人的,何况是她和江帆之间的事,就说道:“他有自己的安排,来,我帮你们包饺子吧。”说着,就转身去洗手。 聪明的杜蕾还是看出了丁一的不高兴,就溜回厨房,跟陆原小声说道:“说起江帆,小一似乎不高兴,是不是他们俩闹矛盾了?最近她总是一个人回来。” 陆原说:“妇人之见。” 正说着,丁一进来了,说道:“说谁哪?” 杜蕾赶紧嬉笑着说:“还能说谁,他只有说我的本事,别人是不敢说的。” 吃完饭,陆原送丁一回家,出了家属院大门口,丁一说:“哥,你把我送到老房子去吧,我想去那儿呆一晚。” 陆原吃惊地说道:“这么晚,去那儿干嘛?” 丁一支吾着说:“想去看看,好长时间不去那里了,正好明天是周末。” 陆原开着车,向城西驶去。他的本意不想把丁一送到老房子,但是为了多走些路,他就暂时往那边驶去,说:“你是不是跟江帆闹别扭了?” 陆原问的这么直接,丁一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段时间她不但回家的次数比以前多了,而且每次回来都会在家里吃饭,这是她跟江帆结婚后几乎是没有的,这一点,相信哥嫂他们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问自己而已。 丁一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如果我知道我们闹了什么别扭就好了,问题是到现在我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出现了问题?就这么不冷不热的,我都快崩溃了……” 说到这里,丁一委屈的眼泪就出来了。 至此,陆原这才相信丁一跟江帆之间的确出现了问题。他说:“你们没好好谈谈吗?” 丁一擦了一下眼泪,说道:“怎么谈?难到要我问他,喂,我哪儿做错了吗?” 陆原知道尽管妹妹柔弱,但内心坚韧,而且有时执拗,认准的事也是不轻易回头的。但他还是耐心地说:“我认为,你完全可以去这样问他,因为你们不比一般的夫妻,你们是被苦难洗礼的夫妻,那么难的岁月,你们都没有抛弃对方,无论眼下还是将来,我感觉在你们之间,不会有任何苦难和阻力的,你们熟知对方的一切。” 哥哥的话,说得丁一的心都软了,想到过去,她的眼泪流得更欢了…… 陆原见她低头默默地流泪,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眼看到了国道边上的白杨大道,他就说:“不去老房子了好吗?回家,跟江帆好好谈谈,你们错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不要让今后的时光蒙上任何黑暗。” 丁一点点头。 陆原就一踩油门,驶过了白杨大道的路口。 到了楼下,丁一下车,说道:“哥,谢谢你。” 黑暗中,陆原看着她,说道:“不用谢,有事及时跟家里说。” 丁一点点头。 陆原在院子里掉头后就驶了出去。 丁一跟哥哥挥了挥手,抬头仰望了一眼三楼,就见从厚厚的窗帘透出朦胧的灯光,她的心一热,江帆在家。最近,江帆很少这么早回来,甚至好几次他都是住在办公室,哥哥说得有道理,他们经历了这么多,眼下应该没有任何障碍能把他们隔开。 想到这里,丁一的眼睛有些发热,自己是怎么了?哪怕是江帆有意冷淡自己,自己也应该开诚布公地和他谈谈,而不该跟他怄气。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便轻松了许多,快步向家里走去。 进来后,她细心地关好走廊的门,紧走几步,就到了房间的门,刚要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江帆站在门口。 江帆微笑着接过她手里的包,说道:“冷吧?” 丁一点点头,感觉今天江帆的情绪不错。 江帆说:“我给你打了电话,你的电话关机了,我想你肯定是给小虎送门票去了,就给杜蕾打了,杜蕾说陆原刚送你出门。” 丁一一听,就赶忙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没电自动关机了。她进屋后,看见了餐桌上摆着没吃的晚餐,居然旁边还有一瓶红酒。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以为你在外面吃了,所以就去哥哥家吃了饭才回来的。” 023 冲突爆发 江帆仍然微笑着看着她,说道:“没关系,我吃,你不介意陪我再吃一点吧?” 丁一感觉他们陌生了几天后,江帆话里透着客气,不知为什么,她内心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江帆帮她脱下外套,拥着她坐在餐桌上,他调暗了餐厅的灯光,然后打开了红酒,给她倒了一点,自己也倒了一点。 丁一心里就产生了疑问,本来他们准备要宝宝,她早就明令禁止江帆喝酒,只是最近他们俩人之间的冷战,把要宝宝的计划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今晚倒好,不但他喝,还让自己喝,看来江帆全然没拿这事当事! 丁一有了些许的不高兴,她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一定要喝酒吗?” 江帆笑着说:“喝点吧。” 江帆说着,就端起杯,跟她示意了一下,干了。 丁一看着他,只好干了。 江帆刚要拿酒瓶倒酒,哪知,被丁一抢先拿去酒瓶,丁一不由分说,就给他的杯里倒了满满一大杯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她眼睛含着泪,说道:“江帆,好长时间我都不敢沾酒,不敢沾刺激性的食物……但今天……”她说不下去了,端起酒杯就要喝干。 江帆眼疾手快,赶快夺过她的酒杯,殷虹的酒液洒在了白色的桌布上。 江帆控制住了丁一的酒杯,也把酒瓶控制住,他赶紧用餐巾纸擦着桌布,但是,红色的酒液是擦不掉的,一大片的红紫,看着让人头晕目眩。 江帆撤下了餐布,重新摆好了菜盘,说道:“丁一,我今天本来是想好好跟你谈谈的,没想到你把我的心情搞砸了。” 听他这么说,丁一就像不认识他一样看着他。半天,她才咬咬牙,装作很平静地说道:“对不起,我见你让我喝酒,心里的确有些生气,因为,我这一段时间我的努力白费了……好,我收起我的小性儿,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不再闹了。” 江帆双手撑在桌上,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才说道:“好,那我们先吃点东西,这是我今晚精心准备的菜品,你会感兴趣。” 江帆这样说,丁一才低头打量了一眼桌上的菜品,一共四个。一个是小葱拌豆腐,一个是山药片炒木耳,一个是荷兰豆炒胡萝卜,还有一道炸鸡串,超市里买的,名字叫骨肉分离。 丁一她看了一下,勉强点点头,说道:“不错。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山药炒木耳,黑白分明,荷兰豆炒胡萝卜……也应该是清清楚楚,煎炸鸡串……骨肉分离……” 丁一本是无意点评这四道菜的含义,她只是随便说说,说道最后,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注解惊愕住了,抬头看着江帆。 哪知江帆深沉地冲她一笑,然后竖起大拇指,说道:“了不起,能解释出这四道菜的含义,真是让我佩服!” 丁一完全惊呆了! 她不再说任何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江帆。 江帆掩藏着内心的痛苦,一下子喝干了杯里的满杯酒,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整杯。然后说道:“丁一,你解读的一点不错,我的确是处心积虑做了这四道菜,这就如同我的爱情观一样,我只能说你太了解我了,而我却不了解你……” 丁一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江帆知道她想说话,就说:“也可能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我承认,我们的确很相爱,甚至用生命和时间去等对方,但是丁一,当我知道我等来的这份爱情不是那么纯粹时,我跟你现在的表情一样,惊住了……” 丁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她知道,江帆心里的确有事,这也是他冷淡自己的谜团。 江帆说:“我们别扭了一个多月了,我不想让你继续猜谜,所以,我想今晚我们把问题摆出来,何去何从,我们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力。” “自由选择的权力?”丁一颤着声音说道。 “是的。”江帆坚定地看着他。 丁一不解地看着他。 江帆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那瓶红酒,说道:“老实说,我这段的确很忙,但是,以前再忙我也是不能忽略你的,的确是我有意疏远你,我不想跟你转弯抹角,也不诱骗你说出实情,尽管我原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当你猜出菜品的含义时,我想我还是直截了当的好,我下面的话可能会说得很直接,你要是接受不了的话,我可以不说。” “别……”丁一小声说道:“这个时候,你如果能告诉我实情,是对我的恩赐……” 尽管丁一的声音很小,甚至有点颤抖,但是她的口气却很坚决。这就是丁一,就是她的隐忍和坚强。江帆看在心里,不免有些心疼,但是没办法,这一关,是他们必须要过的。 江帆闭了会眼睛,他睁开后,眼睛有些红润,但表情却很冷静,他看着丁一,说道:“原谅我丁一,我不是圣人,有些情况我必须弄清楚,这件事已经折磨我快两个月的时间了。我知道你今天看见酒很生气,我也知道你在准备做一个母亲,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生活的不幸福,甚至有可能……有可能……那样的话,那么我们要孩子还有什么意义?” 丁一的心就是一阵颤抖,此时,她终于感到了事态是多么的严重!她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她全身的血液已经停止了流动,她所有的细胞都在做一件事,就是专注地听江帆说话。 江帆低头转动了一下酒杯,下了决心,说道:“还记得我们在亢州的时候,你在广院学习,我把你接出来,我们在我住的宾馆吃粤菜那一次吗?” 丁一木然地点点头,她怎么能忘记? “我当时吻了你,后来我问你,我是第几个吻你的人?” 说到这里,江帆停了下来,他的目光紧盯着丁一,在观察她的表情。 丁一现在的脑筋还没转的那么快,她完全沉迷在对江帆的不解状态上了,所以,她冲他木然地点点头。 江帆又说:“你当时冲我伸出了中指……” 丁一点点头,是有这一幕。 江帆又说:“我追问你,我前面的两根手指是谁,你当时只告诉了我第一根手指,是你的同学,那是一个青涩的吻。我又问你,第二根手指是谁,你当时脸红了,没有告诉我。但是上次,我给你收拾完阳台上的日记,这个我本就早忘记的事,无意中却揭开了谜底……” 丁一突然之间恍然大悟,血就往脑门上冲,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脸尴尬地通红,她的嘴唇抖动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 她脸上一切的表情变化,都没有逃过江帆锐利的目光,她的脸突然之间的红起来,更是说明了她已经明白了事实真相。 江帆不再往下说了,端起酒杯,冲她示意了一下,这才知道她的杯在他这边。 他将酒杯给她放到她的面前,端着杯,轻轻给碰了一下她的酒杯,然后自己喝了一口。 丁一低头看着他碰杯的动作,她没有端杯,更没有跟他喝,她抬起头,继续看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哪知,江帆只顾喝酒吃菜,根本没了下文。 丁一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偷看了我的日记?” 江帆看着她,说道:“错,我没有偷看,是你让我去帮你整理那些书本的,我不能怀疑你让我做这些事的动机,但至少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你当时爱的不是我,是别人。” 丁一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也可能是那杯酒的原因,也可能是他的话让自己突然感到了无地自容,她红着脸,张了半天的嘴,才说道:“可是,我现在是你的妻子。” “所以我才感到这婚姻来的不是那么理所当然!” “为什么?” “我有一种小偷的感觉,是我偷了别人的爱情,我一直以为你爱的是我。” “江帆,现在这个问题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正因为我感觉我的爱情来得不是那么正大光明,所以有一种偷盗的感觉,甚至是强盗的感觉,我强夺人所爱,我做了一件最不仗义的事!” 丁一的眼泪出来了,说道:“江帆,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哦?哪样?你几乎一天一篇日记,记得全是别人,连……连他住进老房子你都记述下来了……那不折不扣的……男……男人的吻……”江帆不忍说下去了:“这些,我为什么不相信是事实?如果是我道听途说来的,还有情可原,但白纸黑字,你写得明明白白!” 丁一哑口无言。 江帆痛苦地说道:“只是丁一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让我看到这些?是不是……是不是你们有约在先?” 丁一一听就急了,她激动地说道:“江帆,你血口喷人!” 024 我还你自由 江帆看着丁一,痛苦地皱紧了眉头,说道:“我倒是真的希望我这是血口喷人,遗憾的是,这却是事实。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尽管之前我也听到过这方面的传说,但我深信我的眼力,你是我江帆的,所以根本就没往别处去想,哪知道,我被爱情撞昏了头,以为我碰到了世界上最纯粹的爱情,可是谁知,这竟然是别人拱手相送的结果,我现在回忆亢州的一幕幕,都和你的日记对上号了,我原来是那么的傻,走时还把你托付给他照顾……” 丁一流泪了,说道:“江帆,你不该怀疑我们的爱,那是我刚走出校门时的事,完全是……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我们后来没有做任何……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江帆的眼睛红了,说道:“这个我懂,我知道你给了我清清白白的爱情和身体,我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毕竟,那是我之前的事情,这个我不会去计较,况且,最后我们在一起了,但是你知道我最计较、最难过的是什么吗?” 丁一默默地看着他。 “就是我抢了别人的爱情,换句话说,我今天的一切,都是别人恩赐给我的,是别人拱手相让的结果!直到现在,他还在单身……而他,却为我做了那么多,千方百计地往草原打电话,找我,千里迢迢带着你去草原……这个人,是我最好的朋友,情如手足!我在一点一点地回忆着我经历的幸福时光,包括我现在幸福的家庭生活,原来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说,我能不怀疑这份感情的纯粹性吗?” “江帆,你这样说太伤我了,太亏心了……”丁一说不下去了,事实上,她百口难辩。 江帆听丁一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他也心痛难忍,他痛苦地看着丁一,说道:“你说对了,我的确亏心,但不是亏自己的心的,是亏了你们的心,长宜是我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也是我伟大的兄弟,他能把他挚爱的爱人推到我的怀里,并且促成了我的好事,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是伟大的,而我,却心安理得享受着别人馈赠的成果,每当我夜夜笙歌的时候,却有一个人独自孤单寂寞,甚至以酒浇愁,你说我能不亏心吗?” 丁一看着他,她不知该怎样为自己、为科长争辩,只能默默地流着泪,看着他。 江帆又说道:“想想我满腔的痴情……想想我的无怨无悔……哈哈,我真蠢,蠢得居然没有意识到……” 丁一知道江帆完全是误会他们了,她说道:“你没有,这日记,完全是我的一时冲动才写的,他是伟大的,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即便那次来家里,也是……是我想起了妈妈……是你之前,所以,后来,我,他,我们什么都没做过,更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江帆痛苦地说:“是的宝贝,对于这一点,我从来都不怀疑你们,我刚才说了,是我对不起你们,我的确亏心,我亏了你,亏了我的好兄弟……”说着,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抓起酒瓶,又要给自己的杯里倒酒。 丁一见状,夺过他的酒瓶,握着他的手说道:“没有,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一次,他来考试,是爸爸让他来家里喝了酒,而且我想起了妈妈……”丁一尴尬地说道:“后来……什么都没有过……你谈不上亏,而且,他现在已经有了心上人……” 丁一的坦诚,刺激了江帆,尽管他在心里愿意相信他们是清白的,但他就是无法释然,这是其一,其二是如果彭长宜离婚后很快就找到中意的人结婚,过上幸福的家庭生活,可能江帆内心会释然一些,他等了那么久,能说他不是在等什么人吗?想想这么长时间,他面对丁一,却不能表露什么,这该需要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做到啊!而且,当初自己支边时,还曾经郑重其事地把丁一托付给他照顾,这一切的一切,江帆越想就越纠结…… 他痛苦地看着丁一说道:“所以,我就更加爱得不那么心安理得……更加地感觉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甚至是建立在别人谦让的基础上……” “江帆。”丁一冷静了下来,说道:“这个问题等你冷静后我们再谈好吗?” 江帆抬起头,说道:“我都冷静了好长时间了,还怎么冷静?尤其是我一想到长宜直到现在还孑然一身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丁一不知该怎样为自己、为科长辩解,无论她怎么说,都是越描越黑。 丁一看着他,心脏跳了起来,说道:“那怎么办……” 江帆说:“你已经从菜品中解读出我的用意了,一清二白,好在我觉醒的早,现在物归原主还为时不晚,我给你自由……” “江帆,你混蛋!” 江帆没想到丁一对他破口大骂,他愣住了,看着他。 “我是什么?让你们让来让去?江帆,你把我们的感情完全否定了……”说道这里,丁一泣不成声。 看到丁一在他面前哭泣,他的心里也很难受,内心也是隐隐作痛。 丁一流着眼泪继续说道:“我们在那样一种情况下相爱,你该能掂量出这份感情的分量,不能这么轻易否定它——” 江帆的眼睛也湿润了,他说道:“我怎么能否定我们的感情呢?我太知道这份感情在我心中的分量了,这个你不要怀疑我。” 听他这么说,丁一更加伤心。 江帆不忍看到她哭泣,就说道“给我时间,我会解决好我们的问题的。只是,我现在要回单位,年底这段工作比较紧张,我这两天可能不回家住了,工作忙在办公室住也说得过去。另外,我不希望你在我走后回家去,那样,就会让家人跟着我们不安。” 江帆说着,就握住了她的手,他感到她的手好凉,而且还是颤抖的。他们从相恋以来,丁一流的所有的泪水,受的所有的委屈,都是他造成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今天丁一伤心的泪水,仍然跟他有关。江帆也很痛苦。 江帆这一握,就像打开了丁一泪水的闸门,眼泪汹涌澎湃地流了出来。 江帆也极力地眨着眼睛,给她擦着眼泪,又说了一句:“我这段会很忙,给我时间,好吗?” 丁一点点头,透过泪眼,看着江帆痛苦的表情,她的心里也是一阵剧痛,眼泪流得更欢了。 江帆勉强冲她笑了笑,不停地眨着眼睛,说:“我该走了,司机肯定早就在下边等我了,今晚我约了财政局和统计局两位局长。”他看了看餐桌,说道:“这些,就麻烦你收拾一下吧。” 丁一默默地点点头, 江帆站了起来,他看到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说真的,也是很心疼,他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而是狠狠心,走了出去。 随着两道门的关门声响后,顷刻间,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丁一茫然地望着偌大的空间,突然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孤独无助,她不知该怎样向江帆解释日记的事,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懊悔自己太大意了,怎么能让他去给自己收拾那些东西?她这样做的时候,真的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日记……少女时那青涩的记忆,却燃起了他们感情危机的导火索,她懊恼不已。 丁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顿中了,她不知道该怎样证明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跟江帆解释,更不知道他们今后是否还能继续走下去。 这段时间对于江帆来说也是心力交瘁,一方面各项工作进入紧张的总结阶段,他跟丁一一样,同样忍受着精神的折磨,人,明显地消瘦了下去。 丁一更是如此,一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袁茵给她打电话,跟她开玩笑说道:“小丁,最近是不是江市长虐待你了?我从电视上看你怎么这么瘦了?” 丁一说:“没有瘦,分量没见轻。” 袁茵说:“雅娟来了,请你出来吃饭,我们好好给你补补,女人,尤其是你这样知名的电视主持人,更要学会善待自己,保养自己,即便不为你自己,也要我们广大的电视观众朋友们。” 丁一笑了,说道:“不行啊袁姐,我今天要出直播。” 袁茵说:“你昨天不是上的直播吗?” 丁一说:“是的,今天我替翁宁,她今天请假没来。” 这时,就听雅娟在旁边说:“她要是上直播就出不来了。” 袁茵说:“你等等,邢丫头跟你说话。” 话筒里传来雅娟的声音:“小丁,是我,如果上直播的话就算了,改天我回来后咱们再聚。” 丁一说:“雅娟姐,正好有个事我还想跟你说呢,你托我办的事,一直没有合适的孩子,恐怕你还要耐心地等上一段时间了。” 丁一指的是雅娟曾经让她帮助在福利院找个健康的小女孩领养这件事。 025 无从倾诉 雅娟说:“我听丫丫姐跟我说了,没关系,这个可遇不可求,慢慢来,碰运气。” 晚上,丁一下了直播后,没有早离开,跟翁宁搭档的男主持说:“小丁,你今晚要是没事的话盯一会,我要先一步离开,我的小孩这两天有点发烧,我不放心。” 丁一知道这位男主播不久前刚做了父亲,她说道:“好的,你回吧。” 丁一最近下了直播很少早回了,因为她知道,她早回了,也没人在家等他,她的孕子计划也取消了。 九点,丁一披星戴月从电视台的高台阶下来,抬头望了一眼寂寥的清空,将脖子上的围巾往高处抬了抬,便快步向大门口走去。 她走出大门口,尽管她知道在这寒冷的夜晚,已经不可能有人开车接他了,但她每次出来的时候,还是习惯地往门口西侧望了望,这次,仍然是失望地转过头。 丁一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汪军开着车出来了,他降下车窗,说道:“小丁,我送你。” 不得不说汪军是个敬业的台长,他没有特殊情况都会等直播后才离开台里。有几次丁一都是搭乘他的车回的家。 丁一想了想,还是坐上了汪军的车,她说道:“不好意思,总是辛苦你送我。” 汪军说:“我在为江市长分担困难,江市长日理万机,作为他的臣民,能为他做点事是我的荣幸。” 一个时期以来,汪军都在诚心诚意地修复跟丁一的关系,再有丁一本就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加上汪军的确在工作中很照顾丁一,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相处的比较融洽,过去说话那种轻松的氛围又重新回到了他们中间。 在丁一面前,汪军是不能有半点领导的架子的,这倒不是因为丁一是市长夫人,主要是在丁一面前,汪军始终都有愧疚的心理,尤其是快一年了,丁一到现在都没有怀孕,这一点,汪军始终都担心,他能做的,就是在工作中尽可能地照顾她。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走?”汪军问道。 丁一说:“一点都不晚,正常下班的点,台长不是也刚走吗?” 汪军挠挠头,说道:“呵呵,是啊,市长这几天不来接你了?” 丁一沉默了一下,仰起头说道:“是啊,年底了,他总是加班。” 汪军说:“翁宁可能明天还是来不了,你恐怕要连着上直播了。” 丁一说:“没关系,我有事的时候,她还得替我呢。” 成为了市长夫人,丁一的身上也找不出官太太那样气势,心地纯净的仍然像个少女。汪军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丁一啊,怎么翁宁就没你身上这种顾全大局的工作态度?” 丁一笑了,说道:“跟我们以前的同事比,翁宁的工作态度已经不错了。” “哦,你以前的同事?” 丁一笑了,她想起了冯冉,只是跟李立好上后,单位就有些搁不下了。 汪军见丁一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也就不再追问,说道:“明天下午千万记住,别按原来的四点上班,要两点半到单位,开会。” 丁一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办公室已经通知了。” 明天的会议,不能不说是阆诸电视台一次很重要的会议,从明天开始,阆诸电视台将会把广告承包给台里广告中心的主任,一个有着专业学历且在电视台工作了三年的年轻人,重要的是这个人是殷家实的亲戚。 汪军说:“丁一,你说咱们广告这样承包出去行吗?” 丁一扭头看着他,说道:“台长,你到现在对承包广告这个问题还心存疑虑?” 汪军说:“的确如此,不过我只是跟你流露一下,在别人面前从来没有过。疑虑是有,但进行到这一步怎么也得往下走,领导们都看好这事,甚至当做事业单位改革的一个重要举措,那就试试呗。” 丁一说:“是啊,这个时候你不该在公众面前表示出疑虑的。广告承包也是按照投标方式进行的,明天在会上就要宣布了,只要平时坚强监管就行了。” 汪军说:“你说的对极了,现在上边对违规广告查得很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咱们台才特别成立了广告监督办公室。” 丁一说:“既然电视台的广告承包出去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将人民广播电台和交通台的广告也要承包给专人了?” 汪军说:“朗局是个意思,我还没征求这两个台的意见。听说锦安电台的广告收入比电视台的一点都不少。你那边要是有关系的话可以咨询一下,看他们是怎么搞的。” 丁一说:“直接关系恐怕现在也接不上了,我可以通过别的途径打听打听。” 他们说着话,汪军的车就到了军区大门口,汪军执意要送丁一进来,丁一想还得登记,就从门口下了车,跟汪军招了一下手后,就快步跑了进去。 她刚来到楼下的院子里,就见后面一束汽车灯光射了进来,紧接着,江帆开着车进来了。 江帆这次又有三天不回家了,丁一站在原地,等着江帆。 江帆下了车,锁好车门,将大衣搭在胳膊上,向她走了过来,说道:“你回家着呀?” 丁一说:“没有,我刚下直播。” 江帆看着她,问道:“你今天不是没有直播吗?” 他居然记得丁一哪天上直播,哪天不上直播,丁一怔怔地看着他,说道:“是的,我临时替翁宁,她请假歇班了。” 他们边说着话,边往里走。 进了屋子,江帆将胳膊上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说道:“我回来找份材料,一会还得回单位。” 丁一听他这么说,没有言语,自己脱下外套,来到阳台前,将窗帘拉上,又挨个将所有房间的窗帘拉上。 江帆进了书房,找到他所说的材料后,靠在沙发上,就开始低头看手里的材料。 丁一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就给他泡了一杯红茶,放在他的面前。 江帆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了声“谢谢”,又继续低头看材料。 丁一早已经习惯了江帆的客气,但今天的客气中透着一种陌生,这种客气拉远了他们的关系。 江帆看了一会材料,就来到书房的电脑前,打开了电脑,几根长长的手指在键盘噼里啪啦敲了一阵后,丁一就听到打印机在工作的声音。 等这个声音停止后,江帆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见丁一默默地坐在沙发上,他就拿过丁一为他泡的茶,站着喝了几口,说道:“你早点休息,我回单位了。” 丁一看着他,说道:“江帆,我知道你忙,我也知道你并没有忙得连家都顾不得回的份上,如果因为这个家里有我,你才不愿回家的话,明天我搬回城西的老房子去住。如果你今天累了,不想回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走。” 丁一说着,就站了起来,快步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就开始往外拿自己的衣服。 江帆进来了,他从背后抱住了丁一,半天才说道:“对不起,你就在这里,哪儿也别去,等我忙过这两天,好吗?我真的很忙,如果我在家里办公,势必会影响你的休息,再有,爱国他们也都在单位,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是我自己亲自起草的大纲,又是我主持政府工作整整一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年部分,将会有许多的理念贯彻其中,所以,不能马虎。报告明天下午将正式提交常委会审阅,我们今晚会加班到很晚的。” 丁一听了他的话,感受着他熟悉的拥抱,她就心软了,默默地点点头,不再往外扯衣服。 江帆松开了她,将她拿出来的衣服重新放了进去,说道:“好了,别耍孩子脾气了,我走了,大家都等着我呢,你洗洗睡吧。” 丁一点点头,送他到门口,当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的泪水无声地流了出来。 正如江帆所说,他十分看重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的内容,经过一年的执政生涯,他对阆诸,对自己的施政理念有了更加成熟和完善的理论体系,这一段,他躲出家门尽管是因为跟丁一的关系,但他也没有欺骗丁一,他的确是为了这个报告每晚都忙到深夜。 丁一饱受不被江帆理解的苦恼,内心也是十分痛苦,她无从倾诉。 基层的两会要先于市里召开。彭长宜在参加完亢州两会后,过了二十多天,又参加了锦安市人民代表大会,会上,代市长关昊代表上届政府做了政府工作报告,在接下来的投票选举中,关昊高票当选为锦安市人民政府市长。 彭长宜参加完锦安的人代会后,立刻返回党校,他要把这几天拉下的功课补回来。当天晚上,他给关昊发了一条信息,祝贺他当选为锦安市人民政府市长。关昊给他回道:以后还望彭兄多支持! 后来,彭长宜才知道,关于彭长宜的任免问题,在一次锦安市委书记办公会上研究人事问题的时候,岳筱考虑亢州目前正在全面开展招商引资和大建设阶段,尽管朱国庆目前主持全面工作,但由于他不主抓人事工作,在工作中产生诸多不变,党委、政府工作一肩挑,工作压力大,但却没有人事权力,所以他提出将彭长宜调出亢州,关系暂时先放在锦安市委组织部,等他毕业后再另行安排岗位。 026 高票当选 对于这一提议,从不在人事问题上指手画脚的关昊,当即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说:再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彭长宜就毕业了,而且经过中央党校中青班的学习,他会在理论和掌握政策的尺度上更加成熟,既然亢州能在没有市委书记主持工作的情况下,各项工作都开展的不错,再坚持两三个月不是问题,如果这个时候换帅,难免让当事人不理解。所以他建议先不要急着安排亢州的班子。 尽管关昊不主抓人事工作,但他说的话还是有相当分量的,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彭长宜从别的途径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很感谢关昊,给关昊发了一条信息:感谢市长理解!聊聊六个字,表达了彭长宜不尽的感激之情。出乎意外,关昊没有给他回信。 没回信比回信更好。彭长宜非常理解关昊不回信的意图。关昊这样做有着太多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之所以不给彭长宜回信,也是遵循了“君子不党”的古训,免得让别人甚至彭长宜本人有其它的想法。但私下,不得不说关昊这样做是保护了彭长宜,因为他非常欣赏彭长宜的工作风格。 从这一点彭长宜看出关昊为人的坦荡、磊落和谨慎。 此刻,阆诸的两会也圆满闭幕了。江帆将自己的执政理念细致入微地贯穿在了政府工作报告的字里行间中,被媒体解读为清新、阳光、目标明确,不像以往那么晦涩、模糊、难懂。 彭长宜头走的时候,特地将一个小录音机和十盘迷你磁带交给了班干部,让班干部将每一堂课都给他录了音。他曾经两次请假回亢州和锦安参加两级的人大、政协会议,他还错过了一次外出考察的机会。 由于外出考察的同学们还没有回来,班里只有彭长宜一个人,他便埋头将这段时间耽误的课程补齐,又详细看了班里的日志,按照课堂的要求,补齐了全部作业。 这天晚上,彭长宜在宿舍给江帆打了电话,江帆很快接通了电话,彭长宜笑着说:“市长,休息了吗?” 江帆说:“这么早?还没休息。诶,长宜,你今天怎么这么闲?晚上没上课吗?你可是从来都没在十点之前给我打过电话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的确是,因为晚上我都有选修课。今天例外,大家都出去考察去了,要两天以后才能回来,我是因为参加市里的人代会,所以没有跟大家出去考察。回到党校后,白天补拉下的功课,晚上没有课要上,就有时间了。” “哦,是这样。”江帆说:“长宜,锦安的人代会没出什么差错吧?” 彭长宜知道他指的是选举的事,就说道:“很顺利,关昊几乎满票当选。” “哦,那不错。亢州呢?”江帆又问道。 “我们那里也没事,没有选举任务,就省去一大块工作。”彭长宜问道:“市长,你们是不是也开完了?” 江帆说:“是的,昨天上午闭幕。长宜,关昊当了锦安市长,你的处境会有所改变吧?” 彭长宜听江帆这样说,心想是不是他听说到了什么,就说道:“您是不是听说了我的事?” 江帆一愣,说道:“你的什么事?我什么都没听说过,怎么了?” 江帆的确不知道。于是,彭长宜就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江帆,江帆听完后,不假思索地说道:“长宜,如果有一天锦安容不下你,你就来阆诸吧,阆诸的大门从现在开始向你敞开。” 彭长宜笑了,说道:“暂时还没那么糟糕,就像您说的那样,关昊来了,可能我的际遇会有所改善。” 哪知江帆反而更加认真地说道:“长宜,其实,换个地方工作,反而能增加环境的神秘性和工作的挑战性,想当年,我是多么想在亢州接任市委书记,但是我的愿望落空了,亢州尽管不错,经济强市,但别处也有干头,你在三源不也干出成绩来了吗?多换几个地方,更能丰富履历和实际工作经验,现在省委组织部的用人观念很明确,我看省里最近提上来的几个人,都是全履历,都有基层工作经验,而且工作多样性。关昊这个人无论是工作韬略还是思想水平,还是他的学识和年龄,在全省厅级干部中都是佼佼者,也是省里重点培养使用的干部,前途无量。但是你别忘了,他曾经为之服务的首长是个很谨慎很有分寸的领导,为了避人耳目,也不会让他坐上火箭的,锦安,一时半会还变不成关昊的天下,所以,你适时选择离开,也不失明智之举。” 彭长宜笑了,说道:“从个人感情上来讲,我当然愿意跟您在一块工作,但是我现在还在上学,看看将来锦安怎么安排我,到时再去投靠您不晚。” 江帆说:“如果你有意,我可以提前跟樊部长透露一下这个意思,你看怎么样?” 彭长宜想了想说:“还是先缓缓,等我毕业后再谋划不晚。” 江帆说:“长宜,我是真心实意的。” 彭长宜感觉江帆有些奇怪,他从来都没有认为江帆跟他说的话有半点虚假的成分,干嘛这么强调这一点?他笑了,说道:“市长,您对长宜的心意,长宜明白。” 江帆说:“那就好,长宜,有事随时沟通,我也该回家了。” 彭长宜一听,说道:“您还在办公室?” “是啊,这几天太忙了,我都没怎么回家,有时间见面咱们兄弟好好聊聊。” “好的,别说,我还真想您了。” 江帆说:“等忙过这几天,我也没准去北京找你。” “好的,我等您。” “对了长宜,你跟小舒的关系进展得怎么样了?”江帆突然问道。 彭长宜说:“目前还行,双方感觉还不错,我也见了她父母,她也见了我老人。” “哦,那不错啊,接着往下进行啊,春节还不把婚结了?”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唉,我现在也是举棋不定……” 江帆不等彭长宜说完,就说道:“我看小舒这姑娘不错,无论是人品还是学识以及个人修养都不错,而且人也很善良,跟你的孩子相处的也很好,你还犹豫什么?” 彭长宜说:“我犹豫的倒不是她这个人怎么样,而是我怎么样的问题。” “哦?怎么讲?”江帆认真地问道。 彭长宜说:“您说我现在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就是结婚,我结在哪儿?” 江帆说:“结在亢州你的住处,怎么了?我不是跟你的情况一样吗?” 彭长宜说:“是,我可以结在这里,但问题是,我们俩两地分居不说,我现在总有一种立足未稳的感觉,似乎随时我都有可能滚出亢州,这个问题很现实,我现在不敢想,想想就头疼。” 江帆说:“没关系,你想滚的时候,最好滚我们这里来,我给你安排。” “谢谢您,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江帆又说:“我看啊,人家姑娘不会现在就跟你要房子的,再有了,你不想住你那里,可以在亢州买房子呀,买套房子你应该没问题吧?” 彭长宜说:“说实话,买房子我也有问题,只是问题不大而已,您别忘了,我当年可是净身出户,而且每个月还要给孩子抚养费,古街的房租我给孩子留着,产权也是归孩子所有,只是她现在小,没有支配权而已。” 江帆笑了,说道:“你们父女俩就不要较真了,我的意思是,只有结婚了,才能把圆心固定下来,才好打算以后的事,你总是吊着人家小舒,也不合适啊?” “这倒是,等毕业再说吧,目前谈这事还不成熟。” 江帆笑着说:“好,我们就等着你下请柬了。” 彭长宜说:“估计要耐心等上一大阵子了。” 江帆笑了说道:“我们静候佳音。” 江帆在彭长宜的个人问题上,都是用了“我们”二字,这让彭长宜感到很欣慰,因为他知道,江帆的这个“我们”中,包括丁一。 只是,彭长宜现在有所不知的是,此时的江帆和丁一,因为他闹别扭已经有段时间了。 再说当晚的江帆,撂下彭长宜的电话后,他果真回家了。 他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星斗,坐进车里又看了看手表,现在出发到电视台门口刚好九点。奇怪,尽管似乎跟丁一疏远了,但是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总是惦记着接她。 三四天没有回家了,也不知道她今天是否上直播,江帆本想打电话问一下,但他还是省略了这个程序,而是开着车直奔电视台,到了电视台后,还差几分钟九点。 他关闭了车灯,但却没有熄火,如果她上来车里是暖和的,每次接她都是这样。 坐在车里,他静静地等待着,他不记得自己到这个位置等过她多少次了,那天在会上,远远地看见她正在会场大门前做直播,无论如何,看见她手持话筒,穿得很少的样子站在寒风中,他的心还是动了一下。目测着她,她清瘦了许多。 027 危机关系中的暖光 佘文秀见江帆打量着远处的丁一,就开玩笑地说道:“江市长啊,至于吗?眼睛都直了,据我所知,你也就是一两天没回家吧?” 旁边的殷家实说道:“让我说啊,江市长什么时候看小丁什么时候至于。”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两位老兄就调侃我吧。” 他们说着,就从旁边的专用通道走进了侧厅。 他不知道丁一是否看见了他,反正他看见她后心里很不平静。 九点整,已经有车开了出来,那应该的台长汪军的车,他看不清里面是否坐着丁一,有时候,丁一会搭汪军的车回来,也可以说是汪军特意送她回来。这个汪军尽管他不喜欢,而且还害得丁一失去了他们的孩子,但这个人本质还不坏,在江帆的印象中,这是个业务型的干部,只是别跟殷家实靠太近就好,靠太近了,就会近墨者黑。 车里的江帆,分明听见了电视台大门口电动伸缩门关门的声音,他又等了几分钟,确信丁一不会出来了,才打开大灯,向前驶去。 回到家,刚进小院,他就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楼上,楼上的卧室,似乎有灯光渗出,他就知道丁一在家,丁一有个习惯,如果他不回家,或者是回来的较晚,她很少一个人呆在客厅,而是躲进空间相对小很多的卧室。由此得知,今晚,丁一并没有上直播。 不知为什么,他可以不回家,但只要回家来看到家里的灯光,就会感到心安,尽管眼下他们遇到了危机,但看到家里透出的灯光,他的心里依然很温暖、踏实。 他掏出钥匙,连着打开两道门后,进了屋。手摸到墙壁的开关,将衣服挂在衣架上,他换上拖鞋,来到卧室门前,举起手刚想敲门,但他却没敲,他还知道丁一另一个习惯,就是他不在家时,她就会连卧室的门都会锁死。 此时的丁一,听见他开门声就关了灯,钻进了被窝,并没有吱声,她也在等着江帆开门进来,其实,江帆不在的这几晚,她还真没锁门,倒不是她的胆子大了,而是她给他留着门,她不想让一道门将她和江帆生硬地隔开,但江帆并没有开门进来,也许他以为她上了锁…… 他没有再去敲门,而是进了书房,打开灯,换上了睡衣,走进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出来后坐在客厅里,打开了电视,调到最低音量。 这几天他也是累得够呛,不知不觉,看着电视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后来感觉有些冷,但眼皮就是睁不开,这时,就感觉有人在给他盖被子,两只脚也被被子包裹住了,暖暖的,不再冷了,他的潜意识里知道是丁一起来了,也知道是丁一在给他盖被子,但是他不想醒来,更不想睁开眼睛,他喜欢她的一切动作,总是这么轻轻的,柔柔的…… 尽管江帆前几天曾经跟丁一说,过了几天他要和她好好谈谈,但江帆依然没法和她谈,因为他不知怎么谈。 早上,江帆照例早早就起来了,在沙发上睡了一夜,感觉浑身都不舒服,身上紧绷绷得难受,他悄悄地推开卧室的门,看了看床上的丁一,见她仍然在睡,他就轻轻地拉开衣柜的门,没见到自己的运动衣。 这时,就听床上的丁一说:“你跑步穿的衣服在书房里。” 江帆连忙扭过头,说:“你醒了?” “嗯。”丁一没有转过身。 江帆说:“我去跑步,你接着睡吧。” 等江帆跑步回来后,丁一早就起床了,将屋子收拾好后,就开始在厨房做饭。 江帆看见他睡过的沙发,早就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他盖过的被子,也被丁一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书房的小房子。 江帆在一瞬间间还是感到了家的温馨,这个男人,孤独了大部分时间,内心还是很渴望家的温暖的,尤其是他进门闻到的那股新鲜小米特有的浓郁的香味,这种香味,是机关食堂熬不出来的,只有家里才能熬出这特有的香味。 这几天的早上,都是秘书邸凤春将早点给他带到办公室,他一次都没到食堂去吃早餐。他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有的时候,秘书长肖爱国也会从外面给他带卤煮火烧回来,但他吃了一次后说道:“这卤煮火烧似乎比原来的质量差了,不但碗小了,用料质量也有所下降了。” 老肖说:“的确如此,好多人都这样反映,我跟那老俩说了,您猜,他们怎么答复我?” 江帆笑了,不用猜,他就能知道答案。 肖爱国说:“他们说,现在多了房租,每碗成本就上去了,涨价怕大家伙接受不了,所以只好降低成本了。” 江帆说:“那样的话,名贯京城的卤煮陈就要消失了。” 肖爱国说:“去的人少了,他们就会自觉地把质量提上来。” 所以在这几天当中,江帆的早点和晚饭都是在这样一种状况下吃的,此时,闻到小米粥的清香,他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他洗完澡,忽然想起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 坐在餐桌上,丁一给他端上来一个小蝶,里面有一个煎荷包蛋,又将一碗刚出锅的小米粥放在他的面前,他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谢谢。” 丁一对他的感谢没有任何回应,她坐在他的对面,低下头,拿起一个小勺,搅拌着小米粥,轻轻地吹着。 江帆看着她,尽管她仍然照顾自己早饭,但看得出,她并不快乐,而且,她瘦多了。 他知道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但是,他又无可奈何。 他拿起筷子,端起那个小蝶,咬了一口荷包蛋,别说,丁一煎荷包蛋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软嫩程度掌握得恰到好处,尤其是上面旺着的一点点的海鲜酱油,更是增添了鸡蛋的鲜美。他将两个荷包蛋吃完,放下筷子,说道:“你怎么没有荷包蛋?” 丁一抬头,说道:“我不想吃,有粥就行了。” 江帆不假思索地说:“要吃,早饭是要吃的,你都瘦了。” 听到江帆这么说,丁一抬头,呆呆地看了他一会,随后就低下头,继续搅拌着碗里的粥。 江帆自知自己的话让丁一难受了,就故意装作大大咧咧地说道:“今天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丁一拿小勺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开始慢慢动了起来,她说:“我下午要上直播。” 江帆“嗯”了声,想了想说:“要不咱们上午回家看看去吧?好长时间不回了。” 丁一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算作答应。 江帆看着她,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误不了你下午直播就行。” 丁一冲他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不知为什么,见丁一笑了,他也冲她笑了笑,低头继续吃饭。 吃完饭后,江帆看了一下表,说道:“我来收拾碗筷,你去打扮一下。” 丁一今天的确认真打扮了一下,而且化了淡妆,这样整个人看上去不是那么憔悴。 将大衣递给她,帮她穿上,还用手给她理了理头发,说道:“头发稍微长点了,该剪了。” 丁一“嗯”了一声,她早就知道长了,只是,自己没有心情去理发而已。 江帆冲她笑笑,不知为什么,丁一从江帆的笑里看出的更多是客气,是陌生。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只能让时间来消耗掉江帆心中对自己的疑虑了。 在北京江帆的父母家,他们俩个显得还是跟从前一样,家里人丝毫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劲,吃过饭后,江燕把丁一拉进家里的小书房,问道:“嫂子,两三个月了,怎么你的肚子还不见动静?” 丁一当然有苦难言,自从那天开始,江帆很少碰她,她尴尬地看着江燕,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燕当然无从知道丁一的心理,她还在进一步说道:“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行的话你再来医院检查检查吧?” 这时,江帆进来了,他知道江燕将丁一叫进小书房,肯定会涉及到有关丁一怀孕的事,为了不让丁一为难,他就跟了进来,他笑着说道:“你们在谈什么?” 江燕说道:“哥,我们再说女人的问题,既然你来了,就不背你了,我刚才跟嫂子说了,哪天有时间你带她来医院,再检查一下,看看哪项指标不合格。” 江帆说:“检查什么?” 江燕看着哥哥说:“当然是检查影响怀孕的因素了。” 江帆笑了,说道:“你嫂子没有问题,是我有问题。” 江燕立刻瞪大了眼睛,说道:“什么,你有问题?” “是的,我有问题。” 江燕说:“你有什么问题?上次检查的时候你不是好好的吗?” 江帆说:“是啊,现在年底了,各项工作比较忙,我的应酬也多了起来,本来戒酒了,可是这段时间又复喝了,喝了酒当然不能要孩子了。” 028 直播出现问题 江燕听哥哥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是这样啊,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出现了什么大问题了。那样的话就没事了,嫂子就不用来查了。” 江帆唯恐江燕再继续问丁一问题,就拉起她的手说道:“好了,咱们该走了,你下午不是还要上直播吗?” 丁一看了江帆一眼,不知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感激江帆为自己解围,而是轻轻地点点头,垂下眼帘,手从江帆的手里抽出,就往出走。 不知为什么,丁一在垂下眼帘的那一刻,江燕似乎看出了丁一眼里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同时,她也看出了哥哥江帆注视着嫂子的目光时的那种无奈和痛苦。 江妈妈给丁一带了几个老家的石榴,丁一谢过妈妈和爸爸后,便跟两位老人告别。 江爸爸说:“以后有时间常回。” 江帆说:“看情况吧,年底我要忙了。” 回来的路上,丁一一句话都没说。 江帆见她故意沉默不语,就跟她找话说:“怎么不说话?” 丁一没吭声,她知道江帆是明知故问,但她的教养似乎不回话又不是她的性格,就说道:“我困了。” 江帆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她真实的原因就是不想跟自己说话,他就笑了一下说道:“那好,你眯会吧,到家我再叫你。” 丁一没说话,而是使劲地闭上了眼睛。 进了阆诸市区,江帆刚要叫她,就听丁一说道:“把我送单位去吧。” 江帆看了看车上的电子表,说道:“这么早,离你上班还有两个多小时呢?” 丁一说道:“今天任务多,我要早点去。” 江帆也没说什么,而是拐入了南环路的路口,向电视台的方向驶去。 到了电视台的门口,江帆把车停在了正门口,丁一默默地开开车门,在她下车的时候,江帆说了一句:“晚上我来接你。” 丁一没吭声,她紧了紧衣襟,低着头,快步地走进了单位大门口。 江帆开着车离去。 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丁一即刻反锁上门,眼泪就奔涌出来,她趴在办公桌上,默默地流了一会眼泪后,感到自己非常伤心,也非常的委屈,但又不知该怎么做?这种伤心和委屈不同于在亢州的时候,在亢州的时候,尽管跟江帆的感情不被世人看好,但最起码还有江帆的爱,正因为有了他的爱,她才能挺过来,哪怕他的不辞而别。但眼下,丁一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丁一不知道跟江帆怎么走到了这一步,这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情况。她不想就这样放弃自己得之不易的爱情,江帆是爱她的,这一点她是不能否认,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决定给江帆时间,因为她知道,她是没有问题的,她的爱也是没有问题的,他们之间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困扰江帆的无非就是她在江帆之前跟彭长宜那种朦胧的感情,无非就是江帆说的他得到的东西,是别人相让的结果。江帆有这样的想法,丁一能理解,因为她太清楚江帆跟彭长宜两人之间的友谊了,也清楚她自己跟彭长宜是清白的。 她不清楚的是她和彭长宜之间的关系到底怎样定位才准确,自己对彭长宜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在当时,爱慕肯定是有的,她的文字也表现出了这一点,这也是她在江帆面前理不直气不壮的原因所在。 彭长宜是丁一走出校门,步入社会后遇到了第一个男性领导。头毕业的时候,大家都有一种毕业恐惧症,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都说社会是复杂的,人际关系是险恶的,他们这些初出校门的学生,是很难适应的,是要经过千锤百炼后才能做到阿谀奉承、圆滑事故、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地步。尤其是到了新单位后,根本没有话语权,不当一年的使唤丫头是别想直腰说话的,况且丁一又分到了关系最复杂的政府机关。所以,她最初是带着对社会、对未来一种恐惧感、担忧感来到亢州的。但出乎她的意料,她的直接领导彭长宜,不但没有刁难她这个新来的大学生,也没有这样那样的看不惯她,更没有跟她摆老资格,反而更多的是帮助和引导,使她快速第适应了机关生活,熟悉业务,尤其是她采写的几篇稿件,如果没有彭长宜的帮助,是不可能被《政府快报》采用的,从而结束了组织部供稿为零的历史,并且很快崭露头角。 所以,丁一丝毫没有体会到初入社会、初入职场的艰辛和机关人际关系的险恶,相反还得到了科长很好的照顾和帮助,对彭长宜,她是感激的。彭长宜的沉着老练和面对各种难题所表现出的超凡的应变能力,让刚出校门的丁一感到新奇,也让她受益匪浅。科长的魅力是她那些青涩幼稚的男生们无法比拟的,他不同于他们的夸夸其谈,不同于他们的好高骛远,更不同于他们一遇困难就怨天尤人。他成熟、干练、稳健、务实,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没有他摆不平的困难,这让丁一自然而然地对她的科长产生了敬慕,甚至是暗恋,当然,她是不可能跟他去表白这些的,于是,日记,就成了自己倾诉心声的表达形式。 回想在亢州组织部的那段时间里,科长给了她很大的帮助,某种程度上,她也是很依赖他,以至于在彭长宜调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能适应。当然到后期,发生在丁一身上的每一件事,更是没有离开彭长宜的相助。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直到现在,丁一自己也说不明白。她自己都说不明白的事,就更无法跟江帆解释了。 想到这样,她深深地谈了一口气,也许,她和江帆的感情,注定会多坎坷和波折。 丁一没有吃晚饭,对于台里提供的牛奶和鸡蛋等食物,她没有食欲。汪军见丁一这几天似乎心事重重,每天配完音后,她便拿着今天的新闻稿内容回到了办公室,今晚,见她又没吃东西,就拿了一袋牛奶和一个鸡蛋,来到丁一的办公室,进门就说道:“小丁,如果你晚上一点都不吃,半个小时的直播你能坚持下来吗?” 丁一说:“没问题,一会想吃的时候再吃吧。” 汪军说:“我看你一连几天都没有吃,是不是回到家再饱餐啊,我告诉你,那样容易长肉的。” 丁一笑了笑,没有回答。 汪军坐在丁一的对面,将手里的牛奶和鸡蛋放到丁一的面前,说道:“为了我们伟大的广电事业,为了你播音的时候有底气,还是吃点吧。” 丁一说道:“鸡蛋实在吃不下,牛奶我一会喝吧。” 汪军说:“空腹喝牛奶不利于健康。” 丁一说:“那就不喝了,再说我已经化好妆了。” 汪军说:“随你吧,能吃最好吃一点。我去导播室去看看,洪伟有两篇稿子还没配完音。” 丁一点点头,看着汪军走了出去。 晚上,当丁一从直播间出来的时候,意外看到局长郎法迁也在外面。就见郎法迁神情有些严肃地说道:“小丁,怎么搞的,最近怎么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丁一没想到郎法迁见面就这样批评自己,说道:“怎么了台长?” 郎法迁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今天又出现了反应不及时的现象。” 丁一听了就是一惊,说道:“真的?” 郎法迁不高兴地说:“我说的话怎么还能有假?等会让他们给你倒回来看。” 其实,汪军在导播室已经看出来了这一点,怎奈直播就是有这样一个特点,即便有错,也是无可挽回的,只能等直播结束后,重新进行编辑,第二次重播的时候就没有这些问题了。这会见郎法迁在挑丁一的毛病,汪军就支吾着说道:“有点,不是太明显。” 郎法迁回头看着汪军,奇怪第说:“怎么不太明显?两次打愣,目光盯在屏幕下方,半天才反应过来,而你却说不明显。你是怎么回事?对工作就是这样的要求标准?” 汪军赶忙陪着笑脸说道:“是,局长批评的对,我们一定总结经验教训,争取下次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 郎法迁继续看着汪军,说道:“我说汪大台长,怎么你的人我说两句都不行吗?” 汪军本来是带着玩笑的口吻跟这位昔日的老领导说话的,这会见郎法迁板起面孔,而且口气还非常严厉,就不解地说道:“您老这是怎么了,别说您说他们,就是说我都该说,谁说不让您说了?” 郎法迁说:“前两天我说翁宁你护着,今天我说小丁你也护着,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汪军见郎法迁今天有点反常,就跟丁一和洪伟说道:“你们先回去,这几天直播过程中的确出现许多失误,你们也好好琢磨一下,查找原因,周一我们开个专门会议,总结一下。” 029 不敢拿直播新闻节目冒险 丁一和洪伟点点头,就往出走。 丁一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对着郎法迁说道:“郎局长,对不起,我以后多加注意。” 郎法迁也觉着刚才自己太冲动,毕竟丁一的身份不同于别人,他就转过头看着丁一说道:“你别多心,我是跟你们台长生气呢,你们去忙吧。最近洪伟表现得很稳定,注意保持。” 洪伟赶忙着说道:“谢谢局长鼓励。” 丁一没有回楼下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跟洪伟来到了直播间旁边的休息室。洪伟说:“朗局这两天晚上怎么总是来看咱们直播?他晚上就没一点事?” 丁一说:“他家就在后面的家属楼,而且这几天咱们直播总是出错,他当然坐不住了。” 丁一说的是事实,前两天,翁宁将“市委副书记殷家实”错读成“市委书记殷家实”,直播还没有结束,佘文秀就直接把电话打到了郎法迁的手机上,说道:“殷局长啊,你们电视台是不是接到了上级撤销我这个书记的文件?” 郎法迁就是一愣,知道有可能是直播方面出了差错,这种情况以往也出现过,记者由于马虎误将副书记副市长给转正的情况时有发生,尽管这种错误是小儿科,但造成的影响却很大,为这,台领导经常被上级领导批评,听见有些战战兢兢地就说道:“佘书记,是不是我们的工作做得不仔细出了问题,请您指示,我们一定改,然后给您一个书面报告。” 佘文秀到没显得有多生气,依然不温不火地说道:“书面报告就算了吧,我是冷不丁看回你们的新闻,你要带好你的队伍,别总是在电视上出错,容易引起不安的因素。” 市委书记毕竟是市委书记,比旁人就是大度,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郎法迁坐不住了,当晚,郎法迁就径直赶到直播室,当时汪军没在直播间,他虎着脸进来后就跟值班人员要了当晚的新闻稿件,他满以为是记者写错了,不想记者的文字稿根本没有写错,是播音员播错了。 他当下就给汪军打了电话,问汪军在哪儿。汪军说在楼下办公室。郎法迁关了电话就赶到了楼下汪军的办公室,就见翁宁坐在汪军的办公室,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无疑,汪军已经批评了她。 但是郎法迁的火气依然没减,他将稿子摔在汪军的办公桌上,说道:“你还美其名曰每天晚上都盯着直播,既然盯着,怎么还出现这么一个大笑话,佘书记刚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是不是接到了上级组织部免他职务的电话,这比我扇我两嘴巴还难堪!” 汪军看着他,有些不高兴地说:“我这不是在批评她吗?” “批评?批评就管事了吗?最近直播出现的问题相当严重,我看你们要彻底检查!” 汪军低下头,不说话了。 郎法迁见汪军不说话,又将矛盾对准了翁宁,说道:“翁宁,你是怎么搞的?上直播这么长时间了,连谁是市委书记谁是副书记都分不清了吗?知道什么叫舆论阵地吗?这样信口雌黄影响是非常恶劣,容易造成社会上不稳定的因素!” 翁宁低着头,嘟囔了一句说道:“我刚才已经跟台长认错了?怎么还说我——” 郎法迁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说道:“台长批评了你,我就不能批评你了吗?别忘了,我还是广电局的局长!” 翁宁一听,本来郎法迁跟自己的公爹是同学,他和蔡枫还有殷家实,经常到他们家做客,是他们家的常客,每次在家里看到他们,都是满脸堆笑的,没想到这会居然这么对她,她有些接受不了,站起身来就走了出去。 郎法迁气的指着她的背影说道:“你还来脾气了是不是?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歇!” 哪知,翁宁听到这话后又回来了,她站在门口,敞着门说道:“我早就知道你想把弄下去,好给别人腾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直说好了,用不着来找茬。”说完,扬长而去。 郎法迁一听,居然被翁宁噎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看看汪军,汪军冲他双手一张,耸了一下肩膀,没有说话。 郎法迁走到汪军面前,说道:“我说汪台长,你这兵都是怎么带的,说多说不得了?” 汪军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老领导,坐下消消气,翁宁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贯的大小姐做派,别跟她一般见识。” 郎法迁说:“她有什么资格跟我耍大小姐的脾气?就因为她老公爹是杜春雨?那人家丁一的老公还是市长呢?也没见丁一这么不知高低过?” 汪军说:“不是什么人都能具备丁一的素质的。” 郎法迁听汪军毫不隐晦地褒扬丁一,就讥笑道:“你眼里就丁一好?” 汪军笑了,无可奈何地说道:“老领导啊,让我怎么说您呢?不是您刚才夸小丁着吗?我只是为了迎合您才这样说的,怎么倒成了就我看着她好?我说,过去的事您可是不能想什么时候翻出来说说就什么时候翻出来说说了,这不但伤我自尊,而且不利于安定团结。这是原则问题。您可要讲政治啊!” 郎法迁笑了一下,自知自己在昔日这个老部下面前理亏,就转移了话题说道:“我看啊,的确应该准备第三梯队了,省得让这些所谓的腕儿门拿住你,我说怎么这些人都让你惯出了这么大的毛病?” 汪军说:“您这话我不能同意,怎么是我惯的,哪个主持人不是您老人家钦定的?” 郎法迁见汪军这样说,他就没了词,说道:“怎么是我钦定的,哪个主持人没有这样那样的背景?你怎么还用这话刺激我?” 汪军当然知道内幕了,就说道:“所以,哪个人都不是我惯的,哪个人我都惹不起,您老人家也就别昧着良心骂我了。” 郎法迁叹了一口气,说道:“翁宁不行的话就换了她,让徐颖上。” 汪军说:“我就知道您要说这个了,难怪人家翁宁这么说您。” 郎法迁说:“那你说该怎么办?蔡部长那天又跟我说着,我告诉你,为了让徐颖上直播的事,已经跟我提了两次了,如果让领导再提第三次,我估计不是我走就是你走了。” 徐颖,是这次主持人大赛被选拔上来的,是蔡部长的外甥女,刚在省台实习完毕,目前兼任一组法制专题节目的主持人。 电视台在所有市直单位中,是个不错的单位,体面,风光,的确如汪军所说,能来电视台的人,都有这样活着那样的背景,就拿丁一来说,开始她没有阆诸的关系,但她还有林稚君的关系,如今更是不能小视。但电视台又不同于其他市直单位,来这里的人,还要有一定的技术性,随着社会报考电视专业的人越来越多,许多具有专业知识的大学毕业生,托关系走后门,分到电视台,当然,他们都具备一定的业务才干,当然也有专业不对口的,不过不要紧,来了后,由台里送出学习,发基本工资,最起码培养成摄像记者还是没有问题的。所以,电视台的职工,许多都是领导的关系。许多领导也喜欢在自己分管的领域里,安插自己的亲戚,电视台里就有几个人是蔡枫的关系,其中就有广告部主任和这次选拔上来的主持人徐颖。 汪军说:“这个事我也想好了,鉴于目前这种情况,我们谁也别换,这样,直播再上一组主持人,备用,不固定,现在这两组直播主持人已经很成熟了,我们怎么能把成熟的桃子扔掉?” 郎法迁说:“你光说倒是办呀?好像我顶着不办似的,让蔡部长都问了我两次了,这样,下周就让徐颖上直播。” 自从郎法迁说了后,汪军还是没让徐颖上直播,他实在不敢拿直播新闻节目冒险。 由此可见,就不难理解郎法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跟汪军发脾气了。 这些情况丁一是知道的,他听汪军说过,甚至她曾经跟汪军表示,愿意让出直播的位置给徐颖,不让台里为难,她还去干老本行——记者。当时汪军说:“你是台里的金牌主持人,观众认可程度非常高,谁下去你都不能下去。” 丁一说:“我最近总是出错,也许我调整一段时间更好。” 汪军说:“没那么严重,多注意就是了。” 弄三组直播主持人,显然对于阆诸这样一个地级市电视台又有些浪费,汪军本来想到五一直播两周年的时候再调整相应的节目,增加一组直播节目,但显然有些人等不及了。 这次,郎法迁再次来到直播间,亲自督导直播质量,可想而知,如果再不安排徐颖上直播,恐怕蔡枫部长也要来直播间亲自督导新闻节目的直播了。 汪军看着昔日的老领导,微笑着说道:“您说下周就让徐颖上直播?” 郎法迁一愣,尽管这是他所希望的,但毕竟不好强压,就说道:“什么叫我说?你是台长,我一个局长还管那么具体?” 030 遗憾是无法弥补的 汪军笑了,说道:“我看出来了,徐颖一天不上直播,您老就会一天不停地来找我茬。” 郎法迁一听,立刻立起眉毛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来的勤就是因为这事吗?我之所以来这里勤了一些,还不是因为你们总是接二连三地出错?领导怪罪下来,哪会儿不是我给你们顶着?不是我去给你们擦屁股?” 汪军笑了,赶紧拱手抱拳,说道:“对不起,惹您老生气了。电视台有事您顶着也是应该的,谁让您是领导呢?何况,还是从电视台出去的领导,这样,下周二就让徐颖上,但要先看看,如果不行的话,或者观众反应强烈的话,就得拿下,到时谁说都不行了,要不我这个台长就让位,您来兼着也行,蔡部长来兼着也行。” 郎法迁知道,情深容易送神难,徐颖一旦上了直播,就拿不下来了,汪军也只是说说硬话而已,他说:“唉,有什么办法,为了这事蔡部长问了两次了,行不行的你总得让徐颖试试啊,你连让人家试都不试,到时领导问起来我都没得说。” 汪军说:“徐颖的情况您是知道的,当初主持人大奖赛的时候,那个名次明显就是照顾她的,刚经过半年的实习就要上直播,我的确不想拿节目开玩笑,不过既然如此,她试试也行,但是字幕不能打‘主持人’,要打‘见习主持人’。” 郎法迁说:“技术上的事随你们便,只有她上了直播,我才好交代,不然哪天蔡部长亲自跟你说的时候,你、我就被动多了。” 就这样,汪军这个一向以业务为第一要素而著称的人,这次也向“关系”做出了让步。 丁一在休息室喝了一杯水后,感到了肚子有些空空的,但是她不想吃,她站了起来,跟洪伟说道:“咱们去看看这期节目剪辑后的效果吧。” 洪伟说:“呆会吧,说不定朗局还没走,我可不想看他那张脸。” 丁一笑了,说道:“你可能跟他接触的少,其实,他是一个很护犊子的人,也许,我刚才打愣的确很明显,他是干业务出身的领导,对节目质量和文字要求当然会严格。” 洪伟听丁一这么说,就说道:“我跟他接触的少?别忘了,我比你来得早,而且你中间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请假,要说了解,我比你了解他,我敢保证,如果他今晚没有喝酒,就是挨了领导的批评了,不然不会这么不高兴,连你都敢说,所以,我还是不去了。” 丁一笑了,说道:“那好,我去。” 丁一说着,就重新来到导播室,制作人员正在剪辑刚刚直播完的新闻,郎法迁和汪军已经不在这里了。丁一坐在制作人员旁边,问道:“把剪辑到的地方也就是我打愣的地方调出来我看看。” 制作人员就将刚才直播的原带回映了一遍,丁一果然发现自己有两处反应滞后的地方,根本不像汪军说得“不明显”,而是非常明显。她尴尬得脸红了,对自己的表现非常失望,没有看完就离开了。 直播节目最大的特点就是无法当时进行修正,所以,遗憾是无法弥补的,丁一为自己不专心而感到羞愧。 九点整,丁一走出单位大门,她几乎忘了江帆说来接她的话了,因为,江帆有段时间没在晚上接她了,所以,她也就没有指望他来接。 她出来的时候,台长汪军的车还在,估计郎法迁没有走,他们还在办公室里说事。 她刚在门口站定,正在张望是否有出租车过来,这时,从左侧射过来两束汽车光,丁一猛然意识到是江帆。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江帆开着车,徐徐地驶了过来。到她跟前,车门从里面推开。丁一犹豫了一下,就上了车。 车里有一种久违了的温暖,丁一长出了一口气。 江帆说道:“冷吗?” 丁一目视前方,说道:“还行。” 随后,就陷入了沉默。 江帆说:“今天直播是不是不在状态?” 显然,江帆是看了第一次直播的新闻节目,不知为什么,江帆这句话显然把丁一的眼泪招惹出来,她的嗓子处有些酸胀,但她还是强行压下自己流泪的冲动,说道:“你看了?” 江帆说:“是的,我刚才在家看了,用你们的行话说,你发愣的时间至少有三四帧的画面,而且,先后出现了两次之多。” 丁一“嗯”了一声,说道:“是的,朗局都找到直播间去了,害得大家都跟着我挨了批评……” 江帆没再说话,他心里非常清楚丁一直播时候的心不在焉,事实上,他在单位宿舍过夜的时候,也是非常关注阆诸的新闻直播节目的,尤其是丁一的直播,这几次,丁一频繁出错,这么密集的出错,这在丁一的直播史上是很少见的,他心里非常清楚,是他们目前的夫妻关系影响到她了。 所以,他也想跟丁一谈谈,但又不知怎么谈,谈什么,最终达到一个什么效果,说实在的,这些他都没有想好。 回到家,丁一进门就坐在沙发上发呆,她在想这段时间自己的确不在工作状态上,还在为直播出错的事自责。 江帆递给她一杯水,坐在她的对面,说道:“怎么了,还在为直播的事自责吗?” 丁一看着江帆,半天才说:“江帆,我们谈谈好吗?” 江帆看着她,温和地说道:“你今天累了,以后再谈吧。” 丁一说:“不,今天必须谈,不然我以后指不定还会犯什么样的错误呢。” 江帆点点头,说道:“那好,你说吧。” 丁一想了想说:“日记的事我不再跟你解释了,因为这个问题我也许永远解释不清,越描越黑,我只想说,我,包括你怀疑的那个人,我们是清白的,如果你认为你得到的感情是别人拱手相送的结果,那么我就要怀疑你爱我的程度,别人送来的感情你都要,试想,你还有什么不敢要的?再有,我是什么?是礼物,还是商品?” 江帆看着她,没说话。 丁一继续说道:“自从跟你好后,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可能这一点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靠你的信任去判断这些,如果非要弄清我和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日记里全都有,甚至不被人知道的心理活动也有,日记,记的都是一个女孩子朦胧的内心感受,你看到了什么,就是什么,另外,你应该把它看完,而不是只挑一些你感兴趣的内容去看,还有,我去新加坡后就没有再记,是这样吧?” 江帆闭上了眼睛,他沉默了一会,睁开眼睛看着她,说道:“我不该只知道第一根手指,我还有权知道第二根手指,正是这关键的第二根手指你没有告诉我,乃至让我做了夺人之爱的人,要知道,我们可是好兄弟,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每当我想到当我和你沉浸在爱的喜悦中的时候,我的兄弟,他的心有可能在滴血的时候,我心里就特别懊恼,懊恼自己,懊恼你。你不该这么无情、这么残忍。” 无情?残忍?自己是这样的人吗?丁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她一时说不上话来。 江帆痛楚地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 丁一的脸被他说得红了,她说:“我……我当时……我也不清楚的……也许,是我对……一种很懵懂的……” 丁一支吾着,有些话,她既说不清,也不想说清,事实是,她根本无法说清。 江帆打断了她的话,说:“我可以理解你的意思,你可以没有经验,完全是在不自知的状态下,或者是盲目崇拜他人,哦,也不算盲目崇拜吧,他的确很有男人的魅力,你可以是懵懂的,但别人不是,别人完全知道自己当时在做什么。” 江帆说到这里,看着丁一。丁一尴尬极了,对于这个问题,她似乎无力申辩。 江帆又说:“所以,我说了,我是夺人所爱,尤其是他离婚后,他还热衷于把我们往一块撮合,要知道,这不是一般男人能够做到的,他超越了男人本身,超越了人的本质,直到现在他都在单身,每当想到这一点,我就特别不是滋味。想起最初见到你之后,我曾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表示出对你的好感,这样,也约束了他对你的感情,使你们没法往下发展,而我,却坐收渔利。” 丁一的脸苍白了,她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江帆又说:“在我走的这几年中,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尽管我知道长宜是讲义气的人,甚至我还把你托付给她……” 丁一的嘴唇哆嗦着,说道:“你怀疑我……们?” 江帆说:“尽管我了解你们,了解他的为人,但不往这方面想是虚伪的……” 丁一忍住悲愤,说道:“我再说一遍,我们仅限于最初的那一次,也就是我写的那一次……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031 我是人,不是你们互赠的礼物 江帆痛苦地看着她,说:“我相信,即便你们是清白的,但另一个问题我仍然说服不了自己,就是,我抢了别人的爱。想想他独身这么多年,他真的没有碰到自己心仪的女人吗?不是,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标杆,他无法超越这个标杆,说白了就是无法忘记心底里那个人。” 丁一轻声说道:“你不是说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吗?” 江帆说:“是啊,但也是刚有,想想他要如何绝望,才能去开始别的感情。” 丁一说:“江帆,你认为我是别人相让给你的礼物,别人不会这么想,我更不会这么想,我太知道我和你是怎么走过来的,所以,你的话充满了矛盾,甚至无事生非。” 江帆看着她,说道:“是的,这件事处处充满了矛盾,一时半会,真是无法解开。我无法抑制自己去无事生非,一想到他钟爱的人,投入到别人的怀抱,而且这个人还是崇拜他的好哥们,他能做的是什么,只有忍痛割爱、忍气吞声,我最近经常想这个问题,以他对我的感情来说,别说是女人,就是脑袋,我估计他也会给我的。” 丁一无力为自己争辩,更无力为科长争辩什么,自己的日记暴露了她跟彭长宜最初的感情,江帆怎么认为都没有错,换位思考,如果是她,她也会进行一系列的合理想象,把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当做事实,这不怪他,只能怪自己,怪自己的确有过那样的感情心路。 她看着江帆,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江帆说:“我不知道,有时,我想把属于他的还给他,但我又做不到,心里很矛盾。” 丁一说:“江帆,你别忘了,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弟兄间互相馈赠的礼物!” 江帆说:“我知道你不是礼物,但我的的确确抢了别人的东西。 丁一忍住气,说道:“他有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你认为你能把我还回去吗?” 江帆没有说话,垂下了目光。。 眼泪,顺着丁一的脸颊无声地流了出来,她颤抖着说道:“你上次为什么不让我离开?” 江帆看着她,深邃的目光里,聚满了痛苦,他说:“我不能,不能让你离开,你如果离开,我的心也会滴血……” 丁一紧皱着眉头,哽咽着说道:“那你让我怎么办?” 江帆痛苦地看着她,说道:“我不知道……还是那句话,请你给我时间,让我把事情想清楚,然后我们再做决定,你看行吗?” 透过泪眼,丁一看着江帆,她知道,他的心也很痛…… 那天晚上,丁一哭得很伤心,江帆也很难受,他将丁一抱进卧室,把她放在床上,给她拿来热毛巾,帮她擦着脸,又帮她脱去衣服,盖上被子,吻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道:“别伤心了,早点睡吧。” 江帆说完,给她掖了掖被角,刚要转身离开,不想被丁一拉住了手,同时,丁一抬起上身,抱住了江帆…… 江帆也抱住了她。 丁一激动地吻上了他,说道:“别离开我……” 江帆抱紧了她,说道:“我不会离开你。” 丁一说:“我什么都没做。” “我信。” “那你回来睡吧。” 江帆说:“乖,你先睡,我还要赶个材料。” 丁一松开了抱着他的手,默默地看着他开门出去了。 晚上,江帆写完材料后,将书房小床上的被子拉开,他脱了外面的衣服,才想起里面穿的衣服该换了。他走出书房,轻轻推开卧室的门,刚想拉开衣柜找自己的衣服,就听丁一呢呢喃喃不知在说着什么,江帆知道她在做梦,就轻轻地打开衣柜,开始找自己的衣服。 哪知,这个时候丁一的呼吸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粗促,气息全憋在喉咙里出不来。 江帆一惊,转过身,借着微弱的灯光,就看见丁一胸脯剧烈起伏着,嗓子里咕噜着什么。 江帆知道她在做噩梦,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床边,就见丁一嘴微张着,脸憋的通红,额上一层汗珠。 他俯下身,把她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好了,好了,醒醒,醒醒。” 丁一终于醒了过来,她睁开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江帆,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他的怀里时,她一下子就抱紧了他,嗡嗡地哭出了声…… 江帆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的心里也很难受,毕竟丁一跟他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他对她的感情是没有改变的。 他放下了她,哪知丁一却抱住她不松手。 江帆温和地说道:“我去给你拿毛巾,你出了好多汗。” “不,我不让你走……”丁一软弱极了,唯恐江帆离去。 江帆见她孤独无助的样子,他心疼了,说:“好的,好的,我去关那边的灯,马上回来。” 丁一听了他的话,这才躺下,看着江帆走了出去。 江帆关闭电脑,关了灯,回到卧室。丁一掀开被子,江帆脱去衣服上了床,躺在丁一的身边,丁一依偎在他宽厚的怀里,这才有了安全感,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脯上,委屈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江帆伸出双臂,把她抱紧,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说道:“做什么梦了?” 丁一的眼泪流得更欢了,说道:“梦见我又找不到你了,你又不辞而别了……” “哦,对不起。”江帆动情地抱紧了她。 记得以前在亢州的时候,丁一有一次联系不上江帆,后来也是这样说的,说找不到他了。他记得当时问丁一:如果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看来,丁一之所以做了这个梦,说明她现在跟过去一样,缺乏安全感,以前丁一可以缺乏安全感,但现在跟他结婚后还缺乏安全感的话,不得不说是江帆的失败了。 江帆很内疚,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她,给她尽可能的安全感。 尽管他紧紧地抱着她,但敏感的丁一还是感到了他的距离。她有些心凉,但她始终认为他们没有问题,是江帆认识有误,所以,她主动地抱紧了他,抬起头,吻向了他。 江帆回吻了她一下,又将她重新抱紧。 丁一显然不满足他的应付,用另一只胳膊肘撑起头,另一只手搂住江帆的脖子上,看着他,说道:“江帆,我爱你……” 这是丁一不多的表白。她的眼里还噙着泪水,嘴唇就颤抖着挨上了他的,撬开他的齿,深深地吻着他。 江帆感到她的泪水浸湿了自己的脸,他抱住她,也吻了她,但显然,他的吻和从前是有区别的。 也可能丁一感到了他的不同,也可能是丁一这个姿势接吻实在有些累,她最后吻了他一下,便因体力不支重新躺在了他的臂弯里。她伸手摸着江帆的脸,喃喃地说:“江帆,我不要你应付我,我要你真心的爱我。” 江帆搂着她,说道:“好的,好的。” 丁一又说:“让我们还像从前一样相爱。” “好的。”江帆拍着她的后背。 “江帆……”丁一哽咽着说:“你知道我刚才在梦里找不到你有多焦急,本来你拉着我的手,后来不知为什么你突然就不见了,我一个人茫然地站在不知是什么地方,想喊你,却又喊不出来……” “对不起……”江帆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道:“对不起,我让我失去安全感了,是我不好。” 丁一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她依偎在江帆的怀里,喃喃地说道:“我不要你离开我。” 江帆点点头,说道:“好。” 丁一任性地说:“无论我们俩人闹多大的矛盾,我们都不要离开这个家,不要抛弃对方离家出走,我们可以吵架,可以谁都不理谁,就是不许让对方独守,你能答应吗?” “是的,我能。” 丁一又进一步说道:“那你以后多么不高兴都不许住在单位宿舍了,行吗?” 江帆说:“我那几天的确是在忙工作。” 丁一不跟他计较,说道:“我知道,工作除外。” “好,我答应你。” 丁一舒心地笑了,她往江帆的怀里拱了拱,说道:“那就好,我心就踏实了。” 江帆拍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 丁一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水,说道:“江帆,我想要孩子了……”说着,手就开始在江帆身上抚着…… 夫妻之间,细小的动作都能传递出爱的信号,江帆岂能不知道丁一的动作的含义,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腋下夹住,说道:“过一段吧,我最近不在状态,很疲惫,等我恢复了状态,我们再要不迟。” 丁一愣了一下,看来,江帆的心结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她可以等,因为她对自己的爱情充满了自信,更加自信自己感情的纯真程度,所以,她从选择了等…… 等和忍没有立刻消除江帆心中的疑虑,江帆仍然是不冷不热,尽管他们没有再吵架,但少了以往那种温馨和谐的家庭气氛。 江帆不再在单位过夜,但他在家里也不经常跟丁一睡在一起,大部分时间以工作为由,睡在书房。 032 别有用心 又过了几天,江帆从外面回来,他看见丁一后,高兴地将手里拿着的一份文件递给她,说道:“你看看这个文件。” 丁一正在往餐桌上端汤盆,她刚刚煲的排骨莲藕汤,她已经很久都没见江帆高兴了,她擦了擦手,接过了江帆手里的文件,文件很短,只有四五行字,这是一份省委下发的文件,好像是省里要加强扩权县市的规格和待遇问题。 她不甚明白,又将文件递给了江帆,说道:“我不太明白。” 江帆换好衣服后从卧室里出来,他面带微笑,意味深长地说道:“真不明白?” 丁一尽管没有看透他的意思,但她发现江帆今天很高兴,精神很好,就也微笑着说:“是的,我不了解扩权县的事,所以……” 哪知,刚才挂在江帆脸上的微笑似乎走了样了,他从丁一手里接过文件,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也太不关心他了?” 丁一脸上的笑立刻变得尴尬了,她立马意识到江帆让她看文件的意思了,她也冷了脸,说道:“江帆,这个他是谁?请你把话说明白好吗?” 江帆说道:“你是不是明知故问啊?我让你看文件的意思当然是和我们这位老朋友有关系了?你没看到吗?扩权县市的一把手也就是县委书记或者是市委书记将提高待遇规格,直接进上级市委领导班子,是常委,按照文件精神,锦安的亢州和清平两位市委书记即将进入市级常委。也就是说,彭长宜和孟客,将成为锦安市委的常委,你难道不该为他的进步高兴吗?” 丁一看着他,没理他,慢慢调开目光,转过身,拿起桌上的小瓷碗,就要盛汤。 江帆见状赶紧说道:“哦,对不起,我忘给你打电话了,我已经吃过了。” 丁一没说话,她已经习惯江帆不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是否回家吃饭的事了。这段时间以来,尽管他们有过那晚的温馨誓言,谁也不离开谁,但现实中,丁一明显地感到,他们两人的心已经渐行渐远了。 江帆见她不说话,就又说道:“你该打个电话祝贺一下他。” 丁一没说话,而是闷头继续盛汤。 江帆见她依然将两只碗里盛满了汤,说道:“我说了,我吃过了,你为什么还要盛两碗?” 丁一抬头看着他,注视着他那陌生的表情,说道:“两碗我都吃,可以吗?” 江帆没想到丁一这样呛他,他知道她温柔的外表下是有倔脾气的,乖顺的小鹿也会尥蹶子,想想当初她断然离开市政府去电视台的事,都没跟他说一声,他那是第一次领教了她的倔强和坚韧。当然,还有后来的种种,比如她敢一个人离开黑夜的草原,比如她躲到了新加坡那么久…… 想到这里,江帆不敢再用说什么了,他也怕把她惹毛,他就扬了下眉毛,冲她点点头,说道:“好吧。”然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彭长宜打电话,等彭长宜接通了电话,他朗声说道:“长宜啊,你好,今天是周末,你是不是回家了?” 丁一放下了碗,她早就没了食欲。 江帆在客厅里继续着电话,这时就听他大声说道:“哦?都到家了,正要准备吃饭?什么,又是京海你们几个?真羡慕你们,又可以喝酒了。” 电话里,传来彭长宜的声音:“市长,你还没下班吗?” 江帆说道:“下了,下了,我也刚到家,长宜,说话方便吗?” 彭长宜说道:“方便,我正在开车,快到饭店了,就我一人,您说吧。” 江帆这时郑重其事地说道:“长宜,我今天看到省里下发的一个文件,锦安也应该接到了,文件的内容跟你有关系,所以我要提前祝贺你。” 此时的彭长宜刚开着车到了中铁饭店的大门口,他接电话的功夫,就把车停在了一个角落里,今天晚上,寇京海做东,吃春节前的散伙饭,他们这个“春节散伙饭”由来已久,已经保持多年,春节前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以后就该各自忙春节的事了,年前就不再聚会。今年人员比较齐全,姚斌也特地赶回来参加。 彭长宜之所以来的晚,他是现从北京赶回来的,回来以后,他没有直接来饭店,先到了老领导王家栋的家里,因为舒晴父母提前回东北老家过年去了,舒晴单位发的福利无处存放,有两条大马哈鱼,一条让他送给王家栋,一条让他送给老顾,彭长宜把老顾带鱼送到家后,他开车又到了王家栋家,将鱼递给老领导,转达了舒晴的敬意,又跟王家栋坐了一会,这才起身赶往饭店。 快到饭店的时候他接到了江帆的电话,此时的彭长宜,当然不知道江帆跟丁一闹别扭的事,但每次接到江帆的电话他都是很高兴,此时听江帆说祝贺他,他就笑着说道:“市长啊,您看到了什么文件,祝贺我什么?” 江帆这才告诉他省里下发文件的事。 彭长宜听了后说道:“这个文件发了几天了?” 江帆说:“文件是昨天开始传阅的,但我昨天没在办公室,今天上午才看到的,估计发了两三天了,你等等,我看看日期,我把他拿回家了,日期是上周,发到市级是这周的事。” 彭长宜说:“这倒是个好消息,只是文件是文件,真正落实到实处未必就是我了。” 江帆不解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亢州市委一把手,难倒最后进常委的还能是别人?” 彭长宜无奈地笑了两声,说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尽管是亢州市委一把手,但现在主持工作的不是我,是别人。” 江帆说:“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即便个别领导有这个想法,也不能违背组织原则办事的,再有,毕竟不是某一个说了算的事,这是上级文件规定的,我为什么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知道有这样一个文件,做到心中有数。现在锦安的市长是关昊,尽管他不插手人事问题,但他会坚持原则主持公道的,岳筱不能瞎来。” 彭长宜也感觉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他说道:“但愿吧。” 江帆见彭长宜的兴趣不高,就故意说道:“跟小舒教授的关系进行得怎么样了?” 彭长宜说:“先谈着呗,我现在基业未稳,这件事只能是先谈着。” 江帆说:“小舒那个姑娘很好,你要抓住机会。” 彭长宜说:“是啊,还算进展顺利。” 江帆见这个话题都没能让彭长宜情绪高涨起来,知道彭长宜对他的消息上心了,就说道:“那好,你先进去吃饭吧,有机会我们再聊。” 挂了彭长宜的电话,江帆皱着眉琢磨了一下,他忽然抬头望向餐厅,这才看见丁一早就不在餐厅了,餐桌上只有两只不再冒热气的小碗,碗里的烫还在。 江帆看了看卧室,卧室的门紧闭着,他知道丁一躲进卧室去了。 江帆站起身,想跟丁一说点什么,来到门口后想了想,又转了回去,他走进了书房。他们一个在卧室,在一个书房,这种情况最近好像成为这个房子里两位主人的常态。有时,冷战比大吵大闹还让人不安…… 事情没有向彭长宜担心的那样发展,一周后,锦安市委特地召开了本届党代会的最后一次会议,根据省文件的指示精神,增补了扩权市亢州和清平市的两位市委书记为市委常委,计划单列市的督城和合甸两个市的市委书记为市委委员。 彭长宜特意跟党校请了一天假赶到锦安参加大会,并且第一次作为市委常委,参加了锦安市委的常委会。 至此,彭长宜在亢州电视台的称呼变成了“锦安市委常委、亢州市委书记彭长宜……” 成为市委常委后,按要求每周要回来参加常委会例会的,彭长宜当然不能总是请假,再说了,尽管是常委,但作为他们这样的常委,几乎没有什么发言权的,所以彭长宜在会议宣布的当天就跟组织部请了假,以后开常委会他就不回来了,必须需要出席的会议他再回来。 成为锦安市委常委后,彭长宜给江帆打了个电话,向他报告了这一消息。 当时江帆正好在班上,他对彭长宜表示了祝贺。挂了彭长宜的电话后,江帆就想给丁一打个电话,想告诉她这个消息,想想还是算了。如果在平时,丁一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告诉她彭长宜的消息,她肯定会误会自己,认为自己别有用心。 自从看到丁一的日记后,江帆的确受到了刺激,说是打击也不过分,这是跟她认识以来从未有过的,尽管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丁一背叛了他,但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了,袁小姶也是他主动追求的结果,所以这一次对他的打击都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打击,以至于他怀疑这份感情的纯粹性,就像他跟丁一说的那样,有吃人家嗟来之食的意味。 033 横刀夺爱 问题还不仅如此,从一开始丁一就跟他隐瞒了第二根手指,那个时候,彭长宜对丁一的喜欢是在他之前,也就是说,他是硬挤进去的,如果自己不是横刀夺爱,那丁一跟彭长宜说不定也早就成为夫妻了……有一点他想不明白的是,丁一既然那么喜欢彭长宜,怎么又接受他江帆的爱意呢?难得,她这个“山头”真的是谁都可以攻下来吗? 想到这里,江帆狠劲地甩了甩头,他知道不能这样想象他心目中的小鹿,这样想她,是对她的亵渎,也是对自己的亵渎,也是对别人的亵渎。 在他和丁一的问题上,彭长宜的确是做了大量工作的,彭长宜没有欺骗他一丝一毫,这一点江帆心里有数。只是一想到他带着丁一去草原找他,想起他为他们做的种种,对彭长宜,江帆做不到恨,越这样,江帆越觉得自己这份幸福真的来的不是那么心安理得。 当彭长宜将丁一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等于将自己心爱的宝物拱手相送,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真的是很难做到,他孑然一身这么长时间,难道作为市委书记,他真的没有自己心仪的女人吗? 江帆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如果没有他,彭长宜肯定为丁一离婚的,不会等到妻子出轨后才离婚,这一点,是彭长宜的性格决定的。彭长宜离婚也有七八年了,而且那时江帆已经去支边去了,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以重新追求丁一,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难到真的是因为江帆的原因?那么也就是说,彭长宜的确坚守着他临走时的嘱托,替他照顾丁一,尤其是丁一被贾东方绑架后受伤,他能无视岳母,在医院守候了丁一两天两夜,这应该是超越了普通情感,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托付?不知为什么,彭长宜越做得无可挑剔,江帆越觉得自己心里不是滋味。 江帆又甩了甩脑袋,他忽然觉得这个动作是那么的熟悉,这才想起丁一那个时候经常做这个动作,而这个动作几乎就是彭长宜的标志……算了,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想了,这个问题太令他头疼了,就跟一团乱麻一样,自己总是想理出个头绪,却总也理不清,而且越理越乱…… 又是一个周末,早上丁一跟江帆吃完早饭,丁一问江帆今天有时间吗?江帆问她什么事?丁一说:“你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回去一趟,嫂子前几天病了,输了一周液了。” 江帆说:“真不凑巧,我今天要接待一个远道来的朋友,本来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既然你要回去看杜蕾,那咱们就分头行动吧。” 丁一知道临近春节,江帆这些迎来客往的接待多了起来,许多内蒙的老朋友来北京跑关系,大部分都要跟江帆见上一面,还有省里的领导经常路过,也习惯在阆诸歇歇脚。另外江帆也有一些私人关系要走动、要维持,他抽不出时间是很正常的事,丁一就没往心里去。 丁一回家了,她买了水果和排骨、鸡翅,她知道小虎喜欢吃她做的啤酒鸡翅。 小虎给她开了门,丁一往客厅里看了看,说道:“小虎,就你一人在家?” 小虎说:“是的,爸爸和妈妈去老房子,说是给暖气放气,看看暖气跑没跑水。” 丁一知道,几乎每周陆原回来都要去老房子收拾一番,这也是爸爸留下的习惯,陆原觉得自己是家里的男丁,自然而然担当起男丁的责任,打扫院落是个脏活累活,几乎成了陆原休息日里一成不变的内容。正因为这家人对老房子的悉心维护,才使得这个鲜有人住的老房子永远保持整洁,干净。 其实,丁家人对老房子的悉心照顾,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这里同样珍藏着一些丁一妈妈留下一批很很有价值的古董级的书籍和一些物品。就拿这些老式家具说吧,有几件是丁一的妈妈从她的老家带过来的,一楼的海南黄花梨大条案和八仙桌,二楼的五斗柜还有两只实木箱子,是妈妈的妈妈去世后,作为唯一的女儿,她不忍心将这些有着她童年记忆的家具全部处理掉,只是处理了一部分,将一大部分打包后托运到了阆诸,当年用火车托运这些家具的时候,可是费了劲了。现在二楼的那四组书柜,据说也是真材实料的黄花梨木,但不知归哪个属类,乔姨开始很不喜欢这些老家具,曾经一度将它们扔到了西厢房,后来乔姨搬进了大学的新家,丁一才将这些老家具清理出来,按照当时妈妈摆放的位置重新将这些老家具摆放在屋里。再后来,这些老家具进入了收藏界,收购老家具的人多了起来,电视里也开始有介绍老家具升值的节目,乔姨忽然对这些老家具产生了兴趣,她就想找人鉴定一下这些老家具,被爸爸阻拦住了。爸爸不允许任何人给这些老家具估价,也不高兴乔姨谈论这些老家具,更不允许陌生人知道这些老家具。所以,尽管爸爸没有明确对家里的成员说过这些老家具的价值,但家里人似乎都知道这些家具的价值了,保护好老家具,也就成了全家人不言而喻的事情。 陆原曾跟丁一说过,说等丁一买了房子,让她把这些老家具带走,省得老是惦记着。丁一后来查过这些老家具材质的有关资料,她大概知道一些它们的价值,所以,尽管老房子是妈妈留给自己的财产,但在她的心目中,从来都没想到这些东西是自己的,更没想过哪天要将它们变卖掉,她知道,这些家具承载着妈妈对往日时光的美好的回忆,也承载着她对妈妈的思念。 陆原爱护家里的一切,尤其是对老房子的照顾,这让丁一跟这个哥哥从心理和感情更加的亲近。所以,听小虎说哥哥和杜蕾去老房子了,就说道:“好,那我做饭,犒劳犒劳他们俩人。” 小虎说:“姑姑,你做什么好吃的?” 丁一摸着侄子的头说:“当然要做你爱吃的了,你看,鸡翅。” 小虎咧着嘴笑了,说道:“就知道姑姑要做我爱吃的,那你做吧,我回屋忙去了。” 丁一笑了,说道:“你忙什么?写作业不急,跟姑姑说会话。” 小虎说:“我趁着他们不在家,忙忙我自己的爱好。一会爸爸他们就回来了,让他们陪你说话。”小虎边说边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这个房间原来是丁一的卧室,爸爸他们去了新加坡后,哥哥一家就搬回来住了,因为这里,同样有着爸爸众多的珍藏,考虑小虎大了懂事了,丁一就让小虎住自己房间了,不可能再继续跟爸妈住在一起了。 快中午的时候,哥哥和杜蕾回来了,他们刚一进门,就看到了进门处丁一的鞋子和挂着的衣服,随后就闻到了一股香味,杜蕾大声说道:“好香啊!是田螺姑娘下凡了吗?” 小虎从屋里出来,说道:“是姑姑在犒劳你们。” 杜蕾脱下外套,看着桌子上已经摆好的饭菜,说道:“天哪,我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进家就吃饭的感觉呢?今天我的待遇升级了?” 丁一端出一大盆排骨山药汤,说道:“今天让你享受够,谁让你大病初愈就参加义务劳动去了?我这叫慰问。” 陆原说:“你是不是鼓励你嫂子多参加几次这样的劳动?” 丁一说:“看你,怎么能把嫂子的主动劳动说成了被动劳动,我没有慰问的时候,嫂子也没少去劳动啊?” “就是。”杜蕾白了陆原一眼说道:“前几年,你在部队,小一在外地,每周我都要跟爸爸去老房子搞卫生,爸爸不去的时候,就是我跟妈妈去,反正每次都少不了我这个干活的主力。” “你看看,你看看,你是逮着机会就表功啊。”陆原说道。 丁一说:“嫂子用不着表功,她的功劳有目共睹。” 杜蕾说道:“就是,还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杜蕾还要说什么,嘴里就被丁一塞进了一块鸡翅。 丁一说:“尝尝味道如何?” 杜蕾几下就将鸡翅啃光,最后将骨头吐出来后说道:“味道美极了,软烂,入口即化,老少皆宜。” 小虎这时走了出来,也伸手捏起了一块鸡翅,仰着头,放进了嘴里。 陆原说:“我也尝尝。” 他刚要下手,就被杜蕾打了回去,说道:“洗手了吗?” 陆原看着小虎,伸着手说道:“说你呐,你洗手了吗就吃?” 小虎只顾着吃,根本就没理他这句话。 丁一“哈哈”大笑,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一次笑。 吃饭的时候,陆原问丁一:“你家江先生又加班呐?” 不知为什么,听他提到江帆,丁一立刻没了胃口,她就垂下眼帘,眼眸里就有了一抹忧伤,点点头“嗯”了一声。 034 女人婚后必学的科目 杜蕾见丁一不高兴了,就给她夹了一鸡翅,说:“当领导的就是忙,而且又是年根底。” 丁一将这块鸡翅夹给了小虎,说道:“我哥也是领导,他怎么每个礼拜都回家?” 陆原笑了,说道:“我是一个礼拜都不回家,所以双休日这两天是必须要回家的。江同志跟我不一样,他是市长,父母官,日理万机,可不是我能比的。” 丁一笑了,说道:“你就谦逊吧。” 吃完饭后,丁一想回去,陆原坚持去送她。 在回去的路上,陆原问道:“你跟江帆是不是闹矛盾了?” 丁一就是一惊,看着哥哥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陆原笑了一下,说道:“瞒不过我的眼睛,最近,你一个人回家的次数这么勤,江帆一次都没跟你回来,再有,我是谁呀,军人的眼睛,早就从你的表情中看出来问题来了。” 丁一长出了一口气,她不想跟哥哥隐瞒自己的痛苦,说道:“是的,我们的确出现了一点小问题,不过哥哥,你可不能扩大知情范围,尤其是不能让爸爸他们知道。” 陆原一听,果然被自己猜中了,就严肃地说:“放心,军人是最守纪律的群体,你要相信我。” 丁一看着他,说道:“我相信哥哥。” 陆原点点头,说道:“说吧,他是怎么欺负你的?” 丁一其实也的确有很大的困惑,这段时间感情上的患得患失,使她的确想找个人倾诉一番,碍于江帆的身份,这个倾诉的对象不可能是外人,也只能是哥哥陆原了,她沉了沉说道:“他并没有欺负我,一切都是我的原因引起的,所以,要说怪,我更怪自己。” 陆原惊愕了,他实在想像不出,凭丁一,她还能挑起家庭事端?就说道:“你别替他开脱,实事求是地跟我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一长出了一口气,说:“哥,你还记得我晾晒在阳台上的书和好多本子吗?” 陆原说:“记得呀,那是很早的事了。” “是的,哥哥,我问你一句话,你要真实地回答我。”丁一扭头看着陆原,严肃地说道。 “你问吧。” “你看过我那些本子吗?比如,我的日记?” 陆原说:“我看过,有一次是带小虎去的,因为小虎写字非常潦草,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跟他说,我说陆小虎同学,以后千万别跟外人说你爷爷是丁乃翔、你姑姑是丁一,小虎问我为什么,我说,谁都知道爷爷是大书法家,姑姑也是,你守着两代书法家,字,却写得如此糟糕,我为你脸红。那天我就拿着你的一个采访本跟他说的,我说你要向姑姑学习,姑姑的速记本都写得如此工整,你却连家庭作业都写不好。” 丁一说:“你只看了我的采访本?” 陆原说:“是的,我知道那一堆书本里还有你的日记本,但是我没看。” “为什么你不看我的日记?”丁一看着哥哥问道。 陆原笑了,故意说道:“你在亢州写的日记,肯定通篇都是江帆,我才不受那刺激呢?如果你是在家那个时候写的,我兴许还有兴趣看,最起码我还能看到这样的文字:知了叫了一整天了,放学后,我就缠着陆原哥哥陪我一起沾知了……我还记得你写过,中午,乔姨又做了了杀猪菜,我不喜欢吃,爸爸说我跟妈妈一样,吃东西挑剔,我委屈的哭了。哥哥知道后,就偷偷带我去吃了京酱肉丝,呵呵,一大盘,几乎全让我一人吃了,他没吃几口……小一啊,每当我想起这样的文字,心里就暖融融的,就知道我还有个妹妹需要我照顾。” 丁一也被过去的时光温暖了,她笑着说:“这么说,你还是看过我的日记?” 陆原笑着说:“当然,对于一个女孩子的私密文字,我相信没有人会不好奇,可能父母会是例外。所以说,你以后要善于保存好你的日记,善于保存好内心的秘密,别轻易就被人看到。” 丁一叹了一口气,这可能就是丈夫和哥哥的区别,哥哥只关心她以前的日记,因为过去的时光肯定少不了他;江帆看到的则是他在亢州的日记,他也许会对自己以前的日记有兴趣,只是没看到罢了。 丁一目视着前方,说道:“哥,你说的太对了,问题就出在这里,江帆看了我的日记,而我刚到亢州的时候,写的日记都是我对陌生环境和人一些直观的印象,那个时期我没有写他,而是写到了……别人……” “别人?”陆原一惊,下意识地踩了一下刹车,问道:“谁?” 丁一说:“是别人,给过我许多的关怀,帮助我度过了刚参加工作时各种的不适应,也算是我遇到的贵人吧。” 陆原说道:“你是不是爱上过这个人?” 丁一有些尴尬,支吾着说:“很复杂。我这样跟你说吧,不是有句俗话叫‘猫狗识温’吗?我就是小猫小狗,谁帮助过我,我都会记在心里,很感激,也很崇拜,当然,内心里肯定会有一种……有一种那个心理吧,这个问题你也别较真了,我说不清。” “我懂,我想已经知道是谁了。”陆原长出了一口气。 丁一继续说:“那时的我,完全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完全是……是一种刚出校门对社会无知的好奇,完全是一种小情小调,是一种身不由己……现在我也不能完全说明白……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一回事……一切都是发生在江帆之前,但我没想到的是,我却在日记里记下了这一切,而且糟糕的是,我已经忘记了这些日记,还傻乎乎地让江帆去帮我收拾这些本子,所以……所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尽管丁一说得不连贯,甚至有意隐瞒了什么,但是陆原听懂了,他说:“既然是在江帆之前的事,即便是你爱上了别人,在日记里表述一下,这都是有情可原的,人,不可能生下来就遇到你现在的伴侣,难到他连这都不能理解吗?还要干涉你之前的感情吗?” 丁一尴脸得脸红了,她说道:“我暗自有好感的那个人,恰恰是他跟他有过命之交的好兄弟……” 陆原不说话了,至此他完全明白了这个人是谁了,妹妹在亢州,明显就跟那么几个人有过接触,平时关系也走得很近,但他不想让丁一尴尬和难堪,就故意说道:“那又怎么样了?别说你还只是有好感,就是你真正跟他恋爱了,那也是在江帆之前,谁还没有个梦中情人?这个,他还像没有理由不理解你吧?” “只是,他认为他得到的是别人的嗟来之食……” 陆原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但他终究是吃到了,而且,你并没有辜负他?” 丁一甩了甩头,说道:“我也说不清了,反正就是这么一个原因吧,我们就这样冷战了很长时间了。” 陆原说:“我明白,用我和江帆谈谈吗?” 丁一说:“不用,这种事,怎么好说得清啊?” 陆原说:“那有什么说不清的?我看他是小肚鸡肠,没有男人的心胸,真没想到。” 丁一说:“也怪我粗心,我真的完全忽略了那些日记了。” 陆原说:“所以,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小心眼的,以后你还是把那些日记处理处理吧,女孩子,就是喜欢吟风弄月,见个花开也要抒情感怀一番,这下好了,找事了吧。” 丁一说:“我就那么一点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背着他的事。” 陆原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用不着自责,不过要真是你说的那样,换做是我,我也许会有江帆的那些想法,不过你不用担心,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人的身体里,都有一种奇怪神秘的情感自我修复系统,慢慢就会好的,只要是你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他会明白的。他现在之所以纠结这事,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确是真心爱你。” 丁一说:“这一点我不否认。” 陆原舒了一口气,说道:“男人啊,有时心胸宽广如大海,有时心窄如针眼,恐怕这是你们夫妻在生活过程中,必须要经历的磨合,有时看似般配的两个人,要死要活到一起后,还是要经过柴米油盐的磨合的,不可能总是这么浪漫,况且,他之前的婚姻又是那么一种状况,所以你也要学会包容他,对丈夫,有时是不能用大道理大标准去要求他的,他不可能总是那么强大,你有时会突然发现你崇拜的爱恋的这个人,在某一个问题上的反应,是非常脆弱的,甚至比你还脆弱,这一点也是你们女人婚后必学的科目。” 丁一看着陆原,说:“哥,你说的我很认同,我后来真的没有什么,但是他的反应非常过激。你这样说我就理解了。”听了哥哥的话,丁一心里好受了些,她忽然问道:“哥,你有这么深刻的见解,是不是你也遇到过相同的烦恼?” 035 意外情况 陆原见丁一这样问自己,他有些百感交集,他的内心是不可能向她完全敞开的,就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别瞎猜,我跟你一样,是给别人制造烦恼的人,但我是男人,通常情况下,男人是比较了解男人的,男人要是在感情方面自私起来,你们女人一般都不是对手,有时甚至不择手段。我说的这些,不全是贬义的,大部分是褒义的。江帆现在的问题是走不出自己的认识,不过我相信他,你要给他时间。” 不知为什么,丁一忽然感到很委屈,她嘟囔着说:“为什么总是要我给他时间?” 陆原听了她的话愣住了,对于这个问题,想必妹妹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笑了笑说道:“这个问题太简单了,答案就在你心里。” 丁一默不作声了,是啊,这个问题还用问吗?如果没有自己当初的等待,也就没有他们的今天,只是这次,她更需要等待了,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 第二天,丁一想主动跟江帆修好,她今天没有直播任务,想跟江帆回北京,另外也想去北京旗袍店看看,她想为自己挑选一件主持春节晚会的旗袍,哪知,一直热心跟她出行的江帆却说:“我去不了,今天我还有接待任务。” 丁一静静地看着他,如果在以往,江帆准会说:今天不行,改天我再跟你去吧。但是今天他没有进一步表示自己的意思,说完自己有事后就没了下联。 丁一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好吧,我先去本市的商店看看。” 江帆愣了下,但他没有说别的。 上午,丁一叫来了岳素芬,让她跟着她开始逛商店,选服装。 岳素芬边逛边说:“以后你还是提前定做主持服装吧,早就该进行的事,你现在才开始筹备,局里不是早就规定你来主持春晚吗?” 丁一闷闷不乐地说道:“我本来是想自己定做服装的,可是局里的意思一直是模棱两可,也没有就说是我主持,上周才告诉我,让我和徐颖我们两共同主持今年的春晚,定做服装肯定来不及了。挑选服装是我得到消息后首先进行的工作。” 岳素芬说:“你去年的服装从哪儿定做的?” 丁一说:“哪是定做的呀,那是江帆以前给我买的,有十多年了。” 岳素芬张大了嘴,说道:“啊,十来年了?我还以为是定做的呐,呵呵,原来你们那么早就……” 丁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急忙申辩道:“不是的,你想歪了,那次是樊书记派我跟他去参加一个……活动,我没有服装……” 岳素芬笑了,说道:“好了,别解释了,夫妻都做成了,还解释那些干嘛。” 丁一释然了,说道:“也是啊,呵呵。” 逛了两家旗袍专卖店,也没有挑到合适的,岳素芬说:“你还是去北京广院旁边的演艺服饰专卖店去选吧,那里毕竟是专业的商店,专门面向主持人的。” 丁一点点头,即使江帆没时间跟自己去,她也想自己去北京选服装了。 两人逛累了,肚子也饿了,丁一说:“岳姐,我今天中午请你吃大餐怎么样?” 岳素芬看着她笑了,说道:“干嘛要请我吃大餐?” 丁一说:“我明天想让你跟我去首都挑服装。” 岳素芬笑了,说道:“难怪要请我,还是吃大餐?呵呵,算了吧,我可以跟你去,但大餐就免了吧。” 丁一笑了,说道:“今年台里给的服饰费是实报实销,你跟着我逛街,我当然要请你吃大餐了,走,咱们也奢侈一次,去前面的国际饭店,那里有一道菜我特别喜欢吃,现在想想都谗。” “什么菜?” “盐水海瓜子。” 岳素芬说:“我也喜欢,走!” 他们来到了国际会展中心旁的国际饭店,刚进门,就看见台里的三个同事扛着机器也进来了。丁一认识他们,是一档健康栏目组的工作人员,这是台里自从广告承包后,唯一保留下的一个收费栏目,这个栏目是和市卫生局合办的,如果归到广告中心,卫生局担心被观众诟病“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所以,这个栏目就保留了下来。 几位年轻的同事看到岳素芬和丁一后,就主动过来打招呼。 岳素芬说:“你们没休息?” 其中一位女同事说:“没有,我们去了中医院,今天有位要采访的大夫出门诊,我们只能牺牲休息时间录制了。”女同事又说:“你们如果没有别人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吃吧?” 丁一说:“不了,你们是工作,我们是闲逛。” 哪知岳素芬却说:“什么是闲逛?我跟你挑主持春节晚会的服装,那也是工作,是正经的工作,而且也是休息时间工作的,怎么能说是闲逛?” 几位同事都笑了。 这时,又过来两位陌生的男同志,女同事十分讨巧地说道:“刘干事,这是我们台里的两位领导,这是岳台长。” 岳素芬主动伸出手说道:“你好,我是交通台的。” 那个男人的手就握住了岳素芬,但是眼睛却看着丁一。 女同事又介绍道:“这是新闻主播丁一。” 那个刘干事说:“幸会幸会,大名鼎鼎,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女同事大笑,说道:“你每天见到的也不是假人呀。” 刘干事说:“是,是,我刚才是口误,见着主播激动的。如果两位领导肯赏脸的话,跟我们一起吧,我们也没有外人,院方就我和司机,其余都是你们单位的同事。” 丁一刚要拒绝,就听女同事说:“是啊,丁姐,岳姨,正好我们可以当面向你们讨教几个问题,给个机会吧。” 女同事说完,就很乖巧地挽住了岳素芬和丁一的胳膊。 丁一知道,如果她和岳素芬加入,肯定今天院方的招待规格会提升,而且也会抢了同事的风头,何况她还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人,刚想拒绝,就听岳素芬说道:“好的,那我们就凑个热闹。” 丁一看着岳素芬,岳素芬笑着说:“你别看我,今天给你省下了,改天你还是要请我的。” 丁一无奈地笑笑,就不再说什么了,跟着他们往里走。 席间,那位医院的干事出去点菜,他果真点了许多“硬菜”。 在等待上菜的空儿,丁一问坐在自己旁边的女同事说:“你们采访的大夫是不是都有独门技艺?” 女同事说:“是的,我们经常跑医院,但真正感到高深莫测的还是祖国的传统医学,真是奇妙无比。就拿我们今天采访的这位主任医师吧,她擅长用各种草药,并且有自己独到的研究领域。许多看似平常的中草药,到了她的手里,通过科学搭配,就能产生不同凡响的功效。” 这个时候刘干事进来了,说道:“又在说张医生?” 女同事说:“是啊,在我们的印象中,一般都是上了年岁的人中医才能做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没想到她还不老,就有了一套自己独到的研究成果,真是了不起。” 岳素芬说:“这个神医叫什么名字?” “张华。”女同事说道。 岳素芬说:“我经常陪着我婆婆跑中医院,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呀?” 刘干事说:“她是上个月才调进我们医院的,原来一直在内蒙支边,北京不好进,就暂时屈尊来我们医院过渡一下。” 女同事快言快语地说:“既然呆不长,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宣传她?” 刘干事说:“这是院领导的意思,再说了,她能来我们医院工作,没有上边的关系,她是进不来的,尽管中医眼下不太吃香,但我们这个中医院级别是省级的级别,由省卫生厅只管,比阆诸所有的医院都高了一级。” 张医生,内蒙,支边,不知为什么,丁一的心就是一动,她扭头看着女同事说道:“有张医生的文字资料吗,我看看。” “有,好多哪。”女同事低头就从包里掏出各种医学杂志和报纸,无疑,那都是宣传这位医生的有关报到。 丁一接过来,看到内蒙一家报纸在三版头条位置上有一行粗体字:牧民的好医生——张华。在题目的左下方位置上,赫然登着一幅半身照片,一个短头发,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女医生面带微笑正在跟牧民交谈。 果然是她!丁一的心就是一跳。 不知为什么,丁一一开始就怀疑是不是内蒙那个张医生,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才借故提出要看看这个医生的资料,因为她是老新闻工作者,知道记者采访这样的专家和学者,为了避免说外行话,大多会跟对方索要一些文字资料做参考的。 岳素芬也拿过资料看着。刘干事见她们对张医生感兴趣,就说道:“这个大夫的确不简单,据说总是给高级领导看病,前段时间,江市长特地来医院找她看病。” 岳素芬一听,抬起头,看着刘干事说:“江市长有什么病?” 那个女同事一听,也急忙冲刘干事挤眼,示意他不要说。 036 提出离婚 这个刘干事只是医务处的一位普通工作人员,他当然不知道丁一跟市长的关系,就说道:“江市长有啥病我们到不了解,不过张医生现在又在兼修营养学,她接待的人中不一定都是病人。据说张医生能来我们医院上班,也是高层的关系,但她的确是个人才,刚来一个多月,就有了一批自己的患者,这一点,院领导特别欣赏……” 女同事听他说到江市长,刚要拦他,丁一就拉了一下她的胳膊,然后笑着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将这层关系捅破。 女同事赶紧换了话题,说道:“刘干事你别张医生、张医生的了,我们都饿了,怎么还不上菜?” 刘干事一听,赶忙起身说道:“我去催催……” 尽管女同事打断了刘干事的话,但这些对于丁一来说已经足够了,这个张医生,肯定是江帆帮助调回来的,她仔细思忖着张医生调来阆诸的时间,也就是说,是在他们闹别扭后张医生来的。但要据此说江帆跟张医生旧情复燃这是不可能的事,丁一目前还不会这么想这个问题,那个刘干事也说了,张医生来阆诸也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她终归还是要回北京工作的,江帆就是帮帮忙也无可厚非,问题是这么敏感的问题,江帆居然没有跟自己说过,可见江帆的心的确跟她远了。 这顿饭丁一吃得有些闷闷不乐,本来就是跟着同事蹭饭吃,心情就有些不爽,尤其是听说了张医生的事,她更是对满桌子的佳肴没了胃口。联想到目前跟江帆的关系,她就不得不小心眼地想一些问题了,尽管她知道她不能怀疑自己的丈夫,也没有理由怀疑他,但要说一点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晚上,丁一见江帆吃的很少,就说道:“你最近吃得很少,是不是消化不太好,要不改天去看看中医吧?” 江帆说:“我没事,就是最近事情比较多。” 丁一见江帆仍然不打算跟自己说张医生的事,就知道他是刻意想隐瞒自己了。 周一上班,丁一没有直播任务,她就邀请岳素芬,坐着单位的车,来到了北京广院附近的演艺服饰中心,这里的主持人服装都太过奢华,都是国际舞台的标准,丁一感觉穿这样的衣服主持地方台晚会太过张扬。她们又去了一家旗袍专卖店,在这里,丁一倒是挑中了一件符合自己气质和春节氛围的旗袍,等她们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买到自己心仪的主持服装,丁一很高兴,而且也到了晚饭的时间,丁一就请岳素芬和司机来到阆诸酒店吃饭,他们刚走进饭店,丁一就看见江帆的司机高山从一个雅间里出来。 丁一问道:“小山,你们也在这儿?” 丁一之所以说“你们”,当然是包括江帆的。 高山说:“是的,我刚把酒给他们送上去。” 丁一就知道江帆也在这里用餐了,最近,江帆已经很少跟她通报是否回家吃饭了,也可能是这段时间他太忙,他顾不上。 丁一没说什么,他们就被服务员招呼着坐在了二楼一个开放的小餐厅里。丁一想要个雅间,服务员告诉她,雅间没有了。 岳素芬环顾了一下这个小餐厅,环境不错,只有六个餐桌,她说:“咱们就在这里吧,这个小餐厅不错。” 丁一拿过菜谱,递给岳素芬,说道:“岳姐,那天没请上你,今天找补回来,你点菜。” 岳素芬说:“你自己掏腰包我就不宰你了,吃碗面条就行了。” 丁一笑了,刚要说什么,这时,她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身影匆匆忙忙从外面走了进来,尽管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是丁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张医生,几年前草原的那个夜晚,她历历在目。尽管后来无论是彭长宜还是江帆都跟她解释清楚了,丁一也知道是误会了他们,但那一次的经历太过刻骨铭心了,又加之前两天她复习了张医生的面容,所以,她不会认错。 不知为什么,丁一的心动了一下,她没有心情跟岳姐斗嘴皮子了,只是呆呆地盯着雅间的入口处…… 晚上,江帆很晚才回来,他见丁一没有睡,就说道:“你今天也去饭店吃饭了?” 丁一故意笑着说:“是啊,我去北京买服装,回来太晚了,我就请岳姐跟司机吃了饭。” “哦,买到了吗?” “买到了。” “我看看。”江帆表现出了几天来少有的兴致。 丁一说:“岳姐拿走了,她说她家附近有个裁缝店,熨衣服的店,说给我熨好后再拿回来。” “哦,那好。” 丁一见江帆兴致不错,就说道:“我看见小山了,说你晚上有客人。” “是啊,我也是听他说,说你们也来吃饭了。” 丁一见江帆说着话又要往书房里走,不知为什么,此时她的内心很脆弱,尽管她知道不能随意怀疑丈夫,但她心里还是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她立刻从背后抱住了江帆,头靠在他的背上,喃喃地说道:“帆,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江帆转过身,轻轻地拥着她的肩,说道:“你怎么了?我们不是很好吗?” 丁一愕然地看着他,他怎么能如此无视他们之间的问题? 江帆似乎从她漆黑的眼睛里看出了她的疑问,又说道:“好了,休息去吧,逛了一天肯定也累了。” 丁一说:“你喝酒了?” 丁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样问道,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喝不喝酒还有什么关系吗? 江帆说:“是啊,来了两个老朋友,不喝一点说不过去。” 丁一一语双关地说:“你最近似乎总是接待老朋友?” 江帆说:“你什么意思?” 丁一苦笑了一下,低下头,说道:“没有,我没有意思……” 丁一伤感地垂下了眼帘,有些痛苦地甩了一下头。 江帆很不满她这个动作,说道:“没有意思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丁一抬起头,看着江帆,江帆的表情似乎有些不高兴,她的心就是一阵隐隐作痛,她注视着他,眼里就有了一层晶莹闪烁。 江帆见她这个样子,想想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他的心也软了。 丁一的喉咙里一阵涩痛,她依然注视着江帆,说道:“江帆,对不起,是我自己破坏了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如果你认为我不好了,或者做出有悖于你、有悖于爱情的地方,甚至是不可挽回了,那么,我们……” 江帆盯着她,问道:“我们什么?” 丁一看着她,嘴唇哆嗦着说道:“我们离婚吧……” 不知为什么,这话说出后,丁一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江帆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愣愣地看着她,半天才恼怒地说道:“这就是你的态度?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办法?” 丁一哽咽着说道:“那你说怎么办?既然我无法消除你心中的阴影,就让我彻底从你的生活中消失吧!那样,你、我可能都会好受些。” 江帆伸手抬起她的头,睁着红红的眼睛说道:“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别人的主意?” 丁一不解地看着他,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帆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问你,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别人的主意?” 丁一明白他话的意思了,就说道:“江帆,这是咱俩的事,跟任何人没有关系,你不要胡乱猜忌。” “丁一,我是在胡乱猜忌吗?你白纸黑字写着呐,能说我是胡乱猜忌吗?一个为情独身,一个要跟我离婚,你说,我是胡乱猜忌吗?” 江帆说话的时候,从他嘴里喷出的酒气让丁一清醒了,她说道:“你在说酒话,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这句话对于江帆来说太熟悉了,但他今天却说:“过去,每当你说这话的时候,都代表着听懂了,只是不想承认,现在,我告诉你,我,江帆,目前不会跟你离婚,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来跟我说,让我放开你,我就会跟你离婚,你听好了。” 丁一怒不可遏,大声说道:“江帆,你混蛋!你以为别人是你想象的那样吗?” 丁一这话刺伤了江帆,江帆痛苦地看着丁一,嘴里依然喷着酒气说道:“是的,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把别人想象成我了,我错了,别人比我想象的高尚多了,不然,说不定你现在在谁的家里呢?” 丁一的眼泪流了出来,她颤抖着嘴唇说道:“江帆,你不能,不能这样说违心话……” “是吗,我违心了吗?”江帆红着眼睛看着她。 丁一感觉眼前这个男人陌生极了,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痛苦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分开好了,去找你那个草原医生去吧。” 江帆一听,眼眸里有了一团戾气,他紧盯着丁一说道:“你在跟踪我?” 037 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丁一冷笑了一声,骄傲地抬起头,说道:“我没有那种嗜好,是我的同事们去中医院采访,我才知道你把她弄来了。” 其实,丁一这样说江帆,内心也是很没有底气的,毕竟,她没有抓住他们什么把柄,即便是江帆帮忙把张华调到阆诸,某种程度上也属于正常。 江帆看着她,半天才冷笑着说:“你现在是不是想说我是五十步笑百步?” 丁一声音低了下来,她说:“我没有,而且也不能这样比喻,我也只是这样说说而已。” “说说而已?你是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秘密,才这样说的,在这个问题上,我不想跟你解释,但我可以告诉你,在这件事上,我是光明磊落的,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只需知道这一点就行了,别的我不想说了。” 江帆说完,就走进了书房,随后,就关上了房门。 丁一一阵冲动,她推开房门,站在门口,说道:“江帆,你让我感到了陌生和恐惧,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江帆站在书桌后面看着她,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丁一的眼里淌出了泪水,她强忍住自己的激动情绪,说道:“想要……想要属于你我的像过去那样幸福的生活,可是眼下没有了,被无端的猜忌替代了,这不是我向往的……” “这不是猜忌!”江帆断然说道:“你为什么不肯正视我们之间出现的问题?为什么一直认为是我的猜忌?为什么就不肯直视你的内心?” 丁一愣住了,她哑口无言。 那一夜,丁一在卧室哭了许久、许久…… 江帆也是一夜未眠,卧室里传来的饮泣声他听得一清二楚,有几次他都想冲进卧室,将他的小鹿抱在怀里,要知道,自从跟他江帆认识以来,丁一流了太多太多的眼泪,要是在平时,他怎么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孤独地哭了这么长时间的,但是,这一次,他忍住了,也许,这是丁一和他都必须面对的而且是绕不过的现实…… 第二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了地上所有的一切,丁一今天有直播,要下午上班,她懒得起床,昨天哭了一晚,眼睛涨涨的痛。她来到窗前,拉开了窗纱和窗帘,望着外面洁白的世界,心里一阵伤感…… 一年前,当她刚从新加坡回来的时候,和江帆不期而遇,那时的江帆,是怀着一颗怎样的炽爱心情啊!也是个下雪的夜晚,他抱着她,就像怀抱着尘世间不可多得的宝物一样,唯恐再次失去;而她,只要有爱在,一切都可以不去计较,不去澄清……也是在这样冰雪世界,江帆把她的小狗接来的时候,她再次接纳了他,因为她深深地知道,他们之间的爱,从来都没有离去过…… 但是,眼下呢? 丁一黯然地低下了头,她有些埋怨自己的大意,大意到竟然让丈夫去收拾自己的那些本子,但是,就像她跟陆原说的那样,那真的是她少女时代一段懵懂的感情经历,完全是出于对科长的没有理由的崇拜,他的机智幽默,他在工作中表现出来的沉着老练,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她始终觉得科长是一个可以依靠的领导,要知道,无依无靠的她,只身远离家乡,来到一个环境完全陌生的人际关系复杂的机关,她是需要这样的依靠的,别人照顾她一点点,她都会感恩戴德,当然,他身上所散发出了魅力,也是不可小视的。但是,后来的彭长宜非常理智,他曾经不止一次暗示过她,有一个人比他更喜欢她,那个人就是江帆。 她现在也想不明白,当时写日记的时候,是出于对一个成熟男人的仰慕还是对一个领导的崇拜,他们的关系,只限于那次亲吻,仅此而已,他们仅仅发展到了那一步,没再继续…… 后来彭长宜曾经跟她反复强调,让她有困难找科长,事实上,彭长宜也做到了这一点,无论是江帆身陷袁小姶的迷局,还是丁一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劫难,作为老领导的彭长宜,都是第一个冲过来,对她施以援手,就是后来回到阆诸后,也是彭长宜反复做她的工作,劝她给爱一个机会,她才听从了彭长宜的安排,跟着他们去了草原。江帆说是彭长宜将自己的爱拱手送给了江帆,对于这个问题,丁一有点想不明白,她知道,彭长宜也喜欢自己,但彭长宜知道给予不了自己什么,所以选择了止步,当然,后来她和江帆恋爱,完全是出于忠于自己心灵的行为,而且,后来,她也有过几次和彭长宜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但是彭长宜的表现非常有分寸,他并没有冒犯她,也没有冒犯江帆。 对于自己想不明白的事,丁一习惯于将它埋藏,习惯于随遇而安,生活是要继续的,人也会是长大的,没有必要为一时的“不应该”而影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和人之间,无论保持何种关系何种距离,只要彼此能真诚对待,就是最和谐的关系、最美的距离。 已经上午九点多了,她没有听到客厅里有任何的响动,下面,也没有了江帆的车,雪地上留下的车辙印清晰可见,难得江帆这么早就走了。 她披上一条厚披巾,走出卧室。果然,客厅里没有江帆,窗帘也没拉开,她拉开窗帘才发现,鞋柜下面已经没有了江帆的鞋,衣架上也没有了江帆的外套,想必他已经去上班走了。 她照例把江帆的书房收拾了一下,并且将书房阳台处的窗户打开通风,不得不说江帆是自理能力非常强的男人,每次起床,如果不是特别急的情况下,他都能将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将床抚得整整齐齐,但即便如此,丁一也是每次都要将书房擦拭一遍的,保持书房的清新和整洁。 她收拾完屋子,重新将窗户关上,洗漱完毕后,她热了一杯牛奶,坐在了餐桌上,猛然,她发现在餐巾纸盒的下面,压着一张字条:我去香港参加一个经济推介会,下周一晚上回来,你多保重。 下周回来,今天是周五,也就是说江帆要走三四天的时间。 不知为什么,丁一长长出了一口气,有江帆在家的时间,她感到压抑和苦闷,未来的三四天,尽管这期间不可能解决什么问题,但至少会让丁一的呼吸自由自在一些。 下午上班后,丁一刚到了单位,就接到了哥哥的电话,哥哥说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问她今天晚上有没有直播,如果没有的话,他晚上请她和江帆吃饭。 丁一笑了,他明白哥哥的用意,就说道:“我晚上不但有直播,而且江帆也出差了,如果要请只能请我一人。” 陆原说:“我请的是你们全家,如果是你一人就算了。” 丁一故意委屈地说道:“我说陆原同志,你不能厚此薄彼啊,为什么我一人你就不请了?” 陆原说:“你一个人多没有意思,江帆我们俩还可以喝酒。” 丁一知道陆原是想借此机会促进她和江帆的关系,就说道:“不行,我今天晚上必须要吃请。” 陆原笑了,说道:“你晚上有直播,怎么吃请?” 丁一说:“我可以早点回去,让同事多盯会。” 陆原见丁一态度这么坚决,就说道:“那好吧,现在就到你们对面的超市,给你嫂子定个生日蛋糕,今天是她的生日。” “啊?哥哥,你怎么不早说?难怪你要请我们,原来是嫂子的生日!”丁一吃惊地说道。 “早说你就没惊喜了。” 丁一想了想说道:“那我可能会晚些,直播结束后可能七点多了,是不是有点晚?” 陆原说:“我没让你带着蛋糕去,你只负责给我定好了,我到家后就去取,先说好,这个蛋糕你是万万送不得的,要把表现的机会留给我。” 丁一笑了,说道:“好的,我马上就去订,跟他们说,一会有个陆先生过来取。” “对头,就是这样。” 放下电话后,丁一摘下外套就往外走,电梯门开启的时候,她看见了徐颖在电梯里。 徐颖是通过主持人大赛选拔到阆诸电视台的,是宣传部长蔡枫的外甥女,从省台实习回来后,目前担任着一档专题节目的主持人,正在跟着丁一学习直播,是直播主持人的后备力量。 徐颖说道:“丁姐,干什么去?” 丁一说:“我到对面超市去订个生日蛋糕。” 徐颖说:“谁的生日?江市长吗?” 丁一笑了,说道:“是我嫂子,刚听我哥说的。” 徐颖从上到下看了她一眼,说:“你还穿着高跟鞋,外面路非常滑,定蛋糕不用亲自到店里定。” 丁一说:“我没有他们的电话,只能去店里订。” 徐颖说:“我有电话,也有他们的图片,你跟我来。” 说着,徐颖就走出了电梯,拉着丁一的手来到她的办公室。 038 意外摔伤 徐颖从抽屉里找出几张糕点店的宣传画页,说道:“你挑吧,下边就有电话,这家店的蛋糕质量不错,我们经常从他家买,而且我还是那里的会员。昨天同学过生日,我还去着呢。” 丁一坐下,看着画页上琳琅满目的蛋糕品种,说道:“你选的是哪款?” 徐颖指了指说道:“这款,巧克力的。” 不知为什么,丁一始终不喜欢巧克力蛋糕,作为生日蛋糕,黑乎乎的看着没有多大食欲,她最后相中了一款268元颜色淡雅清爽的蛋糕,又订购了一束鲜花,让鲜花店在六点的时间送到大学家属院的家里,这样和哥哥的蛋糕有了半个小时的距离。 定好后,丁一突然说道:“不行,我还得出去,不然哥哥一会来取蛋糕,他就会付蛋糕和鲜花费用的。” 徐颖笑了,说道:“你把钱给我,我一会下班的时候顺路给你去付款。” 丁一笑着说:“那太好了,谢谢,谢谢你。” 丁一把钱给了徐颖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打电话告诉了哥哥,哥哥让她下了直播后,快点回家。丁一嬉笑着说:“你们不用等我,给我留一块生日蛋糕就行了。” 挂了哥哥的电话,丁一掏出手机,打开看了看,没有江帆的信息,估计他早就到了香港。一整天,丁一都没有收到江帆到达的信息,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别说是香港,就是到省城开会,他中午都习惯给她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这就严重说明了江帆已经开始忽视她了。 她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甩了一下头,努力不在今日想那些烦心的事。 晚上,丁一下了直播,她没有看到台长汪军,就跟洪伟说明了情况,如果台长问起自己,洪伟也好替丁一解释。 走出电视台的电动门,寒冷,立刻袭上全身,天空不知从什么时候又开始飘雪了,大理石的台阶上,已经被后勤人员铺上了地毯,这个台阶,下雪天不知滑倒过多少人,所以台里就明确规定,只要下雪,必须铺地毯。 她站定,望着清冷的飘着雪的夜晚,心就有些惆怅。白皑皑的雪已经覆盖了地面,白天才被清除的雪,堆在前面栅栏旁边的树根处,大楼前面的道路上,昏黄的路灯下,不时有汽车经过,雪花,在灯光中飘舞。 她仰起头,灰蒙蒙的天空,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飞来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黑夜的天空原本是孤独寂寞的,但今晚上帝却不甘让它孤独寂寞,派来了雪花,她忽然想起郭沫若的一句话:提着灯笼在天空中游走……昼夜之间的瞬变,浮云暗淡的消散,也许,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今天拥有的,可能明天就会因为种种原因消散了。是的,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比如妈妈,比如自己逝去的快乐的童年,比如……她不敢拿江帆的爱做比喻了,她怕她的比喻一语成谶。 今天,在这异常寒冷的飘着雪的夜晚,大门外,不会再有人开着车里的暖气在等他,那个人,不但去了香港,就是没去香港,丁一都没有自信他会来接她了…… 她重新系紧了围巾,拢紧羽绒服的衣襟,开始一步步地向台阶下面走去,脑子里仍然是瞬间涌上心头的伤感,心头,已经被眼前的黑夜和白雪覆盖了,冰冷无比…… 她小心地走下一节节的台阶,快到底部的时候,她脚下的地毯松动了,脚底就是一滑,随着她发出“哎呦”的喊声后,整个人就跌倒了,直接滚了下去,跌落到了雪地上…… 她感觉自己的腿被台阶磕了一下,很疼,她坐在地上揉了揉,感觉腿没事,就想站起来,哪知,她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右脚不能着地,着地就有一股钻心的疼痛,她知道自己崴脚了。 坐在冰冷的雪地上也不行啊,她坚持着再次起来,但还是起不来,无奈,她掏出了电话,刚要打,就见门口的警卫出来了,警卫可能是看到丁一栽倒了,就小跑着过来了。 丁一收起电话,对着来人说道:“是刘师傅吧?” 那个人说:“是的,丁主播,摔着哪儿了没有?” 丁一说:“可能是崴脚了,拉我一把,我起不来了。” 这个警卫是武警退役的,他说道:“不能硬起,要确认你没有骨折才能拉你起来,不然会造成二次伤害。” 丁一心说真够职业的:“那我也不能这样坐着啊?” 刘警卫站在她旁边,说道:“你活动一下四肢,如果真是脚崴了,那好办。” 丁一笑了,说道:“刘师傅,我四肢没有骨折,现在就是脚疼得站不起来,你拉我一把就是了。” 警卫伸出双手,刚要拉她,这时,就见大门口响起汽车喇叭声,警卫说:“可能是台长来了。” 他说着就看向大门口,大门徐徐打开,汪军开着车进来了,他从灯光处就发现了地上的情况,将汽车直接开到丁一坐着的地方,下了车,慌忙问道:“怎么了?” 警卫说:“丁主播滑倒了。” “滑倒了?”汪军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看高台阶,看着被滑乱的地毯,说道:“谁铺的地毯?是不是雪下大了才铺?” 警卫说:“是我们两个人铺的,当时雪不大。” “雪不大怎么地毯没管事还把人滑倒了?” 警卫说:“这个大理石台阶太滑了,就是铺着地毯,不小心也会滑倒的,又不是发生这一次,弄这么好的台阶有什么用?看着好看,下雪就容易滑倒,咱们单位女同志多,而且还都喜欢穿高跟鞋。” 汪军说:“你怎么这么多话?还不快搀她起来。” 汪军说着,也弯下腰,伸出手,拉住了丁一,那个警卫说:“别拉,她脚崴了,咱俩抱她。” 汪军说:“你一边去。”他说着,就双臂一用力,从背后架起丁一,丁一只能单脚站立,右脚疼得无法着地。 汪军说:“这么疼?别是骨折,还是到医院去看看吧。” 丁一咬着牙,说道:“没有那么严重,不过要麻烦台长把我送回大学家属院。” 汪军说:“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去吧?” 丁一说:“要拍片也要等到明天才好。” 汪军说:“你能走吗?” 丁一摇摇头说:“目前走不了,到家用热水泡泡兴许就好了。” 汪军搀着丁一坐进了车,开着车就驶出了大门口。临走的时候,汪军跟警卫说:“你没事的话站在里面去,警卫室留一个人就够了,告诉下夜班的人,要格外小心,不能再有人滑倒了。” 警卫嘟囔了一句什么,就小心地走上了台阶。 路上,汪军说道:“江市长不在家,你要真是脚崴了,谁照顾你?” 丁一说:“我回爸爸家,今天嫂子过生日,所以我才早走会。对了,你怎么知道他不在家?” 汪军说:“你别忘了咱们是干什么吃的,市长带队去香港招商,咱们台里翁宁和另外一个摄像记者跟着去了,本来开始还想让你跟团采访,这样你们夫妻工作生活两不误,谁知报上名单后,就被市政府给否了,估计是市长不同意,这样台里就打算让徐颖去,结果翁宁听说后,死乞白赖地找,就让她去了。” 丁一说:“呵呵,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汪军说:“我今天晚上本来在外面有应酬,突然想起要跟你说这事,这几天翁宁的班你也要替。不过你这次千万不要有事,不然就没人上直播了。” 丁一说:“放心,我轻伤不下火线。” 汪军笑了,说道:“也别,如果真是伤到了骨头,火线不缺你的,你还是好好养伤。” 丁一说:“我没那么倒霉,不就是崴了一下吗,明天找个正骨的捏捏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丁一就感觉自己的脚腕处火热火热的涨疼,估计这次崴的不轻。 半路,丁一的电话响了,是小虎,他问姑姑到哪儿了,丁一告诉他到家门口了,过两三分钟给姑姑开门。 到了家门口,汪军下车,将丁一搀了下来,丁一很想说自己走进去,但是脚真的很疼。 就在这时,杜蕾从厨房的窗户看到了他们,就让陆原接了出来。 陆原一看,惊讶地问道:“什么情况这是?” 汪军说:“下台阶的时候滑倒了,可能脚崴了。” 陆原说:“你怎么干一天活要两天工钱,还让领导亲自送回来了?汪台长,到屋里坐会吧。” 汪军说:“你太客气了,估计她伤得不轻,明天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吧。” 丁一抓住哥哥的胳膊,跟汪军挥手再见。 她在哥哥的搀扶下进了屋子,脱去了外套,坐在凳子上,想脱靴子就费劲了,她脚上的靴子怎么也脱不下来了,她就知道自己的脚肿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在杜蕾的帮助下脱下了靴子,杜蕾一看,惊呼道:“天哪,陆原,你快来看看,她的脚肿了!” 039 名人的定义 陆原跑过来,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这么快就肿成了这样,难怪自己不能走路,明天咱们什么都不干,必须到医院去拍片。” 小虎问道:“姑姑,疼吗?” 丁一笑了笑,说道:“不疼了。” 丁一现在只感到涨,的确不那么疼了。 杜蕾想扒她的袜子看,丁一不让,说道:“快点吃饭吧,我可是早就饿了。” 她说着,就扶着墙站起来,但是,她很快就发现,她的拖鞋已经穿不进去了,杜蕾就从里面拿出哥哥的一双拖鞋,说道:“但愿别伤到骨头。” 丁一笑了,说道:“没关系,如果伤到骨头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杜蕾说:“你伤没伤到骨头也走不了,我正好放寒假了,有时间伺候你。” 小虎这时从爷爷的书房拿出了爸爸用过的双拐,说道:“姑姑,给你这个。” 丁一笑了,说道:“姑姑目前用不着这个。”她说着,就蹦起来,要往前走,这时才发现,脚一点都不能着地,一着地就疼。 杜蕾说:“还是拄着这个吧,省劲就行。” 丁一拄着双拐,坐在了餐桌上,杜蕾从洗漱间给她拿过湿毛巾,丁一擦着手说道:“我还没祝你生日快乐呢?” 杜蕾冲着客厅努努嘴,说道:“你的祝福早就收到了。” 丁一这才想起自己给杜蕾订了鲜花,早就被花店送到了家里,她往客厅的茶几上看一眼,只见一大束鲜花正摆放在茶几的中央,说道:“我都忘了它了,光想着要回家吃蛋糕了。” 小虎也说道:“我也早就想吃了。” 丁一说:“那你干嘛不吃?” 小虎说:“他们说要等姑姑回来吃,我饿得都快睡着了。” “哈哈。”丁一大笑。 陆原亲自下厨,给杜蕾做了一锅长寿面。 夜里,丁一暂时睡在爸爸的书房里,陆原和杜蕾看过她的伤脚,就见脚腕处已经肿了起来,他们决定明天去医院拍片。 夜里,脚腕处传来的阵阵疼痛,使她怎么也睡不着,好几次她都想叫醒哥嫂,给她找止疼药吃,但想了想还是不忍惊扰他们,毕竟哥哥不常回来,就这样迷迷瞪瞪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早上,杜蕾推开书房的门,打开灯,见丁一已经醒了,就说道:“脚怎么样?” 丁一说:“不好,疼了一宿,没怎么睡觉。” 杜蕾来到她跟前,撩起被角,惊讶的大声叫了起来:“天哪,怎么肿成这样了!陆原,陆原。” 陆原听到她的喊声,穿着睡衣就跑了进来,杜蕾说:“你看看,都肿成啥样了!” 陆原看后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就见她的脚肿得像藕节,皮肤胀得闪着亮光,他跟杜蕾说道:“这样,你马上扶她起来,我去弄早点,八点之前咱们到医院排队挂号。” 来到医院,通过检查,丁一是踝骨骨折,大夫在影像机下,为她做了接骨手术并打上了石膏。 丁一疼得都把陆原的手咬出血印。 丁一问大夫自己什么时候能痊愈,大夫说:“完全恢复功能要三个月以上。” 丁一大呼,说道:“天哪,那么长时间?” 大夫说:“我说的是完全恢复功能,你照着半年努力吧,别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丁一说:“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哪知大夫说:“还有一种办法,就是西医手术,仍然要三个月以上,我是冒着自己吃射线的危险,给你现场接骨,尽管你很疼,但这种办法没有创伤,谁让你是我们大家喜爱的主持人,不想让你的脚腕处留下伤疤。” 杜蕾说道:“您认出了她?” 大夫说:“当然了,隔一天就能在电视上看到她,谁不认识?” 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谢谢您。” 从医院出来后,陆原说:“这个大夫的确是冒着吃射线的危险,如果是别的病人,未必就是你这种待遇了。还是当名人好,名字就是名片,到哪儿都有人照顾。” 丁一笑了一下,说:“陆原同志,我可不是名人,我的定位应该是党的新闻工作者,有别于其他的名人。” “公众人物,这个定义准确不?”陆原说道。 “也不是,我的身份就是新闻工作者。”丁一在本地出名后,的确不想让大家将她和“名人”联系在一起。 丁一坚持回自己的家,杜蕾说:“江帆又不在,你一个人连饭都做不了,你就回来住吧,我也放假了,连小虎都能照顾你。” 丁一说:“太麻烦了。” 陆原开着车说道:“麻烦是有点麻烦,不过前三天你可以住在家里,方便大家照顾你……” 不等陆原的话说完,杜蕾就说:“陆原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前三天可以住在家里?以后就不能在家住了?” 陆原故意说道:“傻媳妇,你怎么连这都不懂?你想想,她在咱们家又吃又住的不说,还要麻烦你照顾她,反正我周一就上班走了,受累是你的事。” 杜蕾怔了一下,说道:“我说陆原,你还是哥吗?” 陆原从后视镜看了丁一一眼,冲丁一挤了一下眼睛,说道:“我当然是哥了,这个恐怕改变不了。” 杜蕾说:“是哥你干嘛只让她住三天?” 陆原说:“三天后江帆就回来了。” 杜蕾认真地说道:“江帆回来他也没时间照顾她呀?年底他的工作那么忙。” 陆原说:“有没有时间也要听我的。” 杜蕾当然不明白陆原为什么要往出赶丁一,她见陆原认真了,就不再说什么,小声地伏在丁一的耳边说:“别理他,你就回来住,他不是你亲哥!” 丁一笑了,她当然知道哥哥这样说的含义,就笑着说:“听我哥的吧,年底你也很忙,再说了,我回家还能干点别的事。” 陆原说:“就是,把我的双拐送给你,走不了路还可以做些别的工作,在咱们家你和小虎也会影响她。” 杜蕾忽然说:“那如果江帆愿意让小一在娘家养呢?” 陆原在后视镜里迅速看了丁一一眼,说道:“那是另一回事,他如果照顾不了她,愿意让她留在咱家,那就留下。” 杜蕾看得出来,这次,陆原不像开玩笑,但她搞不明白陆原在这个问题上怎么表现出这么无情?以往,只要是涉及到丁一的事,他可每每都是冲在最前头,哪怕被妈妈斥责,他也毫不在乎,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们刚到家门口,丁一就接到了汪军的电话,汪军说:“小丁,我上午一忙就把你忘了,你的脚怎么样?还疼吗?” 丁一说:“台长,本来我想到家再给你打电话,我得请病假了,踝骨骨折,刚在医院打上了石膏。” “啊?天,这么严重!”汪军惊呼道。 “是啊,昨天疼得一夜都没睡好觉。另外台长,我估计春晚我也主持不了,总不能柱着拐棍上台吧。” 半晌,汪军才回过神,说道:“我担心的不是直播的事,而是春晚的事。我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这事,想下午开个短会,周二彩排,周六正式录播,郎局长刚跟市里协调好,周二领导们都在,时间很紧,你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个时候,谁上合适啊?” 显然,丁一的情况是汪军没有想到的。 丁一不好意思地说道:“两个办法,第一,只安排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或者让徐颖上,这也是锻炼她的机会。” 汪军说:“你开什么玩笑!她一点经验都没有,而且服装也未必准备出来了。” 丁一说:“服装是小事,到演艺服饰中心就能找到合适的,就怕她经验不足。” 汪军说:“这个情况我要马上向局里汇报,等我有时间再去看你。” 汪军说完,不等丁一说话就挂了电话。 丁一看着哥嫂,就见哥嫂都从不同的方向看着她。 她歉意也是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我这一跤摔得真不是时候,春晚会因为我乱了马脚,直播也会因为我而造成人员短缺,你们也会因为我……” 陆原笑了,说道:“我就知道下来就该轮到我们了。” “唉——”第一叹了一口气。 杜蕾笑了,说道:“我说主播同志,你能不这么自责吗?你也不愿意找罪受啊?” 丁一苦笑了一下。 头中午的时候,郎法迁、汪军和岳素芬,带着水果和部分营养品来看望丁一来了。他们看到她的情况后,郎法迁故意说道:“这次我相信小丁是真的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丁一笑了,说道:“原来你们不相信我受伤?” 郎法迁说:“如果是你说我就会相信,关键是我不相信告诉我的那个人。” “哈哈。”丁一和岳素芬都笑了。 郎法迁继续说:“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确是愣住了,战前换将是最忌讳的事了,我不是不相信你受伤,是实在不想相信,我说怎么今天上午电视台门前有几个人在叮叮当当地施工,原来是汪台长把铺地毯的人大骂了一顿,命人将地毯固定在台阶上了。” 040 他们的关系真的到头了? 汪军说:“我当然要骂他们了,这些人,干什么事都给你应付差事,有好几次我看见他们铺地毯根本就不是顺着台阶铺的,而是把毯子从上到下这么一搭,就完事了,我嚷了他们几次,以后还注意了一些,就跟咱们的记者出去采访一样,总是不能多问几个为什么,浅尝辄止,应付差事。” 郎法迁看着汪军,说道:“现在他们全是你的兵,你愿意骂就骂,你愿意开除就开除。” 汪军瞪着眼说道:“我敢吗?您以前都不敢做的事,我就敢啦?” 郎法迁说:“今年是改革年,过了春节,你完成可以实施招聘制吗?我还是想有时间跟你探讨探讨呢。” 汪军撇了下嘴,没有说话。由于他们都在忙春晚的事,而且下午还有事,没坐多大会就走了。 晚上,丁一本不想关注阆诸台的直播节目,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总是能主动屏蔽一些不必要的操心。不过,翁宁不在,上新闻的有可能是徐颖,徐颖在跟自己学直播,出于对徐颖的关心,她看了直播节目,不过有一件事更能分散她的注意力,那就是由脚腕处传来的那种难以忍受的疼,这种疼,似乎不在表皮,而是深入到骨头里的疼痛,这让她无计可施,不能专注做任何事,折磨得她难以入睡。没办法,她只好吃了大夫给的止痛药。 大凡止痛药,都要安神的作用,丁一吃了止痛药后,晚上睡得出奇的香甜,最近一段时间,她从来都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觉,大脑完全安静了下来,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休息,第二天醒来后,精神出奇的好,脑袋轻松清醒,她现在知道了江帆为什么有时用安眠药来保证睡眠了。她睁开眼睛,高兴地嚷道:“天啊,我太幸福了!” 杜蕾听到喊声,从外面进来,问道:“你一惊一乍的嚷什么?” 丁一侧过头,看着她伸出两只胳膊说道:“杜蕾嫂子,我跟你说,我太幸福了!” 杜蕾听了后,走到她跟前,摸了摸她的脑门,说道:“你没发烧吧?” 丁一笑了,说道:“没有,我昨晚吃了大夫给的止疼药,一宿睡得特别好,现在感觉脑子就像用水洗过一样清爽和干净,没有做梦,没有乌七八糟的东西骚扰我,轻松、清新,天,我快飘飘然了,太好了!” 杜蕾说:“难道你最近休息不好吗?” “是啊,非常不好,经常做噩梦不说,第二天醒来,没有一次不是昏昏沉沉的,天哪,难道止痛药也有这样神奇的作用?”丁一高兴地说道。 杜蕾笑了,说道:“我说小一啊,你也太容易满足了,两片止痛药都能让你感到这么幸福?我真服了你了。”杜蕾说着,仰起头,眼睛望着天花板就走了出去。 杜蕾当然不能理解此时丁一的心情,别说眼下她负了伤,就是这段时间一直困扰她的噩梦,就让她困苦难捱,正如她所说,没有一天不是伴着不同程度的噩梦醒来的,醒来后就很难入睡,即便入睡,也都是乱七八糟的梦……昨天晚上,两片止痛药居然收到了这样神奇的效果,怎么能不令她惊喜! 周一很早,陆原就起来了,他要赶到省城去上班,临走的时候,他敲开丁一的门,嘱咐丁一道:“那个止痛药可不能连续吃,更不能顿顿吃,如果晚上疼得睡不着觉再吃,防止产生药物依赖。” 丁一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陆原说:“你说的这种情况我在住院期间也有,甚至都想……都想……明白我的意思吧,总吃,容易掩盖病情,更容易产生依赖,不是我吓唬你,有好多外伤患者,患上了药物依赖,这些抑制中枢神经的药物,是绝对不能连续服用的,能忍,就尽量不要吃。” 丁一笑着看着哥哥,说道:“放心吧,我就是晚上吃一次,我太需要夜里睡觉了。” “你已经连续两个晚上吃了,要注意,以后有你的觉睡。你不上班,又不能总是下地活动,不睡觉干嘛去?” 丁一笑了,这两天,她的精神的确很好,睡眠充足,就能让她精神好。 周一上午,丁一的电话没闲着,人也就没闲着,她不断地在接同事们问候的电话,也不断地在家接待着前来探望的她的人。 其中有一个电话是徐颖打来的,她特别询问丁一,在看了她播的新闻节目后有什么指导意见。丁一首先肯定了徐颖第一次上直播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很难得,其次还是她尾音上扬的老毛病,由于徐颖刚开始是在电台实习的,电台和电视台的播音受众不一样,传播声音的方式不一样,她告诉徐颖,这个习惯一定要纠正,不然播龄越长就越不好改。最后,丁一特别肯定了徐颖的形象和气质,这也是她本人非常关心的问题,也是想尽快得到人们肯定的问题。固然徐颖还存在着许多不足,但作为丁一,她只给徐颖提了两点建议,如果提的过多,一是担心打击她,二是她一下子也消化不了。 接待了几拨来家里探望她的同事,丁一感觉就有些累了,脚涨得难受,多亏了是在爸爸家里,有杜蕾和小虎,如果在他们自己的家,不用说沏茶倒水,就是给同事们开门这样简单的小事,丁一做起来都会有很大的困难。 下午头下班的时候,丁一开始有些心神不宁了,按江帆临走时留的纸条来看,晚上他就该回来了,这几天,他居然连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想到这里,丁一有些神伤,难得他们真的走到头了? 直到晚上丁一要躺下睡觉的时候,也没见江帆给她打电话或者是发信息来,丁一有些心神不宁。 杜蕾看出了丁一的心思,就说道:“有可能江帆还没有回来,这出门的事哪儿有准啊,你就踏实在这住吧,你就是回去了,他也顾不上你。” 丁一没有说话,事实上,她的确不知说什么好。 为了省却等待的难熬滋味,再次吃了医院给的止痛药,她关上手机就睡了。 药物的作用的确很神奇,就连半夜家里的电话响她都没听见。 电话是快十一点的时候江帆打来的,杜蕾被电话惊醒后起床,披着衣服来到了客厅,她接通后,刚喂了一声,就听江帆说道:“嫂子,小丁在你家吗?” 杜蕾揉揉眼睛后说道:“哦,在,已经睡下了。” 江帆不理解丁一为什么回家去住,就“哦”了一声。 杜蕾听出江帆似乎不大高兴,就说道:“她受伤了,伤得很重,我们就把她接回家了。” “受伤了?怎么回事?”江帆急切地问道。 杜蕾说:“你走后的当天晚上,她直播完后出来,当时正下雪,她从单位的高台阶上滑倒了,就滚了下来……” 不等杜蕾说完,江帆就问道:“她伤得重吗?” 杜蕾说:“是的,很重,踝骨骨折,已经接上了,现在脚腕打上了石膏,肿得跟藕节一样,晚上疼得睡不着觉,不吃止痛药不行,她现在已经睡下了。” “哦——好,我知道了,别叫醒她了。”江帆说道。 杜蕾埋怨道:“吃饭的时候我们还念叨你着呢,你走了两三天怎么也不给她打个电话?让她为你担心。” 江帆说道:“原定是晚上的飞机,但我中午就提前赶回来了,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没顾上给她打电话,我现在刚散会,我们正在开着车到处找饭吃,他们已经进去了,我在车上等他们的时候给你们打的电话,嫂子,一两句话说不清,麻烦你替我照顾她,让她在家多呆两天。” 杜蕾说:“你太客气了,她,你就别担心了,专心忙你的工作吧,有我和小虎照顾她呢。” 第二天早上,丁一早早就醒来了,她拄着双拐出来后,就发现杜蕾已经起来了,在擦桌子。杜蕾见她起来了就说道:“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丁一说:“很好,非常好!” 杜蕾说:“是啊,你睡好了,我可是半夜被电话吵醒了。” 丁一预料到是江帆半夜打过电话,就故意问道:“谁的电话?” 杜蕾说:“你说谁的?你老公的呗。你手机关机,他就打了家里的电话。” “哦,他昨天晚上回来了?”丁一先是惊喜,随后就垂下眼睛。 杜蕾说:“他不是晚上回来的,是昨天中午就到家了,说是有紧急事情提前回来的,昨天开会开到了半夜,半夜还没吃上饭,到处找饭吃,昨天他是头进饭店的时候给家里打的电话。” “嗯。”丁一淡淡地回了一声,就拄着拐往洗漱间走去。 杜蕾说:“他说让你在家多住几天,他暂时顾不上你。” 听杜蕾这样说,丁一就相信江帆的确是遇到了事情,不然,他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的,哪怕是出于礼节出于应付,他也会告诉她自己回来的消息。 这样想着,她的心里稍稍宽松了一些。 041 纪委有纪委的纪律 上午,杜蕾去单位了,单位今天给职工发些过年的福利,她去领福利。小虎在屋里玩自己的航模,丁一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正在这时,她接到了陆原发给他的信息:阆诸市委书记佘文秀被免职,江帆临时主持全面工作。 丁一一看,政治敏感让她立刻意识到阆诸出了大事!她赶忙打开电视,直接播到了阆诸新闻综合频道,但此时的节目是电视剧。 丁一不甘心,想给哥哥回条短信询问怎么回事,但她等不及,直接拨通了哥哥的电话:“哥哥,你说话方便吗?” 哪知,陆原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干嘛不发信息,我刚要睡觉,困死了。” “你没在班上?” “在什么在,昨天上班就出差办案去了,连夜赶回来的,刚回宿舍要睡觉,不想你就来电话了。怎么,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江帆昨天夜里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他没来得及说,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陆原又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我是今天早上回来交接手续的时候才听同事说的,具体情况不知道,你只能问江帆了。” 丁一明白陆原说出去办案的意思,这届省委领导非常注重干部廉政建设,也非常重视整顿加强和打击干部违法违纪的行为,查处各地贪腐的力度明显大于往年,所以,她更明白哥哥说交接手续的意思,无非就是把带回来的人交到有关部门有关人员的手里,纪委出去办案,意味着有官员落马,一般情况下都少不了哥哥,不单因为他有一定的军人素质,身强体壮,纪律性强,还因为他上次舍身保护当事人的出色表现,所以更少不了他了。 丁一想了想说:“那好吧,哥哥,你赶紧休息吧,以后再出去办案,千万要注意安全。” 陆原说:“别跟你嫂子说,不然她又该瞎操心了。” “知道,我不说,哥哥放心。赶紧休息吧。” 一上午,丁一表现得都心神不宁,她本想给江帆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但唯恐这个时候打扰了他,她就只好等新闻了。 她终于等到午间的新闻节目了,可惜,没有关于阆诸政坛的新闻节目,但她发现,有关市委书记佘文秀的新闻全部被撤掉,新闻节目时间明显缩短了,剩下的时间反复播放着宣传阆诸的风光片。 又有几个人来家里看丁一,一般情况下记者的消息是很灵通的,但同事们没说,她当然就不能问了。 江帆没有跟丁一联系,丁一不知道阆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生的这些事是不是和江帆有关系?江帆会不会受到影响? 她的确为江帆担心,几次想给江帆打电话,又担心打扰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矜持,所以,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直到晚上,阆诸新闻才播出江帆主持会议的一条口播新闻,里面没有提及市委书记佘文秀,也没有提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进一步明确了阆诸市当前要干的几项工作,强调要加强督导,按部就班地完成每一个阶段的每一个任务。 丁一知道江帆低调,也知道江帆不喜欢总是在电视里露面,原先不露面是有市委书记在,现在他不露面估计有些问题没有明确,他也不好出来张扬,江帆这一点很受丁一的欣赏。 第二天,江帆仍然没跟她联系,又过了两天,也就是阆诸电视台春节晚会正式开始录播的当天晚上,江帆来了,他来接她回去。这天晚上,正好陆原也回来了,他不放心家里。 江帆来的时候,正赶上他们吃晚饭。丁一明显感觉江帆憔悴了不少,人也瘦了一圈,见他这个样子,她对他的所有不满也就消散了好多。 丁一感觉他应该没参加晚会,就说道:“你是从晚会上来吗?” 江帆摇摇头,说道:“我没参加,蔡部长代表市里去参加了。” 丁一没话找话说:“你怎么不参加?” 江帆笑着说:“本来就是群众一个自娱自乐的文艺节目,领导去凑什么热闹?” 杜蕾一边给江帆倒水一边说:“那叫与民同乐,不叫凑热闹。” 江帆说:“我现在就剩哭了,哪有乐。” 不知为什么,江帆说这话的时候,丁一心里有些心疼。 陆原离开饭桌,看着江帆说道:“你吃饭了吗?” 江帆说:“吃过了,老肖他们出去买回的卤煮火烧,我一人吃了两份,现在还撑呢。”说着,他拍着肚子,就坐在了沙发上,跟小虎看电视。 小虎听说他吃了两份卤煮火烧,也伸出手拍了拍江帆的肚子,说道:“不多,肚子没全鼓,还差一碗。” 这是他小时候,丁一劝他多吃的时候常做的动作。 江帆摸着小家伙的脑袋开心地笑了。 江帆见大家不吃饭,都站着看着他,就说:“你们吃你们的,我看会电视。” 陆原没再回到饭桌,他陪江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道:“佘文秀脱离危险了吗?” 丁一听哥哥说起佘文秀,就竖起了耳朵听着。 江帆说:“目前还没有完全苏醒,估计就是醒了也会落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丁一就是一惊,除去那天哥哥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外,这几天没人跟她说起市里的事。 陆原说:“那个女的问题不大吧?” 江帆说:“她没多大事,已经脱离了危险。对了,你在纪委工作,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陆原笑了,说道:“我知道一点都不比你多,纪委有纪委的纪律,这一点你清楚,这件事有专门的人负责,旁人是不便打听的。再有谁都知道我跟阆诸官场的关系,所以有关阆诸的事,我就更不能随便打听了。” “这倒是。”江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那个女代表有消息吗?”陆原又问道。 江帆说:“没有,省里已经开始通缉了,这件事现在已经不是阆诸所能左右的了。” 陆原说:“她是他们出事后消失的吧?” “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在他们出事前几天。”江帆说道。 陆原说:“那个女代表真的骗税一千多万元?” 江帆说:“今天我把新一区的书记和区长叫过来了,问了他们,据说是这个数。”江帆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天哪,这么多?”陆原惊呼道。 丁一也皱紧了眉头,她寻思着女代表是谁,难道他们说的是季晓琳的姨妈韦丽红? 杜蕾见江帆和陆原在谈要事,就走过去,从小虎手里拿过遥控器,关上了电视,拉起了小虎,小声说道:“去,到我们房间去看。” 小虎看了看妈妈,就懂事地走进了父母的卧室,关上了门。 江帆问陆原:“省里对这件事有什么议论?” 陆原说:“没有听到特别的议论,你知道,我们这个部门的人说话都是相当谨慎的,相反,倒是其他部门的人说得比较邪乎。” “哦?”江帆似乎很感兴趣。 陆原说:“有的说佘文秀跟女歌唱家和女开发商都有男女关系,母女通吃,也有人说他拿了那个女开发商的好处,为了让她闭口,将女开发商打发了,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江帆点点头,说:“说的的确很邪乎,后一种是不可能的。” 陆原说:“你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就重了,又正好赶上春节,问题没调查清之前,省里不会很快安排新书记来,这段时间你会很忙,内外交困。” 江帆说:“是啊,我在香港接到省委的电话后,会都没参加完,就匆匆忙忙赶了回来,说真的,这几天脑袋都是蒙的,乱七八糟的事一下子就都冒了出来,疲于应付。” 陆原说:“这也正常。” 江帆听陆原这么说,就问道:“你那里最近是不是反映阆诸的问题也很多?” 陆原说:“事实上是一直就没断过,尤其是关于佘文秀的,许多老干部反映了他不少的问题,我只是没跟你说过罢了,另外,反映殷家实的也不少。” “嗯。”江帆点点头,忽然问道:“有听到反映我的吗?” 陆原笑了,说:“你不该问我违禁的问题。” 江帆笑了,说:“明白,不说这个了。” 陆原笑了,说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因为你没有问题,所以说说无妨,不算违纪。有是有,但都是不实之词,主要是拆除违章建筑的初期,反映你敢拆穷人的不敢拆富人的,但随着这项工作的深入开展,富人区的违建你也拆了,这种说法也就不攻自破了。” 江帆说:“我料到了,有人甚至反映到了廖书记那儿,据说廖书记知道后跟袁省长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想到江帆这个书生,还有两下子,敢于碰硬!” “哈哈。”陆原笑了,说道:“坏事变好事了。” 江帆又说:“不过我真不希望目前的阆诸再出什么幺蛾子了,经不住折腾了。” 陆原说:“据我们观察,这届省委领导是下定决心要彻查一批腐败案子,要办一批人,就拿我伤好后上班以来,就几乎没怎么闲着,三天两头出去办案。” 江帆点点头,说:“不打击不行了,私话讲,不施威不足树威,公话讲,不这样严格治理真的是不像样子,我听说有的地方政府把老百姓的土地卖了盖自己的办公大楼,超标坐好车,大兴土木工程,建寺庙,盖地标性建筑,老百姓告状不断。” 042 再出大事! 江帆说的这些,陆原最有体会,因为他在纪委工作,亢州的问题他还是知道一些。 提到亢州,丁一下意识地看向了江帆。 江帆没有任何表情,他说:“是啊,亢州这样做早晚也会出事,现在老百姓的工作,哪能那么强硬,强硬的工作只有一个结果,就像老子晚年张开嘴,问弟子他的嘴里有什么一样,弟子们感觉茫然,老子指着自己的嘴说道:满齿不在,舌头犹存。道理一样,做老百姓的工作,什么事都不能硬来,必要的行政干预要有,但要有区别,你拿老百姓的地,就等于在夺他的饭碗,你把他的饭碗夺走了,再不给他吃饭的钱,或者给得不够,他当然要誓死保卫了。现在的基层工作真的不同于从前了,甚至不同于五年前,简单、粗暴、强硬的结果就是双方都好不到哪儿去。” 陆原点点头,试探着说:“是啊,你不希望阆诸出幺蛾子也对,就是出什么幺蛾子跟你关系也不大吧?都是过去那些悬而未决的事情,那个时候你还没来。” 江帆说:“那我也不希望再出事啊,现在毕竟是我主持全面工作,今天叫走一个问话,明天叫走一个问话,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到底能牵出多少人,小道消息乱飞,又赶在年底,谁还有心思干工作啊。” 陆原说:“其实,有些沉疴该出毒也要出毒,这样也有利于净化政治生态环境。” 江帆说:“话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个道理,我也是这么希望的,但是每当官场出现动荡的时候,总会让一些人看到机会,总会有一些人落井下石,有的没有的都出来了,就怕好多问题纠缠不休,而且政府工作报告里已经明确,今年是国企改制年。” 陆原看着江帆,说道:“这也是许多人反应的问题,不过都是一些陈旧的问题。” “有具体的吗?” “有。有些具体问题都反馈给了你们。” 江帆点点头,说道:“知道一些。国企改制,国有资产流失应该是许多下岗职工反应最多的的问题。” 陆原说:“也有一些小问题,比如一些老军转干部联名反映占了他们的干休所,市里一直应着给他们再建一个活动中心,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活动的地方。” 江帆说:“是的,我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其实在今年的政府工作规划中,已经列入其中了,看来,要找机会跟老干部们解释清这个问题了。” 当年,聂文东将干休所作为连带项目卖给了一个开发商,那里的老革命们尽管每家每户都得到了相应的补偿,从平房搬进了楼房,但是老革命公开活动的地方没有了,原来这个干休所不光是老革命们生活娱乐的地方,还是全市老干部活动的中心,另外还有两个社团组织在那里办公,后来,老干部和这些老革命们联合起来告状,市里曾经做过安抚工作,答应解决这个问题。 但佘文秀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热衷,他似乎总认为火候不到,江帆开始搞不明白要等什么“火候”,但是今年初他将这个工作纳入了政府要办的大事要事之中,佘文秀也没反对。通过这一年和佘文秀的合作,江帆感觉出佘文秀在一些问题上过于谨小慎微,以前不解决,是聂文东的问题,但今年再不解决这件事,就是他江帆懒政了。 陆原又说:“现在这些反映问题的人也都学精了,到处发,尤其是反应一些领导人的问题,到我那里就是捎带手的事了,他们都直接送到反贪局、各个省领导、各个部门,甚至还有的塞进领导的门缝里的。” 江帆点点头,说道:“希望以后有事及时沟通,也可以有针对性地提醒我。” 陆原说:“放心,我会的。”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为什么,这一年来,我始终有种预感,总感觉阆诸会出事,会出事,果真出了事,还是大事。就拿这几天来说吧,什么都没干,光应付这事了,应付各种各样的调查,说真的,今天晚上才算稍稍缓口气。” 这时,杜蕾插话说道:“你那么忙就别接小一回去了,让她就住在这儿吧,年三十你再接她回去……” 还没等江帆说话,陆原就说道:“回去吧,回去后她最起码能干点简单的家务,即便没有家务可干,还能给你放放热水什么的,还是回去方便,你们可以互相照顾。” 江帆点点头,他来的目的也是想接丁一回家的,他就说道:“那好吧,时间不早了,我还真是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就这样,丁一跟江帆回到了家。 考虑到丁一的伤,江帆没去书房睡,而是跟她在大卧室睡了,可能他太累了,躺下后就打开了呼噜。 丁一很想问问佘文秀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江帆不说,她也不好打听,她很少打听他工作上的事,除非他说起。事后,江帆才告诉了丁一,佘文秀到底出的是什么事。 原来,江帆本来是在香港参加完最后一项活动后再回来的,哪知,就在上午的推介会上,他正在给客人们介绍阆诸现有的项目时,突然接到了省委的紧急电话,电话是省委办公厅打来的,说是省委的指示,让他放下手里一切事情,即刻回来,有紧急任务。 江帆二话没说,立刻就离开了会场,将余下的工作移交给其他同志后,带着邸凤春,就返了回来,下了飞机后,直接就奔了省委。 省委主管组织工作的师副书记和组织部长樊文良,还有省纪委书记跟他谈了话,让他暂时主持阆诸市的全面工作,他这才知道是佘文秀出事了。 原来,头天晚上,北京某区公安局接到群众报案,说在她家的车库里,有两个人中毒昏死过去了。等民警赶到之后,120救护车也赶到了。民警查看了现场,在这家别墅的车库内,一辆奥迪车停在车库里,在车的后排座位上,有一个男的歪躺在车的靠背上,另一个女的则躺倒在车座的下方,也就是男人的脚底下。民警砸开了车窗,车还在发动着,初步断定是一氧化碳中毒引起的两个人休克。从现场来看,两人衣衫不整,这两个人中的女人是她的好朋友叫季晓琳,男的她不认识。她前几天去三亚旅游去了,她的好朋友季晓琳以前经常在她家住,在她走后的这段时间,她便将自家的钥匙给了季晓琳,昨天她给季晓琳打电话,让她今天在家等她,她要回来。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刚进家,想将车开进车库,用遥控器打开车库门时,居然看见车库里亮着灯,里面有辆奥迪。 她知道季晓琳带朋友来家里了,这个朋友有可能是男人。因为在她的朋友中,女人开奥迪的几乎没有。她就有些生气,带男朋友来就来呗,怎么还把她的车库占了?季晓琳肯定是看见鞋柜上方挂着的另一把车库的钥匙,才给这个男人打开车库,让他把车藏进来的。 于是,她就大声冲楼上喊了几声“晓琳、晓琳。”没人答应,但这时她就发现,车库里的这辆奥迪车一直在发动着的,并且有雾气从后面的喷气管喷出。她就来到车窗前,敲了敲车门,继续喊着季晓琳的名字,喊了半天里面没人应声,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借着车库内的灯光,她这才发现车里坐着一个人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衣衫不整,有些异常,口吐白沫,脑袋耷拉着,她的朋友季晓琳则躺倒在这个男人的脚底,也是衣衫不整。她大惊失色,急忙拨打了报警电话和急救中心的电话。 警察和救护车先后赶到,他们砸开车窗,关闭了钥匙,在对二人实施就地救护不见成效的情况下,立刻将二人抬上了救护车,送进了附近的医院。警察则详细询问了这两个人的情况。报警人只知道女的是自己的朋友,那个男的她没见过,但是从现场男人留下的衣物中,警察发现了他的身份证和工作证,这才跟京州省委通报了情况。 经过抢救,季晓琳脱离了危险,她明白过来发生的事后,羞愧得曾经一度一言不发,甚至想跳楼自杀,当然有办案民警在场,她没有自杀成功。 据季晓琳交代,事发的头天,她回到朋友的家里,事实上,这几天她都住在朋友的家里,她把朋友的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又买来好多新鲜蔬菜,做好了给朋友接风的一切准备。 事发当天下午,佘文秀来北京找她,这个小区是北京有名的富人区,佘文秀一见这家里有车库,就让季晓琳找出车库钥匙,将车开进了车库,这样,也免得自己的车在这个富人区被发现,要知道富人们都是手眼通天,保不准有认识他车的人。他在这里呆到很晚才决定要走,这样,季晓琳就从房子内部直接送佘文秀到了车库,她也知道朋友快要回来了。来到车里,佘文秀又跟她说了一会话,再次跟她拥抱,亲吻……他们就慢慢就失去了知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抢救室了,醒来后的季晓琳得知佘文秀的情况比她更严重而且是深度中毒,到现在都没苏醒时,她羞愧交加,就想一死了之…… 043 人事布局彰显书记意志 由于开空调时车窗紧闭,车内空气不流通,空气混浊,而发动机运转时排出的一氧化碳气体会积聚在车内,可能造成驾乘人员中毒,甚至死亡,发生车内一氧化碳中毒的例子不胜枚举,所以人们称它为“沉默的杀手。”因为一氧化碳密度比空气小,大量漂浮在上空,季晓琳当时是躺倒在佘文秀的脚底,所以她中毒的程度就比坐在座位上的佘文秀要轻的多。 丁一知道,车里一氧化碳要聚集到一定浓度时,才会导致人失去知觉的,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在车里呆的应该时间不短,佘文秀和季晓琳应该有这样的常识,怎么还在车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再有,韦丽红又是怎么回事?刚才她听哥哥跟他说女代表骗税的事,那肯定说的就是韦丽红了,她是不是骗税后逃跑,才有了被全国通缉?江帆没有说,丁一也就不问了,也许,他认为她知道那么多没用吧。 回来后,江帆根本就没有时间照顾丁一,不是他逃避自己的责任,是实在太忙了,冷不丁主持全面工作,又赶上年底,还要应付上边下来的人各种的调查,不知道这件事还能引出什么事来,阆诸的官场,再次蒙上云雾…… 此时,正在党校学习的彭长宜放假了。 放假后的彭长宜,一天都没在北京逗留,亢州有一大摊子的事等着他呢,扩权市的功能被进一步强化后,锦安要将一部分权力移交给亢州,这些工作都要在春节前他在家的情况下进行完毕。所以他放假后,就名正言顺的坐在了市委三层办公室开始办公。 离春节没有几天了,但就是在这几天里,彭长宜完成了一年时间要完成的工作,他一边着手谋划调整干部的人事方案,一边组织筹备召开全市工作会议。在回来的第三天的常委会上,应政府市长朱国庆的提议,备受瞩目的干部调整方案出台,第二天,在全市工作会议上予以宣布。 这个会议有两项主要议程,一是谋划全年的工作计划,二是公布干部岗位调整方案。 整个会场座无虚席。因为这两项内容,都是广大干部最关心的内容,前者是他们工作的主要目标,尽管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对全年的工作有过整体的框架和总体的奋斗目标,但是每年还都会单独召开一个工作会议,这个工作会议,是政府工作报告中所明确的各项经济指标和各项工作任务的细化和补充,更具体、更全面,更明确,往往是全年工作中更具指导性和参考性更强的会议。 可以说,为了这次会议所涉及的两项重要内容,彭长宜做了大量工作,头放假前夕的那段日子,他甚至打破了平时不回家的惯例,下午下课后,好几次他都是不再参加晚上的选修课学习,而是提前通知老顾来接他,甚至有时还会临时动意,坐公交车就回去了。有几次,他都把卢辉、吕华等人秘密召集到北京,针对需要部署的工作在宾馆里讨论到半夜,甚至通宵。 在最后敲定的干部调整方案中,彭长宜照顾了朱国庆的一些关系,但在重要岗位的人选上,还是以市委的意志为主导,这个权力,作为市委书记的彭长宜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他之所以要照顾朱国庆,也是为了大局,于公于私,彭长宜都必须给他这个搭档一些面子,因为在去年夏天朱国庆就主张调整干部,就让彭长宜温柔地驳了回去,所以,看在他一年苦劳的份上,有些岗位上的人选,还是尊重了他的意见。但是,有一个岗位上的人选,彭长宜不但没有采纳他的意见,还把这个人调离了原单位,这个人就是广电局副局长兼电视台台长的李立。 由于原来的广电局局长是从乡下调上来的镇党委书记,大凡干部调动都是遵循这么一个规律,年轻的时候去偏远的地方,然后逐步往城里来,最后等年龄大了,就会进城到来到一个市直单位,然后从这个单位退休。李立当然知道这个程序,他觊觎局长这个位置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前好几年,他就曾经跟丁一说过,让丁一帮他走江市长的后门,想当这个局长。当时江帆就曾经跟丁一说过:这个人太过机敏,不适合当一个单位的一把手,他还给丁一举过毛主席和警卫员同时遇到炸弹爆炸时的不同反应的例子,炸弹呼啸过来的时候,警卫员出于本能,纷纷卧倒,但这时主席他老人家反应却非常滞后,他根本就来不及卧倒,炸弹爆炸后他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所以江帆得出结论,主席之所以能成为国家的一把手,是因为他考虑自己很少,考虑国家大事最多,警卫员之所以成为警卫员而成不了一把手,是因为他们反应太过机敏,作为国家和单位的一把手,必须要有临危不乱、沉着稳重的作风,那些见风使舵、哪边风硬就歪向那边的墙头草式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成为单位一把手的,谁也不会重用这样的人的。后来,丁一还跟彭长宜说起过这件事,彭长宜非常同意江帆对李立的评价。 李立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年他预感到张怀要走下坡路的时候,就赶紧通过林岩靠近江帆,背离了张怀,来到广电局当了一名副局长,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来到广电局后一直没有动地方,无论是钟鸣义还是韩冰,都没有启用他,一干就是十年,这在亢州副科级干部中是比较少见的现象。从去年开始,朱国庆就曾经跟彭长宜建议,让李立接任广电局局长的班,毕竟干了这么多年的副科级,怎么也该往上晋升一步了。 所以,在这次讨论广电局领导班子一把手的时候,卢辉首先提议由宣传部一位年轻的副部长任广电局一把手。 当时朱国庆就是一愣,他不解地问:“那李立怎么安排?” 彭长宜说:“李立同志这么多年一直是副科,要说的确该往上晋升一步了,跟他同时提拔起来的人大多有了进步,这样,文化局还缺一名党组书记,级别是正科,就让他去吧,也算是没有离开文化口。” 朱国庆又问道:“那谁接替李立?” 彭长宜说:“咱们把广电局的班子配齐,至于他们怎么分工,那是广电局领导班子自己决定的事。” 朱国庆脸就黑了,但是彭长宜这么说,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如果拿李立跟宣传部那个副部长比,无论是年龄还是学历,李立显然不具备优势,再说了,彭长宜在刚才规划局和土地局一把手的人选中,已经照顾了朱国庆,朱国庆就不好再为李立争什么了。李立是个小人,这一点朱国庆心里十分清楚。去年廖书记视察亢州这么大的政治新闻事件,电视台居然漏播,对于这件事,彭长宜没有追究,但不等于他忘记了。所以,就是他朱国庆为李立争,也是改变不了市委书记的意志的,如果他朱国庆非要为李立争的话,反而会让彭长宜对朱国庆的动机表示怀疑,居于这样的考虑,李立当然是不足以让朱国庆去触霉头的。 干部调整方案敲定后,就要在第二天的全市工作会议上进行公开通报,常委会决定,从现在开始,每年在调整干部时,不再搞单独的组织谈话,公开在会上宣布,也就是公开谈话。这也是在亢州历史上没有过的举措。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更充分体现市委对人事工作的把握意志和组织意志。 朱国庆在这次的人事布局中所占的份额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但也没有完全达到他满意的程度,这已经相当不错了,所以,他对彭长宜组织召开的全市工作会议就没有上太大的心,因为在元旦期间召开的那次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中,他朱国庆把自己想表达的意愿全部表达出来了,部署的许多工作也正在基层各个单位开始实施,彭长宜召开这样一次多余的会议,无非就是想以锦安市委常委的身份亮亮相而已,今天晚上电视台的新闻就会在他彭长宜的名字前多了一个缀:锦安市委常委、亢州市委书记彭长宜。人,都是有虚荣心的,走了快一年了,开了那么多的大会小会,自己愣是一次都没把他叫回来过,这次,怎么也得显摆显摆自己当前身份的重要性,不然,亢州真的会把他忽视了。朱国庆是这样想的,所以,对这个会议他就轻敌了,接下来,他就感到了彭长宜出手的重量了,彭长宜在会上的发言,却如一重磅炸弹,在他心里、在全市的干部中爆炸了。 会上,彭长宜首先肯定了朱国庆在他学习期间所作的一切工作,高度赞扬了朱国庆敢于担当的精神,总结了一年来全市各项工作所取得的成绩,梳理了这一年的工作思路,点评了几项具体工作,但是,彭长宜唯独没有对工贸园区的建设说一个字,他不但没对工贸园区建设发表意见,还话锋一转,说道:“在经济建设这个问题上,我想结合我这多半年来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的一些体会,展开谈谈我的一些认识,和与会的同志们进行切磋,探讨。” 044 有人欢喜有人忧 彭长宜说到这里的时候,朱国庆还是一幅不以为然的架势,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在心里说:工作又不是你干的,你有什么好说的?但是,朱国庆很快就感到了彭长宜下面的讲话是冲着工贸园区来的,冲着他朱国庆来的,甚至是冲着上级市委来的。 彭长宜说:“在党校学习期间,按照课程安排,我们在全国范围内,有针对性地进行了多次专题调研,当然了,我们去调研的这些地区,有的是成功的经验,也有的是失败的经验,正反两面的调研课题都有。无论是经济活动搞得比较好的长三角和珠三角,甚至是深圳,还是有些地区过度开发、不切实际的大搞形象工程和政绩工程所造成的教训,都在我们调研的层面上。不管是成功的经验还是失败的教训,我得出了这么一条结论,就是一切的经济活动,如果背离了客观规律,背离了经济规律、背离了科学发展的规律,那一切红火的表现都是虚张声势,都是花拳绣腿好大喜功,甚至是伪繁荣。” 听他讲到这里,会场上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好像他们从市委书记这不同寻常的开场白中嗅到了什么。 彭长宜故意给大家留下一个警示的时间,他沉了沉嗓子,继续讲道:“那么,作为缔造家园的我们来说,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感情来对待当前的经济工作呢?我的答案就是两个字:朴素。” 无论是主席台上还是主席台的下面,全场鸦雀无声。 彭长宜对会场的表现很满意,他一字一句继续说道:“要用朴素的感情,朴素的心态对待当前我们正在进行的经济建设,切不可贪大求洋、急功冒进,必须慎之又慎,循序渐进,用科学的态度审视我们当前的各项工作。要两条腿走路,任何一条腿跑得太快,或者跑得太慢,都将危及到社会的稳定和人民的信仰。说道这里,我就多说两句,前一段时间,党校领导找我谈话,说是在党校门口经常有老百姓模样的人来找我,他们没有见到我,我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后来,有人给我留下一封信,反映工贸园区在征地过程中的一些问题。当然,任何一项工作,不可能达到群众百分之百的满意,但我们也要照顾到大多数人的利益,切不可一味强调发展而忽视了群众的利益,忽视了民生问题,一切无视群众利益的工作,都是背离我们党的初衷的……” 听到这里,朱国庆的心就惊跳了一下,他绷紧了神经,这才开始重视彭长宜的讲话。 彭长宜在这个问题上讲了很多,有两次还得到了下边基层乡干部的掌声。一年以来,由于群众的抵触,工贸园区的建设进展速度不是很理想,群众告状不断,用当地的土话说就是按下葫芦起了瓢,一度让朱国庆非常挠头,作为锦安重点建设项目,岳筱也对这个项目进行了更多的关注,这让朱国庆压力很大,许多工作老百姓不认可,也做不通他们的思想工作,就强行推进实施,结果造成了很大的民怨。彭长宜今天的讲话,无疑是跟目前的政府工作唱反调,跟朱国庆唱反调。谁都意识到,作为学习在外的市委书记,对这一年来的政府工作是有着不同意见的,是不满意的。只是他没有机会公开表达自己的立场和观点,没有机会参与什么,更谈不上扭转工作局面了。他只能借助今天这样一个场合,来表达自己一年来对全市工作的思考和意见。 谁都看得出来,坐在彭长宜旁边的朱国庆,脸渐渐地阴沉了下来,但是他没有机会讲话,因为会议进入了下一项内容,由卢辉讲关于这次调整干部方案的有关标准和选拔任用干部的总体精神,卢辉特别强调了这次不再搞组织单独谈话,这次会议就是一次公开的组织谈话会议,以后还会继续这种公开形式的组织谈话,为的就是节省干部到位的时间,敦促干部尽快进入工作状态。 …… 对于这次干部调整,卢辉特别强调了几点纪律:第一,干部调离,不得以任何形式和借口带人、带车,如果是工作特别需要,要以书面报告的形式向市委提出请求;第二,如果有人对自己的岗位不满意,可以按照组织程序进行反映,不服从组织分配的,明天带着行李,到组织部报到。 接下来就由市委组织部长宣布这次调整名单。 调整方案宣布完毕后,卢辉再次强调了一项纪律,他说:“今天下午是交接时间,明天上午所涉人员必须到新单位报到,逾期不到者,将视为自动放弃,自动放弃岗位的干部,到组织部报到!” 卢辉说完后,彭长宜拿过面前的话筒说到:“刚才卢书记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再强调一句,如果对这次调整有异议的也可以到办公室来找我,今天下午我在办公室恭候,请注意,仅限于今天下午下班前,过午不候。” 按说,这样的强调是每次干部调整时的惯词,人事调整不可能顺从每一个人的意愿,再怎么对自己的职位不满意,也鲜有人找到领导去理论的,更没有不服从组织分配的,因为谁都知道不服从组织分配的风险,能到今天这个职位,也是自己通过漫长奋斗的结果,所以不是大家满意不满意的问题,而是必须要满意的问题,即便这次亏了,但领导都不傻,兴许下次在调整干部的时候就给你找补回来了,所以,在亢州历史上,主动找领导表示不满意调整的人还没有,找到市委书记的就更没有了。 但这次似乎有点例外,下午刚一上班,李立进了市委市政府办公大楼,但他上到二楼就不再往上走了,而是推开了市长朱国庆办公室的门。 朱国庆正在打电话,见李立不敲门直接进来就有些反感,他对着电话说道:“好了,下来再交流,我这里来人了。” 李立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见市长放下了电话,他满脸不高兴地大声嚷道:“我不干了,我要去找彭长宜理论,我要到锦安去告他!” 朱国庆看了看门口,他站了起来,关死房门,不耐烦地说道:“你不干了别跟我说,去组织部报到,上午的大会说得明明白白的,告他的话上我这不管事,你走错门了。” 李立见自己的话没能威胁住朱国庆,反而还惹得朱国庆满肚子火气,就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道:“我在电视台干了都十年了,当了十年的副局长,他凭什么一句话就把我调出去?想想全市的干部中,有谁干了十年的副科?” 朱国庆不冷不热地说道:“这次不是给你转成正科了吗?” 李立说:“这叫转吗?典型的明升暗降!谁不知道文化局是怎么回事?谁不知道书记怎么回事?能和局长比吗?再说了,那个单位能和电视台比吗?” 朱国庆看着他,冷冷地说道:“你中午喝酒了?” 李立理直气壮地瞪着眼珠子说道:“喝了,怎么了?” 朱国庆依然冷冷地说道:“没怎么,我看你有点高。” “为什么?我根本就没有喝多!”李立梗着脖子说道。 一抹厌恶浮现在朱国庆的脸上,他严厉地说:“你如果没有喝多,不至于让你这么口无遮拦地在一个市长面前胡说八道!” 李立见朱国庆严厉起来,就有些心虚,他说:“我那是心里憋屈,你想想,十年,这十年中,他彭长宜升了几次了?我呐?你呐?当然了,我是没法跟他比的,可是你从一开始就是他的领导,现在倒好,反而屈尊在他之下。” 朱国庆看着李立,心想这小子真不是东西,说话专往自己的心尖上戳,但市长最起码的形象和风度他还是要保持的,就说道:“如果这么比的话,我早就该去火葬场,变成一缕青烟顺着大烟囱冒出去了。” 李立不解地看着他。 朱国庆又说:“我在北城当书记的时候,跟我搭档的是张良,他早就死了,按你的逻辑跟他比的话,我是不是也早就该死了?” 李立说:“我哪是这个意思啊?坏人都还活着呢,您怎么能死啊?我是太生气了,彭长宜这不是成心欺负人吗?还不是因为去年漏播的事他就打击报复我?” 朱国庆站起身,走到李立跟前,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就是成心欺负你,你也得忍,不然你就不来找我,而是直接就去三楼找他或者是去锦安说理去了。” 李立一听朱国庆给了自己台阶,就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您能理解我就行了。” 朱国庆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是有情绪啊,你这哪儿是跟彭长宜啊,分明是冲我来的。” 李立赶紧说道:“我哪敢跟您啊,我是心里委屈才找您诉苦的,您千万别误会我。” 045 领导路过有深意 朱国庆看着李立,仍然很严肃地说道:“其实,你完全不必要反应这么过激,毕竟当上了正科,将来到哪个单位当个一把手还是没问题的,慢慢熬吧,谁都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总会有出头之日。再有,你去年放我这的那几万块钱我已经花了,等我手头宽裕了,再还给你。” 李立见自己一闹,达到了预期的目的,这就够了,他就是要让朱国庆明白,他拿了自己的钱却没有给他办成事,仅此而已。毕竟,他不能得罪市长的,目前,只有他还可以依靠,听了朱国庆的话,他故意惊慌地说道:“什……什……什么钱?我怎么不记得?您可别吓唬我,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朱国庆冷笑了一下,心想,你小子还算识时务,就故做亲热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兄弟,你的事我记在心里了,不要看一时的得失,要把眼量放宽,要沉住气,要忍得住寂寞,只有这样大心胸的人,才能得势。哪能为这么一次不顺心的调整就大呼小叫,你这样的肚量将来怎么肯把更重的担子交给你?你看看林岩,他不是也在北城呆了好多年吗?这次不是刚把调到市委发改办吗,你见他跟谁抱怨过吗?” 李立心想,我怎么能跟他比呀?他在北城是一把手,人、财、物都有,就说:“他调发改办那是为进市领导班子做准备。” 朱国庆说道:“他进哪儿咱不管,我说的是他的忍功。是,他这个人,工作能力和水平就是一般般,跟北城以往的任何一把手都没法比,但是他有一个优点就是听话,这一点是你该好好学习的。无论是谁,对职位的向往都是永无止境的,可是能做到国家主席的位置上只有一个人,别忘了全国可是有十多亿人啊。文化局怎么了?文化局干好了照样可以出彩,不是清水衙门,文化市场、打击违法出版物、整顿音像制品市场、整顿网吧……等等,哪个不涉及到经济利益?你就看上电视台那几个广告费了,就你克扣的那几个小钱,影响面有多大?恐怕你自己心里比我有数。俗话说得好,人挪活,树挪死,这次别说是彭长宜把你扒拉出电视台,就是他不这样做,我都想让你换换地方,干部的履历,就是要经历丰富一些,哪能在一个单位一呆就是十年的?去年我就想让你出来,你就舍不得电视台那两三个小妖精,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要志在四方,你倒好,上午刚宣布了结果,你下午就来诉苦了,我跟你说,我还一肚子苦没地方诉去呢!” 李立故意小声说道:“我不跟您诉苦跟谁诉去呀?” 朱国庆说:“说句违背原则的话吧,就是你文化局党组书记这个正科还是我在书记办公会上给你争取来的,不然你就平调出去了。彭长宜是个记仇的人,他当时没怎么着你,就是等着秋后跟你算账呢,我跟你说,你还别不服气,你真要去找他,是捞不到好果子吃的,弄不好还会把你降回副科,他现在就在办公室,巴不得你去找他呢!” 李立根本就没想去找彭长宜,他知道就是去找也没有好果子吃,他之所以这样说,无非就是想提醒朱国庆,这次你欠了我的。 朱国庆岂能看不出李立的小心思,所以他刚才才跟李立说了那番话。对于下级,似乎永远都没有反抗的份儿,只有接受的份儿,因为,谁都知道,你越是反抗,死得越快! 打发走了李立,朱国庆想想彭长宜在会上的发言,话里话外不但把他一年的工作否定了,还大有扇阴风鼓动群众闹事的嫌疑,本来老百姓对抗情绪就很高,他这一番讲话,等于火上浇油,他越想越气,越想就越认为彭长宜欺人太甚,他朱国庆也不是好惹的! 想到这样,他抓起手包,叫上司机,直奔锦安而去。他找到了岳筱书记,把彭长宜上午的发言,有梗添叶地狠狠告了他一状。说彭长宜完全是在否定锦安市的发展战略的思想,否定一年来亢州全体干部群众的积极工作,是在跟上级市委唱反调,在跟亢州广大干部群众唱反调,是经济建设中的绊脚石,拦路虎。 岳筱听了当然是怒火升腾,他生气地跟朱国庆嚷道:“除去来我这告状你还会其它的本事吗?你为什么不当场反驳他?” 朱国庆一见,这口气怎么跟他说李立的时候一样?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说道:“当时我没法反驳,因为那是全市干部的公开会议。” 岳筱说:“没法反驳也要反驳,工作思路一旦确定就不能更改!” 朱国庆比李立聪明一百倍,他立刻将市委书记的注意力由自己身上引向另一边,说:“我现在怀疑那些告状的人是不是他指使的,他自己在会上也说过,有老百姓到党校门口找过他。” 岳筱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朱国庆继续说:“我认为彭长宜没有党性原则,在会上公开唱反调不说,而且还抹黑当前的工作,抹黑市委大发展的战略口号,这在全市干部群众当中,势必会产生一系列的消极反应。” 岳筱咬着腮帮子没有说话,他目光严厉而深邃,表情冷峻而严肃。 朱国庆知道自己达到目的了,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说道:彭长宜,这是你自找的! 又过了两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关昊从北京回来,他在快到亢州服务区的时候给彭长宜打了个电话,让彭长宜到服务区来。彭长宜知道这是关昊一贯的作风,他即便是路过,也很少下来麻烦地方的同志,于是就说道:“关市长,如果您不太忙着赶路的话,就下来坐会,我正好有好多问题想跟您探讨。” 关昊笑着说:“就在服务区吧,咱们谁先到谁就点菜。” 彭长宜咧了一下嘴,说道:“服务区的饭菜太难吃了,还不如我们这农村大嫂做得好吃,您下路吧,我就在路口等您,靠近路口,有个新开张的农家院,您来吧,下来喝碗热粥也比在服务区吃的舒服,最起码粥是粥味。” 关昊说:“年根底了,大家都很忙,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了。” 彭长宜赶忙说道:“不忙,我不忙,我现在是闲人一个,我跟您说,我今年都串完亲戚了,您说我忙吗?我已经出来了,正在往高速路口走,您就下来吧,就我一人,咱们谁都不打扰,我真的有好多问题要跟跟您探讨,您今天就是不给我打电话,我也准备晚上给您打电话请教呢。” 关昊笑了,说道:“就按我说的办吧,中午在服务区,咱们谁先到谁点菜,吃得好赖无所谓,主要是有些情况想跟你沟通一下。” 打彭长宜在组织部工作的时候,他就知道领导“路过”的含义,关昊路过亢州但不下路,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为官和为人的风格,尽管他当市长时间不长,但所显示出的人格魅力,是岳筱所不能企及的。他知道关昊是不轻易“路过”的,自从那次大会后,彭长宜就隐隐感到朱国庆去锦安告了自己的状,尽管没有证据表明朱国庆告了自己的状,但如果朱国庆不这样做的话他就不是朱国庆了。 彭长宜见关昊执意不肯下来,就只好说道:“那行,我马上去服务区等您。” 关昊说:“你也不用太着急,我刚出北京,到亢州服务区怎么也得还一段时间。” 彭长宜说:“没关系,反正我没事。” 彭长宜挂了关昊的电话后,他想关昊坚持不下来,可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在年根底在基层露面,关昊是个非常自律的人,他是不会因为这些小节而让自己受到影响的。 彭长宜来到高速路服务区的时候,关昊还没到。他坐在服务区餐厅的一个角落里,说真的,他点了几样菜,又要了一道汤品,酒自己的车里就有,但是他不知关昊带没带司机,如果没带司机的话,估计关昊不会喝酒。 彭长宜将自己带的茶叶递给了服务员,说道:“你给我准备一只茶壶和一壶开水,再准备两只茶杯,我自己泡茶。” 服务员按照他的吩咐,将一只不锈钢的空茶壶和两只玻璃茶杯放在彭长宜面前的桌子上,又拎过一只暖水瓶放在地上,彭长宜谢过服务员后,就自己动手烫茶杯,将茶杯烫了两遍后,他才开始洗茶泡茶。 十多分钟后,一辆奥迪驶进服务区,停在餐厅门口。彭长宜知道是关昊来了,这就如同吴冠奇说的那样,权力是有味道的一样,不看车牌,他也知道是关昊。他赶忙站起来出去迎关昊,就看见驾驶室这边的车门打开,高大的关昊从车里出来,他身上的外套敞开着,迈开大步向餐厅走来,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关昊,彭长宜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器宇,这种器宇他在省委廖书记身上看到过。 046 组织手段 彭长宜向前迎了过去,跟他握手。 关昊打量了一下餐厅,在彭长宜的示意下,来到了餐桌旁,坐了下来,说道:“这里的环境还可以呀。” 彭长宜说:“是啊,这条线上的服务区,要说环境,亢州服务区还是不错的,只是所有服务区饭菜的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连一般水平都够不上。” 关昊笑了,说道:“饭菜质量一般,但是价钱不会一般。” 彭长宜也笑了,他见关昊没有带水杯,就将自己泡的铁观音倒在一只烫好的茶杯中,说道:“渴了吧,这是我带的茶,杯子我刚才烫了好几遍,您放心大胆使用。” 关昊笑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说道:“味道不错。” 彭长宜说:“如果时间许可,我不但自己带茶叶来,我还会带着饭菜来,这里的实在不好吃,您将就吧,到了家门口了,却在这里吃。” 关昊笑了,说道:“吃是次要的,主要是想见你一面,怎么样,学习顺利吧?” 彭长宜说:“学习没问题,我现在只有学习这一件事可以做,还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做好,其它的我就……” 关昊笑了,他不想跟彭长宜绕弯子,就说道:“是不是回来这几天发现了一些问题?” 彭长宜“哼”了一声,说道:“岂止是一些啊?是太多了,只是我没有机会讲而已。” 关昊将腿翘起来,往椅背后面坐了坐,服务区的制式塑料椅子,显然是他高大的身躯无法适应的,他微笑着看着彭长宜,说道:“所以你就在干部全体会议上放出来了?” 彭长宜故意一愣,说道:“您怎么知道?” 关昊说:“我怎么不知道,有人反映到市里了,先是到岳书记那儿,后来又去了我那里。” 彭长宜收住了笑,说道:“我料到了,我跟您说,我从政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想说就说出来的话,如果不说,我就会憋死,如果不说,我……我就觉得我不是彭长宜,不是亢州的市委书记,我憋了一年了,总算在年底说了出来,不然我就会过不去这个年。” 关昊笑了,他伸出长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将茶杯放会远处,饶有兴致地看着彭长宜,说道:“有这么严重?” “严重,有些问题如果不加以制止的话,后果会相当严重。” 于是,彭长宜就跟关昊讲了亢州工贸园区在征地和建设中存在的一些问题,以及不断有失地农民越级反映的情况跟关昊从头至尾汇报了一通,关昊听得很认真,他不时地点点头,眉头拧在了一起。 最后,彭长宜说:“您听了我刚才的话,是不是就能理解我为什么在会上放炮了。我现在并不觉得我这个炮放的有过瘾,相反,我这炮放迟了。当然,迟也不怪我,因为市里无论是大事小事,都干了什么做了什么,人家从来都不通知我,理由就是不给我找事,让我安心学习。这也对,毕竟我是脱产学习,我也不想在学习期间还对别人的工作指手画脚,耽误人家发挥。但前些日子我听党校领导跟我说,说总有老百姓来党校门口要见我,当然是没见着我,后来我了解了一下,来党校门口找我的人,都是这次失去土地的农民,而且我还得知,这些人反映问题早就超越了本市、本省,就单纯为了这个问题,我就想跟他沟通一下,不然将来真要出了什么事,还得是我这个第一责任人的责任。” 关昊说:“对呀,你完全可以私下跟他交流这个问题。” 彭长宜说:“我是这么想的,可是,根本没法交流,人家根本就不理我这一套,我给他发过好多条信息,过了几天才给我回了条模棱两可的话。所以,他们现在做了什么,我根本就不清楚,只是道听途说,征了那么多的土地,把下几任的指标都用完了不说,还以租代征,这都触碰了土地政策的底线,这将来都是事!” 关昊沉思了一下说:“亢州历史上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事件了。” 彭长宜说:“就是啊,我给他发信息就是这样说的,我说无论怎么做,一定要让老百姓心甘情愿,亢州决不能再出像牛官屯这样的事了。后来,我也不知道他们采取了什么措施,反正没有听说老百姓告状的事了,我的心稍稍平静了一点。” 关昊轻皱了一下眉,说:“这是好事啊。” 彭长宜说:“是好事,老百姓平静了,说明工作做到家了,我也就没再过问这事。但我后来又了解到,市里再一次对老百姓进行了补偿,不过这补偿的钱,是第二期用来赔损的钱,而且有的老百姓第一期征地的款还没完全拿到手。我就在想,那第二期的补偿款提前发放,并不等于提高了补偿数目。欺骗,只是暂时的,问题并没有解决,你现在用欺骗的手段,把老百姓的土地变卖了,他们一旦明白过来不跟你急就怪了。所以,趁着这次研究人事问题的机会,我就以召开干部调整大会的名义,借机开了一个全市工作会议,好不容易人家开恩,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我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把该说的都在会上讲了,我这样做也是有意在提醒基层干部们在做基层百姓工作尤其是征地工作时,注意分寸,能不跟着发烧就不跟着发烧,如果不得不烧,就要把工作做好,做细,防止出现牛官屯那样的事件。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一年了,我可是逮着机会公开表达我的观点了,我必须说我该说的话,做我该做的事,这样,我良心上会得到稍许的安慰,我也就豁出去了,爱咋咋滴,反正横竖我也不讨人待见。” 关昊看着他,深邃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欣赏,他说:“尽管你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但在公开场合下表达未经过沟通的意见还是有些不妥,毕竟那是一次全市范围的会议,有些问题,还是私下交流合适。” 关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彭长宜当然能从他的话中掂出分量,他说:“您批评得对,从一开始筹划这个项目的时候,我就跟他交流过无数次,可当时好多事情他都是背着我干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市里派我去党校学习我想不通的原因所在,我当时以为是领导成心让我给他腾地方,当然,后来我知道是我错怪领导了。开始我还将自己的担心在夜里打电话跟他说了,但是根本没有用,人家听不进去,甚至还引用当年国家领导人提的‘猫论’和那个年代一个普遍的说法来反驳我,最后连我电话都不及时接了,我就以发信息的形式跟他探讨,我发信息的目的也有自己的私心,我现在手机里保存着发给他的每一条信息,为什么这么做,就是想万一出了什么事,好把自己撇清。” 关昊笑了,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年代什么普遍的说法?” 彭长宜说:“他在电话里跟我说,说谁谁谁就曾经说过,摸着石头过河,遇到红灯绕着走,就是这个说法。” 关昊笑了一下。 彭长宜又说:“这种提法在改革开放初期为了发展、为了打破一些条条框框的确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用在今天就不适用了,我们现在提倡的是要站在一个良性、科学的角度来推进发展。在市里提出的跨越式大发展的面前,又被有些人拿出来当做理论根据,我认为这不是一个科学的态度。” 关昊说:“市里提这个口号的时候我还在督城,不过对于这个口号的认识,我跟你一样,有过同样的思考,所以,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我一次都没有涉及到这个提法,各项工作,还是要建立在科学、稳定、客观的层面上实施,这些,你也不用过分抠字眼了,有些阶段性工作的指导思想,会随着时间淡去的。” 彭长宜从关昊的话里听出,他对这个口号也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最后,关昊开诚布公地跟彭长宜说:“你当前的任务还是学习,以学习为主,对工作有不同的意见时,要善于沟通,别把关系搞僵,把关系搞僵,不是明智之举,我今天之所以跟你有这样的一次谈话,也是岳书记的指示,他让我出头跟你谈,你能理解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谢谢市长,我理解。” 关昊说:“市委不希望你们闹僵,我也不希望你们闹僵,闹僵对谁都不好,懂我的意思吗?” 彭长宜的表情有些严肃,他点点头,说道:“我懂。” 是的,彭长宜的确懂关昊的意思,因为,一个地方党政一把手关系闹僵后,上级党委一般都会采取组织手段,调离其中的一方,以保持一个地方领导班子的稳定。 彭长宜当然能听出关昊的弦外之音。 047 明升暗降 彭长宜在会上放了一顿炮后,他倒是痛快了,但也险些为此付出代价,王家栋后来说他是逞匹夫之勇。 年后上班没几天,锦安市委突然做出决定,将彭长宜调到锦安市政府,任锦安市政府副市长,排名倒数第一,市委常委让出,朱国庆接任亢州市委书记,并出任市委常委,亢州市长由原来的常委副市长刘星担任。 据说,锦安市委为了调离彭长宜,稳定亢州政坛局势,最初打算调彭长宜任市劳动人事局任局长的,在开常委会研究之前,关昊私下跟岳筱商量,认为这样安排一个未来中央党校中青班的学员有些不妥,彭长宜本人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又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只是在他和朱国庆合作搭班子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在这种问题上,上级组织往往都是各打五十大板,但现在显然是保市长,压书记,恐怕彭长宜不会服气。 岳筱当然知道这样安排彭长宜有失公允,但彭长宜太目中无人,不教训教训他不知道大小,敢在会上跟上级市委唱反调,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全市干部都效仿他那还了得!所以,岳筱跟关昊发了一通火候,还是听从了关昊的建议。他这样做倒不是怕彭长宜不服气,而是尊重关昊的结果。关昊很少插手人事问题,既然关昊说话,岳筱就是多不情愿也是要尊重关昊的。而且冷静地想想,关昊说得也有道理,这一年彭长宜在党校学习,人脉肯定是有的,真的把这样的安排递到省委组织部,省委未必同意锦安市委对彭长宜的安排,想想开始不但没能将彭长宜调到市环保局,反而被省委组织部安排去了中央党校中青班去学习。岳筱也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冲动的提议,所以他采纳了关昊的建议,任命彭长宜为锦安市政府副市长,如果真的让彭长宜去了环保局,而朱国庆升任市委书记,彭长宜肯定不会服气。 就这样,彭长宜给朱国庆腾了地方,自己又进了一小步。此时,离彭长宜党校毕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彭长宜早知道自己离开亢州的时间不远了,这种忧患在他头去党校学习的时候就有了,他早就料到自己迟早要给别人腾地方,所以,对于调走,他并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自己能进锦安市政府,并且当上副市长,这肯定是关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尽管他丢掉了常委,但副市长是实职,该是他无比庆幸的是,不然调你去环保局、劳人局你不是也得去吗? 所以,他就有了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去市政府报到的那天,彭长宜特地跟党校请了一天假。他先去岳筱办公室,跟市委书记报到,岳筱跟他谈话,都是程式化的东西,而且岳筱对他的态度不是那么真诚,这次谈话只进行了两三分钟,他就被打发了出来。 他又来到市长关昊的办公室,由衷地感谢关昊出手相帮,哪知,关昊却笑着说道:“彭市长啊,我对你可是有着很大的期盼,不但期盼你能辅佐我工作,还期盼你早日成为我师妹夫。” 师妹夫?彭长宜听完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关市长就是神通广大,连这事都掌握了。” 关昊哈哈大笑,说道:“是因为有人主动跟我坦白了。” 彭长宜更加不好意思了,说道:“哦,是这样啊,还是您情况掌握的直接、准确。” 关昊笑着说:“你福气不小,那可是个出类拔萃的好姑娘啊,祝你们幸福。” “谢谢您!” “打算什么办喜事?” 彭长宜说:“我现在居无定所,这事,还没敢想呢。” 关昊说:“不敢想是不行滴。” 彭长宜说:“春节的时候,我们商量好了,等我毕业后工作稳定了再说。” “哦?那个时候你就料到会有变化?” 彭长宜说:“不是那个时候,是我头去党校学习的时候,就料到会有今天了,但是没想到结局大出乎我的意料,所以,还要再次感谢关市长您的提携。” 关昊笑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自己在彭长宜问题上的作用,他再次绕开了这个话题,而是说道:“彭市长啊,以后你我是同事了,我能给你提个要求吗?” “当然能,您尽管提,我保证执行。”彭长宜挺直了腰板说道。 关昊笑着说:“我刚才说了,我们以后是同事,天天要在一起共事,你就别总是您、您的了,论年岁,你比我还大几岁呢,私下我们是弟兄,你说怎么样?”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这个……呵呵,我习惯了,以后,尽量改吧。” 关昊又说道:“你看生活上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彭长宜说:“别的没有什么,亢州的工作早在党校学习之前就交接了,我就是有个老司机,五十多岁了,我们俩是忘年交,他跟着我南征北战,曾经为我挨过一刀,他也没什么追求,当我司机这么多年,从没给我找过任何事,我用他非常放心,我们感情很深,如果您同意的话,我还想让他跟着我,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同来同去,如果在锦安找司机实在不方便。” 关昊想了想说道:“好吧,我来安排。” 彭长宜说:“多谢市长。” 就这样,彭长宜在锦安履行完所有组织程序后,他就回来了,鉴于他还在党校学习,关昊说等他毕业上班后,政府班子成员再重新分工,那个时候再明确他分管的工作领域。 从锦安回来的路上,彭长宜接到了孟客的电话,孟客首先对他表示祝贺:“长宜啊,祝贺,祝贺你再次高升!” 彭长宜故意委屈地说道:“老兄,谢谢你,我这所有的事没有瞒过你老兄的眼睛的,你最该知道我是怎么到的这一步,所以啊,您还是别祝贺了,越祝贺我心里越不是滋味。” 孟客说:“怎么听着你好像不高兴?我本来想你从锦安回来,到我这来,咱们俩好好喝喝,给你祝贺,不过你要是不喜欢这个职务,那咱俩就换换。” 彭长宜说:“得嘞老兄,您就别取笑我了,按说我要感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但我心里就是不是滋味,为什么不是滋味,我也说不清。有些话,我不说你老兄也明白,所以我拜托您,千万别提祝贺的事。这也是不得不 孟客笑了,说道:“给你分工了吗?” 彭长宜说:“暂时还没有,等我毕业再说了。” 孟客说:“长宜,你的情绪有点消沉,这太不应该了。”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兄啊,有口难言,我先回去,等有机会我找你喝酒,到时好好跟你诉诉苦水。” “好吧,既然你急着回去,那就以后再说,我也许去北京找你喝酒。” 孟客挂了彭长宜的电话,跟他旁边的姚斌说道:“唉,人啊,真是,永远都不会满足。” 姚斌笑着说:“我看他不是对自己这个职务不满足,可能是对这样安排别人不满足吧?” 听姚斌这样说,孟客看着他,说道:“你指的是朱国庆?” “当然是他,您想,彭长宜从三源回来,朱国庆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摆了开发区企业工人罢工这样一个局,以后他们俩人之间这样的明争暗斗就没停止过,我为什么出来,就是夹在他们中间不好做人,左右都不是,两边都落不了好,所以我选择离开亢州,说实在的,谁愿意离开亢州啊,守家在地不说,亢州的实力在哪儿摆着呢,尽管彭长宜这次当上了副市长,但我相信他内心是不愿离开的,副市长有什么,还是一个排名倒数第一的副市长,也就是管管文教卫生这些鸡肋部门,能满足他吗?以后花一分钱都要上报,他能不感到委屈吗?再说了,纵观锦安各个地方,党政一把手不合,有几个是书记给市长、县长腾地方的?而且政府一把手还是坐地提升?到目前我还真没看到这样的先例,所以,他心里不舒服是正常的。” 孟客听了姚斌的话,默默地点点头。 彭长宜结束孟客的谈话后,他看了看老顾,自从接到通知来锦安到回去的路上,老顾始终都没对他工作变动说过一句话,他笑着问道:“他顾大叔啊,你有什么打算没有啊?” 老顾不好意思地咧开了嘴,露出一边一颗的假牙,说:“终于轮到跟我说话了。” 彭长宜笑了,知道他在等着自己开口,就说道:“难道就得等我开口,你就不能提前给我交个底吗?” 老顾说:“这个底,在您那儿,我没有。自从跟着您的那天起,我就没有自己的打算了,都是您给我打算好了,我只负责服从就是了。” 彭长宜开心地笑了,故意磨叨着说:“56岁,还不是太老,干到60岁没有问题,你再跟着我干四年吧,四年之后,你再退休养老吧。” 048 最大理想是乡党委书记 老顾一听急了,说:“谁规定我就得60岁退休?按我现在这个状况,我就是开到你退休都没问题,我血压不高,血脂不高,血糖不高,脑袋反应灵活,四肢活动自如,每天坚持锻炼,身上没有一丝赘肉,经验丰富,不心浮气躁,开到70岁也没问题,我还想把您开到省里去呢,那样我工资还跟着长呢。” “哈哈。”彭长宜开心地笑了,他说:“省里我是做梦都不敢想,如今到了锦安我从来都没想过。当初,我走出校门,到了亢州组织部,当上干部科长的时候,丁一就分来了,我记得说闲话儿的时候我就跟她说,我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能混个正科级,就是光宗耀祖了,因为我们家从来都没有人当过官,最大的官就是我爸爸,当过小队会计。如果我混得好的话,最好能当上乡党委书记,在下边弄个十多年,等岁数大了,往乡下跑着费劲了,就跟领导要求往回调,找一个不大不小的单位一忍,直到退休。” 老顾笑了,当初,这话彭长宜也跟他说过。 彭长宜继续说:“这就是我当初最大的理想,我也是奔着这个目标去奋斗的。现在一看,早就超过我的预期了,我当上三源的县委书记时,我爸爸就跟我说,你是咱们十里八乡出去的后生中最大的官了,那个时候,我就相当满足了,早就超出了我的预期,以后能走到什么地步,跟您老说,我还真的没有梦想了,以后能稳稳当当,不犯错,不犯罪,顺利退休,告老还乡,回家弄半亩地种,是我最大的梦想,现在也是这么梦想的。农民出身,对土地有感情,不多种,半亩足够,多了也累,真正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那才叫一个舒服!我从不像他们似的,不当官了就要死要活的,我不。我跟你说啊老顾,当农民是世界上最自由、最幸福的职业。吃自己种出的粮食和蔬菜,放心、安全、经济、实惠。我敢保证,我要是种地,绝对能让地长出花儿来,别人种地是为了糊口,我种地是为了消遣,当然,前提是我每月还有几千块钱的退休工资,你说,这日子该有多么的滋味?” 老顾笑了,说道:“等您退休了,我跟着您回老家去种地,我要求不高,在地头让我盖两间房子就行。” 彭长宜说:“哈哈,没问题,我现在想想都向往这种生活,想多早睡就多早睡,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不用担心上班迟到,也不用惦记着晚上还要开会,更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我真的到了那天,肯定不在城市里住,我就回我们老家,把老房子重新翻盖,不要太高,也不要太宽,采光要好,墙要足够厚实,这样冬暖夏凉,而且环保舒服。坐在北墙的柜子上,太阳能照到你的身上,抽着老旱烟,眯着眼,打着盹。房前屋后种满树,不要太洋气的树木,咱们北方的杨柳树就最好,皮实,耐活,遮凉,长大了还能卖钱,院子里种满向日葵,好看,有生气,还能吃瓜子。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吃着没有污染的东西,我跟你,绝对的神仙生活。” 老顾笑了,说道:“说的倒是很让人向往,就是不知道小舒姑娘愿不愿意跟你过农民生活?” 彭长宜一愣,说道:“你说的这个是个问题。” 老顾笑了,说:“您啊,做做梦也就当了。” 彭长宜说道:“这可不是梦,我的梦向来不是合着眼做的,都是睁着眼做的,是完全能实现的。” 老顾说:“尽管很美好,但是不现实。您想,如果您跟小舒结婚,肯定还会要个小孩,政策是允许您再要的。您60岁退休的时候,小孩不到20岁,也就刚刚上了大学,他不到毕业参加工作,您都不能说是功成名就,所以说,当陶渊明的愿望不是没有可能,是不现实。” 彭长宜眨着眼,说道:“我还管那么多,解甲归田,是我的终极目标,愿意跟就跟,不愿意跟我自己过。对了,我都忘了跟她汇报今天的事了,昨天晚上还打电话再三嘱咐我,从锦安办完事后要先向她汇报。” 彭长宜这样说着,就掏出电话,给舒晴发了一条信息:今天锦安报到完毕,毕业正式上班后再给我具体分工。现在回亢州的路上,明天早上回党校上课。 舒晴很快回道:知道了,我在省社科院开会,晚上联系。 进了亢州市区,老顾说道:“回哪儿?”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后备箱里还有酒吗?” 老顾一听彭长宜问有没有酒,便知道他想去哪儿了,说:“还有两瓶,都不是太好的酒。” 彭长宜说:“有就行,我先送你回家。” 老顾说:“我不回家,我在机关宿舍住,明天还得早起送您回党校。” 彭长宜说:“好吧,那你就给我送到王部长家去吧。” 大凡在彭长宜的人生有变化的时候,或者是他仕途上遇到困惑的时候,王家栋都是他要见的人,这个,几乎成为彭长宜一种习惯,他从没因为王家栋的落魄而疏远这位老领导,也没有因此而感到他会给自己脸上抹黑,反而在心理上更安心地接触他,这也是老顾敬佩彭长宜的地方之一。 彭长宜拎着酒,敲开了王家栋家大门,雯雯给他开的门,见彭长宜手里拎着酒,接过来,笑着说:“恭喜彭叔儿高升,我爸刚才还磨叨您着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吃饭了吗?” “我和孩子吃完了,我爸还没吃。” “哦,他为什么不吃?” 雯雯笑了,说道:“他说一会再吃,现在看来可能是等您呐。” 彭长宜说:“他怎么知道我会来?” “心有灵犀一点通呗。”雯雯说完就冲着北屋高声喊道:“爸,快看,你磨叨的人来了。” 说着话,彭长宜就进了屋,王家栋听见彭长宜说话,就拄着拐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彭长宜说:“我还没吃饭,正好,我听说您在等我一起吃。”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我没吃是因为我们子奇在写作业,不是为了等你,你小子自我感觉太好了吧?” 彭长宜说:“在外面,我的自我感觉从来都没好过,但在您这,我还是有自信地——”他把“地”字咬的很重。 王家栋笑了,其实,他已经预料到彭长宜从锦安回来,有可能会先到他家来,只是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没有跟雯雯说明而已。他见彭长宜带来的酒,就说道:“你这酒不够档次,真要喝的话,也要喝我的,我还有茅台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啊?原来您还有存货?” 王家栋说:“不是存货,是上周小圆的朋友来,给我带的。” 彭长宜这时才看清屋里没有王圆,就说道:“小圆还没回来?” 王圆开始创业了,他在中关村开了一家电脑耗材公司,不是每天都回来。 雯雯说:“昨天他来电话,明天就回来了,电脑城里的其它商铺差不多都关了,都回家过年去了,他说晚几天关门,这几天会有许多漏网的生意。”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圆是生意精,那就多坚持几天,他离家近,三十再关门都行。” 正说着,彭长宜的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是寇京海,他没有立刻接通,而是跟王家栋说:“是京海。” 王家栋想了想说:“让他过来也行。” 彭长宜就接通了电话,说道:“老兄,你好。” 寇京海说:“长宜,我听说你今天去锦安报到去了?” 彭长宜说:“是的,刚回来。” “你现在在哪儿,晚上有安排吗?” 彭长宜说:“我刚到王部长家,你要是没事的话也过来坐坐,正好,我们还都没吃饭。” 寇京海说:“行,那我和老曹两人过去吧,就不叫别人了,我带点酒菜过去,你让老同志凉拌一个白菜丝,我就爱吃他弄的那道凉菜。” 彭长宜笑着挂了电话,跟王家栋说道:“他跟老曹过来,带酒菜来,让您拌个白菜丝,我去跟雯雯说,别让她忙活了。”他说着,就起身去了东屋的厨房。 等彭长宜回来后,王家栋已经将两瓶茅台酒拿出来,放在茶几上。他把书房的门给孙子关上,就坐在了茶几上,抓紧说道:“您给樊部长打电话着吗?” 彭长宜怔了一下,说道:“没顾上打,昨天下午通知的我,今天就到锦安去报到,脑子里还没得闲呢,他是不是知道了?” 王家栋说:“那怎么不知道?你不知道时他就知道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不是我不知道时,您也知道了?” 王家栋想了想说:“这个,无可奉告。” 彭长宜笑了,说:“还跟我保密?也不张罗提前给我透露一下,让我有个思想准备。” 049 一字千斤 王家栋说:“没必要给你透露什么,你一不需要处理后事,二不需要准备什么,工作早在一年前你上学的时候就交接了,提前知道了也没有什么作用。” “呵呵,那倒是。” 王家栋又说:“你那位朋友知道了吗?” 彭长宜知道他指的是江帆,就说:“我还没顾上告诉他,因为昨天下午锦安组织部通知我到市里报到,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今天到了市里才知道,我现在消息比较闭塞。” 王家栋点点头,深有感触地说道:“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组织部长,无论是亢州还是上一级,每当遇到党政一把手不和睦的时候,大都是各打五十大板,平调出去,很少有像你们俩这种都升的情况,看来锦安市委的领导在对待你们俩这个问题上,还是用了一番心思的,也照顾到了方方面面的关系。” 彭长宜知道王家栋说的“方方面面的关系”的含义,他就说道:“您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有着方方面面的关系,估计我不会这么幸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朱国庆算升,我不算升,我还是副厅,属于平调,他倒是由正处变为副厅了。” 王家栋说:“你也算升,不信你去问问别人,他们是想当书记还是想去上级当副市长?”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这还用说吗?” 王家栋看着他说:“这不得了?想想当初江帆,比他强多了,别说是锦安副市长,就是当时亢州的市委书记他都不一定报名去支边。已经不错了,该知足了,别抱怨这个抱怨那个的了,好像你多贪得无厌似的。” 彭长宜笑了,说:“我跟别人没有抱怨过,这不是跟您说吗?别说领导还给我弄了个副市长,就是让我到统计局、环保局我不是也得服从命令听指挥吗?只不过是心里委屈点呗。” 王家栋笑了,说道:“你小子别得便宜卖乖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樊部长怎么看这事?” 王家栋说:“我昨天晚上跟他通了个电话,对于你的事他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让长宜注意工作方式和方法。” “就说了这些?”彭长宜问道。 王家栋说:“是啊。” 彭长宜感觉部长似乎有所隐瞒,他有些不安地说道:“没再说别的?”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你指什么?” “比如,我工作上的不足,比如跟政府一把手的合作,还有,跟上级的关系?” 王家栋笑了,说道:“你自己都认识到了,作为樊部长,还有必要说你吗?再说了,他说的话向来是一字千斤。” 彭长宜听他这么说,一时语塞。 正如彭长宜猜测的那样,王家栋的确有所隐瞒。 昨天,雯雯中午下班回来告诉他,说彭长宜要调走,朱国庆接任市委书记,但彭长宜调到哪儿,任什么职务,雯雯却说不清,因为这些传闻还都没有被官方确定,还属于小道消息,作为彭长宜的政治园丁,王家栋当然就坐不住了,晚上,他就给樊文良挂了一个电话, 他东拉西扯了半天,才说道:“樊部长,我听说长宜明天要到锦安市委组织部报到,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樊部长一听,更加慢条斯理地说道:“是不是不放心你这位弟子了——” 王家栋不好意思地说道:“呵呵,有点。” “他没跟你说?” “没有,他可能还不知道。” 樊文良说:“他现在还不知道吗?” 王家栋说:“应该是吧,要是知道了,他早就告诉我了,我是雯雯下班回来说的,说机关都传开了,彭书记要调走,调哪儿不知道。” 樊文良说道:“你别担心,长宜还不错,一直稳步上升,你该放心了。” 王家栋一听,心放了下来,但是他仍然不知道锦安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彭长宜,就说:“到底是什么位置?” 樊文良说:“锦安副市长,这个职务行吗?” 王家栋笑了,说道:“不是行不行,只能说是合乎组织规范。” 樊文良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听你的口气似乎还嫌这个职位低了,委屈他了?” 王家栋笑了,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这个安排比较公平。” 樊文良有意逗他,说道:“哦,这么说你担心锦安对他的安排不公平?” 王家栋立刻说道:“有点担心,但我知道这个小子命好,您是他的老领导,即便锦安想不公平对待他,恐怕也难过省委组织部这关。” 樊文良笑了,说道:“老同志,你说了违背组织原则的话了,长宜尽管是省管干部,但他在省委组织部是报备干部,一般情况下,不会干涉地方使用干部的,做了这么多年组织工作,你怎么连这个原则都忘了?” 这个道理王家栋还是懂的,他说道:“我知道,但有您在,也是起到了隐形的保护作用。” 樊文良用很慢的语速说道:“家栋啊,你也不要忽悠我,我跟你说实话,在长宜这个问题上,我还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锦安报上来就是给他安排的副市长,排名最后,这也是领导排序的惯例,因为他不再是常委。另外,你刚才那个‘隐形’的说法,可是不要灌输给他们啊,不要让他们觉得时刻有人在做后盾似的。” 王家栋注意到樊文良用了“他们”两个字,他自然而然就知道这个他们指代的是谁了,就说:“您放心,这个我懂。对了,江帆怎么样?这次应该有希望扶正吧?” 樊文良听他这么说没有立刻回答。 王家栋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不该在电话里问这么多,就说道:“您是不是说话不方便啊,这样,有空再聊。” 樊文良没有计较,他知道王家栋的为人,就说道:“这个问题省主要领导还没表态,但也没有酝酿新的人选,不是没有可能,按说以江帆的资历和综合能力,当个地级市委书记还是没问题的,就是履历时间短了些,我跟省委推荐的是他,但涉及到地方党委一把手,最后用谁,那都是主要领导拍板才能决定的事,不过我看袁省长好像举荐的也是他。” 王家栋说:“我最近研究了中央几位领导人在选拔任用干部上的讲话,年轻化、知识化是首选,江帆也算是从基层上来的干部,有国家大部委工作的经验,又有支边经历,学历高,应该大胆使用才对。” 樊文良笑笑,说道:“你看他们都没问题,恨不得他们明天都能成为省委的书记、省长才合适呢。” “哈哈。”王家栋听了大笑,说道:“别说我,您跟我的心情差不多。我说句话您别笑话我,我啊,真的是非常看好他们,我从方方面面把他们俩人都研究透了,别说江帆,就是像长宜这样的干部,现在的基层不多啊,也许以后几年会多起来,那些高学历的人经过一段时间锻炼后都起来了,但眼下还真不多。” 樊文良说:“还不是你这个园丁栽培的好。” 王家栋说:“这话我以前听着还会觉着当之无愧,现在不行了,我都羞愧做他的园丁,而且,我早就够不着他了。” 樊文良说:“你羞愧做他的园丁我能理解,但人家长宜我看可是从来都没这样认为过啊。” 王家栋说:“这也是我这辈子感到欣慰的地方之一,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也够不着他了。” 樊文良说:“什么叫够不着?他就是树高千尺也不能忘根,你的一些从政经验和从政箴言,对他们是很有帮助的,亢州的那些年轻干部,仍然需要你去敲打、去提醒。” 王家栋尴尬地说:“您千万不要这样说,人家长宜认可我行,不认可我的,我是连吭都不吭的。” 王家栋说:“无论怎样,你毕竟搞组织工作多年,对于身边的干部,还是有责任和义务去敲打他们、提醒他们的,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吗,我们最大的价值不是当多大的官,是要给这个官场带来什么?影响到什么人?所以,我对他们是后来才上心的,我感觉你说得很对,我们除去本身的职务外,的确还有着培养、发现、影响后来人的责任。” 王家栋说:“我那句话是对您当时在亢州政界中的影响做的总结,因为我就是被您影响过的,当然我后来的事就不用说了,我的确真真切切地发现,有好多干部当时都在模仿您,总结您,尤其是当时您对组织工作做的那些指示,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樊文良笑了,说道:“你就忽悠我吧,你才是校长,不光长宜,亢州那些后起之秀都该是你培养起来的,包括国庆、京海、姚斌等,所以,你要继续把好的经验传授给他们。” 王家栋尴尬地说:“这个,有点难度,平时京海、曹南、小林岩几个来得稍勤些,就是他们来,我也不再轻易好为人师了,毕竟我是有污点的人,说的话难以服众,国庆吗,他可能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我也很少见到他,即便见到,也不好说这些。” 050 党政一把手相处之道 樊文良懂王家栋的意思,他说:“嗯,我能理解。说到这,你以后还要多提醒长宜,工作认真,敢于坚持原则,固然是优点,但要讲究方式方法,尤其是在贯彻上级指示精神方面,要尽量和上级党委政府保持一致,有不同的意见可以私下找领导谈,在其它一些场合,说话办事要注意影响,有时候上级领导布置的工作是针对大局而言的,不一定每个地方都要求一致,也不一定每个地方都要干出多大的成绩,领导也是允许有差异存在的。还有,要善于给自己创造和谐的工作环境,善于跟不同的领导搞好关系,最起码是工作的关系,要善于搞好班子团结,要沉得住气,要忍得住寂寞,哪怕权力被架空,也不要心浮气躁。说真的,他能走到今天跟他自身素质有关,但也跟方方面面的关系有关,你是看着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千万要注意,心里要有包容之心,一个干部,即便能力再强、再出众,有时没有包容之心也不行,要善于给自己的能力留下空白,为别人提供施展才能的舞台,要学会容人,还要善于容人,我们不是常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吗,就是这个道理。” 王家栋听了樊文良的话心里就是一咯噔,尽管樊文良说的这些都很抽象,但他知道樊文良是有所指的,肯定是有人在樊文良面前说了什么,这个人有可能就是朱国庆,甚至是岳筱!看来,这小子这次还真的挺玄乎! 但是,王家栋没有将樊文良说的话全盘告诉彭长宜,正如彭长宜猜测的那样,他对彭长宜是有所隐瞒。 他隐瞒的目的倒不是担心彭长宜对樊部长有意见,他担心的是彭长宜的接受程度,因为,经过十年的历练,可以说,彭长宜在官场上为人处世已经相当老练和成熟了,他还能保持着自己为人为官正直的秉性,敢于坚持原则,敢于坚持自己的主张,不畏权力,对百姓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实属难能可贵。王家栋可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尽管他后来出了事,但经历过多次变革的他,完全能感觉得出彭长宜的可贵之处。尽管在工作中,彭长宜很少喊口号,但是他对工作对百姓有一种朴素的感情,他始终认为彭长宜会成为一个好官,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官。他不想磨灭彭长宜这抹理想的色彩,也不想让彭长宜心里觉得没有阳光,他也十分清楚樊文良说这番话的含义,樊文良即便听到了对彭长宜的不实之词,但作为彭长宜的老领导,作为省委领导,这样说都是不为过的。提醒,警示,重于一切顺情好话,即便有些话过头都没有关系。 此时的彭长宜见部长不说话,就更加认定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尽管他不知道部长跟樊文良通话的全部内容,但先天的忧患意识,使他感到樊文良肯定听到了一些对自己的反映,所以他进一步试探道:“是不是樊部长听到什么了?” 王家栋抬起头,看着他,严肃第说:“听到什么也正常,关键是你自己怎么对待这些的问题。”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承认我对朱国庆有些过分,尤其是那次全市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但是,我作为市委书记,就是想让全市的干部知道我的态度。也许,你们会问,为什么不私下讲,或者在常委会上讲,非要在全市公开大会上讲?这个问题我跟关昊也说过,我有想法,但是没有机会讲,人家干什么事、开会研究什么问题,根本就不通知我,不需要我知道,事后都不跟我打招呼,我没有表露心机的机会。但我毕竟还是市委书记,我还有发声的权力,不然,全市人民就会认为我失职,会认为我丧失了市委书记的尊严!” 王家栋看着他,问道:“你是因为尊严才这样吗?” “当然不是,我没有那么狭隘,别人不了解我,您再不了解我,我就委屈死了,我当然不是为了我自己,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感觉他这样做不对,上级也不该这样支持他,只是跟您说,跟别人不敢。”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我了解你,尽管这次有惊无险,但也是个教训,一把手,要学会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强势的市长也好,老实本分的市长也好,都要学会跟他们相处的艺术,我说过,书记是干什么的?书记就是琢磨人的,冲冲杀杀不是书记干的事,要琢磨你周围的人,琢磨方方面面的人。” 彭长宜争辩说:“从理论上来讲,您这话一点错都没有。” 王家栋知道他不服气。 彭长宜继续说:“不说别的,就说愈大拆收购荣曼公司这事吧,这个项目从开始就是我督办的,他是不是该跟我打个招呼?不但不打招呼,还……还做了一些有损于企业的事,跟您说句良心话,我从来都没沾过这个企业半分好处,说真的,对企业,政府操什么心了,除去拔毛以外,我从不认为给他们做过什么,他倒好,好端端的一个利民的项目,现在搞成这样!原来几分钟一趟车,现在十多分钟甚至二十分钟才等来一趟车,老百姓能不骂街吗?” 王家栋说:“现在还是荣曼经营吧?” 彭长宜说:“本来就不该是别人来经营,但这么一折腾,荣曼也没有心思经营了,愈大拆也没最后过户,因为剩下的那部分钱迟迟还没给清。那天我给荣曼打了个电话,我说让她去找愈大拆,要么将原先他支付的那部分钱连本带利还给愈大拆,合同作废,要么催他给清余下的款项,愈大拆安插在公司里的人整天不干事不说,还闹事,拉倒车,再这么下去,我看公交车就得全部趴窝。” 王家栋说:“这个国庆做得的确有点过分,他不该掺和这事。” “何止不掺和。”彭长宜愤愤地说道。 彭长宜说:“反正和我没关系了,我也不再纠结这事了,不是我不容人,是实在没人可容。”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理解。” 接着,他们围绕着彭长宜这次职位变动的事,又探讨了亢州和锦安政坛上的一些事情,尽管王家栋早已退出政界,但他从来没有放松过对政界的关注,没有放松过对锦安的关注,他说:“你将来就是到了锦安后,也是要格外注意的,尽管关昊对你印象不错,但关昊毕竟是市长,对于人事问题,尤其是对你的问题,他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所以,最好是不找事,少找事,老老实实地忍着。锦安,又高了一个层面,到了这个层面的干部,个个都是精英,好多都是从基层上来的优秀干部,岳筱本身就是从基层上来的,对基层的事他门清。所以,你在锦安,要想进一步出人头地会很难,这种情况就要保持现状,维持现状,工作以不出事为准。” 彭长宜说:“那些我不想了,反正我比他年轻,怎么也熬得过他。” 正说着,寇京海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了,他直接把从饭店带来的熟食送到厨房,然后手里拎着两瓶茅台酒和两条中华酒就进来了,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跟王家栋说道:“孝敬您老的。” 彭长宜说:“什么孝敬您的,你分明是假公济私,顺带着自己喝。” 寇京海说:“我跟你说,我今天就是不喝我带的酒,就是不喝这个牌子的。” 王家栋说:“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比喝什么好酒抽什么好烟都高兴。” 三人在一起聊到很晚才散。彭长宜给老顾发了一条信息,告诉老顾让他早点休息,不用惦记接他了。 彭长宜是寇京海送他回住处的,寇京海又在彭长宜的住处呆到了十二点才走。 送走寇京海后,彭长宜这才想起了舒晴。 尽管已经半夜,但彭长宜还是给舒晴拨了一个电话,因为他从锦安回来的路上已经跟她说好晚上给她打电话,不论多晚,舒晴都会等他,这是他们交往以来的惯例。 彭长宜拨通了她的电话,响了两三声后,舒晴才接通,彭长宜笑着说:“睡了?” 舒晴懒懒地说:“就是眯着呢,也没有真正入睡。” 彭长宜温和地说道:“怎么还不睡?” 舒晴说:“有个男人跟我说,说晚上给我打电话,他电话不来,我不放心,所以不敢睡。” 彭长宜纠正她说道:“不是有个男人,那是你男人!” 舒晴不好意思地说道:“去你的,说不定将来你是谁的男人呢?” “嘿,你怎么这么说?你可不能嫌贫爱富啊,我刚遭遇政治挫折,你就想抛弃我另觅高枝?你就不怕我受不了这双重打击,一时想不开去卧轨自杀?” 舒晴咯咯地笑了,半夜听着这幽默诙谐的典型的彭式风格的语言,姑娘的睡意就烟消云散了,她说:“别得了便宜卖乖了,没听说刚提副市长就去自杀的,那我们的组织部门也太失职了。” 051 我彭长宜就要当你男人 彭长宜一时没理解舒晴的话,就问道:“他们怎么失职了?” 舒晴说道:“你说呐?这个人明明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却还提拔他当副市长,且不说每年要掌握的领导干部身体的健康情况他们不但没掌握,在一年一度的班子考察中,他们也没有发现这个同志的心疾吗?最起码从谈话中也能发现一二吧?你说他们不是失职是什么?” “哈哈,你真损,敢这么诋毁你男人。”彭长宜大笑着说道。 舒晴反驳道:“别男人男人的,真难听,我说副市长同志,你就不能换个文明一点的称呼吗?” “什么称呼?老公?我可跟你说,不许你这么称呼我,将来真把我叫老公了你就哭去吧。” 舒晴笑了,过去,老北京的人都习惯跟宫廷里的太监称为“老公”,也就是宦官,在一些地方尤其是南方,老公是对丈夫的昵称。 舒晴反驳他道:“那我也不跟你叫男人。” “为什么?”彭长宜无辜地说道。 “男人,从气势里就能看出大男子主义,看出对女人的绝对控制,所以,我偏不叫你男人!” 舒晴说得理直气壮,而且气壮山河!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你可以不跟我叫男人,但我要再一次跟你说,我一定要当你男人,当定了!” 听彭长宜这么说,舒晴想起彭长宜第一次说这话的情景。那还是今年头春节,舒晴放假回到北京,由于舒晴的父母先她几天回了东北老家,舒晴要在年三十赶过去,跟父母会合,她买的是头天晚上的车票,彭长宜不放心舒晴夜里赶火车,就从亢州特地赶过来给她送行。晚上,他们在一起吃了饭,喝了一点酒,分别在即,两个有情人理所当然地燃起了爱情的火焰,情浓处,彭长宜就有些把控不住自己了,好在舒晴保持住了女孩子最后的矜持,她吻着彭长宜,再次以“腰部爱情”温柔地拒绝了她,记得她委婉地表达的自己的意思,想把最美好的东西,留给最美好的时刻,那样更完美,更踏实,即便两人将来不能在一起,也不会心存愧疚,背上心理负担。彭长宜是谁呀,他当然会尊重她的,而且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想彼此有什么愧疚,他当时说:“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但是从今往后我希望你记住一个事实,我彭长宜,要当你的男人!当定了!” 所以,听彭长宜今晚又这么说,姑娘的心里当然是甜滋滋的,她娇嗔地说道:“不理你了,大半夜谈这么无聊的事,你不睡觉,是不是今天晚上光顾着接受别人的祝贺,就把我忘了?” 彭长宜说:“我忘了谁都不敢忘了你啊——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从政的生涯中,每当职务有变动的时候,其实我内心都的没有底的,也可以说是孤独的,因为从最初升迁的时候,老部长就嘱咐我,尽可能地不要接受别人的夸官,这个时候,最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关了手机,哪儿都别去,让自己保存冷静,免得在人前得意忘形露了马脚。因为你得意的时候,就会有人失意,所以,我从不敢在这个时候公开大胆地接受别人的祝贺,这个时候,我唯一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就是老领导了,我也只能跟他呆到这么晚。” 舒晴相信彭长宜,知道他说得都是实情,她想了想说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对王部长的感情,我原来一直把你定位在有情有义的份上,念及他当初对你的提拔,现在看来我错了,他对你的影响是这样细致入微。” “是的,你说的非常正确,我刚从乡中学调到组织部的时候,也是刚进入官场,那个时候还什么都不是,他就有意识让我先从学规矩开始,学习官场的规矩,学习做官场中人。那个时候我还有些不以为然,规矩,有什么好学的,我上学就是个遵守纪律的学生,毕业后就当了教师,这都是有规矩的地方,后来才知道,官场的规矩,是官场中人最最基本的功夫,基本功不扎实的人,以后在仕途这条路上是很难走稳、走长久。我刚当上北城区主任的时候,他担心我把握不住自己,因为主任是财政一支笔,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吗?他说当官要细水长流,只有细水长流,才能完美地走到最后,一个人的财命是注定的,如果提前支取了,就会完蛋的快,后来,我到三源,他又是这样跟我说的,还给我掰开揉碎讲了细水长流的好处,耐心地给我算账,说,现在国家给一个正处级干部的工资也是很高的,这些工作足够用了,两个人养一个孩子,绝对比普通人要生活富裕多得多,如果要是成为一个贪污犯,不但要把吃进去的吐出来,还要被双开,工资也没了,什么都没了,孩子也会因为你是贪污犯而受到歧视……” 说到这里,彭长宜忽然不往下说了。 舒晴看不到彭长宜的表情,说道:“太对了,你太幸运了!”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但是部长自己也没想到,教育人的人,自己却栽在了这个问题上,这也是他直到现在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羞于见人的根本原因,如果不是他的孙子,我估计他可能都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道关……”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彭长宜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个话题,看来,他的确把舒晴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了。 舒晴说道:“我在亢州的时候,就听人说,他在经济问题上……并没有太大的数目……”舒晴小心地措着辞。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太沉重,太憋屈……好几年了,从来都没跟任何人谈论过,要不是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提起。” 舒晴了解彭长宜的心情,更了解他跟王家栋的感情,就宽慰道:“无论他现在什么样,无论他做了什么,但是他对你的教导都是正确的,这不影响他是一个出色的园丁。” 彭长宜笑了,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宝贝,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做的。事实上,尽管成为现在这样,但对我的呵护一直都没停止过,有一次他跟我说过,似乎他没有资格再当我校长了,但最起码可以给我提醒,还让我汲取他的教训。” 舒晴说:“他能这样说很难得,可以让你终身受益。” 彭长宜说:“我不但终身受益,我还会终身尊敬他,我现在遇到什么困惑的事,还是习惯去找他,跟他磨叨磨叨,每次都能从他那里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的确是我的良师。” 舒晴说:“你今天晚上一直跟他在一起?” 彭长宜说:“是啊,我在他家喝了酒,后来老寇去了,我们从他家出来后,老寇又到我这里继续聊,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刚从我这里走。” 舒晴说:“几次我想给你打电话,感觉到你应该不方便接电话,所以就忍住没打,我还没向你表示祝贺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说实在的,真没有什么可祝贺的,只是换了个岗位而已,再说了,这个副市长是领导让我给别人腾地方,顺带着给我的安慰奖而已,换句话说,是捡了个便宜而已,没什么值得祝贺的,要是把这个当回事的话,就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舒晴笑了,说道:“你这个便宜在哪儿捡的?告诉我,我也去那儿找找去。” 彭长宜也笑了,他说:“对了,我今天去你大师兄那儿了,他跟我说起了你,你猜他跟我叫什么?” “叫什么?” “他跟我叫师妹夫,是不是你跟他说了什么?” 舒晴不好意思地说:“有一次他来研究室让我帮助找一份材料,也不知道他听谁说的,就问起我跟你的事,在真人面前,我不好回避,只好承认了。” 彭长宜问道:“必须承认,我知道他目前也是单身。” 听彭长宜这样说,舒晴不由得想起孟客曾经还将关昊作为竞争对手的事,眼下彭长宜也这样说,心想,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总是善于将靠近自己女人的男人当做假想敌?她就说道:“你多虑了,尽管他目前形式上是单身,但据我所知,他早就有了自己所爱的人了。” “哦?谁?” 舒晴说:“你还是别关心人家了,说说你自己吧。” 彭长宜说:“我自己怎么了?哦,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咱俩的事?” 舒晴嗫嚅说:“这样说也成立吧——” 彭长宜笑了,说:“原来我没有考虑咱们的婚事,是因为一来在上学,二来不知上级怎么安排我,现在,这些问题都明确了,的确是到时候了。” 舒晴的心儿欢快地跳了一下,说道:“到什么时候了?” 彭长宜说:“到了我们该往一块儿凑的时候了。” 052 太久、太久…… 舒晴的心又是一跳,问道:“我们……往一块儿凑?” 彭长宜说道:“对呀,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舒晴感觉自己的心儿跳得很快,她终于等到彭长宜说这话的时候了,只是从他嘴里出来的话,一点都不浪漫,想到这里她就说道:“异议到没有,就是感觉有点别扭。” 彭长宜一听,追问道:“怎么别扭?” 舒晴娇嗔地:“你说呐?本来很浪漫的事情,被你说得一点都不浪漫了,什么叫往一块凑呀?” “哈哈。”彭长宜朗声大笑:“同志,你跟一个久居沙漠中干渴之人谈浪漫?那不是对牛弹琴吗?” “好了好了,越说越变味儿,不理你了。” “别别别,别不理我,那我岂不大难临头?” “去你的。”舒晴想了想,犹豫着口气又说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往一块凑?” “哈哈。”彭长宜没想到舒晴这么快就被自己影响了,他说:“这个事涉及的问题很多,但主要的问题就是我们把家安在哪儿?你也想想这个问题,等咱们见面后再议,的确该往下进行了,我等待的太久、太久了——” 舒晴笑了,说得:“好像你很委屈?” 彭长宜说:“我当然委屈了,我等了这么久,等得急火燎燥的,可能到了那一天,我就更不知道什么叫浪漫了,那是年轻人的事,是你们女孩子的专利,我浪漫不动了,早就心急如火,每次看到你都痛苦不堪,不知你从哪儿整出个‘腰部爱情说’,就跟孙悟空给唐僧画得圆圈一样,一下子就把我框住了,让我不能轻举妄动……” 舒晴见他再说下去就没有正行了,就赶忙拦住他,说道:“就是不让你轻举妄动,让你知道珍惜……” 彭长宜更委屈了:“我太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唉,你真心的狠……” “好了,别装可怜了,男人,得到就不知道珍惜了,我就要等到那一天……” 彭长宜说:“等到那一天你就不怕我天崩地裂?” 舒晴的心儿跳了起来,她娇嗔地说道:“天崩地裂也要等。” 彭长宜说:“没问题,我会耐心地等下去,只是,如果我真的等成了‘老公’,到时你可别后悔……” “越说越没正行了。”舒晴娇嗔地说道:“我记得罗曼罗兰说过这样一句话:婚姻的唯一伟大之处,在于唯一的爱情,两颗心的互相忠实。也许,男人们总是不理解婚姻对于女人意味着什么,我感觉这句话道出了女人对婚姻全部的向往。” “我的天呀,那个姓罗的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总是整出这些治人的理论,我今天郑重告诫你,以后你少搭理他,更不许再引用他的混蛋理论了!” “哈哈哈。”舒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宝贝,你不懂,有时男人对婚姻比女人更需要……” 就这样,两人隔着茫茫的夜空,说着恋人之间有可能说的情话,全然没了睡意…… 与彭长宜的低调相比,朱国庆却没有彭长宜这么多的顾忌,也许,这一天他等得太过漫长了,所以,就在彭长宜跟王家栋寇京海小聚的时候,在亢州最好的酒店里,愈大开做东,邀请了姚静在内的好几位亢州知名的企业家,给朱国庆庆贺,庆贺他荣升市委书记,朱国庆心花怒放,春风得意,自然就没少喝。 愈大开从今晚开始,不再称呼朱国庆为市长,也不称呼他现在的职务,而是直接称呼他为“老大”。 朱国庆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他僵着舌头说:“这个称呼只限于咱们内部,可是不能在外面乱喊的……” 众人皆点头称是。 至此,朱国庆如愿以偿地坐上了亢州头把权力交椅,开始的十多天里,忙于接受各路人马的朝拜和祝贺,只是他没想到是,他的命运有如李自成,李自成进京后,只做了十八天的皇帝,成了中国封建历史上最短命的皇帝,他的大顺也随他的败走而消亡。而朱国庆,也在不久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事件中落马,成为锦安乃至全省范围内最短命的市委书记,从此他的政治生涯被蒙上阴影,这场突如其来的事件,震荡了亢州整个官场,至使书记、市长等多人被免职,亢州,再次成为全市、全省乃至全国的焦点…… 只是,此时正在兴头上的朱国庆,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段时间以来,岳筱对他的看重甚至娇宠,膨胀了他内心对权力的追求,为了坐上市委书记的宝座,他不顾原则,讨好上级领导,只要是领导打招呼的事,他无条件地去办,无论公事还是私事;在工作上,他好大喜功,加紧步伐大搞形象工程、面子工程,全然不顾本市实际,超前谋划,超前迈步,不顾老百姓的感情,不管老百姓的正当诉求,强硬推进工贸园区的建设,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引发了后来载入亢州史册的第二个“牛官屯事件”,这是后话,容日后再表。 第二天天还没亮,老顾就来接彭长宜,彭长宜似乎还有些迷迷瞪瞪没睡醒似的。老顾知道他昨晚一定和王家栋聊到了很晚,没有跟他说话,想让他在车上继续眯会儿。 彭长宜果然也在车上睡着了,进了市区后,前面一辆车紧急刹车,但刹车灯却没亮,眼看到跟前了,老顾才发现前面的车已经停下了,他一脚将刹车踩到底后才没撞到前面的车,奥迪防抱死装置发出了“嘎嘎”刺耳的声音。 幸好彭长宜系着安全带,不然脑门就撞到了挡风玻璃上了。 彭长宜惊得睁开了眼,说道:“什么情况?” 老顾说:“前面的车没有刹车灯。”老顾说着,就慢慢将车驶离了这条线。 彭长宜说:“混蛋,上路不检查指示灯,出了事故算谁的?” 老顾说:“出了事故也是咱们的全责。” 彭长宜说:“别人的错误也极有可能酿成自己的错误。” 也可能是职业司机这种事见得多了,老顾倒不像他那么生气,而是心平气和地说道:“所以,还是保证咱们自己不犯错,这样,他的错也就找不上咱们了,咱们也犯不着给他殉葬。” 彭长宜一愣,感觉老顾说得很有道理,他联想到昨天晚上王家栋跟他的谈话,尤其是关于他和朱国庆的关系,有些问题他忽然间就想明白了。 这时,老顾就要超过刚才那辆车了,彭长宜摇下了玻璃,冲着那辆车的司机大声说道:“师傅,你的刹车灯坏了——” 那辆车的司机没什么反应,老顾说:“有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彭长宜完全清醒了,他用手搓了几下脸蛋,说道:“回家跟嫂子商量着吗?” 老顾说:“不用商量,她不会有任何意见的,去三源的时候,她都没反对。” 彭长宜笑着说:“那个时候你年轻啊,现在不是老了几岁了吗?” 老顾说:“现在更不会反对了,因为锦安的路可是比三源好走多了,三源都是盘山路,锦安全是高速路,半夜回来都没事,在三源的时候,她的确担心过,所以,只要是咱们夜间回来,我一般都不跟她说,说了她就会惦记,就会睡不着觉。” 彭长宜说:“那也应该跟嫂子商量一下。” 老顾说:“昨天晚上是她给我打的电话,她是听二儿子说的,就来问我,是不是彭书记调走了。我就告诉了她,您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彭书记去锦安当市长,还要你这老头子吗?” “哈哈。”彭长宜笑着说:“你怎么说?” 老顾不好意思地咧开了镶着假牙的嘴,说道:“我跟她说,彭书记不要我了,但我死乞白赖偏跟着他,他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甩不掉我。” 彭长宜说:“我这个人喜欢怀旧,咱们出生入死过,你只要干得动一天,我就用你一天。” 彭长宜还是比较满意老顾的,除去最初在北城的时候,他动过要换他的念头,以后再也没有过。随着老顾年龄的增大和家庭负担的减轻,他在以后修车的过程中,再也没犯过最初的那种错误,而且对他忠心耿耿,没背着他办过什么私事,即便有事也都会跟彭长宜说明,他为人低调不惹事,还能察言观色看出许多问题,他既是司机,又是管家,对于这样一位久经考验的人,就是他不愿意跟着他,他相信自己也能说服他。 回到党校后,彭长宜利用休息时间,将昨天落下的功课补上了,很快就要毕业了,他不能对课堂知识有死角。他没有将组织部门对自己新的任命告诉同学们,因为这里的人,谁都比他级别高。 下午,快下课的时候,彭长宜打开了手机,有江帆一条信息,江帆告诉他,他来国土资源部北京局办事,晚上有时间的话见面坐坐。 053 官场又出一件大事 彭长宜笑了,赶紧给江帆回了电话,他说道:“市长,您还在北京吗?” 江帆说:“你再不回电话,我就要出城了。” 彭长宜歉意地说:“呵呵,对不起啊,我刚开机,看见您的信息一刻都没耽误就给您打了。” 江帆说:“我估计你也快下课该开机了,所以我也在等你。” “是啊,是啊,您现在在哪儿?” 江帆说:“我正在一个航模专卖店,看到一款新上市的航模。” “您什么时候迷上航模了?” 江帆说:“不是我,是小丁的侄子小虎,这个小家伙年前考了个全班第一,我说奖励他,直到现在都没兑现诺言,在等你电话的空儿,我就进了一个航模店。” 彭长宜说:“那我们在哪儿见面?” 江帆说:“你不要动了,就在党校附件找个僻静的地方,咱哥俩喝几杯,我马上就往那边赶。” “好的,一会见。” 彭长宜挂了电话,想了想,今晚的选修课又上不成了,他再次把录音机给了商同学,让他帮助录音。 商同学说:“你刚回来晚上又有事啊?” 彭长宜说:“是啊,没办法。” 商同学继续问道:“你昨天回去,你们上级对你有什么新的安排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怎么会想到这层?” 商同学说:“昨天中午吃饭听倪主任说的,说你回组织部报到去了。” 彭长宜这才跟他说了上级组织部对自己的安排。 商同学说:“我想到这层了,祝贺你,不知我回去是否跟你一样幸运。” 彭长宜笑笑,说道:“你只要一动,最起码是哪个地级市的市长,而我只是一个排名最后的副市长,咱们不在一个段位上。” 商同学说:“彭同学,我感觉你很快就会光芒四射的。” “为什么?” “谦虚啊!” “哈哈。”彭长宜跟这个南方同学很合得来,在全班中,他们俩的年岁是最接近的,商同学跟江帆同岁,而且这个人性格活泼开朗,说话有浓重的江南口音,彭长宜很喜欢跟他开玩笑。 下课后,彭长宜没来得及回宿舍,背着包就直接往大门口走来,他向武警战士出示了证件后,走出了大门。 这时,他就接到了江帆的电话,江帆已经先他到了,在离党校稍远的一个饭店等他。 他按照江帆说的地址,来到了这家饭店,服务员早就等在门口,将他带进电梯,来到一个雅间。彭长宜进门后,就见江帆正在低头点菜,旁边的服务员在记录,桌上早就放着他带来的一瓶酒。 江帆站起来跟他握手,说道:“长宜啊,今天咱哥俩要好好喝喝。” 彭长宜感觉江帆瘦了好多,而且精神有些憔悴,他就想有可能是江帆这段主持全面工作比较辛苦,彭长宜就笑着说道:“您是自己开车来的吗?” 江帆说:“不是,我带了司机。” 彭长宜说:“那还差不多,现在北京查酒驾查得很严。” 江帆合上菜谱,说道:“我点了几样小菜,你看看有没有不合你胃口的?” 彭长宜说:“我的胃口您都知道,点什么我就吃什么。” 江帆将菜谱交给了服务员,吩咐服务员将酒打开。 彭长宜跟服务员说:“我替你干这活儿,你去给我们上菜吧。” 服务员谢过彭长宜,走了出去。 彭长宜拿过酒瓶,看了看,说道:“哈哈,真好,56度,别说,我最近还真是馋酒了。”说着话,他就打开了酒瓶,先给江帆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江帆说:“我中午喝的酒可是还没下去呢,这瓶你多喝点。” 彭长宜笑着点点头,他跟江帆在一起喝酒,从来都是保护他的。 彭长宜问道:“您来国土部是不是跑项目?” 江帆说:“是啊,北京一所大学想在阆诸建分校,有些政策上的东西我咨询了一下,另外,也帮助走动了一些关系。” 彭长宜知道袁小姶的哥哥袁小民就是在国土资源部北京局工作,江帆难到还和袁家人有来往?想到这里他说道:“您前大舅哥就是在国土部工作吧?” 江帆说:“是啊,这次就是找的他。” “您现在还和他们有来往?” 江帆笑了,说道:“事实上,我和她哥哥一直都有来往,当年他妹妹进了戒毒所,他当时不敢告诉他父亲,就告诉了我。他那个时候离了婚,刚又结了婚,倒不是没有能力帮助他妹妹,也不是没有钱,主要是惧内。后来袁小姶戒毒成功后,袁小民特地给我打电话表示感谢,那个时候他就告诉我,他已经调到了北京局工作,还说有什么事可以找他,我到阆诸后,因为奶制品厂占地的事,他的确帮了大忙,不然跑手续就会跑上一年,如果没有他,还真不行!” 彭长宜听了很不是滋味,江帆现在跟丁一结了婚,还和袁家人来往算怎么回事?也许是自己心胸狭隘,也许是涉及到了丁一,彭长宜就异常敏感。他甩了甩头,说道:“哦,那还不错,你们不计前嫌,还互相往来,的确不错。” 江帆笑了,说道:“我只限于跟袁小民有来往,而且完全是工作上的,我们在一起不谈论家事,我怎么听着你这话有些含义啊?” 彭长宜笑了,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怎么看着您瘦了好多?” 江帆摸了自己的脸,说:“是吗?别人也这么说,跟你说,我这段时间不是一般的累。” 彭长宜说:“一人干过去两个人的活儿,肯定会累。” 江帆说:“工作累、各种乱七八糟的累,唉——” 江帆叹了一口气,彭长宜当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以为是阆诸官场的事让他累,当然,市委书记出事,即便跟江帆没有任何关系,但他现在一肩双担,肯定不会清闲的,更重要的事,还要稳住阵脚,不能出更大的乱子,操心是一定的,想到这里他说道:“佘文秀现在情况怎么样?” 江帆说:“尽管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糊涂的时候多,康复的希望不大。” 彭长宜说:“那当时省委是怎么跟您说的?” 江帆说:“当时就跟我说让主持全面工作,后来省委特地下发了一个文件,说原阆诸市委书记佘文秀因病不能继续主持阆诸全面工作,省委决定暂时由市委副书记、市长江帆主持阆诸全面工作。就是这个意思,好像全文只有一百多字吧。” 彭长宜还想要说什么,见服务员进来开始给他们上菜,就不再说什么,等服务员出去后,他又问道:“我感觉,这么长时间省委不派新书记来,您有戏。” 江帆端起酒杯,说道:“这个问题我不敢想,不过一人干两人的活儿的确是累,尤其是现在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调查,情况不明,说什么的都有,小道消息满天飞,有的说得神乎其神,有些人认为机会到了,异常活跃,上蹿下跳……总之,千头万绪,稳定军心最重要,所以我的会就开的勤一些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勤,为的就是统一认识,聚拢人心,让大家把心放在工作上,一个人出事了,不能影响全局工作啊!省委对阆诸的问题也很重视,省里主要领导先后打电话,关注阆诸目前的局势,说真的,我只是一个市长,暂时主持全面工作,有些工作可前不好,可后也不好,所以这段时间阆诸的工作的确有些滞后,没有达到年初的预期。” 彭长宜宽慰道:“保持稳定是大事,这个时候最容易失稳。” “是啊,关键出事的是市委书记,而且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结论,所以好多事不好办。要不你说我瘦了,能不瘦吗?这个操心跟工作上的操心不是一股劲。”说道这里,江帆端起酒杯,说道:“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长宜,祝贺你高升。” 彭长宜赶忙端起酒杯,说道:“不算高升,我只是给别人腾腾地方顺便腾到了市政府而已。” 两人都喝干了杯里的酒。 彭长宜起身给江帆满上,然后又给自己倒满,他问道:“那个唱歌的女人没交代出什么吗?” 江帆夹了一口菜,说道:“现在掌握的情况都是这个女人交代的,佘文秀目前还没有完全康复,什么问题也没给专案组提供出来。”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有可能是别人栽赃吗?” 江帆说:“目前没有迹象表明是别人栽赃陷害,据说,反应他的一些问题,一直没有停止过,省委有关领导也跟我暗示过,其中就有反应他跟这个女人关系的举报信,甚至有人还偷偷拍了他们约会的照片,所以佘文秀跟这个女人见面是十分谨慎和小心的,包括那天他开的车,提前都把牌照卸了,到了约会地点后,更是把车藏在了这家的车库里,所以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 054 无所不用其极 彭长宜又说:“这个女人和聂文东不错,难道真的和佘文秀也有关系吗?是不是在利用他?” 江帆说:“你说得非常正确,目前来看,的确是利用了他,利用了他的权力,但是,利用他的这个人不是季晓琳,而是她那个老谋深算的姨妈韦丽红。” “就是那个女开发商?” “是的。她骗了一千多万元的税款后就人间蒸发了,到现在公安也没有找到她。” “哦?”彭长宜吃惊地看着他。 江帆说:“据季晓琳交代,开始接触佘文秀,就是她这个姨妈的主意,因为季晓琳从上大学开始,包括她后来学唱歌的费用,都是这个姨妈在供她,所以她对姨妈是言听计从。开始她姨妈来阆诸发展,就是季晓琳找的聂文东,这样才有了新一区的商业步行街的项目,本来这是个违规的项目,但在聂文东的运作下,这个项目很快就破土动工了,聂文东出事后,韦丽红的确不安了一段时间,后来有一次佘文秀来新一区搞调研,韦丽红通过汤番,特地宴请了佘文秀,外甥女季晓琳作陪,按季晓琳的说法就是姨妈想讨好佘文秀,从而在阆诸好办事。无疑,韦丽红是在寻找新的更大更牢固的靠山。” 彭长宜问道:“那季晓琳是怎么和佘文秀好上的?她不是跟聂文东关系很亲密吗?” “问题就在季晓琳身上。”江帆说道:“根据季晓琳交代,她和聂文东的关系,她的姨妈韦丽红是知道的,聂文东出事后,季晓琳曾经一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聂文东赠给季晓琳的房子也被查封没收了,季晓琳就住在了韦丽红家。在那次请佘文秀的晚宴上,季晓琳跟佘文秀唱了一首歌,韦丽红看出佘文秀很喜欢听季晓琳唱歌,就隔三差五地找尽一切借口,邀请佘文秀唱歌,他们很少在阆诸的歌厅唱,而是经常去北京唱,有时候季晓琳还邀请圈子里的歌手一同来陪佘文秀唱。” 彭长宜听到这里问道:“看不出来,佘文秀还有文艺细胞?居然还喜欢唱歌?” 江帆说:“是啊,佘文秀还是很有文艺细胞的,这种文艺细胞没写在他的脸上,都在他的骨子里。他在大学时就是文艺骨干,会吹笛,拉手风琴,还会吹葫芦丝,喜欢看文学作品,有时候还搞影评,书评,出版过自己的美学论著。嗓子很好,但他平时很少唱歌,这次迷上季晓琳,据季晓琳讲,也是有缘由的。” “哦?” 江帆接着说:“为了让佘文秀为自己所用,韦丽红可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牢牢抓住佘文秀,她以季晓琳当诱饵还唯恐不够,又说聂文东在出事前,曾经将一份秘密材料让季晓琳保管,并且跟季晓琳说,如果她在阆诸混不下去,就拿着这份材料去找佘文秀,你要什么,佘文秀就会给你什么。以此来要挟佘文秀为她做事。” “哦?有这事?” 江帆说:“季晓琳,她曾经多次跟佘文秀说,聂文东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什么材料,可是不知韦丽红给佘文秀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就是不信,在出事的这天下午,佘文秀有些神情恍惚,跟季晓琳说,他已经不担心什么狗屁材料了,因为韦丽红已经卷款而逃了,骗走了一千多万的税款和工程款,在这件事上,他是有责任,这下,他是彻底完了,因为一直有人在告他。季晓琳一听,说不可能,前两天还跟姨妈通电话着呢,季晓琳就给姨妈拨了电话,但是电话已经打不通了。佘文秀苦笑了一下,说,你姨妈把我们都耍了,她用的是缓兵之计,给她敛财腾出时间。” 彭长宜惊得张开了嘴,半天才琢磨出怎么回事,问道:“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份材料?” 江帆说:“据季晓琳交代,的确没有什么秘密材料在她手上。” 彭长宜说:“要想知道到底有没有,到监狱提审聂文东不就知道了?” 江帆说:“佘文秀可能心里真的有什么鬼,才担心聂文东交给季晓琳一份这样的材料。” 彭长宜想了想说:“不对啊,如果聂文东真的攥着什么人的把柄,他出事后,早就应该交代了,怎么可能还留着什么秘密材料?要知道,现在办案人员有的是招儿让他交代问题啊?” 江帆说:“是啊,但就是这样一个子虚乌有的谎言,就把佘文秀吓坏了,因为韦丽红特别强调,说是聂文东跟季晓琳说的,这份材料的处置权交给季晓琳。” “他到底担心什么?” “这个不难揣摩出来。” 彭长宜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相信,就说道:“一个市委书记,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女商人的话?” 江帆说:“听来的确难以置信,但却是事实,也许,他本身也不完全相信真的有一份这样的材料,但却击中了他的命门,所以,他宁愿信其有,也不信其无吧。” 彭长宜沉思了一下,说道:“我还是不能相信他会这么弱智。” 江帆说:“我也不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他彻底苏醒后我们才能知道。据了解,办案人员曾经到佘文秀就医的医院去查过他的病例,发现他以前的确有精神抑郁的症状,自从聂文东出事后,佘文秀在多个闲聊的时候就说过,他睡不好觉,季晓琳也说佘文秀有抑郁症。” 彭长宜说:“那您给他搭档这么长时间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江帆说:“他只跟我说过,睡眠不太好,另外心脏也不太好,这半年来他的确经常去医院,但他很少在阆诸本地医院看病,我还真没发现他有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他给我的感觉人总是显得很累,很疲惫,但眼睛永远都是晶亮晶亮的,那种亮,和他疲惫的状态一点都不相符。好了,好了,不说他了,咱们喝酒。” 彭长宜举起杯,跟江帆示意了一下,就喝干了,说道:“阆诸也这么复杂?”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天下的官场是一样的,只是有些事来得蹊跷,让你摸不着头绪,就像处在层层迷雾中一样,事后不得不认认真真地琢磨琢磨。”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看啊,您也不必过多琢磨这些,干好该干的事,做好自己就行了,琢磨那些琢磨不透的事情,反而容易身陷迷雾中,就跟亚历山大砍断几百年也没人能解开的神秘之结的道理一样,让自己处于事外,不去想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更不必为别人的事烦恼自己。” 江帆抬头看着他,说道:“长宜,你说得对,估计佘文秀就是按照思维惯律去解这个结,所以他落了这么个结局,谢谢你兄弟,你的话启发了我。”江帆又端起了杯,敬彭长宜。 彭长宜不好意思了,说道:“从来都是您启发我,我这次只是旁观者清而已。” 江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知为什么,从我来阆诸第一天开始,我就感觉到有一种很怪异的氛围,常委会出奇地观点一致,整个会议过程大家都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从来都没人提一句不同的意见,我那个时候就感觉有问题,但是什么问题不知道。你的话的确启发了我。” 江帆端杯,跟彭长宜碰了一下。 彭长宜感觉江帆的心情不是很愉快,就换了话题,问道:“小丁最近可好?” 江帆正要伸筷子夹菜,听彭长宜这样说,就收回了手,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她最近非常不好。” 彭长宜一听,紧张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道:“哦?她怎么了?” 江帆看出了彭长宜的紧张,郑重其事地说道:“她年前下台阶的时候,崴了脚,致使踝骨骨折,恢复得一直不太好,前几天刚拆了石膏,大夫说恢复得不好,就又给她绑上了夹板,现在还不能着力,已经歇了一个多月了。” “哦?这么严重?” 江帆说:“是啊,大夫说,即便骨头长好了,还要康复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康复得不好,有可能落下跛脚的毛病。” “不会吧?不就是崴个脚吗?上次给您找的那个老头儿就能治,这个毛病在他手里是小菜一碟,怎么到西医手里就变得这么严重了?” 江帆说:“别忘了,她是崴脚崴成骨折了。” “那也不至于这么严重,骨折也是能正的,如果打上石膏,就是骨折好了,功能也会受到影响,您当初不该让她接受西医的治疗。” 江帆看着他说:“我当时也没在家,是陆原两口子带着她去的医院。” 彭长宜说:“要不这样,哪天周末,我带着那个老头再去一趟,让老头给她看看。” “过段时间看看再说吧,大夫倒是是问题不大。来,咱们喝酒。” 他们俩又干了一杯。 放下酒杯后,江帆吃了一口菜,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想过离开锦安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还真没想过。” 055 最喜欢的人 其实,这话说出后,江帆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话,但有一点他知道,此时向彭长宜伸出橄榄枝,完全是出于工作考虑,彭长宜能来,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不说,有些事,还能赌个明白,他就说道:“长宜,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每当我工作上遇到难题的时候,我就想啊,要是你能来阆诸就好了,但我来的时间也不长,一年多,不好插手人事上的事,但我心里一直有这个想法。” 彭长宜笑着说:“我理解,我跟着您干,肯定没有问题,有可能给您添不了什么光彩,但有一样我还是很自信的,就是贴心。” 江帆点点头,冲他举起酒杯。 两人一饮而尽。 彭长宜忽然想起部长跟他说的话,就问道:“市长,说不定这次您能上位。”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到:“我真没敢这么想。”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可以不想,但组织肯定会考虑的,佘文秀出事后,上级还没给阆诸派新书记来,我看,您有戏。” 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长宜啊,你别忘了,钟鸣义被免职后,我曾经在亢州主持全面工作主持了那么长时间,最后上级不还是派韩冰当书记来了吗?我的作用就是给未来的新书记打好基础,让新书记平稳过渡。” 彭长宜说:“您这么想也对,但有时也不能不想。” 江帆“噗嗤”笑了,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天天想着要当书记,仰望星空?然后突然上级给你空降一个书记来,你是不是也想让我精神抑郁啊?” “哈哈哈。”彭长宜也笑了,他端杯跟江帆碰杯。 这一晚,江帆跟彭长宜喝了好多酒,加上他中午喝的酒,晚上就有些多了,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了,彭长宜看出江帆不在兴头上,一瓶酒自己喝了多一半,在喝酒问题上,彭长宜可以和卢辉、寇京海、姚斌等人较劲,但跟江帆喝酒,他从来都是让着江帆。 平时,他们俩人喝一瓶什么事都没有,但江帆中午也没少喝,所以晚上就感觉有些喝多了,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无论是工作上还是个人感情问题上,都耗费他不少心思,在回去的路上就感觉心里有点堵,所以,一路上他都开着车窗,尽管车内的暖风无法抵御车窗缝隙中钻进的刺骨寒风,但是他没感到冷。 司机高山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市长,见他疲惫地靠在车椅上,就小声说道:“市长,披上大衣吧?别冻感冒了。” 江帆意识到了什么,就将车窗关上一些,仍然留下一条缝隙。 高山开得很慢,从不敢急刹,他知道市长喝多了,才将车窗留一条缝,他拿出一个苹果,递给了市长,说道:“您吃个苹果吧?” 江帆接了过来,是他最爱吃的那种小国光苹果,就说道:“哪儿来的?” 高山说:“邸凤春放车上的,还有一个。” 江帆笑了,两三口就将苹果吃没了,高山将另一个递给了他,江帆摆摆手,说道:“一个就够了。”他说完,将吃下的果核放在脚底,便将大衣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确喝多了,有些头痛欲裂,所以才开着车窗。 看到彭长宜,他还是有着跟从前一样的感觉,自然就想到了他们过去三人经常在一起聚会的种种情景,说真的,如果不是刻意想起,他还真就忘了他跟丁一之间发生的事了。 长宜是好兄弟,这是没得说的,但是…… 江帆闭紧了嘴,不再去想之后的种种了。 司机高山见市长一路沉默不语,知道市长的情绪不高,便小心谨慎地开着车,尽量将车开稳。回到军区住处,他拿起市长的手包和水杯,将市长送上了电梯,看着市长掏出钥匙,推开了走廊的门,他才将两样东西交给市长,转身离开了,但是他不放心,又停住了,他担心市长喝多了,没有锁好走廊的门,就走到门前,按住门把手,打不开,说明市长还算清醒,他便来到楼下的车里,抬头望了望市长家亮着的灯光,这才放心离开。 丁一这段时间正如江帆跟彭长宜所说的那样,过得非常不好,她的内心非常苦恼。不但脚伤纠缠着她,给她工作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方便,最近一段江帆对她明显地不像从前那么亲密了,尽管他们都在极力回避着什么,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夫妻之间出现了问题。 本来是计划好了要宝宝的,但现在看来,显然一时半会实现不了这个目标了。很明显,江帆不愿意这个时候要孩子,不愿意这个时候要孩子,就说明他有鼓励,那么,他顾虑的是什么?答案不难找到。 丁一几次想跟江帆好好谈谈,但江帆都以工作太忙搪塞过去了。江帆工作忙,丁一理解,因为这段阆诸政坛出了大事,市委书记佘文秀一氧化碳深度中毒,目前还在医院接受高压氧舱治疗,还没有完全苏醒,阆诸这一大摊子事,忽然之间就落在了江帆的身上,他忙,是事实。 但是,以往江帆也有忙的时候,就是他再忙,也不会忽略丁一的,那种夫妻间的甜蜜恩爱,总是无孔不入地出现在两个人之间,让人时刻感觉对方的关怀和温暖,不像现在这样。现在,江帆常常以工作为借口,留宿在办公室,即便回家,也是少了许多交流,即便有交流,也不像过去那样充满浓情蜜意了,他跟她多了许多的客气和礼貌。 丁一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有一次她跟江帆提出回家去住,双方都冷静地想想,但被江帆拒绝了,接着,就发生了佘文秀这事,丁一纵有一千个想回家的理由,她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江帆增添思想负担,日子过得不咸不淡,丁一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忧虑。 那天,她决意去医院拆石膏,江帆没有时间陪她去,还是陆原开着车陪她去的,哪知,石膏拆掉后,脚伤恢复的不太好,无奈,医生又给她绑上了绑带和夹板,回来的路上,丁一难过的哭了…… 陆原知道妹妹的心事,他劝慰着说:“这段时间江帆是非常时期,阆诸是非常时期,多理解、多支持他,等阆诸政局平稳了,你们好好谈谈。” 丁一点点头,伤心地说:“只能如此了……” 回到家后,丁一主动给江帆打电话,询问他晚饭是否回来吃,江帆告诉她回来吃,等丁一做好晚饭后,一直等他到十一点,她实在熬不过了,便提前睡了,晚饭,她也没吃。 江帆回来的时候估计半夜了,他没有跟丁一睡,而是睡在了书房,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江帆看着丁一红肿的眼睛,知道她的心理感受,就说道:“对不起,昨天下班临时开常委会,就忘了打电话告诉你了,这些,我去热热,早饭吃。” 丁一看着他,不好说什么,要知道,她的脚伤后,这么大动干戈地做晚饭,还是头一次,大多时候她都是叫食堂送餐。她做饭的确行动不便,脚控时间长了就涨疼难忍。 看着江帆吃着昨天晚上的饭菜,丁一知道他有些难以下咽,因为他们早饭习惯清谈一些的,她就默默地收了那些荤菜,给他端出他平时爱吃的腌制小菜,又给他将小米粥热了热。 丁一,尽了自己最大限度的忍受着江帆对她的冷淡,那种孤独和无助,她真的无处诉说。 但是今天晚上似乎江帆有些例外,他进了家门,高高地抬起手,让手里的钥匙坠落在门柜上,看着沙发上的丁一,说道:“你猜我今天晚上跟谁喝酒了?” 丁一现在已经习惯江帆晚上不回家吃饭了,所以,她现在根本不再张罗晚饭了,哪怕是跟食堂叫餐。反正她有一杯奶就解决问题了,有时连牛奶都省略了。那天岳素芬来家里看她,惊讶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吃了多少猪蹄、喝了多少骨头汤,指不定胖成什么样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瘦,小脸都尖了,江市长是不是虐待你了?不让你吃喝?” 丁一当然予以否认,说他忙得脚丫子冲上,哪儿还顾得上她。 此时,丁一看着有些醉意的江帆,没有吭声。 江帆将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穿着拖鞋,边走边松开领带,说道:“你怎么不说话?” 丁一早就憋着委屈,她关了电视,将翘在软凳上的脚搬了下来,准备回卧室。 哪知,江帆出奇地有兴致,他笑嘻嘻地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说道:“我在问你,你猜我今天跟谁喝酒了,你怎么不说话?” 丁一刚想说那是你的事,话还没说出来,江帆就又说道: “我跟你最喜欢的人喝酒啦——” 丁一皱着眉,脸就别向了他这边,看着他。 江帆僵着舌头说道:“当然,也是我最喜欢的人。诶,以你的敏感,你肯定已经猜出我跟谁喝的酒。” 丁一仍然默默地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 056 离家出走 江帆有些站不稳,他甩着两条腿,不停地走动着,说道:“我去北京办完事,晚上就去党校找长宜喝酒了,他问起了你,我就跟他说,我说你最近非常不好,显然,他听了我的话有些紧张,忙问我为什么……” 丁一不再听他说话了,其实,当江帆让她猜跟谁在一块喝酒的时候,丁一就基本猜出他是跟彭长宜喝的酒,等江帆证实了她的猜测后,她默默地摸过旁边的一只拐,撑着站了起来,走进了卧室,把个醉醺醺的江帆凉在外边了。 江帆见丁一没说一句话就回了卧室,而且关上门,他的内心也很纠结,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江帆起来后,就看见丁一早就穿戴整齐坐在沙发旁边的椅子上,旁边是两只大行李箱,两只拐靠在她的身边。 他揉着眼睛,看着丁一,说道:“你……你要出差吗?” 丁一仰起脸,看着他,平静地说道:“江帆,我们分居吧,本来我可以趁你不在家的时候离开,但是我不想那样做,我是光明正大住进这里,也想光明正大地离开。” 江帆看着她冷静的表情,说道:“你说什么?要跟我分居?” “是的。”丁一坚定地说道。 “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江帆又问了一句。 丁一沉着地说道:“是的,我确定。” 江帆把脸别向窗外,说道:“你早就有这想法,对吗?” 听了他的话,丁一很伤心,她强忍住眼泪,说道:“我从来都没有跟你分开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分开?”江帆痛苦地看着她。 丁一的心隐隐作痛,她说:“我想给你时间,想给你空间,让你仔细想清楚我们之间的事,如果你认为我们还有爱,还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你就来找我;如果你认为跟我在一起,会让你痛苦,或者让你感到难堪,或者……或者你认为我爱得不够纯粹,那么,我们就各奔东西,我绝不会拖累你……”说到这里,丁一喉咙深处一阵酸痛,她强忍住了涌出眼眶的泪水。 江帆说:“是谁让你下了决心?” 丁一看着他,冷冷地说道:“如果偏要说有谁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你。” “我?” “对。” 江帆走到窗前,一把将窗帘拉开,他看着窗外,叉着腰,半天都没说话。 丁一看着他的高大的背影,心痛得难受。 江帆望着窗外,半晌才说道:“咱们的事,他知道吗?” 丁一听了这话,目光从江帆的身上移开,她回过头,眼泪滴落在腿上。 江帆没有听到丁一的答话,就转过身,来到丁一的面前,大声说道:“我在问你话呐?” 丁一很生气,也很委屈,她扭过头,含着眼泪,仰脸看着江帆,仍然不说话。 江帆了解丁一的脾气,她如果不想说话,你就是吼破嗓子她也不会理你的,江帆看着她,无计可施,尽量把语气放平和,说道:“你刚才给了我两个条件,让我选择,是吧?” 丁一点点头,看着他。 他想了想,说道:“你似乎把选择权给了我,是这样吧?” 丁一再次点点头,看着他。 江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说道:“好吧,我为这段时间让你不开心很是内疚,但我也很不开心,你可以回家,也可以重新选择。”江帆说完,背过身去。 眼泪,从丁一的眼睛里流出,她看着这个她深爱的男人,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 哪知,她刚要起身,江帆冲她伸出右手的食指,说了一句:“好像……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 丁一明白他伸出食指的意思,这就是她曾经跟他比划的“第二根手指”。听他这么说,她的心里很凉,她不想再做什么辩解,江帆被她的日记一时蒙蔽住了心智,认为他的爱情是别人拱手相送的结果,他转不过这个弯,丁一不怪他,只怪自己。 不辩解,就是最好的辩解,她默默地拿过拐棍,默默地站起身,拉着一只箱子走了出去,放到电梯门口,又拄着拐,回来拉起另一只箱子,她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站立的江帆,低下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江帆没有帮她拎东西,他站在窗前,看着丁一来来去去地拎着箱子走,直到过来两个当兵的,看到她腿脚不方便,主动过来帮她拎起两只行李箱,走了出去。 他望着她拄着双拐的瘦弱身影消失在门口后,心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疼痛,几年前,他站在亢州办公室的窗前,也是这样看着她离开的……要知道,这个女人,是他心爱的人,是根植在她心尖上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牵着他的心,但此时,一想到她的日记,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堵在心口处,上不去也下不来,硬生生地堵着他的心,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想到这里,江帆懊恼地转过身,进了洗漱间,他这才发现,原来摆在洗漱间里丁一的用品,已经全被她清理走了,浴室已经没有一样是属于她的东西了。他急忙拉开墙上的壁柜,就见上下两层的隔板上,只放着江帆的浴袍和浴巾,而下层隔板上,原来是放她的浴巾和浴袍的,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为什么,江帆至此有了一丝紧张,他赶忙回到主卧室,就见卧室的床上,又铺回了他在结婚前用的那套方格子床单,他一急,又拉开了衣柜,就见原来放着丁一衣物的这边,已经空无一物。江帆又拉开了另一边的柜子,这里曾经挂着丁一长长短短的衣服,如今也一件都不见了。 江帆的目光迅速瞄向了梳妆台,这里,是丁一曾经化妆的地方,她习惯坐在这里涂涂抹抹,他接连拉开了几个抽屉,里面同样是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于是,江帆又拉开床头柜、鞋柜,包括客厅电视柜……都没有了丁一的用品,他又来到厨房,就见厨房碗筷以及锅碗瓢盆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她的围裙、她的手套等等,一件都不存在了,总之一句话,在这个家里,除去气味,属于丁一的物品,已经一件都没有了,也就是说她是下决心要从这个家消失,不留任何痕迹地消失。 他慌了,围着屋子转圈,最后颓废地坐在床上,丁一,就这样在他的注视下,走了,不留痕迹地消失了……瞬间,江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他知道,只要丁一走出这个家门,她就不会轻易回来了,那么,是什么,让他们夫妻刚刚过上幸福团聚的日子,又这样分开了? 屋里,出奇的寂静,寂静得他耳中只有空气的声音,他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丁一在两个当兵的帮助下,坐上了出租车,回到了西城的老房子。她往返两趟,将两只大行李箱拉进了房间后,疲惫地坐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望着这栋陪伴自己长大的老房子,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也许,只有妈妈的老房子,才永远不会抛弃她…… 就这样,丁一回到了西城的老房子,又过起了自己独处的生活。只是,这次的她,不再像以往那样心情平静安于自己的单身生活。 说真的,再次回到老房子,尽管眼睛和耳朵可以清静了,但是她的内心并不清静。事情刚发生时,她是有着深深的自责的,认为是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她不该让江帆去给她收拾那些书本,她也不怨江帆看了那些日记,也许,这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一个问题。 只是,作为当事人的她,早就心如止水、情有所归,而且,当初对科长那种朦朦胧胧的感情,早就被另外一种感情形式所取代,这种感情,是超越世间男女之情、超越同事之间的友谊,彭长宜对于丁一而言,既是兄长,又是师长,甚至从他身上,她还得到了亲人般的关爱,她已经很知足了,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样定义她跟彭长宜之间的感情,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不是男女之情。 彭长宜,是她迈入社会后接触到的第一个领导,是她的导师,他教会她如何在机关与人相处,与领导相处,她敬重他,爱慕他,当他意识到有些问题是不可能逾越的时候,他没有将他们的关系进行下去,这一点她感到他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他曾经多次在不同的场合表示过,社会是有其约定俗成的秩序的,有些秩序可以打破,有些秩序不能打破,就像大厅两边矗立的柱子,各有各的位置,一旦错位,大厅就会失去平衡,这也是他没有进一步发展他们关系的理论依据。如果江帆偏要说自己的幸福是彭长宜“拱手相让”的结果,或多或少有些道理。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丁一很难给自己给彭长宜辩白什么,她怎么辩白都是苍白无力的,别说江帆不信,就是她都会认为自己是强词夺理。 057 意外升迁 但是,眼下丁一唯一能做到理直气壮的就是,毕竟,那一段感情经历是发生在江帆之前,也许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彭长宜为他们做了太多的牺牲,江帆才有受之有愧、愧对好朋友的感觉。 她提出离开江帆一段时间,是自己早就考虑好的事情,年前她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后来因为自己的脚伤,她一人生活实在不便,江帆也不会同意她离开。现在,脚伤眼看要痊愈了,但是她跟江帆之间的关系似乎又远了,尤其是江帆见了彭长宜后,回家来刺激她的话,让她有些感到羞愧,她必须离开,给江帆冷静的时间。 这,也许就是命吧,是命中注定她跟江帆的感情不会风平浪静。 窗外的香椿树已经悄悄地露出芽头,她非常感谢妈妈留给自己这样一个空间,大部分时间,这个地方成了她疗伤的场所…… 只是,到了晚上,她有些不习惯一个人面对黑夜了,漫漫黑夜,实在是孤独可怕…… 不习惯一个人面对黑夜的不止是她,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江帆。 丁一走的当天晚上,江帆下班回来,他习惯抬头看向楼上的窗户,他习惯黑夜里那温馨的灯光,他知道有一个女人在等着她,这灯光是为了他而点亮。独居了这么久,他太向往家的温馨了,太向往家里有他钟爱的女人在等她了,每次他回家,只要看到自己的家,看到这熟悉的灯光,他一天的辛苦和烦恼都抛在了脑后,就会有一种特别的冲动,冲动的脚步也快了,心情也好了。尽管这里不是他们永久的家的居住地,但是,他们早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爱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就在他跟丁一冷战的这段时间里,他仍然将房间里的灯光视为温暖的信号,有灯光亮,他的心里就踏实。 然而,当他知道今天晚上家里不可能再亮起灯光的时候,他踌躇了,他站在楼下的院子里,久久地仰望着黑乎乎的窗口,半天没能迈动一步…… 他没有上楼的兴趣,而是第一次在楼下的小院里踱起了脚步。这时,一位女士走了过来,她借着院子里的灯光,看见了江帆,操着外地口音说道:“江市长,怎么不回家?是不是夫人还没下班?” 江帆扭过头,看见一位微胖的女士走了过来,她的后面跟着两位拎着饭篮的战士,无疑,这位女士刚从食堂叫了晚餐。江帆站住,他没有正面回答女士的话,而是说道:“您好,叫餐去了?” 女士笑着说:“是啊,家里来了客人,让食堂做了几道菜,江市长要不要一道来喝两杯?” 军嫂都是很热情的,江帆连忙谢绝。 江帆住的这个小院,是部队最早的招待所,也有两位军区首长的家暂时安在这里。由于江帆很少在楼下逗留,所以平时和他们碰面的机会并不多。 望着女士进了东面的楼洞,江帆上了车,他不想再让人以为夫人没下班他不想回家,尽管这是事实。 他发动了车子,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刚驶出军区大门口,电话就响了,他掏出一看,是樊文良的电话。他立刻将车靠边停下,关闭了大灯,接通了电话。 樊文良说道:“小江,在家里吗?” 江帆一怔,说道:“是的樊部长,我在家里。” 樊文良说话一贯不紧不慢,慢条斯理,他笑着说:“没打扰你们小两口休息吧?” 江帆就想,怎么一会的功夫,见到的人接到的电话,都被问及到了丁一?他就谎话实说:“没有没有,部长您有什么指示?” 樊文良说:“你接到省里的电话了吗?” 江帆说:“是的,快下班的时候,省委办公厅给我打的电话,让我明天九点准时到省委,没说什么事。我还是想打电话问问您,有什么事,听意思不像是通知我去开会。” 樊文良笑了,说道:“是啊,的确不是让你开会。” 说道这里,樊文良停顿了一下,他这一停顿,江帆心里没了底,他小心地问道:“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这一段,江帆的确三天两头被叫到省委,有的时候省委有关领导来阆诸,大多是围绕一个问题,就是围绕佘文秀发生的一系列的问题,尽管这些问题跟江帆没有任何牵扯,但是由此引发阆诸政坛的剧烈动荡,甚至有些人蠢蠢欲动,为了能上位,上蹿下跳,甚至托关系托到了中组部。相反,江帆表现的特别沉静,他没有做任何上位的努力,而是兢兢业业、踏踏实实地履行这自己的职责,才使阆诸政坛没有因为佘文秀出事而发生大的震荡,使阆诸的各项工作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从而起到稳定人心、控制政局的作用,也使飘摇动荡的干部队伍能踏下心来,干好各自的本职工作,以沉着、冷静、善于抓落实的工作作风,达到凝聚人心的目的,将广大干部的思想,统一到当前的各项工作中,并且狠抓了干部纪律建设,提出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的三不纪律,使动荡的阆诸局势得到有效的稳定和控制。可以说,这段时间的江帆,在工作上,的确做得了呕心沥血!也正是他的努力,稳定了人心,凝聚了人心,得到了省领导的赞赏。 樊文良听江帆这样问,欣慰地笑了,江帆没有问谁来阆诸,没有问上级对阆诸班子的安排意见,而是时刻担心阆诸发生了什么,这和有些人希望阆诸政坛再发生点什么才合适的人大相径庭,“又发生什么事了”,这句简单的问话,透着江帆的担忧,也透着一个干部的责任,如果不是一个心里装着大局的人,不会有这样的担忧的。 但樊文良却依然不动声色地说道:“的确有事,不过这次还好,不算坏事,因为是组织部找你。” 江帆一听,松了一口气,樊部长这样说,一定是省委对阆诸班子有了安排意见,说道:“只要不是坏事就好,我现在天天提心吊胆,唯恐又出了什么事,阆诸真的禁不起折腾了。” 作为江帆,而且是目前主持工作的江帆,有这样的担心是不足为奇的,但是却让一直悉心栽培他的樊文良感到欣慰。樊文良乐呵呵地说道:“阆诸禁不住折腾,你还是需要折腾折腾的。” “我?”江帆一时语塞。 “是的,你。” 江帆委屈地说道:“部长,您别吓我了,我跟您说实话,我今天晚上散会后,连晚饭都还没吃呢?心里本来就空落落的,您再吓我,我就晕过去了。” 樊文良笑着说:“为什么不吃饭?小丁是怎么搞的,连饭都不管你?对了,她的脚伤好了没有?” 江帆怔了一下,说道:“还没有,拆了石膏后,恢复得不理想,大夫又给她绑上了夹板。” 樊文良说:“是啊,伤筋动骨一百天,不熬到一百天,都别说恢复。” 江帆说:“我看一百天都难以恢复到好。”江帆唯恐樊文良再问到丁一什么,就说道:“部长,您还没告诉我明天到底是什么事呢?” 樊文良知道他放不下这个问题,就不打算再吊他的胃口,说:“省委本着有利于阆诸政局稳定出发,决定由你接任阆诸市委书记,鲍志刚同志接任市长,今天下午在省委常委会上通过了这项决议,散会后,由省委办公厅通知了你和鲍志刚来省委开会。” 江帆一听,有些喜出望外,他真的没有奢望过自己能接任阆诸市委书记,反而殷家实这段时间没闲着,又是省里又是北京的跑,而且外界都以为他即便接任不了书记,最起码也会接任市长,那么显然省里没有这样安排。 樊文良见江帆不说话,又问道:“怎么了,意外吗?” 江帆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的确意外,我……我从来都没想过。” 樊文良说:“正是你没有想过,才有可能成为现实,如果你也挖空心思、到处托关系的话,估计就难了,因为这届省委班子不同于往届,这样想就正常了。” 江帆知道樊文良暗指的是什么,就嗫嚅着问道:“部长,我……我行吗?” 樊文良笑了,说:“这个问题不要问我,要问你自己,好了,让小丁好好给你祝贺吧……” “部长……”江帆打断了樊文良的话,说道:“我再多问一句,那个常务副市长的位置是怎么安排的?” 樊文良说:“先由鲍志刚兼任,省委还没有对这个问题做出决定,你们也可以根据工作需要向省委推荐人选。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江帆连忙说:“没……没有,感谢省委,感谢部长的信任。” 樊文良最后说道:“小江,作为你的老领导,我郑重向你表示祝贺!” “谢谢,谢谢部长栽培!” 江帆挂了电话,他沉默了。一切都来得是那么悄无声息,提前一点征兆都没有,他来不及为自己即将当上的市委书记而欣喜,而是想到了殷家实。 058 喜悦没能和爱人分享 在这次权力大洗牌中,殷家实没有为自己捞到什么,他能善罢甘休吗? 但显然,省委对他应该是不满意的,书记的位置没有考虑他,市长的位置也没有考虑他,这种情形是不多见的。按照惯例,如果上级为了一个地方的政局稳定,实行顶针式的晋升,那就应该由殷家实任市长,鲍志刚任副书记,但现在显然不是这样,所以江帆就不难猜测省委对殷家实的态度了。 显然,殷家实这次是失宠了,但往往失宠的人,会做出超乎寻常的举动,所以,江帆半点都不敢沉浸在升迁的喜悦中,他在这个本该得意的时候,却得意不起来,他更多地想到了存在的风险,以及今后应对的策略。 忧患,是一个人得意时必须要有的意识,但也难掩升迁的喜悦,只是,在眼下省委还没正式宣布这一决定之前,有一个人,最应该跟自己默默地分享这个时刻的,以前,这个人,总是过多地跟他分享他的失意、他的孤独和痛苦,却很少跟他分享成功和快乐,显然,这个时刻应该有她在。 江帆这样想着,就放下手刹,说实在的,自己刚才开车出来,也是想找她去的,倒不是他要劝她回来,是因为她这样回到老房子,而且还有脚伤,他不放心她。 刚开出一百多米,江帆的电话又响了,他拿过来一看,是鲍志刚。江帆这次没有停车,而是把车速降了下来,并且驶离了中间的车道,并入靠外的车道,他接通了电话。 鲍志刚说:“市长,刚才在单位我忘了告诉您了,省里通知我明天去开会,九点到。” 江帆笑了,说道:“是的,我也接到了通知。” 鲍志刚说:“是不是又有什么变化?” 鲍志刚都比自己敏感,看来,谁都不会忽略仰望星空的机会,江帆不想跟他打哑谜,说道:“是的,的确有变化。” 鲍志刚说:“您是不是得到了消息?” 江帆笑了,说道:“恐怕你也得到消息了吧?” 鲍志刚说:“说实话,我刚才的确往这方面想着,也想找关系打探一下,又一想,不就是一宿的事吗,明天就都清楚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好。” 江帆不想吊他的胃口,说道:“老兄啊,以后,咱俩要搭班子了,你在这里人熟地熟,还希望老兄多补台。” “市长,我……是不是听错了,我……我该怎样理解这个问题?”听鲍志刚的口气,他不像知道了这件事。 江帆说:“如果没有变化的话,明天,省委将宣布对咱俩新的任命。” 很显然,江帆这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的了,鲍志刚有些激动:“真的?我……我一次都没有跑动过?” 江帆笑了,说道:“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反应跟你一样,就这样吧,我正在开车,既然还没有正式宣布,你也就别扩散消息,还是一切等明天吧。” 鲍志刚显然还想问什么,一听江帆这样说,他便不问了,连忙说道:“明白、明白,我明白,您注意安全。” 江帆知道,鲍志刚肯定不会满足已知的这点消息,但有些话他不能跟他透露。 车灯,划破了白杨大道的黑暗,江帆悄悄地进入了大门,停稳车后,他关了灯,熄了火,他沉了一口气,下了车。 星光,将他的身影孤独地投射到地上,江帆拖动着自己的影子,来到了最里面丁一家的老房子门前。他掏出了钥匙,转动了一下门锁,还好,丁一并没有反锁院门。他知道丁一胆子不是太大,故意用力关了一下院门,告诉她有人来了。 丁一当然听到了这个声音,也听到了之前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是那么的熟悉,随后传来的开门声,验证了一切。 她还没有休息,她正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看电视,由于脚伤,她上下楼很不方便,她决定住在楼下里间爸爸和妈妈他们曾经的卧室,这样,她就会省不少的力气。 她预感到江帆要来,如果他不来,那就不是江帆了,这一点,她还是有自信的。 尽管拉着窗帘,但是凭声音,他就能断定江帆已经来到了门前,江帆知道她行动不便,就继续用钥匙开门,但是这一次,丁一反锁了房门。他便敲了几下房门。 丁一拄着沙发的扶手站了起来,她用一条腿蹦着到了门口,给江帆开开了门。 尽管这个小院不是很大,但只有一个女孩子独处的时候,还是感觉这个院子空空荡荡的。江帆进来后,没有立刻坐下,他转了几圈,又到楼下里间的卧室看了一眼,就见丁一的行李箱放在了楼下,床上,已经铺好了被单和被子等物,他知道丁一脚不方便住在了楼下。他坐在了丁一旁边的沙发上,看了几眼电视,搓着手,看着她,说道:“吃晚饭了吗?” 不知为什么,江帆这一句问话,居然让丁一鼻子有点酸楚,她控制住了自己,点点头。 江帆料定她不可能吃,就说道:“吃的什么?” 丁一说:“随便吃了点。” 江帆站起身,来到餐桌旁的冰箱前,拉开了冰箱,里面干干净净,空无一物,甚至都没有插电。之前,家里没有人,冰箱也一直处于断电状态。 江帆默默地坐下,不停地搓着手,说道:“跟我回去吧?” 丁一摇摇头,她知道,一天时间江帆是不可能把问题想清楚的,与其两个人冷漠面对,不如这样拉开距离冷静地想想该怎么办。 江帆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不回也好,明天我让小高给你送些食品来。” 丁一说:“不用了,我回来后搞完卫生,就有点累了,就没有出去采购,打算明天去超市。” 自从丁一脚伤后,尽管他们俩人出现了问题,但江帆从来都没有让丁一独自一人出去过。他说:“你还需要多注意,少活动,超市有台阶,上上下下不方便,还是让小高……” 丁一打断他的话,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明天让杜蕾陪我,再说,我现在也不是一步不能走。” 江帆看着丁一坚定的神情,说道:“好吧。只是,我也没吃晚饭,你什么吃的都没有吗?” 丁一听了,内心很是心疼,江帆这段时间的确消瘦很多,也憔悴很多,她知道他这段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也知道他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快乐,她忍住自己的眼泪,笑着说:“我只从家里带了两袋泡面,今天吃了一袋,所以,你还是自己出去吃吧。” 江帆很想说“我想吃你做的饭”,但是他收住了口,说道:“你能听我一句话吗?” 丁一看着他,说道:“你说。” 江帆恳切地说:“我不要求你现在跟我回去,但是,我希望你回去跟哥嫂一起住好,这样,杜蕾也能照顾你,你这样一个人住在这里,而且……脚伤还没好利落,我……” 丁一知道他的意思,就冲他勉强笑了一下,说道:“不用担心我,我一人在这里住很习惯了,过几天我就去医院复查,卸了夹板后,我就可以康复锻炼了,那样,我就什么都能干了。” 江帆点点头,他没有可说的了,又看几眼电视,默默地坐了会儿,起身说道:“那好,我走了,你一个人多保重,有事给我打电话。” 丁一点点头,没有说话,她没有起身送江帆,而是听凭江帆走出去,替她锁好了两道门,直到他脚步声消失在胡同里,丁一的眼泪才掉了下来…… 江帆没有跟丁一说起自己升迁的事,他没能将自己的喜悦和心爱的人一起分享,他感觉当时在那样的氛围下,不适宜跟她宣布这一消息,就这样,他又孤独地走出了这个僻静的院落…… 第二天,丁一没有让杜蕾陪自己去超市,她不想让家里过早地知道她跟江帆分居的事,她拄着拐杖,让走出这个院的人从路口给她叫来一辆出租车,为了省力气,她腾出上学时用的一个拉杆箱,在超市买了大量的生活用品,然后又坐着出租车回来了。司机师傅见她腿脚不方便,就帮助她将拉杆箱以及大袋小袋的东西送进了院,丁一谢过师傅,便将两道院门锁好。 不知为什么,她从前一人在老房子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但那个时候没这么胆小过,她知道,她在情感上过分依赖江帆了,当这份情感失去靠山后,再次需要自己独自生活后,她便不适应了,不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了。 她有点累了,浑身酸痛,甚至都懒得将屋外门口的东西往屋里拎,就仰躺在了沙发上,将腿翘在沙发扶手上,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她眯瞪着了,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她伸出手,从茶几上抓过包,掏出手机,是哥哥陆原的,她接通后说道:“哥,有事吗?” 陆原从她声音中听出了慵懒,就说道:“你是不是在睡觉?” 059 她的心凉到了底 丁一握着电话说道:“刚才眯瞪着了,哥,有事吗?” 陆原说:“小一,你的嘴可真是够严实的,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丁一心就一动,她以为哥哥知道她回家的事,就支吾着说道:“我……我也是刚……” “千万别跟我说,你也是刚听说?” 丁一这才意识到,哥哥说的不是她回家住的事,她问道:“我听说什么了?” “还跟我保密?你是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你们家江帆当市委书记了!” 丁一就是一愣,说道:“市委书记?哥,你说的是江帆?” “不是江帆是谁?” “哥,我真的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陆原一愣,说道:“江帆没跟你说?” “哥,你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丁一显然不关心江帆是否跟她说的事,她更关心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陆原说:“我上午听说,江帆接任阆诸市委书记,鲍志刚任市长,常务副市长目前还没确定人选。怎么,江帆没有告诉你?” 丁一想起昨天晚上江帆来这里的情景,说道:“没有,我不知道。” 陆原说:“今天上午宣布的,省里找他们谈话了,可能,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 丁一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嗯——也许吧......” 丁一曾经在组织部工作过,她熟知干部提拔的程序,组织肯定提前就找江帆谈话了,他怎么可能提前不知道?但他却没能将这一重大事件跟她分享,她的心凉到了底。 陆原听出她的情绪不高,就说道:“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感到高兴和意外?” 丁一说:“是的,的确有些意外。” 陆原说:“好了,明天是周末,替我邀请他,中午来家里吃饭,对了,你的脚怎么样了?” 丁一说:“我明天想去医院拆夹板,哥,你要是有时间的话,陪我一块去吧。” 陆原说:“江帆如果没有时间的话,我可以陪你。” 丁一说:“他明天估计没有时间。” “那好,我明天去你家接你。” 丁一想了想,说道:“我明天给你打电话。” 放下了哥哥的电话,丁一伸手摸着那条有脚伤的腿,她感觉自己的腿有些胀痛,可能是今天走路多的缘故。 江帆当上了阆诸市委书记,按照程序,他最起码昨天下午就该知道了,但是他昨天晚上来的时候,却没有跟自己说,也许,是他认为她不配知道这一消息。想到这里,她忍住有些心痛…… 她站起身,蹦着一只脚,将堆在门外采购回来的食物蔬菜和调料等一一拎进了屋,在往冰箱摆放这些东西的时候,她就想,也许,自己将会永久在这里过下去了…… 挂了哥哥的电话,丁一拿过遥控器,想打开电视,阆诸市委和政府换帅,这样的大事电视台肯定是要报到的,如果上午省委来人宣布的话,那么中午新闻节目必定要播出这一重要消息。 但是,她手里拿着遥控器,却没有打开,想了想又放下了,也许,以后她要学着习惯没有这个人的日子,只有这样想,她的痛苦才会小些。 电视她没有看,但她却接二连三地接到了电话,首先是岳素芬,岳素芬说:“小丁啊,祝贺,祝贺!” 丁一知道她的祝贺指的是什么,就说道:“岳姐,你祝贺我什么?” 岳素芬说:“看,跟我打哑谜是不是?你说我能祝贺你什么,难道祝贺崴脚吗?我是祝贺江市长荣升市委书记!” 丁一说:“岳姐,我跟你说你可能都不信,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事,还是刚才哥哥打电话告诉我的。我只知道他一早就去了省里,他自己都不知道让他去省里干嘛。” 岳素芬说:“原来是这样,我还在心里嘀咕呢,我说这小丁也真是,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告诉我,看来我错怪你了。” “就是。”丁一故意说道。 “你什么时候来上班?” 丁一说:“我明天去医院,大夫说还要康复锻炼,因为这么长时间不活动,周围的肌肉组织都萎缩了。” 岳素芬说:“是的,最起码你还要照着一个月歇。” “用不了,有个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岳素芬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脚踝那个地方娇气,一百天你都不能正常走路,我儿子打篮球崴了脚骨折了,半年才好利落,我跟你说,要是不一次性养好,将来有可能跛脚。” 丁一笑了,说道:“你就吓唬我吧。” 岳素芬说:“我这可不是吓唬你,大夫肯定也要这样跟你说,你不信你看看自己的两条小腿,保证是一个粗一个细,如果时间再长点的话,还会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所以赶紧抓紧锻炼吧。” 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丁一还没觉得,但是她早就发现自己一条腿粗一条腿细了,她也给大夫打过电话,大夫说这是正常现象,等恢复走路功能就慢慢好了。 挂了岳素芬电话,丁一又接到了袁茵和另外打给她的电话,都是祝贺的内容,她唯独没有接到江帆的电话。 晚上,丁一终究耐不住,她打开了电视,播到了阆诸综合频道,刚好新闻开始。今晚的直播主持人是徐颖和洪伟。 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徐颖已经成熟很多了,丁一忽然在想,自己上班后,还要不要当直播主持人? 不出所料,阆诸班子调整的新闻放在了首条,丁一看到,来宣布班子的省领导中,有一位分管组织工作的师副书记,有省委组织部部长樊文良,还有省委组织部其他的同志。按标准来讲,这个规格够高的了,看来,省委还是很重视阆诸班子建设问题的,换句话说,也是很重视江帆的,不但樊文良亲自宣布省委任命令,而且师副书记亲临阆诸代表省委讲话,这是不多见的。 江帆和鲍志刚都在镜头前露了脸,也都分头在会上表了态。 丁一注意到,市委副书记殷家实始终低着头,阴沉着脸,他显得非常孤寂。 第二条新闻紧跟着就是下午召开的全市干部大会,作为阆诸市委书记的江帆在会上讲了话,他强调了当前需要抓的工作,尤其是干部队伍的思想建设工作。从江帆的讲话中,丁一感觉到,江帆由市长到市委书记,他角色的转换非常驾轻就熟,这可能和这段时间主持市委全面工作有关。 晚上,丁一没能等来江帆的电话,她知道在这新旧交替过程中,他的忙碌,是不难想象的,也许,他今晚又住在了宿舍…… 第二天,按照约定,丁一就给陆原打电话,让他来老房子接她。陆原在电话里就是一愣,问道:“你现在在老房子?” 丁一说:“是的,我在这里等你。” 陆原看了看杜蕾,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怎么去的?” 丁一说:“坐车来的。” 她没说坐什么车。 陆原说:“那好吧,你等着,我马上到。” 陆原放下电话,若有所思地跟杜蕾说道:“小一怎么回老房子了——” 杜蕾说:“也许是去搞卫生吧?” 陆原担忧地说:“我感觉不像,她现在拐着腿,也搞不了卫生,去老房子干嘛……” 杜蕾说:“你担心什么?” 陆原说:“我担心是不是他们两口子闹意见了。” 杜蕾笑了,说道:“你说什么哪?江帆刚当上市委书记,怎么可能闹别扭?再说了,就是天下夫妻都闹别扭,他们俩也不会闹别扭的。” 陆原显得心事重重,闷闷地说道:“但愿吧。” 就这样,陆原开着杜蕾的车,来到老房子,丁一早就准备好,等在家里。 陆原进了院门,高声说道:“这个院子是谁扫的?” 丁一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说道:“本人。” 陆原说:“你?不要命了?” 丁一顽皮地说:“命不是还在吗?” 陆原进了屋,他第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说道:“你住在这里了?” 丁一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和江帆分居的事,就说:“我是暂时住回家里,我想回家接接地气,另外咱们家有院子,我可以在自家院子锻炼。 陆原看着妹妹,说道:“真的?” 丁一笑了,说道:“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 陆原说:“江帆你们俩个是不是还在闹别扭?” 丁一低下了头,说道:“哥哥,我回家住,不是因为这个,你千万别跟爸爸说。” 陆原环视了一下四周,看见了丁一买回来的生活用品,说道:“你准备住多长时间?” 丁一笑了,说道:“干嘛,想撵我走啊?” 陆原盯着她,严肃地说:“回答我。” 丁一躲闪着哥哥的目光,说道:“我也不知道,看脚恢复情况了。” 陆原说:“你在撒谎。你跟江帆住的地方,也没有楼梯可上,况且你们那里还有专门的电梯,他那里也有个小院子,而且楼群后面还有大操场,你要怎么锻炼不成,干嘛偏要回家锻炼?而且你一人拐着腿还不方便。” 丁一说:“我在那里住大部分时间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回家呢,再说了,部队那个小院,总是有人出出进进的,我怎么好在院子里锻炼,后面的大操场就更不会去了,我在自家院子,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即便摔倒了,也不会尴尬得怕被人看见有什么不雅。” 060 这个位置很有吸引力 陆原说:“你跟江帆还没和解吗?” 丁一说:“这个……不存在和解不和解,是他自己要钻牛角尖,我也没办法。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我回家住就是考虑到拆夹板后要康复锻炼才回来的,没有别的原因。” 陆原说:“我可以找江帆谈谈。” 丁一急了,看着哥哥说:“哥,这事你不能管,让我们自己解决好吗?” 陆原凑近她说道:“你都回家住了,这是解决的态度吗?” 丁一急了,大声说道:“我告诉你了,我回家是为了康复锻炼!和我们的事,没有关系,你不许造谣惑众、危言耸听!” 陆原听了丁一的话,气得他噗嗤笑了,说道:“你跟我还是蛮有本事的,不知跟江帆你有没有这本事?” 丁一也笑了,说道:“我不需要跟他用到这个本事。” 陆原可以肯定,妹妹跟江帆遇到了问题,试想,江帆当上市委书记,作为妻子的她却不知道,而且还搬回家里住,还说没有别的原因,分明就是有原因。但是丁一不希望他管这事,他也就不再跟她纠缠这事了。 丁一在陆原的陪伴下,来到医院,拆掉了夹板,但由于长时间关节不活动,她的脚已经不会动了,四周肌肉组织已经粘连,走不了路了,第一次康复锻炼是在大夫的帮助下进行的,非常痛苦,大夫强行活动她的脚踝,直疼得丁一大喊大叫,满头汗水,但她却动弹不得,因为陆原还有两个大夫控制住了她。 最后,大夫教给她锻炼的技巧,又给她开了洗药,因为,强行活动脚踝,有可能会造成水肿,洗药可以消炎止痛。 从医院返回来的路上,陆原觉得这个妹妹很可怜,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确信你这样子住在老房子里没事?” 丁一笑了,说道:“没事。” “你能自理吗?” “没问题,我架着双拐什么都可以做,再说以后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的。你放心吧,我争取下周上班。” 陆原没再说话。 到家后,陆原将车停好,丁一还不能放下拐棍,她还要借助拐棍达到康复的目的。陆原见丁一架着拐有些费力,毕竟刚才在医院她消耗了太多的精气神,就说:“把拐给我,我背你。” 丁一笑了,说道:“不用你背,我又不是不能走……”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原就强行走到她前头,架起她的两条胳膊,就把她拽到了自己身上,丁一只得将两只拐棍放在陆原的身前,两条胳膊紧紧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起初,丁一还有些不好意思,哥哥从前也背过她,那个时候他们都不大,她是在耍赖的情况下,让陆原背的。现在他们都有了家室,这么亲密的举动还从来都没有过。 靠在哥哥强壮的背上,丁一有些心潮起伏,她真切地感到了来自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的关怀,这个时候,她本该是伏在江帆的背上啊!但是那个口口声声要拥着她走向未来的男人,此时在哪儿? 她把脸贴在哥哥的背上,眼睛就是一阵酸痛…… 陆原当然不知道她的伤感,他双手背在后面,用力托着她的屁股,往起掂了一下,迈开大步就朝里走去,到了门口,他没让丁一下来,而是掏出钥匙,腾出一只手开开院门,大步走到北屋的门口,这才放下丁一,打开房门,扶着丁一进了屋,让她坐在椅子上,又从丁一的包里掏出了大夫开的洗药,拿过脸盆,倒上半盆开水,泡上了洗药。 丁一说:“现在就洗呀?” 陆原说:“现在不洗难到等我走了后你再洗吗?那样可就没人帮你了。” 他说着,就来到丁一跟前,要给她脱鞋。 丁一赶紧躲开,说道:“我自己来吧,你赶紧回家吃饭吧。” 陆原一听丁一说吃饭,就看了看表,说道:“快12点了,你吃什么?” 丁一说:“我昨天采购去了,买了好多可吃的东西。” 陆原拉开冰箱,见冰箱塞满了东西,旁边餐桌上还摆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挂面、大米、白面,还有各种各样的调料、油盐酱醋等,他说道:“你是不是准备长住沙家浜了?买这么多东西?” 丁一笑着,故作轻松地说:“要有长期的准备才行。” 陆原看着她,说道:“不会吧?你别吓唬我。” 丁一又说:“想不到是不行的。” 陆原说:“真的有那么严重?” 丁一黯然了,说:“我也不知道哇——” 陆原想了想说:“千万不要,跟他好好谈谈。” 丁一说:“好好谈谈的结果就是回家住了。” 陆原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丁一冲哥哥笑了一下,说道:“好了,别发愣了,赶紧回家吧。” 陆原怔怔地点点头,说道:“我给你做点什么吃?” 他这话提醒了丁一,丁一得寸进尺地说道:“我最喜欢吃你下的白面条了,还有白鸡蛋,要不你帮我下碗面条吃?我还真饿了。” 陆原笑了,说道:“还真不客气,好。你是不是早上都没吃?” 丁一说:“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昨天晚上都没吃。” 陆原拿起了面条,说道:“唉,你可真是让人操心。” 丁一笑了,说道:“你是我哥,你不操心谁操心?” 陆原叹了一口气,说道:“想想当初你在亢州的时候,我怎么嘱咐你来着?” 丁一听哥哥这样说,便默不作声了。 陆原看她的样子要认真,就赶紧说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下面条去。”他拿着面条便走进了后面的小厨房。 丁一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当时去亢州接她的时候,他就很严肃地嘱咐她,离当官的和结了婚的男人远点。记得她当时还跟哥哥调侃,说,我周围都是当官的,还都是已婚人士。但是现在说这些显然是没有意义,所以陆原才没点明,赶紧转了话题。 等陆原做好面条给她端出来后,丁一居然双脚泡在药水盆里,人却靠着沙发的扶手眯着了。 陆原知道她早上没吃饭,上午拆夹板的时候,大夫强硬扳动她的脚腕,疼得她大汗淋漓,她此时已经是精疲力竭了,脚底下泡着的热药水,肯定也起到了催眠的作用。 但陆原不会让她这样饿着肚子的,他大声叫醒了她,说道:“吃完去床上睡去。” 丁一睁开了眼,她知道哥哥还没吃饭,就说道:“你怎么不吃?” 哥哥说:“我刚才说什么着,你嫂子还等我回去吃呢,好了,你慢慢吃,我走了。脚泡好后,药水不要倒,留在盆里,晚上热热接着泡,晚上我没准再过来。” “别,别,别,晚上不用来了,我自己能行。你一个礼拜才回来一次,好好陪陪嫂子他们吧。” 陆原笑了,说:“我除去周末,往后天长了,中途可以再回来一次。” 陆原说着就往出走,到了门口后他站住了,回头说道:“诶,对了,爸给你打电话着吗?” 丁一说:“没有,怎么了?” 陆原说:“他们下周要回来了。” 丁一撅着嘴说:“他没给我打,这么大的事都不想着告诉我,他现在眼里根本没有我,只有你这个儿子。” “哈哈。”陆原大笑,说道:“你真够矫情的,电话是昨天晚上妈妈打来的,你等着吧,爸爸肯定会给你打的,哈哈。” 陆原笑着就走了出去,直到门口传来关大门的声音,丁一才回过神。 她也笑了。爸爸之所以春节不回来,为的就是等跟校方的合同到期后回国。丁一很高兴爸爸回来,他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高兴之余,她又有些隐隐的不安,因为她跟江帆的关系目前是这样一种状况,不知爸爸知道后会怎样? 此时的彭长宜毕业在即。 这段时间,党校早就不再安排学员出去调研了,安排的课程大多是复习的内容,一些费时的毕业论文也早就布置了下去。 彭长宜知道江帆当上阆诸市委书记的消息还是部长打电话告诉他的,他给江帆打电话向他表示祝贺,谁知他的私人电话关机了,彭长宜就给他发了一个信息。 下午放学的时候,彭长宜接到了江帆的电话,江帆说他开机后早就看见了他的信息,考虑到他上课,就没有打扰他,知道他这会放学了,才给他打电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再次对您表示祝贺,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特别为您高兴。” 江帆说:“长宜啊,到我这儿来吧,我这里还缺个副市长。” 江帆正式向彭长宜发出邀请,在他跟丁一关系紧张阶段,他主动伸出橄榄枝,这也说明他不是一个小气之人。 彭长宜笑着说:“谢谢您的美意,锦安这个副市长我还一天都没正式上任呢。” 江帆说:“我这里缺的可是常务副市长,难道这个位置还不如锦安一个排名最后的副市长有诱惑力吗?”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的确很有诱惑力。” 061 再起风波 听江帆这么说,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的确很有诱惑力。” 江帆笑了,说:“长宜,我知道你舍不得关昊,我告诉你,关昊不会在锦安呆长的,顶多两年,超不过三年他就会动地方,但绝不会在锦安就地提拔,因为岳筱也刚接任市委书记,所以说关昊肯定会离开锦安到别处当市委书记的。” 彭长宜的确有这个心理,但他不好在江帆面前表露出来的,就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行,再有,组织上刚把我调到市里,我就走,是不是太招眼了。” 江帆说:“长宜,跟你说,我真的需要你,你知道,我来阆诸,时间不长,而且在阆诸没有任何根基,现在又当上了市委书记,别人肯定会不服气的。我现在没有半点当书记的喜悦,满脑子都是担忧,如履薄冰。这几年,班子里派系严重,我当市长的时候,和老鲍配合不错,以后会怎么样我心里没底,你来后,可以帮助我稳固阵脚,另外,你的能力我是有数的。我这次没跟你开玩笑,过几天我去省里,准备跟组织部去要你。你就是不给我打电话,我也想抽时间给你打电话。” 彭长宜知道江帆是认真的,他想了想说:“我还没毕业呢,要不等我毕业再说吧。” 江帆说:“机会稍纵即逝,能等你吗?” “呵呵,那倒是。”彭长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江帆说:“长宜,我也只是刚有这么个意思,最后能不能办成,我也没把握,先聊到这里,我马上要出去,晚上跟几个驻军部队的首长吃个饭,增进了解。” “好的,再见。” 此时的彭长宜,还不知道江帆跟丁一的关系出现了问题,也不知道丁一脚伤没上班。他扣上江帆的电话,对江帆的诚意邀请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但他又有些担心,好朋友,未必在一起就是好。不过常务副市长对他的确有诱惑力。说真的,他也想离开锦安这个地方了,尤其是岳筱手底下干事,总有一种不安全不踏实的感觉,再说,总不能在这一亩三分地干一辈子吧。 只是,答应了江帆,势必会有些对不住关昊,毕竟,副市长这个位置是关昊为自己争取的结果。他胡思乱想了一阵,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就甩了甩头。 江帆的一个电话,居然还真让彭长宜对这个常务副市长有了憧憬。他暗自嘲笑自己,八字还没一撇呢,江帆刚向自己伸出橄榄枝,怎么马上心里就有些心猿意马了,难道,自己也是阳光灿烂型的人? 不行,他不能过多考虑这个未知的事,还是集中精力做好眼前的事吧。他对自己毕业考试要求的很严,不说成绩拿第一,也不能掉下前三名,谁都知道,他是全班年龄最小的学员,没有什么家庭负担,而且号称学习最用功的学员,他没有考不好的道理,他也不允许自己考不好。他强迫自己将刚才江帆说的话,抛到了脑后。 彭长宜后来听到一些关于江帆晋升的说法,有的说,江帆来阆诸,就是省里准备让他接佘文秀的班的,自从聂文东出事后,阆诸的政局就不是很稳定,告状的一直不断;又有人说,省里之所以没有调整佘文秀,就是不想让阆诸官场发生塌方式的地震,不动佘文秀,实际是给江帆赢得了时间;还有人说江帆一年一大步,主要是上头有人,袁其仆,薛阳,樊文良,袁锦城,这些人,都不同程度地促使了江帆的这次上位。还有人从省委这次大胆使用江帆这件事上,解读出了这届省委领导在用人取向上和以往的不同之处。 总之,无论如何,江帆,迅速成为京州省干部队伍中的一匹黑马,而且还是很有后劲的黑马。 这天,彭长宜把自己写好的一篇毕业论文的稿件,用电子邮箱的形式传给了省城的舒晴,让她帮助把把关。舒晴跟他说,正好她的爸爸和妈妈来省城了,他们去看老同事去了,晚上让爸爸帮忙看看。” 彭长宜一听,赶紧说道:“千万别,别让你父亲看,那样他就会对我失望的。” 舒晴笑了,说道:“不会的,相信他会认真看你的稿子的,我打印出来晚上给他看。” 彭长宜笑笑,说道:“那你先看看,给我修改后再给你父亲看。” 舒晴笑了,说道:“彭长宜同学,怎么这会儿不自信了?” 彭长宜笑着说:“自信也要论什么情况,学术上的东西,我从来都没自信过。” 舒晴说:“赵主任跟爸爸说过,说你是班上成绩最优异的学员,也是最刻苦的学员,爸爸听了后,嘴都闭不上,说,年轻人,就是要抓紧时间学习点东西,掌握一些知识,只有这样,才能夯实一生。” 彭长宜尴尬地说:“我都四十了,还年轻吗?” 舒晴也笑了,说:“以爸爸这个角度,年轻人这个称号用在你身上一点错都没有。” “那以你这个角度看呢?”彭长宜别有用心地问道。 舒晴知道他又要没正行,就说道:“以我这个角度看,你永远都是我的学生,你要时刻注意我们民族的优良美德。” 彭长宜问道:“我们民族的优良美德是什么?” “尊师重教。”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哈哈”大笑。 就在彭长宜为毕业做准备的时候,亢州发生了一件重大事件,让他都没来得及等到毕业,就被市委临时派回亢州处理这次重大事件。 这天下午,彭长宜和班上的学员一道,正在跟着老师复习考试重点,这时,就见倪主任快速从窗户前走过,还歪着头向教室里张望。 他来到教室门口,冲着讲台上的教授招了一下手,教授就停止了讲课,走了出去。 倪主任跟他说了一句什么,教授回到教室,就大声叫道:“彭长宜。” 彭长宜正在低头做笔记,听到叫声,立刻站了起来:“道。” 教授说:“外面有人找。” 彭长宜看见倪主任过来了,只是他没想到是找自己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走了出来。 倪主任正在走廊里踱步,见彭长宜出来了,马上把他拉到一个清静的地方,说道:“我来通知,你们亢州出事了,上级让你马上回去。” 彭长宜一时没听明白,他眨着眼说:“出什么事了?我现在跟亢州没有任何关系了,早就把我调出来了。” 倪主任说:“我知道现在跟你没关系了,但这次是你们省委组织部给党校打的电话,这样,你马上回课堂去收拾东西,给你们单位打个电话问个明白。” 彭长宜没有动,他见倪主任表情严肃,就说道:“出了什么事?” 倪主任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是你们省委组织部给干教处打的电话,干教处又给我打电话,让我们通知你回去。” 彭长宜说:“那怎么行,我马上就要考试了,而且我是脱产学习,我不回去。”彭长宜说着就要往回走。 “彭长宜!”倪主任大声说道:“你必须回去!这是组织的命令!” 彭长宜的牛劲上来了,他争辩道:“我早就不是亢州的市委书记了,亢州出事由亢州现任市委书记处理,早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倪主任说:“但现在锦安市委对你有了新的任命,让你回去兼任亢州市委书记。” 彭长宜站住了,说道:“您说什么?” 倪主任说:“你现在的身份是,锦安政府副市长兼亢州市委书记。” 彭长宜眨巴着眼睛,半天才说:“可是……”彭长宜没有“可是”下去,因为他知道,倪主任只是传达他所了解的情况。 倪主任知道他这个“可是”下面是什么意思,就说道:“现在你就别再‘可是’了,关键时刻,你只有服从组织命令,没有任何条件可讲,火情就是命令!” 一直以来,彭长宜就充当着官场消防员的角色,从任亢州市长助理开始,到三源县长,再到亢州市委书记,他的每一次升迁,都是伴随着“火险”而完成的,那么,这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彭长宜看着倪主任,可怜兮兮地说道:“主任,您都知道什么,就一次性告诉我吧,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倪主任缓和了口气,看着他,说:“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你还是问你们当地的领导吧,不过我后来从别的途径得知,你们亢州,好像是因为征地问题引发了爆炸事件和纵火事件。” 彭长宜的听了这话后,脑袋就是“嗡”地一声,紧跟着头皮就是一阵发麻,他紧张地说道:“什……什么?爆炸?还有纵火?” 这时,倪主任四下看看没人,就凑到彭长宜的耳根说了一句什么,彭长宜倒吸一口凉气,他大吃一惊:“自……”他强行咽下了自后一个字,浑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062 危难之中显身手 倪主任点点头,说:“是的,亢州现在的市委书记也被烧伤,住进了医院,另外一拨上访村民,还在被扣押。” 彭长宜呆若木鸡,大脑一片空白,说道:“有伤亡吗?” 倪主任说:“这个问题不清楚。你这样,赶紧收拾一下,给你们当地领导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彭长宜木然地站在原地。 倪主任见他呆立原地,就又说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彭长宜愣愣地看着倪主任,说:“主任,我……一下子还真蒙了,不知该怎么办好?我……我想说的是,再有十来天就要考试了,我要是回去,还怎么考试啊?” 倪主任看着他,严肃地说道:“彭长宜同学,现在都火烧房子了,你还想着你的考试?先去救火吧!” 彭长宜不甘心,又问道:“那我还回来考试吗?另外,不能算我旷课吧?” 倪主任说:“要说你这个态度的确是党校要求学员必须达到的态度,但是你别忘了,现在,你的后方起火了,你的领导需要你去平息事端,你的人民需要你去挽救,你放心,党校会考虑到你这一特殊情况的,会有所区别的。” 彭长宜心说,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临了临了你在给我弄个旷课,我就怨死了! 想到这里,他二话没说,转身就进了教室收拾东西。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来不及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急匆匆地走出了教室,向后面的宿舍楼走去。 他边走边掏出电话,开机后,有一串未读信息进来,但是他没有打开任何一条信息,而是将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市长关昊。关昊告诉他,他跟一位分管经济工作的副省长外出考察去了,没在国内,亢州的确发生了重大事件,他是从岳筱给他的电话中知道这个情况的,在朱国庆强行推进工贸园区的建设步伐中,在征用土地的问题上,态度强硬,亲自带领强拆队,强行进入村民地里施工,与村民发生冲突,一位村民点燃手里尼龙袋里的雷管,村民当场被炸死,拆迁队员一死两伤,另一位有准备的村民趁慌乱之际,突然掏出打火机,上前抱住了朱国庆,同时点燃了身上的汽油,两人严重烧伤,再有,在北京上访的村民中,有一位撞向了来这里检查工作的中央领导的车上,也受了伤,现在这事惊动了中央,锦安市委压力很大。关昊还说,是他跟岳筱建议,调彭长宜回亢州处理这次事件的,毕竟他熟悉那里的情况,而且有处理突发事件的经验。 彭长宜听后,就是一阵胆噤,又是有伤亡的群体事件!他的心一阵颤抖。 由于关昊正在会议中,他只跟彭长宜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知道的情况,并且建议他给岳筱书记打个电话,看看岳书记有什么具体的指示没有。 就是关昊不这样建议,彭长宜也是要给岳筱打电话的,因为但凡遇到这种突发事件,必须要跟党委保持一致,何况他目前还是党校一名即将毕业的学员。 他回到宿舍后,直接将电话打到了岳筱的手机上,电话是岳筱亲自接的,这种情况以前几乎没有过。岳筱没容彭长宜说话,就先说道:“彭长宜,是不是党校领导通知你了?” 彭长宜说:“岳书记,是的,刚告诉我,他们也说不太清楚,所以我才给您打电话,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另外,主要是想得到您的指示。” 岳筱说道:“具体情况你一会问亢州的同志们吧,我现在口头宣布市委对你的任命,你现在的身份是锦安市政府副市长兼亢州市委书记,市委现在指示你,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立即赶回亢州,处理蓄意阻扰开发建设、并且故意伤害国家干部的案件,一刻都不得耽误!如果你现在还在北京的话,先去积水潭医院去看望一下被烧伤的我们的干部。” 岳筱口气严肃,激亢,但是令彭长宜感到意外的是,他似乎已经给事件定了性,这和刚才关昊的介绍有些出入。关昊说的很客观,从始至终都没有给事件定性,也没有表示出自己的任何带有倾向性的暗示,只是告诫他,要迅速稳定百姓情绪,不要激化矛盾、不要扩大事态,后续工作要妥善处理征地中出现的问题,给老百姓一个公正的答案。而岳筱的用词和关昊的大相径庭。彭长宜隐约感到,这次会是一场不同寻常的“救火”,不小心的话就有可能把自己烧死! 但是他没有退路,倪主任说得对,火情就是命令! 他挂了岳筱的电话后,快速浏览了一下手机里的信息,他没有全部打开,估计大家的信息都是一个内容。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拨通了吕华的电话,因为他刚才看见吕华给他发的信息只有四个字:出大事了! 吕华很快就接通了他的电话。 彭长宜问道:“老吕,你在哪儿?” 吕华说道:“彭市长,我在北京积水潭医院。” “哦?情况怎么样?都有谁在哪儿?” 吕华说:“钱程和人大一位副主任在,还有几名工作人员,我和庆轩了解一下情况后就回去,唉,家里也乱套了。马树情况不好,烧伤面积严重,情况很危险,国庆比马树的情况好些,但也没有脱离危险。” 彭长宜问道:“马树是谁?” “就是点燃身上汽油的马店村的村民,这次就是国庆带人去拆他的养猪场才引发的冲突。” 彭长宜一想在电话里说不清,就说道:“你们还在医院吧,我去找你们。” 吕华已经知道了上级对彭长宜的任命,就犹豫了一下,说道:“您来医院合适吗?家属们都很激动。” 彭长宜一直认为,越是在老百姓受难的时候,或者是对政府工作不理解、有对立情绪的时候,越是不能逃避,因为逃避的后果就会引发更大的危机、更大的不信任,他就说道:“没关系,你们等我,我也好跟你们一起回家。” 吕华还是不想让彭长宜来医院,他说:“您回去不是问题,我们马上去党校接您,而且,现场好像还有媒体记者。” 彭长宜理解吕华的心思,他是唯恐自己陷入家属们的包围中无法脱身,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要到医院看望一下伤者,这是态度问题,而且,岳筱也嘱咐他去看看朱国庆,朱国庆在岳筱心中的位置显然是超过了受伤的村民,但此时在彭长宜的心中,朱国庆和村民却掉了一个过。他始终认为百姓是弱势群体,只要你拿出真诚之心,他们是通情达理的,往往引发矛盾激化的原因,都是在政府平常的工作上,要么就是侵犯了他们的利益,要么就是解释工作不到位,试想,你想从他们口袋里要想要的东西,不但不进行等价交换、而且还野蛮硬抢,他们能心甘情愿吗?能不跟你急吗?只要把百姓的利益摆在前头,获得他们的理解,他相信他们是通情达理的,会配合他的工作的。想到这里,他跟吕华说道:“没关系,你们在医院等我。” 吕华知道彭长宜的性格,就不再拦着他了,说道:“让司机去接您吧?” 彭长宜说:“太费时间,我坐出租车、或者是地铁,你别管了。” 彭长宜挂了电话,将所有的复习资料和课本装进背包后,就锁好宿舍的门,快步往出走。 他一边往出走,一边又掏出电话看刚才没来得及看的信息,正在这时,舒晴给他打进了电话,他接通后,没容舒晴说话,就抢先说道:“舒晴,我现在有事,一会给你打过去。” 舒晴说道:“我马上就到党校门口了,我送你。” 彭长宜一怔,说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去?” 舒晴说:“知道,我中午就听说了亢州发生的事,正好我回北京有事,想把这事当面告诉你,我刚给吕秘书长打了电话,才知道你现在准备去医院探望受伤的群众。” 舒晴知道这一切不难,她在省委机关工作,消息是比较灵通的,再有,涉及到亢州的事,她肯定也会直愣着耳朵听的,想到这里,彭长宜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他说:“好的,见面后谈。” 彭长宜挂了电话,来不及再看其它的信息了,就迈开大步,向党校大门口走去。他掏出通行证,冲着岗楼里的武警战士示意了一下,走出了大门。果然,他看见一辆出租车疾驰过来,径直停在他的面前,车窗降了下来,舒晴露出面孔,冲他招了一下手。 彭长宜立刻就坐了进来,说道:“这么巧。” 哪知,舒晴抓过自己的手包,说:“好了,我完成任务了,你快去吧。” 彭长宜说:“你干嘛去?” 舒晴说:“我回家,我原来以为你不知道发生的事,想见你一面,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而且还重任在肩,我就不打扰你了,快去办差吧。” 063 再次面对危机 看着舒晴调皮的样子,彭长宜拉住了她的手,转头跟司机说道:“师傅,开车,积水潭医院。” 舒晴见彭长宜把自己拉住,小声说道:“我跟你去合适吗?” 彭长宜说:“那有什么不合适的?别忘了你曾经是那里的副书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舒晴没有把手抽出来,而是任凭他握着自己,说道:“大难当前,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彭长宜说:“这不是玩笑,我让你跟着我是有目的的,想让你给我说说,省里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尤其是省领导是怎么看的?” 舒晴笑了,说道:“你还真不低估我。你知道,我不跟省领导一栋楼办公,而且我平常也见不到他们,你要的消息我没法打听到。”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知道,我没指望你做这些,我是指你道听途说的那些消息。” 舒晴说:“我现在知道的就是道听途说来的,听说后,就给你打电话,你关机,发信息也不回,我想你肯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早就开手机了,就想尽快告诉你,所以,连宿舍都没来得及回去,蹬上车就跑回来了,哪知,你已经知道发生的一切,我充其量是通风报信未遂。” “哈哈。”彭长宜开心地笑了,舒晴的到来,冲谈了他心头的沉重,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说道:“你坐火车回来的?” “火车来不及,是高客。” “又是高客,我不是让你少坐高客吗?”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总是认为高客不太安全,他几次跟舒晴说了这个意思。 “我坐的是省运输公司的车,没事的。”舒晴又说:“老吕的意思是不想让你去医院,怕你遭到围攻。” 彭长宜收住笑,表情凝重起来,他松开了舒晴的手,说:“必须去,这是一个态度问题,再说,他们不会为难我的,这一点我心里有数。” 舒晴说:“老吕担心的也是这个。” 彭长宜说:“放心,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都希望解决问题,他们一开始也不是就想来北京告状,就想撞首长的汽车,就想点火自……烧,他们也想过平静的生活,想得到该得到的补偿,政府只要拿出诚意,他们会配合政府工作的,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也是他们绝望了,是弱者对强者最后的一击。” “你真这么看?”舒晴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将手竖在自己的嘴边,说道:“我这是在你面前这么说。” 舒晴小声说:“那个人撞了首长的汽车后,中央有关部门的领导直接给省委打来电话,据说很生气,这件事影响太大了,估计那些境外报纸又抓住攻击咱们国家的把柄了。” 彭长宜点点头,没吭声。 这时,前面那个司机说道:“两位说的可是上午在xxx门发生的上坊者撞车的事件吗?” 舒晴立刻说道:“你也听说了?” 那位司机说:“嗨,你们可真是问对了人了,当时我就在场。” 舒晴说:“你正在现场?” “是的,的确太巧了,我今天都憋闷一天了,总想找个人说说这事,可上来下去的人谁都不知道这事,我真希望我能碰上个记者,上车就问我这事,哪知记者没碰上,倒碰上了你们两位领导。” 舒晴看了一眼彭长宜,彭长宜冲她点点头,意思是暗示她问下去。舒晴说道:“我们倒不是什么领导,只是和受伤的人有些关系,师傅,请你把看到的向我们客观地描述一下好吗?” 北京的出租车司机都是见多识广,他听舒晴这么说,就更加判断这两位是当地的领导了,但他不想纠结他们的身份,这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想那些告状的人鸣不平,只想让他们分赏他亲眼所见的事情,就说道:“他们当时有好几个人,似乎想进去,但是刚一下车,就从旁边冲出十来个人,上去就把他们围住了,然后两人控制一个,架着就往旁边的一辆面包车里塞……” 舒晴知道,这些人有可能是地方政府特地安排在那里蹲守拦截群众上坊的专门工作人员,问道:“你是怎么看到的?”显然,她没有忘记考证他说的话的真实性。 司机说:“我是正好送两客人在附件下车,正停在路边找钱,就碰巧看到了。不瞒您说,这样的事我碰见多次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舒晴又问道:“撞车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看得一清二楚,当时我已经找完顾客的钱,正好要往前并线,这时,刚被驾到面包车的一个人脱身就往出跑,几个人撒丫子就追,面包车里好像也发生了搏斗,又有两个人跑了出来,第一个跑出去的人眼看快被抓住了,正好有一辆警车开过来,后面跟着一辆红旗轿车,显然是中央首长们坐的车,那个人肯定是不想被后面的人抓住,急中生智,就一头撞向了那辆红旗车。算他聪明,撞了首长的车,无论是死是活,他的事都会有人管了,后面那两个追他的人一见这情景,就不敢继续追了,你想,在这个城市,有警车开道的车,里面坐着的人官能小了吗?而且还是去xx门的,他们就不敢再追了,站在了原地。这时,那两个从面包车逃跑的人也顾不上被撞的同伴了,就往相反的方向跑,这两个人又开始跟同伴合围去追他们。跑在前头的那位兄弟岁数不大,跑得很快,径直朝我跑来,我一看他快被他们捉住了,马上把车门打开,他刚坐进来,我一加油就窜了出去,但是跟他一同跑出来的那个人被捉住了,这时就听被捉住的那个人大声冲我们喊道,告不下来别回家呀……那个上了车的人,的确年岁不大,也就是十七八岁,他上了车就傻了,过了好大一会突然失声痛哭……唉,常在这个地方跑出租,这样的事见过许多,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委屈,甚至是怨情,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来告状啊!后来,我把他拉到了安全地带后,他就哭着下了车,我一看他还是个孩子,不但没有要他的车费,还给了他50块钱,经过就是这样的。” 彭长宜听到这里,低头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默默掏出50元钱,说道:“师傅,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这50元,是我替那个孩子给你的。” 司机师傅说:“钱我不要了,如果你们是他们的领导,我只想替那跑掉的孩子求个请,放过他,放过他的同伴,如果他们的要求不太过分的话,两位领导就满足他们的要求吧,老百姓,不容易!” 听司机这样说,舒晴就伸过手,主动握住了彭长宜的手,然后看着他。 彭长宜知道舒晴目光里的含义,他跟司机说又像是跟舒晴说:“放心,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也会给他们一个公正的答案。” 司机将彭长宜递过来的50元钱又递给彭长宜,彭长宜往回推了一下司机的胳膊,说道:“我替那个孩子谢谢你,你也不容易,这钱,就不要来回推了。” 果然,司机没再坚持,收下了钱。 到了医院大门口,彭长宜和舒晴下了车。 吕华已经等在了门口,他见到舒晴跟彭长宜一起来了,跟舒晴打过招呼后,将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然后就前头带路,领着彭长宜和舒晴走进了医院。 北京的病房是不许有家属陪护的,但病人正在抢救期,是允许家属在旁边的。彭长宜刚走出电梯,就见电梯门口站着七八个人,有乡干部、村干部和家属。几名家属看见彭长宜后,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彭长宜一下子慌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忙说:“你们这是干嘛?快起来,快起来!” 其中一个汉子眼睛里含着泪,说:“彭书记,我们知道您最体贴老百姓,希望您给我们做主!” 另外两个妇女早就嗡嗡哭出了声。 彭长宜严肃但却很真诚地说:“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请快点起来,我数三个数,如果你们不起来,那我马上转身就走!” 彭长宜之所以这样说,是他已经看见四周的人们开始往这边聚拢,他唯恐这里面有记者,报道出去就会被动。 吕华也严肃地跟他们说:“你们快点起来,难道还要彭市长一个一个拉你们吗?” 几名家属这才站起来。 彭长宜说:“我先进去看望一下伤员,一会咱们找地方谈。” 彭长宜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里走,温庆轩、钱程迎了过来,彭长宜跟他们一一握手。 病房他是进不去的,那都是无菌病房,彭长宜只能隔着大玻璃窗看看。 朱国庆和叫马树的被烧伤的村民分别在两间病房里,他们的头上、脸上,都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身上插满了各自管子。 彭长宜又跟大夫了解了一下情况,表示,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者,两个人用相同的药,相同的医疗手段。他特别强调了这一点,让在场的家属感到了欣慰。 064 重现风采 这么多人是不能长时间停留在这里的,彭长宜便招呼市里的人和几名家属来到医院花园的一个角落,他跟几位家属说道:“我目前正准备毕业考试,突然发生了这件事,市里便把我派回了亢州,请你们给我一个了解情况的时间。另外,现在的首要问题是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者,其它的一切问题都有时间解决,你们是家属,同时也是这场事件的当事人,我希望咱们关起门来解决问题,你们无论告到什么地方,解决问题最终还得是咱们当地政府,还得是我们跟你们,如果你们信任我彭长宜,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有问题跟我反映,别再四处告了,更不许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只要你们给我时间,给我信任,我就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这里是医院,不需要陪床,留下我们的工作人员,你们最好今天回去,你们在村子等我,最晚不超过三天,我去家里找你们,咱们单独谈,把你们的想法告诉我,把你们的要求告诉我,咱们共同解决,如果我不能让你们满意,你们再去我的上级告我,你们看这样行不?” 彭长宜说得心平气和,而且态度诚恳,他的为人老百姓早就知道,而且牛官屯事件就是他处理的,当年,他就是因为牛官屯的事从外地调回来的,今天,他又是因为征地的事,调走了又回来了,他处理这事,会相对公平得多。所以,他们认同彭长宜的意见。 这时,有位妇女一边哭着一边大声诉说,彭长宜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这里是医院,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最晚不超过三天,我去家里找你们,咱们见面详细谈,另外,你们最好给我写个文字材料,这样方便我研究。我彭长宜回来的这几年可能没有给大伙谋什么利益,但是我彭长宜向你们保证,保证不欺负百姓!只要大家的要求正当,不过分,有法可依,我会公平公正解决这件事的。” 这时,舒晴也在旁边帮助做工作,不断地安慰着两位哭泣的女同志。 舒晴在亢州挂过职,村干部和乡干部还有老百姓都认识她,立刻就有人说道:“我们相信彭书记,我们都知道彭书记的为人,村里人都说,如果彭书记在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彭书记。我们相信你,我们全家都相信你。” 见这几名家属情绪被稳定住了,彭长宜说:“另外,我说句话,你们认为对就听,认为不对可以不听。这里是医院,留下一个亲人就行了,其他人最好今天都回去,北京医院跟咱们地方不一样,规矩多,你们在这里呆着也派不上用场,治病有大夫,花钱有政府,回去商量商量,我们怎么解决问题,我也希望你们为我多提供一些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想听听你们几位的意见,你们的意见如何?” 几位家属面面相觑。 彭长宜说:“没关系,我的建议供你们参考,但是我要回去了,我接到命令后,一刻都没敢耽误,直接就坐出租车来医院了。” 最后,彭长宜又将市里和乡里的干部叫到一边,简单安排了一下,让钱程和那位人大副主任也回去,只留下政府办一位副主任和亢州驻京办的一个同志。 彭长宜安排好这一切后,又来到另一家医院看望了撞车的那个村民,这个村民已经被有关部门监护治疗,被告知任何人不得看望。这件事惊动了大领导,彭长宜倍感压力巨大。 等他们返回的时候,这个城市早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舒晴知道彭长宜重任在肩,她不想跟他回去,彭长宜看出她的犹豫,就当着大家的面说道:“舒书记啊,如果没事的话,就跟我们回亢州吧,也顺便指导一下我们的工作。” 舒晴的确犹豫,如果她要是跟他回去,势必会分他的心,就说道:“我不给你们添乱了,你们还是办正事去吧。” 哪知,吕华主动给舒晴拉开了前排座位的车门,说道:“彭市长说的对,你也帮助我们去做做群众工作。” 舒晴看了一眼彭长宜,彭长宜示意她上车:“说道,上车吧,亢州同样需要你。” 舒晴说:“如果我跟你们回去,肯定就要委屈几位领导在后边挤了。” 吕华说:“桑塔纳车宽,要是别的车就真挤了。” 温庆轩也说:“小舒教授跟我们同车,我们情愿挤着。” 就这样,舒晴上了车,彭长宜和温庆轩、吕华坐在后排座位上。 上车后,彭长宜说:“老吕,给家里打个电话,通知所有班子成员,今天连夜召开常委会。另外,通知所有的市领导包括一些相关部门的领导,明天上班召开常委扩大会。” 吕华似乎又看到了彭长宜处理这类紧急事件的风采,他立刻答应道:“好的,我马上通知。” 吕华往回打了一个电话,重复了一遍彭长宜的指示。 彭长宜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国庆家属没来医院吗?” 吕华说:“出国了,好长时间了,陪读去了。” 彭长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感到,这次事件,比牛官屯要复杂得多,也棘手得的多,之所以复杂和棘手,并不是事件的本身,也不是老百姓,彭长宜从来都不觉得处于弱势地位的老百姓是问题,固然,他们针对征地有这样那样的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但他从不认为他们不好对付。他们本质是不坏的,他们无非就是想多得到一点补偿,甚至把这些补偿任意夸大。 彭长宜他不再关心事件的详细过程,而是问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温庆轩:“温部长,您怎么看这次事件?” 哪知,一路上都很少说话的市宣传部部长温庆轩,此时听彭长宜问他,却出乎意料地说:“彭市长,我不瞒您说,我昨天就写好辞职信了,本来我今天上午已经交给国庆书记了,但是国庆书记说我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如果非要辞职,也要等完成这次强拆任务后再提出辞职,常委会上定的事,不容更改,更不许有人当逃兵!就这样,我就没交这封辞职信,果不其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的声音跟大,而且很激动。 彭长宜一听,就是一愣:“哦?您,真的想辞职?” “当然了,您看,辞职信就在口袋里揣着呢,他不收,我就又揣了回来。”温庆轩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封辞职信,递给彭长宜。 彭长宜没有接过来看,他说:“我不看,也不管,那是上一篇的事,今天晚上我回来了,就从今天晚上往后翻篇,我在一天,您就别想辞职,除非上级来调令,调您到别处高就,那我就拦不住了,否则,您就是说出大天这职也辞不了。” 温庆轩叹了一口气,口气有些缓和下来,说道:“彭市长啊,我还真不是见着您说好话,在来医院的路上,我就跟老吕说,我说,我要是昨天晚上知道长宜回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我都不会写辞职信。” 彭长宜笑了,说:“这就对了。” 温庆轩说:“我不是抬举您,我说,彭市长在亢州当书记的时候,遇到不同意见的时候,能跟他交流,也能把问题谈开,但是跟国庆书记就不一样了,我不是背着国庆书记说他的不是,我对事不对人,你一旦有不同的意见,就很难跟他沟通,他在征求你意见的时候,也是非常虚心、非常真诚的,但是你只要提出不同意见,甚至有时不等你把话说完,他就打断了你,说:这事已经定了,就那么地吧。好几次都是这样的态度,老吕应该也有体会。他根本听不得不同意见,那种行事作风,特别像当年的钟鸣义。一次两次行,次数多了,他就是再怎么征求我的意见,我也不提了,你提了也没用,提等于不提,还惹他不高兴。但这次强拆可是例外,我昨天晚上在会上就提出了不同意见,以前我也都是坚持自己的意见的,这个您不信的话问老吕,市委办都是有会议记录的,您可以去查。” 彭长宜笑了,他说:“您的话我没有理由不相信。” 温庆轩说:“我就是不明白,我们已经在类似的问题上栽过一次大跟头了,在全省都出了名,为什么就不能吸取血的教训?非要跟老百姓硬碰硬!当然了,硬碰的最终结果肯定是政府胜利,因为谁惹得起你政府啊?但是有句老话怎么说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哪,你把他逼急了,逼到了死胡同,他能不采取极端手段吗?” 温庆轩停顿了一下,在看彭长宜的反应。 听到这里,彭长宜说道:“您说下去。” 温庆轩继续说:“我在会上就说过,而且私下也跟国庆书记和刘星市长交换过意见,但是没用,没人听你的!” 温庆轩的情绪很激动。 065 流氓行政的危害 一直以来,彭长宜对樊文良选拔上来的这个宣传部长很尊重,温庆轩这个人也的确让人尊重,为官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投机钻营过,更没有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谋取过什么利益,人本分老实,是亢州上上下下公认的学者型的干部,才华出众,也是省里有名的基层理论工作者。 他继续说道:“我今天说的这话,真的不是事后诸葛,我的的确确在私下里做过工作,但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因为你的话,不但没有人肯听,而且还被认为是危言耸听!我早上去找国庆递交辞职报告的时候,你们猜刘星市长说我什么?” 车里的人都不说话,在认真听他。 “他居然说,说我在会上的言论是妖言惑众,是动摇军心,还说之所以那些乡民这么强横,是有人在背后支持他们跟政府作对,一言以蔽之,我就是罪魁祸首!就是坏拐子,就是扇阴风点鬼火的人!” 说到这里,温庆轩情绪更加激动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看着这个昔日的老实人生这么大的气,彭长宜感到了欣慰,最起码在亢州班子中,还有敢于说真话的人。 吕华这时说道:“这个我可以证明,庆轩部长说的的确是实情,他几次在班子会上提出过自己不同的建议,也私下跟我交流过。” “唉——”温庆轩叹了一口气,说到:“这是今天长宜市长回来了,如果他不回来,我这一肚子话准备烂在肚里,不管怎么样,你并没有阻止流血事件发生,说出大天来你从前说的话也是放屁!我也可能是书生气太足,我记得关于这个问题,以前小舒在这里挂职的时候,我们一同去牛官屯搞调研,就曾经探讨过这个问题。” 舒晴在挂职期间,跟温庆轩有过接触,她很佩服他的理论天赋和对各项政策在基层的解读,听温庆轩这样说,就问道:“温局长,我冒昧地问一下,这项工作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这一年的时间内,始终就没跟老百姓谈妥这事吗?” “谈什么?怎么谈?我不是向着老百姓说话,怎么谈他也是不平等条约!甚至是欺辱条约,欺骗条约!跟老百姓玩文字游戏,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羞羞答答,大凡有这类事件的发生,都是不透明、不清白,更是无法自圆其说的表现。” “不清白?”舒晴有什么不明白。 温庆轩更加激动,他说道:“就是不清白!这边跟老百姓签的协议明明是租地,一亩多少钱,租期有的是三十年,有的是二十年,说是建农贸市场,建生态养殖场,建各种各样的厂房,还能安排村民就业,等等甜话,给老百姓画了一个大大的馅饼,老百姓同意了、签字了。那边呢,又和四面八方来的房地产开发商签订开发征地协议。结果怎么样?纸永远都包不住火的,那些房地产大鳄们,他们可不是吃素的,跟你签了合同,把征地款交给你后,他们就开始规划,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设计图纸,图纸刚出来,就立刻开始大卖楼花,按说这都是不允许的,拿到业主预交的买房款后,才开始搞建设,挖槽,挖很深的槽,立水泥柱,很密很多的水泥柱。老百姓再一看,傻眼了,这哪是盖工厂呀,就是再没见识的人,他也能看出你建的不是厂房,而是高楼,是要搞商品住宅楼!别说租期是二十年、三十年,就是五十年一百年,建起了高楼也没法恢复地貌啊!这么点钱就把全家的口粮田卖了出去,他们能答应吗?所以就开始告状,四处告,各家各户没有不参与的,锦安、省城、首都,来回来去地告。但是你怎么告,也阻止不了开发商建设的步伐,眼睁睁口粮田都被戳上了水泥柱,那些还没有建设施工的土地的主人们,开始了一场耕地保卫战,他们撕毁了之前签订的合同,提出提高补偿款的要求,要求土地按正式招拍挂走程序,按照征地的标准要钱,他们一方面跟政府谈价钱,一方面借着开春的时机,开始在地里种树,什么树贵种什么树,能栽多密就栽多密,为的是多得补偿款,当然,他们告状的脚步始终都没停歇过。后半年到先现在,市里就光去首都接这些告状人的钱就是一大笔开支。” 舒晴问道:“既然老百姓提出按征地程序进行补偿,给他们补齐应有的价钱不就没事了吗?” 吕华说:“拿什么补,开发商给的征地款是有数的,是按照标准赔偿的的,这笔钱早就盖不上盖儿了,拿什么给老百姓?” 温庆轩说:“所以,矛盾就来了,开发商自称手续全部合乎法律程序,土地是他的,他就要进场施工,误了工期就告你政府;老百姓告政府以租代征不合法,顶着不让施工方进场作业,大小冲突不断。这一年来,市里几乎没干别的工作,我们大部分精力都耗费在这项工作上了。” 舒晴皱着眉头,又问道:“从理论层面讲,您认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温庆轩说:“我认为问题就出在执政方。”说道这里,温庆轩看了一下彭长宜,说道:“彭市长,我在和小舒教授探讨理论层面的事,完全站在学术角度看问题,不涉及其它方面,也不带我个人的主观偏见,我们是纯粹的探讨,您不介意吧?” 彭长宜有一半时间在听温庆轩发牢骚,有一半时间在考虑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风波,这一半的时间,他想的最多的是怎么应对亢州地面上各路的开发商们。听温庆轩这样问自己,就说道:“我不掺和,你们尽情讨论。” 舒晴这时回头说道:“您认为执政方的问题出在哪儿?” 温庆轩说道:“我刚才已经说了这个意思,既然你这么刨根问底,那我就直接跟你说吧,问题出在我们的流氓行政上。” “流氓行政?”舒晴有些吃惊。 “是的,就是流氓行政,这是我个人下的定义,也是我的理论。有的学者早就提过这个问题,但不是这样的说法,意思基本一致。你在高层搞政研,肯定是没有听过这个词,是不是吓你一跳?”温庆轩的口气很坚决。 舒晴说:“是啊,是有点惊人,我的确头一次听到,为什么有这样一种说法?” 彭长宜注意到,舒晴用了“说法”,而不是顺着温庆轩说成“理论”,在这一点上,彭长宜觉察出舒晴政治是成熟的,当然也是过硬的。 温庆轩解释着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只限于探讨理论层面的问题,这个观点我从来都没跟别人说过,不说还被扣上妖言惑众的帽子,说了的话,指不定给我定个什么罪名呢?为什么叫流氓行政,就是我们在工作中,为了在短时间达到一定的见效,带头破坏秩序,野蛮行政,而且这种作风在各地都有表现,就拿近来各地发生的征地风波来看,已经有形成趋势的苗头。这不是危言耸听,是事实。” 车里的人都屏住呼吸认真听着。 温庆轩继续说:“我为什么下这样的定义,就是在某种情况下,本该履行的程序我们带头不履行,带头破坏秩序,挑战秩序,甚至耍流氓,你不想想,你在跟老百姓耍流氓的时候,同时也是在教会老百姓跟你耍流氓。你破坏秩序,他也会做破坏秩序的事情,你强行从他手里低价拿走他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为了对付你就连夜栽树,甚至在自家地里堆坟头,因为只要有了这些地上物,你才肯多出补偿款。再有就是跟你要高价,不满足要求就不给你腾地。这样一来,也就带动了开发商耍流氓,强行进场施工,晚上骚扰老百姓,往老百姓家里泼粪,制造交通事故,给老百姓施压,要么就公开殴打老百姓,在城市拆迁中,还出现了给老百姓断水断电现象……等等,博弈的双方都绞尽脑汁,想尽办法给对方制造困难,加大对方获利的成本,迫使对方接受自己的条件。你说,能得好吗?” 温庆轩又说道:“为什么修高速路、修公路,修烈士陵园等公益项目,涉及到占地的时候,就很少有这么多的纠纷和矛盾,因为国家有补偿方面的明文规定,而且也极少有少数人不法获利的现象,大家都心平气和,没得争,没得耍?为什么一涉及到开发项目,尤其是房地产开发项目,老百姓就难以做到心平气和?难道不该我们深思吗?” 舒晴想了想,说道:“您说的有道理,的确值得深思。” 温庆轩说:“这个问题,我其实是想了很长时间了,可以说从牛官屯那次事件后,就一直在思考过这个问题。” 舒晴说:“那您认为造成流氓行政的根源是什么?” 066 弱者的终极表现 舒晴说:“那您认为造成流氓行政的根源是什么?” 温庆轩毫不犹豫地说道:“是秩序,是许多秩序不在了,被破坏掉了,而带头破坏的恰恰是我们执政方。” “哦?” 温庆轩说:“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印象,刚改革开放的时候,有一句口号很流行,叫遇见红灯绕着走。” 舒晴说:“有印象。” 温庆轩说:“在我们改革的初始时期,为了解放思想、冲破束缚,我们过分强调了改革中的敢闯敢干敢冒险的精神,胆子大一点,步子快一点,这种导向在当时确实打消了人们的疑虑、给了人们勇气,让我们的改革取得了巨大成果,但也带来了一些问题,甚至出现了一种社会倾向,把改革等同于挑战法律,不仅默许见了红灯绕着走,甚至还鼓励以闯红灯为荣,直到现在,我们在政府工作中仍然有这样的问题,什么先上车后买票,等等,我听说,这次亢州征用的土地,就是按照这个操作规程办的,把下两代的指标都用上了。” “没错。”吕华补充道。 温庆轩说:“当然,当历史的车轮行进到一定程度后,旧有的制度该打破必须打破,不然我们也没有现在的社会主义新中国,没有劳苦大众当家作主的新的社会制度。当一些秩序阻扰前进的脚步时,我们必须破坏,但问题的关键是,打破后随之就要建立起更加合理、科学的新的秩序,现在是光想着怎么打破,怎么绕开制度走,不想着建立新的合理的制度。比如我们占了农民的土地,随后我们的政策就要向这些失地农民倾斜,而不是让他们流离失所,发生对抗。所以说,我们行政,有时是最不讲秩序的,当然,有些不合时宜的规定、政策、制度体制可以打破必须打破,但绝不意味着可以无视法律甚至践踏法律。这些年来的一些做法之所以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与认可,之所以出了问题、引发矛盾、带来危害,就是在做法上背离了法律,这也是有些曾经叱咤风云的改革英雄,总是昙花一现,甚至锒铛入狱的原因所致。很大程度上讲,不是我们当今不宽容不保护改革者,而是没法宽容、没法保护,他们中的许多人是不遵纪守法、破坏法律践踏法治的枭雄,而不是英雄。当然,我后面的话有些扯远了。” 舒晴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在行政过程中,是引发一些社会问题的罪魁祸首?” 温庆轩冷笑了两声,说道:“差不多。不得不承认,我们有时滥用权力,带头破坏秩序,我跟你说,如果有一届政府、有一届领导人不按法制办事,胡干、烂干、蛮干,那么由此产生的后遗症,是需要几届领导还得是有思想有担当的领导去弥补的。”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听得我后背只冒虚汗。”听了半天,彭长宜才开口说话。 温庆轩赶忙说道:“这只是我个人闲着没事的时候思考的一些问题,只限于我跟舒教授之间的探讨,不宜在其它场合公开,彭市长和吕秘书长就当耳旁风听听就得了。” 彭长宜见温庆轩小心起来,就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您今天这样的一番话,很是发人深省,仔细想想,在我们的行政过程中,的确有这样的问题存在。” 温庆轩见彭长宜肯定了自己的观点,就又接着说:“彭市长这样说我很欣慰,这要是在过去,我这一通口无遮拦的言论,就足以丢命,好在我们现在宽容多了。” 彭长宜说:“我们探讨的是问题,不是制度的攻击者。其实,您刚才说的好多我都认同。尤其是您说的执政方带头耍不说理,我感触很深。” 温庆轩说:“我这样说也是有根据的,我们下乡给老百姓做工作的时候,老百姓就是这样指着鼻子骂我们的,现在的老百姓已经不是过去意义上的老百姓了,他们有知识有文化,什么都懂,懂政策,懂法律法规,网络这么发达,国家出台任何一项政策都能在网络上查到。你在施政的时候再耍不说理,老百姓跟着你耍不说理,你低价强征我的地,我就把地给你栽满了树,只要有树,你就得赔钱。你执政方把权力用到了极致,我就把不说理用到极致,你耍流氓我也耍流氓,最后我耍不过你的时候,被逼无路可走的时候,我还有命,我豁出命去了,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活,你的命比我的命值钱。今天上午抱着国庆自燃的那个人不就是这样是的吗?” 彭长宜点点头。 温庆轩又说:“还有今天发生在xxx门的撞车案,那也是豁出去的表现,即便是丢掉性命,也要讨回公道,这往往是弱者最终极的表现结果。我们可以这样倒问,如果没有工作人员的围追堵截,他也不会使出这样的杀手锏,工作人员为什么守在那里,遣散或带走来告状的人,据我所知,不光是有咱们的人在那里守候,其它省市也有,为什么?还不是保稳工作一票否决制度在作怪。我再说一个我个人的观点,不一定正确,你们听听就拉倒吧,一段时间以来,我们把保稳看做一项长期的工作内容,这一点都没有错,但是保稳针对的对象不该是我们的群众,他们有诉求得不到满足,就夹着小包带着干粮北上了,既所谓的越级上坊,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我敢保证,这些人不是一开始就想远道北上的,他们肯定在当地反映过,肯定是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不然他们不会搭上人力物力财力进京来的。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反映的问题都对,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怨情,我想说的是,他告就告呗,你拦他干嘛?俗话说,出了脓的包才好医,你不让他出脓,能不憋出事吗?非得整出了个一票否决干嘛?层层加码,这个是不科学的,我们保稳的对象不该是老百姓,而是那些直接危害到国家和人民公共安全的人和行为。” 舒晴说:“您说得有道理,最近也有人提出这样的说法,看来,真正的理论大家在基层啊!” 温庆轩一听,忙说道:“千万别这样说,我真的只是有感而发,这些话,只有在真人面前我才敢说,今天这些话是我第一次说,也是最后一次说,是不宜公开讲的,而且,有些话也是我带着情绪说出的,只要彭市长不怪罪我就阿弥陀佛了。” 彭长宜说:“怎么能怪罪呐?您说得对我们每一个做基层工作的干部都很有启发,希望以后能私下多几次这样交流的机会。” 舒晴也说道:“其实,您完全可以以这次事件为由头,写一个调研报告,或者是内部的一篇文章,供领导干部研究和借鉴。” 温庆轩连忙说道:“那可不行,我今天是见到彭市长才有感而发,才胡说八道了一通,写成文章是万万不能的。” “为什么不能?” 温庆轩看了一眼旁边的彭长宜,说道:“写文章就要有案例,我可不希望亢州成为典型。” 舒晴笑了,她感到,即便温庆轩不这样说,彭长宜也是不允许拿亢州当作典型例子的。 当车子驶进亢州境内的时候,彭长宜跟吕华的司机说道:“找个停车带,在前面高架桥路口停下车。” 众人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路口停车,但是谁也不好问他。说话间,司机就将车驶离了快车道,在路边一个紧急停车带上,停下了车。 吕华首先下车,因为从他这边是靠外手,下车是安全的。 彭长宜跟在他后面也下了车,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高速路的护栏边,向远方眺望。顺着他的目光,吕华发现,他的目光,看向的是那片工贸园区的方向,尽管是黑夜,但不远处工地上的灯光发出白茫茫的光。 他就这样伫立在路边,一动不动地看向那片区域。 半晌,他才回头说道:“老吕,你们回去吧,我和舒晴下道去走走。” 吕华有些吃惊,说:“下道去走?这两边不是护栏就拦网,根本就下不去。” 彭长宜说:“放心,我有办法。你回去后让老顾来接我们,对了,你回去后,让饭店包点水饺,咱们几个还没吃晚饭呢,吃完饭再开会。” 吕华看了远处的黑夜,说道:“这黑灯瞎火的,您还是别转了。” 彭长宜说:“我想下去走走,不会耽搁多少时间,放心,我知道怎么出去。” 见彭长宜执意要下路走,吕华便不再说什么,他跟温庆轩上了车,又嘱咐彭长宜注意安全后,他们的车便消失在黑夜中了。 舒晴看了看彭长宜看的方向,说道:“咱们真的要下高速路走走?” 彭长宜说:“是的,我心里很憋闷,就想下去走走。” “可是咱们怎么出去?”舒晴担心地说道。 067 黑夜中的温馨 彭长宜拉起舒晴的手,说道:“跟我来。” 舒晴犹豫了一下,便跟着他翻过护栏,滑下护坡,来到了高速路最底部。两边都是拦网,彭长宜拉着舒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 四周,黑乎乎的,只有高速路上面经过的汽车偶尔带来一点光亮。 舒晴有些担心,说道:“你确定能找到出口?” 彭长宜说:“放心,保证能找到,上次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后面在修护坡,为了施工方便,拦网被拆开了,两三天的时间,这会保证修不上。” 舒晴心里有些害怕,她小声地说道:“彭长宜,我……有点担心。” 彭长宜知道她害怕,就说道:“跟我在一起,你什么都不用怕。” 这句话鼓舞了舒晴,的确如此,眼前这个人无所不能,跟着他,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们走了几步,果然前面的拦网还没有修好。彭长宜说道:“怎么样?咱们能出去吧。” 他们很顺利走出拦网,来到高架桥的一段护坡,站在护坡上,望着黑乎乎的下面,舒晴胆怯地问道:“我们从这里下去吗?” 站在护坡上的彭长宜,没有回答舒晴的问话,他再次向黑暗中的工贸园区望去,这里,离工贸园区很近,也就是几百米的样子。 舒晴见彭长宜向远处凝望,借着偶尔掠过的汽车光亮,舒晴看到这个男人表情严峻,目光深邃,她知道,他的心思完全在那个工贸园区上了。 她没有打扰他的眺望,而是静静地站在他的旁边,大气不出。 半晌,彭长宜才伸出手,拉过舒晴的手,扣住她的五指,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腋下,用另一只手指着工贸园区的方向,说道:“知道那儿是哪儿吗?” 舒晴说:“我大概知道位置,应该是工贸园区吧?” “是的。”彭长宜望着苍茫的夜空,意味深长地说:“我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一场恶战。” 听他这么说,舒晴握紧了他的手,想安慰他两句,又不知说什么好,夜幕中,她感觉这个男人的意志是不可动摇的。问道:“你想好该怎么办了吗?” 彭长宜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心里没有多大的底。” 舒晴靠向他,说道:“我相信你,相信你会把亢州带向平安的,也相信你会妥善解决好当前面临的问题的,就像当年你临危受命回来处理牛官屯事件时一样,定会给你的人民、你的领导一个满意的答卷的。” 彭长宜说:“你这么相信我?” 舒晴说:“对你的相信,我从来没有改变过,你在我的眼里就是万能钥匙,哪儿有困难,你这把万能钥匙一到,所以的矛盾就都能化解,所有的疙瘩都能打开。 听见舒晴对自己这么高的评价,彭长宜一阵激动,他抱住了舒晴,说道:“谢谢你的信任,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困难都不怕。” 舒晴主动吻了他,说道:“放心,我会以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彭长宜也回吻了她,半晌才抬起头,说道:“我是幸福的。” “我也是。”黑夜中,舒晴的眼睛里闪着光亮。 彭长宜松开她,又看着那个方向,说道:“我想去那里去看看。” 舒晴说:“你还是等到明天再去吧,今天太晚了,而且你回去还要开常委会,别让大家等着你。” 彭长宜说:“活该他们等着我,今天的事,跟每一个人都有责任。温庆轩说道固然有他的道理,但能说他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舒晴握紧了他的手,说:“你要冷静,现在可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更不要随意否定什么,有一部分人比如老吕和温庆轩,对你是抱着希望的。” 彭长宜使劲握了一下她的手,说道:“这个我心里有数。好了,我忘记了,你跟我们一样,也没吃晚饭,咱们走吧。” 彭长宜说着,首先往坡下走,他每往下走一步,就会回头接应舒晴,他们小心地下了护坡,来到公路上,又沿着跟上面高速路并行的一条乡间水泥路往前走。 这条路很清静,几乎没有车辆经过。四周黑乎乎的,舒晴有些害怕,不由得靠紧了彭长宜。 彭长宜倒背着手,舒晴挽着他的胳膊,两人默默地向前走。 彭长宜没再说话,舒晴也没有打扰他,她知道他在思考,在思考未来将要面对的一切。 两人就像在散步,但是只有舒晴此时能体会到彭长宜面临的压力和危机,看得出,彭长宜对即将面临的一切,不能不说心有所惧。 他们走出一段路后,前面就出现一道汽车光亮,一辆车越来越近,直到汽车远光变成了近光,他们判断是老顾接他们来了。 舒晴有些遗憾地说道:“真希望就这样和你一直走下去,我从来都没有在荒郊野外散过步,而且有你。”她说道这里,就将自己的身体靠向了彭长宜。 彭长宜说:“是啊,我这也是第二次在黑夜里散步,原先在三源的时候有过一次,也是黑夜,老顾开着车,我就是想下去走走,那个时候压力也很大,但是黑夜就是有某种神奇的力量,能将你的压力和不好的心情稀释掉。” 舒晴听他这么说,就更加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了,面对着老顾越来越近的灯光,她并没有松开挽着彭长宜胳膊的手。 晚上,舒晴跟着彭长宜来到饭店,老顾领他们进了一个单间,服务员见状就赶忙将事先要的水饺端了上来。他们吃完饭后,彭长宜坐着老顾的车来到市委大院,下车后,他让老顾把舒晴送回去休息。 老顾开着车走了。彭长宜回过头,抬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市委大楼,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久违了,你。” 这一夜,彭长宜注定熬了通宵,直到后半夜两三点钟,他才结束会议回到住处。 在这个会上,彭长宜和几位主要常委达成了几项共识,尽管刘星对彭长宜的一些建议持反对意见,但是没有用,因为实践已经证明,有些做法他和朱国庆就是错误的,而且是极其严重的错误!作为锦安副市长兼亢州市委书记的彭长宜,有权否定他的一切错误提议,不管他有什么政治靠山。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彭长宜不会让错误继续重演! 老顾把彭长宜送到他的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彭长宜让他明天早点过来接他,上午八点半,准时召开常委扩大会议,他不但要跟亢州全体班子成员见面,还要宣布昨天晚上常委会形成的几个决议,亲自布置下一步的工作,以期挽回影响,妥善处理这次事件。 老顾掉头走了,彭长宜抬头看了看楼上,楼上他的屋子里有灯光,想到舒晴在等他,他的心情好了起来,所有的愁云都在瞬间消散了,他便迈开大步,向楼上走去。 他轻轻打开房门,就见过道的灯还亮着,估计是舒晴留给自己的灯光。他换了鞋,轻轻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口,就见客厅的门虚掩着,客厅没人,他又推开卧室的门,里面仍然没人,床上平平整整的,根本没人躺过。彭长宜转过身,他又来到对面的小客房,打开灯,没人。 彭长宜重新关上灯的开关,蹑手蹑脚地走到娜娜的房间,门紧闭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推了一下,没推开,舒晴反锁上了房门。 他笑了,看了看表,决定不去打扰他,重新回到客厅,开了多半宿的会,他的头有些蒙蒙,就走进浴室,只见热水器依然开着,肯定是舒晴洗完澡后忘记了关,要不就是她成心给自己留着热水。 这样想着,彭长宜的心里就有了一股暖意,即便他不能跟她亲热,但房间里有舒晴在,这个夜晚,彭长宜的心就不会孤独。他洗好后出来,用浴巾擦着头发,他反而没了多少睡意,但一想到明天的艰难,他强迫自己上了床,他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老早,舒晴就被后窗传来的鸟叫声惊醒了。她拉开了后窗的窗帘,就见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又看了看表,不知彭长宜回来没有。想到这里,她就轻轻地打开房门,来到彭长宜卧室门前,房门还是虚掩着,难到他一夜未归? 她悄悄来到客厅,就见衣架上有彭长宜的衣服和鞋子,这么说,他已经回来了,只是没吵醒自己而已。舒晴笑了,心想,这个彭长宜还算是君子,看来昨晚自己别上门是多余的。 舒晴这样想着,就悄悄地来到彭长宜的卧室,就见他卧室的门也是虚掩着的,她把房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就见彭长宜早已经醒了,正靠在床上往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边写边想。 舒晴一惊,赶紧把头缩了回来,就想退出去。这时就听彭长宜说道:“来都来了,进来坐坐吧。” 舒晴笑了,这才大方地推开他的房门,说道:“你是一夜没睡,还是刚醒?” 068 万能钥匙 彭长宜向她伸出手,把她拉到床边,说道:“醒了一会。” 舒晴说:“你昨天几点回来的?” “不到三点。” “这么晚睡的?你还这么早就醒了?” 彭长宜说:“是的,心里有事,睡不着。” 舒晴摸着他的手说:“那也要强迫自己休息好,不然你怎么打仗?” 彭长宜说:“屋里有个大美女,我一个身强力壮正当年的大老爷们,能睡着吗?没撞南墙就可以了,够有自制力的了!换了别人我……” 彭长宜本想说换了别人我早就把她拿下了,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刚要改口,舒晴却敏锐地抓住了他这句话,说道:“换了别人你会怎么着?” 彭长宜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道:“换了别人你试试,他就是神仙也没有我这么大的自制力!” 舒晴脸红了,说道:“正因为你的伟大,我才爱。”说着,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刚才差点说走了嘴,他斜着眼偷看了舒晴一眼,见她并没有多心,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哼,少来这套,冷血动物!” 舒晴捏住了他的嘴,说道:“谁是冷血动物?” 尽管舒晴捏住了他的嘴,但彭长宜并没感到疼痛,舒晴舍不得用力的,他扳过她的手,把它盖在自己的双掌中,说道:“你,你就是一个冷血动物——” 他说着,顺势将舒晴拉进自己的怀里,就低头就吻住了她,同时,一只手就开始不老实了,直奔她的身前…… 舒晴慌了,她赶紧挣扎着起来,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娇嗔地说道:“彭长宜……” “到!” “不能……” “为什么?”彭长宜的眼睛都红了。 舒晴尴尬地说:“你今天必须要保持旺盛的精力和斗志,别忘了,亢州在告急,马店在告急……此时上上下下都在看着你,这个时候你是不能有半点疏忽大意的,一定要谨慎布置,打算好每一步。” 这招果然灵验,听了舒晴的话,彭长宜立刻没了兴致,他松开了她的手,说道:“你说的对,其实,我只睡了一个狗眨眼就醒了,实在是睡不着,醒后我就开始琢磨这事,琢磨第一天要干的事,要达到的目的。” 舒晴坐在了他的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道:“你有多大信心?” 彭长宜看着前方的墙壁,上面悬挂着樊文良的书法作品“天时地利人和”,这幅绢裱的横轴作品,还是樊文良在亢州的时候练笔之作,被彭长宜抢到手的,三源办公室悬挂的“人间正道是沧桑”,是后来彭长宜缠着樊文良特意给他写的,但樊文良有一个原则,就是从不署名、盖章,“人间正道是沧桑”一直跟着彭长宜悬挂在自己办公的地方,以此警示他秉公办事,而这幅作品,始终跟随彭长宜,挂在他的卧室,以利于他在睡前的思考。 此时,彭长宜看着这几个字,说道:“你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舒晴看了一眼,说道:“有什么说法吗?” “没说法,有启示。”彭长宜说:“你可能不知道,朱国庆开始弄这个工贸园区的时候,说心里话,我的抵触相当大,我根本就不同意,为这,我们还吵到了锦安,因为,我已经看出了风险,只是没有想到这个风险是来自老百姓,我当时是怕这个项目给亢州背上巨债,劳民伤财,其实,那个时候已经隐约知道了他假借开发之名,实则就是想搞房地产,我也多次在会上有意无意地点过他。我就想,如果我后来不去上党校,如果不是他主持工作,这个项目是做不成的,即便做成,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现在想来,我也有愧。” “你有愧什么?” 彭长宜说:“没有名正言顺地阻止过他,当然原因也不光在我,是他一直也没有公开过他的真实目的,但是我潜意识感觉出来了。去党校上学后,我为什么总是关手机,一是耳不听心不烦,二是也想表明自己的态度,既然是脱产学习,那么好,工作上的事我不再管了,这也正和上上下下的心意,我图个清静不负责任,他图个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受管制,不受约束,我们俩都合适,你好我好大家好,结果呢?” 舒晴说:“如果当时你硬去干涉朱国庆,他不一定服气,甚至也不一定放下这个项目,再有,很有可能,你不上党校,就会去别的地方,离开亢州这个舞台。” 彭长宜说:“是的,你说得非常对,昨天晚上咱俩往回走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管我是否去上党校,如果硬性干涉阻拦他搞这个项目,也许,我早就被调走了,我调走,他仍然是要做的,所以,墙上这几个字才是真理。现在,我怎么做都不过分了,因为之前他把事情干砸了,无论他有多么美好的愿望,他也是失败了。有的时候,什么事还真是不能硬来,硬来的事,阻力就大,如同逆水行舟,就像老子晚年说的那样,满齿不存,舌头犹在。道理是一样的,他的教训,以后也应该成为我的教训。” 舒晴说:“说说你下一步的打算?” 彭长宜盘腿坐在床上,伸手揽过舒晴,说道:“我是这样想的,第一步,先冻结园区内所有的建设合同,全部停工,重新调查,逐个审核这个项目的合理性和合同的合法性,能通过这两条的继续建设,通不过的那就对不起了,作废,把土地归还给老百姓,恢复地貌。” 舒晴说:“你估计这种情况能占多大比重?” 彭长宜说:“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如果真严格查的话,可能就愈大拆那50亩合法,其余都存在着利益输送或者以租代征的违法现象。” “你都看了合同?” 彭长宜笑了,说道:“宝贝,我不用看,每年上边给亢州的土地开发指标有限,尽管亢州是扩权市,但权限也是50亩,超过这个数的全部是违法的。” 舒晴点点头,说:“那也要拿出铁的理由,才好让那些有背景的牛气哄哄的开发商、让不太感冒你的个别的上级领导、还有亢州本地那些有瓜葛的部门心服口服才行。” 彭长宜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放心,我老彭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也不打非正义之仗,我现在无论怎么做,都符合这上面的六个字,天时地利人和,当然,我也不会瞎干。” 舒晴说:“别的仗都好打,我感觉你跟开发商们的仗不好打。” 彭长宜说:“不好打也得打,我这个人还就有个毛病,越不好打的仗,我就越来劲,越难啃的骨头,我就越想啃。你看着,这些开发商,无论他有多大的背景,我都能把他拿下,相信他打不过我!识趣的积极配合政府的重审工作,不识趣的一根稻草他也捞不走!” 舒晴看着他,很有感触地说道:“亢州百姓有福,遇到你这个领导。” 彭长宜沮丧地说:“千万不能在外面这样说,那样的话,我就离死不远了,我不是百姓的救世主,充其量也就是个消防员。” “是万能钥匙。” 彭长宜“哈哈”大笑,随即,再次将舒晴抱在怀里,就想图谋不轨。 这个时候,舒晴当然不会让他得逞,再次巧妙逃脱…… 七点整,彭长宜起床,他和舒晴洗漱完毕后,来到部队后院的食堂吃早饭。舒晴说:“吃完饭我就回去了。” 彭长宜说:“你还走啊?” 舒晴说:“是的。” “回省城吗?” “是的。我坐火车回去。” 彭长宜想了想,握过她的手,说:“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就留下来陪我吧,有你这个省领导督阵,我就更加信心十足。” 舒晴赶忙抽回手,四下看了看,还好,都大部分是部队的家属,没有人在意他们俩,她说道:“我在这里会分你的心。” 彭长宜小声说:“不怕,我想让你陪我。”他说着,就攥紧了她的手。 舒晴也小声说:“我帮不了你还会给你添乱的,会消磨你的斗志的。” 彭长宜说:“不会,你在这里我会更有斗志,有些事我还能跟你磨叨磨叨,在磨叨的过程中,经过大脑再次检验,我就会更加知道该怎么做。” 舒晴想了想,还是自己走好,因为她在这里肯定会分他的心,再说了,自己也不能跟着他到工作现场,尽管她在这里挂过职,但现在挂职已经结束,再参与他的工作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惹什么麻烦,想到这里,她仍然坚持说:“有事的话我们可以电话说。” 彭长宜见自己拗不过她,就泄了气,说道:“唉,看来我绞尽脑汁也找不出留你的理由了。” 舒晴这才明白过来,他其实就是不想让自己走,就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脑门,说道:“你好好工作,我会来看你的。” 069 部长再次施教 彭长宜拉过她的手,说道:“你周末就回我这里吧,你把一个男人孤零零扔在这里你就放心?” 舒晴知道他是在找尽各种理由留他,就小声说:“我放心跟不放心是一样的,要靠你自觉。另外,你也别光顾着工作,有时间的话,还是要看看笔记,看看书,党校的考试你是必须要参加的。” 彭长宜说:“如果我忙不过来的话,还要请你帮我复习功课呢。” 舒晴说:“没问题。” 彭长宜得寸进尺,说道:“对了,你帮我写毕业论文怎么样?” 舒晴笑了,说道:“哪有老师帮助学生作弊的?” 彭长宜说:“但也没有老师看学生有难不帮忙的?” 舒晴笑了,不再跟他斗嘴,说道:“快吃吧,不早了。” 彭长宜说:“你非要走的话,我让老顾送你。” 舒晴赶忙说道:“不行不行,你们今天会是最忙的一天,老顾还是给你留下吧。” 彭长宜说:“要么你就别走,要么就让老顾送你。” 舒晴听他这么说,就不再跟他争了。 彭长宜说:“走就走吧,如果不走的话,我可能真的没时间照顾你。” 舒晴笑了。 老顾送舒晴走了,彭长宜步行上班,他看了看时间还早,故意不提前露面,就打了出租车,到了部长家里。他刚要敲门,院门从里面开开了,王子奇和部长出现在他面前。 王子奇叫到:“爷爷好。” 彭长宜不敢答应,而是摸着他的脑袋说:“上学啊?” “是的。” 王家栋说:“有事?” 彭长宜摇摇头,说:“没事,我出来的早,顺便到您这看看。” 王家栋就朝里面喊道:“雯雯,雯雯,你去送子奇。” 雯雯的母亲出来了,看见彭长宜,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说道:“我去送吧。” 王家栋说:“雯雯呢?” “在洗澡呢。” 王家栋就将手里的书包递给雯雯母亲,跟孙子说道:“放学爷爷再去接你。” 王子奇点点头,挥着胖乎乎的小手说道:“爷爷再见,彭爷爷再见。”说完,就跟着姥姥走了出去。 彭长宜说:“我真的没事,要不您去送吧?”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虚伪,人都进来了,还说没事?” 彭长宜笑了,王家栋是最懂他的。 进屋后,王家栋开门见山,说道:“昨天晚上回来的?” 彭长宜说:“是的,回来后又连夜开了个会,都三点多了才回去睡觉。” 王家栋看着他,问道:“怎么做你心里有谱了吗?” 彭长宜说:“有个大概齐,昨天在会上形成了个东西,准备一会开常委会上宣布。” 于是,彭长宜就把昨天会上研究的内容和市长刘星的态度跟他复述了一番,王家栋仔细地听着,说道:“你做得对,冻结合同、停工、告村民书、组建审查小组重新审查合同,给自己接下来的执法找到根据,每招每式都切中要害,只有这样,才能让老百姓看到政府的诚意和希望,才能稳定人心。” 彭长宜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您别光夸我,帮我想想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如何规避这些问题。” 王家栋说:“老百姓这边我估计没有难题,因为你要废除无效合同,要归还土地,甚至有的还要恢复地貌,这是在维护他们的利益,是符合他们诉求的,至于这次不幸死伤的人员,你今天就要进行慰问,还有做好补偿、抚恤工作。再有,跟开发商的合同作废后,那些老百姓已经领到手的钱你准备怎么办?” 彭长宜一卜愣脑袋说道:“领了就领了。我跟您说,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好了,我绝不会帮着去讨要,既然政府和老百姓都承受了损失,那么你开发商也要承受损失,有双赢就有双输。这个意思我暂时不会公开明确,昨天晚上在会上我也没明确,我为什么不想明确,就是不想让那些开发商提前折腾,班子里有几个人和他们走得很近,我估计昨天晚上散会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市里的精神了。” 王家栋说:“那还用说?据我所知,这里的开发商大部分都和上面的领导有关系,也有的是领导直接介绍过来的,所以说你在工作中要注意分寸,要讲究方式方法。” “嗯,我会的。”彭长宜点点头说道。 王家栋又说:“记住,每走一步,一定要站在一个‘理’上,要想好这样做的法律依据和理论依据是什么,别给什么人留下把柄,这项工作有可能再次让你扬名,也有可能使你深陷其中拔不出脚来。” 彭长宜点点头。 王家栋说:“当然,你处理类似这样的突发事件还是有经验的,最早的在三源,亢州有牛官屯事件,都处理得很好,只要用心,什么事想周到,就没有问题。” 彭长宜说:“别夸了,我先去上班。” 彭长宜说着就站起身,王家栋突然说道:“长宜,你昨天去医院看国庆了吗?” 彭长宜说道:“去了,他和那个烧伤的村民住在一起,看完他们后,我又去看了那个撞车的村民,但那个人被监护治疗,根本不让本地干部接近。” 王家栋点点头,说:“你效率不低啊?”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这是上级指示我去做的。” 王家栋又说:“谁在陪国庆?” 彭长宜说:“他们都在重症监护病房,不需要陪床的。” “我知道不需要陪床的,那总得有个家属吧?” 彭长宜说:“他老婆不在,听说出国了。” 王家栋说:“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我听说,他老婆和孩子都办理了移民手续。” “哦?您确定?” 王家栋说:“我确定,老尚调走了,但在公安局,当年我也没少安排人,所以还是能听到一些消息的。” 彭长宜说:“我懂。” 彭长宜明白部长的意思,尽管老尚调走了,陈乐调走了,公安局里还是能打听到一些消息的。 那个年代,对于官员家属移民没有严格的约束,尽管如此,彭长宜还是感觉到部长跟他说这层意思的深意。 王家栋又说:“我听说那个愈大拆没有钱给荣曼了,他儿子去澳门赌博输钱不说,工贸园区那个项目也需要钱,等你喘过这口气的时候,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吧,现在老百姓都反映去北京这个公交车没法坐了,半天来一辆车不说,中途开着开着就趴窝了,两边的人都参与管理,都管不好,谁都想说了算,这样一件大好事,别再让他们给搅黄了,我听说,老百姓到北京总公司投诉的也不少,你千万不要认为这是他们私人老板之间的生意纠纷,这是亢州的事,是老百姓的事,是关乎优化投资环境的大事!” 彭长宜点点头,他明白部长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这个问题同样有着某种深意。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但是涉及到荣曼,他有心理障碍。因为之前跟荣曼有过一次不能见光的接触,尽管当时自己因为失去陈静后心里烦闷喝多了,但事情毕竟发生了,何况,荣曼当时是清醒的,这样他就对荣曼多了一层防备。部长说的话,他早就感受到了,有的时候他临时回家,老顾来不及接他,他都是坐公交车回去的,半路趴窝、司机和售票员的抱怨,他都经历过、听见过,他也想有时间跟荣曼沟通一下情况,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曾经给荣曼打过电话,但是荣曼的电话号码早就成了空号,后来他听说荣曼已经很少在亢州露面了,公交公司由她的助理和姚静共同管理,民间早就有“木匠多了盖塌房”的说法,何况是两股互不两立的人在管理同一个公司? 时间快到了,彭长宜起身告辞,王家栋拄着拐,送他来到院子里,这个洒满晨光的小院,让彭长宜再次有了归来的感觉,他回头说道:“您不要送了,我工作上的事您还得帮着多听、多想、多提醒。” 王家栋没有说话,而是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去上班。 果然如彭长宜事先预料的那样,在全体班子成员会议上,彭长宜亲自主持会议,他说:“关于上级对我的任命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们省去一切程序,正式开会……” 紧接着,他宣布了四项决定,这四项决定,尽管没有给之前的工作下一句定语,但却刀刀见血,几乎把围绕工贸园区的这个项目完全否定了:园区内所有的在建项目和已建项目全部停工;成立合同审查领导小组,彭长宜亲自任组长;审查期间,所有合同暂时作废,通过审查小组审查后再继续生效履约,存在违法违规现象的逐级上报,将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成立工作组,组员由各机关工作人员组成,领导负责包村包户,对所涉及的农户挨家挨户走访调查,对这次死伤者家属进行抚恤和慰问;发布告全体失地农民书…… 070 遇到阻力 常委会散会后,即刻召开了工贸园区项目会议,所涉及到的开发商全部到会。 这个会议,彭长宜故意没有参加,他让刘星和卢辉主持召开,他和吕华、邓国才、钱程等人进村慰问去了。 尽管他没有参加会议,但是他完全能想象得出会议的艰难程度,也能想象得出这些开发商们的表现。他不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跟他们见面,就有了十分的主动权。 当刘星代表市委、市政府宣布完常委会通过的四项决定后,开发商们一片哗然。有的说政府不讲信用。有的说工程不能停工,停工损失有谁承担?还有的说既然合同已经签订,就受法律保护,不能因为死了人、伤了人政府就单方撕毁合同。更有人说,他们将投诉亢州,要用法律保护企业的合法权益。 会场乱成一团,这些平时热衷于以成功人士在媒体露面的开发商们,此时没了风度,冲着亢州的市领导们大喊大叫,拍桌子瞪眼睛。刘星黑着脸,一言不发。其他几位副市长和相关部门的领导见刘星不说话,也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卢辉看不下去了,他用笔敲着桌子说道:“吵什么、吵什么?有问题一个一个的说,你们都号称当地的成功人士,这点规矩都不懂吗?我们现在是在开会,是在研究解决问题,你们这样大呼小叫的算是什么?” 大家见平时这个不怎么管事的副书记发了火,对他们这些所谓的投资者们丝毫的不客气,而且说的话有理有节,也就暂时闭了嘴,看着卢辉。“维护投资者的利益”,在那个年代是非常盛行的一句话,他们这些人到哪儿都是受到当地政府极高礼遇的,所以他们才这样财大气粗,有时甚至绑架政府,左右政府的意志。冷不丁亢州对他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这些至高无上的开发商从天上掉到地上,他们肯定是无法接受。 会场安静下来后,卢辉说道:“首先声明,政府没有撕毁合同,是暂时性作废,前提是,合同要重新审查,审查合格后继续履行生效,这有错吗?” 有人说道:“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如果不合理,你亢州政府干嘛要签?别忘了签合同的时候,可是仪式隆重、声势浩大,电视台全程录像的。那个时候政府怎么不审查啊?把我们招商引资招来了,这会又想卡我们的脖子,我们保留诉讼的权力!” “对,我们保留诉讼的权力!” 这时有人说道:“明明是你们官场的内部斗争,却要搭上我们开发企业充当无辜受害者,我们也要维权。” 卢辉沉下了脸,看着那个人说道:“我请问这位老板,我们官场有什么内部斗争?我能在今天这个场合下公开向你讨教讨教吗?” 那个人一听,脸色立刻尴尬下来,他扯开了脖子上系着的领带,支吾了半天才说:“反正朱书记不是这样跟我们说的,他对我们是完全支持的。” 卢辉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说得没错,但是他现在躺在医院了,他怎么躺在的医院,我想在座的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个人还想说什么,卢辉不再理他,而是扫视了一下全场,他说道:“很好,欢迎各位老板对我们的工作提出宝贵意见,更欢迎大家对今后政府工作进行监督。我想说几句***,也是刚才各位老板质问我们的就是有关合同履约的问题。政府跟你们签订了合同,把你们招来了,这些一点都不假,尽管我没有参与一起合同的签订,但是我敢说,这些合同以及一些私下的行为就都那么阳光吗?就都那么合法吗?不说别的,就拿老百姓不同意你们进场施工这件事来说,你们对我们的百姓又做了什么?这些你们能公开说说吗?能见得阳光吗?哪家法律规定,签订的合同和实际操作不符合的时候就不能修订、不能废除了?谁能告诉我!” 他拍着桌子说道,提高了嗓门。 全场没人说话。 卢辉继续说:“如果你的合同、你所从事的项目经得住审查和检验,你又怕什么?你又担心什么?不就是耽误你几天工期吗?这和死的人、和医院躺着的人相比,又算什么?” 面对卢辉的强硬,没人再发声。 “我再次重申亢州市委和市政府的决定,从明天开始,所有涉及到的企业,派专人到市政府办公室报到,拿上你们的合同,看看合同里写的和你们实际干的是不是一回事!如果逾期不到者,后果自负!”卢辉停顿了一下,看着他们又说道:“当然,你们有委屈有问题可以反映,也可以跟市领导单独反映,但眼下,必须配合我们的工作,无论你们有多大的委屈,有多大的为难,我们欢迎你们提意见,我们希望在我们双方共同努力下,度过眼前这个难关,眼前这个难关是亢州的,但更是你们大家的,至于有人说这是我们官场上的内部斗争,我还要请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官场有斗争?你是参与了还是亲眼看见了,还是掌握了什么斗争的证据?我跟你说,就凭这句话我就可以对你深究!说话是要负责任的,胡乱猜疑、胡乱怀疑,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刚才的那个人脸上的表情尴尬极了,对于卢辉的话,他想恼却恼不得,脸青一阵紫一阵的。 卢辉继续说:“面对这样的形式,政府有许多要检讨的地方,在座的企业也有,任何一方都逃脱不掉责任!别怪我说话不客气,我们就是因为有了太多的客气,有了太多的迁就,才导致违规操作的情况发生!我不想点名,我也不想在这里批评哪家企业,各位心里都明白,既然各位都明白,那么就更应该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 在这次会上,卢辉表现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强硬的一面,散会后,他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水,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他为官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过这么畅快的感觉,今天,他找到了,找到了一种可以依托的底气,可以让他装着胆子说话的底气!他忽然感觉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彭长宜说话办事总是有一种底气存在了,这就是他为什么会信奉“人间正道是沧桑”这几个字的含义了。 卢辉现在特别庆幸当初没有参与工贸园区的运作,没有参与他们任何猫腻的交易,如果但凡有染,他今天都不会这么理直气壮,都不敢这么面对面地跟这些开发商们较量。那一刻,他感觉内心有种东西在升华,这种东西可能就是信仰吧。 没过两天,省委按照中央的指示,直接派来了调查组,一竿子插到底。村民在xx门撞车事件,震动了中央高层,那位撞车人身上绑着的诉状,最后落到了中央领导的手中,中央指示京州省委直接督办,并将处理结果反馈给中央。这让彭长宜的四项决定有了坚实的依靠。 调查组来的第二天,刘星就被停职检查,随后,又有两个副市长停职检查。 十多天之内,亢州先后有三名市级领导被停职,有多名部门的领导或者工作人员被带走调查后再也没有回来。这些部门涉及到土地局等多个部门。 彭长宜一方面在村里进行走访、安抚、稳定人心的工作,还要协助上级调查组的工作,另一方面还要跟各路开发商斗智斗勇,还要挤出睡眠时间温习功课,用心力交瘁形容他一点都不过分。 但是他没有因为眼前的工作而耽误党校的毕业考试,他仍然按规定参加了党校各个科目的考试,他白天进京参加考试,晚上回亢州处理一天的工作,好在如今卢辉顶了硬,成为他得力的助手,能在他不在的情况下,处理一些工作,为彭长宜分担了不少忧愁。而且彭长宜也有意识让卢辉展露一下工作能力。 考试结束后,彭长宜克服了一切困难,参加了党校举办的毕业典礼仪式,这个仪式对他太重要了,他不能不参加。 毕业典礼结束后,全体学员和首长合影留念。 彭长宜没有参加班上的联欢晚会,他将提前写好的一封毕业感言交给赵主任,让赵主任在联欢会上读给大家,算作他的告别。学员们后来都知道彭长宜的单位发生的事情,也都理解他的不辞而别。 回去的路上,彭长宜就跟解放了一样的轻松,但一想到今后的种种挑战,彭长宜又有些茫然。 今天早上,彭长宜老早就赶过来参加毕业典礼仪式,商同学凑到他的面前,很失落地说道:“毕业了,要回去了,我还真不适应了。” 彭长宜也深有感触地说:“是啊,我们都已经习惯了按部就班的生活了,每天的学习内容都是安排好了的,我们只要跟着走就行了,但回去后显然就不是这样了,的确有不适应的地方。” 071 请荣曼回来 商同学看着他说:“你有什么不适应的,三天两头往回跑,要不是考试,你还不回来呢。” 他说的的确是事实,倪主任曾经给彭长宜打过电话,跟他说,如果他抽不出时间,参加不了考试,可以另作说明,校方会酌情对待,一是以彭长宜平时的成绩作参考,二是也可以单独安排彭长宜考试,毕竟彭长宜的情况特殊,况且又是省委组织部给他请的假,但是彭长宜拒绝了学校的好意,他说:“不搞特殊化,无论如何自己要克服困难,白天来参加考试,晚上回去让我回来就行。”倪主任说:“你受得了吗?”彭长宜说:“必须受得了。”倪主任对彭长宜这种精神很是赞赏。 就这样,彭长宜克服一切可能,完成了各个科目的考试,并且成绩优异,获得了优秀学员的称号。想起商同学说的话,他忽然心生感慨。望着窗外这熟悉的路上风景,他眼下没有感慨的心境,亢州这个烂摊子,有足够多的事情等着他,他要集中精力,想想亢州目前的工作,以及以后要达到的目的。 这时,电话响了,是舒晴。舒晴问道:“典礼结束了吗?” 彭长宜说:“结束了,我都坐上车往回走了。” “噢,这么快就回去了?” 彭长宜说:“家里一大摊子事等着呢,我哪敢耽误。” “祝贺你,彭长宜同学。” “呵呵,谢谢……”彭长宜很想跟舒晴说点别的,但有老顾在,他不好意思,就说道:“我还要感谢你的帮助,没有你的圈圈点点,我不会考得这么好,所以说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舒晴说:“你别抬举我了,尽管我有所圈圈点点,但你根本就没时间复习,其实你也用不着复习,你平时基础就打得很好很扎实。” 彭长宜说:“那些有形的科目我可以不用复习也有把握拿到高分,但是毕业论文这个重头戏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估计够呛能通过。” 舒晴笑了,说道:“你就抬举我吧,没有我,你照样能写好,你写的已经是一个完整的毛坯了,我只是给你修修边角而已。” 彭长宜说:“你哪是修修边角啊,分明是锦上添花。” 舒晴说:“不说这些了,咱俩酸不酸呀,互相抬举吹捧?” “哈哈,就是……” 舒晴也意识到了什么,就说:“顾师傅跟你去的?” “是啊,我到什么时候也少不了这位老同志的陪伴啊。” 老顾咧嘴笑了一下,没说话。 舒晴知道彭长宜的时间宝贵,也知道他的电话多,不想过多占用他的时间,就说道:“晚上没事再聊吧,不打扰你了。” 彭长宜说:“好,晚上再聊。” 彭长宜直接到他住处的食堂去吃午饭,然后回到住处休息了一下,下午上班,老顾准时来接的他。下午上班,要开班子成员会议。 彭长宜上楼后,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来到市委会议室,班子成员都在这里等他开会。 朱国庆当上书记后,彭长宜就命吕华和宋知厚将自己的东西搬回住处,将自己的办公室腾了出来,但朱国庆嫌弃这间办公室面积太小,而且不朝阳,他就重新装修了韩冰呆过的办公室,怎奈,他的装修方案太过奢华、庞大,新办公室刚装修完没几天,就出了这件事,他人也躺在医院。 彭长宜知道自己的办公室使用不了多长时间,亢州平稳后,他还是要回锦安市政府上班的,所以,办公室拿走的东西他没有再拿回来,只是把摘走的樊文良的书法“人间正道是沧桑”,又挂了回来,这副书法作品,已经伴随他好几年了,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办公的地方。 彭长宜进来后就坐在了会议室中间的位置上,他见人还没到齐,就打开笔记本写着什么。 卢辉凑到他跟前,说道:“彭市长,开始吧。” 彭长宜看了一眼,说道:“再等等,人还不齐呢。” 卢辉说:“都到齐了。” 彭长宜说:“栋梁书记还没到。” 卢辉说:“来不了,刚才被调查组的人带走了。” 彭长宜就是一愣,他注意到卢辉用的是“带走”而不是“请走”,他看着卢辉,卢辉也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神很复杂。 渐渐地,彭长宜的目光黯淡了下来,看着几个空荡荡的椅子,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卢辉说:“这个,怪我,我也是才知道,上午找他就没找到,办公室的门也锁着,没人知道他去了那儿,打电话关机,我也是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知道的,还没来得及跟你汇报。” 彭长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这些空置的椅子,确信这些座位上的人不会再出现后,他数了数人数,两套班子,也就剩下了几个人,会议室也就剩下了邓国才、钱程、温庆轩、吕华,还有一位副市长和一位民主副市长,以及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主任在调查组刚进驻亢州时就被带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龚卫先。政府班子几乎完全瘫痪了。市委这边只有白继学和张栋梁被带走调查。自从彭长宜回来主持亢州的工作后,每次开会,他都是将两套班子合并一起开,这样避免工作肠梗阻,更重要的是,政府这边几乎没人了,他环视了一下在座的各位,低声对卢辉说道:“开始吧。” 那一刻,卢辉也有些感伤,想起平时在一起工作的其他同志,医院的医院,被带走被调查的也大有人在,更让人不知所措的是,这些人无论是带走还是协助调查,不知道会牵扯出什么问题来,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被带走…… 开始那些气势汹汹、嚷嚷要告亢州市政府的开发商们,看到中央派来了调查组,他们也都个个老实了,不敢再强调自己的利益了,毕竟,他们拿到的土地合规、合法的很少很少,几乎没有。 唯一符合规定并且有正式批文的就是愈大拆的那五十亩土地。 散会后,彭长宜让办公室给愈大拆打电话,是时候约见他了。 自从上次部长跟他说了公交车的事后,彭长宜一直在想着找愈大开谈谈。他前几天让人去找荣曼的哥嫂,跟荣曼取得联系后,他诚意邀请荣曼回来,重新回到亢州,继续她的事业。荣曼有些心灰意冷了,她说:“彭市长还是要离开亢州的,我不想回那个地方了,再也不想跟那些硫氓打交道了……” 彭长宜说:“你尽管回来,公司还是你的,愈大拆的工作我去做,当然,如果你现在正在做着更好的生意,我也不勉强。” 荣曼说:“我没有再做任何生意,我现在在帮助朋友打理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我的心血都放在亢州了,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进行第二次创业了。” 彭长宜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回家继续你的事业?你也快四十岁的人了,既然不适宜也不想再次创业,那么为什么不回来?想想当初我们跑这个项目时,都别说费尽了多少心血,就是酒,我们喝了多少?我派人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编写了多少多笑话?还不是投其所好?这个公司不单倾注了你全部的心血,也倾注了我们大家共同的心血,你就眼看着它枯萎直至死亡吗?现在跟你说话的不是彭长宜,而是彭长宜代表的亢州老百姓在跟你说话,希望你能回来,尽快把公司管理好,重新步上正轨……” 彭长宜没有说完,荣曼就有些泣不成声了,是啊,彭长宜说的对,这个项目,倾注了她和他太多的心血、太多的智慧了! 彭长宜知道荣曼的哭声就代表了她已经动心了,他继续说道:“我先找愈大拆谈谈,如果我拿不下他,你可以不回来,但如果我拿下他,你就必须回来!这是我对你的要求,你能做到吗?” 荣曼泪流满面,她又何尝不想回来经营她的公司,她哽咽着说道:“好的,谢谢彭书记,你永远是小曼的彭书记……” 当晚,彭长宜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愈大拆攻下了。与其说是攻下,不如说是彭长宜给了愈大拆一个台阶下。因为愈大拆早就发现自己掺和荣曼的公司是个不明智的决定。首先,是他资金的紧缺,以致第二批款迟迟给荣曼打不了,他铺开了两个大摊子,工贸园区的也已经开工,公交公司的余款是他有意拖着不给,因为他发现,这个项目,完全是他在给朱国庆和姚静打工。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荣曼追究他合同违约,也就是他赔偿荣曼的违约金,合同作废后,还能从荣曼手里讨回一部分资金,但是如果他再次将几百万的余款打进荣曼的账户,那么最终是朱国庆姚静受益而不会是他。他可以跟荣曼耍硫氓,但是他跟朱国庆耍不了,因为朱国庆比他还硫氓,所以他就一直拖着不打余款,本来自己就是个傀儡,既出钱又出名,何况自己担着的还是恶名。 072 拒她于千里之外 愈大开这次真正地感到了危机,这个危机不是来自他自身,而是来自朱国庆。 眼下,朱国庆即便脱离了生命危险,也会落个半残疾,事情闹的这么大,都惊动了中央,即便不追究他的责任,他也回不到市委书记的宝座上来了,而且,这几年他也被朱国庆搜刮的够呛,只要朱国庆张嘴,他愈大开就不能不做,有时候做慢了朱国庆都不高兴。没有他“愈大拆”,朱国庆的儿子不可能到国外读书,朱国庆的妻子和儿子也不可能移民到国外,即便如此,他感到自己也无法满足他的胃口,亢州的人,不论老幼都知道是他愈大拆赶走了荣曼,想霸占她的公司,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愈大拆这是担了个恶名,真正操控这件事的是朱国庆,具体做的是姚静。 所以,当彭长宜刚一说跟他谈谈公交公司的事后,他赶紧给彭长宜作揖,讨巧地说道:“彭书记啊彭书记,我给您作揖了,您眼下就是我的救星啊!” 彭长宜不解地看着他,说道:“我怎么成了你的救星?” 愈大开呲牙咧嘴地说:“您现在就是我的救星,就是我的大救星,您就不找我,我都想找您说这事。我自从穿上这个虱子袄以来,就浑身不舒服,想脱都脱不下来,您说,您给我解套,帮我脱下虱子袄,您不是我的救星是什么?” 彭长宜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心说,你是看到朱国庆不行了、没有了靠山,你才说这样的乖话!他从心里看不起这种人。 愈大开继续说:“您不知道,现在全亢州的老百姓都在骂我,以为是我把荣曼赶走了,您说,人家经营得好好的,我赶人家干吗?” 彭长宜看着他,饶有兴趣地问道:“其实呢?” 愈大拆突然住了口,是啊,其实呢?要知道,他现在就是说出一句不利于朱国庆的话来,都能给朱国庆甚至是他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所以,他咽下了委屈,说道:“其实我也就是为了争当初那么一口气,话说出来了,事情也开始做了,想撤也撤不回来了,唉,我是个粗人,脑门一热就做了,但我现在资金紧张,实在没有精力继续做这事了,我想,您能不能给荣老板说说,我退出,公司还是她的,让她把我之前的钱退给我,或者罚点违约金什么的,当然要少罚,因为工贸园区也等着用钱……” 彭长宜说:“首先,按照法律来讲,这个公司你已经没有资格掺和了,你收购公司的尾款还没到,而且严重超出合同规定的时间,所以,你已经违约,其次,关于你之前打给荣曼的那笔款,是荣曼是否退给你、怎么退,那要她说了算,我给你交个底儿,你肯定是拿不回全部的,我做工作是一方面,最终的生杀大权还在荣老板自己手里,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另外,让你的人无条件退出公司,显示你的诚意,接下来的事我才好跟荣老板谈。” 彭长宜把个愈大拆说的哑口无言,他本来就是哑巴吃黄连,这次就更是哑巴吃黄连了。 最后,愈大拆同意无条件退出,至于违约责任怎么追究、怎么赔偿,完全让荣曼说了算。 当彭长宜将这个消息告诉荣曼的时候,荣曼半天才说:“谢谢彭书记帮忙,违约的事还是请律师来解决吧,按照合同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也不能说得理不饶人,一切由法律说了算。” 彭长宜心说,还不能不得理不饶人?按法律,愈大拆就会损失更惨,但彭长宜不想给愈大拆争取什么,免得以后被人诟病,到时他落个两头不是人。 就这样,公司又回到了荣曼的手里。荣曼跟愈大拆的合同还没有履行完最终的法律程序,荣曼就迫不及待地搞了一个声势浩大的重张盛典,新购进的二十辆新款大巴车,披着彩带,整齐地驶出汽车总站,驶到大街上各个停靠站点,在广大乘客面前亮相。 彭长宜对于荣曼搞这个庆典是有些想法的,他感觉荣曼太等不及了,干事不应该这么张扬,尽管荣曼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也憋了很上时间的气,但人有的时候不该这样,你是扬眉吐气了,可是你能预料到以后不会有第二个愈大拆?所以他拒绝参加荣曼的重张盛典,不但他拒绝参加,他甚至提前在一次班子会上作出一项决定,鉴于目前亢州的形势,在新的市委书记到来之前、在彭长宜主持亢州工作期间,班子成员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形式参加企业性质的奠基和庆祝活动。所以,荣曼没有请到一位市级领导,只是她所在的区工业科一位副科长参加了这个仪式。 就这样,又一宗怪异的合同被彭长宜废除了。 与此同时,亢州调查征地风波的工作一刻都没停止,所有的问题都渐渐浮出了水面。通过和各方面的开发商斗智斗勇,工贸园区所有的合同都存在这样或那样的违规现象,这些违规现象共同指向一点,那就是以租代征、批的少占的多,违规性质较轻的是愈大开。所以,未通过审查,被依法终止,所有的建设项目也被依法停工,违法征用的土地限时恢复地貌。 恢复地貌又成了亢州一大难题,那些开发商没有捞到好处,有的还损失惨重,他们才不会给你恢复地貌呢,就这样,在亢州的工贸园区内,停建的建筑、林立的地基水泥柱,满目疮痍,不忍目睹。没有十年的努力的,没有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要想恢复地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里,就像圆明园的遗址一样,伫立在亢州的土地上,时刻戳痛人们的心…… 这天,省委调查组结束了对亢州征地风波的调查,他们在亢州市委会议室,跟亢州市委通报了调查结果,并且将以书面报告的形式将调查结果反馈给锦安市委和中央有关部门。 调查结果显示,在征地事件中,亢州市政府存在严重违规问题,存在以租代征、少征多占的违规违法的现象;存在着严重的利益交换的现象……市委书记朱国庆涉嫌严重贪腐受贿的行为,已经交由检察机关进行调查处理,现在的朱国庆,已经被监视治疗;愈大拆和多家项目开发企业的负责人涉嫌行贿被司法机关带走调查。 随着省调查组对亢州征地风波调查工作的结束,省有关部门对亢州部分责任人作出处理决定:免除朱国庆市委书记的职务,开除党籍,所涉违法行为移交司法机关进行处理;给予亢州政府市长刘星记大过处分,并建议依据相关法律程序免去其亢州市长的职务;建议撤销亢州土地局局长、规划局局长的职务;给予一名副市长和其他五名相关责任人党纪政纪处分或免职处理。 亢州政坛,经历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官场地震! 至此,这场征地风波,导致亢州多名处级干部和科级干部受到牵连,彭长宜也因为在担任亢州市委书记期间,没能及时发现和阻止这起违法行为,受到上级纪委的诫勉谈话。 那些在征地风波死伤的村民,也得到了相应的法律赔偿。 此次亢州征地风波绝不是处理几个责任人那么简单,涉嫌违规用地的土地上,已建成房屋和那些已经出售的问题也浮出水面,二百多名首期购房者被套,或将面临退房或取消购房合约的局面,可以说,这些人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在那个卖房市场的年代,这些开发商仅凭一张图纸看可以赚得钵满钵满。 在鼓励基层大手笔搞开发的口号下,亢州的经济不但没有得到大发展,反而留下了很大的后遗症! 由于亢州班子目前还不健全,还没来新的市委书记,彭长宜暂时留在亢州主持工作。 一天晚上,荣曼约了彭长宜见面,她跟彭长宜见面的地方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她想了半天,还是将见面地点选在了彭长宜住处附近的海军招待所餐厅。 来这里就餐的,大部分都是部队的内部人员,对饭菜品质特别讲究的人,特别是惯于搞酒桌交际的人是很少到这里就餐的,因为这了饭菜的口味实在是一般。所以,荣曼选择这里,是很少会碰到熟人的。 荣曼等了有半个多小时,彭长宜才从外面匆匆进来了。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拿着笔记本,显得风尘仆仆的样子,看了荣曼一眼,坐下后说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刚散会。” 荣曼看见彭长宜特地拿着“道具”进来,她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她感到,彭长宜迟到包括带着道具,这一切都是他的刻意而为,尽管他真心帮自己,但对她还是有戒备心理的,他并没有拿她当做知己,甚至够不上自家人,那么,她充其量就是彭长宜人生路上的一位过客,如果他旅途一闪而过的树木。 073 过时的证据 想到这里,荣曼的眼睛里有了一抹惆怅,她在心里重重叹息了一声,示意服务员上菜。 彭长宜坐定后,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道:“今天不忙?” 荣曼笑笑,点点头,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彭长宜喝了一口,荣曼今天打扮得时尚,也很得体,她永远都是这么雍容、美丽,风情得恰到好处。 彭长宜不打算跟她叙旧,而是摊开了手里的笔记本,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上次跟俞老板说了,他前期付给你的那一部分钱,按照合同法……” 荣曼挥了一下手,说道:“彭书记,只要您出马的事,我相信多么难的事都会被您搞定,今天,咱们不说这事,这件事就交给您了,您怎么处理怎么好,小曼都会无条件服从。” 彭长宜就是一愣,他心说,不说工作我哪有时间陪你喝茶聊天?他皱了一下眉,收住了笑,继续说道:“我之前已经跟愈大开基本谈妥了条件,哪天你跟律师一起去看守所找他签字,将他未履约的合同作废。” 荣曼低下头,彭长宜仍然拒她于千里之外,他之所以帮自己,只是在尽一个父母官的责任罢了,看来,她是不该对他存有任何幻想了。想到这里,她抬起头,说道:“求你,别再提这个人的名字了,我现在听到这人的名字都不寒而栗……” 彭长宜笑了,说道:“有那么严重吗?” 荣曼说道:“有。这个噩梦伴随我很长时间了,我这样说您可能不相信,但却是真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至于吧?你在生意场上,什么世面没见过?” 荣曼说:“我做生意将近二十多年了,从十多岁就开始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推销电子元件,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流氓、地痞,欺行霸市的……但我不是夸大其词,像这种强取豪夺、明抢的,我见的并不多,而且几乎没有经历过。” 彭长宜不想就这个问题跟她讨论,想了想说道:“那好,如果你不想见他,委托律师去办。” 荣柔声曼说:“是的,我已经请好了律师,不过……”她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彭长宜看着荣曼,感觉这个女人心思过于缜密。 荣曼说道:“比如愈大拆目前这种状况,我是不是能占到一些便宜?” 彭长宜在心里说,不愧是商人,不但挽回自己应得的利益,还做着其它的梦。想到这里,彭长宜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劝你在这件事上,只要不受到太大的损失就算了,其它的你就别打算了,无论怎样讲,俞老板给你的是真金白银,这笔钱也是受法律保护的,哪怕他明天被判刑进了监狱,我是本着有利于这个项目的存在和发展的角度出面帮助你们协调这事,不会偏向你们当中的任何一方。” 彭长宜说得有理有节,荣曼碰了一个软钉子,她的脸有些红,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好,我听彭书记的。” 彭长宜说:“所以,你还要尽快组织资金,请个律师起草一个声明,然后到公证处公证。以后你们两不相干,公司还是你的,你前几天搞的那个重张庆典也向社会表明了这个意思,希望你尽快恢复原有的车流量,早日使公交车运营走上正常的轨道。” 荣曼说道:“好的,我听彭书记的。只是……” 她又是一个“只是”,彭长宜感觉她有话说,就说道:“你还有什么想法?” 荣曼说:“我手里有些证据,也许能帮到彭书记。” “什么证据?” “是关于朱书记和俞大……” 听到这里,彭长宜就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荣老板,我是惋惜这个公司,才给你们两家出面协调这件事,其余的我不掺和,另外,作祟人的一些行为也都被上级掌握,他们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你的证据这个时候拿出来还有意思吗?再有,我目前是锦安市政府的人,是兼任亢州市委书记,这是暂时的,上级很快就会给亢州派来新的市委书记,不管是什么样的证据,对我个人也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你认为这些证据有价值,就请你按照程序向上反映。” 荣曼一怔,她原以为彭长宜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没想到她还没表达出应该表达的意思,就被彭长宜义正辞严地堵了回去。 看着彭长宜凛然的神态,她非常羞愧,也许,无论她怎样努力,她都无法并入彭长宜的轨道,就像两条道上跑的车一样。她懊悔不已。好在荣曼是个聪明人,尴尬过后,她笑笑说道:“彭书记是我见过最有水平、最有正义感的人,对不起,小曼不知深浅,冒犯了。” 彭长宜很想说:不是冒犯,是我对马后炮的事情不太感兴趣,早在当年我就提醒过你,要你注意搜集证据,这个时候,无论是朱国庆还是愈大开,早已经不是威胁的对象了,你拿出这些证据还有意思吗?但多年的历练,他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的。他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荣曼又说道:“小曼还想问彭书记一个问题。” “请讲。” “愈大拆……好像不是彭书记欣赏的人吧?据我所知,他也不欣赏你,而且他现在已经被控制,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如果你非要这样认为我也没有办法,你也可能听说了,工贸园区只有他的五十亩土地是合乎法律手续的,但是这五十亩土地还欠着征地农民的补偿款,按理说他没有按规定打给你第二批款项,你们的合同其实已经作废了,你可以追究他违约责任,让他相应作出赔偿,但是不能将他的钱全部吞掉,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说这个意思你懂吧?” 荣曼点点头,彭长宜不但为了这个公交项目,也是为了他的百姓,所以才出面协调这事,这和朱国庆比天壤之别,她对他就更加肃然起敬,她说道:“小曼懂了,您放心,我会尽快终止跟他的合同,尽快将钱退给他,另外,既然他还欠着老百姓的钱,那么,为了彭书记,为了挽回我在彭书记心中的形象,我决定,不过深追究他的违约责任,但也不会不让他一点血都不出。” 彭长宜说:“谢谢你有这份心意,你还是按照法律要求的去做吧。这样,今天就到这里,我晚上还有个会,这顿晚饭我就不能陪你吃了。” 彭长宜说着,端起茶杯,一气喝完杯里的水,就起身告辞了。 荣曼怔怔地看着彭长宜走出的背影,她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因为她实在无法挽留住彭长宜的脚步,她只好目送他出门。 回转身后,她看着彭长宜一次都没用的筷子,不禁有些怅然,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掏出电话,给方丽打了过去,邀请她过来吃晚饭…… 随着司法机关调查的深入,朱国庆不光在开发工贸园区项目上存在严重的违法违纪行为,还存在着重大涉嫌贪腐受贿的行为,查实的就有,他为了儿子和出国,先后以“借”的名义,从愈大开那里拿走了160万元,先后多次收受开发商和工程承包商送的人民币和加币,累积金额320多万元。 圈地乱象尘埃落定之后,上级也加快了健全亢州市委领导班子的步伐,先后派来了代市长、三名副市长,其中一名是常务副市长,一名纪委书记和一名政法委书记,还派来了一位市委秘书长,吕华被调到人大常委会,任副主任,不再是班子成员。原来的亢州班底,只剩下卢辉和温庆轩两个人,本来这次在彭长宜回来平息这次事件中,卢辉全力配合,且能做到坚持原则,秉公办事,并且在跟各路开发商谈判中都是冲在最前头,而且极大地维护了老百姓的利益,得到了省调查组的好评,但是非常遗憾,他没有上位。细想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作为班子成员,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和理由,当班子会研究工贸园区一切事宜的时候,作为三把手,有很多事他也是举了手的,若从更深一层来讲,那就是他后来跟随彭长宜比较紧,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和吕华都不会上位的。尽管这次亢州事件没有波及到上一层,但锦安市委对亢州的班子是相当不满意的,所有空缺的职位中,没有用到一个亢州本地人,完全都是空降。温庆轩老实忠厚,人没有邪的和歪的,在班子内部,也没有明显的倾向性,所以,他仍然被留在了班子成员之中。 所有班子成员基本配齐,只有一个位置还空着,那就是市委书记。彭长宜这几天也没闲着,而是带着新来的代市长抓紧熟悉工作,因为他早晚都会回到锦安市政府的。 亢州新的市委书记一天不来,彭长宜就一天都不能离开,这也是上级市委对他的要求。 最近一段时间,亢州市委书记的人选就成了悬念,锦安政坛也有了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和传闻。 074 有意留下权力空间 这天下午,彭长宜从锦安开会回来,尽管此时正是上班的世界,但是他没有回单位,而是直接回到了宿舍。 他现在有意识将权力空间留给新来的市长,有意识让大家找他汇报工作,他终究是要离开亢州的,市长尽快进入角色于公于私都有好处,另外,舒晴中午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说明天单位有车去北京,从亢州路过,她想过来看看他,彭长宜当然是求之不得,嘱咐舒晴头到亢州路口的时候给他提前打电话,他去接她。因为舒晴要来,他就想着早点回宿舍搞搞卫生,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几乎没怎么在这里住,差不多都是在办公室工作到很晚就住在了办公室。他不能让舒晴看到他的住处乱糟糟的。 他将三个卧室和一个客厅收拾完后,将自己的床上换上了新洗的床单及被单,又将女儿的房间被罩和床单撤下,也换上了新洗的,然后将这些换下的床单被罩放在洗衣机里,在他走后的这一年当中,都是老顾每周来一次给他搞卫生。 换好了所有床上用品,反复拖了几遍地后,又将屋里铺的一块地毯用吸尘器吸了一遍,彭长宜感觉空气都是清爽的了,他就躺在了沙发上歇着。 这时,门铃响了一下,紧接着就有人开门进来了。彭长宜直起身,有这里钥匙的只有女儿和老顾。 果然,女儿笑嘻嘻地进来了,老顾跟在后面。 娜娜进门叫了一声“爸爸”后,换上鞋直奔卫生间跑去。 老顾将娜娜的书包放在进门的柜子上,跟彭长宜说道:“我刚从这里开车出去,就接到了娜娜妈妈给我打的电话,让我放学接娜娜,带她吃饭,然后把她送到你这里。” 彭长宜说:“哦,她妈妈有事?” 老顾说:“老张病了,今天住院了,小沈肯定就顾不上娜娜了。” “病了?什么病?”彭长宜就从沙发上起来了。 老顾说:“小沈没说,一会问问娜娜。” 这时,就传来马桶的冲水声,娜娜走了出来,张着两只洗过的小手,她无精打采地说道:“我的天啊,憋死我也——”说完,夸张地倒在沙发上。 她率真的表情把彭长宜和老顾都逗笑了。彭长宜走到她身边,说道:“你现在是初中生,大姑娘了,这样的话以后可是不能当着人说了。” 娜娜躺着说道:“我不是没跟别人说吗?你们俩又不是外人。” 打小娜娜就比其他的孩子懂事早,而且能言善辩,这也可能和沈芳的教育有关。 彭长宜听了女儿的话居然无话可说,他就拉娜娜起来,说道:“起来,咱们跟你顾大叔去吃饭。” 老顾说:“我就不打扰你们父女了,难得你们有时间在一起吃饭,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家吃,一会再回来。” 这段时间,老顾几乎全程陪彭长宜在加班,晚上也很少回家,今天,难得他们都轻松一下。 彭长宜想了想说:“也行,那你就回去吧,我跟娜娜去后院食堂。” 娜娜从沙发上起来,跟老顾摆手再见。 彭长宜问娜娜:“娜娜,老张病了?” 娜娜点点头,说道:“我中午放学回来,吃饭的时候,妈妈就跟我说,说让我放学后来找你。” “老张得的是什么病?” 娜娜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前几天他总是说这里疼。”娜娜说着,就摸着肚子比划着。 “胃疼?” 娜娜说:“我们大家都说他是胃疼,不过好像又不是胃,具体是哪儿疼我就不知道了,要等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后才知道。爸爸,你给医院的领导下个命令,让他们派最好的大夫给老张检查。” 彭长宜知道老张对娜娜不错,随着娜娜的长大,她也变得懂事了不少,据刘忠说,沈芳找的这个第二个男人,可比那个跳舞的老康强多了,不但对沈芳体贴入微,对娜娜也非常疼爱,而且跟四邻处得也很好,刘忠说他经常看见老张用自行车驮着娜娜去补习班,每次回来没有见到娜娜手里空着的时候,哪怕一根烤肠,手里也是有的,他也经常看见娜娜缠着老张有说有笑的,给人的感觉老张不像是娜娜的后爹,倒像是娜娜的一个大朋友。 这一点,让彭长宜感到很欣慰,他很感激老张善待她们母女俩,尤其是对他女儿,这就说明老张是明事理有爱心的善良之人,不在乎他给娜娜买的东西好赖,他能对孩子有爱心就足够了。所以,有时送娜娜回家,他就让娜娜给老张带条烟或者是带两瓶酒回去,有时老张也悄悄告诉娜娜,让娜娜将爸爸抽不了烟、喝不了的酒给他“偷”回去一些。每当这个时候,娜娜就会说:“我给你偷烟吧,他不抽烟,酒我不敢偷,他对酒比对我都亲。” 如果这话被沈芳听见,沈芳都会气嘟嘟地跟老张说:“瞧你那么大的人,就这点出息?还教给孩子去偷,咱们有钱买,不缺偷他的,他就是给咱们,咱们都来喝的。” 尽管沈芳嘴上是这么说,但是老张能跟女儿处得融洽,她心里也是很高兴的。只是涉及到彭长宜的时候,她难免是气哼哼的样子。有时娜娜从爸爸那里拎着酒回来,沈芳看见后就会嗤之以鼻,不阴不阳地说:“你爸爸又把他不喝的次酒处理给你了?以后不是茅台和五粮液不要往家里拿。” 娜娜了解妈妈的脾气,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是拎着酒,一路小跑,悄悄躲过妈妈,塞到老张的手里,说道:“交给你处理了,我不管了。” 无论如何,老张能给前妻和女儿一个和睦的家庭环境,能让她们依靠,就冲这一点,彭长宜就暗暗佩服老张,原先这个自己从来都没有注意过的工会干部,现在居然这样和他紧密地连在一起。所以,听女儿这样说,他立马冲女儿表态,说道:“好,我先给你妈妈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后再找医院的领导,你说这么办行吗?” 娜娜见爸爸尊重她的意见,就很高兴,不停地点着头,说道:“那就边走边打吧,我饿了。”她摸着肚子说道。 彭长宜笑着说:“饿了也要忍会,我打这么重要的电话,哪能让大家都听见啊!” 娜娜眨着小眼睛,觉得爸爸说的有理,就懂事地说道:“那好吧,我先躺会,饿得我都没劲儿了。”说着,就躺在了沙发上,随手就打开了电视。 彭长宜拨通了沈芳的电话,沈芳半天才接通电话,上来就冷冷地问道:“有事吗?” 永远都是这样的句式,好在彭长宜已经习惯了,就说道:“我刚听娜娜说,老张病了?” “是啊,跟你有关系吗?”沈芳并不他的关心之情。 彭长宜本来还想接着说什么,没想到沈芳居然给了他这么一句话,他忍住气,说道:“跟我没关系,是娜娜让我打电话,你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彭长宜没敢说是娜娜让他给院长下命令,让医院里最好的大夫给老张看病,如果这样说,就会给沈芳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她的嘴里,指不定又会说出什么噎人的话来。 哪知,沈芳听到这话后居然沉默了,半天都没吭声。 彭长宜对着电话连着“喂”了几声后说道:“你是不是现在说话不方便?” 沈芳瓮声瓮气地说:“我从病房里出来了,他听不见了。你是不是跟娜娜在一起,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我跟你单独说两句。” 沈芳命令道。 彭长宜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女儿,就假意关窗户,来到了北边女儿的房间里,他说:“好了,你说吧。” 沈芳说:“老张的检查结果早就出来了,是胰腺癌晚期,我一直瞒着老张,没告诉他,你也别告诉娜娜,小丫头嘴快,说不定回来就告诉老张了。” 彭长宜“嗯”了一声,说道:“怎么会是晚期?他每年不体检吗?” 沈芳说:“他说他妻子病后,他就好几年不做体检了,每次他组织职工体检,体检报告都是他去领,看惯了得这病得那病的他就不再去体检了。他怕有一天他自己也得个啥病。谁知,怕什么来什么。” 彭长宜说:“不能手术吗?” 沈芳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已经转移并且是晚期了,手术的话,只能加快病情恶化……” “不手术是你的意见还是大夫的意见?”彭长宜问道。 沈芳说:“我这几天没干别的,跑了好几家医院,找了不同的大夫咨询,都说手术的意义不大。这样还能多活些日子。” 彭长宜说:“这个问题你别一个人做主,你征求一下他女儿的意见,省得将来落埋怨。” 哪知,沈芳突然高声说道:“彭长宜,你怎么这么说话?你以为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吗?” 彭长宜一愣,他不明白沈芳为什么突然翻脸,就说:“不是……不是人家有女儿吗?我还不是为你好?” 075 新市委书记即将上任 哪知,沈芳生气地大声说道:“你要是真为好的话,就不应该给我打电话!这下好了,你又得看我的笑话了!” 听她这么说,彭长宜心里就有一种隐痛,半天他才说:“沈芳,我看你什么笑话了?我能看你什么笑话?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难道我彭长宜在你眼里就这么的不值得相信?就这么得臭不可闻?” 沈芳自知理亏,但她天生就不会在彭长宜面前说好话:“你以为你在我眼里是一朵花吗?我告诉你,早就不是了,你不是臭不可闻也差不多!”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沈芳和他,可能天生就是个错误,他不想追究前妻说的话不好听,她说话就没好听过,想到这里,他说:“好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说吧,用我帮什么忙?尽管开口。” “什么都不用!”沈芳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也被他气得一鼻子灰,看着电话,咬牙嘟囔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就会跟我嚷嚷,就会跟我的本事,哼! 生气是生气,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看在女儿的份上,该管还是要管的,想必沈芳一定也焦头烂额了,就不跟沈芳计较了。 他呆呆愣了几秒钟,他调出医院院长的电话,详细询问了老张的情况,结果和沈芳说的一样,院长说他参与了老张的会诊,手术价值不太大,但也不排除手术有好转的可能,不过按他们的经验,这种情况微乎其微,而且老张得的又是高分化的癌,很难依靠手术来延长存活时间。 彭长宜问道:“如果不手术还有多长时间?” 院长沉默了一下说道:“三个月是一大关。” 彭长宜又问:“那要是手术呢?” 院长说:“可能三星期都活不了。” 彭长宜说:“这么厉害?” 院长说:“是的,胰腺癌这个东西很不好对付,况且已经扩散到了淋巴。我跟您是有什么说什么,但是跟家属肯定又是一套话了。” 家属?谁是谁的家属?彭长宜听着这话就别扭,但又挑不出院长什么来,就说道:“我懂了,谢谢你院长。” 挂了院长的电话,彭长宜又给沈芳打了过去,沈芳很快就接通了,她瓮声瓮气地说道:“喂——” 沈芳这次没耍态度,彭长宜暗自庆幸,不过他感觉出沈芳在哭,就把自己的语气放温柔了,说道:“我刚才给院长打了个电话,他也是不主张手术。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还是要说,你要征求他女儿的意见,不要单独拿主意,好吗?” 沈芳哭泣着说:“可是,我想给他手术,他得了这么严重的病,我要是连手术都不给他做,万一有一天他真的死了,我对不起他……”沈芳又哭了。 “你这是愚忠!”彭长宜恨声说道。 沈芳说:“你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尽管我跟他生活的时间不长,但是他让我体会到了温暖和宠爱,从小到大,没有谁能给我这样的温暖和宠爱的,连我爹我妈都没有给过我,你就更别提了……” 当沈芳说到这里的时候,彭长宜就意识到她又得捎上自己,果不其然。他没有反驳她,他知道她此时的心情。 沈芳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他包容了我的一切,包容了我的唠叨,包容了我的碎嘴,包容了我的洁癖,我们自打生活在一起,他从来都没有觉得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从来都没觉得我说话不中听过,从来都没跟我掰扯过谁是谁非,都是我跟他嚷,他从不跟我嚷,不但不跟我嚷,还反过来劝我……他要是走了,我沈芳这辈子包括下辈子都找不到这么对我好的人了……” 她捂着嘴哭开了…… 彭长宜劝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放屁!你怎么不得病?” 本来彭长宜还想说什么,被沈芳突然一骂,把他给骂愣了,他半天才说:“你就那么恨我?” “恨,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沈芳咬牙切齿地说道。 彭长宜生气了,心说这个沈芳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是这样蛮横不说理,想到这里他说:“我招你惹你了?还让我跟你说话不?要是不让的话我就挂了。” “你早就该挂,就不该给我打这个电话,别扮作假惺惺的样子,世界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彭长宜气得真想挂断电话,但想想又不合适,他耐着性子说道:“看在老张病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最后说一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尽管找我,虽然我不如他好。” 彭长宜说完这话就挂了电话,他唯恐沈芳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等彭长宜回到客厅,就看见娜娜手里攥着遥控器,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便拿过遥控器,关上电视,扒拉着女儿的脚丫说道:“嗨嗨嗨,怎么睡着了,快起来吃饭去。” 娜娜翻了个身,说道:“爸爸,你去给我买饭吧,我太累太困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孩子知道什么是累?快起来。” 娜娜说:“我们下周开春季运动会,我报了百米赛跑,今天下午训练着。” 彭长宜知道娜娜跑得快,上小学的时候,每年都会被班里推荐参加百米比赛,他笑了说道:“夏天都快过去了,你们怎么才开春季运动会?” 娜娜闭着眼睛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跟我们说的是下周就开始比赛。” 彭长宜见她实在不想起就说道:“那好,爸爸今天就照顾你一下,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回来。” “腰果虾仁,软炸虾仁,还有舒晴阿姨喜欢吃的松仁玉米,还有糖醋里脊……算了吧,我还是跟你一块去吃吧,让你吵得我睡不着了。”娜娜说着,就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彭长宜听了娜娜的话就是一愣,心说,你们倒是母女,埋怨人的口气都是一样的,不过,性质却不同,他就笑了,故意说道:“你批评得没错,是我不好,吵醒了你。”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谁让我还求你办事了。” 彭长宜一时没明白女儿话的意思,他问道:“你……求我办什么事?” 娜娜笑了,看着爸爸,说道:“刚这么一会你就忘了,给院长打电话呀?” 彭长宜一听,故意恍然大悟,他夸张地拍着脑门说道:“噢——” 娜娜被爸爸滑稽的动作逗笑了,说道:“你打了吗?” 彭长宜说:“我不但给院长打了,还给你妈妈打了。” 娜娜说:“院长帮老张吗?” 彭长宜说:“当然会帮的,就是爸爸不打电话,他也会帮的,老张是他们的病人,他必须帮。” “那我就放心了,咱们去吃饭吧。” 娜娜小大人似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吃完饭回来后,彭长宜让娜娜去洗澡,娜娜说自己还有作业没做完,彭长宜说:“参加比赛还做作业呀?” 娜娜说:“参加比赛也要做作业,干什么也不能把学习耽误了。” 自从娜娜升入初中以来,彭长宜明显感到女儿长大了,也明显懂事了,跟她沟通一点都不困难。 女儿坐在他的书桌前写作业,彭长宜就躺在沙发上看书,只要是女儿写作业,他从来都不开电视,哪怕是新闻联播,反正新闻联播是要重播的,那时再看也不晚。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他看一眼,是孟客打来的,他看了一眼正在低头写作业的娜娜,就来到卧室,关上房门,说道:“孟兄,你好。” 孟客说道:“长宜,在单位还是在家?” 彭长宜说:“在家。” “就自己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还有一个初中生,她正在写作业,没事,你说吧,我在卧室。” 孟客说:“长宜老弟,我刚从大头子办公室出来,坐到车里就给你打电话。” 彭长宜知道他说的“大头子”指的是锦安市委书记岳筱,就笑着说:“这么晚?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是啊,我本来都下班回家了,一个电话就把我叫来了。” 彭长宜“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有紧急任务呗?” “是的。长宜,这件事我还谁都没跟说呢,但是我得先跟你老弟说,你猜他找我何事?” 彭长宜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说道:“肯定是委以重任。” 孟客听彭长宜这么说就是一愣,随后问道:“你提前听说了?” 彭长宜说:“我什么都没听说,我是猜的。” 孟客说:“长宜啊,真让你说着了,他找我谈就是这事,你猜让我上哪儿?” 彭长宜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但嘴上却说道:“肯定是个很重要的岗位。” 孟客说:“岗位重要也没有错,但你猜是什么地方?” 彭长宜说:“那还用说,以老兄的才干,当然是上一级班子了。” 孟客苦笑了一下,说道:“你就抬举我吧,我有哪时运吗,我告诉你,是亢州,领导让我去亢州。” 076 亲密交接 彭长宜说:“太好了!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亢州,只有你老兄来了才能扭转乾坤。” 孟客说:“你就奉承老兄吧,乾坤早就让你老弟扭转了,我还扭什么?”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的作用只是暂时平息事态,保稳定,不让它扩大化,我所做的一切工作都是再给你老兄打基础,现在征地风波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那些开发商们也基本认头了,但往后的工作更不好干,涉及到了方方面面,包括应对开发企业的诉讼、恢复地貌等等,这些都要靠你老兄掌舵才行。” “唉——” 彭长宜故意奇怪地说:“老兄,被上级重用这是好事啊,你怎么唉声叹气的?” 孟客说:“长宜啊,说句私心话,亢州原来的确对我有着太大的吸引力,自打我从亢州出来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梦想着再回去,无论是亢州的地理环境还是经济基础,那都是其它市县的老大哥,但是,自从清平也成为扩权市并且一把手也是市委常委后,亢州对我的吸引就不再那么强烈了,尤其是这次征地风波后,就更没有什么吸引力了,眼下这个形势谁去亢州都不好干。” 彭长宜反驳道:“老兄,你这样说我不爱听,亢州怎么不好干了?过去,我回亢州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说,说牛官屯的事出来后会不好干,结果怎么样?该怎么干就怎么干!经济受影响了吗!经济总量照样排在锦安的前茅,现在也一样。出了这么一点事就没法干工作了?论事件的范围,只是涉及到了七八个村子,您别忘了,全市可是又四百多个村子呐;论涉及到的土地面积,也只是全市土地面积的三百分之一;论涉及到的人口,也是全市三百分之一,尽管影响范围大,但实质上亢州受到的损失微乎其微,如今亢州各条战线上的广大人民群众该干什么照样干什么,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有了一个牛官屯,有了一个马店,全市工作就瘫痪了?税收就不收了?商店就不开门了?火车到了亢州境内就不跑了?您老人家凭什么对亢州那么灰心?” 孟客笑了,说道:“对不起,我就知道一说亢州不好就跟戳你心尖子一样。” “当然是戳我心尖子了!我跟你说,这次风波,只有影响这个东西要慢慢消除,除此之外,我不承认经济形势受到什么影响。那些浮华乱象,本来就不该有,就是虚假繁荣,就是在提前透支子孙的财富,真搞起来,有亢州哭的那一天,那一天亢州还真是不好干了。” 孟客说:“好,好,好,我收回,你说你老弟也太眼里揉不进沙子了,你都不让人得便宜卖乖?我总不能说我早就巴不得去亢州当书记吧?我这次捡了一个大便宜?”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那倒不是,我不那样认为,你老兄的实力在那儿摆着呢,上级不会用错人的。我刚才就说了,一些后续的善后工作也是很艰巨的,而且班子成员几乎全是外来户,短时间聚拢人心,消除不利影响,也不是易事,但有利的一面就是亢州仍然是经济强市、大市,老兄来了有你干的。” 孟客平静了一下说:“长宜,现在跟你刚回来的那时比不一样,牛官屯那时候涉及到的土地没有这么多,另外开发商没来得及建设,不存在恢复地貌的问题,现在不一样了,那么多的土地,都涉及到了恢复地貌的问题,水泥柱子打到了地下,挖了那么深的大坑不说,大楼都盖起来了,怎么恢复地貌?那工作该有多难做?另外,面对那么多的开发商,关系又是那么的错综复杂,这些问题一时半会不好摘清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如果是那么容易摘清的事,要你老兄来干嘛?以你老兄的能力和水平,也不是当太平官的性格,再有,现在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盖棺定论了,你老兄没必要再往里究了,只需做好以后的工作就是了。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我一百个认为亢州比清平有的干,舞台比清平要宽广,发展空间也大,毕竟亢州的区域优势是其它县市没法比的,gdp的增长速度还是够清平追几年的,老兄又在亢州呆过,方方面面又都熟悉,你来,是大头子的英明决定,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得嘞彭市长,你一忽悠我,我都不叫你老弟了,以后咱们私下见面我也就叫你市长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这是什么市长啊,还不是给别人腾地方降的副市长吗?你老兄要是叫我市长,是存心羞臊我,我以后还要多拍孟书记的马屁,指望孟书记以后多多提携呢。” 孟客笑了,说道:“你这张嘴啊,我就没在你面前占过便宜,好了,好了,以后有时间好好聊。你也不用这么悲观,锦安副市长的平台有多大,还用我给你说说吗?” 彭长宜又说:“好了,不说这些了。老兄什么时候来报到?” “这个还没上会研究呢,是大头子刚才私下跟我交的底儿,我估计会很快,三两天的事,到时还请老弟多介绍一些情况。” 彭长宜说:“那还有问题吗?别说是你老兄回来,就是别人来我也会把该介绍的情况详细介绍清楚的,这一点你放心。我要提前准备接风宴,欢迎老兄归来。” 孟客赶紧说:“这事千万别往外透露,一天不下文件,都不能说是板上钉钉的事。” 彭长宜说:“放心,我懂。” 放下孟客的电话,彭长宜陷入了沉思,按照亢州现在的状况,孟客来当市委书记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首先,他在亢州呆过,其次孟客的水平在所有县级市书记中,也是一流的,他来亢州,会让亢州的工作纳入正轨的。 其实,彭长宜特别想问问孟客,清平班子是怎么安排的?姚斌是否能进一步?但他耐住了好奇心,故意没问。 三天后,孟客在市委组织部长陪伴下,来亢州上任,本来市委副书记准备一同前来送他,但临时有事,只好由组织部部长和干部科长前来送他上任。 孟客对亢州不陌生,亢州的干部对孟客的印象也普遍不错,孟客回亢州工作,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组织部长在宣布市委对孟客的任职决定时,同时也宣布了彭长宜做好交接工作,明天回锦安市政府报到。 考虑到当前的形势,午宴的范围仅局限于常委班子成员,标准当然不会低,用彭长宜的话说,反正花亢州的钱也就是最后一次了,不花白不花。他的话当然是笑言。热烈的接风宴结束后,送走了锦安组织部的领导,彭长宜和孟客来到了市委小接待室,宋知厚给他们泡上一壶浓茶,亢州的两位市委书记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交接,说是交接,其实更多的是两位昔日好友一次比较亲密的交谈。 彭长宜详细给孟客介绍了目前亢州的工作,重点介绍了这次征地风波遗留下的有待于进一步解决的问题。谈工作没有用多长时间,他们大部分都是谈论工作以外的事情。 据孟客介绍,清平市这次人员变化也很大,市长也在这次变动中退休,姚斌接任市长,锦安市委办公室主任到清平任市委书记,至此,姚斌也终于熬到了正处。 孟客还跟他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这次在亢州官场震荡中,锦安市委本来决定给彭长宜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的,据说文件都打印好了,就等着第二天盖章签发了,后来关昊出差回来,找到岳筱,认为这样处分彭长宜不公平,亢州征地风波期间,彭长宜正在党校脱产学习,据他所知,在征地过程中,亢州召开所有研究征地问题的会议中,彭长宜没有参加一次,倒不是他有意不参加,是他从来都没有接到过开会的邀请,给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太重,作为党委第一副书记,他不同意给彭长宜这样的处分。就这样,市委撤销了对彭长宜原处分的决定,临时改为诫勉谈话。 听到这里,彭长宜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头皮就是一阵发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一刻,他更加真切地意识到了自己在岳筱心目中的位置了。 关昊,又一次出手相救!论私人关系,他跟关昊之间并没有什么,他彭长宜没有给关昊送过任何礼物,甚至连一瓶酒都没喝过他的,关昊能正确对待彭长宜的问题,说明他是一个敢于坚持原则、光明磊落、大公无私的人! 不管孟客是喝多了还是有什么其它目的,彭长宜都很感谢孟客告诉了他这些,因为,关昊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晚上,彭长宜还想留孟客吃晚饭,但是孟客坚持要回去,清平还有一摊子的事,他恳切要求彭长宜明天等他来了再走。彭长宜说:“不用,我明天要赶在上班前去报到,以后有的是时间,我回来后随时都可以聚。” 077 再次离别 孟客走后,彭长宜回到办公室,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这已经是第三次在亢州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东西了,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因为,他不可能再回到亢州工作了。 彭长宜让宋知厚将樊文良的横幅摘了下来,连同要带走的东西放进一个纸箱里,让宋知厚用封条封好,搬进车里。 这时,卢辉进来了,他说道:“老孟走了?” “走了,他回去还有一摊子事要处理。” 卢辉说:“你明天早上走?” “是的,头上班就得赶到锦安,准时报到。” 卢辉轻轻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彭长宜抬头看着他,卢辉的眼里有了明显的失落。 卢辉不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的肚量不是很大,而且还是个脾气很拧的人,当初江帆他们三人关系走得最近,随着卢辉出去任职,卢辉就跟他们俩的关系远了,甚至有些误会他俩,但随着彭长宜回到亢州主持工作,渐渐地跟卢辉的关系拉近了,加之彭长宜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真诚对卢辉,大胆使用他,让他发挥一名副书记该有的作用,某种程度上,无论是彭长宜的工作能力还是个人魅力都征服了他,才使得他逐渐消除了心里的不平衡感,一心一意辅佐彭长宜。 彭长宜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给他泡了一杯新茶,说道:“以前跟老孟还合得来吧?” 孟客说:“我无所谓,拿我当回事,我就拉车,不拿我当回事,我就捡省心的办。” 彭长宜笑了,说道:“老孟这个人还行,你放心,他肯定会拿你当回事的,班子成员中,只有你和庆轩部长是元老,今后的许多工作还要仰仗你们扶持。” 孟客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彭长宜觉得卢辉情绪不高,他也喝了一口水,说道:“这次,都是我连累了你,按照正常思路,你该上位才对。” 卢辉说:“长宜,我心里有数,这是不可能的,你想想,集体受到处分,我能上位吗?再有,朱国庆从一开始就没拿我当自己人,上边领导肯定对我也是不感冒的,这种情况,我是不可能上位的,这一点,你不要自责,我有自知之明。” 彭长宜“嗯”了一声,说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卢辉说:“我不指望,我觉得守家在地挺好的,到条件不如亢州的地方当个市长一点意思都没有,能在亢州干到退休,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彭长宜点点头,这一点他说的不假,加上卢辉家属身体不好,他当初就不愿意离开亢州。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是吕华打来的,吕华想晚上跟他坐坐,彭长宜说:“改天吧,中午喝了不少的酒,我晚上也想早点回去准备准备,以后回来再聚。” 放下电话后,卢辉说:“我来也是这个意思,曹南和京海几个也想晚上跟你聚聚,他给我打电话,我跟他说估计够呛,中午喝了那么多的酒,晚上肯定喝不下去了。” 彭长宜说:“改天吧,等我报到回来,咱们再聚,今天晚上的确不能喝了,而且也累了。” 卢辉当然不理解彭长宜说的“累”是怎么回事,他更不知道锦安市委原定对彭长宜的处理决定,就说道:“那好,我回去告诉京海,他们几个还等着我回话呢,你也早点回去休息休息,就是你这身体,要是换个人,这段时间也早就累趴下了。”卢辉说着就站起来往出走。 彭长宜送他到了门口,宋知厚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彭长宜冲着他说道:“小厚,来一下。” 宋知厚就跟在他的后面进来了,彭长宜指着沙发说:“坐。” 宋知厚不敢坐,这是他给彭长宜当秘书以来从未有过的待遇。 彭长宜坐下,见宋知厚仍然不坐,就笑着说道:“坐啊,说会话。” 宋知厚这才坐在沙发的边上。 彭长宜说:“我下午跟孟书记说了你的情况,我说你在上边也呆了好几年了,该放下去锻炼锻炼了,我的意思是让你去北城,那里缺个副书记,老孟同意了,我事先也没征求你的意见,就擅自给你做主了。” 宋知厚激动地欠了一下身子,说道:“谢谢,谢谢您栽培,我从来都没敢往这方面想。”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敢想是不行的,你可以不想,但是作为我不能不为你想。在这条路上走,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该沾的便宜,一分一厘都不能沾,我开始去北城任职副书记的时候,王家栋部长就跟我说,要把当官这碗饭端牢端稳,每天一睁眼就有工资给你,这钱,足够你维持生活的了,所以,当官,要细水长流。这几年,亢州出了不少的事,也进去了不少的人,大多是在这方面对自己要求不严导致的结果。所以,临分别的时候,我送你六个字:自律、无私、勤政。尽管这六个字很冠冕堂皇,但却非常实用,你好好琢磨一下,就琢磨出道理来了。” 宋知厚的眼睛湿润了,他不停地点头,说不出话来。 趁着大家还没有下班的空儿,彭长宜从旁边的小楼梯下了楼,宋知厚将他送到楼梯口,彭长宜就果断地跟他挥下手,说道:“你不要送我,不然大家都看出我要走了。” 宋知厚就停住了脚步,一直看着他转下了楼梯,直到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他才怔怔地回去了。 门口,老顾早就等在值班室,见彭长宜出来了,就小跑着出去开车了。 彭长宜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就离开了亢州市委大楼,他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让老顾把他送到了部长家里。他之所以拒绝了卢辉等人的邀请,就是想腾出时间来跟部长坐坐,每次自己工作遇到变动的时候,他都喜欢单独跟部长聊,最初都是他想倾听部长的分析和教诲,随着自己的成长和成熟,这个需求就不是唯一目的了,他来这里,还能得到一种精神和心灵上的安慰,他已经养成了习惯,习惯这个时候部长的伴随,这个习惯今后还将延续他整个从政的岁月。 彭长宜手里拎着两瓶酒就进来了,王家栋听到了关门声,就站在门口往外看。雯雯的母亲从东房出来,将彭长宜让进屋里,给彭长宜沏上水之后就去做晚饭去了。 彭长宜进了屋,也向外看了看,然后小声说道:“这院里就你们两个人?” 王家栋转过身,拉下了脸,说道:“你小子想说什么?” 彭长宜笑了,说道:“跟女亲家独处,您不别扭?” 王家栋说:“那跟儿媳独处就不别扭了?” 彭长宜一听,觉得王家栋说得有道理,小圆不经常回家,孙子平时也上学,家里家外就他和儿媳娘俩,王家栋肯定是感觉别扭,所以让雯雯把她母亲接来了,但是跟雯雯母亲独处也别扭,他忽然感到部长很孤独,也很可怜。 王家栋见彭长宜低头不说话,伸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问道:“孟客来上任了?” “是,今天上午宣布的。” “锦安的领导都谁来了?”作为老组织部部长,王家栋很关心这些官场细节。 彭长宜说:“组织部部长、干部科科长,还有一名工作人员。” 王家栋琢磨了一下,说道:“级别不高啊,毕竟他是常委。” 彭长宜说:“原来说好了来一位副书记,但是副书记临时有事,就没来。” 王家栋点点头,说:“副书记来送级别都不高,怎么也得市长来,这就说明岳筱也没拿他当心腹对待,自己白巴结了半天,如果是朱国庆到别处任市委书记,你看,保证是岳筱亲自来送,他们干得出来。” 彭长宜笑了,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平静了一下说:“今天下午孟客我们两人聊了一会,他跟我说了这样一个情况,锦安方面本来是想给我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的,文件都打印出来了,就等着第二天盖章签发了,多亏关昊回来了,他找到岳筱,说这样处分我不公平,他列举了几个理由,这样,才没处分我。看来,我横竖在他看来都不顺眼,这样下去,我早晚都得让他办了。” 王家栋说:“嗯,这个不难理解,所以,你以后到了锦安,更要加倍小心谨慎,别人能做的,你就不能做,别人能说的话,你就不能说,同样一件事,别人做可能没事,你做可能就有事,这一点你一定要牢记。” 彭长宜说:“按说我跟他接触不着,我一不是常委,二不跟他一起办公,他在他的常委楼,我在政府这边,离的远着呢,再说,我有我的直接领导,我只对市长负责,我干的工作,又轮不着跟他请示汇报,所以我惹不着他。” 王家栋盯着他,说道:“要是这样就好了,你当过市委书记,你心里还没有体会吗?” 彭长宜一听,说不上话来了,半天才无奈地说道:“也是啊,唉——我是别想好了——遇到一个时刻看你不顺眼的领导,想想干着都没劲。” 078 我先天就是辅臣的料 王家栋说:“也不能那样说,毕竟你跟他还隔着一个关昊,他也不会直接去挑你毛病的,即便他挑你的毛病,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挑关昊的毛病,这一点,他也会有所顾忌的。” 彭长宜担心地说:“这个问题我想过,关昊已经三次出手相帮了,总是这样,我担心岳筱会对关昊有偏见,担心因为我让他们两位主官闹不和,那样就是我拖累人家关昊了。” 王家栋说:“你担心的问题肯定都会存在岳筱的心里,别说是三次,就是一次他都会立刻给你排队划线的。岳筱是从基层真刀真枪干上来的,他熟知基层的事,一旦他对关昊心存戒心,就会对他这个队伍里所有的人都会加以琢磨的,只是目前他不敢对关昊怎么样的。所以我说你要格外留心,干好自己的事,不给自己找事,也不给关昊找事。” 彭长宜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政治前程产生了忧虑…… 人,可以主宰万物,有时却无法主宰自己的前程,这种情况下的彭长宜,尽管到了更高一级的平台,但是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更多的则是担忧,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情总会发生,关键是思想上每时每刻都要有所警惕、有所准备。 不过,在官场历练多年的他,随时都有一种应对一切突变的思想准备,因为人不可能永远得意,越是得意的时候,就越要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何况,他貌似得意的背后,还潜伏着危机因素。 这天,彭长宜刚从分管的教育局调研回来,关昊就进了他的办公室。 彭长宜一见赶紧起身,满脸堆着笑,说道:“您怎么过来了,有事的话打个电话我就过去了。” 关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着彭长宜说道:“去教育局了?” 彭长宜给关昊倒了一杯水,说道:“是的。” 关昊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气,放下杯子问道:“调研了几个地方了?” 彭长宜说:“刚转了卫生局、文体局、计生局,还有残联,呵呵,我也不是搞什么调研,主要就是熟悉一下情况,省得到时开会我说外行话,我准备把我分管的都走一遍,这周准备走完民政、红十字会、档案局。” 关昊笑着说:“安排这么紧?” “就是想快速熟悉一下情况,早点进入工作状态。” “感觉如何?”关昊习惯性地靠在沙发的后背上,两只长臂撑在两侧,尽量使自己随意一些。 彭长宜老实地说道:“最深的感触就是地级市比县级市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哈哈。”关昊听后大笑,说:“能这么比吗?” 彭长宜认真地说:“您不知道,我上来这几天中,感觉最真切的就是这一点。” 关昊看着他,说:“你这倒是大实话。” 彭长宜说:“不说别的,就说师资吧,我在下边的时候,尤其是在三源的时候,每月到给教师发工资的时候,都当回事地想着,为什么要当回事地想着,因为用钱的地方太多,稍微一放松,这钱就有可能用到别处去了,到月底就有可能给老师们发不出工资,到亢州后好点,毕竟我不亲自管钱。” 关昊笑了,说道:“你以为现在我就不当回事想着?我告诉你,现在给教师开工资,不困难的仅仅是市里,下边边远山区,尤其是贫困山区,拖欠教师工资现象仍然很严重,我经常接到一些老教师的来信,跟我反应这些问题。哪一级有哪一级的难处。” “是的。”彭长宜点点头,他不知关昊到他办公室有什么事,但可以肯定,应该不是找他闲聊来的,因为关昊没有闲聊的习惯。 果然,关昊说:“我今天去省里了,见到了樊部长,说起了你。” 彭长宜一听,小心地说道:“是不是对我不满意?” 关昊笑了,看着他,说道:“你这么紧张干嘛?” 彭长宜说:“市长,您不知道,他对我在亢州后期的表现是不满意,尤其是在跟朱国庆的配合上。这个问题我还没法解释,我总不能见谁跟谁说,我脱产学习去了,他们在家里干什么事根本不跟我汇报吧?好像我要把责任自己推得一干二净似的。” 关昊说:“有些问题你就是不说,领导也知道。” 说道这里,彭长宜冲着关昊,坐直了身体,郑重其事地说道:“市长,说到这里,我有一句憋在心里许久的话,想说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 关昊看着他,说:“哦,尽管说来。” “我彭长宜再一次化险为夷,多亏了市长您的理解和体恤,这么长时间来,我一直想跟您说句感谢的话,但又怕您……我知道您在政治上有点……有点那个洁癖,但我对您的感激却是真心的,发自肺腑的,这话,我早就想说了,不管您爱不爱听,今天我当着您的面说出来心里就痛快多了!” 看得出,彭长宜是真诚的,也是发自心底的感激,关昊低了一下头,笑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说道:“心里明白就行了,说真心话,我不是冲着你彭长宜个人,我是珍惜你身上的那种精神才这样做的,如果真的那样处理你,唯恐挫伤到你的那种精神,人,一旦没了某种精神,就会沦为庸庸碌碌之人,跟其他的干部没什么两样了,这是你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彭长宜被关昊这样当面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他搓着手,眼睛看着别处,说道:“谢谢您的抬爱。” 哪知,关昊却说:“我只是爱,没有抬,江帆对你才是又抬又爱。” “哦?”彭长宜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关昊说:“今天樊部长私下跟我通了个气,说你可能近期还会再动,我当时听了这话只觉得很惋惜。” 彭长宜就是一愣,这似乎不符合樊文良的作风,但是一想又在情理之中了,关昊是省委廖书记最得意的年轻干部,是重点培养对象,要动锦安的干部,他有可能不会提前私下跟岳筱通气,但会跟关昊通气的,毕竟,他们都是被廖书记重用的人。 想到这里,他故作惊讶地说:“市长,您说的动动,是要调我走吗?” 关昊看着他,点点头。 彭长宜眨着两只眼睛,半天才说:“我是待罪之人,说不定把我发配到哪儿去呢?” 关昊笑了,说道:“说到这一点,我可以毫无愧意地接受你的感谢,如果真要是按照市委最初对你的处分,兴许这次机会你真的就错过了。” 彭长宜不解地看着关昊。 关昊说:“我原以为没人会跟我争你,把你调到市政府,我也是有私心的,你是肯干事而且能把事干好的人,我把你留在市政府,就是想今后我们好好合作,给锦安干点事情,干点儿经得住历史检验的事情,但是有人比我给出了更大的筹码,我不得不放手了。” 彭长宜仍然不解地问道:“市……市长,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啊?” 关昊说:“我刚才就说了,是你的老领导,江帆、江书记,他那里缺个常务副市长,据说他到省委要你两次了,所以我就是再怎么舍不得你,也不能拦你了,毕竟,我目前没有人事的决策权。” 听到这里,彭长宜收住了脸上的笑,他认真地沉思了一会,说道:“市长,既然是这件事,那么我也就不跟您隐瞒什么了,在我头毕业的时候,江书记还是市长的时候,就曾经来北京找过我,我当时真没有要走的心,也没答应他,因为我知道,您是一位明君,我这个人先天就是辅臣的料,我喜欢跟着明君干,我自小也就崇拜明君。他当时就跟我说他们班子调整后,常务副市长的位置还没有合适的人选,省领导也跟他说过,可以根据本地工作的实际需要,推荐人选。不瞒您说,我还真没为这个动心。但是,我后来动心了,我动心也不是为这个,您知道是为什么?” 关昊看着他,微微一笑。 彭长宜皱紧了眉头,看着关昊,说道:“我是后来听说了关于您对处分我的决定不满意的事。” 关昊皱了一下眉头,但是他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冲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说下去。 彭长宜接着说:“尽管您力挽狂澜保护了我,但这件事在我心里产生的影响太大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这已经是第三次保护我了。请您原谅我这样认识问题,也许我这样认为有些狭隘。当然我知道您会说是出于大公无私才这样做的,但作为下属,我是不会这么认为的,我就是认为您在保护我,我不管别人怎么认识这个问题,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我这样说也许会被别人诟病,说我是在跟您套近乎,也许有人还会认为您在拉帮派、搞山头,这种意识,已经在我彭长宜的心里扎了根。” 079 奔赴新的岗位 关昊看出彭长宜有些紧张,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也伸手示意他喝一口水,放松。 哪知,彭长宜却说:“您别打扰我,让我把话说完,省得憋在我心里难受。” 关昊为彭长宜的率真“呵呵”笑出声。 彭长宜继续说:“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深思一个问题,您是政府一把手,对我肯定是没得说,但是您不能总是因为我的问题,一而再再而三地挺身而出吧,我也不能让您因为我的原因,而让其他人对您有误会甚至偏见。中国有句老话,叫事事不过三,您帮长宜已经是第三次了!所以我说句话您别怪我,鉴于种种考虑,后来我就答应了江书记,而且不怕您怪我,最后一次是我主动给他打的电话……” 说到这里,彭长宜看着关昊的脸上表情。 关昊深邃的目光里,渐渐有了笑意,他说:“我理解,你不用解释那么多,我只想说,谁能得到你的辅佐,是谁的幸运,我希望有一天我把你抢回来。” 关昊用半玩笑的口吻,冲淡了彭长宜这个严肃的话题,也冲淡了彭长宜内心的紧张。他又说:“如果你真的过去顶常务副市长的缺,那就是我在发现人才、使用人才方面做了一点基础性的工作。” 这就是关昊,一个从来都不会公开揽功的人。 彭长宜说道:“市长,您别这么说,你何止是做了一点工作,简直就是功不可没!您想想,如果我真的背上一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我还能动地方吗?” 关昊微笑着说:“这倒是,一年之内是不允许调动工作的,更别说提拔了,所以我才说我做了一点基础性工作,但没你说得那么功不可没。” 彭长宜由衷地敬佩关昊,如果没有那些顾虑,他相信,就是跟着关昊从副市长干起,自己的将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但是锦安,已经不适合他了,甚至可以说危机四伏,因为“大头子”一旦把你视为眼中钉,你工作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如果在锦安这样下去,有可能最终的下场就是身败名裂,到时关昊再有三头六臂可能也救不了自己了。作为彭长宜,作为一个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人来说,他不得不为自己以后考虑,不管职位高低贵贱,有一个好的政治生态环境,才是他成长的基础,何况江帆给的位置也足够吸引他,所以在那天江帆来北京找他喝酒的时候,他最后跟江帆表明了态度,愿意追随江帆去阆诸,尽管后来王家栋对他和江帆的合作也表示出担忧,认为两个要好的朋友,到一起未必合作愉快,但是彭长宜没得选择,他必须义无反顾。升迁,对于任何一个官员来说,没有任何理由放弃这个机会,尽管彭长宜考虑的不单是升迁的问题,但这样那样的忧虑,也迫使他做出这个决定,坚定了他离开锦安的决心。 关昊没有理由不理解彭长宜的做法,撇去彭长宜那么多的顾虑,单单常务副市长的位置,就足以诱惑所有跟彭长宜职位相当的人。但是他很欣慰,欣慰彭长宜在离开之际,跟他说了这些发自肺腑的话。这些话的确是发自彭长宜的肺腑,他能从市长和市委书记合作关系上考虑问题,说明这是个心中有大局意识的干部,也是磊落的人,作为关昊,他没有理由让这样一位有政治抱负的人屈尊自己的手下,他应该有更高更远的天空。 就这样,几天后,省委组织部一纸调令,彭长宜就离开了这个他工作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这个地方,见证了他从一位普通教师成长为一位优秀官员的历程,见证了他从青涩到成熟的一切过程…… 001 入幕阆诸 隔着岸 紧密相握 我们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 是谁先伸出了手 ——非马《桥》 1入幕阆诸 风轻花落定,未央雨飞扬。彭长宜到阆诸上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作为常务副市长,他不但有自己分管领域的工作,还要协助市长做好市政府的全面工作。 这一段时间,他除去第一天在阆诸广场捐助活动中亮相外,一刻都没闲着,他在市长鲍志刚的亲自带领下,忙着熟悉分管的各个单位和各项工作,这段时间,鲍志刚对他进行了详细的工作交接。与其说是工作交接,不如说是鲍志刚帮助彭长宜尽快熟悉情况,尽快进入工作角色,这也是江帆对鲍志刚的要求。 来到阆诸后的彭长宜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他在当上锦安副市长的这么短时间突然上位到阆诸,别人肯定都在用放大镜看自己,肯定比看其他人多了求全责备,尽管江帆多次鼓励他,让他大胆工作,不要有任何顾虑,但上任伊始,看不准的事,彭长宜是不会轻易介入的,这不但是维护自己,也是维护江帆的明智做法。 他非常低调,见了班子成员大多时候都是恭意地点头微笑,平时开会他很少发言,从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因为他知道,初到阆诸,他必须要保持一个低到尘埃的姿态,认真地、踏踏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从点点滴滴做起,事情不论大小,只要做,就力求做得周全、无可挑剔,不给别人留下诟病自己、诟病江帆的机会。 是的,他跟江帆是一体,谁都知道是江帆去省里要的他,我做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在别人的眼里,都是江帆意愿的表达,哪怕是跟随江帆比较近的人都会这样看待他,没办法,官场就是这样,你一入幕,别人就会给你贴上这样那样的标签,何况阆诸的常务副市长是在空缺了这么长时间的情况下,彭长宜突然隔空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想不给他贴上江帆的标签都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彭长宜谨言慎行就不光是为了自己,还为了江帆。 对于任何工作,彭长宜从不发憷,他认为自己有最大发挥价值的地方就是在工作上,尽管从前自己一直在基层,但各级的工作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套数,通过在锦安市政府工作的一段时间的体会,他感觉越是往上来,工作越容易,最难做的还是在基层,有了基层这碗酒垫底,他相信自己什么酒都能对付。阆诸尽管是地级市,但在规模上比锦安小了许多,锦安24个县市和开发区,阆诸只有12个,无论是土地面积还是人口数量,都比锦安少了将近一半,在全省中,阆诸算是个中等规模偏下的地级市,但近几年的gdp却是不断上升,上升的速度超过锦安。在彭长宜来的时候,关昊跟他说:“阆诸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个新兴的城市,没有锦安那么多的贫困县,几乎没有山区,拖后腿的地方少,辖区范围比锦安小,工作量也相应少很多,但经济形势却呈现出上升趋势,在全省来说,它大不过锦安市、强不过滨海市,既不靠山、也不临海,距首都近,有发展机遇但也有束缚,所以说阆诸既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的地方,除去这两年阆诸政坛出的聂文东和佘文秀这两档子事以外,阆诸,无论是好是差,还真没有让省领导惦记的地方,但我认为阆诸是一个非常有后劲的地方,一个非常精致的地方。好好跟着江帆干,阆诸会在你们俩人的手里焕发出别致的光彩的。” 当时关昊说的话,让彭长宜费了不少脑筋去琢磨,因为他知道,关昊是从省委廖书记身边下来的干部,他的站位是他不能企及的,他说的话会是非常客观而且是中肯的,他记住了关昊评价阆诸时的几个关键词,不好不差、有后劲、精致,他特别记住了关昊嘱咐他的话,好好跟着江帆干,阆诸会在你们俩人的手里焕发出别致的光彩的。彭长宜感觉关昊用了“别致”两个字,是恰如其分也是最具科学的说法,阆诸不可能像滨海那样成为省里经济的排头兵,也不可能像德山和关岛那样成为旅游的排头兵,更不可能像锦安那样成为最具文化底蕴的城市,只能在“别致”上做文章。 关昊说的“别致”,在某种程度上和江帆对阆诸的定位有异曲同工之妙。最早的时候,江帆就跟彭长宜剖析了阆诸的形势,既得益于首都,某种程度上又受制于首都;既没有高山大川搞旅游,又不能引进那些gdp增长快的大工业,也不可能搞那些大的水电核项目,只能因地制宜,走出自己的特色。其实,那个时候江帆就早已经为阆诸重新定位了,他的定位就是服务、生态、宜居型的城市。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市委书记,所以有些提法可能还不好大张旗鼓,相信成为市委书记的江帆,以后会坚持自己的想法,阆诸也会在全省范围内异军突起。 彭长宜来了后,江帆已经在谋划一次全市范围内经济工作会议,在会上,将出台阆诸未来十年宏观经济的蓝皮书,目前许多部门都在为这个会议做准备。 现在想来,关昊说阆诸是个很精致的地方说得很对,阆诸,的确是个很精致的地方。从踏上这块土地的那一刻起,彭长宜就有一种在此地干到告老还乡的感觉。所以,他会更加用心做好自己的角色,用心做好每一件事,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这是他给自己定的必须要遵守的大义,当然,他还要遵守上下级之义、兄弟之义、朋友之义……等等,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只能给江帆排忧解难、增光添彩,不能往他脸上抹灰。 他就是给自己这样定位的,所以,在他来后,他拒绝了江帆要给他买新车的建议,而是用了政府一辆闲置的1992年生产的桑塔纳旅行车,这是一台名副其实的老爷车。 江帆上任后,根据阆诸目前的收支形势,首先提出一个口号就是要做一个勤俭节约型的政府,要做一个廉洁、节俭的干部,从自己做起,从点滴做起。 所以,彭长宜不能刚到任就坐新车,况且江帆当上书记后,也没有换车,鲍志刚还是坐自己原来的车,佘文秀坐的新款奥迪车因为是涉案车辆,前几天才从事发地派出所提回来,江帆的意思是让鲍志刚坐,鲍志刚不愿意坐,鲍志刚不愿坐,他的意思似乎还想买新车,这在目前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江帆在上任那天就提出了节俭口号,严格规定了各级领导干部的用车标准、住宿标准等,并且接下来就要重新修订领导干部生活待遇的若干规定,所以说鲍志刚目前不可能换新车,所以他只能坐自己原来的旧奥迪。这辆车如果鲍志刚都不坐,是没人敢用这车的,谁用谁超标,所以这车就归了机关事务管理局,机关事务管理局又将这车配给了政府接待处,作为接送贵宾之用,很少有贵宾需要这辆车去接送,真正的贵宾都自带车辆。这车除去必要的保养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所以人们就猜测,这车,最终还得归鲍志刚使用,这也是机关事务管理局将车配回政府的深意吧。 这么好的车闲置的本身就是浪费,所以彭长宜也就根本没有想要去买新车。一来自己刚来阆诸还没有任何建树,不好买新车坐,二来他要响应江帆提出的“节俭型政府”的口号,从他这个主管财务的副市长做起,尽管他在班子排名中位列第四,有用车标准,但他还是要身体力行去践行江帆的倡导,另外,也想默默地督促鲍志刚接受佘文秀坐过的那辆车。 彭长宜当初发现这辆老爷车其实是很偶然的机会,他刚来时候,因为没有车,有事都是肖爱国的车,他上下班大部分时间是步行,当他得知政府堆放杂物的地方有一辆闲置了两年的桑塔纳旅行车后,就让肖爱国带着他去看。 当彭长宜随肖爱国来到堆放杂物的大院时,就见一辆车被蒙上了车罩,车罩上的那层银色涂层,历经风吹日晒,早就斑驳得掉渣了,四个轱辘也是瘪的,肖爱国和司机揭开车罩后,彭长宜才看清这是一辆白色的桑塔纳旅行车,车漆尚可,只是前后保险杠已经破旧,车窗还有一块没有玻璃,车厢内落满了灰尘,早就无法打火了。 彭长宜围着这个辆车看了半天,他露出了笑容,尽管这辆车破旧不堪,但是1992年产的车,应该是使用进口零件程度化高,车龄十年不算太长,只是公家的东西没人爱惜罢了。 彭长宜已经相中了这部老爷车,他叫来老顾,只说了一句话:“这个病老爷交给你了,最快三天,最慢一周,让他焕发青春和活力。” 002 市长开破车是一种态度 老顾听彭长宜这么说,就冲肖爱国咧了一下嘴,他默默地摇摇头,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 肖爱国说:“鲍市长昨天又督促我,让我给彭市长去买新车,而且我也准备今天就去办,这辆车修修也不少钱,还是买新车吧。” 彭长宜说:“我看问题不大,这车修修花不了多少钱,怎么也比买辆新车省钱,我先开着,将来买了新车再卖这车也能卖上价钱,江书记说今年应该是财政最紧张的一年,能省就省吧。” 肖爱国说,其他副市长们的车都比这个好,你坐这样的车,会不会……”肖爱国欲言又止。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不管那些,再说这是暂时的,等条件好了我再换新的不迟,这事你也别声张,江书记和鲍市长问起你也别说什么,你们该修就修,我该开就开。” 肖爱国脸上有了难色,说:“那不好吧,他们会怪罪我办事不力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会,往我身上推。” 就这样,一周后,当老顾将一辆白色的旅行车开到他面前的时候,彭长宜惊住了,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眼前这辆车就是前几天被破车罩罩住的那辆车。只见它不但换了四个崭新的轮胎,而且前后保险杠也换成新的,车厢里面也都焕然一新,座椅的针织内饰全部换上了干净的米白色,还配上了白色的坐垫,地胶也换新的了,配上了淡灰色的脚垫。无论是车顶还是后备箱,统统被清洁干净,一尘不染。 彭长宜打开了前机盖,就见里面的发动机舱干净得更是一尘不染,十年的车了,里面擦拭得没有一丝油渍,线路整洁规整,并没有改动修理的痕迹。车窗的玻璃上,还被贴上了一层抵挡紫外线的遮阳薄膜,更让彭长宜惊叹的是,外车漆经过修补后,尽管整体颜色有些偏暗,有些地方还发黄,但却干干净净,没有一颗泥点。 他非常满意,跟老顾说道:“不错啊,我就知道这部老爷车到了我们顾师傅手里保证会焕发青春。” 老顾是出了名的爱惜车辆,不论新车还是旧车,里里外外,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他听了彭长宜的夸赞后,说道:“发动机连同所有的油路和线路都检修了一遍,除去必须更换的,都尽量用它原来的,目前问题不大,但毕竟太老了,您不换新车过个一两年也要换新发动机。” 彭长宜说:“以后再说以后的,现在能开就先开着。上路手续都办全了吗?” “办全了,这车本来就有手续,只是没有年检而已,您开着试试。”老顾说着就将车钥匙递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接过钥匙后,开着车就兜了几圈,他跟旁边的老顾说道:“别说,还真不错,尽管方向盘没有助力,但一点都不费劲。既有轿车的操纵性和舒适性,又有suv的装载能力,通过能力虽不及专业性更强的越野车,但一般的烂路还是能应付的。我发现了,阆诸乡村的道路不是很好,开这辆车下乡不会心疼。还有老顾,别人都不喜欢它的大屁股,但我就是喜欢它的大屁股,里面可以塞进许多东西,吉政委给咱们的那一套户外装备和烧烤的装备,这下不用发愁没地方放了。” 老顾说:“那倒是,但就是有一点,开这车和您常务副市长的身份不协调。” 彭长宜会所:“有什么不协调的,国人喜欢轿车有头有尾,跟欧美国家的人用车理念不一样,欧美人讲究务实,我们讲究的是面子,常务副市长开破车,要的就是一种态度,我分管财政,贯彻江书记节俭办公的理念,就是要从我做起,不然往后怎么去节俭别人?别看鲍市长是财政一支笔,真到了得罪人的时候,还得我去当急先锋。” 老顾笑了,说道:“我猜您就是这个意思。” “嘿,你还成精了!都猜到我心里去了。” 老顾笑了。 彭长宜分管财政,但是他并没有急于接手财政工作,他把鲍志刚分管的工作全都接了过来,唯独财务这项工作还让他兼管着,他的理由是,对阆诸的情况一点还都不清楚,财务工作和其它工作不一样,不能出现半点差错,需要有承上启下的过程,希望鲍市长再代管一段时间。 鲍志刚很欣赏彭长宜的谦虚,一般情况下,官场上的人,对两种权力表现出极大的热衷,一个是人事权力,一个是财政权力,尽管财政一支笔是市长,但没有常务副市长做基础工作,一支笔也就不那么轻松了,许多开支都是分管财务工作的副市长组织做预算,然后再报市长签字生效,很多时候,市长是不管那么具体的。财务工作是政府所有工作当中的重头戏,这也是在政府班子分工中,财务工作都是由常务副市长分管的原因所在。 尽管彭长宜让鲍志刚多代管一段时间,但是过了十多天后,鲍志刚还是将这项工作交接给了他,毕竟,成为市长的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管得这么具体,但涉及到财务上的大小问题,彭长宜还是习惯跟鲍志刚沟通商量,毕竟,有些情况他还没完全掌握。 这天,江帆给鲍志刚打来一个电话,让他叫上彭长宜,跟他出去一趟。 当彭长宜接到鲍志刚的电话时,他正在会议室听取国土局长汇报近期的工作,最近,尽管他到了几个单位去调研熟悉情况,但还是有的单位主动来跟他汇报工作,这其中也有不在他分管范围的单位。对于前来主动跟他汇报工作的人,国土局局长从昨天上午就开始跟他预约,所以,他没有理由不听完他的汇报。 鲍志刚跟他说完后,彭长宜说道:“鲍市长,我这里恐怕还要耽误一会,这样,您跟江书记先去,告诉我地址,我随后就到。” 鲍志刚说:“那好,让老肖等你,不然你找不到。” 等彭长宜听取完国土局局长的汇报后,刚走出会议室,政府秘书长肖爱国已经等在外面了,见他出来后,就说道:“江书记和鲍市长已经走了。” 彭长宜回到办公室,问道:“他们去了哪里?” 肖爱国说:“老气象局大院。” 彭长宜当然不知道老气象局大院在哪里,就让肖爱国上了自己的老爷车,一同赶往老气象局大院。 当彭长宜坐着这辆老爷车赶到了原阆诸市气象局的旧址时,江帆看见彭长宜坐的车后就愣住了,他问旁边的鲍志刚:“彭市长坐的车哪儿来的?” 当鲍志刚跟他说明了这辆车的情况后,江帆尽管心里很满意彭长宜的低调做派,但还是说道:“长宜啊,阆诸不缺你这一辆车的钱,我还以为你早坐上新车了呢。” 彭长宜笑笑说:“这就是新车,焕然一新了。” “修车花了多少钱?” 彭长宜说:“具体要问肖秘书长。” 肖爱国说:“尽管彭市长说焕然一新,但是发动机、车厢、底盘等等,还都是原来的,也就是车椅座套、部分油路、线路还有保险杠换了新的,差不多还都是原来的旧样子,连漆都没整体喷新的。花了还不到两万块。” 江帆笑了,说道:“管财务的人都知道柴米贵啊!” 他这话,也是说给鲍志刚听的。 彭长宜说:“等以后钱不紧张了再说,这车目前来说开两三年还没有问题。” 江帆围着这车看一圈后说:“这车拉货肯定给力。” 彭长宜说:“我就是这么考虑的,以后节假日不值班的时候,可以去户外烧烤、野炊,这个后备箱太强大了,能放很多很多的东西。” 江帆站定后说道:“愿意开就先开几天吧,说不定哪天就给你撂半道儿了,可别说我们不给你买新车。” 肖爱国说:“我跟彭市长说了,可是他执意要开这辆车,说要节俭开支” 彭长宜说:“开这车我心里踏实,什么都没干呢,就弄辆新车开,我心里不踏实。” 江帆说:“这话没错,但要保证能工作能正常运转的情况下,我看这车给你撂半道几次,你就不开了。” 鲍志刚说:“咱们这个班子的主要领导都是新上任,节俭也对,既符合当下市委提出的口号,也好安慰人心,不然上来都开新车也不好。” 江帆说:“是啊,有你们的支持和响应,我对下一步的改革充满信心。” 鲍志刚说:“政府这边永远都会和市委保持一致,这一点您放心。” 对于鲍志刚这样的表态,江帆一点都不表示怀疑。他很高兴,带着他们参观了这个老气象局大院,转了一圈后,他们站在摆着好多废弃了的雨量测量器的广场上,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的围墙,说:“我有个想法,就是想把这个老院子利用起来,这个想法在刚来的时候就有,原来也跟佘书记提过,但是他当时没表态。” 003 常委集中办公 鲍志刚看着江帆,不解地问道:“您想怎么利用?” 江帆说:“我考虑很长时间了,还是想让常委们搬出来集中办公,把这个院子和这几排平房装修加固一下,那个小楼也装修一下,这样,就是一个很好的常委办公大院,你们说怎么样?” 鲍志刚一时没明白市委书记的意思,彭长宜当然不会最先表态。 江帆又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感觉的,反正我感觉常委们应该集中办公,一来有利于安全保卫,二来召开会议方便,三来是集中办公也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咱们腾出地方后,可以将还在外面办公的几个单位吸收进来,这样,那些单位的国有资产就可以统一集中使用,集中开发利用,有利于城市今后的规划和建设,更有利于我们出台未来十年经济蓝皮书,而且能促进国有单位的改制工作。 对于这个问题,显然江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段时间以来,鲍志刚对江帆都是言听计从,他感觉江帆考虑得很周全,而且站位也很高,就首先表态说:“我同意。其实原来常委们都是集中办公的,冷不丁搬到新楼后,大家还真有些不习惯了,首先办公环境不清净,没有了过去那种神秘性,另外,常委们平时掺和机关事的现象也多了起来。我个人认为您这个提议好,这样有利于约束个别人搞小动作,最起码的一点就是,再想找人随便谈话就不那么方便了。” 在场的彭长宜和肖爱国都不是外人,鲍志刚才敢这么说话。 江帆笑了一下,说道:“我也是刚有这么一个想法,还不算是什么决定,我也是想起这事了,就把你们俩叫来商量一下,如果可行,再拿到会上讨论。” 彭长宜没有表态,他四周看了一下,这里有着五排老式的高脊的灰瓦红墙的平房,每排房中间有一个门洞,每排是十二间,在另一侧的后面,也就是排房东侧的最后,是一排五层小楼,整个院子方方正正,四周是高高的红砖围墙,每排平房的前面,都有一排一抱多粗的泡桐树,环境非常幽静,如果将这里改成常委们独立办公的地方,的确很理想。他说道:“这里装修的话,倒是用不着大动干戈的,保持原貌,把平房加固一下,小楼根本就不用加固,投资应该大不。” 江帆说:“我也考虑了很久了,原来想把这个地方给干休所的老干部当做活动中心,一来这里面积太大,二来远离闹市区,又怕老干部们有意见,自从干休所的活动中心合并到老干部局后,我才又开始想这事。现在省里有要求,要各级政府要建立一个专门的行政审批中心,这个中心要独立办公,目的就是简化办事程序,在一个大厅就可以把手续全部办完,不用跑了这个单位再去跑那个单位,据说很快就要下发文件。你们想想,我们现在还有能力建个行政审批中心吗?还有必要建吗?本来这三栋大楼我们都没有完全利用起来,上面空着那么多层,再搞建设就是浪费,就是重复投资。想想聂文东,还不是倒在了这个办公大楼上?由此滋生出多少事!所以我就想,还是少搞一些不必要的建设,少滋生一些是非,少一些犯错误的机会。” 鲍志刚说:“江书记的意思是……” 江帆的目光投向了前方,说道:“没错,我的意思就是腾出一栋办公楼,当做行政审批中心,市委和市政府在一栋楼里办公,将那些没有二层机构的单位全部轰进大楼里办公,这些单位腾出的地皮进行公开拍卖、开发,这样也可以推动国有企业的改制工作。另外,长宜说得对,这里不用大动干戈,前面那栋小楼不用加固,就把这几排平房加固一下就行了。供暖也不是问题,西侧就是空军基地的师部,我们接他们的暖气就行。后面的操场绿化、美化一下,安装几个户外健身器,工作闲暇时我们还可以健健身,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前面那栋小楼,顶层可以当做后勤值班人员的宿舍,一层和四层可以当做办公室、会议室、接待室等等,办公室一层是司机和办公人员,几排平房分别当做常委们办公用,中间可以搞个封闭式的走廊,这样下雨下雪前后排的人互相走动串门的时候也淋不着。我看这里不错,接地气不说,省得在那么豪华的大楼办公烧得慌。” 鲍志刚和彭长宜听了他的话后,都不约而同地点头表示赞同。 江帆说:“如果会上通过后,长宜和老肖你们俩要多费心。” 无疑,这是市委书记在提前交代工作。 彭长宜说:“没问题。” 肖爱国也说:“我协助彭市长。” 鲍志刚说:“你们先按照江书记的指示,拿出一个方案,绘个图纸出来,一旦大会通过,立刻着手进行,这样看来,咱们国庆节就能搬过来了。” 江帆爽朗地笑了,他说:“你们下来再仔细琢磨,今天就到这里吧,长宜跟我走,我领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位老朋友。” 江帆说着,就带头往回走,他来到彭长宜的车旁,说道:“我坐坐这辆老爷车,看看怎么样。” 老顾一听,急忙给市委书记拉开后面的车门,江帆坐进去之后,他关上车门。这时的彭长宜就拉开前面的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江帆坐上车后,用手捶了捶车座,又伸手摸了摸车顶,打量了一遍后说道:“还不错,只是太委屈我们的彭市长了。” 彭长宜说:“不委屈,我很喜欢这个车,简直就是给我预备的,刚来就坐新车太招摇,等以后财力宽松了再换不迟。” 江帆看了一眼彭长宜,一直以来,彭长宜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太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换句话说就是太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殊不知,这也是最大的缺点,因为太知道自己怎么做的人,有些东西就不敢伸手去抓住,有些东西可能就失之交臂了。 江帆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财力再紧张也不缺你这辆车,再说了,只要不超标是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彭长宜说:“您别急,早晚鲍市长会坐那辆车的,我如果现在买了车就是浪费,再说,我坐旧车的好处多了去了,以后想跟我要钱花的人就会琢磨琢磨了。” 江帆“哈哈”笑了,说:“你这样考虑有道理,据说自从建了这个行政办公区后,财力一下子就紧张了,我来的那一年就感到了这一点,所以,就想改革,该合并的合并,该撤销的撤销,减少办公费用的支出,一个领导一部车的费用每年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们有那么多的市直单位,有那么多的一把手,不对,还有二把手、三把手,几乎班子成员都有专车,可以出台车补政策,减少其他干部用车,你下来在这方面动动脑筋。” “好的。”彭长宜点头答应。 江帆又四处看了看车里面,跟前面的老顾说:“顾师傅,去部队农场,在拥军北大街,顺着北大街一直往东走,有一个几百米的围墙大院,去看看邹子介,你这车不会将我们撂到半路吧?” 老顾笑了,说道:“刚修好回来,不会的。” 江帆就笑了,说道:“打着火,我听听。” 老顾就发动着车,让江帆听了会后,便松开手刹,给油,车子便平稳地向前走去。 江帆说:“发动机的声音听着还不错,就是车座硬了点,不太舒服。” 彭长宜说:“这种车减震都硬,所以就显得车座硬。” 江帆说:“既然你愿意开,就先开着吧,不想开的话立刻就换。” 彭长宜说:“这车的配件进口程度化高,应该没问题。” 江帆说:“邹子介知道你来阆诸了吗?” 彭长宜说:“那天他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在电视上看到我了,还说邀请我过来看看呢。” 江帆说:“前两天看见军区基地处的主任,他跟我说,他在这里搞得相当不错,今年我还没顾上来这里看看他,那件事都比看他紧要,就忽视了咱们这位老朋友了。” 彭长宜一听,问道:“您上次说他脱贫了,娶上媳妇了吧?” 江帆说:“早就娶上了,是他住的那个村干部的女儿,农专毕业的学生,对他崇拜得了不得,孩子都有了。” “哦,那他媳妇跟过来了吗?” 江帆说:“今年我不知道,反正去年没有过来,那边也有一摊子事。这两口子可谓是夫唱妇随。” “真不错,终于修成正果了,最起码能自己养活自己,过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生活。” 江帆转了话题,说道:“长宜,下半年的国有企业改制,你要多费心。” “下半年?”彭长宜反问了一句。 004 都市里的村庄 江帆说得:“是啊,本来我想下半年把改制工作进行完,有些遗留问题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一天不解决,群众就会告状一天,这也是目前一项紧迫的工作,现在已经半年过去了,即便完不成,也要出台具体的措施和方案。另外,随着改制工作的谋划,城市一些地块的规划和开发工作也要一并进行。我刚来的时候就感觉,这个城市的规划太乱,有些地方要重新改造,可以借助外力来进行,比如,我们扩大向外的招商力度,你那个同学可以从三源走出来,到这里施展一下身手吗?” 彭长宜笑了笑,说道:“我琢磨琢磨。” 江帆说:“志刚市长那里有一份我们原来的设想,我回头让他给你。” 彭长宜说:“不用,我找他去要就行了。” “长宜,你来了,我对下来的工作就有信心了,有些工作我们要抓紧做了,要加快步伐了。城市总体规划去年已经搞完了,是经过专家们论证后搞的,这个方案是我牵头搞的,你下来研究研究,还有一个当务之急的工作就是未来十年全市经济蓝皮书,这个也要尽快搞出来,志刚市长是个好同志,人比较厚道,也懂配合,就是工作有些保守,顾虑太多,本来上半年都应该搞出来的东西,现在都滞后了。不过也不能全怪他,阆诸这半年出了不少的事,许多同志都在消极观望,这也是我坚持要你来的主要原因,有时候想干点事,你手下没有得力的干部也不行。干一段时间看看,你分管的这几个主要单位的领导,如果不行的话就提出来,市委尽量给你调换,建设局的局长是我来后调上来的,听说跟你是党校同学。” 彭长宜说:“您说的是兰匡义吧?” “就是他。” “我也是从我分管的单位成员名单中看到他的名字的。我在三源的时候,上省委党校,那次认识得他,我们是一个宿舍。” 江帆说:“我听他上次说来着,你见过他了吗?” “目前还没有,我准备下周去建设局转转。”他是我去年来的时候,下乡搞调研,偶尔发现的人才。” “哦?那他肯定有地方打动了您。” “是啊,你知道吗,我到了宁清县的时候,发现县委县政府的办公楼是倒坐,我当时就感觉这个书记肯定有邪的,结果一打听,还真是有邪的,铁面无私,而且不怕得罪人,所以我把他要了上来,当时就想进行城市拆除违章建筑治理整顿工作,我就跟佘文秀说,让他任建设局局长,果然不负众望。” 彭长宜说:“我们上次那个班是个短训班,就几天的时间,我只是发现他平时不爱说话,总是耷拉着脸,好像谁欠他钱不还似的,就是开玩笑都是铁青着脸跟你说话。尽管不了解他,但感觉他是个很有性格的人。有点像锦安的武荣培。” “非常有性格,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廉洁。阆诸基层有几个这样廉洁得出了名的干部,魏克勤也是一个。对了,哪天你抽时间去趟阳新吧,那里的观光生态游相当不错了。” 彭长宜说:“是啊,老魏给我打了两次电话了,等哪天周末我再去吧,这几天安排得太瞒了。” 江帆忽然说道:“长宜,还有一个问题你也可以考虑了,那就是安家问题,这里离北京近,小舒在省城工作,这里可以是北京省城的中转站,你们就把家安在这里吧,如果你同意,可以把她调过来,另外,娜娜也可以来阆诸上学,” 这些问题彭长宜都想过。舒晴现在的级别是副厅,能和她的级别对接的地方一是市委市政府机关,二是大学。如果在机关的话,夫妻一起工作有些不方便,彭长宜是领导干部,舒晴来了后肯定也会有职务的,他不想两人都在机关工作。再一个就是阆诸所在地的京州大学,舒晴是搞政策研究的,到了大学,授课的话委屈了她,搞行政工作她不会感兴趣,想到这里他说:“这个问题我跟她商量商量再说吧。” 江帆说:“等你稳定稳定,该操持一下个人的事了。” 彭长宜说:“估计今年都顾不上。” 江帆说:“那有什么顾不上,我们当初就摆了两桌酒席,登记领证都是民政局上门办理的,然后就住到了一块,很简单的事,什么都不耽误。” 彭长宜说:“我还是先把住房解决了再说。” 江帆说:“这倒是了个问题,总不能你们以宾馆为家吧,这样也行,你下来转转,看看哪里中意,就把家安在哪里,我来办这事。” 彭长宜说:“今年紧张了,没心思想这事了。” 江帆说:“那倒是,主要是你们不在一起,如果在一起工作就好办了。” 他们说着话,彭长宜就看见路北出现了一堵绵延几百米的围墙,围墙外面整齐地栽种着国槐,早已经枝繁叶茂,掩映着高高的围墙。 老顾开着车继续向前走,这时后面江帆的司机高山开着车跟在他们的后面,他已经判断出领导们要去的地方,就加大了油门,超过老顾,在前头给老顾带路。 他们驶进了一个大门口,两名战士站在大门口的两侧,高山向执勤的两名战士晃动了一下出入军区大院的通行证,两名战士将两扇大铁栅栏们拉开,两辆车便驶了进去。 老顾的车跟着高山驶向了靠墙边的一条水泥小路,这时彭长宜就看见,围墙里,是大片的农田,农田里有许多正在劳动的战士,这里种的大部分是时令蔬菜,纵横交错的条条畦埂,就跟军营排列的士兵一样,整齐划一,最北边还有一排排的蔬菜大棚,无疑,这是部队蔬菜供给基地。 顺着墙边的水泥路往西走,他看见一片玉米地,玉米地与蔬菜的交界处,则是一条两米宽的土路,土路两边则是灌溉的垄沟,土路的东侧,跟大面积的蔬菜连成一体,西侧,是一片刚长出半人高的玉米地,远远望去,郁郁葱葱,肥厚的叶子,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光亮。每个畦埂前,都立着一块小木牌,木牌的上面写着代码,这肯定就是邹子介的试验田了。 彭长宜笑着说:“不错啊,他怎么找到这个好地方的?有围墙,还有战士站岗,我记得老邹说他最怕的就是老百姓偷他的玉米当粮食吃,那都是他研究的成果,还不如给他掏钱给他们买上几十斤玉米呢。” “哈哈。”江帆笑着说:“不是那年你给我打电话,说他要来阆诸找我的吗?怎么你倒忘了?” 彭长宜想起来了,的确是邹子介找到他,他给江帆打的电话。 沿着墙内的小路,继续往西走,彭长宜就看见远处有一道南北走向的竹廊,竹廊的西侧,也就是靠近快靠近西墙的地方,有四座小木屋,第一排的小木屋的东侧是一个大棚,大棚和竹廊之间又是一条小路,沿着小路,他们把车停在大棚前面的空场上,彭长宜和江帆就下了车,沿着竹廊旁边的小路走进里面。 这个时候,从竹廊尽头走过来一个人,穿着大褂,头上戴着草帽子,这个人老远就冲他们招手。 江帆说:“老邹这个人有一样好,就是你什么时候来,他什么时候在干活。” 那个人老远就喊道:“江书记,彭市长。” 江帆和彭长宜冲他举起手。 邹子介到了近前,他伸出双手,往工作服上擦了擦手,说道:“欢迎领导视察指导工作。” 江帆看着他,浑身上下都是油漆点子,就问:“你这是……” 邹子介说:“我在帮着工人在刷漆。” 彭长宜望了一眼这个用原竹搭建的竹廊,说:“干嘛还要刷漆?竹子的原色不是很好看、很自然吗?” 邹子介说:“就刷一层清漆,里面配了药,不然容易被虫蛀。” 江帆说道:“可是老邹啊,你想过没有,你一旦刷了漆,就要年年刷了,这漆经过日光、雨水和雪水的腐蚀,第二年就斑驳脱落了。” 邹子介说:“您说的还真对,就应该年年刷,这样既保持原竹的美观,也延长使用寿命。” 彭长宜转过身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笑着说:“老邹,你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啊,有花有草有耕地,还有这竹廊,我看在竹廊里烧烤不错,你前面的大棚冬天就弄成饭店,里面种些花花草草和新鲜的蔬菜,生意保证火。” 邹子介笑了,说道:“我弄这竹廊和大棚的确有这个想法,但我的饭店不对外,就用来招待我们南来北往的育种界的专家们,还有咱们这些不错的朋友们。部队上对我很照顾,今年租金给我减了三分之一,我开个食堂,也方便我个人请客。” 江帆说:“你的想法不错,可是你冬天就飞到南边去了,平时谁给你打理?” 邹子介笑笑,说道:“还没想这个问题,我也刚有这么个想法。” 005 他们夫妻到底怎么了 彭长宜看着长长的竹廊说:“你在人家的地里又是建房又是搭竹廊的,部队允许吗?” 邹子介说:“部队倒是没什么,我提前都跟他们打了招呼,反正建筑建在这里了,我也带不走,就是去年省里找着,后来我就把四栋房子的外墙贴上了原木板,房顶原来的漂亮的彩钢,我也换成了尖瓦顶,再有,这里是军事用地,省里也就不过多干涉了。” 彭长宜看着四栋木屋,房前屋后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蜀葵,宽大的绿叶,硕大的五颜六色的花朵,别说,还真有一种北欧风情。 邹子介领着他们参观了他的这片区域,彭长宜问道:“你这竹廊干嘛不一直建到北墙?” 邹子介说:“基地处的主任也是让我从南建到北,我一是没钱,再有收庄稼不方便。他说没钱我给你,你索性就把这个地方建成旅游观光园算了,当做我们部队的度假村,首长来了也有地方接待。我呵呵一笑,说,我不是搞旅游的,我是种地的,干什么得吆喝什么。” 他们边说边来到前边的大棚,这里生长着各种早熟的蔬菜,他们猫腰进了大棚,一眼就看见大棚的正中,生长着一棵西红柿树,上面结满了袖珍的果实,红灿灿的煞是好看。 江帆一看就惊喜地说道:“太漂亮了,老邹,还真有你的,可惜我没带相机来,下次一定带着相机专程来一趟。” 邹子介说:“我去年从海南特地背回了三棵西红柿树,我给了基地大棚两棵,我留下一棵,他们那两棵去年就死了,我这棵就成活了,再有两年,它的枝杈就会爬满半边棚顶,前两天基地主任来了坐在这里不走,他想把我这棵要走,说是上次北京来了一位首长,看见后非常喜欢,我说我不是舍不得给你,它长这么大了,就是移栽到别处也得死了,我说我今年再给你培育几棵吧,头春节给你带回来,他这才不要这个了。上次小丁带了一个女同志来,她们站在这里嘻嘻哈哈拍了好多照片才走,对了,你们俩来了,小丁呢?小丁怎么没来?” 江帆说:“她在上班,我和长宜出来办点事,顺便领他来你这里看看。 彭长宜已经隐约感到江帆和丁一之间出了问题,但因为什么他不知道,自从来阆诸后,他从来没有单独见过丁一。据老顾说,他到电视台找过丁一,丁一的脚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不影响正常上班,老顾说有几次他看见江帆没有回家,住在了单位,司机高山跟老顾说,他们回丁主播的娘家住了。 既然回丁一娘家的房子住,江帆为什么还经常住在办公室?丁一住在那里,死气沉沉的,他就不怕她夜里害怕? 他们夫妻到底怎么了? 这会,彭长宜听江帆这样说,没有说话,掏出手机,拍下了这棵挂满果实的西红柿树。邹子介伸手给他们摘了一大把西红柿,让他们品尝。彭长宜拍完大棚的景色,又出来,站在高处,将邹子介的这片园区分不同角度拍了下来。 江帆尝了一颗,说道:“味道不错。老邹啊,部队的同志都夸你呢,说你不但教给他们种植技术,还为他们提供了各种各种的蔬菜种子,而且你这些种子据说市场上都买不到。” 邹子介笑了,说道:“肯定买不到,这都是专家们最新培养出来的,我让他们免费种,也想让他们把这些种子的表现反馈给专家。我不瞒您说,部队大院今年那些花卉都是我给他们搞到的种子,同样的种子,我给他们的跟那些大路货就不一样。” 江帆见识过邹子介的厉害,他不光在全国育种界是有名的玉米品种多产专家,在棉花、小麦、花卉等领域里都有不俗的表现,只是术业有专攻,玉米育种,是他一生主攻的方向而已,别的只是他偶然为之罢了。他专门为奶奶培育的农村最常见的花卉品种蜀葵,花朵大,重瓣多,而且变色,比普通老百姓家种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只可惜他的奶奶没有看见,为此,邹子介哪儿有试验田,就将蜀葵种到哪儿,一是怀念奶奶,二是让奶奶看看他的研究成果。 彭长宜拍完外景后回到大棚,他笑着跟邹子介说道:“老邹,你这四座房子都干嘛用?” 邹子介说:“最前面的一座我自己住,后面的三座当做客房,谁来谁住,我主要是储存种子用。” 彭长宜说:“你储存种子还怎么住人?” 邹子介笑了,说:“每座房子的下面都是空的了,都是地下室,种子就放地下。” “哦?咱们去看看。”彭长宜对邹子介的空房子来了兴趣。 他们走出大棚,来到了一座房子里,只见里面已经完成装修,白墙,水泥地,中空玻璃,独立的四间房,客厅、书房、卧室、厨房,一应俱全,彭长宜看后就开始在心里打起了算盘,他笑着说道:“书记,干脆我搬这里办公得了,别给我再找房住了,我可以给老邹看着这个摊儿。” 江帆说:“那还行?你现在看着不错,田园风光,美景如画,等冬天这里的庄稼、蔬菜没了后,大门就锁上了,连一个站岗的都没有了,好几千亩土地,就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再说,冬天怎么取暖?” 邹子介说:“我安的都是冷暖的空调,也可以自己生炉子,也可以改造成土暖气,把炉子放在地下室。” 江帆说:“那冬天也不方便,到时这里就是北风吹、雪花飘了,再说,你将来的住处是要有长久考虑的,是可以当家来使用的,难道你还想回亢州吗?” 彭长宜说:“亢州我什么都没有,现在海后给我留着那个住处,我一天不说搬,尽管没让我搬,但我早晚都是要给人家腾出来的,现在亢州我有惦记,是因为孩子还在那里,等将来孩子出来上学了,我兴许一年回去不了几次了。”说道这里,彭长宜突然跟邹子介说:“这样,别管我住不住,你把最后一座房子给我留下,我给你租金,另外,你再包给我几分地种。” 邹子介笑了,说道:“房子您随便住,地有的是,随便种,租金我不要,部队都给我减免租金了,我还怎么要您的,再说,您真是要来住的话,还给我看家呢,您往地里这么一站,保证还没人敢欺负我。” “哈哈。”江帆和彭长宜都笑了。 江帆说:“这里谁欺负你,你和老百姓连交道都打不着,天天看见的就是部队战士。” 邹子介说:“是啊,所以前几天我老师来,说我找了一块宝地,既不用担心庄稼被偷,也不用担心没钱交租金,现在我跟您们二位领导说,这地,我等于白种,他们根本不跟我要水电费,您说我再不贡献点籽种,这便宜就占大了。” 彭长宜说:“你呀,还是出点水电费吧,省得自己不心安理得。” 江帆说:“他免费给他们提供籽种。” 彭长宜说:“人家还给他减免了租金呢?” 江帆说:“部队的同志跟地方的不一样,他们不会跟他较真的。” “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您看他在这里又是建房又是搭竹廊,这可是一大笔投资,他要是不按合同办事,什么都想占便宜,唯恐让人家讨厌,说不定哪天把你轰走了,你可就得不偿失了。” 江帆说:“咱俩在这,部队能轰他吗?” 彭长宜一听,没词了,半天才说:“您这么说的话,我就没得说了,老邹,反正你要注意,别让人家反感你了。” 邹子介说:“这一点您放心,我什么都学会了,就是还没学会占便宜。” 彭长宜说:“我是想让你在这里呆长久,你种田,还有当兵的给你站岗,多好的事啊,恐怕离开这里你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地方了。咱们今天也说定了,最后那座房子,归我了,别管我住不住。” 邹子介说:“没问题,那用我给您配家具吗?里面四白落地,什么都没有,就有一个空调。” 彭长宜说:“空调你拆走,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给我房子住就行了,再有你上水下水怎么解决?” 邹子介说:“我拆走也没地方装了,您要是看不上,可以扔掉。上水有了,这里都是自来水,建房的时候就设计好了,下水也有,园子北边挖了一个大化粪池,这个化粪池对我可是有用啊,我在北墙建了一排猪舍,将来我可以用沼气当能源,冬天取暖、照明、用热水,夏天带空调,而且我掌握了最先进的沼气技术,这项技术是被国家推广的技术,部队的同志还让我给他们建沼气池,这样大棚冬天取暖问题就解决了。” 江帆笑了,说道:“老邹是个宝,难怪部队给你减了租金,就是想留住你啊!” 邹子介笑了,不好意思地说:“基地主任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006 今晚别走了 江帆转头看着彭长宜,料定他不会真的来住,就说道:“长宜,你给谁号的房子,是你父亲吗?” 彭长宜说:“他老人家不会来的,您说的对,冬天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要是来了,整个就困死在这儿了,再说家里大哥大嫂也不会让他出来的。” 江帆听他这么说,就没再问下去,他心里似乎猜到了这个房子的用处。 他们又到最后一座房子看了看,彭长宜非常满意,再次跟邹子介敲定房子他占下了,他再次表示不会白住,会给他相应的房租。 邹子介笑了,不再跟他谈论房租的事,说道:“如果你住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来住的话,我就先把这座房子前面美化美化,把大棚的两棵芭蕉树移栽到这里,冬天再移栽回去,另外,我从南方带了几棵树种,眼下正在北墙边上育活,过几天让人移栽过来。既然要住,怎么也得像个家样,房前屋后要有几棵树才好,不然这里死热活热的。” 彭长宜笑着说:“住、住,我肯定会来住,你该怎么弄就怎么弄,美化、绿化都要有。”他说着,嘴就有些合不上了。 江帆说:“如果为了遮凉,泡桐树长得最快。” 邹子介说:“去年我在北边地里种了几棵泡桐树,都长这么高了,就是想移栽到各个房子的前面,这样也能造个小环境,省得夏天这里光秃秃的没有遮阳的地方。另外,房子前面还可以搭葡萄架什么的,也能起到遮阳作用,我从南方带回来两棵优质的紫藤,过两天就移栽到我的院子和这个院子里来。” 彭长宜越看越喜欢,他激动地说:“老邹,这个院子我住定了。” 邹子介说:“没关系,随便住,白赚给我看家。” 彭长宜显得有些兴致勃勃。 他们看完后就要往回走,邹子介看着两位老领导,说道:“今晚别走了,在这里尝尝我们大师傅做的庄稼饭,把小丁接过来,咱们聚聚。” 江帆看着彭长宜,说道:“你要问问长宜有没有时间?” 彭长宜说:“我晚上没事。” 江帆说:“这样吧,如果晚上聚的话,就不要在你这里了,我请你们去饭店吧,你这里晚上还是不方便,深一脚浅一脚的,要是白天还行。” 听江帆这样说,彭长宜想到可能他是考虑到丁一的脚伤,这说明他心里还是装着丁一的。 邹子介笑着说:“我听领导的安排。” 江帆说:“小丁只能你请,我是请不出来她的。” 邹子介笑了,说道:“好的,我这就给小丁打电话。” 邹子介说着,掏出电话,就开始拨号码,很快,他就拨通了丁一的电话,他看了看两位领导,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就笑着说:“小丁吗,我是老邹,下班了吗?” 丁一说:“老邹你好,马上就下班,有事吗?” 邹子介说:“是这样,江书记和彭市长现在就在我的园子里,他们视察来了,我想留他们在我这里吃农家饭,江书记不让我破费,他要请咱们几个,让我给你打个电话,晚上咱们几位老乡聚聚。” 江帆听邹子介这样说,就下意识地冲彭长宜咧了一下嘴,意思是完了,她肯定不会出来的。 果然,丁一说:“不行啊,我答应同事了,晚上我们几个同事在一起,改天吧。” 邹子介一听丁一晚上有事,就说道:“那好吧,常来我这里看看。” “好的。再见。” 邹子介挂了电话,说道:“小丁晚上跟同事约好了。” 江帆就看着彭长宜,说:“长宜你说吧。” 彭长宜刚想说话,这时裤兜里传来了手机的震动声,他掏出手机,一看是家里,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女儿娜娜打来的,她无精打采地说:“爸爸,你在哪儿呀?” 彭长宜一听,就知道娜娜有事,说道:“爸爸在阆诸上班呐,你怎么了?” 娜娜说道:“我没怎么——” 彭长宜问道:“你放学了吧?妈妈呐。” “妈妈去医院了,老张死了,好多人都去医院了……” “哦,什么时候死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自己放学回来的,到家我给妈妈打电话,她说让我自己照顾自己,刚才是姥姥告诉我老张死了。” “哦——那你一个人在家怕吗?”彭长宜小心地问道。 哪知,娜娜一听爸爸这样问,就哭了,说道:“爸爸,我怕,我好胆小,感觉老张就在外面冲院子,你回来好吗……呜呜……” 彭长宜一听,连声说道:“好好好,乖,听话,爸爸马上就回去,你等着我,千万别害怕,要是害怕给姥姥打电话,让姥姥现在去陪你。” “我没让姥姥来,我就想要爸爸回来,昨天晚上妈妈去医院陪老张,就是我一个人住的,我今天不敢一人住了,我怕老张夜里回来……你如果没时间让顾大叔回来也行,我怕鬼……”女儿一边哭一边说道。 听女儿这样说,彭长宜的心就是一紧,说道:“好的,好的,别害怕,哪里有什么鬼啊,都是吓唬小孩子的,现在天还没黑呢,爸爸处理一下手头的事,如果爸爸回不去的话,就让你顾大叔回去,好吗?” “好……的……”女儿抽泣着说道。 彭长宜挂了电话,江帆问道:“是娜娜?出了什么事?” 彭长宜说:“老张死了,沈芳还在医院,娜娜害怕,她跟老张平时关系不错,担心老张夜里来找她。” 江帆说道:“这个时候的孩子还不能说完全懂事,正是似懂事又不懂事的时候,你赶紧回去吧,不行的话就陪她两天。” 彭长宜说:“那倒不用,她还要上学,她妈妈顶多也就忙活三天,不行的话我先跑这两天,晚上回去陪她。” 江帆说:“那咱们走吧。” 彭长宜说:“我明天跟财政局去省里开个财务工作会议,要求主管副市长参加,明天就直接从亢州去省里开会了。” 江帆说:“好的,路上注意安全。老邹啊,今天看来聚不成了,改天吧,我也走。” 彭长宜跟邹子介握手,说:“老邹,今天情况特殊,改天咱们再聚。” 邹子介说:“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彭长宜跟老顾说道:“回家。” 老顾没听明白,说道:“是亢州吗?” “是的。老张去世了,娜娜妈还在医院,娜娜害怕,说我要回不去就让你回去陪她。” 老顾说:“这么快就去世了?” “是啊,当时院长就跟我说,三个月是一大关,显然,院长说得保守了。” 彭长宜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在路上已经给娜娜打过电话,叮嘱她认真写作业,回来后就带她出去吃饭。等他到家门口的时候,敲了半天的大门,娜娜也没给他开,他一边敲一边往里打电话,电话处在接通中,就是无人应答,他有些着急,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就更大力地敲着门。 这时,刘忠从旁边的院门里出来了,说道:“是长宜吗?” 彭长宜说:“是,你今天在家啊。” 刘忠由于年岁关系,早过了提拔的界限,所以林岩走后,他没能接任北城的书记,但依然是政府一把手。他走了过来,说道:“不敢总出去喝了,这几天胃不好。” 彭长宜笑了笑,说道:“那要注意。” 刘忠说:“你刚从阆诸回来吗?” “是啊,这孩子是不是睡着了?”彭长宜显得忧心忡忡,他不时踮起脚往院里张望,但是墙太高,他什么都看不见,连一丝灯光都看不见。 刘忠说:“有可能,你嫂子说老张病得厉害,昨天小沈就没在家,一直在医院,是她过来给娜娜做的晚饭。” 彭长宜说:“我就是为这事回来的,刚才娜娜打电话告诉我,人已经去世了,娜娜害怕,不敢一个人在家,才让我回来陪他。” 彭长宜说着,就又去敲门。 刘忠突然想起什么说:“别敲了,好像小沈放在我家一把钥匙,我去给你拿。”说着,就小跑着回家了。 很快,刘忠手里就拿着一把钥匙出来了,他边走边说:“这还是上次小沈把钥匙锁家里后,便放了一把在我家,还真派上用场了。” 彭长宜见刘忠果然有钥匙,就挂了电话。 刘忠刚打开门,彭长宜就迫不及待地挤进门,小跑着进了院子,就见屋里所有的房间都亮着灯,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他知道这是娜娜害怕的表现。但是房门也被娜娜反锁上了,彭长宜敲了半天,也不见娜娜开门。 他又站在娜娜的卧室敲门,一边敲着玻璃一边说:“娜娜,我是爸爸,娜娜,开门,爸爸回来了。” 刘忠搬来一个凳子,站在凳子上,查看是否有窗户没关,所有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这是沈芳的特点,从来出门都会把门窗紧闭。 彭长宜走到一扇窗户前,用力捶着窗户,一边捶一边叫着娜娜的名字。 007 见面就吵 彭长宜在外面叫了半天,才看见西边书房的窗帘被拉开一条缝,露出了娜娜的脑袋,彭长宜赶快说道:“娜娜,开门,爸爸回来了。” 娜娜从里面把书房的门打开,彭长宜刚要进去,娜娜叫了一声“爸爸”,就扑到了爸爸的怀里…… 彭长宜把女儿抱在怀里,拍着她的稚嫩的小肩膀,说道:“乖,不怕,不怕,爸爸回来陪你了。” 彭长宜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这个曾经是自己的书房,就见单人床上有些凌乱,就说道:“你在这里睡着了?” 娜娜从爸爸的怀里抬起头,流着眼泪说:“我知道,鬼都怕爸爸,所以就躲在爸爸的房间里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哪有什么鬼呀?那都是平时大人吓唬小孩子不听话的!” 刘忠在旁边说:“长宜,你们爷俩到我家吧,我让你嫂子给你们做点吃的。” 彭长宜说:“不用了,我带她出去吃吧。” 刘忠说:“她本来就怕黑,你还带她出去。” 哪知,娜娜说道:“我爸爸回来我就不怕了。” 刘忠笑了,说道:“好好好,那我不打扰你们父女团聚了。” 彭长宜送刘忠到他院门口,说道:“老兄,我明天一早就得赶到省里开会,有时间咱们哥俩再坐。” 刘忠说:“好,你先回去照顾孩子吧。” 彭长宜回到屋里,娜娜早就将客厅的窗帘拉开了一角,趴在窗台上往外看着。 彭长宜进来后,给女儿擦去腮边的泪珠,说道:“走,爸爸带你去吃饭,去梳梳你那马尾巴。” 娜娜笑了,转身就回自己的屋里,梳好头发,就跟着爸爸去吃饭去了。 等彭长宜和女儿吃完饭从外面进来后,娜娜一眼就看见了妈妈的车,说道:“妈妈回来了。”说着,就快速向北屋的台阶,推开了门,连着叫了两三声“妈妈”。 沈芳这才从里屋的卧室走了出来,看见女儿和彭长宜进来了,无精打采地说道:“吃饭去了?” 女儿欢天喜地地说道:“是的,爸爸请我吃了大餐。” 彭长宜见沈芳憔悴不堪,脸上布满愁容,就主动跟她说:“都处理清了?” 沈芳怔怔地看着彭长宜,机械地点点头。 彭长宜关切地说道:“吃晚饭了吗?” 沈芳摇摇头,彭长宜将手里打包回来的饺子放在她的面前,说道:“吃吧,娜娜担心你没吃晚饭,特地给你要的饺子,茴香馅,说你最爱吃这个了。” 沈芳没有动,她机械地坐了下来,看着彭长宜,木然地说道:“彭长宜,这下你可是又看了我的一个大笑话了。” 彭长宜一愣,说道:“我看你什么笑话?” “你说呐?”沈芳两只眼睛盯着彭长宜。 彭长宜就有些生气,他提高了嗓门说道:“沈芳,难道我彭长宜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就是一个幸灾乐祸专看别人笑话的小人?一辈子了,你就不能公正地评判我一次吗?” 娜娜一看他们又要吵架,就赶紧猫着腰,溜回自己的房间了。 沈芳看着他,没跟他吵,倒不是彭长宜问住了她,也不是她没得说,她实在是身心疲惫,没力气跟他吵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见证了一个温善的生命离开,几天来,她在家和医院之间忙来忙去,早就心力交瘁了,此时,她轻叹了一声,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彭长宜知道,沈芳包括娜娜在内,对老张的感情很好,就不再跟她计较,说道:“有什么用我帮忙的?” 沈芳擦着一下眼泪说道:“没有,他留下了遗嘱,不搞任何形式的吊唁活动,让我跟他单位说一声就是了,明天就火化……” 沈芳说不下去了,她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纸,递给彭长宜,然后捂着嘴就低低地哭了…… 彭长宜接过来,是老张写给沈芳的信,大致就是感谢沈芳这么长时间对他的照顾,他除去有一颗心是热的外,他对这个家没有任何的贡献,但是沈芳母女却不嫌弃他,给了他家般的温暖,他又嘱咐沈芳好好爱惜自己,等等。然后写道:请你原谅,有一事我欺骗了你,我要到那边去找我的亡妻去了,因为她在弥留之际,我们说好将来要葬在一起的,买的墓碑也是那种夫妻合穴的,因为这一点,我也始终没跟你提领证结婚的事,在这里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不起!你还年轻,人也真诚善良,我走后,你不要一人过,相信会有比我更疼爱你的人在等着你,另外,不要总是和娜娜爸爸吵了,他也不容易,不要总是揪着过去的矛盾不放,人最宝贵的是健康,是生命,何况你们还有娜娜,这本来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干嘛搞得跟仇人一样,如果说我跟你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这是我对你唯一有不同看法的地方,保重,珍爱你周围的人,慢慢你就会发现一个道理,那就是一分厚道,一分幸福。” 彭长宜把信还给沈芳,那天晚上,沈芳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跟他絮絮叨叨起来。 沈芳说老张对她对孩子都很好,对她们娘俩的照顾无微不至,她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温柔体贴的男人,她说老张才叫男人,肚量大,心胸宽广,从不跟她一个女人计较什么,无论她发多大的脾气,老张也从不跟她发火,她说,她做了一辈子女人,终于知道了什么才是男人的体贴,这个人,包容她一切的缺点,包容了她的碎嘴、她的唠叨,包容了她的洁癖,沈芳说自己从小没有哥哥,她只有一个弟弟,在她印象中,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被人照顾的感觉,打她记事起,就没有得到过母爱,妈妈整天忙于工作,白天很少在家里见到过她,单位的事,永远都比家里的事重要,她吃没吃饭母亲一点都不在乎,父亲也总是忙于工作,弟弟从小就是沈芳照顾长大的,长大后嫁了人,她也没有享受到被丈夫照顾的滋味,她这一辈子都是在照顾别人,但是老张让她尝到了被照顾的滋味,她感觉自己在老张眼里,就是一个公主,原来缺失的父爱、母爱、丈夫的爱,老张都一并给了她,尽管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很短,但老张却给了她无尽的爱,让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女人被男人珍惜、被男人爱的滋味! 作为她的前夫,彭长宜听着她在历数别的男人如何好的时候,心里非常别扭,尽管沈芳不再呛他,但每句话都像是说给他听的。看在她刚失去老张真心难过的样子,彭长宜在心里就原谅了她。 彭长宜趁她扯纸巾擦眼泪的空儿,赶紧插话说道:“以后你还会碰到的。” 沈芳哽咽着说:“不会了,这辈子也碰不到像他这样的好人了,我就是打着灯笼找到下辈子,也找不到第二个老张了……” 彭长宜不以为然地小声说道:“是啊,但他却跟别人合葬了……” 哪知,听到他这话,沈芳突然不哭了,她瞪着眼睛看着彭长宜,说道:“那是我没跟他领结婚证,如果领了,他就不会跟别人合葬的!” 彭长宜见沈芳要恼,就赶紧说道:“是的,是的,我错了。” 沈芳根本不满意彭长宜的认错态度,她尖声说道:“彭长宜,你什么意思,往别人伤口上撒盐你过瘾呀?” 彭长宜赶忙说道:“对不起,我把刚才说的话收回,是我不该说话。” “收得回来吗?我看你今天就是看我的笑话来的!” 彭长宜看着他,微笑着指了指茶几上老张写的那封信,说道:“别那么大脾气了,想想他最后写的话。” 沈芳还想说什么,娜娜从屋里出来,她看着妈妈说道:“爸爸回来不是看你的笑话来的,是我打电话叫爸爸回来的,我害怕不行吗?” 沈芳转向了女儿,大声嚷道:“你怕什么怕?老张那么疼你,你有什么好怕的?” 娜娜一听,红着眼圈扭身回屋去了。 彭长宜生气了,他大声说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老张疼她不假,但这跟她夜里害怕是两回事,你不要把你悲伤的情绪转嫁给所有的人,一个老张去世了,难道所有你看着不顺眼的人都该死吗!再说了,娜娜跟老张也够意思,经常从我那里拿酒给他喝,一个孩子,你还能指望她怎么样?” 沈芳似乎被彭长宜吼醒了,她两眼瞪着彭长宜,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憋了半天,终于捂着嘴小声哭出声。 彭长宜说:“好了,你也别伤心了,就像老张说的,振作起来,我们本不该互相仇视。今天,我在你面前也表个态,以后你遇到合适的人,愿找就继续找,不愿找的话我养你后半辈子,谁让你是我孩子的妈!” 听了彭长宜这话,沈芳不再哭泣了,她抬头看着她,问道:“你怎么养我?” 008 官场上的救火员 彭长宜说:“管你吃管你喝,有什么事你做不了的就告诉我,我来替你做,你所有的事我都包了,这样行吗?” 沈芳看着他,看着自己曾经的丈夫,尽管见面就吵,但自己曾经的男人她还是十分了解的。老张说得没错,他们应该是最亲的人,不应该这样互相伤害,但是,以前她却从没能体会到这一点,如今,什么都晚了......今天,彭长宜能当面跟她说出这样的话,也足以说明自己在这个男人的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不过,她在感动的同时,也掂量出了彭长宜这几句话放额外含义,这是对他们关系的最后定位,也足以说明他们之间的夫妻情分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的一种亲情纽带关系,只是自己明白得太晚、太晚了……她真的该放下心中对他的所有的爱和恨,放下所有的思想包袱,过好自己今后的日子。 想到这里,沈芳眼含热泪,哽咽着说道:“彭长宜,这是你这辈子跟我说的最中听的一句话,我谢谢你,你将来也是要成家的,你的情我领了,除去娜娜,我不会有任何事麻烦你的,这一点请你记住!” 沈芳说完,起身就走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把彭长宜晾在了客厅。 娜娜听到关门声悄悄探出头,发现只有爸爸一人,就走了出来,小声说道:“她去睡了?” 彭长宜见女儿鬼机灵的样子,就笑了,说道:“写完作业了吗?” 娜娜说:“还有一点。” 彭长宜说:“那好,爸爸也回去,你写完作业就早点休息,有事千万记住给爸爸打电话。” 娜娜冲着爸爸点点头,看了一眼妈妈的卧室。 彭长宜小声说:“现在先别理她,你先去把作业写完,写完作业了再去看她,听到了吗?” 娜娜捂着嘴偷偷笑了。 彭长宜摸了一下女儿的脑袋瓜,跟女儿摆摆手,仍然小声说道:“爸爸走了,再见。” 娜娜也小声说道:“爸爸再见。” 彭长宜故意惦着脚尖,蹑手蹑脚,但动作却非常夸张地走了出去。 娜娜看着爸爸滑稽的样子,不由地缩着脖子笑出了声…… 再说江帆,他看着彭长宜上了车驶出之后,内心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尤其是看见天边落日西沉、夜幕很快就会笼罩大地的时候,他瞬间就感到了孤独,一种漫无边际的孤独,这种孤独带着强烈的诗人气质的伤感向他袭来,包围了他的意识,他瞬间就有了一种恍惚,恍惚中,就看见他的小鹿踏着夕阳的余晖,看了他最后一眼,也转身离去了,她那忧伤的目光,忽然就刺痛了他的心,是那样的真切…… 江帆是个地地道道的唯物论者,但这一刻是那样真实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不是脑海的幻影中,就连刚才自己的心痛都是真实的。他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就像被人推着一般也快速坐进车,离开了邹子介的园子。 司机高山问道:“咱们去哪儿?” 江帆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你找个方便回去的地方下车,我去办点事。” “好的。”小高顺从地应着,驶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下了车,扶着车门,等江帆坐进驾驶室,他才给市委书记关上了车门,看着他驾着车也一直向西驶去。 江帆开着车,感觉操纵汽车的不是他的手脚,而是刚才出现在眼睛里的那个幻境,那个身影召唤着他,那个身影告诉着他,再不抓住,他的小鹿可能就真的踏着夕阳离去,与他失之交臂了…… 所以,那一刻他感到心的疼痛,感到了恐怖,感到了漫无边际的孤独…… 他降下车窗,连着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至此,他明白了自己的方向,明白了自己心中想干什么去。刚才邹子介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他就有个直觉,不相信丁一晚上会跟同事在一起吃饭,他太了解丁一了,丁一有个毛病,她很少晚上出去吃饭,平常也很少跟同事们在一起聚,除去必须参加的活动以外,她是个不贪热闹的人,嫁给他后,她甚至有意识规避自己的言行,这一点,她做得无可挑剔,是个合格的领导夫人。所以,他非常明白,她没有应酬,只是不想见他、不想参加他们的聚会而已。 不知为什么,最近他跟彭长宜独处的时候,时常想到过去的时光,难到他把彭长宜要来,为的就是时刻唤醒他对过去的回忆吗?他江帆还没老到总是靠回忆过日子的地步吧?那么,是什么让他总是想起过去?他此时懂了,还是因为她。 如果他们没有闹矛盾,可能这种感觉不是那么强烈,正是因为他们的婚姻处于决裂的边缘,他才更多地想到了过去,想到了她。也许,真的如人们所说的那样,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这一段时间以来,是他们夫妻最不平静的日子,也是阆诸政坛风云动荡的时候,江帆没有太多的心思处理自己的事,最近,随着彭长宜的到来,各项工作都理出了清晰的思路和头绪,他也轻松了许多,所以想到丁一的时候就多了起来,但有些问题他仍然想不明白,但奇怪的是,那些想不明白的事,似乎不像最初那么强烈要弄明白的时候了,更多的则是他对过去的回忆,回忆中,每次都少不了被他称作小鹿的那个人。 想起“小鹿”这个称谓,他的内心就会涌现出许多她美好的瞬间,更多的是那真实的拥有,那心痛的别离,那草原夜晚的噩梦……这些,都是那么强烈地涌入他的内心深处。 也许,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不但可以医治许多心灵的痛苦,还可以让人自省、忏悔,这一切还得缘于彭长宜。 其实,当他第一次跟樊文良透露想让长宜过来帮他的时候,樊文良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没有表态。后来,他去省里开会,再次郑重其事地向组织提出申请,樊文良沉默半刻才不慌不忙地看着他说道:“这个问题看来你是经过深思熟虑了。” 江帆说:“是的,我是经过慎重考虑后才这样提议的。” 樊文良点点头,说:“如果长宜过来担任普通副市长,这个主我就可以做,但他担任常务副市长,这个主我就不能做了,必须经过领导点头才行,如果领导在心里没有安排合适的人选,我看问题不大。” 后来,江帆得知,樊文良在一次单独跟廖书记切磋书法技艺的时候,委婉地向他汇报了江帆的这个提议,哪知廖书记一听就怔住了,说道:“怎么?阆诸到现在还没有常务副市长吗?” 樊文良当时说:“是的,我上次不是提了一下,您当时说让鲍志刚先兼着,下来再通盘考虑。” 廖书记看了樊文良一眼,知道他的这位组织部部长办事稳妥,就说道:“江帆想要谁就给他吧,真格的了,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想要个副市长我们还不给吗?” 樊文良笑了,说道:“他要的这个人不在阆诸境内,在锦安,是彭长宜。” “哦,彭长宜?”廖书记来了兴趣,他提着笔看着樊文良,说道:“他是不是从党校毕业了?我对这个干部有印象,对了,他不是调到锦安任副市长去了吗。” 樊文良说:“是的,这次亢州征地风波,锦安市委又把派回去了,不过他也没耽误毕业考试,在处理征地问题最关键的时刻,还考了个全班第一,被党校评为了优秀学员。” 廖书记“哦!又是他?不错,不错,我记得牛官屯事件就是他回去处理的,对了,好像我听你说过,说他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救火队员,哪里有险情,领导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是的,您没有记错,的确是这样。” 廖书记说:“好像江帆和彭长宜都曾经是你的老部下吧?” 樊文良笑了,说道:“是的,江帆谈不上,他当时是市长,行政一把手,长宜应该算是吧,他当时是组织部干部科的科长,后来调到基层任区党委副书记、区主任、市长助理、区党委书记,后来三源出了矿难,死伤了好多人,他就直接被派到三源去救火了,我那时也已经调出来了。” “呵呵,看来他们都是你的得意门生。” “也不能那样说,我其实没教给他们什么,不太喜欢跟下属接触,怕给他们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还是他们自身素质好。” 廖书记看了他一眼,蘸了一下墨汁,说道:“他们都是很不错的干部,到了一块……有些私下的政治思想工作你也要跟上才是。” 樊文良立刻说道:“您太睿智了,江帆第一次跟我提的时候,我没表态,甚至连话都没说,就是想要他沉淀一下他的想法,我也是出于您刚才这个意思考虑的。” 廖书记弯腰,一边写字一边说道:“彭长宜好像刚当上锦安副市长没几天吧?” 009 仕途上又进一步 樊文良唯恐廖书记说彭长宜的资历尚浅,就说道:“是的,的确时间不长,所以江帆第二天郑重其事向组织提出这个申请的时候,我是这样答复他的,我说要是副市长,我就可以答应你,但涉及到市委常委,我就做不了主了,要向书记汇报。” 廖书记收了最后一笔,直起腰,说道:“涉及到常委咱们也没有理由不满足他,既然他相中了彭长宜,就说明他接下来准备要做的一系列的工作,想通过彭长宜来达到他的施政目的,这是好事,年轻干部有理想,有抱负,有上进的热情,想在一个地方有所作为,我们没有理由不支持他们。我没有意见,近期召开常委会的时候,顺便说一下这事,考虑到阆诸和锦安的关系,你们组织部要做好协调工作。” 樊文良暗喜,但表明依然平静地说道:“上次小关来省委,我见到他了,跟他说起这事,他说如果彭长宜去阆诸是普通的副市长,他肯定不给,无论江帆有多大本事,他也挖不走彭长宜!但考虑到是常务副市长,他就没有理由不让彭长宜走了,不过说心里话,他是真舍不得放彭长宜走。” 廖书记笑了,放下笔,樊文良赶紧将一条湿毛巾递给了他擦手。 廖书记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是啊,能干事的人谁都想要。基层,就该多一些这样能干事、懂分寸的干部,现在有些干部平时说得头头是道,一到实际工作中,不是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就是工作畏手畏脚,娘娘腔,知识学历倒是上去了,就是不善于做基层工作。文良啊,这也是我们组织工作中的一个课题,基层干部很重要,我们的一些路线、方针、政策,都要靠他们去贯彻,去执行的,一句话,上边的政策再好,基层没人执行或者是执行偏了,老百姓也看不到政策的优惠。你下来琢磨琢磨,在提高基层干部队伍素质上动动脑筋,多发现、培养一些在关键时刻能够拉出去敢打硬仗的干部,我说的敢打硬仗,不是要跟老百姓打仗,而是敢于攻坚克难、善于攻坚克难的干部。这个,你们组织部可以以省委的名义,给各级组织部长搞搞培训,还有管组织工作的书记,要善于发现、要不拘一格选拔基层那些有担当、而且素质全面的人才,要敢于使用他们,要善于使用他们,让他们在主要的领导岗位上锻炼,任期不要太长,可以打破基层领导干部任期的界限,多让他们走几个地方,丰富执政阅历,将来以堪大用。” 樊文良说道:“是,我们组织部下来就研究这个问题。” 廖忠诚又说:“彭长宜的事你别光跟小关打招呼,还要跟岳筱打声招呼的好。” 樊文良说:“您放心,我会的。” 樊文良从廖书记这句话里就掂量出了关昊在他心里的分量。关昊是他重点培养的对象,他不想因为关昊跟他的关系,给下边造成什么不好的印象,他体现出的是对关昊的一种呵护,这种对得意门生的呵护,他樊文良也有。 就这样,彭长宜在锦安还没有完全进入角色,就又被上级出人意料地从锦安调到了阆诸,并且还升了半格,这让岳筱心里很不是滋味。 外界普遍认为是江帆看出了彭长宜在锦安的不得意,想拉朋友一把。官员评价一个人是否得意,不光看他的职位和业绩,更要看的是他在领导心目中的位置,如果岳筱得意彭长宜,他就是不当副市长,还在亢州当市委书记,照样可以干得风生水起;即便他成为锦安的副市长,但这个副市长显然是关昊给他争取的,关昊走了后,彭长宜的日子不会好过,很有可能他永远都是一位排名倒数第一的副市长,而且还有可能被打入冷宫,温水养蛤蟆,让你不死不活干耗着,这种情况在各级政坛上屡见不鲜。那样,彭长宜将是最惨的,再有多大本事,也是一只折翼的雄鹰,甚至还有可能身陷某项工作当中,到那时,谁想救他也是爱莫能助了。 这么多年跟彭长宜的友谊,江帆是深知彭长宜未来的处境的,所以说江帆拉了彭长宜一把也不为过,但从另一点说,江帆也是根据自己执政的需要,才向省委提出要彭长宜的,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再有一点,那就是只有江帆自己才知道的原因,就是彭长宜跟他和丁一的关系。 一段时间以来,他对丁一和彭长宜的事,一直难以释怀,为此丁一离开了他,跟他过起了分居的生活。他不怀疑没有他的日子里,彭长宜和丁一有什么不轨的行为,但他无法释怀的是,彭长宜怎么能将自己那么喜欢的一个人推到他的怀里?这一直是个谜。如果说要彭长宜是出于帮助他、使用他两方面的考虑,那么江帆还有自私的一种考虑,那就是他想要一个答案。 但当彭长宜终于如愿来到自己的身边时,他很奇怪,他居然对他没有任何的私人之间的怨意,他对这个肝胆相照的朋友,怨不起来,也恨不起来,尽管他认为彭长宜不该将这样一份感情施舍给他,但他又觉得彭长宜做得似乎无可指摘,当然,他并不知道彭长宜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他走后的那么长时间里,彭长宜一直都没谈婚论嫁,难道他心里就不曾想过丁一?就真的那么死心塌地的为他们着想?他的不辞而别,给丁一造成了那么大的创痛,丁一就没过要放弃?她那么依赖彭长宜,就没有产生过这方面的想法? 对于感情生活要求完美的江帆来说,这些问题越想心里就越乱,越乱心里就越不安宁,越不安宁就越不理解,所以,要彭长宜过来,他也是为了自己心中的解吧…… 来到文化局这个老式的家属大院,江帆把车停在靠边的地方,他下了车,朝丁一家的胡同走去。他早就看到了胡同最里面的两扇厚实的木门紧闭着,这是常态,即便家里有人,也是门户紧闭。在江帆的印象中,他几乎没有见过大门敞开过,这可能跟丁一缺乏安全感有感。 他来到了大门前,掏出钥匙,不知为什么,自从丁一回来住后,他每次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心里总是要嘀咕一下,他不知有一天是否他的钥匙就打不开这大门了。还好,他这次又打开了。 走进院子,他发现北屋的门也是紧闭,也许,丁一晚上的确有事。果然,他用钥匙打开了屋门,丁一没在。 难道她下班还没到家吗?邹子介给丁一打电话的时候,丁一应该还在单位,她自从脚伤后就不再上直播了,倒不是因为有人顶替了她,是她自己要求不上直播了。 为这个事,郎法迁还特地找过江帆,跟他解释过,说丁一提出不上直播了,想当一名记者。这应该是丁一的性格,她不喜欢鹦鹉学舌的直播工作,更不是那种靠脸蛋吃饭的,她还是想深入到基层,发现并写出一些有深度的新闻稿件,这才是她最爱的工作。再说,丁一采访有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她完全可以自己出镜,现场感强,而且她知道怎样面对镜头。江帆笑着跟郎法迁说:“我从不干涉她的工作,她怎样选择我都会尊重她的。郎法迁说:“小丁是阆诸电视台的顶梁大柱,是电视台的名片,我还是希望您做做她的工作,能继续担任主持。”江帆看着郎法迁,说道:“我可以转达你们的意思,但我声明,不会干涉她的工作。” 江帆其实也知道,蔡枫的亲戚上了直播,丁一如果再继续担任直播主持人,势必会影响其他两位女主播的出镜率,这就是她的性格,她是不会跟别人去争什么的,况且,丁一真正的价值不在于当主持人,而在于她的文笔。 后来,江帆为这个问题,特地来到老房子,跟丁一说起郎法迁找他的事。记得当时丁一只是笑笑,没有表态。江帆知道,凡是这个时候,就说明她已经拿定注意,完全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一旦拧起来,别人是很难说服她的。 江帆见她只是笑不表态,就问道:“是不是你担心台领导不好摆布?” 丁一说:“我从不认为我的价值是在直播上,也从来都不认同台柱子的说法,一根柱子就是再粗壮,也支撑不起一个电视台的。再说,我上班后,明显感到……有人……有些不踏实,这也正和我意,我住的地方离台里太远,有直播的时候下班就晚,我很发憷黑灯瞎火地往回走,不说别的,就说门口这条胡同我都害怕,一家家紧闭的大门,晚上回来的晚,有时一点光亮都看不到,我们家还是在最里面,我常常是一步三回头,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我。……” 010 躲在门外 不知为什么,丁一这样说让江帆心里很不是滋味,尽管她说得平平淡淡,但已经让江帆感到了有些无地自容,他搓着手说道:“以前你是这样想的吗?” 丁一知道自己这句话让江帆多想了,就说:“以前我是专题节目主持人,后来才成为直播主持人,这个问题不存在。” 丁一说得很轻描淡写,没有一点跟江帆扯上关系的意思。这让江帆有些失落,他说:“阆诸电视台少了你,会少了很多色彩。” 丁一笑了,说道:“我还会继续主持节目的,但不会是新闻了,我准备给台里写申请,想弄一档文化类专题节目,我喜欢这类的节目,我自己当编导,自己主持,自己写脚本,这样会更得心应手,尤其是我最近研究了我妈妈留下的许多文化研究方面的文章,对我很有启迪,做文化类专题是我一直的梦想,我们这么多的文化资源,都有待于电视工作者用现代的视听手段加以挖掘整理,有些还是抢救性的,我相信我会做得如鱼得水。” 江帆说:“这倒符合你的特长及气质。” 后来,丁一的文化专题没有开播,江帆倒是在一个新闻专题里看见了丁一现场主持的节目,前段他们响应省记者协会的号召,下乡走基层,报道了不少基层的事,具有很高的新闻性和社会性,只是江帆感觉他是市委书记,丁一做这个节目政治性太强,难免将来被人诟病,倒不如文化类的节目让她超脱。后来,这个临时性的新闻专题被固定了下来,但昨天江帆发现,这个节目的主持人不再是丁一了,而是另一位男性主持人。也许,丁一正在筹划她那档文化专题节目了。 他们不在一起,少了许多交流,如果不是江帆主动来找她,她平时连一个电话都不会给自己打,更不会到住处去找他,自从丁一出来后,还没有回去过一次,但是她也会配合江帆,比如回北京的家,比如他们夫妻共同出面接待江帆的老同学薛阳夫妇等。 即便是江帆前来找她,她表现得也是平平谈谈,不欢迎也不反感,就像接待了一个普遍朋友那样,从不会跟他深入探讨哪个问题,从不过问他当上市委书记后的工作,有时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江帆坐着坐着就会感到无趣,主动离开。 她的态度很明显,对他的到来不欢迎也不反感,愿来就来,愿走就走。当然,自从丁一搬来后,江帆也没来几次,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冷战。 彭长宜来后,他们还从未在一起聚过,倒不是完全没有时间,只是江帆不想把跟丁一目前的关系状态暴露给彭长宜,他倒不是担心彭长宜乘虚而入。他想,丁一肯定也是这样想的,直到现在,她父亲还不知道他们分居的事,当然,江帆的父母也不知道,加上江帆从去年底到现在,阆诸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作为江帆也的确很忙。忙,是一个百全的借口,一个字,可以掩盖很多问题。 丁一父亲和继母乔姨从新加坡回来后,江帆坐东,请全家人在一起吃了一次饭,那次,丁父高兴,跟江帆喝了两杯酒,席间,老人悄悄地跟他说:“小江啊,你们岁数不小了,工作就是再忙,有些人生问题也是要考虑的。”尽管丁父说得含蓄,但是江帆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当时哈哈大笑就遮掩过去了。 但是江帆感觉陆原似乎知道他们的事,陆原对江帆表现的不像过去那么亲切自然了,而是相当得的客气,客气中透着明显的冷谈,这,江帆能感觉出来。 江帆进了屋,将楼上楼下的窗子打开通风,然后坐在一楼的老式沙发上。他忽然很好奇丁一平时吃什么,就起身来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里面塞满了酸奶、面包、鸡蛋等食品。他知道,以前如果他不家吃,丁一自己是非常能凑合的,尤其是晚上,几乎不怎么吃饭。 江帆来到了院子里,这个小院被丁家人整理的非常的干净漂亮,院子中的香椿树已经有个年头了,据丁一说,这棵树不是他家特意种的,是从邻居家串过来的,开始是一棵小苗,妈妈就用砖把小树苗围了起来,后来越长越大,越大他们就越舍不得砍了,就留下了夏天给这个小院带来不少的阴凉。院子进门的地方,是一个花池,里面载着她最喜欢的小太阳花,民间跟这种花叫“死不了”,尤其是夏天,每次开门进来,都会看到满池绽放的花朵,灿烂的没有道理。 丁一就是这样的性格,喜欢那些朴素的东西,朴素的老家具、朴素的小花、朴素的心态……他有时自认为很懂她,但他发现,情况不完全是这样…… 他在院子里踱着脚步,他忽然又想起彭长宜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市长啊,别让小丁一人住在这里了,一个女孩子,本身性格就不开朗,再在这里住下去,更容易产生孤独,久而久之,人就会变得孤独了。 江帆忽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一旦有一天彭长宜知道他们分居的事,他会怎样?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江帆走进屋子,随手将院门口的大灯打开,这样丁一回来就不会太黑。他打开电视,开始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新闻联播看完了,天气预报看完了,焦点访谈看完了,丁一还是没有回来,难到丁一真的晚上有应酬?还是她去了她父亲那里?想到这,他就掏出电话,拨通了丁一父亲家里的电话。 电话是丁乃翔的接的,自从他们老俩从新加坡回来后,陆原一家就搬回了同在大学家属院的自己的家,这里只有丁乃翔老俩住,所以丁一有可能回家看父亲去了。 江帆说道:“爸,小一是不是在你们那儿?” 老教授一听是江帆,就高兴地说道:“是的,她回来了,吃完饭后就走了,怎么,还没到家吗?” 江帆说:“没有,她出来多大会儿。” 丁乃翔说:“走了很长时间了,新闻联播没完就走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你来家里吃吧,家里有现成的。” “不了,我随便吃点就行,她怎么回来的?” 丁乃翔说:“她骑着自行车呢,是不是中途去超市了?” 江帆说:“好的,我再等等,先挂了,有时间我再去找您喝酒。” 挂了电话,江帆就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耐心地等待丁一。 很奇怪,又等了半小时了,还不见丁一回来,按照她父亲说的时间,她就是进了超市也该回来了,甚至打个来回也该到家了。 想到这里,江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坐直了身体,从沙发跳起来,走出屋子,走出了小院,走出了胡同,来到自己的车旁,他四处打量,没有发现丁一的踪迹,甚至没有发现她的自行车。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在心里笃定地认为,丁一回来了,她看见了他的车,躲开了他。他相信,她做得出来。 他迈开大步,走出家属院的大门口,在大门口边站住了。这里,在紧靠墙边有一条窄窄的小路,小路尽头和前面废弃的水渠连在一起,有时,这个院里的人喜欢沿着水渠上的小路,到田野中散步。 他望着那条小路伸向夜色中的小路,刚迈开脚步又停住了,他迟疑了一下,收回了脚。他了解丁一的脾气了,如果她此时不想见他,他就是在那里,他也是找不到她的,尽管他知道在大院的外南墙上,极有可能靠着她的自行车,她也极有可能就在附件一边散步一边等着他离去。但是她如果存心不见他,他就是看到了她的自行车,也是找不到她的,她也不会从夜色中出来的,对此,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总不能站在那里,对着田野喊叫她的名字吧。 尽管他是这样想的,尽管他知道了答案,但是,他在迟疑过后,仍然走向了那条外墙边的小路,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如果他的判断正确,那么,他就要承受她不想见自己的事实,这个事实他是否能承受? 他倒背着手,也装作闲来无事散步的样子,慢慢地走向了那条只有五六十公分宽的小路。当走过院墙的时候,果然,在大院的南围墙外边,停着一辆自行车,尽管车子离得有些远,靠在外墙的上,但江帆还是认出了她那辆轻便的女士自行车。 江帆站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慢慢睁开后,呆呆地看着那辆车子,目光又投向了远方,夜色中,他没有发现丁一的身影,也许,她在南边水渠的小路上,正在监视着那条连接国道和家属院的白杨大道,正在监视着他的车什么时候离开。 她果然早就回来了,肯定是看见了自己的车,才躲在外面不进家。他无需再往前去找她人了,这辆靠在南墙上的自行车,分明在告诉他,它的主人不想见他,你就是等到半夜也没用! 011 无声的拒绝 这无声的拒绝,让江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看了看夜幕笼罩下的田野,又看了看这辆孤独停在暗处的自行车,他迟疑了一下,走了回去,他将房门和院门锁好,并没有关闭院子里的门灯,让灯光继续亮着吧,她回来时院子不会太黑。 江帆回到车里,发动了车子,开着出了大门口,他故意将车灯调到远光的位置,又鸣了一下喇叭,哪知,正好路上有两个人饭后散步,听到喇叭声,便靠边站住了,其实,他们是不碍他的事的,他鸣喇叭和使用远光的目的,就是想告诉躲在外面的那个人,天黑了,回家吧,那是你的家,你的领地,别人没有占用的权力。 正如江帆所料,此时,丁一正站在水渠的路上,在暮色的掩护下,一边踱着脚步,一边不时地打量着自己的家。尽管自家的房前有高高的围墙和一排白杨树,但她仍然能看清从院子里透出的灯光。 水渠的两边,长着两排柳树,眼下,天气还没有完全进入暑伏天,清凉的晚风,掀动着她的裙摆,高跟鞋踩在疙瘩不平的土渠上,很是不舒服,所以,她大部分时间不是散步,而是原地来回来去地挪动脚步。 她不想回家,不想见他,她不知道看见他要说什么。自打从他那儿搬回来后,他也会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看,她认为,他来的目的,可能不是想念她,而是出于一种婚内的职责吧,毕竟他们还没有离婚。 彭长宜来阆诸任职后的第四天,江帆也是晚上过来的,他告诉她,彭长宜来了,是他请求上级把他调过来的,当然,他这样做,也是考虑到她之前的提议,所以才向省委提出申请,他还说,他想以个人的名义,给彭长宜接风,还是他们三人,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 她记得当时自己冲他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不会参加你们的聚会,尽管你是市委书记,也无权命令我参加,你说对吧?” 江帆说:“那么多年的友谊了,而且又是那么关心你,他来了你怎么也要尽尽地主之谊,别让他认为你不懂事。” 丁一看着他,微笑着说:“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单独请他,给他接风,向他表示祝贺的。” 她现在都很满意自己当时的表情,不卑不亢,不气不恼,话说得不软不硬,相信江帆听了后会觉得他碰了个软钉子。 果然,江帆听了她的话半天都没有吭声,他完全没有料到丁一会这样说,所以他弄了个无趣。 丁一心里很得意,她达到了刺激他的目的,那一刻,她的感觉好极了! 她忽然找到了另外一种发泄委屈的途径。本来吗,凭什么要迁就他?凭什么要向他的无理取闹屈服?科长来阆诸,不会一天半天就走的,他们同在一个城市,她不可能不跟他来往,更不可能装作不认识他,甚至以后在工作中他们还会有接触,哪能因为江帆的某些没有道理的猜忌就偏离自己做人的底线?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丁一决定不再向江帆妥协,她决定向他开始反击,尽管她的反击在别人的眼里带着温柔的色彩,但这对于她已经很难得了,要知道当初她从市政府出来去电视台,她不是连温柔的反击都没有吗?他不辞而别去支边,只留下了那一首大家都可以看到的诗,她不是也没有反击,而是默默地回了阆诸吗?在彭长宜的劝解下,她原谅了他,理解了他,知道他这样做是有难言之隐的,可当他们赶到草原跟他汇合的时候,她看到了他跟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她独自跑出草原回了家,她不是也没反击他吗?还不是带着一颗伤痛累累的心离开了阆诸,随爸爸去了新加坡。她对他有过恶语相加吗?她有过为了报复他嫁给别人的想法吗?没有,她做的就是默默承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因为这一切的发生,都是科长在替江帆做解释的工作,她相信科长,也相信她和江帆还有爱在,因为她也看到了江帆的诚意,这份诚意,是那么地打动了她,让她丝毫没有减少对他的爱,哪怕是远隔千山万水,哪怕是远隔重洋,她都没动摇过。 但是眼下,她似乎不这样认为了,尤其是他对她和科长关系的误解,尤其是张华的到来,尤其是他一段时间里他种种陌生的表现,让她不得不重新评估他们的关系。 所以,她才决定不再迁就他,不再让自己表现得软弱可欺,不再把委屈憋在心里。 医学专家称,人,如果长期处在压抑、委屈、痛苦的精神状态下,最容易得的疾病就是癌,这也是被医学界广泛认可的“癌症体质”。 她不想得癌,她不想再自我折磨,她要反击,要以她的方式进行反击,她要告诉他,她丁一不是那么软弱可欺的,尽管这在别人的眼里看似不是那么强大,但是对于丁一,这已经很难得了,收到的效果也是很明显的,至少是在江帆的眼里是这样。 其实江帆有两次机会可以和丁一和好,但是他错过了,一次是脚伤一次是他当上市委书记。脚伤期间,更多时间陪在她身边的是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家人。江帆得知自己当上市委书记的那天晚上,他来到老房子看她,但是,他没有跟她说出上级将要对他的任命,这个消息还是第二天哥哥陆原告诉她的,这一点深深地刺激了丁一。 也许,是江帆认为自己不配知道这个消息,不配做市委书记的夫人……总之,这对她来说,是最深的一次伤害。 这就迫使丁一不得不认真地思考她的婚姻还有必要维系吗。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为自己的爱情选择了一条艰难而不好走的道路…… 除去彭长宜,他们没有遇到一个真正的公开的支持者,就连自己的父亲不是都被自己气得住进了医院吗?所以说,相当长的时间里,她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直到被他牵着手走进了阳光…… 现在出现的一切问题她都得积极承受,是她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这种结果,也可能在她最初的选择中就已经决定了。 这次,没有人能帮她了,因为一直帮助自己的那个人,现在也成了当事人,她不能再把科长拖进来了,所以,无论江帆怎么邀请,她就是不参加他们的聚会,你爱咋想就咋想! 她可以承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不理解,但是无法承受江帆的不理解,回来独处了一段时间,有些问题她也想明白了,这就是命,这就是人生之路,你必须要为之前不踏实的步伐承受被严惩的后果!对此,她不怪任何人,只有抱着这样一种心态,她才能走出来,才能在不抱怨的状态下走出来。 所以,她已经决定,在一个合适的、恰当的时间,她会跟江帆提出离婚,她早就写好了离婚协议书,只是还没想好怎么交给他,还有许多的细节问题她都要想好,因为这句话一旦说出来,就没有收回的可能了,所以,为了避免将来自己后悔,她也要给自己时间,让自己冷静,让自己有一个反复斗争的过程,这个过程,必须要有。只有自己想明白了,内心平静了,不再纠结了,她才会往下走。 离婚没有什么,真的没什么,想想当初,江帆和袁小姶不是离了吗?彭长宜和沈芳不是离了吗?生活中,每天离婚的男男女女那么多,多他们一对又何妨? 每一对男女的结合,都会有一个共同的甜蜜的故事;每一桩婚姻的解体,都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伤痛理由。 这样想着,丁一的心就平静了,踏实了,以后的路还很长,她不想让自己的青春年华都浪费在跟江帆的感情消耗战中,她已经耗费了太多、太多,如果说之前她还认为很值,那么现在她动摇了。 望着江帆的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眼泪,无声地流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她的人生将要独自开始,她要学会单独面对一切,要开始真正成长! 她不由地想去了刘禹锡的诗:九陌逢君又别离,行云别鹤本无期;望嵩楼上忽相见,看过花开花落时;繁花落尽君辞去,绿草垂杨引征路;东道诸侯皆故人,留连必是多情处…… 此时,回到亢州的彭长宜,被沈芳冷落出门后,他没有回海后的住所,而是来到了老领导王家栋的家里。 雯雯给他开的门,看见是他,雯雯说道:“彭叔儿,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彭长宜笑了,说道:“吃过了,谁在家?” 雯雯说:“我爸和我妈。” 彭长宜怎么听怎么感觉雯雯这话别扭,尽管他知道雯雯说的“爸”是王家栋,“妈”是她的娘家妈,但是“我爸我妈”混在一起叫,特别容易让人混淆其中的关系。 012 部长的傻丫头 彭长宜感到很好笑,但在雯雯面前,他大小也算个长辈,就忍住笑,说道:“你们吃饭了吗?” 雯雯说:“我们刚吃完,但是我爸没吃。” 彭长宜问道:“哦?为什么?不会是等着我吧?” 雯雯小声说道:“我爸恋爱了——” 彭长宜一听,立马停住脚步,看着雯雯说道:“什……什……么?你再说一遍?” 雯雯赶紧把彭长宜拉到一边,小声说道:“我跟您说,我爸他呀,恋爱了,好几天都心事重重的。” 彭长宜问道:“他恋什么爱?跟谁恋爱?” 雯雯说:“他前几天去深圳看古阿姨去了,回来后就心事重重了,饭量也少了,话也少了,整天都是沉思状态,所以我猜他是恋爱了。” 彭长宜笑了,狠狠地说道:“你就瞎猜吧,小心我给你告密!”说着就往屋里走去。 雯雯吐了吐舌头,跟在彭长宜的身后,她才不担心彭长宜真会告密呢,就说道:“彭叔儿,您先去屋里坐,我给你们做点吃的去。” 彭长宜说:“好啊,既然有人没吃,我就陪着再吃一顿。” 雯雯的母亲迎了出来,彭长宜跟她打完招呼后进了屋。 王子奇听到了彭长宜在院子里说话,就颠儿颠儿地跑进书房,对着正在看书的王家栋说道:“爷爷,爷爷,彭爷爷来了。” 王家栋就是一愣,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表,说道:“真的?” “真的。” 王家栋放下手里的书,自言自语地说:“这半晌不夜的回来干嘛?” 正说着,彭长宜进来了,他故意奇怪地说道:“干嘛把自己憋在屋里,多热,要是到了暑伏天,还不得捂出痱子了。” 彭长宜一边说着,就一边摸着王子奇的脑袋说道:“你爸爸回来着吗?” 王子奇说:“回来着,又走了。” 王家栋摘下花镜,看着彭长宜说:“半晌不夜的你回来有事?” 彭长宜说道:“是啊,我闺女给我电话,老张去世了,她一人害怕,我就回来了。” “哦?这么快?” 看来王家栋也知道老张生病的事,这一点都不奇怪,彭长宜就说:“是啊,人没了。” 王家栋说:“看来这人还真不经折腾。” 彭长宜想起雯雯的话,说道:“您是不是有什么感慨了?” 雯雯妈妈给彭长宜送进来一杯水,彭长宜起身接了过来。 等雯雯妈妈出去后,王家栋说:“我现在什么都有,唯一没有的就是感慨。” 彭长宜笑了。 王家栋问道:“在阆诸怎么样?” 彭长宜说:“开始有点费劲,不像我在下面这么得心应手,整天跟你打交道的至少都是处级干部,所以累心。另外,咱们是从小地方来的,平时很少说话,也很少和人来往,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现在有什么具体事没有?” “暂时没有大事,都是日常工作,有些事的确不像基层那么具体、琐碎。” 王家栋笑了,说道:“那是你还没进入角色,你是不是不抓具体工作就心里没底?” “嘿嘿,别说,还真有那么一点。”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 “江帆也没给派具体工作?” 彭长宜说:“目前还没有,他说让我先熟悉工作,熟悉环境,干好日常工作就行了,不过我看了看他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别说,出了佘文秀这档子事,有些工作的确受到了影响,明显滞后了,所以我现在干的工作看似不具体,但都是在为以后的目标打基础。” 王家栋说:“那是啊,当家人出了事,家务事当然会受影响了,不过好歹江帆还在。” 彭长宜说:“我感觉江帆也有些吃力,倒不是他的工作能力不行,应该是他对阆诸还没有那么深的影响力,班子成员也有不太服气的人,所以,他现在也还不能放开手脚大干,当前还是以稳定、以凝聚人心为主。我感觉,他现在应该在人事上动动手术才是。” “你跟他建议过了?” 彭长宜说:“我哪能给他提建议?我到阆诸时间又不长,好多事自己还没看清呢,哪能给他建议,这样会误导他。况且,我给自己制定的原则就是:认清自己的限度,然后安分守己。所以,最起码我会安分守已在一年以上,把阆诸的角角落落摸清后,才会给他提所谓的建议。” 王家栋看着他,欣赏地点点头,说道:“你能这样想,我感到很欣慰,这说明你对自己是深思熟虑地评估过。” 彭长宜说:“是的。从三源到亢州,从亢州到锦安,又到阆诸,我感觉我的确幸运,这么幸运,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也不是每个人永远都能遇到,所以,来到阆诸后,我要让自己低到尘埃里,有人连江帆都不服,更别说服我了,尽管有江帆给我撑着,但我也需要平稳过渡,以后有机会再蓄势待发。” 王家栋说:“我感觉,江帆你们俩配合干点事还是不成问题的,毕竟阆诸不是个大市,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口,比锦安少了将近一半。” “是的,对此我有信心,毕竟在他手底下干事比在岳筱手下干事心里踏实,他不会无缘无故算计你。对了,我听说您去深圳着?” 王家栋一愣,说道:“雯雯跟你说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嗯,您怎么去的?” “我让小圆给我定的机票,坐飞机去的。” “您一个人去的?” “当然,这还要伴儿呀?我又不是没去过深圳。” 彭长宜笑了,部长说得对,想当年,他哪儿没去过?而且都是作为贵宾去的,只不过现在他这种状况,而且腿脚有些不方便,过去的风光不再了。想到这里,他说:“您怎么想起要去哪儿?见着她人了?” 王家栋点点头,说:“事情很突然,那天,监狱的领导给我打电话,说小卓病了,这次病得比较重,好几天不说一句话,人也是恍恍惚惚的,希望我能去做做工作,我一想,既然她都病得这么厉害了,还是申请保外就医合适,于是我在头去深圳的时候,又找了她的前夫一趟,真要办这事,还是他出面合适。” “您上次不是找他了,难到白找了吗?” 王家栋说:“也不能说是白找,还是有作用的,他这次明确跟我表态,下来就着手做这件事。跟这个人谈妥后,我才去的深圳,也跟狱领导提出了这个请求。” 说到这里,王家栋轻叹了一口气。 “您见着她了吗?” 王家栋说:“那还能见不着?我就是见她去的……我在哪儿呆了三天,这三天,天天去监狱看她,陪她聊天,她的情绪明显好转,但大夫说好转也是暂时性的,过不了多久,她还会恢复回到过去……唉,可怜啊——回来这几天我心情一直都不好,不管怎么说,她今天这个样子,跟我也是有直接关系的……” “跟您有什么关系?” “唉——她还不是想报答我才帮助小圆的吗?所以才对小圆的求助一次又一次地开绿灯!想想她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却办了傻事。” “什么傻事?”彭长宜刨根问底。 王家栋看着他说:“你说什么傻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就是那么一问,呵呵。” “唉,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她是不会办傻事的呦,这个傻丫头……” 彭长宜突然发现王家栋的眼里有了平时不多见的柔情,他问道:“您,是不是很挂念她?” 王家栋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说不挂念是假的,要说这种挂念啊——唉,也是一直没断过,只是自己不去想而已。” 彭长宜感到,王家栋心里还是有谷卓的,就跟谷卓心里有他一样,毕竟曾经的美好是不会轻易消亡的。 这时,雯雯在外面喊道:“爸,彭叔儿,你们出来吃饭。” 王家栋说:“你还没吃饭?” 彭长宜已经跟娜娜吃了晚饭,但听王家栋这样问,他想了想说:“因为我知道您没吃,所以我也就没吃。” 王家栋笑了,说:“不管你吃没吃,既然雯雯做了,你就陪我喝两杯吧,要不是你来了,这晚饭我还真是不想吃了。” 彭长宜爽快地说道:“好,咱爷俩喝两杯!” 王家栋从书房出来后,就看见雯雯妈妈在往客厅的茶几上放菜盘王家栋说:“雯雯妈,这样,我们去东房吃,端到东房去吧,这样你们也好早点休息。” 王子奇听了爷爷的话,就说道:“我来端。”说着,端起一盘炸花生米就要出去。 王家栋皱着眉头说:“放下,黑灯瞎火的你端得了吗?” 王子奇听见爷爷这么说,还真把盘子放下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也太护着他了吧?别忘了,人家王子奇可是大小伙子,栽个跟头胡噜胡噜就没事了,别把孩子带小气了。” 王家栋瞪着眼说道:“你算了吧,敢情不是你孙子,真磕了哪儿、碰了哪儿,你不心疼,我心疼!” 013 相互支撑的一家人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见过隔辈人疼孙子的,但是没见过像您这么疼孙子的!” 王家栋白了他一眼,一边往出走一边说道:“你少来这套,等你到了我这岁数,你也是这样。” 彭长宜说:“您这是溺爱,溺爱,就是对后代不负责的表现,就是对后代的犯罪。” 王家栋笑了,说:“你批判的太早了,我溺爱不溺爱他,你问问他自己就知道了,我告诉你,疼孙子不假,孙子,就是我的眼珠子,那是受一点委屈都不行,但我只爱不溺,你不信的话问问家里的任何人就知道了,我告诉你说,别看小子奇平常不叽叽喳喳的,心里有数得很,我们爷俩平时很少出去,这个孩子特别坐的住,不像他爸爸小时候那样,放学撂下书包就往出跑,跟一帮混蛋一屁股呢的孩子折腾,他不是这样,你让他出去玩,他也不出去玩,他说在学校玩过了。所以,我们爷俩在家不是看电视就是看书,我跟你说啊,他现在看的书,比他爸爸一辈子看的都多,将来比他爸爸会强上一百倍,不信,你就走着桥。”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敢情您会说,他爸小时候您费什么心了,他小时候您费的又是什么心?结果当然不一样了。” “也是。”王家栋对彭长宜的话表示认同,他一边往出走一边说道:“所以我就跟小圆说了,我说我在你身上没下的功夫,要在你儿子身上找补回来。” “他还是小学生,您让他看那么多课外书干嘛?不耽误学习吗?” 王家栋站在门口,回过身跟彭长宜说:“我从来都不认为孩子看课外书会耽误学习,关键是给他选择什么样的课外书,你问问子奇,他耽误学习了吗?再问问他,上次年级统考,考了多少名?” 彭长宜说:“我不问,肯定是前三名。” 王家栋笑了,说道:“前三名倒不是,因为我跟他说过,小学期间,你的成绩在全班十名左右就行,不要太卖力气,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就行了,初中要保持全班十名之内,以学习不费力为准,没有知识盲点就行,不能把书读死,高中必须要在前五名之内,或者左右也行,这个时候,必须要卖把子力气才行,毕竟我们国家是应试教育,拿不到分数,你的人生之路兴许就会瘸了一条腿。”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么小就给他灌输这么深奥的道理,您就不怕他消化不了?” 王家栋认真地说:“我跟你说啊,培养孩子就得从小做起,老话说得好,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一点都不假,再说了,现在的孩子营养全面,智力好,只要大人用心,什么都能懂,聪明得很。”王家栋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向外走。 彭长宜这时发现了一个细节,就是王家栋下台阶的时候,王子奇早就先他一步站在下面的台阶上,并不是伸手搀扶爷爷,而他却是紧靠爷爷的前面站着,回头看着爷爷,随爷爷的节奏挪动这脚步下了台阶,一旦用得着,自己的小肩膀就是爷爷的另一支拐杖。在上东屋台阶的时候,他就不是走在爷爷的前头了,而是默默地来到爷爷身后的一侧,爷爷每上一节台阶,他的两只小手都是下意识地张一下,似乎要拖着爷爷上去,等爷爷完全上了台阶,进到屋里后,他一转身,就从两层台阶上蹦了下来,一溜烟跑进了北屋,钻进了爷爷的书房,估计那里有更吸引他的事。 彭长宜暗自佩服,这个王子奇的确很懂事,他的身上没有家长们溺爱的各种毛病,看来,部长在这个孙子身上的确下了功夫。 席间,彭长宜一边跟部长喝着酒,一边扯着话题。他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说道:“我想起一件事,您还记得邹子介吧,我今天跟江帆去了他在的那个部队农场,嘿,还真不错,虽说是试验田,但他弄得就跟农业观光园一样,更像世外桃源一样,我刚一看见就喜欢上那里了。您知道吗,关键是他还盖了四座房子,不瞒您说,我还真动了念想,想让您到阆诸去,散散心,就住在他的园子里,我今天已经跟他说了,我说我要占用他一座房。怎么样,您去不去?白天种种菜,种种花草,晚上卧听蛙鸣,嘿,保证您能延年益寿。” 彭长宜说着,调出手机里他拍的照片,让王家栋看。 王家栋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半天,说道:“别说,还真有世外桃源的意思,只是我不能去,我走了,谁照顾我孙子?” 彭长宜说:“孙子有妈妈、有姥姥,离了您,照样没问题。再说了,我让您去的意思是散散心,就当度假疗养了,怎么样,明天就跟我走吧?” 王家栋一听,就说道:“那可不行,就是我真的想去,也要等孙子考完试、放了暑假再去。” 彭长宜说:“您先跟我去住两天,等您宝贝孙子放暑假了在一块去,这么美好的田园风光,您就不动心?” 王家栋将手机还给他,摘下了花镜,说:“动心倒是动心,我也想出去走走,就是放不下子奇,你说我儿子上学我就没管出来,我孙子我再管不出来,我也太失败了。” 彭长宜端起酒杯,说:“王子奇有他妈妈管,您老人家可别忘了,人家雯雯可是正经、正牌的京州大学毕业生,比您不会管孩子?” 王家栋吃了一口菜,说道:“会管倒是会管,但她还要忙她的工作,谁让你给她弄了人防办的主任,我现在不是废人吗?能给他们减轻一些负担就减轻一些负担,也算是废物利用吧。”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有您这样的废物吗?我请都请不去,都没说让您长期住,住两三天就回来,您都不去。” 哪知,听他这么一说,王家栋瞪着眼说:“你小子原来不打算让我常住啊?不常住我就更不去了,住几天住馋了不想回来了怎么办?” 彭长宜说:“嘿,我说您怎么不说理啊,我倒是想让您常住,您得住啊!一口一个孙子的,我跟您说,王子奇总有长大的那一天,您不能包办他的生活,您也不能陪他一辈子,差不多就行了,回头再让人家他妈妈对您有意见。” “她有什么意见?”王家栋不以为然地说道。 “您说呐,隔代带孩子,将来会不好管的,您再不溺爱也不行。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雯雯要是打孩子,您高兴吗?” 王家栋一听就急了,说道:“她干嘛要打孩子?” 彭长宜赶紧做了一压低声音的手势,下意识往北屋探了一下身子,说道:“我是大比方,您那么大声音干嘛?让雯雯听见。” 王家栋说:“听见也没事,雯雯没那么小气。” 彭长宜接着刚才的话茬说:“您刚才好像不高兴我让当人防办主任?我跟您说,人防办当时可是机关里最清闲、最滋润的地方,平时什么事都没有,比团委还清闲,而且还有一定的实权,她忙,完全是这一年才忙的,是因为亢州招来了好多开发商建大楼,但那也是一年忙不了几天的事,算是正常吧,她平时还不是溜回家照顾您跟孩子吗?” 王家栋笑了,说道:“那倒是,不过这次人防办也被审查了底儿朝天。” 彭长宜说:“是我让审查的,不光是这个,还是作为重点审查单位,因为我知道他们没事,我在党校学习的时候,雯雯遇到问题不知如何处理的时候,她都给发信息,所以他们的工作我清楚。” 王家栋说:“那倒是,我就是她的榜样,她不敢不小心,宁愿这个主任不当了,也不能给别人留下什么把柄。” 彭长宜说:“所以我说吗,她就是忙了那么一阵,平时工作清闲,上下班有规律,她自己完全能接送孩子,跟本就用不着您,您说您一个老公公伺候儿媳妇,您别扭不别扭啊?” 王家栋喝了一口酒,说道:“你别挑破离间了好不好,我拿雯雯当亲生女儿,一点都不别扭,再说,我伺候的是我孙子他妈,你小子别那么龌龊好不好?” 彭长宜“哈哈”大笑,他也喝了一口酒,他看了看外面,小声说道:“那天天跟女亲家独处一个院子也不别扭?有的聊、有的说吗?” 王家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龌龊!” “哈哈哈。”彭长宜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王家栋说:“别说跟女亲家,就是男亲家来了都没什么好聊的,就那几句话,说完了就没得说了。” 彭长宜小声说道:“那问题就更严重了,女亲家势必会跟女儿说,你公爹怎么回事,一天到晚跟我连一句话都没有,是不是嫌我啊,要是嫌我的话,我就走吧。”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你小子挖空心思就是把我弄到阆诸呗?” 014 为机关改革找到依据 彭长宜笑了,说道:“再次声明,我只是想让您散散心,离开孙子两三天,我这也是为您考虑,为您的将来考虑。”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看我这样,还有将来吗?” 彭长宜梗着脖子说道:“谁说您没将来?您现在的青春岁月刚刚开始,您看,气质深沉谈定、举止得体稳重,谈吐不俗,出语惊人,而且长相中正、目光内敛深邃,此时,正是男人一生中最美、最富有魅力的时刻……” “噗——” 王家栋再也憋不住了,把刚刚吃进的一粒炸花生米喷了出来,随后转过身,大声地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来,他的脸憋得通红,眼泪也流了出来。 彭长宜递给了他水,说道:“至于这么激动吗,真是不经夸——” 王家栋大笑不止,他用手指着他说:“你小子太坏了,我差点倒不上这口气来……”说着,又连声咳嗽了几下。 这时,雯雯和王子奇听见动静后跑了进来,王子奇跑到爷爷跟前,说道:“爷爷,你没事吧?” 王家栋说:“没事、没事,你去睡觉吧,明天早起上学。” 雯雯给彭长宜和王家栋的杯里满上酒,彭长宜说:“雯雯,你带孩子去休息吧,我们爷俩且吃不完呢,你别管了,一会我走的时候,让老同志关门就是了。” 雯雯知道他们之所以选择在厨房吃饭,为的就是说话方便,不影响他们娘几个休息,她说了一声:“好吧。”就推着王子奇走出了厨房。 王家栋见雯雯娘俩出去了,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道:“你想让我跟你去阆诸,这份情谊我领了,但是有一个事实你必须闹明白,一是我年岁大了,而且离开官场这么多年了,有些形势摸不准。二是我是有牢狱污点的人,按说你该退避三舍才合适,干嘛还让我往你身边凑?这样对你不太好。” 彭长宜“嗤”了一下鼻子,说道:“我什么时候在乎过那些?反正我今天下午一看见邹子介那个小院,马上就想起了您,就觉得你该来,换换环境和心情。我今天把话撂这,您就是现在不想去,以后您保证会去,说不定到时就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喂,长宜啊,那个房子还给我留没留着,我想过去住几天。” 王家栋笑了,说:“你这么自信?” 彭长宜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百分之二百自信,要不咱们就打赌。” “凭什么?” 彭长宜坏坏地一笑,说:“我现在不说,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天机不可过早泄露。” 王家栋笑了,他知道彭长宜比较依赖自己,尽管自己说对他没有多大用处了,但是他知道,彭长宜遇到事情,还是喜欢跟他磨叨的,也许,在跟他磨叨的过程中,有些问题彭长宜就想明白了。但是去阆诸,他还真没想过,至于彭长宜为什么那么自信将来自己会主动跟他提出去阆诸,此时的王家栋还没有确切答案。 第二天,彭长宜从亢州直接出发,去省里开会,他在省政府会议室的外面,看见了正在等他的阆诸财政局局长白瑞,还有一位副局长兼预算科的科长,三人汇合后便走进了会议室。 这次会议,有省政府一位分管财务的副省长主持召开的,主要是压缩政府办公经费开支,清理各个级别的小金库,精简机构,避免重复开支等等内容。 这个会议所传递出的精神,为江帆接下来要进行的机关办公费用改革方案找到了理论依据。 会后,彭长宜跟白局长说:“你们吃完饭就回去吧,我还有点事,下午再回去。” 白局长和那位副局长就跟着众人向招待所餐厅走去。 彭长宜没有去吃会议餐,他接下来要见两个人,一个是陆原,另一个人当然是舒晴了。 彭长宜这次来省城开会,是他作为阆诸市副市长的第一次,他早就想找个机会见见陆原,江帆曾经跟他说过,说已经调到省纪委工作的陆原,还惦记着他,关注着亢州,甚至还把陆原反馈的一些情况告诉过彭长宜。所以,无论是出于拜访老朋友,还是出于感谢,彭长宜都要见陆原,毕竟,在仕途上,多个朋友多条路。 所以,他从亢州来的路上,就通过省机关的内部通讯录找到了陆原办公室的电话,他就跟陆原约好,如果有时间的话,散会后,他们见个面,中午在一起坐坐。 还好陆原没出差,他就答应中午等彭长宜。 彭长宜走出会议室后,就开始给陆原打电话,告诉陆原自己已经散会,让他选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聊聊。 陆原想了想说:“彭市长,你那里有几个人?” 彭长宜怔了一下,心想陆原有可能带别人来,就爽快地说道:“就我和司机,陆主任可以多叫上几位弟兄,人多热闹。” 陆原说:“如果就你一个人的话,那么我也就一个人,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介绍其他的朋友。” 彭长宜很高兴,他说:“正合我意,我也是想单独跟你坐坐,叙叙旧。” 陆原说:“咱们俩人好说,就在省政府的招待所吧,离我们单位近,我马上订个房间就过去。” 彭长宜说:“换个地方吧,今天会上是人去招待所了。” 陆原说:“那好办,我们走东门去宾馆酒店,餐厅在西门,不碍事。” “好吧。”彭长宜说着就挂了电话。他们快到招待所宾馆酒店的时候,彭长宜的手机就接到了陆原发来的一条短信,告诉他订的房间号。等彭长宜到的时候,陆原早就在房间里了。 看见彭长宜进来,陆原赶紧起身跟彭长宜握手,说道:“祝贺彭市长,早就知道你来阆诸了,但总是没有时间去找你坐会,这次你打电话来,我真是求之不得。” 彭长宜笑了,说道:“咱们都别这么客气,我好像比你大点,我是老兄,你是老弟。咱们以兄弟相称,私下里,我也别叫你主任,你也别叫我市长,怎么样?” 陆原知道彭长宜性格爽快,就笑着说:“好的,那小弟就不敬了,为了不耽误咱们说话的时间,我刚才已经提前点菜了,请老兄过目一下,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没有特别忌口的,除去牛犄角咬不动之外,我什么都吃。” 陆原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你还是那个性格。”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那还能改?生就骨头长就肉了,改不了。” 不知为什么,陆原始终认为在待人接物上,彭长宜比江帆更容易接近,也就是说,彭长宜更容易拉近彼此的交往距离。 这时,老顾推门进来,他给他们送酒来了。 陆原一看,说道:“呵呵,我还真忘了要酒了,本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再要。” 彭长宜说:“我跟你说,我这个人没有任何爱好,只好喝酒。以前在三源的时候,为了推介三源的旅游,我还喜欢摆弄一下照相机,现在连这个爱好也都丢了,酒,是我唯一的爱好,不瞒你这个纪检干部说,我的车里好酒赖酒总得装着几瓶,不然心里不踏实。” 陆原笑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心脏部位,说道:“我也不瞒你说,跟你喝酒我有心里障碍啊。” 彭长宜听他这么说,不由地“哈哈”大笑。 陆原继续说:“想想那次去亢州看妹妹,你和江帆,把我灌醉了,我整整昏睡了一下午,这个记忆,始终忘不了。” 他的话,把老顾也逗笑了。 彭长宜看了一下老顾,跟陆原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老顾,跟了我十多年了,在亢州的时候,我们跟小丁都是好朋友。” 陆原连忙站起跟老顾握手,说道:“谢谢,谢谢你们对妹妹的照顾,您请坐。” 老顾说道:“我不跟你们在一起,我在下边已经要了面条。” 陆原看着彭长宜说道:“彭兄,这,合适吗?” 彭长宜说:“随他吧,吃碗面条他还能在车上休息会。” “那好吧。”陆原站起送老顾到门口,说:“想着将车窗留一条缝。” 这句话,当年在京州官场很是流行了好长时间。 彭长宜将酒打开,首先给陆原倒了满满一玻璃杯酒。 陆原看着一大杯酒,想说什么没说。 彭长宜笑了,说:“忘了问你了,你们中午喝酒有硬性规定吗?” 陆原咧着嘴说:“有规定,但是你来了,我又没有道理不喝,不过彭兄,我现在还没进步到喝一大杯的程度呢。” 彭长宜给自己也倒上了一大玻璃杯酒,说:“想想你那次在亢州喝了多少,足足有三大杯。” 陆原说:“但您别忘了,我足足睡了半天。” 彭长宜想想他说得也对,就说道:“这样,先在你杯里存着,一会我喝。” 陆原似乎没有理由跟彭长宜搅酒,就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服务员开始给他们上菜。 彭长宜首先端起杯,说道:“我敬你,我来你这一亩三分地儿了,以后在工作中多关照。” 015 聪明之举 陆原由于比较憷彭长宜的酒量,所以表现得很被动,他见彭长宜先他端起杯,就赶紧端杯起身,说道:“错了,错了,第一杯酒理应我敬彭兄,如果说关照,我还要请彭兄关照我,关照我的家人才是,你是我们的父母官。” 彭长宜笑了,示意他坐下,说:“关照你的家人有江帆一个人就全办了,咱们只喝酒。” 两人的酒杯小心地碰了一下,都喝了一大口。 陆原说:“上次老爷子还指着电视说,那个坐在鲍志刚旁边的人是谁?我妻子以为他说的是江帆,就说,是您姑爷呀?老人说,不是,我是说是鲍志刚右手边的那个,怎么这么眼熟?后来大家盯着看了半天,才知道是你。” “哈哈。”彭长宜朗声大笑,说:“来到阆诸后就忙,一直想着抽时间去看看二老,有一年我来阆诸考试,二老还在家里亲自给我做了一桌子的饭菜,吃得我都顶到嗓子眼了,阿姨还往我碗里夹菜呢。” 陆原笑了。 彭长宜说:“老爷子这次回来就不去了吧?他们身体怎么样?” 陆原说:“论身体,老爷子差些,前些年脑出过血,在国外又犯过一次,好在就医及时,不算严重,我母亲的身体一直还都行,没有什么病底子。” 彭长宜说:“那就好,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唯一的心愿就是孩子健康成长,老人健康长寿。” 他们唠了一会家常,陆原说:“来这段时间后,阆诸跟亢州比如何?” 彭长宜笑了,说道:“都不在一个级别上,那怎么比。” 陆原赶紧改口,说道:“我说错了,我想说跟锦安比。” 彭长宜说:“阆诸无论人口还是土地面积,都比锦安少了将近一倍,但我看经济形势尤其是这几年发展很快,是个增速比较快的地级市,工作应该比锦安好干些,锦安贫困县4个,阆诸才两个,各方面的压力相对好些。再有,我是副市长,上有书记市长,下有县长乡长,操心、受累都是他们的事,我干好那点事就行了。” 陆原感到彭长宜很低调,不张扬,这也应该是江帆跟他合得来的主要原因吧?他说:“如果论工作应该是比较好干一些,但是阆诸也不太平,一拨一拨留下的后遗症还在,江帆来的时间也不是太长,还不到两年就当上了书记,有的人未必服气,况且阆诸政坛上这几年就没消停过,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江帆把你调来,的确是聪明之举。” 彭长宜笑了,说:“我也没什么本事,但抱着他干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陆原端起杯,说道:“是啊,你们一直都合作得很好,现在到了阆诸,会更加得好。” 彭长宜跟他碰了一下,说道:“还需要你这位省纪检干部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多多提醒我们,以便及时纠正工作。” 陆原笑了,说道:“我没那么大的作用,不过我听到什么或者是看到什么肯定会提醒你们的,这点请你放心。” 彭长宜说:“说来我还要感谢你,感谢你的关注,来,我敬你,咱们痛快地喝一大口。”彭长宜说着,用手指量了一下,说道:“看到了吧,拇指下线,先喝为敬。”他说着,就喝了一大口,杯里的平面远远低于他刚才说的那个位置。 陆原战战兢兢地说:“彭兄,你知道兄弟我的酒量,我……我实在是喝不了快酒,慢慢喝兴许还能对付,喝快了的话,钻桌底下的速度也就快了。” 彭长宜看都没看他,说道:“理解,因为是我敬的酒,而且还是我主动约的你,作为主客,我都不说你是省领导,你完全有权力不喝那么多。” 陆原刚要喝,听他这么说,就笑了,说道:“老兄刺激我,我哪是什么省领导,这就跟北京大学和北京的大学有着本质的区别一样。” “哈哈。”彭长宜也笑了,说道:“老弟很幽默。” 陆原端着杯,说道:“说良心话,我不是个幽默的人,毕业后就参了军,部队生活的轨迹都是直来直去,冷不丁到了地方机关工作,还真有点不适应,如果说还有那么一点幽默的话也是受了老兄你传染的,我天生就是个直脾气的人,就是个……” 听他端着杯说起来没完没了,彭长宜按耐不住了,冲他抬抬手,意思是别说了,喝酒吧。 陆原一看自己是躲不过这一关的,就闭上眼睛,使劲喝了一大口,怎奈,还是没有喝到彭长宜那个限度,他觉得不合适,还想接着再喝一口。 彭长宜感觉一下喝这么大的口,对于陆原的确有难度,等陆原喝进第二口不可能再吐回来的时候,他故意装作刚看见的样子说道:“行了行了,咱哥俩在一块儿喝酒尽力就行了,没必要那么较真儿。” 陆原感觉彭长宜很狡猾,他咽下酒后,皱着眉、咧着嘴说道:“还是彭兄心疼我,跟你在一块儿喝酒我踏实,你肯定不会卖了我。” “哈哈哈。”彭长宜不禁大笑,说道:“爽快,来,我再敬你,给二老带个好,改天不那么忙了,我去看他们。” 陆原有些傻了,说道:“哥,悠着点行吗?我这一大口刚顺下去,正在燃烧呢。” 彭长宜说:“你随意。”彭长宜说着,就喝了一口。 陆原这次必须随意了,他领教过彭长宜的酒量,在亢州那次,他是第一次喝多。他放下了酒杯,必须转移彭长宜的注意力,不然这样喝很快就晕了,他说道:“见着我妹妹了吗?” 彭长宜说:“如果说见也见了,我来的那天在工作场合下见了一面,以后还没见过,主要是我刚来,这段的确太忙,对了,她的脚怎么样了?” 陆原放下了筷子,说:“恢复得很慢,前两天我去老房子看她,我看她穿着高跟鞋走路还是有点费劲,据说晚上有时还有点肿。” 彭长宜一听,诧异地问道:“老房子?他们回老房子去住了?” 陆原看了一眼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的事,你真的不知道?” 彭长宜更加感到诧异,说道:“他们出了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端起杯,冲彭长宜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 彭长宜没有端杯,他看着陆原,眼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其实,丁一刚到亢州的时候,陆原那个时候不知江帆是谁,当他得知妹妹总是和当时是科长的彭长宜出去吃饭的时候,就叮嘱过丁一,让他离已婚男人远点,但是陆原万万没有想到,“已婚男人”的背后,还有一个江帆。 想到这里,陆原苦笑了一下,放下酒杯,说:“江帆的肚量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彭长宜心头就是一紧。 自从丁一和江帆结婚后,彭长宜心里的某种东西就放了下来,他真心祝福丁一,祝福他们俩人,事实上,彭长宜自己非常清楚,他心里剩下的只有祝福了,他现在都很少想起丁一了,但上次他们见面后,丁一的表现让他有些担心。 他忘了是谁说过:一个内心快乐幸福的人,是不会有眼泪的。自从丁一来到亢州,似乎她的喜怒哀乐都一直牵动着他,被他所关注,而丁一在关键时刻,又总是那么的依赖他,这从跟她握手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了。只是,目前的丁一,为什么不开心?还这么的伤感,难道,他们出了问题吗?他曾经想过邀丁一见个面,想问她过得好不好?但这个念头只是心中一闪就过去了,因为他坚信,江帆对丁一的爱是牢不可破甚至是无以复加的,江帆是不会让丁一受到一点点委屈的,那天见到他时的激动,有可能是她多愁善感所致。尽管他心头一直存着这个疑虑,但是他却没有时间和理由去探究什么,所以,心也就慢慢放了下来,今天突然听陆原说江帆的肚量问题,他的心就是一咯噔。 他盯着陆原,追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陆原想了想,说:“我索性告诉你吧,他们分居了。” “分居?”彭长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眉头拧在了一起。 “是的。”陆原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彭长宜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来到阆诸后,埋头熟悉工作,直到现在,我都没单独和小丁通过一次电话,更别说见她一面了,另外,凭她的性格,她也不会告诉我这些的。” 陆原说:“这倒是,妹妹的性格就是这样。我觉着你是他们俩人的好朋友,跟他们俩人的私交都不错,才跟你说这件事。” 彭长宜急了,说道:“你这人,说了半天还没进入主题呢?到底是因为什么?” 陆原想了想说:“我说出来你可别介意,这件事和你有关系。” 彭长宜的心又是一咯噔,本能地问道:“我怎么了?” 016 给领导腾出单独约会空间 陆原端起酒杯,说道:“你也别紧张,喝酒,容我慢慢跟你说。” 彭长宜端起酒杯,都没容陆原跟他碰杯,他就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然后看着陆原。 陆原一见彭长宜干杯了,自己也端起酒杯,将剩下的小半杯一口喝干。 陆原的酒量彭长宜是知道的,他能一口喝了那么多,说明他也是到了一定情绪。 彭长宜拿过酒瓶,又给陆原和他各自满上了一整杯,一瓶酒就见了底儿。 陆原的脸就红了,他的话就多了起来,说道:“我们这个家庭的情况你可能早就知道了,妹妹的亲生母亲很早就逝世了,后来,我母亲带着我,来到了丁家,跟他们爷俩成了一家人,不瞒你说,我很喜欢我这个妹妹,她天生就有这么一种魔力,只要她看上我一会,就让我有一种冲动,冲动地想去保护她,为她去做任何事。” 彭长宜很认同陆原这个感觉。 陆原继续说:“事实上,她跟我的感情,要远远胜于跟我母亲的感情,不怕你笑话,天下的母亲都有为自己孩子着想的一面,我母亲也不例外,为我想的多,为妹妹想的少一些,这也是妹妹跟母亲不太亲的主要原因。也可能是她身上遗传了父母的艺术气质,也可能是少年丧母的原因,造就了妹妹的性格多愁善感,她胆子不大,平时不爱说不爱道的,但是她却有个写日记的习惯,习惯用日记倾诉自己的心声,把对妈妈的想念都写在了日记里。我来到这个家后,后来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学习住宿,但每次回家,说真的,都是为了看这个妹妹,我很喜欢她的长相、她的人,是那么的干净,我从来都没见过有像她长得那么干净的女孩儿,所以总是带她去玩,换着花样的玩……” 说到这里,陆原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彭长宜,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那时候,出于对这个妹妹的好奇,我经常偷看过她的日记,她的日记里写得大多是读书心得,她读过很多的书,世界名著几乎都读过,除去读书心得,占了她日记另一大部分的就是对她妈妈的想念,那个时候我就想,这样一个柔弱的妹妹,这么小就没了母亲的呵护,真是可怜,我就经常劝我母亲,让她对她好点,亲点,但我母亲天生就是那种很好强的性格,对我都很少有柔情的时候,这也注定她们的关系很难达到亲密的程度……” 说到这里,陆原又举杯跟彭长宜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酒。 彭长宜对他说的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是他又不好让陆原直奔主题,他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你能想象得出吗?作为一个继哥,居然对没有血缘的妹妹产生了……产生了要去保护她的冲动,以至于后来把这当成了一种责任,不许任何男生对她有亲昵的举动,当然,她对我……呵呵,所以,看到江帆对妹妹的不公对待,我心里就跟窝了一个大疙瘩一样难受,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的原因所在。” 彭长宜越听就越糊涂了,他说:“你刚才不是说他们闹意见跟我有关系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了半天都没听清楚。” 陆原笑了,说道:“唉,我跟你说这些的意思是,你跟江帆到一起了……我是为你们好……” 彭长宜感觉陆原尽管喝了不少的酒,但是他没喝多,神智是清醒的,显然,有些话他不想说了。于是,他端起了酒杯,说道:“我的确跟他们俩人的私交很好,甚至可以说很亲密,今天既然说到了这里,你就告诉我实情,这样有利于我们今后的相处,算我求你了。”说完,他喝了一大口。 陆原说:“都怪我不好,算了,还是跟你说了吧。” 于是,陆原就将丁一晾晒书本、江帆看了丁一日记的事说了一遍。 彭长宜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 丁一的日记里写过他,这他知道,那还是在亢州组织部的时候,彭长宜去办公室复习功课,没了稿纸,看到了丁一抽屉没锁,拉开她的抽屉找稿纸,发现了丁一的日记本,当时也是对她的好奇,偷看了她的日记,知道了丁一对自己的好感,但是后来丁一又写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他后来再也没有偷看过丁一的日记,也没有偷看的机会了,因为丁一装有日记本的抽屉,再也没有忘记上锁。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江帆看到了日记,发现了丁一过去的内心世界。 天,丁一怎么这么不小心,作为一个丈夫,他可能会对妻子过去恋情不会在意和计较,但涉及到彭长宜,江帆肯定不会不往心里去的! 彭长宜听了陆原的话后,脸上尴尬极了,好像被陆原洞悉了内心的一切。他跟陆原一样,也曾经喜欢过这个长相干净、内心纯洁的女孩子,但是后来,他不能往下走了,不为别的,为了丁一,他也不能往下走了……他是那样希望丁一幸福,希望江帆能给丁一幸福,他也知道江帆能给丁一完整的幸福,他的确为了他们努力过,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跨越了袁小姶、跨越了草原、跨越了贺鹏飞、张医生,最终,却没能跨越过他彭长宜!想想,多么具有讽刺意味。 彭长宜内心也很堵得慌,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他真的不希望江丁恋从此止步于他。 陆原最后僵着舌头说:“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就是想提醒你今后多注意,注意自己的分寸,别拿自己不当外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有人会介意的。” 彭长宜说:“如果我是那样水平的话,我就不是彭长宜了。” 陆原冲他伸了一下大拇指。 陆原喝多了,他说了许多话,反反复复都是江帆不该这样、不该那样的话,反反复复都是他妹妹受了委屈,等等,直到彭长宜和老顾架着他,把他送到他的宿舍,放到床上后他们才离开。 彭长宜上车后就开始发呆,他也没有料到是他的原因,让他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喝酒的人,就怕勾起心事,更怕带着心事喝酒,那样即便不喝多,心理和身体的反应也是多了。彭长宜有些头疼,他不停地揉着太阳穴。他理解作为陆原跟他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想警示他,以后多加注意,不要做给他们夫妻关系雪上加霜的事。 老顾发动着车,迟迟不见彭长宜的指令,他回过头,看着他,说道:“下一步去哪儿?” 彭长宜说:“回家。” 老顾说:“您不是跟小舒约好了吗?” 彭长宜甩了甩头,说道:“我差点忘了,马上给她打电话。” 彭长宜说着,就给舒晴打了电话,舒晴说:“是不是刚喝完酒?” 彭长宜说:“你干嘛不换个词问,比如,是不是我们刚吃完饭?” 舒晴笑了,说:“有区别吗?” 彭长宜故意说道:“当然有啊?” “可是我认为这是一回事。” 彭长宜说道:“上班了吗?” 舒晴说:“还没有,我在宿舍等你呐。” 彭长宜说:“你的宿舍在哪儿我根本就不认识,我怎么去找你?” 舒晴笑了,说道:“老顾认识。” 彭长宜说:“好,那你等着,对了,给我沏壶酽茶,如果有止痛片的话,给我找一片,头有点疼。” 舒晴说:“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挂了舒晴的电话,彭长宜说:“她说你认识她的宿舍,走吧。” 老顾没有动。 彭长宜说:“怎么了?” 老顾说:“我告诉你地址,你自己开车去吧,我有点累了,想就近找个钟点房间休息一下。” 彭长宜笑着说道:“跟我来这套?” 老顾“嘿嘿”了两声,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松开手刹,踩下油门,向着省职工宿舍楼驶去。 到了宿舍楼下面,老顾将车停在一大片阴凉处,他边放平身后的座椅,边跟他说道:“第一个门洞,二楼,西门。” 彭长宜说:“你不上去了?” 老顾说:“您心疼心疼我吧,让我休息一下。” 彭长宜知道他的用意,就故意说道:“你是不是想让舒晴单独下来请你?” 老顾咧嘴笑了,说道:“您千万别让她下来,我真的想休息一会。昨天晚上家里进来一个蚊子,吱吱叫了一宿,吵得我整夜都没睡好觉,又那么早起来了,现在头还迷迷糊糊的,我在车上休息一会吧,不然今天都别想有精神。” 彭长宜知道老顾是给他和舒晴腾空间,就说道:“那好吧,我上去坐会就下来。” 老顾说:“别,您怎么也得多呆会,保证我能睡一小觉。” 彭长宜笑了,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按照老顾说的,他来到二楼,刚要敲门,西侧的门就从里面开了,吓了彭长宜一大跳。 舒晴感觉吓着了彭长宜,忍不住笑出声,说道:“你紧张什么啊?” 017 你真不是东西! 彭长宜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进门后大声说道:“我才不紧张呢,我找自己老婆,干嘛要紧张?” “啪。”他的身上被舒晴重重打了一巴掌。 彭长宜愣怔怔地看着舒晴,说道:“你敢招惹一个醉鬼,接招吧……”说着,他就伸出手,一把就将舒晴拉入怀中,强行吻了她…… 起初,舒晴还抗拒,但渐渐地,她就被他那男性的霸道的吻征服了,甚至连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酒味儿,都充满了男性的魅力,她就不再挣扎,瘫软在他的怀里,以一个非常不舒服的姿势,接受着这个男人强势的吻…… 彭长宜见舒晴不再拒绝他,就有些得寸进尺,大手就蛮横地覆上了她的身前…… 舒晴一激灵,原以为楼下还有老顾在等他,他会收敛一些,哪想到让他吻了,他还动了手?她就腾出一只手,去阻挡他的那只大手。哪知,彭长宜一下就将她的手挡在了一边,使她的手失去作用,然后,他的大手又野蛮地侵袭上来…… 舒晴慌了,但是她无法挣扎,喝过酒的彭长宜有些野蛮不讲道理,而且力气大的惊人,被他狠劲夹着的手根本奈何不了他,只能任凭他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身前掠来掠去。 彭长宜将舒晴用力箍在自己的怀里,狠劲地吻着她,不给她反手的机会,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舒晴的心腾腾乱跳,她根本推不开他,他就跟一堵墙一样纹丝不动,当她试图再次推他的时候,他的那只手,顺势伸进了她的衣服里…… 舒晴更慌了,她躲闪开他的嘴,刚喊了一声“彭长宜……”嘴再次被他堵上了。 她无法对他发出警告,只好扭着身子去躲他的手,怎奈,她越是躲避,越刺激了彭长宜,他的手在里面横行霸道,无论她怎样躲避,都保护不了自己…… 彭长宜知道姑娘被自己征服了,他更加激动,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快速地奔涌起来,他更加肆无忌惮,一只手将她的身子用力箍在自己的身上,更深地吻着她。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耷拉下脑袋,往旁边一歪,就躺在了沙发上。 “别,你喝了那么多的酒,起来喝口水,现在正好喝的温度。” 她说着,就将胳膊伸进他的脖子下,使劲把她扶了起来。 彭长宜坐起后,一口气就将舒晴递过来的一大杯水喝个精光,说道:“让我躺会儿,头有些晕。” 舒晴说:“到床上去睡会儿吧?” 彭长宜故意气哼哼地说道:“你要不陪我睡,就少说话。” 舒晴一听,就轻轻打了一下他,说道:“我去给你拿个枕头。” 舒晴走进卧室,拿出一个枕头,垫在彭长宜的脑袋下,给他松开衬衣的一粒扣子,又去抻他的衣服。 彭长宜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盖在自己的心口处,轻声说道:“让我踏实踏实。”说着,双眉紧皱在一起,闭上了眼睛。 舒晴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以为是自己没有顺应他让他身心痛苦了,就小心地抽出手,盖在他的手上,温柔地说道:“对不起……” 彭长宜没说话,而是张开双臂,将舒晴拉到跟前,温柔滴抱了抱她,冲她微笑了一下,然后松开她,拉着她的手,重新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又闭上了眼睛…… 舒晴这次不敢再打扰他了,就这样保持着前倾的姿势,手被他盖在他的身前,直到彭长宜传出了轻轻的鼾声,她才小心翼翼地慢慢抽出自己的手。 舒晴轻轻舒了一口气,知道他这段时间太累了,而且中午又喝了不少的酒,刚才又那样了一番…… 她站起身,惦着脚,来到卧室,拿出一个被单,轻轻地给盖在彭长宜的下半个身子和双脚上。 怎奈,自己这个沙发太短了,根本就容纳不了彭长宜高大的身躯,看着他双腿不舒服地窝在沙发中都能很快睡着,可想而知,他该有多么的累。 想到这里,她就心疼了,她又拿出一个枕头,垫在他的脚下,这样,他就可以将脚伸出沙发的扶手外了。 舒晴将空调调到最舒适的温度,见他一时半会醒不了,她就走进卧室,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裳,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两瓶冰镇饮料,戴上一顶太阳帽就下了楼。 走出楼洞后,她站住了,看了半天,也不知彭长宜坐的是什么车,她忽然想起有一次在电话里彭长宜跟她说过,他特意没要新车,而是翻修了一辆旧桑塔纳旅行车,为的带头践行“节俭型政府”的精神,就将目光锁定在树荫底下一辆白色桑塔纳旅行车的身上。她走到跟前,就发现车子依然发动着,车窗有一条窄缝,走到车的前头一看,果然看见老顾躺在放平的座椅上,双眼紧闭,正在休息。 舒晴敲了一下玻璃,老顾立刻坐了起来,他见是舒晴,就推开了车门,立刻,一股凉气冒了出来。 舒晴说:“顾师傅,上来喝口水吧?” 老顾故意揉着眼睛说道:“我不去了,昨天晚上没睡好,我刚才就跟彭市长说了,说我不上去了,在下面休息会。” 舒晴说:“那你恐怕要多等会了,老彭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中午喝了多少酒?” 老顾说:“开始我给他们送上去一瓶,后来又要了一瓶,不过没喝完,剩回小半瓶。” “他们几个人喝的?” “就两个人。” “两个人?是谁?” “呵呵,说了你可能不认识,是纪检委的陆主任。” 舒晴说:“不熟,但见过,是小丁的哥哥吧?” “是的。”老顾说道。 舒晴没再问什么,再一次让过老顾后,老顾还是坚持在车里休息,舒晴就将手里的两瓶冰镇饮料塞到他的手里,说道:“他下午安排事情了吗?” 老顾想了想说:“好像没有,今天就开会这一码事。” 018 伴郎如伴狼 舒晴放心了,说道:“要是那样的话我就让他多睡会,然后再叫醒他。” 老顾说:“他这段时间真是太累了,能让他多睡会就让他多睡会,我一会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卖车上用的凉席,夏天坐这个太热,昨天市长就跟我说,让我买一套,说总不能捂出痱子再买吧。我一是没抽出时间,二是我们那里没有什么好的凉席,他说看见别人有用透气的那种,我一会去转转,省会城市应该有他说的那种。” 舒晴说:“卖汽车装饰的商店恐怕这附近没有,您要到前边的那条街上去看看,或者到东边的那条街上去看看。这里大部分都是行政单位,商铺很少。” 老顾说:“你别管我了,你上去照顾市长吧,我一会歇过来就出去转,他要是醒了我没回来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舒晴想想就说道:“也好,那您继续休息,我先上去了。” 老顾跟舒晴摆手再见。 老顾感觉如果自己在院里继续休息下去的话,恐怕舒晴会过意不去,等舒晴上了楼,他调好座椅,就开着车出去了。 舒晴回到屋里,彭长宜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在酣睡,只是这次他的嘴微微张开了,鼾声便从里面逸出。 舒晴笑了,第一次发现彭长宜打鼾,她静静地注视着他,忽然就恶作剧般地掏出手机,给他在不同的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尤其是他微微张着嘴的样子,被她拍成了特写。 对着彭长宜自娱自乐了一会后,她就坐在旁边的小矮凳上,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感觉他真的是太累了,从党校头毕业时到现在,他的心里一刻都没轻松过,奔波在党校、亢州、锦安三地之间,昼夜开会、找不同的开发商座谈,他在电话里就跟她说过,几乎没怎么回海后的住处,大部分时间工作到半夜,最后累的实在不想下楼了,就睡在办公室的宿舍里。 如果他晚上不太忙的情况下,他必定会给自己打电话,跟她聊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她喜欢听他跟她说工作上的事,特别喜欢听他如何如何摆平一个又一个困难,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每当这个时候,她都由衷地为他骄傲和自豪。 她记得在得知彭长宜升任阆诸常务副市长的时候,父亲就曾感慨地说道:“像彭长宜这样的基层干部,最好还是留在基层,他熟知基层的一切,把彭长宜调上来,是基层工作的重大损失。” 当时母亲很不满意父亲的观点,母亲反驳父亲说:“你这个观点和我们党的组织工作的原则背道而驰。我们党选拔干部的标准就发现基层那些优秀的干部,把他们选拔到重要的领导岗位上,为更多的人民造福,你把彭长宜局限在亢州,局限在锦安,是不是太短视了?这不是基层工作的重大损失,也不是基层党委的悲哀。” 舒晴平时很喜欢听父母抬杠,他们抬杠不像一般人那样,各自都有着充分的论据来反驳对方的论点,而且互不让步,语言机智幽默,往往充满了思想的火花。 不过在彭长宜这个问题上,父亲退让了,他放弃了自己的论点,理由是,丈母娘疼姑爷,家庭成员中,谁敢挑战姑爷,首先要经过丈母娘这关,所以他认输了。 其实,父母亲的观点都有道理,这也是组织工作中一个绕不过去的难题。一个优秀的干部,必定是步步高升,他不可能专注一个区域,而往往是这样的干部,当地干部和百姓是最不愿意这个干部离开的,经常听到百姓这样的说法:刚把这个地方搞好了,眼看还能再上一个台阶,啪,一个调令走了,上边就不能让我们舒坦。 而对于那些鱼肉百姓的干部,老百姓恨不得他立刻调走,有的干部调走或者倒霉了,当地百姓自发地燃放鞭炮,以示庆贺。 这个男人,在自己的心目中越来越高大的,只是随着他政治上的进步,他明显累多了。以后,他们有了孩子,无论如何不能让孩子走爸爸这条路,她要让孩子搞学术研究,学术研究比较单纯,尽管也要跟人打交道,但相对从政要单纯得多了。 孩子……想到这里,舒晴的心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想到彭长宜刚才对自己的“非礼”和那种奇异的感觉,她的脸突然就滚烫起来,无疑,脸上也不满了红云。 恰在这时,彭长宜的呼吸屏住了,舒晴的心更快地跳了一下,她以为彭长宜跟她有了心电感应。 只见彭长宜的裤兜里传来手机的颤动声。 彭长宜下意识地去掏手机,但却找不到裤兜。舒晴赶忙给他撩开盖在身上的被单,彭长宜的手才顺利伸进了裤兜,掏出了手机。 彭长宜睁开了眼睛,拿起看了一眼,是一条信息,是他的秘书梁航给他发来的信息,内容是接到鲍市长电话,让他去江书记办公室。 鲍志刚亲自打电话,可能是有要紧的事,彭长宜看了后,扭过头看着旁边的舒晴,说道:“几点了?” 舒晴说:“快四点了。” “都这时候了!”彭长宜“腾”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也可能是起来的太猛,他的头有些晕,就闭上了眼睛,靠在沙发背上,镇静了一会后,这才掏出手机,给鲍志刚拨了电话。 鲍志刚接通电话后说道:“长宜,是不是还没回来?”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道:“是的,我在省城有点事,耽搁了,我马上就往回赶。” 鲍志刚笑了,说:“没事,不用急,我找你是想把咱们起草的方案让江书记看看,结果刚才江书记就批评我了,说我不关心你,说你去省城开会肯定这会回不来,平时没时间见恋人,还不借开会之机跟恋人见上一面,怪老兄我不了解情况,你忙,不用急着回来,明天再说。” 彭长宜说:“呵呵,这倒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我顺便见了一个朋友,如果急的话,晚上咱们再约书记?。” 鲍志刚说:“不忙不忙,明天再说吧。” “好的,我回去后跟您联系。” 彭长宜挂了电话,他看着舒晴,两眼愣愣怔怔的。 舒晴见他两眼涨得通红,就心疼地说道:“又有几夜没睡完整觉了?” 彭长宜笑了,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蛋,说:“从来就没睡过完整觉。”他说着,就往洗漱间走去。 舒晴紧跟在他的后面,彭长宜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她,坏坏地说道:“你跟着我干嘛?” 舒晴脸一红,因为省政府宿舍楼都是小面积的,洗漱间和卫生间是在一起的,她这才意识到彭长宜的意思,赶紧扭头退了回来,说道:“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凉水,你冲个凉吧,上边柜里有毛巾和浴巾,都是干净的。” 彭长宜说:“不冲了,洗把脸得赶紧回去,最近事太多了,我们三人几乎天天晚上加班到深夜。” 舒晴听他这么说就沉默不语了,她默默地走到窗台前,看着自己养的一盆龙王球出神。 彭长宜在里面洗完脸出来后,看见舒晴站在窗前,低着头,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就走了过去,揽过她的肩,看了一眼窗台上的植物,说道:“这个是不是仙人球?” 舒晴没有抬头,用手摘去上面干枯的花朵,说道:“不是,是龙王球,跟仙人球是两个不同的品种。” 彭长宜说道:“这个也开花?” “是的,它的花开的时间很短,太阳出来后开花,太阳落山后就闭合了,我常常错过它最美丽的时候,晚上回来后,它就枯萎了,直至凋谢。” 彭长宜感觉舒晴情绪忽然低落了下来,故意说道:“那就别养了,回头我给你买一盆开花的花,比如蝴蝶兰什么的。” 舒晴说:“我不会养花,总出差,只有这个好养,旱十天八天的也没事,而且防辐射,吸甲醛。” 彭长宜说:“你这屋子有什么甲醛?柜子都是铁皮柜子,要说防辐射还差不多。”他拍了一下她的肩,说道:“那个,我要走了……” 舒晴没有抬头,还在鼓捣那上面的干花。 彭长宜见舒晴没说话,知道她舍不得自己走,就说道:“怎么了?” “没怎么啊。”舒晴低着头说道。 彭长宜双手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就见她的眼睛里有了湿润的泪光,彭长宜的心动了,盯着她说道:“没怎么干嘛伤心了?是不是舍不得你男人走啊?” 他这样一说,舒晴便扑到他的怀里,眼泪便流了出来。 彭长宜抱着她,故意赌气说道:“反正你也不待见我,我还是走的好,省得让你紧张害怕,伴郎如伴狼的。” 舒晴伸手捶了他一下,说道:“胡说,谁不待见你了——” 彭长宜笑了,在她耳边说道:“那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舒晴听他这么说,就把脸贴在他的身上,有些哽咽着说道:“是……舍不得……” 019 别让我凋谢 彭长宜抱着她说:“我以后来省里的机会多起来了,只要我来就来看你,好不好?” 舒晴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不好,你不来也要来看我。” 彭长宜感觉这个昔日的聪明鬼,已经深深陷入情网了,他抱紧了她,轻声说道:“好的,好的,以后我一天往省里跑两趟,可是,舒教授,有一个问题你要弄明白,我跑两趟没关系,住哪儿,睡哪儿?你不能总是让我睡沙发上吧,另外,我以后可是不敢担保不侵犯你,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最好的结果还是不来,不见。” “你敢!”舒晴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彭长宜故意呲着牙咧着嘴捂着胳膊跳开了。 “哈哈。”舒晴开心得笑了,只是眼边还挂着泪。 彭长宜说:“昨天,书记还问我,问我想把家安在哪里,我说这个我做不了主,要问总书记。” “总书记?”舒晴看着他。 “对呀,你想想,我现在是政府二把手,按照市委班子的排序来说,我排在第四位,那么到了家里肯定是排末位了。” 舒晴知道他说的家里是什么意思,故意问他:“谁是一把手?” “这还用问?一把手、二把手肯定是你和孩子,某种程度上你是我们的总书记,是指引我们前进方向的人,所以,关于安家的问题,当然要听你的了。” 舒晴笑了,说道:“巧舌如簧。” “什么叫巧舌如簧,我就是这么跟江书记说的,你如果不信的话,回头去问问他。” 舒晴笑了,说道:“我信——只是……” “只是什么?”彭长宜问道。 舒晴看了一眼被她拿掉的干花,说道:“只是……花都谢了,再想看它开花就得等明年了,你已经错过了一拨又一拨的花期了。” 彭长宜笑了,捧起她的脸,温柔地说道:“花谢就谢了,它早就该谢,我不稀罕看见它开花的样子,谁让它开那么短不等我,说明我跟它无缘,它不为我开,也不为我等。我只要看你这朵花开,永远开在我心里,永远都不凋谢,什么时候看到,都是最美的时候……” 舒晴的眼里流出幸福的泪水,她看着他,哽咽着说:“彭长宜,你酸不酸呀……” 彭长宜亲了一下她的唇,说道:“我懂你的意思,等忙过这段,等我站稳脚跟,我们就开始谋划我们的事,只是现在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没有房子,我不想让你跟我住宾馆,尽管我住的地方经过重新装修了的,但是四周空间里那种宾馆特有的味道是无法去除的,我很讨厌那种味道,等我找到理想的住处后,只是你不能跟那个什么破球学,要等我,为我开放,我忙过这段后,就会着手进行我们的事,我早就想结婚了,早就等不及了……” 他说着,再次低头吻了舒晴。 泪水,再次从舒晴的眼里淌出,她越来越离不开他了,但是她理解他,知道他忙,她不想催促他结婚,这样会分他的心,她工作在省委机关,深深懂得事业对彭长宜这样的干部意味着什么,她不能拖他的后腿。想到这里,她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急着要嫁给你,是……一个人过久了,难免就想你,原来没有你的时候也不显怎么样,一旦心里有了你,就禁不住天天都会去想……” 彭长宜高兴地说道:“宝贝,你天天都会想我吗?” “是的,总是不经意就想起来了。” “呵呵,那好,那好,我还以为只有我想你,你不想我呢?” 舒晴抹了一下眼泪,说道:“这话,我也想说——” “哈哈。”彭长宜一下子将舒晴抱起,说道:“噢——我的小舒舒……” 抱着舒晴就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舒晴惊得大声叫了起来:“放下,放下——” 舒晴挣扎着,彭长宜这才放下了她,说道:“我的力气怎么样?还行吧?” 舒晴笑着说道:“比你砍秸秆累多了吧?” “哈哈。丫头,这话可是不能随便比喻啊,在我们农村老家,‘砍秸秆’这话可是夫妻蒙着被子说的。” 舒晴的脸腾地红了,她不敢追问这话的含义,就说道:“你的话从来都有含义,而且总是往那个含义上靠。” 彭长宜一听,坏坏地凑近舒晴的脸,说道:“我往哪个含义上靠了?” 舒晴伸手打了他一下,转过身,说道:“好了,既然留不住,我就不留了,只是,我给你沏的茶水你都没好好喝上两杯就睡着了,好像到了旅馆一样,下次再来不许喝酒了。” “保证不喝了。” 舒晴娇嗔地看着他,说道:“鬼才信呢,连娜娜都说,你最爱的第一是酒,第二是工作。” “哦?”彭长宜一愣,说道:“你们还能探讨这么深奥的问题?” 舒晴笑了,说道:“当然能了,因为我和孩子是永远被你忽视的人,两个被你忽视的人到一起还能探讨什么?” 彭长宜再次把舒晴抱在怀里,说道:“等我,等我忙过这段就好了。” “你永远都是忙的。” “不一样,到了上边,会比在下边相对好一些,有许多工作都是动动嘴的事,但是在下边就不一样了,必须亲自干。” 舒晴说:“市里也有需要你亲自干的事。” 彭长宜接过舒晴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喝干后说道:“你没在基层呆过,你不懂,市里的确有需要亲自干的事,但却是两股劲儿。” 舒晴又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彭长宜接过来,放在茶几上,他握住了舒晴的手,说道:“我得走了,时间不早了。” 舒晴点点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头发洗脸的时候洗趴下了,就说道:“等等。” 她就跑进了洗漱间,拿出梳子,给彭长宜拢了拢头发,说道:“好了。” 彭长宜拿起手包,说道:“那我走了,你抽空也该到阆诸去看看我了,太不关心我了。” 舒晴给他正了衣领,说道:“我不是不想去看你,怕打扰你,你那么忙。” 彭长宜说:“你去了我就不忙了。” 舒晴笑了,看着他说道:“你别惦记着我,安心做你的事,即便结婚也没必要大动干戈,不一定有房子就得结婚,我们可以住宿舍,再说了,上次我回家爸妈跟我说,希望咱们把家安在北京,北京离你也近,另外,房子的事他们说他们解决。” “他们解决?” “是的,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爸爸单位的福利房,早先妈妈的单位还分过一套福利房,后来房改的时候,让个人交了一部分钱,就都归个人了,有同事曾经想买妈妈这套房子,妈妈不卖,说这房子是给女儿结婚准备的。前两天爸爸跟我说,这房子租期快到了,让我跟你商量商量,如果你同意,就把家安在那里,他们就不往外出租了,那个地方离他们现在住的也不远,就隔着一个胡同。” 彭长宜说:“感谢二老这片心意,暂时先不考虑,如果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再考虑住他们的房子。让他们继续出租吧,还能挣养老的钱。” 舒晴笑了,说道:“我当时是这么说的,你猜妈妈怎么说,她说,我们不需要养老的钱,一是有养老金,看病有医保,二是还有你们呐。” 彭长宜笑了,说:“那是当然,他们把你养了这么大,又给了你良好的教育,养他们是天经地义。房子让他们继续出租,不能耽误挣钱,你的工资平时不给家里,咱们就更不能用家里的房子了。” 舒晴笑了,说:“不是我不给家里,是他们不要。爸爸说我挣的那点工资不叫钱,他出去讲半天课就差不多快够我一个月工资的了,我的钱他们不会要的。” 彭长宜说:“我的意见还是想在阆诸安家,等时间考虑这个事了,我就去转转,看看哪儿的房子好,江书记想把你调阆诸来,我也仔细想了想,阆诸还真没有你合适的位置,我不想让你为了我委屈自己,也不想俩人都在政界,不过这都是以后再考虑的事,如果今年年底能结婚的话,我们就先结婚,实在不行的话就先互相跑着,谁有时间谁跑,我们实行跑婚制。” 舒晴笑了,说道:“你先熟悉工作吧,就像你刚才说的,站稳脚跟后再考虑我们个人问题,不然两边都会分你的心,两边有可能都做不好。” 彭长宜托起她的脸,说道:“谢谢你的理解。” 舒晴娇嗔地说道:“不必客气,只是别让我凋谢了就行。” 彭长宜说:“你永远都不会凋谢,在我眼里是最美的——” 舒晴矫情道:“我想在你心里也要最美的。” 彭长宜笑了,再次抱住她。 舒晴挣开了他,又给他带来的水杯里加满了开水,说:“走吧,我送你下楼。” 他俩下楼后,彭长宜才发现老顾不见了,舒晴这才想起,说道:“对了,你睡觉的时候,我下来给他送饮料,他说要去街上买坐垫上的凉席。” 020 意外相遇 彭长宜说:“他是故意躲出去了,我给他打电话。” 彭长宜给老顾打了电话,才知道老顾就在不远处。 果然,五六分钟后,老顾开着车回来了,舒晴看着彭长宜坐进了车里,她的眼圈就有些红,她极力眨着眼睛,跟他们挥手再见。 看着彭长宜坐着这辆没人要的老爷车,舒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忙碌,他的隐忍,的确让她心疼,也许,他们真的该成家了,这样,自己也能照顾到他…… 在回去的路上,彭长宜完全清醒了,他不再考虑他们的事,而是在思考陆原跟他说的江帆夫妻分居的事,他的心里很沉重,如果不是陆原,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分居的事,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们分居的原因,这两人的性格,彭长宜早就领教过了,他们要是想不让你知道什么,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也永远不会轻易告诉你。 如果陆原说的是实情的话,彭长宜就有些怪江帆了,他认为江帆不该这么小气,但彭长宜忽然想到,江帆如果小气还好说,千万不要认为自己是受人甘饴,那样的话他就很难转过弯了,况且涉及到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自己。 彭长宜万万没有想到,以前一直真心实意帮助他们、希望他们幸福的他,居然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甚至成为他们感情分裂的主要原因,这一点,是他万万都没有想到的! 他感到有些尴尬,也心存愧疚,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江帆还将自己调到阆诸,调到他们身边?这一点他琢磨不透。 在无法洞悉江帆的真正意图的时候,他只能说江帆这样做是无私的,完全是出于帮助朋友、出于对工作的考虑才这样做的。这一点,让彭长宜佩服。但如果是这样,又让彭长宜紧张的心理感到了一丝轻松,那就是他们的婚姻还是可以挽救的,如果不可以挽救的话,江帆是不可能调彭长宜来这里的。 一路上,彭长宜的心情很沉重,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老顾,你来后见着小丁了吗?” 老顾说:“我去电视台找过他。” “哦?我怎么不知道?” 老顾笑了,说道:“我也是那天你们开会,闲着没事,当时也没有车开,就到了电视台,找她呆了一会。” “她是不是不当新闻主播了?我来这段时间就没在新闻节目中见过她?” 老顾说:“是的,她说自从她的脚受伤后,一下子歇了很长时间,上班后她就没有再上直播,而是领衔搞了一档文化类的专题节目,这倒很对她的胃口,她说不上直播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半夜回家,她最怕半夜回家。” 彭长宜点点头,又说道:“她的脚恢复得怎么样了?” 老顾说:“我倒看不出来什么,应该是没事了。” “你看她精神怎么样?” “精神?我看还是那样,她这个人性格文静,不太善于表露自己,从外表很难看出她的内心。” 彭长宜沉默了,这就是丁一。 老顾说:“还不把小舒往回调调,你们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最好别两地分居。” 彭长宜说:“没有合适的位置,她目前是副厅,怎么安排她?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委屈了她,让她一个副厅干处级的工作。” 老顾想了想说道:“也是,除去行政上,阆诸还真找不出副厅的位置。” “我不会让她干行政工作的。” “那倒是。” 回到阆诸,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了,彭长宜说:“咱们找个喝粥的地方,中午喝了酒,不想吃油腻的东西,就想喝碗稀粥。” 老顾说:“我还真不知道阆诸哪里能喝到粥,要不,我回去给您熬。” 彭长宜知道老顾的宿舍有一套简单的做饭用具,平时可以熬粥煮面条什么的,就说:“不用,仔细找找,路边小店应该都有。” 彭长宜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阆之星生态饭庄”,就问老顾:“你到这里吃过吗?” 老顾笑了,说道:“您要是没来过,我肯定也没来过。”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咱们去这个饭庄看看,能叫饭庄的地方,应该有粥。” 说着话,老顾就按照箭头所指的放向,驶进了路边一条马路,在马路的右侧,是一个用原木搭成的大牌楼,所谓的生态饭庄,其实就是一个偌大的穹顶日光温室大棚,大棚里种植着南方各色植物,中心位置是大厅,四周围是一圈的雅间,很是赏心悦目。彭长宜不禁想到邹子介的大棚,也应该按照这个风格装修。 老顾跟服务员要了一个小雅间,说是雅间,其实是用竹板搭建的小屋子,就连门帘和窗帘都是竹子编织而成的,里面的餐桌和椅子都是藤制的,很有江南风味。 老顾说:“估计这里没有粥。” 彭长宜卷起窗户上的竹帘,说:“没关系,以后咱们要吃遍阆诸,我实在不想吃酒店那些制式的饭菜,有应酬的时候没有办法,没应酬的时候还是捡自己喜欢吃的吃,这样舒服。” 这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走了过来,大家簇拥着一个人,这个人彭长宜认识,是岳素芬。 有岳素芬的地方,就应该有丁一,他搜视了一番后,没见到丁一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刚要将竹帘放下来,这时就听有人说道:“丁姐,快点,你的脚还不好吗?” 丁一从一进门的假山处走了过来,她穿着高跟鞋,仔细看,的确。她一边走一边在打电话,当她从他们这个雅间前面经过的时候,就听她在电话里说道:“是的,我今天晚上不回去。好的,乔姨再见。” 原来,她在给家里打电话,肯定跟家里说好晚上回家吃饭,临时攒饭局回不去了。 彭长宜站在窗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丁一从他的前面经过,她依然是那么美丽、出众,一颦一笑都带着她特有的恬淡、清雅的气质,就如同她的蝇头小楷那样超凡脱俗。这样的女子,这样对爱情痴情的女子,江帆没有理由不要! 丁一他们一共有十来个人,他们沿着一条石子路,涌向了饭庄中心的一个大桌,大家呼啦就坐了下来,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非常热闹,引得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向他们。 老顾也看见了丁一他们,就说道:“我把小丁叫过来?” 彭长宜说:“岳素芬认识你吧?” 老顾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就笑着说:“我给小丁打电话,就说书记让她回家做饭。” 看来,老顾不知道他们分居的事,他笑笑没说话。 老顾见彭长宜没反对,就掏出电话拨通了丁一的手机,彭长宜冲他摇摇头,意思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但是老顾的电话已经拨出去了,而且丁一已经在低头掏手机了。 老顾只好跟她通了话,说道:“小丁,你在干嘛?” 丁一离开了人群,走到一棵芭蕉树旁,说道:“顾师傅,我在外面吃饭。” “是跟江书记吗?”老顾一边说还一边冲彭长宜眨眼睛。 彭长宜注视着芭蕉树旁边的那个身影,目不转睛。 丁一跟老顾说:“不是,我跟同事在一块,有个同事今天晚上过生日。” 老顾说:“是小岳过生日吗?” “你怎么知道?顾师傅,你跟谁在一起?”丁一的反应很敏锐。 老顾笑了,说道:“你别管了,反正我看见了你们。” 丁一开始四下环顾,这时,彭长宜就躲在了窗户的一边。 丁一环视了一圈后没有发现目标,就说道:“你是跟科长在一块吗?” 彭长宜想起那天丁一的激动,就冲老顾摇摇头。 老顾说:“我们吃点饭就回去,好了,不打扰你们了。”老顾挂了电话。 丁一还在四下观看。 彭长宜坐了回来,服务员给他们端上来一壶茶水,他们开始点菜。 老顾说:“有什么粥吗?” 服务员摇摇头,说:“有汤,南瓜汤。” 老顾说:“你把南瓜汤做成南瓜粥不就行了吗?抓上一把米丢进去,不就是粥了?” 服务员说:“一会我帮您问问,看看能不能这样做。” 老顾说:“没问题,实在做不了的话我去做。” 服务员笑着出去了。一会就跑了回来,说道:“厨师服说了,能做,可能时间会稍稍长一点,因为要现熬。” 老顾说道:“没关系,我们等等。” 服务员出去后,彭长宜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一会吃完饭还要回去陪娜娜,她胆小。不行,我得先给她打个电话。” 彭长宜说着就掏出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是娜娜接的,就听娜娜小声说:“是爸爸!” 娜娜似乎在跟旁边的人说话,看来家里有人。 彭长宜不等娜娜开口,就说:“放学了?” “是的,我刚放学,爸爸,你今天晚上回来吗?” 021 面对前妻 彭长宜跟女儿说:“你如果需要爸爸作伴儿,爸爸就回去,谁在家呢?” 女儿说道:“妈妈、姥姥和小舅,他们都是为老张的事情来的。爸爸,等等,妈妈要跟你说话。” 电话里就传来沈芳的声音,沈芳说道:“你有事吗?” 彭长宜说:“没事,我就是问问娜娜需要我回去不。”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自我感觉这话说得有些心虚,只可惜,他这个前妻从来都没参透过他的心,当然也不会领他的这份情。 沈芳干脆地说道:“你不用回来了,有我在家呢。” 彭长宜暗暗叹了一口气,说真心话,他对沈芳是做不到完全放下的,他的心里还是很惦念她的,如果她一切过得都很好,他可能会放心,但眼下她刚刚失去“最宠最爱”她的老张,他还是不放心她的。 他只好说道:“都办清了?”彭长宜指的是老张的后事。 沈芳说:“是的,按照他留下的话,不举行任何仪式,就我和他女儿把他送到了墓地……” 沈芳有些哽咽,说不下去话了。 彭长宜忽然有些妒意,他在想,将来自己有这天的时候,沈芳会不会为自己流泪?他甩了甩头,说道:“那就好,你也节哀顺变,保重好自己。”彭长宜小心地说道,唯恐自己的话稍有不慎,引起沈芳的反感。 “我……没事了……”沈芳这次出乎意料地没呛他。 沈芳不呛他,反而让彭长宜有些不放心了,他就说道:“你想开点,人死不能复生,娜娜现在离不开你,你为了娜娜也要……” “彭长宜,你胡说八道什么呀!难道你认为我会想不开随他而去吗?你脑袋没进水吧?” 沈芳的情绪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让彭长宜一时难以适应,他怔愣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心想自己好悲哀,跟沈芳生活了那么多年,居然自己没有摸透她的脾气秉性! 他非常懊悔,自己不是自讨没趣吗?要知道,在她面前,他彭长宜是没有尊严和地位的,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对的时候。 但眼下沈芳正在悲痛之中,他是不能和她一般见识的,想到这里他忍住气说道:“对不起了,我用词不当,惹您生气了,给您赔礼道歉,让娜娜接电话好吗?” 这是眼下彭长宜唯一找出不让她吵闹下去的理由,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她,一旦惹了她,不管山洪还是泥石流,会倾盆向他脑袋泼下来的。 果然,就听沈芳把电话“砰”地一声狠劲摔在桌上,没好气地说道:“娜娜,他让你接电话。” 过了一会,娜娜拿起话筒,小声地在电话里说道:“爸——你说什么又气着她了呀——” 彭长宜笑了,也小声说道:“还说呐,都是你不好,我早就跟你说过,只要晚上家里的电话响,十有八九就是我,你要第一个接电话,中途更是别把电话给她。我是你妈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天我不消失,她一天不舒服。都别说她见到我这个人,就是听到我说话都会气得七窍生烟,所以你以后要格外注意,只要晚上听到电话响,你就要拿出百米赛跑的速度接电话,另外,以后就是说出大天来,也不能让你妈跟我对话,她如果有事的话由你来转达。每次爸爸给你打电话都是战战兢兢的,总怕是你妈接电话,总怕你妈中途跟我有话说,我怕她怕的都要死啊——” “咯咯——”娜娜笑个不停,她小声地申辩道:“本来你打电话的时候,妈妈是要接的,后来我跑得快,就提前接了,那她中途非要跟你说话,我也没办法呀……” 彭长宜温和地说道:“我知道,当然这不怪你,爸爸刚才就是再次嘱咐你一遍,爸爸实在是怕那个人,每次都那么凶,就跟母老虎要吃人似的。” “咯咯咯……”娜娜捂着嘴,不敢大声笑。 彭长宜问道:“还用爸爸回去吗?” 娜娜想了想说:“不用了,妈妈今天在家,她不出去了。” “那好,有事一定要给爸爸打电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 “挂了吧。” “爸爸再见。” 彭长宜挂了电话后,长出了一口气。 老顾知道他受气了,就微笑着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说道:“喝口水,消消气,我看娜娜妈跟别人说话都很客气,怎么一到您这儿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了?” 彭长宜说:“上辈子欠她的,本想这辈子还清她,不曾想她不给我机会,只能寄托下辈子了……” 彭长宜这话说得不像玩笑话,他表情肃穆而深沉,老顾猛然想起他们离婚的原因,就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怕勾起彭长宜不愉快的回忆,他说道:“我去催催菜,太慢了。”说完,起身出去了。 彭长宜也站了起来,隔着竹帘,看着外面丁一坐的那桌,他们正在唱生日歌,可能是他们事先订好的饭菜,他们大桌上的菜上得很快,已经摆满了菜肴。 丁一坐在寿星岳素芬的右手边,彭长宜站在这个位置上看不到她的脸,但有时候能看到她的头发不时地飘动。一阵喧哗过后,这时,丁一站了起来,端着一杯酸奶,敬岳素芬。 岳素芬也站了起来,她端的好像是白酒。 就听岳素芬说道:“小丁,我过生日你滴酒不沾合适吗?” 丁一说道:“岳姐,套用酒桌上最流行的一句话,只要感情有,酸奶也是酒。” “哈哈。”立刻就有人鼓起了掌。 岳素芬说:“要是这样的话,我也不喝酒,喝酸奶。” 她说着就要放下酒杯,就见旁边站起一个小伙子,说道:“寿星从来都是和酒连在一起的,丁姐可以喝饮料,寿星佬是万万不能喝饮料的。” 岳素芬把脸扭向那个小伙子说:“为什么她不能喝,就因为她是书记夫人?” 这时,旁边的一个女同事说道:“因为她要给书记孕育下一代,是不是啊?” “是——” 岳素芬看了大家一眼,又看着丁一,说道:“他们说的我赞同,可是小丁,这个下一代怎么迟迟不来……” “小月姐姐——”丁一故意拉着长声打断了她的话。 岳素芬浑身一软,说道:“好好好,我就怕你用这腔调叫我,骨头都酥了,难怪江书记让你拿下了,好,我喝,不过我可告诉你,你如果还不见动静,别说以后我不保护你了。” 彭长宜注意到,岳素芬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拍了一下丁一的肚子。 “哈哈。”又是一阵大笑。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又有人单独站起,举杯敬岳素芬。 除去丁一,其它的男男女女的年纪都比较轻,有可能是岳素芬管辖下的交通台的工作人员,他没有发现有台领导参加,看来,这是一个私人性的小型的生日聚会。 丁一,这个多情重义的女子,为什么在感情路上这么多舛?在他的印象中,他实在找不出丁一身上哪怕是一星半点儿的不好,或者是令人生厌的地方,没有,从来都没有,但不知道江帆为什么要这样,难道真的像陆原说的那样,江帆的肚量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彭长宜啊彭长宜,你曾经为他们做了那么多,这一次,你又该怎么做才能消除江帆心中的阴影?江帆现在贵为书记,阆诸市委的一把手,而且你们又到一起工作了,这种情况下,你又该怎么做呢? 老顾这时回来了,说道:“今天客人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咱们要的粥得现熬,而且我去了他们才想起要熬,如果您不急的话,还得等会。” 彭长宜的目光从外面的丁一身上收回来,说道:“没关系,反正咱们也没事,多喝点水,等等无妨。” 老顾看了一眼彭长宜,平时只要他们俩人吃饭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彭长宜都是速战速决,巴不得快点吃完走人,今天显然他是不着急了,但不着急的原因绝不仅仅是他想喝粥。 老顾看了一眼门外,他不由得在心里有些为彭长宜担心。 这顿饭等的时间长,吃的时间长。当彭长宜和老顾吃好后出来结账的时候,彭长宜跟老顾说:“顺便把那桌的账一块结了吧,我看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 老顾点点头,他来到吧台,在工作人员计算他们饭费时,他提出连电视台那桌生日宴一块结了。领班笑着问他贵姓,老顾就拿起笔,在饭费条上写下一个繁体的“顧”字。 吧台服务员手指飞快地按着计时器上的按键,很快就算出了两桌的餐费,领班笑盈盈地说道:“电视台的那桌打八折,不好意思,您那桌就不打折了。” 老顾说:“你们看人下菜碟,不但迟迟不给我们上菜,还不一视同仁。” 领班说道:“不好意思,这是老板吩咐过的意思。” 022 暗恋对象 这时,就听那边又传来他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就听岳素芬说:“带好各自包,看看别拉下什么东西,蛋糕没吃完,谁带走?” 立刻就有人说:“让丁姐带走。” 丁一说:“我不要,谁岁数小给谁,小孩喜欢吃甜食。” 一个小伙子说道:“谢谢丁姐,我岁数小。” 丁一说:“没你的事,给小李。” 那个说自己岁数小的小孩子伸了一下舌头。 显然,他们那一桌也散了。 老顾付了钱,就走了出来。 彭长宜早就坐进车里等着,老顾坐进来后,就开始用钥匙打火掉头,他刚掉好头,就见几个人簇拥着岳素芬走了出来。 彭长宜说:“等等,让他们先走。” 老顾就踩下刹车,静静地等着他们。 灯光下,岳素芬回头看着饭店门口,半天,才见丁一走了出来。 丁一没有立刻跟岳素芬他们说话,而是站在门口四下张望,她肯定是发现了老顾的签字,才判断老顾就在附件。 岳素芬拉着丁一的手说:“小丁,谢谢你给我过生日,今天真是太开心了,要不是你提醒,我都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丁一仍然有些心不在焉,她又四处看了一下说道:“你呀,别谢我了,要谢就谢一位顾先生,我刚才去结账,已经有一位顾先生给你结了。” “哦?顾先生?我不认识什么顾先生啊?哪里的顾先生?”岳素芬不解地问道。 立刻,就有一位女孩子凑上来,打趣着说道:“天哪,怎么出来一位先生来结账了?是不是暗恋您的知己啊?看来岳姨有情况了,你们说是不是?” 有人说道:“那不一定,说不定是岳台长的忠实听众,其次才是……才是暗恋对象?” 另一个女孩子说道:“如果是暗恋岳台长的人,这么大功夫,又有这么好的机会,这会,怎么也得手捧一束鲜花,款款走来,然后送上拥抱和亲吻,那该是多么的神秘和浪漫啊?” 岳素芬笑了,说道:“你们就拿我开刷吧,我们这个岁数的人了,一般不搞暗恋,太费神,都是明恋。” “哈哈。”大家哄堂大笑。 丁一这时说道:“我看你们越来越没样子了,敢拿台长打趣。散了,散了,别堵在门口了,早点回去吧。” 这时,一个小伙子开着一辆车停在岳素芬的身边,大家将有些微醺的岳素芬扶进了车里,几个年轻人奔向了自己摩托车、自行车,这时,那个小伙子说道:“丁姐,上车呀?” 丁一说:“你去送他们几位吧,我打车回去。” 岳素芬摇下车窗,说道:“小丁,上来吧。” 丁一说:“我吃得太饱,走一走,你们别管我了,赶紧走吧,挡着后边的车了。” 见她执意不上车,车里的人伸出手跟她再见。 彭长宜发现,丁一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散步遛食,而是刚走出大门口就站住了,很明显,她在等出租车。她之所以那样说,是怕同事们发现她在跟江帆分居的事。 果然,丁一向驶过来的出租车招手,出租车向她鸣了一声喇叭,疾驰而过,丁一这才看清不是空车。 老顾开着车,徐徐地停在了她身边。 丁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时,后排的车窗降了下来,彭长宜伸出头,说道:“小丁,上车。” 老顾也将前排的车门从里边推开。 丁一看清是彭长宜后,就笑了一下上了车,说道:“我就知道是你们?” 老顾说:“你怎么知道是我们?” 丁一说:“你之前给我打了电话,又给我们结了账,还故意写了一个繁体字,不是你们能是谁们?” 彭长宜说:“那都是顾先生办的,他自作主张给你们结的账,我根本不同意,我说,她的账该由江书记结,再说,又不是小丁过生日,你猜他怎么说?” 丁一看着老顾,问道:“你怎么说的?” 老顾笑了,说道:“还是听彭市长杜撰吧。” 彭长宜说道:“他说,要是小丁过生日,今天晚上来这饭店吃饭的人全部免单。” “哈哈。”丁一开心地笑了,说道:“这话像娘家人说的。” 老顾也笑了,问丁一:“像娘家人是像娘家人,但是我如果告诉你,这不是我说的你信吗?” 丁一笑着说:“我当然不信了,说的跟真的似的,我没有理由信呀。”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今天是岳素芬生日?” 丁一说:“是啊,本来我也不知道是她的生日,都下班了,我听交通台的广播,有人替她老公给她点歌,说是祝她生日快乐,我就给她打电话核实,才知道今天是她生日,这样,我就叫了他们电台的几个人,定了这个饭店,那几个年轻人订的生日蛋糕,下班后我们就来了,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你们。” 老顾说:“还说哪,我去结账,人家饭店给你们打八折,给我们就不打折,我说你们饭店见人下菜碟,服务员说是老板吩咐过的。” “哦?有这事?这个我不知道,我打电话订餐的时候就说是电视台姓丁,其余什么都没说。” 彭长宜说:“电视台姓丁就够了,下次我也说,电视台姓丁——”他故意细着嗓音说道。 丁一和老顾都被他逗笑了。 笑过之后,彭长宜说:“我上午去省里开会着,下午四点多才往回赶,看到了这个饭店的广告牌了,我们俩才过来,本来想喝粥,不曾想,等这粥上来后,我都睡醒一觉了,要不然也早就吃完走人了。” 丁一说:“你们到这里要粥喝?有吗?” 彭长宜说:“没有,只有南瓜汤,顾先生临时教了他们怎么熬,结果最后就给我们端上了米饭南瓜汤,那汤稠的,戳上筷子都不来倒滴!” “哈哈哈。”丁一再次开心地大笑。 这次见丁一跟上次有所不同,也可能是刚才生日宴热烈气氛的影响,丁一没有了那天的伤感和忧愁。 彭长宜还想说什么,就见老顾将车停在了办公楼前面的路边。 彭长宜说道:“顾先生,先送小丁吧?” 老顾说:“我从早上四点起来到现在一会眼都没合,您心疼心疼我吧,你送小丁,然后回您的宾馆,正好是顺路,要不也是来回折腾。” 彭长宜说:“我也没合眼啊?” “您得了吧,小舒已经跟我说了,您在上面鼾声如雷。” 不知为什么,老顾故意强调了舒晴。 彭长宜说:“嘿,看来我还干不了偷偷事了,怎么连这个情况你也给我暴露了?” 老顾笑了,说道:“小丁又不是外人。”他说完这话后,拿了自己的水杯,还有舒晴给他的两瓶可乐,跟丁一再见后就下了车。 彭长宜只好从后面下来,坐进了前面驾驶室的座位上,他调整后座位后,跟丁一说道:“你要不要上去看看江书记下班了没有?” 丁一听他这么说,就把脸扭向窗外,没答话。 彭长宜问:“你怎么着?” 丁一扭过头看着他,说道:“什么怎么着?” “这几天书记经常加班到很晚,如果他还在办公室,你是上去找他还是回家?” “回家。”丁一说道。 “好,那我们走。”彭长宜说着,就松开手刹,车子稳稳地朝前驶去。 彭长宜驾着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在阆诸夜晚的城市公路上,他说道:“怎么走,你得告诉我路线,我不认识你们在部队的家。” 丁一说道:“我回西城老房子。” 彭长宜故意说道:“对了,我忘了,你脚负伤了,住楼房不方便。” 丁一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说道:“科长,你来这么长时间,我都没给你接风,今天还让你们破费,真是过意不去。”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好,改天你跟书记再郑重其事地在家请我一顿,说好了,是在家,我可不吃饭店的饭。” 丁一仍然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说:“你刚的那天,岳素芬就说,回头我们单独给你接风,但她有点不好意思,让我邀请你,怕有巴结市长嫌疑,对了科长,你分管广播电视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广播电视一般有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分管,你在组织部呆了那么长时间白呆了,连这都忘了?” 听彭长宜提到组织部,又唤起了丁一对过去岁月的美好回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呵呵,多么熟悉的往事!” “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彭长宜也感慨地说道。 往事,有幸福也有心酸,有美好也有苦涩,丁一不想再把自己弄得伤感,就转移了话题,说道:“对这里的工作和环境都熟悉了吗?” 彭长宜说:“只能说熟悉了皮毛,深入熟悉还谈不上,没有半年时间都不行。” 丁一说:“你都分管哪些工作?” 彭长宜说:“发展改革、财政、税务、城建、监察、物价、统计、粮食、编制、金融、高新区、保密、安全生产工作、民政局,协助市长分管审计工作。” 023 跟她说对不起 彭长宜如数家珍。 “这么多?”丁一说道:“民政局也归你管了,太好了!” 彭长宜说:“怎么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 丁一说:“不瞒你说,我不光是为贫困乡村抗旱打井捐款的发起者,我还是最早为福利院的儿童献爱心的发起者,现在早就被他们聘为大使了。我做的这两项工作都在你的分管范围之内,想想真是幸运,尤其是福利院以后再有什么事找你办就好办多了。” 彭长宜笑了,感觉丁一还是那么单纯,难得过去就不好办吗?过去阆诸市长可是江帆啊!谁敢不给他夫人办事,况且她办的不是自己的私事,而是公益之事。想必是丁一不想借助江帆达到什么目的,更不想搞特殊化。他说道:“你刚知道我分管民政啊?我来的那天电视就公布了,看来是不关心你的科长啊。” 丁一笑了,说道:“我不在新闻直播组了,就不太注意这些了,岳素芬早就说有事要找你走后门,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你还分管物价。” “哦?难得她家有人在物价局?” “是啊,她爱人是物价局的局长,自从他转业到阆诸后就是了,有好多年了。” 彭长宜说:“那当时转业的时候肯定拖关系了,不然副师级到地方不会直接给他弄局长,这种情况很少见。” 丁一说:“当然有关系了,你还记得我那位同学贺鹏飞吗?” 彭长宜笑了,说:“那怎么不记得?你忘了,你和他还来过三源,给驻扎在三源的特警培训基地的电脑安装过程序,那套程序还是他编的呢。好像岳素芬是贺鹏飞的表嫂吧?” 丁一说:“是的,贺鹏飞的爸爸当时在省宣传部工作,而且是多年的副部长,他爱人调回来就是贺鹏飞爸爸的关系。” 彭长宜说:“这就对了,如果没有关系,不可能直接就是单位的一把手,尽管物价局是小局,不是那么实惠,但是级别上去了,以后就是再往哪儿调,也不可能是副职,难怪他一呆就是好几年,看来以往的领导也不想给他换地方,除非工作特别出色,在全省系统内出类拔萃,不然很难。我要是市委书记,也会这么做的。” 说道这里,彭长宜看了一下丁一说:“贺鹏飞的爸爸现在好像不在宣传部了吧?我看名单里面没有姓贺的了领导了。” 丁一说道。“是的,到岁数了,离开了领导岗位,他去了关心下一代委员会,前些日子还来阆诸福利院视察工作着呢,我还见着了他。” 彭长宜说:“尽管不在领导岗位上了,还是有一定影响的,所以有些事情具体到咱们地方上就不好办。有些人可能给你成不了事,但却能给你坏事,这个问题你要告诉他。” 丁一知道他说的“他”指的是江帆。 彭长宜又问:“岳素芬的男人工作怎么样?” 丁一说:“也可能是这个单位性质的原因,按照我们职业眼光看,属于不好不坏的吧,没什么可供报道的亮点,也没有可供曝光的地方。” 彭长宜点点头,说:“的确是这样,不会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也不大可能惹出什么麻烦来。他是不是想通过你调动调动?” 丁一说:“我也正为这事发愁呢,岳姐跟我念叨过两次了,不过她没有直接说,我都没表态,那次借给你接风的话题又提了这个意思……不过她倒是知道我的原则,他工作上的事,我从来不掺和,况且……” “况且什么?”彭长宜感觉到丁一有话不好说出口。 丁一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话,显然是在回避着什么。 彭长宜说:“你可以跟她明说,如果有要求,可以直接找组织部门反映,这样即使江帆想帮他,也是有据可依的,但是有一条你一定要记住,涉及到市委书记工作范围的事,你不要掺和,谁找你拖他办事,你就让他直接去办公室找他,千万不要掺和这些事,会很麻烦、很不好摆布的,这也是你作为书记家属的准则和纪律。另外,等我熟悉这块工作后,如果真是工作需要,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听彭长宜这么说,丁一的心放了下来,说道:“我从来都没掺和过他的工作,他当市长搞拆违的时候,我同学找我,我都没办,后来在一个场合下见到这位同学,人家就直接忽视我了,装没看见,呵呵。以后这种情况更不可能有了。” 不知为什么,从丁一的话中,他隐隐地感到她的话里有话,这让彭长宜再次想起中午陆原跟他说的那些情况,但是凭丁一的性格,你如果直接问她,她不会跟你说出实情的。于是他就问道:“你猜我今天中午跟谁喝酒了?” 丁一听了这话,感觉有些耳熟,她想起来了,那次江帆从北京跟彭长宜喝酒回来也是这么问她的,他们说好的语气都是那么的相像,难到,他们都喜欢让她猜谜吗?她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我猜不出。” 彭长宜不想装糊涂了,就说:“今天中午跟你哥喝的酒。” “呵呵,是吗?你是不是又把他灌多了?”丁一说道。 “嗨!怎么说话呢?怎么是我连他灌多,哪次是他喝酒我喝水了?我不也是一滴都没少喝吗,而且每次都比他多喝得多!”彭长宜故作委屈地说。 丁一笑了,说:“是,我知道,但他跟你不是一个段位上的。”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怎么谁都向着,就不向着我呢?” 丁一笑了,说道:“你自身就够强大的了,用不着别人帮忙了。” 彭长宜听丁一这么说,忽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心理平衡,他故意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也不争竞什么了,以后见着他,我就理所当然的多喝,他就理所当然的少喝,行不行?” 丁一知道科长理解自己这句话的含义,就笑了笑没说话。 彭长宜是何等聪明,他也不会在这个话题上跟她深谈的,就说道:“我今天去省里开会,在去的路上就给他打电话,跟他约好了中午见个面。毕竟对于我来说,陆原是我在省里唯一的亲戚。” “呵呵,谁说的,你还有樊部长呐?” “他是省领导,太高,平时我够不着他。” 丁一笑了,感觉彭长宜还是那个性格。 彭长宜继续说:“我跟他电话约好后,就想好不在会上吃了,中午要好好跟他喝一顿,还好,他也推掉所有的应酬,我们中午喝得很开心,谈起了你。” “谈起了我?”丁一心里就是一紧张。 “是的。”彭长宜说着,眼看快到通往丁一家老房子的那条白杨大道了,他说道:“丁一,我有话想跟谈谈,如果你不急着回家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丁一想了想说:“我们到外边坐不太好吧?要不到我家去吧?” 彭长宜说:“恰恰是到你家我才认为不太好,这么晚了,我真的不想给你找麻烦了。” 丁一说:“那我们就这样开着车说吧。” “也行。”彭长宜说着话,就慢慢驶过了那条白杨道,沿着国道一直向北,上了北环后,彭长宜靠右侧的慢车道行驶,他开得很慢,语气有些深沉地说道:“小丁,有一句话我现在很想对你说,不知该不该说。” 丁一见他沉默了半天,自己也就一直没说话,此时听他这么说,就问道:“科长,咱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该说的,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彭长宜郑重其事地说道:“对不起。” 丁一的心动了一下,从他这句略显突兀的话中,可以判断,他已经知道了她和江帆现在的情况,应该的陆原哥哥告诉了他,想到这里,她百感交集,从来都是科长给她关心和帮助,无论是在她感情还是生命的危难关头,都是他挺身而出,伸出援手,如果没有他,丁一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度过人生一个又一个难关。此时,听到他对自己说“对不起”,她的内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那样不是滋味。 见她不说话,彭长宜也沉默了。 丁一知道彭长宜此刻的心情,她平静了一下,故意轻松地说道:“呵呵,对不起什么呀?你这话不是存心要折煞我吗?不兴这样……” “丁一。”彭长宜认真地说道:“我是认真的!” 丁一看着他,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从他庄重的口气里听出,他说这话的心情也是沉重的。 “为什么这么说?”她感觉自己的问话轻飘飘的,就跟浮云一样。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哥都告诉我了,告诉了我你们的事,我刚才问你回哪儿,其实是故意的,我已经知道你们分居的事了。” 果然如此,看来,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丁一转过头,看着前面车灯照耀下的夜晚,她沉默了。 024 深情一握 彭长宜又说:“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是……会是这样,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说句心里话,一直以来,我彭长宜最见不得你不开心,更不能无视你遇到的任何困难,但是这次,科长……真的不知该怎么帮你了……” 丁一的鼻子一酸,泪水就充盈了眼睛,她哽咽着说:“科长,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把你牵连进来了……对此,我一直心不安。你不要往心里去,也许是我……必须要经历的过程,我谁都不怨,从一开始,我就为自己选择了一条艰难而不好走的路,所以,在这条路上遇到什么都是正常的,也是我命中注定的,我已经习惯了……” 听丁一这样说,彭长宜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的确,丁一的感情之路走得太过艰难,她所遇到的问题和困难,不是一般女孩子承受得了的。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不想隐瞒自己的想法,就说道:“以前我不知道还好,现在我知道了心里就堵上了一个大疙瘩,真是个大疙瘩!今天,我不想隐瞒自己,我跟你说句真心话,一直以来,我彭长宜都是真心希望你快乐、幸福,跟江帆好好享受你应该享有的一切幸福,但今天我忽然我知道恰恰是我,给你制造了苦恼,甚至让你们的感情和婚姻出现危机,说实在的,我感觉自己之前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变得毫无意义,很失败……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我说的话的含义,真的很失败。这也是我中午跟陆原喝了那么多酒的原因所在。” 丁一何尝不理解他说的话?那首他唱给她的《朋友别哭》,就诠释了他对她的一片真情。 彭长宜又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有困难别别找警察,找科长,呵呵,没想到的是,这个困难却是我自己,所以我才说,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但你放心,我不会对此装聋作哑,大不了他江帆再把我退回锦安去!” “别……”丁一含着眼泪说道:“科长,你千万别管,这事说和你有关系就有关系,说和你没关系就没关系,这完全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不要参与,也不能参与。江帆说的和做的,尽管不尽人意,但目前仅是局限于我们夫妻关系的层面上,没有任何外延的迹象,而且他调你来阆诸,完全是出于欣赏和信任你,是无私的,如果但凡他有一点迁怒于你的迹象,是不可能把你调到身边来的,这一点我敢担保!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也想在你面前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无论我们夫妻发展到何种地步,我都不希望你受到牵连,也不希望你介入到这件事情中来,于公于私,我不希望你跟他的关系受到任何的损伤,我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你真心为小丁好,就请听我的话好吗?” 彭长宜的心尖感到一丝疼痛,他了解丁一,这就是她的性格,什么事情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牵扯到他人,尤其是他彭长宜,更尤其是涉及到他和江帆的关系。他长出了一口气,伸深沉地说道:“好,我可以不介入,但既然说到这里,我也表明我的一个态度,我说我不会装聋作哑,不是去向他表明我的清白,也不是为了撇清什么,我是看不下去他这样对你!凡是对你不利的事,我都不会无动于衷。” 丁一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我想等忙过这段,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跟他谈谈。” “谈我吗?” “还谈我,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受,作为当事人,我也必须承受应该承受的。” 丁一看着他,冷静了一下后说:“我是不是应该为你的义举而感动?但说心里话,我现在感动不起来,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这样会牵扯进另一个无辜的人,她就是舒晴,她会为你担心,会为你寝食不安的,这些你想过没有?” 彭长宜说:“那你说我怎么办?过去你有困难,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保准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一个,但是这次……尽管我没有想好怎么冲,但我肯定不能无动于衷,这不是我的性格。” 丁一看着他,耐心地说道:“我跟江帆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尽管我们现在分居,但还没有离心离德,这个我心里有数,固然他的不理解伤害了我,但某种程度上我也伤了他,尽管这非我的本意,但毕竟也给他带来了苦恼,他也很痛苦,如果完全说他肚量小我也是不认同的,比如,他看了我日记后,才要你来阆诸,这就说明,他是把工作和感情是分开来对待的,所以说,你千万不要找他谈,更不要做一些试图挽回我们关系的任何努力。我相信,凭江帆的为人,他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上的,至少目前是这样,他不会在工作上为难你的,因为为难你,就是为难他自己,所以,如果科长真的是为小丁着想的话,就不要管这事,好吗?求你了!” 听她这么说,彭长宜的内心很不是滋味,他暗暗咬着牙,没有回答。 丁一又说:“你不要介入我们的事,不要陷进来好吗?就当哥哥没跟你说,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装聋作哑下去,好吗?” 丁一见彭长宜不会答,就伸出手,握住了彭长宜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说道:“就当你为我……”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跳,但是他屏住了呼吸,控制住了自己想反手握她的冲动,尽管他知道那将是深情一握,但此时他是不能向她传递自己的感情的,半天才说:“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装不知道。” 丁一没有松开握着他的手,说道:“我希望你好好配合他工作,你们互相帮助,互相监督,顾全大局,做好阆诸的事。另外,我还希望你能在工作中发现他的错误,及时提醒他。你们俩本来就是一对很好的搭档,只是现在有些事你知道了,但这没有什么不同,你们仍然是好兄弟,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关系,影响到你们,那样我真的是百身莫赎,听我的话,好吗?” 丁一说得情真意切,句句在理,他彭长宜没有理由拒绝她的请求,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工作上的事没问题,我向你保证。” 丁一仍然显然不满意他这个前缀,她仍然握着他的手,说道:“不光工作上,个人生活上也是这样。” 彭长宜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好,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只有我看到了,听到了,感觉到了,我会仗义执言的,你放心。” 说到这里,彭长宜抬起手,握住了一下她的手,算是一种无声的承诺吧。 丁一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好了,送我回家吧。” 黑暗中,彭长宜点点头,他调转车头,又沿着环路驶了回来,拐入那条白杨大道,驶进了丁一老房子所在的家属院。 车停稳后,丁一没有立刻下车,她看着黑暗中的彭长宜,她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我知道,一直以来,科长最见不得小丁受委屈,小丁也一直都得到科长的庇护,相信我,我不是过去那个丁一了,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因为,我也在成长……”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他的心隐隐作痛,他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而是伸手示意她下车。 丁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了胡同。 半晌,彭长宜才转过头,看了一眼通往她家的那条胡同,早就没有了丁一的身影。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痛,使劲眨了眨了后,甩了甩头,这才掉头驶了出去…… 一个半月后,彭长宜来到阆诸后,主持完成的第一项工作——修缮原气象局大院。 尽管有肖爱国协助,但对这项工作,彭长宜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只要有空,他就来到工地,亲自督导施工,以至所有想找他汇报工作的人都知道,只要彭副市长不在办公室,都不用打电话,直接到工地上就能找到他,他最近连亢州都回得少了,有时老顾回去他都不回去。 工程即将完工的时候,彭长宜绘了一张办公室分配早图,这天下午,他特地邀请江帆和鲍志刚来工地视察。其实这段时间里,江帆在闲暇时,也经常来这里看看。 这次,江帆有十多天不来了,他刚进大院,首先就看到大院和后面的操场被一堵蓝砖花墙隔开了,正中是一个大月亮门,门外才是原来的操场,操场的四周保留了原有的垂柳和白杨树,中心地面比以前更平整了,围着操场的外围,还铺设了一圈塑胶跑道,在操场的一角,新抹了一个水泥地面,地面的两侧,矗立着两个篮球框,工人们正在水泥地面上画线,显然,这是个篮球场。 025 不负众望 江帆感觉不错,尤其是这道花墙,隔开了办公区和休闲区,使得前面更加聚气,功能更加分明。 转了一圈后,感觉彭长宜完全是按照他当初的设想进行施工的,而且彭长宜还在他建议的基础上,做到了锦上添花,比如,在一进大门口处,新建了一堵大影壁墙,上面书写着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影壁墙的前面是一个半圆形的花坛,花坛的上面是一杆高高的不锈钢旗杆,只是目前还没有红旗。 这堵大影壁墙实在是太大了,超过房的间距,但却不感到压抑,这样进来的车辆还可以根据去向,向两侧分流。江帆一看就知道彭长宜弄这个大影壁墙的用意所在,这和中国古老的建筑玄妙所在。 另外,按照江帆的指示,在每排平房的中间弄了一间透明的走廊,上面是彩钢板的顶棚,顶棚的颜色是深灰色的,两侧则是半人高的围栏,这样就贯彻了江帆节俭的指示,又美好了环境,方便后几排的常委们在雨雪天到前面开会,但又没有完全按照江帆说的去做,比如,江帆说这个走廊弄成全封闭的,彭长宜借鉴了邹子介的做法,下面是水泥栏杆,上面则有悬下两尺宽的玻璃窗,中间留出大部分空出,既保障这个走廊一定的私密性,又不全是封闭的,全封闭就会让人感到压抑,并且里面会造成空气的不流通。 江帆很满意这个走廊的设计。两位领导视察完整个大院后,鲍志刚说:“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简直就是最适宜的办公场所,整个布局不但收气,而且四平八稳,看着舒服,提气,尤其是这堵大影壁墙。尽管我知道图纸上有这堵墙,但是没想到这么大,即便这么大,也显不出它喧宾夺主来,呵呵,长宜功不可没。”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一切都是按照最初设计的图纸来的,如果说功,是设计人员的功劳,是两位领导定的调子好,指导得好。” “哈哈。”江帆满意地大笑。 他们又逐个看了每排房子的每一个房间,最后来到第一排房前的院子面,江帆看着新加固、加高加宽的围墙,说道:“长宜啊,这围墙上边缠绕这么多铁丝网干嘛,不是有那个红外感应栏杆吗?” 彭长宜微笑着说:“这墙尽管加高了,但也加宽了,上面有三十多公分的宽度,还是缠上一些铁丝网的好,不为别的,就是避免动物在上面追逐逗留,如果小动物爬来爬去的,我怕干扰感应器,再有,红外栏杆只有节假日和晚上才开启,白天还是这铁丝网发挥作用,也防止调气的孩子攀爬墙头。” 江帆注意到,从始至终彭长宜都没说过防贼防盗等词,他感觉彭长宜越发的深沉老练,就点点头,不再这个问题上较真了。 鲍志刚这时说道:“长宜啊,怎么围墙不粉刷一下,也应该见见新吗?” 彭长宜说:“我是这样考虑的,既然我们为了节俭才搬出大楼,那么还是尽量在视觉上给人低调的好,再有,如果一旦粉刷,无论是白也好灰也好,那就要年年刷,至少一年一次,一年两次合适,如果墙皮斑驳脱落不及时粉刷的话,就给人一种破败的感觉,非常难看,所以,还不如保持红砖的本色,即低调又省事,还自然。您看,尽管这围墙没有粉刷,但小工拿着水管都是仔细冲洗过了,那些老灰土都被冲洗掉了,某种程度上也是新的。如果领导们喜欢粉刷,那我今天就让老肖安排人。” 鲍志刚摆手说道:“不用不用,你说的有道理,粉刷一新后太惹人眼球,而且视觉上也不舒服,这样很好。” 江帆说:“既然你不粉刷围墙,但这五排平房的外墙似乎是加工过的。” 彭长宜说:“没错,为了提升这个院子里的庄重气质,就把平房的外墙全部喷了一层比较坚固耐久的涂层,这个颜色只比原来红砖的颜色稍稍深了一些,这样既保持了原有的色调,看起来又比原来的颜色新,毕竟这几排建筑是主体,跟围墙不一样。” 别说,经过这样装饰,绝对提升了整个大院的庄重气质,而且这些暗红色,和京都那些古老建筑的颜色有些近似,隐约中透着一种神秘的气质,这是原来气象局大院所没有的。 江帆来到一棵泡桐树下,用手拍了拍粗大的树干,说道:“经过这么一拾掇,这里真的不错,环境典雅、幽静,即没有现代办公大楼的那种气派和奢华,又没有远离地气的那种不踏实的感觉。鲍市长啊,我觉得这个地方太理想了,尤其每排房前的这几棵泡桐树,朴素、实惠,长宜啊,等咱们搬进来后,你考虑一下,在我院子的前面,再摆个石桌石凳,支把太阳伞,工作之余,我和老鲍可以对弈一下。” “您还会下棋?”鲍志刚问道。 江帆笑了,说:“不会我可以跟你学吗?再说,我也不是一点都不会,最起码知道当头炮、把马跳吧。” 彭长宜和鲍志刚都笑了。 江帆抬头,打量着四周说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对这里有了一种特别的期待,只是那时还没想要当做常委们办公的地方,后来,我听说省里以后要求各市都要有行政审批服务中心,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么多办公大楼,上边好多都空闲着,要是再建个行政审批中心,那得多少钱啊!我是个没有大本事的人,也不会有大手笔,三栋大楼每年的使用费就已经让我瞪目结舌了,再盖个行政审批中心,我感觉我的能耐有限,这才想到常委们搬出来,市委、政府合并办公,把前边那个楼腾出基层,当作行政审批中心,现在,看到这里的样子,我感觉这是我来阆诸后办的最舒心的一件事,也是正确的事。” 在鲍志刚的眼里,江帆和阆诸的历任市委书记相比,是最谦逊、平和,最具高瞻远瞩的一位书记,他来到阆诸后,没有去进行那些涂脂抹粉的工作,进行的几大项工作都是最基础的工作,这就是一个城市当家人的远见和稳健的工作作风,这让鲍志刚受益匪浅。 鲍志刚笑着说:“您太谦虚了,如果从您来阆诸算的话,您办得漂亮的事可不只这一件啊。完成城市总体规划、引进大型乳制品厂、拆除违章建筑,给未来的城市建设扫平障碍,还有当下的常委集中办公,国有制改革,机构改革等等,这么短的时间,您做了前好几任都没做过的事,而且有些事还是彪炳史册……” 江帆打断了他的话:“好了老鲍,你在干嘛,给我做生平事迹总结吗?千万别说彪炳史册,烧得慌。我这个人啊,有个毛病,长宜了解我,有一种先天的忧患意识,所有被人看好的事情,我却总是不往好处想,总是去想这件事最终的结局,这样性格不好。这样性格的人很难有大手笔、有大出息,如果当初我是聂文东的角色,打死我也不敢盖这大楼。” 彭长宜附和着说道:“实践证明,江书记忧患的所有事情,最后的结果都证明这种忧患是正确的,比如农村基金会,最后还不是烂掉了?还有当时亢州的市长也想盖办公大楼,我咨询过江书记后,就顶着不盖,事实证明不盖,是正确的。其实,这种忧患意识,是责任、信念和学识做支撑的,离开这些都不行,都具备不了这种忧患意识。” 江帆笑了,说道:“你们俩位市长今天是不是商量好了要抬我的轿子?如果我历数你们两位市长的功绩,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完全变味了,变成互相吹捧了。你们吹捧我的这些东西,在你们身上其实都有,长宜不说了,我了解,如果不了解的话也不敢往自己身边要,志刚市长在我来的时候,我们就有一种遇见知音的感觉,那个时候我们探讨的主要问题就是城市建设,我的好多想法都是在跟他的探讨中成熟、丰满起来的。” 鲍志刚说:“是啊,我记得从江书记这里我接触到一个新词,那就是运营城市,这是个新的理念,后来我也注意补充这方面的知识,发现这个提法非常适宜我们阆诸未来的城市发展方向。所以上任后,我就提出,阆诸最晚明年、最早今年,要申请城市认证,但这个想法不要公开讲,以免被其它的城市抢了先。所以长宜啊,今年政府的工作会相当忙碌的,好多工作都在咱们三人的头上,你老弟要卖把子力气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瞒两位领导说,我别的长处没有,力气有,热情有,就这两样。”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就有两样就难能可贵。但是鲍市长,你不能光让长宜拉车,还要关心他的生活,阆诸今年任务艰巨,长宜的个人大事也要办!” 026 万事俱备就差媳妇 鲍志刚一听就问道:“他个人什么事?” 江帆笑着看看彭长宜,又看看鲍志刚说:“他现在是万事俱备,就差媳妇和房屋,急的他都跑到邹子介的农场,去租邹子介大棚的棚房去住了,还从亢州要了好多人家淘汰的办公家具,这是我的失职,也是你的失职,我们不能总是让他拉车,还要过关心他的生活才是。” “哦,有这事,长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说明你还没有把阆诸当成家。”鲍志刚愠怒地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不能完全信书记的,他说的这些尽管都是事实,但都是有原因的。我的确租下了老邹那里的一排房子,是作为我个人私用的,我那天已经跟书记汇报了,准备把我的一位长辈接过来,趁着夏天风光好,让他过来住一段时间,老邹的房子一排是四间,两间一隔,他要是来了,孤独一人,我怎么也不能让他一人在庄稼地里住啊,也就收拾了两间我住。家具的事比较偶然,我上次回亢州,好啊,他们全都换了新的家具,我看着心疼,另外老邹这里又有这么多的房子空着还没有家具,我跟他们就要了一部分,谁知那天他们居然给我拉来一大卡车,我那租用的那四间房子塞满了,还用了一半不到,这样,就美坏了老邹,他的另外两排房子的家具也都有了。” 鲍志刚说:“既然你要酒家具,干嘛还舍近求远,咱们也有。” “我问老肖了,没有,头搬家的时候都处理了。我也是赶巧,如果再晚回去几天,亢州也就都处理了,我这个人恋旧,看着我使用过的那些家具被他们扔到一边心疼,就要了过来。”说到这里,彭长宜看着江帆说:“另外书记您也别诱导我,我可想把新房安在野地里,那样的话估计新娘就跑了,结婚的事,还是要等有了合适的房子,我住的那个宾馆不适合结婚。” 鲍志刚说:“那也没问题啊!你看哪儿适合你就说话,我让老肖去办。当然,如果你自己掏钱买房也可以,该你享受的待遇一点都不会少。”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想先顾一头吧,今年两位领导安排了这么多工作,不说全部干完,也要看见地头才行,不然的话我也没心情结婚。” “那不行,耽误你们结婚,就是耽误下一代,将来我们俩无脸见弟妹。我听书记说了准弟妹的情况,老弟真有眼力,不错不错。”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 鲍志刚又说:“工作生活两不误,我一会就跟老肖说,让他给你踅摸房子,这么大的阆诸市,就没你看上的房子?” 彭长宜说:“不急不急,这个活儿我自己来,关键是目前我们还没决定这个家到底安在哪儿?” 鲍志刚说:“安在阆诸呗,离北京近,离省城也算太远。” 江帆也说:“这事咱们就不用操心了,你就等着喝喜酒就是了。” 彭长宜见他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着自己,就赶紧说道:“还是说正事吧,我起草了一份房屋使用方案,请两位领导审阅一下。” 说到这里,彭长宜就让工作人员搬来三把椅子和一个旧的长条书桌,他们在大树下坐了下来,彭长宜拿出了房间分配草图,逐一给两位领导汇报了他分配的方案和所遵循的原则。 彭长宜说:“按照1999年国家计委发布的《关于印发党政机关办公用房建设标准的通知》中的规定要求,正厅局级每人使用的办公面积为24平方米,副厅局级每人使用的办公面积18平方米。我们这里的房间一间就是21多平米,还不包括房檐下外面一米五的房廊,只是里面的使用面积。如果按照这个标准的话,我们的房子根本就没法分。” 江帆和鲍志刚听了他的话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彭长宜继续说:“所以还是要遵循我们现有的条件和实际的工作需要来分。我是这样分配的。” 他说着,就展开了草图,指着上面说道:“书记、市长每人办公用房三间,副职们两间,另外每人配备一间临时休息室,也就是宿舍。书记、市长除去宿舍之外,多配备一间接待室,接待室从外面看没有门,和宿舍是一体的,但却和宿舍相通,有私密客人可以在这个小接待室进行,实际上是扩展了宿舍的功能。” 江帆和鲍志刚都知道,彭长宜这样做的用意实际就是想让两位主要领导的宿舍大一些,但还不好公开,就找了这么多的理由。 彭长宜继续说:“第一排房子是书记和市委秘书长的办公室,还有一间秘书室,这样这排房子还剩下四间,三间当做会议室,常委会议可以在这里召开,另外一间当做音响和茶水间用。格局就是由东至西是一间秘书办公室,为什么把他放在东边这一间,我也琢磨了很长时间,按农村盖房的讲究来说,东为上。但东边剔出一间房做秘书办公室,一是有利于阻挡一些不速之客,二是也起到一个二层警卫的功能,还可以当做来访者临时歇脚的场所,20多平米的面积也够用了。再有,我反复思考过,一间房子,不足以为上,接下来四间的使用面积,才是真正的上房、主房,依次类推,就是市委秘书长的三间办公室,把他安排在书记旁边办公,也是便于工作。最西边的四间就是会议室了。” 江帆点点头,没有表示异议。 彭长宜继续说:“接下来是第二排,格局布置跟跟对一排一样,只是在市长旁边办公的不是秘书长,而是常务副市长,这样也是便于工作,最西侧也是四间会议室,便于召开市长办公会。” 鲍志刚也是点点头,没有表示异议。 彭长宜见他没有提出什么意见,继续说下去:“以此类推,按照排序,依次是副书记和副市长们的办公室了,这样后排房整个空了出来,除去一个八间的大型会议室外,其余的可以当做临时办公室,即便以后常委的人数再增加的话,房子也够用,后面那栋小楼,就当做工作人员的办公室和值班室、机要室、档案室等等。不知这个方案两位领导是否满意。” 领导办公房间分配也是有讲究的,基本上是按照平时的排序进行分配的。应该说彭长宜这个方案很仔细,也很严密。 市长鲍志刚说:“我没有意见,彭市长考虑的很周全,也照顾了方方面面。” 江帆想了想说:“第三排和第四排办公人员过于集中,可以分散到后一排,这两排空出的房间可以当做接待室公用,还可以增加后排房子的人气。” 其实,这个问题彭长宜早就想到了,但是副职的行为艺术决定,在这个方案中,他必须要留出某些遗憾由领导填补。 听了江帆的话,鲍志刚说:“有道理,我同意江书记的意见,这样也显得后一排房子有人气,不然如果不开会的话,后面一排房平时都没有人气,长宜你再琢磨琢磨。” 彭长宜故意挠挠头说:“是这么回事,看来我还是有考虑不周全的地方。” 鲍志刚说:“百密一疏,在所难免。” 彭长宜当下又将两位副市长分到了最后一排的东侧办公。最后彭长宜说:“如果两位领导同意这个方案的话,明天我们就开始筹备搬家。” 鲍志刚说:“我没有意见,另外我提一点,这些办公室就不要买新家具了,还用原来的,谁的办公室用谁的家具。” 江帆说:“对,本来那些家具也不旧,能省点就省点吧,还有会议室、接待室,也不要配备新桌椅和沙发了,就用原来的。” 彭长宜说:“我们就是不把旧的带走,将来行政审批服务大厅也用得着。” 江帆说:“他们谁用谁买。咱们不给他们做那贡献,关键是我们要做出一个姿态。” “我懂了。”彭长宜知道,江帆这个“姿态”,就是市委市政府带头节俭的姿态。 就这样,在第二天的常委会上,彭长宜公布了分房方案,三天后,常委们的搬家工作基本完成。 在阆诸市领导集体迁入新的办公地址这一天,全体委员和新址的办公人员在进门的小广场上举行了庄严的升旗仪式,江帆讲了话,再次强调了节俭政府的口号精神,本着这个精神,才有了常委搬出办公大楼、市委和政府合并办公、腾出前面的一栋楼当做阆诸市行政审批服务中心的等等一系列的举措。 在彭长宜的主导下,完成市委常委搬迁工作的同时,他还协助有关部门完成了起草《机关若干问题的改革方案》工作。 在这个方案中,对机关干部用车、办公室使用面积、办公经费改革等等,都做出了具体规定,这些规定还将向基层县市延伸,如精简机构,简化办事程序,缩短行政审批手续等。 027 享受浪漫时光 常委搬出大楼集中办公后,紧跟着就是市委、政府合并办公。由于阆诸行政办公区是三栋“品”字楼组成,所以市委市政府研究决定,将第一栋市委办公大楼腾出,市委机关合并到后排的政府大楼办公。原市委大楼一至四层,改成行政审批中心,四层以上的楼层,是进驻行政审批中心的各个职能机构的大本营。 市委大楼确定为行政审批服务大厅后,就将第一排所谓领头雁的原市委大楼的办公区域独立出去了,好在当初这个办公区的设计者给各个大楼之间留下了足够大的空间面积,这样,前面大楼和后面两栋大楼被一排铁艺栅栏隔开,至此,这个赫赫有名的“品”字楼的办公格局被打破,市委大楼“领头雁”也被行政审批中心取代,市委各个机关搬进原政府大楼之内办公,坊间流传的“三足鼎立”的寓意不复存在。 这一系列改革措施的出台,使后来的阆诸全市,不但大大节约了办公成本,还腾出许多国有土地,为江帆运营城市的理念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烙上了江帆鲜明的与众不同的印记,彰显了一个市委书记不同凡响的执政理念,并在以后被当做全省的示范加以推广,江帆也在阆诸的政坛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后话。 之前当时因为某种原因没能搬进大楼办公的工业局、商业局等四个单位,也将按规定搬进大楼办公,从而真正实现集中办公的目的,但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运营城市让道。 在这项工作中,彭长宜不辜负江帆对自己的信任,整个修缮工程涉及到的承包和办公用具的采购,都是公开招标,为了保证工程质量,他明文规定,不允许中标商分包,就这样,他坐阵指挥,几乎每天都要到施工现场去转。 他终于不负江帆的厚望,非常漂亮的完成了这两项具体工作。 这天,丁一下了班,她戴着口罩,拿着笤帚,将小院的角角落落扫得干干净净,又将遍植在香椿树池里和四周的小太阳花浇了一遍,干完这一切活儿后,她上楼洗了个澡,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裙,挽起头发,从屋里拿出一个吊床,这个吊床还是她在新加坡的时候买的呢,这次爸爸和乔姨从新加坡回来,这个吊床也没舍得丢弃,又给她带了回来。 陆原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终于在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带着冲锋钻,带着膨胀螺丝,来到了老房子,将一个事先焊好铁钩的铁圈,用螺丝固定在香椿树干上,又根据吊床的尺寸,用冲锋钻,在小东房的墙上钻出了一个孔,用射枪将膨胀螺丝钉了进去,掏出一个事先焊好的挂钩,固定在螺丝上,这样,她就可以躺在吊床上,在院子里享受夏日浪漫时光了。 有了这个吊床,丁一非常高兴,她已经想好了,要重新开始生活,开始习惯以后没有江帆的生活,她要快乐地活着,让江帆看看,没有他,她依然活得很好、很快乐。 这几天,她正在准备明年报考广院的博士班,她不想这辈子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跟江帆的感情生活上,确切地说,她不想丢了婚姻又丢了尊严,她要趁着自己还算年轻,多学点东西,长些本事,在更广阔的天地施展自己的才干,这样不是更有意义吗?何必把自己大好的青春年华都消耗在一个江帆的身上,这样的人生也太狭隘了。这也是那天晚上江帆来找她,她躲在外边不见他时,一点一点想明白的事情。 一旦目标明确,她的心中就重新布满了阳光。 她咨询过林稚君,林稚君对她的决定表示支持,她当时说了这样一句话,让丁一记忆犹新,她说:小丁,你能主动继续深造这很好,成为地级市委书记的夫人,不甘当花瓶,用知识打造自己,真是很难得,女人,只有活出自己独特的价值,才是最有魅力的。 当然,她没有告诉林稚君目前和江帆的关系。 林稚君给了她许多书籍,通过跟她探讨,林稚君帮助丁一确定了主攻方向,把今后的重点放在了大众传播、国际关系和广播电视艺术学两个方向,并且希望她常来找她,一是自己有时间可以辅导她,二是也可以给她找相关的导师提前指导她复习。 是的,她丁一原本也没想当谁的花瓶,原本也没想指着谁过一辈子,她非常清楚自己的价值和魅力是什么。重新回到阆诸电视台后,她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而且从没让领导和同事失望过,无论是上直播还是工作之外对福利院儿童的帮助,她认为这些都是自己的价值所在,不是市委书记夫人的头衔带来的,何况,有了这样一个头衔,她反而有些事不方便去做了。 就拿这次主动离开直播台,专挑了一个和时政新闻联系不紧密的文化专题,她就是想让自己淡出公众视线,致力于抢救、搜集、整理那些有着鲜明地域特色,甚至濒临消失的文化符号,这也是妈妈曾经致力于的工作,妈妈许多的研究成果和发表的一些文章,给了她充足的素材和养料,她确信自己能做好这项工作,她也为这个栏目争取了一部分文化资金。说是争取,她感到没有费力气,这可能是沾了她市委书记夫人的光了吧,想来,她还是第一次沾这个光呢。 是啊,她到了该重新规划自己、规划生活的时候了,她要抛开自己头脑里的一切私心杂念,真正踏实下心来,做点有益的事,这种有益的事,哪怕过了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也会被人们记起,文化不死,艺术不死,就像妈妈那样。如今,在阆诸,说起对于文化遗产的抢救、挖掘和整理工作,人们还是习惯把梅碧馨挂在嘴边,这是她开始选择做文化专题时没有想到的。随着自己工作的深入,她越来越感到自己做这个专题的价值所在,感到妈妈当年工作的价值所在。 当年,如果没有黎松寿,就没有《二泉映月》在世界音乐史上的不朽地位,黎松寿也因为抢救了阿炳这位民间艺术家的音乐成就而闻名世界乐坛,即便这样,黎松寿还是充满了遗憾,因为阿炳能演奏一百多首民间音乐,但他只用钢丝录音带保留下他区区六首乐曲,这不但是黎老的遗憾,也是世界乐坛的遗憾。 从江帆那里搬出来后,丁一做了一件最有意义的事,就是将妈妈留下的文稿和书籍进行逐一登记、造册、整理、编档,在整理过程中,她受益匪浅。她发现妈妈一直致力挖掘整理阆诸的各种文化艺术形式,包括当时健在的老艺术家们,她为他们每个人都建立了一本档案,并附上他们的艺术成就和艺术档案,这些人,目前好多都已经不在了。 她准备将这些东西整理后,准备捐给将来落成的阆诸博物馆。据文化界的那些老人们回忆,妈妈生前一直在为建立阆诸博物馆而奔走、呼吁。她甚至在妈妈的好多文字档案中,发现了她写给各级部门的申请书,历数了阆诸丰厚的文化遗存和文化底蕴,阐述了建立博物馆的重要意义。 她后来发现,阆诸在对外宣传的那些内容,跟妈妈当年描述的大致相同,也就是说,妈妈对阆诸文化界是有一定贡献的,而且影响深远。 阆诸博物馆经过了妈妈以及后继者的共同努力,终于被上级批准建立。只是筹建和选址过程比较漫长,历经三任市委书记,才在两年前正式破土动工。 市政府早就下发文件,在全市范围内征集有价值的文化、文物,妈妈这些东西,妈妈许多研究成果,都填补了阆诸的空白,这早就在阆诸文化界闻名遐迩。 她在整理妈妈留下的这些东西的过程中,深深地感到,妈妈不是这个城市里出生的人,却对这个城市倾注了满腔的热爱,她要向妈妈学习,步妈妈的后尘,抢救那些即将消失的文化元素,将那些濒危的艺术形式,通过现代的视听手段保留下来,为阆诸各个艺术领域的艺术家们建立视频档案,她准备重新给自己的专题节目定位,沿着这样一条妈妈走过的道路走下去。尽管她不具备妈妈那样的学术研究素质,但是她可以做个记录者,记录下这些宝贵的文化财富。 挂好吊床,她又端出一个废旧的铁盆,拿出她在野外采集的已经晾干和编好的艾草辫,用打火机点燃,放在吊床的上风处,这样,就不至于蚊子来打扰她的思想了。 她爬上了吊床,从吊床一侧的网兜里,抽出一把折扇,躺舒服后,便闭上了眼睛,将折扇盖在她脸上,防止小虫的骚扰。 丁一最近很享受也很依赖这样的时光,躺在吊床上,沐浴着夕阳,沐浴着星光,任凭思想插上翅膀,自由自在地翱翔。 028 拒绝邀请 丁一最近很享受也很依赖这样的时光,躺在吊床上,沐浴着夕阳,沐浴着星光,任凭思想插上翅膀,自由自在地翱翔。 她的许多专题节目的脚本都是在这样一种思想状态下完成了腹稿的构思过程,当然,她也是在这样的一种思想状态下,想明白今后自己事业和生活的定位,想明白了和江帆的前前后后。 今天,她仍然要让自己的大脑处于一个相对放松的状态,她要在这样一种放松的状态下想一件事情,一件不能继续拖延的事,一件马上要做的事,尽管她在构思这件事的过程中,内心是不平静的,但是她必须要想,要前前后后想明白才是,不能给自己留下后悔的理由。 一旦决定要想这件事了,心情就有些不平静了,思绪,无边无际的思绪便汹涌而来,没办法安静。她伸出了手,摸到吊床旁边的网兜里,摸到了里面一个便携式的cd机,她希望音乐能让自己平静下来,放松下来,然后好好想想自己要想的这件事。 音乐响起,一个空灵纯净的女声唱到: “青青的野葡萄。 淡黄的小月亮, 妈妈发愁了, 怎么做果酱…… 这是她非常喜欢的一首老歌,《青春的野葡萄》,电影《青春祭》的主题歌,是根据诗人顾城的诗改编的,她非常迷醉歌者那清澈干净的音质。 “我说,妈妈,妈妈,别忧伤, 在那早晨的篱笆上, 有一个甜甜的红太阳……” 本来想踏实下心来想想要想的这件事,但是一首歌曲还是勾起了她对妈妈的无尽的思念,也许,妈妈,是她这一辈子都永远抹不平的痛…… “青青的野葡萄/淡黄的小月亮/妈妈发愁了/怎么做果酱……/呜——妈妈,呜——妈妈……” 她感到了自己的眼睛有些酸胀,唱到这里的时候,那荡气回肠的“呜”鸣音,让她愁肠百转,当女歌者唱到“我说,妈妈,妈妈,别忧伤”的时候,突然一个磁性的嗓音在歌曲的高亢处响起: “在那早晨的篱笆上,有一个甜甜的红太阳,太阳,太阳,啊,妈妈……” 尽管这首歌里有一个男声配唱,但此时,这个响在她脑头前高亢的男声,绝对不是cd机的里的男声,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只一瞬间,她的上下眼帘,就关不住感情的闸门了,泪水,冲破了防线,无声地流出……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只有音乐在流动,还有慢慢沉入天边的夕阳,余晖笼罩着这个诗情画意的小院。 最近,这个人来的有点勤,明显地比以前来的勤了,由于她已经在内心里要放下这段感情,所以,每次他来,只要她在家,她都能做到心平气和,对他礼貌相待,但是如果他提前来了,赶上她回来得晚,只要看到他的车在,她百分之二百不会再进家门了,将他晾在家里,直到他开着车离去。 这首歌,由于她以前在家经常听,江帆自然就会唱了。 她极力保持自己内心的平静,在心底里暗暗运气,不让眼泪继续流出。 此时,站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早就看见了她流到耳边的泪水,尽管她盖着折扇,但她的忧伤,他看得出,读得到。 他停止了歌唱,轻轻拿起她脸上的折扇,说道:“不错,挺会生活啊!” 她闭着眼睛不动,还在运气。 好在她听到了脚步的移动声,她知道他离开了她的吊床,眼睛悄悄地睁开一条缝,果然,他走到了吊床另一端,查看着钉在小房墙上的螺丝钉,还伸出长臂,用手试了试螺丝钉的稳固性,然后,他转过身。 她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这时,就听他自言自语地说道:“音乐、夕阳、吊床、艾草、铁盆、驱蚊,不错,蛮有诗意的啊。下来,我躺上试试,找找感觉?” 她不能继续装下去了,就伸出双手,一只手揉眼睛,另外一只手伸出食指冲他左右摆动了两下,拒绝了他的要求。 江帆看着她,知道他来的不是时候,撞上了她伤感。就故意拉长了声音说:“好吧,我坐在这里。” 说着,他就坐在了院子里的一个老式的摇椅上。 丁一擦去了眼角的泪水,顺便就把下面网兜里的音响设备关掉了。 江帆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看着她周围的一切,他坐在躺椅上,前后晃动着,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是陆原给你弄的这一切?” 丁一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劝成一个环形,另外三个手指竖起,表示对他说的话赞同。 江帆没有看到她的动作,他抬起头,又问了一句,丁一继续冲他做了一个手势。 这次江帆看见了,他坐直了身体,说道:“我还没吃饭,能否赏点吃的?” 丁一伸出右手的食指,左右晃了晃。 江帆看见了,说道:“那好,我就饿着吧。” 不想,丁一听了他这话后,再次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怎么,连话都懒得跟我说了?”江帆唯恐她又跟自己打手语,就站起来说道:“起来吧,我来有事跟你说。” 说完,他就走进了屋子,打开了灯。 丁一只好起来。她的问题还没有想明白,但大方向早就定下来了,只是还有些小的细节没有想好,不过没关系。 丁一起来后,重新将头发挽好,看了吊床一眼,她没有摘下来,一会还在这里继续想她的事。 进了屋子,江帆正在开空调,丁一看了一眼窗户,她没有关。 江帆开开空调后,关上了窗户,然后坐下。 丁一用一只玻璃杯,给他沏了一杯普通的茶水,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 不知为什么,丁一看着江帆的目光让江帆觉得她是在提醒他进行下一项。江帆笑了一下,伸手去端水杯,手刚端起水杯,突然烫的他一松手,放了下来,茶水溅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甩了一下手,看着她,发现她表情平静,目光也平静,没有为他刚才过激的动作影响到她的平静,一副有事说事,没事走人的架势。 江帆苦笑了,感觉她的目光有些冷淡,他看着她,不得不进入话题,他说道:“你明天有事吗?” 丁一没有回答他,而且眼睛向天花板看了一眼,似乎在想明天是什么日子。 江帆说:“明天是周六,长宜邀请我们去阳新五色海烧烤,他女朋友舒晴也来,就咱们四人。” 丁一眨着眼,想了一下说道:“明天不行,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我今天特地来跟你商量这事的。” 丁一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不好意思,我明天的确有事。”她的声音很温柔,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江帆没再问她有什么事,如果她不肯说,你就是问也没用。” 江帆说:“那怎么办?长宜晚上还等着听回信呢,如果咱们有时间,他就让女朋友过来,如果没有时间,他可能就要安排别的事了。” 丁一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冲他笑笑,但却没有任何的歉意。 江帆原以为提到彭长宜女朋友,丁一就有可能答应跟他们聚会,但是他没想到,丁一并不在乎,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他说:“那怎么办?我都答应长宜了?要不你亲自跟他解释吧。” “好吧。” 没想到丁一答应的很干脆,而且立刻来到座机旁,拨了彭长宜原来的私人电话号码。她拨对了,彭长宜这个电话号码一直都没换。 江帆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事情的发展根本就不在他掌控的范围内。 电话接通了,丁一微笑着说道:“科长,你好。” 科长,这么多年了,她依然跟他叫科长,这让江帆听着很不舒服。 彭长宜说得:“你好,是小丁啊,你这是哪里的电话,还在单位吗?” 丁一回答:“不,我在家,是我家的电话。” “哦?有事吗?”彭长宜问道。 丁一说:“是的,我听说,明天你要组织大家去烧烤。” 彭长宜说:“是的,我前几天去阳新了,老魏领着我转了一圈,别说,还真不错,已经初具规模了,正好江书记明天也没安排事情,而且我有一套军用的烧烤设备,一次都没用过,所以也想明天练练手艺,你们有时间吗?” 丁一说:“江书记我不知道,我明天去不了,已经安排出去了,你们去吧。” 江书记?江帆听丁一也这么称呼他,心里就特别地别扭。 彭长宜想了想说:“那好,我跟他商量一下,他现在在你身边吗?” 丁一根本没有征求江帆的意思,就说道:“是的,他在。”说着,就将话筒递给江帆。 江帆显然还没准备好该怎么办,他机械地接过话筒,就听彭长宜说道:“老兄,小丁明天有事,她说她去不了。” 江帆这才说道:“是啊,那你们俩去吧,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聚。” “好的,再见。” 彭长宜说着就先挂了电话。 029 另有打算 江帆将话筒轻轻地放在话机上,他看着丁一,丁一也看着他,还冲他扬了一下眉毛,意思是完了,还有事吗? 江帆看着她,说:“看来,你还是不愿意跟我们聚?” 丁一礼貌地冲她笑笑,没说话。 江帆看着她,说:“你搬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我……” 丁一听他这样说,就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江帆,如果你明天没事的话,请在家里等我,我去找你,跟你有话要说。” 江帆一怔,说道:“现在说不行吗,反正是周末,我晚上也没事。” 丁一微笑着冲他摇摇头,说道:“明天吧,明天你等我,如果不发生变化的话,我可能上午就去找你。” 江帆点点头,看着她说:“好吧,我听出来了,你在下逐客令。” 丁一又是一笑,并不掩饰自己的这个意思。 江帆知趣地站了起来,说道:“那好,我明天等你电话。” 他站起来就往门口走,发现丁一还坐在沙发上,没有送自己的意思,就说:“再见。” 丁一把头扭向他,冲他点头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江帆走了出去,丁一静静地坐着,直到外面传来关大门的声音,她才松弛下来,身子靠在了沙发背上,眼睛就湿润了,她忍住没让眼泪流出来…… 家里的电话响了,她以为是江帆,故意磨蹭了一会后才起来接通了电话。 哪知,电话不是江帆打来的,是爸爸打来的,爸爸邀请她跟他去北戴河,省书法家协会组织一些老艺术家去北戴河疗养,期间要参加一个商业形式的笔会活动,疗养费用全部由出资方承担。 丁一笑了,说:“爸爸,你让乔姨跟你去吧,我走不开,事情太多。” 爸爸说:“人家不愿意跟我去,说我这次去北戴河是给企业做贡献,又不是立刻将画变成钱。” 丁一笑了,说道:“爸爸,看您,把乔姨说成什么了?” 爸爸说:“不是我要把她说成什么,而她就是什么,无利不早起,所以她才不跟我去了。” “哈哈。”丁一大笑起来,感觉爸爸越来越像老小孩了,她说:“您是不是想用这话将乔姨啊?” 爸爸说:“不是,她没在家,去遛弯了。” “你们都吃了晚饭了?” “刚吃完,你们吃完了吗?” “我不吃了。” “江帆还没回来?” 爸爸不知道他们的事,丁一跟他说,是因为自己要康复锻炼,才搬回来住的,江帆有时因为工作忙要加班,就不过来住了,为此,她严格嘱咐哥哥,不让哥哥跟他说。 丁一知道,她跟江帆将来肯定是要分开的,尽管如此,她也决定能瞒一天算一天,父亲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好,不能再让他跟自己操心了。 丁一说:“是啊,他不回来吃,我就省事了,随便吃一点就好了。” 哪知爸爸却认真地说道:“不能随便吃一点,要认真地吃,小一啊,我回来后就发现你瘦了,尽管电视节目主持人因为职业需要不能胖,但也不能瘦到影响自身的健康。” 丁一笑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爸爸,我很健康,而且不瘦,您放心吧,不要为我担心,照顾好您自己。对了,您今天怎么没跟乔姨去遛弯?” “我不去,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她了。” 丁一“哈哈”笑了,说道:“是不是乔姨又惹着您了?” 爸爸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小一啊,我刚才没跟你说实话,她这次不跟我出差的真正目的,不是因为我参加的是公益活动,是因为他儿子才跟我生气。” “我哥?为什么?”丁一惊讶地问道。 爸爸说道:“是这么回事,你哥看中了省城一套大房子,准备买下来装修,小虎的学校也联系好了,是京大附中,杜蕾的工作也落实了,还是在大学做行政后勤工作。” 这个情况丁一知道,哥哥早就跟她说过,他不想来回这样跑了,想在省城安家,让小虎在省城读书,只是当时嫂子的工作一时解决不了,所以这事就耽搁了。前两天哥哥来跟她说,他们可能很快就搬走了,嫂子的工作已经落实了,小虎的学校也找好了,准备要买的房子面积很大,是跃层的,精装修,搬进去就住,哥哥说,他之所以一直没有下决心在省城买这房子,就是因为杜蕾的工作没有落实。眼下,杜蕾的工作落实了,小虎的学校也落实了,他才认真地看房子。当然要买杜蕾单位附近的房子了,这样有利于杜蕾照顾家照顾孩子。于是,他就将目光瞄准了大学周边的房子,但周边的房子太贵,正好同事说有位校领导调走,这里的房子要卖掉,这样陆原就让同事带着他来看房子。 陆原一眼就相中了这套房子,跃层,房间布局合理,南北通透,就是价格偏高,不过物有所值,更主要的是,他们住惯了学校的家属院,不想到外面的社区去住,学校家属院的人知识层次相对高些,人际关系也没那么复杂,而且小虎上学也近,这样,即便比其他地方的房子贵点他也决定要买,并且交了定金。据哥哥说这个跃层的房子太好了,楼上楼下的布局合理,还有可以当做爸爸画室的房间,考虑到将来把他们二老接过去住,不然不会把目光放在大房子上。当时丁一还跟哥哥说,如果钱不够的话,她这里有。陆原说他先筹措,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她的钱,何况他们将来也要买房子的。买不买房子丁一心里明白,她当时还跟哥哥开玩笑说,你先买,等我买的时候你再支持我。 想到这里她就跟爸爸说:“哥哥买房子我知道,他为了将来你们二老能过去住,特意买了个大房子,您不会不支持哥哥吧?” 爸爸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不支持他买房子,我是跟你乔姨生气。” “呵呵,我不明白了。” 爸爸说:“你永远不明白,因为你没有她那么多的心眼,我跟你说,我要写遗嘱。” “写遗嘱?” “是的,提前把遗嘱写好,省得让她惦记着。” 丁一笑了,说道:“是乔姨又不是哥哥惹您生气?” 爸爸说:“你说的没错。上次陆原回来说买房的事,我当时就表态了,要帮他一把,他们俩人挣工资养个孩子不宽裕,但他说暂时用不着,自己张罗一部分,剩下的他可能会考虑贷款,这些都没什么,他愿意贷款就贷款,不贷款家里帮他,反正我死了,这些钱我也带不走一分,陆原从上学到参军到工作,哪一步不是家里花的钱,比你花的都多,我从来都没说过什么。本来钱也都是她管着,家里有多少钱我也不知道,我也根本就没管过,可气的是……” 爸爸有些说不下去了。 丁一赶忙安慰道:“爸爸,您不生气好吗,慢慢说。” “好的,我喝口水,你别担心啊。我生气是生气,但跟你说出来就不生气了。” “好的好的,您先去喝水。” 爸爸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陆原前两天回来说,房子可以贷款,但是银行有规定,不许购买豪华住宅,他可以通过关系取得银行的贷款,但是他的身份又让他不得不谨慎,这样,就想以我的名义买这套房子,将来房产本写我的名字。结果你乔姨不同意写我的名字,怕将来这套房子当做遗产被你瓜分了。” 丁一说:“不能吧,乔姨会这样说吗?” “她当然不会公开这样说,但话里话外我听出来了,尽管有些事我不太懂,但我不是傻子。” 丁一笑了,说道:“爸,您真不能为这事生气,乔姨就是这样考虑的也不为过。” “那不行,我一心一意对她儿子,她凭什么不信任我女儿?” 尽管丁一理解爸爸的心情,但她还是劝道:“爸爸,您要辩证地看待这个问题,她不是不信任我,作为咱们这个家庭来说,她不得不这样考虑,毕竟还有嫂子不是?” “要都像你说的这样我也就不生气了,不管怎么说,反正这次她伤了我,杜蕾当时还说,要不行的话就写个私下协议,我当时就跟他们说了,协议我不写,愿意以我的名义买房我就配合,不愿意的话拉倒。” “爸——” 丁一感觉爸爸这次的确是生气了,她就有些心疼,她难过地说道:“爸爸,听女儿的话好吗?哥哥买房子,无论您是出名还是出钱,都要支持。” 爸爸说:“没问题,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态度,我是生你乔姨的气,第一,她可以不信任我,但是她不能……不能不信任你,这么多年了,你跟他们什么都没争过,现在你有了江帆,就更不用跟他们争了。她不该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我才决定写遗嘱,我的财产要平均分配,凭什么都是她的,凭什么都是她说了算。” 030 到跟他做了断的时候了 尽管父亲有些更年期,比以往爱磨叨了,而且还经常犯老小孩的脾气,但这次调研觉得爸爸有道理。不过,家和万事兴,作为女儿,她不会火上浇油的,况且,她有妈妈留下的东西,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爸爸的财产,论心眼,她也不是乔姨的对手,所以,她也从没在这个问题上费过心思,不管江帆将来是否在她身边,她都不会跟乔姨去争夺爸爸的遗产,何况,她跟陆原哥哥处得情如手足。 想到这里,她就耐心地开导爸爸:“爸,您听我说,我对住房贷款政策一点都不了解,既然哥哥有这方面的担心,您就让他以您的名义买这个房子,私下写个协议,毕竟,这不是您一个人的事,您不是还有我吗?嫂子这样要求不过分,这是一点,再有一点,您一定要主动给哥哥出一部分钱,哪怕这钱是借给他们的,让哥哥给您打借条都行,不能让他用那么多的贷款,他们以后还要生活,搬到省城后费用就高多了,而且小虎以后上学会用更多的钱。这么多年了,陆原对您跟亲生没有什么差别,另外,我也不需要您的钱,您留够了养老钱,该支援他们支援他们。” 爸爸说:“唉,你这个孩子就是太善良了!你不用劝爸爸,这个道理爸爸懂,想当初人家带着孩子进了这个家门,图的不是个钱吗?尽管爸爸不是富翁,但从没为钱发过愁。你哥当初买大学家属院二期房子的时候,那钱几乎都是家里给出的,家里的钱哪儿来的?还不都是我卖画的钱吗?她老乔再能挣,一年工资也是有数的,钱都是她拿着,我自己亲身女儿反倒没花过我的钱,当初你结婚给你的那几万块钱她还跟我不高兴,从那一次开始,我就对她有意见了。你可能会认为爸爸计较这些俗不可耐,但是我跟你妈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我没有这样过,但是现在跟她在一起,我自己都感觉我变得庸俗了,凡事喜欢计较了。” “哈哈。”丁一故意大笑起来,她眨着酸痛的眼睛说道:“您真是老了,怎么又想起妈妈来了,您可千万不该跟乔姨这么说。” “唉……我呀……”老教授叹了一口气,话没说完就挂了。 丁一感觉爸爸现在的确有点脆弱,不过在这个问题上,爸爸似乎没有错,他的确有些委屈,艺术家可以散金一斗,却容不得别人怀疑他丝毫,她明天要先回家去看看他,开导开导他。 眼下,她不放心爸爸挂电话,刚要给爸爸打过去,电话的铃声又响了,她没容响第二声,就拿起了电话,她以为是爸爸,急忙说道:“爸爸,您怎么……” 哪知,她的话没说完,就传来的乔姨的声音。 乔姨说:“小一啊,是不是你爸跟你诉苦了?” 丁一笑了,说:“是啊,您遛弯不带他,把他一个人撂家里,他烦闷,才给我打电话。” 乔姨说:“我哪是不带他,是他现在根本就不让人说话,也不识闹了,一句玩笑话就生气,真是老了,而且还总是把人往歪里想。” 丁一说:“爸爸许是到了更年期了,男人的更年期都在60以上,所以您对爸爸还得要有点耐心才是。” “唉,他现在根本不让说,只要一句话惹着他了,马上就说梅局长、梅老师从不这样如何如何的。” “乔姨。”丁一的心就是一动,她郑重其事地说道:“爸爸老了,您多理解他。” 她感觉自己这话没有说服力,因为乔姨跟爸爸的年纪一样大。 “唉,我理解他没有问题,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就是他以后再跟你诉苦的时候,你能正确对待就是了。” 丁一说:“您放心,我会的。” 乔姨挂了电话,丁一有些为爸爸担心了,好好的,为什么要写遗嘱?好好的,为什么总是当着乔姨的面提妈妈?难道就因为陆原买房子的事吗? 看来,她真是要抽时间多陪陪爸爸了,如果这次乔姨不跟他去北戴河的话,那么自己就陪他去。另外,也该带爸爸去做个体检了。爸爸和乔姨出国后,每年单位组织体检的指标都作废了,今年他们回来的时候,单位春季的体检早就进行完了。 她放下了电话,重新走出屋子。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晚风习习地吹过,满院子里都是那种淡淡的好闻的艾草的味道。她非常喜欢这种古老的驱蚊方式,生态、环保、经济,几乎不用花钱。妈妈在世的时候,每到夏天都会到田野里拔些艾草回来,夏天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就熏艾驱蚊。 她没有继续回到吊床上,而是坐在刚才江帆做过的躺椅上,学着他的样子前后晃动了几下,便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中…… 爸爸的电话搅乱了她的思绪,她要重新聚拢思绪,想好自己的事。 这次,她不需要音乐为自己的沉思配乐了,她必须要在明天之前想清楚所有的事,因为她刚才把话已经跟江帆说出去了,明天,必须要跟江帆做个了断,必须,必须,必须…… 再说彭长宜,第二天,他没有带舒晴去五色海烧烤,而是把她带到了邹子介的农场。 话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上周末,孟客和彭长宜约好,周末回来后几个人在一起聚聚。 等彭长宜回到亢州赶到亢州宾馆的时候,才知道孟客召集了各路人马,这些人都是曾经跟彭长宜关系不错的人,卢辉、姚斌、吕华、曹南、寇京海、小许、林岩、宋知厚、宗锐,出人意料的是,还有荣曼。但是彭长宜发现没有苏凡和他的哥哥苏乾,因为孟客在亢州的时候,就是苏乾和张怀搞鬼,莫名其妙推举出孟客当市长候选人,彭长宜回到亢州主政,他用了苏乾,发挥了苏乾的余热,但是孟客肯定不会重用他们弟兄,不但不会重用,甚至还会把他们弄到一边凉快去。通过孟客邀请的这些人,彭长宜也看出来,他也有假借彭长宜之名有意拉拢这些人的意思,毕竟亢州班子是新组建的,班底很重要。 一大桌的人,那天,彭长宜喝多了。 不光彭长宜喝多了,大家都喝多了,就连平时不怎么喝酒的小许和宋知厚都喝多了,孟客、姚斌更是喝得连门口都找不到了,就连荣曼都喝得脸上桃花灿烂。事后,彭长宜才知道,这顿饭,是荣曼请的客。 彭长宜不清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孟客就跟荣曼混得居然这么熟络了?而且他们聚会还敢叫上荣曼结账,这对于彭长宜来说,是从来都没干过的事,显然,是孟客有意给荣曼创造了这么一个机会。 昨天下午,吕华给彭长宜打来电话,说他要的淘汰下来的旧家具都给他准备好了,明天周六不上班,给他送过来,彭长宜当时就是一愣,问道:“什么旧家具?” 吕华笑了,说道:“看来,那天晚上您是真的喝多了。您忘了,您跟孟书记聊天,孟书记问您什么时候结婚,您说你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没地方结婚,后来您突然跟他说,把那些淘汰下来的旧家具给你送过去。” “哦——”彭长宜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天他去阆诸的丰顺县调研,丰顺县跟亢州的三关乡接壤,他在丰顺吃过中午饭后,又参观了他们的特种养殖场和防水型材加工厂,他对这两个项目一点都不感兴趣,首先是特种养殖,叫的响,但是市场前景不好,有行无市。防水型材说白了就是他在亢州清理过的那些小炼油的升级产品,尽管是升级产品,生产技术仍然停留在初始的加工阶段,无法进入大雅之堂。那时候,亢州和丰顺的小炼油成灾,遍地都是,对环境破坏程度高,省政府下决心治理整顿,亢州这项工作做得的彻底,以后亢州境内再也没有出现过非法熬油的案例,而丰顺却是屡禁不止,多次受到省政府的通报批评。 因为不感兴趣,他下午早早就结束了参观,回到了亢州。由于时间还早,机关还没有下班,孟客就邀请他直接来机关。 故地重游,彭长宜感到这里很亲切,毕竟,他人生的第一步是从这里起飞的。 吕华早就等在下边迎接他,吕华说孟书记屋里有人,让彭长宜到接待室先坐会。 吕华在这次官场震动中,已经被调到了人大任副主任,但是孟客来了以后,由于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市委秘书长人选,就跟上级建议,让他继续兼一段时间,因为许多事情,离了吕华他孟客抓不到实质性的东西,班子成员中,除去卢辉和温庆轩是原来的老人,其余的全部是从外面调进来的人,尽管孟客原来在亢州工作过,但早就物是人非,而且,在处理这次征地风波的过程中,真正掌握情况的还是吕华和卢辉,所以,目前,孟客能够依赖的人就只有卢辉和吕华,相比之下,他更信任吕华,所以出于工作的考虑,他才跟锦安市委建议,让吕华暂时还做着市委秘书长的工作,列席参加常委会。就这样,吕华又回到了市委机关上班,人大那边只有开会的时候他才回去。 031 绝对不能这么干 上楼后,吕华将彭长宜领进了市委小接待室,就发现里面焕然一新了,原来的老式的布艺沙发,现在换成了一水新的皮沙发,铺上了地毯,墙壁也粉刷一新。 无疑,他原来的办公室,肯定也被孟客装修了,彭长宜就问吕华:“我那间办公室是不是老孟住进去了?” 吕华笑了,说道:“是啊,他说这间办公室是风水宝地,谁住谁升官,原来朱国庆装修的那个大办公室,让市长住进去了。” 彭长宜笑了,忽然问道:“那他换没换家具?” 吕华说:“家具全部换成新的了。” “换下来的那些旧家具呢?” 吕华说:“放食堂后面的仓库里了。” “没人用吗?” 吕不知他为什么惦记那些旧家具,就说:“没人用,小伙计不配用,大伙计们都配齐了,您看见了吧,就连会议室的沙发都换成新的了。” 彭长宜暗暗感叹,自己在亢州省吃俭用了好几年,原来都是给别人攒了家底,有一种为人做嫁衣的感觉。他说:“接待室淘汰下来的沙发也没人用吗?” 吕华说:“暂时还没给别人用,也没人用,各个办公室该有的都有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老吕,这样,你把我办公室的那一套旧家具,一件不拉,全给我送到阆诸去,再捎上几套会议室用过的那些沙发。” 吕华笑了,说:“您要它干嘛?” “我用。” 吕华更加听不懂了,说道:“您用这些旧家具干嘛?” 彭长宜说:“我准备租一套民房,一共四间,两间一个门,里面什么都没有,你看着给我配。” 吕华看在他,说:“真的假的呀?” 彭长宜说:“真的,我跟你老兄什么时候打过哈哈。” 吕华信了,他就不再打听他租房干什么用了,就说道:“您办公室淘汰下来的那些家具、沙发,衣柜、床,书柜,等等,四间房装不下。 “我原来用的床也淘汰下来了?” “是的。” “太好了,老吕,这点事就交给你了,我原来屋里的一切东西都还给我,一会我跟老孟说,让他作个价。” 吕华笑了,说道:“您别逗了,作什么价,都是没人要的东西,您要是拉走了,还腾出地方来了呢。” 彭长宜忽然说:“库房里还都有什么东西?我跟你说实话吧老吕,是这样,邹子介在阆诸一个部队农场盖了四套平房,供朋友住,一套四间,现在只有他住的那一套没空着,其余三排房子都还空着,我准备长期租用一套,我想让老王部长隔段时间去那里散散心,住上一段时间,他来了,我肯定要陪他住,这件事我还没跟任何人说过,你也要保密。” 吕华知道彭长宜跟王家栋的感情,说道:“您放心,我不会说的。” 彭长宜又说:“房子是民房的格局,比普通民房宽一些,用不着特别讲究,就用咱们机关淘汰下来的这些旧的办公家具就行,你要是有富余的话,就多拉一些,我给邹子介一部分,尽管他也不要房租,但这样我心里踏实些。所以我说我办公室整套家具你一件不拉地给我送到阆诸。” 吕华看着他,这才明白他要这些旧家具的原因,他说道:“那样的话,您别要这些旧家具了,我给您操持一套新的……” “不行,绝对不能这么干!我要这些旧家具有我的目的,你千万不能给我换新的。你只需照我说的去做就是,再强调一点,只要我用的里屋外屋所有的旧家具,只要你们还没扔,就一件不拉地给我。如果你们还有用不着的旧家具就更好了,三栋房子,都是空洞。” 吕华笑了,说道:“我明白了,这样吧,这两天就安排,争取快点给您送过去,老孟那里您愿说就说,不愿说就不说,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 彭长宜说:“你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我得跟他说,省得他到时吃你的醋,我到不怕他什么。” 所以,当孟客进来的时候,彭长宜跟他说想要这些淘汰下来的旧家具时,孟客都没打愣,就说道:“这样,买一送一,给你一套旧家具,再搭上一套新家具怎么样?” 彭长宜说:“我看行。但是有一样,先把旧的给我拉过去,新家具先欠着我的,等我有了新房子你再给我买,但是我有个要求,买家具的钱,要从你的工资出,绝可不能下账报销,如果你认为你承受不了这么大的经济压力,可以买个小件的,比如板凳儿什么的,便宜。” “哈哈哈。”孟客开心地大笑,说道:“那就说好了,等你买了新房子的时候,新家具我们哥几个包了,正格的了,一个人拿出一个月的工资就够你买家具的了。” 彭长宜看得出,孟客最近很是春风得意,他头来亢州时的那种担心完全没有了。 他的确不该担心什么,亢州的这几年,彭长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尽管后来出了征地风波,但对于亢州的总体形势来说,影响是微乎其微的。 就这样,旧家具的事,彭长宜在酒桌上又重复了不止一遍。孟客大着舌头跟吕华说:“彭书记是亢州的老书记,别说他要那些烂家具,就冲他对亢州的贡献,除了咱们给他买不了媳妇,给他买什么都不为过,你抓紧安排,过几天就给他送过去。” 那天过后,彭长宜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既然明天吕华要来送家具,彭长宜就不能去阳新了,当天晚上,他就给舒晴打了电话,告诉她明天去不了五色海了,因为吕华他们要来给他送家具。 舒晴说:“你那么忙我就不去了,改天我再起找你。” 彭长宜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地道,去五色海就来,不去五色海你就不来了,我还盼着你明天过来帮我布置家具帮我干活呢,你倒好,一听说来了受累的差事,倒不想来了?” 舒晴笑了,说道:“你身边那么多人,有我什么活儿干?” “当然有了,家具你抬不动,最起码还能帮助擦擦,调调正什么的,总不能让我一个大老爷们去干妇女的活儿吧?再说,明天老吕来,你还可以帮助我沏茶倒水,招待客人什么的。” 舒晴笑了,他知道彭长宜故意夸大了她的作用,就说道:“好,既然我还肩负着这么重大的使命,那我就必须去完成,其实我不是不想去,我担心你那么忙,分散你的精力,当然,我有去的价值我当然乐意去了!对了,让老吕把娜娜带来吧,我有段时间不见她了,不能让她跟我生疏了。” 彭长宜说:“这个我得问问,她参加了锦北八个县市组织的中学生夏令营,可能还没回来。” 舒晴说:“你上次不是说两周吗?明天是周六,差不多回来了,我给娜娜买了几本书和一些小礼物,想当面送给她。” 其实,彭长宜知道娜娜今天上午夏令营就结束了,他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想让娜娜来,因为原定明天中午去五色海烧烤有江帆和丁一参加,尽管五色海不能去了,但内容不变,他准备明天中午在邹子介的园子里招待大家,万一娜娜来了,万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会给江丁目前的关系雪上加霜的,他想了想说:“没关系,如果她明天来不了的话,有机会你跟我回去,当面送给她。” 也许是他的迟疑,让舒晴敏感地觉察出了他的担心,因为之前彭长宜跟她说过,要和江帆两口子一块聚。 但是姑娘并没点破他,而是说道:“那好,这些东西我可以先带上,你回家的时候也可以先转交给娜娜,等以后我给她买了别的礼物后再当面送给她。” 彭长宜说:“呵呵,现在就开始搞拉拢腐蚀了?” 舒晴笑了,说道:“哪是现在,很早就开始了,不过,娜娜尽管有时很刁蛮,但是我感觉这个孩子根子还是很正的,你不是说她跟老张很合得来吗?还拖你的关系给老张找好大夫看病,这就说明她有善良的本质,所以我就更加有信心跟她搞好母女关系了。” 彭长宜听舒晴这样说,感到很欣慰,他说:“是啊,我跟你说,她的性格里,有她妈妈不吃亏、甚至是小聪明的一面,也有她爸爸忠厚、善良的一面,绝对是个好孩子,那些小毛病都是从她妈妈那里学来的,但随着她长大,她自己也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了,她妈妈再想影响她恐怕很难了。” 舒晴笑了,说道:“我怎么听着你这话有点那个呀,她身上的缺点都是跟妈妈学的,优点是受爸爸的影响,这话如果让她妈妈听见,估计你们又有的吵了。” 彭长宜也笑了,说:“我这不是跟你说吗,当着她妈妈打死我都不敢这么说,肯定必吵无疑,而每次吵架,我是捞不到任何便宜的。” 032 老小孩 舒晴也笑了,说道:“跟女人吵架,没出息,以后,不管我对不对,也不许你跟我吵,听见没有?” 彭长宜说:“跟你吵不起来,你讲理,只要是讲理的人,我都跟吵不起来。” “算了吧,一个巴掌拍不响。” “不,以前在我们家,经常是一个人在屋里拍巴掌,那个人到屋外边站着去,连响声都不听。”彭长宜故作认真地说道。 “哈哈哈。”舒晴明白过来他话的意思后不由地大笑,说道:“怎么感觉好像你很无辜似的?” 彭长宜说:“对了,你明天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有功夫我就去接你,没工夫就让老顾去接你。” “好的,江书记和他夫人明天还来吗?” “估计问题不大,他还没给我打电话说不来。” “好吧,我不管别人,反正明天我肯定来。” “你来就行,等老吕他们走了,我再带你去五色海,看看你起名字的地方。对了,那个地方现在着实是不错了,这个老魏还真挺有干劲的,带头下河清淤,带头搬石头筑坝,这么短时间就干出样子来了,真是不容易。” 舒晴说:“你这一说,我对那个地方充满了期待。” “你必须期待,名字还是你赐予的呢。” “你就忽悠我吧,好了,先挂了吧,明天见。” “明天见。” 彭长宜刚放下舒晴的电话,江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看来,这个电话憋了很长时间了。 果然,江帆说道:“长宜啊,占线占了这么长时间?”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呵呵呵,不好意思,让老兄久等了。” 江帆说:“明天情况有变,小丁去不了,她已经安排出去了。” 这似乎在彭长宜的意料之中,他早就感到丁一不会跟他出来参加活动的,就说道:“理解,她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那明天您来吧,我刚跟小舒定好。” 江帆说:“算了,小丁不去我也就不跟你们掺和了,以后再聚,有的是机会。” 彭长宜说:“明天我们俩也观不了海了,老吕明天上午过来。” “哦,他们都谁?” “目前还不知道,他没说都有谁,明天我再给您打电话。” “好的,但是我现在不敢应你,我明天也有个事,现在还没定是上午还是下午。”江帆说的有事,就是丁一要来找他的事。但是丁一只是说明天来找他,没说上午还是下午。 彭长宜说:“那样的话,您就先忙您的,有事咱们再联系。” 第二天一大早,丁一不放心爸爸,简单吃了一点早餐,就来到了大学家属院爸爸家里,正赶上乔姨要出去买菜,看见她来了,乔姨说道:“小一,这么早?是不是你爸爸昨天晚上让你不放心了?” 丁一说:“是啊,我的确不放心,爸爸年岁大了,有点老小孩的脾气,您还要多担待,尽量多谦让他。” 乔姨说:“唉,我要是不谦让他,他们俩得天天吵,他现在拿吵架当日常工作了,好了不说了,你进屋吧,你爸爸在画画呢,我先去买菜,赶在早市快散的时候去买菜便宜。” 丁一看着乔姨匆匆忙忙的背影,不禁有些感慨,她的确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有时候滴水不漏,但这似乎和爸爸艺术家的天性有些不合适,不过想想,爸爸也许需要这么一个人掌管着他的一切。 她放好自行车,本想掏钥匙开门,想了想还是按下了门铃。 不一会,就听爸爸唠叨着说道:“是不是又没带钥匙?,还说我忘性强,怎么你也……”门打开后,见外面站着的是自己的女儿,他笑了,完全换了一副欣喜的表情,说道:“我还以为是你乔姨呢?” 丁一摘下遮阳帽,说道:“乔姨去买菜了,我碰见她了。” “是啊,她要赶在早市散之前去买便宜菜,小市民。” “哈哈哈。”丁一不由得大笑。 老教授被女儿笑的不好意思了,就说道:“不过的确能便宜出一棵白菜钱。” 丁一走到花案旁边,看着爸爸正在画牡丹,就说道:“爸,您还别不服气,现在让你放下画笔去买菜,您知道该买什么菜吗?你知道多少钱一斤吗?论过日子,乔姨绝对是一把好手,能给您当教授。” 爸爸不屑地说:“哼,那么低能的事儿谁不会做?我情愿她不是过日子的好手,而是一个与之能容易相处、跟我谈谈艺术的人。” 丁一笑了,说道:“您真是老天真,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 爸爸不高兴地说:“越是老夫老妻,许多缺点越是暴露无遗,我跟你妈就从来都没有过互不理解的时候……” 说到这里,丁乃翔突然住了口,坐了下来,说道:“唉,不知为什么,最近总是梦见你妈妈……是不是她在召唤我……” “爸爸……”丁一叫了一声,走到爸爸的背后,给爸爸捏着双肩,有些难过地说道:“我不许您这样说,即便是妈妈叫您,您也不许去!您告诉她,你把小一扔下不管了,我不能再把她扔下不管,我要陪她一辈子……” “唉——哪有父母能陪儿女一辈子的。”丁乃翔伸出手,拍了拍女儿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说道:“不过你放心,我还不到该去找她的时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我要等着看我外孙,看他长大成人,我要教他画画,要把我的技艺都传给他。” 丁一听了爸爸这话沉默了。 老教授继续说:“孩子,你还别说,我梦见你妈的时候,还真像你教我那样说的,所以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去找她的……” “爸爸——”丁一的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好了好了,大早晨的,不说这伤感的话了,你今天这么早就来了,是不是不放心我了?” “嗯。”丁一哽咽着应了一声。 丁乃翔又说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惹你掉眼泪,怎么江帆没来?他今天不休息吗?” “他周六很少有休息的时候,差不多周日能有自己的时间。” “这样子不行,工作是党的,身体可是自己的。” 丁一笑了,说道:“放心,他又不是小孩子,自己会注意的。爸爸,乔姨真的不跟您去北戴河吗?” 丁乃翔说:“昨天她给你打完电话后,她又同意跟我去了,她到底还是不放心我。” 丁一笑了,说道:“那不是很好吗?您昨天晚上还生那么大的气?” “我气她就看这么远,知道这次我画画不会得到费用,不但不跟我去,还反对我去,其实只有我心里知道,她还是不满意我不配合他儿子买房的事。” 丁一说:“其实,我认为乔姨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昨天都跟您说了,您听我的,一定要配合哥哥把这房子买下来,私下写个东西,证明这房子跟我没关系,这样大家都放心,这样做也不是人家不信任咱。” 爸爸点点头,表示同意。 丁一又说:“乔姨昨天给我打电话说,她反对您去,倒不全是认为您画画得不到费用的事,而是担心您的身体,大夏天的,怕您身体吃不消。” “有什么吃不消的,不是一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丁乃翔慷慨激昂地说道。 “爸爸——”丁一粥了一下眉头,说道:“您在说什么呐?怎么让我感觉您有点不讲理啊!” 丁乃翔听女儿这么一说,就不再强硬了,说道:“回国后,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公开活动,我知道这次也就是混个嘴饱肚子圆,但是我不能因为这次得不到钱就不参加公开活动吧?尽管是商业性的,但毕竟还挂着公益两个字。如果那么认得钱的话,你就不值钱了,你画得再好、写得再好也不值钱,艺术家的艺术价值也不光是你的技艺有多高超,也要做些公益活动吗?这次邀请我们的这个企业,是准备将拍卖的书画作拿出一半来支持贫困山区的孩子们的,另一半作为这次活动的费用,尽管是一半,也扯不平的,我知道,我们这些省内书画家的作品还没有到价值连城的地步,企业肯定是赔钱的。” 丁一说:“您把这话跟乔姨说了吗?” “说了,那她也不乐意,还不是因为她儿子买房的事跟我闹意见?” 丁一说:“爸,您又来了,那也是您的儿子。” “那她怎么不拿我的女儿当她的女儿?” 丁一笑了,说道:“您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啊!” “当然,我只是跟你说说而已。” 丁一感觉爸爸真的是老小孩了,就说道:“陆原跟您的感情您该知道,乔姨可能跟我不像您跟陆原那么亲,但是陆原跟我好啊,他跟我是真心的,我也真心喜欢这个哥哥,我听说,他买那么大的房子,为的就是将来接你们老俩过去住,还跟您单弄出一个大画室,别说您要支持他,连我也要支持他,他们这几年没攒下什么积蓄,再说了爸爸,钱,又不在您的手里,假如乔姨要真想贴补自己的儿子,您能知道?我说句庸俗的话,干嘛放着河水不洗船?” 033 不得不办的事 “哈哈哈。”丁乃翔大笑,他觉得女儿说得话很贴心,笑过后就说:“要都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丁一说:“也就是乔姨惹你生个小气儿,哥哥、嫂子还有小虎,哪个敢惹您?您就别不知足了。” 丁乃翔点点头,深有感触地说道:“也是啊,你说得对。” 丁一继续说道:“您是一家之长,在哥哥买房这个问题上,您要有家长的做派,千万不要因为这个闹气,再说了,哥哥有困难是暂时的,而且他是干正经事,我们都应该支持他。” “那你什么时候买房?”丁乃翔突然问道。 丁一说“您不用管我,我有钱,对了,我那天整理妈妈留下的书籍和她的文章,我发现了妈妈居然还是集邮爱好者,有一本很厚的集邮册,里面好有好多价值不菲的邮品。” 丁乃翔神秘地说:“别告诉你乔姨。” “哈哈。您真逗,乔姨恐怕知道,当初那些书和杂志都在家里摆着,她能不知道?” 丁乃翔认真地说:“我跟你说,她真的不知道,这方面她不懂。我为什么想要写遗嘱,就是想再次明确这一点,老房子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包括里面的一切东西,都由你来继承,这一点不可动摇,别人没有继承的权力。” “爸爸,这个意思您早就明确过了,千万不要强调了,而且哥哥从来也没想过要继承那里的东西。他就是暂时买房子有困难,我看呀,他要是知道您昨天晚上跟乔姨因为这个闹气,我敢保证,他一分钱都不会跟你们借的。” 丁乃翔见女儿说得郑重其事,就申辩说:“我闹意见表面上不是为了这个,是因为她不跟我去北戴河,这个意思我没有跟她透露,毕竟陆原那孩子不错,我就给他花点也值得。” “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爸,您自己不能去北戴河吗?”丁一问道。 爸爸说道:“每次书画家协会组织笔会,都明确提出让带夫人去的,我们这些人画画是内行,有时打理自己的生活不太在行,况且你们也总是吓唬我,不让我一人出门,我那点胆儿,也都被你们吓唬没了。” “哈哈哈。”丁一笑了,她给爸爸揉着肩膀,说道:“应该这样说,是乔姨包办了您的生活,您离开乔姨就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 丁乃翔想了想说:“某种程度上也有这么一点点吧。” 丁一调皮地说道:“老同志,那可不是一点点儿,是好多的点点。” “哈哈。”老教授自己也笑了。 丁一说:“好了,我该走了。” 丁乃翔舍不得女儿走,就说道:“别走了,你乔姨去买菜去了,中午包饺子吧,把江帆也叫过来。” 丁一说:“不行啊,我们还有事,以后有时间再来吃。” “那个,小一……”老教授有些欲言又止。 “什么?” “你们也该着着急了,尤其是江帆,岁数不小了。” 丁一调皮地说:“我也不小了,我都不急,您急什么?” “那他父母也不急?” 丁一听爸爸这样问,就知道实际他是着急抱外孙,就说:“他父母不急,因为江燕早替哥哥把这事办了。” 爸爸说:“那不一样,江燕生的孩子是外孙,不姓江。” 丁一笑了,故意逗爸爸,说:“那我将来的孩子也是您的外孙,也不姓丁,我都不急,您急什么呀?” 老教授着急了,说道:“我不急,我是替你们急!” “看看,还说不急,脖子上的大筋都爆出来了。” “调皮,就会取笑你爸爸。”老教授愠怒地说道。 “好了,我不跟您玩了,我真的要走了,办正事、大事去了,拜拜。” 丁一告别了爸爸,骑上自行车,径直向江帆的住处驶去。就像她跟爸爸说的那样,她要去办正事、大事,一件非办不可的事…… 就在丁一赶往江帆的住处的时候,吕华押着一辆搬家公司的加长卡车来了,他按照彭长宜给的地址,来到了部队农场。 彭长宜和邹子介早就等在农场的大门口,吕华的车在前边带路。 彭长宜一看吕华从车上下来了,就走过去跟他握手。他笑着跟吕华说:“老吕呀,一看你就是娘家人,怎么弄来了这么一大车,别说一套房子,两套房子也装不下。” 吕华说:“您不是跟我说这里一共有四套房子吗,我找了一辆加长的大车,可劲装,直到装不下为止。” 邹子介笑着说:“早知道我雇两辆车去呀?” 彭长宜说:“老邹,我先跟你说好了,这就当房租了。” 邹子介笑了,说道:“谁跟您要了?” “哈哈哈。”吕华不由得笑了。 怎奈这个车太长了,正对着大门口的影壁墙碍事,卡车根本就进不去,彭长宜让邹子介给部队管后勤的领导打电话,只有卸掉一扇大铁门,卡车才能进去。 邹子介给后勤处主任打电话,主任又给站岗的战士打来了电话,他们将一扇大铁门临时卸了下来,卡车这才开进了农场,开进了邹子介的园子。 彭长宜现场指挥,他首先让参与搬运家具的战士和民工,将他办公室用的那个班台搬进了最后一排房自己准备住的那两间西房里,东边的两间房让部长住,民间有个说法,叫做东为上。好在这个当年樊文良用的办公桌是可以拆装的,不然门口是进不去的。 摆放好这个班台后,又陆续搬进了一组书柜和一组衣柜、一大两小三个沙发,彭长宜看了看,又让他们把自己用过的那张双人床搬了进来,当这间屋子就摆放得满满当当后,彭长宜原来办公室的家具也就是用了一半。 由于彭长宜昨天在电话里,特地跟吕华沟通了一下,强调要两张双人床,所以,彭长宜用的那张床放在西面两间房里,另一张别人用过的双人床放东面的两间房里。他这样安排是有自己的用意的。由于邹子介盖的房子,就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所以都是一排四间,中间用隔断墙隔开,这样东西各两间,每间房子有各自独立的房门,里面还有一个小型的洗漱间。 彭长宜继续指挥着人们开始布置东边的两间房。东边的两间房里放进去一张双人床、两组衣柜,一组书柜,一组沙发,外加一张小字台和一把椅子。 东西两间房子摆放好后,还剩下半车的家具,彭长宜说:“老邹,剩下的你看着安排吧,我不管了。” 邹子介看着剩下的半车家具,高兴地指挥大家开始往屋里搬东西。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舒晴快到高速路口了。彭长宜告诉他,老顾已经去高速路口等她去了,另外他让舒晴告诉老顾,买几条烟回来,犒劳这些帮助搬家具的战士们。 舒晴很快就来了,当他看到这个红红火火的场面时,惊讶地说道:“这个搬家场面太隆重了,吕秘书长,您辛苦了!” 吕华说:“这不算什么,我一听彭书记要淘汰下来的旧家具,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他在亢州省吃俭用了好几年,从没乱花过一分钟,攒下了殷实的家底,最后走了,新书记来了,人家可不吝惜日子,卯足了劲花钱,装修、换家具、换电器,要不是彭书记再三强调,我就给他拉一车新家具了,送这些破家具我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彭长宜笑了,说:“老吕,这里的情况你都看见了,要新家具没有用。再说,这完全是我的私人行为,跟阆诸没有关系。” 吕华点点头,说道:“您后来跟我说了,我也就心理平衡了。对了,你们该不会把家放在这儿吧?” 彭长宜看了一眼舒晴,笑着说道:“你把我说得也太惨了吧?这里,只是我一个换心情的地方。王部长来了后,让他住东面,东为上,西边这两间房是我的。说真的,我非常讨厌宾馆那种味道,如果他能在这里住长的话就太好了,我不但可以过来跟他喝酒,还可以在这里夜看星斗,卧听蛙鸣,这里,充其量是我的第二个宿舍。” 吕华说:“别说,这里还真是空气新鲜,赏心悦目,跟世外桃源差不多。” 舒晴说:“是啊,我刚一进来还以为这里是度假村呢,闹了半天是部队农场,还是试验田?” 彭长宜说:“我预料,老邹这房子盖少了,所以赶紧提前占下一套。” 吕华说:“说不定江书记看见你在这里住的好,他也就眼馋了。” “哈哈,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彭长宜很开心。 一大车的家具,又塞满了两栋房子,邹子介相中了几组文件柜,他特意让人将这几组文件柜放在了第一排他自己住的房子里。 尽管这些是淘汰下来的旧家具,但过去的做工非常考究,用材也地道,结实耐用。更难能可贵的是,吕华居然还给彭长宜拉来两台崭新的饮水机和淘汰下来的旧电视。 彭长宜看到后说道:“老吕,这是……” 034 跟他离婚 吕华笑着说:“通过您给我的房间的尺寸和您描述的情况来看,我认为应该还能放得下,就拉来两台新的,尽管旧的也有,但这个东西不宜使旧的,不卫生。” 彭长宜说:“买新的不合适吧?” 吕华说:“不是特地买的,是给领导们配备的时候多买出的,在库里放着,闲着也是闲着。” 吕华非常细心,做事也非常周密,难怪孟客来到亢州后,又将他从人大要了回去,继续做市委秘书长的工作,尽管没有继续任命,但吕华依然列席参加常委会,在许多问题的决策上,成为孟客的得力助手。 拉家具的大卡车卸完车后准备提前回去。彭长宜走到司机跟前,掏出钱要付运费,才知道吕华早就付过了运费。 老顾早将买来的香烟,分发给帮助搬家具的战士和民工,尤其是这些战士,跟邹子介都很熟,他们拿着烟,高兴地回到了菜地,继续干活。 舒晴看了看表,说道:“彭市长,您给我安排什么活儿了?” 彭长宜说:“你的活儿在下午,这四间房子的家具归你擦了,要里里外外擦干净,放衣服不能沾灰尘。” 舒晴说:“没问题。” 吕华忽然想到他的车上还装着这些沙发上的沙发巾,就让他的司机把这些沙发巾抱进了屋里。 彭长宜一看,感觉吕华真是一位出色的秘书长,就见沙发巾早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折叠得整整齐齐,是彭长宜熟悉的白色调,全部装在塑料袋里,他知道,这是特意为他洗的。 彭长宜让老顾给他住的阆诸大酒店打电话订房间,他说中午要好好跟吕华喝喝。 吕华笑了,说道:“小舒不喝,老顾不喝,咱俩喝没劲。” 他的话提醒了彭长宜,彭长宜说:“对了,我给江书记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时间吗?”说着就给江帆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阵后,江帆才接通。 彭长宜说:“江书记,亢州的老吕来了,您中午有安排吗?” 江帆沉默了一会,说:“长宜啊,替我向老吕问好,我中午过不去了,改天老吕来我再好好陪他。” 彭长宜说:“好吧,那您忙。” 江帆没有说话,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从电话中听出,江帆的情绪不高,嗓音沙哑低沉,但此时他顾不上想江帆,他要好好招待一下吕华和舒晴。 叫上邹子介,几个人一同赶往阆诸大酒店。 此时,在江帆的住处,他正接过丁一放到他面前的《离婚协议书》,刚要看,彭长宜的电话就过来了。 尽管他还没来得及看内容,但是已经看到了抬头那几个字,他此刻的心情当然好不到哪儿去了。 挂了彭长宜的电话后,他这才拿起这张纸,认真地看了好几遍。 其实,这张纸上,就打印着两行字,五秒钟就看完了。 “丁一,江帆,曾于某年某月某日登记结婚,现在双方自愿离婚。不涉及财产分割和孩子抚养等问题。请予办理。” 下面丁一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江帆注意到,丁一没有写明离婚原因,只写到“双方自愿离婚。” 他皱着眉,琢磨了一会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将这张纸放回丁一面前,说道:“你只用了两行字都不到,就把自己的婚姻送到了断头台?而且还是打印的,不是你手写的,如果是你手写的,我还有保存的价值。” 听他这么说,丁一的内心也是非常的不平静,尽管她做足了功课,鼓足了勇气,但在来的路上,尤其是刚进熟悉的军区大门口的时候,她居然不想进来了,不想拐进那个熟悉的小院来了,而是将车停靠在一边,向后面的操场走去。 她要再次平静一下,再次考虑一下到底该不该往下进行。 走到了浓密的树荫下,在操场的一个角落里不停地踱着步。她自己非常清楚,一旦走进那个小院的门口,就意味她没有退路了,就这样,前前后后又思考了半个小时,她才咬了咬牙,决定跟江帆摊牌。 她推着自行车,尽量放慢走向那个小院的速度,万一从心底突然蹦出个可以说服她的理由,她好有足够的时间改变计划,但是,没有。痛定思痛,那个足以说服她的理由并没有突然冒出,相反,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心,于是,她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那个小院。 刚一进院门,她就看到了江帆的车停在以前固定的位置上,不知怎么的,想到真的和他分道扬镳,她突然就有些情绪失控,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她急忙走进了门洞,站在没人的角落里,希望能快速抚平心境,不要让自己表现得这么没出息。 她掏出纸巾,不停地揩着眼角,直到没有泪水流出,她才深呼吸了一次,默默地告诫自己,要平静,要坚强,要尽量做到心如止水,不让他看自己的笑话。 走到电梯前,她再次深呼吸了两次,按下了她按过无数次的电梯按钮,走进通往小楼的电梯,对着电梯里的镜子,她摘下头上戴的小卷边的太阳帽,努力眨巴着眼睛,不让新的泪水流出,一再告诫自己要坚强,要平静。 她走出电梯,站在曾经是自己家的门口,她不停地眨巴着眼睛,不给自己流泪的时间,就按下了门铃,她没有用钥匙开门,这里的钥匙,她早就摘了下来,握在手心里,准备在一进门的时候,给他放在柜上。 此时的江帆正在书房,起草人事调整方案,上个月,他在常委会上就今年准备进行的人事调整工作,提出总体要求,定下基本调子,并要求近期内组织部要拿出一个方案,这项工作由副书记殷家实牵头落实。 这项工作安排这么久了,还不见动静,于是江帆就自己起草了一个大致的方案,等组织部的方案出台后,再进行调整。 本来他想利用休息日的时间,就人事调整工作跟鲍志刚私下谈谈,听听他的意见,这样做,既是对自己这位搭档的尊重,也想听听他对目前阆诸人事工作的意见。 因为昨天晚上丁一说今天要回来找他,尽管她没有说明是上午来还是下午来,但他还是决定今天不再安排其它活动,就在家里等她,同时思考阆诸未来人事大盘的布局。 当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的时候,这时传来门铃的响声。他就是一怔,难道是丁一没带钥匙?还是其他的人来了? 等他走出房间,打开走廊门的那一刻,就看见丁一头戴一顶遮阳帽,亭亭玉立站在门外的时候,他的心就是一动,她居然没有用钥匙开门? 进来后,江帆伸手去接丁一的背包,想帮她挂在衣架上,但是丁一没有摘下背包,而是光着脚,走在地毯上。丁一知道,鞋柜里已经没有了她的拖鞋,她早就将属于自己的物品拿走了。 丁一坐在沙发上,没有摘下帽子,她是故意戴着这顶帽子的,这帽子有着相当大的好处,那就是需要掩饰自己感情的时候,只要稍稍一低头,对方就看不见你的眼睛和脸上的表情了。 江帆给她倒了一杯凉白开,放在她前面的茶几上,他则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她,没有说话。 丁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看了他一眼,她发现他此刻也正在注视着自己,目光深邃得难以捉摸。 丁一的心就跳了一下,想当年这双眼睛,只要这样定定地看上自己一会,就足以让自己流出伤感的眼泪,但是……但是现在…… 她按捺住自己内心的不平静,准备直奔主题,这里不是一个久留的地方,呆时间长了,恐怕接下来的事情不好办,既然已经决定了,既然已经走进来而且还坐在了他的面前,那么,就只有速战速决。 她呼出一口气,说道:“谢谢你在等我。” 江帆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仍然看着她。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我出来晚了,所以……” “不晚。”江帆打断了她的话:“只要你回来,就不晚。” 丁一怔了一下,但是她决定不去琢磨他话的意思,她坐正身子,说道:“江帆,昨天晚上你走后,我仔细想了想我们目前的关系,其实……也不是从昨天晚上才开始想的,我离开后,几乎一天都没停止过这样的思考……” 说到这里,丁一停了下来,她看着他。 江帆冲他微笑了一下,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丁一什么都不想说了,艰难的开场白过去之后,她就直奔主题,说:“所以,我决定……” 说到这里,她从包里掏出一页纸,展开,放在茶几上,慢慢推给江帆看。 在她放下的那一刻,江帆就知道是什么内容了,彭长宜这时来了电话,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心理适应过程。挂了彭长宜的电话后,他才认认真真地将这份《离婚协议书》逐字逐句地看完。 035 请江书记自重 尽管他已经意识到丁一今天回来有可能要跟他谈的内容,但这个判断一旦被事实验证后,江帆的心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痛。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依然保持着平静的微笑,说道:“我真的没想到,你回来是……是为这个。” 没想到?那就是你自我感觉一直都是很好,丁一在心里想着,也冲他平静地微笑了一下,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帆又重新拿起这张纸,说道:“我是离过婚的人,当年这种协议书写过不知有多少次,我记得那时每到月末,我就回去一趟,为的就是谈离婚的事,我自己都不记得有过多少次了,所以套路和格式我清楚,你这个不符合离婚协议书的格式,有关部门不会受理的。” 丁一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就说:“既然你有丰富的经验,有不合适的地方,请你修改过来好了。” 江帆看着她,说道:“我没法修改,因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离婚,而且主要的内容你没写,一般在这个地方,都会说因为夫妻双方感情破裂才决定离婚的,但是你没有写明,没有写明也就是说感情没有破裂,这样的话就是咱们到了民政局,民政局也不会准予离婚的,他们不敢办理,尤其是对我。” 丁一心说较什么真,我知道你离婚早就成了行家里手了,我也知道该这么写,只是给你面子罢了,不想将夫妻感情破裂这句话被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当成依据而已。 但她仍然平静地说道:“我尽管没离过婚,但在头写这个协议的时候,还是查过一些资料的,懂得大致的内容,我不想写这个理由,就是不想引起诸多的猜测,真正的原因,你我清楚就是了。” 江帆听她这么说,放下了那张纸,点点头,说道:“没错,我们之间没有其它原因,只有这一个,但是这构不成离婚的根据,所以,我不同意。” 说到这里,江帆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向沙发的后面靠去,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听了他的话,丁一的心有些酸楚,但既然已经决定走下去,就必须走下去,不可半途而废! 她说道:“我不想深究你不同意离婚的原因,但我告诉你,我意已决,我不会维持这样名存实亡的婚姻的,我已经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你既然深知没有感情的婚姻是痛苦的,那么就希望你快刀斩乱麻,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江帆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的眉头拧在了一起,痛苦,有些难以掩饰。 她见多了江帆或痛苦或快乐的表情,这些表情的符号,早就深深地烙在了自己的心上,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底里突然五味杂陈,一起涌向心口处,连带嗓子处就是一阵酸痛,她强压下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分开吧,这样我们都不会痛苦了……” 江帆笑了一下,脸就扭向了窗外,他不停地眨着眼睛,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然后回过头,看着她说道:“对不起,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 丁一见他不同意离婚,就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说道:“何必呢?” 江帆看着她,半天才说道:“我不同意离婚,是你这个决定太草率,无法说服我让我有充足的理由签字离婚,所以,为了你,也为了我们,我不会同意的。” “我失去了幸福感,对于我来说,这比死还难受,这个理由行吗?” 丁一这话说得太重了,瞬间就刺得江帆的心在滴血。 为了确信这是否是她真实的感受,江帆忍住内心的疼痛,说道:“看来,你的确是不怕打击我,难道,你就从未让你感到幸福过?” 丁一也知道这话重了,但是没办法,客客气气是离不了婚的,恐怕天下所有离婚的夫妻都是这样做的。她也忍住痛苦,说道:“从一开始认识你,我就对幸福有了无尚的憧憬,以致于不怕粉身碎骨也要去追求,事实上我也的确粉身碎骨过,但我得到了你的爱,得到了幸福和甜蜜,可以说,在我搬出之前,我一直都是幸福的。现在事情有了变化,我感觉不到幸福了,这样不可以吗?” 江帆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道:“粉身碎骨都不怕,为什么你现在退缩了?你为什么不去主动解决困难?” 丁一心里很难受,她说:“是的,我也曾经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但这次情况不一样,以往的困难都是来自外界,这次是来自我们自己,我在你心中不再是那个纯洁如雪的小鹿,你对我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有压力,甚至有负罪感,我曾经想跟你试图解释什么,后来我发现无论我怎么辩白,都是苍白无力的,因为你在意的,是我这辈子都无法改变的,让我有愧对你的心理,我更怕你我的关系波及到其他的人,甚至将来影响到你们的关系,你们的合作,甚至你们各自的仕途,所以,离婚、离开,是我最好的选择。” “你会离开吗?” 丁一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说道:“目前不会,因为不具备条件,将来我有可能会选择这样的路。” 江帆没答话,就站起身,倒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 江帆的痛苦,是在丁一意料之中的,如果他不痛苦,那她丁一就失败到家了,长痛不如短痛,丁一说的这些话,都是经过她深思熟虑过的,江帆把彭长宜调来,尽管以前自己也建议过,但当他们夫妻关系出现状况时,她就有了担心,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这对官场宿将反目成仇,因为她知道,她在江帆这里受到的不公待遇,凭彭长宜的性格,他不会坐视不管,那样,就会因为个人成见,影响到他们今后工作上的合作,进而影响到他们兄弟之间、上下级之间的关系,这是必然的结果,他们会在各自的工作中相互抵触,给各自颜色看,甚至会左右他们的政见,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最严重的后果,那样,她将成为罪人。 想到这里,她意已决,看着江帆走来走去的身影,她说道:“如果你执意不签字我也没办法,只好交给时间,让时间和法律去裁决。” 江帆明白她说的意思,因为法律有规定,达到分居期限的法律要求后,就可以起诉离婚。 江帆的眉头拧在一起,深邃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说道:“丁一,你比我想象的坚强,比我想象的……要狠……” 同样,江帆的话,也像钢针一样,刺痛了丁一的心,只是她的心比江帆更柔软,瞬间,她就感到空气有些窒息,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头晕,赶紧低下了头,身体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低头不语。 江帆看不见她的表情,因为她头上的帽子盖住了她的半边脸,他又说道:“我再重申一遍,我不会跟你离婚!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叫食堂来送餐,你想吃什么?” 江帆站在沙发的后面,看着她问道。 丁一依然低着头,半晌才直起身,甩了甩头,嗓音沙哑着说道:“不,我回去。”她说着,拿起身旁的包,刚要站起来,刚才的头晕感又袭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扶住了头,没让自己踉跄。 江帆赶紧走到她的跟前,试图去扶她,但是她躲开了。 丁一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抬起头,勉强冲着他笑了一下,摇摇头,但是她眼里控制不住的泪水,暴露了一切。 江帆突然一阵激动,将她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下巴抵在她帽子上,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拿掉她的帽子,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她在颤抖,不,是在哆嗦,她的身体、她的唇、她的浑身都在哆嗦,他知道这哆嗦,不是因为他的吻,而是因为她的痛苦,这一点他不怀疑,他知道她也在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他也知道她今天的离婚举动是因为自己这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让她失望,进而不得不担心他以后跟彭长宜的关系,这一点,他心里十分清楚……他不由分说地吻住她,不给她挣扎的余地,强行吻了她,企图叩开她紧闭的齿关…… 此时的丁一,眩晕感没有丝毫减轻,反而更加晕了,这个怀抱,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心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吻……险些让她再次陶醉…… 当他企图叩开自己的时候,她清醒了,她把脸别向了一边,躲开他,但是他居然用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脑袋,使她动弹不得,再次吻住了她,另一只手却把她紧紧地箍在怀里,那只托住自己后脑勺的手突然滑了下来,滑到她的胸前…… 丁一突然感到一种屈辱和委屈,她用力挣开他,说道:“请江书记自重!” 036 基层干部的偶像 江帆还没从刚才的感觉中完全清醒过来,他睁着两只红红的眼睛,看着她说道:“我……怎么了?” 丁一又离开他一步,说道:“您越界了,别忘了,我们是要离婚的,请您自重,也请您尊重我……” 江帆发现丁一说这话的时候,尽管眼里有泪水,但表情凛然,语气坚定,一副不容侵犯的姿态。 说实话,丁一的这个表情在他的眼里是完全陌生的,他从未见过她在他面前有过这个表情,屈辱、悲愤和充满了自卫的架势,让他很心疼,既心疼他,自己的心也很疼。 他长出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说道:“好吧。” 说完,他转过身,走进书房,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 丁一分明听见了床板遭到重压后发出的沉闷的响声,她的心就是一跳,抓起自己的帽子,拿起包,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想了想,又走了回来,将这里房门的钥匙和他放在她这里的钱的所有存折,包括在亢州时候放在她这里的,她今天全部拿了出来,这些钱,她一分都没动过,本想他们将来买房子用的,显然,这和她没关系了。 她把存折放在茶几上,又掏出那对被白手绢包着的玉镯,尽管这对玉镯是江帆的母亲送给她的,但那是送给儿媳的,离婚后,她就不再是他们的儿媳了。 轻轻地放好这一切,她来到书房的门口,看着直挺挺躺着的江帆,说道:“你签字后就给我打电话。” 江帆没有说话,他胸脯在一上一下的起伏着,显然他是在压抑着内心的痛苦。 她也没指望江帆说什么话,转身就走了出去。 来到电梯里,想起江帆说她“狠”的话,就禁不住捂着嘴哽噎出声…… 江帆听到关门声后,很想起来走到窗户前看她一眼,但是,他没有动,依然这样直挺挺地躺着…… 芸芸众生,有人悲伤,就有人欢乐。 彭长宜送走吕华后,坐着车,和舒晴、邹子介重新回到部队农场。 老顾说:“我去帮你们把西边屋子收拾出来,也好有地方坐坐,歇一歇。” 舒晴说:“咱们一起干。”说着,就随老顾走进了房间西侧的门口。 邹子介给他们找来脸盆、抹布和拖把,彭长宜说:“你们干,我去拉个单子,把需要添置的东西都拉出来。” 彭长宜说着,四下看了看,没有他可以落座的地方,他就上了车,拿出笔和纸,边想边拉单子。直到把需要添置的生活必需品,拉了一大串后,他才走下车,交给了老顾,说道:“这个单子是这里需要添置的必需品,回去之后,你把我住的那个地方的东西翻腾翻腾,有可用的就不要买了,另外,找老肖,到民政局要些被褥来,这里潮,东边那两间屋子的床上多铺几层,部长的腿不好。这个工作就交给你了,原则就是尽量搜集咱们闲置的用品,能不花钱就不花钱,除去我刚才说的被褥,其它的不要跟阆诸扯上关系,这完全是我的个人行为,别到时被别人抓住小辫子。” 老顾说:“要这样的话,我不找这里的民政局了,回去后,到咱们民政局去要,我直接去要,用不着跟任何人打招呼。” 彭长宜相信老顾能做到这一点,就说道:“行。” 彭长宜想了想又跟邹子介说:“老邹,还得麻烦你,能不能在这院子里盖个晾棚,既可用乘凉,又可暂时做饭用。” 邹子介笑了,说道:“用不着,我马上就要在每个房子的东墙边上起大棚,本来这房子跟省里报的是大棚的工具房,如果没有大棚那算怎么一回事?等大棚建起来后,做饭完全可以在大棚里进行。” 彭长宜说:“冬天可以,夏天就露天了。” 邹子介说:“不是问题,在大棚上,预留出厨房的位置,上边略微加工一下,做好防水就行了。” 舒晴小声地问道:“部长真的能来吗?” 彭长宜挤了一下嘴角,笑着说道:“走着瞧,我早已经给他设下套了,就等着他入瓮了,哈哈。” 舒晴不知为什么彭长宜这么自信,但是她相信彭长宜,就不再怀疑了。 一下午,这几个人就将这排房子收拾干净,舒晴铺上洗得洁白的镂空的沙发巾,彭长宜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老顾,你一会去买几个单子,平时就可以用布单把沙发和家具罩上,防尘。” 邹子介说:“应该不会,门窗都做了防尘处理,而且这里空气湿润,夏天几乎没有什么灰尘。” 老顾说:“这些单子用不着买新的,会议室淘汰下来的桌布就行。”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还得回家去找。” 老顾说:“您放心,交给我了,眼下我先出去一趟,要两桶水来,咱们先解决喝水问题。” 邹子介说:“怪我,我马上派人去烧水。” 老顾和邹子介都走了出去,屋里就剩下彭长宜和舒晴两个人。 彭长宜问她:“喜欢这里吗?” 舒晴看了看外面,回头说道:“说实话吗?” “当然啦!” 舒晴笑了,说道:“真的喜欢。” 彭长宜说:“那就别走了,住在这里?” 舒晴说:“现在这个样子,不具备住人的条件呀?” 彭长宜说:“我马上给老顾打电话,让他先买两条被子,不就能住了。” 说着,他真的掏出电话要打。 舒晴赶忙拦住,说道:“等以后弄好了再说吧。” 彭长宜说:“真的?” 舒晴点点头,说道:“真的,你在哪里住,我就哪里住。” 彭长宜笑了,说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不嫌弃我,愿意跟我,我感觉好幸福。” 舒晴笑了,说道:“我嫌弃你什么?” 彭长宜说:“一直不具备给你一个家的条件。” 舒晴说:“是你根本就不想现在就给我家,你总是踏实不下来,不去想这些。” 彭长宜说:“别急,今年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先买房子。” 舒晴说:“你不是说夏天就住这里吗?” 彭长宜说:“你还真好打发?放心,我是不会让我的新娘住在这里的,也不想让你跟我住宾馆,我讨厌那里的气味。” 舒晴说:“我没关系,还是那句话,你在哪儿住,我就在哪儿住,前提是,必须……” “呵呵,我懂,别总强调那个意思,就不怕打击我?”彭长宜说道。 舒晴笑了,说道:“对不起,以后保证再也不强调了。” 彭长宜笑了,他四周看了看,抚摸着樊文良和自己曾经用过的班台和家具,尽管这些家具已经很旧了,甚至在来回搬运的过程中,有的被磕掉了漆,但这套家具却是水曲柳实木家具,这在当年樊文良时期,是很奢华的办公家具,实木就是这样好,经久耐用。 他对这些家具很有感情,跟舒晴说道:“不知为什么,我一直喜欢樊部长留下的家具,尤其是坐在这个班台后面,我脑子里就会出现他沉稳的做派,遇到任何事,他从来都没有慌的时候,而且永远都是那么慢条斯理,话很少,几乎不跟部下开玩笑,我一直想达到他那样一个境界,心中纵有万马奔腾,表面上看也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你永远琢磨不透他内心想的是什么,永远都是那么高深莫测,他很少批评人,也从未高声说过话,但所有的人都憷他,每次头开会前,提前到的人都会叽叽喳喳说闲话相互之间开玩笑,但是只要听到他在门口这么一咳嗽,保证会鸦雀无声,最精彩的就是当年江帆转正选举的时候,他不声不响、不费一兵一卒就平息了一场选举风波,致使江帆顺利当选。可惜啊,无论我怎么模仿,也学不来他那一套。” 舒晴感觉到他很崇拜樊文良,樊文良也的确有着基层干部所崇拜的资格,就说:“你不用学任何人,你已经很好了。” 彭长宜说:“我之所以崇拜他,甚至学习他,就因为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水平的领导,他在亢州干部队伍中的影响力现在依然有,那种运筹帷幄,不是别人可以模仿的,因为他在部队就是带过兵的高级领导,这个经历我这辈子都有不了。也许,比他有水平的人大有人在,比如廖书记,比如国家领导人,甚至我们的伟大领袖,但这些离我太远,别说伟大领袖,就是廖书记都不是我学习的对象,因为我够不着他,那是你师兄干的事。” 舒晴笑了,说道:“你别说,在他的身上,的确有廖书记的风格。” 彭长宜说:“所以,这就是早年间,王部长跟我说的,作为一个领导人,不能光想着自己如何进步,还要带动和影响周围的人,甚至不能局限于你提拔了多少干部,而是对这些干部所产生深远影响,这些影响当然是正面的,这才是一个领导者全面的素质。” 舒晴说:“从一开始我就崇拜你这一点。” 037 有一种想认识她的冲动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不行,差远了,我是属于没有深沉的那种人,不太会掩饰自己,而且喜欢跟人开玩笑,喜欢打酒仗,能迅速建立周围关系圈,容易跟人打成一片,这在基层可以,而且是优势,但到了上边就不行了,不是大领导的做派,大领导都不这样。所以我注定这辈子做不了大领导。” 舒晴说:“你曾经跟我说过,当个正科干部,是你人生最大的梦想,但你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希望。” “哈哈。”彭长宜开心地笑了,说道:“真是啊,那个时候所有的努力方向和奋斗目标都冲着正科级去的,至于后来的处级、厅级,都跟做梦一样。” 舒晴说:“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些你认为是缺点的东西,我认为恰恰是你个人交友和工作的魅力所在。”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不行、不行,差远了,好多都是下里巴人的东西,拿不到台面上来。” 舒晴走到他跟前,握住了他的手,含情脉脉地说道:“可是,我不希望你为此改变,改变你最本质的东西。” 彭长宜看着她,摸着她的脸蛋说道:“不会,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只是客观分析了我个人的情况,我不会去改变自己,那就不是我了。” “是的,樊文良可以很多个,因为工作需要,但是彭长宜只能有一个,我的这一个。” 彭长宜低头亲了她一下,说道:“放心,不可能有第二个,有第二个我也要跟他决斗,杀死他。” 彭长宜感觉这个话题有些庄重,就转身,拉舒晴一同坐在了沙发上,垫了几下说道:“还得说这实木的老沙发,这么多年都不变形,你看这海绵垫子就知道过去东西的质量就是好,硬实,另外那时一说是给市委市政府做的家具,都不敢以次充好,更不敢用伪劣的材料,现在就不一样了,越说是给政府做的东西,越是坑你没商量。” “那是为什么?”舒晴不解地问道。 彭长宜说:“这都不知道?你的知识太欠丰富了。” “当然,要不人家干嘛这么崇拜你?” “哈哈。”彭长宜听着这话很是受用,他说道:“那好,那我就给你普及一下有关这方面的知识。这些商家为什么胆大妄为敢坑政府,那是因为坑了政府没事,为什么没事,这里面就有道道了。” 舒晴认真地听着,这个论点她以前的确闻所未闻。 彭长宜继续说:“这道道就是有人中间吃了回扣,而且还吃的不少。你想,商人,他能干亏本的买卖吗,我为什么跟吴冠奇叫奸商,就是从这个意义上来的。” 舒晴笑了,说道:“他是吗?” “他是吗?太是了!”彭长宜嘬着牙花子说道。 “那你干嘛还和他来往?” “这你就错了,我们要想发展,离不开他们,但必须要把握住自己才行。” “那你能把握住自己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要是把握不住自己,早去那边了。尽管我跟吴冠奇叫奸商,但他却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商人,他非常懂得该跟我保持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当然,他对别人是不是这样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对他的要求就是这样。” “不用解释了,我懂了。还是继续普及知识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些商人们,他把预期的利润提前拿出一部分用来公关,用来打点各路神仙,那么接下来肯定要在用料和做工上降低成本,把之前打点用的钱不但要找补回来,还要多多地找补回来,而且几乎是零风险,家具出现质量问题,不会担心被投诉,反而会又有一笔订单过来。所以现在只要是跟政府部门挂上钩的生意,都被这些人称为‘甜活儿’,意思就是有大赚头的生意。就拿这些办公家具来说吧,现在的这些家具都是徒有其表,粗制滥造,用不了多长时间不是抽屉坏了拉不开,就是缺胳膊短腿,那么就是直接散架,不像这些老家具质量这么实在。” 舒晴笑了,说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彭长宜说:“废话!我十几岁就跑火车站卖鸡蛋的主儿,什么不知道?好多事触类旁通。” 舒晴说:“你当年是不是这么干过?” 彭长宜嗤了一下鼻子说道:“我才不会贪这便宜呢,事实上,我也不曾管过这事。做小伙计的时候没资格管,做了大伙计不能管这么细,总体有个要求就是了,水清无鱼。但这里的事我知道,我要是连这都不知道,怎么能混到现在?谁也别跟我玩花花肠子,只要不伤大雅我一般不去深究的,平时也就是旁敲侧击一下,告诫那些人不要太过分,什么事都得说得过去,说不过去的事就是事了,就要认真说说了。” 舒晴说:“你让我愈加的崇拜了,但是有一点,说话的时候不许用‘混’这个词。” 彭长宜一听,连忙说道:“是,舒教授。” 看到彭长宜乖巧的样子,舒晴笑了。 彭长宜也笑了,他看着她,伸出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说道:“干了半天活儿累不累?” 舒晴就势依偎在他宽厚的怀里,说道:“一点都不累。” 彭长宜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就要吻她。 舒晴赶忙直起身,说道:“一会老邹就送开水来了。”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你真相信他们是有事出去的?咱们这里有一箱矿泉水,能渴着?他才不会真的去给你烧开水去了呢?” 舒晴的脸有些红了,但她还是故意问道:“那他们干什么去了?” 彭长宜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他们是躲出去了,不信你看着,无论是老顾还是邹子介,我不叫,保证不会回来。” 彭长宜说完,就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吻着她…… 起初舒晴还是很顺从让他吻,渐渐地,她就感到了他的异样,她趁彭长宜换气的空儿,直起身,说道:“这里连窗帘都没有,万一干活儿的人从这里经过,这么大的领导,你羞不羞?”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我属于正当防卫,一点都不羞。” “那也不行!”舒晴假装要喝水,就站起身,从桌子上拿过一瓶矿泉水,拧开后,喝了一口。 彭长宜说:“你是不是喝不惯矿泉水,我让老邹送开的来。” 舒晴说:“别,不用,我只是润润喉咙,不敢多喝。” “为什么?” 舒晴说:“多喝了就会跑厕所。” 彭长宜说:“那怕什么,屋里有卫生间,可以用的,我刚才试了,一切正常,老邹是专家,什么都讲究科学,他弄的设施肯定差不了。” 舒晴听他这么说,就走进卫生间,卫生间早就被老顾擦拭的一尘不染。她按下马桶按钮,果然,水流正常,然后就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彭长宜笑了,说了一声:“傻丫头。”说完,就躺在了沙发上。 舒晴出来后,从包里掏出纸巾,擦干手上的水珠,她见彭长宜累了,就说:“跟你商量个事。” 彭长宜闭着眼,说道:“请讲。” 舒晴走到他跟前,拉起他的一只手说:“等老顾回来,还是让他送我吧,你还有许多事要做,等你踏实下来后,我再来看你,好吗?” 彭长宜想了想说:“也好,那就让老顾送你,我就不送你了。” 舒晴点点头,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说道:“今天真是遗憾,又没见到江夫人。” 彭长宜听舒晴突然这么说,就紧张地说道:“你见着彭先生就行了。” 舒晴说:“是啊,彭先生是每次必见,但也还是想认识一下江书记一家人,对他们的故事很着迷,从你介绍的和我听说到的,我都感觉他们就像经历了一个童话般的爱情故事,认识了江书记,见识了他的风度和学识后,我就感觉小丁就应该是一个温婉、和煦、美丽的女子,只有这样的气质美女,才和江书记相搭,所以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想认识一下她。” 彭长宜说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舒晴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彭长宜忽然想起陆原跟他说的话,江帆和丁一分居是因他而起,心里就一直有些过意不去,他不知道自己怎样做才能解除他们的误会,有一次他跟江帆两人喝酒,他真的想对江帆说明白当时的情况,但是,他想起陆原不让他插手这件事的话,又强行咽了回去。他彭长宜怎么都没想到,是他,给丁一和江帆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所以这段时间,一想起这事,他的心里就不轻松。 舒晴见他不说话,又问道:“他们还没有小孩吗?” 彭长宜说:“现在好像没有。” 舒晴见彭长宜忽然情绪低落了下来,她知道彭长宜的内心深处,始终都有丁一的位置,她也一直有想认识丁一的冲动,问道“你看见过小丁吗?” 038 我是你男人 彭长宜看着舒晴说道:“那怎么看不见,我天天在电视里看见他,不对,是有时间在电视里见,因为她不主持新闻了,主持一档专题,一周好像出来两次。” 尽管说起丁一,舒晴的心里有点乱,但她从彭长宜的话里感觉出他的磊落,因为他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就又问道:“尽管我没有见过小丁,但是在我印象中,他们应该是一对完美的夫妻,有着完美的和让足以让所有的人都羡慕的爱情。” 彭长宜不以为然地说道:“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事情?” 舒晴看着他,说道:“她婚后的生活一定是非常幸福的,有死心塌地爱她的人,有着那么牢不可破的感情基础,我认为这就是完美。” “哼!”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居然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 舒晴没有想到,说到这里的时候,彭长宜居然从鼻孔哼了一声,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无论是跟江帆还是跟丁一,彭长宜都没有理由发出这个声音,因为,一个是他亦师亦友的挚交,一个是他曾经……倾慕的女孩子,难道,他来的这段时间内,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这可是舒晴最最担心的事了。 她说道:“你,为什么用鼻孔出气?” 彭长宜被她的问话逗笑了,说道:“我不用鼻孔出气还用眼睛出气呀?” 舒晴也笑了,但是她又说道:“我感觉你不该用鼻孔出气,好像你对他们有看法似的。” 彭长宜坐了起来,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这个,以后再跟你说,说起这事我的心也很乱。” 舒晴的心就是一沉,唯恐自己担心的事情发生,就说道:“为什么?” 彭长宜说:“以后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他们……和你有关系吗?”舒晴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跳了起来,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彭长宜知道舒晴的担心,就说:“跟我有一点关系,但是关系不大。” “彭长宜,我……我怎么有些紧张啊——”舒晴颤着声音说道。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你什么都不用紧张,相信我。” 舒晴不停地冲他点头,说道:“是的,我相信,相信你,可是……” 彭长宜将食指竖在她的唇上,说道:“把可是去掉,我是你的男人,懂吗?” 舒晴看着彭长宜,分明从他皱起的眉头中,看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但她不好再问什么了,只好点点头,她的心儿扑腾扑腾地跳着。 这时,院子里传来老顾的声音:“小舒,快开门!” 舒晴看了看,就见老顾一手拎着一个袋子走了过来,她一时缓不过神来,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笑了,说道:“乖,把心放肚子里,去吧,给老顾开门。” 舒晴忧郁地看了他一眼,就起身,给老顾开开门,老顾把两个袋子放到床上,说道:“来吧,吃点水果。” 他的一个袋子装的是水果,一个袋子装的是毛巾、肥皂、手纸、拖鞋等日用品。 彭长宜说:“老顾,你休息一下去送小舒吧,她还要回北京。” 老顾说:“晚上咱们吃烧烤,明天再走吧。” 舒晴说:“不了,我也有段时间不回家了,等你们这里就绪后,我再来,现在你们什么都没有,怎么吃烧烤?” 老顾说:“别看这里什么都没有,但是能让你吃上烧烤,你信不信?” 舒晴说:“呵呵,我不信。” 老顾说:“我们有一套军用的野外烧烤设备,刀、案板,托盘,应有尽有,就是没有肉和佐料,但是没关系,我再跑趟超市就什么都有了。” 这时,邹子介端着一大簸箕的黄瓜、西红柿,还有一大盆煮花生、煮豌豆角,他将这些东西放在茶几上,说道:“小舒,尝尝,保证是原生态。” 舒晴见到这些,高兴第说道:“我都闻到香味了,最爱吃……煮花生了……” 她说道这里,看了彭长宜一眼,彭长宜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就说道:“你下周来,我还给你烤花生吃。” 舒晴说:“我下周来,你们这里能布置好吗?比如,能做饭吗?我想吃原生态的饭。” 邹子介说:“现在就可以做饭,我伙房新雇了两个大师傅,是两口子,做的饭菜尽管不属于哪个菜系,但是味道好,干净。” 彭长宜说:“她的意思是自己做饭吃。” “自己做也没问题,你现在就去伙房,顺便还教教两个大师傅。” 老顾知道舒晴说自己做的意思,就说:“咱们说好,你下周末就来,我保证什么都准备齐全,怎么样?你来不来?” “来!”舒晴干脆地说道,就拿起一个豌豆角,吃进了嘴里,说道:“真的好清香啊!” 舒晴吃了一会,说道:“实在吃不下了,我可以带走吃吗?” 邹子介说:“当然能了,连黄瓜和西红柿,这些都是咱们菜园里种的,保证没用农药和化肥,绝对和超市买的不是一个味儿。” 舒晴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说:“看我干吗,老邹都说给你了,我能不给你吗?” 邹子介笑了,说道:“我知道城里人什么都见过,但是唯独见了这些东西新鲜,这样,我再去给你摘点别的菜。” 舒晴赶忙拉住他,说道:“够了,已经够了,吃不了那么多。” 舒晴走的时候,彭长宜临时改变主意,他想去送舒晴,但是被舒晴制止住了,舒晴说:“还是让顾师傅辛苦一下吧,顾师傅是职业司机,坐他的车我踏实,你中午喝了那么多的酒,又那么累,还是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 舒晴说的是真心话,她感觉彭长宜的确很累。 彭长宜没有休息,他继续跟邹子介聊着。 邹子介跟他提出,想在阆诸建立一个种子站经销处。 彭长宜说:“种子都是专营的,尽管你卖自己的籽种,也是要有严格的手续的。” 邹子介说:“我前几天注册了一个子介研究所,这样的话,就可以进行种子经销,另外,我只经销自己的玉米品种,其它的不经销,也省得将来找麻烦。” 另外,邹子介告诉他,下周,他可能回海南,再回来的时候,准备把媳妇带回来。邹子介很是希望王家栋能来,这样可以帮他管点事。 彭长宜跟他明确表示,即便王家栋来,也不会掺和他的任何事,一是他不可能在阆诸长住,二是他身体不好,他来是散心来的,如果他愿意,也就是帮助他种种花花草草什么的,但是不会参与他的任何事,让他别做梦了。 邹子介说:“我非常希望能找一个给我看家的人,这样我出去也就放心了,摊子铺的有点大了。” 彭长宜说:“你可以把大棚承包出去。” 邹子介说:“这里是部队农场,不允许外人进来承包的,另外,我包出去算什么事?” 彭长宜说:“那其它大棚就不要弄了,就弄你前边那一个好了,省里不会过多干涉的,这里毕竟属于军事用地,上边不会较真的,你本来是搞玉米育种的,冬天建那么多大棚干嘛?浪费太大,还有,你愿意养猪就养个两三头够吃的就行了,千万别走偏了,别听部队同志忽悠你,你在这个地方投那么大资没有用,我要是你,连这竹廊都不弄,就盖几间工具棚,弄个水泥台面,到时晾晒粮食用,我真搞不懂你盖这么多房子干嘛?” 邹子介说:“盖房子的确是为了朋友来方便,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到了一起是什么情景,整夜的聊天,抬杠,没个住处不行,还有,部队想让我弄个观光园,假如有一天我不干了,他们好接着干,那天后勤处的主任说,说他们首长说了,邹子介在地里干什么都支持他,将来这里就变成疗养院了。 彭长宜说:“老邹我说话放这,这里,将来就会变成商业用地,你信不信?” 邹子介笑了,说道:“你们领导非要这样规划,那就没办法了。” 彭长宜说:“和我们没关系,人家这里是军事管制区,是国防部的财产,我们没有权力规划的。我的意思是你绝不能再搞基础投资了,悠着点。” 邹子介说:“有道理,我不会再进行硬性投资了,也就这样了,局部再美化一下,这两个大师傅我看着也差不多,朋友们来了,能对付就行了。我来阆诸后,部队的同志和地方的领导对我都很照顾,我知道大家都是看着江书记你们的面子,在这里能简单请个客吃个饭就行了,去大饭店请客我请不起,在园子里自家做饭吃就省多了,饭菜肯定不会像大饭店那么讲究,但是环境却是大饭店没有的。” 听邹子介这样说,彭长宜就说道:“阆诸有这样的饭店,我前些日子去来着,温室大棚,只不过那个大棚大,里面都是南方的植物,环境非常优美,你抽时间去取取经,参考一下。” 邹子介笑了,说道:“我去过,那里环境的确好,就是湿度大,潮湿,人呆久了不舒服。我的大棚也想往那个方向发展,但我不会弄那么多花花草草的,我要种植一些可以吃的蔬菜,用蔬菜来美化环境,也可以让来这里的朋友自己动手做饭,厨房就放在大棚里,菜炒出来就上桌,这更热闹。” 039 为她求医 彭长宜说:“当然了,你不是盈利性质的,怎么搞都可以,但请你记住我的话,不要搞基础投资了,另外,少招惹社会上的人来这里吃饭,一是这里毕竟是部队,你太张扬了不好,二是你用的是部队的地,除非将来卖种子用得着地方上的人,其它事情几乎跟地方打不着交道,地方这些部门的人,能少搭理就少搭理,你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记住,要打部队的牌,我的意思你懂吗?” 邹子介说:“我懂,部队那个后勤主任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不适合跟地方打交道。” 老顾回来后,彭长宜的酒也就完全醒了,邹子介将两个房门的钥匙全部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说:“我各留三把,其余两把还是你留着,万一来个客人没地方住,我们这四间房你还还可以让客人来住。” 邹子介说:“不会来那么多人的,再说我的房间还可以住的,明天我去买几张硬板床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朋友来了也睡硬板床?” 邹子介说:“别说是朋友,就是老师来了也会拣硬板床睡的,我们这些人啊,说的好听一点是专家,说实在一点的其实就是农民,比一般的农民劳动强度还大,睡一宿软床就跟耪了一亩地那么累,所以大家都习惯睡硬板床,铺个垫子,顶多再加一层棉褥子就行了。” 彭长宜和老顾离开邹子介的园子时,天快黑了,彭长宜开着车,说道:“老顾,你今天太辛苦了,在车上眯会吧,咱们回家。你明天按照我拉的单子,将这些东西准备出来,争取两三天把那个房子准备出来,我准备下个周末,就带部长来,先住上几天,让他感觉感觉,下周你没事的话,先将那个房子的窗户安上雨罩,不然太晒了。” 老顾说:“雨罩坏了后,太影响美观了,我今天去邹子介说的育苗地去看了看,那里有好多金丝柳、葡萄、梧桐树和泡桐树什么的,这些就是准备移栽到院子里的,他顾不过来,下周我自己干,先往院子里栽一棵梧桐树,再栽一棵金丝柳,这两种树好活,长得也快,荫凉也大。” 彭长宜说:“好吧,你下周的任务就是负责收拾那四间房子,要让它达到居住和生活的条件,还要能做饭吃。” 老顾说:“没问题,您就放心吧,下周末您验收就是了。” 彭长宜说,明天我不出去,明天老吉来,我要跟海后的几位首长一起接待他。你明天先把我住的地方翻腾翻腾,有平房用得着的东西咱们就带走,那边用不着的东西就放着。我记得有两套茶具,咱们带走,还有上次他们送我的茶海,都带走,对了,还有我那些从三源带回来的旧床单旧被褥什么的,也带走,放西边的房里,咱们后天一早回来。” 老顾说:“老吉不是调走了吗?” 彭长宜说:“是的,调北京了,职务升了半格,家属的工作和孩子上学都安排在北京了,他将来也就转业到北京了。” 第二天,彭长宜为了感谢这位海后三源基地处主任吉永全给予他工作和个人的支持和帮助,从上午开始,他什么都没干,专心致志等着吉永全的到来,他们喝得昏天黑地,最后,吉政委是被人架着回去的。 周一一大早,当老顾去海后接彭长宜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是,彭长宜居然跟那位经络推拿的老先生从后院食堂走出来,老顾明白了,肯定是彭长宜一大早就把老先生接了过来,而且接他到阆诸,十有八九是给小丁治疗脚伤的。 他不禁有些隐隐的担心。 老先生耳聋,但是眼睛非常好使,他看见老顾开着车过来了,就举手跟他打招呼,老顾注意到,老先生手里拿着一个布兜,里面应该装着他的神奇草药。 老顾下了车,跟老先生握手。然后跟彭长宜说:“您是不是一早堵他家门去了?” 彭长宜说:“是啊,你不是说他七点就下楼就诊吗,我早早就起来堵他门口去了,说来也巧,他刚要出门去锻炼身体,就被我劫持到这了,老先生特逗,还问我干嘛这么早,我说不早行吗,一会就接不走你了?他问我这次去哪儿,我说还是阆诸,他说是不是还给江市长看,我说这次不给他看了,改成他夫人了。” 果然,彭长宜接老先生是给丁一看脚的。 老顾没再说什么,而是向楼上跑去,因为他昨天从彭长宜宿舍挑了几样东西,装进了两个大纸箱里,准备今天带到阆诸去。 彭长宜也上了楼,帮老顾将东西抬了下来。 他们来来回回搬了两三趟,后备箱已经塞了好多东西,实在塞不下了,就放在车的后排座位上。 关上后备箱,彭长宜说:“还得说旅行车,就是能装东西。” 老顾说:“您没发现吗?头回来的时候,我几乎将后备箱清空了,不然根本就带不走这些东西。” 彭长宜请老先生坐在前面,他跟一堆东西坐在了后面,老先生见他们这阵势,就问道:“搬家呀?” 彭长宜笑着点点头。 快到阆诸的时候,彭长宜对老顾说:“我去上班,你给小丁打个电话,看去哪儿方便,让老先生好好给她看看,为什么那么长时间都没恢复?我让他带了点上次用的那种草药,你想着让他放下,别一忘了他就又带回去了。看完后,征求老先生的意见,最好是让他吃了中午饭回去,如果他执意上午回,你就去送他,到家后请他吃顿饭。” “嗯。”老顾应着,说了一句:“江书记知道吗?” “今天老先生来他不知道,前两天我跟他说过一次。” 老顾感觉彭长宜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不太高兴。 老顾开着车,将彭长宜送到常委大院的门口,彭长宜就下了车,拿着手包就走了进去。 常委们已经全部搬出了大楼,按照彭长宜事先的分房方案,常委们早就各就各位了。彭长宜跟鲍志刚在一排房办公,殷家实在第三排第一间办公,第一为上,既符合排序规律,也出于工作便利考虑,所以,这次分房,没有任何人有微词。尽管办公室不像以前那么宽敞了,但这里的环境优雅清静。 上班时间到了后,彭长宜接到电话通知,九点召开常委会,这也是惯例,在没有特殊情况下,一般都是周一上午要召开常委会,回顾上周工作,汇报下一步的打算。而且上周江帆就已经跟他说,要他做好汇报工作的准备。 彭长宜提起五分钟到了会议室,江帆已经坐在那里,一边看手头上的文件,一边等大家。他见彭长宜进来了,说道:“早晨回来的?” “是的。”彭长宜想跟他说带来了老先生给丁一看脚伤的事,这时,鲍志刚和殷家实进来了,随后,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和列席会议的另外三名副市长也进来了,他便没说这事。九点整,人全部到齐。 江帆主持会议。 首先听取了副市长柴长春关于汛期期间全市防洪抗洪准备工作和各个险段人员物资的配备情况的安排部署,汇报了前段河道清淤工作的完成情况。 接下来就是副市长段金宝关于当前计划生育工作有关事项的汇报。 江帆指出:“今年是全市深化改革的关键之年,也是计生工作改革发展的攻坚之年,各级部门要配合当前形势,做实做好计划生育各项重点工作,继续组织实施好二胎政策,要严格把关,还要把好事做好。要根据群众需求,加大科学知识普及、出生缺陷干预、妇幼健康服务等综合措施的实施力度,提高我市出生人口质量,要加强对计生户困难家庭的扶助力度,强化流动人口的服务管理,夯实基层基础。” 接下来重点汇报工作的是彭长宜,他简要汇报了前段围绕常委搬家所进行的诸项工作,汇报了行政审批服务中心的装修进展情况,重点汇报《深化改革工作的实施意见》的起草工作情况,并将打印稿发放到每个常委手中。 鲍志刚接着彭长宜的话题,着重讲了围绕这个实施意见起草所遵循的原则和有关政策依据等等。 江帆说:“整合行政资源、深化机构改革的基础性工程,是改善政务服务环境、建立服务型政府的根本途径。各级各部门要高度重视,加大改革力度,积极主动作为,切实规范审批职权运行,不断优化投资发展环境。要强化一站式服务,完善体制机制,推进简政放权,要强化队伍建设,将政治素质高、业务能力强、服务态度好、工作作风实、最能代表本单位形象的业务骨干,选派到窗口工作,并加强日常管理和培训,不断提高窗口服务质量和水平;要严格监督问责,对应进未进或名进实不进的部门,要督促其立即整改,对不按法定程序办事、滥用权力、损坏人民群众和当事人合法权益的行为,要严肃查办……” 040 久违的温暖 至此,在会上,第一次公开了有关机构改革的实施细则,江帆的施政理念,第一次正式公开亮相,尽管这个实施意见尚处在一个征求意见的过程中,但已经说明,阆诸接下来的各项工作,将按照江帆的思路进行了。 与会人员发现,江帆出台的这几个文件,相互关联,全面系统,完全是一个整体施政总则,科学、严谨,既有针对性,又有前瞻性和指导性,可以说,把当前和未来几年要干的工作都包括了,显示出博士书记的学识和深厚的理论基本功,而且可操作性强。 殷家实拿到这个方案时,一言未发发。 江帆说:“这个征求意见稿的时间是三天,这几天大家仔细审阅,我们周四召开一个专门的研究讨论会,届时希望大家拿出意见,尤其是自己分管的工作领域里的意见。” 再说老顾驶出常委大院的胡同后,他把车停在路边给丁一打了电话,正巧赶上丁一没上班,正在家里写脚本。老顾跟她说了这个情况下,丁一激动地连声说道:“谢谢,谢谢,太感谢你们了……” 放下电话,在等老顾的时候,丁一有些心潮起伏,那种久违的内心温暖和感动再次袭来,让她又重温了被科长呵护照顾的温馨时光。 彭长宜给予她的关心,总是最实在、最朴素,这让她不得不想到现在的江帆。 自从脚受伤以来,她一次都没用江帆照顾自己,更没用他带自己去医院,倒不是他不主动,而是她不用,一是那段时间他刚刚主持全面工作,实在太忙,再有她也不想用他,本来是个很简单的事情,如果是他带自己去医院,肯定会兴师动众,这也不是她的做派。就连陆原带她去复查脚伤的那次,院领导知道后,特意赶来看望,院领导在跟她的谈话中,虽然没有涉及到江帆,但却反复叮嘱医务人员,要尽快治好她的脚伤,让她尽早上班,尽早回归主播台前,那份关心和热情,不该是她一个小小主持人所能享受到的。 她没想到的是,自从上次在路边等车的时候见到彭长宜后,彭长宜就惦记上了自己的脚伤,他没有许诺她什么,却出乎意料地推拿师带来了,这,让她再次体会到“有困难找科长”的话的分量。 老顾按照丁一的电话导航,顺利地找到了丁一所在的西城家属院,丁一早就等在大门口,将他们热情地让进了屋里。 进屋后,老顾趴在老先生的右耳边,给他介绍了丁一,哪知老先生却说:“我认识,在咱们家的电视上见过,我说怎么好几年不出来了,原来也调阆诸来了。” 老顾大声说:“上次你给捏腰的那个江市长,现在是江书记了,她是……” 丁一一听老顾要介绍她跟江帆的关系,就急忙制止住了他,不让他说下去了。 老先生听他提到江帆,就说道:“升了?那要喝他的酒。” 老顾笑了,趴在他耳边说:“没问题。” 丁一赶忙给他们沏茶倒水,又端出一盘水果,老顾看见丁一果盘里的油桃说道:“对了,阳新那里有一大片桃树,供游人采摘的,过几天咱们去一趟。” 丁一说:“我明天可能就去,本来我是做文化专题的,可是魏书记找了几次,他就想在文化旅游方面做宣传,不想弄的广告性太强,我今天没上班就是在家策划他们这个专题片的方案。” 老顾说:“周六那天彭市长说是去烧烤,你和江书记都没时间,所以我们也就没去。” “哦?你们怎么没去呀?”丁一问道。 老顾说:“本来说好去的,把他女朋友都叫来了,阳新五色海这个名字就是她给起的,可是赶上亢州的吕华给他送家具来了,这样就没去。” “嗯,我也听说了,他女朋友才貌双全,以后有机会要认识一下。” 老顾说:“有的是机会,在亢州的时候经常来,彭市长来阆诸后这是第一次来,她不好打扰他,因为他刚来阆诸工作肯定会忙。” “周六有什么好忙的?” 老顾说:“他们周六也经常安排工作,你还不知道吗?” 第一感觉自己说走了嘴,是啊,她是该知道。 老顾说:“你最近去邹子介的园子着吗?” 丁一说:“最近没去,五一后去过。” 老顾说:“现在可是比那个时候更漂亮了,竹廊、木屋,跟世外桃源一样。” 丁一说:“我去的时候,也有竹廊和木屋了。” 老顾说:“现在木屋都装修好了,被彭市长占了一座。那里真的不错,空气清新,环境优美,人都得长寿。你呀,回头跟江市长说说,你们也去占他两间房,可以适当给他点房租,要不然闲着也是闲着。前天吕华把亢州机关淘汰下来的家具拉了一大车,你们要是去的话带一张床就行了,我跟你说,早上起来,围着那里跑一圈,回来你再写写书法,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 丁一笑了,说道:“可以去他那里过周末。” 老顾说:“彭市长占了他一座,两间他住,两间想让王部长过来住。” 丁一听后,惊喜地问道:“真的?部长什么时候来?” 老顾说:“快了,我回去又带来了一些生活物品,这下就能全部布置好了,布置好后他就可以来住了。” 丁一说:“呵呵,你说的我心都动了。” “是啊,舒晴一看也非常喜欢那里。” 丁一问道:“他们要在那里结婚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估计不会吧,暂时住住可以,长久住那儿不太可能,毕竟到了冬天就不方便了。” 丁一说:“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快了吧,岁数都不小了,也该结了,两人早就谈婚论嫁了,赶上他调到阆诸来,就耽搁了。” 丁一说:“该结了,这样也能互相照顾。” 老顾说:“他结婚有许多困难在这摆着呢,不像你跟江书记,他刚来,居无定所,结在哪里,家安在哪里,以谁为主?这都是事,他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这的确是实际问题。” 趁他们说话的空儿,那位老先生发现了东南角的餐桌,他走了过去,饶有兴趣的弯腰看了看,敲了敲,掂了掂,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个好东西。” 丁一笑了,老顾站起来大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好东西?” 老先生笑了,他看了看老顾,指着丁一说道:“你问她,她知道。” 老顾说:“什么材质的?” 老先生说:“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应该是黄花梨木,海南黄花梨,并且有个年头了。” 老顾看着丁一,丁一笑着说:“是妈妈用过的家具,具体是什么木头的我也搞不懂。”丁一没有说是妈妈的妈妈用过的。 老顾凑到老先生的耳边,大声说:“值多少钱?” 老先生说:“这个我说不好,反正是好东西,能买一块好手表了。” 老顾说:“什么样的好手表?” 老先生看着丁一笑了,他没有说。 老顾跟丁一说:“老先生蹲过牛棚,留过洋,那个年代就是高级知识分子了,他现在一个月的退休金相当于我两月的工资,比彭市长少不了多少。” 丁一说:“一看老先生的气质就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见过世面的人。” 老先生在屋里转了一圈后说道:“好东西还真不少呢?” 丁一笑了,递给老先生一个桃,老先生摆摆手,说道:“我不吃水果,我喝茶。” 老先生坐下喝了一口茶,说道:“这龙井也不错,应该是今年的新茶。” 丁一笑了,冲他伸出了拇指,表示他说对了。 老顾看了看表,说道:“抓紧时间给她治吧?” 老先生这才跟丁一说道:“哪只脚?” 丁一拍了一下自己的右脚。 老先生走过来,抓起她的右脚,摸了摸,前后左右转动了一下,又在周围的组织揉了揉,说道:“放松。” 丁一就知道疼的时刻到来了,因为在医院正骨的时候,那种疼,跟关公刮骨疗毒差不多,所以老先生一说让她放松,她浑身肌肉反而绷紧了。 老先生说:“放松,不会疼的。” 他又轻轻地顺着她的脚腕从上到下捏了捏,轻轻抖了几下她的脚腕,突然手下一用力,就听一声清脆的“嘎巴”。 老先生说:“好了。”说完,又抖动了她脚腕两下,然后起身,说道:“站起来走走。” 丁一穿上拖鞋,站了起来,走了走,没什么感觉,她有意识地用力走了两步,果然,脚腕深处那种疼痛好多了。 “太神奇了!”丁一说着,冲老先生又竖起大拇指。 老先生说:“西医打上石膏后,往往会不好恢复,脚腕的关节是主要的活动区域,容易造成经络不畅,成年人有自控力,完全可以不打石膏,你这还是好的呢,好多开刀做的手术,比你这还严重,经络紊乱,西医不太注重这一点。” 041 陌然相遇 丁一再次冲老先生竖起大拇指。 老顾指指他的布包,说:“把那洗药掏出来吧?” 老人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老顾知道他想说什么,就跟丁一说:“小丁,这药如果有身孕就不能用了,打算要小孩也不能用。” 丁一笑了,说道:“目前没事。” 老顾就趴在老先生的耳边说道:“拿出来吧,没事。” 老先生这才将布兜里的药拿出两包,说道:“头睡的时候,用开水沏开,泡脚就行了,有那么一两次就能彻底消肿了。” 她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跟江帆上次用的味道一样。 老顾又跟老先生说:“她这脚还用捏第二次吗。” 老先生说:“不用,按时用药洗,骑自行车的时候和上下楼的时候注意,别猛用力。” 老先生又连着喝了两杯水,老顾便带着老先生离开了,头走的时候,丁一将喝剩下的一包茶用塑料袋封好,给老先生塞进了布兜里。哪知老先生却说:“不能放这里,都是药味了。”说着,他就装进了裤兜。 他的话逗得丁一和老顾都笑了。 老顾坐进车里说道:“你中午要是没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接你来,在邹子介的园子里吃饭,下午我送老先生的时候从这里过,再把你捎回来。” 丁一说:“你们别特意等我,我不打电话就是不去,你们该咋进行就咋进行。” “好吧。” 送走他们后,丁一回到屋,她不想等到晚上,而是拿过洗脚盆,将老先生给的药倒进脚盆里,拿过暖水瓶,倒进了盆里,立刻,一种清香扑鼻而来,这种味道很好闻,像薄荷,又带有松柏清香,等待水稍稍凉后,她便将脚放进盆里,浸泡着脚腕。 头中午的时候,老顾给丁一打来了电话,问她有空儿没有,彭市长说让她过来。 丁一想了想,大家是为了她才接的老先生,不用她请客也就罢了,再不陪着吃顿饭就太不像话了,她就很痛快地答应了,并说不用他来接,自己坐公交车去。老顾说他已经出来了,再有几分钟就到了。 丁一听后,放下电话,赶忙整理自己,她往脸上抹了一些厚厚的防晒隔离乳,又用吹风机吹了吹头发,换上了一件吊带碎花连衣裙,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棉质开衫,白色的平底帆布鞋,这是她在新加坡和爸爸散步时经常穿的衣服,她选了一顶软沿宽边的遮阳帽,拎起她经常背的肩包快速走了出去。等她出来走到家属院大门口的时候,就见从东面的白杨大道上驶过来那辆白色的桑塔纳旅行车,丁一闪到了一边,车子掉头后,停在她的身边,丁一上了车。 老顾问道:“脚怎么样了?” 丁一说:“别说,的确很神奇,他捏了后,用力的时候,不是那么窝着疼了,而且,活动自如多了。” 老顾说:“晚上再用草药泡泡脚,效果会更明显。” 丁一说:“呵呵,你们走了后,我就泡了一次了,我也希望早点不疼了,尤其这两天还要到阳新拍片,走路肯定少不了。” 老顾说:“刚才市长说让老先生在这呆一天,明天再走,就可以再给你捏一次。” “那样就太好了。” 老顾说:“但是他不干,说家里指不定多少人在等他呢。” “呵呵,他也说让我坚持用药泡,估计问题不大,我注意一些就是了,别为我耽误一天。” 丁一往后看了看,说道:“顾师傅,这车是科长的?” “是啊,本来江书记和鲍市长让他买新车,因为按照待遇,他也应该有自己的车,但是他不要,就把这辆扔了好几年的老爷车弄出来,修了修,就接着开了。” “为什么不要新车?” 老顾说:“带头响应江书记的号召,做节俭型的政府,他是分管财务的副市长,全市的单位都要跟他要钱,他自己都开老爷车,想必别人就不会轻易张嘴了,或者不会张大嘴,这是我自己揣摩的。” 丁一暗暗佩服他,无论到什么时候,他总是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该要什么,这一点,也成就了他。 到了部队邹子介的农场,丁一远远就看见江帆的车停在前面大棚的空地上,她的情绪就低落了下来。老顾看见江帆的车后说道:“应该是江书记来了。” 丁一问道:“你走的时候他没来吗?” 老顾说:“没有,应该是走了后他来的。” 丁一还以为老顾知道他来,是彭长宜故意不让老顾告诉她的呢,看来,冤枉了他们。 丁一下了车,将手中的帽子扣在头上,这时,他就看见身穿白衬衣的江帆,倒背着手,在彭长宜和邹子介的陪同下,从竹廊的那边走了过来,那位老先生则拉在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 他谈笑风生,依然是仪表堂堂,只是,这些,不再令他心动,确切地说,这些跟她将会没有半点关系。 此时,他们也看见了他。她超凡脱俗般的美丽,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尤其是江帆,她的身上,似乎多了一种陌生的美丽。 邹子介看见她后就举起手跟她打招呼。 丁一忽然感到,这将是一次非常别扭的聚会,她忽然想让老顾送她回去,刚想跟老顾说话,这时,邹子介率先走到了她前面,跟她握手,说道:“丁记者你终于来了,这下,咱们终于聚齐了。” 丁一微笑着,她跟彭长宜点头微笑,算作打招呼,但是连一个目光都没给江帆。 江帆注视着她,目光复杂而深沉。 彭长宜说道:“老邹啊,我说小丁怎么不当主播当记者去了,原来都是你记者记者叫的。” 丁一说:“我尽管不当新闻主播了,但还兼着主持人,只不过不是直播了。” 邹子介说:“为什么不当直播主持人了,那多好,天天能在电视上看见你。” 丁一笑了,没说为什么。 哪知,这时江帆却替她回答了,他说:“太辛苦了,上直播的时候,要半夜才能回家。” 丁一低下头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江帆说:“老邹啊,还是你有面子,我都邀请不来她,你居然把她邀请来了,你给丁记者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彭长宜笑了,似乎从江帆的话里听出了什么。 邹子介说:“庄稼饭,只有这些丁记者才有兴趣。” 这时,就见司机高山从大棚里出来,手里拿着一盆,里面有新摘的几条乳瓜。 江帆接过来,看了看,说道:“现在完全可以露天种了,你为什么还要在大棚里种?” 邹子介说:“这种在大棚种植可以减少病虫害,不受天气的影响。” 江帆看了看,又将黄瓜放进盆里,说道:“一会再吃吧。” 邹子介说:“没关系,不洗都可以吃,不打农药,都是生物灭菌,非常干净。”说着,他就咬了一口。 这时,彭长宜也拿过一根咬着吃。 丁一不太习惯当着众人公开吃这种东西,但是她见江帆没吃,就故意跟他唱对台戏,拿过来就咬了一口。 江帆看着她,说道:“小心闹肚子。” 对于他的话,她根本没有理会,而是一边吃一边看着别处的风景。 彭长宜明显看出了丁一对江帆的冷淡,他把邹子介揽到一边,说道:“老邹,走,咱们边上说点事,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件事,必须要照我的意思办……我是这么想的……” 彭长宜把邹子介拉走了,他们边说边往邹子介住的也就是第一排房子走去。 很明显,彭长宜是给这一对冤家腾出独处的时间。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彭长宜回过头跟老顾说道:“老顾,照应一下老先生,别冷落了人家,另外你去后面看着点,他们在栽树呢,还有搭那个凉棚,你也盯着点。” 老顾说:“好的,我马上去过去。” 正说着,老先生也倒背着手来到了他们面前,他看着丁一的脚下,跟江帆说道:“就该穿这样的鞋,如果一开始就穿这样的鞋,兴许早就好了呢。” 江帆笑着说:“您有所不知,穿高跟鞋,能增加人的高度。” 老先生笑了,他看着丁一,故意拿自己跟江帆比了比,然后又用手指了指丁一,说:“他太高了,穿多高的鞋,你都追不上。” 丁一苦笑了一下,感觉这个老先生很有孩趣。 江帆听了这话倒是很高兴,他冲着老人竖起了大拇指。 丁一不屑地扭过头,装作没看见。 司机小高给他们搬过来两把椅子,放在阴凉处,他见老先生也在,就说道:“我再去搬一把。” 丁一见江帆坐下了,就说:“不用了,我不坐,我也到那边看看去,看看他们都种了什么。” 说着,她摘下了帽子,就往竹廊的里面走去。 正在这时,她包里的电话响了,丁一掏出电话,是一串的怪号,她迟疑了一下就接通了,立刻,里面传来贺鹏飞的声音:“哈喽大主播,你好啊?” 042 昔日小鹿变身小刺猬 正在这时,她包里的电话响了,丁一掏出电话,是一串的怪号,她迟疑了一下就接通了,立刻,里面传来贺鹏飞的声音:“哈喽大主播,你好啊?” 丁一笑了,说道:“怎么是你?你那边正是半夜吧?” 贺鹏飞说:“是的,再有半小时,就到了国内说的子时了。” “这么晚你还不睡觉?” “离我休息还差半小时,刚回到宿舍时间不长。” 丁一说:“看来,还是美帝的老板用人狠,这么晚才让你下班。” 贺鹏飞笑着说:“我是晚班,上的也完。丁一,你在干嘛?” “我吗,在欣赏田园风光,好长时间没有你的消息了?” 贺鹏飞说:“是的,我过两天回国,可能会呆上两周左右的时间,对了,告诉我,你需要什么东西,我给你带回去,比如,电脑、影碟机、化妆品什么的,对了,化妆品吧,主持人对化妆品是情有独钟,你别舍不得开口,我现在肥了,用笑然的话说不宰白不宰。” 丁一笑了,说道:“她宰你是正当防卫,我那一刀还是给她留着吧,让她一并宰你,不过我感觉她舍不得宰你。” 贺鹏飞反问道:“她为什么舍不得宰我?” “宰你就跟宰她一样,她当然舍不得了。” 贺鹏飞说:“看来你还不知道实情啊,亏你们还是一个单位的。” “实情,什么实情?” “她要结婚了,是跟别人。” “结婚?我怎么不知道?而且也没听岳姐说?” “是啊,她一直在保密,据说是省会电视台的一名综艺频道的导演,也是突然决定要结婚的,我是她第一个通知的,现在连我爸爸和妈妈都不知道呢,你也要保密。命令我必须回,如果不回的话,他们就来美国度蜜月,吃住让我包,我一想还是回来吧。” “导演?为……为什么不是你?”丁一问道。 贺鹏飞“哈哈”大笑,说道:“小丁,你人都这么大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怎么还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呀?” 丁一嗫嚅着说:“怎么……幼稚了——” “你说怎么幼稚了?可能世上什么问题都能说清,唯有感情说不清。” 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对了,婚期是什么时候?” “下周三,我就是为这事回去,本来我回不去,但是抗不住她的要挟,只好回去了,她把我的休假规律都打破了。” “哦,那好,回来后我给你接风。” “好啊,听说江帆当上了市委书记,你们俩是该好好商量商量给我接风的事。” “没问题。” “对了,小丁,我当上舅舅了吗?或者有希望要当上了吗?你给我个准话,我要给外甥带礼物回去。” 丁一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个,恐怕又得给你省了。” 贺鹏飞笑了,说道:“我说,你们这是什么速度啊?也太慢了吧?距离我上次给你当家属……” “好了好了,等你回来再说吧,越洋电话好贵的。” “没错,越洋电话是贵,但是我给你发电子邮件了,你不理我,我才给你打电话。” “是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还没开电脑呢?” “我想也是,不然你不能不给我回信,我最近也没得罪你。” “哈哈,我说,你怎么这次练得这么贫嘴了,而且能说会道了,不像一个跟电脑打交道的人啊?” 丁一最近感觉贺鹏飞的确有点“贫”了,而且电话也多了起来,原来一年可以通不了一两次电话,现在忽然多了起来,不光是给她打的勤了,就是给岳素芬的电话也多了起来,而且说话也变得轻松自在多了,有时发个邮件都是很开心的样子,说话不再那么谨慎小心,也不管你爱听不爱听,一股脑儿就跟填鸭似的,讲完就挂了电话,临了还说不耽误你大主播的时间了,其实他已经连说带笑好大一会了。 “是啊,我跟你说句实话,你千万别告诉别人,笑然小姐结婚,我心理轻松多了,没负担了,说话自然就放肆了。”贺鹏飞说道。 “你呀,至于吗……”丁一说道。 “好了,好了,我就知道又该教训我了,我挂了,告诉江书记,让他做好请我吃饭的准备。” “好——拜拜。” 挂了贺鹏飞的电话,丁一若有所思起来,于笑然结婚,怎么一点都没听到消息?这个贺鹏飞,居然对于笑然这个远房表妹的追求无动于衷?而且于笑然结婚,他就跟大赦一般?人啊,有时真是个奇怪的动物,说不清道不明。 她本想打电话问问岳素芬,但是她听到后面竹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就收起了电话,继续漫不经心地向前走。 江帆走了上来,说道:“谁的电话,聊得这么开心?” 丁一戴上了手里的帽子,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向前边走边看。 江帆几步赶上了她,说道:“我说,等等,我跟你有话说。” 丁一听他这么说,就站住了脚步,扭过头,故作认真状地看着他,那意思分明是在说:有话说,有…… 江帆很不习惯她此时这样的目光和神态,似乎有那么一种玩世不恭的意味,他有些不高兴,她不该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就生气地说道:“我今天早上给你发了个邮件,你看到了吗?” 丁一扬了一下眉毛,说:“是吗,我没开电脑,刚才有人也这么问我着。” “是贺鹏飞?” “是的。” 没想到丁一回答得这么干脆,江帆反而无话说了。 丁一再次用故作认真的目光看着他,说道:“还有事吗?江书记?” 江帆听她叫自己“江书记”,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他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就狠狠地说道:“丁一,我警告你,不许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哪知丁一居然嬉皮笑脸起来,冲着他说道:“是。我可以走开了吗?” 说着,没容他答话,她就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江帆拉住了她的胳膊,说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丁一回过头,看着他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没有说话。 江帆感到了自己的粗暴,松开了手,说道:“对不起,我快让你折磨疯了!” 丁一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但是她很快又堆起笑容,说道:“是吗?看来我要庆贺自己了。” “你庆贺什么?”江帆低声说道。 “庆贺我的蜕变,因为我能把人折磨疯,这要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做到啊!难道不值得庆贺吗?” “丁一!”江帆狠狠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有人给你撑腰,就这么……放肆?” 丁一看着他,说道:“还真让你说对了,的确有那么一点,这就说明我做人还不是太失败,毕竟还有个撑腰的人。谢谢你提醒了我这一点,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有活头。” 听了她的话,江帆有些颓败,皱着眉说道:“你认真点,我在跟你说正事。” “我没不认真,分明是你在吹毛求疵!”丁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一刻,江帆忽然发现丁一由温顺的小鹿,变身为小刺猬,而且伶牙俐齿! 想了想,他心平气和地说道:“好吧,我早上给你发的邮件,希望你百忙之中认真看看,再有,有一件事需要提前跟你打招呼,八一前夕,可能市里的几位主要领导要和部队首长联欢,这是殷家实提议搞的,今天上午在班子会上定了,无论是地方领导还是部队领导,要带夫人出席,所以我提前跟你说一声,别到时空我的场。” 空他的场?这是什么话?丁一听着很不舒服,就说道:“不用到时,我现在就答复你,我不会出席的,因为我不会演戏。” 江帆狠狠地说:“这不是演戏,你目前还是我江帆的夫人。” 丁一仰着头,毫不畏惧地看着他,说道:“那我也不去!因为我不想做你江帆的夫人了。” 江帆感觉到丁一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就说道:“这个,恐怕不是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 丁一说:“我知道,不能完全依赖于我的意志,但是我会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说到这里,丁一暗暗攥紧了拳头。她的这个微小的举动被江帆看到了,昔日的小鹿,完全变身小刺猬。 他反而不气了,故意轻松地说道:“哦?这么决绝,有什么重大利好的消息吗?” 丁一不明白他话的意思。 江帆冷笑了一下,目光从她的脸上调开,说道:“比如,刚才那个电话,有人要越洋归来;比如,那个给你撑腰、一直默默关心你、呵护你……”说到这里,江帆不往下说了,目光看向了别处。 丁一顺着江帆的目光看了过去,正好彭长宜和邹子介也在往后排房子走去,边走边聊着什么。 丁一知道他的所指,也知道他是成心要这么说她,就有些气,她看着江帆,一字一句地说道:“江帆,你真是……真是……真是八格牙路!”说完,她就气哼哼地转头走了,出了竹廊,往彭长宜他们的方向走去,不再理江帆了。 043 无所顾忌地刺激他 丁一知道他的所指,也知道他是成心要这么说她,就有些气,她看着江帆,一字一句地说道:“江帆,你真是……真是……真是八格牙路!”说完,她就气哼哼地转头走了,出了竹廊,往彭长宜他们的方向走去,不再理江帆了。 江帆听她骂自己“八格牙路”,气得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知道,她本来想骂自己是“混蛋”的,有一次她气极了就是这样骂自己的,骂“混蛋”是她气急了的表现,眼下,显然她也气,但是她假装不气,完全是一种外强中干的表现,此时要是骂他“混蛋”,她认为是抬举了他,所以临时改了“八格牙路”。 望着她走向彭长宜他们的背影,江帆又好气又好笑,但是他不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给他们制造在一起的机会,他也就走出了竹廊,跟在他们后边,向后排房走去。 今天开完常委会,已经十一点多了,常委会上就最近江帆谋划的几件事情形成了决议,尤其是接下来的改革工作,这可是他经过了一年时间深思熟虑的结果,尽管目前处于征求意见阶段,但离实施不远了。这是他主持市委工作继常委集中办公后的又一重大举措。还好,在会上讨论草案的时候,没有太大的阻力,这和鲍志刚、彭长宜事前详细的调查和缜密的工作是分不开的。 彭长宜尽管来阆诸时间不长,但是已经彰显出作为他左膀右臂的作用,常委们搬家,起草改革方案、起草阆诸下一个五年计划,还有经济蓝皮书,都做了大量的工作。从工作角度上讲,的确没有让江帆失望,甚至有了彭长宜,他可以推出更多的有益举措,因为彭长宜具有超强的执行力。 就跟一个硬币有两面的道理一样,他也必须承受难以言说的苦恼,比如眼下,他似乎听见丁一说了一声“等等我”,彭长宜和邹子介果然回过头在等她。 刺疼他眼睛的是,丁一见他们停下等她,就高兴地向他们跑了几步,碎花长裙在她的身后飞舞,为了不让帽子跑丢,她一边跑,一边用手扣住帽子。 彭长宜突然伸手指着她的脚下喝道:“小心点!刚给你治好,注点意!” 果然,丁一就停止了跑动,而是改为小心翼翼地行走了。 今天散会后,彭长宜来到他的办公室,进门就笑着问他:“您中午有安排吗?” 江帆说:“我没有安排,有两个应酬,分别让志刚和老殷去了。” 除去省领导来还有江帆必须出席的场合,其它情况下,江帆一概不参加任何应酬活动,他宁愿在食堂吃两个包子一碗鸡蛋汤,在酒桌上,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当然,也鲜有人敢邀请他,这当然是他的身份决定的,但是彭长宜这样说,就有些让他蠢蠢欲动,还是过去那个心情,他比较喜欢跟彭长宜喝酒。 果然,彭长宜说:“如果中午您没应酬的话,咱们去老邹那里吧,我把那个上次给你捏腰的老先生带来了,让他给小丁看看脚伤,老顾带着他去找小丁了,估计现在应该看完了。” 江帆一听,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彭长宜,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丁一,但是面对彭长宜的坦诚,他又说不上来什么,就说道:“谢谢你长宜,还是你想得周到,她的脚治了好长时间了,都不见好,真该试试咱们传统的中医推拿技艺了。那好,咱们什么时候走?” 彭长宜见江帆话说得中肯,挑不出什么毛病,就低头看了看表,说道:“我马上给老顾打个电话,问他们进行得怎么样了。” 彭长宜当着江帆的面就给老顾打了电话,得知他们已经从小丁家里出来了,正在农场布置房屋,彭长宜就告诉老顾,让老邹准备中午饭,他和书记一会过去,另外,中午把小丁也接来。 挂了电话后,彭长宜跟江帆汇报了他装修了老邹四间房子的事,也汇报了准备把王家栋接来的想法。 江帆听了后,很高兴,说道:“把老王接来的好,这样,以后樊部长就用不着去亢州看他了,来这里近。” 彭长宜说:“我倒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就是想让他截长补短来这里散散心,另外,那里空气好,我也很喜欢,以后节假日不回家的时候,就去那里住上一两天,我是这样跟老邹说的,必须给他房租,上次老吕他们来,给我足足拉来一卡车的家具,我们那四间房布置完后,又把他的另外八间房装满了,把老邹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 江帆看着他说道:“干嘛要亢州的家具?” 彭长宜说:“是这样,我上次回去后,发现亢州机关内部,又统统装修了一遍,淘汰下来的办公家具包括沙发,根本就还能用,而且也不旧,还是钟鸣义上来后换的那一批,很新的,看着心疼,我就要了,不然他们也都当废品处理掉。” 江帆明白他是不想占阆诸的便宜,这样也好,免得被人当事说。彭长宜在这方面的为人江帆还是放心的。 只是,他不放心的那些,此时就发生在眼前。 此时,又听彭长宜大声说道:“嘿,小心点!我说,你是不是感觉老先生没走,就敢这样连跑带跳的?” 原来,丁一跳过一个引水的小垄沟,似乎是右脚用了力,她下意识地单腿蹦了起来,抬起右脚,再走的时候,就非常小心了。 当丁一小心地走到彭长宜和邹子介跟前的时候,就见彭长宜低着头,看着她的脚,似乎再说什么,江帆就听不清了。 尽管听不清,但是江帆的眼睛是看得清的,就见前面的彭长宜,边走边低头打量着丁一的脚底下,用手还指着她的脚,就见丁一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然后又抬起头,跟彭长宜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有说有笑地向最后一排房子走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尤其是彭长宜低头打量丁一脚的目光,深深刺痛了江帆,他忽然意识到,也许,把彭长宜要来,不是那么明智的做法,尤其是丁一,明明知道他们夫妻的问题所在,却当着自己,并不避讳跟彭长宜说笑,丝毫不顾忌自己的感受,如果她不是成心气自己,就是她的心的确离自己远了。 那么她的心离自己远了,离谁近了?彭长宜吗?但眼前的情景分明是他们从来都没远过! 江帆尽管知道自己有些胡思乱想,但是他的心还是有点慌乱了…… 丁一进了屋,她先参观了东边的两间房子,然后又参观了西边的两间房子,江帆没有跟着他们进去,因为他刚才已经参观过了,他在外面看着几个工人在往院子里移栽着树木,老顾和邹子介的助手在旁边指挥着。 这时,就听丁一在西边的房间里问道:“这是你将来的婚房?”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怎么可能是我的婚房?我喜欢这里的田园风光没错,但不会把这里当做婚房的。我之所以把这个房子要下,这里没外人我才说,我是准备让王部长过来住几天。” 丁一说:“我听老顾说了,不过依我的眼光,舒教授也应该喜欢这里的田园风光。” 外面的江帆看似是在看老顾他们在种树,其实两只耳朵一只在捕捉着屋子里面的说话声。 彭长宜说:“喜欢是喜欢,不过没想将这里当做婚房,临时住一下还行。” 丁一又好奇地问道:“那你们准备把婚结在哪儿?你在住宾馆吗?” 听了这话,江帆才明白,丁一对目前的彭长宜知道的并不多,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什么,那种默契,似乎早已经存在两个人的心中,不受时间和空间的约束。 彭长宜说:“不瞒你说,我不是太喜欢宾馆那种味道,尽管我住的地方是书记亲自安排布置装修的,但是我仍然不太喜欢,这话千万别让书记听见,所以,我的婚房也不会是宾馆。” “呵呵,那你可以跟他提出来了,不喜欢就不要住了吗,阆诸那么多单位,那么多的家属房,不缺你一套住房。” 江帆在外面听着,心说,你的话说得还挺大方,那么多单位,那么多家属房,但那不是一个副市长可以随便住的,要从方方面面来考虑。其实,一开始江帆就跟彭长宜说了,这个住房是临时性的,等有了理想的住处,他再搬出来。 这时,就听丁一说道:“哈,你还有这个!” 江帆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就假装若无其事地进了屋子。 就见丁一对自己手里的一把专门用做扫床铺的鬃毛小笤帚发生了兴趣,她感到很新鲜,在床铺上扫了几下后,拿起来看了看,说道:“哈哈,这上面居然还有你的名字?高中一班彭长宜,是上学时用过的,看来是老古董了?科长,你真能够敝帚自珍的,一直保存在到现在!” 044 秘密基地 彭长宜见丁一对自己的小笤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笑着说道:“的确是这样,这把小鬃毛笤帚,还是刚考上县城高中的时候,因为要住宿,妈妈给我准备了被褥后,又从农村的集上给我买了这把笤帚。这是我们宿舍中,唯一的一把扫床铺的笤帚。我妈妈在村子里是有名的‘穷干净’,那个时候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妈妈的原则就是东西可以破旧,但是不能不干净,所以,我带的那床被褥,除去床单是新的,其它都是缝缝补补了好几层,但保证所有的旧补丁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泛着白。由于家里穷,就出奇地爱护自己的东西,我的枕巾、床单、笤帚、拖鞋,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我的原则就是别人的东西我也不要,我的东西也要看好,不能轻易弄丢,除非没有了使用价值。我上学的时候,枕巾都破旧得飞边儿了,要是别人早就扔掉了,但是我不敢扔,我妈妈说多破多旧都不许扔东西,都要拿回去。吴冠奇跟我是一个宿舍,他的枕巾和被褥永远都是新的,一块补丁都没有,我们大家都羡慕他,他可以盖没有补丁的被褥。他的父亲当时是我们县的县长,家里条件好。我不行,枕巾不能当枕巾用了,还要拿回家,可以当抹布,甚至把破旧的地方剪掉,可以当擦脚布用。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我后来参加工作。” 别人的东西我也不要,我的东西也不能轻易弄丢,不知什么,彭长宜的这句话在江帆听来,好像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丁一听着,似乎对手里的小鬃毛扫帚发生了兴趣,说道:“这是猪毛吗?” 彭长宜说:“不像猪毛,应该是马毛。我跟你说,你别小看了这件古董,尽管不值钱,但好用,现在的刷子都是塑料的,毛太硬不说,而且有静电,扫床铺的时候,容易将毛屑吸附在刷子上,再扫第二下的时候,那些脏东西就都沾到床单上了,我这把马毛的就没有静电问题,那时在三源下乡回来,老顾从来都是到我屋里拿这个扫,能扫干净,而且不吸灰。” “哈哈,还有这么多讲究?” “当然了!所以我舍不得丢掉。”彭长宜又说:“不光这把小扫帚,还有我的这些被褥,床单什么的,都是我在三源用过的东西,当时往回拿的时候,老顾还不想带,说没地方放,扔了算了。我说没地方放我抱着也要给我带回去,现在可能用不着,但总会有用着的那一天,最起码留着还起到换洗的作用,当然,回来后真的一次都没用上过,因为市里都给我准备了双套新的床上用品。但是现在用着了吧,这里要是用新的东西,就有些不协调了,这些旧家具、旧的床上用品看着舒服、和谐、自然,还有重要的一点是省得花钱去买了。” “你真会过日子。”丁一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我当然不能跟你们比了,你们有什么负担,我就不一样了,要供孩子上学,还要给我自己娶媳妇,这都是花大钱的地方。” 丁一听他这么说,就黯然地扭过头,她打量着四周,在寻找下一个新的话题,她看着这些旧家具说:“还真都是办公家具呀?” 彭长宜说:“那还有假?对了小丁,不知你有印象没有,这套办公家具,还是咱们樊书记当年用过的呐,当然后来也是我用过的,你看,还是那个时候的质量好,尽管在来回搬运的过程中有些磕磕碰碰,但是不影响使用,而且这些东西没新没旧,新的也是那么回事,甚至还不如旧家具。” 如果彭长宜不说,江帆还真不知道这是樊文良的那套家具,难怪刚才他来参观的时候看着这个班台有些眼熟,彭长宜只跟他说是他原来办公室的家具,江帆没往这个地方想,看来,彭长宜要亢州的这些旧家具应该还有另外的意思。 丁一感觉,彭长宜准备度假用的这两间房子,尽管都是旧的办公家具,甚至他所用的床上用品都是以前用过的,但是透着一种朴素的干净的美。 她看了一圈后说:“现在这个房子完全具备了居住功能,就连茶具和洗漱用具都有了,就差生火做饭了。” 彭长宜说:“做饭用具东边的房子有。你没看见小煤气灶和锅碗瓢盆都预备了吗?这些都是老顾的杰作。” 丁一笑着说:“你是不是想让部长来给你做饭呀?”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总得给他找点事儿干吧,他的手艺非常不错,许多二把刀的厨师都没有他那两下子。” 丁一说:“你这样一说,我都期待了。” 彭长宜说:“你回头跟书记商量商量,他这里有的是空房子,可以占用两间。不要紧,咱们给他房租,水电费自理,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别听他说是给客人准备的,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个人,再说就是来人,也占不了这么多房子的,他的真正用意是储存种子用的,这房子下面全部是地下室。” 听彭长宜这么说,丁一再次将头扭向一边,不说话了。 彭长宜转过身,这才发现江帆就在他们身后的门口处站着,他跟江帆说道:“我说的你们可以考虑一下,老邹希望这里有人住,平时换换心情和环境,很不错的。” 江帆笑了,冲着丁一说道:“如果她愿意,我没有意见。” 彭长宜说:“前面的家具也都齐全了,就是床不太理想,如果你们同意,我来准备。” 丁一想了想,说:“等你们住进来后再说吧。” 江帆感觉丁一这话说得很体面,也很艺术,没有暴露出他们夫妻目前的关系,也没让他难堪。听彭长宜说话的口气,江帆感觉彭长宜还不知道目前他们分居的事。 江帆哪里知道,这么长时间以后,彭长宜一直都是一心一意在为他们关系的复合做事、说话。 丁一又巧妙地发现了下一个话题,她看着拢到一边的窗帘说道,忽然说道:“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拿迷彩布当窗帘的。” 彭长宜说:“这是老顾的杰作。昨天我们回家后,他就跑到海后基地处,不但跟他们要了十床被褥,还跟他们要了这些迷彩的窗帘,还真别说,这些军用装备,尤其是这窗帘,跟这里的环境是蛮搭的,如果这里的窗帘弄的花花绿绿的反而不好看。我跟你们说,他不但把我们这四间房子的窗帘配上了,还有富余,前边的两间房子还够用,就在我的柜里,你们要是来,我就让老顾抽时间挂上。” 丁一这时才发现科长是成心了,揪住这个话题不放。 江帆说:“我们来不来的你该挂也是要挂的,万一将来咱们有私人朋友来,也可以住的。” 彭长宜说:“那就不急了。书记,我跟您说,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所以,前边那排房子西边两间,也是我重点布置的房间。别说别人,就是樊部长来了,让他选择的话,他保证也会住在这里,而不去宾馆。” 江帆想了想说:“那还用说,这里有他的老朋友,他用过的办公家具,肯定会在这里住。你别说,我忽然有个想法,干脆就把这里当做咱们政府接待地,你看怎么样?” 彭长宜笑了,说:“我的确想过,还是有些不现实,一般人是不好往这里领的,一来这是军事管制区,二来不想让大家都知道,当做咱们接待私密朋友的一个秘密基地倒可以。” 江帆说:“我其实也是这个意思,改天把老肖叫来,让他帮助你再重新布置布置,另外,他前面的那个大棚,要增加空调,最好的大功率的,厨房重新布置,要找像样的厨师,经费可以让老肖考虑。” 这时,邹子介说道:“其实我弄这些也是这个意思,但是这里的投资我不用政府出钱,来人吃饭我也不用政府出钱,不能给你们找事,你们的朋友,都是我的贵人,到了这里,不可能吃鲍鱼海参,所以,家常便饭就很新鲜,用不着多高级的厨师,空调我可以买二手的,便宜,一个大棚,有三台大功率的就差不多了。棚里用隔断隔上,另外我还有水冷设施和通风设备,夏天在里面就餐不成问题,下礼拜这里就都弄好了。” 江帆说:“老邹,先说好了,我们领来的客人吃饭必须给钱,因为政府有这笔接待费用。不能沾你个人的便宜。” 邹子介说:“如果没有两位领导,哪有我现在这样的成绩。” 江帆笑着说:“你这个地地道道的专家,怎么也忽悠起人了。” 邹子介哈哈大笑。 午饭,是地地道道的庄稼饭的风味,邹子介使出了浑身解数,为的就是想让两位领导检阅一番。果然,这顿饭不拘一格,江帆和彭长宜连连称赞,说,照着这些标准,就是中央首长来了也喜欢吃,因为他们吃不到。 045 我要告你婚内强暴 午饭后,老顾开车去送老先生回亢州了。 彭长宜让江帆和丁一到房间里休息一下,江帆看着丁一,在征求她的意见。 丁一看都没看江帆一眼,她摇着头跟彭长宜说道:“我下午还有任务,马上就得回单位。” 彭长宜一怔,刚要说什么,江帆主动说道:“那好吧,长宜,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们回去,下午上班老顾回不来让小高来接你。” 彭长宜看看江帆,又看看丁一,他说:“不用,我自己有办法。” 丁一没想到江帆居然说跟自己一块回去,她就想,怎样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摆脱江帆,还不引起小高的怀疑,据她所知,小高目前应该不知道他们分居的事,因为,作为司机的他,即便是接送江帆上下班,也只是到院里,没有特殊情况,他是不会上楼的,不上楼,就不会发现丁一没在。即便他知道丁一回老房子住也不是问题,夫妻俩可以到他们任何一个家里去住。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给江帆保留着面子又不至于尽早泄密。 哪知,刚出了部队农场的大门口,江帆就跟高山说道:“小高,你自己回去吧,下午我自己开车上班。” 高山说:“您中午喝了那么多酒……” “没事,放心。” 小高开车经过了一个红绿灯后停了下来,说道:“我从这里下车。”说着,他给书记调好座椅,下了车。 江帆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坐在了驾驶室里。丁一当着小高不好立刻下车,等江帆开起车后她说道:“我在前面的路口下车。” “为什么要在那里下?” “没有为什么?” “凡事都有因有果,前面的路口既不是单位又不是家,还不通往商场,你为什么要在那里下车?” 丁一冷笑了一声,说:“如果非要说出个因和果,那么我告诉你,因为想下车,所以才下车,这样行吗?” 江帆一时答不上来。 丁一又说:“不是所有的事,都要分出因和果的,只有心灵有局限的人,才会什么事都想到因果,其实,好多事都是本色存在的,就跟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这么自然的事你干嘛非要揪出个因为所以呐?答案只有一个,说明你的心胸有局限,过于纠结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过于苦恼那些不该苦恼的事,这样不好,会作茧自缚,会画地为牢,会自寻烦恼。北宋文学家苏辙在《上皇帝书》中说道:主大计者,必执简以御繁,这句话的意思想必不用我解释你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的一席话,居然说得江帆哑口无言,他怔了半天才说:“你今天说话妙语连珠,而且很有底气,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真的觉得有人撑着你了?” 丁一说:“今天你已经是第二次这样说我了,如果你非要说有谁撑着我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这也就是你说的我的底气所在。这很正常,因为有些人不待见我,必定会有些人待见我,哪怕我一无是处,哪怕我坏到了家,也会有自己的朋友,何况我也没有坏到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地步。没办法,上帝就是这样的公平,他在给我关上门后,给我打开一扇窗,所以,我说,上帝,才是玩弄平衡艺术的高手,你们都不行。” 说到这里,她故意长出了一口气,轻松地说道:“我今天才发现,我在有些人的眼里是不可理喻,但在有些人的眼里还不是那么糟糕,这让我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厌恶我,所以我要感谢上帝,感谢他的公平待人。” 江帆忽然想起今天中午彭长宜说的那句话:别人的东西我不要,我的东西我也不会轻易弄丢,他的心里就是酸酸的,说道:“今天你们俩说的话,都很精彩,也很睿智,富含哲理,我的确是受教了!。” 丁一看了他一眼,正色地说道:“我不希望以后你我的谈话涉及到第三人。” 江帆没有说话,而是目视前方。 丁一这才发现她所说的那个路口早就过了。她想了想,心平气和地说道:“麻烦江书记停车,我要下车。” 江帆根本就不没听她的话,不但没减速,反而径直向城西驶去。 丁一见他铁青着脸,就不敢再去刺激他了,随他去吧,已经快到家了。 果然,江帆径直驶进丁一家的那条白杨大道,将车停在南墙边上,推开车门下了车。 江帆下车后,见丁一没有动,就走到丁一坐的这边,拉开车门,去拉丁一的手。 丁一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手,江帆伸出双臂,一把抱住她,将她架下了车。然后锁上车,拉起她的胳膊就向胡同走去。 丁一挣开了他,小声说道:“对不起,我要去上班。” 江帆说:“你今天上不了班!” “你干什么,我还有工作!”丁一尽管不敢在胡同里大声说话,但这话说得却是咬牙切齿。 “你的工作就是看邮件,走。”说着,再次架着她的胳膊向里走去。 丁一唯恐拉拉扯扯的被邻居看到,就愤怒地甩开她的手,走在了他的前头。 来到门口,她掏出钥匙,刚要开门,钥匙就被江帆夺了过去,江帆开开门,重重地将房门锁上,大步向北屋走去。来到屋门口,用另一把钥匙打开房门,进去,第一项任务就是开空调。 丁一跟他的身后,很不情愿地进了屋,进屋后,她不自己该做什么,一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江帆对着空调的出风口吹了一会,不见丁一动静,就回过身,说道:“打开电脑。” 电脑在楼上,丁一不想上楼,她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今天下午的确有事,阳新的专题片这周必须拍完,所以,邮件我晚上再看,你要是不愿走,就一个人在这里呆着吧,出门的时候别忘了把门带上……” 她说着,扭身就向外走。 说时迟那时快,江帆迈开长腿,两步就跨到她的跟前,拉住了她的胳膊,丁一没有丝毫准备,趔趄了一下,就跌到了他的怀里…… 江帆又一用力,就把她拉入了自己怀里,不由分说抱住她就吻…… 丁一极力挣扎,不使他的唇挨着自己,她奋力挣开他,怨恨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江帆又是伸手去拉她,只是这次拉住了她包的背带,丁一挣开了。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着拿在他手里的包,再次转身走了出去。 江帆扔下她的包,迈开长腿就追了出去,一下就把丁一抱住,抗在了肩上,往回走,丁一挣扎着,却不敢发出声音。 当江帆把她放到一楼床上的时候,扒掉她的两只鞋子,就去扯她衣服的时候。 丁一挣扎着,不让她得逞,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至死不从! 信念一旦确立,她立刻就像一只愤怒的小豹子,对着江帆胡乱地挥舞着自己的两只着手臂,拳头就没轻没重地落在了江帆的身上。 她越是张牙舞爪,越是激发出江帆男性征服的本能,江帆抓住她的一只胳膊,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腕,又捉住了她的另一只,两只手就都被他控制住了。 虽然手被他控制住了,但是抱着“至死不从”的信念,她开始用全面抵抗,不使江帆压倒自己。 她大声说道:“江帆,你要干嘛!你混蛋,你八格牙路!” 江帆仍旧死死地攥住她,狠狠地说:“不错,你骂的对,我就是要干点混蛋干的事!” “我……我至死……不从!”她一边来回躲闪着他,一边斩钉截铁地说道。 江帆也急红了眼,他大声说道:“你不是从不从的问题,是要尽一个妻子的义务!” “我要告你,告你婚内强奸!”丁一一边反抗一边大声说道。 哪知,这话更加刺激了江帆,他说:“看来,为了跟我离婚,把所有相关的法律问题都咨询清楚了,这么专业的词都用上了,好,那我就当一回强奸犯!” 丁一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她大声嚷道:“江帆,你混蛋,你不是东西,你不是人,你仗势欺人,你恃强凌弱,你这样做有损于市委书记的形象!” 江帆被她骂的又好气又好笑,险些就要笑出声,他忍住,没好气地说道:“我没有欺负你,是你太过分,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是你丈夫,不是什么市委书记!” “不是,你早就不是了!”丁一一边大声嚷着,一边死劲地去掰他攥着自己的手,怎奈,他的手就跟铁钳一样,怎么也掰不开。 江帆听她这么说,就更加生气了,说道:“你再说一遍。” 丁一看着他,眼里含着泪说:“不是,就是不是!” 江帆一听,松开她的双手,脱去自己的衬衣,一边脱一边说道:“我倒要你看看,我是不是!”说着,不顾她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直接将她扑倒。 046 离婚就是及时止损关门大吉 丁一就是再怎么“不从”,再怎么挣扎,她也是身强力壮的江帆的对手,渐渐地,她就失去了力气,手脚很快被江帆控制住了,就在江帆堵上她的嘴,吻她的时候,江帆的电话响了。 江帆迟疑了一下,没有去理会电话,继续吻她。 她左右躲闪着他,不使他吻到自己,江帆索性放弃吻她,大手直接伸到她的花裙里,拽下她的小内裤…… 怎奈,他的电话持续地响,江帆就是一皱眉,向来市委书记的电话都没有人这么不礼貌地持续地打,他直起上半身,从裤兜里掏出电话。 趁这个机会,丁一挣开江帆的另一只手,打算从他的身下直起身,怎奈,江帆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而是死死地压着她的下半身。 江帆掏出电话,一看是张华打来的,他没有接,而是扔到了床的一边。 电话铃声停止了,江帆再次重整旗鼓,对付身下的丁一,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江帆就是一皱眉,拿过电话,刚想直接扣下电池,就发现电话不是张华打来的了,而是老同学薛阳。 薛阳的电话不能不接了,江帆松开了丁一,从床上下来,走到了外屋客厅的沙发上,他镇静了一下,说道:“薛阳,你好。” 薛阳听他的口气沉闷、正式,就说道:“江帆,长话短说,袁主任的夫人去世了,你知道了吗?” 江帆就是一愣,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世的?” 薛阳说:“我也是刚刚从别的渠道知道的,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 “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夫人最近一直在住院,上个月我还去医院看过她呢。前几天打电话,袁主任只是说不太好,但没想到这么快。” 薛阳说:“是啊,明天上午举办向遗体告别仪式,咱们头天到他家看一下合适。” 想当初,还是薛阳向江帆介绍的时任中央党校副校长的袁其仆。此时听薛阳这样说,他明白头天先去他看看的意思,就说道:“好的,我准备一下,马上动身。” 刚挂了薛阳的电话,张华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江帆知道张华的电话肯定也是这个意思,就接通了她的电话,说道:“张医生,你好。” 张华说:“江书记,袁书记夫人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江帆说:“是的,刚刚知道。” “我也是刚知道,我想问问你,你什么去北京?” 江帆说:“我马上动身。” 张华说:“如果方便的话,我跟你一起去可以吗?” 江帆说:“方便,我去哪儿接你,中医院吗?” “是的,我稍稍准备一下就去大门口等你。” “好的,一会见。” 江帆打完了电话,这才回过头,就见丁一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他的白衬衣,正在看着她。 江帆忽然感到她这个举动很温馨,也很熟悉,但是他抑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激动,从她的手里接过自己的衣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默默穿上衬衣,一边系着扣,一边往出走,这个过程,他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直到传来大门的关门声,丁一才回过神来,她坐在沙发上,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半天,她才上了楼,来到了电脑旁,打开了邮箱,果然里面有江帆发来的邮件,她仔细看了一下时间,是早上五点整。打开邮件后,只有几个字:我不会跟你离婚! 我不会跟你离婚,和“我不跟你离婚”、“我不离婚”,似乎在语气上是有差别的,熟知语言艺术的她,不禁在心里默默重复了好几遍。 首先,我不会跟你离婚,在感情前奏的铺垫上,似乎是出于一种深思熟虑的考虑和权衡后才决定这样做的,而我不跟你离婚或者是我不离婚,则是一种感情最直接的表达,是一种主观上的意志,而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那么江帆的“我不会跟你离婚”,是非主观的、是权衡利弊后才做出的决定?这么说来,他不跟自己离婚,不是因为舍不得自己,而是更多地出于对自己的考虑,也就是出于自己的政治需要! 想到这里,她有些愤怒,想回复他一封更决绝的邮件,但是想了想后,她隐藏了自己的愤怒,而是轻敲键盘,回道:及时止损,关门大吉! 这是风险投资行业一句很熟知的话,她把这句话用在他们的婚姻上,相信江帆会把鼻子气歪的。 哈哈,等着晚上看好戏吧。 晚上,他能看见吗?他接的电话中,有同学薛阳打来的,还有那个张医生打来的,显然,他们都传递给江帆一个共同信息,那就是袁主任的夫人去世了,作为袁主任曾经提携过的江帆,是必须要前去表达哀思、安慰健在的人的。 只是,那个张华……唉,不去想那些了,现在对于丁一来说,最要紧的就是学会放下一切和江帆有关的人和事,学会对他的一切不闻、不问、不关心,甚至学会漠视他周围的一切! 这是丁一最近给自己定的目标,她要习惯没有江帆的生活,要把这个人从记忆深处、从血液中、从骨髓里剔除出去,她如果不想自己痛苦的话,就必须要这样做! 不以他喜,不以己悲! 第二天丁一上班后,丁一把脚本送给台长汪军审阅,汪军翻了翻,没看,就签字了,他说道:“小丁,你的本子我向来不用看,我知道你的文笔,也知道你是有分寸的,尽快投入拍摄吧。” 丁一说:“如果台长没有什么修改的地方,我们明天就进入阳新拍摄,争取两天时间拍完。” 从汪军办公室出来后,丁一去了楼上岳素芬的办公室,正好岳素芬正在打电话,见丁一进来了,说了两句后就挂了电话。 丁一说:“岳姐,是于笑然要结婚吗?” 岳素芬一听,问道:“你听谁说?我怎么不知道?” 丁一说:“是昨天贺鹏飞给我打电话,他要回来,参加笑然的婚礼。” 岳素芬一时没明白过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他回来?参加……婚礼?笑然跟谁结婚?不是跟他吗?” 丁一说:“看来你这位表嫂还真是不知情啊。” 岳素芬说:“我让你弄糊涂了,快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一这才把贺鹏飞给她打电话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他隐去了贺鹏飞问她想要什么礼品的事,不然岳素芬就会“吃醋”。 岳素芬听完后干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丁一说:“我听到后也有点蒙了,之前一点都没听说。” 岳素芬自言自语地说:“难怪她前些日子说要往省会电视台调,让小飞的爸爸给她找关系呢,我还以为她不想在阆诸呆了是因为小飞,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了。” “只是速度太快了,我们都被他们搞蒙了。” 岳素芬说:“我打电话,把于笑然叫过来,问问她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丁一拦住了她,说道:“你还是别问了,她瞒着你,可能有她的考虑,但是我想,她也不会瞒你几天了,至于别的方面瞒就瞒了吧,你怎么去问人家,总不能说你为什么没跟小飞而是跟了别人?再说这个问题也不能问呀?估计笑然有八句话等着你哪。” 素芬想了想说:“嗯,有道理。”说道这里,岳素芬看着丁一,说道:“都是你闹的。” 丁一不解地看着她。 “小飞心里有了你,他就谁都装不下了。” “岳姐,怎么现在还说这个?” “当然,就是咱俩说,我是不会跟别人说的。” 丁一怪嗔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等贺鹏飞回来,可千万不要这样说了,记住了!” 岳素芬说:“记住了,放心吧,我就是这样说他也不会想入非非了,从他抱着浑身是血的你,往医院走的时候,他呀,就什么都放下了,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事实无法改变,那就是你跟江帆已经血肉相连,所以啊,你现在是市委书记夫人,人家早就断了念想了。别看他不要于笑然,但也不一定要你,所以你啊,也别这么胆小,也别这么自作多情!” 丁一笑了,说道:“话都让你说了。” 岳素芬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罐咖啡,递给她,说道:“这是我亲手为你磨的,喝完了我再给你磨。” 丁一接了过来,说:“你以后别再亲手磨了好吗,这个过程我还想体会呢,都被你取代了。” 岳素芬笑了,说道:“不知好歹,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这时,岳素芬的电话响了,是导播室打来的,说是一名出租车司机捡到一个别乘客遗弃的婴儿,乘客下车后,下一个客人上车后才发现了这个在后座上熟睡的婴儿,司机见状后,将车停在了一边,这才发现婴儿旁放着奶瓶、半袋奶粉和一封信,信的大意是小女超生,身体各方面都健康,要儿心切,只是我们要儿心切,才狠心将她送人,希望好心人能收养他。岳素芬一听,立刻跟导播说道:“你迅速联系民政局,我马上去导播室。” 047 直播弃婴 丁一一听,忽然想到雅娟曾经托付她,想要领养一个健康的孩子,她立刻起身跟岳素芬往出走,说道:“岳姐,送给我,我要。” 岳素芬一听,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说道:“你发什么昏?你又不是不能生!” 丁一说:“不是我,是……雅娟。” “她?” “是的,她一直想要一个这样的小孩。” 岳素芬说:“但是,既然司机师傅向我们求救,我们就要为这个孩子负责,必须要经过民政部门,要让她办理正当的领养手续。” “这个我懂,我马上给她打电话,你可以先跟民政部门取得联系。” 丁一说着,就开始给雅娟打电话。 很不凑巧,雅娟正在南方出差,她委托袁茵和丁一为她办这事。丁一犯难了,因为明天已经定好去阳新采访了,再说,她也没有带这么小的孩子的经验,她就给袁茵打了电话。 袁茵说:“你别急,我马上赶到你们台,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给邢丫头留下。” “好的。” 丁一挂了电话,就跟在岳素芬的后面进了电台的导播间。岳素芬直接进了直播室,戴上耳麦,跟这位司机师傅对话,她安慰让这位司机师傅别急,善待孩子,并叮嘱他将小孩送到台里来,民政部门的人马上就到。 司机师傅犯了难,他说:“我在前面开车,无法抱着这么一个小孩子。” 丁一立刻写了一张字条,贴在导播室隔间的玻璃窗上:告诉确切地址,我去接。 岳素芬立刻说道:“这位师傅您别急,您告诉我确切地址,我们台的工作人员马上到现场去接您。” 这时,导播台听众热线就多了起来,有谴责家长这种行为的,也有表示想领养这个孩子的。 丁一就有些急了,汗都出来了。 这时,这位司机说:“我车上的这位好心的乘客表示帮我抱着孩子,去你们电台。” 岳素芬说:“太好了,你知道怎么走吗?” 司机说:“知道,别忘了我是跑出租的。” “那好,我们马上做好迎接你和孩子的准备工作。” 丁一又写了一张纸条,贴在玻璃上:接通热线、继续直播、事件难得、关注弃婴。 岳素芬立刻心领神会,她冲丁一招手,示意她进到直播间,同时对着麦克说道:“在我们和这位司机师傅对话的同时,许多热心听众打来电话,好,我们现在就把时间让给这些听众朋友,听听大家怎么说,下面请导播连线。” 立刻,就有一位听众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激动地说道:“我只想说,我谴责这样的行为,既然你不养,生她干嘛?” 又有一位听众打来电话,他说:“我要领养这个孩子,请你们不要交给民政部门了……” 于是,纷纷有听众打来电话,要求领养孩子。 尽管岳素芬沉着应答听众的要求,但是她的脸上早就淌出了汗水。 这时,汪军和郎法迁闻讯后也赶来了,他们就在导播室。岳素芬心里有了底,她不厌其烦地对着话筒说道:“关于领养孩子问题,一会民政部门的人要来到直播间,具体问题等他们来回答大家,我们相信,孩子会有一个好的归宿的,另外,我们局领导和台领导也已经来到我们的导播间,正在为这件事忙碌着……” 这时,在直播间外面的郎法迁正在给宣传部蔡枫打电话汇报这一情况,汪军也掏出电话,根据直播间的情况在跟妇幼医院联系,要他们快速派医护人员和急救设备赶到台里。 几分钟之内接到了几十个电话,都是想领养孩子的,这个突发情况令岳素芬和所有的交通台的工作人员陷入了紧张状况,一时有些应对不暇。 …… 旁边的丁一也为岳素芬捏了一把汗,毕竟这样的问题不是经常发生。 丁一发现直播现场有些失控,导向出现了问题,她立刻又给岳素芬写下纸条:扭转导向,弃婴问题,引导大家对这种行为的谴责!!! 她在字条后面打上三个感叹号。 哪知,早已疲于应付的岳素芬这时灵机一动说道:“听众朋友们,这件事不但惊动了台领导和局领导,也惊动了民政局福利院的形象大使,阆诸电视台的主播丁一女士,丁一女士一直致力于关注福利院孩子们的成长情况,致力于孤儿和弃婴现象的报道和研究工作,被福利院的孩子们和社会人士称**心妈妈和爱心大使,现在,她就坐在我的旁边,我们听听她有什么话要说。” 丁一立刻睁大了眼睛看着岳素芬,岳素芬显然非常满意自己这个临时决定,她关了自己的麦克,摘下耳麦,冲丁一伸了一下手,意思是请她戴上耳麦。 没办法,情况太突然,丁一只好仓促上阵,她镇静了一下自己,戴上耳麦,在导播给的一段垫乐的前奏过后,她说道:“我刚才一直在直播间,尤其是刚才听到那么多热心观众打来电话,要求收养这个孩子,我很激动,内心被一种温情所填满,我想说,这个婴儿是幸运的,因为有那么多的叔叔阿姨想收养她,想给她一个灿烂的童年,让我们感到这个社会是充满爱的。刚才主持人已经对这些热心观众表示了太多的感谢,我不想重复这些感谢了,我只想对孩子的父母说几句话……” 丁一沉了沉,继续对着麦克说道:“此时,我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母是否在收听我们的广播,我也不想谴责你们这种违背法理和情理的行为,从刚才司机师傅提供的情况看,这个孩子刚刚出生十多天,来到这个世界十多天的孩子,本应是该躺在父母怀抱里,然而,她却被亲生父母遗弃,躺在陌生人的出租车里,等待她的是什么?你们把她带到这个世界,又无情地抛弃了她,是你们割断了和孩子之间的联系,从此,你们的孩子可能就会淹没在芸芸众生的中,孩子将来是生是死,你们将无从知晓……我想说,每个孩子,都是上帝派给我们的天使,你们想过吗,离开父母怀抱的孩子会怎样吗……” 这时,导播将找好的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曲音乐,慢慢推上来,那稚嫩的童声轻轻响起…… 音乐来的恰到好处,不但可以让丁一舒缓一下情绪,组织语言,也为直播的效果起到了烘托的作用。 丁一继续说:“我见过福利院太多失去母爱的孩子们,见过太多他们渴望得到妈妈的爱的可怜的眼神,他们有的刚一出生,就被父母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抛弃了,他们大多没有见过也不记得自己父母的模样,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在哪里,所以,他们把福利院的阿姨们叫妈妈,把来到福利院慰问的阿姨们叫妈妈,他们对每一个关心渴望他们的女性叫妈妈,由此可见,他们对妈妈的渴望,该是多么的强烈……” “当然,我们现在社会保障制度十分健全,你们狠心抛弃的孩子,政府不会再把他们抛弃,每年都有好心人来领养这些孩子们,就跟刚才打进来的若干个电话一样,我相信,任何一个打电话要求领养这个孩子的听众朋友,都能给这个孩子幸福的一生,就像刚才我们主持人说的那样,给她一个灿烂的童年,但是我想说的是,无论别人的爱多么真切和丰厚,都无法代替自己的亲生父母。也许,孩子不知道哪个是她的亲生父母,但十年二十年后,作为孩子的亲生父母,你们就真的能把这个孩子忘掉吗,真的不惦记这个孩子吗?你们真的会心安理得一辈子?也可能将来你们会如自己所愿,生出一个男孩,但每当你们看到这个男孩是时候,真的就忘了那个被你们抛弃的女孩吗?恐怕你们做不到。父母和孩子那种先天的纽带是割舍不掉的,孩子可以在另一个环境下无忧无虑地健康成长,可能你们的良心一生都不会得到安宁……” 说道这里,丁一冲导播做了一个手势,立刻,导播将这首童声演唱的《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曲释放出来。 这时,导播通过耳麦告诉丁一,孩子到了,可以继续直播。 丁一打开前面麦克的开关,说道:“伴随着一曲《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曲,我们的直播室迎来了最小的一位听众,也就是刚刚离开妈妈怀抱的婴儿,来,现在让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小天使。” 汪军连忙给岳素芬让路,岳素芬抱着孩子就进了直播间,丁一看着孩子,立刻说道:“哇,真是一位可爱、美丽的小天使,红红的小嘴唇,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两只眼睛黑黑的,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陌生,我能看出,尽管孩子此时没有哭,但是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离开了妈妈的怀抱,显然她对这个世界是缺乏安全感的,她的小手一直死死地攥在一起……” 048 你真想要这个孩子吗 丁一有些说不下去了…… 导播适时地将音乐推上。 她平静了一下说道:“我只想对孩子的父母说,她今天是个孤独无助的小婴儿,十八年后,你能想像出她的模样吗?你能想象出她以后的作为吗?……好,我旁边的这位司机师傅也有话要对孩子的父母说,师傅请——” 丁一将自己的手指从孩子的手中抽出,哪知,这个孩子突然哭出声,那稚嫩的哭声,立刻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位司机师傅坐在一号麦克前,激动地说道:“听到孩子的哭声,我很揪心,我也是一位女孩的父亲,尽管我们夫妻都下岗了,生活并不富裕,但是我们干得很有劲,因为我们有女儿在,女儿在,我们就有奔头,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我们所有的辛苦都值得,我只想对这个孩子的父母说,女孩儿怎么了?女孩子照样能给你养老送终!女孩是父母的小棉袄,现在我女儿放学后,写完作业,每天都能帮助她妈妈做家务,打理小卖铺的生意。我是一个开出租车的,大道理我说不上,但是我回忆过了,坐我车的是夫妇俩,我看见你们抱着孩子上来,但却忽视了你们没抱孩子下车,我不知道你们把孩子放在我的车上看着我带着你们的孩子离去的心情,我是个穷开车的,为了多挣几个钱,我舍不得开空调,你们就不想想,我要是发现不了你们的孩子,将车停下去吃饭,关死门窗,这大夏天的,你们的孩子还会活在世上吗?那样的话,你们就是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发生过,做父母的的人,怎么心肠这么狠,我瞧不起你们!” 司机义愤填膺说了这几句话后,就摘下了耳麦,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丁一接着说道:“尽管这位师傅刚才的言辞有些激烈,但是他表达了一位父亲朴素的感情,让我们记住这位名叫李涛的出租车师傅,感谢他,把这样一位小天使送到我们的面前。” 丁一看着直播间外面岳素芬抱着孩子来回悠着走动,就有些看孩子心切,她对着话筒说道:“我想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已经为孩子找到了一位合适的家庭,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已经来到了现场,为了成全和延续你们的母女、父女情分,我们给你们一个领回孩子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我们将由孩子未来的养父母照顾这个孩子,好了,现在我们把时间留给下一个节目,我要去好好看看这位可爱的小天使……” 丁一说着,连前面的麦克都顾不上关了,就跑了出来,从岳素芬手里接过了孩子。 她的举动让导播有些措手不及,导播也没想到她突然摘下耳麦跑出直播间,现场又乱了,导播慌忙跑进了直播间,关上了两只话筒,导播助手将节目切到了另一个声道。 丁一抱过孩子的同时,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才赶到。郎法迁对这些工作人说道:“小丁已经提前把你们的权力剥夺了,你们来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丁一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把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提前播了出去。 岳素芬说:“没关系,两位提前准备一下,跟观众普及一下有关遗弃孩子的法律法规问题。” 丁一不再关心直播了,本来也不是她关心的事,她只关心这个孩子,她抱着孩子走到了休息室,汪军跟了进来,他问道:“小丁,你要收养这个孩子吗?” 丁一笑着说:“有什么不可以吗?” 汪军说道:“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丁一不回答她,而是抱着这个孩子看着,说道:“她太漂亮了,简直就是小美女,太可爱了,我做她的妈妈怎么样?” 汪军说:“丁一,对不起……” 听汪军这样说,丁一突然一愣,她意识到汪军这话是意思,就说道:“不是我收养,等我真的不能生自己孩子的时候,我再考虑领养问题,是我一个好朋友要收养,她跟我说过多少次了,要我从福利院给她踅摸一个这样的孩子……” 这时,一名工作人员给丁一送过手机,原来她头进直播间前,将手机放在了直播间,已经有好几个电话打了进来,丁一一看,都是袁茵打来的。 丁一将孩子递给汪军,说道:“我要回个电话。” 汪军哪里会抱孩子,孩子刚到他的怀里就大哭起来。 丁一赶紧拨通了袁茵的电话,告诉她所在的楼层,听到孩子的哭声,就挂了电话,接过了孩子。 怎奈,孩子到她的怀里后,仍然哭个不停,丁一跟汪军说道:“快去叫岳姐过来。” 汪军走了出去,很快又走了回来,说道:“她正在跟有关部门的人在直播间。” 丁一想了想说:“快去,看看谁有奶,赶快叫来喂孩子。” 汪军立刻就往门口走,想了想说:“我抱孩子,你去吧,我怎么问哪位女同事有奶?” 丁一笑了,说道:“你去有号召力,新闻部的小魏不是生完小孩刚上班吗?” 汪军听见她这么说后,就立刻打电话让小魏上楼。 这时,袁茵来了,丁一赶紧说道:“袁姐,孩子是不是饿了?” 袁茵接过孩子,将手伸进孩子的屁股底下,说道:“尿了,有尿布吗?” 丁一说:“没有。” 袁茵说:“你不是孩子的父母还给她留下半袋奶粉和奶瓶吗?肯定也应该有尿布。” 丁一一听,恍然大悟,马上将孩子交给袁茵,立刻跑向直播间,拎出一个袋子,里面果然有尿不湿和纸尿裤之类的东西。 袁茵就将孩子放在沙发上,打量了半天纸尿裤,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这时孩子瞪着两只小脚丫就是一阵啼哭。 丁一说道:“你倒是快点换呀,别让她哭了。” 袁茵说:“我现在也不会弄这么小的孩子了。” 袁茵的额头就沁出了汗珠。 “你当过妈妈,你怎么不会弄?” “我当过妈妈没错,但是那个时候我们都是用尿布,没用过这个新玩意。” 这时,汪军领着一位年轻的女同事进来了,丁一说道:“小魏,快来,这纸尿裤怎么给她穿上?” 这位年轻的妈妈微笑着接过纸尿裤,熟练地给孩子穿上,然后将孩子抱在怀里, 也许是孩子闻到了她怀里那种熟悉的母性的味道,这时她不怎么哭了,而是嘟着小嘴,就开始往这位年轻的妈妈怀里钻。 年轻的妈妈背过身去,撩起上衣,就开始给孩子喂奶。 汪军见状,就走了出去。丁一将一把椅子送到这位妈妈的面前,说道:“小魏,坐下。” 小魏坐了下来,看着这个遗弃的婴儿和她脏兮兮的小脸,说道:“丁姐,有纸巾吗?” “我的包在楼下,我去拿。” “我有。”袁茵立刻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小魏。 就见小魏将纸巾垫到另一侧奶下,那只也流出了乳汁。小魏将被乳汁浸湿的纸巾,轻轻地挨到孩子稚嫩的小脸上,为她擦去脸上的污渍,奇怪的是,这个孩子仍然在含着奶头一动不动,而是静静地等着她擦完,才又开始用力吃奶。 丁一惊奇地说道:“她都有感应了,太不可思议了!” 袁茵说:“她是个爱美的小妞……” 听了这话,丁一的眼睛湿润了。她走过去,轻轻将孩子的小毛巾盖住了她的小脚丫,温柔地抚摸着孩子的小脚。 正在喂奶的小魏也掉下了眼泪,她低着头说道:“丁姐,这孩子给我行吗?正好可以和我的孩子一块来养。” 丁一笑了,说道:“这孩子已经有人领养了,你养两个就上不了班了。” 小魏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说:“我只是感觉孩子太可怜了,离开了妈妈……” 小魏的话,让袁茵的眼睛也湿润了。 渐渐地,孩子便睡着了,她睡得很安静,两只攥着小拳头的小手也松开了,小模样可爱极了! 丁一立刻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笔和稿纸,在纸上飞快第写下两行字后,送到了直播间岳素芬的手里。 岳素芬正在直播间对两名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进行采访,看了一眼丁一送进来的纸条,然后冲着走到门口的丁一坐了一个“ok”的手势,在采访的间隙,她说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小宝宝刚刚吃饱睡着了,是我们台里一位年轻的妈妈给她喂的奶,我们感谢这位无私的妈妈,将自己孩子的乳汁贡献给这位不幸的孩子……” 丁一出来后,郎法迁将她叫到一边,说道:“小丁,你真的想要这个孩子?” 丁一说:“是我的一位朋友,她条件非常好,具备各方面的领养条件。” “是袁会长吗?” “不是。是北京的朋友,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一直都想领养一个孩子,我刚才给她打电话了,她出差了,明天能赶过来,然后就到有关部门办理领养手续。” 049 心生母爱 郎法迁说:“我们把这件事直播出去了,涉及到这个孩子领养问题必须要合乎法律的要求,万一孩子父母找我们来就被动了。” 丁一点点头,说道:“您放心吧,这一点我会把关的。” 郎法迁看着丁一,知道她不是一个没有准的人,何况她还是市委书记的夫人,就没再说什么。 丁一走了出来,这时就看见袁茵在打电话,袁茵看见她出来了,就挂了电话,说道:“邢丫头她买到了今天晚上的航班,她回来后,直接过来,不管多晚,我说让她回来到我家,我们把孩子抱我家去。” 丁一想了想说:“抱我家去吧,我家清静。” 袁茵说:“你家怎么能清静,江书记那么累,又那么忙,你们哪会照顾一个孩子?” 丁一这才猛然意识到目前跟江帆的关系,如果让她们去她家,想必就会暴露她跟江帆的关系,就说道:“我给他打电话,让他今晚别回来,咱们去我家,去我家老房子。” 袁茵说道:“你会弄孩子吗?” 丁一说:“我哪会弄啊,不是有你吗?你今天就跟我和孩子住我家。” “那江书记怎么办?” 丁一说:“让他一个人在这边住,我们去我家老房子住。” 冷不丁面对这么一个小孩子,袁茵一时也是束手无策。 丁一说:“我们进去问问小魏,看目前给孩子都准备什么东西?” 当丁一这样问同事小魏的时候,小魏的眼圈又红了,她说:“有妈妈在身边,什么都不用准备,妈妈的奶水是万能的,既解饱,又解渴。” 丁一知道小魏初为人母,看不得这么小的孩子受委屈,就说道:“小魏,我来抱孩子,你坐在那儿,把要给孩子准备的东西给我们拉一清单,我们这就去买。” 小魏将熟睡的孩子递给丁一,丁一接了过来。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丁一的感觉好极了,她忽然不想将这个孩子给雅娟了。 小魏拉了一大串需要买的东西,交给丁一,丁一看了看,就见小魏拉的单子里面林林总总,几乎涵盖了所有用得着的东西,衣服、尿不湿、小被子……还包括童车。 丁一问道:“这么早就用得着童车?” 小魏说:“是的,比如去妇幼保健院给孩子打防疫站,如果你总是抱着她,她热不说,大人还累,有童车就方便多了,她可以躺在车里睡觉,大人也能顺便歇歇。” 丁一说:“好,那就童车。” 她跟袁茵说道:“你来看孩子,我去买这些东西。” 袁茵说:“我去买吧,这里都是你的同事,你留在孩子身边方便。” 就这样,丁一和袁茵将孩子抱到自己的家里,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不知该怎样做才能让小天使在她家度过短暂的快乐时光。 丁一将孩子安置在楼下的床上,给她铺了一层又一层,感到下面柔软无比后,才最后将一块尿不湿垫在孩子的小屁股下面。 袁茵见她忙忙碌碌的样子,就说道:“你什么都不用忙,这么小的孩子,只要不闹毛病,渴不着,饿不着,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一般是没什么问题的。” 丁一说:“那她要是哭呢?” 袁茵说:“如果她哭,必有缘故,不是饿了就是尿了。” 丁一说:“你今天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能离开,不然我一个人弄不了她,等雅娟回来你再走。” 袁茵笑了,说道:“她来了我也走不了,这么一个小孩子,交给两个毫无经验的妈妈,我才不放心呢?” 袁茵又说:“你最好先给江书记打个电话,让他晚上别回来,一是有孩子闹不说,二是邢丫头夜里再回来,他就没地方休息了。” 丁一笑了,知道袁茵在她家不踏实,就说道:“你放心吧,他不回来了,我早就告诉他了。” 丁一对这个突然而降的小天使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她躺在她的身边,跟袁茵说道:“袁姐,你说我如果不把这孩子给雅娟了,我自己留下怎么样?我目前还真舍不得了。” 袁茵说:“你要注意影响,你岁数不大,却领养别人的孩子,你想过社会上的人会怎么猜测江书记吗?所以,你就别出幺蛾子了,这会儿看着小天使这么好那么好的,等磨得你困得连觉都睡不了的时候,你就不跟她叫天使了,该跟她叫小魔头或者小祖宗了。” “哈哈。”丁一开心地笑了,说道:“小魔头,小祖宗,哈哈,有意思。” 看着小天使的小鼻子小眼睛,丁一真的喜欢,她不禁想道,如果江帆看到这个孩子会怎么样? 讨厌,干嘛想他?丁一暗自甩了甩头,既然已经想好,不再去想这个人了,干嘛还在乎他的感受? 丁一下午没有上班,她接到了电视台办公室主任打来的电话,说原定给他们留下的采访车,明天突然有任务,只能让他们节目组自己想办法了。 自己有什么办法可想,无非就是请阳新县来车接呗。想到这里,丁一就给阳新县的县委书记魏克勤打了电话,让他明天派车来接他们。 魏克勤热情地说道:“没问题,没问题,明天我派我的车去接丁主播,你们明天就在单位等就是了,保证头九点到单位。” 丁一说:“那倒不必,有车就行,尽量赶早,不然我们两天完不成拍摄和采访的任务。” 魏克勤满口答应。 挂了电话,袁茵说:“你明天还要去采访呀?” 丁一说“是啊,下周这个片子就要播了。” “那如果邢丫头明天回不来怎么办?” 丁一笑了,说道:“有你在呀,这个家和孩子明天就归你管了。” 袁茵说:“你们俩个倒是把我豁出去了。” 丁一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孩子的小脸蛋,说道:“我们就是要豁出去你,是不是,小魔头,小祖宗,袁姐啊,我觉得这两个称呼都不适合她,她分明就是小天使,你看她多可爱啊!袁姐,你说她怎么总是睡啊,不睡的时候就是吃,要不就是哭,她就不能醒来跟我玩会儿?” 袁茵笑了,说道:“这么小的孩子就是这样,你小时候也是这样。” 袁茵的一句话,忽然让丁一的内心充满了温暖的回忆,想着自己小时候妈妈也是这么注视着她时,她的眼睛不禁又湿润了。 袁茵见她真是喜欢这个孩子,就说道:“小丁,你们也该考虑要孩子了,你为什么总是没有动静,去医院检查着吗?” 丁一说:“你就不能把我往好处想吗?我又不是没怀过,只是……不小心罢了……” 袁茵明白她说的话的意思,就说:“怀孕是一件非常小心谨慎的事,必须要注意。” 丁一笑了,说道:“袁姐,等我怀了后你再告诉我这些,你说,雅娟冷不丁有了这么一个小宝贝,她的生活会怎样?” 袁茵说:“会一团糟。” 丁一说:“那她还要?我不给她了。” “那不行。”袁茵果断地说道。 丁一想了想说:“那我要做她干妈。” 袁茵说:“那行。” 丁一笑了,看着孩子说道:“看来,你只能归你邢妈妈了,袁姐,你说……” 袁茵不等她说完,就说道:“我想说的是,你家里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吗?” 丁一惊呼起来,说道:“天,对不起,我都忘记了,我马上去做饭。” 丁一赶紧洗手做饭,炒什锦饭,做了一大碗鸡蛋虾仁汤。袁茵在一旁看着,说道:“手艺不错啊!看来江书记有口福。” 丁一笑了,说道:“不好意思,只能委屈袁会长吃这些了,你先吃着,我去看看孩子。” 丁一说着,就又跑进了一楼的卧室。 等袁茵吃完饭喝完汤后也不见丁一出来,她就悄悄走进屋里,就见丁一的怀里搂着小天使睡着了。 袁茵笑了,心说:估计邢丫头来了,她就舍不得给她了。 这时,就听这个小孩子“咋啦咋啦”哭开了,丁一突然惊醒,她的手伸到孩子的屁股底下摸了摸,说道:“没尿啊,袁姐,她饿了,快给她喝奶。” 袁茵说:“不好吧,她刚吃了没多大会,咱们别给喂成消化不良,饿着点没事,别撑着,我给她弄点水喝吧,这么小的孩子今天也遭罪了,别再上火,唉,我都不会弄这么小的孩子了。” 丁一抱起了孩子,在怀里惦着,那个动作和姿势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丁一接过袁茵递过来的奶瓶,她举起奶瓶,往自己嘴里滴了几滴,感觉温度正合适,这才把奶瓶放进婴儿的嘴里,就见婴儿一口就逮住,使劲吮吸起来,但是没吃几口又开始大哭。 丁一说:“她还是饿,喝水不解饱,袁姐,给她奶喝吧。” 袁茵就将他们上午新买的奶瓶烫好,开始给她沏奶粉,小孩子喝口水就哭几声,渐渐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丁一说:“她饿着了。” 袁茵说:“你放下她吧,一会醒了再给她吃。” 050 情况有变 丁一舍不得放下这个小孩子,说道:“不,我抱着她睡,这样她就以为是她妈妈在抱她,会睡得安稳。” 袁茵笑了,将奶瓶扣上盖儿。 这时,丁一突然尖叫起来:“袁姐,快,她尿了,我身上都是……” 袁茵哈哈大笑,说道:“我说给她穿纸尿裤你不让穿,不穿就不穿吧,你说你抱着她干嘛,也不垫着尿不湿,不尿你尿谁?” 袁茵说着就接过了孩子,丁一赶忙跳下床,就见她的裤子湿了一大片。 丁一说:“难怪她刚才哭,兴许是憋着尿呢。那个时候我们应该把她就好了。” 袁茵说:“你说的对,我们真应该把她,唉,怪我,我真的不会弄这么小的孩子了。” 丁一说:“没关系,我来弄。” 说着,她就在袁茵的怀里给孩子脱了衣服,然后掏出他们新买了婴儿服,丁一说:“我们应该洗洗再给她穿就对了。” 袁茵说:“婴儿的衣服没事,这个我比你在行,穿吧。” 丁一见过小魏给孩子换衣服,也就开始给她换衣服,很不错,没费什么事,就把孩子尿湿的衣服换了下来。穿上了干爽的新衣服。 丁一看着这个孩子,越发喜爱,说道:“你看她,居然连眼睛都不睁一下,还是新衣服舒服,是不是呀小姑娘?小公主,小天使?” 一旁的袁茵不禁笑出声,说道:“喜欢孩子就赶紧生。” 丁一笑了,这个小生命,勾起她母爱的天性。 这时,岳素芬打来了电话,她在电话里说道:“小丁,你是不是没在单位?” “是啊岳姐,我正在家里照顾这个小天使,她太可爱了!” 岳素芬“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丁一说“好极了,这个孩子太可人心疼了,只要不渴不饿不尿,她就闭着眼睛睡觉,这么乖的小孩子,她妈妈居然舍得抛弃她。” “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当然了,我现在已经舍不得让别人抱走她了,我都想自己留下她,把她养大成人。” “小丁,是这样……”岳素芬支吾着说道:“小丁,我跟你说,情况有变,现在,你必须把这个孩子抱回来。” “为什么,我抱走的时候民政部门的人不是都表态了吗?干嘛还要我抱回去?是不是又有别人想收养她?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给。” 岳素芬刚要说什么,电话就被别人拿了过去,郎法迁的声音传来:“小丁,听出我是谁了吗?”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那怎么会听不出出来,是局长,您也在。” 郎法迁说:“是的,我一直都在台里,自从你们把孩子抱走后,交通台关于孩子的直播就没断过,你旁边有收音机的话可以打开。” “哦,不行,小家伙在睡觉。” 郎法迁说:“小丁,你听我说,不是又有人想收养她,是她父母找来了,他们听了我们的直播节目后,后悔了,想要回孩子。” “啊?”丁一张大了嘴,看着旁边的袁茵。 郎法迁笑了,说道:“你也不给吗?” 丁一说:“太好了,我没有任何理由不给,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她的父母在哪儿?” “刚才小岳就说让你打开收音机,她的父亲没敢来,躲起来了,怕因为超生和遗弃罪拘留他,她的母亲正在直播间痛哭流涕呢。” “局长,他们有身份证明吗,别是冒领孩子的人。” 郎法迁笑了,说道:“放心吧,公安局和他们村的村干部都来了,不会冒领。你给孩子收拾一下,我现在派车去接你们。” “不用了,袁会长还在我这里,我让她送我们过去吧。” “好吧,路上注意安全,小丁,记住,这个孩子千万不能在我们手里出现差错。” “我明白。”丁一说着就挂了电话。 见她呆呆的样子,袁茵凑到她跟前,问道:“孩子父母找来了?” 丁一沮丧地说道:“是的,他们后悔了。” 袁茵双手一摊,冲丁一歪了一下头,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丁一苦笑了一下,看着孩子,说道:“我发现我已经爱上她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袁茵说:“好了,别发感慨了,快给她收拾收拾吧,咱们也白忙活了一场。”说道这里,袁茵说:“我得赶快给邢丫头打电话,让她别回来了。” 袁茵到一边去给雅娟打电话,尽管孩子的父母又来要孩子,但丁一感觉这是好事,是孩子最好的归宿,她看着襁褓中的那个小人儿,亲了一下她的小脑门,说道:“小宝贝,你妈妈找你来了,你要回到妈妈身边去了,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你了……” 小家伙晃动了一下小拳头,小嘴嘟了几下,睁开了眼睛。 丁一发现孩子的眼睛有些不干净,就拿来了棉签,沾上一点纯净水,给她轻轻地擦拭着眼角。哪知,她居然知道躲避棉签,使劲闭了一下眼睛。 丁一笑了,说:“袁姐,你看,她知道闭眼睛了。” 袁茵挂了雅娟电话,走了过来,说道:“那是本能反应,我给邢丫头打通了,她不回来了。” “她怎么说?” “她说以后再也不跟你打交道了,弄个孩子还给上了直播节目,要是不上直播节目,这个孩子就是她的了。” 丁一笑了,说道:“那真是遗憾了。” 袁茵又说:“她说还是要感谢你,最起码你在第一时间里想到了她。让我告诉你,继续努力,只是再有这样的事不能上直播了,她说即便的孩子的父母不反悔,这个孩子将来也不好养,知情人太多。” 丁一点点头,说道:“有道理,以后改进。” 袁茵俯身看着孩子,说:“这命好啊,妈妈想把她丢掉,但却有这么多人抢着养她,谁知,妈妈又舍不得了,长大了一定是有福之人。” 丁一说:“是的,将来一定大福大贵!是不是宝贝?” 哪知,小家伙伸了神双拳,打了一个哈欠,又闭上了眼睛。 袁茵说:“既然如此,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我还有一摊子事呢。” 丁一说:“我们买来的这些东西是不是也要给她带上?” 袁茵说:“不带上你还想留下呀?” 丁一笑了,说:“不想留,本来我们就是给她买的。” 她们一边说就开始往出拎东西。 最后,丁一抱起了孩子,刚要往出走,袁茵说:“等等,咱们跟她合个影,等见着邢丫头馋馋她。” 丁一高兴地说:“对,我怎么把这忘了?要合,要合。” 于是,袁茵就掏出手机,给丁一和孩子照合影。 照完后,丁一将孩子交给袁茵,又开始给她们照,最后,丁一冲着这个小天使,照了一张大大的特写。 等丁一抱着孩子,袁茵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出现在交通台时,那位母亲看见她们后,“扑通”就给她们跪下了,跪下后,根本不容别人去搀扶,又立刻直起身,不由分说,从丁一怀里接过孩子,眼泪就扑簌簌流了出来,落在了孩子的小脸上…… 大家看到这场面都会激动,丁一和袁茵的眼睛也湿润了…… 孩子被她母亲接走了,丁一和大家一直送他们到楼下,这位母亲是坐着民警的车走的,因为天气太热,民警担心孩子经不住折腾病了,送她们母女回家。丁一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她站在大门口,一直到看不见民警的车了,才收回了目光。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郎法迁、汪军和袁茵,说道:“怎么我身上还有婴儿的味道?”她说着,就左右闻着自己。 袁茵笑了,说道:“当然,她可是尿过你,另外吃奶的孩子本来就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丁一说:“她尿过的衣服我早就换了,我来闻闻你身上有她的味儿吗?” 丁一说着,就去闻袁茵的衣服。 袁茵说:“你不用闻,我身上也有,我刚才就说了,小孩子的气味不容易去掉。我说小丁,你是不是舍不得她呀?” 听袁茵这样一说,丁一的眼圈红了,说道:“是,我还真舍不得,想想她的小模样,我心里就……就想……” 郎法迁说:“那你自己要努力了。” 郎法迁的话逗得袁茵和丁一都笑了。 汪军没笑,他见丁一这么喜欢孩子,就又想起了自己的过失,不然,丁一的孩子早就满地跑了…… 回到单位,郎法迁给电视台和交通台的中层干部召开了一个短会,他在总结今天这件事的时候,对电视台和交通台通力配合、协同作战给予了高度评价,特别赞扬了岳素芬和丁一应对突发事件快速的反应能力和高度的新闻敏感,同时也赞扬了小魏无私奉献的精神,对阆诸广播电视队伍给予了高度评价,交通台经过这件事,会更加凝聚听众的忠诚度,提升品牌的竞争力,希望交通台今后能多些这样的节目,总结这次直播的成功经验,再接再厉。 回到办公室,丁一有些疲惫,她趴在办公室上,闭上了眼睛。 051 意外怀孕 这时,岳素芬拿着本进来了,她看了丁一一眼,说道:“累了。” “是呀,弄个孩子真不容易,我就弄了这么一会,就累得腰酸腿疼的。” 岳素芬说:“我刚才有事,所以没有送孩子走,她在她妈的怀里是不是一点都不闹?” 一说这个,丁一来了精神,她直起腰,说道:“是啊,奇怪了,她妈妈抱过她的时候,她没有睁眼就知道是她妈妈,小脑袋就往她妈妈的怀里拱找吃的,一声都不哭。” 岳素芬说:“母女连心。” 岳素芬又说:“你们抱孩子回家的时候,我听郎局长说,他今天早上接到了于笑然辞职书。” “哦?真的?” 岳素芬说:“她直接跟局里辞职,都没跟台里辞职,汪军一点都不知道。” “为什么?” “怀孕了。” 尽管岳素芬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个消息还是惊到了丁一:“怀……孕?” “是的,意外吗?” “天意外了!” “是的,我也意外。我听说后就给她打了电话,她没在家,在省会那个导演家里呢。” “我说怎么有几天没见着她了。” “是的,她跟台里请的是事假,今天是直接辞职。” “那局里怎么说?” “局里能怎么说,辞就辞呗。但我刚才跟朗局和汪军说,先别给她办辞职手续呢,这个丫头想起一出是一出,没个谱。他们也都答应了,但不会无限期给她保留公职的。” 丁一看着她点点头。 岳素芬继续说:“我刚才给她打电话了,她说她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说她要感谢贺鹏飞,是她逼她走出了这一步,那个导演尽管比她大十多岁,但是很爱她,准备根据她的特殊气质,把她打造成偶像综艺节目的主持人,她结婚后,就入职省会电视台。所以她才提出辞职。” “哦——” “我说那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一封信就辞职了,你也太傲了吧?省会电视台有什么了不起的,论级别跟阆诸是一个级别。你猜她怎么说?她说没有时间,这几天正在试镜录节目,都没时间布置新房。” 丁一说:“那就结婚后再辞职不晚,干嘛这么快就辞职?” “我也是这么说,但是那台综艺节目这几天就开播,她担心被单位看见后不合适,才提出辞职的。” 丁一又问道:“那个导演靠谱吗?” “据她自己靠谱,爱她爱得不行,尤其是怀了他的孩子后,就同意她调上来,并且给她办了入职手续。我就纳闷,她以前跟小飞的时候,有什么话都跟我说,不知这次为什么瞒得这么严密,提前一点口风都没泄露出来。” “他们谈了多长时间了?” 岳素芬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两个月不到。” “两个月?” “是的,两个月不到,就弄出孩子来了,我现在仍是一头雾水,不看好,不看好。”岳素芬担忧地说道。 丁一回忆了一下说:“我只知道她最近总是请假,但是不知道她干嘛去了,原来她在谈恋爱。” “是啊,只有这一个解释。” “但愿那个男人别辜负了她。” “嗯,我猜也是她对小飞心灰意冷,这头又遇到一个高手,所以她有可能当了迷途羔羊,不然不会这么快就确立恋爱关系,而且还有了那个人的孩子。” “那个男人是初婚吗?” “我没问,你想想,这么可能是初婚?另外,一个综艺台的导演,天天泡在美女中……我想想都担心。” 丁一说:“他应该不敢对笑然怎么样的,毕竟,贺鹏飞的爸爸还在省里工作,对了,贺鹏飞的爸爸肯定知道这个男人的背景,别忘了他原来可是分管这一块工作。” “嗯,应该知道,算了,我不管了,人家要结婚和辞职都没跟我打声招呼,我瞎操什么心啊——”岳素芬唉声叹气地说。 这时,丁一的电话响了,是老顾,老顾说道:“小丁,你到底是电视台的人还是电台的人?” 丁一知道他肯定收听了今天上午的直播,就说道:“按大范围说,我们都是广电局的人,只是分工不同,岗位不同。顾师傅,你是不是听了今天交通台的直播?” “是啊,我就是想问你这事,但是我没听完,最后,孩子怎么着了?” 丁一说:“孩子的父母将孩子丢弃后,本想坐出租车回家,没想到在车上收听到了我们的节目,他们动了恻隐之心,又舍不得丢掉孩子了,下午就找来了。现在,孩子又回到她父母身边了。” “知道是哪儿的吗?” “知道,他们当地派出所和村干部都来人了。” “市长有话跟你说。” 话筒里传来彭长宜的声音:“小丁,书记干嘛去了你知道吗?” 丁一就是一愣。 彭长宜又说:“我今天找了他一天了,手机也没开。” 丁一忽然想起昨天江帆在薛阳和张华的电话,就说道:“我……知道……” 岳素芬见丁一的电话内容自己不宜听见,就跟她摆摆手走了出去。 果然,丁一见岳素芬出去了,就说道:“他有个老领导的夫人去世了,他昨天下午就去了,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哦,有可能。” 丁一感觉彭长宜找江帆肯定有事,就说:“科长,你找他有急事吗?” 彭长宜说:“樊部长打电话找他,说他手机关机,就打到我这里来了。” 丁一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他跟谁走了。” “跟谁?” “张华,就是那个草原上的张医生。” “哦,她调回来了?”彭长宜的口气里有明显的吃惊。 丁一说:“是的,调阆诸中医院了。这样,我给你找张华的电话,然后你给张华打,就能找到他了。” 彭长宜说:“你有她的电话?” 丁一说:“我没有,不过我同事前些日子采访过她,她应该有张医生的电话。” 彭长宜说:“那行,我等你电话。” 丁一放下彭长宜的电话,就给那个同事打通了电话,同事没有多想,以为她要求医问药,就给了她张医生的电话。 丁一记下电话号码后,就用短信的形式,发到了彭长宜的手机上。 过了一会,彭长宜就给她打回了电话,告诉他已经找到了江帆,他们还在北京,刚完事,江帆手机的确没电了。 彭长宜又说:“晚上没事的话让老顾去接你,我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练练手艺,再不练夏天就过去了,老顾买好了羊肉串和调料,你不吃羊肉有鸡翅、火腿肠、土豆、毛豆,等等,来吧,捧场不捧场的,怎么也得提提意见啊!” 丁一笑了,说道:“好,我自己坐车去吧,别让老顾接来了。” 彭长宜说:“那不行,你现在是名人,要保证你的安全,我快到农场了,老顾马上就去接你。” 丁一笑了,她放下电话后,就给岳素芬打了一个电话,问她还有什么事没有? 岳素芬没有事了,今天的事还要谢谢她,郎局长说她们俩个是黄金搭档。 丁一从她的口气中听出,局长郎法迁还在台里没走。 丁一怎么都感觉自己的身上有那个婴儿特有的奶味儿,但是很好闻,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小孩子,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她的照片,她不由得笑了。 老顾很快就到了,丁一接到电话后,就跑了出去。 下班时候的太阳依然很热烈,丁一从文件柜里拿出一顶蒲草编织的遮阳帽,戴上就下了楼。 跟她想象的一样,老顾没有进来,而是停在了大门的东侧,这跟江帆正好相反。 今天忙碌了一天,她奇怪自己居然没有想起他,要不是彭长宜打来电话,她还真想不起来他了。 上了车,丁一跟老顾打过招呼后,说道:“科长是不是已经埋锅造饭了?” 老顾笑了,说道:“我给他送到地方后,把买来的东西卸下来,直到我走的时候,他还没行动。” “哦?怎么还没行动?” 老顾故意神秘地说道:“在接电话,是女朋友打来的。” “哦,呵呵,你怎么知道?”丁一笑呵呵地看着老顾问道。 老顾故意很老道地说道:“嗨,我都不用多听,从他的表情和口气中就能知道是不是他女朋友。” 丁一好奇地问道:“有什么诀窍吗?” “当然有了,江书记和鲍市长的电话就别说了,更是一句话就能听出来,其他的同事或者是朋友他就会用另外一种口气接电话。” “这有什么区别吗?” 老顾说道:“有,太有了。他接到江书记或者是鲍市长的电话,他不提前‘喂’一声,而是直接说,江书记好,或者是鲍市长好,接一般同事的电话都是很正经地先‘喂’一声,‘喂’完后,有时候会主动问一声,你好,哪一位?有时‘喂’完后,对方就会直接报上姓名,这些就不用说了,他每次接到女朋友的电话,口气和这些电话有明显的区别,我学不上来,反正口气很温柔,那种温柔,跟接到她女儿的电话是不一样的,不信有机会你听听就知道了。” 052 努力弥合江丁关系 丁一笑了,这个她有体会,江帆接她的电话和接别人的电话口气都是有区别的,不光是彭长宜,相信每个人都是有区别的。 其实老顾没有告诉她,以前,彭长宜接到丁一的电话时,他也能听得出来,因为那是一种有别于同事和恋人的语气,透着温柔、小心的语气,甚至有点谨慎,完全不像是跟舒晴那样,那样大大咧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当然,这话,老顾永远都不可能告诉她。 很快,他们就到了部队农场,远远的就看见竹廊的外面,升起一股灰色的烟雾,老顾笑了,说道:“已经冒烟了,动作够快的。” 下了车,丁一向他们走去。就见两只可以折叠的小桌子上摆满了不锈钢托盘,托盘里面不是羊肉串就是鸡串。 邹子介正去串土豆块,旁边还有新拔下来的毛豆。烧烤架上,早已经架上了羊肉串,彭长宜正在来回翻烤着。 丁一笑了,说道:“动作蛮熟练的吗?我看根本就不用练习,看着就像一个熟练工。” 邹子介也说:“我刚才也是那么说的。” 彭长宜一边用一块纸板扇着火,一边跟丁一说道:“你要不要来试试?” 丁一捂着鼻子说道:“我不试。” 彭长宜说:“我知道你不吃羊肉,老邹特地给你洗了土豆和毛豆,还有火腿肠。对了老顾,你到后排房子看着点去,他们搭的那个凉棚要收尾了。” 老顾听到后,就拿起一根黄瓜向后面走去。 丁一刚想说什么,她的电话响了,是爸爸。 丁一接通了电话,就听爸爸说道:“小一啊,后天我们就去北戴河了,你乔姨问你们吃饭了吗?如果没吃的话来家里吃吧。” 丁一说:“我在外面吃,江帆没在家,他的一个老朋友的夫人去世了。” “哦,那你们明天来家里吃饭吧。” 丁一笑了,说道:“明天我去阳新拍片,等你们回来我们给你们老俩接风吧。” “唉,只好这样吧。”爸爸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失望。 丁一放下了电话,彭长宜的电话又响了。彭长宜接通后说道:“您到哪儿了?” 显然,他的口气像是在跟江帆说话,尽管他没有像老顾说的那样,直接称呼“书记”,但丁一听出了他的刻意,他是故意不直接称呼对方,那是因为她在场,更因为她跟江帆目前的关系。 丁一没有说什么,她知道江帆来了后,一会肯定她要坐他的车回去,显然,彭长宜就是这么安排的,她在思忖着怎么摆脱江帆,因为有可能,江帆会带着那个张华一起来。无论江帆和张华是什么关系,她都不想看见他俩。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又响了,他一看是舒晴,笑着对着电话说道:“下班了?” “是的,你的客人来了吗?” 彭长宜一只手在摆弄着羊肉串,一只手将电话放在脖子上,歪头夹着电话,说道:“来了一位,还有其他人没有到。” 舒晴说:“是小丁到了吧?” “是。” “呵呵。”舒晴忽然不说了。 彭长宜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丁一一听口气就知道是舒晴,她就转身去后边去看老顾他们搭凉棚去了。 彭长宜看着丁一转身离去,知道她是不想打扰他们打电话,就歪着头,也不敢动,斜着眼冲着丁一的背影喊道:“嘿,你们都走了这东西谁吃呀。” 丁一笑了,回过身说:“我看一眼就回来。” 这时,就听舒晴在里面说道:“我吃,我现在馋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你敢来吗?” 舒晴说:“那有什么不敢,是你吃了我还是小丁吃了我?”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们谁都不吃你,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敢来,我就敢等你。” “哈哈,去你的,这算什么条件。”舒晴说道:“我说,你邀请她吃特色烧烤,就不怕她老公吃醋?” 彭长宜知道舒晴的用意,他看了看走向远处的丁一的背影,放低声音说道:“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今天晚上都有谁了吗?不但有她,还有她老公,你是不是记性不好啊?” 舒晴说:“我知道——可是她老公不是还没有来吗?” 彭长宜说:“他老公没来怎么了,我难道还会趁这个机会非礼人家不成?再说也不是就我们俩。” “你敢!小心我跟你算账!”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要是不放心我啊,就来呀,小心眼。好了,我该开吃了,他们没人吃我自己吃,老邹,快点。” 舒晴说:“我晚饭还没着落呢——” 彭长宜说:“那我替你吃,把你那一份吃出来。” “讨厌,去吃吧,晚上等你电话。”舒晴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舒晴的心思他何尝不知?怎奈,丁一现在不开心,而且和自己有关系,丁一又是那么一个不好热闹的人,他只想多制造一些他们在一起的机会,这样就会多一些对过去岁月的回顾,江帆和丁一就能度过冷战期,毕竟,曾经地过去,是那么的美好。 人多回忆美好的过去,就会冲淡眼前的不如意。 老邹串好了土豆片、火腿肠后,又将毛豆去掉跟和叶子,放在彭长宜够得到的地方,说道:“客人们不吃,咱俩倒先吃开了。” 彭长宜一边吃一边说:“谁吃谁饱,吃吧,太香了!我真没想到我的烧烤技术无师自通。” 邹子介也耐不住诱人的香味,就从托盘里拿起一串,吃了一口,说道:“别说,真的不错,肉嫩,味足,火候恰到好处。” 他连着吃了两串,就冲着北面大声喊道:“小丁,小丁——” 丁一听见了他的喊声,就扭过头,邹子介拿着羊肉串,冲她比划。 “这就来。”丁一说道。 彭长宜也大声喊着老顾:“开饭喽——”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个托盘,用手敲打着。 老顾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笑着对丁一说:“你看他自己玩得多开心啊!” 丁一回头看了一眼彭长宜,禁不住“哈哈”大笑。 彭长宜的确有这样的魅力,不管你有多么烦心的事,跟他在一起都忧愁不起来,她本来也想到这里来散散心,可是知道江帆也要来,就有些开心不起来了,她不愿因为自己的关系,让江帆挑出彭长宜的毛病。想到这里,她已经想好了离开的理由。 她刚要转身,就听老顾说道:“小丁,你进屋去看看,如果没有意外,这周末王部长可能就来了。” 丁一说:“呵呵,我那天看过了。” 老顾说:“你再去看看。真的跟个家一样了。” 丁一就首先走进了屋,打开灯,果然,跟那天又有了区别。只见床铺得整整齐齐,床上铺的都是新被新褥,素净的床单,素净的枕巾,茶几上的茶具都是新的。她走进洗漱间,里面也摆上了日常的洗漱用具,连牙具毛巾、浴巾都有了,而且都是新的,跟宾馆没什么区别。 她转了一圈后,感觉科长对老领导的那份感恩和关爱,这一点让人心里暖融融的。 这时,外面的凉棚也搭好了,老顾进来洗手。老顾洗完手后,还不忘用抹布将洗手台上的水滴擦干净。 老顾说:“怎么样,像不像新房?” 丁一笑了,说道:“本来就是新房。” 老顾说:“新房没错,我的意思是将来还能作为那个意义上的新房。” “哦,科长真的要在这里结婚?”丁一问道。 老顾笑了,说道:“我说的不是他。” 丁一摇摇头,说道:“我不明白了。” 老顾神秘地一笑,说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我也是猜的。来,帮我把床和沙发罩上,你的这位科长很讲究的,为了防尘,特意让我买了这些布单,我又拿着布单去找裁缝加工,缝制成大块的。” 老顾说着,就从柜子里拿出两块布单,丁一帮助他将双人床和被褥罩得严严实实,又将铺着雪白沙发巾的沙发也罩得严严实实。 弄好后,老顾拉上了厚厚的军绿色的迷彩窗帘,关了灯,锁上了房门,说:“来,你再跟我把他的床和沙发罩上。” 丁一又跟老顾走进了彭长宜的房间,彭长宜房间的床上用的都是他使用过的旧被褥和床单,但却洗得干干净净,由此看出,他对部长的感情。 丁一跟着老顾将床和沙发罩好后,她说道:“你住哪里?” 老顾笑了,说道:“如果需要我住这里,那么我只能睡前面的房间了。那里也有床,我也从家带来了一铺被褥,只不过没放在那里,放这里了,我怕外人盖我的,就收这里了。”他说着,拉开衣柜,里面果然有一摞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和枕头。 老顾同样将房门锁好后,走了出来。 丁一立刻闻到了一股熏艾的味道,她说:“艾草的味道。” 老顾说:“肯定是老邹在用艾草熏蚊子,夏天的庄稼地,蚊子多。” 053 强迫她吃羊肉 天,已经黑了下来,从屋子里出来后,丁一说道:“顾师傅,可能一会还要麻烦你送我一趟,我得早点回去,还有事。” 老顾笑了,说:“你用不着我送了,江书记一会还来呐。” 丁一说:“我等不到他来,刚才我爸爸给我打电话,他们要去北戴河,说晚上让我过去一趟,太晚的话他们就休息了,年岁大的人休息得都早,所以还是麻烦送我一趟吧。” 老顾说:“没问题,这样,你赶紧过去吃,吃饱了你说什么走我就什么时候去送你。” 丁一看了看表,她知道,如果一点都不吃也不合适,她算计着时间,江帆应该没这么快来。 她来到彭长宜的烧烤摊前,这时邹子介搬过一个折叠的大圆桌,放在空场中央,老顾过去帮他支好。丁一来到彭长宜的一边,说道:“科长,对不起,我要提前离开,我晚上本来是有事的……”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的心思,就说道:“别这样,大家在一块乐呵乐呵,多想想美好的生活,你就什么忧愁都没有了。” 丁一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我爸爸他们要去北戴河,是省书法家协会组织的,他今天晚上让我回去一趟,说是有事。” 彭长宜看了看她,他内心清楚,丁一是为了躲避江帆才提出早退的,就说道:“真的?” “真的,因为哥哥要买房子,可能是想全家支援一下吧。” 彭长宜知道丁一不会说谎,他哥哥买房子肯定确有其事,商量支援的事也不会假,但有可能假在时间上。不过既然她不想见江帆,她就会有充足的理由离开,如果不让她离开,她就会不开心,彭长宜的确不想让她不开心,就顺从地说道:“那好,但是有一样,你吃饱了再走。” 显而易见,彭长宜在用“吃”拖延她的时间。 丁一露出了笑容,说:“没问题,我这就吃。” 她说着,看了看那盘烤好的肉串,犹豫了一下。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羊肉,你看,这上边的东西都是给你烤的,鸡翅马上就好,火腿肠也好了,土豆片也快了,但是不让你吃,你要先吃五串肉串,完成任务后,再让你吃这些,不然不让你走。” 丁一听后,胃里就发生本能的抗议,她抑制住恶心,她下意识地捂住嘴,说道:“吃一串吧,我估计我吃一串兴许还能对付,五串的话直接就吐了。” “那不行,一串你根本吃不出味道,怎么给我提意见?” 丁一笑了,她意识到科长是成心刁难她,但是羊肉串再难吃,也比不见江帆强,她下定决心,就拿起一串肉,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感觉味道还能接受,就故意装得很轻松地说道说道:“闻着味道不错,不膻。” “当然了,我特意让老顾买的腌制好的羊肉,肯定不膻,要不为什么让你吃五串呢?” 丁一看着彭长宜,说道:“是啊,感谢你的好意和盛情,我不胜荣幸。” 彭长宜看着他,故意说道:“嘿,你什么意思?好像我是故意欺骗你似的?你真以为我烤的这些卖不出去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没这么认为,别说还这么香,就是不太香你也能卖出去,我相信你的智慧。” 彭长宜一听,就“嘻嘻”地笑了,说道:“我无非就是想以这种手段,动摇你不吃羊肉的意志,改变你的饮食,因为据考证,羊肉是最养生的食品,最健康的食品,也是……” “也是最好吃的。”丁一接过他的话茬说道:“尤其是今晚的羊肉,尤其是你烤的,简直美味无比。” …… “哈哈。”彭长宜笑了,看着丁一说道:“你也有伶牙俐齿的时候啊?” 丁一说:“什么叫也有啊?这个时候以后会多起来!我不光要伶牙俐齿,以后还要学会咬人。” 彭长宜笑了,看着丁一就小声问道:“在书记面前敢吗?” “敢不敢的你回头你问问他就知道了。”丁一故意满不在乎地说道。 彭长宜说:“你害我是不是?” 丁一看着他,不解地说道:“我……怎么害你了?” 彭长宜说:“明天一上班,我什么都不干,先到他办公室,坐下来问他:江书记,听说你在家里经常受老婆的气,而且有时还被咬?你说他会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 “他肯定会说,我们两口子的事你瞎掺和什么?你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我看你啊,哪儿来的还是回哪儿去!一句话,就又把我退回锦安了。” “哈哈。” 看着彭长宜无辜的样子,丁一开心地笑了。别说,如果真有这样的情景出现,凭江帆的小心眼,他肯定会对彭长宜有看法,何况这种看法已经存在他心里了。 丁一看了看手里的羊肉串,狠了狠心,就咬下了一小块肉,没敢体会滋味,就强行咽了下去,尽管如此,那种令她反胃的味道还是充斥整个口腔和味蕾,但她嘴上却故意说道:“不错,好吃,这是我吃的最美味的东西,只是我不喜欢吃上面的肥肉。” 彭长宜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看着她极力掩饰的表情,就有些心疼了,说:“不喜欢就别吃了,吐掉吧。” 丁一以为他说让自己吐掉肥肉,就低头将上面的肥肉咬下来,吐掉餐巾纸上,她只捡瘦肉吃了,这样,就吃完了第一串。 彭长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宁愿吃可以让她呕吐的羊肉串,也不愿见江帆,他在心里感叹道:市长啊市长,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他抬头看了丁一一眼,就见丁一用手不停地扇着嘴巴的味道,但她表现出的却是不服输的劲头,他也有意探究她的底线,就硬着心肠说:“完成一串了,不错,进行第二串。” 丁一说:“我光吃瘦的,可以吃十串。” 彭长宜看着她,高兴地说:“你吃二十串也没事,只要你吃得开心就好,不过,既然你不吃上面的肥肉,那数量就要增加一倍,你必须吃完十串,而且刚才你也说了,你吃十串也没有问题,我当然希望你吃得开心。” 听了彭长宜无意说的这句话,丁一的心动了一下,她知道他的良苦用意,就故意大口吃了起来,以至于上面肥的也吃了。” 彭长宜说:“不是不吃肥的吗?” 丁一硬着头皮说:“好吃。” 彭长宜说:“以后买肉自己穿串,光要瘦的,肥的咱一渣儿都不要。” 丁一说:“是的,上次老邹就说,上面肥的,大都是羊尾上的肉,是饱和脂肪酸,所以以后还是自己穿串吃着放心。” 彭长宜说:“咱们这肥的没事,是老顾买好了肉,看着他们腌制后串上的,是从羊肉店里买的,绝对是好肉,即便有肥的,也是正经的肥肉,不是羊尾上的肉。” 丁一“嗯”了一声,一边吃一边点着头,不一会功夫,又消灭了两串,彭长宜本想增加她走的难度,不想丁一为了提前离开,不但答应他吃十串,而且连肥的也吃了。 彭长宜见丁一吃得爽快,就想再继续增加难度,说道:“十串吃完后,再吃两个鸡翅、两根火腿肠,两块土豆片……” 听他这么说,丁一差点吐了,她赶紧背过身去,半天,才捂着嘴说道:“科长,谁都可以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做。” 彭长宜问道:“我怎么做了?” “欺负人。”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但他故意“哈哈”大笑,说道:“我刚才就说了,羊肉是好东西,你这辈子不吃羊肉是人生的重大损失,我是在用这种手段强迫你吃,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就跟原先我们三源有个公安局局长一样,他从来都不喝酒,事实上他也的确不能喝酒,第一次跟我坐在一个酒桌上,我就让他开荤了,我说,不喝酒别跟我坐在一个桌上,要不就到门口站着去,结果,那一次他喝了,而且也让我把他灌醉了,打那以后,再跟我坐在一起,都是主动喝酒,现在据说酒量大涨。所以,凡事都有第一次,我保证,你今天吃了羊肉串,以后闻到味儿就想吃,说不定你就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喂,科长吗,不忙的话咱们吃烤肉吧?” 听他这么说,丁一又一次反胃。 彭长宜见状,赶紧递给她一瓶冰镇橙汁,打开瓶盖,说道:“给,这个解腻,老顾特地给你买的。” 丁一接连喝了两三口,才感觉舒服一些,说道:“我看你是成心不让我走,我哪吃得这么多。” 彭长宜说:“你说对了,我就是不想让你走,那边正在煮毛豆和花生,就是为你准备的,女孩子都爱吃,不然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才不吃这些东西呢。” 丁一说:“那些肯定来不及吃了,尽管我爱吃。至于土豆片鸡翅什么的我可以带走,回家吃。” 她说着就要去拿这些东西。 054 这个名字我要定了 彭长宜笑了,他知道丁一不喜欢吃这些,决定不再难为她,就说道:“算了,不为难你了,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吧,这次吃顶了,下次不敢来了,甚至一提这里你就反胃,那我就得不偿失了。但是我建议你稍愣会再走,喝碗绿豆汤,败火。老顾,赶紧给丁记者盛一碗绿豆汤。” 老邹听见后说:“我去端吧。” 老顾走了过来,他见丁一在吃羊肉串,就笑着说:“什么时候让市长把你拉下水了?” 彭长宜说:“怎么是我把她拉下水,羊肉是大补,谁吃谁好。” 老顾说:“可是小丁不吃羊肉啊。” 丁一说:“唉,没办法,我不吃不让我走,所以我只好吃了。” “啊,真的?” 彭长宜“哼”了一声,说道:“那还有假?我跟你说,小丁今天吃了好几串呢。” 老顾看着丁一,笑着说:“这都没坐老虎凳就吃了?” 丁一说:“我如果不吃恐怕后果就是坐老虎凳了。”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我跟你开玩笑呢,你不吃我也让你走,谁知你还真的吃了,这可不是我欺负你,是我烤的实在太好吃了,别吃了,吃鸡翅火腿肠吧,这些都好了。” 丁一见彭长宜不再硬性规定她吃羊肉串了,就真的不再吃了,她拿起了那瓶饮料,又连着喝了几口,压下了心中那股膻味。她拿起一个鸡翅,咬了一口,说道:“还是鸡翅好吃。” 彭长宜笑了,又递给她一根火腿肠,丁一说:“必须吃吗?” 彭长宜笑了,说:“吃不了剩下,我吃,怎么也得尝尝啊。” “那我站着吃。”丁一说着,果然站了起来。 她将一根火腿肠全部吃下,为的是不让彭长宜吃她剩下的,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吃不了,彭长宜肯定会吃。 “土豆好了。”彭长宜说着,就往土豆片上刷烧烤酱,递给了她。 丁一又吃下一块土豆片。最后她拍着肚子说道:“我吃不下了,如果还让吃的话,我只能带回家去吃了。” 老顾说:“你等等,一会花生和毛豆就出锅了。” 丁一看了一下表,心想江帆也快回来了,如果不想跟他碰面,最好马上走,她说道:“不吃了,不吃了,我的确该走了,下次再吃。” 彭长宜见留不住她了,就说道:“既然我拦不住那就走吧,毛豆和花生一会让书记给你带回去。” 丁一听他这么说,就冲着他瞪大了眼睛。 彭长宜装没看见她瞪眼。 丁一说:“我不吃,不许带!” 彭长宜笑了,会意地点点头。 当丁一坐着车,也就是离开有五分钟的时候,江帆开着车就到了,丁一终于成功地错开了江帆。 江帆下车后,他环顾一圈,没有看见丁一,邹子介迎了上去,接过江帆手里的水杯,给他搬来椅子请他坐下。 江帆没有坐,他来到彭长宜面前,彭长宜站了起来,说道:“回来得不晚。” 江帆打量着他的家什,说道:“不错,像这么回事。” 彭长宜说:“累了吧,坐下休息休息吧。” 江帆挥动了一下双臂,说道:“累还能忍受,就是浑身皱巴巴的,从昨天到现在没顾上洗澡。” 彭长宜说:“要不,您到后排房去洗洗?” 江帆说:“能洗吗?” 彭长宜说:“当然能洗了,不光那个,还是双料的,冬天是热水器,夏天是太阳能。” 江帆说:“行,我去冲一下,太难受了。” 彭长宜说:“我陪您去。” 江帆转身,从车里拿出一个包,彭长宜接了过来,随后带头向后排房走去。 邹子介一见,就坐在了彭长宜的位置上,继续烧烤。 江帆边走边问道:“小丁没来吗?” 彭长宜说:“来了,又走了,老顾去送她了。” “哦?” 彭长宜说:“他爸爸要去北戴河,让她回家一趟,说是有事商量,好像他哥哥要在省城买房子。” 江帆不用探究真假,他知道,丁一是不想见他,他就“嗯”了一声,又问道:“张医生的电话是她给你的?” “是的,我找不到您,就给小丁打了电话,她一听说是樊部长找您,就着急了,就想法给我找到了张医生的电话,对了,张医生是您给调来的吗?”彭长宜看着江帆问道。 江帆一脸倦容,他疲惫地点点头,又问道:“她怎么跟你说的?” 彭长宜说:“她什么都没说,她也是跟同事要的张医生电话,她的同事曾经采访过张医生。” 江帆说:“调张医生来,也是老领导找的我,就是我支边时把我提上来的老领导,他也曾经是党校副校长,你知道这个人,我跟你说过,我们一直处得关系很好,最近我才知道他是袁省长的弟弟。” “哦?”彭长宜明白了,难怪樊文良也找江帆,一定也是听到了消息,但是江帆不说,他是不会问的。 江帆继续说:“老领导说,我们都回内地了,留下她一个女同志太孤单了,也应该把她调回来,但是进北京目前有些困难,这样就先调到阆诸过渡一下,我就把她调到了中医院。长宜,在张医生的这个问题,我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 彭长宜点点头,说:“是的。” 江帆看着他说:“我们关系很正常,请你相信我。”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这话应该跟小丁说。” 江帆这才想起彭长宜有可能还不知道他们分居的事,就说道:“说这些也没用,她也没问过。” 彭长宜掏出钥匙开开他的房间门,打开灯,又将里面洗漱间的灯打开。 江帆看了一眼罩着布单的房间说:“你还没住过?” 彭长宜说:“准备今天晚上试住一下。” 江帆将手里的包放在茶几上,就进了洗漱间,等他洗好出来后,见彭长宜还在等他,一边换上包里干净的衬衣,一边说道:“长宜,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就是想盖家属楼,咱们这批市领导大部分都调进来时间不长,都涉及到家属的安置问题,尤其是你,还涉及到今后结婚的问题,所以我就想,我们能不能物色一块地皮,建一栋家属住宅楼,重点解决领导的住宅问题,今天我见着袁省长了,我也把这个意思跟他汇报了一下,他说要想让外来的干部工作安心,一是解决住房,二是解决家属的问题,他口头同意我们盖领导住宅楼。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如果有职工需求,我们统计一下人数,如果需求大的话,我们再建职工住宅。” 彭长宜说:“那就太好了。” 江帆又说:“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考虑,我的意见领导住宅还是和普通职工住宅有所区别的好,第一,要独立一栋楼,第二,最好不在一起,这个地方不用太大,建一栋够住就可以,但一定要便于安全保卫才行,价格比市场价稍稍便宜一点就行,也体现出领导干部的待遇问题。接下来我们可以继续考虑兴建职工住宅楼,但是要另外选地方,不要跟这栋楼在一起,价格仍然要比市场低些,也算我们为职工谋的福利吧。改天我再跟老鲍念叨念叨,看看他有什么更好的建议没有。如果可行的话,我们今年就行动,你暂时先不用买房,如果结婚的话就先在宾馆凑合着。” 彭长宜注意到,一些重大问题,都是他们三人在一起磨叨的过程中达成共识,然后再拿到班子会上讨论通过,这个过程从来都没有副书记殷家实,除非需要开书记办公会的时候,他才有参加的份,但是江帆似乎很少开这样的会。 江帆将换下来的衬衣和内衣装进一个塑料袋,塞进包里。彭长宜给他拎着,他们就走了出来。 回到亮着灯光的烧烤处,老顾送丁一已经回来了,他正在往桌上端菜。 彭长宜要过江帆车的钥匙,打开了后备箱,将他的包放了进去,关上后备箱后,将钥匙还给了他。 江帆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风光,说道:“长宜啊,你应该给这里起个名字。” 彭长宜说:“我只给我住的那个房屋起了名字,这个园子的名字是它主人的事。” 江帆说:“哦,说来听听,你的房屋叫什么名字?” “庐舍。建在田野中的茅屋。” 江帆笑了,说道:“你这哪是茅屋啊,分明就是别墅,我看还是叫庐落,或者叫庐宇合适。” 彭长宜说:“怎么讲?” 江帆说:“庐落,就是田野中的院落,庐宇,就是田野中的房屋……” 不等江帆说完,旁边的邹子介就抢先说道:“庐落这个名字我要定了,彭市长的房屋就叫庐宇吧。” 彭长宜说:“你不能叫庐落,我早就给你想好了,你这个园子就叫试验田,如果命个名啥的就不纯粹了,或者就叫农场,没有任何名字才合适,因为你不需要打品牌,所以,我要庐落。” “哈哈。”江帆笑了。 055 情趣烧烤 尽管彭长宜这样说,但是几天后,邹子介就在他的试验田跟部队的菜地的交界处,弄了一个木板牌楼上面烫刻着两个大字——庐落。他非常欣赏这个名称,认为这里是实至名归。 这时,老顾端上烤好的羊肉串,放在正中一个大圆桌上,江帆说:“长宜啊,要少烤些,我这两天上火了,吃不下这些。” 邹子介说:“没关系,我让伙房熬了绿豆汤,拌了几个凉菜,还煮了一锅毛豆和花生,小丁都没顾上吃就走了。” 彭长宜说:“谁说她没吃,她吃了好几串羊肉串呢。” “哦?”江帆吃惊地问道:“她吃了羊肉串?” “是啊,一下吃了五串,本来她想吃十串着,我没让。”彭长宜故意加重了语气。 江帆说:“她从来都不吃羊肉串的,有时候我们开着车从那些烧烤的摊位前经过,她都会紧闭车窗的,你是怎么让她吃的。” 彭长宜笑了,故作神秘地说道:“您回去问她吧,反正她是吃了。” 江帆对丁一吃羊肉串就更加好奇,他就说:“一定是你耍了什么阴谋诡计,不然她才不会吃呢?”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还是您了解我,她不是要回家吗,我说你吃五串羊肉串就让你走,要不没人送你,反正这里又打不到出租车,想走都走不了,结果她就同意了。她不吃肥的,我说如果你不吃这上面的肥肉,就再加五串,她同意了,我一想我不能逮着看见怂人压不住火,捡老实的欺负呀,就说五串就五串吧,这样,她吃了五串,又分别吃了一块鸡翅、一根火腿肠,就走了,我说让他等您来了再走,她说她父亲年岁大了,睡觉睡的早,对了,一会您呀给她带回去点毛豆和花生,她走的时候这些还没熟,没吃上就走了。” 江帆听了彭长宜的话后,便没再说什么,很显然,丁一是不想跟自己撞在一起,她来的时候肯定不知道自己也来,她如果知道自己也来,肯定就不会来了。想到这里,他问道:“她来的时候知道我来吗?” 彭长宜说:“应该不知道,老顾接她的时候也不知道您要来。” 江帆彻底沉默了,丁一宁愿接受彭长宜的刁难,吃从来都不吃、甚至吃了就反胃的羊肉串,都不愿留下见他,可想而知,自己现在在她心目的地位应该比羊肉串更让她恶心。 江帆的沉默和尴尬彭长宜早就注意到了,他故意说道:“吃到第三串的时候,我看见她要吐了,赶忙给了她一瓶冰镇橙汁,呵呵,她一下子连喝了好几口,我估计这里如果是白天的话,就是打不到车,她宁愿走着回去,都不会吃羊肉串的,所以说人啊,不吃这不吃那,都是假的,是没到关键时刻,是不饿,到了关键时刻,什么都会吃的。” 江帆看着他,说道:“你别得便宜卖乖,说不定半路她就吐了。” 彭长宜一听,赶紧冲江帆作揖,说道:“对不起,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当着您说这话,看来,还是谁家的人谁心疼。” “哈哈。”大家都笑了。 江帆看着端上来的羊肉串说:“我也吃不了几串,今天上火了,按说我还是喜欢吃这些的,在草原下乡的时候,几乎天天晚上跟他们喝酒吃这些。” 彭长宜说:“对了,您是最有发言权的,赶快提提意见。”说着,就赶紧将一串递到他的手上。 江帆先拧开了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才接过来,吃了一串后,没说什么,紧接着又吃了第二串,还是没说什么。 彭长宜站在一旁看着他,心里就没了底。 等他吃完第三串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不错是不错,你这肉是不是提前用调料腌制过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是我的肉,是老顾的肉。” “哈哈。”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彭长宜跟他们说道:“看,这才是真正的行家,一吃就吃出区别来了。的确是这样,老顾买的是羊肉店的肉,不过他是看着他们穿的。” 江帆说:“所以我就不好做评价了,如果非要评价的话,只能评价火候,因为只有火候才是你们的作品。” 彭长宜笑了,说:“我刚练手艺,没敢买鲜肉自己穿,有了这一次经验,以后就可以买鲜肉自己穿了。” 江帆说:“羊肉吃的就是它的鲜味,是最不需要提前用调料腌制的,那样口味就重了,现穿现烤,这样才新鲜、味美,你用的炭不错。” 彭长宜说:“是啊,阳新有个村子,专门给北京烤鸭店烧炭,正经的梨木炭,我那天去的时候,要了一口袋。” 江帆说:“改天去他那个地方去烧烤,肯定有情趣。” “行,明天晚上我接着练。” 江帆笑了,说道:“你还天天烤啊?” 彭长宜说:“我怎么也得把手艺练出来呀,你们不来没关系,我自己买一斤肉,自己练,自己吃。” 这时,邹子介和另外两个人端上来一大盆花生和毛豆,还有一盆熬好又被冰镇过的绿豆汤,外加几个小凉菜。 邹子介给江帆盛了一碗绿豆汤,放在他面前,说道:“别喝您那水了,喝这个败火。” 江帆端起碗,几口就喝见了底,说道:“真清凉,的确是败火。” 这时,邹子介招呼大家坐下。 彭长宜说:“你们坐,我继续烤。” 邹子介从一个水桶里拿出用凉水镇的啤酒,说道:“书记您是喝啤酒还是喝白酒?” 彭长宜说:“书记什么时候喝过啤酒?真不会说话。” 江帆笑了,说道:“我今天还是喝一瓶啤酒吧,你不知道,从昨天到现在,几乎没怎么坐下,除去回来的路上我是坐着回来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站着,走着,累得我是口干舌燥,他身边可使用的人,就我们这两三个人,原来党校那些同事他一个都没告诉,他现在单位的只通知了领导,在京的同学和朋友也没通知,我要是不听薛阳和张华说,我都不知道。” 彭长宜说:“那是肯定的,领导干部,红白喜事不宜大操大办,何况还是在天子脚下。那行,您喝啤酒吧。” 江帆说:“我一瓶啤酒,长宜你喝什么?” “我喝白酒。” 邹子介说:“我也白酒。” 江帆看了看,说道:“那我只好等老顾回来跟我喝啤酒了。” 不大一会,老顾就回来了,江帆问道:“把她送回去了?” 老顾说道:“还说呢,半路上就吐了。” 彭长宜说:“真的呀?” 老顾说:“那还有假?上车后不停地擦嘴,还问我,闻到车里烤羊肉的味道了吗?我说我一点都没闻到。她说,怎么鼻子里老是有那种味道,我说你没吃习惯,如果有味儿的话,就摇下车窗吧,谁知,摇下车窗后,被风一吹,就不行了,要吐。我赶忙靠边停车。结果全吐了。哼,我看呀,以后您就是说出大天来,她也不会吃了。”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还真是不能吃啊!可是她并没有坚持说不吃,如果她坚持,我就不让她吃了,这事闹的,太对不起她了,有人该心疼了。” 江帆说:“我心疼是心疼,就怕我心疼人家,人家也不领情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就是想坐你的车回家吗?你至于吗?还说不欺负怂人,我看你呀,就是见着怂人压不住火,你也别光说对不起的话了,拿出实际行动,自罚一杯,来,给你们彭市长倒满!” 老顾立刻给彭长宜倒了一满杯酒。 彭长宜瞪着眼看着老顾,说道:“一瞧让我喝酒你就来精神是不是?” “哈哈。” 旁边的邹子介和江帆都笑了。 彭长宜咧着嘴,端起酒杯,跟江帆碰了一下,说道:“我不能喝一杯,只能喝半杯。” 江帆说:“谁不知道你彭大圣的酒量,什么时候喝过半杯?你们说是不是啊?” 老顾缩了一下脖子,不敢答话,躲到后边去了。 江帆说:“你看你把顾师傅吓的,都不敢说话了。” 彭长宜看了一下身后正在吃花生的老顾,说道:“他肯定不敢答话,看你花生吃的,跟没见过似的!” “哈哈。”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彭长宜又说:“老兄,我说我喝半杯,有我的道理,您看,您罚我的酒,是因为我欺负了小丁,让小丁吃了羊肉串,而且中途还吐了,我也认为我该罚,我是罪有应得,但是这里有个问题,我认罚,可是当事人不在,当然,您可以代替当事人,但只能算半个,所以我也只能喝半杯,留着那半杯喝给小丁。” 江帆一愣,说道:“我为什么只能算半个?难道你不认为我完全能代表小丁吗?” 彭长宜故意不答,抓起一把毛豆,边剥边吃。 江帆看彭长宜不答话,又说道:“我问你话呐?”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不认为。” 056 故意戏弄他 江帆听彭长宜这样说,就瞪大眼睛喊道:“嗨,我说彭长宜,你什么意思,为什么非要把我们拆开了论?”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不拆开了论吗? 江帆梗着脖子说:“当然不能拆开了论了,我们是一体!” “行,那我把这一杯全干了。”彭长宜说着,端起杯,跟江帆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江帆看傻了,他没想到彭长宜还真喝了,就感觉有些不合适,说道:“快吃菜,快吃菜。” 彭长宜并没有将酒全部咽下去,而是嘴里还含着一大口,他示意江帆干杯。 江帆说:“好像我经常骗你喝酒似的,还不往下咽,来人,给你们彭市长夹口菜吃。” 没人动。大家知道江帆是故意戏弄彭长宜。 江帆又说:“给你们彭市长捶捶背……” 还是没人动。 江帆说:“怎么了?我说话没有号召力吗?好,我亲自来。”他说着就要起身, 彭长宜再也憋不住了,一转身,嘴里的那口酒就都喷了出去。 江帆说:“我就不信你能憋住!”说着,他端起自己的啤酒,一口喝干。 彭长宜咳嗽了几声,他端起水杯,连着喝了几大口水,这才平静下来,说道:“我服了。” 江帆看了他一眼,挖苦着说道:“还号称认罚,一杯酒都没喝完,还吐了半杯,我回去一定给你狠狠告一状,要让小丁看看,看看她的科长,一点诚意都没有。” 彭长宜笑了,故意说:“那是她没在跟前,要是她在跟前,我肯定毫不犹豫。” 江帆说:“那好,我马上打电话让她过来。” 说着,拿起电话就要打。 彭长宜心说,把我脑袋给你,你也叫不来她,她就是躲开你才走的,不过他当然不能让江帆难堪,就说道:“得嘞您呐,咱哥俩什么时间搅酒喝过,来,我补上那一口。”说着,他自己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刚要喝,被江帆拦住了。 江帆说:“你自己喝不算,老兄我陪你。”说着,端起刚刚被老顾倒满的酒杯,跟彭长宜示意了一下,干杯。 等江帆和彭长宜干杯后,邹子介这时端了一杯白酒过来,说道:“我敬两位领导,多谢两位领导相帮,才有了我的今天。” 江帆说:“老邹,你客气了,没有我们,你也会有今天。另外我跟你说个事,就是彭市长的房租不管你收多收少,都要收,不管他给了你多少家具,不管他以后给你带来多大的效益,亲兄弟明算账,我这样说,你懂我的意思吧?” 邹子介说:“您可是别寒碜我了,再这样说,我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彭长宜说道:“老邹,听书记的。” 邹子介不再说什么了,端着杯敬他们。 喝完之后,江帆跟邹子介说:“我知道你忙,晚上还要整理材料,你赶紧去吃,吃饱了忙你的去。我们哥俩晚上没事,好好聊聊。还有老顾,你也不用陪我们,你吃饱就找地方休息去。” 老顾一边吃着,一边端起一杯啤酒,说道:“我敬您。” 江帆一愣,说道:“你敢喝酒?” 老顾说:“就喝一杯。” 江帆站了起来,说:“真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你老顾都敢喝酒了。我敬你,我敬你的意思也包括我敬重你,你是一个兢兢业业的老黄牛,跟着长宜转战南北,不离不弃,你很羡慕你们。” 老顾笑了,说道:“主要是彭市长不嫌弃我,说良心话,我也离不开他。我盼着市长搬这里来住,那样我可以跟老邹学习打拳,强身健体,争取多跟市长一段时间,我也感谢您,批准我来阆诸,不说别的,工资都比下边县市高,我那口子可高兴呢。” 江帆说:“你盼着长宜去省里、去中央,工资就更高了。” 彭长宜说:“那老顾明天别给我开车了,为了工资,你给书记开车去吧,下一步就是去省里,我愿意忍痛割爱。” “哈哈。”江帆一阵开心的笑。 邹子介和老顾吃饱后先后离开了。 空场上,只剩下江帆和彭长宜两人,他们边喝边聊。 由于江帆今天没在家,彭长宜就将他所知道的工作和一些情况汇报给了他,他告诉江帆,殷家实和蔡枫中午是坐一辆车走的,而且没带秘书和司机。 江帆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一会,说道:“老殷说八一咱们要跟部队同志联欢,带上家属,我没有反对,我只是说,这个恐怕有些难度,好多领导的家属都不在跟前,你怎么带?不知他怎么回事,要搞这一出?” 彭长宜是谁呀,他当然明白江帆的意思,如果江帆不和丁一闹别扭,他可能不会有这样的疑问,就是因为他们俩个现在这种情况,他才不得不往深处想。 彭长宜说:“按目前来说,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市场了,只要您跟老鲍不生缝隙,抱成一团,别人就搅不了浑水。我来了后,特别注意了这个老殷,我对他还真的很用心,真没发现他有什么匡外的地方,除去安排几个亲属之外,在经济和生活作风上还没发现他有明显的污点。” 江帆说:“他早就有心搞走申广瑞,搞倒聂文东和佘文秀,甚至搞倒,他怎么可能在别人手里留下把柄?聂文东是饭桶,申广瑞可不是饭桶,当年他们的斗争非常激烈,为了搞到殷家实的材料,申广瑞当年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到殷家实曾经工作的地方明察暗访,原以为抓住了他在城建问题上的狐狸尾巴,不曾想,第二天所有的账目化为灰烬,知情人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后来被发现的时候,人疯了。申广瑞本想继续追查这件事,但沙副主席当时还在省委工作,是省委副书记,就将殷家实的案子压下了,将申广瑞调出,这样就不了了之。本来调出申广瑞,殷家实就应该前进一步,但他却没有,估计和申广瑞闹不和有关,后来聂文东和佘文秀先后来了,聂文东到阆诸后时间不长,就被殷家实使了一绊子,在轻纺厂征地问题上险些摔跤,但凡能到这个位置的人,上边都有靠山,好在聂文东那时比较干净,尽管工作方式方法武断、粗暴,他没有别的问题,这样也没把他怎么样。当然,到了聂文东的后期,他的权力膨胀,连佘文秀都不放在眼里,暗处还有这么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可想而知他的下场了。在聂文东和佘文秀的关系上,殷家实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他开始巧妙地利用了他们之间微妙的矛盾,最后越挑矛盾就越大,发展到不可收拾。佘文秀早就意识到了殷家实的用心,但是他奈何不了聂文东,尽管他做出了很大的让步,聂文东根本无所顾忌,据说盖这个品字楼的时候,佘文秀好说歹说都不同意,而且反复做聂文东的工作,结果被聂文东误以为书记怕他出成绩,加上殷家实蔡枫推波助澜,佘文秀便不再插手这件事,一切由他去。最后聂文东走上了不归路。知道的都以为是佘文秀办倒了聂文东,其实是殷家实,他做得非常巧妙,有些事几乎是不着痕迹。聂文东倒台后,他再一次看到了希望,这次是真真切切的希望,按正常推理,他没有任何理由不接任市长,他本人也抱有极大的希望,而且各方面关系都打通了,就等着省委下文件了。然而,却没能如他所愿,这届的省委领导班子早就不是过去省委的领导班子了,我来了,他再一次希望破灭。我来后,他也没少在我身上动心思,挖出我在亢州时和小丁的事,在选举会上想做文章,但是阴差阳错,他没有得逞,要说该感谢的还是樊部长,樊部长再次出手,保证了选举的顺利进行。也就是他整的那些材料,让小丁看见了,受了刺激,致使我们俩的第一个孩子流产了……” 这是江帆第一次跟彭长宜说起这事。 彭长宜就是一惊,随后咬牙切齿地说道:“真他妈的可恶!我就不信他真的就一尘不染,干净得让您找不到污点?” 江帆说:“那倒不是,我的原则是不办人,大方向就是保持稳定,这么多人呢,一两个殷家实翻不起大浪,工作无所谓,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哪一级的领导班子都会有这样不和谐的人存在。再说,阆诸这几年的政坛上有太多的风风雨雨了,总是沉湎于搞政治斗争,好多该干的工作都耽误了,本来是个很有朝气的一个地方,这十来年中,几乎没怎么发展,一直处在停滞不前的地步。现在的形势是,你不发展、不前进,就是落后,就是退步,就要被别的地方甩下。所以,不论他以前做了什么,只要他不再生事,不再兴风作浪,我都能容忍,不会跟他过不去。所以你刚才说的对,党政一把手只要团结一致,扎紧篱笆,野狗就钻不进来。” 057 副书记的特殊爱好 说到这里,江帆端杯,跟彭长宜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后接着说:“其实,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是这个心态,为此,跟佘文秀交过心,佘文秀应该对我也是蛮真诚的,我们那个时候合作得很不错,后来佘文秀因为身体关系,几乎不怎么管事,他似乎也有些倦怠,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工作表现出了倦怠,几乎所有的事差不多都推给我了,我来后做的几件大事,如果没有他的支持,是很难取得成绩的。那个时候我们俩就达成共识,求同存异,不给别人造成可乘之机,只是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细想想,他出的这事,还是和聂文东那个时候埋下的隐患。” 彭长宜用江帆的筷子,给他夹了一点菜,又用小勺给他舀了半小碗羊肉冬瓜汤。 江帆端汤碗,低头喝了两口,继续说道:“殷家实这个人,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的确没有明显的污点,上下班守时,很少有迟到早退的现象,在单位是坐班最好的一个人,平时下去检查工作,力争做到轻车简从,而且很少在下边喝酒,这几年,阆诸城建工程比较多,他介绍的承揽工程的关系为数不多,为这个,当年沙副主席的那个亲戚就曾经骂他是狗吃了就走。但是据我观察,他有一个很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找人谈心,做别人的政治思想工作,张三李四别闹意见,一闹意见他就喜欢调解,喜欢深挖矛盾根源,跟这个谈了跟那个谈,结果呢,在他的调解下,保证关系越来越僵,双方互相揭短,互相扒对方的短处,如果你只认为这是他作为副书记的职责所在,那就大错特错了,他利用找人谈心的机会,能发现许多可以做文章的事情,他当年就是凭着这一手,发现了申广瑞的软肋,发现了聂文东的软肋,佘文秀对他看得透彻,所以把自己武装得很好,他殷家实没在佘文秀的身上做什么文章,但他却在市长和市委书记这层关系上做足了文章。” 听到这里,彭长宜皱皱眉头,他在用心琢磨着江帆说的话。 江帆继续说道:“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他还有个爱好,就是喜欢搞调研,他搞调研很有意思,别的领导都是尽量解决问题,他不,他总是善于纠缠问题的枝枝叶叶,这里谁跟谁是什么关系,谁跟谁是怎么回事,他都要弄个一清二楚,最后,有针对性地找这些人谈话,所以,如果你要是问阆诸哪个工程是怎么回事,什么关系承包的,甚至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他非常清楚,而且保证给你说的头头是道,甚至背后的猫腻都一目了然。” 彭长宜说:“怎么他的做派有点像过年那个特殊年代整人的做法?” “你说得非常对,据说他父亲就是靠这个本事起家的,当上了县革委会主任。”江帆说道:“他平常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也不闲着,他会有针对性地找人谈话,这些人,大多是跟他研究的对象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当然都是旁系关系,直系关系他也很慎重,比如咱们的司机、秘书,他很少找他们谈话,但是他会找跟咱们司机、秘书关系比较好的人谈话,还会笼络人心,施以小恩小惠。我前任秘书辛磊,就是这样被他收买的,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殷家实的掌握之中,甚至偷听我打电话,后来我找了一个借口,换了秘书,所以,平时要善于加强对身边工作人员的教育,也是一项防范措施。我为什么要常委们搬出来集中办公,表面上大家都认为是为了节俭节约,缩小财政开支,腾出空间让给行政审批服务中心,其实还有不能说的一面,就是考虑到咱们这位副书记的这些嗜好,搬出大楼,集中办公,他再找人谈话就不那么方便了。” 彭长宜说:“我也观察过,每当殷家实有特别行动的时候,他几乎不带司机和秘书。” 江帆说:“这也是为什么前段时间我强调领导干部上班期间不许自己开车的主要原因,有可能不会起到什么作用,但最起码会对他有所约束。” 彭长宜继续咬着牙说道:“还是那句话,我不相信他什么事做得天衣无缝。” 江帆说:“除去吃吃喝喝之外,反正目前我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文章,我刚来的时候,见他和蔡枫有事总是会叫着郎法迁,郎法迁曾经一度是他们的金主,后来郎法迁找过我两次,我有意无意敲打了他几句,现在他跟他们来往的不是那么密切了。你不相信他做得天衣无缝,我也不相信,但我相信他是比较自律的,这种自律不是积极意义上的自律,而是一种防范意义上的自律,是比较狭隘的那种防范,因为他早就想好要去咬别人,所以首先做的就是自己不被人咬,这也就是说,进攻的人,永远都是缜密计划,不给对手留下破绽,我在拆违的时候,差一点就栽进他给我挖的坑里了,那个道儿摆的,我还真费了心思了……总之,这是一个我们需要用心提防的人。” 彭长宜明白江帆的意思,事实上,彭长宜一直在用心对付和防范周围的人,从他走上这条仕途之路的那天起,就是这样做的。但直觉告诉他,殷家实没有铁罩衫的功夫,他不可能做到无毒不侵,只是做得更加小心和隐秘而已。 想到这里,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佩服他的功夫,但是只要被我彭长宜盯上,我就不相信我发现不了他的死穴。” 江帆笑了,这话他信,当年张怀搞的小洋楼,这么隐秘的事,他都发现了,但是他说道:“长宜,不要在这种事身上浪费精力,我们只需做好我们自己就行了,多行不义必自毙,相信他有一天会倒在自己精明和算计上的,这是辩证法告诉我们的真理,还是把心思用在工作上。” 彭长宜觉得江帆还是理想主义的色彩,有点书生意气,尽管他动起脑筋来,殷家实未必是他的对手,但他的学识和觉悟决定他在关键时刻玩不出邪的,这也可能是他的致命优点!孩子都没了,还说这个,这在彭长宜看来就是典型的书生,彭长宜的原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他想起早年周林落选的时候,王家栋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在政治到了关键时刻,要敢于使用下九流的手段,不然不能称其为政治。 “好了,关于阆诸的事,你以后慢慢都会知道,我会有针对性地告诉你一些,但不会是全部,因为我在认识人和认识问题上,是带着我个人的局限,我不会强加在你的头上。” 彭长宜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就说道:“来阆诸,我是依仗着您来的,在对待一切人和一切事上,我会跟您保持一致的。我曾经跟关昊说过,我说我天生就是做辅臣的料,这一点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江帆说:“不对,你当一把手也做得很好吗?不然你也来不了阆诸,到不了今天这个位置,我就是凭着你这一点,才敢公开去省委要你,如果你在下边干的平平庸庸,或者怨声载道,我一是不好要你,二是根本也要不来你。” 彭长宜谦虚地说:“那是您认为我干得好,再说,基层的事简单。” 江帆说:“你就别谦虚了,咱们这里的干部,好多都是从基层上来的,你去问问他们,没有一个说基层的事简单、好干的?” 彭长宜笑了,端起酒杯,跟他示意了一下,干了。 江帆也干了,说道:“长宜啊,你猜怎么着,我忽然找到了过去咱哥俩喝酒聊天的感觉了。” “是啊,这个感觉我此时此刻也有,如果小丁不走就更好了。”彭长宜说着,再次端杯。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唉,她现在对我有点不满意,在跟我闹小性,不想见我……” 彭长宜故意说道:“她不想见您就不见您了?现在跟过去不一样,过去要是不想见您,您还真见不着她,现在你们成为一家人了,一家人就是低头不见还抬头见呢?她能躲哪儿去?” “算了,不说了,喝酒。”江帆不打算跟彭长宜说这些,有些事在心里可以过不去,但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彭长宜没端杯,而是故意神秘地说道:“是不是因为张医生……” 江帆放下了酒杯,他看着彭长宜,很想跟他说不是因为张医生是因为你,但他是万万不能这样说的,他心里的那个疙瘩,完全是狭义上的,如果说出来,就不是狭义层面上的事了,再说了,那只是江帆和丁一间的个人问题,某种程度上是夫妻矛盾,是家务事,一旦公开,就会影响全盘,影响大局,在对待日记这个问题上,作为男人,江帆的心眼的确不大,有些东西他的确不能释怀,但真跟工作这个大盘相比,他还是能权衡出利弊的。 058 江帆受到莫大刺激 江帆看着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长宜啊,我刚才就跟你说了,我和张医生是清白了,调来这么长时间了,我只请她吃了一顿饭,算是尽了地主之谊,而且那顿饭还不光是我们两个人,还有他们院长,那天正赶上她出门诊,病人很多,不但来得晚,而且还走得早,还有就是昨天那一次,我们共同去了北京,共同回来,本来她想留下来,帮助老领导处理一些内务事,但老领导的一对儿女都回来了,你在那里不方便,我说你不放心他,过两天再来看他,现在留下照顾他不合时宜,就这样,她听了我的话,又跟着我回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跟我说没用,关键是要让小丁知道这些,恕我冒昧,您就没有见着怂人压不住火的时候吗?” 江帆一怔,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会跟你说的那样,那样欺负她?” “呵呵。”彭长宜看着江帆笑了,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今天看见小丁,感觉她不是太开心,她不开心,我没看出来,是老顾看出来了,怎么哄也不行,我联想到她给我的张医生的电话,就想您是不是有些事情没跟她解释清楚,让她觉得受了委屈,不然干嘛一听说您来她立刻就提出有事要走?来时高兴着呢,也没说有事?” 江帆叹了口气,说道:“我没跟她解释得这么详细,况且有些事也不是说能解释就能解释的……小丁的脾气秉性你该知道,也也有任性的时候。” 彭长宜的本意是想逼江帆说出他们闹矛盾的真相,但江帆坚定信念,不会将事情的真相公开,只把问题归结到丁一的任性上。 彭长宜不好再深究了,江帆不说,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就是他不希望他们夫妻间的事影响到旁人。他点点头,笑着说:“小丁的脾气我倒知道,但她大部分时候是不会与人为恶的,不过她一旦任其性来,也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江帆说:“不说这些了,烦,咱们喝酒……” 江帆喝了不少的啤酒,尽管啤酒不像白酒那么烈性,但喝多了也会头晕的,彭长宜也喝了不少的酒,每次他们俩人喝酒,都是这样,不尽兴不散。但是江帆今天显然不在状态,也可能是疲倦的原因,也可能是丁一不想见他的原因,反正他有点多了。 彭长宜提出去送他,江帆指着他说道:“你也喝了那么多酒,还想送我?” 老顾从江帆手里接过钥匙,默默打开江帆的车,点着火。 彭长宜四下看了看,没看见邹子介,就大声喊道:“老邹,出来,书记要走了!” 江帆赶忙制止住了他,说道:“别打扰他了。” 邹子介的助手刘聪说道:“老师正在地下室呢,我去叫他。” 彭长宜说:“他在地下室干嘛?” 助手刘聪说:“今年品种送审工作开始了,他在地下室整理材料。” “整理材料干嘛去地下室?”彭长宜的舌头有些不听使唤。 助手“我们说的材料就是玉米粒,是种子,都在地下室,他要称粒重,要丈量,很麻烦,他已经连着干了好几个通宵了。” “那你为什么不帮他?” 助手笑了,说道:“这项工作没人能替代他,都是他自己干,因为送审过程中,还会有现场答辩,那些专家们会挖空心思刁难你,材料如果是别人组织的,他当场答不上来就功亏一篑了。” “哦,那就别打扰他了。” 彭长宜说着,给江帆拉开后排的车门,嘱咐老顾,半路开车小心点,送书记到家后在打车回来。 哪知,老顾开着车,刚到市委市政府办公大楼的时候,江帆就让他下车了,他说:“你不是在机关宿舍住吗?你下车吧,我自己开车回家。” 老顾说:“我送您吧,您自己开车彭市长不放心。” 江帆说:“你以为我喝多了吗?我告诉你,我没事。不早了,你也很累了一天了,下车吧。” 老顾没办法,只好将车停在路边,下了车。 江帆坐进驾驶室,降下车窗,跟老顾摆摆手说:“放心,我没事,别告诉长宜,他跟个事儿妈似的。” 老顾笑了,说道:“您小心。” 江帆开着车,行驶到军区大院的时候,他没有减速,而是照直向西城驶去。 他不相信丁一真的回家有事,她一定是懒得看见自己,才临时找了个借口走开了。她宁愿答应彭长宜的条件,吃了从不吃的羊肉串,甚至宁愿在半路上吐出来也不愿见他,这让江帆很有挫败感,特别是在彭长宜面前,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心里就憋了一肚子的心事,今晚一定要见她,告诉她,他目前还是她的丈夫,她躲不掉他。 心里这样想着,踩油门的脚就用了力,汽车飞快地驶进了白杨大道,从后尾灯的光亮处,卷起一股烟尘。 但是,等他停好车,掏出老房子的钥匙准备开门时,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钥匙插不进去了。 他以为是自己喝多了酒,找不到锁孔,就掏出手机照亮,但无论如何,钥匙都插不进去了。他定睛一看,脑袋就是轰地一下,大门的锁换了! 她换锁了,她居然换了锁! 无疑,她是针对自己才换的锁,也就是说,她跟自己动真的了! 那一刻,江帆顿感有些天旋地转,好在他及时靠在了大门上,才没晕倒。 心中那种挫败感立刻袭上了上来,他抡起拳头,很想大力去捶门,但理智尚存的他,没有这样做,那样的话唯恐惊扰了邻居,这个大院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他们的身份,半夜三更的,他不想闹出什么笑话。 他无力地松开了拳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胡同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车,反正一路上感觉都是晕晕乎乎的,在心里一直默念着一件事:她换锁了,她居然换了锁,不让自己进家门了…… 江帆当然不会知道,在丁一回来找他给他看离婚协议书的那次,丁一将江帆所有的钱物归还给他的同时,她就请来锁匠把锁换了,她换锁的目的,就是要告诉江帆,这个家不欢迎你,你以后再也没有资格随便出入了。她就是想表明这样一种态度,一种很坚决的态度! 回到住处后,江帆踉踉跄跄进了电梯,当他走进这个冷冷清清的家时,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胃里一阵翻涌,他赶忙跑到了卫生间,晚上喝的酒吃的东西就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正在呕吐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知道肯定是彭长宜不放心给他打电话来了,江帆没有接,电话响了一会后就停了,等江帆稍稍平静后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拿起电话,果然是彭长宜,他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已到家,放心。 江帆躺在床上,不知为什么,他恨不起来彭长宜,于公来讲,他要用彭长宜,从而达到自己的施政理念,于私来讲,彭长宜对他是百分之百的忠诚,这一点无需置疑。每次和他坐下喝酒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许多过去的时光,那种浓浓的兄弟之情就会跃然眼前,江帆如果不刻意去想这事,他几乎不能将丁一的日记和彭长宜联系到一起。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是那么难过自己这一关。 但是今天,丁一换锁,使他的确受刺激了,也使他意识到了他们夫妻关系的危机,他曾经跟她说过,让她给他时间想明白这一切,但是,显然她不等了,不但直接给自己下了离婚战书,还决绝地换了家门的锁,她这是要跟自己彻底一刀两断! 想着想在,江帆忽然想起昨天他告诉过丁一,他给她留了邮件这件事,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忍着头晕,打开电脑,查看是否有她的回复,果然,邮箱里有丁一回复的邮件,他点开,就见丁一回道:及时止损,关门大吉! 他忽然有些气氛,止损?止什么损?难道你跟着我就是损失,就是在浪费青春吗?他气愤地回了她两个字:妄想!不等她的回复,他就关机回到了床上。 半夜,他醒来后,睁开眼睛想了半天,把他跟丁一的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又回想着彭长宜说的话: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轻易丢掉,别人的东西我也不要。难道,彭长宜已经知道了他们夫妻目前的关系?他怎么感觉彭长宜最近说的话,怎么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敲打他? 江帆在心里默默地问道:彭长宜,如果这事放在你的身上,你会怎么想? 但就目前来说,江帆是不可能跟彭长宜摊开说这事的,一来彭长宜到了自己身边,二来毕竟那都是自己内心的东西,内心的东西没有对错一说,谁的心里没有点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些东西在心里放着行,一旦拿出来,未必能见得阳光摆得上桌面来。 059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所谓的阴暗的东西,每个人都有,不一定都是消极的东西,而是那些难以说出口的内心隐秘。这些东西江帆有,彭长宜有,王家栋、樊文良都有,但他们谁公开拿出来说了?王家栋直到现在也没有跟彭长宜解密当年周林被选掉的内幕,樊文良更从未涉及过哪怕一个字。彭长宜也一样,他无法公开当年调查小洋楼的种种行径,更无法公开自己内心对丁一的那份深沉的爱,有些东西,就是放在心里压一辈子都不能拿出来公开的,放在心里的东西叫秘密,拿出来公开叫炸弹。能压在心里一辈子的秘密,不一定有多么龌龊,不一定有多么消极,但就是不能公开,一旦公开,就会影响到已有的社会秩序和人际交往的秩序,就会带来乱子。 江帆就是这样,他对彭长宜和丁一的关系,以前也是有过担心,但随着事情的发展变化,彭长宜又是真心帮他们,这种担心就消失殆尽了,一旦有一天,他意识到,他担心的,的确曾经存在过,而且自己得来的这份感情,说到底是彭长宜馈赠的结果时,他的内心当然就会失衡,而且彭长宜还是自己肝胆相照的弟兄! 一个时期以来,可以说他都在这种不平衡中度过的,他甚至有时没办法面对丁一,每当面对她的时候,他的内心都会有一个心魔跳出来提醒他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如果是别人,也许他并不在乎,比如贺鹏飞,他就不在乎,哪怕是贺鹏飞抱着下面留着血的丁一把她送进医院,哪怕是何鹏飞以丈夫的名义签字同意给丁一做流产后的手术,这些,他知道后,没有感到心里不平衡,相反,还对何鹏飞表示了感谢。 但是江帆对彭长宜既恨不起来,似乎又怨不得,随着彭长宜的到来,随着他们三人之间那种过去真诚的情谊逐渐再现,江帆反而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好多了,最起码他不再去刻意想这件事了,彭长宜一心一意为自己,就像他曾经跟丁一说的那样,如果要彭长宜的脑袋,他恐怕都会要掂量掂量给不给他,而一般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不给。 这就是彭长宜,他还是很了解他的,这种了解,是经过无数次事件检验过的。老胡出车祸受伤住院,他给老胡献血,瞪着眼硬是逼着大夫抽了80,樊文良跟江帆说,看见长宜的时候,他的脸比生命垂危的老胡好看不了多少;他对王家栋,是带着一份感恩的心情,拿他当成自己的老人那样对待,当然,对他和丁一,更是一片赤诚,没有二心。 了解彭长宜的人,都知道他不但工作有一套,对朋友也是一颗真心,这一点,江帆心里非常明白。 后半夜,江帆不能说是失眠,但最起码他是晕晕乎乎过来的。他今天第一次起晚了,确切地说是头痛的不想起床,感觉一夜都没睡好,一会睡一会醒的,直到天亮,操场传来战士跑操的声音,他才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了。 司机小高早就等在院子里了,眼看着过了八点,书记还不下楼,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 自从最近市委出台了领导干部纪律守则,不许领导干部上班期间自己开车,小高天天都来接书记上班,哪怕头天晚上江帆自己开车回家,早上他都要赶到军区大院接书记上班。书记从来都是准时在七点四十分之前下楼,然后走二十多分钟左右的车程,这样就能保证他提前二十多分钟到单位,有时他没吃早点,还会去食堂吃早点。 今天显然书记起晚了,作为司机的他,跟秘书的职责不同,他是不能上去催书记的,只好在院子里干等。 尽管江帆在天亮后睡着了,但是他并没有睡踏实,等他醒来后,已经快八点半了,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他从床上坐起,头还是有些晕,他闭了会眼,这才起身,走进了洗漱间。 简单洗漱后,他撑着疲乏的身子,坐在电脑前,想了想,再次打开了电脑,点开自己的邮箱,他昨天晚上回复她“妄想”两个字之后,他就关机了,想着她是否看到他的回复。 果然,江帆点开邮箱后有她的回复,他没有着急打开,而是看了看时间,跟他发邮件的时间前后只差了三分钟,那么,也就是说,她那个时候也还没休息。 他长出了一口气,点开邮件,就见她回复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句话应该出自唐朝人写的“放妻协议”里的内容,也是我国最早的离婚书,大意是: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为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即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峨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从这份离婚声明来看,这对唐朝夫妻离婚的原因,跟现代人一样,也是因为感情不和。离婚男主角还宽宏地祝福女主角,选择一个“高官”再嫁,这样的心胸,令今人感慨。当爱已成往事,婚姻走到尽头之时,“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显然,这是丁一在暗示他,他们以这样的姿态分手,不是很好吗? 忽然,他对着电脑居然不知该如何回复她,这是他第一次不知该跟她说什么好。 半天,他的手指才在键盘上憔敲出:这位夫君的雅量我没有,他可以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峨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我却不能,因为他的爱没了,当然只有祝福,我不是…… 不知为什么,写下这段文字后,江帆的心不免有些惆怅,他按下删除键,看着刚刚打出的字由后至前一个个地消失,然后关机,离开。 冥思苦想了半天,对着丁一回复的这八个字,他没有再回复她。 走出家门,司机高山早就等在院子里,见他满脸倦容地出来,他赶紧走上前去,给他拉开车门,直到他坐进了车,才跑到驾驶室,开着车驶了出去。 小高悄悄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书记一眼,小心地说道:“您是不是病了?” “没有,就是有些头疼,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江帆说完,合上了眼睛,他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他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但脑子却没闲着,仔细回想着跟丁一在邮件里的每一句对话: 他首先给她发邮件,声称:我不离婚!丁一看到后回道:及时止损,关门大吉!江帆后来回了两个字:妄想!今天早上看见丁一回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字里行间,都透出她的决绝和果断,而不失教诲的口吻。 江帆第一次意识到,他们夫妻关系,走到了危险的边缘,他们夫妻的缘分,也濒临尽头了。 他是不能接受跟她离婚的事实的,说真心话,他从未想过要离婚,尽管丁一回家去住,但是他们一直都有联系,他跟她的家人也有联系,而且还会跟参加他们家庭的聚会,更没有割舍掉彼此的关系,当时在那样一种情况下她离开,他认为没什么不可以,有些事冷静冷静,彼此想明白也没什么不可以,何况那段时间他忙的不可开交,尽管她的脚负伤,但他都顾不上照顾她,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丁一居然会提出离婚。 也许,哀莫大于心死,她对彻底失望了,想想那段时间,他的确忽视了她,忽视了她的伤,忽视了她的感受……看来,他必须要认真对待这事了,不然,他就要付出代价,想想昨晚她宁愿吃羊肉串,也不愿留下见他,包括她的换锁,这些都深深地刺激了江帆,那种刺激,不亚于最初发现他的日记。 必须要认真对待!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彭长宜今天也险些起不来,昨天跟江帆喝了太多的酒,第一次他喝白酒,江帆喝啤酒。 他来阆诸以来,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喝酒,而且聊得非常深刻和尽兴,江帆几乎把阆诸全部的底都给他亮开了,聊到很晚才散。 他今天也是第一次入住“木屋”。 躺在自己过去的被褥上,聆听夜晚夏虫和蛙鸣,他再次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感到无比的舒畅,自由,这是他住的那个高档宾馆没有的感觉,是在三源时才有的感觉。但是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忘了给舒晴打电话了。 舒晴知道彭长宜今晚跟江帆两口子喝酒吃烤肉尽欢的事,尤其是知道丁一先到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就有些放不下心来了,晚上,她没有吃晚饭,干什么都不安心,总是在心里惦记着江帆来没来,彭长宜跟丁一在干嘛?直到她打电话得知江帆到了,心才稍稍放下一点。 060 霸道的彭长宜 她的担心并不是多余,通过跟彭长宜的接触,她能感觉得到丁一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原来还好,他们不在一个城市,现在却不是这样了,他们不但在一个城市,而且江帆和丁一还出现了矛盾,尽管彭长宜曾经反复说过,他们的关系是干净的,但是她还是有所担心。直到昨天晚上,这种担心就更加的强烈了。 本来说好他们结束后彭长宜给她打电话,结果,她左等右等,已经快半夜了,彭长宜的电话还没来。姑娘的心就开始嘀咕了,这么晚他们还没散吗?她很想把电话打过去,问问他们到底散没散,又唯恐他们没散,那样给江帆夫妇的印象似乎不太好,她就忍着忍着,实在太晚了,她才决定给彭长宜打这个电话。结果,这位老先生早就进入梦乡了。 舒晴又好气又心疼,说道:“那你就睡吧,明天再聊。” 彭长宜这才想起晚上答应给她打电话而没打的事来,就有些抱歉地说道:“这么晚你还没睡呀?在忙什么?” 舒晴委屈地说:“我什么都没忙,一大晚上就忙了一件事,那就是等一个人的电话!” “等电话?等谁的电话?”彭长宜明知故问。 舒晴知道他是故意的,这是他耍赖的惯用手段,就故意用一种很嗲的声音说道:“等一个男人的电话呗——” 彭长宜故意说道:“男人,哪个男人?你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男人?我告诉你舒晴,我坚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彭长宜,你也太霸道了吧?我怎么就不能等别人的电话。” 彭长宜说道:“这个问题我必须霸道,你就是不能等别人的电话!” 舒晴娇嗔地说道:“可惜这个男人的电话我没等到,他害得我半宿没睡觉,你说,我还搭理他吗?” “这个……”彭长宜一下不知说什么好了,但他永远不会有“词穷”的时候,他说道:“视情况而定,如果,是等你男人的电话,那等多晚都不叫晚,如果是其他的什么人就算了,坚决不能搭理他,不但不能搭理他,你一开始就不能等……我说,你真等到这么晚啊?” “是啊,我是诚信之人,当然不能失约,不像他,说晚上给我打电话,结果我就等啊等啊,等到眼皮发黏,等到月儿下沉,也不见有电话打来,我心想,我明天还要上班,怎么也不能这么干等啊,哪怕睡半宿也行啊,所以,我只好冒着打扰别人的风险,打了这个电话。” 彭长宜歉意地笑了,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喝多了。” 舒晴说:“似乎你跟他们喝酒没有不喝多的时候。” 彭长宜说:“没有他们,只有他,是单立人的他。” 舒晴一怔,说道:“为什么?小丁不是来了吗?” 彭长宜知道这才是舒晴不放心的关键,他躺在床上,将手机放在枕上,闭着眼睛说道:“是啊,来了又走了,而且早就走了,你打完电话不大一会她就走了。” “她晚上还有别的事?” “她呀,什么事都没有,就是不想跟我们在一起。” 舒晴糊涂了,说道:“不想跟你们在一起干嘛还去呀?”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我说你来得走不得。为了不让她走,我跟她订了一个屈辱条约,让她吃下了五串羊肉串再走,不然没人送她。” “哦,我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说:“是这样,她从来都不吃羊肉,她要是想走,必须有车送她,因为邹子介的试验田尽管是部队的蔬菜基地,但离市中心很远,几乎到了郊区,而且四周都是田野,这里的道路是部队修建的,跟哪儿都不通,所以这里没有出租车经过,半夜三更的,就她那个胆儿,她才不敢步行回家呢。所以就答应了我的条件,吃了五串羊肉串,我才让老顾送她走,结果到半路全吐了。” “吐了?你怎么……为什么要这样难为她?”舒晴本想说你怎么舍得这么难为她,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 彭长宜说:“是啊,现在想想真不合适,结果我就被他老公罚酒了,一上来他老公就罚了我一大玻璃杯酒,我一口气喝干的,喝下去后感觉胃里都是火烧火燎的,如果我张嘴出口气,保证遇到火星就能点着。” 舒晴没有笑,彭长宜这话他听过好多遍了,她仍然关心一个问题:“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让她吃啊?” “为的是不想让她走呗,谁知道她为了走,连这屈辱的条约也答应。” “她为什么执意要走?” “为了不见江帆呗——看你这刨根问底的,我困了,睡吧……” “不行,我等了你半宿,我一会都没睡,你好歹还睡了一会,你必须解答我的疑问,不然我睡不踏实。”舒晴口气很强硬。 彭长宜看了看表,已经过了12点了,他说:“宝贝,我明天再告诉你,睁不开眼了——” “不行,要不我生气了!” “哈哈。”彭长宜不由得大笑。 “你笑什么?” 彭长宜说:“你这口气怎么像家长训斥孩子?” 舒晴也笑了,说道:“你就是我的孩子,总是调皮捣蛋不让大人放心。你说,是不是你惹小丁生气了?” “你别往我头上栽赃,我不会惹任何人生气的,我刚才说了,他是不想见她老公。” “为什么不想见她老公?” “这个……”彭长宜犹豫了一下,但为了让舒晴放心,他还是说道:“他们夫妻现在正在闹别扭。” 哪知,舒晴听了这话,就更加得不放心了,她紧张地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好像我来后他们就开始闹了。” 彭长宜根本没想那么多,就实话实说了。 “啊?彭长宜——该不会是因为你吧……” 姑娘一时心急,直接说了出来。 彭长宜一惊,噌地从床上坐起,瞌睡虫也跑走了,他赶忙解释道:“看你,想哪儿去了?怎么会因为我,况且我现在名花有主,你以为她是那么没有觉悟的人?我说不告诉你吧,你偏问,自寻烦恼不是?” 舒晴松了一口气,仍然不放心地问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宝贝,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不往歪处想,否则我一辈子都不告诉你。” “好的,好的,我保证。”舒晴乖巧地说道。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起初,我也不知道他们夫妻闹矛盾,后来我才知道,唉——说到底,这事还真跟我有点关系,为这事,我一直过意不去,这也是我今晚喝多了的主要原因。” 舒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彭长宜说:“你还记得我去省城那天跟陆原喝酒的事吗?” “记得,你喝多了,在我这睡了一下午。” “是,也就是那天,我才知道他们夫妻闹别扭了。” 于是,头晚喝多了彭长宜,就将他怎么知道他们夫妻闹别扭的事跟舒晴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但是他没有醉倒把什么都说出来的地步,他隐去了丁一在日记里记载关于他们在她家的老房子发生的事,只是含糊告诉他,似乎江帆从丁一日记里对妻子有点误会,但目前并没有影响到他跟他们夫妻的关系,仅此而已。 尽管仅此而已,远在省城的舒晴就坐不住了,她担心的事,还是过早发生了。 其实,当彭长宜第一次跟舒晴说江帆邀请他去阆诸工作的时候,舒晴就有些担心,担心他们到了一起反而会不好,这种担心不因为别的,主要是因为彭长宜跟丁一跟江帆各自的关系。后来,当彭长宜决定去阆诸的时候,舒晴没有表示反对,但这种担心她却埋在了心里,这也是彭长宜来阆诸后,舒晴电话打得比从前更勤的主要原因,不但电话打得勤了,人也明显来的勤了,尽管有时是一闪而过,哪怕在饭店匆匆见个面吃顿饭就走,她也要来看看彭长宜。 尽管内心里有担心,但舒晴是理智的,彭长宜之所以毫无遮掩地跟她说了这一切,就说明这个男人的内心还是磊落的,也应该是纯粹的。 但姑娘还是向心上人表达了自己的担心,她说道:“彭长宜,你让我好不放心啊——” 彭长宜知道舒晴担心了,他的酒已经完全醒了,他信誓旦旦地说:“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请你相信我,也相信他们,他们夫妻会没事的,我们都是明白人,明白人跟明白人好打交道。” “但是,但是……江帆会不会对你……”舒晴没敢说出来,她怕一语成谶。 彭长宜很坚决地说:“放心,这一点我相信他,毕竟,我跟他妻子的关系是干净的,并且从来没有背着他做过什么,我的为人他了解,向来明人不做暗事,如果我想怎么做的话,早就做了,而且会公开去做。” 舒晴有些难过,说道:“彭长宜,你知道吗?我最担心就是这个,但我不敢告诉你我的担心,怕你笑话我……” 061 市委书记失踪 彭长宜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的酒完全醒了,他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道:“舒晴,关于我跟小丁的关系,我记得我毫无保留都告诉过你了,包括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些,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因为我喝醉了才说的,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有这么一回事,我告诉你,总比你在其它渠道听到强,我能主动告诉你,说明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的事,尤其是在小丁这个问题上,请你相信我,我现在心里只装着一个女人,那就是你,这么长时间了,你对我说的这些还有怀疑吗?” 听他这么说,舒晴也很激动,她哽咽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我相信……” 那晚,他们两人在电话里聊到了很晚很晚,彭长宜的酒也醒了,精气神也来了,最后反而是舒晴哈欠连天,打个不停。 最后,还是彭长宜劝慰道:“睡吧,天快亮了,明天晚上接着聊。” 舒晴挂了电话后,彭长宜照着自己的腮帮子打了一巴掌…… 彭长宜第二天很晚才起床,他尽管没有迟到,但也比平时来晚了,他到了单位后,首先踅摸江帆的车,没在,书记的车一般情况下都是车在人在,因为书记的车没有另作他用的时候,尤其是早上上班这一会,看来江帆也要迟到了。 这是以往没有的,江帆从来都是提前二十多分钟或者是半小时到单位,踩着时间上班的情况都很少,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彭长宜就有些担心了。 想到这里,彭长宜忽然掏出手机,翻开江帆给他发的那条短信又看了一眼,从时间上看,应该不是太晚,最起码说明,这个时候的江帆还是清醒的。 彭长宜有些坐不住了,他从外面转了一圈后回办公室,当经过市长鲍志刚的办公室时,鲍志刚看见了外面的他,就把他叫了进来。 彭长宜进来后,鲍志刚说:“是不是江书记还没到?” “是啊,我也纳闷了,每天他都是提前到,今天是不是有事?” “他昨天出门着,说一个老领导夫人去世了,是不是没回来?” “昨天晚上回来了。” “你见着他了?” “是的。”彭长宜没再往下说。 鲍志刚也没再问下去,说道:“一会江书记来了,咱们把昨天市长办公会上研究的行政审批服务中心入住方案跟他汇报一下。” “好的。” “另外,把iso14001环境管理体系认证工作的进展情况跟他汇报一下,江书记的意思是在今年11月份之前完成认证工作,这样明年就可以大张旗鼓地打宜居城市的牌了……” 彭长宜说:“11月份应该没多大问题,但有一个问题需要您和书记拿个主意,就是行政审批服务中心要不要搞一个剪彩仪式?昨天在会上我想提这个问题着,后来没提的原因是私下也没提前跟您沟通。” 鲍志刚说:“这个问题也想过,我也准备跟书记磨叨磨叨,不过我估计他的性格可能不会搞剪彩仪式。现在搞个活动就是钱,你是什么意思?” 彭长宜说:“我的意思还是搞一搞,因为这毕竟是一个利民工程,是需要广而告之的一件事,我们可以不搞那么花哨,简单举行一个仪式,您和书记讲几句话就行了。” “要是那样搞的话,咱们是不是还请上级领导来?” “这个……”彭长宜犹豫了一下,说:“如果上级领导来,我说的这个仪式就有点简单了,再有,各地都在搞这个内容,我看请不请的都没多大意义,还有就是这也是上边要求做的,算是一个规定动作,有没有必要请上级领导参加?您和书记商量一下,要是请的话,就再按请的标准琢磨这个仪式,如果不请就按不请的标准搞。” 鲍志刚的性格也是比较务实的那种,他是市长,当然不希望举办太大的仪式,那样就得花钱。听了彭长宜的话,鲍志刚点点头,说道:“一会书记来了咱们跟他磨叨磨叨。” 鲍志刚看了看表说:“一定的遇到了什么事,我跟他共事这么长时间,他从来没有迟到过,而且每天都是提前到。” 彭长宜心里也直打鼓,他说:“我先回去准备一下,一会书记来了您叫我。” 回到办公室,彭长宜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他不知道一向守时的江帆为什么来晚了?他不担心别的,他只担心是不是江帆跟丁一昨天晚上有什么事发生,毕竟,丁一不愿见他就提前走了,他的心里是不舒服的,尽管他代丁一罚了自己酒,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彭长宜看出来,他心里是不痛快的。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江帆上班迟到了? 想到这里,彭长宜掏出电话,给老顾打了过去。 老顾接通电话后,彭长宜说道:“你昨天给把书记送哪儿去了?” 老顾说:“到了大楼后,他就没让我送,自己开车走了。” “哦?”彭长宜有些担心了,说道:“他喝了那么多酒,你怎么能让他一人开车走呢?” 老顾说:“他跟我说要去办一件私事,我还怎么跟着。” “私事?你不会说市委书记没私事吗?” “这个……” 老顾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彭长宜这个问题。 彭长宜也感觉自己这话站不住理,就说道:“他开车的时候就什么状况?” 老顾说:“我看还可以,我问他行吗?他说没问题。我下来后就站在路边,看着他打转向,并线,然后就开走了,我看他开的很稳当,意识也应该清醒,看不见他的车了,我也就回去了。” 彭长宜皱着眉说:“这个情况你早上怎么没跟我说?” 老顾说:“我感觉你们喝了酒开车是常有的事,就没往心里去,市长,江书记怎么了?出事了吗?” 彭长宜说:“没怎么,他直到现在还没来。” “哦——我去他家找找去?”老顾说道。 彭长宜想了想,说:“行,你去吧,别声张。” 彭长宜挂了老顾的电话后就开始琢磨,私事,那么晚了,他能有什么私事?难道他昨天晚上去找丁一了?除去丁一,他应该没有私事,这一点彭长宜还是相信江帆的,但是,他就是昨天晚上找丁一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不上班? 彭长宜真的担心了,但他是不好给江帆打电话的,就给丁一打了电话。 丁一接通后,说道:“科长你好,有事吗?” “你在哪儿?” “我快到阳新县了,来这里拍片来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你把电话使劲贴近耳朵,调小音量,我有话跟你说。” 丁一照着做了,说道:“嗯,说吧。” “书记去哪儿?” 丁一就是一怔,说道:“我不知道啊?” “他昨天晚上没去老房子找你?”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彭长宜听得出,丁一有些紧张。 “他直到现在还没来上班。” “那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 丁一在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难道,江帆昨天晚上真的来老房子找自己了?他要是来了,肯定是发现自己换锁了,但是丁一昨天睡得很晚,她现在仔细回忆,并没有听到敲门的声音。 “要是能打电话还问你干吗?”彭长宜有些生气。 丁一能感觉出科长对自己的不满。 彭长宜继续说道:“他到现在还没上班,昨天晚上喝了好多酒,小丁,听我话,别死乞白赖的较真了,差不多就行了,他毕竟不是你一个人,是全阆诸的,他的担子很重,不要对他苛求太多,还是那句话,差不多就行了。” “这个……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她执拗地说道。 “你说什么?不许瞎想,我跟你说,现在阆诸表面上是一团和气,但暗地里你知道有多少人希望他完蛋希望他死吗?你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丁一的心一动,但却平静地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以后再说吧,我们快到了。” 丁一说着,没等彭长宜答话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知道丁一的性格,他本想再给她打过去,怎奈,她的那边没有讨论这事的环境,只好作罢了。 扣上电话后,他就在屋子踱步,一时不知道江帆的下落,他就一时不安心。 过了有十多分钟,老顾打进来了,他说:“市长,我看见江书记的车了,他跟我擦肩而过,去单位了。” 彭长宜关切地问道:“里面有他吗?” 老顾说:“这个,我看不见,我只看见是小高在开车。” 彭长宜的心放了下来,十有八九,江帆在车上。 于是,他大步来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打开电脑。 他的电脑里有一套监控装置,他在负责装修常委大院期间,除去在警务室安装了这样一套监控系统外,还把这套监控系统引进自己的电脑里,只要他打开电脑,切换到监控模式,大院的一切尽收他的眼底。 062 欣赏美嫂子 果然,彭长宜从监控画面上看见江帆的车停在前排房前,秘书邸凤春早就跑了出来,给书记拉开了车门,江帆下了车,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走了进去。这里,看不见他的正脸。 彭长宜的心放了下来,关闭了电脑。 这时,鲍志刚打来电话,他说:“长宜,小邸给我来了电话,说江书记来了,让咱们过十分钟过去。” “好的。”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他暗自嘲笑自己是操劳的命,在亢州,他就没少为这对冤家操心,现在仍然是这样。他不由想起了刚才丁一的电话,她为什么说跟她没关系了? 十分钟后,彭长宜跟在鲍志刚后面,拿着笔和本,准时来到了江帆办公室。他看见,江帆正在漱口,小邸正将一个还挂着奶浆的玻璃杯端走,另一只手端着一个小碗,碗里有两个鸡蛋,他知道这是早上在常委的小食堂,小邸给市长打的牛奶和鸡蛋,但显然江帆只喝了牛奶。 江帆擦了擦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说道:“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 鲍志刚说:“您是不是病了?我看您的气色不太好。” 江帆微微一笑,说道:“没有,我这老毛病又犯了,失眠,天大亮后才睡了囫囵觉,一睁眼就八点多了。好,咱们开始说事。” 彭长宜发现,江帆的脸色的确很憔悴,也很苍白,他就想,肯定是昨天晚上他们夫妻发生了什么? 邸凤春将书记的杯子端到他的办公室,司机高山正在那里,高山便接过来到外面的水池里洗碗。邸凤春拿起桌上的笔和笔记本,回到书记办公室,给鲍志刚和彭长宜各倒了一杯水后,便坐在旁边,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鲍志刚和彭长宜跟江帆汇报了刚才他们俩商量的几项工作内容,当彭长宜汇报完行政审批大厅下周就能投入运营的时候,江帆出乎他们俩的意料,说道:“算来,我们应该是全省动作最快的一个,为什么我们的动作快,就因为我们不用专门搞一栋建筑,所以,要大张旗鼓地宣传,搞一个隆重的剪彩仪式。” 鲍志刚和彭长宜对视了一下,他说:“还搞剪彩仪式啊?” “搞,要搞,要好好搞一搞,不一定多铺张,但最起码要造势,要广而告之,要让公众明白这个服务中心是干嘛用的。”江帆边说边站起来,在他们面前走了一个来回,坚定地说道:“在这个问题上,别怕出风头,不是所有的工作都需要闷头傻干,有时候该宣扬也要宣扬,甚至要大张旗鼓地宣扬。” 彭长宜笑了,说道:“刚才我还跟鲍市长说,说您一定不会同意搞剪彩仪式。” 江帆说:“必须搞!在这个问题上,咱们怎么搞都不过分。” 他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说道:“为什么要搞,我是这样考虑的,因为我们在全省是第一个,他们建设最快的也要半年以后才能投入运营,这是一。再有,我们这个班子,在全省来说,按平均年龄来说,除去锦安,我们是最年轻的一个,冲这个,也要搞;还有一点就是,阆诸这段时间太晦涩了,也该要整点动静了。我知道咱们眼下的日子过得有点紧巴,但该花的钱一定要花,还有,搞得热闹一点,不一定要多花钱,这需要你们跟蔡部长好好琢磨一下,还是那句话,要造势,一定要大造声势。” 鲍志刚和彭长宜听他这么一说,感到有道理。 江帆又说:“如果咱们现在跟省里汇报,说马上行政审批服务中心要投入运营,不搞剪彩仪式,闷声不响地搬进去,我跟你们说,省里保准不同意,肯定会希望咱们也搞一搞,别忘了,咱们是省里这项政策最早的践行者,所以,也借这个机会,邀请一些省里有关领导来阆诸看看,跟他们汇报一下咱们的工作思路、工作目标和运营城市的理念,这样也为下一步工作打下基础。仪式可以隆重,但不要花哨,广邀媒体。我们自己的媒体今后一段时间的任务就是搞好转变职能作风的宣传,搞好这个服务中心功能的宣传,咱们自家的媒体早就该提前宣传,但我发现最近无论是报纸还是电视台,并没有这方面的内容。” 鲍志刚说:“要不现在把老蔡叫来?” 江帆说:“等开会的时候一块再说吧。小邸,你把我们的水杯端到接待室去,咱们碰碰一下人事问题,我那天晚上睡不着觉,在纸上划拉了划拉……” 彭长宜一听接下来要说人事工作,他便站起来要走。 江帆说:“长宜,你也听听,这对你熟悉人事情况有好处。小邸,别让其他的人打扰我们。” “好的。” 邸凤春说着,就给领导们推开接待室的门,打开了空调,把他们的水杯端进里面后就出来了,这个时候如果书记不往里叫他,他是不便进去的,他知道,经过领导们的秘密研究,阆诸的人事布局不久就会发生变化…… 周末,彭长宜本来想回家,女儿的夏令营结束了,他想回去看看女儿,前两天他给女儿打电话,女儿说她晒黑了,妈妈说比爸爸还黑。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是爸爸的女儿,只能黑,不能白。” 彭长宜回去还想将部长带来,他昨天给他打电话了,郑重告诉他,他在阆诸给他建了一个行宫,就等着他检阅入住呢? 尽管王家栋的嘴上说去不了,但是心里却甜滋滋的,他说等他把家安排安排就去。 就在彭长宜快下班的时候,他突然接到江帆打来的电话,江帆告诉他,别回家了,一会樊部长来。 彭长宜很高兴,他也好长时间不见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了,就痛快地答应了,随后问道:“咱们晚上去哪儿?” 江帆说:“他提议去邹子介的园子我看看,晚上就在那里,那里清静。” “好,我马上让老顾去准备。” “嗯,一会下班你坐我的车走,我不带司机。” “好的。” 彭长宜马上打电话把老顾叫了过来,吩咐他去筹备晚饭,多弄些清淡的,所有的饭菜不许放糖,因为樊部长血糖高。 老顾说:“冰箱里还有好多羊肉串呢,要不您晚上露一手。” 彭长宜说:“没问题。对了,房间里的被褥晒过吗?” 老顾说:“我上午抱出来晒的,下午上班后我回去收进屋的,晒得蓬松松的,是不是樊部长晚上住这儿?” 彭长宜笑了,神秘地说道“不是没有可能。” 老顾走后,彭长宜坐了下来,开始思忖着怎么接待樊文良。 自从他来阆诸后,樊部长还从来都没来过呢,尽管他知道省领导不会总往一个地方跑的,但江帆以前跟他说过,樊文良来阆诸,路过的时候比较多,而且大多是晚上来,几乎没怎么公开露过面,差不多都是江帆单独接待他,听听江帆汇报目前的工作,了解一下阆诸的情况就走了,可以说是来无踪去无影,江帆大多时候是在军区招待所接待他,在外面接待的时候也有过一次,还是头选举的那次,他在阆诸是公开露面的,但在座的也只有佘文秀和江帆两个市领导参加。 尽管那个时候彭长宜还没有来阆诸,但是江帆事后跟他说过,所以他知道情况。 下班后,所有人都走没了,彭长宜才拿着手包,从中间的走廊穿过来,直接进了江帆办公室。 一看,江帆办公室还有人,是政法委副书记李汝明。 彭长宜就是一怔,刚要退出来,江帆就站了起来,说:“进来吧长宜,我和汝明书记的事情也谈完了,不能耽误他下班,他还要回省城照顾嫂子。” 李汝明是从省公安厅下来的干部,曾经是小窦父亲提拔上来的干部,当年也是小窦父亲向上级推荐的他,让他来阆诸任政法委书记,这还是李汝明得知彭长宜跟窦老一家祖孙三代都有关系的情况下,主动找彭长宜,跟彭长宜介绍了自己这层关系。 彭长宜听江帆这么说,就问道:“嫂子怎么了?” 李汝明说:“没怎么,上午打电话跟我说,做了一个小手术,我一听就火了。” 江帆说:“听出意思来了吧,嫂子做了一个小手术,他一听就火了,你琢磨一下,能是什么手术?” 彭长宜笑了,说道“该不会是那种手术吧?” 李汝明说:“你想说什么?” 彭长宜说:“我的意思是不是又有小侄子了?” “哈哈。”一旁的江帆大笑。 李汝明说:“江书记这样引导你,你就这样想,什么小侄子,我都什么岁数了,是她们医院新成立了一个整容外科,她做了什么提眉手术,我一听就来气了,我说你什么岁数了?还做那个?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被江书记听见了。” 江帆说:“女人啊,无论多大岁数都是爱美的,你还是赶紧回去欣赏美嫂子吧。” 李汝明笑着跟他们摆手走了出去。 063 公安局长不得力 江帆笑着说:“长宜,咱们也走,早点去等老领导。” 彭长宜发现,此时的江帆气色恢复了不少。 彭长宜要过江帆车的钥匙,就走了出来,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他是不能让书记给自己开车的。 车上,江帆跟彭长宜说:“我刚才征求了一下汝明书记对公安和司法口的工作意见,我有个想法,想让上级给咱们换个公安局局长来。” 彭长宜说:“早就该换了!我在三源的时候就深有体会,如果公安局局长不配合咱们的工作,那就费大劲了,所以,关键时刻,公安这支队伍,必须拉得出去才行!” 江帆笑了,说道:“这个任务交给你了,改天你去找窦厅长公关去吧。” 彭长宜说:“我听说公安内部对这个局长意见很大。” 江帆说:“是啊,所以,我们把这个局长给他退回去,这也是个契机。”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要是跟他要局长的话,就把他姑爷调过来,就怕老武说拆他的台。” 江帆说:“对了,那个陈乐是不是也是副处了?调他过来也行吧?” 彭长宜说:“小乐比小强提的晚,恐怕有些难以服人,说真的,这两个人我早就想要一个过来,有把握的是小强,撇开窦厅长的关系,他的把握也要比小乐大点。可能的话,先把小强弄过来,然后再说小乐。省厅没事,就怕老武不干,他肯定得跟我急。” 江帆说:“我估计没问题,只要是升迁,你那个老武不会阻拦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其实您就是不说,我也想跟您建议,咱们以后的工作很艰巨,有的时候,公安这支队伍必须能拉得出去,无论是在亢州还是在三源,公安,是我们工作的保障,但我从不轻易使用他们,一旦使用,必须要发挥作用。”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这事就交给你了,如果当时调人困难的话,就让你那个小乐和小强什么的先来干副局长,这样过渡一下也行。” 彭长宜说:“我怕老武不干。” “哈哈,我不管了,你怎么办怎么好。” 说着话,他们就来到了部队农场,刚进去,江帆就看见了通往邹子介繁育基地的水泥路上多了一架木头牌楼。 江帆说:“这个老邹,怎么还立个牌楼,不好,改天你跟他说声,尽管是在部队农场,低调一点好。” 彭长宜说:“别说,我还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时候立上的。” 等他们走近时才看清,这个所谓的牌楼,就是由两根木桩支撑起来的,上面一块木板,木板上烫刻着两个大字:庐落。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为了您这个名称立的。” 江帆说:“一会让他拆了吧,这样不好,一是立这个本身不好,二是为我这两个字就更不好了。” “行,估计是今天刚立上的,土还是新鲜的呢。” 江帆说:“他毕竟是租的这个地方,弄得跟花儿似的没用,说不定哪天不让你租了,另外,咱们老来,如果他对外还行,不对外好像这里是咱们的会所一样,所以,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千万不能让他搞了。” 彭长宜说:“您说得有道理,一会我就让他拆了,省得被樊部长看见。” 彭长宜说着,就把车开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下。 邹子介和老顾正在支桌子。 邹子介过来说道:“伙房正在准备,都是庄稼饭,只炖了两只小柴鸡,其余差不多都是素食。” 江帆点点头,沿着竹廊走去,老顾正在那里摆放碗筷。 彭长宜把邹子介叫到了一边,跟他说了江帆的意思,并让他安排人,在樊文良头来之前拆掉那个木头牌楼。 邹子介一听,说道:“我原想把这个地方弄得漂亮一点,来了客人好给领导们长脸,既然书记说了,今天一天没干别的,光立这个牌楼了,不过拆好拆,我马上安排人去拆。” 但是,还没容邹子介安排人去拆,樊文良的电话就到了。 他是打给江帆的。 江帆赶快走过来,跟他们大声说:“别拆了,樊部长马上到了。”他说着,就向大门口走去。 彭长宜吩咐老邹和老顾抓紧准备,也跟在江帆的后头朝大门口走去。 他们刚在大门口站稳,就见一辆黑色的奥迪驶了过来,停在他们的面前。江帆赶紧走过去,拉开了车门,樊文良从车里下来。 江帆和彭长宜先后跟老领导握手。 江帆便头前带路,要带樊文良步行进去。彭长宜则示意樊文良的司机开进大门,并告诉他进门后一直向左开。 哪知,不但樊文良没跟江帆移步进去,就连他的司机也没动。 正在江帆和彭长宜纳闷的时候,樊文良走回车旁,拉开车门,跟他们俩人说:“今天,我给你们俩露一手,大变活人!” 樊文良的话音刚落,车门洞开,王家栋拄着拐下来了。 彭长宜一见,惊喜地一拍巴掌说道:“天哪!怎么提前一点都没透露消息啊?” 樊文良微笑着说:“透露了消息你还有这么惊喜吗?” “哈哈。”彭长宜搓着手,没有立刻向前,而是等江帆跟王家栋握完手后,才说道:“我对您有意见了,三番五次邀请都不来,樊部长一去你怎么就来了?” 江帆打量着王家栋说道:“气色不错,精神矍铄,满面红光。” 王家栋笑了,说道:“江书记你就取笑我吧?” 樊文良说:“我是周一去北京参加了一个葬礼,在那里见到了小江,小江就跟我说了,说在阆诸,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长宜租了一座房子,给老领导预备的,想把老领导接来住一段时间,但是人家一直没吐口要住,我一听这是好事了,如果我将来退休后,能有人这么想着我,别说给我租房子住了,就是截长补短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满足了。” 江帆笑了,说道:“看您说的,谁不想着您,我和长宜也会想着您的,这里的房子我都租下了,王部长一座,您一座,我和长宜一座,不光房子,连土地我也租下,供您老享用。” “哈哈。”大家都笑了。 樊文良没笑,而是慢条斯理地说道:“好啊,有你这句话我听着舒服就行了。” 江帆认真地说道:“怎么是光有这句话?这是现实,就摆在眼前的现实,听着您好像不大相信似的。” 樊文良说:“我说的也是事实,我只能落一个听着舒服就是了。” “哈哈。”大家有都笑了。 樊文良说得有道理,他是不可能真的让江帆把这里的土地都租下来供他享用了。 王家栋拄着拐,站在水泥路上,向四周瞭望着,说道:“别说,真不错,我决定住下了,只要你们不怕麻烦就行。” 樊文良指着王家栋跟他们俩人说:“看见了吧,虚伪,这么大岁数还这么虚伪,小江和长宜早就给你预备好了,他们怎么会嫌你麻烦?” 江帆笑着说:“这一点我不敢抢功,这主要是长宜的想法。” 樊文良说:“有人想着就不错了,有几个能混到您老这个水平的?” 王家栋听樊文良这样说,赶紧给他作揖,说:“樊部长啊,您就别折煞我了,您要是跟我说‘您老’,您瞧见我这条腿了吧,也得弯回去了——” “哈哈。” 江帆和彭长宜被两位老挚友间的幽默逗得又是一阵大笑。 彭长宜再次引导樊文良的司机将车向前开去,他们一行便走进了大院。 樊文良倒背着手,跟江帆走在前面,彭长宜和王家栋走在后面。樊文良远远地就看见前面搭了一架木牌楼,就很感兴趣,走到跟前,就见上面一块原木板上烫刻着两个颜体大字:庐落。 樊文良站住,抬头看着这两个字,说道:“长宜啊,这两个字不像你的风格,倒像江书记的风格啊?” 彭长宜赶紧说道:“您太睿智了,这是出自江书记的口中,那天我们坐着闲说话,江书记就给我租的那座房子起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庐落,一个是庐宇,不曾想,隔墙有耳,被这个园子的主人听到了,他就抢走了庐落,过了一天我再来一看,为了霸占这两个字,居然还矗起一架牌楼,您再看看上面这两个字,那可是标准的颜体啊……” 江帆赶忙说:“这两个字一看就是电脑打印的,不是真人写的。” 樊文良抬头看着,说道:“的确是电脑打印的,不过这里用颜体,也很符合这里的风格和整体环境,怎么没落款。” 江帆一听,赶紧屈身说道:“樊部长,您往里来看看,里面更好。” 樊文良笑了,不再追究这两个字了,倒是王家栋又认真地看了看,说道:“以我这外行人的目光看,这两个字放在这里的确很和谐。” 江帆听见后赶紧回头说:“这个牌楼碍事,他这里经常过大车,马上就要拆了,老邹,老邹,你说拆怎么还不拆!” 064 老领导聚首庐宇 邹子介正大步迎了过来,本来他都已经伸出手,跟樊文良都握上了,听江帆这么说,吓得赶紧缩回手,说道:“马上拆,马上拆。”他说着,就朝远处正在干活的助手喊道:“刘聪,安排人去把牌楼拆了!” 刘聪愣住了,反问了一句:“刚搭上就拆啊?” “拆!快点,马上!” 邹子介坚决地说道。 樊文良笑着,依然操着不紧不慢的口吻说:“好好的,为什么要拆?” 江帆抢先答道:“我刚才说了,他这里立一个这个不合适,总是过大车不说,这里毕竟是部队农场,您老先生弄了庄园,也不伦不类。” 樊文良看着江帆,笑了,他继续往里走,边走边看。 江帆跟身后的邹子介说道:“老邹,赶紧给樊部长介绍介绍你这里的情况。” 邹子介诚惶诚恐地紧走了两步,跟在樊文良的身边,他激动地说道:“樊书记,真没想到在这儿看见了您,您还是刚来亢州时的那个样子,一点都没变化,我还想再跟您握握手。” 樊文良握着邹子介的手,眼睛却看着江帆。 江帆跟了上来,给樊文良介绍邹子介,说道:“这就是我跟您提到的那个自费育种人邹子介。他的事迹曾被收录到《中国育种人》和《共和国的骄傲》这本丛书里,在玉米育种界,是一位多产专家,籽种远销东南亚各个国家。” 樊文良握着他的手,说道:“早就听过你的大名,可是那个时候无缘相见,辛苦了。” 邹子介双手握着樊文良的手,说道:“都是领导们帮助的结果。” 樊文良说:“你搞育种的,不好好育种,搞这个园子干嘛?” 邹子介说:“这个是我目前最大一块试验田,也是我们这些同行往返的必经之路,这里就是一个歇脚的地方,他们来了,我们还可以到地里观察籽种的表现,探讨繁育技术,既然是个基地,就该有点样子,这个竹廊如果别人做的话,连工带料少说也要两万块钱,但是我做就花不了那么多了。” “你做花了多少?”樊文良问道。 邹子介伸出一巴掌。 “五千?” 邹子介说:“都不到五千,因为竹竿是我这两三年从海南往回运种子的过程中,一点点捎回来的,另外这个竹廊都是我自己设计,我指挥着我们这里的民工干的,您说能不便宜吗?尽管这里是部队的农场,我也想让这里有别于咱们老百姓的农田,所以就略微美化了美化,江书记和彭市长怕我到头花了冤枉钱,不主张我在这里投资。” “那你干嘛还盖了这么多房子?” 邹子介说:“这房子也是一举两得,下面都是空的,被我挖成了地下室,主要是储存种子用,因为储存种子有严格的温度和湿度的要求。上面的房子我刚才说了,就当客房,不错的朋友来了省得住宾馆,尤其是我们这些人,整天在地里劳动,睡不惯宾馆的软床,睡硬板床他们高兴。” 樊文良听了邹子介的话点点头,对邹子介很感兴趣,问了他好多育种界的情况。 江帆和彭长宜陪着樊文良和王家栋参观。他们沿着竹廊,来到了最后一排房。 彭长宜首先把东边留给王家栋的两间房的房门打开,樊文良和王家栋进去后,樊文良说道:“老王,你这行宫不错啊!” 王家栋笑了,说道:“您就取笑我呗——” 樊文良说:“在这里住一宿不给200块钱是不行的。” 樊文良走到床前,掀起床单,翻开着床上铺的被褥等,说道:“呦呵,新被褥?而且还铺了好几层,看来这个铺床的人了解你,不错,不错。在这个庐落中睡觉,想不做美梦都不行。” “哈哈。”大家又被樊文良的幽默逗笑了。 他们又参观了西边两间房,樊文良一进去就发现了那个班台有些面熟,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忽然说道:“这个桌子怎么这么眼熟,还有这些柜子……” 江帆说:“您的眼太毒了,您居然还认得这个桌子?” 樊文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江帆。 江帆说:“让长宜告诉您。” 彭长宜说:“呵呵,除去东边屋子里的那张床之外,这四间房里所有的家具都是原来您办公室的,钟鸣义用过,韩冰来了后,没在您的办公室办公,我从三源回来后,开始是在韩冰的办公室,过了一段时间后,就搬到您的办公室办公了,这些家具自然也还都保存着,这次亢州机关所有的家具都换了,我正好回去,就跟他们把这些家具要来了,他们那里用不着,这里也正好缺这些,就跟他们要下了这些宝贝,外带着这还要了他们好多别的家具。您的这一套家具都是实木的,结实,现在找不到质量这么好的办公家具了,这么多年都不变形。” 樊文良抚摸着他用过的这些办公家具,一件一件地看着,说道:“老王啊,我想起主席的一句话,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啊!” 王家栋笑了,说道:“确实如此。” 樊文良说:“我记得这套家具当年还是你带着人亲自给我挑选的?” 王家栋抚摸桌面说道:“是的,老范当时给您选中的是一套普通的办公家具,是压缩板的,家具都拉到市委大院了,刚要卸车,被我看见了,我寒碜他说,你给书记弄这些货不真价不实的东西,你安的什么心?老范当时很委屈,说,咱们用的不都是这些吗?我成心气他,说道,咱们是咱们,书记能跟咱们一样吗?书记的办公室,就是过去的中军帐,那必须能坐住阵才行,你这破家具用不了两天,坐垮了、压塌了怎么办?小心到时书记法办你!结果吓得他都没让卸车就拉回去了。后来,他让我给您去选家具,我就给您选了这套水曲柳的实木家具。结果当时有成心出老范丑的意思,但时至今天,这套家具的确没有选错。” 王家栋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是感慨,也许,他想起了那个已经作古的老对手了吧。 樊文良听了他的话,兴致勃勃地说道:“这样,我今天晚上也不走了,陪你在这里住一晚上怎么样?” “太好了!”王家栋说道。 “太好了!”江帆和彭长宜也说道。 这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老顾过来问彭长宜是否开饭? 樊文良听见了,说道:“开,早就饥肠辘辘了,今天,我要跟你们王部长喝两口。” 江帆说:“您行吗?梅大夫……” 江帆的话还没说完,樊文良就打断他说道:“不管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哈哈哈。” 大家笑过之后,王家栋小声跟江帆说道:“这个时候不多……” 哪知,樊文良听见了,说道:“谁说的,这个时候经常有。” 看得出,樊文良到了这里也很放松,能主动提出喝两口,在江帆和彭长宜的印象中几乎没有。 江帆、彭长宜陪着樊文良和王家栋坐下,樊文良招呼邹子介过来坐。 邹子介说:“领导们先请,我和老顾今天是服务员。” 樊文良说:“那还行,用你这么大的专家当服务员,折煞我们了。” 老顾从邹子介手里拿过羊肉串,说道:“去吧,去吧,这里交给我和小刘了。” 樊文良对他们精心准备的这桌地道的农家饭菜很感兴趣,吃的也很开心,但是他由于血糖的关系,被夫人严格规定了饮食标准,毕竟不敢放开了吃、放开了喝,什么都是点到为止。 席间,江帆跟樊文良说起行政审批服务中心剪彩的事,话还没说完,就别樊文良打断了,说:“江书记啊,咱们吃饭不谈工作,这么美好的时刻,别让工作冲淡了我们的兴致。对了,小丁呢?怎么不把她叫来见见她的老部长?” 江帆似乎早就知道樊文良会问起丁一,就从容地答道:“今天晚上她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不然我就把她叫来了。” 樊文良说:“理解,她的工作比咱们还没有规律。” 江帆说:“是啊,比我还忙。” 樊文良担心王家栋总是坐着身体受不了,喝完最后一杯酒后,说道:“对了,如果我不走了有地方住吗?” 江帆说:“太有地方住了,这么多房子,而且设施齐全,我和长宜也不走了,陪两位老领导。” 樊文良说:“长宜可以留下来,你就别了,还是回家去住吧。” 江帆说:“那不行,凭什么长宜就可以留下陪你们,而我不能?” 樊文良说:“这还用问吗?长宜暂时是光棍一人,你就不行了,有人管。” 江帆说:“我也行,管我的人知道我在陪老领导,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樊文良笑了,说道:“这我信。好,那我就决定陪王部长在庐宇里住上一晚,一会想着提醒我请假啊,我也是有组织的人。” “哈哈。”樊文良少有的幽默把大家都逗笑了。 065 心灵伙伴 吃完饭,他们再次回到后面的房子里,樊文良这才询问了阆诸目前的工作,询问了彭长宜来后的情况,他们聊到很晚才睡觉。 樊文良住在西边两间房子里,王家栋当然住在他的“行宫”了,江帆和彭长宜也没回去,老顾早就将前面四间房的床铺好,司机住一间,江帆住一间,他跟彭长宜住在了第三排房里。 早上,田野里传来的鸟儿的叫声吵醒了彭长宜,让他想起在三源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是在鸟鸣声中醒的。 他起床后,洗漱完毕,就走出了房门。等他走出来后,才知道自己起的不是最早的。 就见远处部队的菜地中,走着两个穿白衬衣深色裤子的人,他们边走边聊,白衬衣在绿色菜地中特别醒目,那是江帆和樊文良。 再一看,前面的空场上,老顾正在跟邹子介学习太极拳。见他走出来,老顾就停住了,说道:“早饭已经安排好了,樊部长和江书记散步去了,王部长还没起来,樊部长的司机也没起呢。”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早饭要清淡,菜不要放糖。” 老顾说:“是的,跟他们说了,熬一锅农家玉米粥,有蒸南瓜,蒸土豆,还有家常饼,咸鸡蛋、咸鸭蛋,拌菜、还有两个炒青菜。咱们屋里的冰箱还有牛奶面包酸黄瓜,一会我去拿。”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可以,让他们早点做,樊部长还要回北京呢。” 邹子介说:“已经在做了。” 彭长宜看了看后面,东边那两间“行宫”还拉着窗帘,西边那两间已经拉开了窗帘,昨天晚上他跟部长呆的不太晚,按说老年人应该起的早,怎么直到现在这位老同志还不起床?这也不惦记着送孙子上学了? 彭长宜看了看表,就向后排房走去,老顾和邹子介继续练拳。 彭长宜来到部长的房檐下站住,他把耳朵靠近窗户上听了听,没动静,就走进了西边的两间房。进去一看,床铺早已经整理的整整齐齐,被褥叠得有棱有角,一看就是当兵人的作风,不知为什么,看到床铺上孤零零的那落被子,他忽然想到了老胡,老胡的床铺也永远是这样整整齐齐。 如果老胡还活着,那该多好,樊文良有老胡的忠诚陪伴,他的内心永远不会孤独。老胡跟王家栋的角色不同,他们相处的感受也不不同,老胡是樊文良内心情感伙伴,而王家栋更多是政治上和道义上的伙伴,樊文良的内心,王家栋不可能全部走进去,但老胡就不一样了,他们早就血脉相连。 人,无论到了哪个层次,无论成功与否,心灵都需要有人陪伴,这个陪伴的人无需职务高低,只要是心灵相通就好,这样的伙伴不受顺境逆境的影响,不受地位高低的影响,不受贫富的影响,可以高山流水,可以粗茶淡饭,这样的朋友才会让人踏实,人生,才会有意义。 想到这里,彭长宜闭上眼睛,仰起头,在心里默念道:老胡,你在那边可好? 彭长宜的两个眼角湿润了…… 彭长宜能有今天,在很大程度上受益于老胡的关系,尽管他开始接触老胡也有自己的居心,但他对老胡的感情是真挚的。 他甩甩头,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走出房间,想去江帆住过的房间去看看,他看的目的是如果领导们没有整理好内务,他帮助去整理。但走了几步他就站住了,江帆住过的房间更不用去看,他的被子叠得不一定这么见棱见角,但保证也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江帆打理内务的能力曾经影响过彭长宜,以前他把换洗的衣服、床单都要拿回家去洗,现在他早就学会自己干了。 走出来,他远远地看见樊文良和江帆正在站住,面对面地交谈着什么,他是不宜过去的,只能在院子里活动着,等部长醒来。 过了一会,他就看见部长屋子的窗帘拉开了,窗户也被打开通风,随之,就见他头发梳理的光光溜溜、衣着整齐地拄着拐棍走了出来。 看见了门外面的彭长宜,他笑了,说道:“小子,想听听我对这里的感受吗?” 彭长宜笑了,故意说道:“不想听。” 部长就是一怔,说道:“你老早堵在我门口,不就是想问问我睡得好不好吗?” 彭长宜说:“这个问题不用问,我有这个自信。” 王家栋走到他跟前,说道:“我看你是越来越自信了。” “当然了!谁的学生啊?” 王家栋笑了,说道:“你凭什么自信?” 彭长宜笑了,冲着樊文良和江帆的方向努努嘴,说道:“人家俩人早就醒了,您老先生比年轻人醒得还晚,睡的好不好我还用问吗?” “哈哈。”王家栋笑了,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这里还真不错,就是水太凉。” 彭长宜说:“太阳能的水,不可能凉?” 王家栋说:“你去看看去,我还没老到不会用热水的地步。” 彭长宜一听,大步走了进去,检查了半天,果然没有水。他猛然意识到,是不是上面没水了,拧开上水,果然太阳能没水了。” 他惊住了,肯定是长期没人用,太阳能的水自然蒸发了,他在心里说,一定要记着提醒邹子介给太阳能上水,不然就晒崩了。 王家栋说:“有可能是自然蒸发了。” 彭长宜说:“是,太悬了!” 他们走出房间,彭长宜回过头,说道:“走吧,我陪您老也去散散步?” 王家栋说:“等太阳能的水满了再去,先在院子里走走吧。” 他们来到了院子里,王家栋看着房前搭的那个大凉棚,说道:“这个凉棚搭这么好,冬天还拆吗?” 彭长宜说:“可拆可不拆。” 王家栋又看了看,说道:“这里哪儿都好,就是没有做饭的地方。” 彭长宜说:“前面有伙房。” “那他冬天没有庄稼也没人了,伙房还能有吗?” 彭长宜偷着看了王家栋一眼,笑着说:“这不是您操心的事,您又不打算住长,考虑这么远干嘛?住几天我就送您回去了。” 王家栋棱着眼说道:“你什么意思?死乞白赖地让我来,我来了又让我走,你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心不假,但您不是不住吗?” “可是我突然改变主意想住了?”王家栋说道。 “哈哈,那好啊,您看南边墙了,还剩下那么多的红砖呢,一会我就找人挖槽盖房,就盖一间小东房,做饭吃饭用,但是有一样,盖了东房,您必须得住,而且还得长住。”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道:“长宜,看来我有可能要在这里长住一段时间了,尽管我很不情愿。” 彭长宜见他的表情不像开玩笑,就说道:“我巴不得您在这里住呢,当初要这个房子,就是为您要的,我还怕您来住吗?” “请你听清楚,我有可能是长住,我问你,如果我来长住的话,我能住多长时间?” 彭长宜说:“这里是部队农场,就是邹子介不在这里了,这些建筑他带不走,不过他不可能到别处,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他不会走的,不然他就不搞这么多的基础设施了,退一万步讲,就是走的话,到时我跟部队说说也不是问题。” 王家栋说:“能让我住个一二年就行。” 彭长宜说:“那还是问题,只要这里部队不干别的用,住五六年、十年二十年也不成问题。” 王家栋说:“我这么说吧,有可能住个两三年。” 彭长宜笑了,故意说道:“您舍得离开孙子啦?”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可能我不得不离开他了——” 彭长宜意味深长地看着王家栋,说道:“别告诉我,您打算在这里安家。” “不行吗?” “行,行,行,我就是给您安家预备的房子,当然行了!” 王家栋说:“你怎么知道的?” 他这么一说,彭长宜心里就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了。说道:“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早就在想这个问题,那天第一次来到这里,立刻就跟我的想法撞出了火花,我当时就拍板,我占下一座房子,就是给您预备的,哼,早就想好您会有这一步。” 王家栋说:“你小子还真成精了!不过我要谢谢你的用心。” “谢什么?谁跟谁呀!那个,她是不是要出来了?” 王家栋有些不好意思,说:“是啊——” “是她丈夫帮的忙?” “狗屁!”听彭长宜这么说,王家栋立刻变了脸,他气愤地说道:“那个人,整个一笑面虎!嘴上说的好,一点都不肯帮忙。她在里面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我最后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还是找的老樊,你知道,我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找老樊的。唉,那个混蛋,一点都不念及曾经的夫妻之情。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下月初就能办好手续,保外就医。” 066 下一步的打算 彭长宜见王家栋脸上愤怒和鄙夷的表情,就知道他面见古卓前夫时的情景了,说道:“真的呀?那离下个月没几天了?我还得赶紧给您操持这事。” 王家栋摆摆手,说道:“千万不能声张,我眼下这种情况和她目前的身体和精神情况,只有闭门、静养。” “她情况很糟糕吗?”彭长宜担心地问道。 王家栋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是的,非常糟,重度抑郁,我跟她通电话她都不理人了,更别说搭理别人了,要不是这种情况,老樊也不好给办的。” 彭长宜说:“那她出来后还是去医院好吧?” 王家栋果断地说:“我是不会让她去医院的,她恐惧相对封闭的空间。我相信我能医好她,这些日子我也没闲着,买了好多这方面的书,也让雯雯从单位的电脑上给我下载了好多这方面的资料。另外,我们俩都是被双开之人,去医院是要花钱的,我不再享受国家干部待遇,每个月有点养老金,够我们生活的就满足了,目前家里的经济状况开始好转,这个我不再操心,有小圆一人操心就行了,我说了,古街的房租供王子奇上学专用,什么时候王子奇不用了,我再开始收房租。我的养老金够我们两人开销的就差不多了,我们现在也没什么额外的花销,维持基本生活就行了。我相信她的病是心病,吃点草药,慢慢调理。昨天我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说下个月初我去接你,长宜给我找了个据说是世外桃源的地方,在一个部队农场,我们到那儿住,那里空气清新,没人认识我们,也没人打扰我们,白天,我们享受田园风光,晚上伴着月亮入睡,我们也可以劳动劳动,活动一下筋骨,早上,你就会被小鸟叫醒,简直是神仙生活。谁知,她听了后,居然哭了……” 说到这里,王家栋的眼圈有点红,他仰起脸,故意看着房顶上的太阳能,眨了几下眼睛,又说道:“老樊来后,跟我说,说是听江帆说的,你已经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周末回去接我了。我一听,也就坐不住了,就让老樊绕个远,把我送来了,也省得你来回跑了。” 彭长宜笑了,他有些得意地说道:“不怕您生气,我早就料到您会有这一步,还舍不得孙子?这次舍得了吧?” 王家栋说:“原来你小子早就给挖好坑等着往下跳?唉——那个时候我还没下决心,而且孙子也的确舍不得,但我总得顾一头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此时,我感到我好伟大,简直就是能掐会算的诸葛亮。” “说你小子耳朵大,你就开始扇乎。” “我不是扇乎,我给老顾下的命令,就是在周末前,这里必须能达到居住、生活的条件,其中就跟他强调一定要能做饭吃。干嘛搭这个凉棚,就是想夏天先在凉棚里做饭,如果您能长住,再想长住的办法。” 王家栋说:“她出来后,没地方去,只能投靠我,我也必须接受她,长宜,我不能抛弃她。”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懂。小圆知道您的下一步打算吗?” 王家栋说:“我还没跟他公开摊牌,等从你这里回去后再跟他说,上次我倒是跟他说了小卓的情况,尽管我没有明说,但也透露了一些意思,他当时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爸,在古阿姨的问题上,我完全尊重您,您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他说他的生意已经开始盈利了,还说他会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的,这次让我相信他。” 彭长宜知道王圆做生意还是没问题的,就说道:“即然这样,您就好好看看,看看这里还需要怎么进一步布置。” 王家栋说:“如果要是能盖一小间厨房,最好,如果不能就暂时在凉棚里做。两个人的饭怎么都好说。另外,我不知道他这里有什么规矩没有,这个院子夏天没问题,就怕到了冬天,就跟野地没什么区别,最好打上围墙,也不费事,也就是东西两道墙,还有冬天取暖。” 彭长宜说:“取暖不是问题,这里所有的房子下面都是地下室,他储备种子用,取暖用的炉子就在地下室,另外,他打算用沼气取暖,如果今年建不好,明年肯定能建好。” 王家栋说:“既然采暖炉在地下室,那就不用盖厨房了,做饭也去地下室不就得了。” 彭长宜说:“您的腿脚不方便,将来的厨师肯定是您,上上下下的太麻烦,还是在地上盖厨房吧,也不费事,打上围墙我估计问题不大,我跟老邹商量一下。他上次还跟我说,说您怎么还不来,还想让您给他看家管事呢?” 王家栋说:“我给他看家护院没问题,但不参与他管理和经营,我也不懂。” 彭长宜点点头,说:“我估计他的意思也就是您说的那个意思,他不在家时有人给他看家,来个人有人接待,也就是这些。” “那没问题。” 彭长宜又问道:“里面这么布置行吗?还有什么需要添置什么吗?” 王家栋说:“没有,你已经想的非常周到了。” 彭长宜说:“那是,琢磨好几天了。除去床是旧的,所有床上用品都是新的,等你们正式入住那天,我再给你们买一套红色的。” 王家栋说:“你就取笑老年人吧,我脸皮可不是很厚的,我这也是没办法,你说她出来奔哪儿,连个家都没了,只能投靠我,凑合着吧,你也别整什么红的绿的了,不然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放?” 彭长宜笑了,说道:“等以后有合适房子了,咱们再买新房子。” 王家栋说:“我为什么说先凑合个一两年,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多住几年更好,就是这么想的,等条件好点后,我就把古街那房子卖掉,买一套小面积的房子住着。” “嗯,以后事再说,您在这里最起码住五年没问题,甚至更长。” 这时,太阳能的水上满了,彭长宜跑进屋关上了阀门。他出来后,说得:“走,我也陪您去散散步,看看他养猪的地方。呵呵,这下好了,您来的话,我没别的要求,截长补短能尝到您的手艺就行,您看见屋里的那个冰箱了吗?” “看到了。” “是不是有点小?” 王家栋说:“不小,家庭用蛮大了。” 彭长宜说:“如果不说因为屋里尺寸的限制,我就想买个大的,这里也考虑到我个人了,是不是有点假公济私啊?” 王家栋笑了,说道:“可爱的假公济私。对了小子,我问你,你是怎么料到我会走这一步的?。” “哈哈,这还用说吗?从您的眼睛我早就看出来的。”彭长宜得意地说道。 “眼睛?我心里都没这么想过,你就从我眼睛里看出来了?” 彭长宜十分自信的说道:“当然,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的时候,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咱们那次去北戴河,您约她前夫见面,我那个时候就差不多知道结果了,我在心里就认真地想过您这事。我感觉,无论是您还是她,都不可能会选择住在亢州,那个时候我就想跟江帆说,让他在阆诸给你们找一处房子,后来听说邹子介在部队农场盖房了,我就很高兴,等我有机会目睹了邹子介的园子后,简直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当即就跟他说我要占用一座,啊呀,现在回想起来我都激动,简直就是天随人愿,这个房子就是给您盖的!于是,这几天我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几乎天天往邹子介这里跑,就是我没时间来,都得让老顾来布置,比给自己布置新房心气还足!” 王家栋没有理会他的得意,说道:“我自己都没确定的事,你就那么确定?” “当然了,文学家早就说过,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眼睛能暴露一切秘密。”彭长宜兴奋地说道:“我跟您说,不光我一人看出来了,还有人也看出您的秘密了。” “谁?” “您先别问是谁,我先跟您说这个过程。”彭长宜继续说道:“我有一次回去,有人告诉我,说您谈恋爱了,您还说您自己没确定,但是您的心思早就暴露出来了,只是自己不觉得而已。” “谁,谁这样跟你说道?”王家栋站住,继续问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不能告诉您,因为我们俩有口头保密协议。” 王家栋纳闷地看着他,说:“是小圆?” 彭长宜想了一下,问道:“我回去十次不准见到小圆一次,小圆知道您的心思吗?” 王家栋开始慢慢向前走,他说:“我刚才不是说过了,我没跟他公开摊牌,但是跟他探讨过小卓的事,他应该有所感悟,我这来阆诸的事他不知道,他也没在家,而且他也顾不上,满脑袋都是怎么想方设法赚钱。” 067 崇拜的人也有虚伪的时候 “那是,从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来,一家子人等他养活呢。”彭长宜不以为然地说道。 王家栋说:“那次我去深圳看小卓,让他给我订的机票,那个时候我跟他说了大概意思,他理解,也知道欠小卓的人情,非常支持我去,言谈话语中带出了,意思是让我转告她,如果她愿意,出来后来亢州定居,他不会不管她的。” “小圆真的是这个意思?”彭长宜问道。 王家栋说:“是的,所以,我心里也就有底了,也敢往下走了。我见到小卓的时候,就把这话带给她了,她哭了……回来后,我就开始用心琢磨这事。” “所以您心里有事就被有的人看出来了。” “你是的说雯雯?”王家栋看着彭长宜问道。 “那还能有谁?”彭长宜承认了。 王家栋欣慰地说:“这两孩子都很懂事,尤其是雯雯,我为什么对卢辉不满,我们父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就连他都劝雯雯离开我们,但是雯雯却从来都没有这样做,自己顶着各方面的压力,依然顽强地和你阿姨撑着这个家,可以说,如果雯雯带着孩子走了,我们这个家就真的完蛋了。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过埋怨和不瞒,对我们不离不弃,我从内心里来讲,很感谢她,但是从没在嘴上表达过。” “所以,她将来会有大福的。”彭长宜说:“对了,您看这样行不行?干脆你们全家都过来算了,王子奇来这边上学,雯雯我在这边给安排个工作,小圆无所谓,怎么他也是来回跑,您看怎么样?” 王家栋说:“对于这个问题,我们探讨过,雯雯没有意见,主要是小圆,他说他的老本儿在亢州,他不会离开的,另外,他那天跟我说,他有了一定的实力后,就把酒店收回来,在亢州弄一个电脑城或者电器商城,宾馆也收回来,自己经营,以后亢州越来越发达,外来人口会越来越多,宾馆的生意会很好做,另外,电脑商城真的要建立起来了,这个宾馆估计就不够用了。” 彭长宜说:“电器我估计没有问题,电脑我就不懂了,离北京这么近,而且交通便利,有竞争力吗?”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他说这只是一个想法,反正他不会再开酒店了。” 彭长宜说:“您听我的,现在什么都不要考虑,让他继续在外做生意挣钱维持全家的开销,我感觉,那块地皮,在市中心,早晚也得被开发了,实在不行的话,他自己都可以开发,如今,有地皮,就能盖房,盖房就能卖钱,您没看朱国庆那个商贸城吗,草图出来了就敢拿到北京去卖钱,小圆那块地皮,别急着开发,再过两年,再开发,越晚越值钱,那是黄金地带,他如果真的要开发的话,不用拿到外面去卖,咱们本市就抢光了,那个位置好,处于市中心,购物、看病、上学都方便,所以应该是黄金地带,如果他有意,将来我给他找个靠谱的开发商去跟他共同开发。” 王家栋笑了,不无得意地说:“实不相瞒,我当初费尽心思,拿下这个宾馆,就是这样想的,以后有什么都不如有块地皮,如果真能开发,一本万利。” “嗯,先看看形势再说,现在不急,阆诸的商品房子已经抬头了,亢州尽管是县级市,但发展不会错,地理位置好,而且还有那么多的中直单位,我相信,他不久就会时来运转的。” 王家栋看着前方,说道:“嗯,将来的日子我倒不发愁,我平时也没什么花销,就是有花销,房租也够我的,要不是你当年说,古街那个房子相当于多养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不跟我要钱花,反而每个月会给我钱的话,在最困难的时候,我还真想把它卖了着,后来还是雯雯,雯雯说不卖那个门脸,卖他们住的楼房吧,怎么大家也都在平房住,楼房闲着还要交暖气费、物业费,这样就卖了他们的楼房,加上你的支持,才过去了那一步。” 彭长宜说:“我上次回去还真打听古街的房子着呢,咱们那个地段,价格早就翻翻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放在别人身上,遇到像你们家这样的事情,估计家就不存在了,但是,你们没太伤筋骨,该保留的资产一样都没少,想想范卫东,您该知足了。” 王家栋说:“他不能跟我比,范卫东有谁?他不就培养出个任晓亮吗?还先他就进去了,我就不一样了。如果不是你跟老樊鼎力相帮,我估计跟他也差不了多少,为什么当时没有拍卖酒店和宾馆,我当时就琢磨了,这里小圆早就用心了,无论政府怎么拍卖,最后都是银行的,所以他们拍卖意义不大,给银行变了现,再有有你们几位在这里斡旋,这块地皮也就保留了下来,这块地皮自己养着自己,能按时付利息,银行也就不会死乞白赖拍卖了,所以,还是老樊写的那几个字是真理,人间正道是沧桑。” 说到这里,王家栋扭头看着彭长宜,严肃地说道:“小子,有句话咱们可得说在前头,我可以来阆诸住,有可能还不是住一年两年,所以这里所有的费用我自己担负,不用你管,更不用邹子介垫付,包括房费、水电费,我们可以自己租地,种菜种粮食,自给自足,你什么都不用惦记,我的意思是,别因为我,给你和江帆带来什么影响,如果那样的话,我可以随时回去。” 彭长宜笑了,感觉部长人老了,反而幼稚起来了,就说道:“好的,我照办就是了。” 樊文良跟江帆聊了很长时间才从往回走,彭长宜估计江帆在跟樊文良汇报最近阆诸的几个大动作,尤其是涉及到的一些制度改革和国企改制等。 上周,常委会通过了彭长宜起草的机关若干问题的改革方案和国企改制的总的框架,据他了解,江帆提前将这两个草案的主要内容给樊文良汇报过,樊文良给出了一定的建议,比如,涉及到的国企,不要一刀切,市里出一个总的框架要求就可以了,还是要企业本身根据各自的实际情况来制定方案,这一点,跟他们不谋而合。 樊文良老远就冲着王家栋说道:“我说家栋啊,这个地方怎么样?” 王家栋拄着拐,冲着樊文良他们过来的放向站定,说道:“呵呵,好啊,我早上被鸟儿吵醒后,就不淡定了,不让我来,我都得要求来了。” “哈哈。” 樊文良笑着说:“长宜啊,有时候你崇拜的人他也有虚伪的时候,嘴上说我不能去,不能给他们添乱,实际心里早就向往了。” 王家栋说:“说不来的时候是真的,来了后不想走也是真的。” 樊文良叉着腰,看了看四周,说道:“别说,这里真是一个养生的好地方,长宜啊,我也想来怎么办?” 彭长宜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西边那两间房归您住。” 樊文良说:“那可不行,你都布置好了,我还是去前排住吧。” 江帆这时说道:“长宜就是给您布置的,我和长宜去前排住吧。” 樊文良说:“不,我就去前排,让长宜陪着家栋在后排,你陪着在前排。等忙过这段,我带着梅大夫来这里度周末。” 彭长宜说:“那太好了,如果梅阿姨来,我真的要好好再布置布置。” 樊文良说:“她是职业病,出差都得自己带着被单。” 彭长宜说:“那没问题,我保证让阿姨满意。” 江帆说:“那就下周末来吧。” 樊文良说:“这个再议,不过我觉得她会喜欢这里,尤其会喜欢这里的蔬菜,现在我们家的阳台上,全是她种的蔬菜,人家阳台种花,我们家种蔬菜。现在孩子们都大了,省心了,她到家也有空闲时间了。” 江帆说:“梅主任还有几年退休?” 樊文良说:“再有两三年就差不多了。” 江帆说:“估计退了也不会休息,弄不好医院还会返聘回去。” “这是肯定的,但我跟她说了,让她自己看着办,如果身体做主,愿意干就干,毕竟是治病救人的差事,如果感觉累,不干最好,她也是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的没少吃苦,按说退休就该歇歇了。” “樊瑞怎么样?”江帆问道。 “还在国外,我不想让他移民,在国外工作可以,不过据说他拿到了绿卡,经常帮着国内打一些涉外的官司,我后来觉得他在国外还是有点用处的,就也不再催着他回来了,让他自己去发展吧,我跟他说了,你爸这一摊事不用你管,我的麻烦不会转到你的头上,你有能力能帮家里就帮家里,不帮家里我也不攀你。” 江帆说道:“我听说他很不错了,从上大学开始就自己勤工俭学,到了国外,更是获得头等奖学金,更不用花家里钱了。” 068 懂分寸懂取舍的女子 樊文良的脸上露出自豪和骄傲,他说:“是啊,这个孩子从小就自立好强,也加上我们根本就顾不过来他,许多事他必须自己动手去做,最近在指导他的大弟弟复习功课,明年这个孩子国内毕业后,他也让他出国,跟我说,一切都不用我管,让我和他妈照顾好自己,他有能力管好这几个弟弟妹妹。” 看着樊文良脸上欣慰的微笑,江帆说道:“他知道为父母分忧解难了。” 樊文良说:“其实,这几个孩子当中,最让我们省事的就是他。有时候梅大夫抹着眼泪就说,好像其他的孩子都是自己亲生的,唯有这个孩子倒不像自己亲生的。” “言传身教加上良好的军人家庭的传统,这是您给儿子留下的最宝贵的财富。”江帆很有感慨地说着。 很长时间以来,樊文良的家庭对外界就是一个谜,更鲜有人知道他抚养老战友们孩子的事,他自己从来不在人前说自己的家庭,也从来都不提这些孩子的事,对自己的儿子的情况更是守口如瓶,就连跟他关系最亲密的王家栋也只是猜测,彭长宜也是从老胡的只言片语里分析出来的,但是他今天却是出乎意料地谈了自己家庭这么多,从江帆的话语中,彭长宜感到,他们之前肯定也谈论过这个话题,因为有些事情他没跟江帆说过,但江帆似乎知道。 樊文良看着王家栋说道:“好了,不说我了,老王啊,你来吧,你来,我也好过来蹭饭吃,省得一来他们俩就把我往饭店领。这里的空气实在是太好了,蔬菜又是环保绿色无污染的,如果不太给你们俩个找麻烦的话,我将来也可以来这里住上一两天。” 江帆笑了,说:“刚才长宜怎么说着,求之不得,你早上尽顾着跟您汇报工作了,没跟您汇报这里的情况,这里,是部队的蔬菜基地,是军事管制区,除非老百姓翻墙偷点蔬菜外,社会上的人不会到这里来的,您别说您住一两天,您就是在里面住上一两年别人也不会知道。邹子介来了后,尽管市土地局的人知道,那也是省里卫星监测到他盖房的事。但这里是军事管制区,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了。所以,您尽管来,回头我们再将这里的设施完善一下,绝对是休闲养老的好地方。上次我跟部队的首长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他们受到了邹子介的启发,似乎也有意想把这里开发利用,想建成疗养院,但不知什么时候实施。” 樊文良又四处看了看,说道:“的确不错,世外桃源。” 樊文良吃了一顿地地道道的农家早餐就回北京了,王家栋也跟彭长宜回亢州了,只有江帆一人开着车出来,漫无目的地开着车行驶着。 刚才,他跟樊文良汇报了阆诸近期准备开展的工作,另外针对行政审批服务中心投入运营是否搞一个剪彩的仪式问题,征求了樊文良的意见,樊文良对他说:“可以搞,毕竟你们是全省第一个。” 得到樊文良的默许,江帆心里有底了,并跟樊文良探讨了请省里哪些领导来参加合适,基本敲定了邀请领导的人数。 刚才樊文良还向他通报了一个情况,那就是卷款骗税外逃的韦丽红,已经在东南亚某个国家发现了其行踪,省有关部门正在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协调关于追捕和引渡事宜。另外,佘文秀已经基本苏醒,正在恢复中,但情况不容乐观,即便捡回一条命,以后的生活质量也保证不了,是否追究他的责任,目前领导的态度尚不明确。 江帆问了季晓琳的情况,得知已经被释放,正在监视居住。 樊文良还问起了丁一,他说:“小丁的工作也很忙吧,他们那个职业也常常是上班有点,下班没点,加班更是常事。” 江帆说:“她现在好多了,不再担任新闻直播主持人了,上下班比过去有规律了。” “为什么不当新闻主播了?”樊文良问道。 江帆说:“前些日子脚负伤后,就没上班,这样,台里又新上了一位直播主持人,她上班后,主动放弃了新闻主播,就跟台里要求领衔弄了一档文化类专题节目,自己当策划,自己当编导,自己当主持人,有了很大的自主性,也不像新闻那么紧张了。” 樊文良笑了,说道:“呵呵,任何一个主持人都喜欢当新闻主播,出镜率高,影响范围广,知名度高,她倒好,主动放弃。” 江帆说:“是啊,为此他们领导还找到我,跟我反复解释这件事。” 樊文良看着远方,由衷地说道:“小丁是个懂分寸的女子啊,懂得取舍。” 江帆笑了,说道:“是的,这一点我非常放心,无论是在工作和生活上,从来都不会给我找半点的麻烦,我从来都不用担心后院问题,这一点还真是难能可贵。” 樊文良说:“咱们这些人啊,能有一个懂分寸、知深浅、不爱慕虚荣的内当家的,是一辈子的幸运的,不但不用担心后院给你惹事,很大程度上,还会帮你排忧解难。” 江帆说:“是啊,这一点倒不担心,小丁的性格您也了解,可以说,为了我,她也失去许多自由,对自己的要求比以前更严了,别人可以说的话她不能说,别人可以做的事,她不能做,这一点我很放心,不过她也有脾气,有时也很任性的。” “哦?呵呵,我想象不出她能有什么脾气?”樊文良笑着说道。 江帆不敢肯定樊文良是否知道他们夫妻目前的关系,就说道:“有啊,凡事追求完美,容不得有半点瑕疵,这一点有时也很不太好打交道。” 樊文良说:“当然了,这就是典型的艺术家的气质,某种程度上,你们应该很像。” “我?您就抬举我吧,我那点所谓的艺术气质,毕业后就没了。” “谁说的,比如那首《心往何方》。”樊文良说道。 江帆听到这里,赶忙给樊文良作揖,说道:“求您了,千万别提这事了,现在想想那时是多么的幼稚。” 樊文良说:“幼稚吗?我听说那首诗感染了好多人,如果说幼稚,我反而认为这是一种很可贵的幼稚,咱们这些人啊,如果不步入仕途,可能生活会丰富一些,色彩会斑斓一些,步入政界后,别人强加在你头上的东西,和你自己加在自己头上的东西太多了,偶尔的幼稚,是一种很真实的表现,只是没有几个人敢放飞自己的幼稚,因为我们需要压抑的本性的东西太多,枷锁太多,责任和形象不允许我们放任自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就要遵循这路上的规则,否则就会被淘汰。所以我最不能苟同的就是李鸿章说的那句话:世上最容易的事就是做官。谁带着这个心态去做官的话,谁就是最容易被淘汰的那一个。” 江帆笑了,说道:“您说得太对了!” “所以说,官员,是最最需要严于律己的人,包括工作生活各个方面,各个方面对你的要求都是超出常人的标准,你必须要适应大众对你的这个要求,他们的要求不是苛求,某种程度上说是一种期望,一种对你的期望。” 现在江帆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樊文良除去工作之外的话题,围绕丁一,跟他谈了这个似乎多余的话题,因为在江帆的印象中,樊文良很少谈论工作以外的事,更难得听他说些家长里短的话,难道他知道他们闹矛盾了?还是自己多心了? 突然,江帆意识到,樊文良说这些话肯定就是有所指,这个指向有可能是张华。 因为那天樊文良也参加了袁其仆夫人的葬礼,张华始终跟江帆在一起,江帆给樊文良介绍了张华,说是支边时候的老朋友,当时樊文良没什么反应,看来,他这次特意住在这里,也有借机提醒他的意思,不然以樊文良的性格,不会跟专门跟他探讨后院问题的。 樊文良该不会认为自己和张华有什么关系吧?彭长宜也曾就这个问题问过他,他记得当时回答彭长宜的时候,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有些事,他也必须模棱两可,无论是对樊文良还是彭长宜,甚至是丁一。 想到这里,江帆苦笑了一下,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叫屈。 江帆知道,直到现在,说起张华这个人,无论是丁一还是彭长宜,心里都是有阴影的,尤其是他还将张华调到阆诸自己的眼皮底下,尤其是丁一,她是在没有心理准备的前提下知道的这事,心里肯定有想法。 但是只有江帆自己心里明白,当他准备跟张华谈婚论嫁的时候,他从彭长宜口中得知丁一还在等他时,回到草原后,他就跟张华摊开了,告诉了张华自己跟丁一的事,从那以后,他们从来不再谈个人之间的事了,只保持朋友关系。 069 重走爱情长征 后来,江帆调回内地后,袁其仆因为家属身体关系也调回来了,有一次江帆去北京看老领导,老领导当时跟他说,让他想想办法,把张华也调到阆诸去,当时江帆就问他,为什么不调北京。袁其仆说:“还是先在阆诸过渡一下吧,另外我刚回来,有些事也不好办。” 那个时候,江帆就隐约感到袁其仆跟张华的关系应该是发生了某种变化,但可以肯定地说,绝对是他回来后发生的变化,尽管他们之前关系也不错。 老领导的指示江帆当然要照办,何况张华的确医术高超,再有,往阆诸调个人,对于江帆来说易如反掌,所以,张华就来到了阆诸。 无论是丁一还是彭长宜,说起张华这件事时,他都表现的有些闪烁其词,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事是不好说出口的,何况,许多事自己也是猜测。 但是有一点,就是袁夫人去世的消息,是张华通知的他,而不是袁其仆,那么也就是说他们联系应该是比较紧密的,尽管张华有大夫这样一个公开的身份。 不过,在葬礼上,用了心的江帆还是发现了端倪,他倒是没从袁其仆身上发现什么,他是从张华的目光里发现了内容,张华的目光,只要有机会,就会瞄准袁其仆,固然这里有对老领导担心的成分,但是那份痴迷和担忧是真实的,真实的让江帆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在整个葬礼中,张华始终都是跟自己站在一起的,也可能正是这个原因,让樊文良对自己有了误解。 江帆暗自苦笑了一下,开着车,自然而然地直奔西城而去。 这条白杨大道,他不知走了多少遍了,但这次,他的心里还真没什么底气了。 往这里来,似乎是一种习惯,抑或是一种要完成的过程,尽管他明明知道,前方有个无情的铁将军,使他不得入内,但他还是想去。 这样想着,他就驶上了白杨大道,巧合的是,他刚把车停好,就看见陆原的车进来了。 他下了车,陆原也从车里出来。 陆原看见江帆,说道:“小一不在家。” 江帆就是一愣,说道:“你怎么知道?” 陆原说:“她一大早就回家了,我妈他们下午从北戴河回来,她回家帮她嫂子干活去了,你不知道?” 江帆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陆原说:“我是来通下水道的,她说厨房的下水道堵住了。” 江帆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往里走去。 陆原故意问道:“你今天休息?” 江帆说:“是的,昨天晚上樊部长来了,住在这里了,早上刚把他送走。” 陆原说:“那你是刚从宾馆回来?” “是的。” 他们一边说着,就一边往里走。 来到门口,陆原手里拿着工具,他说:“你来开门吧?” 江帆尴尬地一摊手,说道:“她没给我钥匙?” “没给你钥匙?你一直都没有家里的钥匙吗?”陆原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 江帆说:“不是一直,是最近,她把锁换了,所以……” 陆原笑了,放下手里的工具,掏出钥匙,开开大门。 江帆趁陆原弯腰拿工具的时候,将大门的钥匙拔了下来,等陆原进去后,他关上了大门。 他看着手里这把崭新的钥匙,说道:“这是小一给你的?” “是啊,她放家里两把,一把放老人那里,一把给我了,还不是让我来干活方便?我刚才来的时候杜蕾就跟她抗议过了,杜蕾说凭什么放着江书记你不用,总是用我们家的人给你干活?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上辈子我欠她的,不用白不用。” 江帆笑了,帮着陆原将工具拿进院里。 来到屋门口,江帆手拿另一把钥匙开门,他认识这把钥匙,这就说明,她只换了院门口的锁,房门的锁没换,显而易见,外面换了,就是想阻挡他擅自入内。 打开门后,江帆就将大门的那把钥匙卸下。 陆原早就看见了,但他装作没看见。 江帆问道:“晚上爸妈他们怎么回来?” 陆原说:“邀请他们的企业有个大巴车,挨个送他们回来。” “几点回来?” “下午两三点钟能到家。” 江帆说:“这样吧,他们回来后休息一下,晚上我请全家吃饭,给二老接风。” 陆原说:“我没意见,不过你要先跟小一商量好,免得到时她不配合你。” 江帆听了他的话就是一愣,从陆原的话里,似乎他知道了他们夫妻的关系。 陆原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位市委书记爱面子,就没在说什么。 江帆说:“她不配合我,有你哪?” 陆原说:“我配合你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也是无条件的,关键是你们不能穿帮。老爷子的身体不是很好,尤其是不能着急激动,这你知道。” 江帆看着这位大舅哥,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陆原转过身,脱去外衣,光着膀子就开始干活,他边干边说道:“妹妹换了锁,而你却没有钥匙,傻子都能看出来。” 江帆吁了一口气,说道:“她太任性了。” 陆原闷闷地说道:“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性格里的确有任性的一面,但这种任性她不是随便耍的,也不是随便跟什么人都使,但她一旦跟你任起性来,说明问题已经相当严重了,要是不下点功夫的话,她就敢一条道走到黑,哪怕这条路上多么的孤独寂寞,她也会走下去,不会回头。” 江帆说:“你说的有道理,她现在就准备这样走了。” “把铁丝递给我。”陆原说道。 江帆赶紧弯下身,将一根盘绕在一起的铁丝递给他。 陆原一边干活一边说道:“如果她开始任性了,就说明有某种力量促使她这样做的,这种力量,我敢打赌,就是你。” “我?” “是的,不是她最在乎的人,她是不会这样的,我了解她。”陆原说道。 江帆想了想说:“也许你说的对。” 陆原笑了,他看了一眼面前着矜持的书记大人,说道:“把水龙头打开。” 江帆伸手拧开水龙头,就见水盆不再积水,说道:“通了。” 陆原还在继续用铁丝晃悠着里面的通道,一边干一边说:“我下半年可能要搬走了,以后家里这样的活儿估计你要干了。” 江帆说:“没问题,你搬省城去吗?” “是的,我买了房子,媳妇和孩子都跟我走。” “这样好,省得两头跑了。” 陆原说:“所以以后家里的事就要多靠你操心了。” “你尽管放心,别忘了我是学建筑的,尽管以前没干过,但难不倒我。对了,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陆原抬头看了看他,说道:“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做点什么的话,那就照顾好妹妹,因为,我欠她的实在太多。我抢了她的父爱,如果不是我,她是不会远离家乡去外地工作的,如果不去外地,她不会遇到这么多的挫折,这一点,我一直内心不安。” 江帆听了陆原这话,心里就是一动,陆原的话让他尴尬得脸红了,脸红的同时,他也很受感动,为陆原对丁一的手足之情而感动。但他的嘴上还是装硬地说道:“可是,她不会这样认为的。” 陆原起身,拧开水龙头,说:“这就是她让人心疼的地方,从不抱怨,总是默默承受,但是我心里有数,这一点,我始终觉得我们母子都亏欠她,害她吃了太多的苦。” 江帆说:“据我所知,她很敬重你这个当哥哥的,早就把你当成了她的亲哥哥,以前就跟我说过,你很疼她,有什么要求都会满足她,你们早就是成了不可分割的一家人了,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了。” 陆原笑了,说道:“这话,我跟杜蕾说过,我说我这一辈子都欠妹妹的,以后闹小性的时候,你做嫂子的多担待,今天,你是我说这话的第二个人,希望她不是那么不好处吧?我记得我和妈妈住进他们家没几天,我继父就说,小一是个最好相处的人,这话我信,所以希望你能善待她。” 本来,陆原想跟江帆说的还有好多,但男人间的谈话向来就是点到为止,何况,凭江帆的学识和地位,远远轮不上自己给他去讲大道理的,尽管他们夫妻暂时遇到了危机,但是他相信,他们不会分开的,毕竟他们的爱情基础是牢固的,但也不排除这样冷淡下去会影响到夫妻感情。 所以,陆原又说:“妹妹的性格我了解,尽管她换了锁,但是我相信,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心里,她肯定给你留着一把钥匙,就看你怎么去开她这把心锁了。” 如果说丁一对自己真的死心了,江帆也不会相信,但是丁一最近的表现,的确让他感到了危机,所以他说话的语气里也就没了多少自信,他说:“但愿如此吧,也许,我可能要重走一回长征了。” “哈哈。”陆原为江帆无奈和幽默开心地笑了。 江帆说:“跟我说句实话,买房子还差多少钱?” 070 骗她回家 陆原低了一下头,说道:“怎么说呢?差,会差很多,但是我准备办住房贷款,我跟杜蕾说,这次买房,我们不要再指望着家里的支持了,如果我们一点生活压力都没有,其实是件很危险的事,困难,有助于家庭的凝聚力,有助于感情的粘度,所以,我们这次自力更生,双方家庭都没伸手,我以前买校区这个房子的时候,双方父母都接济了我们,我是无论如何都张不开这个口了,我从上大学到参军,到参加工作娶妻生子,可以说,都是家里帮的我,而妹妹却从来都没啃过老,我一个大男人,三十多奔四十的人了,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再说老人们的那点积蓄也不容易,我相信凭着我的努力,能让妻儿过上幸福的生活,对于男人来说,也是一件很有成就的事。” 江帆想了想说:“你这次买那么大的房子,如果全部是贷款的话,我估计你们要喝西北风了。” 陆原笑了,说:“也没那么严重,这几年我们也不是一点积蓄都没有,说实在的,我们挣的工资几乎都是干攒,吃喝的大部分都在老人那里,所以我跟杜蕾说我们要知足。” 江帆说:“你还是考虑周全,不能因为买个房子,生活质量没有保障。” 陆原说:“放心,需要的时候我会朝你们借的。” 江帆说:“那好吧。” 陆原再次检查了一下,确信下水道畅通无阻后说道:“我走了,他们俩在给老人的屋子搞卫生,有些活儿会用到我,头来的时候就说不让我在这里耽搁时间太长,剩下的活儿你收拾一下吧。” “好,辛苦你了。” 江帆说着就送他出来,见自己的车正好被太阳照着,他就将车挪到了北面的阴凉处。他不想回去,回去也是自己一个人,说不定陆原就会找理由让丁一回来。 重新回到屋子后,江帆拿起拖把,把厨房漏出的水擦干净,将厨房整理好后,他洗了手,走了出来。 他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可干的活,他又到院子里转了转,实在闲得没事,就拿起一个小塑料桶,开始浇花。 院子里的各个角落里,开满了小太阳花,五颜六色,非常艳丽、灿烂,这种花的生命力极强,无论生长条件多么艰苦,它都会绽放。丁一喜欢,丁一的母亲喜欢,丁一的父亲也喜欢,他甚至画过无数次这种小花。 给花浇完水,他忽然感觉这样闲淡的日子不错,难怪丁一迷恋在老房子的生活,他打开那台老式的电唱机,说真的,音质的确不如现在的音响,丁一喜欢它,除去一种怀念外,没有其它的原因。他忽然又想起彭长宜说的话,说丁一不适合在这里居住,想想,也有道理。 江帆关了电唱机,来到了丁一的卧室,他意外地发现丁一的床头柜上,居然多了一个照片,这张照片是她躺在一个婴儿的身边照的,这个小婴儿闭着眼睛,丁一的脸和婴儿的脸紧贴在一起,正在温柔滴笑着。 他想起来了,这个婴儿有可能就是他们前些日子做的那个弃婴的报道,从照片的场景中显示,这个婴儿应该是在她家,难道,她把婴儿带家里来了?她想过要抚养这个弃婴? 不知为什么,江帆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早夭的女儿,他看着这这张照片,看着丁一那充满母性般的温柔的微笑,他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放下照片,江帆打量着这间卧室,显然,丁一回来后就一直在一楼这间卧室,因为她的脚伤,上下楼不方便,所以才住在了一楼。想起她的脚伤,自己的确没有起到照顾她的责任,尽管当时有着这样和那样的原因,但事后想起来,他还是心有愧疚的。这也是为什么丁一如此依赖陆原的原因。 江帆长叹了一口气,他躺在妻子的床上,看着那张照片,不知为什么,鼻子居然有些酸…… 不知陆原用的是什么战略,也就是半小时不到的时间,丁一居然急匆匆地地赶了回来。她进了屋,直接奔了厨房。 原来,陆原到家后,跟她说,一切修好了,但是他好像忘记关厨房的水龙头了,让她快点回去,不然就水漫金山了。 丁一听了后,骑上自行车就一阵风地往家里赶。 由于江帆把车挪到了北面树荫晾下面,丁一进来的时候,当然不会往北面张望的,她家在第一排最里侧,她进了大门,直接就骑着车奔向南面自家的胡同,打开大门后,她就发现北屋房门没管,心想哥哥不是干活不仔细的人,不但忘了关水龙头,还忘记了关门。 进了屋子,她并没有听到那种哗哗的流水声,也没见有水漏出来,她这才放了心,走出厨房后,忽然发现在一进门的地方,居然放着江帆的车钥匙,江帆每次来家里,都习惯把车钥匙放在这个地方,难道江帆来了?但是怎么没有看见他的车? 丁一往楼梯上看了看,她便踮起脚,像小猫一样轻轻地毫无声息地走进一楼的卧室,就看见里面的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似乎已经睡着。 她看清这个人后,这才明白哥哥的用意,水龙头没关是假,让她回来见江帆是真。 想到这里,她便想悄悄地退出来,就在她转身出来的刹那间,她忽然看见江帆手里有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分明是前几天自己换的大门锁的钥匙,新的,她认识。难道,是哥哥给的他?看来,哥哥在关键时刻出卖了她? 丁一认真地看着江帆,侧耳听着他的呼吸声,他的呼吸是均匀的,而且是平稳的,他睡着了,这一点确信无疑。 丁一踮起脚尖,无声无息地走到床边,伸出手,就想从他的手心里把这把钥匙拿回来,但是她发现,尽管他的手掌有着足够宽的缝隙,但真要从他的掌心里把钥匙拿走而且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是有些困难的。 丁一想了想,就轻轻地走了出来,从化妆包里找出一个拔眉毛的小镊子,在手里比划了几下,再次像猫一样地轻轻走进卧室,来到床边,弯下腰,伸出小镊子,探进他的掌心,张开,轻轻地去夹那把钥匙…… 她的心,紧张得快蹦到嗓子眼了,手就开始哆嗦,几次都不能准确地夹住钥匙,她收回手,平静了一下,继续去夹。 她再次屏住呼吸,去夹钥匙,这次,她成功地夹住了,但这个拔眉毛的小镊子太小,在这种情况下,不足以把那把钥匙夹起,就在她小心翼翼准备在他的手心里转个方向的时候,那把钥匙突然掉了,重新落回他的掌心里。 丁一就是一惊,下意识地看着江帆,就见江帆没有反应,更没有因此被惊醒,依然在平稳地呼吸着。 她再次去尝试,捏住小镊子,探进他的掌缝,张开,夹住,慢慢往出提,她的额头冒出了汗。 也许,那把钥匙对于这个小眉夹来说,算是庞然重物了,要想将钥匙成功从他的掌缝中夹出难度太高。 这次,她成功地夹住了钥匙,暗暗用力,手都在微微发颤。 这次绝不能再失败,眼看钥匙即将成功从他的大掌中夹出,就在这时,江帆突然睁开双眼,而且是眼睛睁得大大的,足能被丁一的余光发现,精力正在高度集中的丁一突然吓得一激灵,手一抖,小镊子就松开了,钥匙重新落到他的掌心里。 江帆刚才的确是睡着了,由于昨天晚上他陪樊文良和王家栋睡得比较晚,今天早上又起得比较早,冷不丁来到老房子,躺在妻子的床上,身心就放松了下来,但他睡觉是比较轻的,也可能是心中有期盼,就在丁一进来关大门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响动,随后就听到了丁一那熟悉的脚步声,进了屋子,进了厨房,她走进卧室他还真没听到,但是突然间没了声息,江帆就知道她发现了自己,他就继续装睡,看丁一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在一段没有任何声息的时间过后,尽管她的脚步声很轻,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因为他闻到了她身上那种特有的清爽干净的味道,知道她进卧室来了,所以,他就一直装睡,但是,很多他就感到从自己掌心里传来的异样,无疑,她发现了自己掌心里的钥匙,丁一肯定是想在不弄醒他的情况下,把钥匙拿回去,然后再悄悄溜走。如果她硬抢,肯定会失败,她也抢不过自己,那样的话,还会把他弄醒,可能再想走都走不成了。 他不知道丁一在用生命东西夹钥匙,但是感到她的动作极轻,第一次取钥匙失败后,他似乎听到她失望的呼吸,但很快,她又重整旗鼓调整呼吸,再次取钥匙,因为他感到自己的掌心又开始感到了轻微的异样,那把钥匙在掌心里轻微地动弹着,弄得的他的掌心痒痒的,几次禁不住想闭拢手掌,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到底要看看,她能不能将钥匙取走。 071 江帆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这次,似乎她要成功,因为钥匙已经离开了他的掌心,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指端,这就说明钥匙已经出去了,刚刚到手的钥匙,眼看就要被她取走,他这才睁开了眼,而且是突然大大地睁开了眼睛。 仅仅是睁开眼,他都没敢说话,就已经把精神高度集中的丁一吓了一跳,同时,钥匙重回掉回自己的掌心。 江帆此时才看见了她手里拿着的那把拔眉毛用的小镊子,他忍住笑,心想还真够聪明的,是不是把聪明都用在对付自己了,他见丁一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这才说道:“你在干什么?” 丁一满脸涨得通红,她如实回答道:“我在取回我的东西。” “我看你是想谋害亲夫?”江帆说道。 丁一听了他的话后,呲了一下鼻子,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就想转身离开,哪知,江帆早就料到她的下一个转身动作,立刻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然后手用力一勾,丁一就实实在在地跌倒在他的怀里,紧接着,他就死死地把她抱住…… 丁一拼命的挣扎:“你干嘛,放开……放开我……” 可是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江帆的禁锢,江帆的双臂就像蔓藤一样紧紧箍缠住她,本来,江帆抱住她后,没有立刻吻她,他只想好好抱抱她,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抱她了,抱她的感觉一直都很好,很愉悦他的身心,哪知丁一拼命挣扎,而是还大喊大叫,一下子激发出他男性的征服欲,他一翻身,就将丁一压在身下,随后,嘴便霸道地堵住她的,便强势地吻上了她,吞没了她,让她不知怎么反抗。 他抱着她,吻着她,吞噬她的唇,勾缠她的甜舍,逼着她与他唇舌嬉戏,同时双手也开始在她身上游走…… 丁一感到窒息,他这么疯狂地掠夺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同时心里充满了屈辱、羞愧、愤怒,这个狂吻没有爱情,没有温柔,没有怜惜,有的只是强烈的征服感,就像一个猎人对待自己的猎物要强势的占有一般。 江帆从她的唇吻到她的下巴,又接着往下啃噬她的颈部,一手抱着她,一手拉扯她的衣服,开始吻进她的锁骨,大掌甚至还伸进她的衣襟里。 丁一感到更加屈辱,她手脚并用,强烈地反抗着,突然发力,再度推开他大喊:“放开我……你这个八格……唔唔……” 可是才喘了一口气又被他拉回来堵住双唇,接着又是一番更疯狂地掠夺,丁一当然不是对手,她正在寻思怎样摆脱江帆的时候,江帆突然停止了吻她,“噗嗤”笑出声。 丁一怔怔地看着他,说道:“你笑什么?” 江帆低头要吻她,她赶紧闪到一边。 江帆说:“你这已经是第二次这样骂我了,我说,你就不能换个词吗?比如下次用英文,再下次用法文、德文。” 丁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挣扎着就要起来,江帆死死按住她的手腕,他再次强吻她,但是想起晚上的接风宴,他担心把她惹急了到时她不配合,于是,就放开了她。 丁一快速从床上坐起,在她起来的时候,她没有忘记江帆扔在床边上的钥匙,趁江帆不注意,“噌”地一下就将钥匙抓到手,说时迟那时快,江帆也意识到了她的阴谋,就在她伸手去抓钥匙的时候,江帆的肘臂压住了她的手,让她动弹不得。 丁一疼的一皱眉,说道:“你干什么?” 江帆笑着说:“小同志,你太不讲究了,这是我的,你没有权力拿走。” 丁一看着他,皱着眉头嚷道:“你弄疼我了!” 听她这么说,江帆才意识到,自己的肘部还压在她的手腕上,赶忙松开。 就在他松开的一刹那,丁一趁机将钥匙攥在手里,江帆急了,心说,好不容易到手的钥匙,怎么都不能再让她夺回去,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也可能是他用力太猛,丁一疼得又是一咧嘴,手就松开了,钥匙掉了出来,江帆轻易就拿回了钥匙。 丁一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揉着被他捏疼的手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起身走出卧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里含着泪,在揉着手腕。 江帆也起来了,他将钥匙装进口袋里,见丁一还在揉手腕,心想可能是自己力气太大,攥疼她了,就坐在她的旁边,伸手去拉她的手腕,丁一气愤地躲开了,不让他看。 江帆看着她,轻声问道:“我看看,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丁一忍住眼泪,没理他。 江帆见她白嫩的手腕红红的,就有些担心,故意认真地说道:“我看看,有可能伤到骨头了,如果伤到骨头不能乱揉,你骨头那么脆,本来骨折了再乱揉,就会造成粉碎性骨折,骨头就会被你揉掉了渣,来,给我。” 丁一听他这么说,本能地伸出手给他看,可是想了想又缩了回来,凭什么给他看,就是手腕断掉也不给他看! 江帆担心了,他分明看到丁一疼得眼泪要下来了,就强行逼近她,抓过她的另一只手腕,哪知,丁一至死不让他看,用力挣扎,江帆有些生气,心想你怎么就这么犟!他越是用力,丁一越是大力挣扎,这次,即便是骨头不折,柔弱的手腕被一个大男人死死地攥住,也是够她受的,她疼得再次红了眼睛,心说,你江帆凭什么就敢这么欺负人,我凭什么就怕你!想到这里,她一低头,照着江帆的手臂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江帆怎么也没料到她会低头咬自己,“啊呀”一声,松开了手。 丁一眼里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她好不屈服地看着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跳开了几步,离他远远的。 江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尽管不是太疼,但是几颗红色的牙印清晰地印在他的胳膊上。 江帆不由地笑了,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不错,不错,只是,有个问题我想跟你咨询一下,你说我被咬了,要不要去做防疫?” 丁一含着眼泪说:“你现在开着车到防疫站,至少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来不及了,我这是剧毒,你走不出五步就会立刻毙命!” 江帆笑了,说道:“你的毒液比五步蛇还厉害?” “比它毒百倍。所以我请你积点德,不要死在我家,赶紧走吧。”丁一流着眼泪说道。 江帆看着,半晌,才调开目光,痛楚地说道:“好啊,丁一,你是真不怕刺激我啊!” 丁一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但是她倔强地说道:“是的,因为你也是这么做的!” 江帆听她这么说,就抬头看着她,半晌才说道:“我从来都没有咒过你。” 丁一忍住自己的泪水,说道:“精神上的折磨比任何诅咒还不人道。” 江帆使劲闭了闭眼睛,半晌才说道:“对不起——” 丁一就是一怔,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是第一次跟自己说这句话,但不知这句“对不起”是针对哪个问题说的,是自己的手腕,还是别的什么? 江帆见丁一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走到她的面前,刚想伸手看她的手腕,丁一再次跳开了,说道:“别,江书记,您这没名没姓的对不起,是跟我说的吗?” 江帆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跟你说是跟谁说?” 丁一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她只是想弄懂,她因何说“对不起”,是对哪件事而言,但是江帆不明确,她也就不再问了,昂起小脑袋,说道:“那我就不敢当了,要知道,让您说对不起,恐怕比我杀人罪过还要大。” 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你别总是这么张牙舞爪的好不好?” 丁一刚要说什么,家里的电话响了。她平静了一下接通了电话。是小虎。 小虎问道:“姑姑,妈妈让我问问你,你还回来吃中午饭不?” 丁一说:“回去,姑姑马上就回……” 丁一的话没说完,江帆就从她的手里抢过电话,对着话筒说道:“小虎啊,我是江叔叔,告诉妈妈,你们中午吃吧,姑姑和江叔叔有事,中午就不回了。” 小虎愣了一下,显然,他不知该听谁的,这时,就听陆原在里面说道:“小虎啊,别让姑姑回来吃了,让她留着肚子,晚上吃大餐吧。” 小虎说道:“那好吧,江叔叔再见。” 丁一赌气离开,又坐在了沙发上。 江帆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了,他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丁乃翔打来的,他一听到江帆的声音,就说道:“是小江啊,你们都在老房子吗?” 江帆说:“是的,爸爸,您动身了吗?” 丁乃翔说:“我们已经在路上了,估计两三点钟就到家了。” 江帆高兴地说道:“好啊,我刚才已经跟小原说好,你们到家后休息一下,晚上我们给你们二老接风。” 072 危险信号 丁乃翔说:“不麻烦了,你们都来家里吧,咱们全家好长时间不在一起聚了。” 江帆说:“不在家里,这么热的天,做饭太受罪了,您路上注意安全,我们等着您回来。” 丁乃翔说:“小一在家吗?” “在,我叫她跟您说话。” 江帆举着电话,示意丁一接电话。 丁一犹豫了一下,活动了一下手腕,没好气地从他手里夺过电话,说道:“爸,什么事?” 丁乃翔说:“你怎么了?情绪不对啊?” 丁一赶紧变了声调,说道:“没有,我正在干活,冷不丁让我接您的电话,我就过来了。” 丁乃翔放心了,说道:“哦,我没事,就是想打电话告诉你们,我们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刚才给你哥打电话,说你刚从家里走。” 丁一说:“是啊,嫂子耍赖,非让我过去帮助她给你们收拾屋子。” 爸爸笑了,说道:“又没人住,有什么可收拾的。” 丁一说:“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您儿媳说,必须要收拾干净,迎接二老还巢。” 爸爸笑了,说道:“还什么巢?竟拿我们老人家开玩笑。刚才小江跟我说,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饭。” “是的,我知道了。” “又让他破费了。” 丁一不想谈江帆,就说:“爸,离到家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您关了电话,在车上休息一下吧,别说话了。” “好,那晚上见。” “好的。” 江帆看了看表,说道:“今天我表现一下,中午饭我来做,你想吃什么?” 丁一揉着自己的手腕,没有说话。 江帆拉开冰箱,看了看,说道:“你去休息一下吧。我给你做我们西北焖面吧。” 丁一最喜欢吃江帆做的西北焖面,但是大热天的,做什么焖面啊,费时又费力。她说:“省省您的力气吧,我没有胃口,还是请您回自己的家吧,我中午要休息了。” 江帆笑了,说道:“不费事,我做完、吃完再走。”说着,他就围上围裙,开始和面,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 丁一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江帆和好面后,盖上盖,趁饧面的功夫,他拉开冰箱,找出肉、火腿,还有一根胡萝卜,以及黄瓜等食材,钻进厨房就开始做他的西北焖面。 丁一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在转动着脑筋,她不会吃他做的什么破面的,一碗面就能收买自己吗?哼,完全不能! 她低头看了看手腕,就见自己的手腕被他攥得通红不说,而且还很疼,看着自己红通通的手腕,她下定决心离开。 再说厨房里的江帆,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做焖面,擀好面条,上屉蒸,然后开始煸炒各种食材,红的胡萝卜,绿的黄瓜丝,黑的木耳丝,黄的鸡蛋丝,还有肉丝,然后将蒸好的面条倒入炒锅内,兑上碗汁,淋入锅中,然后又拍了几瓣大蒜,切成碎末,撒入锅内,翻炒几下后出锅。 他端着两盘香喷喷的焖面走出来后,屋里没有丁一,他以为她在楼上,就冲着楼上大声喊道:“开饭了!” 喊完,他又重新回到厨房,打了一个鸡蛋,做了两碗蛋花汤,切上两个小西红柿,又切了两片黄瓜片丢进锅里,关火,再次端了两小碗蛋汤出来,见丁一还没有下楼,就高声冲楼上喊道:“请丁女士下楼就餐……” 他喊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问题,只见丁一的帽子和包没有了,随后又发现她的鞋没有了,江帆快速上楼,楼上根本就没有丁一,他下楼后,来到院子里,见丁一的自行车不见了。无疑,她不想跟自己独处,自己离开了。 江帆颓废地坐在餐桌上,看着自己做的面和汤,自己也没了食欲。 他呆呆地坐在餐桌旁,一个问题摆在眼前,两盘焖面一大碗汤怎么消灭?随之而来的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就是:丁一跟自己动真格的了!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手臂上被她咬红的那个椭圆形的牙印,这个血印,是那么清晰地印在他的胳膊上,看来她的确是用力咬的,但还不是太用力,太用力的话,估计就会皮开肉绽了。 是的,这个问题的确很严重,必须要认真对待了,他不能因为忙于工作,而忽视了自己后院问题,细想想,这段时间的确有点顾此失彼,忽视了丁一,忽视他们之间彼此传递出的危险信号,他必须要拿出时间和精力来解决自己的问题了…… 尽管他们爱情基础是牢不可破,但不用心,也会土崩瓦解。 说道用心,这一点江帆的确心里有愧,自从发现丁一的日记后,就赶上佘文秀出事,作为刚刚来阆诸一年时间的政府市长来说,主持全面工作的确有些吃力,不拿出一番心思就无法胜任,所以,那段时间,江帆所做的一切工作就围绕着两个字:稳定。只有政局稳定了,各项工作才能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是的,他不负省委领导对他寄予的厚望,他做到了。 现在想来,省委之所以让他接任阆诸市委书记这一职务,和他当时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如果自己在主持工作期间,没有稳定住政局,工作停滞不前,甚至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省委很快就会给阆诸派来新的市委书记,而不是他的上位。当时自己就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能坐上市委书记的宝座。他只想竭尽全力,做好当时的事情,给新来的市委书记一个稳定的政治局面,一个健康的阆诸,那个时候他有这个信心,因为只要他市长以大局为重,以阆诸的未来为重,就是别人想浑水摸鱼也难以达到目的。 现在他回想起那个非常时段,他做的的最多的一项工作就是开会,没有一天不开会的,各种各样的会,用会议统一班子成员的思想,用会议凝聚人心、坚定信心,用会议部署安排当时的工作,白天开了晚上开,加班还要开,肖爱国说他那一段时间开会开的脸都是黄的了。 那个时候,他几乎吃住全在单位,但是他却忽视了家里,忽视了丁一,如果没有日记风波,他就是再怎么不回家,丁一也不会感到不正常的,恰恰是有了日记风波,他又不经常回家,而且还赶上丁一脚受伤,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那个时段,况且他本来就有心里阴影,丁一被忽视似乎也在常理之中了。 尽管表面上他顾不上她,或者是忽视了她,但他在心里却一刻都没有放下她,哪怕是他最苦恼的时候,他都没有,当然,这种放不下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的,这种形式有别于以往的卿卿我我,这种形式就是冷淡。 他想以冷淡的这种形式,给自己时间,在自己想不明白的时候,他不想做任何事,包括他不能让丁一怀孕。他明明知道丁一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思想上,都做好了迎接新生命的准备,但是他不能,那个时候,他真的是有心理负担,所以,他在寒天锻炼完后,在大汗淋漓的情况下,把自己弄成了高烧,这样,丁一精心准备的那几天就这样过去了,尽管她很遗憾,但还是她的身体和未来那个生命的健康最重要。 丁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发的高烧,为此,他感到内疚,但是没办法,当时在那样一种精神状态下,他真的无法孕育新的生命,他都不知道自己往下该怎么走,怎么会再让一个无辜的生命受到连累?对此,他有着剜心的经历,妞妞就是最好的例证…… 尽管他跟丁一的关系出现了问题,但是他还是从大局出发,继续跟省委请示,将彭长宜调到阆诸,调到自己的身边,事实上,把彭长宜调来是正确的,而坚持跟省委请示,让彭长宜进班子也是正确的,彭长宜的到来,对巩固江帆的领导地位,稳定政局、深化实施他的执政理念起到了重大作用。 就拿令他挠头的常委搬下楼集中办公这件事来说吧,这件事看来事不大,甚至交给政府秘书长就能完成任务,用一个常务副市长亲自做这件事,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但那是在没有任何要求的前提下可以,对于非常看重这次搬迁工作的江帆来说,他需要的不是机械地完成装修和搬迁的任务,而是要做到尽善尽美,要照顾到方方面面,将来哪怕过去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回顾这次搬迁,都不能出现任何问题,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廉洁的现象都不能有,如果一旦真的出现这样的丑闻,那么就和他的节俭型政府背道而驰,就会为新形象抹黑,所以,这么一个重要的工作,他只有交给彭长宜才踏实,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交给彭长宜来做,有些事他就可以拍板做主,不必事事来请示,耳根清净。他相信彭长宜的审美,也相信彭长宜的政治性和原则性,所以彭长宜做这事,比任何人做都令他放心。 073 悲剧不能重演 彭长宜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所望,从设计图纸到搬家,这件事办得漂亮,干净,利落。他知道班子成员里有也不服彭长宜的,凭什么他来了就能进班子,如果说到基层工作经验,彭长宜在这里是没有什么特别优势的,这里的班子成员大部分都是从基层上来的,包括市政府的两个副市长,大部分人有县委书记的工作经历,其中殷家实就是代表。所以,江帆也有意识把一些能露脸的工作让彭长宜来做,以增强他在班子成员中说话的分量。 比如这次市委出台的两个改革方案和阆诸经济蓝皮书,都是在彭长宜的主持下完成方案的起草工作的。 起草方案的工作可不是简单的事情,那是要做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的,包括走访、调研,还要通晓各方面的政策和法律法规,这几件事,都是打基础的事,同样是要经受住以后历史的检验。 这么短的时间里,做了这么多的工作,尽管有他江帆一年时间的积累,但彭长宜的工作效率江帆是非常了解的,这个人对工作有一种先天的敬业态度,不怕吃苦,不怕困难,甚至难度越大,越能激励他的斗志,要知道,同样是从基层上来的干部,这种工作态度和敬业精神,可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的,这个问题,在彭长宜头来的时候,他就跟樊文良探讨过彭长宜这个人,樊文良除去有一点担心外,其余对彭长宜什么担心都没有。 樊文良担心的也恰恰是王家栋担心的,他们担心两个好朋友到一起合作,未必能处好。樊文良并没有明确自己的这种担心,他不想给江帆做这样的心理暗示,但江帆是个明白人,他能体会得到樊文良的这种担心。 樊文良做领导高就高在他很少有点明问题的时候,大都会以积极的态度引导你,让你反思问题,今天早上他就是这么做的,他给你展望了阆诸的工作在全省应该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水平,排在全省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合适,班子成员凝聚力应该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和谐程度,这些,他都江帆明确了一个高度,一个必须应有的位置,甚至他跟彭长宜应该怎样合作,怎样抓住这几年的发展机遇,好好在阆诸的历史上留下一个值得后人怀念的时期,一个辉煌的历史局面等等,樊文良都给江帆做了展望。 他总是以高标准来这样要求你,给你定下一个大的发展框架,一个努力的方向,让你的心中充满理想,为了这个理想的实现,自然而然你就会放下个人的恩恩怨怨,带领班子、带领阆诸,走上健康、稳定的发展轨道。 “一个没有大局意识的干部是短视的,是没有好的发展未来的。”这是今天早上樊文良说的,当然,樊文良还不知道江彭丁三人的感情纠葛,他指的是殷家实。 这个殷家实的确是一个需要你认真对待的人。他自身问题很少,即便有些毛病但都顾不上大毛病。除去他总是伺机寻找别人的毛病加以打击这一个毛病外,还真没有明显的可以做做文章的毛病。 可以说从申广瑞到聂文东到佘文秀,包括现在的江帆,没有一个不想办他的,但你又很难找出他致命之处,按说这样一个个人问题较少的干部,应该是有上升空间的,但自从他离开县委到了市委这十多年中,他唯一的进步就是从副市长变成了副书记,每一次阆诸政坛动荡,似乎他上位的希望最大,但每一次梦想都落空,这就让他心理很不平衡,一个总以为自己是金子的人,却时时刻刻饱受被埋没的痛苦,这样一个人在你旁边,你必须要时刻谨慎小心,如同驱赶羚羊向前奔跑的那只狮子。樊文良给殷家实做了一个很准确很科学的定义,说他就是丛林世界里的清道夫。 江帆还是第一次听到将政敌比作清道夫的说法,这也是樊文良能成为高级领导的过人之处!想想跟他同时代的翟炳德,转业的时候,职位比樊文良还高,但结果却不一样。 今早上,樊文良还跟江帆透露,廖书记对于新提拔上来的干部的工作是支持的,但是他不主张为这些干部扫清所谓的障碍,他说一个领导集体成员里,就应该有“狮子”这样的角色存在,要让领导干部时刻警惕自己,不能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一旦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就会有跛腿现象出现,那样机体就会不健康,就会难以服人,难以取信同仁和百姓。所以,从这届省领导班子开始,加大了整顿干部纪律的工作力度,加大了查处干部队伍中违法违纪现象的工作力度,并且赋予了市县两级纪委更大的工作权力。所以,尽管江帆曾经暗示过樊文良,在适当的时候,能否将殷家实调出阆诸,樊文良从不做正面答复的主要原因所在。 樊文良只是循循善诱地跟他说:要善于跟各种不同的人打交道,要善于对付路上的绊脚石,有时绊脚石很讨厌,但却能锻炼你对付它、战胜它的勇气和策略,等你到了一定位置、一定年龄再回首往事的时候,那些让你记忆最深刻、最有成就感的可能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对手们,你会因为自己没有败在他的手里甚至战胜他而骄傲,这是最值得你回忆和骄傲的事情。 由此江帆推断,短期内殷家实是离不开阆诸的,从积极意义上来讲,他是自己的教练对象、是官场的清道夫,是追赶羊群的狮子,消极一点来看,这也是上级组织工作惯用的手法,是出于平衡一个地方政治生态环境的一个手段,对此,江帆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清道夫”,这个定义很准确,正是有了这个定义,从那一刻起,江帆似乎对殷家实的憎恨减轻了许多。 所以,在这种险象环生时刻有狮子在张着血盆大口等着自己的时候,他真的是无暇顾及自己的问题,而是不得不集中全力,做好方方面面的事,不能出现任何纰漏,这才平稳度过了他执政生涯中最脆弱的时期。 阆诸不平静,暗流一直在涌动,这个从他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佘文秀的倒台,似乎并没有平息这股涌动的暗流,前两天鲍志刚就跟他说,有人说彭长宜是江帆的一条忠犬,江帆之所以把彭长宜调过来,就是利用他,让他来对付别人的。 他很欣慰鲍志刚能把他听到的情况告诉他,这说明在鲍志刚的眼里,他们还是团结的一体,但并排除将来别人会离间他们,因为有些人就善于离间党政一把手的关系,对此,无论是鲍志刚还是江帆,都要有清醒的认识,所以,平时在跟鲍志刚闲聊的时候,江帆都是十分坦诚地跟鲍志刚交心,再三强调党政一把手不和睦的危害。他这样做的目的,也是在给鲍志刚提醒,免得将来上了别人的当、钻了别人的圈套,阆诸,不能再重演悲剧了。 所以,听到这个说法后,江帆笑了,他记得当时是这样跟鲍志刚说的:“老鲍啊,彭长宜于我、于你、于工作、于阆诸来说,究竟是什么,意味着什么,以后你就会知道的,我是最了解他的了,他为人真诚,对工作有满腔的热情,讲义气,是个可交之人,但你如果不让他服气,他也会给你施以颜色,所以,说他是我的忠犬,我是不认同的,有时候我惹不起他,甚至是不敢惹他,如果说忠,往大了说,他忠于的是工作,忠于的是原则,忠于的是党的事业,这是大忠,忠于的是大义;往小了说,他忠于情义,忠于朋友,这个朋友是和工作上没有关系的朋友,他当年为了救活一个老朋友,逼着大夫抽他的血,一下子抽了80,可是你知道这个朋友是谁吗,就是当年他从市委出去任职的那个单位一个看大门的老头,长宜值夜班,两人晚上经常喝酒,喝成了忘年交,你能想象吗?当时一个堂堂的县长,跟大夫大吼大叫给这个老头抽血;还有,老顾,跟了他十多年了,这十多年一直都在给他开车,但是这个人从来都没给他惹过任何麻烦,没有仗着他的关系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从这一点上,你就能品出彭长宜是什么样的人了,当然,他在阆诸官场的口碑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当初锦安市委领导对调出彭长宜对省委是有意见的,关昊就找到省委,说平调的话他不给,升调的话他不拦着,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他是锦安有名的救火队员,哪里有险情,他就会被派到哪里,平息过很多重大事件,做工作中,是攻坚克难的好手。没错,我跟他的交情也不错,但调他来阆诸,那是组织的意愿,当然,我也是欢迎的。” 074 离婚协议书 在彭长宜这个问题上,江帆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是他到省委要的彭长宜,官场上就是这样,是不能随便向什么人露底的。但是江帆不承认,不代表别人不这么看。 所以他今天早上跟樊文良说:“把长宜要来,对长宜来说,短期之内可能是好事,因为毕竟他是副厅任实职的领导干部,但也有可能因为他的缘故,而让他成为遭受不实之词的攻击对象。” 樊文良当时就说:“每个人都会为成长付出点代价的,人生,从来都不是全赢。” 江帆感觉樊文良说得很有道理,他这话就比较符合他当下的人生。是的,彭长宜来阆诸,固然会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成为自己得力的助手,但也可能他会因此而受到某些牵连,就拿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称作“忠犬”这件事来说,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彭长宜来,让江帆感到工作顺心多了,他了解彭长宜的执行力,了解他的为人,更了解他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水平,这一点,无需置疑。但有一点,江帆那个时候还有一点赌气心理,就是他想让彭长宜和自己站在同等位置上,接受爱情的检验。那个时候,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所得是他让步的结果,他就心理不平衡,所以他有这个赌气心理也正常,当然,他现在没有这个心理了,他一个最强烈的心理就是不能失去丁一。 随着最近他们三人在一起聚会的增多,他的这个心理更加强烈了,强烈的同时,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个危机感倒不是彭长宜要从他的手里夺走丁一,这个危机感来自丁一。 当然,以丁一的性格,她是不会做出有损科长的事的,但是丁一明显表现出了“逃”的迹象,他听说她最近正在抓紧复习功课,准备今冬明春的广院博士生考试,他太了解丁一了,她这是为自己逃离他、逃离阆诸做准备,尤其是她已经明确地跟自己提出离婚的事,这让江帆感到了危机,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他不加以认真对待的话,他敢断定,丁一,真的会从他的箭下逃走了,而一旦逃走,她不会再回眸了。 丁一一旦离开他,就是彻底离开了,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以任何其它的身份跟他保持关系,但他敢肯定,丁一会一直跟她的科长保持关系,他们的关系不会改变,也不会终结。 当江帆想明白这一点后,他的危机感就更加强烈。 也许,人都是这样,一旦失去,才知道有些问题的紧迫性,眼下江帆就是这样。 如果他真的跟她离婚,他不发愁找不到年轻漂亮的女人,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不会再有那种来自心灵上的愉悦,不会再有幸福的爱情,他感觉他这一辈子所有的感情,都被丁一掏空了,都倾注在丁一身上了,他和她已经血脉相连,他这辈子可能跟别人会有婚姻、会有家庭,但不会有那种震荡身心的幸福。 他忽然又想起彭长宜的那把刻着他名字的鬃毛小笤帚,想起彭长宜说的话:别人的东西我不要,我的东西也不会轻易丢掉。 他直到现在都无法断定这话是不是有意说给他听的,但是有一点,对彭长宜这话他是认同的。 一系列的迹象表明,丁一已经决心要离开他了,而且渐行渐远,如果这次他不抓住她的话,有可能他这一生都将失去她了。 面对着两盘他精心做好的焖面和那一碗颜色漂亮的蛋花汤,没有人分享他的劳动和用心,更没人为他喝彩,这种情况,他做的就是再出色、再美味也是等于零。 他忽然想起自己回内地时的夙愿,就是想来阆诸,来阆诸工作,有没有职务都行,无疑,阆诸对他的吸引,就是丁一对他的吸引,他来阆诸,完全是因为丁一,那么,如果他跟丁一离婚了,阆诸对他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弄丢了丁一,不但彭长宜看不起他,就是樊文良都会对他有微词,樊文良也非常喜欢丁一,在亢州的时候江帆就看出来了,但这种喜欢,和性无关,樊文良这样鼎力帮助自己、培养自己,提携自己,多多少少和丁一有关。 丁一以自己独特的美丽和气质、学识和素养,赢得了许多人的心,包括樊文良、王家栋,樊文良容许丁一留在机关,也是跟她的为人有关,而王家栋更是一度希望丁一能成为自己的儿媳,就连当时的钟鸣义都不能不说对丁一动过心,包括那个中央宣传部的大下干部党伟,只不过后两者没有机会罢了,彭长宜和贺鹏飞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如果他江帆真的抛弃丁一的话,估计他会陷入众人的不解甚至是谴责之中。 而他,是不可能跟众人解释是因为什么,因为他认为的那些问题,是无法放到台面上说的,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感到无比郁闷和苦恼。 丁一的行为和袁小姶有着本质的区别,但是带给他的苦恼就有些相似,所以江帆当初对丁一说给他时间,也是他的真实心理,他希望他在时间中,能想明白,也能观察明白,明白事情的本质,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只是,他这样做的同时,不曾想却深深地伤害了他的妻子,才让她伤心地搬离他的住处,跟他分居,后来发展到跟他离婚,换锁,到狠狠地咬他。可以说,她咬的这一口,似乎咬醒了江帆,让他必须拿出精力,解决他们夫妻之间的危机,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越是这样想,江帆就越觉得事态的严重,他很想现在就跟丁一好好谈谈,但是丁一最近根本不给他机会,连面都懒得见他,甚至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可想而知,他这次是真的让她失望和凉心了。 他再一次鸠占鹊巢,把丁一挤走了家门,正午时分,是最酷热的时候,这么热的天她能去哪儿?难道又回她爸爸家了?细想想不可能,因为小虎刚才打电话来,她的家人已经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她没理由一个人回家,她无法面对家人的询问,所以,她是不可能回娘家的,那么,她就是单纯地躲出去了。 他再次感到自己的残忍! 他站起身,去茶几上拿自己的钥匙和手包,却意外地发现茶几上放着一张有丁一签字的离婚协议书,显然,这是她悄悄离开前做的,她的目的非常明确,这是他们唯一可以见面要谈的内容,除此之外,她不想见他。 江帆的心就一阵刺痛,他多一眼都不愿看那张纸,更没去动它,拿起钥匙和手包就走了出去,还是那天的那个心理,他不能因为他在,而让丁一在外游荡忍受酷暑,说实在,他不忍心。 餐桌上,那两盘焖面和一碗蛋花汤他没动一下,兀自留在了桌子上。 走出大门口,他关严大门,刚要转身,就听到邻居家二楼上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锄禾日当午……” 一个男子温和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汗滴禾下土……” “汗滴……禾……滴禾……”这个稚嫩的童音显然绕不过来。 这时,这个男子耐心地说道:“是禾下土,宝宝,看爸爸,看爸爸的嘴,汗、滴、禾、下、土,汗滴禾下土……” “汗、滴、禾、下、土。”宝宝艰难地发出了正确的声音。 “太棒了,继续,谁知……”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次这个宝宝没用爸爸引导,而是一口气说出了全部。 “太好了,宝宝真聪明!咱们在朗读一遍,锄禾日当午……” 显然,这位年轻的爸爸,利用休息日在帮助宝宝温习学过的诗歌。爸爸那充满爱心和耐心的纠正,深深感染了江帆,他不由抬头望向了邻居家的二楼,就见二楼的阳台上,拉着一半的窗纱,爸爸和宝宝坐在地上,面对面地交流着什么,宝宝说对一句,爸爸就捧着他的小脸蛋亲一下,一幅温意融融的亲子图。 江帆看呆了,他不禁想起了妞妞……想起自己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他的心里就有些难过,眼睛就是一阵发酸…… 那个宝宝终于将这首诗背流利了,许是自由了,他把住里面的栏杆站了起来,说道:“爸爸,看。” 江帆这才注意到,孩子说的是自己。 他刚想离开,这时,从上面敞开的窗户上传来那个爸爸的声音:“江书记好,今天休息?” 江帆抬起头,这个爸爸似乎有些面熟,是一所中学的老师,有时来丁一这里,他们碰过面,彼此打过招呼。 他笑着说道:“你好,教孩子背诗歌哪?” 那个教师说:“天太热,没法出去,只好在家里自娱自乐。” “这样好,这样好。”他一连说了两遍“这样好。”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子也来到了窗前,冲江帆微笑着举起手打招呼,江帆也冲他们扬扬手,说道:“好了,你们继续,再见。” 075 真正用意 那位年轻的父亲扬着宝宝的手说道:“宝宝,跟江大大再见。” “江大大再见。” 江帆感到这个孩子的声音好听极了,稚嫩而清脆,听着非常舒服,这可能跟爸爸有意训练他发音有关。 如果丁一不出现意外,他们的孩子也应该会说话了……唉——命也! 江帆再次感到难过,刚才那个温情的画卷是那样深地触动了他,触动了他心底那根柔软的神经,那个稚嫩的童音,那个充满爱心的爸爸,那个温情的一家人……这些,让他的内心既不平静又有些悲凉…… 自己在事业、在仕途上似乎很成功,但是在生活中,自己的角色扮演的似乎不怎么成功,他回头看了一眼丁一家的大门口,在心里暗暗发誓:我离开,是暂时的,还会再来,你休息阻挡我! 这次,又让江帆猜着了,丁一推着自行车,哪儿都没去,她料定江帆发现她走后不会呆时间太长,她这次将自行车靠了大院外面的西墙边,这里,无论如何江帆是看不到的,而她,则躲在西墙的阴凉处,靠在墙上闭着眼发呆。 眼看太阳过了正午,西墙的阴凉面积越来越窄小,丁一从包里拿出遮阳伞,撑在头顶,但是一顶小小的遮阳伞,是不能保证她不被烈日晒成干的,汗水顺着脸颊流到了脖子上,衣服似乎也湿透了,她不能这样被晒晕,一横心,推起车,撑着伞,走了出来。 自行车的车把都被晒得烫手,她只好用两根手指头交替着推着,等到了大院东面的大门口,她探进身子,往江帆停车的位置张望了一下,如果江帆没走,她就走,如果江帆走了,她就回家。 刚才那个位置上是空的,已经没有了江帆的车了,这次,她不放心,而是往里走了几步,细心的观察了一番,的确没有了江帆的车,她这才放心地走了进来,心说:还算识趣。 她进了家门,刚要去洗漱间,猛然就闻到一股焖面的浓郁的香味,这个香味诱惑她来到餐桌旁,就看见餐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两双筷子,旁边是两盘焖面,还有一大玻璃碗蛋花汤,显然,这些食物不曾被动过一筷,也就是说,他没吃一口就走了。 不知为什么,她的鼻子忽然就是一算,眼睛随之就湿润了,她坐在桌子旁,拿起筷子,手微微颤抖着,夹了一口她最爱吃的他做的西北焖面,嚼着嚼着,眼泪就跟珍珠一般滚落下来…… 不难想象,他是流着汗,带着被自己咬伤的痛苦,在给她做焖面,他在厨房挥汗如雨的时候,她却留下离婚协议书逃开了,可想而知,他将做好的食物端出来时的心情,肯定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不然他自己做了半天,一口都没吃就悻悻而去……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到了这地步? 想起他们曾经经历过了种种,她的眼泪流得更欢了,她放下筷子,哭泣出声…… 再说江帆,他刚驶出白杨大道,就接到了彭长宜的电话,江帆说道:“长宜,到家了吗?” 彭长宜说:“书记,到家了,可是现在我又回来了。” 江帆就是一愣,心说他早上跟王家栋一起回的亢州,这么短的时间就打了来回,他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是这样,我那个同学,吴冠奇,您见过,他从北京来,马上快到了,您中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一块坐坐,他对咱们三局联建的事有些兴趣,想听听咱们的意见。” 三局联建,是上个月常委会上研究的开发方案,市直机关搬入大楼办公后,留下的那些办公住址暂时闲置,为了盘活国有资源,配合城市开发建设,市委市政府研究决定,将原有的商业局、市区供销社、企业局的办公地点联合开发,这三个局之前在聂文东的第一轮改制中,就已经有一部分职工买断工龄,跟单位脱离了关系,还有一些老弱病残已经纳入社保范畴。 这三个局紧邻在一起,所以每当谈及开发,必定是捆绑在一起讨论的,真正大的开发商对这里不敢兴趣,吃不饱,小的开发商又吃不了。今年下半年,阆诸将加大、加快城市建设的力度和步伐,所以,这片区域从上个月底就开始对外公开招标,这个项目常委会决定彭长宜牵头搞。 这是江帆主政以来首次开发的项目,所以他一听吴冠奇是冲着这个项目来的,就非常感兴趣,他之所以让彭长宜牵头,一切还是源于信任。 他对吴冠奇的到来很感兴趣,也知道他们曾经合作开发过项目,并且直到现在都没有传出丑闻,所以听说吴冠奇来了,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并且问道:“长宜,中午安排在哪儿?” 彭长宜说:“还是老邹的园子,那里清静,其它地方不适应谈事。” 江帆同意彭长宜这个说法,也更加清楚彭长宜鼓励邹子介装修那里的真正用意。 他说:“好的,我回家换件衣服就过去。” 挂了彭长宜的电话,江帆的车也到了军区大院,他回到家,换上了一件长袖衬衫,这样就可以盖住胳膊上那个鲜明的血印了。 他抚摸着那个血印,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咬出来的血印,没有一周以上的时间是不会褪掉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无法相信这是被他誉为小鹿的人咬的,看来,她是真的被惹急了,这么温顺的人,居然敢咬人,恐怕跟谁说谁都不会相信。 想到跟丁一目前的状况,江帆心里很是憋闷,乱糟糟的,别说吴冠奇来是有正事,就是没有正事,他都想找个人喝酒,刚才他走出胡同的时候,尤其是听到那个稚子的童声,更加刺激了他。纵观阆诸,还真没有能跟他一起喝闲酒可以给他消愁解闷的人,他刚才甚至想到了阳新的魏克勤,如果不是接了彭长宜的电话,他有可能就去阳新了,他很欣赏这个朴实、能干的县委书记。这个时候接到彭长宜的电话,正中他的下怀,他没想到彭长宜又回来了,这让他有了在亢州挂职期间的感受。 等江帆开车来到邹子介的园子里时,彭长宜和吴冠奇已经到了。 江帆见过吴冠奇,吴冠奇也专门来阆诸拜访过江帆,他们握过手后,彭长宜就发现江帆穿了一件长袖衬衫,难道他说回家换衣服,就换了个长袖的? 邹子介这时从前面的大棚里出来,他正在指挥工人给这个大棚做遮阳和制冷工作,他跟他们一一握手后,彭长宜说:“老邹,你去忙,他们有事需要商量,我已经跟伙房说了,给我们做点庄稼饭就可以了,这里不用你照应。” 邹子介知道领导们能在休息日出来谈事,肯定是比较重要的事情,这位客人也应该是领导的知近的客人,不然他们不会把他领到他这里来的,能将客人领到他这里来的都是他们最贴近的人,要不那么大的领导,如果不是最知近的关系,怎么能用庄稼饭招待客人? 他这样想着,就让人将一个折叠的圆桌搬进竹廊,又给他们沏好水后就忙自己的活计去了。 怎奈吴冠奇人胖怕热,他转了一圈后跟彭长宜说:“彭长宜同学,你是让我参观这里的田园风光还是成心遛我让我出汗?” 彭长宜一见,吴冠奇的衣服尤其是肩膀处,都湿透了,江帆也热出了汗,尽管竹廊里有荫凉,但此时正午,太阳最火爆的时候,他就说道:“我主要是想让你出汗,因为这里的风景对你没有吸引力,你本身就是搞这个的,不新鲜,但是我跟你说,这里有一样东西你没有,而且永远也不会有,所以还是虚心点。” 对于搞农庄旅游的吴冠奇来说,这里对他没有丝毫可借鉴之处,他满不在乎地问道:“什么东西我没有?” 彭长宜用手指着四周的青纱帐,说道:“玉米。这里的玉米可不是单纯的玉米,粒粒都是金豆子,是科学产品,你还号称是做旅游地产的,你见过这个内容吗?” 吴冠奇说:“你还别这么说,回头我把老邹引到我们那里去。” 彭长宜说:“你保证引不走他,不信咱们试试。” 江帆笑了,他擦着汗,说道:“长宜,咱们到你屋去吧,这里的确是太热了。” 吴冠奇惊讶地说:“这里还有你的屋?别跟我说你霸占良田房舍。” 江帆哈哈大笑,带头向后排房子走去。 彭长宜就有些犹豫,如果去房间,午饭就会在他房间里吃,因为前边大棚里邹子介的制冷设备还没调试好,如果不在竹廊里吃饭,就要在前边房子的餐厅吃饭,那个餐厅是平时工人用餐的地方,卫生条件差不说,也不方便,而在他房间里吃饭,酒味、菜味一天都散不尽。 但是没办法,江帆已经带头向后排走去了,他在心里说道:大热的天,您穿的哪门子衬衫啊! 076 这年头说话要注意 076 彭长宜边走边说:“你就当着我们书记给我上眼药吧,什么叫霸占良田房舍?你以为我是黄世仁啊?我跟你说,我有租房合同,不信拿给你看。” “行行行,我相信你的廉洁程度,合同我不看。”吴冠奇说道,加快了脚步。 他们说笑着来到彭长宜的那两间房屋,老顾早就把空调打开了,吴冠奇进去后直奔空调的出风口。他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说道:“怎么这里不像一个堂堂的副市长的住所?如果不是这个班台,真看不出主人的身份?” 彭长宜说:“这就对了,我可以自豪地跟你说,我也有庄园,括弧,租住。”彭长宜说着,推开了吴冠奇,说道:“站一边去,你一个人跟堵墙似的,挡住了空调,没见书记也出汗了?” 江帆和吴冠奇哈哈大笑。 三人坐下后,老顾给他们沏好水放在茶几上就出去了。 彭长宜跟江帆说:“江书记,我跟您汇报一下,老吴这次来,本来是到部队考察项目来的,被我截留了。” 江帆奇怪地问道:“哦?部队有什么项目?” 彭长宜说:“部队也开始搞建设了,老吴是行家。老吴,还是你给江书记介绍情况吧。” 吴冠奇坐直身体,说道:“是这样,我也是通过关系,准备承建你们这里部队的一个工程,认识了驻扎在你们这里的省军区预备役后勤保障旅总部的领导,他们准备把部队招待所扩建,其中,有一栋楼专门是改善部队首长跟家属住宅用的,我今天给长宜打电话,本来是想咨询他一下,没想到他一听就来了精神了,他说,既然我决定在阆诸干,干一个工程也是干,干两个工程也是干,你何不接着再干一项我们政府工程?这样就立马命令我来了,正好我在北京,也想着来这里蹭顿酒喝,就一拍即合了。” 江帆笑了,说道:“你说的这个部队总部就是我住的那个地方,阆诸军区大院就坐落在他们总部大院内,这是进驻阆诸最早的部队,也是在阆诸占地最多的部队,包括这个菜地,也是他们的领地。你说的这个具体位置在哪儿?” “我这里有图纸。”吴冠奇说着,就起身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草图,摊在茶几上,江帆一看就笑了,说道:“这个地方我知道,就在我住的西边,那里现在是平房,住着军区连以上干部的家属,去年八一的时候,我就跟他们建议,让他们把平房拆掉,盖成住宅楼,看来,部队领导的思想也解放了。” “是的,住房不够用,不得不想办法改善住房条件了。”吴冠奇说道。 江帆又看了看图纸,说道:“不过这个工程不是太大,统共两栋楼,而且建筑面积也不大,两栋楼才四个单元。” 吴冠奇说:“是的,这里受到空间的限制,只能盖两栋,而且他们要求楼距还必须要宽,还不能是太高,毕竟是挨着军区大院,整体的周边环境不能有高层建筑出现。尽管工程量不大,但我还是喜欢跟部队打交道,爽快,而且花钱办事不是那么抠抠索索的,另外跟他们打交道没有那么多的事,比较单纯,不像地方。” 彭长宜不高兴了,他愣着眼睛说:“说什么哪?你在三源的时候,跟地方打交道事多吗?” 吴冠奇笑了,说道:“这年头说话真是要注意,说什么话都有人吃心,我之所以敢当着你的面这样说,就是不怕你吃心,因为你我之间、我和三源干部之间打交道是非常愉快的,但是你别忘了,我是走南闯北的人,不光是跟三源一个地方打交道,我见过很多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 江帆看着图纸忽然问道:“你刚才说他们这楼干什么用?” 吴冠奇说:“用于改善部队干部住房用,另外,好像他们想将部分产权出让给当兵的个人,以优惠价出售给干部家属,他们想把这个当做试点推行,从而改善全部队的干部住房条件。” 江帆的眼睛就是一亮,说道:“长宜,好消息,绝对是好消息!” 彭长宜没明白江帆为什么这么说。 江帆又说道:“如果这两栋楼真的有商业性质在里面的话,那么你我的住房问题就解决了,我们买他一套,可以长期居住。” 彭长宜的眼睛也是一亮,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喜欢住部队,清静,安全,另外可以阻止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江帆想了想说:“这个消息别扩散,回头我跟梁司令探讨探讨,花钱买他两套住房还是没问题的。” 吴冠奇没有想到他们的注意力居然转到住房上了,就说道:“这个不是完全产权,而且是部队的房子,你们要它干嘛?将来也不能变卖?” 江帆说:“诶,这你就没有体会了,长宜刚才说的对,通过这段时间来看,我也喜欢住部队,的确清静,少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不能卖也没有关系,将来可以转让,再说,小产权还便宜呢,以后房子商品化是趋势,部队也一样,说不定就变成大产权了,再说了,变卖不变卖也没关系,这里离首都这么近,将来把家固定在这里也很好吗?长宜你怎么看?” 彭长宜说:“我没意见,就怕他们不卖给地方。” 江帆说道:“这事交给我,改天把梁司令约出来,你负责灌他酒就是了。” 彭长宜搓着手说:“这个没问题,我就这么一点特长。” 江帆说:“最好我们要他一个单元,这样会更清静。” 彭长宜说:“楼层多高。” 吴冠奇说:“一共五层,这里按规划只能盖到五层,格局是一梯两户。” “为什么?”彭长宜问道。 吴冠奇说:“这个,我也问了,但是人家只跟我说是军事秘密,我估计可能是怕高层建筑影响接受卫星信号吧。” 江帆点点头,说道:“这个有可能。” 彭长宜继续问道:“每户建筑面积多大?” 吴冠奇说:“有大有小。据我所知,这两栋楼也有部队的关系住户,但好像没有地方上的,都是部队的首长。” 江帆说:“没有没关系,我会去要,花钱买他的房子住,有什么不可以的。” 彭长宜说:“工期什么时候完?” 吴冠奇说:“他们要求主体工程国庆节完工,元旦交钥匙。” “现在已经七月份了。” 吴冠奇说:“这两栋小楼好干,另外跟部队打交道单纯,工期不是问题,部队资金也充裕,用不着拖欠你的工程款,所以好干。” 江帆说:“好,太好了,这个问题过去了,下一个。” 彭长宜说:“我想把三局联建项目交给老吴。他具备各方面的实力,既然他准备在阆诸铺摊,那就一下都干了呗。” 江帆说:“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我没有意见,但还是走公开招标合适。” 彭长宜说:“因为我跟老吴打过交道,所以他干我放心。” 江帆说:“你们下来再琢磨吧,我没意见。” 彭长宜说:“我忽然有个想法,不想走招标,就想指派开发商来干,如果怕有人不理解,胡乱猜忌的话,我们可以搞层层审计,每个环节都让它透明,这样,咱们干净,开发商也干净。” 江帆说:“这倒是个主意,下来我们再深入研究。”他看着吴冠奇说:“吴总啊,来阆诸发展吧,不知长宜给你介绍没介绍阆诸未来十年的发展规划,大有可为。” 吴冠奇说:“是的,他早就介绍了,今天当着真人我不说假话,如果长宜不在这里,我兴许没有顾虑,因为我之前也跟您谈过,早就有进军阆诸的意思,今年我也调整了一下发展思路,所以从三源出来是肯定的,但是现在长宜来了,我还真是要琢磨琢磨了。” “为什么?他来不更好吗?”江帆不解地问道。 吴冠奇说:“好是好,但我是商人,用他的话来讲就是奸商,谁都知道,在三源是他把引进坑里去的,我再跟着他来阆诸发展的话,恐怕会有非议。我经商这么多年了,不怕丢人地说,我跟官员打交道没有干净的时候,干净了打不了交道,但他真的是个例外。我们的关系非常纯粹、干净。我记得去年那次来阆诸拜访您的时候,他提前就给我打了防疫针,特别郑重其事地跟我说,江市长是个好官,是个有前途的干部,你可以来阆诸发展,但是你绝不能害他,我彭长宜以后升官就指望着江市长了,你要是给他惹了事,小心我跟你白刀子进去绿刀子出来。”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怎么是绿刀子?” 吴冠奇也笑了,说道:“我曾经也这样问过他,您让他自己说吧。” 彭长宜恶狠狠地说:“扎到苦胆上就变绿了。” “哈哈。”江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说:“这绝对是长宜的语言。” 077 官迷 077 江帆笑过之后说:“吴总别多心,长宜和我,说白了,都比较看重自己的这个职位,我们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确不宜,说好听点就是自律,说不好听点那就是官瘾大,太拿这个官当官了。” 吴冠奇说:“您别解释,我懂。因为我是商人,我每走一步都离不开官场,我跟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所以从彭长宜身上,我也得出一个真理,那就是共赢共存。真正有希望有前途的官员,我也是非常敬重的,事实上,我也从来都没有行贿过哪个官员,因为行贿本身就有风险,甚至是相当高的风险,所以我很少做这事。当然,也有做的时候,我说的都是一些小鬼,因为这些小鬼你不打发打发他,他真给你耽误事,你不可能因为一个公章不给你盖就去找大领导吧?真正的大领导,像你们这种境界的领导还是多数的。而且我的原则就是把利润降到最低,但施工所用的原材料成本我一点都不敢降,严格按照图纸要求施工,这个成本如果降低的话,风险系数太大了,我胆小。这么多年了,要说我的事业发展并不快,也和我的做人有关系,许多项目明明利润可观,但有些人明目张胆就跟你提出怎么样怎么样,凡是这种情况我基本就退了。我倒不是舍不得花这笔钱,我是担心,他敢明目张胆跟你提要求,这样的人还是少搭理的好,免得将来他出事把你捎上,所以我也怕。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给长宜的印象就是一要接触谁,就好像要给谁带去什么灾难似的?就因为我是奸商吗?” 说道这里,吴冠奇委屈地看着彭长宜。 “哈哈。” 彭长宜和江帆都笑了。 彭长宜说:“说出来的话没毒,这么长时间你都不计较我叫你奸商,怎么今天当着我们书记的面你倒装起委屈来了?” 吴冠奇说:“我不是委屈,江书记,不瞒您说,他叫我奸商,也有道理,因为第一次去三源找他,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车里坐着的是我,我就成心试他,让别人给了他一张卡。结果,人家不要。这个给他的人还不是一般的人,他不要,某种程度也是不给这个人的面子,后来我们就直接去办公室找他去了,当他知道上次我在车里的时候,这个家伙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打那以后,见面就是奸商,包括我老婆我孩子,都这样叫我。” 彭长宜也笑了,说:“那个不一般的人你说出来也没关系,江书记应该认识。” “哦?是谁?”江帆问道。 “南玉琼。”吴冠奇说道。 “哦——”江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吴冠奇又说:“他在三源这几年,要说一点没沾我的培养也不对,没少喝我的酒,但却没少支持我,他离开三源了,我心想,这回我感谢感谢他可能没什么避讳的了,我们两口子就等他在半路上,都没敢到机关给他送行,我给了他一张卡,是纯粹的哥们义气,如果要说是贿赂,他都走了,我贿赂他干嘛?我说,我这钱是干净的,送不进去你,你用这笔钱给自己买个房子,娶个媳妇,混到现在还是一穷二白,说起来我都跟着你丢人。这也不要,我生气了,把卡一扔就走了。结果转过年正月回来喝酒,给了我一张借条,说这钱他借给朋友一部分,不然就还我了。” 彭长宜根江帆说:“借给王部长家了,那个时候他们正困难。” 江帆点点头,看着吴冠奇。 吴冠奇继续说:“结果过了两年,人家把钱还我了,我心想,房子没买,媳妇没娶,又把钱还回来了,还给了我一笔利息,您猜他给了我多少利息?” “多少?” “一件背心,还是什么单位搞的什么活动,人家送的纪念品,袖口上还有人家公司的标识。” “哈哈。”江帆又笑了。 彭长宜说:“公交线路通车剪彩,每人一件背心。对了,那可不是背心,就正经的t恤衫!你别含糊!” 吴冠奇说:“短袖的我都叫背心。” 彭长宜说:“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彭长宜这辈子就这么一点背人的事,今天全让给我抖落出来了,真不知你是当着书记的面表扬我还是害我,有了这个前科,你我还怎么在阆诸合作?” 吴冠奇说:“我之所以敢给你抖落,就是想告诉你,阆诸地方上的项目我不会介入的,我不怕江书记不爱听,我只干部队的工程,而且他们明年还会有工程,工程量还很大,我干两三年基本就差不多了,也就该养老了。” 江帆说:“那何必,阆诸的项目也会走公平竞争的路子,你别听刚才他说指派性的,估计行不通,尽管长宜说可以层层审计,但这是规矩,也是上边的要求,政府工程必须走公开的招拍挂,所以你大胆来竞争。” 吴冠奇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让他吓的现在胆子也小了,他那次跟我吹胡子瞪眼睛说,我就是一官迷,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没出过我这么大的官,你想害我啊?” “哈哈。” 尽管他们是说笑调侃,但是江帆觉得彭长宜这样做很对。一直以来,他跟商人打交道也很小心,也是有选择地打交道,但政府干事,又离不开这些人,所以,严于律己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老顾进来,问彭长宜:“彭市长,在哪儿吃饭?” 彭长宜说:“就在这里吧,有些人吨位重,走路就出汗,照顾照顾他。” “好的,我去端菜。”老顾说着就要走。 吴冠奇叫住了他,说道:“老顾,给你车钥匙,我后备箱有好酒,今天我也豁出去了,跟两位领导好好喝喝。” 彭长宜说:“什么叫你豁出去了?江书记就这个休息日才得空休息,这是牺牲跟家人团聚的时间来接待你,结果你倒好,还落了个豁出去了,好像给了我们多大面子是的,最后还落个不参与地方建设,我要是知道你是这居心,别说是江书记,我都不陪你,本来我女朋友说今天晚上来亢州跟我约会,这下好了,我这会约不成了。” 吴冠奇一听说道:“这么着,你要是放心的话,我马上去给你接她,她在哪儿?” 彭长宜说:“你算了吧,我才不放心呢,我不放心你别的,因为你已经无法对我形成威胁,我是不放心你跟她胡说八道。” “哈哈,你怕我要以牙还牙吧?”吴冠奇得意地说道。 江帆也笑了,说:“长宜,老吴说的这事有准儿,我着一两天就找梁司令谈这事,你跟小舒商量一下,还是将家安在阆诸的好,如果你们同意要的话,我跟梁司令就去说,多了不要,就要两套,你一套我一套,他怎么也得给我。” 彭长宜说:“如果要是这样的话,那咱们的家属楼还盖吗?” 江帆说:“该盖还是要盖的,还有其他人呢?” 彭长宜说:“好吧,我做了一个调查,真正对房子需求迫切的就是我,其次还有您,本地的干部不用说了,都有住房,而且有的还不只一套,但都表示,单位盖房肯定会要,那些新来的外地干部,还真没有等房住的,只有我等房结婚。” 江帆说:“你不要等有了房子在结婚,完全可以先结婚,其实我跟说,对于我们这样身份的人来说,结婚就是那么回事,领了证后住在哪儿都一样,我不信小舒偏得等你有了房子才肯嫁给你?” 彭长宜说:“那倒不是,是我想这样,人家一个大姑娘跟了我,我不能太让人家将就了呀?这段时间也忙,顾不上想这事。她父母想让我们把家安在北京,他们有现成的房子,我哪好意思住他们的房子呀?再说,那房子出租一月就相当于一个人的工资,我不好意思,我们都在外面工作,去北京安家也不现实,还是您的意见对,就把家安在阆诸吧,而且就等着部队的房子了。” 他们三人中午都喝了不少的酒,江帆几次想解开衬衣的扣子,但每次解开后又都系上了,有一次江帆说着话,就又习惯性地解开袖口,把袖子挽了起来,但挽到一半的时候,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彭长宜眼尖,很快就发现了他手臂上那个鲜红的椭圆形的牙印,因为江帆皮肤也很白,所以那个血印就显得很醒目,难怪刚才在电话里江帆说回家换衣服,难道他就是换了长袖衬衫?刻意掩饰的事物,一定有问题,彭长宜由此推断,他刚才一定是跟丁一发生了肢体冲突。 也可能是江帆发现了彭长宜注视他手臂的目光,也可能是他意识到了什么,他便将袖口撸下来,系上了扣子。 酒正酣时,江帆跟彭长宜说:“长宜啊,你快点把娜娜接来上学吧,这样你周末就用不着回去了,我没事的时候想找个喝酒的人都没有。” 078 隐瞒病情 彭长宜笑了,说道:“她长大了,已经有自己的思想了,我现在回去只要不跟她在一起吃饭,她就知道我要出去喝酒,开始管制我了,规定我回来一次,只许出去喝一顿酒,还不许喝多,如果我喝多了,她就会闻我嘴里的酒气,根据酒气就能判断我喝了多少,您想想,如果把她接到身边来,就更别想喝了。” 江帆由衷地说道:“还是女儿好,女儿知道心疼你。” 今天中午这酒,三人喝得都很高兴,酒都没少喝,但都没到极限。 下午,吴冠奇去了部队,商谈有关工程的事项。 彭长宜让老顾把碗筷收拾干净后,打开窗户,通风散味,他给江帆重新沏上水,和他继续聊天,他们聊天的内容大都是工作,许多工作上的事,他们大多是在工作时间之外沟通好的,这也就是官员们为什么很少能将工作和休息时间分开的原因之一。 下周就要筹备行政审批服务中心剪彩的事,他们两人集中探讨了这件事。 这时,江帆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妈妈打来的,他接通了电话,就听妈妈说道:“燕儿呀,你爸爸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江帆就是一愣,这才知道是妈妈打错电话了,他说道:“妈妈,是我,小帆,您打错了吧?” 妈妈就是一愣,半天才说:“是小帆呀,怎么我打你那儿去了?难怪小燕儿总是说我老糊涂了。” 江帆笑了,他想起上次他回家,江燕跟他说,说妈妈老糊涂了,明明站在她眼前的是江燕,她非得叫小帆、小侯、挨着个都叫了一遍,最后才能叫到小燕儿,此时,听妈妈说打错了电话,就笑了,说道:“谁糊涂我都信,您糊涂我不信。” 妈妈在西北是有名的有色金属矿业专家,而且退休后又自修了宝石鉴定专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糊涂? 妈妈笑了,说道:“呵呵,岁数大了,常常是拿东忘西的,小帆啊,说到这里妈妈想跟你说一句话,我呀,说不定哪天就见马克思了,你和小丁抓紧,赶紧给我生个孙子或者孙女什么的,也让我了无遗憾……” 不知为什么,江帆的鼻子就是一酸,他这才知道妈妈打错电话是有原因的,肯定是妈妈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就把电话打到他这儿了,他说道:“妈妈您放心,这一天不远了。” 妈妈笑了,说道:“小丁在你身边吗?” “没有,我在外边有事。” “那就好,不然她听到不好。” 江帆想了想,就鼓励妈妈说道:“那有什么不好的,她不会介意的,这本来就应该是婆婆干涉的事。” “呵呵。”妈妈又笑了,说道:“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下次见到她,我就催催她。对了,她的脚怎么样了?” “好了,已经痊愈了,过两天我们回去看您和爸爸……对了妈妈,您刚才说爸爸什么化验结果?” 妈妈说“你们俩的工作都忙,没时间就不要回了,用心工作,尤其是你……好了,挂了吧,要是让你爸爸知道我给你打电话,他又该埋怨我了,他不让我打扰你们,尤其是不让我打扰你。” “妈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该不会真的糊涂了吧?”江帆说道。 妈妈叹了一口气,说道:“他这几天阑尾炎的毛病犯了,前天做的手术,切除了,大夫说,凡是从人身上切下的东西,都是必须经过病理检验,我是想问问燕儿,化验结果出来了没有,谁知怎么就打到你那儿去了。” 江帆就是一愣,说道:“什么,爸爸做了手术?为什么不让告诉我?这个江燕,怎么她也不告诉我?” 妈妈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是你爸爸不让我告诉你,别埋怨江燕,他说你们都忙,你刚当上书记,不让告诉你,不过你放心,阑尾炎手术本来就是个小手术,手术工程很顺利,江燕都没让我去医院,有她一个人就全办了,你不用担心,都怪我老糊涂给你打错了电话。” 江帆知道妈妈因为这个电话心不安了,就连忙说道:“妈妈,我不忙,当了书记也不能老忙,阑尾炎的确是个小手术,您不用担心,化验结果也不会有事,我马上给江燕打电话,您不用管了,您先挂了吧。” 江帆不容妈妈说话,就挂了电话。 江帆挂了妈妈的电话,低头调出妹妹的电话,拨通后,他说:“江燕,爸爸怎么样了?” 江燕一听是哥哥,立刻惊喜地说道:“哥哥,你怎么知道了?” 江帆严肃地说:“先回答我,爸爸怎么样了?” 江燕说:“爸爸没事,手术很顺利,过两天拆线回家,本来不用住这么多天,但我考虑爸爸年岁大了,在医院多恢复两天,就硬留了他两天。” “病理检验结果出来了吗?” “今天上午刚刚出来,没事,一切正常,是不是妈妈错把电话打你那儿去了?” “你怎么知道?” “早上妈妈就把电话打错了,打到你妹夫的手机上了,本来想给我打电话,嘱咐我上班后别忘了看爸爸的化验结果,结果她老人家就把电话打到侯鑫那儿去了,我说她老糊涂她还不爱听了,嘻嘻……” 江帆感觉妈妈还是惦记爸爸的原因,就严肃第说道:“听着,以后爸妈身体有什么不好,他们可以瞒着我,你不能,比不得我在内蒙,现在离家近了,不能你都管了,也得给我表现的机会,今天,咱们当做一项纪律加以贯彻执行,我再强调一遍,这是最后一次,你听见没有? 妹妹笑了,说道:“是——记住了,我的江大书记——嘻嘻。” 江帆说道:“别嬉皮笑脸的,我说的是正事,是你作为妹妹必须遵守的纪律,别马大哈!” “是,我保证执行!” “你在爸爸房间吗?” “我今天值班,刚去看了爸爸,他正在休息,放心吧我的哥哥大人。” “好了,别耍贫了,那我就不跟爸爸说话了,我正在外面有事,爸爸不要紧的话,我明天再回去看他老人家,今天晚上安排了活动,你还要多费心。”江帆缓和了语气说道。 江燕说:“放心,爸爸真的没事,如果有事的话,就是他们不让我告诉你,我都得想方设法告诉你,我还怕将来落你的埋怨呢。” “嗯,明白就好。江燕,辛苦了,哥哥谢谢你。” 江燕嘻嘻哈哈地说道:“呦,江帆同志,你这是怎么了?别忘了,他也是我爸爸,谁让我守着爸妈近呢?谁离着近,谁就多照顾一些,再说了,他们也帮我把孩子拉扯大,以后你们有了孩子,爸妈都给他们看不了,说起来,我还沾了爸妈的大便宜了呢?到时嫂子别怪他们就是了。” “这个,你跟她说。” 江燕笑了,又说道:“对了,嫂子还没动静吗?她的脚怎么样了?” “她目前什么事都没有,你别瞎操心了。” “那不行,谁让我是大夫呢,就得操心,你们明天如果来的话,再让她检查检查。” “她什么毛病都没有,你检查什么?” “什么毛病都没有怎么还没有动静?” “是我的毛病,好了,我挂了,我还有事。”江帆说着,就强行挂了妹妹的电话。 彭长宜问道:“老爷子身体……” 江帆说:“阑尾炎,做手术好几天了,不让告诉我,我就说江燕不懂事,他不让告诉我你就不告诉我了?万一有点什么闪失,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你就不怕我埋怨你?” 江帆摊着两手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关键是她认为这个病没事,要真是大病,她肯定是不能隐瞒的。” “唉——”江帆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深邃的目光看着彭长宜:“长宜啊,这就是咱们的父母,唯恐给儿子添乱,耽误了儿子的工作,他也不想想,儿子也不是那么十分的忙,惭愧啊——” 江帆说着,端起茶水杯,一饮而尽,他把茶水当成了酒。 彭长宜也陪着他干了一杯茶水,说道:“那您就赶紧回家看看去吧?” 江帆说:“不行啊,一是我喝了这么多酒,二是小丁的父亲下午回来,我都跟她家的人说好了,晚上给他们二老接风。”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嗯,反正也做了手术了,阑尾炎是小手术。” 江帆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说道:“要不是妈妈打错电话,我都不知道,唉,这段也真是心烦,还真没顾上他们,家里有什么事,他们也是不让我知道,总是说我忙。长宜,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别说纪委怎么怎么样,也别说那些大道理,平时看看咱们的老人,想想他们望子成龙的那份心情,有病都不敢告诉你,怕分你的心,你说你能不自律吗?你还敢犯错误吗?他们省吃俭用供你到这个份儿上,就是面对诱惑想伸手时,想想他们你都不敢伸手了,因为你知道,这样对不起他们,对不起他们的含辛茹苦,对不起他们的省吃俭用,你都不好意思给他们脸上抹黑。” 079 冒险谈话 听江帆这样说,彭长宜也很有感触,他说:“是啊,是啊,咱们的老人都非常的不容易,就拿我的老人来说吧,我的今天,我妈妈就没看见过,她去世的时候,我只是组织部干部科的科长,级别就是一个小科员,打杂的,有时这个问题我不敢深想,我哪怕让她看见我当上北城的副书记都行,副书记在我们村就是个大官了,更别说后来成为县长、县委书记了,我为什么说不敢深想,每次自己有了进步,想起我妈,我就心酸,因为这个世界上,最该跟你分享成功和喜悦的那个人不在了……所以,我特别理解小丁想她妈妈的心情,当然了,我跟她不一样,她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想她妈妈。” 江帆听他提到丁一,就看着他。 彭长宜继续说:“那时我的条件不好,每次把妈妈接过来住的时候,沈芳又是那个脾气,难免有跟儿媳生气的时候,但是从我妈的嘴里,从来都没在我这里给儿媳告过状,他们每次闹意见,我都是听媳妇唠叨的如何如何的,就是她生气走了,都不肯告诉我为什么,唯恐我们俩因为她闹意见。我爸爸也是这样,有什么困难别指望他告诉你,唯恐影响了你的工作,上次要不是我强行给他体检,他这辈子都不会主动跟你要求去做个体检,结果,就查出了毛病……所以我特别喜欢听那首《父亲》的歌曲,想想那歌词,真的能把你唱掉眼泪,父母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而我们呢,上学了,有出息了,结果却怎么样,还不是‘山高水远他乡流’,他想你了也不说,坐在门槛上抽袋旱烟,抬头数星斗……你得到父母的恩惠最多,真正在床前尽孝的却不是你……” 彭长宜说到这里,眼圈就红了。 江帆的眼圈也红了,他说:“你说的对,我最近感到妈妈也老了,的确糊涂了,本来是打给妹妹的电话,却打给了我。你还好,好歹让他们当上了祖母,而我呢……”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说道:“您也快,小丁年轻,按说女人第一个孩子流产后,是有不好怀上的说法,但你们家守着大夫,勤做检查应该没问题的。” “唉——”江帆叹了口气,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说道:“一言难尽。长宜,把你父亲接来住几天吧?让老人散散心。”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是有这个想法,他不来,他怕给我添乱,另外来这里没人照顾不行,我一天到晚没个准。” “没关系,这里有地,他可以种种菜什么的,吃饭就到老邹的伙房去吃,咱们又不白吃,给钱。” 彭长宜说:“我考虑了,那也不行,首先是种地,早就不让干庄稼活了,这样他就会觉得闲得没事干,去老邹的伙房吃,哪如在家吃着顺嘴,他已经习惯一天两顿粥,习惯了粗茶淡饭,我大嫂尽管是个粗人,但是照顾我父亲照顾的非常好,听话,孝顺,爷俩相处的很好,我大哥更是什么都不让他操心,再有,他要是来了,看见我天天这么喝酒,肯定替我担心,一是担心我的身体,二是担心我犯错误,毕竟喝酒不花自己的钱,所以,不来就不来吧。” 江帆点点头,说道:“有道理,毕竟他习惯了那个生活环境,冷不丁让他换环境,未必对他好。他身体怎么样?” “我上周回去看他了,呵呵,胖了一圈了,气色非常好,一天都不像得过那个病的人。” “那就好,那就说明癌细胞没有了,如果癌细胞还存在的话,他是胖不了的。” “您说得太对了,大夫也这么跟我说的。他起床后,什么都不干,先围着村子走两圈,晚上吃完饭后再走两圈,我说您的运动量大了,您猜他怎么跟我说,说要减肥。没把我乐死!我说,您老人家还减什么肥呀,又不参加选美,不许减,一两都不许给我减,减一两我都不答应。逗得老同志哈哈大笑。” 说道这里,彭长宜就笑了。 江帆的心情也被彭长宜感染了,他也笑了,说道:“以后结婚了就好了,居所固定,老人来呆几天也就踏实了。” “唉——”彭长宜叹了口气,说道:“我的事啊,也没想象的那么简单,您说我把家安哪儿吧?安哪儿都不合适。孩子正在成长,我不回去不行,不能忽视这个时期对她的培养,一礼拜才见一次面,有时一礼拜都见不到一次面,如果我们不离婚,我不回去还好说,有她妈妈照顾,如果我离婚没有男朋友也还好说,就是不回去,她们也不会想到别处,顶多就是我工作忙,这都好理解,但问题是我不但离婚了,还有了女朋友,按她妈妈的说法就是我有了新欢,加上她妈妈那张嘴,我不回去的话,指不定她跟孩子说什么呢?所以,我又不能不回去,不然让孩子感觉到我只顾追求我的幸福而忽视了对她的爱,我不能让孩子有独孤感。” 江帆说:“有那么严重吗?” “怎么没有?小丁就是我的一面镜子,那么小就离开家门,被发配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以他爸爸的身份和在社会上的影响,完全可以把她留在家门口的,还不是她爸爸忽视了这一点?” “哦?”江帆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说道:“她爸爸为什么忽视了她,还不是因为有了继母?继母又带了个比她大的哥哥来,天下的母亲,都有自私的一面,她肯定在家得到的关爱要少,而且小丁不像别人那么会来事,尽管跟继母的关系没有大碍,但是从她被发配到亢州工作这一点上来说,就能透视出她当时在家里的位置。看到她在外受的苦,您能说她不可怜吗?您能说她在心里对父亲就没有一点怨吗?如果没有的话,在您走后,她的精神在遭受极度摧残后,半夜三更生病犯魔怔,就不会给家里打电话,跟爸爸叫妈妈了?我感觉,这个时候,每一个有良知的父亲,都应该体会到自己的失职,妈妈去世那么多年了,孩子半夜三更打电话,跟自己的爸爸叫妈妈,我相信凭丁教授应该是受到了刺激,不然他不会半夜三更找车来亢州接女儿回家了,不然他也不会自从强行替女儿辞职,把女儿执意留在阆诸,开始给女儿找工作。所以,我就给我自己定下了原则,绝不能只顾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忽略了女儿,更不能让她认为她缺失或减少了父爱。” 江帆低下了头,彭长宜的话,明着好像是在说丁乃翔,实际上却戳痛了他自己的心。江帆感到彭长宜心里的确有丁一,他能把丁一的遭遇当做自己今后组建家庭时的一面镜子,可想而知,他对丁一的关注是时时刻刻、甚至是点点滴滴的,但这些又让他江帆说不上什么来,甚至都不能把他往歪了想,这一点江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彭长宜没有在乎他的沉默,继续认真地跟江帆袒露自己的难处,他说:“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您说舒晴这头吧,我也不能晾凉了,舒晴平时也没时间,我平时也没有时间,我们的空闲时间大部分都是周六周日,她那头还有父母,而且她父母又是那样一种情况,我也不能太自私把她栓在我身上,人家老俩把她养大图什么?所以,具体我们俩人之间见面的机会就非常少了,年轻轻的姑娘,谁对恋爱没有特别的憧憬?谁都希望能经常见恋人一面,所以,她往往是在回北京或者是回省城的途中下车看看我,有时候是来阆诸,有时候是去亢州,但这个时候也是少之又少,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相当少,我感觉我的事不是那么简单,您说人家一个姑娘跟了我,将来肯定要自己的孩子,她岁数也不大,一旦要了孩子,肯定会牵扯我的一定精力,我给这个孩子的关爱肯定会比现在的女儿多,好多事将来都不好摆布,跟您说句心里话,我还真有点怕结婚了。” 江帆的思路被彭长宜拉了回来,他想了想,说:“你说的这种现象会有,比如你刚才举了小丁的例子,的确是事实,但还是看当事人怎么处理,我感觉舒姑娘不是一个善良而且是是知书达理的人,现在她跟你的女儿处得不是很好吗?” “是的,非常好。”彭长宜回答道。 江帆接着说:“所以,这一点她比丁一幸运,她们母女将来也不会错,再有,你心里能这样想这些问题,就说明你将来也会规避这些矛盾,你跟丁教授不一样,丁教授沉湎于自己的艺术世界,他可能从来都没像你这么想过,可能也就是那次女儿病了,跟他叫了妈妈刺激了他,让他反思了一些事情,所以后来对女儿的态度就有很大程度上的改观,甚至有些不讲理,无视乔姨父子的感受,这一点说明他不善于处理家庭成员内部关系的,但你会不一样。你们结婚后,即便要了小孩,那也是不一样的,娜娜差不多已经长大了,而且又是姐姐,对这个孩子不会排斥的,再加上你们合理疏导,我认为什么问题都不会有,如果你担心,也可以等娜娜再大一点要孩子,那样她就更容易接受,关键是在大人怎么疏导这个问题。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些问题,我认为都不是问题,结婚后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080 往他心尖上戳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解不了……” 江帆想了想说:“我认为,你们双方老人和孩子都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就是解决两地分居,我看这样,你们先结婚,先跑一段,你要是心疼她跑着不方便,那么以后你下班就往省城跑,咱们慢慢琢磨,看怎么把她调过来,调哪儿合适。” 彭长宜说:“这些问题我想过不止百遍千遍了,怎么都不好说,我可以跑,因为毕竟我有车,但是我经常喝酒,带司机吧,那头还得给时间找住处,不带司机吧,她宁肯不见我,也不会让我去找她的;把她调过来吧,咱们上次也说了,阆诸没有合适她的位置,她现在是政研室副主任,级别副厅,而且是单位的骨干力量,上上下下对她也都认可,说真的,我还真不忍心让她为了我抛弃什么?好多实际问题,想想有时心里的确很烦,这也是我们谈了这么长时间,迟迟进入不了结婚程序的主要原因。” 江帆说:“你考虑太多了,你不可能解决了所有问题后再结婚,事实上有些问题婚期也是不可能解决的,比如她现在的工作,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是要慢慢来的,你如果总是这样拖延下去,就不怕人家姑娘找到更好的?更合适的?所以,你不要考虑那么多,先结婚,不行的话就先领证,然后遇到什么问题再解决什么问题,只有这样,事物才能往前发展,你总是前顾后顾,问题一样也解决不了,原地踏步,这可不是你彭大将军的风格啊!” 彭长宜笑了,他感觉江帆说得有道理。 江帆又说:“再有就是你担心娜娜会走丁一的路,受到你们的冷落,她们不一样,首先舒晴跟娜娜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关系,再有舒晴是姑娘,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即便将来她要了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出现小丁那样的事情,因为她比小丁幸运,有一个时刻为她考虑的父亲。” 彭长宜笑了,说道:“丁一也不是不幸运,首先,她遇到了一个哥哥,这个哥哥很让人敬重,他对丁一真的很好,我敢说,他们这个家,之所以能维系到现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陆原的努力,这个人很让我佩服。当然,她后来遇到了您,您给了她所有的爱,包括她缺失的父爱和母爱,这一点上来说,她是一个非常幸运的,即便她的妈妈活到现在,看到女儿嫁了一个称心如意的人,她妈妈也会非常高兴的。” 江帆听他这么说,就下意识地摸摸了衬衫里面的那个咬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惭愧……我也不是那么让她满意,我现在经常想这样一个问题,她如果不找我,找了别人,或者是按照她父亲的意愿,跟了她那个同学,她的人生兴许会比跟我更好。” 彭长宜笑了,知道江帆说这话是没有自信的表现,就说:“您错了,我不这样认为,以我对小丁的了解,在那样一种情况下,首先她不会跟任何人,其次是她跟任何人都不会幸福,跟任何人都不会公平,你们可以闹意见,可以互相不理解,她甚至可以去国外,但结局不会改变,而且这个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想改也改不了。” 江帆看着彭长宜,见彭长宜表情真挚,而且他说的话完全是发自肺腑,想着这个人,曾经无怨无悔地帮助自己,抓侯青、遥控指挥粉粹了袁小姶妄想陷害他和丁一的阴谋把他救出宾馆,想着为了让他们和好,带着丁一,千里奔袭去草原,这些,到现在都让江帆感动,可是,他越是感动,心里那种想法就越强烈,没办法,这个怪圈他一时半会还真走不出来。 江帆学着他的样子,使劲甩了甩头,不去想这个问题。 长宜说:“另外,我记得我以前就说过,少让她在老房子住,当然,她是因为脚伤才去的老房子,如果您不能陪伴她在哪儿住的话,就一天都不要让她在那儿住,那个地方我总感觉阴气太重。不瞒您说,您让我琢磨家属院的问题,我就想到了那里,就想把那里盖成家属院,让她彻底搬出那个家,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经常一个人在那里住,面积又那么大,按照风水来讲,这叫房大欺主。” “你怎么知道她经常一个人住?”江帆警惕地问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经常夜宿办公室,这是公开的秘密,我怎么会不知道?” “哦——”江帆松弛下来,随后有紧张了起来,如果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他们夫妻闹了意见,估计就有文章可做了,看来,他要注意这个问题了。想到这里他解释道:“那段时间不是特殊时期,她的脚不方便,我们准备搬回来。对了,你想把那个地方当做家属院,我看这主意不错,可以考虑。” 彭长宜说:“是啊,那个地方的确不错,方方正正,我尤其喜欢四周一圈的白杨树和那条白杨大道,在那里建两栋职工住宅楼,应该是非常理想的,而且清静,附近没有工厂,没有污染,四周是田野。” 江帆也来了兴趣,说道:“那里能建两栋吗?” 彭长宜说:“具体尺寸我不太了解,估计问题不大,建不了没有关系,我们建一栋也许,或者再征用一些农田也行,将费用摊到成本里。” 江帆想了想,说道:“但是有一个问题,如果把住宅楼建在那里的话,职工上班就离着远了,一个城西,一个城东。” 彭长宜说:“那倒不是问题,我们可以添置班车,关键是要征求小丁的同意,那里毕竟是她妈妈的家,我们把那儿拆了,她从感情上能不能接受。” 江帆说:“我们不拆,将来也会有人拆的,我看行,值得好好琢磨琢磨,最起码她再跟我闹气,就没地方去了,冲这一点,也可行。”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必须要征得她同意,不然我是不会干的,您找别人干这活。” “嘿,你怎么这样?事是你挑的头,怎么又打退堂鼓了?” 彭长宜笑了,说:“是我挑的头没错,但我说了,必须征得小丁的同意,她已经把那里当做了疗伤之地,因为她认为那个地方离妈妈最近,我们把那个地方拆了,等于隔断了她跟妈妈的联系。” “你怎么这么了解?” 彭长宜笑了,说:“当年,您潇洒走边关,就留下了一首诗,而且把她和我们都放在了那个括弧里,别忘了,我是见过她流泪最多的人,哎呀,那个眼泪流的,真是让人心疼!就是个杀人犯站在她的面前都得心软,我不夸张的说,她的眼泪,足足能淹死一头大象了,您说,我能不了解她吗?” 听了他的话,江帆的心就有些难过,他说:“长宜,我当年走边关,别人不知情,你还不知情吗?你怎么还找后账啊?” 彭长宜说:“对,我是知情,但是我的知情没敢告诉她呀,是您不让我告诉她,当时她是不知情啊,还有,正因为我的知情,我才知道那个地方对她的意义所在。” “唉,说起这些,我的确是欠她的,尽管我也不好受……”江帆说道。 显然,彭长宜并不想给江帆留面子,说道:“您不好受,是主动的,但她的不好受,是被动的,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从天上掉到了地狱……想想那个时候她,的确让人同情,不说别人,就说温庆轩吧,温庆轩给予了丁一最大的照顾,那个时期,是她一生最难熬的时候,我当时也离开了亢州,她孤苦伶仃一个人,那个时候,我截长补短就给她打个电话,什么时候打电话她什么时候哭,我回亢州必见两个人,一个是部长,一个是她,见到我,就好像见到您,什么时候见,什么时候落泪,想想,我都替您心疼她……” 江帆心说,彭长宜啊彭长宜,你还真不怕刺激我!但彭长宜做得和说得都很光明磊落,江帆又挑不出什么来,而且,彭长宜说的这些情况,是在他和丁一确立了恋爱关系以后。 “长宜啊,你就别往我心尖上戳了,每当想到那个时候,我的心也很痛。” 彭长宜看着江帆,真诚地说道:“所以啊老兄,您刚才说的那些是不成立的,小丁这辈子只有跟您,她跟谁都不会幸福,跟谁就是对谁不公平,因为,她跟您已经是血脉相连,不可能割舍得断,我相信,您也一样,即便将来你们感情真的有了裂痕,您跟谁也不会爱得那么壮烈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所以我敢说,这辈子,你们谁都不可能离开谁,离开了,就是彼此最惨烈的撕痛。” 听了彭长宜的话,江帆喉咙深处有些酸痛,他的眼圈红了,极了眨着眼,端起面前的水杯,说道:“长宜,以茶代酒,老兄我敬你,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081 求你占下我吧 彭长宜故意愣住了,他没有立刻端杯,而是不解地看着他说:“您这是干嘛?搞这么隆重,我有点不知所措了。” 江帆端着杯,冲他示意了一下,喝干了杯里的水。 彭长宜也不含糊,一口喝干了杯里的水。 这时,江帆的电话又响了,是丁一父亲的家里,他赶忙接通了电话,是小虎打来的。 小虎说:“江叔叔,爷爷和奶奶回来了,他们也休息好了,爸爸让我问问你,咱们几点出发?去哪个饭店?” 江帆抬起胳膊,看了看表,已经快五点了,他就说道:“小虎,你告诉爸爸,咱们还去会展中心的国际酒店,我现在去接你们,姑姑在哪儿?” 小虎说:“姑姑快到了,爸爸说他的车坐不下那么多人,等你来了咱们就走。” 丁一果然还在老房子,那么也就是说,他离开的时候,她是知道的。江帆说:“好的,我马上就到。” 江帆说着,站了起来,说道:“长宜,你还回亢州吗?” 彭长宜说:“不回了,我等等老吴,本来舒晴说好明天从亢州路过,一会我给她打电话,明天让她来阆诸吧。” 江帆说:“你们俩也够倒腾的,你给我在国家酒店订一个雅间,再定一桌饭菜,标准高一些。” “好的。” 彭长宜一边答应,一边起身送江帆出门。 送走江帆后,彭长宜也不知道国际酒店的电话号码,他只得问了114查号台,才跟国际酒店联系上,定了一桌标准不低的饭菜,订好后,他打电话告诉了江帆的房间号。 说真的,今天跟江帆的谈话,彭长宜认为自己是冒了风险的,但是为了丁一和他自己,冒点风险也值得。 放下电话后,舒晴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最近明显感到舒晴打给他的电话多了起来,就笑着说道:“有事吗?” “没事。” “没事打什么电话?” “没事就不兴查查岗吗?” “哈哈,你还真够直接的。” “当然,因为我这是正当防卫,谁让你是我未来的老公?” “哦,是吗?我怎么一点当老公的幸福感都没有?我从来都不敢奢望当老公的权力。” “去你的,总是往那方面说。” “哪方面?我怎么不知道?” “好了,你在哪儿呢?” “我在阆诸。” “你昨天晚上不是说今天要回家的吗?怎么没回去?” 彭长宜说:“我回去了,把王部长送家后,我刚去看娜娜,没呆十分钟吴冠奇的电话就到了,他要来阆诸,没办法,就又回来了。” “有事?” “是的。” “现在呢?” “现在没事了,江帆刚走。” “你们中午在一起了?” “是啊,在一起了?” “江夫人没来吗?” 彭长宜笑了,就知道舒晴该问这个了,最近她每次打电话都会有这样的内容,彭长宜知道她不放心自己,就说:“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创意,换个方式问,或者让我自己说出来。” 舒晴笑了,说道:“什么创意?我听不懂你的话。”舒晴遮掩着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鬼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对我不放心的话,就赶快过来。” 舒晴笑了,说:“哼,谁不放心你了?怎么把自己标榜得这么贵重?” “我不贵重吗?” “一点都不,除去我一叶障目,别人是不会这样的。” 彭长宜说:“你就打击我吧,你就不怕我从一楼跳下去?” 舒晴说:“你还可以撞枕头呀,别光想着用跳楼这一种办法,有点创意好不好?”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什么时候过来?” 舒晴说:“本来我想去亢州,你要是在阆诸的话,我明天上午就可以过去。” 彭长宜压低声音说:“今天晚上来吧?” “老吴走吗?” “估计他晚上走不了,他出去办事去了,还不在人家那里喝酒,他愣没出息的,跟我一样,见酒走不动道儿。” “那我晚上就不过去了,他那个人,看你我的眼神都是坏的。” “哈哈,他就是那样,当初我看他和她老婆的眼神更坏。” “你们怎么都那样啊?我不去了。” “你来,我让他走,要不让他今天晚上睡马路去。” “得了吧你,我估计你让我睡马路也不会让他睡马路的。” “不对,你来了,我去马路。” “哈哈。”舒晴开心地笑了。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 舒晴说:“干嘛叹气?” “唉,我能不叹气吗?” “你工作遇到了挫折?” 彭长宜说:“我工作从来都没挫折,工作上的任何困难都够不上挫折。” …… “那为什么叹气?” 彭长宜故意用一种坏坏的口气说:“想你呗。” “我才不信呢?想我,为什么总是我给你打电话?”舒晴故意说道。 彭长宜说:“你打电话是对我的慰问,因为你知道我想你,你再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没活的份儿了。” “哦?是吗?怎么听着你的情绪好像是活得还很好啊?” 彭长宜说:“当然,因为你给我打电话了,我的情绪当然好啊!” 舒晴笑了,说:“这话像是抹了蜜后说的?咯咯。” 彭长宜也笑了几声,然后说道:“我说,认真点吧,有些事咱们真的该认真研究一下了,江帆刚才跟我探讨了房子的事,我说,你赶紧来吧,我们的事真的该抓紧了。” 舒晴故意说道:“我们的什么事?” “你说哪?我们结婚的事,房子的事,安家的事。” “着急了?” “我早就急了,急的我百爪挠心。” 舒晴仍然在逗他,说道:“你是不是跟别人急呀,不是跟我急,不然我为什么没感到你的急呀?” 彭长宜知道她的话另有所指,就说道:“我傻呀?结婚这事跟别人急有用吗?除去你还有谁肯嫁给我?我房屋一间地无一垄的,除去你智商有问题,换做别人,人家都懒得瞧我!” 舒晴笑了,说道:“我没感觉我智商有问题,相反,我认为我的智商很高,当然,是在找对象这个问题上,我提前把你占下了,说不定有多少人恨我呢?” 彭长宜说:“我巴不得你早日把我占下呢,求你,占下我吧,我早就急了,快点来吧,咱们早该正式商量商量了。” 舒晴的心里甜滋滋的,她说:“没什么好商量的,我早就说了,嫁鸡随鸡,嫁那个随那个,一切你来拿主意,我无条件服从就是了,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家的。” “我说,这无条件可是最大的条件,最不好满足的条件,我有难度啊?” “你有什么难度,你说咱们在哪儿就在哪儿,另外,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要都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问题是我在哪儿,你并不在哪儿啊!” 舒晴也犯愁了,她说:“我最怕的就是这个问题,今天妈妈还问我来着呢,我说,您见着他问他吧,这个问题我也拿不定主意。” 她这话,彭长宜信,的确是这样,每次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舒晴都是没有主意的,她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随你”。 但有些事,彭长宜目前不敢断然拿主意,也许江帆说得对,先结婚,有问题再共同面对,也许结了婚,一方就会主动向另一方妥协的,不可能一蹴而就。想到这里他说:“这样,你明天来,咱们正经研究一个方案,然后我们再去跟你父母商量,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你看行不行?” “嗯,听你的。” 彭长宜很喜欢舒晴的精巧,即便她对他跟丁一的接触有些不放心,而且还时不时地敲打敲打,但却一点都不让彭长宜反感,和以前的沈芳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这时,彭长宜的手机又传来的嘟嘟的声音,他看了一眼,说道:“先挂了,老吴来电话了。” 他切断舒晴的电话,接通了吴冠奇的,就听吴冠奇说:“长宜,我现在没别人,打电话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他们留我吃饭,你过来吧,我让他们邀请你和江书记?” 彭长宜说:“不行啊,江书记晚上安排出去了,我刚给他订了酒店,你们进行吧,等你择定开工日期,在开工之前,我们在出面,那样比较好。” “要是这样的话,我晚上也不在这里了,部队人喝酒太恐怖了,我跟他们找个开溜的理由,你晚上要是没事的话,就等着我,我还去找你。” 彭长宜说:“我一直在等你,为了等你,有事都没安排,你不来我晚上就没法过了。” “哈哈,我听着怎么跟真的一样啊?”吴冠奇大笑着说道。 彭长宜反驳道:“你这是什么话?本来就是真的,我是不是特意为你赶回来的?做人不能这么亏心啊我说吴总!” “是,是,是,我亏心了,我为我怀疑您的诚意而道歉。”吴冠奇连连说道。 “这还差不多,为了见你,我连女朋友都撇一边去了,我容易吗?” 082 故意暴露 吴冠奇说:“我有罪,我有罪,我马上就回你那儿。” 彭长宜放下电话,就开始收拾茶杯,将用过的茶杯烫洗一遍后,将茶几擦干净,他刚想躺下休息一会,吴冠奇的电话又过来了。 吴冠奇说:“长宜啊,我已经出来了,但是我去不了你那儿了,北京那里晚上有个场合,我必须要参加,所以我已经走了。改天再来找你。” 彭长宜说:“好,你去忙你的,路上注意安全。” 晚上吴冠奇不来了,彭长宜就开始给舒晴打电话,舒晴接通后说道:“老吴来了?” 彭长宜说:“他不来了,临时回北京有事去了。我说,他们都不来了,就剩你老哥我一个人了,你来吧,我去接你。” 舒晴为难了,说道:“我已经跟妈妈说好明天回去,顺路到阆诸看你,现在就走的话没有理由,而且,又这么晚……” 彭长宜理解舒晴的意思,尽管她是养母,但是养母对她关怀备至,包括对她的教育,舒晴不想让母亲为她担心什么,已经说好的事,的确没有理由更改,而且现在去接她的话,只能是告诉二老,他们的女儿今晚要留宿阆诸了。 彭长宜不想让舒晴为难,说道:“好的,不来也好,我晚上我干点工作上的事,那你明天早点来,我等你。” “嗯,拜拜。” 彭长宜不想休息了,他走出了房屋,两个人都来不了,江帆跟丁一在家庭聚会,他还真有些没事干。他看见老顾和邹子介正在栽观赏树,便沿着田野里的小路开始散步。 再说江帆,他开着车出来后,就直接给陆原打电话,他知道陆原会配合他。 陆原说:“我们都在等你。” 一句话,就都概括了,江帆放心了。 等他来到大学家属院的时候,陆原和小虎早就等在院子里,江帆下了车,陆原说:“小虎,去叫爷爷他们出来。” 江帆说:“我进去,跟他们先见个面。” 陆原就陪着他进了屋,丁乃翔和乔姨已经准备好了,丁一在爸爸的书房,看着爸爸带回来的资料。 江帆进去跟他们寒暄了几句后,陆原说道:“爸,咱们走吧,丁一同志,赶紧着,快出来。” 丁一磨蹭了半天才出来。 江帆看见她穿了一件长袖的白色套头衫,面料飘逸,更加显得她皮肤干净,气质脱俗。 陆原说:“爸妈和小一坐奥迪,杜蕾和小虎坐我的车。” 小虎说:“可以让我自己选择车辆吗?” 陆原笑了,说道:“你这样说我就知道你的选择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不可以。” 小虎说:“为什么不可以?” “我说不可以就不可以。” “为什么你所不可以就不可以?这不是理由啊?” 陆原看了大家一眼,把声音压低,说道:“理由就是我是爸爸,以后你当了爸爸也可以行使这样的理由,现在,你先当儿子,先服从我的命令。” “那好吧。”小虎不情愿地说道,但是他的心里是不服气的,嘴里小声嘟囔着说:“爸爸就可以不讲理。” “哈哈哈。” 大家都被小虎逗笑了。 丁一这时跟陆原说道:“你不是我爸爸,我可以不听你的话,来小虎,姑姑跟你换车坐。”说着,她戴上帽子,带头往出走。 陆原刚要说什么,江帆制止了他,冲着大家说道:“那好,大家上车吧。” 丁一和杜蕾坐陆原的车。 其余的人上了江帆的车。 他们来到饭店,早就有饭店经理和领班等在大厅,两个服务生过来搀住丁乃翔和乔姨,将他们让进电梯。江帆和陆原上了另一架电梯。 经理亲自带路,将江帆他们领进一个大雅间,这个大雅间装饰的富丽堂皇,满目都是耀眼的金色和富丽的红色。房间很大,一个大餐台,中间一大束桌花是刚刚摆上的,上面还有露珠,绽放的玫瑰和百合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餐具很多,但摆放的有条不紊。 江帆对经理说:“我们这是家宴,没有外人,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事我再找你们。” 经理点头哈腰地应着,然后从助手手里拿过一个菜单,掉了个方向,恭恭敬敬地双手呈给江帆,说道:“江书记,这是我给您安排的晚宴,您看合不合家人的胃口,如有不合胃口的,我马上去调换。” 江帆粗粗看了一眼,说道:“搞得太复杂,简单一点,家常一点,晚上大家都吃不下去。” 经理赶紧说道:“这都是家常便饭,如果没有需要调换的,我马上吩咐他们准备。” “好的,你也去忙,不用管我,有事我叫你。” 经理满脸堆笑地说道:“好的,好的。”他说着,就向门口退去,一眼看见了小虎,说道:“还有小朋友?这个情况我不知道,正好我们刚从北京引进来一款特别漂亮的冰激凌,一会给小朋友上来品尝一下。” “谢谢了。”江帆边说边冲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经理再次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小虎说:“我吃过冰激凌,我们学校旁边就有。” 丁乃翔说:“他说是新引进的冰激凌,估计跟你平常吃的不一样。” 乔姨打量着四周,说道:“这房间装修得也太高级了吧,怎么看怎么不像饭店?” 杜蕾笑了,说道:“高级饭店都是这样的装修。” 丁乃翔说:“小江又不是没请咱们在这儿吃过,你怎么像头一次来似的?” 江帆笑了,说道:“上次咱们来是直接过来的,没有提前预定,这次我怕饭店没有雅间了,提前让人说了一声,看来他们是用心了。”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大束桌花上。 乔姨说:“上次咱们来经理也让咱们换房间着,是小江不换。” 陆原说:“这个雅间费都比咱们吃饭钱多。” “请大家坐下用茶吧?”这时,一个漂亮的女领班说道。 早就有两位漂亮的女服务员给他们倒水。 小虎惦记着冰激凌,说:“我不喝茶,我等着吃冰激凌。” 女领班立刻说道:“好的,我马上去给您催。” 杜蕾赶忙说:“不用去催,小孩子的话不必当真。” 女领班看了一眼江帆,说:“小孩子也是他们的上帝,请您稍等。”说着,也想刚才经理那样,退着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关上房门。 陆原站在阳台上,向外看着。丁乃翔走到陆原身边,说道:“这里是不是最高建筑了?” 江帆说:“目前是,这个国际饭店据说建的时候,就有用于观光的功能,上边还有旋转餐厅,我怕您二老不适应,没去定那个餐厅。” 丁乃翔连忙说:“不行不行,我肯定会头晕。” 陆原看着外面,跟江帆说道:“你发现了没有,如果一个城市,没有几处高层建筑,感觉这个城市就有点不抬气。” 江帆走到窗前,叉着腰说:“是的,今年在城市规划中,有几个地段准备起高层。” 小虎走到他们面前,说道:“江书记,我们常去放飞航模的那个地方也在盖高楼。” 江帆一听小虎跟自己叫“江书记”,就也郑重其事地回答道:“是的小虎同志。”说完,摸了摸小虎圆圆的脑袋。 “那我是不是就没地方飞航模了?”小虎同志仍然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 他的话和他的神态逗得大家都笑了。 江帆说:“如果连你的航模都没地方飞了,那地球就到了人口大爆炸的时候了。” 小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你明天跟我们去放航模吧,我和姑姑已经说好了,我们另找一个地方。” 江帆看了一眼丁一,丁一正在打量着墙上的一幅画,她从进来那一刻起,就一直没说话。江帆摸着小虎圆圆的脑袋说:“不行啊,明天我跟姑姑要回北京,你江爷爷做了阑尾切除手术,我们要去医院看你江爷爷。”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丁乃翔说:“哦?做手术了,什么时候的事?” 江帆说:“有两三天了,我也不知道,今天是妈妈打错电话,问妹妹化验结果,我才知道。” 乔姨说:“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能不知道?” 江帆这时发现丁一的注意力也不在那幅画上了,他说:“我家就是这个老传统,大小事都不让我知道,原来离得远,怕我知道了担心,现在离的近了也不告诉我了。” “唉,老人啊,都这样,瞎心,那你们怎么不今天回去?”乔姨说道。 杜蕾说:“妈,您这话说的,肯定是安排了晚上的事,他们才没回去。” 乔姨说:“那明天小原你们俩也跟着一块回去,替我们看看亲家。” 凭江帆的本意,他本不该在这个场合下说这件事的,但是他为了让丁一跟她同行,故意将这件事暴露在大家面前,这样就会给丁一施加了压力,她就没有理由不跟自己回家。但他听乔姨这样说,就赶忙说道:“不用,不用,我们俩回去就都代表了,阑尾炎也是小手术,只是年岁大了,大夫让他多住几天。” 083 心意 丁乃翔似乎发现了问题,他看着丁一问道:“你们是不是最近没回家?” 丁一笑了一下,没回答。 江帆说:“也回去着,不过回的少,这段我的确很忙,几乎每个休息日都安排了工作,尽管我们不常回,电话是经常打的,他们要是有事不打算告诉我们,我们就是天天回去也不知道的。” 陆原看着丁一,说道:“那你们明天几点回北京?” 江帆故意不答,他也看着丁一。 丁一的脸有些微微红,她看着哥哥小声说道:“几点都行。” 江帆这才说:“早点走,凉快,也省得堵车。” 陆原从兜里掏出钱包,数出伍百元钱,说道:“这样,我们明天也不跟你们去看老人了,这钱,你们给老人买点营养品,代我们俩尽一份孝心。”说着,他就将钱塞到丁一手里。 丁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下意识地看着江帆。 江帆赶紧冲她摆摆手,说:“不用不用,用不着,明天我们俩去都代表了。” 这时,丁乃翔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乔姨,乔姨看了他一眼,很不情愿地把手伸进兜里,说道:“要那样的话,我们也表示一下心意。”说着,掏出五佰元钱,递给丁一。 江帆一看,感觉很不合适,他看着丁一,说道:“不要,不要!” 丁一没有接。 丁乃翔笑了,说道:“别客气了,收下吧,尽管这钱管不了大用,是我们的一份心意。” “就是,一家人,别搞这么生分。”杜蕾说着,就从乔姨手里夺过钱,塞到丁一手里,丁一躲闪着,杜蕾突然大声尖叫道:“天,你的手腕怎么了?” 她这一叫,众人都将目光聚焦道丁一的手腕上。 丁一慌忙将手腕缩进袖口里。 杜蕾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袖口推上去,江帆就看到,丁一的手腕处有一块的淤青,又红又紫,在她白嫩的皮肤衬托下,非常鲜明。 陆原也看见了,他下意识看向丁一的另一只手腕,那另一只手腕处,也隐隐约约都有些红紫。 杜蕾又抓起她的另一只手腕要看,丁一挣开了她,说道:“你干嘛,大呼小叫的。” 丁乃翔也看见了,说道:“小一,怎么碰的?” 丁一急中生智,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的皮肤就是这样,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有红印,可能是昨天同事拉我去吃饭,用的力气太大了,就这样了。” 陆原赶紧打圆场,说道:“有关系,不像我,皮肤黑,怎么磕碰也不带红的。” 杜蕾笑了,说道:“你红不了,直接就黑紫了。” 陆原哈哈大笑。 江帆看到丁一红紫的手腕,他的心就是一动,他没想到,自己攥她手腕的时候,居然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把她的手腕攥成这样,当时肯定会很疼,难怪她那么狠地咬了自己一口。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他的这个动作,也被丁一看在了眼里。 其实,从江帆进屋那一刻,丁一就发现他穿上了长袖衬衫,而且袖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的,无疑,是为了盖住她咬他时留下的痕迹。她知道自己咬他的时候的确用了力,当时他的胳膊就血印了。江帆也是个皮肤白的人,红印在他的胳膊上,也一定很显眼,不然他不会换上长袖衣服。 其实,她自己今天也是特意换上了这件长袖的有着灯笼袖的雪纺套头衫。 她看着江帆,江帆也皱着眉,眼睛满是内疚地看着她,但是她冲他居然一笑,而且笑得还那么若无其事,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咱俩扯平了。 江帆调开目光,招呼大家入座。 江帆请丁乃翔坐到正中的位置,其次是乔姨,然后是陆原一家,丁一站在杜蕾的旁边,刚要坐下,陆原说:“你那边去,谁挨着谁家的人。” 丁一笑了笑,就走了过去,坐在江帆的下手位置。 江帆端起茶壶,要给两位倒水,这时站在旁边的那两名女服务员立刻上前,说道:“我们来,您坐。” 江帆还没纳过闷,茶壶就到了女服务员的手里了。 等女服务员给每个人的杯里都续上水后,丁一冲他们笑着说:“辛苦你们了,这里,不用你们管了,我们自己来。” 两位女服务员互相看了一眼,显然书记夫人这是在下逐客令,她们走吧,经理有交代,不走吧,客人显然不希望她们站在旁边。 江帆这时说道:“你们不用那么拘谨,我刚才也跟你们经理说了,这是我的家宴,都是我的家人,你们也出去放松一下,有事我叫你们。” 负责这个房间的服务员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也见过场面,就赶忙点头说道:“谢谢江书记,我们就在门外,有事您招呼。” 江帆冲他们点点头,两位服务员走了出去。 小虎看呆了,说道:“这里的服务员真客气。” 丁一说:“哪儿的服务员都客气,刚才不是说了吗,来的人都是上帝。” 小虎说:“我不信,那是因为我江叔叔是书记,他们才这么客气。” 乔姨说:“小虎说得对,咱们长大了也要当书记。” 杜蕾说:“首先要好好上学,只有上好了学,才能有出息。” 江帆笑着说:“小虎的志向在航天,是不是?” 小虎笑了,抬头看着爸爸。 爸爸问他:“江叔叔问你,你看我干吗?” 小虎说:“我想说还是江叔叔理解我。” “哈哈。” 江帆这时说道:“陆原,省城的房子怎么样了?” 陆原说道:“签合同了,也交了一部分定金,下周去银行办手续。” 江帆起身,拿过茶几上的手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存折,这还是丁一那天放在家里的呢,他看了看说道:“买房子是大事,你们肯定没预备那么多钱,这钱我们目前用不着,你们先拿去用吧。” 他走到陆原跟前,放到他面前。 陆原拿起看了一下,说道:“我已经凑够了,用不着了。” 江帆说:“你凑够了干嘛还去贷款?” 杜蕾这时说道:“贷款是为了让他有压力,这样才有奔头,如果买房子这么大的事他都没有压力的话,我跟他过着就不踏实了。” 丁一说:“你这是什么理论?” 陆原说:“你嫂子非要让给我背上压力,怕我没有压力变成纨绔子弟。” “根本就不是纨绔子弟,还能变成纨绔子弟?”乔姨不满地斜了一眼杜蕾。 陆原笑着说:“第一次买房子的时候,就是双方家长凑的钱买的,可以说我们一点都没感到压力,尽管这次大家也能帮我付全款,但就像杜蕾说的那样,该我们自己承受的那部分,自己也要承受,我这么大的人,哪能总是指望家里帮助,所以,贷款也是要有的,再说,也不是全部贷款,爸爸不但支援了我一大笔,当然是我借他们的,还协助我办理贷款手续,如果没有家里的支持,我恐怕连个卫生间都买不起。” 丁一看着爸爸,爸爸也正看着她,她高兴地说:“哥哥,你为什么要借爸爸的钱?” 哥哥说:“必须是借,你嫂子刚才不是说了吗?为了增加我的家庭责任感,必须让我背上压力,只有这样才能会过日子。” 丁乃翔说:“什么借不借的,将来都是你们的。” 江帆说:“既然银行的手续还没办完,那么就少贷点吧,这钱你先拿着用,等我们买房子你再支持我们,” 陆原站起来,将存折放到丁一面前,说道:“真的不用了,前期手续办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就等着爸爸帮我去签字了。这钱先放你们那儿,等我接不上了再找你们。” 丁一看了看这个存折,她认识,这就是上次给他送离婚协议书时还给他的。她听哥哥这么说,就将存折放到江帆面前。 江帆没有看,而是原封不动地推给了丁一。当着家人,丁一不好再推回去了,就放在了自己这边。 丁乃翔说:“既然如此,存折你们就先收起来,你们也要张罗着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住公家的房子省钱,但却不是自己的,现在房子都在涨钱,你们也要尽早买。” 江帆说:“是的,我们已经有了打算,今年差不多就能落实……” 这时,三个服务生鱼贯而入,他们很专业地端着各种菜品走了进来,然后站在客人背后,一字排开,等着两名女服务员往桌上端。 女服务员每端上一道菜,都要报一下菜品,然后还要特别强调一下菜品旁边的标识,告诉他们这道菜几号厨师的作品。上完这拨菜后,又有三个服务生端着菜品进来了,又是一番报菜名,报几号厨师。 等服务人员出去后,丁乃翔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说道:“小江,太丰盛了,鲍鱼海参都上了?” 江帆笑着说:“这段时间我太忙,也没时间跟家人聚,正好我今天也休息,咱们全家好好聚聚,慢慢吃,不急。” 084 宝宝在哪里 小虎看了看满桌子的菜,就有些失望,他看了看门口,丁一知道他在等那道新式冰激凌,就说道:“冰激凌属于甜品,估计要饭后才能上,你先吃别的菜……” 她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推开了,就见一位女服务员怀里端着一个盖盆走了进来,她微笑着说:“分子冰激凌” 说着,就将这个不锈钢盖盆放到小虎面前,她刚要揭盖,江帆说道:“小虎闪开一点,小心冻伤。” 小虎向后闪开,随着服务员揭开盖子,立刻,一阵白雾翻滚出来,向外弥漫扩散着。 “哇,潘多拉宝盒!”小虎立刻惊声说道。 云雾中,盆里的内容渐渐露了出来,是三款不同形状不同口味的水果冰激凌,颜色艳丽,红的樱桃、绿的猕猴桃、还有草莓,巧克力等。 服务员递给每人一把专用工具,供大家品尝冰激凌用。 小虎拿着一把塑料小勺,将手伸到浓浓的烟雾中,他说道:“是不是孙悟空在底下,我一碰,他就跳出来了?” 江帆笑了,说道:“这个创意好,一会反馈给他们,让他们设计一个猴子蹦出来。” 大家哈哈大笑。 服务员果真说道:“我们会把您的意见反馈给领导的。” 陆原赶忙说道:“玩笑,不必当真。” 小虎说:“江叔叔,他们是怎么弄的?” 江帆神秘地说:“等改天,江叔叔在家给你做。” “真的,你也会?” 江帆说:“你爸爸也会,回家让他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爸爸,你知道吗?” 陆原说:“差不多。” 大家品尝完冰激凌后,丁乃翔说:“你们明天回家小一就别回来了,跟单位请几天假,在家多呆两天,照顾照顾家里的老人。” 江帆说:“这个估计用不着,我们看情况吧。” 这一顿饭,尽管大家吃得非常高兴和尽兴,但如果家人细心的话,还是能发现端倪的,也许是江帆善于掌握饭桌上的节奏,善于掩饰他和丁一之间的不默契,加上陆原的配合,丁乃翔净顾着高兴了,而且还喝了酒,他居然没有发现女儿的心事。 倒是乔姨席间悄悄地跟他说:“看着小一像有点不高兴?” 哪知,丁乃翔听见这话后,居然大声说:“是吗?我怎么没发现,她怎么不高兴了?” 乔姨一下子涨红了脸,尴尬地用肘碰了一下他,说道:“你真是老糊涂,跟你说一句话就当真。” 丁乃翔继续说道:“我一点都不糊涂,本来我看着大家都很好的,你非要说小一不高兴,咱们一家子难得这么齐全地聚在一起,你竟说丧气话。” 大家就都把目光聚焦在丁一身上了。 丁一听了这话后,就有些怪爸爸认真,但爸爸年纪大了,最近又有些更年期的症状,就半哄半劝地说道:“爸爸,乔姨说得有点根据,你们二老平安归来,难得大家凑在一起,也难得江帆有时间,我们能够吃一次全家饭,我怎么能不高兴呢,不过我这几天有点累是真的,可能显得没有什么精神,乔姨就误认为我不高兴了,这样的情景就是天天出现我都高兴,尤其是小虎,还可能吃到美味冰激凌,对不对小虎?” “我同意!”小虎举着手说道。 乔姨这时也赶快为自己的话打圆场,她埋怨丁乃翔说道:“就是,就是,我就是看着小一好像有点没精打采的,一时口误就说成她不高兴了,你倒好,以讹传讹。” 哪知,丁乃翔却说:“我这叫说出没毒,一个家庭,不该这样猜测,把话说出来了,就都没事了。” 丁乃翔颇似“幼稚”的解释把江帆和陆原都逗笑了,江帆笑着说道:“作为这个家的中坚男人,陆原,端杯,咱们俩敬全家,为了爸爸这个‘没毒’两个字干杯!” 陆原倒是没有在意父母间的不默契,最近这几年,他们一直是这样,他和杜蕾都习惯了,但是听江帆这样说,他就从心里很佩服江帆的应变能力和掌控局面的技巧,马上端杯站起,丁一和杜蕾也要站起,陆原说道:“大家都坐,刚才江帆也说了,我们俩是这个家的中坚男人,其实我知道江书记是想说中年男人,但是他没有说,估计是照顾到了我的情绪,我也奔四的人,也人到中年了,中年男人也是这个家的中坚力量,就是承上启下,为了二老的健康,为了我们下一代的健康成长,为了全家以前和今后的没毒干杯!”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跟江帆说道:“对不起,我把书记的话抢了。” 江帆哈哈大笑,手搭在陆原的肩膀上,说道:“你的话就是我的话,我完全同意,干杯!” 大家各自喝了一口面前的饮料,丁乃翔喝的却是酒,他也将杯里的酒喝干,然后冲着江帆和陆原亮了一下杯底,说道:“作为老年男人,我也干了。” 杜蕾带头鼓起掌。 乔姨给他夹了一点菜,怪嗔地说道:“逞什么强?” “哈哈。” 小虎这时认真地说道:“下一代是不是指的就是我啊?” 杜蕾笑着摸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说道:“不光是你,还有姑姑的宝宝也是下一代。” 小虎看着妈妈问道:“姑姑的宝宝在哪里?” 他的话,又引起全家的哄堂大笑。 杜蕾说:“那你要问问姑姑宝宝在哪里了?” 小虎转向姑姑,刚要说话,丁一就将一小勺冰激凌塞进了他的嘴里,以至于小虎把自己要问的话跟冰激凌一起咽了下去。 杜蕾故意埋怨丁一说道:“你小心噎着我的儿子。” 丁一拿小勺冲她比划着,小声说道:“就你坏。” 丁乃翔这时说话了:“小一啊,我认为你嫂子这个话题很有趣,也很有探讨价值,她说出了我想说的话。那个小江啊,这个问题你们要抓紧啊!” 陆原说:“爸爸,你这是公开逼宫啊!” “哈哈,就当是吧。”丁乃翔也不客气地说道。 江帆看着丁一,丁一也正好看着他,丁一垂下目光,低下了头。 江帆笑着站了起来,他说道:“爸爸,嫂子,你们的话道出了我们俩人的心声,这项工作已经提到了议事日程,我们正在努力,争取年内见到成效,作为另一个下一代的家长,我代表他提前敬全家,谢谢大家对他的盼望。” 他说着就端起了酒杯。 小虎眨着眼说道:“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江帆说:“可以。” “我想说的是,宝宝还没出来,如果他出来了就能喝酒吗?” 江帆一时没明白他话的意思,说道:“宝宝当然不能喝酒了?” “那江叔叔为什么要代表宝宝敬酒?” 陆原站了起来,他跟儿子说道:“正因为宝宝不能喝酒,江叔叔才可能代表,比如,你不能喝酒,我就可以端杯代表你。” 小虎点点头,说:“我懂了。” 陆原说:“我陪着我外甥的爸爸,一起敬全家。” 这顿饭,尽管丁一表现得不是那么积极,但是有陆原的配合,全家吃得也是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他们吃完后,他们全家在酒店经理一行人的送行下,走出了国际大酒店。 陆原又开始分配车辆,他说:“大家都听我指挥,回去的车辆我安排,所有的人不包括丁一同志,全部上我的车,咱们这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丁一没有立刻上车,而是将爸爸搀进车里,看着陆原开着车走了后,才回过身,看着江帆说道:“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回去。”说着,就要向外走。 江帆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丁一下意识看了一眼,江帆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松开她的手腕,说道:“众目睽睽,你必须上车!” 江帆的声音不高,但很严厉。 丁一看着他,灯光下,他的眼里闪着戾气。 丁一想了想,说道:“好吧。”说着,甩开江帆的手,向他的车走去。 江帆紧随其后,他刚想给丁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不想丁一却抢先拉开了后面的车门,坐了进去。 江帆只好走了回去,酒店经理早就给他拉开了车门,并且用手挡在他头顶的上方,让江帆坐了进去。 江帆开着车,驶出酒店大门。 行驶在大街上,车内的两个人谁都不说话。 眼看快到江帆住的军区大院了,江帆减慢了车速,打了转向灯,丁一一看,说道:“我回我家。” 江帆没有理她,而是继续打着转向、并线,他刚想往大院拐,就听丁一又说道:“你要是不停车的话我就跳车了。” 江帆从后视镜看着她,果然,她的手已经放在了车门的把手上。 江帆见状,就停止了转向,将转向灯打向相反的方向。 江帆不想惹怒她,而是乖乖地开着车,向西城方向驶去。 过了一会,江帆再次从后视镜中看了看她,就见她的脑袋始终都是别向窗外的,而且一直是一个姿势,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085 扯平了 丁一没说话,依然看着窗外的风景。 江帆又说道:“我在跟你说对不起。” 丁一的眼睛依然看着外面的夜色,说:“用不着,我们俩谁也不用跟谁说对不起。” 江帆说:“毕竟我是男人,但我绝对没想到我用了那么大的力,真的对不起。” 丁一感觉鼻子有些酸,但她克制住自己,没有说话。 江帆见她不说话了,就说道:“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丁一说:“除去明天回家还有关于那个协议书的事,其它我一概不听,你说了也是白说。” 江帆感觉出丁一知道了他想说的话,但是他仍然说道:“我想买房子,有可能还住在军区大院……” “那是你的事。”丁一冷冷地说道。 江帆的话说了半截,就被丁一打断了,他自嘲地笑笑,不再说了。 到了家门口,江帆停好车,刚想下去给丁一开门,就见丁一早就打开门出去了,头也不回地快步向胡同里走去,江帆下车后,也向里面走去,但见丁一打开门,径自走了进去,然后“咣当”一声,就从里面把大门关上,刚好江帆走到门口,差点没碰到他的脑门。 江帆掏出钥匙,刚想插入锁孔,想了想,他又住了手。他今天已经让她发了一回怒了,他不想再次激怒她,明天,他们还要共同回家,为了保证明天顺利回家,他罢了手,转身往回走,因为他对丁一深层次的脾气已经有了些了解,不敢再对她用强了,他手腕上的淤青让他感到非常自责。 他回到了车里,借着车顶的灯光,他看清了她放在座位上的那个存折,这个存折是他在酒桌上给陆原的那个,他知道这是丁一故意放在他车上的,他拿起来,看了看,摇摇头,放进自己的包里。 只要明天她跟自己回家,路上有的是时间谈他们的事。 第二天一早,江帆再次开着车,来到了西城老房子的大院,他停好车,手里拎着半路上买的早点,掏出陆原的那把钥匙,走了进去。 也可能是丁一有准备,她早就起来了,江帆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楼上。 “我买早点来了,快下来吃吧。”江帆冲着楼上喊道。 过了一会,丁一穿戴整齐走了下来,她说:“你吃吧,我吃过了。” 江帆知道她不可能吃,就说:“如果你没吃的话,我劝你还是吃点,别忘了咱们是去医院看望病人,看望病人中午饭是没有准点的,一两点吃也是它,三四点吃也有可能,再有,你的戒备心理不不要那么强,我不会给你下毒药的。” 丁一听他这么说,感觉江帆说得有道理,她想了想,说了一句:“吃就吃。”说着,坐下,拿起一根油条就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 “哈哈,别噎着,来,喝口豆浆,现在正好喝,不烫。”江帆殷勤地递给她豆浆。 丁一也不客气,端起豆浆喝了一口,也许刚才那口咬的太大了,半天她才咽下去。 他们吃完早点,江帆主动收拾,等他收拾完洗了手后,丁一正对着镜子戴遮阳帽。 江帆见她仍然穿着昨天晚上那件长袖套头衫,他便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一只手抬起她的胳膊肘,一只手抚摸着她的手腕,轻声说道:“对不起,疼吗?” 丁一的心就是一动,她的鼻子有些酸,但她还是强硬地挣开了江帆,说道:“这点痛算什么,小儿科,再说,咱们也扯平了不是吗?” “丁一……” 江帆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丁一用手势打断了,她说:“江书记,咱们该上路了。”说着,正了正帽檐,率先走了出去。 江帆无奈,只好拿起手包,跟了出来。 丁一见他出来,就上前锁好了门。 丁一坐进了后面的座位上,江帆从手包里掏出那对手镯,他拿出来,转过身,递给后面的丁一,说道:“我看你还是戴上它的好,一来可以遮一遮,二来你如果不戴的话,妈妈会问你的,所以,为了避免他们的问话让你尴尬,你还是戴上吧,这样对他们也会是一种安慰。” 丁一犹豫着没有接。 江帆又说:“算我借给你戴的,你用完还可以还给我。” 丁一想了想接了过来,这对手镯,尽管她很少两只一起戴,但也是经常换着戴的,一来有玉养人的说法,二来她也的确喜欢,喜欢那翠绿的颜色,配上她白净的手腕,的确是最天然的装饰,再有也是江帆妈妈的一片心意,她以前每次跟他回北京看望他们的时候,更是镯不离腕的。 丁一将两只手镯都接了过来,两只都戴上了,别说,戴上这对手镯,的确能将手腕处淤青遮掩不少,配上白色的衣袖,非常漂亮。 …… 她戴上手镯后,江帆本来想扭过头看看,但是丁一却往下抻了抻衣袖,然后把脸扭向窗外,若无其事地看着外面。 江帆笑笑,系上安全带,驾着车,驶出了这条白杨大道。 一路上,丁一几乎没有主动说过话,只是回答了江帆必须回答的问话,然后闭上眼睛,佯装睡着。 等快到医院了,丁一突然说道:“你是不是还没买礼品?” 江帆说:“是啊,早上那么早,超市还没开门,一会咱们到医院附近买点水果和营养品,然后给五千块钱,还有昨天爸他们给的那些。” 丁一想了想说:“咱们是不是要给江燕买点东西,毕竟,她很辛苦。” 江帆说:“她辛苦应该的,那也是她爸,所以你谢她不合适。这样,江燕的孩子这次考的成绩不错,全班第一,作为舅妈,你奖励一下吧,这也是变相感谢江燕吧。” 丁一说:“他学习这么好啊?” 江帆说:“外地的孩子,只要差不多的,在北京考试排名都错不了,但综合素质比北京孩子还是有差距。” 丁一不说话了,她突然感觉跟江帆说多了。 丁一和江帆拎着水果和营养品,在江燕的带领下,走进了爸爸病房,爸爸住的是高干病房,江帆对爸爸住的病房非常满意。当他俩并排站在爸爸跟前的时候,老人激动地戴着输液的针管就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丁一赶紧制止住了他,让他躺下休息。 江燕说:“看看爸爸看见你们来高兴的?” 爸爸收起笑容,虎着脸看着女儿说道:“我高兴是高兴,是不是你告诉你哥的?” 江燕说“天大的冤枉啊!分明是您老伴儿打错了电话,把给我的电话打到了哥哥那里,问化验结果,我哥才知道了。我说您真是偏向,使唤我一点都不犯算计,儿子儿媳看你来你都心疼他那点时间?就不怕我有意见?” 爸爸被女儿数落得没了词,说:“他不是忙吗?你不是守着我吗?而且还在医院上班,有事我们不抓挠你抓挠谁?” 抓挠,是他们当地的土语,在这里专指“使唤”的意思。 江帆掏出一沓钱,递给江燕,说道:“这是丁一父母和哥哥给的,他们让我们转交给爸爸,你看着给爸爸买点什么,另外,这是我们孝敬爸爸的,想着爸爸出院后,多给他买点营养品吃。” 江燕接过了两沓钱,放到了爸爸枕头下,说道:“我不替他管钱,我只替他跑腿。” 爸爸说:“你们那钱拿回去,我用不着,看病报销,自己花不着什么钱,亲家的钱我留下,回去替我谢谢亲家和你哥嫂。” 江帆说:“钱您自己留着,报销也要自己先垫上才能报销,我知道您的家底,都用在买房子上了。” 爸爸一听就笑了,说道:“只要你们好好的,我要家底没有用。” 江帆说:“您放心,我们都很好,只要您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就是我们的福气。” 江父听儿子这么说,就把脸扭向里侧,悄悄伸出手,抹了一下眼角。 江燕小声说道:“自从做了手术,爸爸眼睛变软了,看电视都能流泪。” 爸爸不好意思地笑了。 江燕转移话题,她转过头,眼睛就看向了丁一的腹部,丁一的脸红了,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伸出手,将她的脸推向一边。 江燕看了看表,说道:“可惜今天是周日,不然我再带你去检查检查。” 丁一红着脸说:“我看你是职业病犯了,见着人就想给人家检查。” “哈哈。” 江帆和江燕都笑了,就连爸爸也把脸歪向里侧暗暗地笑了。 他们跟爸爸聊了一会天,爸爸说:“你们回家去看看你妈吧,总是念叨你们,我要是不拦着的话,早就给你们打无数个电话了。” 江燕说:“去吧,我儿子估计也在那儿,你们想着中午管我儿子的饭就行。” 江爸爸说:“你也回去吧,我一会跟医院订餐。” 江燕说:“我今天值班,怎么回去?您真是老糊涂了,再说了,妈妈有段时间没看见她那天仙般的儿子和儿媳了,我回去不是碍事吗?我妈能拿正眼看我吗?” “你就亏心吧?”爸爸说道。 086 江妈妈的怀疑 江帆和丁一笑着辞别了爸爸和妹妹,上了车,江帆发现丁一仍然坐在后面,他就说道:“我说,你就那么心安理得让一个厅局级的干部给你当的哥?不兴坐到前面来呀?” 丁一从坐上车的那一刻起,就收起了笑容,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她对江帆的话置若罔闻,根本就没理他,坐在后面看着窗外,一幅爱搭不理的样子。 江帆说:“行啊,你现在是把我拿服了,好,的哥就的哥吧,如今我是什么待遇都不能要求的,有罪之人,不敢指望待遇平等啊!” 丁一想笑,但是忍住没笑,更没有理会他的自言自语,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江帆不再说什么,而是开着车向家的方向驶去。 回到了家,妈妈早就接到了电话,摆好水果等候他们。 妈妈看见他们,高兴地合不拢嘴,她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媳,不知说什么好。 江帆说:“妈耶,您别光看着我们乐了,让我们换鞋进屋啊!” 妈妈这才意识到自己挡住了他们,急忙闪身躲开。 江帆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把女式拖鞋放在丁一跟前。 丁一换完鞋直起身,妈妈看见她的头上冒出了汗,就说道:“我去开空调。” 江帆说:“不用,一会我们洗洗就降温了。” 妈妈说:“还是开一点吧,等屋里的温度降下来再关上,这空调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摆设。” 江帆进屋后就解开衬衫的扣子,脱掉衬衣,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他将衬衫搭在衣架上说道:“妈,今年您和爸爸体检了吗?” 妈妈说:“没有,我们自费体检的,单位组织的体检活动我们只有回去才能参加。” “哦,是这样啊,那你们记住,每年都要体检一次,自费就自费,钱我出。”江帆走进洗手间去洗脸。 妈妈说:“正常体检用不了多少钱,不用你们出。来,孩子,吃水果。” 妈妈说着就去拉丁一的手,碰到了她手腕上的手镯,顺势抬起看着说道:“不错,玉这个东西就是要常戴,越戴越润……天,你手腕这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大的一块青紫?”这时妈妈突然惊声说道。 丁一赶忙缩回了手腕,说道:“是我不小心碰的。” 妈妈这时又发现了她那只手腕上也有淤青,想问,就不好再问了。 这时,江帆从里面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脖子一边说道:“是我弄的,我拉她的劲头大了,都怪她的皮肤太白太嫩,稍微一用力,就血印了。” 妈妈愠怒地抬起手,就给了江帆一巴掌,说道:“拉个人干嘛用那么大的力气?” 就在江帆用手搪妈妈的时候,妈妈突然说道:“天!你的胳膊这是怎么了?我看看。” 妈妈说着就拉他的胳膊,江帆这才意识到,赶紧躲到了一边,估计说道:“就是啊,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怎么紫了。” 他说完,就故意拍了两下,转身走到衣架前,摘下自己的衬衣,穿上。 江妈妈看了看丁一,说道:“你没发现?我看像牙印。” 丁一的脸微微红了,她尴尬地说道:“妈妈,我没注意……” 江妈妈盯着丁一看了好一会,直把丁一看得心里发慌低下头,她又转向儿子看,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江帆擦完脸,从衣架上摘下衬衣,穿上,说道:“好了,我盖上了,您看不见了,中午咱们去哪儿吃饭?江燕说他儿子在这里,我怎么没看见?” 江妈妈不再纠结儿子和儿媳身上的伤,就说道:“你妹夫今天休息,他们爷俩去游泳了,一会就过来了,别出去吃了,我马上去给你们做,外面太热了。” 丁一说:“您指挥,我做。” 江妈妈说:“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回,我去做,你们俩歇歇吧。” 丁一也不喜欢去外面吃,但她又不好反驳,就说道:“妈妈,我想跟您学做面,凉面、热面、焖面、炒面、烩面都想学。” “哈哈。”江妈妈笑了,说道:“你知道的还不少,小帆最喜欢吃面了。” 丁一就看向江帆,发现江帆正看着她笑,还冲她做了一个鬼脸。 这时,妈妈又说:“我做面的手艺不如你爸,他做面最好吃了,他有力气,面也和的硬,我力气小,和面就软,不过我这两下子也可以,你想吃什么面?” “什么都想吃,您做什么想吃什么?” “这样,咱们今天做凉面吧?” “好,我去和面。” “不用,冰箱里有现成的,你爸爸头去医院的时候,擀了一点面条,冻着呢,咱们就省事了。菜也不用出去买,家里有什么就用什么。” “好,我给您打下手。” 江帆这时说道:“妈妈,别在家里做了,太热了,你们俩谁做我都心疼。” 妈妈听儿子这么说,就看着丁一。 丁一说:“妈妈,回家来就想吃家里的饭,您指挥,我来做。” 尽管丁一说话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可爱,但似乎少了跟儿子间的那种默契,而且她说话的时候,根本就不看儿子,不是看着妈妈就是看着别处,想起丁一手腕上的淤青和儿子手臂上的牙印,江妈妈心里就犯了嘀咕,是不是这两个人发生战争了?但是不能啊,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他不可能跟儿媳动手的,再说,儿媳也不是一个泼辣之人,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帆冲着妈妈和丁一说道:“你们做我看着也不像话,要不这样,我来做,你们歇着。” 丁一没搭话,而是先妈妈进了厨房,她跟妈妈说道:“对了妈妈,我还想跟您学做油泼面,白白的,亮亮的,配上胡萝卜丝、黄瓜丝,味道是那么的冰爽,夏天一看就想吃!” 妈妈看了一眼厨房里面的儿媳,又掉过头看着儿子,说道:“别出去了,既然小丁喜欢吃我做的面,我看就在家吃吧,你们天天下饭店,换换家常口味也不错。” “就是。”丁一在里面说道。 江帆说:“妈妈,我喜欢吃家里做的饭,不喜欢吃饭店的东西,但是没办法,有时去饭店吃饭也是工作。” “呵呵,别解释了,妈妈懂。”妈妈笑着说道。 江帆探头看了看厨房里面的丁一,故意大声说道:“那好吧,既然不用我,我就去书房躺会了?” 妈妈当然心疼儿子了,就说道:“去吧,去吧,把空调开开。” 江帆走进了书房,那里有一张特地为他们准备的双人床。 妈妈看见儿子进了屋,这从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几种蔬菜,还有洋葱,放进厨房的操作台上。 丁一就逐个洗干净,切成丝,尤其是在切洋葱的时候,简直是泪流满面,她叫道:“妈妈,递给我纸巾,快,睁不开眼了。” 江妈妈忙着放下手里的面条,这时,不知江帆怎么出来听见了,他迈开长腿,早就拿着纸巾过来了,给她擦眼睛。 丁一感觉出不对劲,但她的眼睛睁不开,就闭着,等他擦完了,她依然闭着眼,转过头,没理他。 江帆又从洗漱间拿来湿毛巾,再次来到厨房,要给她擦眼睛。 当着妈妈的面,丁一不好拒绝他,而是接过湿毛巾,自己擦了擦眼睛,然后将毛巾放在一边,并没有递到他的手里。 江帆拿起毛巾,回到洗漱间,重新冲洗后,拧干,又给她放到跟前,说道:“放这,随时可以擦擦。” 丁一没说话,继续切着各种的蔬菜。她将切得细细的黄瓜丝、胡萝卜丝、洋葱丝等等装盘,又将洗好的黄豆芽摘去跟须,一根根地码放在盘中,又摘洗了几根小油菜,一切准备就绪后,妈妈那边的调料也准备差不多了,这时,锅里的面也蒸好了。 妈妈就开始烹饪了,一会功夫,妈妈做出了四碗配料,一碗麻酱卤、一碗椒盐水、一碗鸡蛋西红柿、一碗茄丁和肉丁炸酱。 丁一高兴地说道:“妈妈,这样的话我一顿饭就可以品尝到四种口味的面条了。” 妈妈说:“别急,还有油泼面。” “妈妈,太麻烦了,您即便做了我也吃不了。” 江妈妈说:“你不是想学吗?” “是啊,但是您做这么多,爸爸也不在家吃,会剩下的,下次回来您再教我做油泼面。” 妈妈说:“没关系的,既然你想吃妈妈做的面,妈妈就尽量多做几种,你一种吃几根就行。” 丁一说:“不了妈妈,太麻烦了。要不您在一边指挥,我来做。” 江妈妈果然站到了一边,指挥丁一做油泼面。等丁一将三小碗油泼面做好后,她便先尝了一口,说道:“妈妈,不如上次爸爸做的好吃,油是不是太多了,怎么糊嘴啊?” 妈妈笑了,说道:“那一点点油不多,是面条少了,你再多放几根面条就好了。” 丁一说:“可是,面条多放就吃不了别的了,我这个油泼面失败了,我还是吃您做的那几种吧。” 087 不跟他睡 江妈妈笑了,说道:“没关系,一会你妹夫他们回来还要吃的。” 正说着,电话响了,妈妈就去接电话。 电话是江燕的儿子打来的,他告诉姥姥他和爸爸在外面游泳,中午就不回家吃饭了,晚上再回家吃。 江妈妈就跟丁一说道:“那爷俩不回来吃了,咱们吃。” “好的。”丁一答道,就开始往外端面和卤。 妈妈说:“我去叫小帆。”说着,就走进那间书房,见儿子正躺在床上看书,她就夺过儿子手里的书,愠怒地说道:“你们俩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帆想了想说:“她身上的是我给弄的,我没想到她肉皮那么嫩,我刚才不是跟您说了吗?” “那你身上的伤是谁弄的?” 江帆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认真地说道:“兔子咬的,我也没想到兔子急了还真能咬人。” “兔子,哪来的兔子?” 江帆笑了,从床上坐起,说:“当然是我养的兔子了。” “你养的兔子还咬你?” 江帆坏笑了,说道:“正因为是我养的,才咬我,她咬不着别人。” 妈妈伸出手指头,点了一下他的脑门,说道:“我跟你说,你比小丁大那么多,不许欺负她,要多让着她,再说了,我看小丁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姑娘。” 江帆委屈地说:“妈妈,您儿子也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儿子呀?” “你呀,要多注意,不要以当了书记工作忙为借口,忽视跟她的感情交流,还有小帆,这么久了,你们该要个孩子了,这个问题,妈妈可是很少说你啊。” 听妈妈这么说,江帆低下了头,他想了想,抬头跟妈妈说道:“妈妈,孩子的事不能强求,我们也急,但这不是急的事,您放心,该来的早晚会来。” 妈妈又说:“上次江燕都说了,小丁的身体完全具备怀孩子的条件了,都是你,别总是在外面喝酒。” 江帆站了起来,说道:“我记住啦!可是妈妈,我饿了,面好了吗?” 妈妈说:“好了,小丁做的油泼面,你去吃吧。” “侯家父子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你这个妹夫,哪儿都好,就是性格太腼腆,扎窝子,跟江燕是大相反。” “那才是典型的搞科研人的性格。”江帆一边往出走一边说道。 妈妈说:“是啊,说起他的科研他的话不断,一说别的就不行了,光听你说,他在旁边呵呵笑。” 妈妈一边说着,就一边往厨房走。 丁一在将面条分到小碗里,然后细心地夹上菜码,摆放得非常有艺术性。 妈妈说:“小丁啊,他们爷俩不回来了,就咱们三人了,开饭。” 听说妹夫父子不回来了,丁一下意识地看了看江帆,江帆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千元钱,说道:“妈妈,听说外甥考得不错,这个奖励他的,您代劳吧。” 妈妈说:“你们就爱搞这些物质刺激,他就该考得好,这钱不能给他,对促进学习无异。再说了,你这次给,下次还给不给?” 江帆说:“他考第一我就给,这钱我花着高兴。” “行了,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奖励一个小孩子也用不着这么多,意思到了就行了,留下两张,其余的你拿回去吧。” 江帆笑了,说道:“妈妈,你不能太睿智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睿智。” 妈妈笑了,说道:“你的话正好跟你妈妈相反,她天天说我是老糊涂了,天天笑话我叫了这个叫那个,好了,吃饭吧。” 吃完饭后,丁一主动洗碗,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后才出来。 妈妈让他们去小卧室午休,睡醒一觉后再走。 丁一犹豫了一下,说:“妈妈,我想跟您睡。” 妈妈刚要说什么,就见儿子就推着丁一走进了书房,随后关上门,妈妈笑着进了自己的卧室。 来到书房,丁一挣开她的手,说道:“我去跟妈妈睡。”说着,就要往出走。 江帆赶紧说道:“我的小祖宗,千万不能,咱俩身上的伤已经引起妈妈的怀疑了,你那样的话就会露馅的,刚才妈妈就来质问我,说是不是我欺负你了,她的思维意识正处在敏感中,你要是去了,她就确信无疑了,今天中午,你就凑合着跟我将就吧,你踏踏实实休息,我保证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 丁一说:“那好,你自己睡吧,我看会书。” 江帆说“不行,一会妈妈进来查岗怎么办?她该埋怨我慢待了她的娇儿媳了。” 丁一说:“那床归我,桌子归你。” 江帆眨着眼,故意说道:“那干嘛?这个床足够躺下我们两个人。” 丁一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我去外面的沙发上。”丁一说着扭头就要走。 江帆一下子伸手拉住了她。 丁一看着他拉自己的手,就皱了下眉头。 江帆忽然意识到上面,就赶紧松开手,举起自己的双手,歉意地地说道:“sorry,sorry!好,好,按你说的办,你躺床上,我一边去,行不?” 丁一见他的态度极好,就忍住笑意,坐在床上,见江帆还站在她的面前不走,就故意抬头看着他。 江帆赶紧转过身,坐在写字台的后面,看了丁一一眼后,就趴在了桌子上,不一会,就传出了“鼾声”。 丁一知道他是装的,偷偷笑了一下,趁机躺在床上,她故意躺在床的正中央,这样即使一会自己睡着了,他就是想躺床上也没地方躺了。尽管这是个双人床,但由于面积的局限,也是比单人床宽点的双人床,比标准的双人床要窄那么一点。 过了一会,丁一果然睡着了,她本来就有午休的习惯,夏天中午如果不睡会的话,一下午她都会没有精神,而且直接会影响到晚上。 江帆为了不惊动她,从始至终都保持一个姿势趴在那个小书桌上,直到腰酸背痛脖子歪,直到他听到丁一那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他才慢慢抬起头。 他活动了一下背部,轻轻转动了一下腰身,用手揉了揉脖子,这才用手撑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他穿着拖鞋,怕弄出响动,就脱掉了拖鞋,在这个狭小的书房兼卧室里活动着。 他也困,最近这些日子睡眠都不好,而且昨天中午和晚上还连着喝了两顿酒,加上屋里的异常安静,就的困意就更足了。 他看了看那张床,左右都没法躺,只能重新坐回椅子上,靠在椅背上,头向后仰着,打起了瞌睡。 他每打一次瞌睡,脑袋就从上面掉下一次,掉下一次,他就被惊醒一次,为了保持脑袋平衡,他就又朝后仰,结果又是一次的掉下,又是一次的惊醒…… 无奈,他只好重新趴在桌上,怎奈这个桌子是普通的桌子,比他的办公桌要矮一些,而且他这个身材,要趴在这个桌上上睡觉实在是委屈了他的身高,无奈,他只好又坐直,靠在背后的椅背上,头向后仰去,再次重复一次次瞌睡,一次次惊醒…… 忽然,床铺那边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丁一向里翻了个身,外面空出了很大的地方,足可以躺下一个人,他睁着红红的睡眼,本想自己躺过去,又怕惹她不高兴,算了,还是继续“磕头”吧。 丁一睡得当然好,她睡得很安稳,足足睡了有一个多小时,而且没做梦,她很奇怪今天中午能睡这么好,等她睁开眼,看见不太熟悉的环境时,才知道这里不是在自己的家里,她猛然翻过身,身边并没有人,再抬眼一看,江帆仍然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磕头。 她坐了起来,穿上鞋,故意跺了一下脚,弄出一点响动,开开门溜了出去,她希望江帆听到响动后能惊醒,然后好到床上去躺一会, 等她出来的时候,江妈妈正坐在客厅,戴着老花镜在看书,面前是一盘切好的西瓜。 她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妈,您睡好了?” 江妈妈摘下眼镜,冲她笑笑,就示意她坐到身边来。 丁一心里就有点恐慌,唯恐被问及孩子和手腕上的伤的事,就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卫生间。 江妈妈笑笑,点点头,挥挥手。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她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妈妈,您做的几种面太好吃了,一会我走的时候,还要再吃一碗。”她说着,坐在了妈妈旁边。 江妈妈笑了,慈爱地看着她,小声说道:“行,吃几碗都行,小帆还在睡吗?” 丁一迟疑了一下说道:“是的妈妈。” 江妈妈微笑着用牙签挑起一块切得薄薄的三角形状是西瓜,说道:“吃块瓜,消暑。” 丁一接了过来,她看着这块西瓜切得很艺术,也很薄,就说道:“您切瓜的技术真好。” 江妈妈笑了,说道:“小帆曾经跟我说过,说你不喜欢抱着一大块西瓜啃,更不喜欢当着人啃,我是特意给你切成这样的。” 088 强暴进行时 不知为什么,丁一听了这话,心里就是一阵感动,她的身子下意识地往妈妈怀里靠了靠,娇声地说道:“妈妈,太感谢您了,您太好了!” 江妈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仍然小声说道:“这有什么感谢的,我年轻的时候,也不喜欢当着人啃西瓜,因为这个还被别人说成是资产阶级臭小姐的做派,其实我根本就不是资产阶级家庭出生,是正经的工人家庭出身。” “哈哈……” 丁一没笑完,妈妈就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并且指了指书房,示意她别吵醒江帆。 丁一有些内疚,她知道老人疼儿子,怕他们的说笑吵醒他,想让他多睡会,如果妈妈要是知道她没让他的宝贝儿子在床上睡的话,说不定多心疼呢?想到这里,她放下牙签,心存愧疚地靠在妈妈的肩上。 江妈妈小声说:“来,再吃一块。”说着,又递给她一块。 丁一接过来,也小声说道:“一会让他吃吧。” 妈妈笑了,说道:“还有这么多呢,他吃不完。” 丁一总感觉妈妈似乎有话跟她说,就翻过妈妈的书,说道:“我一直认为,跟矿打交道的不该是女人,而应该是男人。” 妈妈说:“的确是这样,女人做这项工作的确很辛苦,自从怀上小帆后,我那时就很少去野外了。即便是去,也是有针对性的去,别人把前期工作都做完了我再去,为了工作,没少苦了我这两个孩子,要不是他们的爷爷和奶奶帮助我带孩子,我都不知道日子能不能过来,所以有句话妈妈也早就想对你说了,说出来你别不高兴啊。” 丁一的心就是一动,握过妈妈的手,说道:“妈妈,您说。” 江妈妈笑了笑,说道:“我想说的是,由着性儿,你们永远也忙不到头,趁着我们现在还不太老还能帮到你们,趁着你们现在还都算年轻,该要个孩子了,一旦有了孩子,你才会你的人生超乎寻常的有意义,真的,妈妈不骗你,不要拒绝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丁一偎在妈妈的肩上,心里就有些发酸,她说:“是的妈妈,我没有拒绝,是……” “是什么?” “是他……他工作太忙了。” “工作忙和这有什么关系?孩子,妈听说你现在不上直播了,我心里就高兴了,如果还上直播的话,那么晚才下班,我还真不放心,前些日子你崴脚就是一个例子。” “妈妈……”丁一欲言又止。 妈妈握过丁一的手,抚摸着她手腕上的伤,说道:“孩子,以前呢,我不知道你跟小帆的事,后来小帆跟我说了你们的事,尽管那个时候我没见过你,但是心里就好心疼,也怪那个时候我离你们太远,他也没有跟我说起你,如果他告诉我,在他走的那几年里,不管离你多远,我都不会单独让你一人受委屈的,所以孩子,对你,我就格外的心疼,你们好事多磨,终成正果,实属不易,你们之间的那份执着,那份坚守,让我们老一辈人都很感动,更多的是心疼,尽管妈妈那个时候没有陪护在你们身旁,但是我知道后仍然很心疼,我刚才就说了,趁着我们还能帮到你们,赶紧要个孩子,你看小燕儿了吧,她那个孩子几乎就是跟我们长大的……” “妈妈……”丁一轻声叫道,声音里就有了哽咽,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要说这话,但妈妈的话已经触动了她。 妈妈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说道:“看我,岁数一大,有些事就难以放下,做妈妈的,其实很心疼儿女的,想我的小帆,这么大的岁数了,也是坎坎坷坷、风风雨雨,当妈的想想就心疼,他吃了许多苦,也受了许多罪,尽管他不跟我们说,但是当妈的能体会得出来,俗话说,母子连心,有时就恨自己不能替儿子去吃苦、去受罪……” “妈妈,您别这样说……” 老人的眼睛湿润了,她继续说道:“但是后来知道他有了你,那个时候我还没见过你,就想,上苍对小帆还是眷顾的,让他遇到了你,我那个时候,经常想,上苍既然让你们相遇,干嘛还要这样折磨两个孩子,不瞒你说,我从来都不信这信那的,但是有一次我却为你们去一个寺庙上了香,呵呵,这事小帆不知道,我希望上苍降幅于你们。今天看着你一直戴着妈妈送你的镯子,我很欣慰,你能戴着它们,说明你跟妈妈的心是相通的,妈妈当时真的是很用心在做这个镯子,做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幸福的,是欣慰的。孩子,我想说的是,小帆主政一方,而且是刚上任,他的工作肯定非常忙,我们也希望他干好工作,别犯错误,但他肯定有照顾不到你的地方,甚至有忽视你的时候,你要多多理解他。就拿你上次崴脚来说吧,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他的失职,所以有一次他回家看我们,我让他吃完饭就走了,我说,现在需要你的小丁,而不是我们。” 丁一头靠在妈妈的肩上,默默地听着。 “孩子,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无非就是希望你多理解他,理解他的工作,有什么事相互多谅解,我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不管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要意气用事,你们是真心相爱的一对,这一点无需置疑,那么大的困难都没将你们的心隔开,说明,你们早就血脉相连了,他如果有欺负你的行为,你告诉妈妈,我教训他!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要将你们之间的矛盾暴露给外人,尤其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我相信你们会用彼此的爱,彼此的胸怀去包容对方,我说的这些,你能理解妈妈吧?” “妈妈……” 丁一握住了妈妈的手,她除去叫妈妈这两个字之外,似乎有许多话是不能跟她老人家说的。她的脚负伤后,老人知道后,给自己打过几次电话询问伤情,尽管他们不知道她和江帆的事,但想必敏感的老人已经从她的脚伤回家去住的举动中猜测出了什么,还有她的手腕、江帆胳膊上的伤,以及刚才在书房里跟江帆的打斗,有可能都被妈妈观察到了。不然妈妈不会说这些话的。 妈妈见她不说话,就又说道:“孩子,如果你认为妈妈说的话有道理,你就听,如果你认为妈妈说的话不对你的心气儿,或者是妈妈不了解情况,说的话有失偏颇,你区别对待,还是那句话,趁着你们的年龄都还尚好,今早要孩子,一旦有了孩子,有些夫妻间的小矛盾就都不是事了,好多事自然而然就会放下了,因为,什么都比不上孩子重要,孩子是天,是全部。” 丁一抱着妈妈的胳膊说道:“妈妈,我不是不要,我想要,也做过努力……” 江妈妈听丁一都这么说了,就赶紧安慰她道:“别急,越是急,兴许越不容易有,积极争取,平静对待,你们还有的是时间,也怪我老糊涂了。” 丁一感觉到,妈妈肯定是从江帆最近一个人回来的迹象中,或者是他的言谈话语中感到了什么,不然如果仅仅是劝自己要孩子的话,她是不会这么说的,事实证明,丁一不是没有做过努力,这些江燕都知道,江燕也知道,江燕知道妈妈肯定就知道,她只不过是借孩子这个话题,在劝她不要跟江帆闹意见,多顾全大局。 妈妈说得的没有错,但问题并不是这么单纯,也不是她理解不理解他这么简单的事,但是有些话她是不能和妈妈说的,甚至不能承认跟江帆目前的矛盾,那样给老人平添担心,这是她不愿看到的。即便有一天她跟江帆真的走到了尽头,她也希望老人们能尽量少的受到影响。 江妈妈舒了一口气,她又拿起一块西瓜,递给她。 丁一接了过来,吃掉了西瓜,又用牙签扎了一小块,递到江妈妈的嘴里,江妈妈高兴地一口就吃下了。 “小帆还没有醒吗?” “是的。他昨天晚上跟我哥哥喝了不少的酒,可能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吧。” “他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你不知道?” “这个……”丁一突然被问住,她想了想说:“他如果工作很晚的话,就在书房睡了,他不忍吵醒我。” 江妈妈看着她,但是从她那清澈的眼眸里,是看不出什么的。 江妈妈说:“和你哥哥喝酒倒是问题不大,作为一个市的一把手,如果整天醉醺醺的,那样影响就不好了。“ 丁一为江帆辩解道:“他也没有整天醉醺醺的,除非是好朋友相聚,工作上的应酬他几乎不喝酒,也很少有人劝他喝酒,上级来了人,除去他必须陪的领导之外,他都不怎么陪他们,即便陪,也是象征性地陪陪,一般中途就退场了。昨天正好赶上了,中午是好朋友聚,晚上是我家的人在一起,他就陪着我爸爸喝了几杯。” 089 两个劲敌 “嗯,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他有失眠的毛病,晚上喝了酒兴奋,睡不着倒是有可能,那就让他多睡会。”江妈妈说道。 “您没睡吗?”丁一看着她问道。 江妈妈说:“我也睡了会,不敢多睡,多睡的话晚上就睡不着了,一般中午休息半个小时就够了。” 这时,就听江帆一阵咳嗽声,妈妈说:“你去看看他怎么了?” 丁一本想不去,但是妈妈说了,她还是起身走进了书房,就见江帆早就躺在床上了,他估计是听到了妈妈跟丁一的谈话了,丁一进来刚走到他身边,他就伸出长臂,拉住丁一,一用力就将丁一拉倒在自己身上。 丁一根本就没有防备,惊叫了一声:“讨厌啦——”随后,整个人就歪倒在他的身上。 外屋的妈妈听到丁一的惊呼后,就笑着拿起书本,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江帆将她拽倒在自己身上后,就势捧住了她的脑袋,抬起身便吻住了她…… 丁一奋力挣扎,她不好再喊叫,就默默地躲闪着、抗争。 无论她怎样躲闪,终究逃不过被吻的事实,江帆一下子将她压在身下,一条长腿控制住了她踢腾的双腿,半边身子压住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被他夹在胳膊下动弹不得,她拼命甩头,企图甩掉江帆的唇,但是徒劳,江帆两只手固定住了她的脑袋,让她没法晃动,就这样,江帆实实在在地亲吻了她,并且捏开她的齿关,长驱而入,肆虐地横冲直闯…… 她被他压得死死的,嘴也被他的压住,她的呼吸困难,不停地“唔唔”了两声,江帆这才松开嘴,让她换气。 她大口喘着气,冲着他瞪圆了眼睛,恨不得杀死他,她气愤地一歪头,想去咬江帆的手臂,江帆早就提防着她,赶紧躲开了,随后哈哈大笑,说道:“行了,你这一招失效了,发挥不了作用了。” 丁一狠狠地低声说道:“江帆,你是……” “我是混蛋,是不?我说你骂人除了这一句不会别的,你自卫的手段也只限于咬人,太单调……” 江帆的话还没说完,他立刻就意识到身下丁一腿要屈起,他一惊,慌忙从她身下翻下来,就这,他两腿中间的地方还是受到了轻微的顶撞。 江帆大惊,他瞪着眼睛看着丁一,说道:“小丁一,你还真敢下毒手啊,你要是把我顶残了,我看你今后怎么办。” 丁一的眼里带着泪,气哼哼地说道:“活该!” “我让你活该——”江帆说着,扯下自己身上的衬衣,扔到身后,再次向丁一扑过来。 这次江帆是急红了眼,不但是因为他好久没和她做了,重要的是男人特有的征服欲望占据了上风,他冲着丁一就扑了过去。 丁一吓坏了,她慌忙躲到了床角,并且低声说道:“你不许胡来,我要告你婚内强暴……” 江帆双手抓住她又踢又踹的双脚,一用力,就把丁一扯到了自己身下,他就去拽丁一的黑色紧身裤,丁一手脚并用,说道:“江帆,你流氓,流氓,妈妈……” 她的声音渐渐就高了起来,江帆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嘴,让她喊不出来,同时,手就伸到了她的衣服里面,本来她的上衣就是一件宽松的套头衫,江帆不费力气就将她里面的内罩推了上去,大手随后就握住了她那一只小巧的绵乳,紧跟着脑袋就扎到了她的身前…… 丁一浑身就是一阵战栗,她拼命反抗,张着双手去打他,他伸出手,将她的两只手攥在一起,同时,另一只手又将她的另一侧内罩推了上去,头,又扎到了这一边…… 此时的丁一,四肢都被他控制住了,要命的是,他正在自己的身前肆意地侵犯着自己,为了让他停止侵犯,她威胁道:“我喊妈妈了,妈……” 果然,江帆离开她的身前,又擒住了她的唇,不让她发出声音来,另一只手不闲着,就开始伸向了她的下面…… 丁一已经明显感到了江帆是蓬勃,她知道,他就是要了自己,她也不可能真的去告他婚内强奸的,但是,莫大的委屈让她继续反抗着,她绝不能让他得逞! 于是,她继续挣扎,左右扭动着腰肢,企图甩开他的手,不但甩不开,而且,她的七分裤连同里裤已经被他褪了下去,眼看在她筋疲力尽的时候,她最后的防线就要被他攻破了,正在这个时候,江帆放在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 江帆怔了一下,此时,他不会因为电话响而半途而废的,他突然一低头,双手冷不丁就将丁一的裤子一下子褪到了膝盖下,那多日不见的美好风景,立刻让他血脉喷张,让他难以自制…… 但是,外面的电话依然持续在响。 这时,就听妈妈在外面喊道:“小帆,你的电话。” 江帆闷声说道:“知道了,不管它!” 妈妈这时说道:“是彭长宜,小帆,接吧,是不是有事?” 彭长宜,又是他!为什么每次都是在关键时刻他来电话? 江帆气哼哼地看着她说道:“你这个简直就是妖孽,每次都是他坏我的好事,我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暗号,他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及时地救你的驾?!” 丁一茫然地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江帆从她身上起来,下了地,他整整自己的裤子,将门拉开一条缝,伸出手说道:“妈,把电话递给我。” 妈妈拿着电话过来,放在了他的手上。 江帆接过来后,刚要接听,电话不响了,他气得扬起手,就要摔电话,猛然看到早已经躲到床角的丁一捂着耳朵,抱着头,把脸扭到一边,在等着那惊心动魄的破碎的声响。 江帆忽然对他的妻子有了怜爱之心,他不想刺激她,手扬着,却一直没放下来。 半天,丁一都没有听到他愤怒地摔手机是声音,就纳闷地慢慢睁开眼睛,转过头,发现他并没有摔手机,他正举着手机在得意地看着自己。他笑着说道:“看把你吓的,原来就这胆儿啊……” 丁一放下双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感觉此时自己就像是他爪下的猎物,这才赶紧出溜下了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江帆见她想溜,刚要伸手捉她,这时,他的电话就又响了起来,江帆是手一松,丁一就跑了出去。 江帆看了一眼,还是彭长宜,他没好气地坐在床上,一下子按下了接听键,接通了电话:“喂,什么事!“ 彭长宜怔了一下,显然他没有料到江帆是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他赶忙说道:“哦,江书记,是这样,有个人想见您,他非让我给您打电话,我知道您今天休息,也知道您去看老人了,可是他……” 江帆一听,这个人应该不是外人,他相信彭长宜的分寸,不会随便谁想见他就见他的,就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哦,我没事,谁?” 彭长宜说:“是贺鹏飞,我让他跟您说话。” 贺鹏飞?江帆的眉头就是一皱。 这时,话筒里传来贺鹏飞明朗的声音,他笑着说道:“江书记,我是贺鹏飞。” “哦,是小贺,你好,什么时候回来的?”尽管江帆很头疼这两个人,但他还是调整了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了热情和无所谓。 “我回来两三天了,昨天才到阆诸,一直没敢打扰你们上班,今天正好的周日,我本来是来这边骑车的,正好碰见彭市长,太巧了,所以也想见见你们了,我老同学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是的。” “那太好了,我想见见她,你们一块来吧?” 江帆爽快地说道:“没问题,我们这就回去,你把电话给彭市长。” 贺鹏飞把电话给了彭长宜,彭长宜接过来说道:“书记,我长宜。” 江帆说道:“长宜,怎么安排的?” 彭长宜说:“就安排在园子里吧,他从美国回来,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我问过他了,他说就想吃咱们地道的农家饭菜……” “对,我今天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吃无公害蔬菜了。”话筒里面传来贺鹏飞的声音。 江帆笑了,说道:“好的,我们收拾收拾马上回去。” 彭长宜问道:“叔叔的身体怎么样?” 江帆说:“过两天拆线就出院,手术很顺利,恢复得也很好,他身体底子好。” “那就好,正好舒晴也来了,让小丁她俩认识一下。”彭长宜说道。 江帆忽然说:“要是那样的话,恐怕你这个老科长要单独请她了,我说话不如你的好使。” 彭长宜笑了,说道:“看您说的,怎么可能呐?” “千真万确,还是你请她吧。”江帆故意说道,平心而论,他还真有点担心丁一不跟他去,毕竟今天晚上面对江帆的是他的两大劲敌,丁一有可能躲着不见。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那我跟她说。” 090 市委书记毁约 江帆心说,敢情你们这些人真是不怕刺激我啊,让你跟她说你就跟他说啊!但话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他又不好收回去,就找了个借口说道:“她现在没在我身边,跟我妈妈在一起,我先跟她说,如果她不同意的话你再做工作。 “那好吧,我先去准备晚饭,今天天不好,要下雨,咱们提早吃。” “好的,你安排吧。” 再说丁一,趁江帆打电话的空儿,赶紧溜出这个房间,她来到客厅,才发现江妈妈并没有在客厅,她便叫了一声:“妈——” “哎——”妈妈拖着长音答应着。 其实妈妈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有些不对劲,从门缝递给儿子的手机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关上门,就听儿媳在叫自己,手里就拿着她那本厚厚的书又出来了,她摘下老花镜,问道:“孩子,是不是小帆单位有事了?” 丁一摇摇头说:“不知道。” 江妈妈打量着儿媳,感觉她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消褪,就知道小两口在屋里发生了什么,她欣慰地看着她,伸手示意丁一坐下来。 娘俩又坐回刚才的位置,丁一微微喘着气。 妈妈又开始给她递水果吃,就看见了丁一脖子侧面的红印,心里就暗自怪儿子:这小子,太鲁莽了!但是老人很高兴,痴痴地看着儿媳吃水果的娇柔的模样。 丁一发现妈妈眼光的异样,她的脸就不由得红了。 妈妈笑了,伸手把她的一缕长发背到耳后,刚要说话,儿子就从书房里走出来,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衬衫,说道:“妈妈,我们得走了,单位有点事,马上要回去。” 妈妈说:“就知道你有事,好,那我先去给小丁弄面去。” 江帆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丁一:“你又饿了吗?” 丁一刚要回答,妈妈说道:“她还想再吃一碗我做的面。” 江帆笑了,说道:“妈妈,您别听她的,她吃不下了,中午吃得够多的了,就等着长肉了。” 丁一抗拒地看着他,成心说道:“不,我就要吃,中午有一种我没吃上,妈妈,我自己去弄。” 说着,她就自己进了厨房,江帆刚要去拉她,被妈妈打了一巴掌,说道:“她喜欢吃,你干嘛不让她吃,一碗面有不了几根,她胖不到哪儿去。” 丁一来到了厨房,她本来不想吃了,只是想躲到厨房里平静一下,刚才跟江帆搏斗了那么一会,她的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伸出双手,双手仍然在微微哆嗦,她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 江妈妈进来了,说道:“孩子,妈给你弄。” 丁一转过头,笑着说:“妈妈,也许江帆说的对,我现在不想吃了,就是弄了也吃不下了,他单位有事,不能耽误他的时间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下次来再接着吃妈妈做的面。” 说着,她就走出了厨房,接了一杯凉白开,咕咚咕咚,几口就将一杯水喝干,放下茶杯,定定地看着江帆。 江帆也看着他。 丁一的目光毫不示弱。 江帆笑了,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像斗败的小公鸡,不对,是母……” 他没说完,丁一就结结实实打了他一巴掌。 妈妈正好出来看见了。 江帆说道:“妈妈,她打我。” “活该!”妈妈解气地说道。 丁一忍不住笑出声。 江帆这才冲他一摊手,说道:“那就接着打吧。” 妈妈说:“打一巴掌就够了。” 丁一又“噗嗤”笑了。 江帆看着她,说道:“咱们可以走了吗?” 丁一点点头。 江帆心里就有些好笑,说道:“你不吃那种没吃的面了吗?” 丁一摇摇头。 妈妈说道:“都是你不让她吃。” 江帆说:“她向来是这样,当时吃着好吃,恨不得下一顿接着吃,但吃饱后转眼就不想吃了,我太了解她了。 妈妈笑了,说道:“好,不吃的话就走吧,别耽误事。” 丁一跟妈妈抱着了一下,说道:“过几天我在回来看您,您多保重。” 妈妈拍着她的后背,说道:“你们也一样。” 丁一含着笑,告别了妈妈,就跟在江帆后面走了出去。 上了车后,脸上就没了笑容。 江帆上车后,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说道:“变得真快啊!” 丁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脸扭到了一边。 江帆开着车,向东环路的方向驶去。 并入环线后,他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丁一,说道:“咱们一会直接去邹子介的农场,你那个妖孽科长请你。” 丁一想起刚才他说的话,差点没笑出来,她强行忍住自己,扭过头,看着前面后视镜中的他。 江帆说道:“我跟他说你有可能去不了,因为你不爱参加这类活动。” 丁一仍然看着他,没说话。 江帆说:“你去吗?” 丁一反问道:“你去吗?” 江帆说:“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要是去了,你就不去了?” 丁一点点头,说道:“是的。” 江帆心说我算服了你了,说道:“但这次有点意外,舒晴来了,想让你们认识认识,我说你请她吧,你的话比我的话好使。” “那他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江帆心说,你还真不怕刺激我,给你个杆你就往上爬,他说道:“我考虑到身为书记丈夫的面子,跟他说,你不用给跟她说了,我先跟她说,如果她不给我面子你再亲自跟她说。你说这种情况下,我去影响你吗?” 丁一说:“你自己看着办。” 江帆说道:“我看着办的话当然是陪同你前往啦,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咱们俩在一起。” “在一起就得一同出席吗?”丁一反问道。 江帆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倒不是绝对的,只是,还有个人,不但想见你,也想见我。” “谁?” “贺鹏飞。” “啊?你怎么知道?” “他给我打电话了。” “他怎么给你打电话了?” 江帆发现,丁一的眼睛瞬间发出了光亮。 丁一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的表情,便又将脸扭到一边。 江帆说:“他也在那儿,你要不要见他们?” “当然了。”丁一扭过头,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我们能一同前往吗?” “能。” 江帆没想到丁一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此时的他的确有点吃醋了,是实实在在地吃醋了。彭长宜和贺鹏飞比他有魅力,一说彭长宜请她,不但满口答应,还很兴奋的样子。 江帆故意说道:“那我去妨碍你吗?” “你随便。” 江帆长出了一口气,说:“既然这样说我就不去了。” 江帆说的是实话,很明显那里摆着两个醋坛子,加上丁一跟自己成心作对,这顿饭,他不会吃痛快。 哪知,丁一说道:“难道作为市委书记就可以随便毁约吗?” 江帆没想到丁一反过来倒将他的军,就说道:“我不是毁约,我是害怕。” “你怕什么?” “你说我怕什么!”江帆没好气地说道。 丁一知道江帆的心思,她故意说道:“那我就奇怪了,作为市委书记的您有什么可怕的?” “我怕的是你!” “我?您真能抬举我。” 江帆在心里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是虎穴狼窝我也去,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们还能翻天不成? 但是他的嘴上却说:“我不是抬举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在你的亲友团面前难堪就行了。” 丁一说:“我从来都是与人为善,不会让任何人难堪的,但我现在也基本保持一个原则,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丁一这样说,也有自己的打算,她还真担心江帆不去,如果光彭长宜一人倒没什么,因为他们的事彭长宜知道,关键是还有贺鹏飞,她不想让贺鹏飞知道他们夫妻目前的状况。 呵呵,贺鹏飞,自从他打了那个电话后,丁一就几乎把他要回来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关于于笑然的婚礼,据岳素芬说,她只邀请了台里有数的两三个人,据说是单独发请柬,只有持有请柬的人才有资格出席她婚礼。岳素芬一听,就很生气,因为她跟丁一一样,都是没有接到请柬的人,她就跟丁一抱怨说这个丫头没良心,翻脸不认人。丁一无奈地笑笑,无疑,在于笑然的婚礼上,她不希望看到丁一,那么也不希望看到表嫂岳素芬,因为岳素芬在她和贺鹏飞的问题上,说了许多忠言逆耳的话。 但岳素芬气归气,还是让别人给于笑然捎去了礼金。丁一没有捎礼金,她是这样想的,如果人家不想见到自己,就说明人家看见自己就会产生不愉快,捎礼金仍然是提醒人家想起自己的一种方式,既然如此,以这种方式相忘江湖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很奇怪,于笑然却邀请了她最该忘的人贺鹏飞,而且还强迫贺鹏飞回国。呵呵,真是搞不懂年轻人的心思。想来,于笑然应该是本周末举办的婚礼,贺鹏飞肯定也是昨天刚从省城回来,那么也就是说他下了飞机没有回家,直接就去了省城。 091 看见你后我就饿 丁一猜测的没错,贺鹏飞的确是参加完于笑然的婚礼后,当天晚上才赶回阆诸的家。 他又是怎么跟彭长宜遇到一块的呢,这还得从舒晴来了后说起。 舒晴本来跟彭长宜说好第二天一早过来,但是她有事耽搁了,彭长宜上党校时那个跟班的赵主任来了,她是舒爸爸的学生,来看爸爸和妈妈来了,走的时候快中午了。 舒晴本想在家跟父母吃了中午饭再来,妈妈知道她今天的安排,要顺便去阆诸看彭长宜,就催她出了门,让她中午饭去阆诸跟彭长宜吃。 妈妈很理解女儿,也很心疼女儿,本来也是,尽管他们处于热恋之中,但见一次面也是很不容易的事,彭长宜要回家,舒晴也要回家,两个年轻人平时几乎见不到面。所以,在送她出来的时候,舒妈妈跟她说:“以后没有必要每个礼拜都回来,两个礼拜回来一次就行,多用电话联系,你不必担心我们,多跟小彭和她女儿接触接触没有坏处。另外,我们周围还有那么多学生,真有什么突发事件,支使他们就行了,你抽时间多陪陪他们父女俩。” 舒晴故意说道:“我不去看他,他都有段时间不来看你们了?” 舒妈妈笑了,说道:“千万别那样要求他,他负担太重,再说了,他也没不来看我们,他上次来北京还顺便看了我们了,他的工作和他的女儿都需要他,不要苛求他,尤其是他女儿正在成长期,他回去多陪陪女儿,跟女儿经常沟通是至关重要的工作,难道你希望将来有一个青春期没有成长好甚至是敌视他、敌视你的继女?” 舒晴笑了,她当然懂得,因为娜娜跟沈芳在一起,难免沈芳会对孩子灌输一些不良的思想,比如跟孩子就说道:你爸爸又新欢了,就顾不上你了等等,这些都会对将来娜娜和他们的相处埋下不良的隐患。她不能怪罪沈芳什么,也许,在大众的眼里,后妈都是可憎的,她这样教育女儿也许是为了增强女儿将来的自卫意识,再有,沈芳那水平,你还别指望她说出什么通情达理的话来。 舒妈妈又说:“不但他不能放松对女儿的关心,你也不能,也要适时地跟她去联系感情,这样才能保持你们友谊的延续和衔接,到时更容易相处,所以,彭长宜的主要任务现在不是你,而是他女儿。” 舒晴看着妈妈,说道:“可是,他从来都没跟我说过。” 舒妈妈笑了,说道:“傻丫头,他能怎么跟你说?他能说你就那么着了,爱咋咋地了,我现在要多陪我女儿。” 舒晴笑了,其实彭长宜不说,她也能明白彭长宜的用心,孩子,向来是父母再婚的一个大问题,如果孩子理解了他,自然而然也就会慢慢接受她的,所以,哪怕彭长宜不陪自己陪女儿,舒晴也不会抱怨什么的。舒晴觉得妈妈说的也很对,所以,她准备这次见到彭长宜后,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能否把娜娜接来省城跟她玩几天。 就这样,在妈妈的开导下,舒晴无心在家吃午饭了,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走出了家门,坐上了通往阆诸的公交大巴车。 坐上车后,舒晴就感到了饥肠辘辘,本来早上起床后就惦记来阆诸见彭长宜,尽管妈妈准备了丰富的早餐,但是她没有胃口,只喝了妈妈调制的一碗油炒面。如果是家里来了别人,她都可以不陪,但就因为是赵主任,她才没好意思出门,赵主任带班的时候,给了彭长宜很大的帮助,包括彭长宜在头毕业时提前离校处理亢州的征地风波,所有的复习材料都是赵主任帮助彭长宜整理的,所以她才不能在赵主任来了之后离开家。赵主任刚才跟她表示有时间要去阆诸看彭长宜,并且让她给彭长宜带去问候。 整整一上午,舒晴陪着赵阿姨喝了一会茶,那碗油炒面早就消化的无影无踪了,本想吃了中午饭来,可是妈妈又催她早点出门,此时她不饥肠辘辘就怪了。 上了中巴车,翻遍了包,也没发现可以吃的东西,就连平时常备的巧克力都没有,她就有些委屈,拿出手机给彭长宜发了信息:我现在正在往你处运动。 彭长宜回道:这么晚才出来,我都睡醒两个觉了。 舒晴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又发道:我饿了,请问,我能不能立刻吃到饭。 彭长宜:早就准备好,就等你来了,说,想吃什么?。 舒晴想这上次在农场吃过的那些东西,就回道:酱焖土鸡、肉沫炒豆腐、干煸豆角、红烧茄子、土鸡蛋、果仁黄瓜、红烧肉炖鸡蛋土豆、煮花生毛豆、家常饼、疙瘩汤、红薯粥…… 报上一大串后她还意犹未尽,在后面来了一串省略号。 彭长宜看到舒晴发来的一串想吃的东西后就笑了,他顾不上回复她,立刻走出来,站在门口大声喊道:“老顾、老顾!” 老顾从东边门口出来,彭长宜说:“赶快通知伙房,备餐。” 老顾笑了,说道:“小舒到了?” 彭长宜说:“刚坐上车,快饿昏了。” 老顾说:“都准备好了,我马上去通知伙房开始做,我也马上点火,烤羊肉串。” 彭长宜说:“中午不吃那个,她现在眼睛都饿绿了,吃那个不过瘾,晚上再吃。” 老顾笑了,就迈开大步朝前面的伙房跑去。 今天邹子介不在,他去北京见一个朋友,明天顺便从机场坐飞机飞海南。老顾就全权安排吃饭的事。 彭长宜回到屋里,他给舒晴发了一条信息:你下车就能吃上,到哪儿了,我干脆去接你吧,顺便给你带点吃的,千万要挺住,别饿晕,即便晕,也要在我车上晕,需要做人工呼吸的话,别人就没份儿了。 舒晴当然愿意他来接她,事实上,彭长宜昨天晚上就说去北京接她,她觉得如果彭长宜来,跟爸妈寒暄不说,起码也要坐上一会才能走,彭长宜在买礼物什么的,浪费时间不说,加重彭长宜的工作量,自己去找他,减少他的负担,他还能挤出时间休息,所以她就拒绝他来北京接她了。但此时饿得心里发空的她,居然同意彭长宜来接她了。 彭长宜看见她回复的一个“行”字后,知道她的确饿了,就马上回道:我马上出发,半路联系。 彭长宜收起手机,就来到东边房间里,拉开冰箱,里面有面包、糕点、卤鸡蛋、火腿肠和水果等等。 彭长宜想了想,不能给她解饱的东西吃,伙房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她吃饱了就吃不下别的了,这样想着,就拿了一袋酸奶,一个卤鸡蛋,装在一个食品袋里,忽然看见冰箱里还有一盒巧克力,那是老顾上次特地买给舒晴的,舒晴只吃了一块,她没带走。彭长宜拿出两块巧克力,想了想,又放回一块,心说,让你垫垫底儿就够了,他一眼又看见了桃子,顺便拿过一个桃子,洗干净,放到另一个食品袋里,装上这些东西便走了出来。 彭长宜没有走高速,因为这个大巴车不走高速,他便沿着国道迎着舒晴的方向开去。 路上,他不断地和舒晴电话联系,终于在一个公交车停靠的站点,他看到了打着遮阳伞等着他的舒晴。 舒晴看见彭长宜的老爷车后,就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直到彭长宜停在她的面前,从里面给她推开车门,她才折起伞,无精打采地上了车。 她上车后看见彭长宜在冲着她笑,姑娘的心里也就立马有了精神,她说道:“笑什么笑?” 彭长宜拉过她的手,抚摸着说道:“我在笑小舒舒,饿得脸都绿了。” 舒晴说:“看见你之后就变红了。” 彭长宜说:“我看看,哪儿红了,反而更绿了。” 舒晴笑了说道:“你还真把我当成狼了,那你现在就是我的午餐。”说着,就将身子凑近彭长宜,亲了他一下。 彭长宜赶紧说道:“让人家看见。” 舒晴说:“这里还有认识你的人?” “当然了,这里可是阆诸境内,在阆诸,有可能不认识我的人,但大部分人可能都认识我的车,别看我这老爷车不怎么地,但是知名度很高,尤其是对交警。” “噢,那我要老实点了。”舒晴说着,就坐正了身体。 彭长宜笑了,首先掏出那个桃子,说道:“这是羊孝敬狼的。” 舒晴接了过来,捏了捏,说道:“这么硬?我喜欢吃软的。” 彭长宜哈哈大笑。 舒晴问:“你笑什么?” 彭长宜开着车,坏坏地说道:“有软的,我没拿,我以为女人都喜欢吃硬的。” “讨厌,又沾我便宜!”舒晴打了他一巴掌。 彭长宜又是一阵大笑。尽管舒晴说不喜欢吃硬桃子,但是她几口就将桃子吃完了。然后用纸巾包起桃核,放在脚底下,一会下车的时候再扔掉。 092 注意细节 彭长宜说:“别那么讲究了,这里两边都是农田,再说桃核能降解,并且还能变成肥料,扔出去吧,别熏臭我的车。” 舒晴从后视镜看了看,说道:“我知道可以降解,但后面有车,人家要是发现市长的车里扔出垃圾,我看你还怎么说别人。” 彭长宜大笑,说道:“那是副市长车里的女人在往外乱扔东西,肯定不会是副市长在扔。” 舒晴见他特地强调“副市长”几个字,就知道他是个注意细节的人。她吃完桃子,继续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故意不理她。 舒晴往后排座位上看了看,后排座位上一尘不染,没有任何杂物,老顾是出了名的干净的司机,无论新车旧车,什么时候上来,什么时候干净整洁。她回过头,仍然看着彭长宜,说道:“就带一个桃子?” 彭长宜笑了,说道:“闭上眼睛。” 舒晴就闭上了眼睛。 “伸出手。” 舒晴就将手伸出来,彭长宜把一袋还冒着凉气的酸奶放在她的手上。舒晴一看,惊喜地说道:“呵呵,我正在想,你会不会给我带酸奶来?” 彭长宜说:“知道你爱喝这东西。” 舒晴喝完一袋酸奶后,打了一个饱嗝。 彭长宜说:“饱了吧?不给你那个桃子就对了。” 舒晴说:“谁说我饱了,我还能吃下一只烧鸡,一只烤鸭,一只猪……” “括弧,带毛的诸。” “哎呀,你就恶心我吧。”舒晴举起小拳头想打他却没打,说道:“安心开车,保证首长的安全。” 回到农场后,彭长宜和舒晴下了车后说道:“是直接去餐厅还是到我房间去洗洗?” 舒晴小声地凑到彭长宜身边,说道:“去餐厅。”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看来是真的饿了。” 舒晴说:“你拿的那些东西不解饱,尤其是酸奶,喝完后更想吃东西了。” 彭长宜说:“我带了一样东西,解饿,但是没给你吃,怕你一会见着饭吃不下去了。” “什么东西?” 彭长宜拉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块巧克力。 舒晴一下就抢过巧克力,说道:“我还想问那些巧克力还有吗?但想你没给我带,可能被你们吃完了。” 彭长宜说:“男人不吃这个。”他看见舒晴想剥开,就一把又抢了过来,说道:“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吃了这个,那些鸡呀、鸭呀、猪的,你就吃不下去了。” 舒晴刚想再抢回来,就见老顾从大棚里面出来,她赶紧住了手。 老顾说:“饿了吧?” 舒晴故意矜持地笑笑,说道:“还好。” 老顾说:“我半张烙饼都下去了,都什么时候了,一点多了,铁打的人也饿了。” 彭长宜带着舒晴来到了大棚里面,舒晴抬头看着大棚顶,说道:“我感觉日光温室大棚不定得有多热,没想到这么凉快。” 彭长宜说:“你也不看看,这个大棚是经过技术处理过了,而且两台空调开着,上面还有遮阳网,四周都是绿色植物和蔬菜,它能热吗?” 舒晴很喜欢这个大棚餐厅,说道:“不过在这里吃饭太浪费能源了吧?” 彭长宜说:“工人不在这里吃,打了饭都各自找地方吃,本来想到咱们房间吃着,但是我一想吃顿饭,屋里的味道半天都散不尽,再有,这个大棚是刚刚弄好的,也想让你来参观参观,提提意见。” 舒晴笑了,说道:“这个大棚造价不低吧?” 彭长宜说:“这个通风和制冷技术,是别人的专利技术,邹子介负责试验,所有这一切都是免费的。” “哦,有这么好的事?” “当然,我发现这个邹子介是无所不会、无所不能,凡事跟技术沾边的事,他总是能找到捷径,冬天,他就会启用沼气取暖,现在猪的存栏量又增加了。” “干嘛?” “增加肥粪,冬天用沼气。” 老顾拿进来一条新毛巾,说道:“小舒,洗洗手,马上开饭。” 舒晴洗了手,彭长宜撩开一个竹帘,说道:“请。” 舒晴这才发现,竹帘里面别有天地,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外面才是一个大餐厅,可供两三桌人同时用餐,而这个小餐厅相当于饭店的小雅间。 舒晴笑着说:“难怪你最近总是在这里逗留,原来这里弄得越来越好了。” “当然。必须往好了弄,最起码各种设施要齐全,不然达不到居住和接客的条件。” 舒晴坐下,诱人的香味早就让她垂涎欲滴。 彭长宜说:“动筷吧?” 舒晴说:“等等老顾。” 彭长宜说:“老顾估计吃得差不多了。”他说着,就站起来,掀开竹帘,喊道:“老顾,开饭了。” 老顾从厨房钻了出来,说道:“我吃过了,一会再喝碗汤就好了。” 彭长宜说:“你不来她不吃。” 老顾回身后端过一大盘毛豆和花生走了进来,说道:“不要等我,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已经半张烙饼下肚了,再喝碗汤就齐了。” 舒晴说:“那您也得吃点菜呀?” 老顾说:“少不了我的,你赶紧吃吧。” 彭长宜说:“这么着老顾,你喝杯啤酒吧,你喝杯啤酒,小舒同志也来一杯。” 老顾一听,就笑着坐下了,说道:“我只有一杯的量,喝完就干不了活儿了。” 彭长宜说:“你喝完就去睡觉,有什么活儿我去干。” 老顾笑了,说道:“老邹走的时候,让我提醒刘聪想着给猪舍做防疫,我要是喝了酒就忘了。” 彭长宜说:“没事,我先去告诉他。” 老顾笑了,说道:“不用了,我喝还不行吗?” 老顾就跟舒晴两人各倒了一杯啤酒。 老顾干了后,又给自己和舒晴倒上了一杯,这杯酒,他又跟彭长宜喝,喝完第二杯后才离开。 舒晴连着打了两个饱嗝,说道:“彭长宜,你害人不浅。” 彭长宜就是一愣,说道:“怎么了?” “你非让我们两人喝啤酒,我一杯啤酒下肚,还怎么吃东西?” 彭长宜笑了,说道:“啤酒没事,一会就排出去了,要不你先去跑两圈,然后去趟卫生间回来就腾出地方来了。” “没正行!”舒晴扬起手,打了他一巴掌。 彭长宜说:“快吃吧,这么多的菜,随便吃。” 两人酒足饭饱之后,便回到房间休息。 舒晴吃得太饱了,她进屋后,刚要坐下,就听彭长宜说道:“不能坐。” 她吓了一跳,赶快直起身,说道:“怎么了?” “你吃了那么多的东西,要走走,不然都存下长脂肪了。” 舒晴笑了,她果然在屋子里来回地走着,最后实在又困又累,说道:“彭长宜,你去东边房间,我要休息一会。”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休息你的,干嘛要让我离开?” 舒晴说:“你在这里我怎么睡?” 彭长宜说:“床这么大,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舒晴的确有些困,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拉上一侧的隔帘,脱了鞋,就躺在床上了。 彭长宜说:“你脱了衣服睡吧,束缚太多,休息不好。” 舒晴说:“你出去我就脱了睡。” 彭长宜说:“那干嘛,我在这你也可以睡,我跟你说,你把衣服压出褶子来,我这里可是没有熨斗。” “我这衣服的面料不怕皱。”舒晴说着,拉上了一侧的隔帘。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想热死自己吗?你拉那么严实,空调的冷气进不去,我拉上窗帘就行了。”彭长宜说着,就将窗帘拉上,只留下房门的一道缝隙。 舒晴听他说得有道理,就又将隔帘拉开,她平躺在床上,彭长宜说:“我给你拿枕头。” 舒晴说:“我自己来,先这样躺会对颈椎有好处。” 彭长宜不想跟她捣乱,就说道:“好,你睡吧,我躺沙发上,我也困了,夏天中午漫长,不休息会下午还真没有精神。” 彭长宜说着,就打开柜子,拿出一个枕头,又拿出一个被单,放在舒晴的身边,说道:“一会凉的话就搭上。” 然后又拿出一个被单,和一个枕头,放在沙发上,脱了上衣,穿着一件背心,松开了腰带,就躺在了沙发上。 办公室的沙发就这样好,又宽又大,躺一个人没有问题,所有办公室的沙发都兼具这个功能。 躺在结实宽大的沙发上,彭长宜很快就睡着了。 这边床上的舒晴也睡着了。 彭长宜睡了一会后醒了,他没有立刻动,而是躺在床上想着近期和以后的工作,尤其是眼前的行政审批服务中心的剪彩仪式,这个工作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许多细节都要自己亲自过问,明天上班的首要工作就是筹备剪彩仪式,这个工作,常委会上已经明确由他负责。初步邀请了师副书记和一位副省长参加,省发改委等部门的领导参加,邀请省领导的事他不负责,由市委书记江帆负责。另外,划定了邀请几个重点部门的领导,这个工作由对口单位去做。 093 故人归来 还有一个工作需要彭长宜现在着手进行的,就是江帆让他去省公安厅找窦厅长长的事,尽管跟窦厅长长一家三代都有关系,彭长宜还是需要认真想想这个问题,毕竟涉及到了工作,就如同江帆说的那样,把局长给他退回去,这种现象在地方上也是不多见的,但现任的阆诸公安局局长的确不得力,且不说他配合工作怎么样,就说他的个人形象也是难以适应当前形势发展需要的。 彭长宜刚来的时候,就发现阆诸市的交通秩序不好,曾经在常委扩大会上提出过整顿交通秩序的意见,没想到他的发言刚落,这个局长就讲了一通现实困难,什么警力不足、编制不够、经费缺乏、领导说情等等问题。诉了半个小时的苦,李汝明几次想打断他的发言,都被江帆制止住了,江帆非常有耐性地听完了他的发言,然后对他的发言给予了高度评价,肯定了公安系统的成绩,体谅他的苦衷等等,说了一堆过年的话,从那次江帆的讲话中,彭长宜就预感到,江帆要对这个佘文秀特地从原单位带过来的公安局局长是非常不满意的,后来彭长宜得知,这个公安局局长来到阆诸后,除去挖空心思敛财外,几乎没有什么建树,他来的这几年中,不光交通管理混乱,社会治安也出现下滑状况、公安队伍内部人心涣散、违法违纪现象频发,人心不齐,在江帆主导的拆除违章建筑这个全市瞩目的活动中,开始并没有得到公安的配合,最后,还是佘文秀发了话,他们才表现出积极参与的态度,这一点,让江帆颇为不满。去年在全市行风评比活动中,公安局居然排名倒数第一,市行风办发出了整改通知,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但如果你认为佘文秀带来一个草包你就大错特错了,在佘文秀和聂文东、殷家实的较量中,这个公安局局长起到了重要作用,聂文东的许多第一手资料都是他提供给佘文秀的,所以在关键点上,佘文秀掐准了聂文东的七寸。 据江帆介绍,佘文秀倒台了,殷家实和这个公安局长走得到比较近乎了,有人发现殷家实曾经两次单独找他谈话,并且局长单独请他殷家实去郊外钓鱼,这个问题引起了江帆的注意。所以,更加坚定了江帆拿下他的决心。只要拿下这个局长,一些工作如全面整顿交通秩序才得以保质保量地开展。 作为书记的江帆,动动嘴就可以了,但具体怎么做,就需要彭长宜深思熟虑,他准备近期再接触一下陆原,掌握一下民意,他必须选择好突破口,这样才能在窦厅长面前做到有理有据,才不至于给省厅留下阆诸地方政府不好打交道的印象。 彭长宜针对眼前的这两个工作内容,在笔记本上做着备忘录,考虑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合上了笔记本,筹备剪彩仪式对于他来说不是问题,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想调褚小强来阆诸的事。有可能拿掉现有的公安局局长不成问题,但是调小强来可能不会顺利,他唯恐窦厅长顾忌的多而不能实现。这一点他必须提前把问题考虑充足,以应对窦厅长可能的顾虑。 公安工作,在地方政府工作中,扮演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作用,如果公安班子不得力,那许多工作就会出现混乱状态,无论是内保工作还是窗口工作都如此。自从公安系统垂直领导后,许多工作都出现了两层皮的现象,这个问题许多学者有更为精辟的解释,在此不多赘。 远处,持续传来了闷雷声,彭长宜忽然意识到今天是他汛期值班,他赶紧给肖爱国和梁航分别发了信息:我在阆诸,今天汛期值班,现有事走不开,请你们多加注意,有事及时通报。 梁航很快给他回了信息:我和肖秘书长一直在值班,请您放心。 肖爱国也回了信息:请放心,我在单位值班,刚才防汛办检查了一下,各市县和各部门都有人值班,并全部在岗,阳新书记带班,正在大坝防汛指挥部办公,万马河和呼延河流域所有的险段都有县领导带班执勤,市直机关值班正常。 防汛办尤其是在节假日和晚上,都会不定期地抽查下边的值班情况,但每次抽查的结果都一样,值班秩序良好,且所有该在岗的人全部在岗,其实,事实未必如此。就拿眼下他来说吧,不是没在岗位上吗?京州全省进入主汛期,年年的防汛工作从上到下,都本着放大讯抗大汛、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原则,各级都有严密的组织机构、积极准备,备足充分的防汛物资,丝毫不能马虎,更不能含糊。 彭长宜看了看手表,他歪头看了一眼舒晴,还在呼呼大睡,他悄悄走出房间。 天气有点闷热,太阳不是那么强烈,刚一出来,彭长宜就出了一身汗。 老顾正在跟一个人在竹廊里嘀咕着什么,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张纸,两个人边说边比划。彭长宜就想有可能是老顾找来的民工,给后排房子加盖一个小厨房和餐厅,将来部长来来能做饭。他没有理会他们的讨论,沿着水泥小道漫步。 水泥道两旁有两个民工在填土,那是那架木牌楼拆掉后留下的深坑,木牌楼拆掉后,已经被邹子介横放在了里院的墙根底下,其实他倒任务没有拆的必要,留着也行,但是江帆考虑的比较多,某种程度上江帆这样考虑也应该。 远处,十多个当兵的在收割卷心菜和西瓜,一辆拉菜的卡车等在边上。当兵的们一边干活一边嬉戏,不时就有卷心菜在半空中飞来飞去,有的打在战友的怀里,有的落在地上,引来大家的哄笑。 彭长宜不由地想起他上学的时候和吴冠奇摔跤的事,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年轻就是好! 彭长宜来到岗哨前,两名站岗的战士躲在哨所里吃西瓜,里面没有空调,一台电扇呼呼地吹着热风。见他过来了,两名战士立刻站起敬礼,说道:“首长好。” 彭长宜说:“热吧?” 两名战士说道:“不热。”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西瓜是你们种的?” “报告首长,是的。” 一个战士忙捧起一块西瓜,说道:“您尝尝,可甜呢,据说是你们那个专家给的种子。” 彭长宜笑了,他摆摆手,问道:“冬天你们就不在这里站岗了吧?” 其中一个战士说道:“大门口就没有了,但东边的大棚有执勤的。” 彭长宜看了看东边的那一排大棚,又看了看西边邹子介试验田的方向,他在心里就有了想法。 走出岗哨,彭长宜来到了大门口的外面,站在马路的对面打量着这个大门口,在心里盘算着什么,这时,他眼前掠过一个全副武装的骑者,他带着头盔、一身短打,膝盖和肘关节都带着护具,风驰电掣般地从他眼前飞过,这条路上除去有部队拉菜的车辆经过,几乎很少有社会上的人经过,因为这条路的前面是断头路,所以这个骑者加上他专业的装备就显得很醒目。 由于惦记着舒晴,彭长宜看了一眼他驶去的背影,就准备转身往回走,但是他发现那个人驶过去之后,突然来了个180的转弯,这个转弯动作太漂亮了,窄窄的水泥路,那么快的速度,他居然把握的恰到好处,他手中的自行车也十分乖巧听话,跟着他掉头旋转,然后向彭长宜驶来。 彭长宜见识了他的速度,就没强行穿过马路,而是停在路边,给他让路。 但是这个骑手一阵风似的驶过来之后,并没有向远处驶去,而是“噌”地停在他的眼前,由于速度太快,竟然带起一股风尘。 彭长宜往后站了站,那个人冲着他叫道:“彭书记?你怎么在这?” 彭长宜一怔,他就看着这个人,就见他摘下头盔和护目镜后,彭长宜认出来了,是贺鹏飞。他笑着说道:“贺鹏飞?是你啊!”说着,他向他走去。 贺鹏飞迅速下了车,将车放倒在地上,摘下手套,跟彭长宜的手握在一起。 贺鹏飞仍然继续刚才的疑问:“彭书记,真想不到在这儿遇到你?你调阆诸来了吗?” “是啊,是啊,你是探亲还是回来不走了?” 贺鹏飞说:“探亲,正好一个亲戚结婚,我顺便就回来了,多呆几天。” 贺鹏飞一边说着,就一边擦着流下来的汗。 彭长宜说:“来吧,进去坐会,喝杯茶。” “进去?这里不是部队的蔬菜基地吗?”贺鹏飞不解地问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错。” 贺鹏飞不解地说道:“你不会是给部队看菜来了吧?”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说看菜也对,我们有个亢州老乡,他是搞育种的,租下这里一块地,我是看他来了。” 094 与丁一相见 贺鹏飞看着彭长宜,说道:“我说你怎这么悠闲在阆诸出现?原来成了我的父母官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调到了什么部门、任什么职务?” 彭长宜笑了,说道:“政府、副职。” “副市长?” 彭长宜笑着点点头。 “不错,升了。你是不是又和江帆搭档了?” “搭档还不够资格。” 贺鹏飞笑了,说道:“你们说话太讲究了。” 彭长宜在前面带路,贺鹏飞跟着他就进了部队农场。经过岗楼的时候,彭长宜冲着里面打了一下手势。 贺鹏飞跟在彭长宜后头,回头打量这里说:“我回家来,几乎每次都要来这里骑车,每次经过这个大门都没进来过。这里原来这么大的面积。” 他看着前面,说道:“前面就是你的世外桃源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是我的世外桃源?我是串门来了,是我的老乡在这里种地。”彭长宜没有忘记贺鹏飞爸爸的身份,尽管他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了,那说话也是要万分注意的。 贺鹏飞边走边问道:“小丁你们是不是常见面?” 彭长宜说:“也不经常,我跟江帆倒是天天见。对了,小丁知道你回来了吗?” “上周我倒是跟她说过,对了,她老公还欠我一顿饭呢。” “为什么?” 贺鹏飞当然不能说因为什么了,就笑着说道:“他和小丁结婚后,说请我,结果我上次有事改签了机票,所以这请也没吃上,这次我回来的时间长,一定让他补上。” 彭长宜笑了,他感觉贺鹏飞就像一个男孩一样,有着他们这些人没有的阳光。 “天,彭市长,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你们太会生活了!” 贺鹏飞进来后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跟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这里的主人是国内非常知名的育种专家,是亢州的老家,以前在三源也有试验基地,每年冬天飞海南,那里有专门的南繁基地,他在全国多地都有试验田,为的就是观察籽种在不同维度、不同土壤、不同地区的表现,这里是他最大的一处基地,也是他平时的落脚点,他之所以盖了这几排房,为的是同行们往来歇脚用。上面当客房,下面是储存籽种的地下室。” “这里还能吃饭?”贺鹏飞问道。 彭长宜答道:“当然能了,这里有民工,而且这里的民工有的是他从老家亢州带过来的亲戚,有的是他的学生和助手,都不是当地人,当然要能吃饭了。” 彭长宜说着就领着他参观了大棚食堂。贺鹏飞说:“在这里吃饭简直是享受。”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样,你别走了,晚上我请你。” 哪知,贺鹏飞一点也不客气,他说:“让江帆请我。” 彭长宜笑了,说道:“他们回家了,他父亲身体有点不舒服。” “哦,那就改天。” 彭长宜忽然有个问题想咨询贺鹏飞,就说道:“不用,一会我给他们打个电话,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晚上咱们一块,另外我还有个电脑方面的问题要咨询你。” 贺鹏飞说:“什么问题?” 彭长宜说:“我办公室电脑上有一套监控系统,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把我的手提电脑也连上,这样我不在办公室也可以随时随地看见监控的情况。” 贺鹏飞说:“这不成问题,你现在要弄吗?” 彭长宜说:“如果你没事的话,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了!” 贺鹏飞说:“我就这么点本事,电脑在哪儿?” 彭长宜说:“在我办公室,要不咱们马上去单位?” 贺鹏飞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说道:“我这身打扮出入政府机关行吗?” 彭长宜说道:“没关系,今天周日,这样,你洗把脸,吃块西瓜。” 贺鹏飞说:“洗脸洗手可以,西瓜就不吃了。” 彭长宜说:“这可是无公害西瓜,部队自己种的。” 贺鹏飞笑了,说道:“回来再吃,先去单位吧。” 彭长宜看了看表,时间也不早了,他说:“复杂吗?” 贺鹏飞笑了,说道:“那要看是谁。” “哈哈,好,走。”彭长宜说着,就掏出钥匙,开过他那辆老爷车,载着贺鹏飞就出去了。 老顾站起身,看了看,又坐下了,继续他们的讨论。 彭长宜是在路上给江帆他们打的电话,告诉他们贺鹏飞和舒晴在这,如果晚上能赶回来,就直接到农场来。 江帆丁一的事情落实好后,彭长宜舒了一口气,要知道,请他们夫妻一块参加个活动,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今天还好,看来贺鹏飞比自己有面子。 贺鹏飞很快就给彭长宜解决了电脑监控问题,弄好后,他跟彭长宜说:“如果专门为了随时随地看监控,等我下次回来给你带一个掌上电脑,很小,很方便,手提电脑还是不方便,在没有网络的情况下,在外面你也是看不了的。” 彭长宜说:“我倒也不是随时随地看,跟我手提电脑串上后,毕竟方便多了。” 彭长宜在贺鹏飞的指导下,自己操作了一遍后,确认无误后,他便关上了两台电脑,又用办公室的电话给肖爱国打了一个电话,进一步问了问了防汛指挥部各个单位值班的情况后,才锁门和贺鹏飞一起走出办公室。 贺鹏飞站在院子里说道:“这个大院似乎很有底蕴,房子还有砖雕,而且都是老式结构。” 彭长宜笑着说:“这里原来是气象局大院,你不认识?” 贺鹏飞说:“认识,我们上初中的时候还来这里参观过呢,你们真能废物利用。” 彭长宜笑着就招呼贺鹏飞上车。 这个时候,江帆和丁一已经到了邹子介的园子,刚一进来,丁一就看见了贺鹏飞那辆左撇子山地赛车。 下了车,江帆走到这辆山地车前,看着架梁上的英文,说道:“左撇子,纯进口的,看来这个车子价格不菲。” 丁一心里话说,那当然了,世界名牌,运回国内还花了好几千呢,但是她不想刺激江帆,也就没说出口。 老顾这时已经完成了讨论,那个人早就走了,他是个小工头,如果明天不下雨的话,他的人就会来开始施工。老顾正在收拾桌上的图纸什么的,一转身,就看见江帆的车进来了,他赶紧小跑着过来了。 江帆看见了老顾,说道:“顾师傅,彭市长哪儿去了,车不在。” 老顾说:“小贺来了,他拉着小贺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只看见他们上车走了。” 江帆说:“小舒哪,她不是也来了吗?” “是的,她在房间里,估计这会早就睡醒了。” 江帆看了一眼丁一,故意抬高声调说道:“这算什么事,把女朋友撂在这里,他老先生不知跑哪儿去了。” 丁一扭过头,不理他。 老顾说:“应该是有事。” 江帆背着手说:“走,我们去看看小舒教授。” 老顾随着江帆和丁一就又走了回来,他老远就喊道:“小舒,江书记来了。” 舒晴早就隔着玻璃看见江帆的车过来了,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旁边的那位娇小的女子。只见她身着白色上衣,两只宽松的灯笼袖口更显得她衣袂飘飘,黑色的紧身七分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平底鞋,头上戴着一顶米色的小卷遮阳帽,通身洋溢着一股仙气,就连她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尤其是不经意间的甩动一下手,长长的灯笼袖更加飘逸,带动她整个人都那么富有灵动之美。再看前面倒背着手走着的江帆,步履不慌不忙、镇定自若,更有一股玉树临风般卓尔不群的气质!他们简直就是一对璧人,他们是上帝为他们各自量身定制的爱人,他们就该今生相遇,就该今生相爱,假如他们各自的旁边换了别人,都会是不和谐不登对的,这一对,无论他们出现在哪里,无论出现在任何场合,都是最抢眼、最不俗、最出类拔萃的一对!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们之间出现了不愉快,也正是这个原因,舒晴对彭长宜才有了不放心。 舒晴迎了出去,江帆紧走几步,首先向她伸出了手。舒晴跟江帆握手后,就主动把手伸向了丁一,说道:“江书记,这就是嫂子吧?” “没错,没错,这就是你嫂子丁一。”他又转过身对丁一说道:“这是长宜的女朋友舒晴,舒主任。” 丁一握着舒晴的手说道:“舒教授好。” 两个人的手瞬间就触到了一起,同时她们的目光也对上了。 丁一不由感叹科长好福气,眼前这个舒姑娘不仅举止落落大方,气质文雅,人也长得好看、端庄,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知性女人的优雅和沉稳。 舒晴对丁一的感觉就更不用说了,除去刚才从远处看的印象外,走到近前,她的一颦一笑都更加透着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脱俗的气质,那清澈的目光,干净的皮肤,那温婉的笑靥,就连那牙齿都是洁白无瑕,从里到外给她的感觉就是脱俗、干净、美丽。 095 美差 她们两人都给对方留下了非常不俗的第一印象。 只是睿智的舒晴,还是从这一对璧人的目光交流中看出了他们一个小小的不和谐,那就是当江帆把自己介绍给妻子的时候,丁一既没按照他的叫法称呼自己为“主任”,也没有称呼自己的姓名,更没有像江帆平时称呼自己“小舒”那样,而是称呼自己为“舒教授”。这让舒晴感到,这个温柔、婉约的女子,有着一种对江帆的故意反叛,只是这种反叛似乎在江帆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仍然宽宏大量办地笑呵呵地看着妻子跟她握手。 舒晴握着丁一的手,没有立刻撒开,而是郑重其事地说道:“嫂子,你就跟我叫小舒,像江书记平时称呼我的那样,我跟你叫嫂子,好不好?” 丁一的眼神犹豫了一下,但她很快点点头。是啊,这个场合她是不能否认“嫂子”这个称谓的。 丁一跟舒晴见面,按照彼此掌握的信息量上来看是不对称的。丁一对舒晴知道的并不多,除去有形的信息外,无形的信息似乎一点都不知道,但是舒晴对丁一却了解很多,包括她在亢州挂职期间听到的,所以舒晴见到丁一后心里对彭长宜就更加不放心了,难怪在彭长宜的内心里一直有丁一的存在,她的身上的确有着一种耐人寻味的美丽。 他们进了屋,老顾忙着给他们沏水,江帆说:“顾师傅你不用忙了,问问你们彭市长什么时候回来?把我们叫回来他又失踪了?真不带劲!” 老顾笑了,他直起身,掏出电话刚要打,正在这时,他看见彭长宜的车进来了,说:“呵呵,不用打了,他们回来了,那江书记你们坐,我去准备晚饭。”老顾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和贺鹏飞下车后,见老顾从后排房走过来,彭长宜大声说道:“书记到了?” 老顾说:“到了,跟小舒聊天呢。” 彭长宜笑着说:“开始,埋锅造饭,生火,一会我给国际友人露两手。” 江帆看见彭长宜和贺鹏飞朝这边走了,快到近前的时候,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贺鹏飞看见了江帆,紧走了几步,跟他握手寒暄,这时又看到丁一从门里出来,贺鹏飞大方地伸出手,说道:“老同学好。” 丁一笑着说:“回来了?” 贺鹏飞说:“回来了,下了飞机直接就去参加婚礼了,昨天晚上才回家来。” 贺鹏飞说完就看见丁一后面的舒晴。 舒晴礼貌地冲他微笑着点点头。 彭长宜走过来,拨开贺鹏飞握着丁一的手,说道:“接下来这位女士我要亲自给你介绍,她是舒晴,舒畅的,晴朗的晴,是我的党校教授。”他又看着舒晴说道:“舒教授,这位是小丁的同学,也是我和江书记的好朋友,旅美华人贺鹏飞。” “哈哈。”贺鹏飞一边笑着一边伸手跟舒晴相握:“你好舒教授,我可不是什么旅美华人,我只是奉命去学老美的技术去了,我第一次出国前,单位是这样教育我的,我第二次出国前,父亲也是这样教育我的。” 众人听了也是一阵大笑。 江帆这时也学彭长宜的样子,拨拉一下贺鹏飞的手臂,贺鹏飞就松开了握着舒晴的手。江帆说道:“鹏飞,我来补充一点,彭市长介绍的不全面,这位舒教授目前在省委政策研究室工作,副主任,跟你一样,博士学位,同时兼职省委党校的教学工作,这还不算,最重要的一点他没给你介绍,即将担任彭市长终身教授一职,而且在另一个讲台上,只负责教育他一个人。” “哦——”贺鹏飞近视镜后面的眼睛眨着,故意认真地说道:“我对最后一个身份最感兴趣。”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怎么几年不见,你幽默了许多?” 贺鹏飞说:“嗨,我是自己跟自己学的,跟你们比,再不幽默一些,我的人生就只剩下混饭吃的技术了。” 老顾过来,请他们去竹廊就座,那里已经摆好了水果沏好了茶。 江帆伸出手,示意贺鹏飞先行,贺鹏飞犹豫了一下,便跳上了竹廊,边走边回头跟江帆说话。 彭长宜走在他们的后面。 看着三个男人进了竹廊,丁一回头等舒晴。 舒晴看了看表,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 丁一关切地问:“怎么,还有事吗?” 舒晴小声地说道:“按计划我应该回单位的……” 丁一笑着说:“不急,吃了饭让科长送你,这是个美差,他肯定非常乐意。” 舒晴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们每次到了一起不是大喝特喝,我哪敢坐他开的车。” 丁一笑了,说道:“估计今天喝不起来,我同学不胜酒力。” 舒晴说:“可是江书记能喝呀!” 丁一说:“他们俩在一起不搅酒。” 舒晴问丁一:“你同学最多能喝多少? 丁一说:“两杯啤酒就晕了。” 舒晴笑了,小声说道:“我敢保证,你科长能让你同学喝四杯甚至六杯,你信吗?” “咯咯——” 丁一听了舒晴的话不由地掩嘴笑了,别说,舒晴对科长还真是很了解,丁一说:“我信,我非常信!我人生第一口白酒就是他让我喝的,我还记得是茅台,56度,喝完之后感觉从嗓子眼到胃,一条线都是热乎乎的。” 舒晴见丁一笑得开心,也很高兴,就说:“我跟你说,我人生的第一口白酒也是他让我喝的。” 丁一补充道:“你不知道,在亢州,他让许多不喝酒的人变成了酒徒。” 舒晴纠正道:“不对,变成了酒鬼!” “咯咯咯——” 两个女孩子开心地大笑。 走在江帆和贺鹏飞后面的彭长宜,听到她们俩有说有笑的,就站住问道:“呦呵,刚认识就谈的这么投机?速度够快的。” 舒晴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和小丁早就是神交了,所以一见如故,当然没有陌生感了。” 彭长宜看看她,又看看丁一,说道:“这人,比较不拿自己当外人。” 丁一笑着说:“舒教授本来就不是外人。” 舒晴拉着她的手,说:“你长我两岁,当着江书记我跟你叫嫂子,不当着江书记我跟你叫小丁,你那个科长说得对,我比较不拿自己当外人,你也就别跟我叫什么教授了,直接叫小舒,或者舒晴,江书记就是这样叫我的,你们俩应该保持一致。” 彭长宜煞有介事地说道:“小丁,她说的我完全同意,你不能叫舒教授,那是我叫的。” “哈哈哈。”丁一又开心地笑了。 她的笑声感染了前面的江帆,江帆回过头,说道:“小舒啊,还是你本事大,人家你嫂子跟我出来一天了,一天都没看见她笑一下,看见你后就笑个不停。” 舒晴说:“那就是您欺负我们女同胞了。” 舒晴早就注意到了丁一戴着两只玉镯的手腕有一片淤青,尽管她不能断定这淤青是怎么来的,但根据两人的迹象表明,这淤青肯定跟江帆有关系。对于戴着两只玉镯的女人来说,不是习惯就是炫耀,作为气质高雅、性格内敛的丁一来说,显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有两只玉镯,更不是是一种习惯,谁都知道,长期伏案的女人,其实手上戴着镯子是不方便的,那么只剩下唯一的一种可能,那就是故意掩盖手腕上的淤青。 江帆说:“我哪敢呀?你们如今当家作主,掌握着生杀大权,谁欺负你们不是自己找死吗!” 丁一慢慢止住了笑,不说话了。 其实彭长宜也早就看见了她手腕上的淤青,尽管她戴着手镯,但还是那么抢眼,这也是他不让贺鹏飞握着她手不松开的原因。如果是皮肤黑的人,皮肤有点淤青是不显的,但这块淤青在丁一白嫩的手腕上是非常鲜明的,这使彭长宜想到了昨天中午跟江帆在一块的时候,他曾经意外发现的江帆手臂上的牙印。以目前丁一跟江帆的关系,夫妻间无论是亲热还是斗怒,都难免会有一些肢体冲突,但显然不是暴力冲突的那种,女人皮肤娇嫩,不用江帆使用暴力,只要攥住她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就足以让她的皮肤出现淤青,这也就不难解释江帆手臂上为什么有咬痕了。 舒晴笑着跟江帆说:“我认为这个生杀大权在你们手里,不在我们手里。”说道这里,她故意白了彭长宜一眼。 江帆回头冲她摆摆手,连声说道:“no,no。” 彭长宜转移了话题,说:“我征求一下旅美华人的意见,你喝什么酒?” 贺鹏飞回头看着他,眼镜后面的眼睛飞快地转动着,故意听不懂他的话,说道:“喝……喝什么酒?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吗?” “是啊,没错。”彭长宜答道。 贺鹏飞继续装傻,说道:“对呀,你请我吃饭,又没说请我喝酒。” 江帆“哈哈”大笑,坐在竹廊里面的长条桌上。 096 聪明绝顶 彭长宜没有笑,他看着贺鹏飞,认真地说:“尽管你是旅美华人,但我请你还是入乡随俗的好,在国内,吃饭就是喝酒,喝酒就是吃饭。” 贺鹏飞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争辩道:“不对,今天早上和中午,妈妈给我做了饭,她都是喊我说,小飞,吃饭!我就出来吃饭了,也没见妈妈让我喝酒。” “哈哈。”大家又都笑了。 “你妈妈给你做的是早餐和午餐,晚餐都得喝酒。”彭长宜又看着丁一说:“你看到了吧,你这同学哪是老学究啊?分明是职业辩手!” 丁一笑了,她也感觉到这次见到贺鹏飞,比上次活泼了许多,也开朗了许多。 彭长宜又看着贺鹏飞说道:“我这次见你和上次见你,你可是有着太大的区别了,上次的印象是准知识分子,这次有点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贺鹏飞问道。 “怎么不一样?这次不好骗了呗?”彭长宜老实地说道。 贺鹏飞笑了,说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好骗了吗?就是跟你长的经验。” 贺鹏飞去三源的那次,领教过彭长宜的厉害,他不再装糊涂了,说道:“我不喝酒,你要是不让我吃饭的话我就走。”说着,他做了一个要走的姿势。 彭长宜说:“行,不让你吃米饭,老顾,拿三张烙饼来。三张烙饼,吃完你就走。” 贺鹏飞说:“三张烙饼难不倒我,我最爱吃家常烙饼了,昨天晚上回来,妈妈就是给我烙饼吃的,两张,没吃饱,所以三张难不倒我。”贺鹏飞挺着肚子说道。 江帆笑了,说道:“小贺,你可别上他的当,此三张,可不是彼三张啊,你要问清楚,这三张烙饼有多大?” 贺鹏飞说:“家常烙饼,不都是这么大吗?”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江帆笑了,说道:“你比划的那是菜盘子,这里的家常饼是用大电饼铛烙的,这么大。” “啊?这么大。” 彭长宜看着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江书记比划的都小了,你见过马路两边下水道的井盖了吗?” 贺鹏飞眨着眼睛说道:“见过。” “这里的烙饼都跟井盖那么大,你还能吃三张吗?” 贺鹏飞坐下了,急忙摆手,认头地说道:“我还是喝啤酒吧。” 他的话又把大家逗笑了。 老顾这时过来说:“竹廊里窝风,有蚊子,还是去空场上吃吧。” 这时,远处又传来了闷雷的声音。 彭长宜说:“预告今天傍晚又雷阵雨,在空场上吃一会就得下雨,还是去棚里吃吧。” 江帆说:“棚里弄好了吗?” 彭长宜说:“已经弄好了,中午已经接待了第一拨客人。” “哦,哪儿来的客人?”江帆奇怪,这里还不曾有外人来过,包括邹子介口口声声说的那些同行们。 彭长宜指着舒晴说:“接待的客人就是她。” 江帆大笑。 就这样,他们便移步来到了大棚,邹子介的助手刘聪和老顾轮流往上端菜,贺鹏飞看着这个原生态的环境十分新奇,说道:“往这里一坐,看着周围新鲜的蔬菜,食欲自然就来了。” 彭长宜说:“再怎么来,你也吃不了三张大饼。” 贺鹏飞看着丁一,说道:“老同学,你怎么也不帮帮我?” 丁一笑了,说道:“在科长面前,你最好的策略就是保持沉默。” 贺鹏飞看看丁一,又看看彭长宜,不解地问道:“科长?你怎么还跟他叫科长?他都升了好几级了?你就不能改改称呼?” 贺鹏飞的话,直说到江帆心里去了,他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他倒要看看丁一怎么回答贺鹏飞的这个问题。 没想到丁一笑着说道:“行,改个称呼,那就叫妖孽科长吧……” 丁一的话还没说完,刚刚喝进江帆嘴里的一口水就被他喷了出来,他站起来,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才平静下来。 大家当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贺鹏飞看着江帆涨红的脸,说道:“什么,妖孽……科长,为什么要这样叫?” 丁一看见江帆的窘态很是得意,她笑着说:“正因为我叫他科长,他才不服气,不停地升迁、升迁,你说不是妖孽是什么?” 尽管丁一的解释很牵强,但终归她还是圆了这个话题,她看见江帆的目光恨不得吃了她,就更加得意,故意吓唬江帆,说道:“当然,这个称呼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江帆算是看出来了,对于出他的丑,丁一是不在乎的,他唯恐丁一说出真相,就更加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哪知,丁一根本就不看他。 这个话题引起了舒晴的高度关注,她不等贺鹏飞发问,自己直接问道:“另外一个原因是什么?” 丁一故意看了江帆一眼,神秘地小声地说道:“另外一个原因暂时保密。” 江帆的心落了下来,他赶紧满脸堆笑地看着丁一,以此来感谢她的不杀之恩!但是在心里却“咬牙切齿”地说道:小丁一,我就不信我制不服你! 贺鹏飞当然不知道他们夫妇俩唱的是哪出了,云里雾里地跟着傻笑,舒晴暗暗看了彭长宜一眼,她怎么都感觉他们夫妻的事跟彭长宜有关,但似乎看着问题不大,如果真是原则性的问题,第一,江帆不会往阆诸要彭长宜,第二,他们夫妻不会晚上来赴宴了,更不会这么谈笑风生了,从江帆瞪圆眼睛看妻子的表情中断定,应该是他们夫妻间的一个玩笑。 贺鹏飞当然不了解他们这种开玩笑的特殊方式了,他仍然不解地看着丁一,希望丁一能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复。 彭长宜是谁呀,聪明绝顶!他早就看出问题的本质,他看着贺鹏飞说道:“贺工,还是这个称呼好,以后我就叫你贺工吧。” 哪知,贺鹏飞冲他摆摆手,说道:“no,notallowed!” “为什么?”彭长宜问道。 贺鹏飞说:“因为我的叔叔的叫贺功,是功劳的功,我的父亲叫贺瑞,所以你就还是叫小贺或者小飞。” 彭长宜说:“不行,我一定能找出一个敬语来,有了,叫贺博士,简称贺博。” “哈哈。”大家又笑了。 彭长宜又说:“贺博啊,你对国内的风俗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在国内,无论是关系好的人还是关心一般的人,见面都喜欢用敬语打招呼,以示尊敬,当然,这种尊敬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就跟我见着江书记一样,当着人的时候我习惯叫他江书记,或者是书记,私下的时候,我习惯称呼他为老兄,他呢,也是这样,有时彭市长,当然省去了一个副字,有时叫长宜市长,私下时候的称呼我最喜欢,叫长宜,不知为什么,他叫长宜的时候,跟别人是有区别的,我听着这两个字特别舒服,就跟自家哥哥称呼我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有时也叫我老弟。你刚才问小丁为什么不称呼我官称,而一以贯之地叫我科长,这还要从我们俩的特殊关系说起。” 舒晴听他说到这里,就紧张地看着他,舒晴的紧张,当然不是为了自己,是考虑到了在座的所有的人。 丁一倒是无所谓,她依然微笑着看着他,看他怎么给贺鹏飞摆活。 江帆也无所谓,他知道彭长宜的分寸,别说今晚这点酒了,就是喝大了他也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的。但他还是屏住呼吸,往下听他到底这么圆这个“特殊关系。” 彭长宜说:“为什么说我们的关系特殊呢?她刚毕业,就分到了亢州市委组织部的干部科,我当时回老家处理母亲的后事去了,根本不知道科里新来个大学生,但她那个时候就知道科长是谁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是她的科长,这是正经八板的科长,可不是借光的科长,是她的直属领导,顶头上司,不过在工作上我从没有刁难过她,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到这儿来不容易,她认为在工作上我很照顾她,所以很尊敬我,不叫科长不说话,只有叫了科长,才跟我说话,是个非常懂礼貌、有分寸的一个人。后来,我从干部科调到北城任副书记,我记得我回组织部的时候,她看见我,叫了我一声彭书记,我说,你还是叫我科长吧,这样我听着舒服,打那以后,丁一同志也比较配合,无论我的身份怎么变,这十多年来,她都是叫我科长,我早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一旦有一天她叫我彭副市长,我听着还真不舒服,无疑,肯定就是得罪她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屏气倾听。 听他说到这里,丁一也微笑说:“是啊,这个称呼真的叫了有十年了。” “为什么?你难得就没想改改?”贺鹏飞看着丁一问道。 江帆也看着丁一。 丁一笑着说:“没有,在我的眼里,他就是我的科长,工作认真,体谅小伙计,我对他的印象就是停留在科长上,至于他后来当了县长、书记什么的,我没有印象,再有……叫别的我会感到生疏,只有叫科长才亲切。” 098 我永远是你的科长 江帆感觉丁一这话是有意冲自己说的,他心说你不在乎我也就罢了,但是你别忘了,旁边还有一个舒晴呢? 其实丁一很想说她和彭长宜有过契合,这个契合就是在称谓上,彭长宜曾经说过“我永远是你的科长”、“有困难找科长”这些话,但是今天当着舒晴,丁一不好把到嘴的话说出来,如果没有舒晴在,她完全可以把这层意思说出来,也想让江帆彻底明白明白。 只是丁一不知道的是,彭长宜早就把这些话告诉过舒晴了。 彭长宜接过丁一的话说:“小丁说得对,她叫别的我听着也别扭,我后来无论当过什么职务,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概念,哪一个职务都没有领导过她,包括现在的副市长,也不分管他们单位,所以她叫什么都是虚称,只有叫科长才是实称。” 贺鹏飞说:“这叫一朝为师,终身为父?” 彭长宜一听赶紧说道:“诶——可不敢那么说,那样辈分就乱了……” 彭长宜的话没说完,肩膀处就挨了舒晴一巴掌,舒晴说道:“越来越没谱了!” 彭长宜故意呲牙咧嘴地揉着肩膀,说道:“我怎么没谱了,本来就是吗?” 舒晴看了江帆一眼,刚要说话,江帆却端起杯,跟舒晴说:“小舒啊,来,我敬你,还是你好,你体贴我,刚才那一巴掌打得好,居然还想到了辈分!占占小丁便宜也就罢了,还想占我便宜!该打!”说到这里,江帆故意咬牙切齿。 舒晴赶紧端起水杯,跟江帆碰了一下。 彭长宜说:“我哪敢占您便宜呀,打死都不敢!我是在反驳贺博士说的话,唉,我要倒霉了,有人多心了。小贺,来吧,我敬你吧,还是你高,你一句话就把我送进狗肉柜子里去了。” 贺鹏飞不理解他们的对话是怎么回事,他往上推了推眼镜,说道:“什么狗肉柜子?你不是还在这里吗?”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江帆差点又笑喷了。 贺鹏飞仍然不解。 彭长宜笑着说:“你什么都别说了,干杯吧。” 丁一见他们都有干杯的对象,就剩她一个人了,她也端起杯,说道:“没人跟我干杯,我跟丁一干杯吧。” 听她这么说,舒晴赶紧又端起水杯,跟她碰了一下,她们喝干杯里的水。 贺鹏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这时,老顾过来给他们倒酒、倒水。 贺鹏飞看着老顾说道:“彭市长,真没想到,这个老师傅还跟着你,真好,让我想起过去的老保姆……” “嘿嘿,怎么说话呐?打住、打住!”彭长宜赶紧打断了贺鹏飞的话,说道:“我说,你真是在资本主义国家呆惯了,连思想意识都是资本主义的了,什么老保姆?我们是同志,是同志加兄弟!我说这可是原则问题,老顾如今可是一名布尔什维克,是我党的先锋战士,可不是什么老保姆,当着书记的面,你真敢诋毁我,真想让我犯错误啊?我看你今天成心要把我忘狗肉柜子里送啊!” 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贺鹏飞没有笑,他伸手推了推眼镜,委屈地看着他们,说道:“我发现,要是想融入一个圈子实在是太难了,你们今天说的好多话我都听不懂,我说的话又总被彭市长批判,算了,我还是敬老顾师傅吧,想当年我去三源,您跑出县城老远去接我,感谢您。”他说着,就站了起来。 老顾端的是水杯,他说:“别介意,彭市长爱开玩笑,尽管我不是保姆,但是我乐意为领导服务。” “哎呀,这司机都让领导调解得这么有水平,舒晴,小丁,我敬你们俩。”江帆举杯冲着丁一和舒晴。 丁一低头端起杯,但目光却没有看江帆。 他们继续边吃边喝。 由于远处一直在打闪打雷,贺鹏飞怕雨下起来后他走不了,在完成了彭长宜三杯啤酒的任务后,站起来就要走。 彭长宜一下就按住了他,说道:“急什么?” 贺鹏飞说:“一会下雨了,我家老爷子在家呢,而且我没有带电话出来,说不定有多着急呐。” 彭长宜说:“你不是跟家里请假了吗?” “是啊,没听他一个劲问我在哪儿吃饭、跟谁吃吗?还说如果喝酒了他就来接我,不让我骑车回去,说我骑得太快,早就超速了,比汽车还不安全?” “呵呵,你没跟他说跟我们在一起?” “我可不能告诉他……”贺鹏飞欲言又止。 丁一明白贺鹏飞说不能告诉他爸爸的原因,就说道:“鹏飞,上次你回来没好好跟你坐,这次回来你找个时间,我要好好请请你。” 贺鹏飞看了江帆一眼,笑了,说道:“要请你们俩个一起请我,你们俩请我,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不知为什么,舒晴感到丁一和江帆之间真的有了问题,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在旁边彭长宜的手上,哪知,彭长宜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就抽出了他的手,放在桌上,端起杯,跟贺鹏飞说道:“你如果真怕老爷子担心的话,我也不好相劝,按照我们喝酒的老习惯,你必须连干三杯才能离开。” 江帆出来打圆场,说道:“长宜,算了,父名不可违,别让咱们老部长担心了,老顾,看看有什么主食,赶紧上,让小贺吃了就撤吧。” 彭长宜注意到,江帆跟贺鹏飞的父亲称为老部长。据说,去年贺瑞还没退的时候,他在分管新闻媒体的时候,为了配合省政府的工作,京州电视台在省发改委配合,搞了一档新锐城市市长访谈录,最后唯独剩下阆诸这个活动就结束了。据申广瑞说,他们给媒体报上的访谈顺序第一是锦安,第二是阆诸,但不知为什么,阆诸总是被后来的城市顶出去,最后只剩下阆诸的时候,这个活动被通知结束。 江帆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了,但是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过这事,说真的,他刚当上市长,什么成绩都没干出来,还真不愿意抛头露面,夸夸其谈反而让观众反感。贺瑞退下来后,江帆第一个邀请他回阆诸看看,指导工作。贺瑞尽管很感动,但终究没有作为官方回来作客,不过偶尔看见江帆,比以前客气多了。 彭长宜见江帆给贺鹏飞说情,就没再坚持让贺鹏飞喝酒。别说,贺鹏飞的确喜欢吃家常饼,吃了一大角后,他实在吃不下了,站起来拱手说道:“江书记、彭市长,小丁,舒教授,我失礼了,先走一步,要不家里不放心,改天我再来找你们聚。” 大家起身相送。 这时,天空的雷声更紧了,已经下起了雨点,丁一嘱咐贺鹏飞喝了酒,路上一定要骑慢点。贺鹏飞跟她做了一个“ok”的手势后,登上自行车,就消失在夜幕中了。 送走贺鹏飞,他们往回走的时候,江帆说道:“好了,我们也撤,你们也早点休息。” 彭长宜说:“休息什么呀,这个同志还想连夜赶回单位呢。” 江帆说:“这么晚了,一会还要下雨,在这里将就一宿吧,这样,长宜,去你住的宾馆开间房吧,让舒教授住在这里有点委屈了她。” 舒晴连忙说:“那倒不是,如果今天晚上不回去,明天就会起很大的早。” 江帆说:“你们研究室坐班有那么严格吗?” 舒晴说:“有课题的没事,没课题的似乎没有理由不坐班。” 彭长宜说:“那是你,我见你们科室经常有人早来晚走,甚至不来的也有,就你认真。” 舒晴娇嗔地看着他不说话。 江帆笑了,说道:“别走了别走了,明天让小丁陪你去五色海看看,那里相当不错了,想想那个地方还有你的功劳呢,五色海这个名字起的,既大气又浪漫,阳新的老魏非常满意这个名字,而且广告往外一打,好多人还真不知道五色海是怎么回事?就连阆诸本地人都冲着这个名字去的阳新旅游。” “江书记过奖了!”舒晴说道。 丁一听了江帆的话就有些纳闷,你江帆凭什么把我的明天给我卖了出去?但她是不能公开反驳他的,就笑着说道:“是啊,是啊,我们前几天去阳新拍片,魏书记还特地说起了你,那里现在有模有样了,非常漂亮,各种花都开了,五色海,真的实至名归。” 听江帆夫妇这么说,舒晴就有些向往,她说:“好几次都想去那里看看,一直没成行。” 江帆说:“那今晚就别走了,明天让小丁来接你,把我的车让给你们用,别用长宜的车,那车太破,尽管老顾擦得一尘不染,舒适度还是差。” 舒晴听江帆这样说,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她就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说:“看我干吗,听江书记的,别走了,一会我去宾馆给你开房间,明天再走,正好明天我去省里办事。” 098 歪诗!坏诗! 舒晴说:“那你开始怎么没说去省里办事?” 彭长宜说:“这不刚想起来吗?” “我不信。” 彭长宜说:“你有什么不信的,是书记给我安排的任务,我明天在省公安厅办事。” 江帆恍然大悟,但是他不知道明天彭长宜就要去,就配合彭长宜说道:“是的,是的,我们是昨天才研究的,他要尽快去省厅办件必须要办的事,这事越快越好。” 舒晴不再说什么了,就点点头说:“好吧。” 彭长宜和舒晴送走了江帆和丁一,舒晴回过身说道:“别为了我去宾馆开单间了,我就在你的房间对付一宿吧。” 彭长宜揽过她的肩膀,小声地说道:“你还真以为我会给你去开单间?美死你。” 舒晴抽出手,扬起就要打他,猛然看见了旁边的老顾,她赶紧收回拳头。 老顾赶紧把脸别向一边,装作没看见。 彭长宜对老顾说:“餐厅不用收拾了,明天早上再收拾吧,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老顾说:“刘聪他们在收拾,我回宿舍,车我开着,明天早上再来接您。” “你回宿舍干嘛,这里又不是没有地方,再说今天是我值班,老肖和小邸在替我值班,万一晚上有事我都走不了。所以你就别回了。” 老顾想想就没再说什么。 彭长宜没有立刻和舒晴回房间,他带着舒晴,沿着水泥小路慢慢向东面走去,说道:“我陪着你遛遛食,吃大饱肚子这么早休息对健康不利,再说你都睡了一下午了,我让你领略一下你从来都没领略过的景色。” 舒晴就问道:“什么景色?” “夜幕下的田园风光。” 老顾听进了耳朵,说道:“别走远,一会这雨就来了。” 伴着滚滚的雷声,彭长宜领着着舒晴,沿着田野中的小路,向里面走去。 此时,天边乌云翻滚,天公舒开了蓄谋已久的情绪,使雷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渐渐地裹挟着大风,铺天盖地而来,田野很快漆黑一片…… 舒晴下意识地往彭长宜身上靠紧些,彭长宜就势拥住了她,继续往前走。 舒晴抬起头,说道:“要下雨了……” “嗯。” “咱们回去吧?” 彭长宜说:“走到头,如果下雨咱们马上往回跑也行,到部队大棚的工具房躲雨也行。” 彭长宜刚说完,一个大雷在他们头顶上炸响,舒晴吓得赶紧就钻到彭长宜的怀里。 这个雷的确太响了直震得彭长宜的耳朵都有些蒙蒙。舒晴说:“咱们回去吧,晚上黑乎乎的,我担心在遇到蛇什么的……” 彭长宜遗憾地说:“本想还给你一个夜晚散步,那次回亢州,你不是说你还没散够步老顾就接咱们来了吗?” 舒晴想起来了,那次也是一个晚上,亢州突然爆发征地风波,还在党校学习的彭长宜再次临危受命,以锦安副市长的身份兼任亢州市委书记,回来处理征地事件。她跟彭长宜一起回亢州,走到半路的时候,彭长宜提出下车,他要去看看那片被征土地的现状,这样他带着舒晴,下了高速路。 那个夜晚舒晴记忆犹新,她也是这样依偎在彭长宜身边,徜徉在晚上的月色中,尽管彭长宜内心被即将面临着难以想象的重重困难,但是舒晴却很陶醉跟在野外散步的这种感觉,只是功夫不大,老顾就来接他们了,舒晴当时的确表示了遗憾。没想到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彭长宜依然记得,这个看似粗心的男人,内心居然是这样的细腻如发,她激动地踮起脚尖,吻了他一下,说道:“谢谢你还记得,看来我在你心目中还是有位置的。” 彭长宜说:“岂止是有位置?是被你全占满了。” 舒晴当然不信,本来还想反驳他什么,但是她了解这男人,知道这个男人的内心世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因为彭长宜和丁一的关系是磊落的,他告诉过自己,他们的关系是干净的,所以她没有理由怀疑什么,但是女人的天性又使她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她调皮地说道:“真的?那从今天说好了,你的心里只能装我一人。” 彭长宜笑了,说:“傻丫头,不装你我装别人不管用,走吧,雨马上就来了。” 风,夹杂着雨来了,冰冷的大雨点掉了下来,砸在他们的身上,彭长宜解开上衣扣子,脱下,罩在舒晴的头上,连衣服带人护在自己的腋下,夹着她就向前跑去。 舒晴举着彭长宜的衣服,说道:“不行,你会被冷雨激着的,会感冒的。” 彭长宜拍着自己光光的胸脯说道:“就我身板,还能感冒?”说着,继续护着她往前跑。 “我自己来。”舒晴挣开他的臂膀,顶着彭长宜的衣服,独自向前跑去,而且跑的还很快,彭长宜在后面笑着说道:“你是东方神鹿啊,没想到跑得这么快!” 舒晴停止了奔跑,等着后面的彭长宜,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不跑快会拉你后退,所以我必须拼命跑,你要是感冒了我就是罪人了。” 彭长宜乐呵呵地说:“没那么严重,刚才实在是闷热,被风吹一吹,被雨淋一淋,挺好的。” 舒晴看着他光着膀子,就将衣服给他披上,说道:“那好,我也淋淋雨,找点诗兴。” 彭长宜笑了,再次将他搂入怀中。 风开始吼了起来,刮起的树叶漫天飞舞,舒晴睁不开眼睛,说道:“这风太讨厌了,头发都吹乱了。” 彭长宜说道:“这叫‘春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 舒晴一听,知道他的坏意思,就暗暗掐了他一下,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再说一遍——” “哈哈,听不清就不说了。”彭长宜大笑。 “歪诗!”舒晴突然说道。 原来她听清了,彭长宜反驳道:“这怎么是歪诗?这是郑板桥说的。” “正因为是他说的才是歪诗!坏诗!” “我说你这个同志心理不健康了,好好的诗,怎么是歪诗、坏诗!在有,你不觉得当下的情景和他说得很一致吗?”彭长宜伏在她的耳边说道。 “去你的,流氓!”舒晴说着就向前跑去。 “嗨,我不就说了一句诗吗,怎么就变成流氓了?”说完,他披着衣服就追了上去。 老顾站在前排房子的门口,看见他们从竹廊跑过来后才进了屋。 雨已经下了起来,彭长宜说:“先在这里躲会雨吧,一会雨小了再进屋。” 舒晴看了看四周,抱着胳膊说:“咱们还是跑进屋吧,反正衣服也湿了,黑灯瞎火的,我怕蛇爬出来……” 彭长宜知道女孩子都胆子小,就扬起手说道:“好,向着目标,前进——” 舒晴抱着头,就跑入雨中,她径直跑进了西边的房屋。 彭长宜紧随其后,也跑进了屋里。 舒晴关上门后,看见彭长宜敞开扣子的衬衣都湿透了,他的头发也湿了,沾在额上,往下滴着雨水。 舒晴哈哈笑了,说道:“你是真正的落汤鸡。” 彭长宜盯着她的身前,说道:“看看你自己。” 舒晴低头一看,脸腾地红了,就见她的衣服也粘在了身上,里面淡青色的内罩清晰可见,她赶紧背过身去。 彭长宜使劲咽下唾液,说道:“你没带其它的衣服吧?” “本来是路过你这里,我带衣服干吗呀——” 舒晴不好意思地说道,她尴尬地脸通红,低下头,难为情地转过身去…… 看到这个平时对自己戒备森严的姑娘此时的娇羞模样,彭长宜内心就涌起一股柔情,他伸出双臂扳过舒晴的身子,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温柔地说道:“不用脸红,也不用害羞,我们是要成为夫妻的人,夫妻之间用不着这样难为情……”说着,他抱紧了舒晴,低头就吻了她。 舒晴这次没有拒绝,也许是彭长宜的这几句话让她有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他说的对,他们是要成为夫妻的人,尽管没有履行一切法律手续,但是他们彼此在向这个目标迈进,这个怀抱,这个坚强有力的怀抱,是她一生最后的归宿,在他面前,用不着难为情的,想到这里,她也放开了情怀,双臂环绕到他的脖颈后面,主动地跟他吻在了一起…… 彭长宜见舒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自己也更是激情澎湃,伸出自己强有力的的舌,用力在她的嘴里搅动起来…… 舒晴的身心就是一阵颤抖,她情不自禁地贴紧了他…… 好一阵之后,他的唇移到了她的唇上,毫不犹豫地含住了她的嘴…… 她闭上了眼睛,已经无力抗拒了……她承认,她内心的渴望也被他撩动了起来…… “哦,我的小舒舒……”他在她的耳边喘着粗气叫道。 她又是一阵轻微的颤抖。 他的舌在她的唇上游曳着,吮.吸着,疯狂地要打开她的唇,探入她的口中…… 他的手抚摸上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又是一颤。 099 干柴烈火般的男人 彭长宜心中一阵惊喜,多么灵巧的身体……他心里惊呼道,更加爱不释手了!从她的腰部,他慢慢滑向了那两处隆起的身前……舒晴特有的坚挺,柔韧,此刻就被他结实地握在掌心里……。 舒晴紧张急了,心咚咚地跳着,长这么大,除去彭长宜,还从来没有人如此挨过她的身体!虽然她已经毕业了好几年,但是,这个禁地,从来没有人来过……她在犹豫,是不是阻止他推开他的手,但是那种对他的依赖所带来的身体感应,让她舍不得推开他,只能更深地跟他吻在一起…… 不等她做出决定,彭长宜的手却不动了,但他的手却没离开,他抬起头,吻了一下她的耳垂,嗓音有些低哑地说道:“你带着身份证着了吗?” 她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个,就点点头。 “带着户口本着吗?” 她又是一怔,随后又是点点头。 “太好了!”彭长宜低头,又是一阵密不透风的吻。 趁他换气的空儿,舒晴问他:“我带了这些怎么了?” 彭长宜抬起头,捧着她的脸,将她额上一缕湿发拨开,凝视着她:“傻丫头,今天晚上,我就要你做我的新娘。” 舒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脸红了,但嘴上却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彭长宜笑着说:“明天,我们去领证结婚。” 舒晴听他这么说,心里如同开花般绚丽,可是女孩子的矜持还是让她开口说道:“那领了证我再做你的新娘也不迟呀——” 彭长宜一听,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推开一点距离,说道:“那可不行!” “那这么不行了?难道你还想用强?”舒晴娇嗔地说道。 彭长宜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不行的主要原因就是——我已经等不及了,我现在浑身上下每个汗毛孔都变成了嘴,恨不得马上就吃了你……”说着,双手一用力,又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裸露的胸膛,紧贴着舒晴淋湿的身子,尤其是她身前那两处坚韧,是那么耸峭,他来回晃动着自己的上身,感受着它们的存在…… 舒晴有些瘫软,她感到了他身体的变化,不知为什么,这次她不是那么排斥他了。她闭上了眼睛,也将自己尽量贴紧他,她感到了自己的心和他的跳在一起,她十分陶醉他们这种心跳,她下意识地贴紧他的心口,不让他再来回地动,让自己的心跳和上他的节奏和旋律。 她喃喃地说道:“对上了。” “什么对上了?”彭长宜当然不知道这话的意思。 “心。” 彭长宜笑了,舒晴感觉他的笑坏坏的,就仰起头,说道:“你笑什么?” 彭长宜低头,捧着她的脸,说道:“跟一个干柴烈火般的男人说话,最好别带火星,不然我就会一触即发!” 舒晴眨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彭长宜又笑了,说道:“想想你刚才说的话,我要是自制力不强的人,现在就将你就地正法了。” 舒晴的脸又红了,原来他想到了这层。她低下头,这时就发现他的下边耸立起来了…… 雷声,不断响起,大雨倾盆而至。 经过这个缓冲,彭长宜长长吁出一口气,松开了她,因为身上的湿衣服实在是不舒服,他说道:“你去洗洗澡,我去给你找我的衣服穿,湿衣服裹身对女孩子的健康可是不利呀。” 舒晴感到,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就说道:“你的衣服我能穿?” “能遮体就行了,又没有外人看你。” 舒晴还陶醉在刚才的情绪中,娇嗔地看着他。 彭长宜转过身,脱下自己的上衣,正了正裤子,走到衣柜旁边,这里,只有他上次脱下来换洗的衣服,还有一身晨练的衣服。他将那身晨练穿的衣服拿出来,说道:“你穿这身吧,短裤,背心。” 舒晴看着,说:“短裤没事,背心……” “背心也没事,你保证能穿。” “是能穿,就是这个袖口地方穿上后会到我腰部,跟没穿一样。”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那就穿衬衫吧,我穿这身短的。” 彭长宜说着,就将从里面摘下衬衫,说道:“我去帮你调温度。” 他说着,就走进里面那个洗卫一体的小里间,说道:“这里条件有点差,但功能齐全。” 舒晴跟在他的后面,说道:“你现在常住这里吗?” 彭长宜说:“当然不是,就是这两天才住,以后也不会常住,尽管我不喜欢宾馆的味道,还是宾馆住着舒适,而且什么都有。” 舒晴说:“我感觉这里不错,真的,下午就是喜鹊把我吵醒的,一个劲地在西边墙的树上叫。” 彭长宜说:“那好,每次你来咱们就住这边。” “嗯。”舒晴答应着。 彭长宜细心地给她调好了水温,说道:“可能开始你感觉会烫些,慢慢就适应了,淋了雨,水温热一些才好,把寒气逼出来。” “嗯,好的,你出去吧。” “我怎么出去?我也淋了雨了,我也要洗。”说着,他就去解腰带脱裤子。 舒晴赶紧将他推了出来,说道:“不行,我洗完你才能洗。” 彭长宜踉跄着被舒晴推出,那他也脱下了裤子,裤脚刚才也被雨淋湿了,他只穿着里裤,拉上里面的窗帘,只留下一扇窗户没拉上,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 透过房檐下的灯光,彭长宜看见雨飘飘洒洒打在窗户上、凉篷上、地上,院子里到处积满了水,甚至形成一个水面,被风吹着,泛起波澜,向着西面的排水沟流去,远处的竹廊已经看不清楚了,全部笼罩在雨中。 雨太大了,这是进入汛期以来最大的一场雨,他忽然意识到今天是自己值班,防汛期间都是双岗值班,抓起电话,打给了肖爱国。 他说道:“老肖,情况怎么样?” 肖爱国说:“彭市长,我们都在,刚才接到省防汛总指挥部通知,我省大部有暴雨,尤其是西部山区,如果大雨继续下,可能万马河上游的水库就要泄洪,我们已经通知沿河流域各县市做好迎接过境洪峰的准备和防汛抢险的准备,还有呼延河。” “噢,这么严重!”彭长宜诧异地问道。 肖爱国说道:“是的,根据市气象台监测,市区半小时已经超过了30毫米,阳新县是20毫米,万马河沿岸区域的数据只有丰顺县的上来了,他们那里半小时达到了25毫米,现在正在通知他们做好准备防汛抢险的准备。” 彭长宜忽然意识到,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值班现场,就说道:“好的,我马上就到,对了,西部山区的降水量是多少?” 如果山区不连续下大暴雨,下游的雨下多大也只是内涝,够不上真正的洪灾,就怕上游发生洪灾。 肖爱国说:“目前还不清楚,彭市长不用太急。” 彭长宜听出了肖爱国的意思,如果情况不是很严重,估计他就会不让他来了,他之所以不说这话,就说明他这个常务副市长、防汛指挥部的副总指挥,而且今天又是他值班,还是到现场的好。 “我马上叫车,很快就到。” “好的。” 彭长宜就想给三源的康斌打电话,但想了想,这个电话可以到车上去打,他就给老顾打电话,让他把车开到院里,他要去防汛办,眼下不是他彭长宜享受风花雪月的时候,他要在防汛指挥最前沿。 想到这里,他穿上那一身运动短裤和背心,换上旅游鞋,对着文件柜的玻璃窗,用手抖动着头发上的雨水,直到呈现出蓬松自然状的时候,就看到了老顾的车开了过来。他拿起手机就往走,忽然想起还在洗澡的舒晴,他就敲着门。 舒晴关上了水龙头,将门开开一条缝,探出半张脸,说道:“有事吗?” 彭长宜说:“雨太了,情况有点严重,我要去防汛指挥部,可能阆诸境内的两条河流上游要泄洪,今天还是我值班,我去了,你洗完后就躺下睡吧,开着手机,插上门,有事给我打电话。” 舒晴听他这么说,就不自觉地打开了门,尽管有些失望,但是他理解常务副市长一般都是防汛指挥部的副总指挥,而且还是他当班,这个时候他必须在岗位上,就说道:“好吧,你小心。” 彭长宜看着她开大了门缝,说道:“小心跑光。” 舒晴赶紧关小了门缝,透过门缝,看着彭长宜穿着一身短打就出去了,连伞都没拿,但是他头出门的时候,却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才出去。 舒晴心想,如果不是自己来,他早就去值班了,想到这里,慢慢关上浴室的门。 舒晴洗好后,裹着浴巾出来,她走到门边,发现房门已经关严,想起彭长宜说的话,就将门从里面栓上,又把自己淋湿的套裙洗干净,甩干,将屋里的长柄伞一头放在班台上,一头放在椅背上,将洗好的裙子和上衣用衣架撑好,挂在长伞上,这样衣服正好对着空调的出风口,估计一晚上就晾干了。 100 危机汛情 洗完自己的衣服后,她又将彭长宜脱下来的湿衣服拿去洗好,衬衣跟她的衣服挂在一起,裤子太长了,就折叠着放在衣架上,挂好,估计明天都会干的。 舒晴裹着浴巾,她拉开他的衣柜,除去里面有刚才让她穿的那件衬衣和他的一条夏天穿的西裤外,还真没有可以穿的,要知道,她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洗了,怎奈,这里他存放的生活用品太少了。 舒晴又找到了一件浴袍,但这个浴袍现在穿着太热了,算了,反正此时也没有第二个人,就用浴巾遮体吧。 她坐在床上,想看电视,拉开床头柜找到遥控器,这时,就看见柜的里面有一个小纸盒,上面的图像是男人的内裤,而且是两件装的,一件黑色的,一件瓦灰色,包装还没有打开,她就是一阵欣喜,打开纸盒,抽出最上面的黑色,抖落开,撑起看了看,又放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她叹了口气,感觉这件内裤就是穿上,自己也挂不住它的,太肥。 想了想,就穿上了,还好,勉强能挂住,她撩开浴巾,走进卫浴间,照了照了,黑色的男式平角内裤,到了她身上,都可以当短裤穿了,配上她白白的肌肤,呵呵,有一种很有意思的情趣。 她忽然就对男式内裤中间鼓起的部位产生了兴趣,用手从里面顶起那个突起的部位,想想刚才彭长宜裤子被里面的东西顶起的情景,不由地脸再次羞得通红。她解开浴巾,想重新系一下,就在她解开浴巾的那一刻,对着镜中自己青春美丽的身体,她忽然有了很异样的感觉,轻轻地重新裹上浴巾,用手抚摸着自己女性特有的两处傲然的耸立,想象并感受着彭长宜的大手接触到她们时的触感,心里不禁一阵快速的心跳…… 她为自己的行为脸红了,不过值得安慰的事,彭长宜问她带没带身份证和户口本,还说明天就去登记领证的事,她的心理放松了不少,原谅了刚才自己的行为,彭长宜说得对,他们是要做夫妻的人,对那种神秘的事稍微好奇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她的呼吸就莫名其妙地变得粗重和短促起来,她自己都感觉到了呼吸和心跳的异样,她看着镜中自己羞红的脸,用手捂住,走了出来。 她打开自己随身带的包,打开钱夹,再次确定了一下身份证和户口本就在包里,这才吁了一口气,这么长时间,终于等到彭长宜主动说这句话了,她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觉。 其实,户口本她上次就带在身边了,是妈妈特意给她的,妈妈上次跟她说,如果去阆诸有时间的话,就先把结婚证领了,但是作为一个姑娘家,她不可能追着赶着跟他说:我要嫁给你,你跟我去领证吧。彭长宜不主动说,她是绝对不会提的。 彭长宜情难禁,说出要跟她领证结婚的事,即便真的到了明天,如果彭长宜不提这事,她同样不会主动去要求他的。 胡思乱想了半天,窗外的雨依然还在下着,而且没有变小的迹象。舒晴就对刚才冲入大雨中的彭长宜有了担心和牵挂,她用浴巾围好自己,将窗帘撩开一条缝隙,探出脑袋,立在窗边,向外观赏着雨景,只见雨越下越大,雷,隆隆隆的滚过……雨点儿像珠子一样乱转,平静的地面上早就是**一片了,水面,起了波浪,外面的天空,迷迷蒙蒙一大片。 雨中的田野,一定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舒晴就将窗户打开一条缝,立刻一阵清新凉爽的空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她接连用力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这才关上了窗户,拉严了窗帘,转身把空调的温度调到舒适的程度,她就躺在彭长宜的床上,打开了电视,无意中就拨到了阆诸新闻频道上,这时,她就看到了阆诸新闻的即时报道,就见一个男记者穿着雨衣,手拿着话筒站在大街上,在做现场报道。夜色中,市中心多处积水,有一辆面包车熄火在雨水中,车上的司机下了车,他想将面包车推出去。 这时,就见从路边过来了五六个人,打头的一个人穿着侧面有白条的短裤背心,他涉水走了过来,帮助司机去推车,其余几个人也随后下了水,在大家的努力的下,车子终于被推到了安全地方。 舒晴一眼就认出,那个穿着有白条的短裤背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心上人彭长宜。 她急了,心说你不要命了,穿得那么少,天上还下着雨,你怎么不张罗穿件雨衣啊? 电视镜头很快就切换到了别处,他们继续涉水前行。 舒晴的眼睛还盯着画面看,她几乎没有听清电视上的配音,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人影,直到下一个画面出现时,她看见彭长宜回到了防汛指挥部,在一个大屏幕前,他在向市长鲍志刚汇报着什么,市长鲍志刚也是背心、短裤,但是她没有看见江帆,这种事,用不着书记出来的。 但是很快舒晴就看到,刚才那个现场报道的男记者,这时站在一辆面包车前对着镜头说道:“据了解,我市境内的丰顺县涝情严重,防汛指挥部副总指挥、常务副市长彭长宜将带领有关人员即刻赶赴丰顺,查看灾情,我们的记者也将跟随市领导赶赴丰顺县……” 舒晴腾地坐起来,对着电视瞪大了眼睛,就见彭长宜仍然没有穿雨衣,而是手里擎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从大楼里走了出来,上了这辆面包车。 舒晴盯着电视,直到下一个画面出现,她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冲着电视嘀咕道:今天晚上你算交给这场雨了! 她看了看表,她打了一个哈欠,她本想给彭长宜发信息,但想他可能顾不上自己,就躺在彭长宜的床上,眼盯着天花板。 不知为什么,她就想起了刚刚认识的那个通身散发着空灵之气的丁一,丁一跟江帆真的是太般配了,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是这对璧人,今晚似乎表现出有点不和谐,尤其是丁一的眼神有点别扭,舒晴搞不懂是他们出现了状况,还是她的眼睛出现了状况,总之,她印象中的他俩不该是这样,他们应该更和谐、更亲密,眼神,是最好的交流工具,但今晚,她没有看到他们有过这样的交流,不但没有,丁一的目光似乎在刻意回避着江帆,还有,丁一手腕上的淤青……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渐渐地就进入了梦乡…… 舒晴躺在心上人的床上,睡着了,尽管这里说是野地也不过分,但是她睡得特别安慰,因为她知道这里是安全的,有彭长宜的地方,对于她来说都是安全的,她相信彭长宜,他既然敢把她留在这个地方,那么就说明这个地方就是安全的,是不会让她受到惊吓和伤害。 朦朦胧胧中,那个身着白色衣服的美丽女子,衣袂飘飘,似乎向江帆走来,但忽然彭长宜出现他们中间,这个时候被舒晴发现了,她毫不犹豫地拉起彭长宜就跑…… 舒晴沉浸在梦中…… 今晚的丁一却没有舒晴那么安逸,当着彭长宜和舒晴的面,她上了车,坐在江帆旁边的副驾驶座上,再次在心里嘀咕着怎么才能摆脱江帆。 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语。 江帆看了她一眼,见她始终看着窗外,就说道:“你看小舒这个人怎么样?” 丁一没好气地说道:“我拒绝在背后议论别人。” 江帆说道:“她不是别人,是你科长的未婚妻。” 丁一说:“从我这个角度来说,我以外的人都是别人。” “我也是吗?” 丁一看了她一眼,感觉这个人现在脸皮越来越厚,说道:“你就更是了。” 江帆眉头一皱,说道:“为什么我还要加个更字?” 丁一认为他是没话找话,就不言语了。 “对于我的问题就那么不屑回答吗?” 丁一感觉他的话里有刺,就更懒得回答他了。 江帆见她不理他,更是来气,心想,在饭桌上,跟贺鹏飞、彭长宜有说又有笑,全然不顾忌他这个做丈夫的感受,这会,居然一言不发了,他生气地说道:“刚才那么谈笑风生,现在却是一言不发,这不像你啊?” 丁一知道他要找茬,就没好气地说道:“现在不是刚才,我的表现当然不会一样。” “哦,这么说你跟我没得说,只跟他们俩有的说喽?” “那是你的理解。” 江帆故意阴阳怪气地说:“恐怕不光我一人这么理解,那个小舒教授在某种程度上也跟我一样感同身受才是。” 丁一冷笑了一下,说道:“不要因为自己是那样的人,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也是那样的人。” 江帆说:“恭喜你终于认清我是什么人了,不过现在还不晚,真的不晚,一个未娶,一个未谈,你可以重新再来……” 101 交警拦住市委书记的车 丁一心里很气,她凛然地说道:“江帆,你如果认为这个话题很有趣的话,等我下车后你再说好不好。” “你下车我还跟谁说去?” “跟你自己,你只有跟你自己才能找到共同语言,在我这里你永远找不到共同语言的。” 江帆不说话了,但是从他大力呼吸声中,丁一知道她的话打击了他,他现在是气如斗牛。 这时一个炸雷在头顶上响起,很快,天空就掉下了雨点,很大,噼里啪啦打在车顶上、挡风玻璃上。 江帆开启雨刷器,看得出,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很生气的样子,像是在跟谁赌气。 丁一见他生气了,她忽然很有成就感,就想“宜将剩勇追穷寇”,但她没有再逞口舌之勇,因为她觉出了江帆的愤怒,尽管天空中下起了雨的,但是江帆的车速丝毫没有减慢,反而加速了行驶的速度。 天生胆小怕事的丁一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她默默地卷缩在座椅里,大气不敢出。 江帆的确表现的很生气,他将车戛然停在家属院的门口,然后一声不响地坐在哪儿,手把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丁一见他没熄火,就知道他是在等自己下车,那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睛就有些酸痛,她低头下了车,刚要往里走,就见江帆开着车,噌地一下,原地打轮,掉头,轮胎碾压着湿漉漉的地面,声音非常刺耳。 江帆看都没看她一眼,驾驶着车,猛踩油门,奥迪就怒吼着窜了出去,眨眼就消失在白杨大道的尽头…… 雨,下得大了起来,丁一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动,脸上淌着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直到她通身都往下淌着雨水,她才踉踉跄跄地扶着墙,走进黑乎乎的胡同,她摸出了钥匙,打开了大门,当关上大门的那一刻,她不由地捂着嘴,哭出声…… 想起刚才江帆的恼怒和他的冷漠,她心如刀绞,她知道,这次,他们是真的走到尽头了,什么都不能挽回了,她和江帆,真的完了,完了,她必须要接受这个事实。 她的心,一阵疼痛,身体似乎无力忍受这种发自肺腑的疼痛,她必须弯着身子,才能使这种疼痛好些,不然心脏带的前胸一大片区域都是生疼生疼的。 江帆刚才瞬间的冷酷,让她从里到外都凉透了,她无法想象,这就是那个要拥着她走向未来的那个男人?这个就是把她誉为小鹿的千恩万爱的男人?那一刻让她的心忍不住地战栗了,也许,今后的路,真的是要自己走了,不会有人来拥着她了,想到这里,她更加伤心难过,脚步踉跄着开了第二道门,刚迈进屋,就哭出声来…… 再说江帆,气冲冲地赌气出来后,一脚油门,车子就到了马路的尽头,他飞快地开着车,面对一个十字路口,他忽然不知自己该到哪儿去,哪儿才是他该去的地方,眼看绿灯亮了,他却不知所措,后面的车子一个劲地按喇叭,催促他快点走,然而,他似乎没有听见,直到一辆辆的车从他的身边经过,他才醒悟过来,可是他刚一起步,红灯就亮了,这时,旁边过来一个穿雨衣的交警,示意他将车停到一边,随后给他敬了一个礼,江帆降下车窗,说道:“同志,辛苦了,刚才雨太大,我没看清楚。” 交警可能是新来的,加上天黑又下着雨,说道:“请出示您的驾驶证。” 江帆没办法,只好将驾照递给他,他打着手电一看,立刻合上江帆的驾照,冲江帆敬了一个礼,紧张地说道:“对不起江书记,我……” 江帆冲他摆摆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和蔼可亲,说道:“不客气,是我不好,闯了红灯,给你添麻烦了。” 这个交警一听书记这样说,更慌得不知说什么好,他再次抬起手势,做了一个放行的动作。 不知为什么,江帆却没有往前开,而是就势掉头,原路返回。 交警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擦了擦脑门的上的汗水和雨水,暗自叹息自己倒霉,亏得自己没有做出什么不规范的举动,不然自己的饭碗就直接砸了。 江帆开着车原路返回干嘛?很简单,他回去找丁一,他心说,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你,我生气出来了,你想安安静静睡觉,门都没有! 这么想着,他就飞快地开着车,在马路上,几乎是一路都在按着喇叭,终于又沿着白杨大道驶进了丁一家老房子的大院。 他下了车,顾不上打伞,本来车里长期预备雨伞,但刚才丁一下去的时候他都没想起来给她雨伞,自己下车的时候就更想不起来了。 大步流星地走进胡同,雨越下越大,脚下似乎有水进入鞋里,江帆顾不上,快步来到大门旁边,站在门楼下,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了。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用新钥匙开门。 进了院门,他发现北屋的窗帘紧闭,他来到屋门前,再次用钥匙打开房门,等他进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丁一,只看到了脱在椅子上丁一的湿衣服。 他听了听楼上的声音,知道丁一在洗澡,他没有立刻上去,而是坐在那个老式的皮沙发上,默默地等着她下楼。 这时,就听楼上浴室传来“哎呀”一声,随后,就是什么倒地的声音,连带着什么东西散落的声音…… 听到响动后,江帆立刻从沙发上站起,他感觉是丁一摔倒了,他想到了她的脚伤,刚想迈步上楼,这时就听到丁一喊道:“哎呀,疼死我啦,江帆——你这个大混蛋,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你这个混蛋,大混蛋,呜呜……” 骂道最后,她居然哭了,然后就听见“哐当”一声,她把什么东西扔了出去,再然后,又是“哐当”一声…… 本来还在为她担心的江帆,这会听见她在骂自己,江帆反而气笑了,心说应该摔得不重,如果摔得重的话,就没有力气骂人了。他没好气地笑了一下,便重新坐回了沙发,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他倒是要听听,他还能骂自己什么。 过了一会,就听见丁一走出浴室的声音,她一边抽泣着,一边走下了楼,到楼梯拐弯处,嘴里还在嘟囔着:混蛋,你这个欺负人的大混蛋…… 江帆气得差点笑出来,他忍住,依然坐在沙发上,非常专注地听着她骂自己,可能,她一人在家为了解闷经常这样骂自己吧。这样想着,他就晃动着二郎腿,饶有兴趣地听着。 丁一边擦着眼泪边下了楼,江帆不想让她感觉自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猝不及防,刚想站起来,又听到她又是“哎呀”一声。 原来,丁一下楼的时候,不知怎么搞的,一只拖鞋踩住了另一只拖鞋,她又是一个趔趄,跌坐在楼梯上,这次可能把她摔疼了,她坐在地上又哭了,嘴里嘟囔道:“混蛋,混蛋,我让你混蛋!” 她的声音里发着狠,抓起旁边那只拖鞋,狠狠地向楼梯口扔去,“咣当”一声,那只拖鞋被准确地扔了出去,滚落到门口,丁一感觉不解气,又抬起脚,狠狠地说道:“让你欺负人!”说着,脚就冲空中用力一甩,另一只拖鞋就从脚上甩了出去,毕竟是脚在用力,不如手准确,拖鞋就甩到了江帆坐着的沙发上。 江帆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了,他站了起来,他伸出长臂,捡起那只拖鞋,放在手里拍了一下,说道:“骂得好,骂得妙……” 丁一正含着眼泪,低头揉着屁股,猛然听见江帆说话,又看见一个高大的身躯站在屋中央,吓得就是一声尖叫,下意识地抱着头,往楼梯的边上缩去。 江帆这才意识到自己吓着她了,他赶忙走上前,就去抱她,哪知,她这次是真的发怒了,手脚并用,疯狂地踢着他,揣着他,就是不让他接近她,而且是连哭带叫。 无论她表现得多么张牙舞爪,也抵不过江帆的力气,江帆强行抱起她,丁一发疯地挣扎着,裹在身上的浴巾就脱落下来,但是她丝毫没有觉出,顺手将浴巾抓在手里,挥舞着浴巾就冲江帆打来。 江帆躲闪着,用手护着头,但眼睛却从手掌下偷偷地看着她的躶体,丁一打了两下后,这才意识到江帆目光的异样,她突然停住了,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赶忙用浴巾遮在身前,向后一拢,光着脚丫就跑进卧室,她刚要插门,江帆立刻迈开大步,用身子顶住了门,不让她关上。 丁一当然抵不过江帆的力气,她一只手攥着裹在身体上的浴巾,一手拼命去关门,同时嘴里也没闲着,连哭带叫地嚷道:“走开,走开啦……你这个大混蛋,这不是你的家,走开……” 江帆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挤了进来,丁一还在用着蛮劲使劲顶着门,江帆进来后,突然失去作用力的房门,咣当一声被关上了,丁一又差点栽倒。 102 我就不信我攻不下你这个山头 江帆顺势抱住了她,大声喊道:“你安静一点好不好!” 这声音,在这间小小的卧室里,显得太大了,以至于丁一干张着嘴,真的再也没有发出声,呆呆地看着他。 是的,她真的呆了,不光是对她,就是对别人,丁一都从来没有听见过他用这么大的声音喊过,她简直是吓傻了。 江帆见自己的发声起了作用,就严厉地说道:“你张牙舞爪的像什么样!” 像什么样,泼妇吗?眼泪,顺着丁一的眼里淌出,她嘴唇颤抖着冲他嚷道:“随便了,随便像什么样都行,不用你管,你出去!出去!出去!” 她一边说着,一只手仍然攥着浴巾,一只手就拼命往出推他。 江帆也急了,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再一用力,就把她抱了起来,扔到了床上。 此刻的丁一也急了,她四肢乱动,完全变身一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但终究不是江帆的对手,当她的手脚被江帆控制住后,又张开嘴,试图去咬江帆,哪知江帆早就防备着她这一手,躲了过去,随后,就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嘴。 她死命并住嘴,就是不打开齿关,江帆腾出一只手,捏住她下颌的两侧,迫使她张开了嘴,随后,他野蛮的舌就闯了进去…… 丁一几次试图想咬他的舌,但终究是不肯,也正是这一点,让江帆更加看到丁一品质的可贵,他不在那么蛮横了。 已经被江帆完全控制住了丁一,尽管还在挣扎,但是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只能干瞪着泪眼,任由江帆横行霸道。 江帆见她反抗不是那么激烈了,一只大手就覆上了她的身前,她身上的浴巾,早就在一番打斗和挣扎后不知被江帆扔到何处了。江帆喜欢她,喜欢她这个人,喜欢她的身体,这个早就在十年前就得到了验证。 丁一还在抗拒,也许是他的力气太大了,丁一不由得战栗了一下,拼命想挣开他,怎奈,他的双手早就被他控制在脑袋上方,身子被他重重地压着,她动弹不得。 她拼尽全力抵抗,四肢被他控制住了,还有嘴,只要她的嘴不被堵上,她就大声喊:“混蛋,放开我——呜呜,放开我,你这个大混蛋,你这是强爆!我要告你!” 江帆放开了她的身前,嘴再次堵住她的嘴,使她无法发声,他将她的胳膊归拢到一只手里,腾出的这只手迅速抚上她的身前,一条腿果断地分开了她的,手又准确无误地够到了她那里,但令他非常失望,他的妻子,如同沙漠一样干涩。 他很有挫败感,因为知道她这是反感自己的结果,排斥自己的结果,是从里到外的反感和排斥,他也火了,恶狠狠地说:“小丁一,你就是告我,我今天也要行使做丈夫的权力,我就不信制服不了你!” 丁一一听,知道江帆是铁定心要自己了,她便使出最后的力气拼命挣扎…… 怎奈,尽管她感觉自己使尽了力气,但对于身强力壮的江帆来说,够不上丝毫的威胁, 她只是在他怀里徒劳地扭动着,躲避着他娴熟的拨弄。 这样野蛮对待丁一江帆真的还是头一次,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想着要征服这个已经变成小狮子的她,他此时知道自己在她的眼里是丑陋无比,但这丝毫不妨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男性体内的征服意识彻底占据了上风,今晚,他必须要强暴既遂! 他抬眼,找到了床头灯的开关,伸手关闭了灯光,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只有他们俩急促的喘气声和丁一闷在喉咙里的喊叫声。 关灯的一刹那,江帆再次低头堵住她的嘴,她紧闭唇齿,躲闪着他,他便去吻她的脖颈、她的耳垂……她身上特有的浴后的清新的芳香散发出来,让他感到一阵愉悦,许久未碰她身体的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不顾她徒劳地喊叫和挣扎,强势进犯。 怎奈,那里真的太过干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甚至有些疼痛从前端传来,他不敢再强行闯入了,唯恐伤了自己、伤了她,低下头,再次亲她,抚慰着她…… 丁一渐渐地失去了力气,江帆在她身体上面做着什么,她已经无力反抗了,她的身子疲惫地瘫软着,索性不再抵抗,任由他横行霸道。但是,干涩的痛感袭来,她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全力收紧了自己,同时就想躲开他,但却无处可躲。 江帆再次感到自己的疼痛,他的汗就下来了,他亲了她一下,说道:“宝贝,放松,要它……” 她不理他,狠狠地咬着嘴唇,瞪着他,但是却看不见他的眼睛。事实上,她也没有不放松,只是身体的本能让她紧张地收紧了自己。 这种带有强暴性质的亲爱,没有让她享受到丝毫的欢愉,反而感到了极度的不适,她能不紧张吗?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功提醒她的大脑,这样下去她有可能受伤。 江帆压紧她,低哑嗓音说道:“放松,接受我……” 丁一不理他,仍然咬牙坚持。 江帆有些忍无可忍了,他厉声威胁道:“那我可用力了!弄疼了你可不许怨我。” “江帆,你混蛋啦,你不能这么对我……”丁一带着哭音说道,尽管是在骂他,但是那娇柔无助的声音,具有极其的蛊惑力,刺激了他男性体内那种特殊的物质,他再次强势进攻。 怎奈,过程太过艰苦,丁一要命的紧张,几乎让他功亏一溃,他在心里再次愤愤地说道:小丁一,我就不信我攻不下你这个山头! 这样想着,他的动作就有些野蛮。 江帆久攻不入,他痛苦地抬起头,停止了动作,抱着她的脸说道:“宝贝,我快被你折磨死了……” 丁一听了他这话身体就是一震,就在她瞬间的放松警惕的状态下,还没容她明白是怎么回事,江帆的腰臀猛地下沉…… 终于抵入了他梦想的桃花源,他吁出了一口气,停在她的身上,一动都不敢再动了。 也许江帆感到了自己动作的粗暴,也许是自己大功告成,他慢慢变得温柔起来,低头吻着她,期望自己的爱抚能给丁一带来欢乐,但是他事与愿违,丁一并不领情。 一如既往的美好,一如既往的身心愉悦!江帆在心里不由得发出感叹,渐渐地,他的吻也犹如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和细腻起来,只想把自己满腔的柔情,都给他最爱的小鹿。 毕竟是曾经水乳交融、刻骨铭心地爱过,毕竟是曾经丝丝扣扣、紧密相连过,她的双手,不知不觉便抱住了他的腰背,那上面,结实的肌肉,饱满的汗水,成熟男人的性感,加上江帆特有的魅力……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得让她沉醉,那种久违的骇入心灵的交融,再次给她的身体带来一阵阵的颤动,再次让她感到被宠爱和被慰藉的甜蜜……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从来都是春风化雨般的体贴和温存,显然,是自己这段时间惹恼了他,尤其是自己做的两个激进的决定彻底惹恼了他,加之刚才自己的激烈抵抗,才让他强行施暴,尽管她知道原因,但不想改变什么,所以也就没有了配合。 她紧闭着双眼,对他的问话没有做出任何的答复,泪水,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103 告他婚内强暴 江帆知道委屈她了,所以没有立刻翻身下去,他显然不满足这种强暴式的亲密,因为他没有得到她的丝毫回应,不知他是要表现自己的勇猛还是要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他稍作休整后,再次出发了…… 他就像一只不知疲惫的豹子,在她的身上一次又一次的掠过,直到他的小鹿低喘轻吁,他终于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再次释放了自己…… 他深情地吻着她,然后抬起头,眉头拧在了一起,深情第说道:“小鹿,我们本来就是一个分不开的整体,你硬要分开的话,我们都会被撕伤……” 她很想说:不分开我会时时受伤。但是,她不想说话,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做任何的辩解了,况且,这个时候说的话,哪是经过大脑说出来的?江帆也一样,他现在感觉她自己身体的好,才有这样的感慨,以后呢?他以前不是冷落了自己好长时间了吗?一声小鹿,怎么可以消散她多日凝聚在心头的苦和痛?而且,他们以后跟彭长宜还会相处很长时间,如果江帆带着这种偏见,那他随时会吃他们的醋,甚至会随时跟他产生隔阂,所以,如果她看不到他的真心的话,她不会再那么轻易被他俘虏了。 想到这里,她无力地说:“长痛不如短痛……我不认为撕伤是一种痛苦,我认为是一种解脱——” 江帆听她这么说,就使劲地吮住她的嘴唇,直到她感到疼痛后才松开,他恶狠狠地说道:“我这辈子需要长久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你捆在我身上,你别想解脱,做梦去吧——”说着,他再次运动腰身…… 这次他的表现极其疯狂,全然不顾丁一的感受,就像一只愤怒的豹子,在她的身上纵横驰骋,以此发泄自己对她的不满。 丁一早就精疲力竭了,她甚至在哀求他:“江帆,求你,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我行!”他恶狠狠地说道。 接着就是他不断地撞击、撞击,要把她的灵魂撞出来! 压抑的低啸,快速的运动,他那愈加膨壮的茁物,是那么疯狂地抵触着她,每次都让她身心痉挛,加上他在她身前的亲吻,终于让她有了回应,只是这回应是那么的含蓄,只是一声轻柔的小到若有还无的呼唤:“哦,江帆啊——” 尽管声音极小、极小,但江帆还是听到了,他高兴极了,赶忙应道:“是的,宝贝,我在,我在——” 一阵激动的大幅度动作过后,丁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灵魂出窍,脑袋一阵眩晕,随后就是一阵烟花灿烂…… 江帆也达到了极限,他稍作平息后,吻着她,问道:“老夫如何?” 丁一虚弱地扭过脸,没有说话,她就像从死亡之地跋涉归来一样。 江帆扳过她的头,紧盯着她的眼睛,就像要从她的眼睛里寻找到答案一样,怎奈,丁一就是紧闭着眼睛不说话。 江帆深情地吻着她,心满意足地翻身下来,躺在她的旁边,闭上了眼睛…… 外面,雷雨交加,娇小和强壮的身体并排躺在床上,丁一不敢睁开眼睛看,她知道那会是怎样的一番风景,她忽然就是一惊,猛然想到今天应该是她的危险期,她腾地坐起,说道:“坏了!” 江帆抬起头,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丁一紧紧地盯着他,说道:“江帆,我告诉你,你这是婚内强暴!” 江帆点点头,说道:“是的,你已经警告过我无数次了。” “我跟你说,我跟你说,我跟你说,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你要承担!” “哈哈。”江帆重新躺下,说道:“你放心,我承担,宝贝,你这话怎么像是对不相干的男人说的?” 丁一的脸尴尬地红了,她跳下床,拿过她刚才被他扔到一边的浴巾,裹上,就要往浴室跑。 江帆眼疾手快,一把就拉住了她,把她重新按倒在床上,说道:“现在不许去,我知道你要搞鬼!” 丁一怔怔地看着他。 江帆又说道:“不许去洗!” 丁一楚楚可怜地看着她,说道:“可是这样我不舒服。” 江帆想了想说:“你躺着,我来。” 说着,他站起来,快速窜到浴室,用温水将毛巾浸湿,又快速回来,刚要给她擦那里的时候,猛然看见有红色的血丝渗出,他的心就是一震,暗暗埋怨自己太过用力,太过粗暴了,他赶紧拭去他的罪证,没敢让她知道,一遍又一遍,往返洗漱间和卧室好几趟,总算把她那里清洁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了。 丁一很享受他这样对自己,似乎找回了那种久违的温馨和甜蜜,但是她强忍住内心的激动,不说话。 江帆擦完后,说道:“半个小时再动。” 丁一突然明白了他不让自己动的真实用意,心里非常失望,自己刚才白白感动了。她本想站起来,就不听他的话,怎奈,她实在太累了,跟虚脱一样,之前跟江帆的搏斗就耗费了她全部精力,以至于他在自己身上得逞了一次又一次。 想到这样,她生气地扭过身,用浴巾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江帆也累了,他回到洗漱间,也把自己洗干净,这才回到卧室,重新躺在她的身边。 在跟丁一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恐怕是他最强悍的一次,连续三次,他相信自己是最强的,给妻子也是最好的,他刚才以为是丁一怕怀孕,想去洗出来,他当然不能让她得逞,他希望这次给她留下记号! 记号,他又想起了彭长宜说的话,我的东西我不会弄丢,别人的东西我也不要。他经常琢磨彭长宜这句话,他越琢磨就越感到他这话是说给他的,似乎是某种暗示。 一方面是自己深爱着的妻子,一方面是自己过命的情同手足的兄弟,想想他们曾经那样地亲吻过,然后,自己得到的却是别人施舍的……这一点,江帆的确难以释怀,他现在是尽量将这些压下去,不去想,更不去往深层次想,如果刻意去想,那他和丁一真的就会走到尽头了。 所以,他现在说服自己的办法就是不去想,他努力做到的就是不把自己的东西弄丢,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丢掉她,这一点,他坚定不移! 江帆进了浴室,刚才淋的雨水和汗水,早就湿透了他,他打开淋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浑身上下舒畅极了。他也裹上一条浴巾,回到一楼卧室,他刚坐下,就听到一个炸雷在屋顶上响起。 他忽然意识到,这雨,已经下了一段时间了,而且没有减弱的迹象,此时正值主汛期,根据以往的经验,短时间这么大的暴雨,估计市区有的地段要积水了。 想到这里,他拿起电话,就给防汛指挥部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但是电话一直占线,他挂了电话,正在思忖着是给鲍志刚还是给彭长宜打一个的时候,电话响了,是防汛办打了过来。 江帆直接问道:“各地汛情怎么样?” “江书记,是我,志刚。” “哦,志刚啊,你在呐?”江帆这才听出是市长鲍志刚的声音。 鲍志刚说:“是的,各市县目前没有大的险情,省防总指说有可能万马河上游会泄洪,让沿岸各地做好准备,咱们市的丰顺有两处险段,另外居住人口离河岸比较近,长宜市长不放心,他带着人去丰顺视察去了。” 江帆说:“阳新那边的呼延河怎么样?” 鲍志刚说:“阳新的情况还好,毕竟呼延河的河水上涨速度不是太快,咱们市区积水比较严重,长宜我们刚才去街上转了一圈。” “还是那几个地方吧?”市区几处积水的地方由来已久。 “是的。”鲍志刚说道。 “这个问题在咱们下半年城区建设中一定要解决掉!”江帆像是在跟谁赌气似的的说道。 “是的,眉到汛期,老百姓的怨气就很大。”鲍志刚补充道。 江帆又问了一下值班情况,就挂了电话。 他挂了电话后,看了看表,已经很晚了,彭长宜去了丰顺,也就是说他把舒晴一人撂下了,他们回宾馆住还好些,如果还在邹子介的园子,一个女孩子,又是这样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恐怕她会害怕。 这个彭长宜还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这样想着,他就拨通了彭长宜的电话。 彭长宜接通后说道:“江书记,您好。” 江帆说道:“你去丰顺了?” “是的,还没到。” “小舒怎么着呢?” 彭长宜显然没有意识到书记问的却是这个问题,他怔了一下答道:“还好。” 江帆知道他身边肯定有别人,就说道:“你呀,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就是了,让她一个人呆在那儿,你也真放心……” 彭长宜说:“丰顺情况有些特殊,我怕今夜持续降雨的话,那里随时会出现险情,去一趟就放心了。” “好,黑灯瞎火的注意安全。有情况随时联系。” “好的,有情况我随时跟您汇报。” 江帆挂了电话,走进卧室。 丁一听见了他打电话,就问道:“雨很大吗?” 104 深夜视察灾情 江帆说:“是的,万马河上游有可能今夜泄洪,这个时间我也应该在最前线才对。” “那你就去吧。” “我去可以,你不许反锁门,我一会还回来,要不我就不去。”江帆故意说道。 丁一想了想,就冲他点点头。 江帆穿上刚才的湿衣服,丁一忽然想到楼上还有他以前放这里的衬衣,就说道:“楼上有你的衣服,我去给你拿。” 江帆笑了,说道:“不错,还真没跟我扔掉,我自己去拿,你好好休息吧。” 他说着,就上了楼,打开衣柜,就见在最里侧挂着他一件短袖衬衣,还有裤子和短裤,他解开浴巾,穿好后下了楼,跟丁一说道:“我走了,不许反锁门。”他再次叮嘱道。 丁一点点头,说道:“门口有伞。” “好。”江帆说着,拿起伞就走了出来,很快就淹没在风雨交加的夜晚。 外面的雨确很大,还有风,他顶风撑着伞往外走。 坐进车里后,他冒着雨,开着车,行驶在市中心的路上,就见市区有几处典型路段积水严重。许多车辆都在掉头绕行,还好,这雨是下在晚上,路上少了上学和上班的人群。 这时,他看见在前面一个积水地带,市政部门的人已经按照要求守候在积水路段,这是今年防汛特别要求和强调的,只要下大雨,几个典型积水路段必须有排水设施,必须有市政人员在场,怎奈,天上还在下雨,抽水效果不明显。 江帆小心地涉水驶过。 在一处地道桥,江帆看见了兰匡义和几名工作人员在现场,他们似乎正在准备抽水。 江帆把车停在一边,打着伞下了车,说道:“老兰,雨还在下,你这水往哪儿抽啊?” 兰匡义一见是市委书记来了,就说:“尽管没地方抽,我也要练练他们,几个大人跟梢木桩子一样在这杵着,抽就比不抽强!” 江帆知道兰匡义是出了名的铁腕执政,建设局上上下下没有见了他不心颤的。彭长宜来阆诸后,江帆才知道他跟彭长宜是省委党校的同学,那时,他们都是贫困县的县长,彭长宜来了后,两次主动约他,他都借故不见,他跟彭长宜说:“如果汇报工作,我以前在会上都汇报过的,如果是叙旧聊天的话就等以后有时间,我现在是真的没有时间,市委市政府给建设局安排了工作,是以往两三年的工作总和,这么大的任务量,不睡觉都干不完。”彭长宜碰了个软钉子,“诡计多端”的他也拿这个敢效仿包公“倒坐南衙”的兰匡义也没有办法,在对各单位的调研中,建设局是彭长宜第一个去的单位。 所以此时看见兰匡义在管教手下的人,江帆没有发表意见,他说:“这种情况抽水的话,什么时候能抽完。” 兰匡义说:“如果还下的话就说不好了,如果不下的后,估计天亮差不多。” 这时,就听兰匡义大声吼道:“把家伙镲全都拿出来,别弄一台水泵糊弄人,同时抽!” 江帆见他冲着手下的人大喊大叫的,而且现场还有一个副局长,他就说道:“这儿交给他们干吧,你跟我走。” 兰匡义没动。 江帆说道:“走啊——跟我转转去。” 兰匡义这才很不情愿地跟江帆上了车。 江帆在车上说道:“你是局长,不要直接去指挥职工干这干那的,你都干了,那些副局长是干什么吃的?” “别说是副局长,就是办公室主任我都让他们出来了,到各个桥下和积水的路段执勤,老天爷不休息,谁也别想在家睡大觉!” 江帆跟兰匡义说:“你这样要求没错,但是要讲究方式方法,分工要明确,要责任到人,不能一竿子插到底,要尊重你的副职们,要发挥的主观能动性,不然累死你也落不了好。” 哪知,兰匡义仍然不服气,说道:“分工详情表,早就贴得机关到处都是,可是大雨来了,就是有人装傻充愣,我能不急吗?我就说了,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做的,但是我来了,就得按照我的这套要求去做,一点都不能含糊!我还说,什么时候你们看见我在家睡大觉了,你们那个时候再偷懒,否则谁也别想偷懒。今年任务这么多,工作量又这么大,而且时间已然过半了,再不抓紧好多工作就够呛了。” “你严要求这没有错。”江帆不想跟这个“愣头青”抬杠,就退了一步说道。 哪知,兰匡义看不出书记的让步,说道:“我什么错都没有!我唯一的错就是管他们太严,就是这么严都不行,仍然有人跟你打马虎眼,上班敢玩游戏,放着正经工作不干,如果是普通职工也就罢了,居然还是是单位的副职,你说他那觉悟哪儿去了?你说我看见他们能顺眼吗?” “上班玩游戏?是哪个?”江帆问道。 因为江帆主政阆诸以来的这段时间里,第一个也是重点抓的机关干部工作纪律和工作作风问题,所以听到基层副职上班玩游戏,他当然不能不过问了。 哪知,刚才还义愤填膺、气冲霄汉的兰匡义,听书记问起,反而支支吾吾了,说道:“这个……我没往上报,我们开了一个班子会议,内部处理了,做了一下批评与自我批评,以观后效。” 江帆在心里暗笑,这个兰匡义还是有领导艺术的,表面上对职工大呼小叫,背地里也知道护短。但他嘴上却严肃地说道:“老兰你这是在明显地护犊子?这可不行!你的职工玩游戏我可能管不到,但如果是副局长我可是正管,你这样听而忍知下去可不好,这样会纵容他们继续违犯纪律。” 兰匡义说:“唉,过去了,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一定上报。今年也实在是太忙了,几乎天天都有人加班,我的要求是,谁分管的部门加班,谁就盯着,别小伙计加班你分管领导回家去睡大觉,这样不行!所以,副职都是带头加班的,他说那会玩游戏是为了解乏,所以我们就开了班子会批评了一下就过去了。” “你这是典型的护短,你把队伍带偏了我拿你试问。” 兰匡义听江书记这么说,心里就有数了,他呵呵地笑了,说:“就这一次。” 江帆说:“不管怎么说,我们这届市领导的宗旨就是从严带队伍,阆诸的干部队伍真的该好好管管了,再也不能出现涣散、违纪违法都没人管的现象了,我不止一次在干部会上说,我可能给阆诸带不来什么真正的效益,但是我认准了一件事,就是管人,管什么人,管那些到处伸手、到处张嘴的人,管那些目无党纪国法,吃拿卡要、懒政、不作为的人,管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这样的干部只要我在任一天都不会有生存的土壤,所以,下半年,市委的工作的重点就是整顿干部队伍,为年底调整干部打基础。” 兰匡义说:“是的,我们也都是这么传达的。” 江帆鼓励他说道:“你刚才说那句话我很赞同,你说什么时候看见我睡大觉了,你们那个时候再偷懒,因为我看不见了。我也是这个口头禅,你看市里这几个主要领导,一二三四把手,鲍市长、殷书记,长宜,我们四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没有什么特殊爱好,都不抽烟,都不会打牌,从来都不打什么保龄球、高尔夫,有时家实书记偶尔打打高尔夫、唱唱歌什么的,但最近我也没看见他去打、去唱歌了。志刚市长也加上有老母亲需要照顾,更鲜有光顾这些地方的时候,我和长宜除去喝酒几乎没有什么爱好,所以我说,这带队伍的工作好干,首先自身要硬、要正,只有自己硬了、正了,才能管别人。” 江帆今天晚上在一个中层局长面前表现得很健谈,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了,一个时期以来,他对中层采取的策略都是提要求,很少有跟他们谈心的时候,更没有教他们怎么去做领导的必要。今天显然是一反常态,这不仅因为兰匡义是他调上来的,还因为他今天晚上的确心情大好,周身上下都是通畅的,因为丁一,似乎不是那么排斥他了。 这样跟领导交心的时候也是不常有的,兰匡义也说道:“是的,我这个人您也了解过了,不然您就不会把我调上来了,我也是这个思想,我就说过,如果你想办点出格的事了,你们先看看我,如果我是这么办的,你们就可以这么办,我无话可说,谁让我上梁不正下梁歪呢,但是如果我没办,你们办了,那不客气,一视同仁,一切行为以党性原则做参照物,党性原则允许的你就可以做,不允许的你就不能做,所以说这段时间建设局变化还是停明显的,最起码老百姓办事能找到人,上班有人在岗,您不知道,我是真扣工资,那一点都不手软,不这样有些歪风邪气扳不过来。不过这次这个副局长玩游戏,说到底还是有点情有可原的,之前的确是连着三天带班加班,觉不够睡,又不敢上班睡,所以他说玩游戏解乏,我也就没有深究了,批评一下就过去了。” 105 赴约是有代价的 其实兰匡义不好明说,这个副局长是鲍志刚市长的亲戚,是新近提拔上来的。 江帆笑了,说:“我看你呀,平时说得挺狠,其实跟下边的人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兰匡义辩解道:“我可不是豆腐心!我是刀子心,这是他们在卫生间议论我时,让我偷偷听到的。” “哈哈。”江帆实在想不出一个堂堂的局长偷听墙根的情景,而且还是在厕所里。他笑着看了看外面,说道:“今年这场积水来的好,这样就更能说明咱们接下来要治理城市的必要性了。” 兰匡义说:“好是好,平白无故又得给老天爷买单了。” 江帆笑了,说道:“我发现这样一个现象,我年初提出要做节俭型政府的口号,有些领导干部居然比我要求的还抠门,长宜市长舍不得买新车,志刚市长舍不得坐好车,你哪,是心疼为老天爷买单的钱,哈哈,不错,我感到了安慰。” 兰匡义说:“书记,别的部门我不知道,这个城建部门一年要是浪费千头八百万的,还真不算什么。我们在进行半年总结的时候就发现,全市用于市政开支比前两年少了很多,但干的事却多了,好多话不用掰开揉碎去说了,数字就能代表一切。” 江帆笑了,这个“铁面无私”的人,也会抓住机会表功,就说道:“还用说吗,哪个领导心里不清楚?我为什么把你调上来,就因为城建部门在城市建设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甚至是独一无二的的作用,就是让你好好抓抓,这支队伍必须成为城市建设的主角,到时候拉不出去可不行!” “没有问题,您刚才也说了领导们没有其它爱好,我也是,除去工作,其它爱好更是没有,上班办公室,下班在家,准能找到我,什么牌桌、舞场、歌厅,甚至酒桌上都很少见到我。” “那就好。”江帆肯定着说道。 兰匡义说:“您刚才说道彭市长舍不得买新车这件事,我跟您说呀,他不买新车,绝对不是他不想坐新车,他这是耍的手腕。我上次就跟他说,我说你这辆破车可是真好啊,名副其实的道具,道具,您懂吗?” 江帆笑笑,他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他说下去。 兰匡义会所:“我为什么说是道具,你什么时候跟他去要钱,他就拿那辆破车说事。上次科委主任找他,说申请一笔经费,准备下半年跟文化局搞一次科技普及文艺演出活动,寓教于乐,您猜他怎么说?他说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嘛?给谁看?谁会看?如果真想进行科技普及活动,天天都有的搞,干嘛非要花那么多的钱搞什么文艺演出?印一些科普知识的宣传品,到集市上、马路上,公园里去散发不是很好吗?比请一些演员来唱唱歌跳跳舞好多了,再说,文艺演出还是以文艺为主,观众谁又去注意你普及了什么知识,他们关注的是演员们唱了什么歌,跳了什么舞,你说你科委的,硬想去办文化局的事,不是本末倒置吗,再说了,搞一台晚会的钱,弄不好都够我一辆车钱了!几句话,就给那个主任驳回去了,那个主任愣是无言以对,所以我们私下里都说,彭市长的那辆破车就是道具,让来跟他要钱的人在进他这个门前都得琢磨琢磨,哈哈。” 江帆没有笑,他严肃地说道:“嗯,这一点他做得非常正确。还有,我为什么把你调上来,也冲的就是你的脚踏实地,所以,你好好卖把子力气,好好干上两年,把阆诸城市哪怕是脸蛋也要给我变个模样,让人们看到阆诸的变化,看到新兴城市的希望,别一谈到变化就是盖了品字办公大楼,改制后建了一个大商场,尤其是那三栋办公大楼被人津津乐道不是太光彩的事。” “您放心,我懂。” “所以,你的担子任重道远。” 兰匡义说:“您放心,这个担子我可以不接,一旦接了就要干好,不然对不起我自己。” “这就好,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随时随地跟我沟通,无论上班时间还是半夜时间,都可以。”江帆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听长宜市长说,你跟他是省委党校同学,而且你们还是一个宿舍,他约了你两次你都不赴约,有这回事吗?” “有。”兰匡义痛快的答道。 “为什么?” 兰匡义说:“您不知道,赴他的约是有代价的,我不胜酒力,一杯正好,两杯就醉,但是他那个脾气,非得把你灌倒不行,我怕跟他在酒桌上遭遇,尽量避免。再说了,那个时候我们都是贫困县的县长,兄弟之间是平起平坐的,现在他成了我的领导,而且是直接领导,分配给我的任务我保证完成,他如果再向以前那样按着我的牛头也要让我喝酒,我心里肯定就不舒服了,甚至还有可能掰了交情,所以我不去,我说这个意思不是嫉妒他当了副市长,我是怕给我们今后的工作埋下不愉快的隐患。”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的脾气我了解,他不会没有分寸的。” “您了解什么呀?他在酒桌上让人喝酒经常没有分寸的,在党校学习期间,他把我们还几个人都灌醉过,第二天上课都是迷迷糊糊的。” “哈哈。”江帆大笑,他不跟他抬杠,彭长宜有没有分寸也是因人因事而异,他在酒桌上的那一套,常常是假亦真来真亦假,这样的把戏他见的多了,对于像兰匡义这样性格的人,他有这样的看法也是情有可原。 来到市防汛指挥部的时候,天上的雨还在下,鲍志刚还在那里,他在听着来自各市县的报告。他见江帆湿着裤腿就进来了,说道:“目前情况还好,您怎么也来了?” 江帆说:“我在家呆着也不踏实,出来看看,情况怎么样?” 鲍志刚又跟他汇报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最后说:“现在还没接到上游泄洪的通知。” 江帆说:“他们也在观望,看看老天爷还能下多大会,毕竟泄一次洪是要受损失的。” 鲍志刚说:“是啊,但是我们不能不准备。” 这时,彭长宜到了丰顺,他往防汛办打回了电话,说那边两处险段正在加固,靠近河岸的村子正在组织转移村民。 鲍志刚接的电话,他嘱咐他们注意安全,并且告诉他,江书记在这里,问他有事需要请示江书记吗? 彭长宜知道这是市长的例行客套,就说道:“暂时没有,您问问江书记有什么指示没有?” 鲍志刚拿着电话看着江帆。 江帆想刚才在电话里跟彭长宜沟通过了,就说:“我没什么,让他们注意安全就是了。” 鲍志刚说:“江书记让你们注意安全。” 彭长宜说:“没问题,请书记和市长放心。” 江帆在防汛办坐了一会,他跟鲍志刚说:“我下去转转,你在这里盯着吧,如果泄洪的话,告诉我一声。” “好的。”鲍志刚转身跟水利局局长说道:“老李,你也跟着江书记一块去吧,半路上也好介绍一下情况。” 听市长这么一说,在座的局长副局长包括水利工程师都站了起来,同时站起来还有政府秘书长肖爱国,江帆的秘书邸凤春和司机高山。 江帆说:“老李和工程师你们留下,这里是你们的阵地,老肖跟我走吧。” 就这样,江帆带着兰匡义、肖爱国和秘书邸凤春,坐进了他的奥迪车。 江帆坐在前面,高山开车,江帆跟司机说道:“沿着市区几条大街转转,顺便了解一下都有哪些单位进水了。” 邸凤春赶紧说道:“那咱们去中医院看看去,刚才我接了一个电话,说是中医院的药房进水了。” 江帆说:“那里地势低洼,而且都是老式平房,不进水就怪了。” 兰匡义说:“我看今年政府工作其中就有改造中医院着一项。” 江帆说:“是啊,但是他们现在的收支勉强能维持员工的基本工资,改造的话谁来掏钱。” 肖爱国说:“中医院不景气那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原因,北京那些中医院天天爆满,那些专家的号被黄牛炒到的200元一个,实际挂他们的号才10元钱。一个大夫一上午就看70多个病人,咱们离北京这么近,怎么就不行?而且咱们中医院还的确有两三个知名度很高的老中医,这些老中医都有固定病人。”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思想意识问题,有时想想给他们拨钱,还真不如给他们拨个院长合适。” 肖爱国说:“就是,大家都这么认为。” 兰匡义说:“我看报纸,南方好多地方把公立医院都卖给了私人。” 肖爱国说:“干嘛南方,咱们省就有,当然是县级的多些,市级的我还不知道有没有。” 江帆说:“这个当做一个课题,老肖你留意一下。” 106 夜遇张华 兰匡义笑了,说道:“书记这叫加量不加价。” 肖爱国呵呵地笑了,没敢吱声。 江帆也笑了,但是他笑得比较意味深长,他早就有将肖爱国调到市委这边的打算,现在的市委秘书长和殷家实私下来往密切,江帆想挤走殷家实费劲,但挤走一个秘书长是不费劲的。他的这个心思,别说车里的人不知道,就连彭长宜和鲍志刚也不知道,他已经在运作这件事了,那天早晨跟樊文良在部队农场散步,他就很明确地表达了这个意思,他跟樊文良说:“阆诸的市委秘书长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几年了,差不多该让他出去担个担子了,锻炼锻炼将来能挑大梁。” 像江帆他们这个级别的领导,如果想往出挤一个人的话,一般都是这个态度,看似是推荐此人出去任职高升,实际就是此人不太配合一把手的工作,甚至在工作中形成阻力和障碍,一把手请求上级组织调出此人,这也属于一个地方主官的正当权益。 樊文良听了江帆的话后说道:“他的问题在我调整的范围之内。” 尽管樊文良没有明确表示,但是江帆已经心中有数了。所以,他才有了刚才跟肖爱国说的那番话,只是他当然不能公开示人。 来到中医院,就见大门口两侧堆着一堆的沙袋,但如今却成了摆设。中医院地势低洼,此时的院里,已经严重积水,达到小腿处深。 中医院当然不能跟跟其它医院比,其它医院即便是晚上也会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但由于中医性质决定,一些突发事故的抢救手段中医是无法和西医比拟的,所以尽管是医院,晚上却是冷冷清清的。 他们走近了大门,也没发现有人,江帆就纳闷,说道:“各个单位都有人值班,难道他们不需要值班吗?” 邸凤春说:“不会,各个单位汛期都会有人值班,咱们每天都会抽查。” 这时,从旁边的楼道口跑过去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姑娘,她的手里拿着一个脸盆,邸凤春就想追过去问问,但是这个姑娘连头都没回,就跑了过去。 这时,又过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他脚穿着雨鞋,身上穿着雨衣,说道:“你们是看病还是找人?” 邸凤春说道:“我们是市委的,这是江书记,听说你们药房进了水,就过来看看,你们领导谁在?” 那个人支吾说道:“这个……我不太清楚,我是看大门的,刚才是给他们叫人来了。” 江帆问道:“叫人干嘛?” “叫人淘水,药房进水了。” “药房在哪儿?” “在后院。” “领我们去看看。” 江帆说着就往出走。 邸凤春在后面问这个看门人,说道:“今天晚上是哪个领导值班?” 看大门的说:“这个,我一会回去后看看。” 邸凤春说:“看什么?” “看墙上贴的值班表。” 邸凤春又追问道:“不看值班表你就不知道是谁吗?难道他们不来值班吗?” 那个人支支吾吾地说道:“有时来,有时不来。” 这时,他们见后面一排平房里,有灯光亮着,两三个人拿着脸盆在往出淘水。 江帆老远就认出那个带头正在往出淘水的女同志是张华,还有两位年轻的女同志。 那个看门的老头老远就说道:“张医生,市委的江书记来了。” 张华这才抬起头,直起腰,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说道:“江书记来了。” 江帆走到张华跟前,他没有跟她说“辛苦了”这样的官方话,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张华,说道:“这活儿让你赶上了?” 就见张华,上身只穿着一件露肩背心,下身是一条短裤,脚下是一双拖鞋,此刻,双脚泡在水里,她衣服的前襟和短裤都是湿渍,头发更是被汗水浸湿了。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我听着雨下得急,等我出来后,已经进水了,我就叫了门卫师傅,我们就撬开了锁,开始淘水。” 江帆看了一眼另外两位女同志,说道:“医院就你们几个人吗?” 张华犹豫了一下说道:“差不多吧。” 江帆又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个药房,只见一排排的铁架上,堆满了各种包装的药材,底层的货物,有的已经转移到是上面,那些大包的,显然是她们两三个女同志搬不动了,只能泡水里了。 江帆发现,尽管门口堆着沙袋,但可能是时间比较长了,沙袋早已经破损,另外,码放的比较低,只码放了一层,今晚的雨水太大,漫过沙袋,顺着老式的木板门进到了屋里。他把伞合上,穿着鞋,涉水进去,从张华手里接过脸盆,说道:“我来,你休息一下。”说着,弯腰就开始淘水。 兰匡义和肖爱国就去堆门口的沙袋,直到把门口又堆起一层后,就进了屋里,接过两个姑娘的脸盆,往出开始淘水。 张华一见,跟另外两个姑娘说道:“你们再去找个脸盆,顺便找两簸箕和笤帚来,一会水淘不上来了,用簸箕搓出去。” 这时,有辆车驶了过来,车上下来的是汪军,他的肩上扛着一个背包摄像机,顾不上跟任何人打招呼,对着江帆他们几个就开始录像。 江帆抬头看着他,说道:“汪台长啊,别录了,赶快帮助淘水吧。” 汪军没有说话,而是举起两根手指,算是跟市委书记打了一个招呼,他也是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儿。值班记者跟着彭长宜去了丰顺,他负责盯着今晚的直播节目,今天,两位直播主持人他都没让回家,一应付紧急播出任务,刚才值班室接到电话,说让电视台派记者,市委书记冒雨巡查灾情去了。 汪军一想,半夜了,值班记者都派了出去,再调记者的话就耽误事了,还是自己杠机子去吧。 但是单位的摄像机有专人统一保管,汪军拿不出设备,这样,他就把演播室的一台机子扛了出来,背上背包电池,装配好照明设备就走了出来。 演播室摄像机和记者们使用的有些区别,但这对于摄像记者出身的汪军不是问题。他开着车,就直奔中医院而来,正好赶上江帆他们在淘水。 人多力量大,库房的窗户被打开,大家用四个脸盆,两人一组,形成接力,一人负责淘水,一人将淘上来的水顺着门和窗户泼出。 渐渐地,张华感到江帆弯腰淘水有些吃力,张华就走到里面,说道:“我来淘,你歇会。” 江帆直起身,用手捶着腰,说道:“老喽——” 张华笑着说:“是不是腰病没有好利落?” 江帆支边的时候,有一年头春节的时候突降大雪,形成了巨大雪灾,那一年,几乎所有党政干部都没有放假,全力抗灾。连着好几天铲雪,江帆累趴下了,腰部也扭伤了,没想到张华还记得这事。 江帆轻描淡写地说道:“腰到是没事,就是老了,干不动了。” 张华笑了,说道:“四十出头的人就说老了,那五十岁的算不算老?” 江帆突然意识到张华这个比喻,似乎暗指他比袁书记现在的袁主任还老吗?他看了一眼,就见张华低头淘水,然后直身泼出去,也许,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故意笑了笑说道:“说老也对,四十多岁就没法跟二十多岁的时候相比。” “那是,有时间的话来医院做做针灸吧。”张华说道。 江帆说:“没有那么严重。” 江帆今晚的确有点累,这倒不是他淘水累的,而是他在家里收拾丁一的结果,连续做了三次,这种事不是经常发生的。他捶了捶腰,叉着身,走到货架旁,看了看,说:“底层的东西还搬上去吗?” 张华直起身,说:“不搬了,我看了看,没有什么抢救价值了,被雨水泡后,有些草药就不能用了。” 江帆点点头,又走到张华旁边,从她的手中夺过脸盆,继续弯腰淘水。 汪军拍完后,低声问邸凤春:“江书记下一步还准备去哪儿?” 邸凤春看了看表,说道:“他已经在大街上转了一遍了,后到的指挥部,又到了这里,估计不会再去别处了。” 汪军点点头,说道:“那好,我马上回台里,将这条新闻发出去。”汪军说完,又跟张华了解了一下大致受灾情况,然后就悄悄走了。 直到江帆他们将屋里的水都掏干净了,中医院的院长才从家里赶到,而且还是张华让其中一个女同事悄悄给院长打的电话,他才过来的。 院长已经五十多岁了,也是从医生慢慢做到院长这个位置的,在他看来,保持稳定,维持现状,是他最好的工作目标。今天本不是他值班,而是一个副院长值班。他接到电话后,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看见江帆,满脸堆笑要跟江帆握手。 江帆没有跟他握手,而是直起腰,不冷不热地说道:“您来了。” 107 疯狂的后果 老院长一听这话,就知道市委书记对自己不满了,他赶紧满脸堆笑地说道说:“不好意思,今天不是我当班。” 江帆说:“当班的人呢?到现在我也没看见,只看见这几个女同志在这里淘水。” 老院长说:“这个,一会我查查是谁值班。” “查这个没有必要了,门口有沙袋,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大雨,为什么头下班的时候不检查一下再走,还有大门口。” “这个……是我忽视了,没想到来这么大的雨?”院长擦着额头上的汗说道。 江帆说:“那沙袋不就真的成了摆设?” “是的,是的。”老院长有些不知所措。 江帆跟邸凤春他们几个说道:“把门口的沙袋再挡上一层,亡羊补牢的事也得做,防备后半夜更大的雨。” 老院长一听,赶紧弯腰跟他们一块去抬沙袋。 忙活了半夜,当江帆回到老房子的时候,他的鞋子和裤子都湿了。 司机小高一直用灯光为江帆照着胡同的路,直到江帆打着伞,开开大门后,他才掉头开车回去了。 江帆掏出钥匙开大门的时候,还很担心丁一反锁门,还好,大门没有被她反锁上。他松了一口气,如果丁一真的反锁上了,他是不可能下着大雨让她来开门的,再说,既然锁上,她也不可能给他开的,那样他还会把小高叫回,市委书记被老婆反锁家门外就成了全市新闻。 打开后想想丁一不可能冒着那么大的雨出来锁门,等来到房门前,他有些犹豫,心想这最后一道门她别在将他反锁在外。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江帆终于顺利的打开房门锁,进到屋里来,他将雨伞放在外面的窗台上,轻轻关上门,插好,悄悄上了楼,来到洗漱间,他惦记着他的湿衣服,如果不洗出来的话,明天就会穿着脏衣服上班,可是刚到楼上,就看见阳台上挂着他头走时换下来的衣服,也就是说,丁一把他的湿衣服洗了。 他的心里就涌起一阵暖意,似乎过去夫妻甜蜜的幸福时光又回来了。 可是,这种幸福感没持续多长时间,当他洗完澡,又将身上的这身衣服洗完晾上后,他裹着浴巾从楼上下来,他说什么也推不开一楼那间卧室的门了,丁一把这最后一道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很明显,丁一的态度非常明确,你为了工作去视察灾情,我支持你,两道门都给你留着,但是卧室这道门你就别想进来了。 江帆不敢敲门,说实在的,他怕吵醒她,刚才自己把她收拾的够呛,估计早就沉入梦乡了。 这样想着,江帆又悄悄返回楼上,他来到二楼丁一的卧室,就见卧室的床上有两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单和薄被,无疑,这是在告诉他,铺一块,盖一块。 江帆按照丁一的暗示,铺好床单后,一下子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别说,他还真有筋疲力尽的感觉。今天晚上这几起活儿,还真不清闲。头出门的时候,跟丁一酣战,刚才在中医院又淘了半天水,尽管大家都轮流着干,他不累就怪了,铁打的人也不行,毕竟他们这些人不常接触体力活儿。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但却很难闭上眼睛,他的脑子里就出现了中医院那位老院长白白胖胖的面孔,又出现了张华一身短打奋力淘水的身影,少顷,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形成…… 江帆有个毛病,如果过了午夜12点,他一般情况下很难睡着了,不知是因为今晚自己筋疲力尽,还是楼下躺着他的妻子他安心的缘故,刚一闭上眼睛,就沉沉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帆就被楼下的电话声惊醒,他竖起耳朵,就听丁一没容电话响第二声就接通了电话。 丁一小声说道:“台长,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是这样,我家里有点事,要请两天假。” 无疑,丁一刚才给汪军打电话,汪军没及时接,又打了回来。尽管丁一的声音很小,但楼上的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是汪军嘱咐她安排好节目的事,就听她说道:“是的,我们节目已经做完,是上下集,所以我才敢歇。不是,不是身体的原因,是家里的事。好的,谢谢台长。什么?哦,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很晚才回来,你也去了?好的,再见。” 丁一悄悄地放下电话,很明显,汪军提到了昨晚他给江帆录像的事。 这时,就听见丁一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是拉开冰箱的声音,然后就是她穿着拖鞋发出的“哒儿哒儿”的声音,再然后她好像走进了厨房,就听不见声音了。 江帆看了看表,心想高山该接他来了,他伸了一个懒腰,这才感觉自己周身都是酸痛的。想想昨天晚上他跟丁一做了那么久,几乎没从她的身上下来,以至于她都没有反抗的力气了,他就有一种成就感和自豪感,想想这可是他第一次这么的疯狂啊…… 想到丁一请假,他立刻起身,不放心地走下楼,就见厨房的门紧闭,丁一不像在里面。 这时,他看到卧室一楼卧室的门虚掩着,而且有人影晃动,他就悄悄地走到门边,往里窥视。就见丁一穿一个小睡裙,正在把床上的枕头放到梳妆台的小凳子上,然后她就去拽床单,也就在她拽床单的一瞬间,江帆的目光就被床单上的一摊粉红色的痕迹吸引住了,他推开门,走到丁一的跟前,说道:“等等。” 丁一没有防备,被他突然吓了一跳,镇静了一下后没有理他,将床单抻过来后就去折叠。 “等等。”江帆再次说道,指着那上面的一块粉红色的血迹说道:“你还在流血吗?” 丁一拨拉开他的手,说道:“不用你管。” 江帆抓过她的手,他想起昨天晚上第一次抵入她时的紧闭和干涩,以及后来自己感到的不适,就有些心疼,说道:“我……昨晚把你弄伤了,如果你还在流血,我们要去医院看医生。” “不用,谢谢你的好意!”丁一冷冷地说道,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床单,就要往出走。 他立刻抱住她,说道:“对不起,我混蛋,我八格牙路,来,让我看看……”说着,就把她抱起放在床上。 丁一一下子挣开他,生气地嚷道:“江帆!你这算什么?” 江帆就是一愣,说道:“我什么算什么?” 丁一的眼泪气得流了出来,她说道:“我正在跟你离婚,而你却……却……你说你算什么?” 江帆双手一摊,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正在跟我离婚啊?手续办到什么地步了?” 丁一被他的无赖相气得想笑,但随后又绷起面孔,严肃地说道:“我早就起草了离婚协议书,而且也签字了,就等着你签字生效了,你说到什么地步了?” 江帆笑了,她握过她的小手,说道:“小同志,你放心吧,我江帆就是死了都不会给你签这个字的,活着就更别说了,来,让我看看,我伤你严重不严重……” “混蛋!流氓!”丁一拨开他的手说道。 江帆说:“前一个称谓还可以,后一个称谓没有说服力。好了,别跟小刺猬似的,告诉我,是因为这个才请假吗?”江帆指着床单上的血渍说道。 江帆不问还好,一问,丁一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生气地说:“你说呐?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夏天本来就穿得少,露得多,你认为我这样可以去上班吗?” 看到丁一的动作,江帆突然想起一个化妆品的广告,女孩子指着脸、脖子、锁骨等处说道:看这里,看这里…… 江帆忍住笑,他顺着丁一的手就看到她的脖子上、前胸的领口处有几处淤青,他突然扒开她睡裙的衣领,就见里面她的身前也有几处红印!哦,天,昨天晚上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让他这么疯狂…… 他一下子抱住了她,说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从来都没这样对待过你,从来都没有……” 不知为什么,江帆这样说,丁一的心里也很难受,眼泪就更加地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在他的怀里一边挣扎,一边用手狠劲地捶着他。 江帆不停地给她擦着眼泪,哄着她说道:“你是我心尖上的肉,你疼,我也疼,我们不要闹了,以前都是我不好,因为我太在乎,所以有些事我就特别在意,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将来有一个我们的孩子,最好是一个女儿,一个小天使一样的女儿,像你一样,我们一家三口该有多好!” 听了他的话,丁一百感交集,她在他的怀里低下了头,含着眼泪说道说道:“不好,一点都不好……” 江帆见她不在挣扎,而是在他的怀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就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摩擦着她的头发,说道:“好了,我要准备上班了,不能陪你了,昨天的大雨造成了市区多处积水,本来上边说夜里要泄洪,一直在坚持着想等到天亮,今天是周一,事情比较多,你好好在家调养,中午等我回来。” 丁一没点头也没拒绝,江帆亲了她一下,快速上了楼,洗漱完后,扯过阳台上晾晒的衣裤,穿上,下楼,他一边走一边说道:“现在天气潮湿,别开窗了,把空调调到除湿。” 丁一看着他,点点头。 108 第一次跟副书记暗中较劲 江帆再次走到她身边,说道:“早饭你自己对付一点吧,我得走了。”说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拿起自己的手包走出屋门。 丁一默默注视着他走出了院门口后,这才回过头,瘫坐在沙发上,从茶几底下拿出了一张对折的纸,打开,那是她起草的《离婚协议书》,上面早就有她的手写签名。 她对着这张纸,呆呆地出神…… 江帆到单位后,鲍志刚和彭长宜的车已经在单位了,江帆坐着车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彭长宜进了鲍志刚的办公室。 彭长宜后半夜才从丰顺回来,他回来后,也是没敢惊动房间的舒晴,而是睡在东边的房间里。 早上他起来的时候,舒晴也起来了,他告诉舒晴,如果她没有特殊事,让她等他,有可能下午,他跟她一块去省城。 舒晴想了想说:“我倒是没有紧急事情,一会给单位打个电话就是了。” 他跟舒晴共同吃了早点后就出来了。 彭长宜出来的时候,西北天气仍然阴得很沉,天气预报今天仍然有大雨,看来今年的防汛形势不容乐观。 他到单位后,直接奔了鲍志刚办公室,一会要开常委扩大会议,作为政府的常务副市长,有些事情他们俩要提前沟通一下。 谁都知道彭长宜跟江帆的关系,鲍志刚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但是彭长宜对鲍志刚表现出了相当的尊敬,对鲍志刚,他事事请示,这让鲍志刚非常满足。 他们完成工作上的沟通后,彭长宜跟他说了江帆父亲做手术的情况。鲍志刚吃惊地说道:“哦,我怎么事先一点都没听说?” 彭长宜说:“您没听说就对了,连他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他们两口子昨天回去的。” 鲍志刚说:“那咱们要抽时间去医院看看,老爷子什么时候出院?” 彭长宜说:“我听说今天拆线,顶多明天就出院了,他妹妹在医院,不然也早就出院了。” 鲍志刚说:“就今天事多,要不开完会咱们杀到北京去?” 彭长宜说:“看老人比较讲究,12点之前去好,要不这样,您带着人去,班子会议结束后,我还要专门开一个剪彩筹备会议,咱俩都走了,江书记肯定也不干,您带着人先去,我以后有机会再说。” 鲍志刚点点头,说道:“的确时间够紧的,如果等老人出院咱们就要去家里,这么多人去家里实在不方便,倒水都到不过来,房子再小点坐都没地方坐,也打扰老人家养病,去医院最合适。”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要不一大早就先来跟您说这个了。” 鲍志刚说:“要是去的话也方便,一个小时就到了,十一点走就行,一会跟汝明沟通一下,老肖我们三个人去就都代表了。” “嗯。” 鲍志刚说:“要不再叫着老殷。” 彭长宜说:“恐怕他没有时间,他跟我要一同开剪彩筹备会议,主要是他的工作。” “嗯,也好。” 这时,院子中间的廊棚上,又传来一阵雨点声,彭长宜走到窗前,说道:“这雨又下起来了,连雷都不打,今年防汛形势的确不容乐观。” 鲍志刚说:“是啊,就怕老天爷不打雷下哑巴雨,没有停歇的时候。” 上午的常委扩大会议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安排布置了近期多项工作,议程很多,但是会议安排的很紧凑。这次会上敲定了决定过了行政审批服务中心投入运营剪彩仪式的时间,定在八一建军节后也就是八月三号这天举行,要求没有完全入住的窗口单位抓紧时间入住,月底前也就是30号统一检查,要统一着装,建立健全各种制度,并且制度上墙;重点强调了眼下汛期的各项工作,但是其它工作也不能放松,所有任务必须朝前赶…… 常委扩大会议结束后,殷家实又主持召开了行政审批服务中心剪彩仪式筹备会议,彭长宜和宣传部部长蔡枫出席,这件事常委会委派给副书记殷家实主抓,常务副市长彭长宜蔡枫配合,三个人分工明确。 这项工作涉及到的媒体、交通、公安、餐饮、卫生防疫等九个部门的一把手全部到会。宣传工作,是这项工作的重头戏,宣传部长蔡枫拿出了一个提前审议通过的安排计划,在会上传达后,并且下发到所涉各个单位的手里。彭长宜重点安排了交通、安全保卫、餐饮卫生、接待等工作方面的细则,具体明确了这些单位的工作任务,责任到人,详尽部署了工作内容,确保各个环节万无一失。 等彭长宜参加的这个会议散后,已经到了十二点半了,他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天上仍然在不紧不慢地下着雨。 殷家实说:“彭市长,下雨天,中午在食堂吃吧?” 彭长宜惦记着舒晴,说道:“我今天中午还真在食堂吃不了,来个朋友,我得去接待一下。” 殷家实点点头,看着彭长宜,无论是从彭长宜的眼神还是语气中,他还真判断不出彭长宜这话是真是假,他感到,这个彭长宜比江帆还难对付,他腆着脸进一步试探着说道:“要不让朋友过来,或者去酒店安排下?” 彭长宜说:“那还行,这里有明确规定,不相干的外人不能来这里就餐,再说,我这朋友有点特殊……” “噢,怎么特殊?”殷家实被彭长宜带沟里去了。 彭长宜见殷家实果然感兴趣,就说道:“是个女的,她最怕见生人。” “噢,哈哈哈。”殷家实用大笑掩饰住自己的尴尬,他笑着说道:“好好好,本来看今天中午小雨淋淋,烧酒半斤,想跟你喝两杯,既然是女朋友,那我们不便打扰你了,去吧去吧,太晚了。” 彭长宜小声说道:“今天下午泄洪,我看您中午最好别喝了,免得……” 彭长宜的话没往下说,因为机关领导有纪律,中午没有接待任务的前提下,禁止喝酒,当然,规定是规定,这些人,谁能管住他们不喝酒,就跟不许领导上班自己开车一样,谁都知道有些规定是摆设,但这些摆设平时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这些摆设就不是摆设就成了杀手锏。 彭长宜说完就笑着跟他打了手势,往办公室走去。 殷家实看着彭长宜的背影,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侮辱感,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这时,一直在他身边的蔡枫说:“牛,敢这样跟殷书记说话,真牛!我看啊,以后咱们这些人就会被人家踩到脚底下喽——” 殷家实不想让自己这个常委里铁杆的同盟者对他失去信心,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一点原则都没有,他一个副市长就能把我踩脚底下了?再说,同僚之间开开玩笑怎么了?被你上纲上线的。” 蔡枫边走边小声说道:“我没上纲上线,人家上纲上线了,咳咳。”蔡枫学着彭长宜的声调说道:“这里有明确规定,不相干的外人不能来这里就餐。您说是我上纲上线还是早就有人给您上纲上线了?” 殷家实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说道:“他那叫不识抬举!”说完,走出会议室,走进了中间的走廊。 蔡枫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也走了出去。 彭长宜刚回到办公室,阆诸宾馆总经理进来了,阆诸宾馆是这次剪彩仪式主要接待地点,刚才的会议他也参加了。 经理说道:“您有时间吗?” 彭长宜说:“有事吗?” “我想跟您深入探讨一下刚才会上给我们安排的那些任务。” 彭长宜说:“我马上得出去,等我回来后叫你。另外,会上安排的那些任务,你要保质保量地完成,别忘了阆诸宾馆可是这次接待工作的重头戏。” 经理笑了,说道:“您放心,完成工作没有问题。” 彭长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那什么是问题?” 经理为难地说:“能不能政府提前给我们支付一点资金?” 彭长宜说:“提前不可能,这个梦你不要做了,自己想办法去吧,现在到处是花钱的地方,如果你要是因为不提前给你支付资金你就干不了的话,那只能把我支付给你。” 经理笑了,说道:“我就知道是这结果……”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知道还来找我?成心给我添堵?” 经理说:“也不能那么说,这么多人吃住,我们资金也紧张,上个月的工资刚刚给工人发了,再说了,殷书记在会上重点说了一下我这块的工作,他也说如果资金有可能,可以下来单独找彭市长商量,酌情解决……” 殷家实这话彭长宜听得清清楚楚,他刚才之所以没给殷家实好气,也源于这个原因。彭长宜非常反感殷家实这个做派,总是搞小动作不说,还善于给别人的工作制造障碍,哪怕这些障碍最后构不成障碍,但他却是习惯使然,不这样就不是殷家实了。 彭长宜将笔和本放进抽屉,他看着酒店经理说道:“没错,殷书记的确是这样说的,但你别忘了,殷书记说的是‘商量’两个字,既然商量,那咱俩现在就没有达成共识,接下来你该怎么做心里明白了吧?” 经理笑了,说道:“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知道还来找我。” “这不是碰运气来了吗?” 109 今晚就吃了你 彭长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就开始往出走,说道:“这个运气等下来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你再来碰吧,那个时候保证让你碰成功,眼下,有什么困难自己克服去,我如果能给你解决,不用你张嘴,以后你跟我打几次交道就知道我彭长宜是什么性格的人了。” 经理点点头,说道:“尽管我是第一次跟您打交道,但您的为人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为人不怎么样,但我不会让大家为难的,前提是,大家也别让我为难,你只要把事情给我做得漂亮,我不会让你的员工下个月开不出工资。行了行了,我必须要走了,有什么苦,下来你再诉。” “您放心,今天有您这番话,这件事不完我都不会再找您诉苦了。” “呵呵,互相理解,互相理解。” 老顾早就将车停在彭长宜办公室的门口边上,这样彭长宜出来后,不用打伞就能直接上车。 彭长宜上了车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太晚了,这要由性儿都出不来。” 老顾说:“不用着急,舒晴刚才给我打电话了,问你们会散没散,我说刚散,但是他屋里有人,暂时还出不来。舒晴说不用着急,她在等咱们回去吃饭。” “她等咱们干吗,让她先吃呗。” “呵呵。”老顾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人家愿意等你,我有什么办法,他只能干笑了两声。 彭长宜看着外面的天,说道:“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还停不了。” 老顾说:“按老辈儿的经验,像这样的天气,一般要连着下三天。” “千万别下三天,下三天的话咱们出门不用坐车了,改坐船吧。” 老顾说:“暴雨易涝,这样的无声雨农民最欢迎,缓解旱情。” 彭长宜故意让老顾开车从市区的几条主要街道绕了一圈,有几处积水的地方,已经被兰匡义的人排除了,尽管天上仍然下雨,但只要不下暴雨,市区就不会造成太大的积水。 回到邹子介的园子,就见舒晴早就等在大棚餐厅里,老远就见她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把伞,无疑,这把伞是给老顾预备的。 老顾直接把车停在大棚门口,舒晴走过来,递给他伞,他接过来,却没有打,而是跑步进去了。舒晴高高低举着伞,努力罩住彭长宜。彭长宜接过伞,揽过舒晴,两人打着伞就进了大棚。 “吃什么?”彭长宜问道。 舒晴回答:“面条。” 彭长宜问道:“我记得你好像不大爱吃面条?” 舒晴笑着说:“关键是有人爱吃,我才让大师傅做了面条。” 彭长宜笑了,打开大棚的门,请舒晴先进,他收起伞,进来后说道:“是啊,我和老顾都爱吃面条,最喜欢的就是顾大嫂做的炸酱面,冬天装在一个小罐头瓶里,放在外面,想吃了就煮一锅面条,热面条配上凉炸酱,想想都香。” 舒晴说:“我听你说过,有机会一定要跟顾大嫂学习学习。” 彭长宜说:“那还不容易,改天让老顾把大嫂接来。” 老顾说道:“跟她学干嘛,我就会,改天我给你做。” 正在吃饭的时候,秘书梁航给彭长宜打来电话,告诉他,刚接到省防汛指挥部电话,下午四点泄洪。彭长宜嘱咐他,让他告诉值班人员,挨个通知到各个县市,各个单位,尤其是有险段的市县,要提前做好转移群众的准备工作,特别要通知丰顺县做好转移群众的工作。 放下电话后,彭长宜看了看表,跟舒晴说道:“唉,恐怕我下午跟你回不了省城了。” 舒晴笑了,说道:“没关系,我上午给单位打电话请假了。” “哦?是吗?那你在阆诸可以耽搁多久?” 舒晴娇嗔地说:“多久都行?” 彭长宜问道:“半天?一天?还是两天?” 舒晴点点头,说道:“因为最近研究室我没有什么课题,党校那边下周有个县级党校短训班,有我一节课,所以这周相对比较轻闲。” 彭长宜说:“你这样说我就心里有数了,今天中午殷副书记请我吃饭我都没敢跟他去吃,急急忙忙就赶回来了,我今天实在是太忙、太忙了,开完常委会,鲍市长带着人去医院探望书记的父亲,我和殷副书记又开了一个剪彩仪式的专门会议,下午泄洪,还要拟定剪彩仪式的细则,即便你真的要走,我想也得晚上了。” 舒晴笑了,说道:“不要紧,你什么时候时间从容了再送我,反正我也请了假了,而且,我也很喜欢这里,尤其是下雨天,这里简直是清新无比。” 彭长宜看见老顾端着一大碗面走出去吃,边吃边跟厨师聊天,彭长宜说:“那就好,那你再呆一天,我们明天抽时间把证领了。” “好的。”舒晴干脆地答应着。 也许感觉自己答应得太过干脆,姑娘的脸居然红了,她赶忙低下头吃面条。 彭长宜看出了她的心思,就小声说道:“怎么了,这么长时间还脸红啊?” 舒晴听他这么说脸就更加红了,本来,她跟单位请假的目的也是想在阆诸多停留一两天,抽彭长宜的时间,把证领了,尽管彭长宜是君子,但是江帆和丁一闹别扭,彭长宜丝毫不避讳,而且依然我行我素,她还真有点担心事情向另一个方向发展,昨天看到丁一,她从女人的角度都喜欢她,何况彭长宜?不能说她对彭长宜不信任,但因为之前他们的故事,这让她对彭长宜还是放心不下,尽管她担心的事情不可能出现,但是作为她也要不得不防,尽量不让身边这位有“想入非非”的土壤。 听彭长宜这样问自己,她就故意不以为然第说道:“你才脸红了呢?”说着,就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低头吃面条。 “哈哈。”彭长宜大笑。他吃得可是比舒晴快多了,两碗下肚,舒晴一小碗还没吃完呢。 舒晴见他吃完了,也赶紧吃完,然后她收拾碗筷就出来要洗碗。 老顾接过来,说道:“给我。” 舒晴说:“我来吧。” 老顾说:“你还不熟悉,等你熟悉了在自己洗。” 彭长宜说:“老顾啊,你就让她洗吧,从现在开始她要学着做家务。” 舒晴又娇嗔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洗碗,洗完后,老顾就将她洗好的碗放进消毒柜里,他们这才走了出来。 彭长宜打着伞,抬头望着天,说道:“老天爷今年这是怎么了?这雨也下得太稳当了吧?” 舒晴说:“稳当点总比疯狂强,昨天晚上的暴雨,桥洞底下还有路上都积水了。” “你出去了?”彭长宜问道。 “我看了你们的直播节目,有人光着身子冒雨推车,他一定是认为自己还是个棒小伙。”舒晴看着他,埋怨道。 “哈哈。”彭长宜低声说道:“是棒小伙肯定没有问题,你很快就会领教到。” “讨厌啦——”舒晴听他这么说,就低下头,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彭长宜的气息忽然短促了起来,他看不见她的脸蛋,但可想而知,脸肯定红了,他将她揽得更紧了,尽量将伞往她这边举,避免雨淋到她。 舒晴忽然挣开他的手臂,说道:“我不打伞了,我想被雨淋着。” 彭长宜看着她身上的衣服,说道:“你这衣服是什么时候干的?” 舒晴说:“今天早上,我把它晾在空调的风口下,就干了,我还给你洗了呢,也干了。” 彭长宜说:“还是别淋雨玩诗意了,尽管雨不大,但是太凉。” 舒晴说:“可是我特别想光着脚走走。”说着,就看着自己的脚底下。 彭长宜一直都没注意她的双脚,这时才发现她居然光着脚丫,穿着自己的一双大拖鞋,他不由得笑了,说道:“以后,我要给你预备一些生活用品了。” 舒晴笑了,说道:“你那么忙,哪有时间给我预备,一会你上班的话,就把我放在一个商场,我自己预备。”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这个主意不错,我看就这么办。” 他们进了屋,彭长宜感觉很累,他脱去衬衫,又脱去了长裤,换上短裤,光着脚丫子坐在床边,他没有拖鞋可穿,就说道:“舒晴啊,我看你的确应该去趟商场,买些咱们自己用的生活必需品,但是记住要买双份。” “为什么要买双份?”舒晴问道。 彭长宜说:“这里一份,宾馆一份,对了,你还没去过我住的宾馆呢,这样,你今天晚上跟我去宾馆住吧,那里的条件比这里好多了。” “你不是说不喜欢宾馆的味道吗?” “是,我是不喜欢宾馆的味道,不过那天当着江帆说完就后悔了,似乎我有点不知足。我住的那个地方,跟宾馆还是有区别的,相当于总统套间,跟家里没两样,房间也多,呆着也舒服,而且有专门人员负责整理,吃住都方便。这里吧,晴天还好,下雨天就潮,我起初要这个房子,其实就是给部长要的,留两间给我自己,到时他来我好陪他,如果论居住和生活条件,这里当然比不上宾馆,条件太简陋。” 舒晴坐在她身边,说道:“好吧。” 彭长宜揽过她的肩,再次说道:“那咱们今天晚上去宾馆住?” 舒晴点点头。 彭长宜搂过她,吻着她,说道:“跟我一个房间?” 舒晴的脸红了,她推开他,说道:“不。” “为什么?”彭长宜失望滴看着她,同时故意放大了自己眼中的失望。 舒晴仍然红着脸说道:“我早就说了,要等……” 彭长宜知道他想说什么,就说道:“要等洞房花烛夜是吗?你放心,我不会等到那一天的,我现在就给民政局局长打电话,我们下午去登记结婚,今天晚上就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我今天晚上就吃了你!” 110 男女结婚为的就是干这个 彭长宜掏出电话,他见舒晴没拦着,就知道她不反对,他又问道:“你不是身份证户口本都带着吗?” 舒晴点点头,说道:“是的。” 彭长宜拿着电话问道:“你带户口本干嘛?” 舒晴脸红了,她尴尬地说:“其实,妈妈早就给我了,说我总往你这跑,抽时间让我跟你先把证领了,所以我才带在身边。” 彭长宜笑了,原来是人家妈妈不放心了,他就说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迟迟不跟我说正格的,是嫌弃我房无一间、地无一拢呢?” “胡说了——”舒晴捶了他一下,说道:“分明是你没有考虑成熟,不想娶我,到头来还说这样的便宜话。”舒晴娇嗔地看着他说道。 彭长宜再次揽过她,说道:“我不娶你娶谁呀?你,是我唯一能娶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你唯一能娶但却不是最想娶的人,是不是?” 彭长宜感叹舒晴反应敏感,就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就歪我吧,我不娶你娶谁呀?我要是不想娶你,我跟你泡了这么长时间干嘛,你也不让我碰,快憋死老夫我了——” 彭长宜说着又要去吻她。 “就会说这些……”舒晴怪嗔地说道。 彭长宜的眼睛慢慢就红了,他看着舒晴,说道:“一男一女结婚就是为了干这个,不说这些说什么?” 舒晴点了一下他的脑门,说:“那也不许说,说点别的。” “好,说别的!”彭长宜坐正了身体,说道:“伟大领袖早就教导我们说:美帝、苏修亡我之心不死,将复辟资本主义的希望寄托在第三代、第四代身上,另外,我们今天虽然过上了幸福生活,但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受苦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待我们去解放……” 没等他说完,舒晴就推了他一把,说道:“讨厌啦,真没正形——”说着,又要去打他。 彭长宜攥住了她的手,说道:“我想说点男女之间的悄悄话,你说我硫氓,我想说点正格的吧,你又说没正形,那我说什么?” 舒晴抽出手,想了想说道:“你说小丁和江书记在干嘛?” 彭长宜松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说小同志,你好奇心太强了?人家是夫妻,他们干嘛都正常,哪像我,苦命的人啊——” 彭长宜说着,身子就颓丧地向后躺去,仰躺在了床上。 舒晴发现,他那个不老实地上翘着,然后就跟他的人一样,也颓败了下去。 舒晴知道他在受着某种煎熬,但好多不确定的因素又不能让她全部放开,她的眼睛盯着那个神秘部位追问道:“你怎么苦了?” 彭长宜知道她的小心思,故意痛苦地说道:“你说哪?守着老婆不能上、不能吃,还不能说,不能动,这种事,搁谁身上也得憋疯了!” “去你的,又来了——”舒晴拍了他一巴掌。 彭长宜狠狠地说:“哼!你躲不过今天晚上,咱们下午就去登记结婚。” “那也不许——”舒晴娇柔地说道。 “那我现在就把你就地正法——”彭长宜一把拉过她,抱住她就吻。 舒晴起初还在挣扎,渐渐地不再抗拒了,而是瘫在他的怀里。 彭长宜不敢再吻下去了,他捧起她的脸,说道:“不能再继续了,否则我真的管不住自己,心一急就把你吃了,多等半天我还是等得起的……” 舒晴亲了他一下,说道:“你昨天才睡了两个小时的觉,我不跟你捣乱了,我去东边屋子,你赶紧眯一会吧,一会还要上班,还要泄洪……” 彭长宜说:“泄洪有时间管着呢,就跟我一样,想泄,泄不了,有证管着呢。” 舒晴一听他又没正格的了,就起身要走。 彭长宜一把拉住了她,说道:“你不用走,就躺我身边,咱俩一块睡,我睡半小时就走。” 舒晴点点头,躺在他的臂弯里,就不敢动了。 很快,彭长宜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可是舒晴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在想接下来的事情,想着想着脸就红了,想起彭长宜说下午登记结婚,想到他说晚上让她跟他回宾馆的住处,这些,无疑都在说明,她跟彭长宜的关系,将在今天有一个重大的转折,而这转折,尽管她在心里默默期盼了很久,但眼下说来就来了,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难道,就这样迈过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尽管她的内心是慌促的,但她不想考虑过多了,既然认准了,就跟着他往前走吧。 昨天看到丁一,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跟彭长宜的关系该有个进展了,今天就是彭长宜不让她留下来,她也不想走了,她想陪他,她感觉他实在太辛苦了,尤其是昨天晚上穿着背心短裤站在雨里视察灾情的时候,她觉得他身边真该有个人照顾他。再有,总是聚少离多,多浓的感情也会变淡,她甚至想跟他结婚了,只有结婚了,一些问题才能提到议事日程,比如工作的事,将来肯定不能长久两地分居的。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当她看到丁一的一瞬间,忽然就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感觉如果不伸手抓住彭长宜的话,彭长宜对她来说就会像雾像雨又像风一样,从她的眼前消失飘走,真的,她当时就是这个感觉,因为她太清楚彭长宜对丁一的感情,他看丁一的时候,尽管没有任何含义,但在舒晴的眼里,却比看江帆深远了许多,目光也复杂了很多,尤其是昨晚,有明显的心疼,这一点舒晴是极其敏感的,她能感觉得到。 舒晴知道是自己小心眼了,可是她能不小心眼吗?尤其是她知道江帆夫妻最近的关系时,她就更加的小心眼了,她对彭长宜有了隐隐的担心,一是担心他搅在他们夫妻是非之中得不到善果,二是她担心彭长宜跟江帆处不好生活上的关系,尽管昨天他们三人看似没什么事,表现的都很正常,但是她太了解彭长宜了了解彭长宜的内心,更了解彭长宜曾经为了他们两肋插刀的过去,万一彭长宜的哪句话惹江帆不高兴就不好了,她会善待和正确理解他跟丁一的关系,但是江帆做得到吗? 所以,那一刻,她感觉她应该跟彭长宜站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了,作为一个整体,她认为她今后有责任和义务提醒彭长宜注意说话的分寸和做事的尺度,无论他跟小丁再好,也要注意江帆的感受,这一点,无论是作为下属还是朋友,都必须遵循的原则,天经地义。 头,枕在他的胳膊上,耳朵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她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的感觉,有了想把自己奉献给他的虔诚的想法,这种感觉和想法令她陶醉,她的眼睛湿润了…… 她很想把自己内心这种真实的感觉告诉妈妈,真的,彭长宜真的是可以值得托付的那个人,这一点,在他对小丁的态度中就能品出来,尽管他有时说话不正经,但蕴藏在他心中的爱是强大的,深邃的,他能对别人这样,对自己更会这样的,这个男人,她越来越对他痴迷了,痴迷得险些没了自我…… 她自认为自己对爱情是比较理智的那种,但是现在却不是这样了,她觉得她此时跟别人没什么两样,同样陷进对爱情虔诚的膜拜中了…… 想到这里,她的头,往他的臂弯里靠去,没想到她这轻微的一动,居然惊动了睡熟中的彭长宜,彭长宜刚才匀称的气息立刻被打断了,他静了静,但很快鼾声又响起了。 舒晴不敢动了,他的确太累了,要不然怀里搂着自己,他才不会这么老实呢?想着想着,自己也眯着了…… 江帆上午开完会后,殷家实、彭长宜又单独召开剪彩仪式筹备会议,鲍志刚和李汝明似乎也好像有事干,想到工作和任务都分配下去了,他反而没事了,他游手好闲地转了一圈后,见副职们都各自在忙自己的,他就开着车回家了。 如果以往,他是绝不可能回家的,尽管暂时自己闲,那是因为大家都在忙,等大家忙完各自的事情后,所有的情况又都会汇总到他这里,他看了看表,决定躲开这个“汇总”期,拿起钥匙就自己开车出去了。 司机小高从邸凤春办公室出来,站在月亮门处,他不敢再往出走了,如果市委书记需要他开车的话,这个距离完全能看见他,完全能够起到提醒书记的作用,但市委书记没有发话,他是不敢吭声的。直到江帆拉开驾驶室这边的车门,小高才知道,书记不用他开车的。 小高走回来,秘书邸凤春说道:“书记没让你跟着?” 小高摇摇头。 邸凤春笑了没再说话,而是在低头往一张纸上写着什么,这是市委书记交给他的任务,让他拉出将要邀请省委省政府哪些领导来参加的行政审批服务中心的剪彩仪式。最近,江帆有意识在锻炼他这位秘书,以期让他尽快成才,尽快能独当一面。 丁一早上送走江帆后,她又将江帆换下来的衣裤洗干净,无论如何,她都看不得家里有脏衣服存在的。她知道,如果昨天不是太晚,江帆会自己动手洗的,以往也是这样,除去特别忙,大部分时间江帆都会自己洗衣服,很少有累到她的时候。 洗完衣服,丁一摊开宣纸,刚写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完全不在状态。她又拿起了林稚君给她的参考书看,看着看着,也集中不了精力,索性丢到了一边。 自从她决定跟江帆离婚的那一刻起,这段时间她的内心反而平静了许多,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想明白自己努力的方向和需要达到的目的后,思想就很少再出现枝枝杈杈,就会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向着自己的既定目标前进,但是,昨天的江帆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尤其想起他昨天晚上超乎寻常的疯狂,居然连续做了三次,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 111 担心怀孕 无论江帆是在什么动力驱使下,强迫跟丁一发生关系,但有一点丁一还是有自信的,那就是他的心里还有她,她能感觉得到自己在他心中是存在的。 其实,江帆也从未离开过她的内心,只是他的有些做法令她心伤、心凉。 想想他们的前生今世,丁一叹了一口气,她实在很无聊,就打开了电视机,里面正在重播昨天晚上的新闻,她看到了科长彭长宜涉水推车,看到了江帆到市防汛指挥部视察,更看到了他和张华一起在医院库房往出淘水的画面…… 不知为什么,对着这个画面,她居然呆呆地遐想开来,看着江帆和张华配合那么默契,一个淘,一个泼的接力画面,曾经的一幕幕又在头脑中闪现,跟过电影一样…… 她不愿在他们两个问题上浪费脑筋,她感觉自己的大脑比别人多了一个功能,那就是能主动屏蔽不愉快的事情,在张华这个问题上,她宁愿相信江帆,哪怕是盲目相信也好,也不愿把他们想得出了格,因为之前江帆很含蓄地给她解释过,更不用说在早以前的事了,她不愿纠结一些陈年旧事,更不想在不愉快上浪费心思…… 但不知为什么,眼泪就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时,电话响了,丁一擦了擦眼泪,拿过手机,是单位总机的号码,她接通了,是岳素芬。 岳素芬说道:“小丁,你没在单位?” “是的,我家里有点事,走不开。” “哦,我刚才去你办公室,见你没在。是这样,小飞回来了,我刚才给他打了电话,他中午没事,咱们一块坐坐,我也想了解一下于笑然这个丫头的情况,你出的来吗?” 丁一说:“不行啊岳姐,我走不开,家里有点事。你们聚吧。” 岳素芬说:“就剩我们俩还聚什么劲?我直接去他家里就是了,我是说正好下雨,这雨下得不慌不忙的,好友聚会正当时。” 丁一笑了,说道:“我不行,不然我就去上班了。” “好,等你上班再说,反正小飞也飞不走呢,对了,用我帮忙吗?” “不用,谢谢岳姐。” 丁一挂了电话,最近,岳素芬跟她联络的比以前更加勤了,她知道她的意思,但是她不知该怎样帮她。 这时,电话又响了,是袁茵,袁茵直接说道:“小丁,中午十一点,风采美容院试营业,李淑娴大姐让我请你务必参加。” 李淑娴是阆诸典型的富婆,孩子出国后,她闲得无聊,天天在麻将桌上泡,要不就是到单位跟老公泡,老公实在惹不起她,就给她开了一家美容院,让她有事干,省得把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老公身上。 丁一笑了,说道:“袁姐,不行啊,我今天家里有点事,没上班。” “没上班啊,有什么事,用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改天吧,改天我特地去给她祝贺。” 袁茵说:“不用特地了,你不来也没关系,这样,我们出了份子钱,定制了一批花篮,算你一份就是了,你就别再惦记这事了。” 在袁茵面前,她也不容你去争辩什么的,无论何种形式的争辩,都是虚伪的表现,丁一笑笑就默认了,说道:“谢谢袁姐。” 放下电话后,她感觉有些无聊,有事不想干,就躺在沙发上,关了电视,其实,直到现在,她浑身都有些酸软无力,她忽然想去昨天晚上的一个小细节,那就是她想起身去洗,江帆不让,难道…… 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肚子,不由得笑了,忽然又想,没那么好的事情,怎么可能呢?想着想着,她腾地坐了起来,江帆昨天晚上喝了好多的酒!假如真的怀孕了,那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的头皮立刻发麻,精神立刻紧张起来,以至于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分说,她穿上拖鞋,立刻跑到楼上,打开电脑,开始查阅有关喝酒受孕这方面的内容,看着看着她的脑袋就大了…… 网上,怎么说的都有,她没有能力辨别真伪,于是,她拿过手机,给江燕发了一条信息:请问江大夫,男人喝酒后怀孕,胎儿一定不正常吗? 她刚放下手机,江燕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丁一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江燕,真是风风火火的性格,你不发信息打什么电话啊?她接通后说道:“呵呵,不忙了?” 江燕高声说道:“这么大的事我就是再忙也得给你打电话,到底怎么回事?” 丁一有些为难地说:“你哥昨天晚上喝酒了,正好……我昨天是那个……危险期,你说该怎么办?” 江燕一听就急了,说道:“我不是早就给你们说过吗,前三个月必须让他戒酒,你们俩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怎么就不听话?” 丁一当然不能跟她说什么了,只是支吾着说:“昨天是个意外。” 江燕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昨天喝了多少?喝的什么酒?” “喝的是啤酒,喝多少我没给他记着,反正不少,要不我还是吃药吧。” 江燕说:“这样,你先别吃药,放松精神,也别提心吊胆,如果这次真的怀孕了再说,到时我想办法,我们勤做检查。” “那不行,如果要真影响到孩子,你检查管什么用,还不如现在我就去买药吃。” 江燕说:“根据我们的临床经验,到也不是喝酒受孕所有的胎儿都不正常,按照优生理论来讲,肯定会有影响,但不一定造成胎儿畸形,我还是刚才那个意见,你先别吃药,观察观察,第一,你不一定就怀上,第二,怀上不一定就畸形,听我的,暂时先不要吃药。” “可是……” 江燕说:“别可是了,我正忙着呢,下来再聊,对了,放松心情,别老琢磨这事,兴许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丁一说:“假如我真的这次怀孕了,我从现在开始,吃点什么有利于胎儿正常发育?” 江燕笑了,说道:“目前什么都不需要,记住我刚才那话就行,放松心情,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即便真的这次怀上,你就在心里默念,我的孩子一定是健康的,健康的,就没事了。” 丁一知道她在敷衍自己,就说道:“那好吧,再见。” 她刚放下电话,就听背后忽然有人说道:“你怎么了?怀孕了吗?” 丁一吓得一哆嗦,她回头看清了背后的江帆,就愠怒地皱起了眉头,说道:“你能不能不这样鬼鬼祟祟的?” 江帆没有理会她的愤怒,他紧皱着眉头,眼里就有了一丝戾气,目光如鹰隼般地巡视着她,再次严肃地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怀的孕?” 丁一知道他误会了,这个问题可非同儿戏,她说道:“谁说我怀孕了?你听什么呐?” 江帆见她声音高了起来,就赶紧伸出手,心平气和地说道:“别嚷,别嚷,我们到一起不是为了吵架,更不是为了彼此要伤害对方,对不对?” 听他这么说,丁一的鼻子就是一酸,她心说,我们什么时候变得彼此要伤害对方了?她的眼睛就湿润了。 江帆看着她的眼圈红了,但他此时顾不得怜惜她,他必须弄清一个问题,就继续问道:“你听我说,你刚才的电话是不是给江燕打的,我听好像是她说话的声调?你还说胎儿受什么影响?是不是这样?” 丁一看着他,含着眼泪说道:“没错,是这样。” “你该不会是在给别人咨询吧?” “不是,是给我自己。” 江帆见她回答得这么果断,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他抬起头,看了看别处,又扭过头,拧紧眉头,继续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那还是你怀孕了?” 眼泪,从丁一的眼里流了出来,她说:“我没有怀孕,我是担心我怀孕了,因为你昨晚喝了酒,正赶上我是危险期,我在咨询江燕,这种情况下如果怀孕的话,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如果对胎儿有影响的话,我就去吃药,紧急避孕药。” 江帆听着,看着她嘴唇微微地抖动,声音哽咽,就慢慢地舒展了眉头,他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原来是他误会了她,他赶紧变得温和起来,说道:“那江燕怎么说?” “你自己去问她吧?我无可奉告!”丁一说着,低头就要走开。 江帆看见了她眼里的泪水,知道自己刚才有点过分,他就抱住了她,说道:“对不起,你刚才真的吓了我一大跳,我以为你已经怀孕了,而我,又一段时间没跟你在一起,吓死我了!” 丁一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她理解他的心情,同时,心里又有一股酸楚,他居然连这都不相信自己了! 想到这里,她拧开了身,就向楼下走去,江帆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丁一站在沙发后面,江帆也站在她的后面,丁一扭头走进卧室,江帆也走进了卧室,丁一猛地转过身,看着他。 江帆就是一怔,这才说道:“我刚才想了,我昨天晚上的确是喝了酒,但是问题不大,因为我喝了酒,咱们就回来了,酒在我肚子里还没容消化,咱俩就那个了,所以,如果你真的因此怀孕的话,也没有问题,应该还没容得孩子受到影响。” 丁一看着他,懒得跟他辩解,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想好了,无论如何我不会冒这个险的,我马上出去买药。”说着,就要往出走。 “你敢!”江帆声调高了起来。他见丁一睁大眼睛看着她,就赶忙冲她摆摆手,说道:“sorry,对不起,我声音大了点……”江帆说着又抱住了她:“怪我刚才不了解情况,你不能吃药。” 112 小鹿,我不会让你逃走! 丁一听江帆也说不能吃药,她就反问道:“为什么不能吃药?万一我要是怀上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 江帆伸出一跟手指堵住了她的嘴,说道:“你听我说,这药,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吃药,你如果不听我的话,总该听江燕的话吧?再有,我江帆没那么幸运,就这么一次上帝就眷顾我了?就给我来后了,不可能的,你放心,你怀不上,如果要想怀上,还得继续努力。” 江帆坏坏地看着她。 丁一说:“以前上帝没有眷顾你,不是你不幸运,是因为我身体没有恢复,我们是不能怀的,后来,我身体恢复了,你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我们没怎么在一起,即便在一起,也没有按计划行事,没有赶上我的周期,怀不上是理所当然的,这一次是真的赶上了,而且还是第一天。” 江帆说:“赶上也不一定就怀上,哪有一次就命中的?” 丁一抢白他说道:“哪是一次?你分明是好几次!” “哈哈。”江帆被她逗得大笑。 丁一被他笑得涨红了脸,她梗着脖子说道:“本来就是吗——” 江帆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说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要闹了,从今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等待我们的小天使降生好不好?” 丁一甩开他的手,含着眼泪说道:“不好,无论我怀没怀孕,都不准备跟你过下去,你要做好准备。” 江帆说:“可是我准备要跟你过下去,过一辈子,你妄想休夫!”说着,就低头吻住了她…… 她有些猝不及防,但是他的吻又是那么强势和霸道,不容她考虑,不容她抗拒,一瞬间就攻破了她的防线…… 他强势攻入后,渐渐就变得温存和细腻起来。 哦,他,他的吻,还是那么令她迷醉,令她难忘,唤起了曾经多少刻骨铭心的记忆……渐渐地,她不再抗拒他了,而是开始顺应他了。 他一阵激动,尽管她没有主动呼应他,但是顺应就说明了她不再死命排斥他了。温柔地吻了她一会后,抬起头,说道:“小鹿,我爱你,爱得心都疼。”说着,拉过她的小手,放在自己心的位置。 她看着他,他的眼底,有一股忧伤,像炊烟那般缥缈,又像薄雾那般弥漫,她知道,这段时间不光是自己不好过,他同样也不好过,原本是两个互相相爱、互相关照的一对,现在变成了互相排斥、互相伤害……想到这里,她的眼底也弥漫上一层迷雾,眼睛瞬间就变得湿漉漉的了,她看着他,一动不动,那层雾气,渐渐凝成了泪珠,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 见她掉下眼泪,江帆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她也被自己感染,就再次低下头,深情地吻了她,同时,手就覆上了她的骄耸之物上,一用力,她便轻喃出声。 江帆一阵激动,一下把她抱起,放在席梦思上,脱去自己身上的衣服,只留下一条短裤,然后撩起她的衣服,头就埋在了她的身前…… 一阵颤栗,犹如电流袭遍全身,她的喉咙深处,嘴里发出一声温柔的娇咛。 见她不反抗自己,江帆更加放心的吻着她,同时,解开她双肩上的吊带,睡裙就被他扒到了腰部,一手托起她的小臀,一手拉下她的衣服,就这样,丁一那犹如初女般完美的身体,再次生动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内心一阵激动,伏在她的耳边说道:“昨天有些对不起,今天,保证给你最好的……”说着,再次吻在她的身前,同时大手,便覆上了他曾经开拓过无数次的领地…… 他太了解她的身体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点的反应他都是那么了解,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她就被他调动了起来,并有了微微的暖意。 他早就爆壮不堪,但是他并急于使用它,他要等到他心爱的小鹿一起上路。 尽管丁一的身体被他点燃,但是她还没有完全沉醉在他的温柔中,她还有自己的原则,她躲开他,喘着气说道:“别,我们这个样子算什么?” 江帆说:“我们是夫妻,夫妻就是样子,难道我们还有另外一种样子存在?” 丁一知道辩不过他,又说道:“我现在浑身酸痛,没有一丝力气,你还是放开我吧。” 江帆低头又吻了她一下,说道:“不用你的力气,你只需接受就行。” “可是,可是,你不上班了吗?”丁一还在找着理由。 江帆说:“我刚开完后,心里想着你,就偷偷开车溜出来了,他们都在自己忙自己的,我早退一会不碍事。” 丁一知道他惦记着自己,结婚以后,他还从没有因为她的缘故早退过,尽管心里暖融融的,但是她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就说道:“但是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 “因为,因为我跟你早晚是要分开的……” 江帆不容她说下去,就低头吻住了她,然后抬起头,狠狠地说道:“丁一,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休想!这辈子你就交代我手里了,吃苦受罪天注定了,你就将就着吧……” 说完,一阵攻势…… 俩人经过短暂休息后,江帆又想启程了。 丁一睁开了眼睛,柔柔地说道:“累死了……” 江帆动了一下自己的腰,感觉自己仍然强壮有力,就说道:“再来。” 丁一摇摇头。 “不了?” 看着她娇羞可爱的模样,江帆突然兴起,说:“我不不。”说话间,又开始了新的征程…… 老夫聊发少年狂,此时成了江帆真实的写照。 好久好久,江帆才平静下来,他说道:“宝贝,我怎么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丁一闭着眼,没有说话,对此,她认为江帆这是情绪在说话,而非是理智,所以,现在还不要那么急于激动,她还要继续观察。 下午,彭长宜醒来后,发现舒晴在他怀里睡得正酣,他不忍心叫醒她,但是上班时间已到,下午的事情还很多。他便低头亲了她一下,小声说道:“嗨,醒来。我们俩下午各自任务艰巨。” 舒晴醒过来,她躺平后,伸了个懒腰,然后侧头去看彭长宜,发现彭长宜也正在微笑着看着她。 她说道:“看什么?”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这话我也想问你。” 舒晴笑了,她抬起头,将彭长宜的胳膊从头下抬出,说道:“是不是枕麻了?” 彭长宜轻轻晃动了一下,说道:“麻倒没麻,就是僵直了。” 舒晴赶紧坐起,将他的胳膊放在自己的双腿上,给他揉着,渐渐地,舒晴眼睛的余光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就见彭长宜穿着短裤的部位,膨突起来,她突然抬起手,照着彭长宜的胳膊打了一巴掌,然后下来。 彭长宜正在享受她的温柔,突然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说道:“好好的你干嘛打我?” “打你不老实。”舒晴转过身,捏着彭长宜的脸蛋。 彭长宜说摸着自己的脸蛋说道:“天地良心,你捏错地方了,我这里可没有不老实,不老实的部位不在脸蛋,而是在……” 舒晴知道他又开始冒坏,就伸手赶紧堵住了他的嘴,故意正色地说道:“彭长宜同学,请注意,上班时间到了。” 彭长宜扳下她的手,笑了,说道:“是,班主任老师。”说着,一跃而起,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自言自语地说道:“唉,还真不老实了……” 113 彭长宜的伤感 舒晴说:“你上班时候也这么坏吗?” 听她这么说,彭长宜差点没背过气去,他看着舒晴,渐渐地脸上又堆起了坏笑,说道:“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你只能去问它。”说着,冲自己的下面努努嘴。 舒晴脸红了,看了那个地方一眼,说道:“你就坏吧——”说完,走进洗漱间。 彭长宜冲着她的背影说道:“怎么是我坏了,分明是你想弄明白一个问题。” 舒晴从门缝中探出头来,说道:“你就是坏,大坏蛋!”说完,关上门,并把门从里面锁死。 彭长宜看见舒晴关上门后,又看着自己,暗自说道:“兄弟,晚上努力!” 舒晴跟彭长宜坐着车去上班,经过阆诸最大的商场时,彭长宜让老顾停车,然后跟舒晴说:“你下去吧,这里是阆诸最大的商场,等我差不多办完事就给你打电话。” 舒晴拿起伞就要下车,彭长宜从手包里掏出一张卡,说道:“等等,这个你拿着,放我这也没用。” 舒晴一看,正是这个商场的购物卡,她想了想,就收下了,然后下车,撑开雨伞。彭长宜摇下车窗说道:“给自己买双雨鞋。” 舒晴冲他点点头,跟他招了一下手,就走进了商场门口。 彭长宜没有去常委大院,而且直接去了行政审批办公大厅,他在现场看到,负责这个行政审批服务中心工作的市纪委副书记正在现场组织协调入住的各个单位,肖爱国和政府办公室主任等都在现场忙活着。 有好几个单位的一把手如工商局、土地局、劳人局、广电局、文化局等十来个单位的领导也都在现场,指挥悬挂标牌和各项制度以及办事流程上墙。看来,上午的会议起到了直接效果,这一点让彭长宜感到很满意,他之所以没直接去单位,而是来这里,就是想看看上午会议的效果,作为刚来阆诸的副市长,他必须要对自己所布置安排任务的执行情况做到心中有数,更重要的是,可以从中看出下边人对他这个副市长的态度。 彭长宜对于现场的工作很满意,他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后便往出走。肖爱国送到他门口,彭长宜问道:“上午进京堵车吗?” 肖爱国说:“还好,我们去的时间正好错过堵车高峰期。” 彭长宜又问道:“江书记的父亲情况怎么样?” 肖爱国说:“明天出院,状态很好,我们去的时候他母亲也在,没看见他妹妹,也加上我们呆的时间不长。” “两位老人是不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是的,一个劲儿地对我们表示感谢,看得出,他的父母也是知识分子。” “是啊,她母亲是专家,父亲是矿领导。” “难怪两位老人的气质看着就不一般。” 彭长宜点点头,说:“老肖,你在看着吧,我去防汛办再转转。” 肖爱国说:“我刚从防汛办出来,泄洪时间提前半小时,三点半准时泄洪,沿途都做好了准备,问题不大。” 彭长宜看看表,说道:“马上快到了。” “是的。” 彭长宜走出这栋大楼,他没有上车,而是径直向后面的大楼走去。水利局在一楼办公,这里也是防汛总指挥部所在地,在一楼的电子显示屏上,可以看出万马河等主要河流的情况。 水利局局长和分管副市长柴长春在现场。彭长宜跟他们坐了一会,问了一下情况后,就出来了。 至此,彭长宜下午惦记的两项工作基本踏实了。他坐着车,回到了常委大院。 他看见了江帆的车停在一号车位上。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梁航进来了,跟他简要汇报了几件事。 汇报完毕后,彭长宜看着他,说道:“小梁,托你点事,你马上到结婚登记处去排队,一会有一对新人要去登记,这对新人比较特殊,他们只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跟那里的工作人员说说,能不能找个单间给他们单独办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十多分钟后他们就到。” 梁航点点头,拿过桌上的纸和笔,说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我怎么跟他们联系?” 彭长宜想了想说:“男的叫彭长宜,女的叫舒晴。” 梁航一听就张大了嘴,直起身,激动地说道:“是您啊?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 彭长宜赶紧制止住他,说道:“别嚷,别声张,你知道就行了,快去吧。” “好的,好的,我马上去,马上去。”梁航连声说着,扭头就走。 “等等。”彭长宜掏出一张钞票,说道:“顺路买点糖和香烟,给那里的人分分。” 梁航接过钱,说道:“好的!好的!”说着,高兴得连跑带颠儿地出去了。 梁航走后,彭长宜给鲍志刚屋里打了个电话,说道:“市长,我长宜,我刚才去行政大厅转了一圈,下边都在动,三天基本就能全部就位。还有,泄洪时间提前了,三点半,防汛办金宝在那儿盯着,下午没有要紧的事我出去一下,去趟民政局,您有事再叫我。” 鲍志刚以为他去民政局是查看救灾物资准备情况,就说道:“好的,辛苦了,你去忙,我马上去江书记屋,跟他汇报一下。” 彭长宜放下电话,走进洗漱间,他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看,这张他自认为很有男人阳刚气质的脸,如今,已经不再风华正茂了,浓密的头发里,也有了星星白发。岁月,给了他很多东西,让当年这个山里的穷小子,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中学教师,成长为一名党的中高级干部;岁月,让他褪去了青涩,变得成熟而稳重,在给他成就的同时,但拿走了他许多东西,比如青春,比如做人的明朗和率真…… 他伸手拿起梳子,梳了梳头,又正了正衣领,不知为什么,他心中万般感慨,一个快要到四十岁的男人,就要迈进人生的第二次婚姻,对于他来说,这真的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他曾经想过逃避,因为他无法预知今后的家庭生活会怎样,他跟江帆再婚有一个很大不同的就是江帆没有子女,而他有一个正在成长中的女儿,他的确畏惧过再婚生活,跟舒晴谈了这么长时间了,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发现这个姑娘身上有什么不足,有什么让他不满意的地方,除去她对他有点不放心外,舒晴还真让他挑不出什么来,她的明理善孝,她的聪慧大气,她的学识教养,都是那么的无可挑剔,这些也正是吸引彭长宜的地方。跟人家姑娘谈了这么长时间了,总要给她一个交代,不能再这样马拉松下去了,凡事都得有个头,只有开始,才能结束,他必须要开始新的生活,要结束一些什么的生活,不然,他对不起岁月,对不起舒晴。 是的,该开始了,不能让舒晴这样无期限地等下去,她始终不让他碰她,姑娘的心理显而易见,她这样做是对他们双方都负责,你彭长宜没有让人家感到安全,人家当然不能让你碰,即便碰了,以后遇到变数,双方心理都是负担,这样很好,这一点他很赞同她,也更加感到舒晴的可贵。 舒晴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立,这一点省去了彭长宜许多心思,她是一个不会搅乱你任何节奏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给你添麻烦的人,是你停下脚步就想、忙起来就忘但她也不会抱怨你的人,这么长时间以来,彭长宜不记得她跟自己抱怨过什么,也不记得她跟自己耍过小性,细细想来,他只见过她哭过一次,那还是在亢州他的住处,他喝醉了酒,跟她吐露了对丁一的部分真言,她失望极了,刚刚开始的恋情,险些毁于一旦。 那一次她哭得非常伤心,彭长宜现在想想都心疼她,第二天她的双眼都是红肿的,他记得那天早上她是红肿着双眼离开亢州结束挂职生涯的。 这么长时间,舒晴还真是没有烦过自己,自己也从来都没为她做过什么,他给予女儿的时间远远超过给她的时间,但从没有听到过她一句怨言,尽管她没有让自己刻骨铭心过,但她会成为跟自己息息相关、血脉相连、荣辱与共的那个人,她会成为他的好妻子,甚至是得力的助手,她还会是一个贤良继母,会很好地主持今后他们的家庭生活,她甚至会成为像梅大夫那样的人,一个心胸豁达、与丈夫同舟共济的妻子,这一点彭长宜相信自己走不了眼、看不错她。 舒晴嫁给他,也算是他的造化了,他该知足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能说伤感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深呼吸,沉静了片刻后,睁开,他看见,镜子里的他,眼睛红润了…… 他冲着自己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彭长宜,你真是个傻小子,你伤感个屁!能遇到舒晴这个傻丫头肯嫁给你,你就偷着乐去吧,你三生有幸啊,还有什么好伤感的,快乐起来吧,别对着镜子自怨自艾无病呻吟了,你的未婚妻正带着身份证和户口本在商场等你呐,等着你一起去登记结婚!你们俩才是这一生相守的人,其他的人,都不是! 114 幽默领证结婚 一想到舒晴还在商场等他,彭长宜就甩甩头,强行压下自己内心的私心杂念,走出洗漱间,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自己的户口本、离婚证,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是的,他不能伤感,不需要伤感,他要好好享受人生三幸之一幸——洞房花烛夜! 坐上车,他跟老顾说道:“先去商场接舒晴,然后去民政局。” 老顾没反应过来,当他看到彭长宜拿过手包,取出身份证,塞进户口本的夹页中的时候,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他没有问。给领导开着这么多年的车,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尽管彭长宜不拿他当外人,但是他自己必须要摆正位置。 彭长宜拉上手包的拉锁,打开手机,给舒晴打过一个电话,让她在商场门口等,他们马上就到。 当他们赶到商场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舒晴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商场门口里侧的位置。彭长宜推开车门下了车,他顾不上打伞,跑了进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埋怨道:“拎这么多?累不累,一次置办不齐,可以下次接着啊。” 舒晴说:“这都是咱们必需用到的,你要是不打电话来,我还要再转一会呢。” 彭长宜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接了过来,定定地看着她,认真地说道:“舒晴,接下来我们就去民政局,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要是等到红戳往下这么一落,你想后悔可是来不及了,给你一秒钟思考的时间。” 呵呵,一秒钟,这是成心不给让她反悔,舒晴看着他。 在他们的身边,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商场两名工作人员站在门口的两侧,手里准备着撑开的塑料袋,随时将顾客滴着雨水的伞装进塑料袋里,每次还都会说上一句“谢谢合作。” 不知为什么,姑娘的眼里就闪出了泪光,她冲他笑了一下,哽咽着说道:“谢谢合作。” 彭长宜就是一愣,反问道:“谢谢合作?” “是的,谢谢你合作,谢谢你终于肯娶我了……” 彭长宜也是一阵激动,他张开一只手臂,就揽过她,拥着她就往出走。 舒晴赶忙挣开他,说道:“彭市长,注意影响!” 彭长宜“哈哈”大笑,他的眼睛也湿润了,深情地看了她一眼,亲昵地说道:“傻丫头,这次你是上大当了——” 他们来到门口,舒晴说道:“上就上吧,谁让你只给我一秒钟思考的时间,谁让我愿意呢?” “好,咱们走,马上就去办让你上当的事。”彭长宜说,不容舒晴给她打伞,拎着东西就跑下了台阶。 老顾早就站在后备箱旁等他们,见彭长宜拎着东西快速跑了出来,赶紧跑上前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进后备箱。 等他们到了民政局的结婚登记处,民政局局长和梁航早就站在门口等他们。 老顾直接将车停在门口,彭长宜和舒晴就下了车。 民政局局长赶紧撑开手里的伞,迎上来给彭长宜遮着雨,并伸手跟他握手,殷勤地说道:“彭市长,恭喜,恭喜您啦!” 彭长宜握着他的手,却跟秘书梁航说道:“小梁,怎么把局长惊动了?” 梁航窘迫地说道:“我来时间也不长,这里的人……不大熟,就认识局长。” 的确如此,梁航是江帆特地给他选的秘书,来机关工作也就是比彭长宜早一年多的时间,基层的人当然不熟,平时只和局长、副局长打交道。 彭长宜跟局长说道:“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局长赶忙说道:“是我们的荣幸。” 彭长宜给局长介绍了舒晴,舒晴礼貌地跟局长握手问好。 局长头前带路,指着一个门口说道:“先去照相,可能会耽误几分钟。” 婚姻登记处的主任早就等在里面,彭长宜进来说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主任说道:“今天天气不好,人不是特别多,所以不麻烦。” 彭长宜和舒晴按照工作人员的失意,坐在一个长凳上,摆好了姿势,工作人员按下了快门。 照完相后,局长又把他们领进了主任办公室,那里也早就准备好了。主任跟了进来,说道:“稍等几分钟,照片出来马上就办。” 梁航从一个袋子里抓出两把糖,放在桌上,又掏出两盒烟,打开,请局长和主任抽烟。 局长说:“烟就不抽了,有女士在,我吃块糖吧,尽管我血糖高也要吃,因为这是喜糖。” 主任也吃了一块糖。 梁航看着主任将糖放到嘴里后说道:“照片多长时间能出来?” 主任说:“我去看看。” 局长说:“彭市长忙得很。” 彭长宜说:“我倒还好说,就是她没有时间,今天正好她有半天时间,而且下午还泄洪,要不是时间紧,我们就不把麻烦大家了,就到外面排队去了。” 局长说道:“彭市长这样说不是抽我嘴巴吗?您那么忙,哪能让您亲自去排队啊?” 彭长宜笑笑,他们说了几句有关天气的话题。 也就是五分钟时间,主任手里拿着照片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工作人员。 舒晴站起来跟他们点头微笑。 两位工作人员都从电视上认识彭长宜,跟他打过招呼后便坐在沙发上。 主任说:“请两位领导把你们的证件拿出来吧。” 舒晴首先掏出自己的证件,恭恭敬敬地放在工作人员面前的茶几上。 彭长宜也掏出了自己的证件,说道:“我比她还多一个。”说着,又掏出一个离婚证。 他的幽默把在座的人都逗乐了。 很快,他们的结婚证就办好了。 主任感叹道:“这要是普通人家登记结婚,起码要摆几桌酒席庆贺一番,领导反而是越简单越不嫌简单。” 彭长宜说:“没有时间讲究啊,我们为什么着急,办完手续后,她马上就要回省城,我也一大摊子的事,刚才跟你们局长说了,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时间,我们就出去排队去了。” 主任连忙说道:“您这话折煞我们了。” 彭长宜将所有的证件给了舒晴,然后跟大家握手,说道:“时间紧,任务急,我就不坐了,感谢你们,谢谢大家啦!” 舒晴也微笑着向他们点头致意,嘴里说道:“谢谢大家!” 局长亲自给彭长宜打着伞,给他拉开车门,彭长宜坐了进去。梁航则给舒晴拉开车门,舒晴冲梁航笑着说了声:“谢谢!” 走到半路上,老顾问道:“市长,咱们回哪儿?” 彭长宜说:“我回单位,你把小舒送到宾馆我的住处,然后再回来接我。” 老顾一听,小声嘟嚷道:“这日子还去上班,真是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就今天忙。” 老顾说:“哪天都忙,由性儿没完。”说着,他就打方向,向常委大院方向驶去。 彭长宜说:“那我有什么辙?事情都摆在眼前。”他又看着舒晴,说道:“明天跟你回去都够呛,弄不好你要自己回去了。” 舒晴看着他,笑了,说道:“放心,我已经请假了。” “什么?你请假怎么不跟我说?让我今天下午这么赶?” 舒晴笑了,她看了一眼前面的老顾,小声说道:“就是让你赶,你不赶,我就得赶,我要是赶,就是上赶着了。” “哈哈。”彭长宜和老顾都笑了。 彭长宜说道:“你请了几天?” 舒晴冲他悄悄伸出了手。 “这么多天?” 舒晴听他这么说,就撅着嘴说道:“这我还嫌少了呢?好歹我也是晚婚。” “哈哈。”彭长宜笑着,拉过她的手,说道:“好好好,五天不够,再接着请,请一个月,我们就有时间了,把什么事都办了。” 舒晴说:“真自私,阆诸的工作就是工作,政研室的工作就不是工作?怎么可以随便请假?” “哈哈。”彭长宜仰着脑袋大笑,他显得比平时都兴奋。 老顾说:“怎么庆祝庆祝?” 彭长宜说:“庆祝什么?这么大岁数,好不容易碰见一个不开眼的嫁给我,万一庆祝我不小心得意忘了形,她纳过闷后我不就后悔死了?” 舒晴娇嗔地说道:“没正行。” 老顾说:“怎么也得庆祝一下,哪怕小范围的也行。” 彭长宜说:“庆祝的事必须要推到剪彩仪式后进行,这几天要重点忙乎剪彩的事情,一丁点时间都没有,从明天起就该进行八一慰问了,这又要转两三天。” 舒晴看着他,笑着说:“不急,等你忙过再说。” 彭长宜说:“嗯,我们要好好计划计划。” 舒晴握着他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道:“听你的。” 彭长宜看着她,感觉她很高兴,就说道:“嗯,我们互相商量。” 彭长宜下了车,老顾便带着舒晴走了。 彭长宜沿着中间的天棚走廊,来到江帆这排房,他没有直接去书记办公室,而是来到秘书邸凤春办公室,邸凤春不在,司机高山在。 彭长宜笑着说道:“小邸呐?” 高山说道:“在书记办公室。” 彭长宜问:“谁在?” 115 婉拒女干部 高山说:“殷书记和蔡部长在。” 彭长宜点点头,感觉他们可能是在说请媒体宣传的事,这种事跟他没多大关系,他就走出了门,回到后排房,他想去找市长鲍志刚,推了推门没推开,鲍志刚可能是去防汛办了。 彭长宜绕了一圈,回到自己办公室。不知为什么,他居然有些不知干什么好,就给防汛办打了个电话,问了问泄洪情况。还好,由于今天上游没再下暴雨,洪峰流量不是很大,完全在河流承载范围之内。 放下电话,他仍然感到无所事事,尽管他有很工作要做,但心里就跟长了早一样,心,根本没在办公室。 他拿起电话,就给舒晴打了过去,问道:“你在干嘛?” 舒晴甜蜜地说:“我在收拾新房。”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里有什么好收拾的?” 舒晴撒娇似的地说道:“你不要管啦——” “好,我不管,你是那里的女主人,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对了,老顾回来了吗?” “回去了,他帮我把东西拎上来就走了。” “嗯,一会没事的话我早点回去。” 舒晴说:“不急,你正常下班回来就行。” “嗯,挂了吧。” “好的。”舒晴干脆地说道。 彭长宜笑了,他感觉舒晴很高兴,登个记都要布置新房,看来,她已经做好是接纳他的思想准备,今天晚上一切将水到渠成! 想到这里,彭长宜立刻从座位上站起,在屋子里边走边活动腰肢,挥动着手臂,还来到洗漱间,解开衬衣的扣子,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健壮的手臂和胸肌,模仿健美运动员的动作,做了一个前展双肱二头肌的动作,又做了一个侧展胸部肌肉的动作,尽管不规范,但也是有模有样,直到他听到了敲门声,才抬上衬衣,系好扣子,走了出来。 梁航进来了,他说江书记让他过去。 彭长宜将衬衣塞进西裤里,扣上腰带,就走了出去,来到江帆办公室。 邸凤春正在收拾用过的纸杯,看见彭长宜进来后,就给他倒了一杯水。 江帆坐下,说道:“长宜啊,咱们要来个女副市长。” “哦?” 江帆又说:“省里说咱们班子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如果按照比例配备的话,有可能要来两个女同志。” “两个?呵呵,热闹了。” 江帆说:“是啊,我刚才就想,既然来两个女同志,还不如让小舒来呢。” “不行,不行。”彭长宜练练摇头,说道:“尽管她是副厅,但却是虚职,再说组织上也不会这么安排的。” 江帆见他的态度坚决,说道:“长宜,不瞒你说,我的确替你考虑过小舒的工作问题,感觉还是让她去大学好,改天我见着樊部长跟他建议一下。” 彭长宜说:“现在先别提呢,我下来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她父母还想让她回北京呢。” 江帆说:“也好,等你们想出主意后就跟我说,我去省里给你们跑,不用你出面。对了,这个女副市长是民主副市长,回头你跟志刚琢磨一下分工。” 彭长宜说:“好的。” 江帆又说:“给她找个条件好点的住处,女同志吗,娇气,讲究。” “嗯,我下来跟老肖说。多大了?” “35岁。” “啊?这么年轻?” 江帆说道:“是啊,是很年轻。” “另一个呢?” “两一个还没有最后定下来,不过肯定也是女的,是市委这边的。” 彭长宜说:“这倒好,没有是没有,一有就两个、两个的来。” 江帆说:“是啊,我刚才跟樊部长打了电话,被批了一通,说我瞧不起女同志。” 彭长宜不由得笑了,说道:“当年樊部长在亢州的时候,给组织部下的死命令,机关里坚决不能再调进新的女同志,尤其是年轻的女同志。” “哈哈。”江帆也笑了,说道:“是啊,是啊,不过我是这样说的,我说我们这个班子年纪都比较轻,都是正当年,您调两个花骨朵一般的女同志来,我们还干不干工作了?要调的话也行,调年纪大一些的来,结果又被训了,说我思想不健康,哈哈。” 彭长宜也笑了,他感觉江帆的精神状态明显得好于前几天。 江帆说:“民政局的物资准备得怎么样?” 彭长宜怔了一下,这才知道鲍志刚可能跟他说了自己去民政局的事,就说:“物资没有问题,我其实去民政局是办了点私事。” “哦?什么私事?”江帆看着他。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看着别处,说道:“我和舒晴把证领了。” “啊?真的?太好了!”江帆高兴地说道:“这是喜事,喜事啊!不行,我马上召集全体人员,今晚庆贺一番。” “别,别,您千万别!”彭长宜赶忙拦住他,心说你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他急忙说道:“今天晚上坚决不行,条件不具备,首先,大家都忙得脚丫子冲上不说,万马河洪峰过后,还不知道灾情如何,我倒享受新婚之喜,这不是给别人造成口实吗?不合时宜。再有,我们俩一点准备都没有,她就带了身上穿的那身衣服,昨天淋湿了现洗的,一夜被空调吹干了,早上又现穿上了。另外,她明天可能还要去上班,来不及,还是等剪彩仪式完了后再说吧,我到那时再请大家,这个事暂时先保密。” 江帆想了想,说道:“你说得有道理,但终归是件喜事,要不咱们四人聚聚。” 彭长宜知道他说的是丁一他们四人,就说:“咱们四人聚倒是没问题,不过,那也过几天再说吧。” 江帆想了想,一拍脑门,说道:“瞧我,真是乐糊涂了,这么点时间,还是留给你们俩人吧,这样,你现在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多陪陪她,一会我去泄洪现场去看看,有什么事也不找你了,谁都不许找你,我现在放你两个小时的假,你提前下班回去陪小舒!走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眼下这么多工作,哪有时间啊!” 江帆说:“眼下这些你都别管,你说你今天还有什么事?我替你干。” 彭长宜笑了,说道:“具体倒是没有什么,就是心里有点不放心。” 江帆说:“既然这样,从现在开始,你所有不放心的事都交给我,你马上关机,回家,我马上也走,志刚下去了,我替你去丰顺看看去,回来后跟你汇报。” 彭长宜笑了,说道:“得嘞您呐!您这不是折煞我吗?” 江帆说:“我不是为您,我是为了小舒,说实在的,她们要是跟了别人,肯定出嫁的仪式会办得风风光光的,但就因为跟了咱们,只能悄无声息地结婚,所以,真是委屈了她们。” 江帆这样说,彭长宜深有同感,他说:“是啊,是啊,您说得太对了!” “所以,你现在就回家,我马上也下去。”江帆斩钉截铁地说道。 彭长宜站起来,说道:“那就辛苦您了!” 彭长宜从江帆办公室出来,刚走出院子,就看见老顾的车停在外面。他回到办公室,收拾了一下东西后,就走了出来,告诉梁航,让他盯着,有事的话给他打电话。 老顾见彭长宜夹着包,没有打伞,就知道他要出去,他看着彭长宜,等着彭长宜给他信号。 彭长宜看着他笑了,说道:“小三角眼眨巴眨巴什么呐,不快去开车!成心让我淋雨是不是?” 老顾一听,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一声:“哎!”马上就乐颠儿颠儿地跑在了彭长宜的前头。 梁航赶紧为彭长宜举过一把雨伞,送他到车旁边,目视着他们的车驶出视线。 白色桑塔纳旅行车驶进了亢州宾馆偌大的后院,老顾将车停在最后一排楼前,从左手位置上递给彭长宜一把折叠伞,说道:“我明天早上再来接您。” 彭长宜说:“你别回去了,就在这里吧,晚上舒晴咱们三个吃顿饭。” 老顾想了想,说道:“我还是回去吧,陪梁航值班,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向您汇报,另外高山的脚昨天淌水的时候扎了,我怕他开不了车,江书记万一要用我呢。” 老顾找出了一堆理由,彭长宜就笑了,说道:“你这个人啊,真不够意思,你找了这么一堆的理由,无非就是不想跟我们在一起吃饭,说白了,就是不想跟我们一块高兴。当然,你也可能是好心,不跟我们在一起,为的是让我们俩单独相处,你这心意不错,我懂,但是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这个人,是非常贪图热闹的人,愿意这个时候和朋友在一起,喝杯酒,乐呵乐呵,你说我人生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得有个人跟我分享一下才对呀!总不能就舒晴我们俩个人,我跟她说祝贺你,然后她跟我说祝贺我吧?” 彭长宜的话,把老顾逗得呵呵地笑了,笑的同时,这位老司机就感觉自己的眼睛酸痛酸痛的,他的心里很难过,他极力眨巴着眼睛,极力压抑下心头的酸楚,就这,他的眼圈都红了…… 116 敲门时的期待 老顾心里难受有两层意思。一是他感觉彭长宜很可怜,想彭长宜从参加工作到现在,给无数的人随过份子,也为好多对新人主持过婚礼,但是他今天结婚,却冷冷清清,连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个分享快乐的人都没有,作为领导干部本身,他是不可能置办酒席、大操大办的,这不但有组织纪律,凭彭长宜的性格,他也不会这样做的;另外一个让老顾心里不好受的原因是他为彭长宜高兴得不好受,他跟了彭长宜十多年了,尽管贺鹏飞说老顾是老保姆彭长宜不爱听,那是因为彭长宜尊敬他,从来都没拿他当司机看过,这么多年,他们已然是一对忘年交了,不过在某种程度上,老顾愿意扮演着彭长宜老保姆的角色,他愿意做些司机之外的工作,比如给他收拾宿舍,照顾他的生活,他更愿意在彭长宜喝多的情况下,给他煮一碗热汤面,有时,彭长宜来不及洗自己衣服的时候,老顾还会给他洗衣服,甚至跟老伴儿学会了使用电熨斗,有时也能把彭长宜的衣服熨得有模有样的。 他自打在北城给彭长宜开车起,就没有离开过彭长宜,他们“君臣”之间早已经是息息相关、荣辱与共,在与彭长宜的朝夕相处中,彭长宜在老顾的心目中是至高无上的,他活这么大岁数了,没有佩服过谁,但是他非常佩服彭长宜,佩服彭长宜工作中的彭长宜有胆有谋,他甚至曾经跟陈静悄悄说过,在彭书记的眼里,没有困难,所有的困难都是他的教练场,可惜,被他看好的陈静,却不能完全懂得彭长宜的价值,跟个毛头小子跑了…… 能有今天,老顾感到很满足,有一次他跟彭长宜回亢州,回到老单位北城做客,自然是领导门一桌,司机和秘书一桌,老顾作为出去的老同事,他给自己过去的老领导们敬酒,田冲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让老顾非常有成就感,田冲说:“老顾算是功成名就了,北城这么多司机、包括市委市政府的司机,有几个像老顾似的?”老顾当时说:“是我服务的领导好,我就跟着沾光。”这的确是他的肺腑之言,他感激彭长宜的知遇之恩,更感激彭长宜曾经对自己的宽容和谅解,所以,某种程度上说,他的命运,已经跟彭长宜的融入到了一起。生活中的彭长宜,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都别说丁一,就拿他离婚的妻子沈芳和后来的陈静来说,他都做得了仁至义尽,如今,彭长宜历经感情磨难,终于跟舒晴修成正果,老顾怎能不为他感到高兴啊! 所以,他的眼泪,又是为彭长宜终于有了归宿高兴而流的。 彭长宜见老顾沉默半天不说话,就问道:“想什么呐老同志,怎么不说话呀?” 老顾长出了一口气,笑了一下,抬起手抹了一下眼角,说道:“如果我这个老东西不打扰你们的话,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了!” 彭长宜说道:“嘿!我说你这老先生还跟我玩儿这一套?” 老顾笑了,说道:“也许,人家小舒愿意单独跟您共享晚餐哪?” 彭长宜说:“你放心,她不会的!再说也就是吃顿饭的功夫,尽管你我是同志关系,但是咱们彼此都清楚谁在谁心里的位置,所以,我高兴,你就得陪着我高兴,我不高兴,你也得陪着我不高兴,我彭长宜在生活上没有什么事需要刻意隐瞒你的地方,你早就是我家的一员了,连娜娜都知道,找我不方便的时候就找你,所以你放心好了,小舒也不会拿你当外人的,她会比我对你更好。” 听他这么说,老顾更加激动,眼泪也就流了出来,他不停地擦着泪水,想说什么,一时竟然说不出来,半天才沙哑着嗓子说:“我上次回去还跟你嫂子说,我说我这辈子满足了,北城那么多人,有谁比我风光,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身体棒棒的,能再多伺候彭市长几年,给他多开几年车,说实在的,谁接替我,我都不放心,这是我眼下最大的心愿。” 老顾一句话,也让彭长宜想起了过去的岁月,他说道:“是啊,尽管你的职务是司机,但是在我彭长宜的心目中,我是没有拿你当司机对待的,刚才也说了,你是我家庭的一分子。我彭长宜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困难和挫折,你也同样跟我经历过了,哪件事也没拉下你,亢州清理小炼油,三源矿难……唉——想起那次可是把我吓傻了,我认为你跟徐德强一块埋在里面了,那个武警救援的领导我忘了姓什么了,拉着我,不让我进去,我就疯了似的甩开他,用手刨石块,边刨边哭,这要真出了事,我可跟你全家怎么交代啊?现在想起都后怕……算了算了,还是别回忆往昔了,忒他妈的伤感……” 老顾听他这么说,想起那次彭长宜彭长宜刨石块挖他、挖徐德强的情景,十根手指头都磨出了血,回亢州的时候,手上还缠着纱布……他的眼泪又流出来了,他理解彭长宜当时的心情,更知道他比任何人都珍惜同志生命的感情,抬手又连着抹了几次眼角,不说话了…… 彭长宜也闭上了嘴,眼睛望着窗外的街景,过去的岁月,在他的脑子里飞快地回放着……车子很快就进了宾馆的后门,老顾将车卡对准扫描仪,栏杆自动抬起放行。这个宾馆后门,某种程度上是领导的专用车道,有两道门,还有一道电动伸缩门,白天的时候电动伸缩门敞开着,只有一道栏杆,为的是方便领导的车出入。 他们的车停在宾馆后面的一栋独院的大楼前,这个大楼也是市里专门用来招待上级领导的,也作为家在外地本市没有住所的市领导的住处,有时市里开会时作为领导专门休息的场所,领导有时也来这里躲清静,所以,这栋楼平时是不对外的。 天上的雨小了许多,彭长宜下了车,没有打开伞,他跑了几步,就跑了进去。电梯间也是用卡的,如果没有带卡可以手动输入密码才能打开。电梯的门打开后,彭长宜还不见老顾上来,他便不再等他,进了电梯。 对着电梯里面的镜子,彭长宜用手整了整头发,又正了正衣服,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坏笑了一下,挤了一下眼睛,满心欢喜地走出电梯,是的,他为今天的自己感到高兴! 电梯停在他所在的楼层,门打开,彭长宜夹着手包,走进了楼道,径直来到他所在的最西边的南北通透的大房间的门前停住。 这个楼里所有的单元都有电梯,而且都是密码识别,别人是进不来的,为的就是保证居住在这里的人免被外界打扰,江帆当时就是看上了这里的保密性才让彭长宜住在这里,并且给他特地装修了房间,尽管是宾馆,但是离宾馆主楼群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而且出入完全不经过前面的主楼群,从后门可以直接进入,私密性非常强。 彭长宜习惯地掏出钥匙,刚想用钥匙开门,想了想,却将钥匙放进手包,而是举起手,轻轻地敲了几下房门,他很想享受这个敲门的过程,这个过程让一个中年男人的心里感到踏实和不孤独,因为里面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的归来。 这时,就听舒晴嚷道:“谁呀?” 彭长宜高声说道:“我!” 舒晴开开门,将身子闪到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道:“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舒晴这一句“回来了”,居然让彭长宜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家庭般的温暖,这让他想到了妈妈,他每次回家的时候,最先听到的就是这句话,这句话,也是妈妈说给爸爸一辈子的话。他一阵激动,伸出双臂抱住了舒晴,紧紧地跟她依偎在一起。 舒晴以为彭长宜又犯了“急”病,她不敢挣扎,而是任由彭长宜抱着她。 半天,彭长宜才松开她,眼睛湿润着说道:“谢谢!” 谢谢?舒晴不解地望着他,就见他的眼圈有点红。 彭长宜说:“谢谢你嫁给我,你刚才那一句回来了,让我想起妈妈,每次我回家,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舒晴恍然明白了彭长宜刚才的举动,她越发感觉自己的男人,其实是个外粗内细的人,也有着感情脆弱的一面,她就踮起脚尖,抱着他,主动吻了他一下,然后故意调皮地说道:“那就让我做你的小妈妈吧。” “死丫头,你敢占我便宜,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要去抱舒晴,舒晴撒着欢儿就跑开了。 彭长宜没有去追她,他忽然发现,屋子里有了一些变化。 首先是空气里的变化,他闻到了淡淡香水的味道,是那么得好闻,悠悠的,似有还无;其次,他看到客厅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有一束红玫瑰,在茶水柜上,有一瓶红酒,两只高脚杯,他说道:“这是你买的?” 117 英俊的新郎 舒晴笑了,说道:“是啊——” 彭长宜又发现在进门他的大拖鞋的旁边,有一双女式的红色的拖鞋,而且脚面上,还有一朵白粉相见的花,给他这个单身汉的房间里,增添了一抹女人的柔美色彩。 “呵呵,不错,很好,很好。”彭长宜看了一下四周说道。 “去洗洗吧。”舒晴开始行使妻子的权力。 “是,遵命!”彭长宜高兴地答道。 舒晴笑着接过他的手包,又接过他摘下的手表,将他的这些东西放在桌子上,陪着他走进了洗漱间。 在洗漱间里,彭长宜又发现了新的内容。 只见洗漱间墙上的托板上,摆放了女人的物品,几个精致的小瓶子,稀奇百怪的造型,吸引了他的目光。 再一细看,无论是毛巾还是牙缸牙刷,都成双成对了,他原来的那些早就不知去哪儿了。 想想看,舒晴也只能用这些来展示这间屋子和从前的不同了。 “怎么样?是不是对我这个闯入者有点不习惯?”舒晴在他背后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可悲的是,这个闯入者来的太晚了,我追求的过程太过艰辛了——” 舒晴笑了,说道:“哼,就会夸大其词,说的跟真的一样,我怎么一点被追求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感觉自己倒像一个追求者,这话应该我说才是。” “哈哈。”彭长宜大笑,开始低头洗脸。 舒晴从背后抱着他,将脸贴在他弯下的后背上,说道:“以后,这个房间不要用宾馆工作人员来收拾了,我每周回来一次,我来收拾。” “不用,那样的话你太辛苦。” “我愿意辛苦,只有自己收拾过的东西用着才放心,就拿抹布来说吧,兴许他们手里的抹布和拖布,不定擦了多少个房间了呢,所以,你这一周之内尽管造,我周末回来收拾。” 彭长宜说:“好啊,我当然求之不得!”彭长宜洗完脸,擦干后,从房间里出来,他环顾着房间,说道:“这么说,你是不是将所有的房间重新收拾了一遍?” 舒晴点点头。 彭长宜伸出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说道:“今天你是最娇贵的新娘,不该这么累。” 舒晴笑了,说道:“我没觉着累,相反,做这些的时候我很高兴。” 彭长宜拉着她的手,坐在沙发上,他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舒晴,对不起,我可能不会给你一个隆重的结婚仪式,不能让你穿着婚纱出现在众人面前,你知道,江帆他们结婚也是悄悄领了证,后来佘文秀知道后,组织全体人员闹了一顿酒,所以,我现在的身份……” 他的话没说完,舒晴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她的眼里含着笑,说道:“这个时刻,本来就是属于我们两人的,我才不喜欢在司仪的指挥下,进行着千篇一律的仪式,我刚才给妈妈打电话了,告诉他们咱们结婚了,妈妈和爸爸非常高兴,说等你忙过这段,让咱们回家,他们还嘱咐我,不让我们大操大办,任何仪式都不要办。” “他们真好!以后咱们好好孝敬他们!” “是呢。”舒晴靠在他的肩上。 “对了,我把老顾留下了,一会咱们下去吃顿饭,算是庆祝,这么多年了,老顾就跟我的影子一样,我所有的大事小情就没离开过他,所以这一刻我们也该有个人分享快乐和幸福,你看怎么样?” “好的,我没有意见,但是我有个要求。”舒晴微笑着看着他。 “你说。” “你我要换身新衣服!” 彭长宜说:“哦?干嘛还换新衣服,我这样不是很好吗?” 舒晴笑了,偎在他的身上,说道:“不怕你笑话,我给我们两个人都各自买了一身新衣服,我想一会我们出去吃饭的时候,都穿新衣服,你说行吗?” 彭长宜明白姑娘的意思,就揽过她,说道:“当然,当然,按照我们农村的讲究,新媳妇过门,从里到外都要穿新衣服的,是非常讲究的,仪式也是非常隆重的,你嫁给我,真是委屈你了!” 舒晴在他怀里笑了,说道:“我没觉得委屈,我觉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她的话没说完,彭长宜就低头吻住了他……舒晴也忘情地跟他吻在一起…… 这次,反而是彭长宜止住了激情,他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傻丫头,去吧,去换衣服,然后我们去吃饭,老顾还在等咱们。” 舒晴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你也换。” “好。”彭长宜说着,就脱去上衣,又去松腰带脱裤子,舒晴看见后,脸不由得红了,她低下头,进了卧室,拎着两个衣架出来,说道:“我刚刚熨好,你这里条件非常不错了,连电熨斗都有。” 彭长宜说:“当然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回宾馆住的原因。” 彭长宜接过衬衣,尽管是同样的白色衬衣、藏青色的裤子,但是面料和他以前穿得有着很大的不同,他看了看牌子,说道:“这个牌子,我没穿过。” 舒晴笑了,说道:“你穿回试试就知道了。” 彭长宜用手摸了摸,说道:“那我还是去洗洗澡再穿吧,我身上的臭汗,别弄脏了你的新衣服。” 舒晴笑了,说道:“去吧,去吧。” “你哪?” 舒晴的脸红了,说道:“我早就洗了,你快去吧,别让老顾等太久。”舒晴唯恐他生出“是非”,就提醒他道。 彭长宜进去后,几分钟就洗了,他刚才只是洗了脸和脖子,这次连头也一块洗了,用新毛巾擦着头发,又用吹风机吹干,按照自己以往的习惯,无缝式的发型,用梳子将额前的头发压向一边,这才满意地出来。他看了一眼卧室,卧室的门关着,知道舒晴在里面换衣服,他又转身,打开浴室外间的壁柜,从里面拿出内裤,穿上,走了出来。 他首先拿起新裤子,穿上后,感到非常合体,他很奇怪,舒晴居然知道他穿的尺寸,肥瘦、长短都合适,看来女人天生就对服装有认知度。他又穿上衬衣,边系扣子,边来到洗漱间的大镜子前看着,感觉和他过去的衣服款式没有什么区别,但似乎穿出来的效果却有很大区别。 他转过身子,前后左右地照着,渐渐地看出了不同。穿上这身衣服更显得人精干,利落,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他琢磨了半天才琢磨出来,区别在版型上。 以前,他的穿的衣服版型都很老套,也很低调,在机关,大家都这么穿,上到六十多岁、下到二十多岁,全是一个套路,都是松松垮垮的,裤子是西裤,传统的版型,衬衣也是,前后鼓着,而这身衣服显然不是,尤其是侧面的腰部和臀部,更收身,更显曲线,更显男人骨骼的刚硬和健美,以前衣服那些多余的臃肿没有了,无论是腋下的袖口还是前后摆,都剪裁得非常合体,包裹着他的腰身更加的健壮、有活力。 更难得的是,这身衣服的面料非常舒服,透气,虽然显得很紧身,但却一点都不束缚他的行动,他在心里思忖道:这身衣服一定不便宜。 他出来后,舒晴也从卧室走了出来,当她开门出来的一瞬间,彭长宜被他的新娘呆住了! 只见舒晴,身着一件淡粉色的抹胸长裙,舒晴本就长得白,配上粉色的衣服非常好看,更重要的事,今天这条粉色的裙子,给她的书卷气质平添了几分俏皮和可爱,显得活力而漂亮,上身外搭了一件白色的小开衫,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尤其是此时正好天空放晴,雨后的一点光亮西边的云层中钻了出来,温暖和柔和,正好照在她的身上,是那么的清澈干净,闪烁着柔美的光晕,使她显得美丽、动人,就像从虚幻国度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 彭长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漆黑的眼眸中闪着细碎的如同钻石般璀璨的光芒,这个女孩,心里明明知道他给不了她华美的婚礼,才给自己和她买了一身新衣服,如同为自己穿上了婚纱,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彭长宜的心里被舒晴占满了,他感动的直想掉泪! 舒晴对着他露出浅浅的笑容,她轻轻的提起了裙子,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来到他的跟前,轻轻的牵住他的大手,娇嗔的嘟起了嘴,说道:“是不是特别难看?如果难看的话我就不穿了,我从来都没穿过这么艳丽的衣服……” “不、不、不,是太美了!宝贝,我爱你!”彭长宜激动地把她抱紧怀中,紧紧的,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一刻,舒晴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喜爱,她满足地偎在他的怀里,幸福地笑了,说道:“咱们来张自拍怎么样?” 彭长宜说:“好!” 说着,他转身就去书房,拿出相机和三脚架,让舒晴站好,留出自己的位置,然后按下快门,他便跑了过去,伸手揽过舒晴,就听“咔嚓”一声,甜蜜的影像就储存在相机的数码卡中了。 118 舒晴的托付 拍完合影后,舒晴又单独给他拍了几张,她说他可以拿回去给女儿看。然后彭长宜又单独给舒晴拍了几张,他说她拿回去可以给父母看,舒晴说:“父母不看单独的,要看他们俩人的。”说着,就跟他在一起,拍了几张坐着的、站着的等等不同的姿势。 他们两个人,在房间里玩起了自拍,这头在宾馆的酒店里,老顾早就点好了餐等着他们,旁边是一束鲜花,是他送舒晴回来后半路上买的,一直放在后备箱,本想刚才一块跟彭长宜上去,当面交给舒晴,后来想了想还是带到了酒店的雅间里,等舒晴他们进来后再送给他们的好,以此祝贺他们新婚之喜。 老顾今天晚上点的餐比较讲究、高档一些,毕竟是他们夫妻共同生活的第一顿饭。 这时,酒店领班进来,问道:“您点的菜现在走吗?” 老顾摇摇头,说道:“再等等。” “好的,什么时候走菜您就喊我。” 老顾点点头。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老顾看了看窗外,雨似乎停了,天边的云层透出光亮,他正在思忖着要不要去接他们,这时,雅间的门被领班从外面推开,彭长宜手里拿着一把歪把大黑伞,和舒晴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老顾看着彭长宜,打量了半天才笑着说:“变得这么年轻了,差点没认出。” 彭长宜笑着说:“你就恭维我吧,不就是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吗?人没有变年轻,是这身青春版的衣服让我变年轻了。” 老顾仔细看了看,说道:“还别说,同样是白衬衣深色裤子,怎么就跟平时您穿得衣服不一样呢?” 彭长宜说:“这是媳妇送我的新婚礼物,把我打扮得这么年轻、入时,就不怕我今后想入非非?” “你敢!”舒晴冲着他瞪着眼睛说道。 老顾笑了,小声说道:“本来就很年轻。” 舒晴看着彭长宜,不出声地笑了。 老顾转身拿过花,递到舒晴手里,说道:“小舒,祝贺你们!” 舒晴接过鲜花,闻了闻,说道:“顾师傅,谢谢您!” 老顾笑了,说道:“不客气,添点喜气,要不真成了结的哑巴婚了。” 彭长宜说:“老顾,你太不讲究了,你怎么把我的马屁抢了?送花是我练的活儿。” 老顾说:“我是在您是光说不练的情况下才送的花。” “哈哈。”彭长宜高兴地大笑。 老顾觉得,彭长宜今天下午始终都是合不拢嘴。 领班进来,说道:“彭市长好,现在走菜吗?” “走!” 舒晴转身将鲜花放在桌子正中间,她从随手拎的袋子里掏出那瓶红酒,说道:“顾师傅,咱们今天喝点红酒吧。” 老顾说:“喝红酒我是没意见,只要别人没意见的话。” 彭长宜看着老顾说:“嘿,看来今天晚上想跟我挑战不成?” 老顾笑嘻嘻地说道:“不敢,不过红酒的话我倒愿意尝试一下。” 彭长宜笑了,对舒晴说道:“顾师傅跟我这么多年了,很少喝酒,看来今天高兴。” 舒晴示意服务员打开酒瓶,自己亲自握着瓶子,要给老顾满酒,老顾急忙起身。 彭长宜拉他坐下,说道:“老顾,别客气,今天咱们这是家宴,就让我媳妇给你满杯酒吧,你也是劳苦功高。” 老顾很激动,但他还是不好意思坐下让舒晴给他满酒,彭长宜又拉了他一下,他才慢慢坐下,手象征性地挡在酒杯旁。 舒晴双手拿着酒杯,恭恭敬敬地给老顾倒了半杯红酒,又给彭长宜和她自己的杯子倒上了酒。 彭长宜看着舒晴说:“请示一下,我能不喝这个喝白的吗?” 舒晴说:“不行,今天不供应白酒。” 彭长宜沮丧地说道:“那好吧,今天你是桌长,你让老顾我们俩怎么喝就怎么喝。” 舒晴笑了,看着服务员端上几道菜后,舒晴站起来,举起杯,双手端杯,冲着老顾说道:“顾师傅,这第一杯酒我敬您。” 老顾一听,急忙站起来,他有点窘迫地说道:“舒教授,别,别呀,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哪有先敬我的道理,你这是折煞老顾我了!” 舒晴说:“您坐下,听我说。” 彭长宜冲老顾伸出手,示意他坐下,又冲舒晴拱拱嘴,跟老顾说道:“听她的。” 老顾只好坐了下来。 舒晴端着杯,说道:“顾师傅,我为什么第一杯敬您,刚才他就说了,您劳苦功高,这么多年了,您尽心尽力,默默地奉献着,某种程度上说,我的幸福,跟您的付出有直接的关系,所以,我今天郑重把他托付给您,以前您给他开车是工作需要,从今开始,也是我对您的托付,以后您多费心,保证你们的出行安全,另外,我还有一事相托,就是在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您帮我管好他,起到提醒和警示作用,让他少犯错误。” 老顾明白舒晴这个“少犯错误”指的是全方位的,他急忙站起,端起杯说道:“小舒,我的命和市长的早就融为一体了,请你放心,另外,他不用别人看管,因为他非常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一点我敢打包票。” 坐在中间的彭长宜说:“嘿,第一天我就受管制了,而且还里通外国了?” 舒晴和老顾笑了,他们互相喝了一口。 彭长宜等老顾吃了一口菜后说道:“得,我也向领导学习,跟领导保持一致,来,老顾,端杯,我敬你,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细心的照顾,尽管你的身份是司机,其实你在我心目中既是朋友、又是手足,而且还身兼多职,这么多年了,我记得好像我没敬过你,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高兴,你也高兴,来,干杯!” 老顾赶忙站起,说道:“这是干嘛呀?弄得我都坐不住了!早知这样我就不来了。” 彭长宜笑了,示意他坐下,说道:“我的规矩你还不懂吗,站着喝两杯,坐着喝一杯。” 老顾坐下,跟彭长宜碰了一下杯,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全干了。 彭长宜更是一口干了,然后抹抹嘴说道:“这哪是酒啊,没滋没味的,没意思。” 舒晴笑了,说道:“就是不让你喝白酒。” 老顾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今天大喜的日子,只有我这个老同志和你们一起度过,我感到很荣幸,小舒啊,这么多年我跟着市长,他吃的苦,受的委屈,别人看不见,我是桩桩件件都看见了,我最了解他了,能到今天这个职位,都是他自己真刀真枪干出来的,如果不真刀真枪地干,就是上边有人想提拔他,也理不直气不壮,没有真本事也是不能服人的。在三源,喝不惯哪儿的水,吃不惯那儿的饭,经常闹肠胃病,这还不说,整顿矿山的时候,几乎天天都能接到恐吓电话,甚至还有打到我手机上的,太不容易了!官,比一般人做的大,人,比一般人长得都英俊,而且心正,这么多年,没坐过一件出格的事,刚才你说让我看管着他,说真的,没用!他不用看管,各个方面都不用,不发不义之财,不办损人利已的事,洁身自好,这样的干部进中央都应该!”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这话我爱听,不过出了这个屋子可是不能说的,本来是玩笑话,被别人听到还像我有多大野心似的。” 老顾说:“当然不能到外面讲,这是我内心的话。” 舒晴说:“顾师傅,别夸了,您没看到,您这话一说出来,有的同志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老顾说:“唉,没办法,的确有翘的资本……” 舒晴一听,看了看彭长宜,又看了看老顾,心想,恐怕彭长宜放个屁对于老顾来说都是香的,没办法,谁要是看着谁好,用彭长宜的话说,这叫蚂蚱拉屎——一定(腚)一定(腚)的。 三个人不一会便将一瓶红酒喝干了,彭长宜一直在喊不过瘾,但舒晴就是不给他要白酒,老顾明明知道让彭长宜喝红酒,就跟让他喝白开水一样,但是舒晴不发话,老顾就不能给他要白酒的。 他们没再要酒,吃完饭后,老顾要开车送他们,彭长宜冲他摆摆手,说道:“雨后的空气很好,我们还是走走吧。” 老顾心说,好什么,闷死了,但他不好反驳他,就说道:“那我回去了。” 彭长宜说:“你别跑了,就在这里开间房吧。” 老顾想了想说道:“我还是回单位吧,另外,我陪小梁值班,万一晚上有什么事,多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已经答应他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好,那你就去吧,路上小心。” 两天来,这汛期的雨,在乌云滚滚的苍幕下,终于舒开蓄久的绪结,透过云层露出一点点光亮,温暖而通透,舒晴挽着彭长宜的胳膊,沿着草坪中的甬道,沐浴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他们向后面的住处走去,别说,他们俩人,还真是这余晖下一对最靓丽的身影。 119 今晚你要对我温柔点 舒晴挽着彭长宜的胳膊,来到电梯里,窄小的空间里,两人谁都不说话,舒晴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他也正在看自己,舒晴的心莫名地跳了起来,脸就有些红,她长出了一口气,为了掩饰自己对即将到来的人生体验的紧张,她问道:“看什么?” 彭长宜故意地说道:“我没看你,我在看袋子里的花。” 刚才老顾买的那束先后,舒晴让服务员放进了一个装酒的袋子里,她本来想手捧着鲜花出来,彭长宜不让,说太招摇,还说如果是一对少男少女捧着花漫步还行,他们这个岁数了还捧着鲜花漫步,被人看到会认为是装腔作势、无病呻吟,那个感觉是很怪异的。 此时的舒晴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了,她的内心洋溢着充足的幸福和甜蜜,但她不能不顾及他的影响,毕竟,他是再婚,而且是领导干部,所以,只好收起自己的浪漫,将鲜花藏在纸袋里,拎着走了回来。 舒晴低头看了一眼纸袋里的鲜花,又抬头看了一眼彭长宜。 彭长宜故意不看他,而是对着电梯,一只手握着另一只的手腕,一侧身,用力甩了一下双臂,做了一个侧展胸部的动作,这才看着舒晴,问道:“怎么样?” 舒晴见他滑稽的动作,噗嗤笑了,说道:“不怎么样。” 彭长宜说:“如果没有衣服挡着,你就会发现奥秘了。” 舒晴抿着嘴笑了,不愿打击他。 彭长宜站正了身子,正了正衣服,说道:“别说,这身衣服的确不错,我自己感觉都年轻了,你是怎么给我挑的?”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舒晴仍然挽着他的胳膊,说道:“我在机关里,见了太多你们的‘官服’,全都是松松垮垮的,多年轻的人,穿上那老式的衬衣、西裤,也变得暮气沉沉的,你平时怎么样穿都可以,但是今天我就想让你换了样子,换个面貌,就是想让你做我最帅气的新郎,所以就给你选了这个牌子的衣服,你自己说是青春版的也对。” 彭长宜笑了,想起最初丁一在日记里写的看到他时的第一印象:“今天,我终于见到了我们的科长,一个身材魁伟、谈吐机智幽默、性格温稳沉毅、长相不坏颇有几分英俊但衣着老气横秋的人。” 看来,衣服的确有着神奇的作用,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有一种精神抖擞、气壮山河的感觉,他说道:“呵呵,我还是第一次穿这么合体的衣服呢,尽管有些别扭,但的确很显精神、年轻,可惜这么好看的衣服,不能上班穿。” 舒晴说:“单位真的没人穿这种版型的衣服?” “没有,就是有我也不能穿,屁股沟都给勒出来了,两瓣鲜明,谁敢这样穿。” 舒晴捶了他一下,说道:“那是你的看法。” “那你们年轻人怎么看?性感?” 舒晴不敢招惹他了,万一两边房间有人居住的话,他说出什么被别人听到不好,就小声说:“好,好,好,听你的,上班不穿,有特殊场合再穿。” 彭长宜笑笑,低声说道:“这特殊场合就是咱俩的情况下,特地给你穿。” 舒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他们进了屋,舒晴将那束鲜花拿了出来,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感觉不合适,又放在了电视柜旁边,还是不顺眼,她就放在了茶水柜旁,仍然不顺眼。这时,彭长宜脱下新衣服出来了,说道:“放卧室去。” 舒晴捧着花,就放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立刻,这间男人气息很浓的卧室,平添了几分温柔和浪漫。 彭长宜进来了,他端详着鲜花,说道:“难怪人们都喜欢鲜花,往这间屋子一摆,还真像洞房了。” 舒晴看着他,见他只穿着一件短裤,就说道:“这么快就脱了?” 彭长宜说:“在家里穿那身衣服,你想束缚死我呀?” 舒晴笑了,说道:“我是问你把衣服放哪儿了?” 彭长宜打开衣柜,说道:“挂在这里了,女主人,这样可以吗?” 舒晴看了看,说道:“暂时这样吧,等我有时间再给你洗。” “穿这么一会就洗?” “当然,白衣服沾了汗领子就会变黄的?” 彭长宜据理力争,说道:“我根本就没出汗,洗干净才穿上的,餐厅里有空调,回来的路上也没出汗,真的,你摸摸,一点汗都没有。” 他说,拉起舒晴的手,就让舒晴摸他的脖子,舒晴拍了他一下,说道:“好好好,你没汗,但你上身是不是也要穿件背心什么的?这样光着我……我有点心慌……” 彭长宜说:“这不叫光着,光着是这样的。”说着,他故意吓唬舒晴,做了一个脱短裤的动作。 舒晴一见,赶紧背过脸,说道:“讨厌啦——人家还不习惯你这样嘛——” 其实彭长宜平时自己在家很少有光着上身的时候,也是穿背心的,听她这样说,就说道:“其实你多余不好意思,我平时还真不这么穿,我还怕别人拿着望远镜偷看我的胸大肌呢。” 他一边说着,就找出一件白背心套上。 舒晴看着他,说道:“嗯,这样好多了,最起码我敢看你了。” “什么?我光个膀子你都不敢看我啊?那么我要是全光了,你是不是还得跳楼呀?” “啪。”彭长宜挨了舒晴一巴掌。 哪知,这一巴掌反而让彭长宜一下子反手抱住了她。 舒晴没有反抗,就势依偎在他怀里,心儿看开始腾腾地跳。 彭长宜知道她紧张了,说道:“张嘴。” 舒晴不理解,傻傻地看着他,说道:“干嘛?” 彭长宜说:“我敢打赌,你只要张大嘴,你的心脏就敢蹦出来,信不信?” 舒晴怪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就会捉弄我。” “你也可以捉弄我呀!要不我张开嘴,让你看看我的心,保证不往出蹦。”彭长宜故意跟她开着玩笑,缓解她的紧张心理, 舒晴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背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老彭,我能对你提一个要求吗?” 彭长宜抱着她,说道:“别说一个,一百个都行。” 舒晴说道:“今晚就一个。” 彭长宜抱着她,感觉她的身子越来越软,就温柔地说道:“好,什么要求,说吧?” 舒晴又长出了一口气,声音颤抖地说道:“今晚,你要对我温柔些,我不准备好,你不能……”话没说完,她就羞涩地低下头,脸就红到了脖颈和耳后。 听了她的话,彭长宜立刻血脉喷张,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也有了变化,但是,他强忍住自己,下定决心地说道:“没问题,我当然会对你温柔的,你什么时候准备好,咱们就什么时候进行……” “那我要是今晚没有准备好呢?”舒晴仍然低着头,小声说道。 彭长宜不假思索地说:“那我就继续忍着,反正我也忍了这么长时间了,直到你说可以……” 彭长宜的回答满足了姑娘的虚荣心,她满意地笑了,说道:“咱俩今晚也应该举行个仪式。” 彭长宜忍住心中的焦急,说道:“好,你说吧。” “来。”舒晴领着他的手,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她从下面的茶水柜里又拿出一瓶红酒,说道:“打开。” 彭长宜接了过来,用工具打开木塞,说道:“你买了两瓶?” “不是,晚上那瓶是你柜里的,这瓶才是我特意买的。”舒晴说着,将两只早已洗好的高脚杯摆在桌上,把两只杯子倒了一点酒,递给彭长宜一只,自己端过一只,她低头凝视了一眼杯里的液体,温情脉脉地看着她的如意郎君,说道:“亲爱的,为了今天,为了以后,为了一生,我们喝一杯吧!” 彭长宜端着酒杯,他发现舒晴的眼里有了泪光,他也很激动,说道:“为了咱们俩,干杯!” “嗯。”舒晴冲着他点头。 彭长宜端着杯,挽过舒晴举杯的手,说道:“我们喝交杯酒。” 他们互相挽着对方的手臂,各自喝了一口。 舒晴喝了一大口,但是彭长宜却没有将这口酒咽下去,交杯完后,他把杯子放在柜上,然后拥过舒晴,面对面抱着她,低头,嘴对着嘴,就将口里的酒慢慢注入到舒晴嘴里,随后他们吻在了一起…… 彭长宜抱着舒晴,就把她外搭的那件白色的小开衫褪去,露出了舒晴的抹胸吊带裙,彭长宜张开大手,就要将她身上的裙子往下褪。 舒晴说道:“别,我去换件衣服。” 彭长宜很不情愿地松开了她,看着她往上提了提吊带裙,一低头,就走进了卧室,并且锁上了卧室的门。 尽管彭长宜心急如火,但他必须要有耐性,舒晴未经人事,他不能给她人生的第一次留下阴影。他转身,从冷藏柜里拿出一听冰镇啤酒,咕咚咕咚两口就喝下多半听,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 120 魅力男人 彭长宜看着紧闭着的卧室房门,在屋里来回踱着脚步,他来到西窗前,天空,又阴沉了起来,老天爷还真不愿意晴天。 时间还不太晚,他必须耐住性子,想到这里,他长出了一口气,为了减轻自己的狂躁心理,他打开了电视,但是他的心思无法聚拢到电视上来,他的眼睛不时地瞄着卧室的房门。 怎奈,舒晴躲进卧室,一点声息都没有,他为了保持风度,必须耐心等待。 外面又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天空只晴了那么一小会又开始下雨了,细碎的小雨,是这个季节常有的那种,打在阳台的窗户上,淅沥的雨声渐渐急骤起来,但是很快又舒缓下来,过了一会,又是一阵急骤,彭长宜的心,也被这忽骤忽慢的雨声撩拨得分外不安分。 他无心看电视,抬手关掉了电视,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不时扭头看着卧室的门,不知舒晴在里面憋什么宝。 半天,卧室的门才被打开一条小缝,舒晴在门缝处轻声说道:“你……进来吧——” 彭长宜一听,就像是得到指令的勇士,立刻迈开大步朝卧室奔去,快到卧室门口的时候,他又回转身,来到入户防盗门前,经检查确认两道房门已经反锁后,又关掉外间房间的大灯,只留下一盏壁灯,这才走进了卧室。 只见他的大床上,有一个用玫瑰花瓣构成的“心”字,在朦胧的灯光下,散发着阵阵幽香。难怪舒晴这么半天才开门,原来在为自己今夜的蜕变进行着一场特殊的仪式。 他转身看着身后的舒晴,这一看不要紧,彭长宜再次气血倒流,就见舒晴,早已经褪去了那件粉色的吊带裙,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裸色的镂空的睡衣,她曼妙的青春的身体,被包裹的曲线毕露,要命的是,那几乎和身体颜色一致的镂空睡衣,半隐半现出她娇体的风景,无疑,这是她为今晚特地准备的,是今天下午去商场的结果。 见彭长宜的眼睛都瞪直了,舒晴张开双臂,难为情地护在身前,她的脸红如晚霞。 彭长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就将舒晴抱起,亲了她一下,说道:“做好准备了?” 舒晴点点头,又摇摇头,脸上的两片红云艳丽无比,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她心里非常清楚,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不管你是上流社会的名媛淑女,还是山野里的村姑乡妞,新婚之夜的实质都是一样。 所以,舒晴和所有未有过性经历的女人一样,对此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和朦朦胧胧的向往和期待,她用玫瑰花瓣延长了这一刻的到来,但终究这一刻是要来到的,无论她准备好还是没有准备好。 她伸出双手,抱住彭长宜的脖子,声音颤抖着说道:“老彭,你要小心对待我呀……”不等自己说完,她的头就扎进了他的怀里。 彭长宜感觉到了她身体和脸蛋的热度,他也一阵激动,轻声跟她说道:“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最完美、最难忘的开始……” 彭长宜被她轻轻地放在玫瑰花瓣的正中间,起身脱去身上的背心,刚要脱自己的短裤,舒晴赶忙捂住眼睛,吞吞吐吐地说道:“老彭,把灯关上好吗,我有点……呵呵,有点……不好意思……” 舒晴女儿状的羞涩和百般的娇柔,让彭长宜的周身都有一种气壮山河的感觉,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听话地关上了灯,随后,以最快的速度脱掉短裤,随后掀开床上的薄被,并将薄被从舒晴身下撩开,然后跟她一起,滚进了被子里,上面的玫瑰花瓣,便纷纷散落到了地板上…… 黑暗中,彭长宜伏在舒晴的身上,开始去解她的衣服,怎奈,他不知从何处下手,舒晴引领着他的手,来到领口处,就见那里有一个拉锁,彭长宜轻轻一拉,衣服便散开,舒晴白腻、标致的身体便被剥了出来。 彭长宜将她的睡衣扔到一边,低吼一声,双手便覆在她的身前…… 平时能言善辩的舒晴,此时竟没有了一点儿声息,她紧张地绷住全身,感触着他动作,大气不敢出。 彭长宜双手抚着妻子,见她顺从地依偎在他的怀中,温软的身体,象牙般地细腻柔滑的皮肤,他感到自己手掌上传来她身体的阵阵颤栗,这颤栗,准确无误地表达着一种渴望被爱、又紧张担心的信息,他感到自己浑身开始燃烧,巨大的幸福感使他晕眩…… 舒晴在他身边吐气如兰,声音幽幽地说:“亲爱的,要小心、温柔,好吗?我……有点儿怕……” 黑暗中的彭长宜点点头,舒晴的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随着他亲吻和一个毫不客气的动作,他的肩上,立刻被舒晴咬了一口……他没有感到疼痛,反而感到了幸福,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就像阴霾的天空,终于天晴日朗一样,渐渐地,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听不见舒晴的呢喃,听不见舒晴的哀求,仿佛自己是一只健壮奔跑的猛兽,在向着猎物的方向奔跑,不停地奔跑着,追逐着,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在他的身后快速闪去,他的耳朵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自己喉咙深处发出的呼啸的声音……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要追逐,拼命地追逐,尽情地舒展着自己强健的身躯,勇敢顽强地去驰骋、纵横…… 此时的舒晴,在丈夫一阵密集得亲吻过后,随着他的一个冲击,舒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袭来,而后就感到了排山倒海般的剧烈颠簸,他的骁勇,也点燃了她的激情,她想起第一次到颐和园坐船时的感受,那次跟同学坐船,遇上了大雨,使得小船时而悠悠,时而飘忽不定,时而湖面波涛汹涌,一会被狂风吹到浪尖,一会又被抛入谷底,一会犹如和风细雨般地温柔摇荡……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惬意又疲倦,就像与风浪搏击,九死一生归来的海员,又像长途跋涉、筋疲力尽的沙漠旅行者…… 风平浪静后,彭长宜低头吻了她,说道:“亲爱的,怎么样?” 舒晴点点头,汗水和泪水沾湿了枕巾,她紧紧抱住了他,哽咽着说道:“老彭,我这一辈子交给你了,你不许丢掉我……” 彭长宜一阵激动,他的眼睛也酸了,说道:“宝贝,不会,不会,我们过一辈子……” 彭长宜说完,再次启航…… 这一晚,正值壮年的彭长宜不知疲倦,尽情地耕耘着属于自己的那片宝地,他的每一次启航,都会带着舒晴一起上路…… 他为自己感到骄傲,为自己的强壮感到骄傲,为自己的女人感到骄傲,他把最好最柔美的柔情蜜意,全部释放给了他的妻子,他相信此时的自己,无论是从身体还是内心深处,他都征服了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妻子…… 这一晚,他们都感到了疲惫不堪…… 半夜,舒晴睡醒一觉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睁开了眼,朦胧中,她看清了旁边的彭长宜,就悄悄地打量着他。 这个男人长着一张非常刚毅的脸,而且有着坚强的意志,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她都能感到这一点。 跟他在一起,她是踏实的,安全的,正如他自己所说,无论他是做官还是种地,他都会是最好的,这一点,他深信不疑。尽管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甚至一穷二白,但是舒晴根本不在乎这些,她仿佛看见,在一个山村简陋的火车站站台上,一个山村少年,一只手挎着篮子,一只手托着几个鸡蛋,精明的他,故意将掌心隆起,这样打眼一看,让人误认为他手里的鸡蛋肯定比别人手里的多一个,就是这一个小小的细节,使他总是能在火车停靠的一两分钟内,比别人先卖完带来的鸡蛋;还有在山村绵延的土路上,一个强壮的山村少年,奋力骑着大白管自行车(尽管她没见过这种自行车),后面驮着猪石槽,到平原村中去叫卖。更让舒晴佩服的是,他脱离农村那么多年后,还能挥动有力的臂膀砍秸秆;还有那土法烧花生毛豆,至今,舒晴还经常回忆起这一幕幕的情景。如今,那个自强、勤劳慧劳的少年,靠自己顽强的努力,考上大学,走出了山村,如今成长为党的一名中高级干部。不知从什么时候,这个男人就走进了自己的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更加强烈地爱上了他,尽管没有得到他半点的回应,但这反而更增添了他独有的魅力,那种爱,是那么强烈,强烈到今生今世非他不嫁的地步,哪怕他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一穷二白,她不在乎,她相信这个当年在火车站上卖鸡蛋的男人,有足够的能力为她打造一个舒适的家,她也不希望跟他过上富贵的生活,那样的生活会让她胆战心惊,只要有吃有喝就行了。 121 偷看 躺在他的臂弯里,舒晴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她知道,他们再也不是两个不相干的单体了,他们今后将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他们彼此的心从此都不再漂泊。 而她,也以自己的方式,开始了自己人生的一个崭新的篇章,她有信心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因为,她身旁有一个强大无比、智慧无比的男人,今后,她的一切都将和这个男人有关系。 她悄悄抬起头,将他的手臂折回来,轻轻放在他自己的身上,她担心把他压麻木了。 她轻轻把自己的身体跟他挪离一点距离,不想,刚一动,就浑身酸痛,想起昨天晚上他的情景,她的心就跳了一下,脸也热了。 这个男人太强悍了!也许是他自己说的原因,他积蓄了太久的能量,就是要在她的身上尽情释放。他开始还顾着自己,还知道小心温柔,可是到了最后,他把对自己的承诺全都抛到一边去了,只顾自己,不顾别人,但不知为什么,她喜欢他这样的疯狂……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伸手,摸着自己的身体,这时,她的手就被另一只大手盖住了,她吓了一跳,就见彭长宜已经冲她这边翻过身,手自然就搭在了她的手上。 睡着还不老实,舒晴伸出另一只手,悄悄地把他的手拿下,慢慢搭在他自己的胯上,然后自己的手慢慢收回。这次,她可是不敢摸自己的身体了,再被他发现多难为情!她大气不敢出,将自己的手放在身体的两侧,她的一只手突然碰到一个强壮的滚烫的物体,她下意识地赶紧抬起了手,躲开了,歪过头去看着他。 就见他依然安静地睡着,呼吸平稳,眼睛紧闭,他应该没被惊醒。 出于女孩子对异物的好奇,舒晴悄悄地抬离身子,将脑袋慢慢地移到他身体的中间,借着墙上电子钟发出来的微弱光亮,她瞪大了眼睛,仔细观看。 尽管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家伙不太好惹,对女士表现得一点都不客气,一点都不绅士,相反比较鲁莽、粗暴,舒晴呲了一下嘴,说道:“真丑!” 此时,一直在假睡的彭长宜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笑得颤动着身子,说道:“想看的话,我给你开开灯。” 舒晴一惊,随后赶紧躺下来,说道:“不看,那么丑。” “别看他丑,但很温柔,也很勇敢。” “算了吧,一点都不温柔,勇敢也不是,是粗暴!” 彭长宜笑了,搂着她,说道:“对不起,他可不粗暴,是使用他的人心急了一点。” 舒晴说:“态度不错,知道检讨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当然了,你疼,我就心疼……” 彭长宜说着,亲了她一下,事后,他才发现舒晴出了那么多的血,他不禁有些内疚,自己太莽撞了,为了不让她对这事留下阴影,他说道:“你以前是不是没见过?” 舒晴说:“见过,但是没见过活的。” 彭长宜一惊,问道:“你难道见的都是死人的?” “啪。”彭长宜的肩上又挨了舒晴一巴掌,舒晴说道:“是图片上的。” 彭长宜不禁“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吓我一大跳,我还纳闷呢,难道你见过死人的。” 舒晴又要打他,被他攥住了手,说道:“老夫我表现如何……” 舒晴伸手捏住了他的嘴,说道:“说话都没正行。” “我跟自己的老婆要正行干嘛?快点,回答我。” 舒晴想了想说:“不怎么样,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种。” 彭长宜一惊,说道:“你想象的是什么样?” 舒晴眼睛望着天花板,说道:“我想象中不应该这么疼痛,应该是润物细无声,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那种,尤其是它,应该更温柔一些,更应绅士一些,让我慢慢去认识,去接受,而不应该上来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彭长宜紧张地问道。 “就是这么不讲理——” 彭长宜抬手捂着脸,故意颓败地说道:“天哪,我完蛋了,太失败了——” 舒晴说:“为什么?” “第一次就让你对这事有了这种认识,我以后还怎么办呀——” 他依然用手捂着脸。 舒晴见他在意自己的话,很是欣慰,就说道:“以后你对我温柔点就是了。” 彭长宜转过身,抱住她,说道:“第一次都是这样,长痛不如短痛,越是温柔循序渐进,越解决不了问题,你会更痛苦,就跟钝刀子刺人的感觉一样,必须猛攻,这样痛苦的过程一下子就过去了……” 舒晴听他说道这里,心儿再次跳了起来,就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她颤着声音说道:“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也不懂。” 彭长宜说:“正因为你不懂,我才急攻慢熬,宝贝,你刚才只是看了,你还没感触过呢……” 彭长宜说着,拉过她的手。 舒晴一惊,缩回了手,说道:“这个,这个,以后慢慢地……再感触吧……只是你本末倒置了,你开始就该给我介绍才是……” 彭长宜说:“怎么介绍?” 舒晴说:“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电影《霍乱时期的爱情》,那里的男主角不像你这样,而是先给妻子进行了介绍,那一晚,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让妻子认识了他。” “什么?一晚上什么都没干,只是让她认识了他的家伙?” “什么家伙?难听死了?”舒晴又拍打了他一下。 彭长宜继续问道:“他是不是有病?” 舒晴说:“没病,他健康的很,是个医生。” 彭长宜说:“我可是没他那么高尚,别说一天一晚上了,一会我都等不及,你舒晴就是再重来一百遍,我也不会把这等好事推到明天晚上,这我都觉得够怨的,二年多才把你拿下,时间够漫长的了,要说绅士,我比那个酸医生绅士多了。” 舒晴委屈地说道:“是你非要让我对你进行评价的,我说了实话,又遭到你的批判。” 彭长宜笑了,说:“对不起,我没有批判你,我是批判电影里的那个男主角,自从你上次给我上的那堂叫腰部爱情的课后,我就找来这个电影看了,他们跟我们的情况不同,他们是一见钟情,并且婚前根本没有深入地了解对方,也没有像我们谈了那么长时间,我敢肯定,我换了他,他肯定也不会绅士了,总之,我接受你的批评,以后,会好好的……” 彭长宜说着,就又覆上她的身,吻着她,刚才他们话题的那个主角,便被他结结实实地压在舒晴身上。 舒晴身体又是一阵颤栗。 彭长宜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他便不敢继续了,他倒不是因为舒晴说他不绅士,是舒晴的身体需要恢复,他可不想让他的妻子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 他伏在她的耳边,说:“今天我不要你了,等你伤口愈合了,我再接着要你,到时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鲁莽、粗暴,相比今天,我可是绅士多了。” 舒晴说:“不许你对我粗暴……” 她的话没说完,彭长宜就吻着她了…… 第二天,舒晴先彭长宜醒了,她悄悄下了地,拉开了窗帘,淅淅沥沥的雨,经过一夜的飘洒,如今,已经停止不下了,天空也泛出了灰白色,她舒了一口气,只要不再下雨,彭长宜他们的防汛工作压力就不会那么大。 舒晴起床后,悄悄地跑进浴室,洗完澡后,她将客厅和书房的窗帘拉开,本来想开窗,但想到外面的潮气,就将中央空调调到最小风挡,这才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卧室。 彭长宜已经醒了,他见舒晴进来了,说道:“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年轻人,应该多睡会。” 舒晴笑着趴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说道:“老同志,我睡不着,兴奋的。”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伸手搂过她,说道:“你这样说让我感到欣慰。” 舒晴说“真的是这样,半夜的时候,我醒过两次呢,我的确为我的新家、新角色兴奋着,真的。” 彭长宜说:“这个新家可是你未来永久的家。” “是的,是的。” 看得出,舒晴的确很高兴。 彭长宜问道:“还下雨吗?” “不下了。” 彭长宜说:“这个周末,我跟你回北京,咱们见见二老,等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回彭家坞,你这个儿媳要正式拜见公爹。” “还有女儿。”舒晴笑着说道。 彭长宜顿了一下,说道:“她倒是不急。” 舒晴知道他的担心,说道:“你放心,我会跟女儿和睦相处下去的。” 彭长宜说:“这个我不担心,我知道你会做得更好。” 舒晴知道他担心的不是她,而是女儿,不过她不能这样说,也不能这样问,她相信,在这个家中,彭长宜会平衡好各方面关系的,她只需要拿出爱心和诚意,事实上,娜娜不排斥她,这一点早就被证明过了,接下来要做的是,怎么让娜娜接受她的新角色。 122 新婚之忌 彭长宜躺在床上,睁着眼,说道:“我今天可能就要去慰问,万一我中午不回来的话,你就去餐厅吃饭,一会我把饭卡给你,另外,你也可以去电视台找小丁玩。” 舒晴说:“你尽管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踏实踏实后,还有一篇论文没有完成,我要在这周把论文写完。” 彭长宜说:“好的,电脑的密码是我的出生年月日。” 舒晴点点头,说道:“你该起床了。” 彭长宜闻到了她身上沐浴露的清香,说道:“你都洗完澡了?” “是的。” 彭长宜看着浴巾包裹处的丰盈,说道:“你,那个地方……” “讨厌……”舒晴娇羞地打了他一巴掌,又说道:“起来。”说着,一伸手,就把他身上盖的床单撩了起来,怎奈,彭长宜刚才突发而至的兴致,最淋漓尽致的表现就是在他的另一个地方,此时,正在昂首耸立。 舒晴一见,赶紧又给他盖上。 彭长宜说道:“没关系,它是你的,你就该认识它。”说着,就拉过她的手,敷在了上面…… 舒晴没在躲闪,但是她停留在上面的时间不长,她知道处在新婚状态下的彭长宜是不能轻易招惹的,何况,他还要去上班,而且任务艰巨,就说道:“好了,就到这里吧……” “嗯,好。”彭长宜心想,反正来日方长,他就松开了她的手,然后闭上了眼睛,他必须平静一下才能起来。 舒晴给他摆好拖鞋,又给他拿过一块浴巾。 彭长宜说:“我不用,一会光着身子就进浴室了。” 舒晴说:“我已经把外面的窗帘拉开了。”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才围上了浴巾。 舒晴说:“你早餐都去单位吃吗?” 彭长宜说:“几乎天天去单位吃,单位的卫生,吃着放心,另外在单位吃饭能看到许多同事,有时早餐也是了解机关和社会动态的窗口,当然了,我有媳妇了,就要跟媳妇一起吃了。” 舒晴说:“江书记也去食堂吃吗?” 彭长宜说:“据我观察,如果媳妇不高兴,他会来食堂吃,如果媳妇高兴,他当然不会来食堂吃了。” 舒晴笑了,说道:“你怎么知道?” 彭长宜没考虑到舒晴问这话的用心,依然大大咧咧地说道:“因为他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一般情况下不是很高兴,如果他不高兴,就说明在家受了气,但是如果他不在食堂吃饭,而且吃饭后再来上班,这个时候你再看他,一般情况下精神饱满,斗志昂扬,情绪很好。” 舒晴看着彭长宜,心想,彭长宜对江帆观察这么细腻深入,是关心江帆,还是关心江帆背后的那个人?但是她没有把自己的小心思暴露出来,而是跟他说道:这样,早餐的事你不用管我,我看见你冰箱里有吃的,我随便对付点就行。” “那不行,当了我彭长宜的老婆后,不能饿瘦了。” 不知为什么,舒晴很喜欢彭长宜的这种霸道,这种霸道让她有安全感和依赖感,刚才对彭长宜的疑惑也就随之消散了。 彭长宜洗完脸,穿上平时穿的短袖衬衣、深色裤子,舒晴也换好了衣服走出卧室。 彭长宜一见她又穿上了来时的那身衣裙,就不解地说道:“怎么不穿昨天那身粉色的衣服了?” 舒晴说:“那衣服太艳丽了,白天穿有点刺眼。” “谁说刺眼?我看很好看,不行,去换!新衣服起码要穿三天。” 舒晴以为彭长宜说的是老家的讲究,就说:“这也是老家对新媳妇的讲究吗?” 彭长宜想了想说:“是啊,当然是!” 舒晴说:“那样的话我就去穿,对了,老家还有什么讲究?” 彭长宜说:“嗨,老家的讲究多了去了,我们做不到。” 舒晴说:“你说说吗,让我了解一下。” 彭长宜说:“首先第一条就是新婚后,夫妻不能空房,必须相守一个月,咱们能做到吗?” 舒晴摇摇头,说道:“做不到,对了,为什么一个月不能空房?” 彭长宜说:“你想想,仔细想想,夫妻这一个月能干什么?在农村,大部分时候都是冬闲的时候结婚的多,为什么?就是没事造人。” 舒晴估计琢磨出一些道道儿来了,她不好意思地走进卧室。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傻丫头,跟着我你就长知识吧!” 舒晴在里面说道:“其实我感觉当农民夫妻挺好的,男耕女织,朝夕相处,真的很幸福。” 彭长宜说:“你这话可不许在彭家坞说,那样人家该说你不知足了。” 舒晴笑了,她的确想到了去年跟彭长宜回老家,彭长宜砍秸秆、给她烧花生的情景,她不觉得那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就说道:“咱俩说好了,以后咱们退休后,就回彭家坞去养老,怎么样?” 彭长宜笑了,说道:“想想可以,真的回去不现实。” “那有什么不现实?” 彭长宜走了进来,说道:“这个问题二十年以后再议。” 舒晴刚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一见他进来了,就赶紧护住了前面。 彭长宜这才意识到舒晴在卧室换衣服,他笑了,说道:“别挡了,经过昨天一晚上,你身上各个地方我都看到了,而且熟知了,合着眼都能找到地方。”说着,拿开她挡在胸前的手。 舒晴冲着他娇羞地一笑,就不再避讳他了。 彭长宜握着她的手,说道:“我们现在是夫妻了,除去父母,我们是世上最亲的人,所以,你没必要害羞了,等我忙过这段,跟你回唐山,去祭拜一下你亲生的父母。” 舒晴听他这么说,眼圈就红了,她昨晚买来红酒,本想跟彭长宜吃第一顿饭,就是想在其间祭拜一下生身父母,但是他安排了老顾跟他们一起吃,舒晴就没再提这事,此时听彭长宜这样说,她感到很欣慰,他说出了她的想法。 彭长宜见舒晴眼泪出来了,就说道:“好了,好了,新娘子不能掉眼泪,老家有讲究。” 舒晴听他这么说,赶紧擦去眼泪,使劲地眨着眼,眼泪便不再流出。 舒晴换上昨天那身衣服后,彭长宜看着很喜欢,说道:“这就对了,新娘就得有新娘的样子,走,我们出去吃饭。”他说着,就主动挽起舒晴的手,往出走。 下了楼,走出来,彭长宜没有看到老顾,他们便向前面的餐厅走去。 迎面过来一辆车,舒晴便把手从彭长宜的臂弯悄悄撤出,跟他并肩走着。 雨后的清晨,空气非常清新,湿润,舒晴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两边的草坪说:“真清新,部队农场肯定更好。” 彭长宜说:“我不在你不许去,邹子介没在家,你去了没人照顾你,这是一,二是那里不是当兵的就是民工,你一去保准他们的眼睛就都直了。” 舒晴笑了,说道:“放心,你不在我哪儿都不去,老老实实在家当你的婆娘——” 彭长宜说道:“这就对了,我的婆娘必须老老实实——” “哼,大男子主义。”舒晴嘟囔了一句。 彭长宜说:“我永远都得是大男子主义,这一点之前忘了告诉你了,你从现在开始要做好心理准备,但我不会欺负你。” “你敢!” 彭长宜小声说道:“傻丫头,在你面前我没什么不敢的。” “我说的是你敢欺负我。” 彭长宜急忙改口说道:“这个我不敢,打死我也不敢,我就是欺负彭长宜,也不欺负你!” 舒晴满意地笑了。 两人边走边絮絮叨叨,来到餐厅后,才发现老顾早就等在餐厅,为他们找好了座位,并且给他们摆好了各种早点。 以前,老顾都是把车开到楼洞门前等彭长宜,今天他没有这样做,显然就是让他们多处一会。 舒晴坐下,说:“顾师傅,谢谢你。” 老顾说:“不用谢,我感觉今天市长就不会去机关吃了,所以就直接到这里来了。”老顾说完,打量着彭长宜,笑着说:“您昨天穿的那身衣服怎么脱了?” 彭长宜说:“那是礼服,得省着穿,有隆重的场合在穿。” 老顾说:“别说,昨天那身衣服真的显年轻。” 舒晴笑了,说道:“是吧?顾师傅要说好,那就是真的好了。” 彭长宜边吃边对舒晴说:“一会吃完我们就直接上班,你自己走着回去,认识路吧?” 舒晴笑了,说道:“我又不是娜娜,就是娜娜都认得回去的路。” 老顾说:“还说呢,您昨天晚上关机了吧,娜娜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就打我这里来了,她看省新闻,说昨天洪峰经过亢州和阆诸,亢州大桥下的马路都上水了,问我阆诸发大水了吗?我说阆诸没发水,你爸爸往那儿一站,龙王爷怕他,不敢发水,逗得她咯咯就乐。” 彭长宜说:“上周末就回去了一小会,就让老吴给我叫回来了,这个丫头,现在可知道心疼我、惦记我了。” 123 占据内心重要位置的人 舒晴看着彭长宜自豪的样子,就说道:“反正我还会呆两天,要不把她接来?” 彭长宜说:“好了,别想入非非了,你老老实实呆着,能呆几天就呆几天,我这几天正忙,你一个我都顾不上,再来一个我就更顾不上了,别给我添乱了。” 舒晴笑笑就不再说什么了。 彭长宜到单位后,江帆还没到,院里没有他的车。彭长宜发现,最近江帆有可能跟丁一和好了,他来的不是那么早了,而且不再食堂吃饭,这就说明家里有人管他早饭了。 的确如彭长宜猜测的那样,江帆这两三天一直跟丁一住在老房子,丁一因为自己身上的伤,请假没有上班。 江帆这几天有点人逢喜事精神爽,某种程度上说,他比彭长宜还高兴。尽管丁一还没有跟他算总账,但是她已经不再排斥他了,这几天的相处中,没有再跟他提离婚协议书的事。 今天早上,丁一做了早饭,江帆边吃边说道:“长宜昨天跟舒晴登记结婚了,舒晴估计没走,你要是不上班的话,可以去找她坐会,尽尽地主之谊。” 丁一怔怔地看着他,她的脑袋飞快地转着,她先要搞懂江帆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然后才能针对他的话做出回答,直到她确认江帆没有影射的意思时才说道:“看情况吧,他们新婚,我添什么乱。” “他们新婚,白天长宜是要上班的,我也没让你占用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丁一看着江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说:“看情况吧。” 江帆说:“等忙过这几天,咱们俩给他们祝贺一下。” 丁一说:“他们不摆酒席吧?” “不摆,摆什么酒席,这酒席怎么办?咱们当初不也是没摆吗?” “咱们是标准吗?”丁一反问道。 江帆就是一怔,他看着丁一,半天才说:“你说得对,咱们不是标准,但你那个妖孽科长亲口跟我说了,不摆,而且还让我给他保密,直到现在连鲍志刚都不知道。” 丁一听他又提这个称呼,就耷拉下眼皮,没说话。 江帆看着她,说道:“你该给他打个电话,祝贺一下。” 丁一抬起眼看着他,甩了一下头发,说道:“这个不用你提醒,我肯定会以我个人的名义,向他们表示祝贺的。” 江帆知道她是成心气自己,就不再说话了。 江帆走后,丁一看了看表,她估计可能科长还没上班,就放下电话,还是等到了上班时间再打电话吧。 丁一想回家看看,爸爸从北戴河回来后,她还没问过北戴河笔会的情况呢?另外她也听说最近小狗一一精神不太好,不喜欢动了,即便强行带着它出去散步,它也是走一段就不走了,由于不喜欢运动,它的体重就增加了,尤其是夏天,爸爸和乔姨在家不大喜欢开空调,但是一一不行,热的吐着舌头喘气,大家都说一一老了,开始在军犬基地学的那些科目,它早就懒得做了,现在你要是想跟它握手,它都代答不理的,即便在你的坚持下,跟你握了手,它的注意力也没在你身上,圆圆的略显痴呆的眼睛不是闭上了就是看着别处,一幅心不在焉、懒洋洋的模样。 丁一想了想,她看了看手腕上的伤,不是太明显了,但还是有。她再次穿上那件长袖套头衫,这次,她想了想,还是戴上了手镯,戴上一个大墨镜,戴着遮阳帽,打着遮阳伞就出发了。 她没骑自行车,沿着白杨大道,走到了国道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出租车内,她掏出了电话,给科长打了过去,但电话响了两声后没人接听,丁一就挂了。她太了解他们了,一般情况下,即便自己不亲自拿着手机,也是有秘书负责保管的,所以,两三声后如果不接听的话一是真的没听见,二是顾不上接电话。 等她到了家,下了出租车后,彭长宜的电话追了过来,他说:“小丁,你好,打电话着?” 丁一说:“是的科长,你在忙吧?” 彭长宜说:“是,刚才我们在分工,准备去慰问部队,马上走,不过现在我还有几分钟的时间,没事,你说。” 丁一一听他们要开始慰问了,就心想江帆肯定也要去慰问,她忽然想起江帆说要开军民联欢晚会的事,就说道:“今年不是不单独进行慰问了,要组织一个联欢晚会,集体慰问吗?” 彭长宜说:“开始殷书记是这样提议的,但是组织晚会一是时间上有点紧张,二是动用资金大,再有一点就是年年都是这么慰问过来的,到这届就改形式了,似乎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唯恐部队上的同志有非议,所以就把他的提议给否了,还是继续上门走访慰问,今年分两组,书记和市长各带一组,每一组都有四大班子成员参加,我跟书记是一组,市长跟殷书记他们是一组。” “哦——是这样。”不知为什么,听说不再搞晚会了,丁一心里松了一口气,因为不搞晚会,就不搞家属慰问座谈会了。 彭长宜说:“小丁,打电话有事吗?” “哦,我没事,听说你们领证结婚了,小丁郑重其事向科长表示祝贺!祝贺你们!” 彭长宜笑着说:“呵呵,谢谢你啊!” 丁一又说:“小舒走了吗?” 彭长宜说:“没有。” “那她在家干嘛?” 彭长宜说:“我早上跟她说,她要是闷得慌就让她去电视台找你玩,可是她说要赶篇论文。” “哦,等她写完了,我去找她,我也没上班,现在回爸爸家了。” “你为什么没上班?病了吗?”彭长宜关切地问题。 “没……没有,我请了两天假,就是想歇歇,天太闷热了。”丁一支吾着说道。 彭长宜知道,丁一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歇班,想必她不上班,还是因为江帆。他就说道:“没事就好,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想着给我打电话,你的事,我还会一如既往地管的,不会因为我跟江帆到了一起工作,也不会因为我……有家有业而改变,我还是你的科长,不管是妖孽科长还是什么科长,听见没有?” 丁一的心头就是一热,她低哑着声音说道:“好的,谢谢科长……” 彭长宜也很奇怪,自己刚才跟她说的话就跟宣誓一样,这么多年了,丁一早已经把他当做了至亲至近的人,他完全用不着再强调一次自己的观点,那么为什么他还是跟丁一强调了一遍呢?无疑,彭长宜就是想表达一个心愿,哪怕他自己有了女朋友,结了婚,丁一仍然是他需要关注的人,在他心中占着一定的位置的,这个位置不因世事而改变。 “就这样,小丁,我该走了,再见。”彭长宜说道。 “再见。” 丁一挂了电话,出租车也到了爸爸家大门口。 她按了门铃,然后掏出钥匙开门。 爸爸提着毛笔站在客厅里看着门口。 小狗一一则站在门口处摆着尾巴。 丁一进来后,爸爸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没上班还是刚从单位回来?” 丁一说:“没去上班,歇两天。” “为什么要歇两天?”爸爸没听说她有什么需要歇班的事。 丁一蹲下身子,摸着小狗说道:“我节目作完了,连下周的都有了,这两天也有点不舒服,天气太热,就请了两天假。” 爸爸说:“既然这样你就歇一周呗。” 丁一说:“看情况吧。爸,你怎么样?” 丁乃翔说:“我没事,从北戴河回来也没事,你如果不服夏的话,也去北戴河呆几天吧,那里的确凉快。” 丁一说:“呵呵,过几天就好了。” 爸爸回书房,放下毛笔,从冰箱里给她拿出一听饮料,说道:“喝吧。” 丁一笑了,说道:“爸爸,您不用管我,去搞您的创作去吧。” 丁乃翔坐下来,说道:“你来了,我什么创作也不搞了。” 丁一抱起小狗,也坐在沙发上,说道:“乔姨呢?” “她去看一个老同事去了,在北戴河的时候就听说老同事住院了。” “哦,怎么去的?” “骑自行车。” “怎么不打车,这么大岁数还骑车?” “她舍不得打车钱。” “呵呵,乔姨真会过日子。” 爸爸不动声色地说道:“她是给他儿子在过日子。” “爸——”丁一娇嗔地说道:“您在说什么?” 爸爸说:“本来就是。” 丁一摸着小狗,说道:“爸爸,乔姨都跟您过了这么多年了,您不兴这样说她。” 哪知,爸爸依然固执地说道:“我这样说她一点都不过分,走的时候我就跟她说让她打车,她非要骑车,且不说我画画卖钱,就是没有这项收入,以我们的工资收入也比一般人高,你说她不是给他儿子省着在给谁省着?” 丁一说:“那是习惯,她习惯这样节俭的日子。” “唉,权且是吧——”老教授很不情愿在这个问题上妥协。 124 老教授的爱憎 丁一赶紧转移话题,说道:“爸,北戴河之行怎么样?您搞出几幅作品?” 老教授说:“唉,我没搞新的,还是老套子,两幅写意牡丹,两幅书法作品,这种形式的笔会,都是现场完成的,粗糙得很,称不上艺术,就是应付差事。对了,小贺回来了,你知道吗?” 丁一愣了一下说道:“知道,我见着他了,您怎么知道?” 老教授说道;“哦,他给我打电话问候我着,之前也听老贺说起过他要回来,这次去北戴河,老贺也去了。” “哦,贺瑞也参加笔会了?他也是省书画协会会员吗?”丁一奇怪地问道。 丁乃翔说:“他不是,他参加是主办方特意邀请的,他没退的时候,分管这块工作,退了后,主办方可能是照顾他的情绪,特地把他请回来了。” 丁一点点头,继续爱抚着小狗说道:“主办方还是比较仁义”。 “是的。”丁乃翔看着女儿,感慨地说道:“小贺这孩子可是比他老子强多了!” 丁一抬起头,问道:“哪儿强?” 丁乃翔说:“哪儿都比他老子强!首先是做人上,不像他老子那么讨厌!” 丁一感觉爸爸真的有点老小孩,就笑着说道:“哦,为什么?” “小贺人那个孩子心地好,阳光,人也善良,而且有真才实学,他老子不行,自负、心胸狭隘,还记仇,除去当官,没有什么真本事,不当官了,什么都不会。” 丁一笑笑,说道:“他怎么惹着您不高兴了?” 丁乃翔说:“他忒惹着我了,当着好多人,就跟我说,听说你女婿江帆跟你女儿丁一闹别扭了?我说他们闹别扭我不知道你却知道,是不是他们找你让你给调解呀?” 丁一皱着眉,看着爸爸,说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爸爸说:“是呀,我也纳闷,他说这话是什么目的,当着一大桌子的人,说我们的家务事,但是我也没有跟他客气,说完这话后,在场的人好多都听出了我对他的不满,如果他有水平的话,这个时候就不该往下说了,哪知,他依然我行我素,成心恶心我。” 丁一警惕地看着爸爸,说道:“他又说什么了?” “他说,你女婿本身是党务书记,他能找我做思想工作吗?他们闹意见,我是听别人说的,只说他好长时间不回家,在办公室睡觉。” 丁一的心就是一动,问道:“后来呢?” 丁乃翔愤愤地说:“后来气得我说不上话来了,你乔姨说,小江刚上任,工作忙,经常开会到很晚,他睡办公室很正常,不然那么晚回去,家里人谁都睡不好。这一点贺部长想必也有切身体会吧。老贺听了你乔姨的话,才不往下说了。” 丁一皱紧了眉头,心说江帆你也太不注意了,她就跟爸爸解释道:“爸爸,我们没有闹意见,他也没有不回家,睡办公室是刚主持工作那段时间,非常忙,乔姨说得对,他经常加班到深夜,太晚就不回家了,担心回去后吵到我,阆诸班子健全后,他相对不那么没白没夜的忙了,现在早就不在办公室睡了,除非开夜会或者有特殊情况。” 丁乃翔根本就不怀疑女儿的解释,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女儿跟江帆不可能闹意见,就是天下的夫妻都闹意见,他的女儿和女婿也不可能闹意见,他太了解他们的爱情基础了,所以就说道:“是啊,我也是那么想的,谁家夫妻都可能闹意见,你们都不可能闹矛盾。” 丁一的心又是一动,故意笑着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不可能闹矛盾?” 丁乃翔说:“你们可能闹意见,但是绝不可能有矛盾,为什么你还用问我吗?你们是最相爱的一对。” 丁一叹了一口气,她一时还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丁乃翔又说:“所以,这次去北戴河我非常不痛快,闹心。老贺这个人,在台上的时候往那里一坐,还像那么回事,下台了,说话办事一点都不像领导干部了,信口雌黄,胡说八道,而且成心恶心我,打那顿饭后,我宁愿没地方坐到外面去吃,也不跟他一个桌子了,哼,真让我瞧不起他了……” 丁乃翔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就看着她的手腕,说道:“对了小一,你乔姨说你手腕上的伤有问题,是不是江帆真的欺负你了?” 丁一笑了,说道:“您刚才怎么说着,外面是最相爱的一对,他怎么可能会欺负我?” “那是怎么回事?”丁乃翔紧问道 丁一就知道爸爸要问她手腕上的伤,早就想好了对策,说:“我俩开玩笑,打闹来着,他抓我的手劲头大了点,我的皮肤不好,可能凝血功能有问题,马上就红了。” 丁乃翔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说也是不可能的事,你跟你妈妈一样,你妈妈也是皮肤白,而且白嫩,轻轻碰一下,皮肤马上就青紫了,我说江帆不可能欺负你。另外小一,尽管你开始跟江帆的时候我反对过,甚至还出面干涉过,原因不是他这个人怎么样,是当时他给不了你结果,但现在你们俩终成正果,我就没得说了,他工作忙,全市那么多人的事他都得惦记着,还要保证经济增长,保证社会稳定,城市还要发展,所以,他忙是肯定的,你要多理解他,不要耍小性,凡事以大局为重。你当时崴脚,他顾不过来你,你现在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搬回家去的?” 丁一说:“没有啦——” “真的?” “真的。” 丁乃翔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那天看到你手腕上的伤,想起老贺说的话,我这两天还真有点睡不着觉。” 丁一撒娇对爸爸说:“爸,对不起,让您操心了。您没有问问他,他是听谁说的?” 丁乃翔说:“我问了,他说也是市领导跟他说的。” 市领导,不是殷家实就是蔡枫,因为贺瑞曾经是宣传口的领导,他们同是阆诸人,肯定平常接触得多,再有,对于江帆,他们又都有共同语言。她感叹,无论她和江帆怎样掩饰,还是被别人看出了其中的不和谐,殷家实和蔡枫,仅凭江帆在办公室住的次数,就断定出他们夫妻之间出现了问题,可以肯定,他如果看见自己手腕上的伤,就更有文章可做了,所以她现在庆幸自己没有带伤上班。那么,他们到底想干嘛,想达到什么目的?殷家实的目的不难想象,他做梦都希望江帆完蛋好顶替接任,那么贺鹏飞的父亲贺瑞又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她没有嫁给贺鹏飞吗? 想到这里,她问道:“爸爸,贺鹏飞的爸爸为什么跟您说这些?” 爸爸对于她的问题倒是表现的不以为然,他说道:“他看见我能说什么?说国画,他懂吗?说书法?他懂吗?说他当官如何如何?我们这些人谁对这个感兴趣?他是主办方特意邀请来的,这些人他只跟我熟,这么多年了,我们虽是老同学,但他当了官后,我们很少来往了,共同的话题只有孩子,说着说着就跑到你们身上了,是我先问的小贺,说心里话,我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想起当初,他认为快跟我做成亲家了,结果没做成,这都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他儿子,还没成家,你说做老人的心里痛快吗?他心里不痛快,肯定看见我就更不痛快了,巴不得你跟江帆出点什么情况,他在一旁解恨,我敢肯定,他见了我,保证有咬我两口的心。” 丁一说:“他当领导这么多年,不该这样认识问题,这件事和您没关系?” 丁乃翔说:“你以为他水平能有多高,当官时我不了解他,不当官的时候还不就是那么回事?比我高不了多少,哼!” 丁一被爸爸的话又逗笑了,说道:“他怎么说我们倒不要紧,关键是您别往心里去就行。” 丁乃翔叹了一口气,说道:“要说一点不往心里去那是假话,听了他的话,我担心你们真有事,也生气这个老东西给我添堵。我当时就跟他说,我说你跟我说这有什么意思?他们俩就是真的闹意见我能管得了吗?当初我女儿嫁给他我都管不了,别说嫁给他之后的事了,我就更管不了了,你呀,以后见面愿意搭理我就搭理我,不愿意搭理我就别搭理我,少给我添堵。” 丁一笑了,说道:“您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不信问你乔姨!我现在跟年轻时不一样了,什么事不再忍了,想说就说,我怕他什么?他当官的时候都怎么不了我,不当官我更不怕他了,何况我现在退休在家,他也退到了二线,他能把我怎么了?” 丁一知道爸爸性格里有耿直的一面,也有倔强、任性的一面,某种程度上,她继承了爸爸和妈妈的性格特征。 125 以人民的名义给他做饭 跟爸爸聊了半天,打消了爸爸的疑虑。丁一又给小狗洗了个澡,给它把毛发吹干,它很乐意丁一这样鼓捣它,尤其是吹风的时候,它眯着圆圆的眼睛,一幅心安理得的样子。 丁一说:“爸爸,我想把它带走,让它跟我呆两天,等我上班再把它带回来。” 丁乃翔说:“如果你们想要孩子,最好还是别带它。” 丁一说:“没事的,一一半岁时就跟着我,它每年都做防疫,而且是出了名的爱干净,再说,它也不是总跟着我,我把它带走,让它换换环境。” 丁乃翔说:“也好,小虎和杜蕾周日晚上就跟你哥走了,他们走后,它明显表现出情绪低沉,不爱搭理我们俩,嫌我们俩没有活力,我又天天搞创作,也不跟它玩,你带走两天也好,它跟人一样,也有情绪低谷期。” “呵呵,是的。”丁一看着小狗笑了。 爸爸看了看表,说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准备。” 丁一笑了,说道:“您还会做饭?” “我没说我做饭,我说我去准备,一会你乔姨回来让她给你做。” 丁一看了看表,说道:“不了,江帆有可能中午回来,我还是回家吧。” 丁乃翔说:“你们干嘛不去他那个地方去住?” 丁一说:“你不觉得在咱们老房子住很舒服吗?尤其是夏天。” “那倒是,夏天还是老房子舒服,接地气。” 丁一从抽屉里找出四只小狗穿的鞋子,给它套上,然后摸着它头顶上的毛发说道:“洗完澡是不是很舒服啊?今天你要跟我走,好不好?” 小狗好像听懂了她的话,看着她,高兴地吐着舌头,摆着尾巴,舔着她的手指。 丁乃翔说:“走吧,你们都走吧,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丁一说:“谁说的,还有乔姨,乔姨一直在跟您做伴儿,真亏心。” 丁乃翔笑了,说道:“乔姨不算,我说的是小虎,小虎这一走啊,我还真有点想他。” 小虎是爸爸看着长大的,尽管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处久生情,何况小虎根本就不知道他跟这个爷爷没有血缘关系,他跟爷爷非常亲。 丁一说:“小狗我玩两天就给您送回来。” “嗯,江帆不在家,让它跟你作伴合适,还有,你要是觉得天气太闷热不舒服的话,就别上班了,多歇几天,江帆也一样,不要那么拼命,老贺就跟我说,他说早知道有这一天,干嘛那么不要命地工作,他的身体也不好,各种富贵病几乎都有了。” 丁一笑了,说道:“江帆不能跟他比,他已经到站了,而江帆正在路上,而且是刚启航,不认真对待工作是不行的,不用说别的,不好好工作对不起提拔他的领导们。” “这倒是,反正你们都注意一些的好。” 丁一抱着小狗出了门,她掏出牵引带,给小狗系上,其实,小狗根本不用这个牵引带,之所以给它系上,是为了那些看见它的人觉得安全而已。 小狗很不喜欢这根绳子,它曾经很抗拒这根绳子,只是它现在也老了,好多事它也不计较了,也没有精力和体力去计较了。 丁一看着它扭着屁股摆来摆去的走着,心里忽然一酸,就叫住了它,蹲下身,给它解开了牵引带,说道:“咱不要它了,你要乖,千万别乱跑,好吗?” 小狗看了看她,伸着小舌头。 丁一拍了一下自己的右腿,说道:“一一,靠!” 小狗看了看她的腿,没有动。 丁一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口令,并且表情和声音都很严肃。 小狗不情愿地扭动着肥硕的身子,走到她的右侧。 丁一笑了,弯下身子,抚摸着它的头,说道:“真乖,原来你记得,就是懒。” 小狗抬头看着她,丁一便开始向前迈步,小狗果然靠着她,一步不离地跟着她走。丁一很高兴,她知道它还不算太老。她抱起了它,天气太热,她不忍心让它累,说道:“我抱着你感觉怎么样?” 哪知小狗表现的很不以为然,小狗看着她,热得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眯着,许是太阳照眼的缘故。 丁一心说,难道你也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丁一笑了,打开伞,抱着它,就来到家属院大门口,门口两边到处是趴活的出租车,丁一不急着要车,而是掏出钱,在门口的超市里,给小狗买了一根奶油雪糕,剥开包装纸,她先咬了一口,这才递到小狗的嘴里。 小狗舔着雪糕,很享受的样子。 丁一抱着它,坐上了出租车,一路上,小狗都在安静地舔着那根雪糕,它似乎不像刚才那么热了。 司机师傅看着小狗说道:“它很老实。” 丁一答道:“是的,它老了,快动不了了。” 丁一没让小狗吃完一整根雪糕,她怕小狗老了,肠胃不好闹肚子,吃到多半根的时候,她就不给它吃了,等到了白杨大道时,就要顺着窗户扔了出去,哪知小狗吱吱地叫着,两只漆黑的眼睛盯着雪糕,丁一知道它还想吃,就关上窗户,让它吃完。 下车的时候,丁一仍然抱着小狗,但是到了胡同里,小狗显然不愿让她抱着了,从她怀里跳了下来,颠儿颠儿地就往家门口跑去。 丁一打开大门口,小狗便挤了进去,来到院子里,它便像以往那样,开始逐一巡察它以前圈定的领域,留下记号后,这才慢悠悠地进了家门,进屋后,它四条小短腿一叉,就肚皮挨着地板躺下来了…… 丁一赶紧把空调打开,看了一眼它懒洋洋的样子,就笑着说:“来,姐姐给你脱鞋,看把你累的,哈赤哈赤的。” 丁一说着,就弯下腰,开始给它脱小鞋子。哪知,小狗将她脱下的小鞋子用嘴叼到自己的跟前看着,不让丁一拿走。 丁一笑了,说道:“知道是你的东西啊,那好,你自己保管吧,我不管了,我去给你倒水喝。” 她直起身,找出小狗的两个餐盘,她给小狗注入了一点凉白开,端到它的跟前,哪知,它用舌头舔了两下,就不喝了。丁一知道是那根雪糕起到了作用,就放在它的固定位置上。 快到中午了,她想江帆慰问部队,可能回不来,谁都知道部队待客的热情程度,所以她就没急着做饭,又跟小狗玩了一会后,才开始洗手,反复地洗手,洗了三遍后,才拉开冰箱。 拉开冰箱后她才发现,里面真的没有什么正经可吃的东西,如果是她自己吃还可以,凑合一下就行了,但江帆要吃就不行了,他工作了半天,必须要吃正餐才行,下午要去超市买些吃蔬菜和肉。 她也很奇怪,她居然想到了江帆。唉,既然想到了,就琢磨琢磨为他做顿正餐吧,万一他要是回来呢,以阆诸人民的名义,给市委书记做顿饭吃也不为过吧。 她这样想着,把冰箱里的东西都检阅了一遍,只发现了三四个个土豆、两根胡萝卜,还有半个圆白菜,一块培根。没有主食。 她看了看表,现在焖米饭可能还来得及,不管是否来得及,赶快焖,万一他要是回来了,就活该他倒霉,吃热饭。 米饭很快焖上了,从出气孔飘出香米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屋子。 已经到12点了,江帆人还没回来,电话也没打,丁一心里就有点没底了,如果他不回来吃的话,焖的米饭够她吃三天,夏天她几乎不怎么吃正餐。 正在这时,就见趴在空调风口处的小狗抬起头来,随后站起身,走到门口,专注地支愣着耳朵,听了一会后,嘴里就发出呢呢喃喃的声音,随后,就开始摇摆着肥硕的身子,跑到她的脚前,抬起头,冲她哼哼唧唧地叫唤了两声,然后又跑到门口。 从小狗的表现看,应该是它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丁一的心落了下来,肯定是江帆回来了。 果然,就听见开大门关大门的声音,随后就听到了江帆的咳嗽声。小狗更加兴奋了,冲着门外撒娇地汪汪了几声。 江帆开门进来,小狗想窜上的他的腿,但是它明显老了,没有了力气,江帆弯腰,抱起了它,说道:“你好啊,好久不见了,姐姐呢?” 丁一没理他,开始在厨房切菜。 江帆抱着小狗,走进厨房,说道:“米好香,闻着这香味我恨不得吃上它两碗。” 丁一怪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没说要回来吃饭,我这是给我自己做的。” 江帆说:“哎呀,我和你那个妖孽科长慰问去了,部队的同志太热情了,怎么都不让走,非要喝酒不说,我好说歹说才硬走出来了。” 丁一故意说道:“那就喝呗,回来干嘛?” 江帆说:“不能喝,我们俩人现在都不宜喝酒,再说,一旦喝开,下午就什么都干不了了,下午要去军分区,说不定就回不来了,连着喝两顿非要命不成。” 126 感情回暖 丁一说:“这么晚了,领导不吃饭,其他人更不能吃了,我们电视台的记者都没地方吃饭去。” 江帆说:“小同志,你这是什么思想?你们记者也是工作人员,难道记者们出来就得有人管饭吗?” 丁一自知理亏,说道:“我们单位食堂开饭早,这个点回去他们肯定没有饭吃了。” 江帆笑了,说道:“本位主义,严厉批判!不过我是要打个电话,问问老肖,怎么安排的记者。” “不要了——”丁一赶忙拉住他的胳膊,不让他打这个电话。 江帆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本夫下次注意,最起码安排他们去机关大食堂吃饭还是没问题的,谁都可以不吃饭,但是电视台的记者必须有饭吃!” “讨……”丁一本想说他“讨厌”,但感觉这样说他太过亲昵,后一个字就强行咽了回去。 江帆一把揽过她,把她跟小狗抱在一起,说道:“讨什么?” 丁一挣脱出来,认真地说道:“你不知道,每当记者们跟领导下去检查工作,很少有早回来的时候,领导为了保持自己的高风亮节,不在下边吃饭,甚至下边准备了也不吃,呼啦回来后,把记者往单位一扔,你们都各自有地方吃饭,最起码一个电话过来了,机关食堂能等你们,但是我们的记者不行,我们的记者不知中午怎么安排,所以这个时候,往往就都吃不上饭了,只好几个人一凑,就到外边吃了,我有切身体会。” “好,这个事我记住了,以后一定要注意这个问题,保证我们的喉舌吃饭的问题。” 江帆说着,就要去亲她。 丁一躲过他,说道:“别动手动脚的,我还要去做饭呢。” 江帆笑了,说道:“我来炒菜,你歇班有功。” 江帆说着,放下小狗,就去洗手。 丁一没理他,继续按着自己的意思把蔬菜切成薄皮。江帆出来后,她已经切完了。 江帆说道:“我来、我来,美女不该被油烟熏染的。”他解下丁一腰里的围裙,系在自己身上。 丁一说:“好了,你一边去吧,回头下午一座谈,身上全是油烟味。” 江帆说:“那好,我脱了衣服炒。” 他说着,还真就脱衣服去了。 丁一开始拿锅拿油做炒菜前的准备工作,这时,猛地听小狗汪汪了一声,吓得丁一就是一激灵,她回头一看,就见小狗立着耳朵和背毛,惊恐地退到丁一的跟前,警惕地冲着门外又是一阵狂吠。 丁一往外一看,不由得笑了,难怪小狗叫,原来江帆身上只穿着一条短裤,更为怪异的是,他的头上包着一条花毛巾,小狗认不出他,冲着他就是大叫。 江帆一个劲冲小狗摆手,并弯腰企图想抱它,怎奈小狗就是不认他,一边汪汪着,一边往丁一身后退去。 无奈,江帆只得摘了毛巾,他说:“我是怕头发上染上厨房的味道,不想,你却不认得我了。好了,我摘了,来,来,千万别再跟你主人一样张牙舞爪的对我了,我被你们俩折磨得都不知道怎么做好了。” 听他这么说,丁一就收住了笑容,立刻严肃起来,开始转身炒菜。 江帆一个箭步窜上来,说道:“我来炒,我来炒。” 小狗这才围着江帆的双脚嗅来嗅去的,直到它通过嗅觉确认是江帆后,才摆着尾巴,对他发出友好的叫声,后来可能是实在感觉男主人的游戏无聊,这才扭动着滚圆的身子出去吹空调去了。 江帆接过锅铲,说道:“去吧去吧,给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吧。”说着,就将丁一推了出去。 丁一出来后,看见小狗又伸着四肢趴在空调的风口处,想起刚才江帆的模样,她不由得笑了。 她从餐厅的柜里拿出两只瓷碗,两双筷子,两个筷托,将碗和筷托摆放整齐。 听见餐具的声音在响,小狗本能地抬起头,看着餐桌。 丁一笑了,从冰箱拿出火腿肠,给它倒了一点牛奶,切了一小撮火腿丁,放在餐盘的另一边,端过来,放在它的跟前。小狗闻了闻,只喝了几口牛奶,火腿丁没吃,又趴在了地上,它不饿。 丁一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哪,廉颇老矣,连饭都否了?” 江帆正好出来,说道:“它不运动,你看胖的,少喂它吃的吧。” 丁一看着小狗,做了一个鬼脸。 江帆很快就炒好的丁一切的这盘菜,另外,他还做了一大玻璃碗蛋花汤。菜和汤端上来后,正好米饭也熟了。丁一将米饭从电饭煲里端出,打散,立刻,满屋子都弥漫着米香味。 江帆说:“好香。” 丁一给他盛了一满碗,自己只盛了小半碗,江帆没话找话地说道:“你就吃这么点?” “嗯。” 江帆说:“多吃点吧,不然对不起我炒的这么香的菜。” 丁一尝了一口,说道:“不错,很香。” 江帆边吃边说:“得说这刀工好,如果没有这么好的刀工,我也炒不出这么好吃的味道。” 丁一忍住没笑,她偷偷看了他一眼,正发现他也正偷偷地看着自己。 她咳嗽了一声,低头吃饭。 他们吃完后,江帆要去洗碗,丁一说:“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吧,我去洗。” 哪知江帆一下子拉过她,说道:“跟我一块睡。” 这时,丁一就看见小狗警惕地注视着江帆,她挣开了他,说:“你去睡吧,我先洗碗。” 江帆说:“我洗,你去给我准备睡觉用的东西。” 江帆说着,双手左右一挥,碗筷就被他敛到一个盆里,随后关上厨房的门,到洗手间刷了刷牙,又通身用湿毛巾擦了一遍后,才来到一楼的卧室。 丁一已经脱掉了刚才那件睡裙,换上了一身玫红色的真丝短裤和背心,她见江帆进来了就说:“你在这里睡,我去楼上。” 江帆一听,关上了门,就把她抱住,说道:“咱俩一起睡,要不我睡着你再走。” 丁一看了看表,已经快一点了,她不忍心浪费江帆的休息时间,就点点头。 江帆来到床上,便拉她躺下了。丁一挪了挪,跟江帆保持着十公分的距离。 江帆握过她的手,手指穿过她的手指,说道:“想什么呢?” 丁一闭着眼,没说话,装睡。 江帆撑起上半身,亲了她一下,随后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部。 丁一的手就是一哆嗦,赶紧缩了回来,哪知,江帆一跃而起,便压在了她的身上,开始吻她…… 丁一没有表示反感,但也没有回应他,这就够了,只要不再像小刺猬一样反抗,江帆就满足了。 江帆舌和手便不闲着了,丁一皱着眉,显然是不情愿他这么做。 但江帆管不了那么多,他伏在她的耳边说道:“今天中午没有喝酒,说不定晚上会喝,所以,别浪费了这个时刻……” 说着,他把丁一的真丝短裤扯了下来,丁一赶忙躲开,说道:“你干什么?” 江帆说:“干一个丈夫应该干的事……” “不行,哪有中午干的……” 江帆用嘴堵住了她,说道:“前天晚上我太过粗暴,今天,要好好对你……”说完,将丁一的小背心往上一撩,头就扎到了她怀里…… 又是一阵醉心的感觉袭来,丁一下意识地“唔”了一声,江帆一激动,更加卖力的吻着她…… 就这样,江帆在百忙之中,又中午加班,要了她一次…… 就这样,丁一在丈夫精心的抚爱和充满柔情蜜意的亲吻中,在丈夫肆意的冲击中,他们共同到达了一个惊心动魄的顶峰,然后,双双跌落到心满意足中了…… 事毕,江帆问道:“这次怎么样?” 丁一没有说话,而是将头扎进他的怀里。 她这个羞涩的动作,对于江帆来说是那样的熟悉,这是他们每次亲热时她惯有的表情,再次唤醒了江帆对以往他们相爱的点滴回忆,他滚动了一下喉咙,说道:“宝贝,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正是因为太爱,太爱,遇到一点情况我就不自信了,真的不自信,我必须确定你爱的人是我,我也必须确认,你是我最值得爱的人……对不起……这段时间,你苦,我也苦……你给看离婚协议书,比剜我心还难受,无论我想得通想不通,我都不会跟你离婚,如果我们真的离婚了,就再也找不到彼此了,那才是真的丢了彼此,这一辈子,我们谁都不会幸福了……” 丁一的眼泪流出来了,她知道这是江帆的肺腑之言,她抽泣了一下,没有说话。 江帆亲了她一下,继续说道:“所以,我宁愿让你跟着我受罪,让你痛苦,让你过憋屈的日子,我也不会放开你,绝不……” 泪水,就跟断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滴到江帆的手臂上,流泪,也是感情宣泄的一种表达方式,江帆撑起身子,把她圈在臂弯里,吻干了她的泪,他不知怎么去安慰她,只好再次给予…… 身体的再次结合,表达的江帆对他的小鹿炽烈的爱意,他的告白,也卸下了压在丁一心头的沉重,当江帆再次翻身上马的时候,得到了丁一的响应,她不但主动回吻了他,双手还使劲地抱着丈夫,嘴里发出久违的呢喃声…… 127 通体都在膨胀 江帆当然激动无比,她的行动,胜过所有语言的告白,是他最好的兴奋剂,是对他最好的肯定,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他简直就是一只不知疲倦的豹子,在广袤、肥美的非洲草原上一遍又一遍地掠过,如长风般呼啸,又似普降在干旱草原上的雨水,滋润着干枯的草原,滋润着繁盛万物的土地…… 当江帆再次从丁一身上下来的时候,他这次是筋疲力尽了,躺倒在她的旁边,闭上了眼睛…… 但在朦朦胧胧中,他仍然抓住她的手,不使她离去…… 江帆沉沉地睡着了,丁一也睡着了,眼看快到三点了,说好了下午还要去慰问的,可是江帆却迟迟不到。 彭长宜有些心急,但又不好给江帆打电话,他就来到前排房,问邸凤春:“书记中午回哪儿了?” 邸凤春说:“应该是回丁主播家的老房子了,我是从小高回来的时间上计算出来的。” 彭长宜又问道:“小高去哪儿了?” 邸凤春说:“去接书记了。”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咱们得提醒书记了,该出发了,鲍市长跟殷书记他们早就走了,他再晚来后,下午只能转一个部队了,无论如何也转不了两个的了。” 邸凤春说:“这样,我给小高打个电话。” 邸凤春说着,就拿起电话,打给了小高,说道:“山子,是我,接到书记了吗?” 高山说:“还没有,江书记还没出来。” 邸凤春一听书记还没出来,也没了主意,他抬头看着副市长彭长宜。 彭长宜说:“问问在哪里?” 邸凤春说:“小山,你在书记的哪个家等呢?” 高山犹豫了一下,说:“我在丁主播家老房子的院里。” “他回丁主播家了?” “是的。” 邸凤春看了彭长宜一眼,彭长宜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放下电话。 邸凤春说:“你继续等吧。” 高山回答:“知道了。” 放下电话,邸凤春想了想说道:“彭市长,书记在丁主播家,书记特意嘱咐过我们,关于他回哪个家,不让对外人讲,以前殷书记他们总是问我和小高,我们谁都没说过,我知道您和江书记关系……” 彭长宜制止住了他,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说的,更不会跟他说的。” 彭长宜走了出来,无疑,今天的慰问肯定要打折扣了,司机高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提醒江帆的,即便是老顾,这种情况下也是不好提醒自己的,所以,他们只能等。 他有些心急如焚,因为这几天,他的日程工作都排得满满的,如果有一项工作拖沓,所有的工作都得往后延期,有些工作想加班都做不到,因为不是他一个人加班干的事。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人大主任和政协一位副主席还有民政局长、劳动局一位副局长等慰问组的人都已经到齐,等在他办公室,梁航正在给他们倒水。 彭长宜进去后跟他们打过招呼,看着他们说道“恐怕咱们还得多等会,书记中午临时招待了一拨上边来的客人,现在还没完事。” 那位民政局局长说道:“难怪部队的同志那么极力挽留咱们,书记都不在那里吃饭,原来是中午还有任务。” 彭长宜解释道:“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要来人,是回来的半路上接到的电话,中午不在部队吃饭主要是怕跟他们喝酒。” 民政局局长说道:“喝酒有彭市长咱们几个盯着,有什么好怕的?” 劳人局的局长也说:“跟他们喝酒就得讲究策略,不讲策略不行,首长一挥手,来一大帮人,出去后又是一帮人,你都认不清是不是同一帮人,全穿一样的衣服,所以跟他们喝酒,提前就定下规矩,来的不许走,走了的不许再来。” 人大主任说:“你这还是逼迫他们换人啊?走了不许再来?” “哈哈。”彭长宜笑了。 领导干部在一起,除去工作,恐怕喝酒是唯一一个能找到共同语言的话题,只有说喝酒才是最安全的话题,最不容易让人猜忌也是最少惹是非的话题。 彭长宜尽管是酒徒,但却很少公开跟他们谈论喝酒的事,他这个人,从不吹嘘自己的酒量如何如何,但只要跟他喝过一次酒的人,对他的酒量和酒桌上的风采便会过目不忘。 他们继续谈论着酒的话题,彭长宜打开了自己的手提电脑,切换到了监控画面,他盯着江帆的门口和停车场,发现江帆还没来。他有些百无聊赖,就掏出手机,悄悄给舒晴发了一条信息:在干嘛? 过一会,舒晴回到:睡觉。 彭长宜:还在睡,一会太阳就落山了,晚上还睡不睡? 舒晴: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你让我好好睡觉了吗? 彭长宜看到这里,禁不住想笑,但他强行憋着,没有笑出来,因为他知道,尽管眼前这些人在说喝酒,但他相信,他们每个人随时随地都在观察他的表情,所以,他忍俊住没有笑出来,又给她回道:那我让你干什么了? 舒晴回道:讨厌!你是不是上班不忙了? 彭长宜:忙,我都急死了,正在等江书记,他还没来,下午估计只能去一个单位了。 舒晴:江书记干嘛去了? 他很想这样给她回:江书记干嘛去了?你问我,我问谁去?但想了想,说道:“不知道。” 尽管他说不知道,但显然,从江帆这两天的气色和精神状态中不难判断,他们夫妻正在和好!这是彭长宜希望看到的结果,但他心理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甩了甩头,极力把这种滋味压下去,他在反问自己,彭长宜,你难得希望他们俩个闹不和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如果他希望他们走不到一块,当初,当初自己就不会放手了…… 彭长宜忽然感到这个想法太不健康了,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这几年的努力也是白做了!何况,眼下,他也有了舒晴,跟舒晴正式成为了合法夫妻,并且已经同床共枕,无论如何,自己再这样想都不对了。他暗暗地紧咬了咬后槽牙,像是在跟自己发狠。 舒晴回道:我知道他在干嘛,肯定跟你一样。 彭长宜一看,急忙回道:你这个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刚刚知道了这事,就心猿意马想到别人身上了,小心我回去收拾你。 舒晴回道:好啊,我等着你回来收拾我。 彭长宜浑身气血又在往一个地方聚涌、澎湃,他长出了一口粗气,回道:你老公在上班,你这样扰乱军心该当何罪? 舒晴甜蜜地回道:被收拾的罪。 彭长宜心底就是一声低吼,感觉自己快崩溃了,他努力绷紧自己,保持镇定,回道:别以为当了新娘就可以随便说话,我此刻正在办公室,怒火无处释放,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看你今后怎么办? 舒晴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赶紧一本正经起来,回道:好了,跟你开玩笑还当真,真没出息,快去忙你的工作去吧,如果晚上不回来吃饭给我发信息来。 彭长宜刚想回复她两个字“好的”,这时,门开了,肖爱国从外面进来。他看见这么多人坐在彭长宜的办公室里侃大山,就皱了一下眉头,跟几位打招呼后,来到彭长宜的桌前。 彭长宜看着肖爱国,感觉他像是有话要说,就站了起来,跟他走进了里面的接待室。 彭长宜关上房间的门,说道:“老肖,有事?” 哪知,肖爱国却说道:“这个小梁,怎么搞的?会议室、接待室这么多,怎么让他们坐在你的办公室闲聊?回头我得好好说说他?” 其实,就这个问题,彭长宜跟梁航说过一次,来找彭长宜的人,都习惯在他办公室等他,彭长宜曾经就不同的人怎么接待的问题都跟他交代过,这个小伙子人不错,为人厚道、工作踏实,平时少言寡语,很着靠,就是机关工作经验不足,确切地说,是机关斗争经验不足,满打满算他来机关工作刚一年多的时间,做彭长宜的秘书也就是两三个月的时间,恐怕这两三个月学到的东西,比他一年学到的东西还多,也要给他一个消化的过程,江帆既然选他做彭长宜的秘书,想必有江帆欣赏他的地方,所以,这个小伙子底子不错,接下来就是自己调理的事了。 此时,听肖爱国这样说,彭长宜无奈地笑了一下,他也不知怎么说才好,说深了不好说浅了也不好,秘书工作有缺陷,跟秘书长也有关系,他笑着说:“年轻,经验不足,以后慢慢教吧。” 肖爱国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问道:“江书记还没来?”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肯定遇到事了,鲍市长他们是不是走了?” 肖爱国说:“早走了。” 按规矩来讲,肖爱国理应跟市长鲍志刚一组,鲍志刚知道江帆不欣赏现任的市委秘书长,在分工的时候,他主动提出让市委秘书长跟他一组,肖爱国跟江帆一组,这个市委秘书长跟殷家实关系比较近,所以,这样分工,也还说得过去。 127 速战速决 彭长宜说:“如果太晚的话,估计只能转一个地方了。” 肖爱国说:“要是转一个地方的话,那就去军部吧,如果晚上吃饭的话,在军部吃比较合适。” 彭长宜点点头。 肖爱国说:“那我就去安排。” 彭长宜和肖爱国从里面的接待室出来,彭长宜坐在了电脑旁,这时就见手机有两条舒晴的未读信息,第一条是:他也许忘记了下午有事,你可以提醒他。第二条可能是彭长宜总也不回信息,她说道:要是忙就别回了,我也该起床了,继续写我的论文。 彭长宜刚要给她回信息,就见电脑的画面里江帆的车进来了,随后,小高下车,来到后面,给江帆拉开了车门,江帆从里面出来了。彭长宜立刻关上电脑,站了起来,就往出走。 彭长宜是江帆组的召集人,他出来后,就看见江帆上了台阶,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秘书邸凤春跟在他的后面。 彭长宜进来后,江帆来到办公桌后,坐下问道:“人都到齐了?” 彭长宜说:“到齐了,他们都在我办公室呢。” 江帆看了看表,他没有说自己迟到的原因,就说道:“先去装甲旅,然后去军部。” 彭长宜说:“去两个地方来得及吗?” 江帆说:“来得及,速战速决,这么忙不能打折扣。” “好,我去叫他们。”彭长宜说着就要往出走。 江帆叫住了他,说道:“长宜,这么晚了,有可能咱们晚上从军部出不来,你们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彭长宜笑了笑,说道:“没问题。” 果然,话让江帆说着了,慰问完装甲旅后,到阆诸军分区的时候,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了,阆诸军分区林司令员和郭政委什么都没干,一心一意等在军部大楼的接待室里。 接待室的四角花几上,摆着鲜花,主宾座位上的茶几上,摆着一大束桌花。各种珍奇水果、矿泉水、干果、饮料等等,摆满了接待室的茶几、窗台、角柜上,为的是方便人们取食。 大家彼此握手寒暄。由于每年的八一建军节、元旦、春节等,军政两地的领导层面都互相往来,所以大家彼此很熟悉,江帆住在军分区大院,有时偶尔和部队领导碰面,加上经常开会,跟他们也没有生疏感,要说不熟悉的只有彭长宜。 江帆头落座之前,手指着彭长宜说道:“林司令员、郭政委,这是阆诸政府常务副市长彭长宜,他刚来阆诸履新时间不长。” 林司令员首先跟彭长宜握手,说道:“在电视上见过了,前天下雨还帮着推车呢。” 彭长宜笑着,非常恭敬地一一跟他们握手。 林司令员招呼大家坐下,他简要地跟江帆汇报了一下座谈会的形式和内容,江帆表示完全尊重军首长的安排。然后,在林司令员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楼上一个大会议室,里面早就整整齐齐地坐满了来自各个驻军兵种的部队官兵的代表。 大家按位次坐下后,林司令员再次将地方上的领导和各个部队的手镯逐一做了介绍,然后,由郭政委主持召开的座谈会正式开始。 江帆在座谈中说道:“我们军分区既是一支部队,同时也是我们驻阆部队的协调领导机关,这些年对阆诸市的安全稳定,特别是在抗洪救灾等急难险重中奋勇争先、无私奉献,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为促进地方经济社会发展、保障人民安居乐业做出了重要贡献,赢得了阆诸市人民的广泛赞誉,起到了钢铁长城的作用,在此我代表阆诸市四百五十万人民,对我们尊敬的解放军同志为阆诸市做出的贡献表示衷心的感谢!” 说到这里,江帆起立,面向左右中三个方向,分别鞠了三躬,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江帆进一步强调:“阆诸各级党委、政府和有关部门要一如既往地关心支持部队的建设和发展,切实帮助解决实际困难,在部队建设和转业军官安置方面要加大保障力度,努力为广大官兵履行职责使命提供更好的保障和服务。在阆诸市发展的新起点上,希望广大官兵继续保持发扬解放军的优良传统和作风,为阆诸市的发展做出更多贡献,也为第二故乡做出更多的贡献。” 江帆讲完后,林司令员代表阆诸军分区讲话,同样都是赞扬了对方一番。由于时间关系,这个简短的座谈会进行了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 在大会结束之际,郭政委点了几个部队首长的名字,要求这些人留下来,继续座谈。 大家都会意地笑了,谁都知道继续座谈意味着什么。 江帆赶紧凑到林司令员耳边,说道:“我们晚上不能在这里就餐,晚上还有任务。” 林司令员高声说道:“您江大书记带着地方的同志这个点儿来,不就是想给我们一个机会,军民同乐吗?” 江帆说道:“现在下班不晚啊!我们经常这个点还没下班呢?” 林司令员说:“你们经常这个点下班,我们不行,部队的规矩就是到什么点干什么事,这个点早就过了开饭的时间了,你让我们这些人到哪里吃饭去?要不你安排我们?” 江帆知道他是成心不说理,就说道:“我安排你们,跟你们安排我们有什么区别?” 林司令员:“所以,你们就别走了,你们到的时候,我们战士已经将饭菜都摆好了,所以,今天委屈同志们了,来得走不得了。”他冲着大家说道。 大家就是一阵笑声。 林司令见江帆不表态,又说:“江书记,别走了,我还有事要跟市委汇报呢,你们头来的时候,我已经跟郭政委吹下了牛皮,我说去年江书记是市长的时候,就没在军分区吃饭,今年怎么也要让他吃了饭再走,你要是走了,不是打我嘴巴子吗?” 江帆说:“首长这样认为问题可是有失偏颇,我是从装甲旅转过来的,要是按你这么说,我不是打了人家旅长的嘴巴子了吗?” 司令员说:“他们旅长没来,政委来了,你今天在这里吃了,以后到哪儿都不要吃了,所有的驻军首长都在了。” 江帆仍然在对付,他说:“我们其他同志晚上都安排了事了,我们这里还有个新婚才一天的领导,你要是让他喝了酒,他回去没法交代。” 彭长宜一听,就知道江帆把他卖出去了。 “哦,谁?”林司令员果然问道。 彭长宜低头笑着不语。 江帆说:“你看谁低头不说话,就是谁。” “彭市长?” 彭长宜赶紧冲林司令双手抱拳。 不但是林司令,就是江帆带来的人也都瞪大了眼睛。大家纷纷议论,说道:“彭市长大喜,我们怎么不知道?” 江帆说:“你们不知道就对了,连我都是昨天才知道的,林司令员啊,人家彭市长可是单了十来年了,刚结婚一天,您好意思占用他的新婚时间吗?而且,据我所知,新娘明天就回省城上班去了,你不要这么残忍吧?” 林司令想了想,站起来说道:“那行,彭市长只管吃菜,一滴酒不让他喝,你们大家都注意,谁想让彭市长喝酒,就直接让我喝,为了彭氏下一代,他的酒我全包了。除他之外,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许偷懒。” 江帆拉他坐下,说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执着啊?咱们喝酒是太简单的事了,我下班随时都可以找你喝酒,我们在餐厅就解决问题了。” 林司令员说:“那是平时,现在可是为了纪念建军节。意义不一样,对于我们来说,一年才过一天自己的节日,您是提前给我们过节来了,我们能让你们走吗?” 江帆知道躲不过今天了,就看着肖爱国等人。 肖爱国也不能说什么,他苦笑了一下,为难地说道:“刚才郭政委跟我说,部队餐厅从上午就开始做准备了。” 林司令说道:“就是,为了留领导们吃一顿晚餐,我们容易吗?” 江帆笑了笑,说道:“好吧,但有一点,必须总量控制,不能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林司令说:“你就在这个院里住,隔一堵墙的事,至于这样矫情吗?” 江帆说:“我现在寄人篱下,在老婆家里住哪。” 林司令说:“那和喝酒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你住老婆家,喝了酒,丁主播还能把你赶出不行?” 江帆说:“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啊。” 大家哄堂大笑。 林司令突然说道:“对了,分区准备在靠近保障旅这边,盖两栋家属楼,按你们地方上的说法也可以叫集资建房,你要是有意思的话,我可以给你留一套,不过就是小产权,只有居住权,没有出售权,不想要了,只能转让,但是相当便宜,怎么样,有兴趣吗?” 江帆故意说:“不能卖我要它干嘛?我总不能在阆诸呆一辈子吧?我要是从阆诸调走了,房子也背不走,我不要。” 129 我今天就是要非礼你 林司令说:“便宜,你以为这房子我卖不出去吗?北京好多首长退下后,不喜欢住在大城市,纷纷要求让我盖栋家属楼,他们好来住呐?” “那是他们,住惯了高级别墅,想来小城市换换心情,我就不一样了,如今还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你拿我这刚解决温饱的人跟那些吃腻了山珍海味想换换乡野饭菜口味的人比,没有可比性呀? 林司令员说:“呦,我还求着您了,不瞒您说,那天开班子会议,我特地给我留了两三套机动房子,怕到时同志们想要我都分出去没有了,看来,我在自作多情了。” 江帆“哈哈”大笑,他看了彭长宜一眼,说道:“不管怎么说,我要感谢您,最起码您还想着我这无房户,这样,我下来跟老婆大人商量商量,她是在阆诸出生的,她对家乡有感情,将来可能还是喜欢在这里居住。对了,你有多少套卖不出去,我帮你吆喝吆喝?” 林司令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他说:“吆喝?不瞒你说,这个消息我还捂着呢,都不敢声张,如果声张的话,根本就不够!那些老首长都打发不清,明说,我这房子根本就不对外。”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下来再议,下来再议,我如果要的话,就不是要一套,至少要你一个单元,你要有心理准备。” 林司令员说:“拉倒吧,我能够对外的只有两三套,您一下子要我一个单元,我没有。” 江帆说:“这样也行,给我一栋楼,我省得盖职工住房了。” 林司令刚喝下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说道:“我好心好意照顾你这无房户,没想到烧纸引出鬼了,您的胃口也太大了?刚把我的房子贬得一文不值,这会又说要一栋楼,我统共才盖两栋,而且每栋只有三个单元,您到底有个准儿没有?”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我没说下来再议吗?” 这顿酒,注定要喝得天翻地覆。尽管彭长宜被林司令特赦不喝酒,但他要是不喝,明显势力弱于军方,总不能让江帆喝多了吧,到什么时候,保护江帆都是他的第一要务。所以,后发制人的他,一个顶俩,这也让阆诸的同志们见识了他的酒量。 彭长宜专门就是为了酒桌而生的,在任何场合下,他都是酒桌上最出彩的那道风景。他左右逢源,总会掌控酒桌局势的变化,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他抓大放小,集中优势兵力,专门对付一个人,而且划定游戏规则,不许军方搞轮流战术,最后反败为胜。重要的是,他无论喝了多少酒,都会准确拿捏分寸和尺度,而且,永远不会在酒桌上失态。 彭长宜直叫林司令瞪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被他特赦的这个人,居然是表现最出色的那个人,酒桌上的气氛完全围绕着他进行,平时那些号称军中喝酒的能手们,喝也喝不过他,说也说不过他,搅理也搅不过他,他们惯用的轮番轰炸的战术也被彭长宜破了,眼见他的手下们节节败退,他就坐不住了,刚要亲自出马,就被江帆拉下,重新坐回座位上。 江帆说:“让他们闹去吧,咱俩正经探讨一下你刚才说的房子的问题……” 江帆通过认真地和司令员耳语,初步定下了两套房子,他和彭长宜的,另外他想要一个单元的事,还有待于商榷。 走出餐厅的时候,似乎只有江帆和司令员呈屹立不倒状,因为双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主帅不能倒,所以最清醒的还是两位主帅,其他人都已经摇摇欲坠了,就连彭长宜都瞪着眼,直勾勾地看人了。 林司令员说:“江书记啊,我终于发现了阆诸喝酒的明星了,地地道道的明星!” 江帆笑了,说道:“今天你和我一样,没有发挥出来,改天我叫上彭市长,咱们好好喝喝。” 司令员说:“哪天?我好做准备。” 江帆说:“你准备什么?” 林司令员说:“我当然要提前准备了,最起码三天之内不能喝酒,不然干不过你们。” “哈哈。”江帆开心地笑了。 林司令又说:“你们那个彭市长我喜欢,喝酒爽快,幽默,风趣,下来一定单独会会他。” 江帆说:“过几天吧,等行政审批服务中心剪彩过后,我安排。” 彭长宜回到宾馆住处,他刚要举手敲门,舒晴就从里面给他开开门,彭长宜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愣愣地看着她。 舒晴早就闻见了他身上强烈的酒味,用手扇着面前的酒气,见他干站着,不进来也不说话,就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喝傻了吗?” 彭长宜眼睛发直,故意木讷地说道:“老婆,我喝多了,如果你不让我上床的话,我可以睡马路上去。” 说着,故意转身想走。 舒晴知道他有装的成分,尽管他没少喝,就说道:“站住。” “是。”彭长宜看着舒晴,但是他站不住,两条腿捣蒜似的动着。 舒晴板着脸,说道:“站稳,立定!” 彭长宜哭丧着脸,说道:“站不稳,它们不听我的使唤了,要不这样,你让它们站住。” 舒晴没有笑,说道:“为什么想去睡马路?” 彭长宜故意咬着舌头说道:“马路上有风,我的酒气你闻不见。要不,我睡沙发上也行。”说着,他伸手指指里面的沙发。 舒晴见他装得可怜兮兮的样子,就笑了,歪着头说道:“是吗,如果我要是连门都不让你进呢?”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双腿一并,立正,给舒晴敬了一个礼,说道:“遵老婆的命,我这就去睡马路。”说着,双腿一齐向后转,刚要迈步走,就被舒晴拉了进来。 舒晴说:“别出洋相了,让别人看见。” 彭长宜进了门,就故意高声说道:“怕什么?是我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家,有什么好怕的!” 舒晴笑了,怪嗔地说道:“你能,你多能!” 舒晴一边说着,就一边开始给他解衬衣扣子,给他脱下衬衣,又弯腰把他拖鞋拿过来,将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让他撑着自己,以免他站不稳摔倒。然后又给他脱掉了鞋子,穿上了拖鞋,等穿那一只的时候,彭长宜就有些站立不稳了,舒晴怕他跌倒,不敢哈腰了,就用自己的脚卡住他的鞋后跟,使劲抬他的腿,费了好大劲,才帮他把另一只鞋子脱掉。 舒晴将他的两只胳膊放在自己的双肩上,让他拄着自己的肩膀,又开始给他解开皮带,刚要给他往下扒裤子,彭长宜突然喊道:“干什么你?干嘛扒我的......衣服?想非礼我呀?”说着,就紧紧地攥住裤子。 舒晴哭笑不得,拿开他的手,说道:“我就要扒你衣服,就要非礼你,我看谁敢管!”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也太着急了吧,要扒,也不能在这扒,怎么也得去卧室扒啊?” 舒晴知道他成心冒坏,就打了他一巴掌,说道:“就在这脱,别想把外边的衣服穿到卧室去,衣服上到处是烟味酒味,我才不让你穿着衣服进去呢?” 舒晴说着,就将他的衣服连里到外都脱了下来,彭长宜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了。 “哈哈哈……”不知为什么,看到彭长宜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舒晴大笑不止,她笑弯了腰,她感觉彭长宜的样子可爱极了,一幅无辜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她又是一阵大笑。 彭长宜见她一边笑着,一边弯下腰,宽松的睡衣的领口处,里面的风光一览无余,他就有了某种冲动,红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舒晴。 舒晴正在弯腰笑他,突然间就看见了他表情的异样,她赶紧扶着墙站好,不敢再笑了,红着脸冲着彭长宜喊道:“彭长宜,听话,向后转,目标,浴室!” 彭长宜果然听话地迈动了脚步,但是,他的目标不是卧室,而是舒晴。他抬起脚步的同时,就抱住了舒晴,扳过她的身子,把她首先推进了卧室,打开喷淋头,温热的水流瞬间就淋湿了舒晴的衣服。 舒晴大叫,说道:“我刚洗完,你个坏蛋……” 只是,眼下这个喝了酒的坏蛋,丝毫不在乎舒晴的喊叫和挣扎,恐怕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阻挡不了他了…… 浴室变得不平静了…… “天哪,彭长宜,不能在这里,这里怎么行……啊……嗯……”舒晴娇柔地惊叫着…… 很快,舒晴就惊叫声就被彭长宜的气喘声和浴室的流水声淹没了…… 当彭长宜抱着湿漉漉的舒晴出来的时候,舒晴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没有了,她的脸色红润,满目含羞,她双手环着彭长宜的脖子,任凭他就这样把她抱进卧室。 彭长宜放下舒晴,让她坐在床边,然后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块浴巾,给她擦着头发,擦完头发,又将她推倒,从上到下擦干她身上的水珠,然后又胡乱地擦了擦自己,扔掉浴巾,一弯腰,就扛起舒晴的腿…… 129 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字 舒晴惊叫道:“不要,不要了,你刚才在浴室已经……了……” 彭长宜喘着粗气说道:“那不算,那是饶头(北方土语:表示额外的东西,也有称“搭头”的),正戏才刚刚开始……” 话没说完,借着刚才的余温,他再次闯入了那片丰沛之中了…… 事毕,彭长宜来到床上,躺下,舒晴看着他,说道:“彭长宜,你怎么什么招儿都会?” 彭长宜笑了,他闭着眼睛说道:“你偷着乐去吧,这就是结过婚的男人和毛头小子的区别,不光这个,我会的多了,以后一点一点教给你。”说完,彭长宜睁开一只眼,斜着眼看着她。 “坏!”舒晴将他的脸推向另一边。 彭长宜就势歪到那边,不一会就传来了鼾声。 舒晴想起,爸爸有时也会偶尔喝酒,但是妈妈每次都会给他冲一杯淡淡的蜂蜜水,可是,彭长宜这里没有蜂蜜,她就想着,明天无论如何要去超市给他买一瓶蜂蜜回来,这个男人,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太不爱惜自己了!不会照顾自己,他自己根本觉不出他的健康对她、对这个家有多重要。 想到这里,她心疼地摸着他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后,自己的命运就和这个男人绑在一起了,他的健康、他的喜怒哀乐,都会和自己息息相关,所以,心疼他,照顾他,是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只是,自己上班后,他又会全身心地把自己交给工作,交给食堂,看来,真该是好好琢磨一下自己的工作问题了,回家后,一定要跟妈妈和爸爸商量一下自己今后的工作,他那么的累,而且也不年轻了,自己又不会照顾自己,这怎么成? 这时,舒晴听到外间客厅里有电话的震动声音,无疑,是彭长宜的电话,她一惊,看了看彭长宜,就见他睡得沉沉的,喝了酒的他,是不会轻易醒来的。 她裹上了浴巾,下了床,来到外面的客厅,就见电话的屏幕上显示的是“江书记。” 舒晴想了想,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她小声地说道:“喂,江书记,是我,小舒。” “哦,小舒啊,是不是打扰你们休息了?”江帆语气和蔼地说道。 舒晴赶紧说道:“他早就呼呼大睡了,没事,吵不醒他的。” 江帆笑道:“哈哈,我就是想问问他怎么样,今天晚上他喝了太多的酒。” 舒晴听着江帆口齿清晰,思路正常,心里就想江帆肯定没有喝多,她就说道:“他好像的确喝了不少,不过还好,还没糊涂到找不到家门口。” “哈哈。”江帆又是大笑,说道:“你真幽默。好,我知道他没事就好,你们休息吧,再见。” “江书记再见。” 舒晴挂了电话,就将他手机的震动声音调到最小,然后给他拿到卧室,以免夜里有事找他。 第二天,彭长宜睁开眼后,舒晴早就起床了,她首先将客厅的窗户打开通风,然后把彭长宜昨天换下的衣服洗了,又把所有的房间卫生搞了一遍。 这时,就听彭长宜在卧室叫着自己。 她走了进来,就见彭长宜揉着眼,向她伸出一只手。 舒晴走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说道:“醒了?” “嗯。睡得真沉啊,跟背着三座大山一样沉。”彭长宜睁着惺忪的睡眼说道。 舒晴笑了,说道:“你再多喝点酒,再多做……” 舒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下面的话就没有说出来。 彭长宜笑了,他坏坏地说:“再多做什么?”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舒晴拍了一下他的手说道。 彭长宜笑得更坏了,说道:“就是我想做什么的话,没有你的配合我也做不了,是不是?” “去你的。”舒晴又打了他手一下,说道:“对了,昨天晚上江书记给你打电话着,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 彭长宜立刻睁大了眼睛,说道:“他打电话有什么事?” 舒晴说:“没事,要是有事我早就叫醒你了,他说你喝了很多酒,不放心,问候一下你的情况。” “哦——”彭长宜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舒晴又说:“我听着他说话倒很清醒,不像你,舌头都不利落了。” 彭长宜说道:“我当然不能让他喝多了!那种场合下,我就是喝死,也不能让他喝多。 “嘟,彭长宜,大早上的不许胡说八道!”舒晴瞪着眼,用手指着他说道。 彭长宜拉过她的手,说道:“好,以后我永远都不说这个字了,你不用这么瞪眼睛。” 舒晴的眼睛就湿润了,她抚着他的手,说道:“嗯,我们永远都不许说这个字,我最受不了就是这个字,而且我们一生都远离这个字……” 彭长宜知道,舒晴这样的女孩子,对爱情、婚姻、家庭,有着自己的梦想和憧憬,他不敢确定,一旦他们结束了两地分居,甚至她沉浸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还会不会这样易动感情?他就说道:“人,最终谁也脱离不开这个字,我们只要活好当下,活好我们自己就行了……” “彭长宜,我不许你说下去。”舒晴看着她,眼里就有泪水流出来了。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来……”他抬起身,把舒晴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说道:“不说,我们的人生中没有这个字,哪怕地老天荒,哪怕地球上不再有人类,这个字也和咱俩没有关系,咱俩就是一对永远都不老的老妖精。” 舒晴“噗嗤”笑出声来,她从他的怀里起来,擦了一下眼泪说道:“劝人都劝得这么虚假。”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本来就是假的吗?我要真劝成真的话,那你我就真的成妖怪了。” 舒晴怪嗔地看了他一眼,弯腰撩开他身上的薄被,说道:“好了,赶紧起床吧,去洗个澡,我们去吃早饭,你还要上班。”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我领你去吃阆诸有名的卤煮火烧去吧?” 舒晴说道:“远吗?” 彭长宜说:“嗯,有点距离,不过很值得你去吃。” 舒晴说:“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马上起。”彭长宜说着,一跃而起,然后直奔洗漱间。 洗漱完毕后,彭长宜出来,舒晴早将他要穿的衣服给他准备出来。彭长宜看见,她给他拿了一件淡青色的上衣,藏蓝色裤子,就笑着说道:“不错,刚过门两三天,就把家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都知道我的衣服放哪儿了,值得表扬。” 舒晴自豪地说道:“那是,别忘了,这也是我的家,我拥有巡查这里的全部权力。” 彭长宜说:“那是一定的,连我这个人你都拥有全部巡查的权力,何况这个家?” “去你的,就会说这些!” “哈哈。”彭长宜对着镜子,穿好衣服,舒晴递给他一杯温水,说道:“喝了。” 彭长宜说:“喝它干嘛?” 舒晴说:“早上喝一杯温水对健康有利。再有,我一会还要出去,去超市,你总是喝酒,家里要预备一些蜂蜜,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喝酒回来后冲一杯淡蜂蜜水喝,解酒,保肝。” 彭长宜心里忽然就是一热,他抱住舒晴,说道:“宝贝,你让我彭长宜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温暖和活力,不,是动力,是来自腰部爱情的动力。” “咯咯。”舒晴笑了,说道:“真肉麻。” 彭长宜受到了打击,他委屈地说道:“这是俺真心话,俺是朴实的山里娃,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火星就能烧成炭,给点热气就能桑拿,给点……” “啪。”不等他说完,舒晴就给了他一巴掌:“真贫。” 彭长宜委屈地说道:“俺本来就是贫下中农诞下的后代,简称贫蛋。” “哈哈哈。”舒晴大笑不止,她捂着肚子说:“好你个彭长宜,大早上就让我乐疼了肚子,天哪……”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唱了一句:“笑比哭好,笑比哭好——” 舒晴也换好了衣服,他们肩并肩地走出大楼,彭长宜掏出电话打给老顾,问老顾在哪儿,老顾说已经在餐厅等他们了。 彭长宜说:“咱们出去吃卤煮火烧吧?” 老顾笑了,说道:“他们早上不出摊,只有中午和晚上出摊。” 彭长宜冲舒晴说道:“完了,你早上还吃不上了,不出摊。” 舒晴笑着说:“那还去餐厅吧。” 他们在餐厅吃完早餐,舒晴打着遮阳伞,跟着他们的车,从宾馆前面的大门出来,又往西侧走了五六十米的路,就进了商场的地下超市。她买回了一大瓶蜂蜜,又买了好多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她看了看表,又到上面的商场转了一圈,猛然看见一个模特穿了一件宽腿的亚麻色的连体裤,非常显身材,而且质地柔软,透气,夏天穿一定不错。她想了想,决定试试,毕竟在这里,她没有多余的衣服可穿。 131 舒晴有意试探丁一 服务员给她找了一件适合她的尺寸,没想到舒晴穿在身上,感觉比模特穿的效果还好,她的眼睛就是一亮,旁边两个服务员说着大堆赞美的话。舒晴不为她们的话所动,但在心里就默认了这件衣服,的确很合体,麻和棉混纺的质地,柔软而自然,颜色也好,干净、时尚,洋气,跟她的皮肤很配,就是窄肩带让她多多少少有点小失望,这样窄的肩,她是不能穿到单位去的,上班穿的衣服,都是比较中规中矩的。 舒晴反复审视着这身衣服,她的确喜欢。 服务员可能看出了她对这个窄肩不满意,就说道:“您如果嫌肩窄的话,外面在配个外搭,黑色白色、浅灰色、浅咖色的都可以。” 舒晴就是灵机一动,她想起刚刚在阆诸买的那套粉色长裙外面的那件白色小披风,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她让服务员给她找出她穿的号码,到试衣间换上,别说,不用照镜子,她就知道非常合体,既休闲又雅致,而且面料贴身舒服。 等她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服务员瞪大了眼睛,说道:“哇塞,这身衣服简直就是给您量身定做的一样!太漂亮了!” 对于服务员的赞美,舒晴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她对着门上的镜子照着,心里的确很满意这身衣服,于是就付款买下了。 她拎着东西,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把那件小披风找出来,换上这身新衣服,搭上那件白色的镂空的小披风,别说,效果真的不错,戴上她带来的遮阳帽,给人的感觉干净、优雅、漂亮,她非常满意,就想拿彭长宜的相机自拍一张,刚打开柜门,就听见自己的电话在响,她掏出电话,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就接通了电话。 她“喂”了一声,刚要问是哪位的时候,就听里面传来丁一的声音。 “喂,小舒,是我,丁一,你在干嘛?” 舒晴说道:“我刚从超市买东西回来。” 丁一说:“昨天就想给你打电话,科长说你在写论文,所以就没有打扰你,写完了吗?” 舒晴就知道,她的电话肯定是彭长宜告诉她的,就说:“还一个小尾巴,不是很着急的,你有事吗?” 丁一说:“对阆诸感兴趣吗?我陪你出来转转?” 舒晴说:“你上班不忙?” 丁一说:“我也请了两天假,今天到期,刚才又跟单位续了两天。” “哦,你病了吗?” 丁一说:“怎么说呢,也不是病了,就是这几天身体有点不舒服,也可能是天气闷热的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们的节目提前做完了,到单位也没什么事,所以,就想陪你转转。” 舒晴知道丁一是想尽地主之谊,才这样问她,她就说道:“其它的我不太感兴趣,咱们还是去农场吧,今天晴天,我想去那里给他们晒晒被褥。” “行。”丁一爽快地答应了,她也想着阆诸这个地方,除去彭长宜,舒晴对其它的应该不感兴趣,就说道:“我打车去接你,然后快到宾馆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再告诉我你住的地方。” 舒晴故意说道:“我就住在老彭这里。” 丁一笑了,说道:“我知道,宾馆里面好多楼,我不知道你在哪一栋、哪个房间呀。” 舒晴又问道:“在最后一栋最西边那个单元,你没来过呀?” 丁一没有意识到舒晴是在有意试探自己,就说道:“宾馆我去过,但是后面那些楼没去过。” 舒晴轻松地舒了一口气,她满意地说道:“好的,我马上收拾一下就准备下楼等你。” 丁一说:“别急着下来,这么热,我快到了给你打电话你再下来。” “好的。” 舒晴挂了丁一的电话,想起丁一说没到宾馆后面来过,那就说明她更没来过老彭的住处,不知为什么,她为自己的小心眼暗自感到好笑,也为老彭的清白高兴。 尽管彭长宜和丁一两人从前的确有意,但通过她跟对彭长宜的观察,不难发现彭长宜是个磊落的人,是君子,这个她心里有数,尽管心里有数,作为舒晴,在不影响大雅的前提下,也还是想试探一下丁一的,对此,她感到很得意。 舒晴想穿他们领证那天穿的粉色长裙,但想到丁一着装的仙气和她不俗的气质,她便没有穿那个裙子,何况,这个裙子是在彭长宜面前穿的,她便收裙子,又拿出自己来时穿的那一套墨绿色的西装套裙,这身衣服尽管没有可挑剔的地方,但在机关里穿合适,跟自己眼下的身份和心情有点不搭调,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穿新买的这身连体亚麻长裤,配上那个白色的外搭,更显她身材高挑,气质典雅,她对这身衣服很满意。 她打扮好自己后,看了看表,这功夫丁一也该到了,但是丁一没打电话,她只能等在房间里,外面的确太热了。 又过了有半小时的时间,舒晴等来了丁一的电话,丁一让她下楼,车子已经进来了,正在往后面开。 舒晴一听,背起包,飞快地给彭长宜留了个字条,便出了门,确认把房门锁好后,才跑进电梯,下了楼。 她刚走出电梯间,就看见有一辆出租车缓慢地开了过来,舒晴站在楼前,冲他们招手。 等车子停在舒晴的面前,丁一从里面推开车门,让舒晴坐了进来。 舒晴上车后,丁一跟司机说道:“师傅,去城东北的部队农场,您认识那个地方吧?” 司机说:“知道,但没去过。” 丁一说:“从建军大街一直往东,快出城了就看见了。” 司机点点头说道:“好的。”司机绕过草坪上的一条甬路,就驶出了宾馆,向建军大街驶去。 丁一这才扭过身,从身边拿过一个提兜,递给舒晴,说道:“小舒,祝贺你!这是我给你挑的新婚礼物。” 舒晴接了过来一看,是一套很名贵的进口化妆品,她惊喜地说道:“天,这礼物太贵重了!也太贴心了!我太需要这个了,你想得太周到了,我去了两趟商场,都忘了买化妆品,他这里什么都有,就是这个没有,那我就不客气了,笑纳了,谢谢你。” 丁一见她满意自己送的礼物,就说道:“我也是挖空心思想了半天,想想你来的仓促,可能科长什么都不会缺你的,但男人心粗,未必给你准备了这个。” 舒晴连忙说道:“是啊,是啊,真让你说对了,也搭上我平时不怎么化妆,这次来也没想到要呆这么多天,原本想当天下午就回单位的,其它什么都没有了,今天早上用的是老彭的sod蜜。” “哈哈。”丁一笑了,说道:“你跟他叫老彭呀?” “对呀,有时候我也叫他彭……长宜同学……”舒晴凑近丁一的耳朵,小声说出彭长宜的名字。 丁一看了前面司机一眼,估计他是听不见的,就笑着说道:“哈哈,你们真逗。” 舒晴说道:“你们怎么称呼?” 丁一说:“我呀,直接两个字。” “老……江?”舒晴小声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不对,直呼其名。” “直呼其名?那就是……哈哈。”舒晴笑了,她没有叫出“江帆”的名字,怕前面的司机听见。她感觉此时的丁一比那天可爱了很多,也调皮了很多,她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那天你说的妖孽科长是怎么回事?” 丁一没想到舒晴问到这个问题,她怔了一下,说道:“这个,以后让三工告诉你,最终解释权在他那里。” “三工?”舒晴反问道。 “是啊,三工,曾经是他的笔名,这样叫他没事,别人理解不了。”丁一悄悄地用手示意了一下前面的司机。 没错,“三工”这个称呼即便是被司机听到了,他也绝对想不到是江帆,两个女孩子谈论的人物太重要了,这两个人的名字几乎天天出现在电视画面上,她们无论如何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暴露出她们的真实身份的。 舒晴说:“我只是好奇,想更多地了解一下他,那天听你叫他妖孽科长,我感觉背后应该有个很有趣的故事。” 丁一说:“是的,的确有趣,等你见着三工同志让他告诉你吧。” 舒晴便不再说是什么了,这时,汽车也到了农场围墙的外侧,丁一没有让司机继续往里开,而是说道:“师傅停,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司机停住车,左顾右看,心想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到这野地来干嘛?部队农场有什么风景好看的?但这不是他琢磨的问题。 丁一和舒晴争着给车费,丁一却跟舒晴说:“咱俩不要挣,我比你大,而且是我叫的车,理当是我付钱,你看他们男同志,他们俩从来都不会为这些去挣的。” 舒晴听丁一这么说,就收回自己的钱,放进钱包,说道:“好,我听你的。” 丁一下了车,接过司机找的零钱,跟司机挥手致谢。 132 暗中观察 她们进了农场的大门,丁一撑着伞,舒晴也带来了伞,她们彼此的关系还不到共同使用一把雨伞的地步,毕竟,她们还没到彼此的身体可以那样亲近的程度。 今天晴天,农场邹子介的青纱帐的叶子就跟水洗过那么的干净,在明净的蓝天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每个玉米穗上,都套着一个牛皮纸袋子,为了是保持血统的纯洁度,这些密密麻麻的纸袋,向人们宣告着自己的血统和身份跟大田里普通青纱帐的不同。 舒晴这时发现丁一今天穿得很随意也很休闲,似乎跟自己的刻意打扮形成强烈的的反差。她今天穿着一件无袖的棉质碎花长裙,白色的平底凉拖,没有穿丝袜,而是光着两只小白脚,大拇指甲一个涂成了粉红色,一个涂成了浅蓝色,舒晴看看丁一,感觉丁一真是天生丽质,浓妆淡抹总相宜,怎么打扮都好看,再看看自己,似乎是刻意了一些,不过也有情可原,自己毕竟跟这里的人还不熟,而且在机关着装习惯了中规中矩,今天她感觉自己已经很随意了,这身衣服勉强能在机关穿,尽管很休闲,但是哪儿都没露着。 丁一也在打量着舒晴,她笑着说道:“你多高?” 舒晴说:“一米六八。” 丁一说:“我感觉你好高呦。” 舒晴笑了,说道:“我穿了带跟的鞋,来这里什么都没带,这身衣服都是吃完早饭后,我到街上现买的,鞋子还是第一天穿来的那双。” 丁一说:“不错,这身衣服更显你高挑,潇洒,帅气,休闲但又很雅致,时尚还很得体,真的不错,而且面料很环保自然,我就喜欢棉和麻的布料。” 舒晴说:“我不大会买衣服,原来父母在省城的时候,我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妈妈他们晚上逛商场给遛弯的时候给我买的,后来他们调回北京,我才开始自己管钱,自己买衣服穿,冷不丁的自己都不知买衣服好了。” 丁一说:“有妈妈就是好,这么大了还给你买衣服穿,真是让人羡慕……” 舒晴说道:“是啊,我不知你科长跟你说过我的情况没有,我是地震孤儿,从四岁开始才跟着我现在的父母生活,他们给了我一切……” “哦?这个情况我不知道,我知道你还是江帆告诉我的呢,我后来给科长打电话,向他表示过祝贺。” 这话舒晴信,尽管彭长宜心里有丁一,但他很少跟丁一接触,他们更是好几年没见过面,彭长宜调到阆诸后,他也是接触不到丁一的,这一点,舒晴是相信他们的。 丁一又说:“四岁时的记忆还是比较模糊的,他们就是你的亲生父母了。” 舒晴说:“是的,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事实上他们也是这样做的。” “他们真好!”丁一感慨地说道。 相对丁一,舒晴知道得倒是很多,这还是因为彭长宜的原因,所以她对丁一也就格外留意了。 两个女孩子打着伞,走在绿油油的田间小路上,引得东边那群当兵的直起哄,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两人听到后面起哄的声音,不由得相视一笑,她们就快步地走进了邹子介的园子,走进了竹廊。院子里没看见别人,邹子介回海南了,他的助手带着人在田间授粉、劳动。 舒晴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她首先拉窗帘,开窗户通风。 丁一也要帮着她拉窗帘,舒晴说:“你去给你们部长那屋开窗去吧,钥匙也在门上呢。 舒晴一听,就从门上把钥匙拔了下来,来到东边部长的房间,她进来后,的确有一股潮湿的味道,拉开窗帘,打开所有的窗户。 丁一回到西边房间,舒晴正在从她带来的纸袋里掏出一双新拖鞋换上,抬头看见她进来了,说道:“来,你穿这双,我穿你们科长的,我脚大。” 丁一说:“我不用换,我这鞋跟拖鞋一样。” 舒晴看了看,丁一说得对,她的确用不着换拖鞋,就又将新带来的拖鞋穿在自己的脚上。然后说道:“我看看外面有没有晒被褥的地方。” 丁一听她这么说,也跟着走了出去,这时,就看见彭长宜的车过来了,停在了大棚的后面,老顾走了下来,那里有两个人在等他,老顾带着那两个人便朝后院走来。 老顾老远就看见了她们,他笑着说道:“你们俩怎么来了?” 舒晴说:“是小丁给我打电话说出来玩,我们俩就到这里来了。” 老顾笑了,说道:“天气太热,你们俩除了这里就是商场,其它也没地方去了。” 丁一说:“是啊,我约她也想去商场或者喝杯咖啡什么的,但显然还是这里对她的吸引力大,顾师傅,你怎么回来了?” 老顾说:“哦,是这样,彭市长让把这凉棚拆掉,盖一大间东房,做饭、吃饭用。” 丁一看着这凉棚,说道:“拆了太可惜了,这个凉棚种点攀爬植物,蔬菜什么的,其实挺好的。” 老顾说:“拆了再搭,就在东房前头搭了,这样也省得西晒。” 丁一说:“干嘛不把这个院子圈起来?这样部长来后住着多严谨,冬天也不那么空旷了。” 老顾说:“你说对了,这次就准备把西墙垒上,原来没垒是想破坏了这里的整体结构,但如果长期在这里住,就像你说的,尤其是冬天,没有围墙显得太空旷了,后来老邹同意让垒围墙了,这两天要是不下雨,早就开槽了,兴许都盖完了,我们上次划的线也被雨水冲了看不见了,今天我来跟他们再次划定地基,他们可能下午来人挖槽,你们俩要是在这里玩,我就让他们明天早上再来。” 丁一看着舒晴,舒晴说:“没关系,我们俩中午就走,还是让他们来干吧,说不定哪天又有雨了。” “是,我听说部长也快来了。”丁一补充道。 老顾跟另外一个人说:“那好,我帮你们划完线,你们下午就派人来干,南墙的砖不够的话提前跟我说,水泥沙子你们赶快进料。” 那个人说:“下午进料,下午开槽,明天就能上大工了。” 舒晴说:“对了顾师傅,把这个院子弄个晾衣绳吧,这里要经常晒被褥、晒衣服什么的。” 老顾说:“这个简单,等盖完东房,我就干了,现在你们要是晾晒被褥的话,就先到竹廊上晾晒,或者到前面搬几把椅子,我上次就是这么晒的。” 老顾说完,就跟他们开始重新丈量尺寸,撒灰划线。 舒晴和丁一搬来几把椅子,先将彭长宜那屋的被褥拿出来,搭在椅子上,又将部长那屋的被褥拿出来晾晒。干完这活儿后,两个人早就满头大汗了。 老顾和那两个人画完线就走了,她们俩便坐在竹廊的边上纳凉聊天,舒晴问道:“小丁,你们怎么还不要宝宝?” 丁一脸有些红,说道:“我去年曾经有过,后来出了意外,身体应该还在恢复期吧。”丁一说完看着她说:“倒是你该给科长再来一个宝宝合适。” 舒晴说:“那可不行,我们现在没有固定居所不说,两地分居,现在我们都谁都顾不过来谁,再有个孩子,那就全乱套了。” 丁一说:“我听江帆说过,他曾经跟科长商量过,想把你调过来,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单位,说你的级别太高不好安排。” 舒晴笑了,说道:“我级别再高也是虚职,不是实职,你在组织部门呆过,我的副厅和老彭的副厅含金量是不一样的,他的副厅是实职,我如果真出来任职的话,估计给个处级的角色干就是瞧得起我了。” 丁一笑了,说道:“你太谦虚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在阆诸,处级角色有的事,他们就不发愁了,能让他们俩发愁的事,肯定不是你说得那么简单。” 舒晴说道:“江书记是想把我安排得更好一些,他是不想委屈我才会发愁的,这件事我自己早就想过,我或者来阆诸党校,或者到京大阆诸校区,或者在市委某个部门任个职,不过老彭不希望我到机关来,我父母以前想让我回北京,在他们大学里的哲学院任个职务,然后再兼职教学,这样也省得荒废了我的专业,但是北京跟咱们这里不一样,人才有的是,我尽管级别在这呢,真要对口任职的话,比登天还难,估计也就是当个教授,括弧,副厅级的教授,呵呵,是不是这个叫法很新鲜?所以我的情况还真不好安排。” 丁一感觉舒晴跟科长性格有相似的地方,他们都是一个比较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而且知道如何摆布自己的位置,她在心里就暗暗佩服舒晴,难道她这么小了的年纪就做到了副厅的级别,看来不光是学历和学术级别的关系,这跟她既会做人、又会做事有很大的关系。 133 不要占用新娘的时间 两个女孩子越聊就越投机,渐渐就忘了时间。 此时,她们的男人们却在日理万机,直到又一个会议结束,多项工作布置下去后,江帆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拿着市委已经写好的几个请柬,跟邸凤春说:“你把彭市长叫过来。” 邸凤春转身就出去叫彭长宜了。 江帆拿起电话,走到了里间,给樊文良打了一个电话,就他什么时候去请省领导征求了樊文良的意见。樊文良听完江帆的打算后,说道:“小江,你等一下,我给你看看他们最近有什么日程安排。” 江帆知道樊文良办事细致、认真,就耐心地在电话这头等着,过了一会,就听到外间办公室开门的声音,他知道是彭长宜来了,但是他没有立刻出去,他还在等着樊文良的电话。 很快,樊文良就打电话过来了,他说道:“小江,你最好明天头上班的时候过来,你要请的师副书记和纪委的张明书记,还有黄副省长,明天上午都有慰问任务,明天下午师副书记还要去北京开会,所以你最好早点来。” 江帆说道:“好的,小江明白,谢谢您,如果您没事的话,我今天晚上赶过去,晚上想跟您坐会。” 樊文良想了想说:“好吧,我晚上正好没有安排其他活动,你来后给我打电话。” “好,樊部长再见。” “晚上见。” 江帆挂了电话,这才从里间走了出来。 彭长宜正坐在靠近门口的座位上,以免有听书记打电话的嫌疑。 江帆出来后说道:“长宜,往里坐。” 彭长宜就做到了江帆对面的沙发上。 江帆说:“长宜,我明天要正式去请省领导,刚才跟樊部长通了一个电话,这两天省领导们也在忙着搞慰问,我明天头上班就得到省委,我今天晚上就想住过去,不然明天太赶。” 彭长宜说:“住过去好些,提前还可以活动活动,早上来不及。” “嗯,另外我叫你来的意思也是想说这个,你也该琢磨个时间,该去窦厅那里了,别拖了,接下来好多工作咱们该安排了,顺便也请请他,毕竟这是一件咱们脸上很有光的事。”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我想过,我找他最好是晚上,这样,等您回来吧,鲍市长跟您一起去吗?” 江帆说:“不了,让领导一看,这么点事,书记市长都来了,好像不务正业似的,反而会让领导反感。” “那我明天下午头下班再动身。” 江帆点点头,他说:“中午有安排吗?国际酒店从泰国请来一个做泰国料理的厨师,叫上舒晴,咱们四个去尝尝泰国菜的味道?你们结婚,作为老兄的我,还没表示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丁已经替您表示了。” 江帆一愣,说道:“她什么时候表示的,我怎么不知道?” 彭长宜笑了,掏出手机,说道:“这是舒晴刚给我发来的信息,小丁送给她一套进口化妆品,很昂贵的品牌。现在,这俩家伙正在一块,刚才老顾回来说,她们俩在邹子介的园子里玩得兴致勃勃,在晾晒被褥呢。” “哦——哈哈。”江帆笑了,说道:“化妆品是女孩子之间最好的信物,尽管她代表了我,我也要做东,请你们两口子吃顿饭,不然我这坐老兄的太不仗义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我马上告诉她。” 江帆说:“不用急,先别打扰她们,让她们姐俩多玩会。你刚才说她们在晾晒被褥,老王是不是这几天该来了?” 彭长宜说:“我都没顾上问他,估计是快了,上次他说古卓是月初出来,具体是哪天没说。” 江帆说:“赶紧问问,别咱们放了响炮到时不搭理人家了,今天晚上见着老樊万一他问起我都没得说。” 彭长宜笑笑,就掏出了电话,给王家栋家打了过去,是王子奇接的电话:“喂,您是哪位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奇奇吗,我是你彭爷爷,让爷爷来说话。” 江帆笑了,说道:“你们这是什么辈分呀?乱套了。” 彭长宜笑了,这时就听王子奇答应了一声,说道:“好的,彭爷爷稍等,哦,爷爷来了,爷爷,说话——” 王家栋接过电话,上来就是一句:“半晌不夜的有事吗?” 彭长宜一愣,问道:“您在跟我说话吗?” 王家栋说:“你打来的电话我不是跟你说跟谁说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看来有人惹着您了,要不说话干嘛冲!” 王家栋笑了,说道:“没人惹着我,我正在想,你小子怎么这几天连个电话都不打,是不是不欢迎我了。” 彭长宜说:“我都快忙死了,这刚才要不是江书记问起您,我还想不起来给您打电话呐。” 王家栋一听,就放低了声音,说道:“你跟江书记在一起?” “是的,他不放心你们,问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王家栋笑了,说道:“替我谢谢江书记的关心,我刚才往深圳打了一个电话,没通,一会再打,原定是月初,但具体哪一天狱方没明确。” 彭长宜说:“行,那我们就做好迎接贵客的准备了,小厨房今天下午挖槽,明天一天就扣上顶了,连抹白、硬化地面,三天就差不多了,要不是老天爷下雨,今天早就盖起来了,连围墙都弄好了。” 王家栋说:“没关系,我们去了再弄也行,你们那么忙。” 彭长宜说:“我们忙是千真万确,但是再忙也得惦记着您老人家不是?” “哈哈,你小子,当着江书记就给我上眼药吧?”王家栋笑着说道。 彭长宜说:“好了,先说到这儿,有事您随时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彭长宜说:“他也在等监狱方面的通知,有点沉不住气了,刚才往深圳打电话没打通。” 江帆看了看表说,你回去准备准备,咱们一会就走,这样,你回去接他们,我去饭店等你们。” “好的。”彭长宜站起来就往外走。 这时,迎面碰上鲍志刚,鲍志刚开门进来,看见彭长宜,说道:“长宜,正好,我就是找你来了。” 彭长宜说:“您有什么指示?” 鲍志刚说:“喝酒的指示,我慰问刚回来,部队领导非留下吃饭,我说单位安排了事情,他们说你先回单位,处理完事情再过来,我刚回来有半个小时,电话就追过来了,非让回去。” 江帆说:“我明白了,你想带着长宜去喝酒,对吧?” 鲍志刚点点头,说道:“我还真怕他们了,去年也是我慰问的这个通讯团,我就喝多了,部队的同志太热情了。” 江帆说:“老鲍啊,我跟你说,有一个情况你不知道,长宜也不让声张,如果我不是听到后问他,他连我都不告诉,长宜现在不宜喝酒,他现在是新郎官,刚结婚两天,你让他喝酒的话,还怎么孕育下一代?” 鲍志刚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你结婚了,怎么不说声?哪有悄悄结婚的?怎么也得闹闹?” 彭长宜刚要说话,江帆抢过来说:“我也是这么说的,但眼下的确太忙了,长宜说等剪彩仪式结束后,再安排喜酒。” 鲍志刚说:“再忙咱们喝喜酒的时间还是有的,要不中午吧,我正好有借口推了这顿酒。”说着,他掏出电话就要打。 江帆拦住他了,说道:“我说你怎么给个梯子就下来呀?部队的酒,你该喝去喝,长宜中午安排了自己的活动。” “什么活动?”鲍志刚问道。 江帆说:“有你这么做大伯子的吗?怎么什么都问啊?我跟他们这么熟都不过问这些私事,人家新娘子时间有限,所以你就不要占用他中午的时间了。” 鲍志刚听江帆说得有道理,就说道:“好、好、好,你们都比我有理,看来我只能单刀赴会了。” 彭长宜说:“金宝在吧?” 鲍志刚说:“金宝这几天胃出血了,不敢让他喝了,算了,还是我一人去吧,咱们就是去一班人马,也不如他们人马多,所以,豁出去我一人吧。” 江帆笑着站了起来,说道:“怎么有种上刀山下火海的感觉?” 鲍志刚说:“说真的,真怕他们,好了,那你们聊,我赴会去了。” 江帆说:“老鲍,我刚才跟长宜磨叨着,我晚上去省城,第二天赶在领导头上班前到常委楼,估计明天下午能回来,顺便再去发改委问问咱们药厂那个项目的事。” 鲍志刚说:“好的,您放心去吧。” 彭长宜也跟着鲍志刚走了出来,他看见鲍志刚的司机和秘书都在车上等着他,他肯定是看见了自己的车才来找自己来的。彭长宜说:“要是您自己去的话,他们还真不好意思灌您酒了。” 鲍志刚一听有道理,冲着车里说道:“小孙,你也下来,你今天中午解放,我一个保驾护航的都不要了,他们好意思以强欺弱?” 134 两个疯丫头 鲍志刚一听有道理,冲着车里说道:“小孙,你也下来,你今天中午解放,我一个保驾护航的都不要了,他们好意思以强欺弱?” 彭长宜听了市长鲍志刚的话“哈哈”大笑。 孙秘书下了车,他不放心地嘱咐司机,要他一定要注意,不要让市长喝多了。 等鲍志刚的车出去之后,孙秘书说:“谢谢您,彭市长,要不今天中午我就成了酒桶了。” 彭长宜却说:“这个你不用谢我,我给市长出的主意是战略和战术层面上的主意,他一个人都不带,你说这酒他们还怎么让他喝?他们还好意思灌他吗?” 孙秘书冲这彭长宜伸出大拇指,说道:“还是你高。” 彭长宜笑笑,回到办公室,老顾在办公室等他。 他问道:“有事?” 老顾说:“小舒来电话,问咱们中午回哪儿吃饭?” “她问这干嘛?” “她说如果咱们中午回家吃饭的话可以去邹子介园子,她和丁一俩人准备亲自下厨给咱们做饭。而且小丁也在给江书记打电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她们俩能做什么?今天中午江书记请客,一会咱们去接她们。” 老顾说:“那好,那您告诉她还是我告诉她?” 彭长宜说:“我告诉她吧。” 等彭长宜坐着车,到了后排房子院里的时候,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从屋里出来,彭长宜看见她们后心情格外明朗,他下了车,冲着她们俩说道:“你们这两个疯丫头,敢自己跑这里来玩?” 丁一和舒晴都笑了,异口同声地说道:“这里怎么了?” 彭长宜笑笑了,说道:“这里如果没有围墙的话就是野庄稼地,懂不懂?” 舒晴说:“那怎么有人还让我独自一人住在这里一宿。”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是在非常时刻。” 他下了车,就看了看她们晾晒的被褥,说道:“不错,还真管点闲事。” 丁一笑了,说道:“本来我想邀请小舒出去转转,可是她惦记着这里的被褥,我们到这里来玩了。” 彭长宜说:“晒了多长时间了?” 舒晴说:“有两个多小时了。” 彭长宜说:“好,抱屋里去吧,江书记去饭店等咱们去了。” 他们几个人就开始往屋里抱被子,这时,舒晴就看见彭长宜走到丁一跟前,因为丁一抱那个厚垫子有些吃力,彭长宜说道:“我来。”说着,将双人垫子卷起来后,双手一用力就抱进了东边房间。 老顾在卷另一个垫子。 丁一继续往东边房间抱被子。 他们俩人一组,各自铺好了屋子里的被褥。丁一要去拉窗帘,彭长宜说:“不拉了,这样阳光还能进来。 丁一就住了手,彭长宜说:“去洗洗手吧,咱们马上就走。”他说着,就走出了东边房间,进了西边的房间。 彭长宜看见舒晴跪在床上铺床单,他主动走上去,帮她抻平整,然后将叠好的被褥放进柜子里。说道:“放柜子还能隔一层潮。” 舒晴看了他一眼,娇嗔地说道:“就你知道?” 彭长宜笑了。等舒晴跳下床的时候,彭长宜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说道:“新买的?” 舒晴说:“是的,你们早上走了后我买的,不然好几天我都没衣服穿,怎样,好看吗?” 彭长宜看了看外边,就看见丁一和老顾已经往车那边走去了,就低声说道:“你不穿更好看。” “啪。”舒晴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说道:“不正经。” 彭长宜抱住她,说道:“要不是中午还有事,我现在就不正经一回。” 舒晴娇嗔地说道:“还领导干部呢,总是说这些话,也不怕影响形象?” 彭长宜说:“我跟自己老婆说,开会的时候又不说,怎么能影响到形象?” 舒晴想了想,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快走吧,他们都出去了。” 彭长宜说:“他们就是给咱俩腾时间呢。” 舒晴想了想,原谅了刚才彭长宜不帮自己帮丁一的行为了,这个,本来她是说不出口的,因为,换做江帆,江帆也会舍下妻子来帮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冲彭长宜灿然一笑,说道:“看把你美的。” 舒晴说着,率先拎起包,走出房间。 彭长宜锁上房门,又检查一下东边的房间,就走了出去。 当他们来到国际酒店的时候,早就有人等在门口,领着他们来到江帆定的房间。这个房间面积不大,但是相当古典,装修风格完全是泰国的文化元素。酒店经理正在跟江帆谈着什么,见他们进来了,江帆对经理说:“好了,我的两位尊贵的客人来了,我们这也是家宴,你去忙你的吧,这里不用你照顾。” 经理看见彭长宜,赶紧伸手跟他相握。彭长宜没有将舒晴介绍给他,他也顺着江帆的话说:“好了,你去忙吧,我们随便吃点,一会就撤。” 经理冲他们招着双手,满脸堆笑地退了出去。 丁一和舒晴打量着这里的摆设和墙上的壁画,江帆招呼她们俩坐下,说道:“听说你们俩今天辛苦了,快请坐吧,我亲自给你们俩泡茶犒劳你们。” 俩人就坐在江帆彭长宜的对面,江帆手里握着一个紫砂小茶壶,很专业地在四只紫砂白瓷杯里倒了一点,紧接着,又从头到尾来了一遍,最好讲一只紫砂小茶盅放在托盘上,递到舒晴的面前,说道:“请小舒先品尝。” 第二杯他端给了丁一,江帆看着她,说:“来,品尝一下我的手艺。” 舒晴笑了,说道:“江书记在家是不是经常给嫂子泡茶喝?” 江帆笑着说:“我这是第一次泡茶给她喝,平时都是她给我泡茶,我这两下子还是跟她学的呢。” 舒晴笑了,喝了一口,说道:“尽管我喝茶不讲究,但这次也喝出来了,味道真的不错。” 彭长宜故意伏在舒晴耳边,说道:“得到小丁的真传了。” 尽管他的声音不大,但江帆和丁一还是听见了,他们都笑了。 江帆喝了一口水,说道:“小舒啊,对阆诸印象如何?” 彭长宜代为回答:“肯定是好呗,谁在这儿呐?” “我在问小舒,没问你。” 彭长宜和丁一都笑了。 舒晴说:“其实老彭说的对,我对咱们现在的城市,尤其是一些新兴城市,没有什么感性认识,长得模样都差不多,唯一有区别的地方就是人,就是文化,城市外貌一样,但是人和文化是有区别的。所以,从感情方面讲,这个城市里有我最亲的人在,而且还在管理层,尤其是在他最崇拜的领导手下工作,我对阆诸当然是热爱的。” 江帆感觉舒晴很会说话,尽管她说的话有恭维的意味,但她说的这话让你听着舒服、自然,没有丝毫让你不舒服甚至是生厌的感觉,他就笑着说:“舒教授说的话我完全赞同,尤其是你对城市的认识,我是学建筑专业的,对于如今城市的千人一面,在建筑界早就有共识,所以如果让你泛泛地谈对城市的印象,的确提问的不科学。从对城市感情上来讲,我跟你有过一样的感受,首先是对这里的人有感情,进而再去爱这个城市,咱俩的感触是一样的,在这一点上,咱们有着绝对的共同语言,我先用茶水敬你,呆会要用酒敬你。” 舒晴端起小茶盅,跟江帆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 这时,门被推开,老顾抱着一个档案袋进来了,彭长宜一看,立刻大声说道:“老顾,你怎么回事?今天是书记请客,你怎么把它抱上来了,还留着咱们喝哪!” 彭长宜的话让江帆他们都感到了诧异,就吩咐将目光投向老顾怀里的档案袋。 就见老顾不慌不忙地将怀里的东西放在餐桌上,笑嘻嘻地说道:“您不是说这是好东西吗?” “当然是好东西了,为什么我一直都舍不得拿出来喝!” “您不是还说过,这个要留着,跟江书记一块喝吗?” 其实大家从档案袋的外形上看,就知道这是一瓶酒,但是什么酒大家不知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嘿,我说的话多了,这你倒记得清楚,但你别忘了,我当时说这话的意思是等咱们请他的时候,再喝这瓶酒,今天是书记请客,他请客他花钱,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怎么这么不识数了,仨多俩少都算不清楚了?快点收起来。” 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江帆张开手,说道:“老顾,给我。” 老顾连同袋子一起递给了江帆。 江帆抽出来一看,这是一瓶法国margaux酒庄的红酒,再看年份,1990年,他不由得惊呼:“这酒好啊!1990年,对于波尔多红酒产区,是一个可以和1982年媲美的伟大的年份,可遇不可求,加上伟大酿造师的酿造,无需考证,这就是一款好酒。” 彭长宜冲老顾努努嘴,说道:“看见了吧,果然对红酒有研究,要不都说高山流水遇知音呢,这酒到我嘴里就跟白开水一样,我可是说不上这么多的名目。” 135 拒绝鱼翅羹 彭长宜冲老顾努努嘴,说道:“看见了吧,果然对红酒有研究,要不都说高山流水遇知音呢,这酒到我嘴里就跟白开水一样,我可是说不上这么多的名目。” 老顾笑着说:“那我还把这酒拿下去吗?” “废话,你都拿上来了,而且成功让这酒遇到了知音,还怎么往下拿?”彭长宜故意生气地说道。 “哈哈。”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江帆说:“这酒怎么是这个包装?” 老顾说:“我把原来的包装去掉了,怕拿上来被人看见,就装在档案袋里了。” “好!老顾,谢谢你,坐下喝茶。” 老顾连忙说道:“不了,我和小高我们俩在下面吃,已经要好了面条,我忽然想起了这酒,就拿上来了。” 彭长宜说道:“你这一‘忽然’不要紧,麦子就没了。” “麦子?”舒晴不解地问道。 江帆说:“电影《地雷战》里的经典台词,游击队赶在鬼子之前收了麦子,敌人是这样说的:队长,麦子,麦子,全没了——” “哈哈。”大家都被江帆的幽默逗笑了。 这时,经理进来了,他的后面跟着四个服务生,他们都是泰国的服饰打扮,手举着托盘,一字排开,等着房间的服务员把菜端到餐桌上。 服务员端上第一道菜,经理亲自报菜名,他指着一道小瓦罐说道:“这是炭烧吓;这是泰国炸海鲜饼;这是椰汁鸡肉汤……” 江帆带头站了起来,他来到餐桌边,说道:“就我们四人,两位女士还要减肥,真正吃的就是我们两个男人,所以你别给我们整太多。” 经理连忙说道:“四人六道菜,不多,另外,给两位女士准备了鱼翅羹,顺便男士也尝尝……” 丁一一听,立刻睁大了眼睛,她看看江帆,又看看经理,刚要说话,就听江帆说:“鱼翅绝对不能上,以后你记住,凡是我在,跟保护动物沾边的这些菜肴,都不许出现在我的餐桌上!” “这个,恐怕……”经理有些为难地说道。 江帆接着他的话会说:“恐怕已经做了是吧,那你自己去吃吧,我们不要!” 江帆的脸就难看起来了。 经理不敢说什么了,赶忙尴尬地走了出去。 江帆阴沉着脸,有些不高兴,旁边的服务员小心地陪着笑,给他们的高脚杯里倒满了酒,然后也悄悄地溜了出去。 舒晴看看彭长宜,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丁一赶忙招呼舒晴,说道:“小舒,科长,咱们坐吧。” 舒晴说:“江书记请。” 江帆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他们,赶忙说道:“坐,坐,大家都坐。” 四个人分别坐在四个方向。 江帆跟彭长宜说道:“这个地方以后我也不能来了,原来我感觉这个地方偏僻一些,所以我有好多私人宴请都在这里进行,包括家宴,最近来得勤一些了,这很不好。” 彭长宜宽慰他说:“您别太在意,好多人比咱们过分多了,不过这么多年我的原则也是这样的,禁止吃这些东西,我能左右的宴席决不许上这些,我左右不了的情况下坚持自己不吃,说来,这还是在亢州的时候,受您的影响。” 江帆说:“我原来在北京工作的时候,意识不到这些,那时,吃鱼翅、甚至是熊掌等等,似乎是时髦的事,真正自觉抵制的还是去亢州挂职期间,受到樊书记的影响,他就不吃这些,并且绝不容许点这样的菜品。” 舒晴听到这里,暗暗佩服江帆,其实,她刚才发现,当经理说到鱼翅羹的时候,丁一就睁大了眼睛看着江帆,看来,这应该是共同抵制这些东西的。 江帆继续说道:“不是咱们作秀,你说真赶上纪委暗访,你们两个党政干部,吃鱼翅,尽管不是什么大罪,但也说明对自己要求不严,再说了,鱼翅的营养没有传说的那么神奇,它的作用也就是相当于一个鸡蛋。” 舒晴说:“是啊,没有需求就没有杀戮,以后是该要自觉抵制这些。” 彭长宜说:“其实这些东西真是真假难辨,他说是鱼翅,有时未必是真的鱼翅,但是真有人拿这做文章的时候,就不说你吃的是假鱼翅了,所以不吃,也不给他造假的机会。” 舒晴说:“这里不敢给假的吧?”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该吃这个东西。”江帆说道。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哪如在咱们园子里吃庄稼饭舒服?” 舒晴说:“我每次在那里吃饭,都吃撑。” 江帆说:“这次不能在那里吃,一来是我们两口子请你们两口子,祝贺那么新婚之喜,二来这也是开始咱们今后四人的聚会。” “为什么是真正的聚会?”舒晴问道。 江帆说:“以前,在亢州的时候,经常是我们三人聚,三人聚会肯定不平衡,现在有你了,两两相对,不就平衡了吗?” 舒晴笑了,说道:“恐怕我和你们聚会不会那么及时。” 江帆笑了,端起杯,说道:“没关系,你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什么时候聚,不过一会再讨论这个问题,来,今天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祝贺你们俩新婚之喜。” 江帆说着,就端着杯站了起来。 舒晴和丁一都端起了红酒杯,江帆突然意识到什么,说:“服务员,给我们两位女士来饮料,或者是果汁,或者是酸奶。” 舒晴看着他,又看看彭长宜,就见彭长宜冲她挤了一下眼睛。 舒晴不解,说道:“我可以喝一点红酒,但喝不多,这一点保证完成就是。” 江帆说:“不行,怪我大意,咱们自己人聚会,你们不能喝酒,另外,以后你们也不能喝酒。喝酒对你们眼下的身体状况不好。” 舒晴恍然明白了,她的脸红了,说道:“是不是嫂子有情况了?” 江帆说:“不管有没有,你们都一样。” 彭长宜笑了。 很快,服务员就跑着步进来了,她快速拧开酸奶盖子,另外拿了两个高脚杯,将酸奶快速倒进去。 江帆再次站起来,说道:“来,再次端杯,祝贺长宜和小舒新婚大喜,按照咱们北方的规矩,好像不举行仪式不叫结婚,但只要领证了,就叫结婚了,所以,你们已经是夫妻,而且仪式估计也不举行了,你说你们嫁给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亏了?” 舒晴笑了,歪着头,说道:“既然知道我们亏了,那以后加倍补给我们吧?” 江帆笑了,说道:“人都交给你们了,还怎么补?要杀要剐随你们就是了。来,为你们新婚快乐干杯。” 江帆和彭长宜干杯,舒晴和丁一喝了一口酸奶。 重新落座后,江帆说:“赶紧吃菜,尝尝他们的泰式佳肴,别让我刚才的情绪影响了大家。” 江帆说着,就用菜品里的公共小勺,给舒晴递过一只虾,又给彭长宜和丁一递过一只虾。 江帆看见彭长宜的杯里的红酒喝干了,就说道:“你是不是喝这酒没有意思?要不咱俩喝白的?” 舒晴笑了,说道:“今天有我们俩警察在场,你们俩个就凑合着吧。等我们俩看不见的时候,你们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丁一笑笑,她倒是不以为然,因为她见过太多他们俩喝酒的场面。 江帆说:“得,纪委干部出来干涉了,长宜啊,你就凑合着吧。” “唉,这几天竟凑合着了。”彭长宜唉声叹气地说道。 这时,服务员及时进来,给江帆和彭长宜的杯里倒上红酒。 江帆端起杯,说道:“你这次尝到受管制的滋味了吧,来吧兄弟,我借你的酒敬你,对你表示同情。” 舒晴和丁一听了他的话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四个人边吃边聊,正如舒晴说的那样,有她们两位在,两个男士的酒喝不起来,所以,聊天就占据了主要内容。 他们互相敬过酒之后,江帆说到:“小舒啊,继续刚才咱们喝茶时说的话题,你还是屈尊调过来吧,我今天郑重征求你的意见,你认为阆诸现有的单位中,哪个最适合你,你尽管说,我去给你跑。” 舒晴笑了,说:“这两天还真没顾上想这个问题,不过今天上午跟嫂子聊天的时候,大致想了想,我是这样看待这个问题的,尽管我的级别是副厅级,但是你们都知道,这只是虚职,如果任实职也就是个处级干部,所以,如果我真能来阆诸,江书记您不用过多考虑我的级别问题,我能到党校当个教授就心满意足了。” 江帆感觉舒晴的确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他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你怎么认为?” 彭长宜说:“您以前就关心过她的工作问题,多次跟我说起过,我还是那个态度,一切取决于她本人,她愿意调阆诸来,我求之不得,她舍不得丢下现有岗位,我也支持,我们可以互相跑宿,摩梭人不是有跑婚这一说吗?我们俩两头跑也没问题。” 136 被逼癫狂 江帆说道:“两头跑不是不可以,但不是长久之计。” 彭长宜说:“的确是这样,不过,她工作问题还要回家征求一下父母的意见,看他们对她的工作有什么要求,所以,这事您也不用老惦记,不急,慢慢来。舒晴,咱们敬老兄和小丁。” 舒晴站了起来,跟彭长宜一块,敬江帆和丁一。 江帆说:“长宜,咱们四个人在一起吃饭就别这么多客套了,还是坚持原来的原则吧。” 舒晴对他们原来的原则很是好奇,就问彭长宜:“原来是什么原则?”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原来的基本原则就是互不敬酒,互不搅酒,能喝就喝,不能喝也不勉强。” 舒晴笑了,说道:“这个原则不错。” 江帆说:“这个原则只是对内,对外就不是这样了。” “对外是什么样?”舒晴又是好奇地问题。 彭长宜接过来说:“对外就是往死了喝,直到把对手喝倒为止!” “天哪——原来你都是这样喝酒的呀?”舒晴惊呼。 江帆埋怨彭长宜说道:“长宜,你看你,怎么一高兴就把实话也说出来了,我敢担保,小舒又多一层担心了。” 彭长宜笑了,说:“她现在差不多有免疫力了。” 舒晴说:“尽管有免疫力,但还是被你们震到了。” 彭长宜说:“你不懂,有些人在工作中你制服不了他,只好在酒桌上制服他,这样,工作中自然而然就制服他了,喝酒,对于我们来说,就如同多了一件杀手锏。” 舒晴怪嗔地看了一眼彭长宜,又看着丁一说道:“嫂子,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丁一笑了,说道:“你放心吧,他们有分寸,别忘了,科长是妖孽科长,他不会做损坏自己健康的事的,现在有你了,他就会更注意了。” 江帆听见她又在提“妖孽科长”,眼睛就直直地看着丁一,丁一故意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舒晴见她又在说“妖孽科长”,就问道:“这个‘妖孽科长’,有什么具体解释没有?” 丁一故意说道:“你问他。”说完,她就冲江帆努努嘴。 江帆心想,好你个丁一,真给我下不来台,他赶忙说:“这个,没有具体解释,你怎么想都不过分。所谓的‘妖孽’,并不是贬义词,实际是个褒义词,意思就是谁都拿不住他,他比猴儿只短了一身毛,我这么说你懂吧,你嫂子说的对,长宜无论是喝酒还是做事,非常有分寸,你放心吧。” 舒晴笑点头,她笑了,说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谢谢你的解释。” 这顿饭,他们没有进行太长的时间,一瓶红酒喝完后,他们就开始吃主食,彭长宜吃不了泰国咖喱饭,跟服务员要了一碗面条。 头离开的时候,江帆再次跟彭长宜说:“长宜,我下午可能不过去了,中午稍微休息一下就去省城了,有事你多盯着点。” 其实,不用嘱咐,彭长宜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说道:“好的,你放心吧,等您回来后,明天我再去。” 他们吃好后,走出酒店,经理这时才露面,他尴尬地跟江帆道歉,江帆缓和了态度,说了一句:“互相理解吧——” 老顾和小高早就等在车里,开着空调,见领导们出来了,赶紧下车开门。 江帆回身跟他们打招呼,丁一也跟舒晴招手再见,说道:“有时间再聚。” “有时间再聚。”舒晴也重复了一遍丁一的话,跟她挥挥手。 彭长宜和舒晴看着江帆和丁一坐进车里后,才上车,然后尾随着江帆驶出了酒店大门,然后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老顾说:“回哪儿?” 彭长宜看着舒晴,舒晴说:“随意。” 彭长宜说:“那就还回宾馆吧。” 舒晴点点头。 再说江帆坐上车后,跟小高说道:“你把我们送回西城的家,下午加满油,三点半你在过来。” “好的。”小高答应着。 回到城西的老房子,江帆和丁一下了车,太阳太过火爆,丁一赶紧从包里拿出伞,打开,刚要举在头顶,伞就被江帆拿了过来,他举着伞,罩在她的头顶上,拥着她走进了家门。 进门后,丁一问道:“你要出差?” 江帆说:“是的,我要赶在明天省领导们上班赶到省委,你跟我去吧?” 丁一说:“你去省委办事,我跟你去干嘛?” 江帆说:“我下午想早点去,晚上想跟樊部长坐会,刚才已经打电话跟他说了,他晚上等我,明天上午办完事后,去老申那儿坐坐,问问上次报的药厂项目的事,如果你跟我去,这个时候你可以自由行动,中午可能跟他一起吃饭,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不跟他吃,或者我跟他吃你不跟他吃,然后下午我陪你逛逛。” 丁一没说话,而是进了卧室去换衣服。 江帆穿上拖鞋后,跟进了卧室,他从后面抱住了她,说道:“跟我去吧,你也散散心,我办完事,陪你转转,我也跟你一块放松放松……说真的,老夫我这几天有点……有点舍不得离不开你……” 哪知,丁一漠然地说道:“这可不是一个地级市委书记该说的话。” “这话怎么了?”江帆对她的冷漠感到意外。 丁一想起了这段时间来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就说:“这话没怎么,也没招谁惹谁,就是我感觉这话从你嘴里出来不太真实可信。” 江帆就是一愣,扳过她的身子,让她正面对着自己,说道:“你看着我的眼睛。”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丁一的脑海里响起了彭长宜的声音:我仍然是你的科长,不会因为……而改变!她的心就是一酸,低下了头。 江帆当然不会放过她眼睛里的任何细节,就武断地说道:“你这话有意思,我听出来了。” 丁一也从他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意思”,她懒得和他辩解什么,就要转身离开。 江帆不松手,说道:“我请你把意思表露清楚好不好?” 丁一看着他,说道:“我没有意思,有意思的是你自己。” 江帆抓住她的肩膀不松手,说道:“不对,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说实话。” 丁一看了一眼他抓住自己肩头的手,又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也许,我们都错了……” “你说什么?”江帆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丁一的目光显得呆滞而空洞,渐渐地,她的眼里就弥漫出一层雾气。 江帆皱紧了眉头,审视着她,久久、久久地盯着她,半晌,才放下她,说道:“你后悔了?” 丁一这才意识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叹了一口气,没有解释,转身走开了。 江帆说道:“你站住!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请你说明白。” 丁一看着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江帆,咱们不要这样草木皆兵好吗?” 江帆拧着眉,说道:“什么叫草木皆兵?分明是你这话不得不让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丁一盯着他问道。 “丁一,你明明知道我怀疑什么,就不要装傻了。” 丁一看着他,茫然地摇摇头,她心里的确有一种很不好受、很不是滋味、很说不上来的感受,她懒得跟他吵,眼圈再次湿润了。丁一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好多年之后,她都解释不清自己当时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说出的这样一句话,话由心生,江帆完全有理由怀疑自己,怎么怀疑都不过分,但丁一自己说不清,就是说不清为什么,她完全是在一种强烈的感慨下说出的这句话,为什么有这样的一种感慨,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彭长宜一如既往的关心,也许是自己在彭长宜心中一如既往的存在,也许是江帆最近让她的失望……也许,彭长宜的那句再次带给她心灵温暖的话语,让她寻觅到了温情,俗话说,猫狗识温,猫狗都懂得寻找慰藉,何况她乎? 其实,丁一心里非常明白,这温情,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哪怕他们那么长时间不见面,哪怕他们长时间不联系,但是丁一非常清楚,只要自己有困难,彭长宜仍然是一如既往、责无旁贷! 想到这里,她百感交集,复杂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看着江帆,再次冲他摇摇头。 江帆见丁一眼泪出来了,他压住心头的火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声音温和地说道:“咱们不吵,有话好好说,好吗?你刚才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何这么说?如果你真后悔的话,我……” 哪知,丁一突然高声打断了他的话,抱着头撕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好了!你不要问了!你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我跟你说,我心里难受、难受,就是难受!你懂吗?”说完,她抡起双手,用力地捶着自己的头,来回摇晃着脑袋,整个人处于一种癫狂状态。 137 丁一出事了 丁一歇斯底里的表情吓坏了江帆,他立刻上前抱住了她,不停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问你,我只是想跟你说,如果你跟着我的确不开心的话,我,可以考虑放手,可以……” 不等江帆说完,丁一突然张大嘴,连声喊道:“啊——啊——啊——” 她抱着头,紧闭着眼,连着大叫了三声,随后,身子如同瞬间被抽去筋骨一般地瘫软了下去…… 江帆感到不妙,立刻抱住了她,他感觉到丁一身子软得如同虚脱了一般,脑袋便耷拉在他的肩膀,她的确是痛苦至极、哀莫如死! 江帆吓坏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丁一这样激动过,尽管他的心里始终有团阴影,但是他控制着自己,不使这团阴影扩大化,弥漫化,力求在自己的努力下消失,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不想让自己陷入一个情感的怪圈中走不出来,他知道三人中,只有自己走出心魔,才能回归原来的状态,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努力。从他内心来讲,哪怕自己有多大的委屈,他其实都不想委屈丁一,这是真的。 眼下,见丁一的身子软的如同一根面条一样,他想抱都抱不起来,只能连拖带拉,把她抱到卧室的床上,放平,给她垫上了枕头。 就见丁一脸色苍白,牙关紧闭,气若游丝,目光呆滞,几乎要奄奄一息了…… 江帆慌了,握过她的手,这时才发现,丁一的十指,紧紧地抽搐在一起,他掰开了,又抽在一起。他不知怎么办才好,放下她的手,摇晃着她的肩膀,焦急地说道:“宝贝,你别吓我,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着丁一的脸蛋。 丁一毫无表情,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一般,每出一口气都要憋半天才张开一次嘴。江帆急了,付下身,对着丁一的嘴就开始人工呼吸。 但是不管用,江帆感觉她的喉咙被憋住一般,就再次张开嘴,对着她的嘴,努力想把她喉咙里的东西吸出来,无济于事,渐渐地,江帆就发现丁一的嘴唇凉了、紫了。他突然手足无措起来,抓起电话,想拨打120急救电话,也许是手忙脚乱,也许是慌不择路,电话居然没拿住,从手里掉了下去。 可能是他慌乱中,无意按了快捷按钮,里面居然传出彭长宜的声音:“江书记,我长宜,您有什么事……” 江帆大声说道:“长宜,长宜,快叫120,小丁要不行了……” “不行了?什么意思?”彭长宜一时没明白江帆话的意思。 “不行就是不行,快叫120来!快点!”江帆冲这电话嚷道。 只一瞬间,彭长宜就感到头皮发麻,手脚冰凉,他愣住了。 江帆顾不上彭长宜了,扔掉电话后,双手按在丁一的心脏处,慢慢地按压着,但又不像停止跳动那样,他就双手放在她的胸前,轻轻摩擦着她的胸部,给她顺着气…… 再说彭长宜,他和舒晴刚刚进了宾馆自己的套间,舒晴进了卧室去换衣服,他去关上门窗,刚要开空调,就见电话震动了一下,他一见是江帆的电话,没容响第二声,就接通了,他刚说了一句话,就听江帆声音都变了调,说小丁不行了,让他叫120,他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想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奈江帆就是不答话,而是传出呼唤丁一的声音。 小丁出事了!他在第一时间恢复过神智,但是理智的他,没有直接叫120,情况不明,他不想扩大知情范围,要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江帆的一举一动啊!他从手机里快速调出中医院张华的电话,这个电话,还是小丁给他的呢,还好,张华没耽搁就接通了电话,彭长宜一边往出走,一边说道:“张医生,快,带着救护车,到西城江书记家,他夫人情况不好,要快,快!” 彭长宜说完,人早就跑了出去。 舒晴正在里面换衣服,听外面彭长宜说话变了声调,等她出来后,屋里早就没了他的人影,她急忙追出去,正好看见彭长宜进电梯。舒晴返回来,赶紧趴到了窗户上,一会就看见彭长宜出来了,他大步走出楼洞,他居然穿着的是拖鞋,她刚想告诉他,就见他正一边往后门走去,一边打着电话,他肯定是在给老顾打。 舒晴纳闷了,她刚才好像听到他说江书记夫人情况不好的话,难道,丁一有什么意外? 舒晴坐在沙发上,心说,丁一今天上午和中午都好好的,没见她有什么不健康的表现,而且中午她们俩人一滴酒没沾,江帆目的很明确,不让她们俩喝酒,难道是丁一有宝宝发生什么危险了?但丁一说自己没有啊?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晴掏出电话,就给彭长宜打,但彭长宜的电话始终占线。舒晴想了想还是挂了,肯定是发生了紧急情况,不然,彭长宜不至于连鞋都顾不上换。 舒晴猜对了,彭长宜刚才的电话的确是给老顾打的,但不是让老顾来接他,而是让老顾火速赶到丁一家老房子了解情况,他本人则坐出租车,直奔城西而去。 他一个劲地催促司机开快点、再开快点,司机说已经够快的了,这条路上跑不起来,几步就是一个红绿灯,光是踩刹车的功夫了。 彭长宜不再说什么了,他掏出电话,又给张华联系上,说道:“张医生,你们动身了吗?” 张华说道:“是的,彭市长,我现在已经坐上救护车车,正在往城西赶,那里具体叫什么小区?” 彭长宜说:“你跟司机说,就说是文化局老家属院,司机都知道,他们在第一排,最里面那户,快点吧,我都快到了,对了,到门口后关掉救护车的警报。” 彭长宜直到,无论是老顾还是张华,他们都会比自己先到,他想放松一下,尝试着出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在看自己的双手,居然是哆哆嗦嗦的。 他大口喘了几口气,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丁一这段时间跟江帆闹意见,她人明显消瘦、憔悴了许多,精神状态也是太好,今天看着她还算不错的,脸上有了笑模样,也许是上午跟舒晴两人玩得比较开心,人也明显轻松了许多,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刚跟他们分开丁一就到了需要医护急救的程度? 彭长宜的心收紧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小丁,无论你发生了什么意外,受到了什么伤害,科长都希望你挺住,希望你没事,希望你一生都没事…… 想到这里,他一个劲地眨巴着自己的眼睛,抑制着眼里的液体往外涌,他看着窗外,希望外面的景色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时,老顾打来了电话,彭长宜立刻接通,说道:“情况怎么样?” 老顾说:“市长,我已经进了他家胡同,马上敲门,我不关电话,您听着就是了……”说着,电话里就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过了一会,就听开门声,老顾说道:“江书记,救护车马上就到,小丁怎么样了?” 江帆摆着手,一边急忙往里走一边说道:“老顾,没事了,只是暂时晕厥了,现在好了,你守在门口,救护车来了你让回去吧……” 江帆说完,就跑进了屋子。 既然书记这么说了,老顾就不能进去了,他往回走了几步,走出胡同,小声跟彭长宜说道:“您听到了吧?” “是的,听到了。” 老顾举着电话小声说:“我现在在往大门口走,去拦救护车。” 彭长宜说:“你先别急着去拦救护车,你先去看看小丁……” 老顾知道彭长宜的心情,他说道:“还是别了,您刚才也听江书记说话了,我不好再死乞白赖往里闯,既然他说小丁没事,那就是应该没事,好了,我已经听见救护车的声音了,我要赶紧出去,还是让救护车回去合适。” “老顾,救护车可以回去,但是大夫不能回去,你让大夫先给小丁看看,晕厥的后果就可能造成脑部和心脏的损伤。” “这……”显然老顾为难了,一方面是不让他进去,一方面是让他进去看个究竟,他想了想,说道:“好,我看情况吧。” 彭长宜想想,也只能如此了,就挂了电话。 老顾来到了大门口,很快,果然看见国道上有一辆救护车疾驰着,到了路口就开始减速,然后沿着白杨大道急速驶来。 还好,拐上大道后,救护车关掉了警示声音,老顾站在大门口,救护车老远就冲他鸣笛,老顾伸出双手拦住了救护车。 司机钻出脑袋,不客气地说:“闪开!” 老顾说:“这里不需要你们了,人没事了。” 张华跳下车,走到他跟前,说道:“我是中医院的大夫叫张华,请问江书记在里面吗?” 138 拒绝陪护 尽管老顾不认识张华,但是他知道张华这个人,因为小许从草原回来后,跟他说起过张华,老顾就说道:“我是彭市长的司机,他马上就到。” 张华说:“让我进去看看吧,别耽误了抢救时间。” 老顾说:“江书记说不用了,特意让我等在这里,他说让你们回去。” “这个……”张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就见一辆出租车疾驰而来,彭长宜跳下车,脚上穿着两只塑料拖鞋,说道:“老顾,到底怎么样?” 老顾迎上前去,重复了一遍刚才跟张华说的话:“江书记说让他们回去,小丁没事了。” 这时,已经有人开始上班了,大家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顾又跟彭长宜重复了一句什么,彭长宜心里就有了底,他跟张华说道:“张医生,让救护车回去吧,你脱了白大褂,跟我来。” 张华听彭长宜这样说,就脱掉外面的白大褂,扔在车上,她一挥手,便让救护车回去,里面另外一名医护人员说道:“张医生,这个带上。” 张华回过身,从这名医护人员手里接过两个药袋,拿在手里,就跟着彭长宜往胡同里走去。 到了屋门口,彭长宜跟张华说:“我先进去看看,你们等等。”说着,他就进去了。 此时的丁一,郁结在心里的那口气,在江帆双手不停地摩挲下,已经呼了出来,她可以正常呼吸了。 江帆吓得汗都下来了,他握着她的手,伏在她的身边,说道:“亲爱的,我们不要闹了好吗?” 丁一的嘴唇已经恢复了正常颜色,她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江帆又说:“是我不好,我中午喝了酒,不该说那样的话……” 丁一闭上了眼睛。 这时,彭长宜敲了一下门,走了进来。他看着丁一,说道:“怎么样?” 江帆看着彭长宜,半天才说:“好过来了,气性太大了,就说了一句话她不爱听,差点这口气没上来……小丁,你科长来看你了。” 丁一听见后,就扭过脸,看着彭长宜,她只看了他一眼,就从彭长宜的眼眸中读出了关切,这种关切是那么的深沉,不动声色,但是她能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得到。 她不想给他找事,就闭上了眼睛,说道:“谢谢彭市长。” 看到丁一的那一刻,彭长宜的心疼了,刚才在饭桌上她还是高兴快活的样子,只分开了也就放是半个小时的时间,丁一居然就脸色苍白、而且憔悴不堪。 彭长宜调开目光,看着江帆,说道:“医生来了,要不让她进来看看?” 江帆这时已经从窗户上看见了张华,他低头跟丁一说道:“长宜叫来了大夫,让大夫给号号脉如何?” 丁一仍然闭着眼,摆摆手,说道:“我没事了,让我一人呆会。”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走出了卧室,来到了外面。 张华说道:“怎么样?” 彭长宜说:“问题不大,让老顾送你回去吧。” 这时,江帆从屋里出来了,他说:“辛苦你们了,没事了,回去吧。” 张华看着江帆,想了一下,就从兜里掏出两个小药袋,说道:“这两种药给她吃吃吧,都是恢复心肺功能的。” 江帆叹了一口气,看着她说道:“救护车在外面?” 彭长宜说:“没让进来,回去了。” “嗯。”江帆说:“你们回去吧。” 彭长宜就往外走,江帆看着他还穿着拖鞋,就说道:“长宜,你等两分钟。” 彭长宜又回到屋里。 江帆说:“我已经跟樊部长定好了,晚上见个面,坐坐,你下午有事吗?” 彭长宜说:“您说吧。” “没事的话把小舒接过来,你们陪陪她,我……有点不放心。” “好的,我马上告诉舒晴,一会让老顾去接她。”彭长宜张开手中的电话,刚要给舒晴打,这时就听到里面的丁一说道:“不要了,我没事,一会我跟江帆出差。” 江帆一听,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急忙返回屋里,说道:“你跟我出差?” 丁一说道:“是的,你不是希望我跟你去吗?” 江帆说道:“好,好,那我就放心了。”江帆直起身,走出来,跟客厅站着的彭长宜说道:“那你们回去吧,我带她去省城。” 彭长宜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江帆看着彭长宜的背影,看着他脚上穿着的拖鞋,半天才回到卧室,跟丁一说道:“这是给你的药,各吃一片,我去给你倒水。” 丁一摇摇头,说道:“我没事,用不着吃药。” 江帆说:“你刚才嘴唇都紫了,要吃,哪怕就吃一顿。” 丁一不想因为这个跟他争辩,就点点头。 江帆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拿出两粒小药片,放在她的手上,丁一直起身,吃下了药,又躺下了。 江帆说:“你踏实一会,咱们再走,我到外面沙发躺会,被你吓坏了。” 丁一没说话,她之所以同意跟江帆去省城,为的是不让彭长宜或者舒晴来陪她,她不想给他们找麻烦,尤其是给科长找麻烦,她不想因此加重江帆内心对科长的成见。尽管他表面没事,但他心中的阴影其实并没有彻底消失,这一点,丁一心里有数。 想去刚才的事,也怪自己,怪自己的失态,怪自己的不冷静,唉,她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说的那样的话,才让江帆抓住不放。 是啊,为什么? 躺在客厅沙发上的江帆,眼望天花板,他睡不着,他的脑袋里很乱,丁一那尖锐的叫喊和她说的那句话,不能不让江帆对自己进行反思…… 由于丁一跟他去省城,江帆便将司机放在路边,自己亲自驾车上了去省城的高速路。 丁一则选择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在车上闭目养神…… 进入省城的时候,江帆将车停靠在一个安全地带,他便拨通了樊文良办公室的电话。樊文良亲自接的,他问江帆到哪儿了? 江帆说已经到市区了,他征求他的意见,去哪儿见面。 樊文良说:“你们来了几个人?” 江帆说:“我和小丁我们两个人,我自己开车呢。” “哦?小丁来了,那晚上可不能凑合了,这样吧,你们来省委旁边的京州招待所吧,我马上安排。” 听得出,樊文良语气里有了几分兴奋。 京州招待所,尽管叫招待所,却是一个高档场所,无论是住宿还是就餐环境和条件,在省会都是一流的,是省领导经常光顾的地方,而且私密性比较好,有点类似于北京的私家菜馆,由于受到空间的影响,接待能力有限,但菜品和住宿条件在省会却是数一数二的, 江帆说到:“好的,我们马上就到。” 江帆将电话放下,丁一给他放好。江帆说:“你面子不小啊,樊部长第一次安排我到京州招待所吃饭,这么长时间,我从来都没有这个待遇,跟着你沾光了。” 丁一对于他说的没有什么感性认识,招待所,能高档到哪儿去?但是等她到了这个地方后,才知道它与普通酒店、宾馆的不同之处。 这是一个院套院的深宅大院,说是深宅大院,一点都不错。一色的砖瓦房,红砖、蓝瓦、矮花墙,一色的三合院,亭台、楼榭、曲廊,小桥、流水,音乐喷泉。这在省会城市中心地带,的确是寸土寸金,这里,不像是就餐、住宿的场所,倒像是旅游避暑胜地。 江帆说:“我从来都不来这个地方,倒不是因为这里高档,是实在没有餐位,要提前一天定,所以特别麻烦。” 丁一说:“是啊,这里大部分空间都用来做环境了,所以餐位、住宿才紧张。” 江帆说:“你说的对极了。” 他们来到前台,这个前台是一个开放时的服务前台,早就有一位漂亮的服务员手里拎着一盏红灯笼迎了上来,说道:“请问,您是江先生吗?” 江帆点点头,说道:“是的。” “您请跟我来。”说着,向江帆伸手示意,江帆和丁一便跟在她的身后,绕过一个六角亭子,踏上一个原木板做得的吊桥,这个吊桥下面的缝隙中看下去,是深不见底的水面,水下是五颜六色的水底照明灯,人上去后,吊桥发出吱吱的声响,而且左右轻轻晃动。 丁一止住步,她不敢迈上去。 江帆便伸出手,拉住她说:“来,给我手。” 丁一背过手,说道:“我有点头晕,还是走平地去吧。” 想到她下午经历的那一幕,江帆说:“你头晕是因为水下灯光闹的,这样,你抬着头走,别看脚底下。” 江帆说着,就扶着她,迈上了吊桥。丁一战战兢兢地踏上了晃动的吊桥,两只手都交给了江帆,江帆双手架着她的双臂,拥着她,往前迈步。 由于木板有缝隙,丁一又不能不低头看脚底,但是一看脚底,那荡漾着灯光的水面和那晃动的吊桥,就让她脑袋眩晕,她有些不敢睁眼,说道:“不行,不行,江帆,我还是去平地走吧,真的很头晕。” 139 稳重儒雅的樊家公子 江帆知道她这次是真的头晕,中午闹了那么一出,她有可能还没有恢复,如果让她继续走在吊桥上,恐怕她受不了。想到这里,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疼爱般地伸出手,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下了桥,再次绕过他们经过的刚才那个亭子,向前走去。 偎在的他的怀里,丁一有了很踏实的感觉,由衷地说道:“还是走平地的感觉踏实,刚才晃得我都要呕吐了。” 江帆握紧了她的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再次叹了口气。 前面那个服务员已经快到对岸了,忽然听不到后面的动静了,才知道她把客人带丢了。她刚要返回来,就见一个服务员提着灯笼,紧走了几步,追上江帆他们,带着他们往对岸走来。这个服务员才没有折回去。 服务员领着他们来到事先定好的房间,里面服务员赶紧开门迎接。这个提灯笼的服务员才离开。 其实,眼下天还蒙蒙亮,远不到用灯笼照路的份上,服务员手里提的灯笼,其实就是为了制造一种氛围,也是一种风格特色。 这排房子一共三间,一间陈列室,陈列着农耕文明所使用的工具,一间是餐厅,餐厅的格调跟陈列室的格调一样,另一间就是客房了。 服务员给他们介绍了农耕文明演变的历史以及农人使用的工具的变革,她既是服务员又是解说员,等她介绍完后,丁一问道:“其它房间也有陈列室吗?” 服务员说:“是的,每个单元房子都有一个陈列室,但主题却不一样,有咖啡主题的,有葡萄酒酿造主题的,有红木文化主题、还有地方小吃主题的,等等,非常丰富。” 丁一小声说道:“难怪这里一间难求,都用来展示文化主题和传承了,房间当然不够用了。” 服务员没等江帆说道,她立刻说:“对,我们这里实际就是一个集文化、餐饮、住宿、休闲、度假于一体的俱乐部。” 俱乐部,其实这个也比招待所时髦,但为什么不用“俱乐部”却用“招待所”呢,想必跟领导们经常来这里有关。 他们参观着,很快,樊文良就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带着眼睛,长得瘦高,相貌英俊,而且彬彬有礼。 进门后,樊文良先跟江帆握手,其次才跟丁一握手,丁一伸出双手跟樊文良握,樊文良慢条斯理地说:“小丁你好,又有好长时间不见了。” “是啊,是啊,您太忙了。”丁一说道。 樊文良不慌不忙地说:“反正没闲着,具体忙什么也说不上。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些,小斌,这是你江叔叔,这是丁阿姨。” 年轻人就跟江帆和丁一握手,江帆就感觉这个年轻人长得这么面熟,他问道:“樊部长,这位是……” 樊文良笑了,说道:“他叫樊斌,文武斌,是我儿子,大儿子。” 樊文良特意强调了一下“大儿子”,江帆就明白了,这是他的亲生儿子。 江帆望着这个比樊文良高出半头的年轻人说:“啊!我说怎么这么面熟,敢情是您家公子啊!这个,我得纠正一下,你不能跟我叫江叔叔,更不能跟她叫阿姨,咱们弟兄相论。” 樊斌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他说:“我听爸爸的。” 樊文良说:“这个该怎么论就怎么论。来,请坐吧。” 坐下后,服务员就把给他们沏好的茶倒在他们各自的茶杯里。 江帆看着樊斌说道:“不是一直都在国外吗?” 樊文良说:“没错,这次回国有点事,他代理了国内一家企业在国外的一个诉讼案子,回国取证,他办完事后不能立马就得回去,那头还有想儿子想得不行的人呐!” “哈哈。”江帆和樊斌都笑了。 江帆打量着樊斌,他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樊文良的儿子了。 这么多年来,樊文良几乎不谈他的家庭情况,更是从来都没有将自己的儿子带到过公共场合,外界对他的家庭情况知之甚少。关于他收养的老战友子女情况、包括他亲生儿子的情况,江帆还是从彭长宜和王家栋的口中,断断续续地知道一些。 当年,樊文良的亲生儿子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国内一所著名的法律大学,本科毕业的当年,就远赴美国继续深造,先后取得硕士、博士学位,目前在美国从事律师职业,先后帮助国内几家著名的企业打赢了几场涉外官司,在美国华人圈名声大震。樊文良收养的老战友的孩子们,如今都已经长大,最大的也在国内大学毕业了,如今也追随哥哥的脚步,去美国求学,攻读的是计算机专业领域里的研究生,其余的孩子还在国内上大学的,上高中、初中的。 江帆看着樊斌说道:“真没想到,我第一眼看见您的儿子,就是这么大了,而且仪表堂堂,气质不俗。” 樊文良笑了,他喝了一口水,看了儿子一眼,说:“樊斌同志现在了不起啊!一年挣得钱比我五年挣得还多。” 听得出,尽管樊文良从来都不谈自己的儿子,但此时他的口气里有一种自豪感和欣慰感,看儿子的眼神和表情,也有了平时没有的温情和慈爱,不知为什么,樊文良这个表情让江帆的心动了一下,多么深不可测、高不可攀、威严无比的人,看孩子时的表情都跟常人无二,对此,他感触颇深。他也看着樊斌,说:“那是了,美国律师是最挣钱的行业之一。” 樊文良说:“呵呵,其实樊斌同志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几乎用不到家里的钱了,他寒暑假经常去勤工俭学,出国后,不但自给自足,还能往家里寄钱,因为学习好,第二个学期就得到了全额奖学金,加上课余时间勤工俭学,不但不跟家里要钱,还能给家里钱,供弟弟妹妹们上学。” “哦?那真是不错。” 江帆和丁一都对这个年轻人表现出了敬佩。 樊斌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 樊文良又说:“自从他能帮助家里挣钱了,我和梅大夫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我感觉我们之前的好几十年中,日子都是过得紧紧巴巴的,没有清闲的时候,我们两人工资奖金从来都是算计着花,从来都没有放心花过一分钱,当然,日子也从来都没有富裕过,冷不丁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挣钱,立刻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了,而且马上家里就有余粮了,这也让我对儿子的认识,也一下子升华了不少。” 樊斌小声嘟囔了一句:“挣钱了才升华——” “哈哈。”江帆和丁一都笑了。 樊斌也笑了,他说:“不是挣钱了才升华,因为挣钱,是衡量一个人的社会属性和作用最直接的表现方式。你不但自己养活自己,还能帮着父母养活弟弟妹妹,而且挣得比我多得多,我当然对你的认识要升华了,再不升华,你也真就长不大了。” 樊斌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站起来给江帆夫妇和爸爸的杯里续上茶水,坐下后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聊天,那表情和神态,一点都不像伶牙俐齿、出口成章,在华人圈小有名气的律师,就像是一个在父亲面前听话的乖子。 江帆问樊斌:“还准备回国吗?” 樊斌怔了一下,随后用英语跟江帆说了几句。 樊文良听不懂,他看着丁一说:“小丁,他们欺负我不会英语,你给我做翻译好吗?” 丁一有些为难,本来樊斌用英语跟江帆交流,为的就是不想让父亲听见,丁一再给他翻译,樊斌不就露馅了?她笑着看着樊文良,又看看江帆和樊斌。 哪知,樊文良对他们英语谈话非常感兴趣,说道:“小丁,他们在说什么?” 丁一无奈,只得说道:“樊斌说,我父亲想让我回国,我本意是不想回来,我已经在美国找到了自己的发展空间和舞台,这个目前还没跟父亲达成协议。江帆说,据他所知,美国有些法律和国内的法律出入很大,你是怎么帮助这些涉外企业打赢官司的?取证都要飞越大洋,太辛苦了。樊斌说,不辛苦,这样可以有借口多回来看看父母和弟弟妹妹们。” 樊斌笑了,说道:“别翻译了,其实就是第一个问题需要回避他老人家,因为刚才就这个问题又跟父亲探讨着,其它没什么,之所以用英语,是不想跟他继续重复刚才的话题了。” 江帆感觉樊斌做事很有数,就笑着跟樊文良说道:“樊斌年岁不大,先在美国工作一段时间,积累一下经济基础也对,报效祖国有的是时间,一生呢。” 樊文良笑笑,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只是说道:“小江啊,你不知道,梅大夫想儿子——” 樊文良说道这里,江帆发现樊斌低下了头,鼻头红了,眼睛也红了。他说:“是啊,儿行千里母担忧,肯定是想啊。” 140 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樊文良又说:“尽管走他一个,后来他又带出一个,家里还有四个,但是谁也当不了谁,走哪个她都想,她说,如果小斌不回来,慢慢就会把他们几个都勾搭出去不可,国内就剩下我们老俩了。” “哈哈。”江帆又是一阵大笑。 樊斌也眨巴了几下眼睛笑了。 这时,樊文良安排的菜品陆续上来了,樊文良说:“小江,喝什么酒?” 江帆看着樊斌,问他:“你想喝什么酒?” 樊斌急忙摇头,说道:“no,我不喝酒,另外我一会还要回北京看妈妈。” 江帆看着樊部长,说道:“那就都别喝了,您也不喝酒,我一人喝有什么劲。” 樊部长说:“你可以喝,我也适当考虑陪你一杯,谁让我今天高兴,见着儿子了!” 江帆看看丁一,牢记丁一这几天特殊的日子,就说:“这样,咱们都别喝了,一会我还要开车呢。” 樊文良说:“你开车还干什么去?” “找宾馆呀,我们还没有找住的地方呢?”江帆说道。 樊文良说:“你还找什么宾馆?今晚你们就住在这了,怎么,这里的条件还不满意吗?” 江帆一听,感到有点意外,急忙说道:“满意,满意,是我从来都没敢这样想过。” 樊文良笑了,说道:“你是沾了小丁的光了,要不是小丁跟你来,我才不会给你安排吃住的地方呢?” “我知道,我知道。”江帆好脾气地说道,然后他看着樊文良,又说道:“您真的想喝?” 樊文良笑了,说道:“那还有假?” “行,那就别要酒了,我车里有,我去拿。”江帆说着就站起来要往外走。 樊文良笑着说:“那何必呀,我请你吃请你住,最后就差这瓶酒不管吗?这样,服务员。” 服务员应声来到他的跟前,说:“首长您好,有什么吩咐?” 樊文良说:“把我上次喝剩下,存在这里的半瓶酒拿来。” 一听樊文良这么说,江帆的心里就有底了,既然是上次喝剩下的,就说明没有多少。 服务员问道:“请问您……” “7号。”樊文良说道。 “好的。” 江帆注意到,樊文良说的7号,正是他在省委班子里的排名。 很快,服务员拿着一瓷瓶茅台酒进来了,她放在桌上,说道:“给您打开吗?” 樊文良说:“你拿个大杯子,我看看里面还有多少?” 服务员就拿来一个大杯,将里面的酒倒进去,还不到一杯酒,也就是三两多酒。 樊文良看着江帆,说道:“怎么样?就这些酒,你还有压力吗?” 江帆笑了,说道:“没有。” 樊文良说:“来,把杯拿过来,我分酒。小丁来点吗?” 丁一赶紧摆手。 樊文良说:“让到没不是,这点酒还不够小江一口喝的呐?” 江帆笑了,说道:“我的口也太大了吧!不过真该向您学习,喝剩不到半瓶酒还留着。” 樊文良说:“当然了,这曾经也是满瓶的。其实这不是我的酒,是袁省长的酒,那天下雨,机关里就剩下我们俩人了,他就叫着我,来到这里,我们一人喝了几杯,可能是酒自然挥发了,我感觉至少也要剩下半瓶才对,怎么一倒出来连半瓶都不到了。” 服务员说:“打开后,就是盖子再严,也会挥发的,我刚才看了看吊牌,还是月初存在这里的呢。” 樊文良笑了,看着江帆说道:“没法说话了,有人吃心了。” 服务员忙说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樊斌笑着跟服务员说:“没关系,别介意,你去给我们催菜吧。” 江帆发现,樊斌继承了樊文良的沉稳、温和,声音不高,语速也比平常人慢些,不知他在法庭上辩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慢速。 樊文良说:“小丁你喝什么?小斌,你看你们喝什么去要。” 樊斌说:“阿……我还是别叫阿姨了,叫姐姐吧。” 丁一只比樊斌大三四岁。 樊文良说:“不行,该怎么叫就怎么叫,这是规矩。” “那好吧,阿姨您喝什么?”樊斌说道。 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我喝水就行,你想喝什么就去要。” 樊斌说:“那我也喝水。” 樊斌起身给江帆、父亲、丁一的杯子里倒满了水,最后才给自己倒满。 吃到一半的时候,樊文良看了一下樊斌,说道:“小斌,你看有什么主食去点,吃饱你就回去吧,别误了赶火车。” 江帆一听,说道:“坐火车走?您为什么不让司机送他?” 樊文良笑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儿子,跟江帆说道:“你问问他长这么大,单独坐过我的车吗?” 樊斌笑了,说道:“从来都没有享受过专车的待遇,也加上父亲一直不在家,就是在家,也很少坐蹭车。” 江帆感慨地说道:“您真是我们的榜样啊!我们夫妻俩敬你们父子俩。”江帆和丁一站了起来,两人双手端杯,恭恭敬敬地跟樊文良和樊斌互相碰杯。 樊斌放下杯后说道:“爸,江叔儿,我不吃主食了,已经饱了,那我就先告退。” 樊文良点点头。 江帆说:“如果来不及就让司机送火车站总是可以的吧?” 樊斌说:“不用,酒店打车非常方便。”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就往外走。 樊文良说:“你的旅行箱在我车的后备箱里,让司机给你打开,别忘了。” “好的,爸爸、江叔叔、丁阿姨再见。”樊斌礼貌地跟大家打招呼。 江帆和丁一走到门口,要往出送樊斌,樊斌把他们拦住,跟他们招手后,消失在夜幕中了。 江帆注视了一眼樊斌,就见他快步走向停车场。江帆回到座位上,感慨地说道:“真是好孩子,懂事、自立、有责任心,而且长得也好,潇洒,干练。” 樊文良笑着说:“的确是这样,这是他走了我才说,这个孩子几乎没让我操心过,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打电话或者到学校看他的时候,他保证是这句话,爸,您不用惦记着我,照顾好弟弟妹妹们吧,我大了。现在他到国外了,我要是打电话,他仍然是这句话,爸,我这里您就不用惦记着了,照顾好弟弟妹妹们吧。不过今年多了一句,照顾好您自己和妈妈。” 江帆说:“您这是怎么教育的?我们也提前跟您取取经啊。” 樊文良笑了,说道:“说真的,我哪有时间管孩子啊,一个月见不着几面,都是梅大夫的功劳。” 丁一问道:“您如果见着孩子跟他们会是什么态度,训他们吗?” 樊文良说:“如果是小斌,我从来都不训,他长这么大,我没有大声跟他说过话,我不大声说话他都怕我,我要是在训他,一个月再见不着两面,你想想,我这当爹的会在孩子心目中是什么形象?但是那几个孩子我是真训,梅大夫为这个总是说我,说我不训自己的孩子,却要教训别人的孩子。我说我的孩子不用训就知道怎么做,这些孩子现在归了我,我必须担当起教育的重任,做错了事必须要教训他们,如果他们成不了人,我对不起我那些死去的战友们,对不起他们的父亲。我记得老二上高中那年,迷上了打游戏,总是偷偷摸摸地去网吧,给他的零花钱他一分都不花,都攒钱买游戏币了,那是期中考试的前夕,突然就找不到他了,学校没有,家里也没有,半夜了都没回来,那时我还在德山工作,急得梅大夫给我打电话,哭着说孩子找不着了,如果孩子真的出什么意外,她也不活了……后来我不放心,从德山连夜赶了回来,报警后,警察从网吧找到了他,回家后,当着所有孩子的面,我狠狠地训了他一顿,第二天他想背书包去上学,没门!我也豁出去了,跟省委请了三天假,带着老二就回南方了,让他跪在父亲的陵墓前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起来,想不通不许起来,那个季节南方已经很热了,大热天的,我就让他整整跪了半天的时间,我部队上的那些老战友看不过去了,几次吵着想去把他叫回来,我当时就跟他们拍了桌子,我说,今天谁要是管这事,这孩子就归谁,谁就领回家!否则,少管闲事!哎——” 樊文良叹了一口气,不说了,肯定这些年他们夫妻付出了无法言说的艰辛,经济付出都是次要的,关键是教育他们成人过程的艰辛,不是亲身经历都是无法想象的,而且还不是一个孩子,可想而知。 一个“哎”,道出了多少艰辛、多少忍辱啊! 这是樊文良第一次说起他的家庭情况,看来,他的确是见到儿子今天的成就高兴的,才跟江帆拉起了家常,以前从来都没有过,顶多也就是提提梅大夫而已。 樊文良端起杯,说道:“一言蔽之,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141 省委组织部长的教诲 江帆站了起来,他说:“您不光是我为官的榜样,还是我人生的楷模,我们两口子敬您,表达我们的崇敬之情!” 樊文良笑了,说道:“严重了,当时事情如果赶在你们的头上,你们会比我们做得更好。” 江帆坐下后,说道:“从樊斌身上,我看到了您家良好的家教,这种良好的传统,会代代相传的。” 樊文良说:“这一点我的确很欣慰,这么大的小伙子,到现在连一个女朋友还没谈过,她妈问他为什么不谈,他说顾不过来,这话还真不是矫情,他是真的顾不过来。他说,他现在就跟上了发条的钟摆一样,根本就没有时间花前月下,交了女朋友,就要联系,联系就需要时间,就是不见面也要打电话吧,他说他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而且弟弟妹妹们的事,他都给规划好了,说男孩子必须要上大学,最好要出国深造,女孩子就不要出去了,太辛苦,刚才在我办公室还跟我夸下海口,说要把我们的担子接过来,让我们好好歇歇,弟弟妹妹的事往后他包了,我们挣得的钱让我们自己花,让我们把钱用在保养身体上,其余的事都交给他来管。” “哦?这孩子真懂事,您怎么说?”江帆感兴趣地问道。 樊文良说:“我当时就说让他先站稳脚跟,现在不是夸海口的时候,只要你自己有了立身之本,我们就少了一份操心,我们就轻松多了。其实现在的老二基本用不着我们管了,他的费用小斌都包了,再有,老二跟着导师也能挣点外快,这两家伙比着齐反哺家里,小斌夸海口,尽管我没有像他表示什么,但是我心里高兴,不然今天晚上是不会跟你主动喝酒的。” 江帆说:“是啊,是该值得您高兴,以后,老大、老二能自食其力不说,还能反哺家里,您和梅大夫真的该轻松轻松了。” “是啊,我经常跟梅大夫说,我说我们这几个孩子将来就是咱们老俩最大的财富,一个孩子就是一座宝藏,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江帆感叹,尽管话是这么说,但藏宝人真的享用宝藏的时候,估计也是人到晚年了,但是他从心里真的十分敬佩樊文良夫妇俩,想到这里,他说道:“是啊,现在小斌已经能帮家里分担了,老二也差不多能自食其力了,这两个孩子不但不用您管了,还能照顾弟弟妹妹们,您也该舒心了。” 樊文良笑了,说:“他们也就是让我高兴高兴就是了,真管的话,他现在还管不了。” 江帆说:“我感觉小斌不是夸海口,律师在美国是高收入群体,他那么忙,就说明他有这个能力。另外,我感觉他考虑得也对,他刚才跟我说,想多在国外工作几年,等积累够资本后再回国,因为他学的那些可能在国内不大适应。我同意他的分析,您想想,目前咱们这种……这种……机制,难以成就出色的律师。” 江帆看着樊文良,小心地措着辞说道。 樊文良说:“是的,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其实我知道他说得有道理,我跟他说,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没意见,但必须回来,只要不入那边的国籍就行,另外,小斌的后头还有老二,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们,我敢保证,他怎么做,后边的孩子肯定就会跟着怎么做。呵呵,再有,你们现在没有体会,这当妈的想孩子呀,那是一件非常难熬的事情,尽管他的眼前有这么多孩子,我刚才就说了,谁也当不了谁,不早点把他弄回来,他的心会越来越野,能耐大了,翅膀硬了,我就弄不回来他了。” “哈哈。”江帆笑了,说:“他学的东西回来后会有一段衔接和适应的过程,国内的律师……” 樊文良知道江帆想说什么,也知道江帆的意思,他说道:“他回来不一定非当律师,可以到大学里去任教,而且他还有实际工作经验,甚至是跟国外打官司的经验,这都是一个出色法律教授必备的素质。” 江帆摇摇头,说:“您啊,可以让他工作一二十年再回来也不晚。” 樊文良笑了,说道:“你跟梅大夫去说吧,我不反驳你们了,来,我敬你们俩,你们俩也要抓紧时间努力了,小丁,你可能现在体会不到,孩子,真的父母一个很奇妙的产品。” 丁一微笑着看着樊文良,说道:“谢谢您。” 江帆放下酒杯,说道:“我们正在努力。对了,有这么一个事,我跟您磨叨磨叨,我们准备计划盖家属楼,好多人都跟我和长宜一样,无房户。” 樊文良说:“集资盖房没有问题。” 江帆说:“军分区在院里想盖干部家属楼,我和长宜想要一套,不想跟大家住在一起,该怎么出钱就怎么出钱。” 樊文良说:“部队盖房也能往出卖?” “能啊,小产权,只能转让,不能卖。”江帆说道。 “哦——那可以呀,肯定还便宜呢?”樊文良说。 江帆说:“肯定便宜,我跟您说的意思是,您要不要来一套?我准备忙过这几天后专门找他们去谈这个问题,在部队住惯了,感觉部队的环境还是不错的,省去好多是非不说,想来找你的人,不用你自己拒绝,门口就有人给你拦下了,另外部队安全、清静,家属山南海北哪儿都有,跟地方没有任何的瓜葛,所以在那里住真的是最理想的选择。” 樊文良说:“我住部队住了二十多年,当然知道这个好处了,只是有一个问题,等孩子都成家立业了,我们可能将来要回南方定居,这个问题我早就跟梅大夫达成了共识,因为南方,长眠着我的好多老战友,包括老胡,送老胡回家的那天,我就跟他说了,将来到这里跟他作伴,所以退休后,我在那里写书,写写我的这些老战友们,梅大夫可以开个小诊所,阆诸我可能去不了。” 江帆笑了,说道:“您退休还得十年,再说就是去南方定居,孩子们还在北京,您肯定脱离不了北京,这样,我先给您占下一套,您不要也没关系,我再转给别人。” 樊文良说:“也行,等我回家跟梅大夫商量商量,反正还有这么多孩子们呢?对了,老三学习不太好,有点吃力,我准备今年让他去当兵,今年从你们那儿走吧。” 江帆说:“没有问题,男孩女孩?” “女孩。” “女孩还是上学好吧?” “但她心心念念想当兵,已经着迷了。” 江帆说:“现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女兵的指标。” 樊文良说:“看情况吧。我对这些孩子们的要求不高,能考大学尽量考大学,考不上大学就当兵,当兵再继续深造也可以,他们都有当兵的经历才好呐。显然樊斌和老二不行了,所以我也劝梅大夫,别一天到晚因为学习跟他们着急,考不上大学,只要别把路走歪,只要能健康成长就行,大学不是他们未来唯一的出来,我们可以把他们送到部队这个人生的大熔炉里,再说,他们当兵也算是子承父业了,我也可以告慰他们的父亲了。” 江帆感觉樊文良今天的确是高兴,不但第一次要求他做件私事,而且还透露了他一部分的家庭信息,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 樊文良看了一眼丁一,说道:“小丁啊,别光听我们说,你吃菜,怎么不动筷?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女孩子吃饭比较挑,女主持人吃饭就更挑了,来,服务员,把菜谱拿过来,让我们这位女士再点一两个菜。” 丁一赶紧摆手说道:“不用,真的不用,这些足够了,而且我很喜欢吃,您每次点的菜,都很合我的胃口。” 樊文良说:“那怎么不见你动筷?” 丁一笑着说:“关键是我听您说话听入迷了。” 樊文良笑了,说道:“小丁啊,小江的担子不轻,尤其是主政的前两年,很关键,看一个地方的主官,是不是有能力稳定一个地方的局势,就看前两年,如果前两年没有多大问题,就基本能站住脚了,所以,你要多支持他,帮助他,做好他的后盾。” 丁一尴尬地说:“我能给他什么帮助啊?” 樊文良说:“你能给他很大的帮助,首先给他坐稳后院,其次你在电视台工作,党的宣传阵地,媒体人本身就对政局有相当的敏感性,而且你从业这么长时间了,还有基层的经验,你能从别人的谈话中,捕捉到老百姓的反应,这很关键。你可以接触到社会不同领域里的人,三教九流你都能接触到,没有任何职业能像记者那样可以广泛地理所当然地去接触各个层面上的人,所以,你们听到的声音是最直接、最原始的,是没有经过下级的筛选和润色的,把群众不同的意见反馈给他,这很重要!” 142 政治园丁 “这个……我做得可能不够好......”丁一吞吞吐吐地说道。 江帆笑了,看着丁一,却对樊文良说道:“这个,她的确做得不够好,而且还是很不够好。您知道她的性格,她回来很少跟我谈工作上的事,有的时候我问她,听到人们对什么什么的反应了吗?她才会说,哦,倒是听到一些。这是她愿意说的时候,她不愿意说的时候,直接就给你一句:没听到。就这个问题,我们以前也探讨过,她说唯恐那些七嘴八舌干扰了我的工作,误导了我的判断,有时候想想她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再有她这个身份,恐怕全市都知道了,唯恐她听到的声音已经不是最直接、最原始的了。” 樊文良说这话,也是有意想了解丁一对江帆的影响,他很喜欢丁一,也很欣赏丁一的性格和素养,凭丁一的为人,她可能在政治上帮助不了江帆,但绝对不会给江帆添乱,更不会给江帆拉倒车,某种程度上也是能成就江帆的,一个好的贤内助,作用是巨大的。当有记者问比尔.盖茨,他一生最聪明的决定是创建了微软还是大办慈善事业时,他说道:都不是,找到合适的人结婚才是。所以,有时候妻子的角色,既是“军师”,又是“大掌柜”的,有的时候还兼有组织部长和纪委书记的多重角色。樊文良认为自己最大的成功,就是找对了人结婚,这个人成就了他的一切。明智的皇帝在选接班人的时候,看的不光是这一代,甚至还要看他的下一代,这也是樊文良对丁一格外关注的原因所在。 想到这里,他很有感触地说道:“小丁这样考虑也对,不过你不能光做好自己,还要主动帮助他做一些工作,比如,消除他在工作中的一些不利影响,这很关键的。” 丁一尴尬地说道:“这个我……恐怕不行吧……” 樊文良说:“有什么不行的,你平时要多跟他沟通,要及时掌握他的工作动态,有时候你说一句话,相当于一个民主生活会的作用!这个我不是说大话,因为领导比较相信来自最亲近的人,他们说的话,能改变他的决定,尤其是不冷静的决定,我有切身体会。” 丁一的脸微微红了,她看了江帆一眼,发现江帆正在含笑着看她,她支吾着说:“我……恐怕没有那水平不说,最近,我还总是在给他添乱……” 樊文良笑了,说道:“你们刚在一起生活,尽管有爱情基础,但也需磨合,无论是你给他添乱还是他给你添乱,这都属于正常的家庭生活,是不伤大雅的,另外,凡事多包容,有时候当下过不去的事,过段时间你再回头重新审视这件事,你就会发现什么都不是问题,只要两人在一起,就能克服一切问题,这个是梅大夫早就总结过的至理名言,不会有错的。” 丁一的眼圈红润了,想起自己的种种所谓的委屈,跟梅大夫一比,简直不算事,梅大夫经历的都是大事,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和樊部长永远是站在一起的,难道,她就不曾委屈过?想想她,他和江帆的那点小恩怨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想到这里,她再次看了江帆一眼,低下了头。 樊文良转移了话题,说道:“小江啊,其实我们很幸运,一个好的贤内助,能顶上千军万马,你信不信?” 江帆感觉今天的樊部长的确很有兴致,就赶忙说道:“我信,非常相信。” 樊文良端起酒杯说:“能找到这样好的家属,是我们的幸运,来,为我们的贤内助们喝一口,就喝一口,这酒得省着喝,不然喝没了还得去给你要一瓶,今天就这点酒,有小丁在,不让你多喝。” 丁一感觉到,樊部长今天说的话,好像已经知道他们夫妻再闹别扭,联想到爸爸在北戴河听到的闲言碎语,莫非樊部长也听到了? 她的心就是一动,她看着樊部长,希望能从他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出什么,很快,她就感觉自己这个想法是幼稚的,樊文良是谁呀,他向来是深不可测的代名词,别说她丁一,就是那些在他身边的人,都很难从他的表情上发现出什么,无论多大的事,他向来是不动声色,你很难从他的脸上揣摩出他内心的活动。尽管樊文良的兴致很高,但他却从没有忘乎所以过,哪怕是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把握自己。 江帆趁着樊文良的好兴致,问了一个他比较关心的问题:“我上次跟您说的人事问题,可行吗?” 樊文良看着他,说道:“你的要求又不过分,某种程度上是属于你市委书记的正当权益,没什么不可行的,你不是想让肖爱国进班子吗,市委秘书长问题不大。另外,政府秘书长也可以从你们内部产生,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就给你派。” 江帆说:“目前没有发现合适的人选,我当时想到兰匡义了,但后来发现他的性格做秘书长的工作有点不大合适,倒是做纪委工作比较合适。” “就是那个建设局局长?” “是的。” 樊文良说:“一个班长在最初完善的阶段,没有必要总是盯着熟人,有时,陌生人比熟人更好领导,在大是大非面前更容易统一思想。” “是的,您说得有道理。”江帆感觉今天的樊文良,既像导师,又像园丁。 樊文良继续说:“当然了,以你阶段的情况,你像省委提什么样的要求,如果不是太匡外的话,领导都会满足你的,但你要小心使用这一点,要求提得越多,领导对你的期望就会越大,你的工作难度就会越高,班子成员中的人,尽管是按你的要求组合的,真正工作起来,最后也未必达到你满意的程度,所以,要善于学会跟各类人打交道,善于领导各类人,善于在他们中间保持一个平衡的状态,说句大白话,工作可以让市长去放手干,你当书记的,只需要干好一件事就行,那就是用人,人是决定工作的关键,控制住了人,也是控制住了工作,所以,没有必要过多地干预政府的工作,相信哪个市长都不想把工作干砸。想想我当初在基层的时候,往往都是市长、甚至是副书记、副市长,他们屋里来汇报工作的人都比我屋里的人多,我经常半天见不到一个汇报工作的人,来我那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汇报思想的,说白了就是领导间产生矛盾了,这种矛盾影响到工作了,才来找我。所以说,书记的工作对下就是年初对全年的工作定调子,定方向,平时就是用好人,就基本完成任务了,还有对上搞好外围关系的协调、多争取上边政策对本地区的倾斜,保持外部环境顺畅就行了,当然,我这一点当时在亢州的时候做得不怎么样,主要是有些历史原因,不过亢州并不吃亏,如果不是后来周林胳膊肘往外扭,亢州的日子在全锦安那是最好过的,只有你自己的日子好过了,你在领导面前说话才有底气,如果连自己局部的日子你都过不好,你就是把自己说得跟花儿一样也不行,领导看什么,看的是你的业绩,是你这个地方有没有变化,当然,这个变化自己也要掌握好节奏,别前一二年放卫星,后几年销声匿迹了,要稳步发展,要一年有个变化,有个进步,要让领导看到你这个地区是有发展后劲的,是充满朝气的,你这个当家人是有思想、有章法的,工作作风是稳健的,只有这样,领导才会感到自己没有用错你,他的心里才会欣慰,你以后才有发展空间的,否则,你的政治生涯有可能到此为止。当然,所有的工作成绩必须要建立在政局稳定的基础上,别回头搞个项目,老百姓到处告状,这也不好,要把群众的工作做细,想好再做,哪怕时间推迟都没关系,总之,只要你不急于表现自己,把脚步迈得过张就行。” 樊文良的一席话,说得是那样的实在、直接、接地气,江帆激动得不知怎么着好了,他颤抖着手,端起杯,一句话都没说,就把自己杯里的酒干掉了,抹了一下嘴唇说道:“部长,您就是我的导师,有您在,我会好好把握自己的,丢我自己的脸不算什么,我都不会给您丢脸。” 樊文良笑了,说:“那倒也不是,我说这话不光是我自己对你寄予了很大希望,领导们对你寄予的希望也很大,这届班子不同以往,尤其是两位主要领导,他们的工作作风很扎实、稳健,咱们都不说廖书记本人,你就看看关昊,就能从他的身上品出廖书记的作风。本来可以直接任命关昊为锦安专职副书记的,可是他不这么做,非要让他先到基层去锻炼,两年后才提拔他为市长。省长也是这样,他们的党性原则很强,对自己、对周边的人要求都很高,遇上这样的领导,其实是我们小伙计的福气,也是全省人民的福气,这样就能扭转官场上的一些歪风邪气,以后这些歪风邪气也就没了市场,所以我说,这也是一个施展政治抱负的良好机会。” 143 另觅住处 江帆看着樊文良,认真地在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樊文良继续说道:“廖书记和袁省长对你印象都不错,他们都在私下场合表露过,所以,你们要抓住这个机会,这样的机会这样的领导对于一个干部来说,不是谁都能碰到的,兴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不准碰到一个,所以你要抓住机遇,好好珍惜,要带好你这支队伍,带好队伍中的每一个人,另外,你还要带好长宜——” 听樊文良说到这里,丁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帆,樊文良此刻可能不理解丁一看江帆的眼神的含义,但是江帆用余光注意到了来自妻子方面的目光,他是能读懂这个木光的含义的。 他看着樊文良,微笑着说:“书记和省长对我印象不错,那都是您在他们面前美言的结果,不然他们没有理由欣赏我,因为我现在还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如果不是您,他们没有理由对我印象不错。” 樊部长说:“那也不是,你的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吗,刚来就引进乳品厂这个大项目,而且还是民生项目,佘文秀被双规后,您能把控局面,让阆诸平稳过渡,这就是成绩,当然,当上书记后就不用说了,书记的首要职责就是把控政治局面,你当市长时做得都很好,当书记就更应该如此了。再有,工作是稳步向前推进的,这完全是你的风格,我今天也是为你高兴,才喝酒的。” “谢谢,您把我举荐上去了,我是万万不敢不小心的。”江帆又说:“刚才您提到了长宜,长宜的能力和为人不用我说,您是最了解的,某种程度上,我很依赖他,不光是在工作上,在生活上和个人感情上,我也是这样的,所以请您放心,我们俩不会有问题。” 樊文良看了丁一一眼,笑着说:“你这话我信。” 江帆继续说:“其实,您肯把长宜调过来,按说我早就该满足了,但我不知深浅,又跟您提了肖爱国这个要求。” 樊文良说:“不过分,这些要求不过分,你别有的人好多了。” 江帆不能再往下说什么了,樊文良今天已经破大例了,他不能得寸进尺,就赶紧转移话题,说:“长宜领证结婚了,他跟您汇报着吗?” 樊文良一愣,说道:“没有,是不是跟政研室的小舒?” “是的。”江帆笑着说道。 樊文良说:“哦,那个女孩子不错,真的不错,综合素质较高,我到省委后听说有人曾经试图把她介绍给关昊,尽管她跟关昊也很相配,但那时关昊和小舒似乎都没这个意思。不错不错,长宜也算有家了!” 江帆说:“是的,所以我还有个意思,就是想把小舒调到阆诸,您看她该在一个什么位置好?” 樊文良吃了一口菜,眼皮都没抬,不紧不慢地说道:“长宜什么意思?” 丁一又看了一眼江帆,说真的,她不希望江帆说下去了。 不知为什么,不知是江帆没有看出樊文良的内心,还是偏要一意孤行,继续说道:“长宜的意思很明确,不希望她进市委、市政府机关。” 樊文良不再说什么了,冲着江帆和丁一举杯示意,这才发现江帆的杯里没有酒了。江帆把自己的杯放在樊文良面前,樊文良看了看江帆,又看了看自己杯里的酒,说道:“我知道小丁此时肯定不想让我把酒倒给他老公,算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丁一一听,赶忙把自己杯里的水喝干,将自己的杯放在樊文良面前,笑着说道:“您的酒,我想喝——” “啊?哈哈哈。” 樊文良大笑。 江帆知道,尽管樊文良在舒晴工作问题上不表态,但是他已经把这事放在心里了,解决干部的生活问题,本身就是组织部的工作范围。 他也跟着樊文良大笑,然后看着丁一说:“别刚樊部长说让你支持我工作,你就马上表现,来,樊部长,我跟她一样,也想喝您的酒。” 樊文良又看了看自己杯里的酒,说实话,今天自己的确喝了不少,真的破例了,脸都红了,他晃动着杯子,说道:“我今天的确破例了,脸都发烧了,小丁,看过樊部长这么喝过吗?” 丁一摇摇头,说道:“从来都没有,您的脸真的红了。” 樊文良说:“是啊,感觉发烧了,这样吧,你们两口子都想喝我的酒,不给你们匀点也不合适,再说我自己干杯也不符合酒场规矩,来,一人匀点,小江多点,小丁少点,我也少点。好了,干杯。” 三只杯子就碰到了一起,丁一将酒杯抬得高高的,才喝到了一滴酒。 最后,江帆重点跟樊文良汇报了行政审批中心剪彩活动的事项。樊文良大多情况下是倾听,偶尔提问一下具体问题,听完江帆的安排后说道:“嗯,你们的活动方案很周密,我挑不出毛病来,唯一的就是希望你们保证那天的饮食安全,夏天太热,饭菜要严格把关,照顾好参加仪式的省领导的身体,在外面的时间不要太长,尽量多安排室内的活动,还有……” 说道,这天,他看着江帆,严肃地说道:“防止突发事件。所以,安全保卫工作也要多长几个心眼,尽管阆诸现在没有什么不稳定因素,但绝不能掉以轻心。” 江帆不停地点头称是,这一点,江帆心里有数,因为阆诸的不稳定因素,在他当代理市长的时候就领教过了,这一点,他从来都不敢掉以轻心! 樊文良转了话题,他告诉江帆,让他提前把工作安排后,可能下月初,省委会组织出去考察,另外他建议江帆,等工作纳入正轨,也要适当安排一些主题考察,这样对开阔干部视野,增强兄弟市的经验交流很有好处。 江帆说:“您的确说道点上了,长宜来了后,顶了大用,我下半年的确可以抽出时间,琢磨一下发展、人事、党建等工作。” 他们聊到了很晚才散,樊文良属于沾酒就脸红的人,他走的时候,跟丁一握手说:“小丁,如果对于住宿的地方不满意,可以调换,跟服务员说,后面可供住宿的房间还有很多。” 丁一赶忙说道:“好的,好的,您放心吧。” 江帆和丁一送樊文良上车后,目送着樊文良的车消失在夜色中后才往回走。两三个服务员开始收拾餐桌。 江帆没有进去,而是转过身问妻子:“想在这里睡吗?” 丁一看了看里面的餐桌,又看了看周围的房间,说:“如果不想呢?” 江帆说:“如果不想的话,我们可以到后面专门住宿的房间去看看,再如果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走,外面那么多宾馆呢?随便住。” 丁一小声说道:“不好吧,既然樊部长已经安排在这里了,肯定住宿费用也会算进去了,咱们在到外面去住就是浪费了。” 江帆说:“不会,咱们不住的话,也就是算饭费,他不敢算住宿费。” 丁一想了想说:“那咱们走?我不大喜欢这里的环境,似乎没有睡眠的心情。” 江帆一听,说道:“好,我们走,出去找宾馆。”江帆带丁一出来,吃饭都是小事,住宿的地方必须要让她满意。 江帆进了屋子,跟领班的说好不在这里住,领班看着江帆,她表示不理解,说道:“这里您不满意吗?好多省来招待的中央客人都是住在这里的?” 江帆笑了,他温和地说道:“不是不满意,是非常满意的,因为我们头来的时候已经定好住的地方了,都交了钱办好手续了。” “哦——”服务员这才点点头,理解了江帆的决定。 就这样,江帆开着车,直奔不远处的商务酒店驶去,那里的住宿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是省城非常著名的高档宾馆。省政府招待所某种程度上就跟国产红旗轿车一样,是因为某种独特的血统才显得尊贵和高档,这里也一样,无论饭菜质量还是住宿条件,好不好都是其次的,关键是来这里就餐人的身份。偏偏遇到了不太在意这些的丁一。 江帆带着妻子,将车停在停车场,说道:“你先看看,如果满意我们就住,如果不满意我们就走。” 丁一知道他在乎自己,心里很是欣慰,说道:“这里不用看,你带我来过,最好我们还要我们上次那个房间。” 江帆想起来了,他的确带她来过,那还是丁一从国外回来后不久,也是让她跟着来省城,找樊文良的,当时印象深刻的是那是一个下雪天。 江帆一看妻子对这里有感觉,就说:“那好,我们带上东西,下车。” 他们来到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江帆故意问道:“十二层最西头的那间有人住吗?” 服务员说:“不好意思,已经有人了,现在只剩下九层最东头的那间了。” 江帆看着丁一,丁一冲他微笑着点点头。 144 这个吻有质量问题 他们办好入住手续后,江帆拥着妻子走出了电梯,来到宾馆房间,这是一个高间,宽大的双人床,独立的浴室和卫生间,还有一间小客厅。雪白的床上用品,米白色的木地板,绿色的植物和盛开的盆栽鲜花,空气清新,干净。 江帆看了一圈后,关上窗户,打开空调,问道:“这里怎么样?” 丁一环视了一番后点点头,说道:“这里不错,最起码像个睡觉的地方,刚才那个招待所,一点都不像休息的地方,喝酒的喧哗声音太大了,太吵了。” 江帆从后面抱住她,说道:“我有个挑剔的小妻子。” 丁一从他怀抱挣开,掀开床上的被子,仔细地看着,又低头闻了闻床单,又闻了闻枕套,说道:“不错,的确是新换的,还有消毒液的味道呢?” 江帆看着她到处闻的样子,笑着说道:“你的样子怎么像小狗?” 丁一怪嗔地看了他一眼,从江帆的大包里掏出自己带的睡衣,就要去浴室洗澡。 江帆抱住她,低声说道:“宝贝,中午在家时,对不起了……” 听他这么一说,丁一又想起中午自己的一幕,她也有些内疚,低下了头,说道:“我也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那么一句话,来的路上我还想,但是我也想不明白干嘛要那样说,请你也原谅我……” 江帆是谁呀,他当然不会忘记她说的那句话,可以说,那句话,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心里,尽管她相信丁一说的是实情,她真的有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话,但是,所有的没意识都是在有意识的基础上产生的,但是,今天听了樊文良的一席话,他不会去追究她这句话了,他要认真对待,但不会刻意追究,更不会无理取闹,如果那样的话,他真的有可能失去自己的妻子,所以他说道:“我们从今天起,要把所有的不愉快都结束掉,继续我们幸福快乐的生活,好吗?” 丁一抬起头,眼睛里就有了泪光,她糯糯地说道:“江帆——” “哎——” “你能做到?”丁一的声音有些哽咽。 是啊,你能做到吗?江帆在心里嘀咕了一声,然后他坚定地说道:“能,我能。” 丁一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依偎在他的怀里…… 这一晚,不知为什么,自称离不开她的江帆,却没有要丁一,他只是搂着她睡了一夜,江帆知道,自己从内心来讲,是时刻都想要她的,但是今晚,樊文良说了太多的话,都需要他用心消化,再有,丁一的那句话,也多多少少地刺激了她,在他想不明白的情况下,但是他没有时间想这个,今晚,他的脑袋完全被樊文良充满了。 尽管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丁一嫁给他是否是真的有后悔的成分,也不能断定她由此产生跟自己离婚的想法,眼下,没有任何理由和依据让这些联系到一起,但是话有心生,说不在意,又有些做不到…… 丁一倒是睡得很安稳,也加上她的确有些身心疲惫,江帆内心有着怎么的活动,她就顾不上了。 心里这么多事的江帆,当然没有睡好,但他也不敢动,胳膊被丁一枕麻了也不敢动,直到丁一一觉睡到天亮,江帆的胳膊才得以解放。 江帆早早就起来了,他要赶在领导们之前到常委楼,丁一却懒在床上不想起来,江帆洗漱完毕后,丁一还没起,江帆撩起她身上的单子,说道:“懒虫,怎么还不起?” 丁一揉着眼睛说:“我还没睡够呢,困死了。” 江帆说:“你睡了一宿,我都没敢碰你,怎么还没睡够。” 丁一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别说话了,好困的……” 江帆亲了他一下,说道:“那我走了,我必须提前去等省领导。” “嗯,好,你走吧,别管我了,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家睡觉。” 江帆听她管这里叫“家”,故意说道:“错了,这里不是家。” 丁一笑了,依然闭着眼睛说道:“咱俩都在的地方就是家。” 咱俩都在的地方就是家,不知为什么,她的这话让江帆冰释了所有前嫌,他再次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宝贝,你说得对。” 丁一举出江帆的异样,她睁开眼睛,看着江帆,她本想抬起身抱住他,也想吻他一下,但是她的确有些无力,就懒得吻他的脸了,而是图省事,拿过他的手,毫不费力地在他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江帆见她的确懒得动,就俯下身,一只手伸到她的脖子下面,抱起她,说道:“这个吻质量有问题,再来一个。” 丁一就势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然后又躺下了。 江帆放好她,起身将一张早餐卷给她放在床头柜上,说道:“起来后去餐厅吃饭,九点之前都可以吃。如果你想出去的话,一定带上房卡,我如果中午有安排的话,会安排在这里吃,到时咱们在联系。” 丁一冲她点点头,说道:“好的,你走吧。” 江帆弯下腰,吻了她一下,说道:“你就在房间里等我吧,别乱跑了,天气太热,醒来后吃点饭,看电视,继续睡觉,上网都可以。外面那台电脑我用过了,速度很快的。” “好的,好的。”丁一冲他挥挥手,说道:“你把窗帘给我拉开一条缝,把门给我关好,我再睡会,困死了……” 说着,就翻过身,扬起手,冲后面的江帆挥了挥。 江帆来到窗户前,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然后走出卧室,给她关好房间门,拿起自己的手包,又到卫生间的大镜子前照了照自己,这才满意地走了出去,带上门,并再次确认后房门打不开了,才放心的走进电梯。到了餐厅,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个鸡蛋,又吃了两片面包,漱漱口后走出了餐厅,来到了停车场,打开车门,开着车就向省委常委楼驶去。 省城的早上,是空气最好的时候,这个时候路上的车不多,环卫工人早就将道路清扫的干干净净,洒水车又将道路喷洒了一遍,空气非常清新。 江帆开着车,内心有一种踌躇满志的感觉,此时,应该是他踏上仕途以来最顺畅的时刻,手下有彭长宜、肖爱国等几个得力的助手,并且市长鲍志刚跟自己目前合作得也很愉快,美中不足的就是自己的后院有点小问题,前段这个小问题他应该负主要责任,但是昨天…… 他甩了甩头,尽量不去想这些不愉快的事,凭着他对丁一的了解,也许她当时说这话的确是无心的,是情绪所致,他本该纠结这些,因为前段时间,因为他切身感到,跟丁一闹不愉快,他过得并不快乐,丁一也不快乐,这两天,他们刚刚找回过去那种幸福时光的美好感觉,别让这些破坏了他们美好的生活。 甩头,甩头,他连着甩了两下头,很快,常委楼就在眼前了,他重新抖擞精神,向着全省最高权力机关驶去…… 江帆刚将车停好,就接到了樊文良的电话,樊文良说道:“小江,你过来了吗?” 江帆说:“来了,我就在院里。” 樊文良说:“你上来先去廖书记那儿吧,他来了,跟他汇报一下。” “好的,袁省长那儿还去吗?” 江帆有必要这样问,因为昨天他们没有讨论这个议题。 樊文良说:“省长没在家,你可以电话汇报一下。” “好的,小江明白。” 江帆感到樊文良对自己就像当年王家栋对待彭长宜一样,已经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方了,这让他内心很是感动,同时,也感到自己责任重大,因为,他的身上,不光寄托着自己的政治梦想,也寄托着樊文良等领导们的殷切期望。 他握着方向盘,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心底有股豪气在升腾。 廖书记的秘书柳明,显然没有预料到江帆居然来这么早,他有几分惊讶地问道:“江书记,这么早,有急事?” 江帆非常了解这些秘书的心理,如果你不是急事,而且又提前没有预约,难免就让这些秘书给你挡回去了,他早就想好了对策,说道:“是啊,有个事情的确有点急,所以天不亮我就往这里赶了,由于怕打扰你和首长休息,头天晚上没有提前打电话预约,就直接过来了,麻烦柳秘书给通禀一声,我也就是几句话的事,耽误不了首长几分钟。” 尽管秘书能够左右朝见省委书记的人和时间,但对于像江帆这样的封疆大吏来说,而且又是早上起早赶过来、特意赶在上班之前拜见省委书记的人,柳明是不敢怠慢的,万一有什么事耽搁了,他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何况,江帆和关昊一样,是全省政坛上冉冉上升的政治明显,不可小视。 他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用去通禀了,首长也刚来,你进去吧。” 145 太意外了! 江帆说道:“那好,谢谢柳秘书,柳秘书个人有什么事的话,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柳明笑了,他目前是不敢找下边办什么私事的,因为廖书记对身边的秘书、司机和其他工作人员要求的很严格,但江帆这样说,柳明非常受用,他赶紧冲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江帆冲他笑笑就走出办公室,直接来到廖书记办公室门前,柳明敲了两下门,然后将门推开,请江帆进去。 江帆进去后,就看见省委书记廖忠诚正在书柜前找什么,听见背后的开门声,他就说道:“柳秘书,上次小关送我的那条皮带哪儿去了?我这条快断了,不敢用了。” 柳明赶忙说道:“我放在您最书柜最下面的抽屉里了。”柳明说着就走了过去,弯腰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找出一个盒子,递给了他。 廖书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条镶嵌着“八一”标致的军用皮带,就不以为然地说道:“嗨——这小子,把我耍了,我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呐,原来是部队军用皮带,这种东西我还用他送吗?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廖书记刚要赌气将皮带扔在了桌上,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处的江帆,就是一怔,说道:“你怎么来了?这么早?” 江帆赶紧上前,跟廖书记握手,说道:“有件事我跟您请示一下,因为我提前没有预约,知道您有早到的习惯,就赶早来了。” 廖书记一手拿着腰带,一手伸出跟江帆握手,说道:“预约什么?既然有事随时都可以来,紧急的情况下随时都可以打电话,你们这些人要是跟我联系不畅通,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江帆笑了,他听得出,廖书记的心情不错,而且说这话似乎也是有意识让秘书听的。 廖书记说着,就当着江帆的面将自己腰间的那条皮带抽了出来,放到柳明手上,说道:“扔了吧,就一点连着,如果不是我发现及时,恐怕就会在工作时间断裂的,那样就出笑话喽——” 江帆笑了,说道:“您真是我们的榜样,皮带都裂成这样了还用呢,相比之下,我就有了惭愧之处了。” 廖书记笑着说道:“老头子不要好,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讲究。” 其实江帆也不是总换皮带的,况且,他很少用到名牌。 柳明将这条旧腰带卷好,就放进关昊送的那条皮带的盒子里,他笑着说道:“关市长真抠门,送了一条不用花钱的皮带,改天我要寒碜寒碜他。” 廖书记说:“就是,值钱的皮带肯定他自己留下用了,给我的是白送的那种,再说了,这种皮带我一个电话就给我送一卡车来,用他送吗?欺负我这不要好的老头子,是要好好寒碜寒碜他。” 江帆感觉,关昊和廖书记的关系的确不一般,送给省委书记的皮带居然是部队人人有份的军用皮带,由此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 江帆在一旁也笑了。 廖忠诚一边换皮带,一边说道:“你坐吧。” 江帆就坐在了离省委书记最近的一个位置上。柳明拿出一个纸杯,给江帆倒上了一杯纯水,然后拿着省委书记换下来的旧皮带就走了出去。 廖书记将皮带穿到裤袢里,系好,说道:“怎么样?” 江帆说:“尽管这种皮带不用花钱买,部队里有的是,但我感觉你系这种皮带和您的气质、身份很搭,如果关市长真的要送您一条鳄鱼皮带或者是lv等世界名牌,我认为还真的不自然,不是因为他送不起,也不是他舍不得给您花钱买,是因为不相搭。” 廖书记故意撅着嘴,“哼”了一声,说道:“你就为他辩护吧。”说起自己的爱徒,廖书记尽管故意装出不高兴的样子,但他的心里是欣慰的,他故意说:“我还不知道,给我的是部队用的皮带,你刚才说的那些世界名牌他舍不得给我,还留着自己用呢。” “哈哈。”那一刻,江帆感到省委书记的可爱。 廖书记突然问道:“你系的是什么牌子的?” 看似无意的一句问话,竟然让江帆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随后又平静了下来,他说道:“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的,是夫人给买的,她说不喜欢男人系有裂纹的腰带,可以买便宜货,但必须要经常更换,皮带是男人的第二张脸,一有裂纹就不好看了。” 江帆说着,就站起身,将皮带抽出来,递给了书记,书记接了过来,煞有介事地他看了看,说道:“我也看不懂,对这玩意我不在行,但我可以肯定,你这条皮带很一般,应该不值钱。” 江帆接过书记递过来的皮带,系好,说道:“肯定不值钱,夫人给买的花不了大钱。” 廖书记笑笑,说道:“我身上就没有名牌,衬衣都是机关统一定购的那种,裤子也是,不过小关有好衣服,西服、衬衣都有好的,但是这小子很少公开穿,我看你的衬衣也是很普通的那种吗?” 江帆说:“是的,我衬衣都是先买一件,穿着不错,洗两水不变形的话,我会照着这个牌子继续多买几件。” “什么牌子的?” 江帆说:“是咱们国内一个老品牌,天坛。” 廖书记说:“这个我知道,我在北京工作的时候,穿的都是这个牌子的衬衣,宽大,舒服,面料实在,小关他们那里有一家服装厂,专门生产男士衬衣,我说让他给我们一人送一件来,我们试穿一下,将来也好支持本地企业,直到现在都没给我送来。” “哦?如果穿着舒服的话,我们也订购一批。”江帆这样想着,就在心里决定了订购衬衣的事,那天剪彩的时候,可以当做纪念品发出去,钱不多,又起到了一个作用,从哪个角度讲也说得过去。 廖书记笑了,说道:“我都说了两次了,到现在都舍不得给我送过来,我说,不就是件破衬衣吗,二十块钱的事,有什么舍不得?” 江帆又笑了,说道:“您错怪他了,他肯定是忙忘了。” “但愿是你说的那样。” 不知为什么,江帆感觉省委书记似乎不是单纯地跟他聊皮带聊衬衣的事,似乎有所试探,又有所警示,还好,他在工作时间都是穿得比较朴素,尤其是到省里来办事,更是注重着装。省委书记都用军用皮带、都穿二三十元钱的白衬衣,你要是敢穿名牌来,不是找死是什么? 廖书记喝了一口水,看了看表,说道:“这么早过来找我,有事吗?” 江帆说:“是的,我有件事想跟您汇报一下,看怎么做好?” “嗯,说吧。” 江帆就将行政审批大厅准备剪彩的事跟书记汇报了一遍,汇报完后,廖书记没有对他们的方案发表意见,却问道:“你们这么快就建好了审批大厅?” 江帆说:“我们没有重复建设,只是把原来的那三栋办公大楼合并,腾出原先市委最前面的那栋楼,把一至四层腾空,重新装修布局了一下,用来当做行政审批中心,如果再专门盖一个审批中心的话,没有必要不说,太浪费了。” 廖书记说:“嗯,这样好,少搞那些面子工程,多搞实际的,对于你们的想法我没有意见,你们应该是地市级的第一家行政审批中心竣工的,搞个仪式不是不可以,起到广而告之的作用,想怎么搞?” 江帆说:“如果您支持的话,我想请省领导参加一下,我们这个班子毕竟是个年轻的班子,而且差不多都是新人,所以想请领导来给我们鼓鼓劲儿,增强一下同志们的信心。” 廖书记问道:“你想让哪个领导参加?” 江帆支吾着说道:“我想……想请师副书记或者是纪委的马书记参加,另外还想请张副省长参加,其他的人选吗比如沙副主席和阆诸的一些老关系也想请一请。” 廖书记戳着手里的铅笔说道:“我看你是谁都想请,就是不请我啊!” 江帆一愣,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廖书记会这么说的,正在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的时候,樊文良推门进来了,樊文良微笑着刚要说话,廖书记就说道:“文良啊,你来的正好,小江请客来了。” “哦?”樊文良不是装糊涂,本来江帆是特意请领导来参加他们市里的剪彩仪式,但是怎么变成了请客? 廖书记说:“他们行政审批中心想搞个剪彩仪式,他一大早赶过来,就是跟我汇报这事,刚跟我念叨了一遍想邀请的领导,有这个有那个,就是没有我,就是没有邀请我。” “哦?”樊文良听了廖书记的话就是一愣,难道廖书记也想参加?但是他成功地将自己的这一愣转到了江帆身上,说道:“是吗?” 江帆看见樊文良进来后,早就站了起来,他说道:“是,是的,但是……我……” 146 曾经走过一步下策棋 樊文良从廖书记的表情中判断出来了,他有意参加阆诸的这个剪彩仪式,但是他不能确定,就试探着说道:“这个吗,我估计小江不是不想请您,是不敢有这个非分之想,难道您有意想去给他们助助阵,鼓鼓劲?” 樊文良说到这里,急忙冲江帆使眼色。 江帆赶紧说道:“这个,这个,太意外了!我都不敢往您那儿想,真的,昨天做梦都没梦到。” “哈哈。”廖书记笑着说:“文良啊,我的确有这个意思,因为上次咱俩说过,下半年要加强班子队伍建设的问题,刚才小江我们俩探讨了半天腰带的事,我忽然有了灵感,正想找个地方讲一讲,班子建设,除去加强党性、原则建设外,一个很大比重就是廉政建设,这个廉政建设是广义的,不光是领导干部自身的建设问题,是整个党委、政府的问题,比如小江他们提的办节俭型政府的口号,锦安提的是做人民的政府,有责任有担当,我看这就很好,所以忽然脑子里产生出许多想法,如果专门召开个会议又显得兴师动众,这样,借助他们这个剪彩仪式讲一讲比较好,你看怎么样?” 樊文良说:“当然好了!您如果出席这个剪彩仪式,不但支持了地方同志的工作,还能将领导的原则和理念及时传达出去,这本身就是一堂党课,我完全同意,就是不知小江他们邀请没邀请其他兄弟市的领导参加。” 江帆赶忙说道:“我们拟定邀请锦安的关昊市长和德山的市委书记,如果领导需要,我可以全部邀请他们来参加会议,不对,我只能以增强和兄弟市的互动为由邀请他们。”江帆赶忙改口说道。 樊文良想了想说:“廖书记您看这样行不行,索性就以省委办公厅的名义下发一个通知,要求各地市委书记或者是市长参加在阆诸召开什么什么工作会议,一会再琢磨措辞。” 廖书记说:“也行,省委该发通知发通知,阆诸该请客就请客,请兄弟市的领导参加,两个活动,一个地点,就那么办。” 廖忠诚说完就站了起来,说道:“文良,你有事吗?” 江帆一听,自己的汇报结束了,就赶紧站起来说:“廖书记,樊部长,那我先回去准备了。” 廖书记转过脸看着江帆,问道:“你就为这一件事来的?” 江帆想了想,本来想跟省委书记说说肖爱国的事,一想樊文良肯定说过了,就不再说了,有的时候求领导办事不能撒大网,认准一个人的事倒好办,何况樊文良会尽心尽力地帮自己,他们没有必要再跟廖书记说这层意思了,他故意激动地说道:“我现在被一种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激动鼓舞着,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别的事了,等想起来我再来找您。” “哈哈。” 廖书记和樊文良听了他的话都笑了。 江帆跟廖书记喝樊部长握手,说道:“廖书记,樊部长,那我告辞了。” 廖书记冲他挥挥手,说道:“快去准备吧。” 樊文良说:“小江,你到我办公室等我一下。” “好的,好的。” 江帆高兴地走了出来,他猛然看见柳明从办公室探出头,随后就看见了关昊等在柳明的办公室。 江帆赶紧走了进去,跟关昊握手,说道:“关市长,看见你正好,先提前跟你说一声。” 于是,江帆就当场向关昊发出了邀请。但是他没有说省委书记要参加这个剪彩仪式,因为樊文良说市委办还要专门下发文件,所以,他没有必要在书记的红人面前强调这一点。 关昊很有风度地向他伸出手,微笑着说道:“祝贺江书记,阆诸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江帆说:“关市长这样说是折煞我了,您在督城的时候,就弄了第一个县级市的行政审批大厅,我们这是向督城、向锦安学习的结果。” 关昊笑笑,江帆从关昊眼眸中发现,这个人永远都是那么器宇轩昂,他忽然想起刚才廖书记的腰带,就下意识地望了一下他的腰间,只见关昊自己也系着这样一条有着八一标致的腰带。他就想起刚才廖书记说关昊好腰带自己留下,给了他这样一条普通的军用腰带,他不由地笑了。 柳明说道:“江书记,是不是樊部长还在?” “是的。” 关昊想了想说:“也好,反正我找樊部长也有事。”他说着,就走出办公室,到了门口,又转过身,说道:“江书记,代我向长宜问好,让他有时间回家看看。” “好的,好的,一定代到。” 关昊敲门后,就走进了廖书记的办公室。 江帆跟柳明告别后也走了出来,来到了樊文良所在的楼层办公室,他习惯地敲了一下门,知道里面没人就直接进去了。 很快,樊文良的秘书就跟了进来,他说:“江书记,樊部长他……” 江帆笑笑说道:“我看见他了,是他让我在办公室离等他。” “好,我给您沏杯茶,您喝什么茶?” 江帆说:“有什么喝什么。” 江帆在樊文良办公室一边喝茶,一边在思考着刚才廖书记说的话。他掏出手机,分别给鲍志刚和彭长宜发去了信息,将廖书记参加剪彩仪式并且会做重要讲话的事跟他们沟通了一下,让他们重新安排仪式内容,并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邀请各个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参加,他在给他们的信息中又特别强调了一点,暂时保密廖书记来阆诸的消息,先不要班子里扩散。 江帆这样做有他的道理,一是省委书记最终是否成行目前还是未知数,二是保守这个秘密,也是出于从省委书记安全的角度来考虑。 这个结果的确是江帆万万没有想到的,廖书记参加一个市的行政审批中心剪彩仪式,单纯地来讲,有些高射炮打蚊子,但如果按照廖书记自己的考虑,又在情理之中,省委书记有想法,他要想方设法把他的想法变成基层的行动,借这个机会讲出来,一是对江帆他们这个新班子的支持,二也达到了自己传达施政理念的目的,一举两得。 尽管如此,也足够让江帆激动不已,要知道,省委书记亲临一个地方的现场会,对于他这个市委书记意味着什么。 过了一会,樊文良进来了,他也没有想到廖书记会参加阆诸的现场会,他微笑着说:“小江啊,没想到吧?” 江帆站起来,说道:“真的没想到,跟做梦一样。” 樊文良高兴地说:“是啊,我让你跟他汇报的目的其实也就是走个形式,跟领导多见面、多汇报总是没有害处的,再说,你邀请省领导参加剪彩仪式,跟他沟通一下也好,没想到书记有自己的想法,这就说明,对于阆诸这一段的工作,他是满意的,尤其是你们不搞重复建设、不重复投资这一点是肯定的,不然就是他的想法再强烈、再迫切,也不会借阆诸这个小小的剪彩仪式讲出来的,他可以有多个机会讲,可以在党校学员班上讲,可以召开基层干部会议讲,甚至可以以文字的形式发表在报刊杂志上,所以,对你们这些年轻的干部,他在工作上是全力支持的,在心里也是爱护的。” 江帆不住地点头,说道:“是,是,这要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提携和点拨。” 樊文良没有理会江帆的客气,说道:“那个女副市长给你们换了,换了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书记,另外党伟来咱们省挂职副县长,他提出去锦安的亢州,我没有同意,我把他放在滨海市了,具体到什么地方,由滨海市的同志决定。” “嗯,我对这个人的看法跟您一样。” 樊文良看着他,说道:“小江啊,有时候有些事情宁愿不办,也要谨慎再谨慎,有些人明知有些不靠谱,就不要委托他去办一些事情,早晚都会把你卖出来,尽管他卖你的时候,可能你已经足够强大了,对你无伤大雅,但仍然要记住一句话,得不偿失。” 江帆的脸立刻尴尬地红了,他对樊文良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自己在拆除违章建筑时候他利用了党伟的记者身份,并且自己以笔名的身份,发表了许多文章,这些,他从来都没有跟樊文良提过,甚至都没有谈过这些,但樊文良却能洞悉他的内心,甚至洞悉他的所作所为! 他赶忙说道:“是,您批评的对,只是当时在那个非常时期,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知道,我走了一步下下策的棋。” 樊文良说:“倒不是下下策,因为凡事都是两面的,有些目的你达到了,但同时也伴随着一些相应的风险。也许小丁到家跟你说了,那天我们去参加文化沙龙,就因为他的出现,我们提前退场了。他的话太多了,问了好多不该问的,本来我想带小丁从始至终参加完这个活动的,结果害得我们早早就离开了。” 147 宾馆偶遇 樊文良说的这个情况江帆知道,因为那次丁一刚到家就跟他说了,他不住地点头,暗暗佩服樊文良做事的缜密,说道:“您说得对极了,以后我要吃一堑长一智。” 正说着,关昊敲门进来了,他跟江帆和樊文良告别后便走了,江帆送他到电梯口,说道:“关市长,那天早点到啊。” 关昊冲他一挥手,说道:“放心,我肯定提前到。” 江帆回到樊文良办公室,说道:“我就不用去请其他领导了吧?” 樊文良说:“去一下合适,毕竟那天是你们阆诸办事。” 江帆点点头说:“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樊文良说:“我没了,你去吧,不然一会领导们就该忙了。” “好,我先去,一会在回来跟您汇报。”说着,江帆就走了出去。 再说丁一,江帆走后,她就睡不着了,看着窗外梧桐树上,有两只长尾巴的灰喜鹊围着这棵树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召唤着什么,无疑,这是夫妻俩,但它们飞进飞出的,有的时候围着树飞了一圈后又回来,而且不进去,丁一就感到很奇怪,她起来,将窗帘全部拉开,趴在阳台上看着,这才发现,在浓密的树枝深处,有一个巢穴,巢穴里有两三只幼鸟,正在巢穴中惊恐地往外望着,就是不敢飞翔。显然,鸟爸爸和鸟妈妈在叽叽喳喳地鼓励着雏鸟,围着巢穴,在做着示范动作,终于,有一只勇敢的雏鸟,抖动着翅膀,飞了出去,尽管动作不熟练,不标准,但飞翔毕竟是它们的天赋,它在父母的带领下,终于飞了起来。 父母一前一后庇护着它,前面的大鸟落在一棵树上,雏鸟也落在一棵树上,大鸟围着雏鸟转了一圈,似乎在跟它说着什么,然后两只大鸟飞回,用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动作,又引出一只雏鸟,直到三只雏鸟都被引出巢穴,之后,一家五口便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嬉戏,尝到飞翔滋味的三只雏鸟,快乐地翱翔在树木的上空,它们渐渐不在满足这个空间了,一会功夫,就飞到了更大的空间里去了。 丁一目不转睛地注视这一家五口,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忽然很激动,她忽然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用自己毕生的精力去爱他、照顾他,教他飞翔,陪他成长…… 江妈妈跟她说过,孩子是上帝的使者,他们带着人世间最美丽的信息来到这个世上,带给父母的是,心灵彻底的欢愉,而对孕育孩子的母亲来说,就是一次人性的洗礼。 她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感动了,她要郑重其事地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孩子,是大人的慰藉,是夫妻感情维系的纽带和桥梁,退一万步讲,夫妻可能会分离,但是孩子永远都不会跟你分开。 她被自己感动得眼睛有点湿润了,她要等江帆回来,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她只想要自己的孩子…… 这时,房间的门响了,有人在外面说道:“服务员。” 丁一走到门口,她说道:“我不需要服务。” 服务员说:“不是服务,是您先生让我们提醒您下去吃早餐,不然一会就过点了。” 丁一说道:“好的,谢谢你,我马上下去。” “请您带好房卡。”服务员嘱咐道。 这话,显然也是江帆交代她的。 那一刻,丁一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欣慰,无论如何,江帆是在乎自己的,无论如何,他还是有点离不开自己的,无论如何,自己也是不可能离开他的,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能分开的一对…… 这段时间,他们都给对方带去了太多的折磨,这种折磨,是心灵上的折磨,甚至是摧残,但他们似乎又是不可分割的一对,但她有时感觉自己的内心又是那样的荒芜,荒芜到只想要个孩子来丰富自己…… 其实,她为自己昨天的表现是心存愧疚的,也许,人,就怕自己心亏,心亏,就不踏实,心亏,就没有底气,但是她并不想跟江帆表达自己的这种愧疚,因为,她知道,她的这种愧疚,是江帆引起的,所以,她咬咬牙,带好房门,将房卡收好,走进了电梯,来到了餐厅。 她端起一个盘子,夹了一点小菜,拿了一个鸡蛋,拿了一杯牛奶,一片面包,坐下,低头刚要吃,就听有人说道:“女士,我可以坐这儿吗?” 丁一抬头一看,就笑了,说道:“鹏飞,你怎么也在这里?” 贺鹏飞笑着看着她,说道:“我还想问你呐?” 丁一说:“我跟江帆来的,他去省委办事去了,我留在宾馆等他。对了,你是不是回老单位来了?” 贺鹏飞说:“是的,计算机研究所有个课题,早就跟我联系,这次回来正好过来看看,昨天工作很晚,回到宾馆后已经两点多了,今天我惦记着回家,所以吃完早饭我就走,我已经来了两三天了,由着他们的性儿,我整个假期都呆在所里才合适呢。” 丁一说:“你怎么来的?” 贺鹏飞说:“我开车来的,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丁一说:“我不知道呢,估计得下午了,江帆弄不好中午还要请人吃饭。” 贺鹏飞说:“江帆中午不回来的话你一人在宾馆等他啊?” “是的,我哪儿也不想去,就在宾馆等吧。” 贺鹏飞说:“那我可以晚会回去,代替江帆陪陪你。” 丁一笑了,说道:“不用,你还是回去陪陪父母去吧,你也没几天了。” 贺鹏飞说:“是啊,所以我昨天晚上我跟他们说,你们早上谁都不要来送我,千万不要耽误我的时间,我一早就赶回去了。” 丁一看着贺鹏飞,当初那张俊秀阳光的脸,也已经成熟了许多,她感慨地说道:“鹏飞,该考虑一下个人的事了。” 贺鹏飞笑了,说道:“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说这个问题,我回到家,听得最多的是这话,看见表嫂也是这话,看到你还是这话,我总以为你跟他们应该是有区别的,没想到也是三句不离本行,婆婆妈妈的,我说,是不是无论多么脱俗的女子,一旦结婚都会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俗不可耐?是不是你尝到了家庭幸福的滋味,见不得光棍受苦,才这样说的?” 丁一笑了,说道:“脱俗的女子不是这样,只有凡女俗子才是这样,我之所以这样跟你说,就是因为有一句至理名言说得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所以我才劝你。” 贺鹏飞笑了,说道:“别替我操心了,缘分不到,我急也急不得,缘分到了,我推也推不出去,一切皆因缘分,所以,还是随缘吧,许多事,不用强求,也无需强求,顺其自然。你以后千万别跟小唠叨婆似的,看见我就是这话,那样的话真的让我感觉到岁月的无情,能让丁一这样的人蜕变成凡人,你说人活着还有意思吗?” 丁一笑了,说道:“我是替你着急,就像你说的,尝到家庭幸福的人,看不得光棍受苦。” 贺鹏飞听她这么说,就使劲地盯着她看。 丁一被他看毛了,说道:“你……干嘛这么看我?” 贺鹏飞说:“丁一,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如实告诉我吗?” 丁一听他这么说,尽管有些心虚,但还是冲他点点头。 贺鹏飞说:“你跟江帆到底遇到了什么问题?” 丁一就是一怔,心想,是不是他父亲跟他说了什么:“什么……什么问题?” “我们不装傻好吗?你跟江帆出现了问题,他不但不回家,还对你实施了家暴,是不是?” 果然是这个问题,丁一笑了,轻描淡写地说:“你听谁说的?无中生有。” 贺鹏飞盯着他问道:“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什么?” 贺鹏飞认真地说:“我看见那天你两只手腕上有淤青,而且你们在吃饭中,并没有夫妻间正常的眼神交流,另外,他不回家是我道听途说来的,但消息来源准确。” 丁一又笑了一下,说道:“既然是道听途说,怎么还来源准确?” “好吧。”贺鹏飞说:“道听途说暂且不论,但是你那天手腕上的伤我可是亲眼所见,你难道就不想跟我解释一下吗?” 丁一不能说他是多管闲事,从贺鹏飞坚定的目光中,她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关心,她的心头一热,说道:“鹏飞,你放心,他不会对我有家暴的,尽管我是一个没有任何本事的人,但他如果敢对我有家暴,我是不会跟他凑合过日子的,这一点你放心。” 贺鹏飞定定地看着她。 丁一又笑了,说道:“我说的话是事实,我们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和谐的情况,比如言语上的,但那都是生活小节,是天下夫妻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任何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都要经过柴米油盐这一关的洗礼,我们是凡夫俗子,即便闹闹意见也属正常,所以,你不要替我担心。” 148 结婚和没结婚区别不大 贺鹏飞严肃地说道:“不对,你不是凡夫俗子,他也不是,看你们,不该用凡夫俗子的眼光,更不该用凡夫俗子的标准去衡量,你这样说不对,这样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丁一,我实话告诉你,如果有一天江帆敢跟你动手,或者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那样我就会对他不客气。” 丁一依然脸上挂着笑,轻松地说道:“谢谢你鹏飞,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关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倒是你该考虑考虑个人……” 贺鹏飞一听就知道丁一要说什么,他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丁一,你真跟我妈一样了,任何话都能扯到我的身上,任何话都能跟我的个人问题连在一起,别忘了,我现在是在说你,不是说我。” 丁一笑了,说:“我很好,比你强,不像你,孤身一人。” 贺鹏飞听见丁一这样抢白他,差点没噎住,他赶紧喝了一口豆浆,腾出手后直给丁一作揖。 丁一笑了,说道:“快吃吧,就剩咱俩了。” 吃完饭,他们俩从餐厅走出来,贺鹏飞说:“你去哪儿?” 丁一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宾馆等他。” 贺鹏飞说:“这样,这个宾馆一楼里面有个咖啡厅,咱们去那里坐坐,我也替江帆陪陪你。” 丁一面露难色,她说:“你还是回家吧。” 贺鹏飞说:“我回家不急,陪你坐会还是没有问题的?” 丁一想想就跟着他往出走。 他们来到一楼休闲区里侧的咖啡厅,坐下,贺鹏飞将肩上背的包放在座位上,叫来了服务生,要了两杯咖啡,他们边聊边喝。 丁一真诚地说:“鹏飞,你父亲都退休了,你该为他们考虑一下了,尽快成家,给他们生个孙子,含饴弄孙,是咱们中国的老传统。” 贺鹏飞也真诚地说:“小丁,我不是不想结婚,我实在是个和婚姻没有缘分的人,我想的人,人家不想我,想我的人,我不想人家,再有,我现在年岁还不是特别大,如果真的到了很大年岁的时候,我就会两眼一闭,是个女的就行了。现在,我总感觉我还没到那个份上,还有追求梦想的时间,所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丁一看着他笑笑。 贺鹏飞又说:“你们结婚的人又怎么样啊?你结婚了,杜涛都结两次,离两次了,你们不是也没让老人含饴弄孙吗?不是还没有自己的孩子的吗?白白比我结婚那么早,你说你们结婚有什么意思,跟我这没有结婚的有什么区别?改天我一着急,兴许都比你们先弄出一个孩子,然后指腹为婚,哈哈,丁一,你可要抓紧啊!” 丁一没想到他是这样认识问题的,如果因为让老人含饴弄孙的话,她现在不都是没有让爸爸抱上外孙吗?别说,她还真反驳不了他。但是她隐约感到贺鹏飞说的他“还有追求梦想的时间”,似乎在暗喻她没有孩子就有机会?作为丁一,她当然不能问这个问题,只是在心里思忖着,她喝了一口咖啡,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杜涛怎么结两次离两次了?” 贺鹏飞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他跟你们台里那个主持人离了。” “翁宁?离了?”丁一有些吃惊。 “是的。” “什么时候离的?” “可能有段时间了吧,我还是在美国他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的呢,你们还是一个单位,你都不知道?”贺鹏飞问道。 丁一说:“呵呵,我真不知道。” “你这个性格的人不知道也属正常。” 丁一笑了,说道:“是不是杜涛又移情别恋了?” 贺鹏飞说:“不是,这次是他被戴绿帽子了,那个男的是你们市领导。” “市领导?”丁一惊讶地问道。 贺鹏飞说:“是的,但你别慌,这个人不是江帆。” 丁一看着他,怪嗔地瞪着他。 贺鹏飞笑了,说:“干嘛呀,眼睛瞪这么大?丁一,你该不会让我告诉你这个人是谁吧?” 丁一笑了,说道:“尽管我有足够的好奇心,但是如果你不想说,我是不会问的,谁让我的身份比较特殊,如果我不是现在的身份,如果你想告诉我,你不等我问就会主动告诉我的。” 贺鹏飞说:“的确如此,理解万岁。” 丁一见贺鹏飞果然不说,就又进一步说道:“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后来不是离婚了吗?”贺鹏飞说道。 “我是说翁宁和那个领导的后来。”丁一感觉自己有点那个。 贺鹏飞说:“那个我没问,不过据说那个市领导跟杜涛的父亲关系很要好,几乎吃喝不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杜涛父亲跟他的关系。” 贺鹏飞这样一说,丁一就差不多猜出这个“市领导”是谁了,跟杜涛父亲关系亲密的领导她知道的就有三人,殷家实、蔡枫、郎法迁,但郎法迁不是市领导,那么这个“市领导”不是殷家实就是蔡枫,想想殷家实不会犯这等低级错误,那么蔡枫的可能就大些。 贺鹏飞见丁一低头沉思,就说道:“好了,别人的事你就不要琢磨了,说你吧。” 丁一抬头,看着贺鹏飞,说道:“说我什么?” 贺鹏飞将胳膊交叉放在桌子上,看着丁一说:“我这次见到你,怎么感到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小丁,我不怕你笑话我没有出息,我这几天真的是很挂念你,首先声明,我不是一个内心猥琐的人,但是这次看到你不开心,我真的是很在意,这几天总是妄自臆想你们夫妻是不是闹意见了,但我又在想,你们不能等同于一般夫妻,甚至不能用一般夫妻的标准来看待你们,你们在我的眼里就是一对神仙眷侣,是没有矛盾,没有纷争的的一对,普通夫妻柴米油盐的俗气不该在你们身上出现,尽管你们离不开柴米油盐。” “鹏飞,你这样说不现实……” 丁一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贺鹏飞打断了。 “别打断我的话,丁一,我还有一个疑问,别怪我婆婆妈妈,你的科长,怎么也调到阆诸来了?” 丁一听他这样说,就专注地看着他,说道:“这个……是上级安排的。”丁一这样说绝对不是敷衍他,而是考虑到他的父亲。 贺鹏飞说:“尽管我不大了解组织上的事,但有一点我清楚,如果江帆不同意,他是来不了的。再有,你不必支支吾吾、冠冕堂皇,按照咱们阆诸人的话说,哪儿说哪儿了,我不会跟任何人探讨阆诸政局的。” 贺鹏飞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的了,他是不会跟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父亲,也不会谈论今天的话题内容的,想到这里她看着贺鹏飞,说道:“是的,的确是这样,是江帆跟组织上要的他。” “为什么?”贺鹏飞推了推眼镜,看着丁一说道。 贺鹏飞的追问,让丁一心里有些发毛,她说:“可能江帆是从工作角度考虑的,他需要科长。” “这个理由最冠冕堂皇,但是,你为什么不阻拦?” “我阻拦他什么?”丁一微微皱起眉头问道。 贺鹏飞毫不掩饰自己,说道:“阻拦他要你的科长。” 丁一故意轻松地说道:“我干嘛要阻拦他,那是他工作上的事,我不会干涉的,再有,江帆刚刚主政阆诸,也需要科长这样敢于工作、善于工作的人,在这之前,我甚至还给江帆建议过,让他把科长调过来,因为科长的工作能力是有目共睹,而且,他也的确可以胜任目前这个职务。” 贺鹏飞仍然盯着丁一,说道:“那这么说,你是希望科长来阆诸,希望他来帮江帆,来为江帆卖力气?” 丁一被贺鹏飞的追问没了底,她嗫嚅着说:“这个……你不能这样理解,对于科长,也算是一个进步。” 贺鹏飞摇着脑袋,说道:“我不是这样认为的。” “你怎么认为?” 贺鹏飞说:“我认为你们有利用他的嫌疑,另外,你不阻拦他,甚至主动建议让江帆把科长调来,你就不怕江帆怀疑你的动机?” 丁一的心就是一跳,她尴尬地说道:“我……我有什么动机让他怀疑啊?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贺鹏飞仍然看着她,说道:“小丁,男人都看得出来,科长对你不错,无论从情感上还是你们三个人的友谊关系上,他都对你不错,当然,也许对你不错就意味着对江帆不错。但是我看出,你比较依赖他,从某种程度上,比依赖江帆更依赖他。他的确很outstanding,而且有着多种过人的本领,甚至对你很好,这些,可能在江帆身上是没有的,尤其是江帆莫名其妙地离开你之后,你的科长并没有离开你,他给了你许多照顾,不管你是否承认,你直到现在都还是很依赖他,希望他能来阆诸,来到你们的身边左右,不但是帮江帆,某种程度上你也会感到踏实,我这样说你同意吗?” 149 特殊目的 丁一看着他,他没想到贺鹏飞说得这么深刻,而且直击她的内心,她不得不点了一下头。 贺鹏飞继续说道:“通过我跟彭长宜的接触,我能感到,他对你是十分关心的,从男人的角度讲,这种关心是有着某种特殊目的的。” “你瞎说什么呀?”丁一听他这样说有些不高兴,他们的过往,岂是这么简单? 贺鹏飞说:“你别急,让我把话说完。我说他有特殊目的,这个目的并不代表是他的私利,我感觉他对你的关系是实实在在的。” “我不懂你说的话。” 贺鹏飞见丁一不爱听了,就赶忙说道:“你别不高兴,我说的这种特殊目的不是龌龊的,是有善良的成分在里边的,算了,我还是改成特殊关心吧,特殊关心,这个词可能你可以接受吧?” 丁一没有表态。 贺鹏飞继续说:“他对你的这种特殊关心,不亚于江帆,甚至比江帆更深刻,更无私,更任劳任怨,男人看男人不会差,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向你表白什么,那是因为他跟江帆的关系,是因为他自己坚守着做人的底线,这些原本都没有错,你没有错,他没有错,江帆也没有错,错就错在你们不该又凑到一起,难道江帆真的就那么放心你们的关系?” 丁一很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但显然贺鹏飞的心里有着某些自以为是的笃定的看法,她还是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解释,实在解释不清的事,也就由他认为去了,她坐直了身体,很认真地说道:“鹏飞,我和科长之间是干净的,清白的,你说的这些可能会存在我们三人的各自心里,但是我目前还没从表面上看到这些,即便有这种情况,相信我们都能处理得很好,尤其是科长,他从始至终做的都是有益于我和江帆关系的事,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有损于我和江帆关系的事,也没有说过有损于我们关系的话,我和江帆,对他无可挑剔。你刚才说的那些,希望你以后把埋在心里,千万不要扩散,这对我们很不好。” 贺鹏飞见她这么说,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因为丁一的嘱咐,那么也就是说,他贺鹏飞在丁一的心目中,还不如他的科长,她是信任科长的,但不能说完全信任他,这也不怪她,谁让他是贺瑞的儿子呢。 贺鹏飞皱着眉说:“丁一,你不用嘱咐我,我没那么幼稚。对于这个问题,你也不用急于表白什么,我刚才说了,我内心不是一个猥琐的人,但有时思想也会开小差,想一些猥琐的事,比如围绕你周围的人和事。我研究过彭长宜这个人很长时间了,你们关系那么好,她守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天仙般的女孩儿而没有非分之想,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是反人类的事,但他的确做到了,这就说明在他的心里不是有一种信仰,就是他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正常的男人不会无动于衷的。所以,我研究的结果还是倾向于前者,他的心中是有某种信仰的,是固守这某种底线,这种信仰支持他不去做有悖伤害你和江帆的事,我说的对吗?” 丁一看着他,她真的对贺鹏飞有些刮目相看了,她一直以为贺鹏飞就是一个被家里宠爱的大男孩,没有经过挫折和风雨,甚至没有经过不良世俗的浸染,顺利安逸地成长着,阳光而执拗、善良而幼稚,天真而任性,但这次他回来给她的印象就大不一样了,他的身上,尽管还是那么表里如一的阳光,但明显多了深沉和坚毅,不得不说,贺鹏飞如今是个成熟稳重的男子了。 他的变化不能让她以敷衍的态度来对待他,他不再是那么的好糊弄了,也许,他从来都不是好糊弄的,也许,她也从来都没有糊弄得了他,只是他这个人比较善良罢了,但这次丁一必须认真对待他的问题。 她想了想说:“不能说你说的不对,但也不能说对,他们两人我不去评价,一个是我的爱人,一个是我信赖的科长,某种程度上,你说的没错,有时候,我对后者的依赖超过前者,这是我第一次公开承认这个事实,也是我第一次直视自己的心灵。” 贺鹏飞说:“这我早就看出来了,咱们上次去三源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当时我好嫉妒他,心想哪怕我有他一点的作用,即便无法和你走到一起,保持这样一种关系也不错,男人都贱,即便得不到,能照顾到你、保护到你,也是一种幸福的事。”说到这里,贺鹏飞自嘲地笑了。 丁一没有笑,她仍然认真地说:“不是这样,你严重了,他从来都没想到要得到我,真的,从来都没有,他是君子。” 贺鹏飞说:“但是你承认自己很依赖他。” 丁一说:“是的,这的确是事实,我真的很依赖他。鹏飞,我的家庭情况你了解,我的成长环境你也了解,妈妈去世后,尽管爸爸很爱我,甚至哥哥也很爱我,但随着妈妈的离去,我的内心就失去安全感了,我是个很软弱、很不独立的人,是个非常容易受伤的人,所以,如果有谁对我好一点,我会从内心分外感激的。这么多年了,无论我们工作变换了多少个岗位,无论科长的官位升了多少格,我仍然叫他科长,就因为当年他说过,他永远是我的科长,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所以,这么多年来,只要我有困难,保证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而不是江帆,而我第一得到帮助的人也肯定是他,在江帆消失了这几年当中,我习惯依赖他了,以我的性格,对他的依赖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但是,我们都清楚自己的角色和位置,尤其是他,比我更清楚自己的角色和位置,从没有过非分之想不说,更没有过非分之举,这也是我敬重他的主要原因,我曾经想过,江帆都有可能抛弃我,但是他不会,他真的不会,这一点我心里有数,我这样说吧,他是我可以托付尸骨的人,我跟他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关系,你是我第一个让我坦白这种关系的人,我之前从来都没跟任何人说过,甚至自己从来都没有认真想过这一层,所以希望你能正确对待,对待我和科长的关系,正确对待我们三人的关系,不要被一些不实之词影响。” 丁一说到这里,他发现丁一的眼里有了晶莹的泪光。贺鹏飞惊呆了,这的确是丁一这么开诚布公地跟他谈的一次话,以前,她总是搪塞他,敷衍他,从没有跟他交心地谈过,今天,她能这样信任自己,甚至把她从来都没有认真思考过的问题跟他谈了,他的确有点受宠若惊。因为,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寻觅,希望能寻觅到丁一内心真正的感情轨迹,能触摸到她内心的脉动……丁一在他的心里是个谜,这个从自己少年时就喜欢迷恋的女孩子,一直在他的心里是个谜,他似乎从来都没能够破译过她,今天,显然,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丁一的内心情感,在渐渐向他敞开,尽管这样的敞开对于深爱她而且一直没改变过的他来说,无异于是一个残酷的过程,但是,为了了解心爱的姑娘,也为了自己将来彻底的放弃,他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丁一眨巴着眼,努力想把眼睛里的湿润眨巴回去,她继续说道:“鹏飞,我不知道你是否看出来了,我其实是个内心很荒芜的女孩,荒芜得没有安全感,我非常渴望得到安全和依靠,一旦有人对我好一点,我会终生都不会忘记的,也可能是由于我对科长的依赖,使他没法抛开我,才造成现在这样一种局面,真的,我现在真的是这样认为的,也许,我的依赖对他是个负担,但这之前我从没认识到这一层……当时跟江帆建议科长来阆诸,内心里也是希望江帆能够拉他一把,毕竟,这样能让他仕途更进一步,当然,没有江帆,他照样可以进步,因为他的工作能力和综合素质在那儿摆着呢,谁不进步,他都会进步。我的确是有一种想回报的想法,这么多年,都是他为我们做什么,我们却什么都没为他做过说吗,我们一直都是那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帮助,真的是这样,我可能表述的有些语无伦次没有逻辑性,但此时是我的真实想法……” “嗯,我可以想象出来。”贺鹏飞说道。 丁一又说:“对于我的建议,江帆无论是采纳还是他本身也有这个想法,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最后,科长来了。” 贺鹏飞说:“我能理解你对科长的真情实感,但是江帆能理解吗?作为丈夫,他能允许你有这样一种感情存在吗?” 丁一听他这么说,就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说道:“我没跟他说过,不知道……” 150 都会煽情了 贺鹏飞说:“从一个男人的角度看这问题的话,我估计他一旦知道你们之间的这种特殊的感情关系,可能不会表现得没有风度,可能不会干预,但内心肯定是不痛快的。” 丁一赶忙辩解道:“我们的关系是清白的,不管你怎么认为,我说的是事实。” “我知道。”贺鹏飞冲她做了一个手势说道:“但是你别忘了,男人对爱自私的程度,比你们女人还强,不管你们的关系清白与否。” “这个……”丁一不知说什么好了,因为贺鹏飞说得对,事实上,江帆早就公开表示过了这种自私,只是她不便跟贺鹏飞说罢了。 贺鹏飞见丁一紧张了,就说道:“当然,你们夫妻是不能等同于世上其他夫妻的,我认为你们可以超越柴米油盐,甚至可以超越任何一种感情。” 丁一低下头,嗫嚅着说:“我们只是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夫妻,跟世上任何一对夫妻没有两样,我们吵着别人吵的话题,我们不开心别人不开心的事。” 贺鹏飞看着她,他在心里就想,难道他们被自己说中了,但显然丁一已经做不到泰然处之了,从她游弋的目光和多少有些慌乱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们的关系,并不像她说的那样。 想到这里,他不想让丁一难堪,也不想让她不安,就说道:“我完全是对你好奇,对你和科长,当然主要是对江帆好奇才这样问你的,其实,我的目的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挖掘出江帆的不凡之处,好让自己输得心服口服,永远不翻案,哈哈哈。” 丁一勉强地笑了,说道:“你怎么练得这么油嘴滑舌的了,好像不是出国这么久的人说的话。” 贺鹏飞笑了,说:“你以为出国的人都不接地气了吗?我原来是有那么一点,尤其是刚出去的时候,极力想摆脱那些自己认为国人身上普遍存在的庸俗的、丑陋的东西,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我原来想摆脱的东西,偶尔回忆起来,却是最亲切、最难忘,甚至是最诗意的东西,我回来后就这个问题跟老爷子探讨,他当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话,你猜不出他说的什么?” 丁一笑着看着他。 贺鹏飞看着丁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特别禅意地说:那是你老了,人老了才会有这样的认识。我说我再老还老过您老人家吗?他说,你如果不承认老,那就是心漂泊的时间太久了,差不多该回国了,真等到你老了再回来,你就会失去见证我们老去的过程,到时你会后悔的,因为我们中国人和美国人不一样,我们骨子里流的血都是亲情的血,这是文化造成的,不是你想改就能改变的,甚至死也改变不了。” 丁一说:“你父亲说得的确很禅意也很诗意,很真实。” 贺鹏飞笑了,说道:“对,我当时就说了,我说您老没白在党的宣传部门工作了这么多年,都会跟儿子煽情了!” “哈哈。”丁一被他的话逗笑了。 贺鹏飞也笑了,他接着说:“尽管我表面没有在意他的煽情,还跟他开了一句玩笑,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对我的触动很大,我当时真是有一种不想回去的感觉了,我这几天总是在夜里反思我自己,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为了逃避某种东西,躲到了国外,但这个世界没有因为我而改变什么,反而是我的双亲倍受思念之苦,丁一,我现在真的是这种想法,尤其是那次我抱着流血的你去医院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的离去而改变什么。” 丁一明白他的心情,就说:“鹏飞,对不起……” 听到自己心爱的女孩又再说这话,贺鹏飞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说:“你能不能有点创意,说句别的,这话我都听了上百上千遍了。” 丁一尴尬地说道:“每次说都是发自我肺腑的。” “嗯,这个我不怀疑,但我说的和你没有关系。”贺鹏飞说:“我刚才说的逃避的内容,的确有你的因素,但同时也说明我是懦弱的表现,如果不懦弱,就不用逃避什么了。” 丁一点点头,说道:“现在想明白了?” “是的,理论上早就想明白了。” “那就回来吧?”丁一看着他说道。 贺鹏飞说:“是的,我的确这样想,但又有一种担心,我回到他们眼皮底下,他们就会天天逼婚,而我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想这个问题,我现在只想着多掌握几项本领,那样就是回来也有立身之本,为他们创造更好的生活,也许,我离归来的日期不会太远了,但是我回来怕有些人心不安。” “谁?” “呵呵。”贺鹏飞笑了,定定地看着她。 丁一的脸红了,她把脸别向了窗外。 贺鹏飞赶紧说道:“不过请放心,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我刚才说过,当我抱着你去医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身上有着另外一个男人的骨肉,你已经和这个男人血脉相连了,别人是无法闯进你的内心的,与其让别人讨厌,还不如自自然然地做朋友的好,所以,你和江帆都不用担心。你看我这次回来是不是成熟多了?” 丁一笑了,说:“那些急于长大的孩子,总习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长大了。” “哈哈哈。”贺鹏飞大笑,说:“丁一,你够损的,骂人不带脏字。” 丁一也笑了。 贺鹏飞说:“你也变了,变得都会这样寒碜人了,不过这不应该是跟江帆学的,江帆说话不是这样的风格,应该是跟你那个妖孽科长学的,他总是说这样的话。对了,我对这个妖孽科长很感兴趣,你们为什么这么称呼他?” 丁一说:“那天晚上江帆不是跟你解释了吗?” 贺鹏飞说:“没错,他解释完后,我就小声问老彭,我说他说得对吗?你猜老彭怎么说?” “怎么说?” “他小声凑到我耳边恨恨地说道,鬼才信呐!” “哈哈。”丁一不由得笑了起来。 贺鹏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一当然不能告诉贺鹏飞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她笑着说道:“就是那么回事,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解释。” 贺鹏飞说:“我倒是相信你们这个解释,但是那个妖孽科长不相信,我感觉他不相信一定有他的某种道理。” 丁一说:“那这个问题就没法验证对与错了。” 贺鹏飞还要说什么,丁一的电话响了。 丁一掏出电话,是江帆的,江帆问她在哪里? 丁一说道:“我在一楼咖啡厅喝咖啡。” 江帆温和地说:“哦,兴致不错,等着我,我马上就回去。” 江帆可能是正在开车,他不容丁一回话,就挂了电话。 丁一纳闷,他走时说好像要请人吃饭,是不是他把请客地点安排到这个宾馆了? 贺鹏飞问道:“是江帆?” “是的。” “他回来了?” “是的,估计中午还有客人,我没问。”丁一收起了电话,继续喝了一小口咖啡。 贺鹏飞看了看表,说:“等他来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知不觉半天过去了。” 丁一笑着说:“呵呵,我耽误你回家了。” 贺鹏飞说:“没关系,我呀,不回家吧,想他们,回家吧就得听他们轮流唠叨你,尤其是我爸,现在改变战略了,不再直接逼婚了,而是开始打煽情牌了。” “哈哈。” 丁一又开心地笑了,她感到贺鹏飞的确改变了许多,变得幽默了,也爱说话了。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江帆回来了,他来到一楼的咖啡厅,老远就听到了丁一的笑声,从他进门的这个位置,只看到丁一对面有个男人的后脑勺,似乎戴着眼镜,他从背影中没有认出是贺鹏飞,还是丁一最先看到了他,丁一就站了起来冲他招手,江帆走到近前看清了,这个人是贺鹏飞。 他跟贺鹏飞握手,说道:“小贺?这么巧?” 贺鹏飞站起来握着江帆是手说:“是啊,我们在餐厅吃早点的时候碰到的,后来就来这里喝咖啡了。” 江帆说:“正好,中午咱们一块。” 贺鹏飞说:“不了,如果不是碰到小丁,我早就回家了,都出来两天了,再不回去老人家们就有意见了。” 江帆说:“不会耽误很长时间,吃完后我们也要赶回去。” 贺鹏飞说:“真的不行,我必须今早回去。你回来了我就放心地交班了,把她交给你,我就完成任务了,最起码没把她一个人撂宾馆。” 江帆怎么感觉贺鹏飞这话似乎是在指责他,但他不会跟他计较的,就宽厚地笑笑说:“是啊,所以我中午把请客的内容都推了,办完事后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正好,中午也没外人,就咱们仨。” 贺鹏飞说:“那我就更不打扰你们了,说走就走,你们请便。” 151 对他出毒手 贺鹏飞说着,背起自己的背包就往出走。 江帆和丁一送他到门口,江帆说:“你哪天回美国?” 贺鹏飞算了算,说道:“下个月5号。” “好,头走时我们给你送行。” “别别别,千万别,我最怕送行的了,等我下次回来你们想着请我吃大餐给我接风就行了。” “好。”江帆说着,就送贺鹏飞到了门口。 贺鹏飞拦下他们,不让他们再送了,然后跟他们挥挥手,轻快地跳下台阶,向后院的停车场走去。 江帆看了看表,回过身,问丁一:“你饿吗?” 丁一摇摇头,说道:“吃完早点后没动地方,就到了咖啡厅,喝咖啡时还吃了那么多干果,一点都不饿。” 江帆说:“那好,咱们先回房间,我太渴了,这半天就没顾上喝水。” 丁一笑了,说道:“领导不管水喝?” 江帆拥着她就走进电梯,说道:“领导管水喝,都是秘书象征性地给你倒半杯多一点的水,然后秘书就出去了,这种情况下你就是多么的渴,也不敢把水喝完的,你喝完了,是想让领导给你倒还是想让秘书给你倒?再有,谁找领导都是抓紧把事说完,说完就走,后边不定有多少人排着队见领导呢?领导的时间金贵,对了,我跟你说,我今天见着大领导了,而且大领导主动提出要参加阆诸的剪彩仪式,还批评我说,请这个请那个,就是没请他……” “大领导?”丁一侧过头看着他。 江帆点点头说道:“是啊,最大的那个。” “廖……” 丁一刚要说出口,电梯便不动了,江帆急忙跟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丁一赶紧咽了回去。 电梯门开了,进来一对老夫少妻模样的人,江帆和丁一便往里站了站,很快,到了他们所在的楼层,江帆拥着她走出电梯。 丁一掏出房卡,贴紧扫描点,门自动打开。 进了房间,江帆便脱去外衣,说道:“我得先去洗个澡,这半天,在廖书记的办公室,紧张得我连汗都没敢出。” 丁一笑了,知道他是故意在逗她,就开始用宾馆的杯子给他泡茶。她先将杯子连续烫了两遍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包装的碧螺春,倒进茶杯,加上一点开水,轻轻晃动后,便倒掉洗茶水,然后才倒满一整杯水。 江帆出来后,他的腰间围着浴巾,丁一便递给他自带的睡衣,江帆换上睡衣,边擦着头发边说道:“哎呀,浑身上下轻松多了。” 丁一笑了,说:“至于那么紧张吗?” 江帆跟她一起坐在沙发上,说道:“紧张倒不紧张,只是事情太出乎我的意外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廖书记要参加咱们的剪彩仪式。” “樊部长提前也不知道吗?”丁一问道。 江帆说:“据我观察,他也不知道,我在半路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说廖书记在,让我到他屋里跟他汇报一下,我就去了,结果真是出人意料!” 看得出,江帆非常高兴,他似乎被一种精神和力量鼓舞着,那种高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兴。丁一不禁有些心疼他,男人在官场上,如履薄冰,一贯是小心谨慎,埋头苦干,冷不丁上级给个笑脸,就这么受宠若惊。想起昨晚樊部长说的话,想起她从未见过面的梅大夫,她不由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暗发誓,只要江帆不再找别扭,她绝对不找别扭。想到这里,她主动端起茶杯,递到他的手上。 江帆接过来,喝了一口,说道:“太烫,凉一凉,不急。”他放下茶杯,就将丁一揽进自己的臂弯里,轻轻晃动着她,还沉浸在上午的惊喜之中。 “你是不是特别高兴?”丁一抬头问道。 江帆笑着说:“是啊,当然高兴了!主要是太意外了,今天是第一次他跟我谈了这么长时间,还有好多工作之外的话题,很受鼓舞,昨天晚上受到了樊部长的鼓舞,今天早上受到了省委书记的意外鼓舞,尽管我没有太大的成绩,目前也没有什么让领导不高兴的过错,就像樊部长说的,一切都在稳步前进中,这一点我比较欣慰。” 丁一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爸爸跟我说,北戴河的活动中,贺鹏飞的父亲也参加了,他跟他说,咱们俩在闹意见。” “哦?理由呢?”江帆有些吃惊地问道。 丁一挣开了他的臂弯,说道:“理由就是你经常夜宿办公室,不回家。”丁一说完,白了他一眼。 “哈哈。”江帆大笑,显然,他没认为这是个问题。 为了让他吸取教训,丁一继续说道:“今天贺鹏飞也问到了这个问题。” “哦?”江帆侧头看着她,显然,说到贺鹏飞,引起了江帆的警觉,他问道:“他怎么说的?” 丁一再次偎在他的怀里,掰弄着他的手指,说道:“我估计他也是听到他爸爸说了什么,一个劲儿地问我,我们出现了什么问题。” “你怎么回答的?”江帆低头看着她。 “我当然是予以否认了。” 江帆说:“我感觉贺鹏飞那天晚上说的好多问话都是有目的的。” 丁一说:“他的目的到不会有什么不良,无非就是……” “就是什么?” 江帆不容她打愣,追问道。 “无非就是怕我受你的气!”丁一吸取了教训,她不想刺激江帆,而是撒娇地说道。 果然,江帆释然地说道:“是啊,我可是不敢给你气受了,我周围的形势非常严峻,可以说是前堵后追,腹背受敌,他们巴不得我给你气受呢,好乘虚而入。” “啪。”丁一照着他的大腿处就是一巴掌。 江帆只围着浴巾,他的腿暴露在外面,丁一这一巴掌打得清脆响亮,就连丁一自己愣住了。 江帆将浴巾往上撩了撩,就看见腿处的皮肤红了,三四根指印清晰可见。他故意大声惊呼:“你真打呀?最近怎么老是对我下毒手,外加毒嘴,我看你是成心要谋害亲夫?” 丁一冲他呲着牙狠狠地说道:“哼,就是毒手、毒嘴包括毒脚都用上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江帆知道,丁一这样说,就表明她慢慢放下包袱了,他揉着自己腿上的红指印,说道:“好,打得好?我喜欢你在打的同时,还能跟我沟通,这样好,我们可以互通有无,这才是夫妻,有什么情况、有什么意见沟通就好,省得憋在心里憋出问题来。” 丁一笑笑没有说话,伸出小手,抚摸着他腿上的指印。 抚着抚着,就发现浴巾下面有什么东西撑了起来,她立刻住了手,不敢继续了。 江帆低头,看着被鼓起的浴巾,说道:“看来,愤怒的不光是你一个人,它也怒了……”说着,就拉过丁一的手,放在鼓包的地方。 丁一知道他的用意,就缩回了手,说道:“好了,你要是不饿的话,就先去休息一会,一会我们下去吃饭。” “你饿吗?”江帆再次问道。 丁一摇摇头。 江帆连着喝了两杯水,说道:“你要是不饿的话,我就先歇会,这半天,跟打仗一样,伤神费脑。” 丁一点点头。 江帆说:“你陪我休息。” 丁一预感到他的用心,就说道:“可是,你不回去赶紧安排工作吗?毕竟省委书记来不是个小事呀?” 江帆说:“我刚才已经分别给老鲍和长宜发过了信息,我的工作就算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但暂时我让他们保密,省委办公厅一天不下文件,这事就不能说是板上钉钉,所以,我让他们先有思想准备,原先他们的筹备方案要推翻重新制定了,他们案恐又要忙了。” 丁一没说话。 江帆又说:“不管了,现在我先要放松放松,跟妻子好好享受一下省城的中午时光。” 他说着,就站起身,拉着丁一的手就来到了卧室,他欠了一下脚,便将自己结结实实地摔倒了床上,然后看着丁一。 丁一笑了,看得出来,江帆的心情很好。 她转身要走,手被江帆拉住,丁一说:“我去给你端水。” 江帆这才松开她。 丁一把水给他端进来,江帆又连着喝下了半杯,热水下肚后,他额上的汗就浸了出来。 丁一又给他把水倒满,晾着。 江帆说:“不喝了,这茶喝完肚子有些空了,开始叫了。” 丁一一听,赶忙跑到客厅,拿过自己随身背的一个小包,从里面掏出几粒开心果和大杏仁,往他的嘴里塞了两粒大杏仁,又给他剥了几粒开心果,塞到他的嘴里。 江帆一边嚼着一边说道:“哪儿来的?” 丁一老实地说道:“刚才喝咖啡时鹏飞要的,你跟他往外走的时候,我就将没吃完的干果迅速倒进了包里。” “干嘛还迅速?” 丁一说:“我怕被你们看见。” 江帆笑了,说道:“看见我也不会说你,这是咱们花了钱买的,吃不完当然要带走了。” 153 深入细致地体会她 丁一说:“就是,我就是这么考虑的,不能便宜了他们,不然他们又会将这些东西卖给下一位客人的。”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会过日子了。” “当然,什么时候我都会过日子……” 她的话没说完,江帆就将她拽倒在自己的身上,吻上了她,手也就开始不老实了…… 丁一惊呼道:“别,咱们呆会还要赶路呢……” 江帆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说道:“我说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他们的事了,宝贝,你刚才让我重新找到了你带给我的温柔和幸福,所以,接下来我要再次深入细致地体会你,体会一下这种温柔和幸福……”说着,他就解开了丁一的衣服…… 他开始吻她,从上到下,怎奈,经历了昨天的情感和精神跌落的丁一,加上夜晚江帆对她的无动于衷,她根本就没有想跟他做什么,江帆见她毫无反应,就伏在她的耳边说道:“宝贝,跟我一起,我们一起来……” 也许,在这种事上,男人和女人的确不一样,为了让丁一跟上他的节奏,江帆的唇,极其耐心地、慢慢地掠过妻子的身体,温软的气息,就像微风拂过她的草原……他此时是那么地希望妻子能够感受到他的温柔和爱意…… 尽管他吻很细致,很炙热,尽管他的身体瞬间便如出鞘的利剑矗立起来,但她的身体一直还没被他真正地唤醒,还是那么迟钝…… 经过江帆耐心细致地召唤,丁一终于感觉到了丈夫的抚慰,她的身和心新回暖了…… 她抬起身来,捧起他的脸,凝视着他,星眸灼灼,嘴里发出了江帆期待已久的娇吁:“哦,你个江帆啊……” 江帆非常高兴妻子动情了,她不再抵触他,这也说明昨天晚上樊文良的话起了作用,至少让她的心宽容了许多,瞬间,他的胸腔腾起烈焰,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深深地凝视着她,问道:“小鹿,还爱我吗?还爱吗?” 正处在情感虚伪境界中的丁一,喃喃地说道:“是的、是的……” 此时,江帆的手覆上了她,他知道,她已做好为他绽放的准备,只等和他一起奏鸣…… 她的身体如琴弦,紧紧绷直,双手摁在他浓密的发里,压抑地娇声喘息…… “江帆……”她声音羸弱,气息奄奄,他知道她进入了迷离状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伏到她的身上,深深地吻着她,搏击着她…… 这个中午,心花怒放的江帆,没有停歇,直到结实的身体没了力气…… 他紧紧地抱着他的小妻子,一遍遍地呓语:“宝贝,我们以后不闹了,我们的心是相连的,我们的身体是相连的,我们的精神是相连的,我们要一起过到老,好不好?好不好……” 丁一没有力气回答他,眼角淌出了泪水,她刚才跟贺鹏飞说得对,她其实是个安全感极其匮乏的人,内心也是荒芜的人,她其实非常渴望江帆一如既往地爱自己,渴望一如既往地和他情意缱绻终生厮守在一起…… 江帆在宾馆睡了一大觉,把昨天晚上的觉补了回来。 丁一醒来后,看了看表,她不能任由他睡下去了,因为她昨天听彭长宜说,今天等江帆从省城回去后,彭长宜要来省里,她必须叫醒他。 想到这里,她睁开了眼,看见了他腋窝处的毛发,伸手揪住,用力拉了拉,江帆动了一下,手就下意识地划拉了一下胳肢窝处,又接着睡了。丁一再次拽他的腋毛,这次拽住后不再撒开,而是不停地拽,江帆终于醒了,他睁眼一看是她在冒坏,就红着眼说道:“睡觉,睡觉。” 丁一趴上他的身,说道:“不能睡了,再睡太阳就落山了,咱们该回去了,而且咱们还没吃午饭,我,饿了呀——”丁一最后这句话故意嗲着声音。 这招果然奏效,江帆看了看表,说道:“嗯,好——” 为了赶时间,江帆和丁一简单吃了一点饭后,便启程回阆诸,他在半路上就给鲍志刚和彭长宜打了电话,让他们在单位等他。 因为彭长宜要连夜来省里去找窦厅长,江帆没有把丁一送回去,而是让她跟自己来到了单位。彭长宜早就从电脑中的监控画面上看到了江帆和丁一下了车。他便关了电脑,给舒晴打电话,让舒晴做好准备。 彭长宜走了出来,经过鲍志刚的办公室,他推门进去,看见兰匡义在市长屋里,他跟兰匡义寒暄了两句,说:“市长,书记回来了,我先过去。” 鲍志刚站了起来,说道:“好,我马上也过去。” 兰匡义见领导们有事,也站了起来,鲍志刚说:“老兰,这件事先这么着,等我抽时间跟江书记说说再做决定。” 兰匡义闷声说道:“我还是希望领导快点拿主意。” 说着,大家就都往出走。 彭长宜跟兰匡义说:“老兰,改天咱们得郑重其事地聚聚了,我有事还得向你请教呢?” 兰匡义说:“领导就寒碜我吧,你有什么事需要向我请教?” 彭长宜边走边说:“你以为领导就什么都会,什么都不需要向人请教吗?” 彭长宜不管不顾说出的这样一句话,居然让兰匡义没得说了,他笑了,说道:“好,你先去忙,有空儿你就给我打电话。” 彭长宜跟他挥了一下手,看着他上了车,这才转过身,和鲍志刚前后脚来到江帆的办公室。 他们进了屋,正好看见丁一正在打量着江帆的办公室,彭长宜笑着说道:“小丁也跟着去着?” 丁一见到彭长宜,想起昨天中午的事,就有些不自然,她冲他和鲍志刚笑了笑,说道:“你们有事,我去里屋。” 这时,邸凤春手里拿着笔和本也过来了,他开始给领导们倒水。江帆洗完脸后从里面出来,他揉着脸说道:“长宜是不是等急了?” 彭长宜说:“不急。”其实他的心里早就急了,去领导家,太晚不好,会影响领导休息,好在他给窦厅长打电话时说,他可能不会太早到。窦厅长表示多晚都等他。 鲍志刚见江帆满脸倦色,说道:“你这一趟也不清闲,自己开车累。” 江帆说了一句“还行”,就开始进入正题。 丁一不关心他们的谈话,男人们工作时间谈论的话题向来是枯燥无趣的,她来到里屋后,她发现紧挨着江帆办公室的这间屋子其实是一个接待室,她便继续往里走,这才发现靠里面的这间才是江帆的卧室。 她放下包,围着江帆的卧室打量了一番。江帆的卧室整洁得一尘不染,她恨喜欢江帆的生活习惯,干净,整洁。她拉开他的衣柜门看了看,里面只有简单了两件换洗的衣服,有被子、毛毯等,她关上了柜门,便坐在他的书桌前,打开了电脑。上了一会网后,感觉有些无聊、乏力,就悄悄地走出卧室,经过会客室,来到他办公室门前,侧耳听了听,里面的江帆和鲍志刚、彭长宜两人还在说着话,讨论着什么,估计不会很快结束。 她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回来,这才脱掉鞋子,躺在江帆的床上,她感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随手拿过床头一本书,翻了翻,实在看不下去,就有些后悔跟他来这里了,当时他是为了赶时间,才没送她回家。 她感到,官场的男人真是既累又无趣,整天除去工作就是工作,而且小心谨慎,相比还是自己的职业比较自在一些。 但是,这些男人中的精英们,却在仕途这条路上,趋之若鹜,乐此不疲地奔波着,应对着人生一个又一个考场。 渐渐地,她眯瞪着了,等她被江帆叫醒后,她睁开眼睛,窗户上的窗帘早就拉上了,屋里亮着灯,那么也就是说,天已经黑了。 她一骨碌坐了起来,说道:“这么晚了?” 江帆笑了,说:“不晚,还没有到明天。” 丁一说:“科长他们走了?” 江帆说:“长宜早就走了,估计现在都快到省城了,我刚才跟老鲍我们又研究了一下人事上的事,我让小邸去食堂给咱们定饭去了,你不愿意露面的话,咱们就在办公室吃,吃完了再回家。” 丁一伸了一个懒腰,“嗯”了一声,又躺下了,她闭着眼说道:“这么晚食堂大师傅还没下班吗?” 江帆笑了,捏着她的鼻子说道:“这个问题太幼稚,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丁一也笑了,从江帆这话里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常委们的食堂,多晚都是有人值班的,因为领导们常常开会到深夜,这时就需要食堂提前观察,给领导们准备夜宵,有的时候,领导们的秘书也会通知食堂准备夜宵,所以,这里的食堂几乎24小时都是有大师傅值班的。 江帆也挨着丁一躺在了床上,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抱她,说:“今天我还真有点累了,来,陪我再躺会……” 153 离家出走 丁一挣开了他的手,说道:“别闹,这里是办公室,让人看见。” 江帆笑了,说道:“尽管是办公室,谁也不敢走进到市委书记这个私密空间的,除非小邸有时过来收拾房间。”说着,一用力,就把丁一抱在自己的身上,闭上了眼睛,并没有对她轻举妄动…… 丁一也没敢动,知道他此时脑子里并没闲着,一定是在考虑工作上的事,特别是省委廖书记莅临阆诸的大事…… 彭长宜从江帆屋里出来,他没敢再耽搁,拿起自己的手包,坐上车就到宾馆去接舒晴,因为提前已经给舒晴打过电话,舒晴早就准备好跟他一起回省城了,所以,老顾的到了楼下,舒晴正好走了出来。 彭长宜看见舒晴拎着一个大袋子坐了进来,说道:“这衣服你带走干嘛?一是你还得跟我回来,因为你的假期不到,二是你都带走穿什么?” 舒晴笑了,说道:“我带的是在单位穿的那身,我把它放回去,再换别的回来。” 彭长宜这才松了一口气,说:“不知为什么,一看见女人从家里往外拿衣服,我就感觉这个女人要离家出走或者跟别人私奔不回来了。” “哈哈。”前面开车的老顾笑了,说道:“小舒啊,咱们怎么给领导这个感觉?” 舒晴在内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从自己刚一出来,就发现彭长宜两只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提袋,尽管之前他们俩人已经说好,舒晴跟着他回省城,还会跟他回来,因为舒晴请了“一巴掌”的假,加上两个双休日,她上班要到下周一,但彭长宜仍然担心她回去后不回来了,而且当着老顾,彭长宜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不舍,这一点也让舒晴心里热辣辣的。 经过几天的朝夕相处,她也离不开彭长宜了,她已经把有彭长宜的地方当做了自己的家,这要真的到了下周一上班,他们俩可能都会难解难分了…… 唉,也许,真的该自己做出决定了,她不想让自己的男人独守空房,也不想让他们彼此饱受分居之苦…… 到了省城,彭长宜没敢耽搁,他们将舒晴放在省委职工宿舍楼的门口,然后马不停蹄,直奔省公安厅家属院,他已经跟窦厅长约好,晚上在家等彭长宜。 彭长宜按下了窦厅长家的门铃,立刻,一个中年女人给他开开门,彭长宜搬着几箱珍奇水果进来了。 那个中年女人他认识,是在褚小强和小窦的婚礼上见过,是小窦的母亲,他感觉恭敬地叫道:“阿姨好。” 中年女人说:“是长宜吧,快请进。” 彭长宜将水果放在进门处的地板上,他往客厅望了一眼,没见过窦厅长。小窦母亲说:“长宜啊,老窦刚才打电话回来,说你来了后让你等他一会,他有事可能会晚会回来,你没饭就在家吃饭。” 彭长宜本来没有吃饭,因为他们出来的晚,没有时间吃饭。但他却鼓着肚子说:“谢谢阿姨,我吃过了。” 窦夫人说:“哦?已经吃了?” “是的,我和司机在街上吃的。” 窦夫人信了,因为有司机,他肯定是吃了。 在等窦厅长的空儿,彭长宜和她聊起了小窦和褚小强,从她的口中知道小窦正在待产。彭长宜忽然感到要褚小强有点困难了,因为小窦待产,而且小窦之所以留在锦安上学,甚至在锦安安家,为的是照顾姥姥和姥爷,窦厅长有两个女儿,一边一个,大女儿窦小玉留在北京爷爷奶奶身边,小女儿窦小静留在锦安的姥姥和姥爷身边。 想起梅大夫曾经做媒想撮合他跟窦小玉,彭长宜心里就有些不自然,不知道窦夫人是否知情?想到这里,彭长宜转移了话题,问道:“那小强他们的孩子出生了,谁帮带,您有时间吗?” 窦夫人说:“我今年已经退休了,等小孩出生,我和小强的父母轮流帮着带就行,再说,小强妈妈也没事,她可以多卖点力气。” 彭长宜又问道:“小窦的姥姥和姥爷身体还好吧?” 窦夫人说:“姥姥还行,姥爷不行,我前几天刚从锦安回来。我也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要说把自己的父母交给两个孩子照顾,而且小静还有了身孕,心里也很不踏实,但又没有办法,这头老窦年岁也大了,他一忙也就顾不上自己了,没有人照顾也不行,唉,我们呀,一辈子都是在这么忙忙碌碌中过来的。” 窦夫人叹了一口气,彭长宜理解她的心情。他打量了一下家里,只见窦厅长的家里摆设很简单,就说道:“家里没请个人吗?这样可以减轻您的负担。” 窦夫人说:“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请人,现在就更用不着了,我们就是在孩子小的时候请过一段时间的保姆,后来就没请过了。” 彭长宜知道,这样的家庭是十分注意的,就说道:“窦老那边只是小玉一人在照顾吗?” 窦夫人说:“不是,那边老人的保姆和勤务员都是组织上给配备的,小静的姥姥和姥爷的保姆也是组织上配备的,两个女儿其实是在替我们尽孝。” 他们正说着,省公安厅厅长窦燕生回来了。 彭长宜赶紧起来跟他握手。 两人并不陌生,当年还是省公安厅政委的窦燕生,曾经在三源亲自指挥打黑,端掉了葛二黑和与之相连的黑恶势力,那次,彭长宜跟他有过两三个小时的会晤,那时彭长宜和武荣培是被他“请”到宾馆临时指挥所的,为的是怕知情的他们走漏消息。但窦燕生也的确想见见爸爸和小女儿还有胡力叔叔都认识的彭长宜,这个彭长宜,认识了他家爷孙两代人不说,还是他未来女婿的领导,他家里的人对彭长宜评价都很高,所以那天才以那样的一种方式将彭长宜“请”到了临时指挥部。 他对彭长宜的印象当然不错,直到现在,所以,本来晚上有活动的他,提前退场回家。 他握着彭长宜的手说:“长宜,胖了。” 彭长宜笑着说:“我自己没觉着,不过他们都说我长肉了,倒是您还是那么精干,健康。” 窦厅长笑了,说道:“我没有理由不健康啊,我的老人们都还健在,尤其是我父亲,身体非常好,所以我也必须要保持健康的身体,健康的心态,总不能提前老在他们的前头不是?” 彭长宜说:“我今年春节的时候去看了看老人家,就像您说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相当好。” “是啊,战争年代过来的人,什么都能想得开,放得下。” “是啊,是啊。” 窦厅长说道:“长宜,说吧,找我什么事?” 彭长宜笑了,故意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给您添堵来了,现任阆诸公安局局长无论是在群众口碑和配合市委市政府的工作当中,都有些不尽如人意,反响很大,所以……”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窦厅长。 窦厅长皱着眉头,说道:“是啊,省厅最近一年来,也收到了不少阆诸干警的来信来访,反映他的情况,你就是不说,也准备让他近期回来述职,然后调离阆诸。” “哦,真的?” “是的,对他的反应,主要表现在工作武断、私心、贪欲太大,而且阆诸的公安工作近几年不但没有起色不说,还弄得乌烟瘴气的,我听说他参与了好几家夜总会的经营活动,这还得了。” 彭长宜不关心他的问题,他关心的是下一任局长的人选,说道:“厅长,关于阆诸公安局局长的人选问题,我能代表地方党委跟省厅提个建议吗?” 窦燕生说:“当然能了,从哪方面来说都可以!”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那我就直言不讳了,能把小强给我们调来吗?” 显然,窦厅长对他这个提议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他看着彭长宜说道:“这个……你为什么要小强?” 彭长宜不紧不慢地说:“这个问题,跟您说心里话,我的确有点私心,我和小强在三源合作过,最初的时候他还是基层一个刑警队的队长,后来当刑警大队长、公安局副局长,可以说我们无论大事小事合作得非常默契,有的时候,一个眼神就能洞悉彼此的想法,在公开场合下,我们几乎不说话,就能交流彼此的想法,我非常怀念那个时期。我来阆诸后,发现市委对公安的工作是不满意的,无论是交通秩序还是社会治安、还是配合市委中心工作上,公安都是滞后的,不然我也不会来找您,既然您想调换阆诸公安局局长人选,干嘛不满足我们的要求呢?我想过,阆诸只有小强来才能搞好,我太了解他了。” 窦厅长端起茶杯,也伸手示意彭长宜用茶,他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看着彭长宜,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道:“长宜,这个要求我恐怕难以满足你,如果你提的不是小强,是另外任何一个人,我都可以满足你,但就因为小强,我真的……” 127 不得不有的顾虑 彭长宜听他这么说,到嘴的水都没喝,急忙放下茶杯,说道:“我知道您顾虑的是什么,但是您别忘有句话叫做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嫌,何况又是我代表阆诸市委市政府亲自要的小强,这和您没有关系。” 窦厅长为难地说:“你的心情我理解,我知道,我们公安的工作是要靠地方党委和政府的支持才能做好的,我刚才就跟你说了,你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无条件满足你,正因为是小强,我才不得不有顾虑,不得不考虑一下其它的因素。” 彭长宜说:“其实,凭借小强的资历,他完全能够出去任职独当一面了,要业绩有,要荣誉有荣誉,而且还是省公安系统出类拔萃的人才,在全能比武中多次获得名次的人,在锦安任副职年限也差不多了,我敢说,如果不是您当这个省厅的厅长,小强早就提起来了,说来,还是您连累了他呢。” 彭长宜说到这里,夸大了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 窦厅长笑了,他听彭长宜这样说当然很欣慰,但他又放不下自己的顾虑,说道:“这样,把陈小乐给你怎么样?” 彭长宜说:“把小乐给我,我更没有意见了,因为小乐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人,我们更能配合默契。但有这样一个问题不知您想过没有,那就是您这样的决定经得起各方面的检验就行,小乐的工作能力和水平跟小强不相上下,但小乐毕竟提上来的时间比小强晚,若论资历的话,他显然不如小强,而且目前也没有明确他是副局长,只是享受副职待遇,是班子党组成员之一,按这一条件来说,他就不如小强,如果不如小强的小乐都能出来任职独当一面,而小强还在锦安当他的副局长,那么难免有人就会议论,这个议论会有两种说法,一是小强工作能力不如小乐,连他当厅长的老丈人都不提拨他,可想而知他的工作该有多么的糟糕;第二种说法就是小强等着在锦安接班,那样的话老武就有压力了,日久天长,就会影响到老武和小强的关系。这只是我的看法,但相信大多数人都会跟我看法相同,因为提小强,根本就是各方面条件都具备的事,水到渠成的事您要是不办的话,就难免让人议论,我只是建议,您自己考虑,只要您的决定能服人就行。” “哈哈哈。是不是来时想好台词了,驳得我一愣一愣的。” 彭长宜也笑了。 旁边的窦夫人说:“我感觉长宜说得有道理。” 窦厅长看了她一眼,她连忙说道:“对不起,怪我多嘴,这不是在家里吗?而且还是说到了小强……” 窦厅长又看了她一眼。 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给他们俩的杯里倒上水后就进了里屋看电视去了。 窦厅长拿起一盒烟,打开,从里面抽出一支,拿起打火机,点上,抽了一口,靠在沙发上说:“给你们调别的局长不行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们还是希望跟了解的人合作,不然我就不来找您了。其实,在头来的时候,我和江帆书记想到了这一点,知道这是在给您出难题,但是想来想去,感觉这个要求不过分,而且小强具备独当一面的任何条件,想您不会因为跟小强的关系,而避讳什么,没想到您还真是这么想的,遗憾。” 窦厅长笑了,说:“我早就听我闺女说起过你,说你长着一张铁嘴,想要说服你很难。” 彭长宜一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有底了,他故意委屈地说:“那是我在有理的情况下,如果我不占理,谁都能说服我。” 窦厅长说:“你目前只是说服了我,但是你知道,人事问题是要经过厅党组班子研究才能决定的,所以,我目前还不能完全答应你。” 尽管公安是垂直领导,人事工作归省厅,但地方党委也有建议权,并且有属地管理权。彭长宜说得有道理,褚小强任地级公安局副职已经有三年多时间了,而且他和小乐等这些公安队伍里的精英一样,都是重点培养的种子,但彭长宜代表阆诸主动来要他,这的确是个契机,尽管他心里答应了彭长宜的要求,但表面文章也是要做足的。 彭长宜显出很迫切的神情问道:“多长时间?” 窦厅长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下来研究研究,正好也有其它几宗人事问题需要研究,争取尽快吧,怎么,阆诸是不是还有任务等着哪?” 彭长宜说:“不瞒您说,阆诸现在最当务之急的是整顿交通秩序,整顿娱乐场所,这两项工作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群众对此呼声特别高,老百姓有时不骂公安局,他们骂政府当官的,骂当官的不干事,表面上的东西都不管,还能管什么,老百姓不知道这里面的套数啊,不光这些,还有许多工作,都涉及到了公安。” 彭长宜加重了语气,尽管他说得是实情,但仍然渲染了事实。 窦厅长说:“那好,我们争取尽快研究。” 说到这里,他们就不再说这个问题了,聊了一会窦老,彭长宜便起身告辞,一是自己肚子饿,二是窦厅长忙了一天了,他也要早点休息。 彭长宜告别窦厅长夫妇,坐进老顾的车,老顾开着车,说道:“小舒打电话来了,她已经在附近给我找好了住宿的地方,而且她在等咱们一块吃饭。” 彭长宜瞪着眼问道:“干嘛等咱们?这么晚了她不赶紧吃?” 老顾笑笑,没有说话。 彭长宜也意识到了什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真是个傻丫头,哪有饿着肚子等人的,再说,我们还能让自己饿着吗?” 老顾说:“这话,一会我再跟她说。” “呵呵。”彭长宜笑着把脸扭向了窗外,看着省城夜幕下的灯火阑珊处。 老顾说:“见着窦厅长了?” “见着了,提前跟他约好了。” “小强的事能落实吗?” 彭长宜怔了一下,老顾很少过问他的工作,但考虑到他们都跟褚小强很熟悉,他关心小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果换做他不认识的人,他不会公开表现出关心的。 想到这里,彭长宜原谅了老顾的好奇,他说:“如果我要的是别人,今晚就能当场拍板了,正因为要的是小强,窦厅长才有顾虑,谁都知道小强是他的女婿,你说怎么着,他为了试探我,居然说把小乐给我。” “哦?您同意了?” “我是谁呀,当然不能上他的套儿了!”彭长宜得意地说:“我就是同意要小乐,他也不会给我的。” “为什么?” 彭长宜说:“一是今天晚上不是正式的公开场合,说话都可以不算数,就是他主张给我小乐,我答应了,他也会有无数个理由推翻今晚的决定。再有,小乐的确不是一下子就能提起来的,的确资历不够,只有小强提起来了,小乐自然而然就会提起来,这两人在省公安系统是挂上号的,某种程度上人们只要说起他们中的任意一个,就会想到另一个,他们的确是实力出众。所以,别说他是试探我,就是真心真意给我小乐,我都不能要。我倒好说,他管不着我,但是小乐的路还长着呢,而且他跟小强的关系一直很好,我不能不为他考虑,人家小强背后有自己的老丈人撑腰,以后的路只要自己不走偏,将会是一路顺风,但是小乐不行啊,他有谁呀?他除去有我以外,有的就只有小强了,他的将来还是要仰仗小强的,靠我是靠不上,因为我跟他们毕竟不是一个系统,尽管说话会管点用,但作用不会很大。” 老顾点点头,深有感触地说道:“是啊,您说得太对了,考虑得也十分周全。”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周全不行啊,兴许一不留神就被别人装进口袋里了,这个老窦,可是比窦老和小窦要狡猾多了。” “哈哈。”老顾笑着说:“不过要是论起资历来,小强应该是一把手了,另外,阆诸比锦安小很多,给小强相对一个小点的地方,让他锻炼锻炼,别人还说不上来什么呢,要是让小强等着在锦安任职,恐怕说三道四的人就多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别说,你这句话还真有道理,那个时候,应该叫你上去游说他。” 老顾笑了,说道:“我这不是在跟您说吗?跟别人我一个字都不会提的。” 彭长宜说:“我跟你说吧,我当时就是这么认为的,就是感觉他想让小强留在锦安,因为小窦待产,而且锦安还有两位老人需要照顾,过个一两年,将老武往省厅或者别的地方一调,小强自然而然就是锦安公安局的一把手了,你刚才说阆诸比锦安地方小,这真是一个说服他的理由,只有在小地方锻炼一段时间,才能到大地方任职。” 155 意外见到的身影 老顾说:“您就是不说,估计他也能想到,厅长就是琢磨人的,他什么都知道。” “嗯,也是,尽管我没有点明这个意思,但也涉及到了这个内容。”彭长宜又说:“他现在厅长、党组书记一肩挑,他认可的事基本就没有问题了。” 舒晴早就等他们在饭店,她早就点好了菜,就等他们到后上菜了。服务员都三次进来问她,是否上菜,舒晴都是冲她摇摇头。 她终于等来了彭长宜的电话,舒晴没容他说话,直接问道:“回来了吗?” 彭长宜从她的声音里判断出她早就等急了,说道:“是的,快到你说的酒店门口了。” “好,我马上让他们上菜。”舒晴说着,就起身来到门外,告诉门外的服务员上菜。 等彭长宜和老顾进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上了四道精致的小凉菜。 彭长宜没顾上跟她说话,而是直奔卫生间,老顾看着这些凉菜说道:“还真是饿了——” 舒晴给他们俩摆好餐具,说道:“那就先吃几口,垫垫底儿,热菜也快,因为这个时候后厨已经都忙过了。” 老顾笑了,说道:“我在车里干嚼了半袋方便面了,比领导强,估计领导再喝点高级茶水,早就前心贴后心了。” 舒晴没有笑,而是有些心疼地说道:“你们就去了一个地方吗?” 老顾说:“是啊,就去了一个地方,窦厅长回来的有点晚,不然我们也不会现在才回来。” 彭长宜从洗手间出来后,坐在餐桌前,看了看上来的四道小凉菜,说道:“老顾,咱们后备箱里还有什么酒?” 老顾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没了,什么酒都没了。” 彭长宜看着老顾说:“不可能吧?你怎么给我过的日子?连酒都断顿了?” 老顾看着舒晴,又看看他,小声说道:“一顿不喝没事,小舒在的这几天,几乎天天喝酒了,就不兴讲究一点?我是实在忍不住才这样说您的。” 舒晴连忙说道:“就是,能让顾师傅批评的人,可想而知这个人到了什么地步。” 彭长宜笑了,说道:“看你们俩一唱一和的,我中午一滴没喝,而且天天也没顿顿都喝。这样,我就喝一瓶啤酒,口渴,说了一晚上的话了,他家的水还不敢死乞白赖地喝,你喝一杯,人家女主人就给你倒一杯,你说你哪还好意思大口大口地喝——” 舒晴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我去给你要啤酒。” 老顾说:“我去。” 舒晴说:“不用,服务员就在外面。”她刚要叫服务员,服务员就端菜上来了。 舒晴给他要了一瓶冰镇啤酒。 这顿饭他们很快就吃完了,老顾就住在这个饭店旁边的旅店里,彭长宜跟舒晴走回了不远处的舒晴的宿舍。 漫步在省城的街头,舒晴挽起彭长宜的胳膊,彭长宜故意说道:“前面有人!” 舒晴没有撒开手,不但没撒开,还故意双手挽住了他,说:“我们是夫妻,谁看见都无所谓。” “哈哈哈。”彭长宜笑了。 舒晴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太累了,我非要挽着你的胳膊走遍省城的马路不可。” 彭长宜笑了,说道:“什么话?我一点都不累,咱们马上开始走,看谁最后嚷累?” 舒晴笑了,说道:“我知道你欺负我穿高跟鞋。” 彭长宜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傻丫头,今天我睡哪儿?” 舒晴说:“我睡哪儿你就睡哪儿,怎么,难道你还有其它想法?” 彭长宜说:“不敢,我只是想探究一下。” “哼。”舒晴仰起脸,冲着他呲了一下鼻子。 彭长宜忽然闻到了一种艾草的味道,这种味道他很熟悉,小时候妈妈经常用艾草熏蚊,前些日子,邹子介也用这个东西熏蚊着,他便呲着鼻,寻找着味道的来源,终于看清了味道是从旁边的“小静中医诊所”里飘出来的。这个诊所的大落地窗户上写着中医诊治的项目和保健项目,其中就有艾灸、拔罐、刮痧…… 透过白色的窗帘,他看见里面有几张白色的床,床上躺着两三个做保健的人,如今,在城市里,这样的保健场所很多,大多打着中医的牌子,实际做的是保健的事。 彭长宜便扭过头,不再往里张望,但是,一个身影从里面的楼梯处下来,娇小的个子,梳着一个马尾,身穿白大褂,她边走边脱下白大褂,跟里面的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就在她脱下白大褂的一刹那,彭长宜的心就是一跳,这个人他认识! 他不由自主地站住了,透过透明的玻璃门向里面看着。舒晴见他目不转睛的样子,就说道:“这家诊所我来过,不是一个单纯的中医诊所,下面是保健,上面是诊所,保健别诊所的生意还好。这里的大夫是一个年轻的小中医,对了,就是她,梳着马尾辫的这个,别看年纪不大,还出国深造过呢,据说学的也是中医……” 舒晴在他身边说了什么,彭长宜根本就没有听清,此刻,他的血液快速地奔涌着,心也急速地跳动着,没错,就是她,陈静! 这时,就见陈静将脱下来的白大褂递给她助手模样的人,这个助手从工作台的后面拿出一个大包递给她,就听她跟工作人员说道:“等这两个保健做完,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说着,她就往门口走来。 彭长宜挽着舒晴,赶紧离开门口,朝前走去。但是他的耳朵却一直在倾听着后面的声音。 过了一会,后面,想起了关闭摩托储物箱的声音,随后,又响起了摩托被发动着的声音,彭长宜刚才看见,靠近窗根处,停靠着一辆女士摩托车,现在,这个声音应该是这辆车发出来的,那么也就是说是陈静的摩托车。 直到他听见摩托车上路的声音后,他才敢回头看她,但是,他只看到了她和摩托的背影,向他们相反的放心驶去。 舒晴看着她,不解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彭长宜支吾着说道:“没看什么?我在看这条胡同的繁华程度,将来退休了,我也可以开一家小门店。” 舒晴说:“怎么,你又不想回家种地了?” 彭长宜就是一愣,赶忙说道:“跟种地比起来,我当然想种地了。”他不敢往下说了。 回去的路上,彭长宜不再说什么了,他的心里被打上了无数个问号,陈静怎么在这个胡同里开诊所?她嫁的人家不是开着中医院吗?她出国回来了?这么晚了,她丈夫怎么不来接她,而是让她自己回家? 回到宿舍,已经十点多了,整栋宿舍楼里静悄悄的。 他们进了屋,彭长宜这是第二次来她的宿舍,他围着屋子转了几圈,努力摆脱刚才的不平静,而是以主人的姿态,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很简单,一室一厅一卫,阳台上有一个简易的厨房,估计平时也不怎么用,有两张单位里常见的那种简易的办公桌,办公室上铺着塑料板,上面有一个简易的煤气灶,一个小型的煤气罐。他拉开了办公桌上的抽屉,倒是锅铲勺等用具齐全,不过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那种。 他又从阳台的厨房转出来,南面客厅的窗台前,将窗户关上,拉上窗帘,说道:“这种钢窗早就淘汰了,既不节能也不环保,密闭不严,肯定进沙尘,没想到省委职工宿舍这么不讲究。” 舒晴给他兑了一杯蜂蜜水,递到他的手上,说道:“好了好了,这就不错了,好多后来的人连宿舍都没有,当然,也有比我们住的好的,去年有一栋新楼竣工了,按级别,我完全可以搬到新楼去住,但是我让出去了,让给一个要结婚没有房子的同事。” 彭长宜接过蜂蜜水,一口气喝完了,递给她空杯,说道:“呵呵,你的境界不低呀?” 舒晴当然看不出彭长宜的内心,她说道:“当然了,用我们主任的一句话说,我早晚是要嫁人的,按我这个条件,怎么也能找到一个有房的男人结婚,所以宿舍的功能对于我来说就不是那么必须了。” 彭长宜故意瞪着眼说道:“这是什么理论?欺负你没人吗?” 舒晴娇嗔地看着他,说道:“看你,还是领导干部,他这是在跟我开玩笑,那个时候他就听到咱们俩在搞对象。” 彭长宜低下头,惭愧地说:“可惜啊,我没有房子也没有……” 舒晴立刻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葡萄,堵住了他的嘴。 彭长宜趁舒晴不注意,狠狠地甩了甩头,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两只手放在背后,抱住了她,说道:“列宁同志说得好: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属于舒晴的东西一切都会有的。” 舒晴幸福地笑了,看着他,说道:“这最后一句也是列宁同志说的?” “不,是彭长宜同志说的。”彭长宜松开了她,说道:“我和江帆已经把房子的问题纳入了我们主要的工作方向……” 156 坐在床上向她发出召唤 于是,彭长宜就跟舒晴介绍了江帆的打算,包括准备要部队的房子打算。 舒晴娇柔地偎在他的怀里,说道:“不要刻意想这事,刻意想就会累,我们现在暂时先两地着,我回去就到宾馆或者是农场找你,这两个地方,住哪儿都行,我都喜欢。你以后来省里办事,就住这里,等我上班后,买一张大床换上。” “太委屈你了!” 舒晴看着他,说:“委屈什么?比当年妈妈和爸爸强多了。妈妈和爸爸当初两地了十多年,他们完全能有自己的孩子,可是开始不敢要,一个人没法又带孩子又工作,眼看年纪大了,他们才决定要孩子,妈妈怀孕后,自己扛煤气灶,上楼的时候伤到了孩子,流产以后加上年纪大了,再也怀不上了,为此,妈妈痛苦死了,跟爸爸、跟组织提出离婚,后来,爸爸说,孩子没了是我们两人的痛苦,不该你一人承受,我们共同承受吧,就这样,他们就没离成,打那以后,领导特批,爸爸调了回来,但他们却一直无法有自己的孩子,妈妈还请外国专家看过,也没怀上孩子,直到后来有了我。” 彭长宜轻轻晃着舒晴,说道:“那个年代的人,他们一心只为工作,很少想到自己,你父母是可敬的。” “是的,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不然也不会那么晚才决定要孩子,结果……” “你就是他们那个逝去的孩子。” “嗯,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一说起这个,妈妈就难受得不行,所以,他们把爱全部给了我。” 彭长宜说:“放心,我不会让你做第二个这样的妈妈的。” 舒晴说:“没关系,现在跟原来的条件不一样了,而且,我们有交通工具,你自己也会开车,我们今天的两地分居,跟他们那个年代的两地分居情形是不一样的,况且,眼下的情况只是过渡,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我离不开你……” 彭长宜听她这样,就紧紧地抱着她。 舒晴继续说:“等我上班后,就先去买个大床,将来我还可以把这个床带走,也算我为自己置办的结婚家产。” 彭长宜听她再次强调了床的问题,就说:“真的需要换吗?” 舒晴点点头,说道:“你来我这儿住,必须要换个好床,我一个人怎么都能凑合,但你来了,就不能了。” “我去看看。”彭长宜说着,就站起走进卧室,看了看那张床,的确有点小,但比标准的单人床要宽好多,他说道:“不用买了,我来不了几回,按说这床足够宽了,这要看两个人采取什么姿势睡了,如果是并排躺着的话,可能会显窄些,但是如果摞压摞的话,我看还宽呢。” 舒晴白了他一眼,愠怒地说道:“没正形,我跟你说正事呢。”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如果必须换的话,那明天咱们换了床再走。这是力气活儿,是家里老爷们干的事,不能让女人干。” 舒晴说:“用不着,换个床不费事的,现在家具商店都负责送货上门,还负责安装。所以,根本用不着你管,简单得很。” 彭长宜抱住了舒晴,半天才说:“宝贝,调到我身边来吧,这样也好照顾你,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会不放心的。” 舒晴将脸贴到丈夫的胸脯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激动地说道:“这个问题我已经放在心里在考虑了,我离开政研室,政研室也不会倒闭,我呆在这里,也不会给它增加光彩,只是我还想搞我的学术研究,所以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另外,关于我工作的事,我还想回家跟爸爸妈妈他们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彭长宜说:“好的,我尊重你,这个周末我就跟你回家,见老丈人和丈母娘,不过关于工作的问题,你也可以听听我的建议。” “呵呵,你的建议不说出口我都知道是什么?因为江书记你们俩个说过。” “我们俩说的话你怎么知道?” “小丁告诉过我,我知道你们很关心我的工作。” 彭长宜说:“当然了,我不想因为你嫁给我受到什么影响,尤其是工作方面,你已经很有成就了,嫁给我后,不但出不了成就了,还会因此往下走,那我就愧对你了。” 舒晴摸着他胳膊上的汗毛,说道:“我们是夫妻,不存在什么往上走往下走的,我早就给自己定好了位了,做你好内助,不是闲内助,给你看好家……”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激动地抱住她,吻了她一下,说道:“你这话快让我激动死了!” 舒晴笑了,说:“是吗,要不要打急救电话?” 彭长宜说:“你就是我最好的急救电话……”说着,又要吻他。 舒晴挡住了他的嘴,说道:“我还有一个请求。” “好,说吧。” “这个周末咱们先不急着回去呢,今天下午来的时候,我跟妈妈说了,我说这几天你太忙了,等忙过这几天再回去。妈妈说亲戚都做成了,她就什么都不担心了,女婿什么时候登门都可以。” 彭长宜说:“忙是肯定的,但是晚上下班回还是没问题的。” 舒晴说:“那要是他们不让咱们回来,想让咱们在家住一晚怎么办?”作为新婚的舒晴,必须要征求他的意见。 彭长宜说道:“这个……我的确有点难为情,你想,我晚上跟你在一起,是那么的……那么的……呵呵,我哪管住自己了啊?一个房门之隔,我不好意思……而且有心理负担……”他支支吾吾地说。 “呵呵,我就是想明白一下你的意思,如果妈妈让我们在家里住,我就知道怎么对付他们了。” 舒晴说完,自己也笑了,她也的确想弄明白彭长宜的意思,本来也是,彭长宜现在和她的父母还不是那么熟悉,在家里住,恐怕他的确有心理负担。 彭长宜大笑,说道:“哈哈,小心让你妈妈说你吃里扒外。” 舒晴说:“他们早就说了,说女儿大了留不住的,早晚都是人家的人。” “哈哈。” 两个人说笑着,尽管都是无关紧要的话,但对于初始阶段的夫妻增进互相了解却是十分必要的,好多都是因为小事引起的不愉快。 渐渐地,彭长宜就表现出了倦意。 舒晴让他去洗澡,然后就开始铺床。 舒晴刚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这间宿舍里里外外都擦拭的干干净净,将床单和被褥都换上了新洗的,当彭长宜洗完澡来到卧室后,感觉卧室是里有一种女孩子特有的清新气味,他感觉很好闻。舒晴铺好了被单,彭长宜躺了上去,舒晴问道:“怎么样?” 彭长宜故意颤着床,答非所问地说道:“这个床结实吗?” 舒晴说:“结实啊,你刚才不是看过了吗?我都睡了这么多年都没事……”话说到这里,她立刻意识到了彭长宜的意图,便不再往下说了。 果然,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傻丫头,我刚才看的是宽窄,没试重量,你说结实,那是你一个人睡,以后,这个床要经受两个人的重量,而且要经受住强大的作用力,跟你平时睡意义是不一样的。” 舒晴说道:“就知道你是这个意思。” 彭长宜说:“我必须是这个意思,不然我把床板压折了,你往出搬一块折了的床板,再不下心让别人看见,你怎么回答人家的问话。” 舒晴白了他一眼说道:“就你能联想。” 彭长宜故意认真地说道:“不是我能联想,也不是我心里龌龊,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我当教师的时候,同事的爱人来了,就把宿舍的床板压折了,因为宿舍的床板真的都不结实,即便有垫子也不行,我看呀,今天我要老老实实憋一宿喽——要不然你就跟我去住宾馆。” “胡说,我这个床没事,结实着呢。”舒晴说着,就把彭长宜按倒了…… 彭长宜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道:“还是到了你这一亩三分地好,你放开了,都敢主动调戏大老爷们了……” 这一晚,尽管他们做了,但正如彭长宜说的那样,他做得很小心,不敢放开了用力,唯恐床板折了,还有一个原因,这个恐怕一辈子都不能跟舒晴说,那就是彭长宜在心里惦记着陈静。 陈静,的确在彭长宜的心里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这个姑娘,在彭长宜情感最荒芜的时候,给了他美好的时光,尽管他几乎没有想起过她,那是他刻意遗忘,但在他的心里,他对她是心存感激的,毕竟,她把一个女孩子最为美好的东西给了她,他到后来几乎认定要娶陈静为妻的,但是半路杀出她的学长,一个有着丰厚家业背景的人,而且能让她跟他一起出国的人。但彭长宜直到现在都不愿相信陈静是因为这些才离他而去,他始终认为陈静是对他失望了才离开他的。 157 省委书记要来 彭长宜直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最后一次在宾馆里,陈静哭着趴到他的身上,他喝醉了,的的确确是喝醉了,但他酒醉心不迷,他拒绝了她再一次给予,那是施舍,是可怜,彭长宜当然不会要这样的性。 那次可能是彭长宜一生情感上最悲情的时候,他心里空落落地去找江帆去了,自此,陈静就不曾在他的心中出现过。 这时,躺在她臂弯里的舒晴“咯咯”地笑了起来,彭长宜吓了一跳,说道:“你笑什么?” 舒晴说:“我在笑你说我调戏大老爷们。”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有什么可笑的?” 舒晴说:“平常人们都习惯说调戏妇女,你冷不丁来个调戏大老爷们,我能不笑吗?” 彭长宜亲了她一下,说道:“这样的语言我有的是,以后够你笑的。” 舒晴说:“是啊,俗话说的好,高手在民间,我算彻底服了,只是你这个高手,没想到我也会调戏大老爷们对不对?” 彭长宜笑了,说道:“嗯,这两个字以往都是用在我身上合适,没想到用在你身上了,看来,孺子可教……” 他说着,又要翻身上来,要亲上去。 舒晴这下真担心了,说道:“小心床板。” 这不是她的玩笑话,是因为刚才她已经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床板的颤悠和吱吱的响声,别说压塌了床板,就是这声音也够恐怖的,上下左右都有人居住,而且她以前也亲耳听到过这种声音,所以彭长宜刚才考虑到床板的问题,绝对是正确的。 彭长宜听了这话,也泄了气,说道:“这个床一定要换!即便明天我没有时间给你换,我下次回来后也一定要换,不然做着有心里负担,长此下去,我会不举了……” “胡说,这个床哪有这么大的作用?” “当然有了,比如我刚才又来劲了,你一说床板的问题,它马上就耷拉脑袋了,都别说长此下去,就是再这样有个两三回,我就完蛋了,就做不成男人了——” 舒晴不再跟他争了,彭长宜这样说得有一定道理,职工的单身宿舍用的床,都是比较简易而且便宜的那种,床板的确都不太结实,再说了,单身床板承受的重量当然是一个人的重量,没有按两个人那样的重量来设计,不结实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舒晴从内心里显然不满足彭长宜的小心和克制,也可能是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她不停地刺激着他,彭长宜终于要忍耐不住了,又要意气风发起来,但是他不知是担心床板还是心不净,他伏在她的耳边说道:“傻丫头,等回去,回去我再补给你,你这个床我的确不敢用力……一用力就颤悠……” 舒晴调皮地“咯咯”地笑了…… 第二天,他们老早就起床了,彭长宜不敢在省城耽误,的确有太多的工作等着他,当务之急的工作就是筹备剪彩仪式,因为省委书记要来参加,原来的方案要推倒重来,重中之重就是安保问题,这是绝对不能含糊的问题。所以,他带着舒晴,来到老顾住的旅店汇合后,他选在一个看得见“小静诊所”的地方吃的早点,但是太早,不光是这个诊所,就是所有的门店除去卖早点的外,都没有开门。 本来舒晴不想跟他回来了,但是她拗不过彭长宜,想想过一天就是周末了,她还是跟彭长宜回来了。 经过紧张的筹备工作,阆诸行政审批中心投入运营的剪彩仪式,按照原计划圆满完成了。 省委书记廖忠诚如期参加,各个地级市的一二把手全部参加了这个剪彩仪式会议。 这个活动分两步走的,第一步,是阆诸行政审批服务中心投入运营的剪彩仪式,第二步是在这个大楼十二层的大会议室里,召开了全省市委书记和市长参加的会议,通过跟省委办公厅商议,这个会议名称叫做:全省基层党建工作动员大会。 由于是在阆诸,会标太高调了不好,太低调了又不符合省委书记参加的规格,在进行完规定的仪式后,廖书记最后讲话,他肯定了阆诸因地制宜,不重复建设的节俭做法,高度赞扬了他们不搞面子工程的踏实的工作作风,然后话题一转,就转到了如果加强干部队伍建设的问题上来了,他从廉政、勤政、政治纪律等几个方面诠释了加强干部队伍作风建设的问题,要求各地党委政府,结合廉政、勤政的内容,在下半年要强化干部组织纪律性,要提高干部队伍的政治素质和业务素质意识,提高干部队伍的工作能力和领导能力,做好本地区的工作…… 廖书记讲完后,省委组织部长樊文良宣读了省委组织部关于各市加强党员干部培训的通知,通知要求在年底前,全省科级以上的干部,都要接受一次有组织的轮训,省委要成立检查组,要督查轮训的质量,各级党组织要搞好这次大规模的轮训活动…… 在剪彩仪式的头两天,在省委组织部干部科长的陪同下,阆诸迎来了一位名叫段淑敏的女副市长,这位女副市长不像最初樊文良说的那样年轻,而是一位45岁、腰肥体壮的中年女士。 江帆看到段淑敏的第一眼后就在心里不由地笑了,肯定是樊部长采纳了他之前的建议,没将那位年轻的女副市长调来,原来说派来一位副书记也没有派来,估计是省委组织部另派他处了。 剪彩仪式的当天下午,江帆带领班子成员,送走了省里的各位领导后和各地兄弟市的书记市长后,他们便松了一口气。在随后四点钟由副书记殷家实召开的全市各个部门一把手参加的工作总结会上,彭长宜严厉批评了市公安局在这次活动中的重大失误。 原来,市公安局在这次活动中,担任交通、阆诸宾馆外围的安全保卫工作,因为省委书记要来,他的内卫工作都是由驻扎在阆诸的武警支队负责,贴身保卫工作都是由省武警总队领导亲自指挥。 在省委书记下榻的地方,由省公安系统的便衣负责贴身保卫,阆诸公安局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宾馆外围和宾馆到行政服务审批中心沿线的安全保卫工作,当彭长宜坐着公安局头辆指挥车出来的时候,他立刻发现了问题,沿途所有路口警卫人员一律面向里侧,而且断路时间比较长,再有,宾馆和会场警卫人员安排得过多,到处都是穿制服手拿对讲机的警察和便衣,给人的感觉不是那么轻松、自然,甚至是一种大敌当前的感觉。 彭长宜最后说:“难道沿途的警卫人员应该面向哪个方向还用再普及一下这个知识吗?” 局长反驳道:“面向里是为了能及时向首长的车辆敬礼,以前阆诸有重大活动时都是这么做的。” 彭长宜说:“以前做得就不规范,难道就因为你们以前是这样做的,就拒绝规范吗?” 公安局长不说话了,但显然他是不服气的,非常不高兴,脸色难看。 彭长宜知道他不服气,继续说道:“还有,咱们提前开会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沿途不鸣警笛的,怎么临场变卦了?” 局长说道:“公安局的老同志们都说,不鸣笛,不足以起到威慑作用,后来就改为鸣笛了。” 彭长宜说到:“威慑谁?是威慑老百姓、还是威慑来参加活动的人?” “当然是威慑那些包藏祸心的人。” 彭长宜说:“如果你能看出谁包藏祸心了,那鸣笛就管用了吗?” 局长把脸别到一边,小声嘟嚷着说:“懂公安吗,瞎指挥。” 彭长宜一听,气愤的拍了一下桌子,腾地站了起来,指着他说道:“请你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任!我们现在是在总结工作,你有不同的意见可以私下找我交流,不能带着个人的成见说话!” 本来这次担任公安系统协调工作的是政法委书记李汝明,可是李汝明在这个活动前夕,接到省委组织部党校培训的通知,他上党校学习去了,临时由彭长宜指挥。 见彭长宜和公安局局长嚷嚷起来了,殷家实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刘局长,你什么态度?我看彭市长说得一点错都没有。再有,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尽管你们也很辛苦,但是别忘了咱们这是总结会议,为的就是查找不足,以利于下次这样的活动中改进。” 这次会议后没几天,这个局长被调回省厅一个没有任何职权的部门,当了一名普通工作人员,阆诸公安局来了新局长褚小强。知道的是因为广大干警对他的反映过于强烈,且有严重违纪现象,上级才将他调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彭长宜公报私仇,办了他,对此,彭长宜懊恼了好长时间,怪自己不冷静,甚至有急于树立威信的嫌疑。 001 部长和古卓来了 淡远的天空下 一只鸟 落在任意一堆谷垛上 这日子便丰满起来 杨晓民:《九月》 001 筹备多日的行政审批服务中心剪彩仪式大功告成。 之所以说大功告成,是因为省委书记的参加,是因为全省各地级市的党政一把手的参加,这在全省还没有先例。 江帆高兴,这几天都合不上嘴。 书记可以高兴,但作为彭长宜却不敢沉浸在自满之中,这次活动,是他来阆诸后参与的也可以说是第一次这样全面联动的大型活动,作为领导班子“四把手”的他来说,所做的都是具体工作,件件是必须落地砸坑,无论大小难易,所以,他发现更多的是不足,甚至有的还成为了永远的遗憾,比如沿途的执勤人员的朝向问题,像关昊这样懂行的领导,一眼就会看出这个不该出现的低级错误,这个可能会在其他市的领导中成为私下的笑谈。所以那天他才没有想殷家实那样对参与这项活动的各个单位大加表扬,这也许是作为副书记善于做的事情,但是他不,他必须要查摆问题,必须要让这些人知道出现了哪些问题,明面上以利于今后在这样的活动汲取经验教训,暗里就是想告诉这些人,尽管他来的时间不长,甚至有些单位还没走到,但出现的问题他是清楚明白的,别人是糊弄不了他的,所以那天他才向公安局局长发了火。 他不是轻易发火的人,但是他讨厌那些明知自己错了,却强词夺理,甚至歪曲侮辱领导的人,这一点作为彭长宜是不能容忍的,恐怕任何一个从政者都不能容忍。如果那天他不跟公安局局长发火的话,当着所涉各个单位一把手的面,特别是殷家实也在场,那么就显得他太没气节了,甚至不像人们传说中的那样较真、说一不二,那样眼里不揉沙子,如果他当时忍下这口气,那他以后在阆诸就无法立足了,凭彭长宜的脾气,哪怕明天退出这个舞台,今天他也不会忍,不但不会忍,还会让挑战他的人知道后果! 当然,巧合的是,没过几天,这个公安局局长就被省厅调了回去,不但成为了一般人员没有任何职务,还在接受组织审查,因为他自身的确有问题。 一下子,彭长宜在公安队伍中特别是广大干警中的威信飙升,当天就有几个人来跟他反映公安队伍中的种种问题。彭长宜都是笑着婉拒了,他说,你们跟我反映的问题,我可以跟有关部门转达,但只是转达,还需你们以正当的途径和方式,逐级反映。后来,对于这些反映问题的人,他都婉拒了。 他不想过多参与公安局尤其是这个局长的事情,他的行为起到威慑作用就达到了他的目的,因为,如果当时忍了,接下来他在布置工作就没人重视,甚至会打折扣,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但是,新来不久的常务副市长办了公安局局长,这个说法一时甚嚣尘上,无论事实如何,反正,这个局长在跟他顶牛后没几天就被调走了,而且来的新局长还是跟彭长宜共事多年的手下,这下子,彭长宜的威信的确树立起来了,只有彭长宜知道,有些事不是人们传言的那样,是不能说不清楚的。 就在剪彩仪式后的第三天,也是周末的下午,彭长宜正在市建设局组织召开土地局、规划局等相关部门一把手的调度会,具体研究关于三局联建工程招标的事。会议还没开完,他就接到了江帆的电话。 江帆说道:“长宜,你们开完会了吗?” “江书记,我们还没开完,您有什么指示?”彭长宜一边说着,就一边冲兰匡义他们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们继续讨论,他拿着手机就走出了会议室,来到了走廊一处临窗的位置。 江帆说:“哦,是这样,你开完会后到老邹的园子里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彭长宜一听就笑了,说道:“是不是有人入住了?” “哈哈哈。”江帆笑了,说道:“这个我不回答,有人悄悄进庄,都来好几天了,我也是刚刚知道的,还是樊部长问我,说老同志来没来,我这才开车到了这里,一看,呵呵,早就悄悄进庄了。” 彭长宜急切地问道:“那您告诉我,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哈哈,是当然是一对了!” 彭长宜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说:“好,长宜明白,我散会后就过去。”彭长宜说着,就挂了电话,又重新走回会议室。 很快,彭长宜根据他们各自的意见,作出一个暂时的决定,那就是本月中旬,三局联建项目公开进行招标,招标前期的准备工作由建设局牵头,在座的各个单位密切配合,他特别强调一把手亲自参与。 散会后,彭长宜几乎是跳着脚蹦下建设局台阶的,他兴致勃勃地坐进了自己的车,跟老顾说道:“奔邹子介的园子,江书记在哪儿呢?” 老顾一听,急忙说道:“晚上又喝啊?不是说好了吗等小舒回来后就去北京看她父母吗?” 彭长宜笑了,说:“这个,看情况再定,实在不行明天再去不晚。” “明天不是要回亢州然后回老家吗?” 彭长宜说:“这些都往后挪,先去邹子介的园子,王部长来了,都来好几天了。” “啊?真的呀?来了几个人?” “当然是一对了。” “太好了,我们终于没白费力气,大功告成了。” 彭长宜又长出了一口气,说:“老顾啊,你用的这个词太对了,我们的确是大功告成了!” 老顾说:“您真是神了,居然能料到王部长会有今天这一步?” 彭长宜笑了,看着窗外,说道:“这一点他走不了手,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 “这我知道,从您开始决定租这个房子起,我就感觉您不是为了自己要的,那个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想的?” “当然啊,要不我要这个房子干嘛?” “但是我感觉就是王部长看房子的那次,他好像都没有决定要过来住。” “是啊,他没有想明白的事,我早就替他想明白了,我刚才就说了,他走不了手,最后还得按我说的办。” “那您是怎么知道他就得按您说的办?” “干嘛?好奇呀?” “不是,这段时间,也加上我总是来这边,不是划线,就是监工盖小厨房和磊围墙,我每一次来都会想到这个问题,感觉您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自己都没有决定的事,您早就给他想好退路了,您真是孙悟空下凡了,神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是孙悟空下凡,也不是我能掐会算,是因为我太了解他了,了解他的心理,了解他的内心,你还记得咱们去北戴河那次吧?那次,他见的那个人就是古卓的前夫,他是想求她前夫把她保出来,结果,前夫把咱们部长给玩了,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就是不办,后来部长急了,亲自出马,事实上,古卓的确有病,她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监狱经常给部长打电话,让部长代为做工作,他们俩人的感情你可能原来也听说过,而且古卓也没有其他亲人可以依赖,部长一跟她在电话聊会儿,她的心情就好些,这样,久而久之,监狱就依赖部长了,所以,最后部长就把她保出来,让她保外就医。她出来后,没有地方去,她的父母自从她出事后相继去世,她有个弟弟,后来她出事后也不跟她来往了,你说,这种情况她能投靠谁,她只有投靠部长,再有,部长也不会让她投靠别人,那样的话,他们在哪里住?亢州吗?如果在亢州住的话,小圆和雯雯当然会欢迎他们,尤其是小圆,他从心里想把爸爸和古卓留在亢州,但是有一点,亢州是不利于古卓恢复的,亢州本来就是排挤古卓的,换句话说是不欢迎古卓的,尽管老人们都不在位了,但知道她的人还很多,这种情况下回到亢州,只会增加她的病情,而且毕竟跟王圆他们在一起,她是不轻松的。所以,为了古卓,部长也要另辟蹊径,寻找第二个生活地,你想想,他能去哪儿,古卓投奔的只有他,他投奔的只有我,既然我知道这一点,就要提前做工作,免得到时措手不及。所以我才跟你说,他走不了手,都在我心里装着呢,尽管他开始不认,那是有些问题他在心里还没有明确,随后后来跟古卓电话的沟通,他在心里也就放不下这个人了,毕竟有原来的老感情。” 老顾听到这里,眼睛有些湿润,他说:“其实王部长在我心里一直都是英雄,尽管我只是北城的一个小司机,但是那个时候经常给领导开车,有时听他们谈论他比谈论樊书记的时候还多,所以我很钦佩他,他倒霉,不是他个人又多大问题,也不是他水平不行,要说还是儿子把他连累了。” 002 患难情人 彭长宜不说话了,有些事,他是不便于和老顾探讨的。 进了农场的大门,就看见了江帆的车停在考南墙跟的阴凉处。彭长宜老远就看见后排房子围起了围墙,而且东边门口处耸立起一间小房子。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难为你了,忙得我都没时间过了看看。” 老顾说:“跟我还客气。” “那个小厨房里刷白了吗?” 老顾说:“刷了,这响晴的天,都干了。” “煤气灶都弄好了吧?” 老顾说:“大件都弄好了,就是锅碗瓢盆准备得不齐全,我当时就想这些小件还是让他们自己选合适。” 彭长宜说:“这里离市区远,一个抑郁,一个拐腿,他们自己买太不方便了。” “那行,我把您送到地方,我就去超市。” “也不是那么急,具体需要什么,一会让部长拉个单子,你照着单子就采购就行了。” “也好。” 他们说着话,老顾就直接将车开到了北边最后一排房子的外侧的水泥场院里。 彭长宜下了车,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围着这个房子看了看,就见东西两面的围墙垒起来了,门口开在东边紧靠南墙的地方,门口是一个很简单的用砖砌的门楼,院门是两扇漆了酱色漆的铁门,走进门洞,还能闻到新鲜的漆味。老顾说,自从装上门后,他也没再来过。 进了院子后,就见江帆和王家栋正坐在院子中的凉棚底下,他们一边喝茶一边在聊天,中间是一张白色的塑料圆桌,六个白色的塑料椅子,上面放着一个竹席,竹垫上是开水壶和几种茶具、茶叶罐什么的。 这是他特意吩咐老顾置办的,为的就是部长他们可以坐在凉棚下喝茶聊天。 彭长宜没有急着跟部长打招呼,眼睛四下来回踅摸着,他在找另外一个身影。 江帆知道他在找谁,就冲他招招手,小声说道:“长宜,长宜,过来,过来,坐下。” 彭长宜见江帆招呼自己坐下,就小声说道:“部长,她呢?” 江帆笑了,仍然小声说道:“就知道你在找她呢。” “您怎么知道的?” 部长也笑呵呵地说:“你小子进门眼睛直勾勾的,谁看不出来?” 彭长宜坐在江帆旁边,伸长了脖子,往北屋张望,又往新盖的这间小厨房张望,都没看见古卓,他站了起来,看着这个小厨房,说道:“这几天忙得我都没顾上来看看,完全是老顾一手操持的。” 说着,他便低头进了厨房,看了看,的确是按他的意思设计的,一进门就是一个小餐厅,一个可以折叠起来的圆桌放在墙角处,旁边是一摞圆凳。再往里走,就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小厨房,厨房和餐厅之间还用红砖砌了一个长方形的水磨石的台面,说是吧台也可以,就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完全可以在这个吧台上完成,尽管房间面积不大,但功能齐全,设计合理。 彭长宜揭开锅看了看,又看了看灶具,似乎他们还没有起火做饭。 他走出来问道:“开火了吗?” 王家栋说:“只是简单地开了开火,做了一些简单的如鸡蛋汤、炒青菜,我们刚来三四天,踏实踏实,另外有些东西准备齐全了再搞一个隆重的开火仪式,现在大部分时候是在老邹的食堂吃呢。” 彭长宜说:“还差什么?锅碗瓢盆不是都有吗?米面、调料什么的可以先到前面去要,到年底咱们再跟他算总账。” 王家栋说:“不急,过两天先让小卓慢慢适应,冷不丁柴米油盐酱醋茶全来了,我怕她接受不了,另外,我也想让她亲自去买这些生活用品,这样,对增加她家的意识、恢复健康有好处。” 彭长宜说:“她从前可能都没沾过油烟,对做饭没有意识。” 王家栋说:“所以我没有急着把她带进家庭生活中。” 江帆和彭长宜感觉王家栋对古卓是一片真心,没有把她带入家庭生活当中,那么这几天肯定都是在极其诗意的情况下度过的。 彭长宜小声说道:“我在想这几天你们过得肯定非常诗情画意。” 王家栋有些不自然,说:“都半截子入土了,哪还有诗情画意,要说哄孩子还差不多,我这几天在哄着她玩,让她慢慢适应,仅此而已。” 彭长宜一时闹不明白部长为什么说“仅此而已”,但是他似乎能体会到部长对古卓细心、贴心的照顾,他说:“她对这个家还满意吗?” 王家栋说:“不得不说女人对家的感觉是先天的,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在半路上就跟她说咱们回家回家的,她听了后非常安静,来到这里后,我到前边拿了钥匙,领着她开了门,告诉她,这就是你的家时,她表现仍然很安静,而且对这个家很感兴趣,看了这个看那个,围着院子转了好几圈,还让我把西边你的房间打开看了看,还知道问我,这个别墅很贵吧?我说不贵,这是自己盖的房子,所有的建设成本都是可控的,所以不贵。” 彭长宜小心地问道:“现在治疗着吗?” 王家栋说:“她讨厌吃药,尤其是西药、西医,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些特别恐惧,我不知道在她服刑期间发生了什么,她看见我吃西药都恐惧,第一天看见我手里的药片后,连忙就给我扔了,所以我就在想,这里面肯定有事,不然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对药片这么敏感,所以我现在基本不当着她的面吃药。监狱有个女指导曾经跟我了解过她这方面的原因,我说我们在一起工作的时候没发现她惧怕西医和药片,显然,她这个毛病不是在监狱里养成的,一定是在审查调查期间,也就是在当地看守所里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才有了自己研究她病情、自己给她治疗的想法,不过目前我还没有那么做,我想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然后对症下药。” 江帆说:“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跟老部长推荐张华,我说让张华有时间过来给她看看。” 彭长宜说:“对呀,张医生的医术很高的,先让真正的大夫给她看看,吃中药调理调理,再加上您的爱心治疗,应该没有大的问题。” 王家栋说:“她主要问题在这里。”说着,他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心口。 彭长宜点点头,小声说:“她现在人在哪儿呢?” 王家栋说:“江书记来后就躲屋里去了,就怕见生人,一见生人就以为是抓她来的,我一个劲地说江书记是咱们的好朋友,是帮助咱们来的,她才安静下来,可能看出江书记太像当官的了。” 江帆笑了,说道:“那好,我以后再来这里先换身行头再来。” 王家栋也笑了。 彭长宜皱着眉说:“这么严重?” 江帆说:“是啊,我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你这个位置上剥毛豆,见我来了,端着毛豆就要往屋里跑,幸亏部长及时解释,她才安静下来,看了我半天,但还是端着毛豆进屋了。” “毛豆?”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王家栋说:“是啊,昨天老邹的助理小刘送过来一把毛豆,我让她摘下来剥了,晚上就在食堂炒了一盘肉末毛豆,她非常喜欢吃,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想吃,我就领着她到地里又拔了一把毛豆,江书记进来的时候,正在聚精会神地剥毛豆。” 不知为什么,听了王家栋的讲述,彭长宜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非常不是滋味,他不停地眨着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我想看看她行吗?想看看她还认识我吗?” 王家栋说:“这个……我去叫她出来。” “长宜,还是别了……”江帆说道。 “试一试。”王家栋说着,就拄着拐棍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口,敲了一下门上的玻璃,叫了一声:“小卓啊,小卓——” 彭长宜听得出,这声“小卓”叫的极其温柔和小心,就像在呼叫一个胆小不敢见生人的孩子,他知道,凭王家栋对古卓的那份爱心,古卓一定能恢复健康。 王家栋见屋里没有动静,就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也不知王家栋是怎么做的工作,门,从里面打开了,王家栋走了出来,他站在门槛的外面,冲里伸出一只手,里面的人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他轻轻用力,古卓这才慢慢被部长拉了出来。 天!彭长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目光呆滞、脸庞浮肿、脸色苍白、行动迟疑的人,就是当年那个飒爽英姿、聪明伶俐、漂亮干练、能说会道、左右逢源的警花古卓!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尽量装出平静的表情,向她伸出手,温和地说道:“还认识我吗?我是长宜,彭长宜,忘了吗?当年在火车站,我举着一个大牌子,到车站接你,上面写着‘接古卓’?” 003 温馨呵护 古卓看了看彭长宜,又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她没有伸手跟他握,而是双手紧紧地抓住部长的手。 彭长宜笑笑,收回了手,说道:“再想想,接古卓?”彭长宜再次用手比划着当年举牌的姿势。 古卓靠在部长身后,她盯着彭长宜看了半天,见彭长宜满脸堆笑,而且说话温柔,没有恶意,她抓着部长的手,这才慢慢松开了,抬头看着部长。 部长像哄孩子似的说道:“是长宜,你忘了?当时我出差,没来得及接待你,是我让他去车站把你接到宾馆的,你通过他,还给我留下了一封信,好好想想?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也许王家栋怎么也没有料到,当年为了回避风光无限的古卓,编了出差的谎言,让彭长宜代为接待,十多年后,居然以这样一种形式继续圆他这个谎言。 王家栋的话似乎唤起了古卓的某种回忆,她继续看着部长,嘴角慢慢露出了笑容,眼神也安静了下来。 彭长宜喉咙里一时有被堵住般地难受,胸腔憋闷,他不忍再多看一眼这对患难情人,低下了头。 江帆的眼圈也红了,他站了起来,说道:“长宜,咱们走吧,别打扰他们了。” “嗯。”彭长宜哽咽着应了一声,他站了起来,跟着江帆慢慢往外走。 王家栋说:“干嘛?既然来了,就多坐会儿吗?” 江帆说:“我们改天再来,改天来找您喝酒。” 王家栋说:“也行,改天我把东西准备齐了,咱们自己做饭吃,到时我给你们打电话。” “好的。”江帆和彭长宜异口同声地答道。 当他们走出院门的时候,突然,听到古卓在背后说道:“再来。” 尽管声音不大,但江帆和彭长宜听得清清楚楚,彭长宜猛然回过头,就看见古卓挽着部长的手,站在院门口,正微笑着看着他们。 彭长宜站住了,他抹了一下眼角,冲她点点头,挥挥手,说道:“好的,过两天我就来。” 江帆也回身冲她挥挥手,说道:“回去吧,太晒了。” 彭长宜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他跟部长说道:“我明天回家,要回去两天,我把老顾留下,明天让他找辆车,跟着您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还是自己做饭吃好,可以做些有营养的饭菜。” 部长说:“不急,过几天再买也行,好不容易盼个礼拜天,他也要回家去看看。” 彭长宜固执地说道:“他有的是时间回家,明天先不回去了,让他陪您去采购,就这么定了。” 彭长宜说完,不等部长说话,就迈开大步走了。 王家栋拉着古卓的手,站在门楼外边看着他们。 彭长宜的车停在外面,老顾似乎没在车里,彭长宜便跟着江帆向南走去。 半天,老顾才从前边房子跑了过来,彭长宜站住跟他说了几句什么,就见老顾不住地点头,随后向车这边跑了过来。 古卓见有陌生人跑了过来,惊慌地就要往回躲,部长拽住了她,不让她躲开,拍着她的手,温和地说道:“没事,没事,是长宜的司机,也是咱们的朋友,这个院子就是他给咱们看着盖的。” 尽管他这样说,古卓仍然紧张地攥紧了部长的手,几次想躲开,都被部长拉住手不放,她的手心里就浸出了潮湿,手也开始哆嗦起来。 王家栋很心疼她,不想让她受到惊吓,但是这几个人肯定日后会常来他家的,他必须要让古卓有这样一个认识他们的过程。 老顾来到他们面前跟他们打招呼,说道:“部长,刚才彭市长跟我说了,我这两天归您调动,我明天几点开车过来?” 王家栋说:“我跟他说了,不用了,你还是跟他回家吧。” 老顾说:“我回家也没事,再说了,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家,我比彭市长可是自在多了,那我就明天九点准时过来,行吗?” 王家栋想了想,说道:“那太不合适了,占用你的休息时间。” 老顾说:“我们都盼着您能来,尤其是彭市长,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就是为了让您在这里过得好,所以,无论如何,我明天都得跟您去采购,再说了,有人早就盼着您开火做饭呐。” 王家栋笑了一下,说:“既然这样说,感谢的话我也不多说了,那就明天九点吧,我们在家等你。” “好嘞,部长,那就明天九点见。” “好的,慢走。”老顾说着上了车。 王家栋跟老顾招招手,直看着他们两辆车驶出视线才回过头。 他看看身边的古卓,就见古卓也在眯着眼看着他们,他发现,她不再那么紧紧地抓着自己了,而是放松了许多。 他笑了,伸手将她一侧的短发拢到耳后,说道:“咱们溜达溜达吗?” 古卓冲他摇摇头,说道:“毛豆还没剥完呢。” 王家栋抬头看了看天,说道:“一会我帮你剥,现在不那么热,咱们也散散步?” 古卓又摆摆手,说道:“政府说了,分配的活,必须干完,不干完不许下工。” 天哪!王家栋闭上眼睛,痛苦地仰起头。 “部长,你怎么了?”古卓见王家栋不说话,面部表情痛苦,就晃动着他的胳膊说道。 王家栋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就见她的眼睛里有了真实的担心,他的心里立刻融化了,摸着她的脸蛋说道:“部长没事,刚才脖子有些不舒服。” “是这里吗?”古卓居然伸出手,给他揉着脖子。 这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几天中从未有过的举动,她唯一主动的举动就是害怕的时候,紧紧抓住他的胳膊,除此之外,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有过主动的表现,从来都是部长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王家栋很激动,也很欣喜,他又故意闭着眼,再次做了一个痛苦的仰头动作,同时,还说道:“我的脖子好疼啊,受不了了!”然后,暗暗观察她的反应。 果然,古卓紧张了,额上也冒出了汗,她惊恐地说道:“小卓不要你疼,不要你疼,我给你揉……”她一边着急地说着,一边给他揉着脖子和肩膀的地方。 王家栋直起脖子,把她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说道:“小卓,为什么不要我疼?” 古卓看着他,眼睛里还是刚才紧张的神情,她说道:“就是不要部长疼,部长不好,小卓没人管……我要给你治病。” 说着,双手继续给他揉捏着脖子和肩膀。 王家栋激动了,他的眼里有些酸胀,他拍着她的一只手,说道:“放心,部长不疼,部长没事,部长会照顾小卓一辈子的,小卓愿意让部长照顾吗?” 古卓听他这样说,就孩子般地靠在部长的肩上,呢喃地说道:“愿意。” 王家栋感觉她今天的状态不错,是这几天中最好的一次,也可能跟她见着江帆和彭长宜有关。他亲自坐飞机去深圳把古卓接回来,他们没回家,直接就把她带到了这里,他之所以没有告诉彭长宜他们,为的就是怕影响古卓,怕她受到意外的刺激,这几天,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慢慢消除她的恐惧心理,但是没想到,见到江帆和彭长宜,她的精神显然好了许多,也许,彭长宜唤醒了她对过去的回忆…… 想到这里,他扳过她的身子,拉着她的手,说道:“小卓,咱们进屋剥毛豆去,今天晚上,我继续给你做肉末炒毛豆好吗?” “好。”她干脆地答应着。 在踏进门口的时候,王家栋故意将身体向她这边趔趄了一下,目的还是检查她的反应。 果然,古卓下意识地扶住了他,嘴里还说:“部长,小心。” 王家栋高兴了,看来,古卓的病,真的就在心里和脑子里,对于恢复她的健康,此时此刻他有了足够的信心。 进了院里,部长站住,说道:“咱们剥毛豆?” 古卓冲着他点点头。 “毛豆在哪儿?”部长故意引发他的思考。 古卓想了半天,突然用手指着屋里说道:“在屋里。” 王家栋笑了,他温柔地说道:“那小卓去把毛豆拿出来好吗?” 古卓冲他点点头,说道:“好的。” 古卓说着,就进了屋里,王家栋发现,她的脚步和动作也比头两天利落了好多。他暗自高兴:古卓有救!我王家栋有救! 一会功夫,古卓端出一个红色的塑料小盆,里面还有几个没有剥开的毛豆。她把塑料盆放在桌子上,就要坐下剥毛豆。 部长说道:“你刚才剥的那些呢?” 古卓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就停住了手,半天才说:“还在屋里。” 王家栋说:“去把那些也拿出来吧。” “好的。”古卓痛快地答应着,就站了起来,再次走回屋里,又端出一个黄色的塑料小盆,小盆里面有一把剥出的青豆。 她边走边说:“看,这个最大,是两个连在一起了,他们结婚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脚被就门槛绊住了,她惊得一松手,身子就朝前扑去…… 004 把她撞疼了 王家栋一惊,赶紧上前扶住了她,但是来自她身上的冲力,还是将王家栋撞倒在地,古卓手里的那个小盆也摔了出去,里面的毛豆便撒了一地。 古卓倒在王家栋的身上,她顾不上王家栋,从王家栋身上爬到地上,就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青豆。 王家栋故意“哎呦哎呦”地叫了两声,说道:“小卓,小卓,来,拉部长起来呀——” 古卓这才意识到坐在地上的部长,她放弃了地上的青豆,又赶紧爬到部长跟前,在他身上胡乱摸着,说道:“疼吗?” 部长呲牙咧嘴地说道:“小卓那么重,肯定把我撞疼了,哎呦,好疼。” 古卓慌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就去拉部长。 部长指着拐棍说:“把拐棍递给我。” 古卓弯腰捡起拐棍,递给部长,部长一手拄着拐棍,一手伸给她,示意她拉自己起来。 古卓愣了一下,这才明白部长的意思,拉住部长的手,使劲往起拽他,王家栋笑了,说道:“别使蛮劲,听我口令,一块用力,好,一、二,起!” 古卓配合着王家栋的口令,终于把部长拉了起来。 部长站稳后,看着她笑了,说道:“你我刚才摔了一个大屁股墩儿。” “大屁股墩儿,呵呵,大屁股墩儿。”古卓没听过这个词,她觉得这词很有意思,重复了两遍。 王家栋又说:“来,小卓给部长打扫一下衣服上的土。” 古卓听了,就围着部长前前后后拍打着他身上的土,尽管手把子没轻没重的,打的王家栋有些疼,但是王家栋感觉很舒服,也很惬意,浑身有一股热血在奔涌……因为,古卓今天的状态实在是太出乎意外了,平时她都是默默地跟他呆在家里,很少说话,你跟她说话,她顶多就是抬起头看看你,然后又是低头,干着她认为政府交给她的活儿,哪怕就是抠手指甲,她也能抠上半天,所以,王家栋不是让她剥毛豆,就是让她摘菜籽,要么就是给她找几根鲜玉米,让她尅玉米粒,冰箱里已经有了一袋她尅的玉米粒。他发现,她喜欢干这些琐碎的、需要投注全部注意力的活儿,而且干的过程中安安静静,不说一句话,非常认真。她能把一只嫩苞米尅的一粒不剩,尅完后,会捧着一碗淡黄色的玉米粒放到王家栋的面前,呵呵地笑着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求得他的表扬似的。 王家栋每次都会认真地拨拉着碗里玉米粒,夸奖她干得好,有时还会拉起她的手,看着她指甲里面沾满的那一层嫩玉米的白色淀粉,他就会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嘴边,吮着她那沾着白色淀粉的指尖,嗅着上面的清香,深情地看着她。 只是,他的古卓,还没有理解和体会他的深情,只是冲他笑笑,不能呼应王家栋突然涌起的那份爱意。 每当这个时候,王家栋就在心里叹一口气,她现在不解风情,是因为她还没有完全恢复,他相信古卓终有一天会体会他的爱的,也会恢复过来的,所以,到目前为止,王家栋还没有碰过她,尽管他们在一个床上睡觉,但王家栋始终都是铺两个被窝,夏天的被窝简单,也就是各盖各的薄被,尽管盖的轻薄,但他从没有那方面的举动,他接触她的身体,只是替她盖盖被子,或者半夜发现她出汗就替她掀开一点被子,仅此而已。由于意识问题,古卓全身的协调性还不是太好,所以她不能穿太复杂的衣服,裤子不用腰带,衣服也是宽松套头的那种。 作为丧偶多年还没有老到不想男女之事的王家栋来说,整天守着古卓年轻、丰腴的身体,他不是不想,是不能想,他不能因为满足一己私欲而吓着她,他也不能在她愚钝不知的情况下和她发生什么,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时间等着他的小卓恢复意识,恢复健康。 但今天古卓的状态显然是不错的,甚至超乎他的意料,看来,一味地怕她受到刺激,不让她见人也不对,还是应该让她渐渐回归正常的生活才对。 古卓完全不知此时王家栋心里想的什么,她低头怔怔地看着地下的青豆,想去捡,又不敢捡,因为王家栋又没有发话,她回过头看看王家栋。 王家栋笑着坐在了身边的椅子上,说道:“去吧,把地上的豆子捡起来,晚上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肉末青豆。” 听王家栋让自己去捡,古卓这才高兴地跪在地下,将散落在地上的青豆一粒一粒地捡到了小盆里。然后,她把这个小盆端到了王家栋面前,放在桌子上,笑着看着他。 王家栋看着那一盆底的青豆,赶紧真当做菜吃的话有点少,他抬眼看着古卓,说道:“还有吗?” 古卓摇摇头,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的指尖,她的指尖不是尅玉米粒就是剥毛豆,有点红肿。 “那这少了点,不够咱们吃怎么办?”王家栋说道。 哪知,古卓却轻声说道:“部长吃,小卓不吃。” 王家栋听了这话就是一阵意外的激动,他急切地问道:“小卓为什么不吃?” “太少了……” “哦,天——”王家栋心里就是一阵激动,他伸手拉过古卓,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抱着她,说:“部长不吃,给小卓吃,这是小卓剥的。”说着,拿过她的手,看着她的指尖,放在自己的嘴上,吻了一下。 古卓忽然说道:“请示一下,再去弄点。” 王家栋笑了,说道:“跟谁请示?” “政府。”古卓掰着手指头说道。 王家栋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说道:“傻丫头,有部长在,跟谁都不用请示,一会,部长就领去拔毛豆,拔好多好多,你只需跟部长请示就行了。” 古卓想了想,说道:“加上这个。”说着,她就跑进了屋里,从冰箱拿出一袋尅下的嫩玉米粒,“吧唧”一声放在桌上。 王家栋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故意问道:“拿这个干吗?” 古卓说:“放一起,漂亮。” “你是说把这两种绿的和黄的放一起炒着吃,漂亮,对吗?” 古卓点点头,又重复了一句:“漂亮。” 王家栋伸出手,怜爱地给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绿的,黄的,再配上一点红的,是不是更漂亮?” 古卓一拍巴掌,说:“对,胡萝卜,我吃过,李指导给我做的!” 李指导是监狱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女警察,古卓在狱中,多亏了她的照顾,她是最先跟王家栋联系的人,在古卓入狱初期,通过几次跟古卓谈心,知道了古卓的一些事情,也知道了古卓除去王家栋之外,再也没有可以亲近的人。后来,古卓得了很复杂的精神方面的病症,尤其是在探监的日子,别人都有家人来探望,只有她没有,日久天长,她的病症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孤僻,有了明显轻生的现象,后来不得不派专人看管她。据李指导介绍,有时你跟她谈心,她会自言自语地叫着“部长”,然后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王家栋就是听了李指导的话后心灵受到了震动,他知道,小卓心里有他,只是现在的小卓自己还不情,完全是过去一种感情的积累和延续,其实,小卓还不知道的是,他王家栋的心里也一直有她,怎奈世事沧桑,作为王家栋,看着当年风光无限的古卓,游弋在官场中,游弋在官场的男人中间,他必须放弃一些什么,这不光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还出于一个男人的尊严。如果不是王圆,他这辈子可能都跟古卓不会再有交集。 所以,王家栋很感谢这个李指导,是他,把小卓和他重新联系在了一起。 阆诸剪彩的当天下午,王家栋就和古卓悄悄来到了阆诸,他们下飞机后直接打车过来的。当走进农场大门后,他一手拄着拐棍,一手领着古卓,指着远方的房子,告诉她,最后那一排房子就是他们的家,是他们两人的家。 围墙里是开阔的田野,满眼绿色的蔬菜,远处还有当兵的在劳动,墙上没有电网,没有背枪的武警战士,这片菜地和青纱帐是那么的开阔,燕子在上空自由自在地飞翔,古卓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这个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她高兴地刚要说话,冷不丁就看见一个当兵的过来询问他们找谁,立刻吓得脸煞白,急忙往部长身后躲。 部长跟当兵的说明情况后,就领着她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哄着她说:“别怕,这是解放军,是保卫这里的蔬菜和粮食不被人偷走的,晚上有他们给咱们站岗放哨,咱们睡觉是安全的,坏人是伤害不了小卓的……” 他反复解释,才渐渐消除了她的恐惧心里,但仍然不时地回头看着门口的一排小房子,自言自语地说道:“是站岗的。” 005 如此幸福的一天 王家栋见她不放心,还总是回头张望,就不厌其烦地说道:“是站岗的,他们站岗是不让别人来地里偷菜,但是咱们可以吃,因为这里是咱们的家,等你好了,会干活了,我们还可以跟他们一起种菜。” 王家栋用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跟她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在这里是自由的。” 古卓站在门口,看了看里面,又看了看部长,问道:“部长的家在哪里?” “部长的家也在这里,我跟你在一起,这里是咱俩的家,可以吗?” 古卓点点头,她长出了一口气,她走到床边,趴在了床上,闭上了大眼睛,把脸贴在床单上,喃喃地说:“我也有家了。” 听了她的话,久经沙场的王家栋眼睛湿润了,他看着安静趴在床上的古卓,坐在她的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是的,你有家了,部长有了你,也有家了。” 不知古卓是否听懂了他的话,她睁开了大眼睛,冲部长笑了一下。 王家栋拉她起来,说道:“来,熟悉一下咱们的新家。” 于是,他领着古卓在屋里转了一圈,拉开所以的柜子让她看,给古卓介绍着这个家。又领她来到院子里,看着新垒好的院墙,古卓脸上的表情变了,她情绪立刻低落了起来。 王家栋捕捉到了她的变化,说道:“这个墙是新垒的,是我让他们垒的,这样,我们睡觉是安全的,你看,这里有个门洞,我们出入是自由的,来,再看看。” 王家栋领着她,经过门洞,走出院门,围着这个房子的外面整整转了一圈后,古卓这才放松下来,说道:“没有背枪的,也没有电网,是我的家。” 王家栋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再次强调道:“这里是你的家,你可以自由出入,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你懂吗!” 古卓点点头。 就这样,他们在这里安安静静生活着,王家栋没有通知任何人,甚至都没跟樊文良打电话,直到今天后的今天,才迎来了第一个客人,江帆。 江帆是接到樊文良的电话才过来的,他的幽默和风趣,解除了古卓的戒备心理,怎奈,长时间的自闭,她还是习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端着小盆就回屋剥毛豆去了。但是王家栋隔着玻璃窗发现,过一会,古卓就站起身往外边张望一下,王家栋知道,她向往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她内心恐惧心理还是很严重的。 王家栋故意跟江帆谈笑风生,为的是向她传达一种安全的信号,她最信赖的人都可以这样和江帆说话,那江帆这个人当然是安全的,是可以放心交往的,是不会伤害她的。 王家栋很高兴古卓对彭长宜还有印象,也可能是江帆和彭长宜的到来,缓解了她的症状,这让王家栋看到了希望。他原先在心里预计,古卓一年恢复就不错,但现在看来,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想到这里,王家栋很高兴,他看看古卓拿出的嫩玉米粒,说道:“这个先放这儿,咱们一会去地里找一根紫色的玉米,在到地里挖一根胡萝卜,会更漂亮。” “紫色的玉米?”古卓反问道。 “是的,紫色的玉米,这里有,是这个专家自己培育的,还申请了国家专利了呢。” 古卓睁大了眼睛,居然伸出一根大拇指。 王家栋趁热打铁,说道:“走,咱们说去就去,戴上遮阳帽,别把你这个大美女晒黑了。” 来的时候,古卓带来了两个大旅行箱,里面全是她入狱时带的衣服,据她说,她弄丢了好多衣服,那个时候的衣服都很时髦,当然,几年过去了,她一次也没穿过,因为在狱中都是穿囚服,她现在穿的这身衣服,还是出狱时李指导给她买的,算是临别礼物。来到这里后,都是白天穿脏了,晚上洗,一宿就干了,第二天接着穿。 古卓听部长这样一说,明显高兴起来,她说:“我有好多遮阳帽,还有好多墨镜,都找不到了。”说到这里,她的神情明显黯然下来。 王家栋摸着她的头,说道:“没关系,长宜把司机给我们留下了,我们明天去商场去买,买好多的新衣服,新帽子,新墨镜,好吗?” “好的。” “去吧,去戴帽子。” 古卓就进了屋,一会,头上就戴着一顶有流苏垂下的帽子出来了,部长笑了,这个帽子是不应该在这里戴的,但是她高兴就行。于是,他把墙根一个空菜篮子递给她,让她挎着,他们便出了门。 哪知,出了门后,刺眼的太阳照得王家栋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用手遮在眼睛的上方,这时,古卓看见了,她摘下自己头上的遮阳帽,就给部长戴在头上。 王家栋哈哈大笑,他戴着她的帽子,看着她问说:“部长戴着好看吗?” 古卓笑了,拍着手说道:“好看,好看,太好看了!” 王家栋摘下了帽子,重新扣在她的头上,说道:“这是女式的帽子,我应该戴那种的。”他伸手指着远处戴着草帽的民工说道。 古卓看清楚后就点了点头,她说:“明天咱们买。” “好,咱们明天去逛商场,买新衣服。” 王家栋笑了,去商场的事她记住了,看来,女人都喜欢逛商场,更何况当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古卓。只要能唤醒她全部意识,此刻,王家栋做什么都行。 王家栋领着古卓,与其说他领着古卓,不如说是古卓搀着他。而且是有意识的在搀他,这一点,同样让王家栋感到欣慰,他说道:“这样搀着部长累吗?” “不累。” “部长重吗?” “不重。” “部长笨吗?” “不笨。” “部长丑吗?” “不丑。” “部长老吗?” “不老。” “部长好吗?” “好。” 王家栋激动地看着她,如此快节奏的对话,而且她回答的都是两个字,而且是以“不”字开头,原以为说到最后,她按照惯性同样会在前面的话加上一个“不”字,没想到她这次舍弃到了这个字,直接说出一个字“好”。 王家栋笑了,他仿佛看到了古卓恢复好的那一天,这一天似乎并不遥远,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不让她受刺激,她很快就能恢复,想到这里,他温馨地拍着她的手,说道:“小卓啊,你喜欢部长对吗?” 古卓看着他,点点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王家栋说:“其实,部长也一直喜欢小卓,只是后来我够不着你了,就没法喜欢你了……” 不等王家栋把话说完,古卓就摇着他的胳膊,意思是不让他说下去了。 王家栋笑了,说道:“好,好。小卓,我给你背一首诗,这首诗啊,我早就想给人背背,但是我不想背给别人听,只想有一天背给你听,你想听吗?” 古卓点点头。 王家栋站住,不再往前移动脚步,他看着眼前的田野,朗诵道: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一早就散了,我在田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朗诵完之后,王家栋扭头看着古卓,发现古卓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闪着明净的光,她看着远处,见部长朗诵完了,就抬头看着他,笑了。 部长说道:“这诗好吗?” “好。” “那我教你背好吗?” 古卓说:“不,我要把它抄写下来,自己背。” 王家栋高兴地说:“好啊,那咱们什么时候抄写?” 古卓若有所思地仰着头想了想,说道:“现在?” 王家栋笑了,说道:“现在?现在咱们不是要去找紫玉米拔胡萝卜吗?” “不吃了,去抄诗。” “好,回去,抄诗。” 王家栋很高兴,因为这几天,他还没见古卓写过字呢,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写字,能不能感知文字的魅力。 回到家,王家栋从彭长宜的屋里找出信笺和笔,他将笔帽拔下,交给古卓。古卓坐在当院凉棚下的白色桌子边,接过部长递过来的笔和纸,摊开,看着他,在等着他念,她好写。 王家栋笑了,他没有坐下来,而是望着头顶上的蓝天,说道:“开始。” 古卓点点头。 “如此幸福的一天。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蜂鸟停在忍冬花上。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在我身上没有痛苦。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王家栋朗诵完后,转过身,看着他。发现她刚抬起头,看着自己。 他冲她笑笑,说道:“写完了?” 古卓睁着两只大眼睛,冲她点点头。 006 古卓有救!王家栋有救! 王家栋奇怪,她居然这么快就写完了,说道:“我看看。” 古卓将稿纸摆正,推到桌子的边上。王家栋坐下,就见这首诗占了满满一页。 他拿起来,仔细观察,发现古卓的字迹非常有力,硬朗,不像女子写的,而且笔画舒展,大气,王家栋不记得自己看过古卓的字,他在第一时间惊呆了,没想到,好多年的狱中生涯,古卓仍然能将一首诗背写下来,看来,古卓有救,他王家栋有救! 王家栋说:“咱们把这首诗贴墙上好吗?” 古卓点点头。 “如果贴墙上,你就再加上几个字:作者,是个外国人,叫……” 王家栋正在想着这个波兰诗人的名字时,就看到古卓早在作者的后面写下了“外国人”三个字,他不禁哈哈大笑,说道:“对,就这样写,作者:外国人。本来就是外国人,是谁就没必要写了。” 古卓见部长笑得开心,她自己也“呲呲”地笑了。 笑过之后,她扯下这页纸,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胶带,贴在了墙上。 王家栋看着她的动作,感到莫大的欣慰,因为写字,对于古卓来说可算是反应最快的事了,他决定以后让她跟自己一起练书法,反正,王家栋现在信心百倍。 他看了看表,说道:“开饭,我去炒菜。你去把咱们中午吃剩下的米饭拿来。” 古卓高兴地进屋了。 王家栋端起那个黄色的小塑料盆,看了看,毛豆的确不多,他又抓起一把玉米粒,放在一起,的确很漂亮。 他拄着拐走进了厨房,到门口后又说道:“拿两个鸡蛋。” 就这样,王家栋炒了一个“漂亮”的什锦菜,摆放在白色的塑料桌子上,的确如古卓所说,漂亮。 剩米饭重新蒸过,王家栋不敢让古卓去取,他返回厨房,端出一小盆米饭,这是中午从邹子介伙房打来的,打的时候就想着晚上不过来吃了。说实在的,伙房做的菜,他的确吃不上口,但现在他们开火的条件不齐备,许多调料都没有,只能炒一些简单的菜。 王家栋站在桌子旁,解下围裙,冲着屋里喊道:“小卓,洗手,准备吃饭了。” 古卓答应了一下,王家栋看了看米饭和菜,感觉应该再有个汤合适,古卓在南方呆的时间长,喜欢喝汤,但目前还没有条件煲汤,只能做个蛋花汤了。 王家栋就拄着拐,走出院子,来到菜地的边上,弯腰拔了几棵小油菜和香菜,他起身,刚要进门,就见一辆北京出租车驶了进来,直奔他而来,儿子王圆从车上下来了,他跟司机说了一句什么,就向父亲快步走来。 不知为什么,当看到儿子跛着脚,跟他在这陌生的地方相见时,王家栋心里掠过一丝苍凉,他说道:“小圆,你怎么找来了?” 王圆走过了,从父亲手里接过菜,低着头说:“我问了彭叔儿,是他告诉我具体路线的。我到这里特地来看您,看古阿姨,爸,你们还好吗……” 不知为什么,这话说出后,王圆的嗓子眼就是一阵发胀。 王家栋也有些百感交集,他故意轻松地说道:“好啊,这里有吃有喝的,而且还都是无公害的蔬菜,不用买,到地里就拨,对了,你吃了吗?” 王圆说不上话来,他摇摇头,摘下眼镜,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水。 王家栋见儿子伤感了,自己的眼睛也有些算账,他说:“你如果也没吃的话,我再去弄两样青菜,炒青菜有的是。” 王圆制止住了他,扶着父亲走进院子里。 王家栋让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王圆四下打量着这个院子,比较满意,说道:“爸,古阿姨呢?” “在屋里。小卓,出来,你看谁来了?”王家栋仰着脖子叫道。 半天,古卓才从屋里出来,她刚才在屋里换衣服着,怎奈,当年的衣服她没有一件能穿了,当年的她风姿绰约,如今,她的体型早已经变了,正在沮丧之际,就听到部长在叫她,她赶忙又穿上那件宽松的套头衫,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定定地看着王圆。 这么多年了,这是王圆第一次见到古卓,昔日那个漂亮时尚的大美人古卓,如今已经找不到当年的风韵了,除去那对大眼睛没什么变化外,她整个人都变了,如果走在街上,王圆无论如何认不出来她了。 王圆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古卓跟前,握着她的手,说道:“古阿姨,我是小圆,您还认识我吗?” 古卓看着王圆,又看看王家栋。 王家栋说:“是小圆,我儿子,他当年背着我,没少给你添麻烦,你们俩也没少背着来往,你难道不认识他了?” 慢慢地,古卓的大眼睛红润了,眼里闪出泪花,她伸出手,想摸王圆,又缩回了手,看着王家栋说道:“部长,对不起……我没听你话,害了他……” 王圆一听古卓这么说,眼泪就掉了下来,他紧紧地握着古卓的手,说道:“古阿姨,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不是您……” 王家栋心里也很难受,他说:“一家人,都别说这样的话了,来,都坐下,边吃边聊。” 王圆搀着古卓坐下,他摘下眼睛,揉着眼睛。 古卓看看他,又看看部长,又重复着刚才的话说:“部长,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听您的话……” 王圆听见这话,就哽咽着说:“阿姨,是我不好,我利用了您,我害了您……” 王家栋见古卓看见王圆后思路比较清晰,就说道:“小卓啊,咱们不说这些了,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不要客套了,说说咱们今后的日子。” 古卓撩起衣服,擦了两下眼睛,随后就不说话了,怔怔地坐着,一动不动。 王圆看着她,问爸爸:“古阿姨平时都是这样吗?” 王家栋点点头,小心地说道:“今天下午情况很好,长宜和江帆来过了,她的情绪显然好了许多,不好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 哪知,听他这么说后,古卓的鼻头红了,眼泪掉了下来。 王家栋说:“这是好现象,看见你,说明她还记得你,说明过去的许多意识是存在的。” 王圆拉过古卓的手,说道:“阿姨,您先跟爸爸在这里静养,过段时间后,我接您回家。” 古卓一听,赶忙摆手,说道:“我不去亢州,不去亢州!” 王家栋赶紧说道:“不去,不去,咱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咱谁都招惹不着,对不对?” 古卓点点头。 王圆两手放在桌子上,耷拉下脑袋,半天才抬起头,说道:“爸爸,古阿姨在治疗吗?” 王家栋说:“没有,为她这个病,我在家时查了好多资料,目前任何的西药治疗,都有抑制神经的作用,而且副作用很大,你看她为什么脸浮肿,甚至全省都虚胖,就是西医的副作用,她在里面,一直在服用西药,所以,这几天我没再让她吃那些带出来的药,另外我也想观察观察她,看看她不吃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症状。不过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也可能是她心情愉快,我还真没有发现她不吃药有什么危害,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像刚才那样发呆。最主要的病根在心上,慢慢疏导、调理,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好的,比我之前预想的要好得多,根本不像监狱那些人说的那么严重。” 王圆擦了一下眼睛,说道:“爸,您该怎么给她治就怎么给她治,钱不是问题,我先给你们撂下点钱,儿子我最近又谈成了一笔生意,以后我可能更忙了,可能会顾不上你们,你们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王圆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放到爸爸手里。 王家栋没要,他说:“小圆,你听我说,我带来的钱除去我们往返的飞机票,几乎没怎么花,这里,你彭叔儿都准备得很齐全,明天我们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和调料,这也花不了几个钱,除此之外,我们没有花钱的地方,你做生意,需要投入,钱,你拿回去。” 王圆说:“我做生意的钱,给了您就算赚下了,所以,您还是收着吧,如果我真的赔了,就没钱给您了,我刚谈的这笔生意很大,把一年的都赚出来了,不过以后我就忙了,可能没时间过来看您,爸,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我没事,只要你们没事我就没事。”王家栋知道儿子的心,见王圆执意将钱塞进自己手里,就接下了,他又说:“小圆,吃饭再走吧。” 王圆看着桌上的饭菜,笑了,说道:“爸,从心里来说我想吃,但我叫的是出租车。” 王家栋说:“出租车怕什么的,也就是吃一碗饭的功夫,我去把这油菜给你炒了。” 王圆拉住了爸爸,说:“不用,还别说,我还是真想吃您做的饭,这样,我吃一碗饭就走。” 王圆说,拿起碗就自己盛饭。 古卓看着他,站起来就走回屋子。 007 儿子给老子支招 正在王圆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古卓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午餐肉,这盒午餐肉还是部队的战士给刘聪的,刘聪给了他们一盒。 王圆笑了,说道:“这个我不吃,我当兵吃腻了,你们也少吃这些,爸,听见了吧,少吃,这些都是高倍防腐剂煨出来。”王圆加重了语气嘱咐道。 刚才看到古卓腾地站起身走回屋里,王家栋也有些纳闷,看见古卓给王圆拿出了午餐肉,他欣慰地笑了,看着王圆说道:“是啊,等我们把东西买齐全了,就自己做饭吃。” “嗯,买吧,用钱的时候,您就给我打电话。” 王家栋说:“我们根本就用不到什么钱,你非要给这么多。” 王圆笑了,不再跟父亲讨论这个问题,他就要低头吃饭。 古卓伸手就把那盒午餐肉打开了,放到王圆面前。 王家栋说道:“既然打开了,我就去加工一下,小圆你慢点吃。” 王圆看得出,古卓见到他后很高兴,就放下筷子等着,看着古卓,示意她坐下了。 古卓见王圆不吃了,就端起盘子,拿起筷子给他往碗里拨菜,王圆连忙接住,说道:“我在等着吃午餐肉。” 古卓笑了,就不再给他拔菜了。 王圆看着古卓,看到今天古卓这个样子,他的内心实际是有愧的,古卓的今天,跟自己有直接的关系,都是他把她拉下水,是他利用了她对爸爸的感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她,尤其当年黑贾东方的那船货物,都是通过古卓,了解到了详情……如果不是王圆,古卓不会有今天。所以,当爸爸跟他商量要把古卓接回来的时候,他没有反对,因为他早就知道古卓对爸爸的感情,只是爸爸碍于自己的家庭和身份,跟她几乎不怎么来往,但是古卓对爸爸的感情,王圆心里一清二楚。妈妈去世这么多年了,爸爸为了这个家,也付出了一切,爸爸提出这个问题后,作为儿子,他二话都没说,全力支持爸爸。古卓除了爸爸,她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他跟爸爸说,他在北京的生意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他希望爸爸能有自己的幸福。当时爸爸说,我追求的不是幸福,是她实在可怜,我们不管她,就没人管她了。王圆知道,爸爸心里是惦记古卓的,他没有理由反对爸爸这么做。本来他最近很忙,但是爸爸回来好几天了,他心里惦记着他们,所以,他就直接从公司门口打了出租车就过来了。 过了一会,王家栋就端出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午餐肉,旁边还配了两枚香菜叶,一小碗蒜汁。王圆走到门口,接过了盘子,又接过了那小碗蒜汁,随后,王家栋又端出一瓷盆蛋花香菜汤,最后,端出了一盘清炒油菜。 王圆笑着说:“爸,这么一小会儿您又鼓捣多这么多的内容?” 王家栋笑了,说:“你爸我是谁呀!” “哈哈,是啊,我们最喜欢吃你做的菜了,今天王子奇给我打电话还说想吃爷爷做的饭,也想爷爷了。” 王家栋听他一提孙子,立马心就热了,眼圈也热了,他坐下来,说道:“子奇快开学了吧?” “早着呢,还得有二十多天呢。”王圆说道。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几天夜里也是不踏实,惦记着他,只要一醒来,就想他,不放心他,他还在继续学英语吗?” 王圆说:“在学,下周就不去了,另外,雯雯周六日就带他去游泳,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英语班结束后,想让他报个乒乓球班,让他学打乒乓球。” 王家栋说:“离开学没几天了,还是让他多玩玩吧。” “是他自己提出打乒乓球的,他说爷爷不在家没意思。” 王家栋的心又是一热,因为孙子从小就是他带大的,跟他的感情非常深,也最听他的话,如果他在家,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他可以跟孙子玩的内容很多,他教孙子看了许多书,教给了孙子许多做人的道理和现实社会中的生存的技巧,这些道理和技巧有很多是拿不到台面上来的,但却非常实用,他也的确在全力打造这个孙子,孙子也正是认识社会长知识的时候,爷爷不在家,姥姥和姥爷当然满足不了他的精神需求,他当然觉得没有意思了。 王家栋看着古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此时,他实在难以两全,只能等古卓恢复了再做打算,他说:“跟子奇说,想爷爷了就给我打电话。” 王圆说:“他说您说的,十天之内不许打电话。” “哈哈。”王家栋的眼泪终于笑出来了,他说道:“对,我头走的时候,是这样跟他说的,十天以后再联系,这个小鬼,可是比你聪明多了——” “那是当然喽,儿子多好也不如孙子好。”王圆故意说道。 王家栋说:“子奇就是比你强,你的聪明是写在脑门上的,他的聪明是在心里,你从外表很少能看出来,而且非常有自己的主意。” “当然了,我小时候是自己长大的,是跟厂子里的孩子散养着长大的,那个时候您光顾干革命了,哪拿正眼瞧过我?我能长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所以有时我都嫉妒我儿子。” “哈哈哈。”王家栋笑得眼睛酸酸的,不知为什么,离开家,离开孙子,跟古卓生活了这几天,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变软了,心也变软了。 他的笑感染了古卓,古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也笑了。 王家栋一边笑着一边给古卓盛了一碗米饭,自己也来了半碗。 王圆知道爸爸心里的难处,说道:“爸爸,我看古姨问题不大,等您认为可以了,你们还是回家吧。” 王家栋说“你小子又在动摇我的意志,你刚才也听见了,她不喜欢那个地方。” “那要看您怎么去引导了。” “你说我该怎么引导?”王家栋看着儿子问道。 王圆小声地说道:“您比如这样跟她说,这个地方,是我当年工作和战斗的地方,这个地方,是你当年工作和战斗的地方,这里有咱们俩的共同足迹……等等吧,您那水平,比我会做思想工作,还用我教您吗?” 王家栋笑了,说道:“不瞒你说,我也不想回去,我正在琢磨着,等你古姨恢复健康后,我还想把我孙子弄到这里来上学呢?由我们俩照顾他,一是给你们分担一下负担,二是我们也有事干,也显得我们生活充实一些。” 王圆一听,赶紧咽下一口饭,说道:“这里,离城里那么远?你们俩怎么接送他?不现实。” “没什么不现实的,我们可以到他学校附近去租房子住,怎么阆诸的教学质量要比亢州强得多,好歹是地级市,这个问题长宜曾经跟我说起过。” 王圆说:“这个,我不管,子奇交给您我是一百个放心,您将来跟雯雯商量吧。” 王家栋说:“说真的,子奇跟着他姥爷和姥姥我还真不放心,倒不是他们不疼他,我是担心我的教育打了水漂,半途而废,姥姥和姥爷肯定不死乞白赖地给你管孩子,说真的,他们也不会管。” 王圆想了想,说:“爸,这个,以后再商量,您现阶段的任务不是王子奇,而是古阿姨。” 王家栋笑了,看着古卓,说道:“你怎么不吃?” 古卓说:“部长不吃。” 王家栋说了一声“好”,就端起饭碗,首先给古卓夹了一根油菜,自己也夹了一根。然后又拿起小勺,给古卓盛了一勺肉末炒青豆玉米,说道:“她喜欢吃这道菜,这些毛豆都是她剥的。” 王圆说:“爸爸,我感觉您还是找个大夫,彻底给古阿姨检查一下。” “嗯,你江叔叔说,认识一个中医,是个女的,你不知道,她对医生有抵触,尤其是西医,所以你江叔叔说这个女中医的时候,我没有拒绝,等她来了之后再说吧,另外,开始这段时间,我也不想让她见太多的人,万一哪句话刺激了她,就前功尽弃了。” “是的,您说得有道理。” 王圆吃完一碗米饭,看了看,说道:“爸爸,我还想吃。” 王家栋说:“吃吧。” 王圆看了看他们,说道:“你们要是不够吃了怎么办?” 王家栋笑了,说:“你傻呀,不够的话我再到前面的伙房去打,有什么就要点什么,再说,我们俩碗里的这些就够吃了,剩下的都归你了。” 王圆听他这么说,就不客气地将剩下的米饭都倒进了自己碗里,古卓一看,端起自己的碗,就要将自己碗里的米饭倒给王圆。王圆急忙拦住,说道:“已经够了,是我喜欢吃爸爸炒的菜,才多加了一碗。” 古卓看着王家栋,王家栋笑着说:“不用给他了,他够了,你自己吃吧。” 古卓这才自己低头吃,尽管她说喜欢吃肉末毛豆,但大多时候都是在干嚼米饭。 008 不喜欢她过去的时髦 王家栋便用小勺再次给她舀了两勺青豆,说道:“喜欢就多吃,明天还给你炒。” 古卓咬着筷子,看了看王圆,不好意思地笑了。 王圆吃完这碗米饭,又喝了一碗汤,这才抹了一下嘴说:“爸爸,古姨,我吃饱了,我得走了。” 王家栋站了起来,说:“那就走吧,多嘱咐家里人,让他们注意子奇的安全,游泳的时候,让雯雯多注意,不能大撒把,还有,头开学的时候,让他把作业再从头至尾仔细检查一遍,他太马虎,经常把得数写错,检查的目的也是温习,再有……” 王圆笑了,说道:“我刚才就说了,您目前需要操心的不是王子奇,而是……”他看了看古卓,见古卓正在看着他,他便没往下说,就笑着跟她摆摆手。 送走王圆后,王家栋有些吃不下了,他在心里的确很惦记孙子,但是看到古卓,他似乎又有了一丝欣慰,他给古卓盛了一碗汤,放在她的跟前,说道:“小圆这个孩子还算懂事吧?” 古卓看着他,笑笑,显然,她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内容。 王家栋也笑了,说道:“你现在还不能对别人进行评价,我知道。吃吧,吃完咱们去散步。” 古卓非常喜欢傍晚跟部长一起去散步,可以想走多远就走多远,没有人规定她不能去哪儿,也没有人规定多长时间必须回来。所以,一听部长这么说,很快就将碗里的汤喝完,然后按照部长开始的要求,端起碗,就放到厨房的盆里洗干净。 部长估摸着她快洗完了,就走进厨房,拿起碗检查清洁程度,然后满意地摸着她的头,说道:“好了,这次洗得很干净,走。” 部长感觉自己就像重新在调教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他要教给古卓日常生活的基本技能,这些,就是在古卓头入狱正常的时候,估计她也不会做,也是模棱两可的,所以,部长有重新塑造古卓的重任。 古卓身上的罩衫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王家栋说:“去换件衣服去吧?” 不说衣服还好,一说换衣服古卓撅起了嘴,她摇摇头,神色黯然下来。 部长笑了,说道:“怎么了?” 古卓指了指屋里。 王家栋就进了屋里,他看见,两大箱子全部打开了,里面的衣服都别抓了出来,而且有一股很呛鼻的霉味。他笑了,想起头吃饭时古卓扎在屋里鼓捣着什么,就问道:“这些,都穿不得了?” 古卓点点头。 王家栋说:“不要紧,明天我们去商场买新衣服,怎么样?” 古卓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把这些都收回箱子里吧。” 古卓蹲下身,开始一件一件地折叠起这些旧衣服,她拿起一件淡黄色的圆领背心,上面写着罗湖海关春运会。她看着这件衣服,痴痴地发呆,可能是想起了曾经自己的风采。 王家栋温柔地说:“放回去吧,咱以后不穿这个了。” 古卓点点头,将背心折好。这时,她拿起一件短款的带着两根带着的白色衬衫,这是一件宽松的款式,她就是再胖点也能穿。她拎着这件衣服,往身上比划了一下,看着部长,征求他的意见。 部长点点头,说道:“不错,可以继续穿。” 古卓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开始满箱子翻腾,终于,找出了一条蓝色的紧身的七分牛仔裤,她高兴地比划着,感觉自己能穿。 王家栋就冲她点点头,说道:“试试。” 古卓就拿起衣服,去拉窗帘,然后看着部长。 王家栋开始没理解她的意思,最后见她拿这衣服不动,这才知道因为自己在,她没法换衣服。 王家栋内心涌起一股热血,他克制着自己,说道:“就在这里换吧,部长不是外人,你还怕部长看见吗?” 古卓听了这话,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她扭捏着,走到床的里侧,在王家栋的背后,面向里,开始换衣服。 王家栋没有转过身去看她。这几天晚上,头睡觉的时候,都是古卓穿着睡衣先躺下,一般都是她熟睡之后他才上床睡觉,他没有对她做任何轻举妄动的事,顶多就是抱抱她。 但是此刻王家栋有些激动,古卓刚才的扭捏,让他想起了在西子湖畔宾馆的那一次,那是她的第一次…… 但是眼下,他必须克制,他不能因一时冲动,让古卓对自己反感,这种事,必须水到渠成,尽管她现在是这样一种情况,但他必须要尊重她,不能让她受到一丝的刺激。 古卓很快换上了上衣,来到王家栋前面,让王家栋看了看,又打开一扇衣柜门,里面有一面穿衣镜,古卓照了照,比较满意,又去试那条牛仔裤,她非常失望,已经穿不下去了。 王家栋听到了她的叹气声,就转过身,看着她,牛仔裤的臀部勉强能提了上去,却系不上。他笑着说:“就穿你刚才那件黑色的裤子就很好看。” 古卓无奈地脱下了牛仔裤,她忽然走到箱子跟前,从里面又抽出一件白色的印花裙子,这件裙子她保证能穿,因为这是一件从上到下一般宽的裙子,腰里有一根细细的白色皮带,全凭这条皮带束腰身呢,古卓有些兴奋,毕竟没有完全失望,她快速脱下身上白色的衬衣,都没想起来回避部长,就在箱子旁边换上了这条裙子,然后系上皮带,皮带扣的地方,还耷拉下一圈金色的金属链子,只不过金色已经发黑,但她顾不上那么多,急忙走到镜子前看着,前后左右照了几遍后,她这才张着两只胳膊,在部长面前转了一圈,说道:“好看吗?” 部长看着,点点头,说道:“好看,好看。就是它了,穿着它咱们去遛弯。” 古卓闻了闻这衣服,当然有一股霉味,毕竟在箱子里沉睡了好几年了。部长也闻到了,说道:“脱下来洗洗,明天咱们逛商场就穿这件。” 古卓这次没有回避他,又在他面前换上了刚才穿的那件套衫,然后将这件还有那件白衬衫放到了洗衣机里,倒上洗衣粉,关上机盖,按下了洗涤的开关。 这是王家栋教给她的,许多基本的技能,都要重新教给她,不然她真的没有意识主动去做这些,就拿洗碗这样的小事来说,不是必须需要她去做,也不是王家栋懒得做,是她必须要学着去做,而且要唤醒她主动去做的意识,培养她生活自理意识和自理的能力。 王家栋看着她两箱子的衣服,跟她说:“这些衣服穿不得了,我们送人好吗?” 古卓摇摇头。 王家栋又说:“我们明天去买,买好多,而且这些衣服几年都不见阳光了,里面会有细菌的。” 古卓一听他这么说,就紧张起来。 王家栋说:“不过没事,拿到外面晾晒两天就好了,关键是你也穿不了,又是过去的衣服,样式老旧了,不时髦了,要它干嘛?看着你过去的衣服我心里别扭。” 古卓这才说道:“好吧。”说着,她不再折叠衣服了,就胡乱地塞进箱子里,扣上,然后把两只箱子拎到当院,回来后说道:“好了吧?” 王家栋笑了,说:“你拎到当院仍然没有解决问题,我是说把衣服送人。” “送谁?” “送给做饭的大嫂,她愿意送谁就送谁,到时她还给你做好吃的呢。” 古卓想了想说:“那现在就送。” “好。” 王家栋听了这话心里很痛快,他的确不愿看见古卓这些花里胡哨的过去的衣服,看到这些衣服,就想起了古卓过去周旋在别的男人中间的欢声笑语,但这却不是笑给他王家栋的,所以他讨厌她这些旧衣服。 王家栋就找出两个大袋子,在当院,将两只箱子打开,将所有的衣服都装进袋子里,古卓两只箱子就清空了,只留下了洗衣机里的那两件。 王家栋拎起敞开的箱子,将它们立在墙边,他说:“多晒晒太阳,消毒,这箱子可是不能扔,还能用。” 他们拎着两个袋子,就走出了院门,古卓的胳膊用力挎着一个袋子,奋力地向前走去,她连跑带颠地到了前排房子,放下袋子,没忘回来接王家栋,从王家栋手里接过另一个袋子,又是一阵连跑带颠,最后等着王家栋走到了跟前。 王家栋喊出做饭的大师傅的家属,说道:“大妹子,这是我们的衣服,都穿不得了,你拿去处理吧,放的年头多了,如果穿的话,在太阳底下晒晒,洗干净就没事了。” 这位大嫂打开了袋子,拿出几件看了看,说道:“天哪,太洋气了,我穿得出去吗?” 她那当大师傅的丈夫走出来了,说道:“能穿,你穿上肯定变漂亮。” “哈哈。”这位大嫂说道:“那就谢谢你们了,我穿不得,可以回去送给姐妹,我家有五个姐妹呢。” “好,你看着处理吧,归你了。”王家栋说完,走到露天的洗手池旁,用肥皂洗了洗手,又让古卓用肥皂洗了两遍手,然后他们才沿着南面这条水泥路开始散步。 009 今夜,他龌龊了 古卓轻轻地挽着王家栋的手,沿着田埂间的水泥路散步。 傍晚的菜园是安静的,落日从西山上斜射过来,田园里的一切都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中。王家栋敞着短袖衬衫,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背心,下面是一条藏青色的裤子,一双黑布鞋,他的脸刮得干干净净,透出一种内在的威严,只是这种威严,浸润在玫瑰色的落日里,显得温和而安详。 正如波兰诗人米沃什写的那首诗《礼物》一样:如此幸福的一天。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蜂鸟停在忍冬花上。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在我身上没有痛苦。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王家栋是偶然接触到这首诗的,他看过第一遍后就爱不释手,把这首诗用毛笔抄写在宣纸上,而且倒背如流。 尤其是他来到了这个农场,更跟这首的意境浑然天成。此时此刻,他就是这样: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直起腰来,往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如今的他,没有任何所求,他只希望古卓能在他的精心护理下恢复健康,恢复正常人的生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让他羡慕的东西,他心如止水,只有牵在他掌心里女子的手,才是眼下他唯一的追求和慰藉,这个世界的一切他都不再关心了,眼前这个女子才是实实在在的情感寄托,他要给她真实的依靠,不仅是因为他的儿子亏欠她的,也因为他们曾经有过的美好,这种美好,尽管他掩藏得很深,但却从未离开过他的心,所以,当她被亲人抛弃的时候,他接受了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要她,因为他知道,她的心里始终也有他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将她的手夹在了腋窝下,紧紧的,他的这个动作,居然使古卓靠在了他的身上。 现在的古卓,再也不是那个光芒四射、魅力无限、八面玲珑的交际场上的宠儿了,人们早就忘记了她的美丽,忘记了她的能量,忘记了她这个人,那些曾经对她信誓旦旦的男人们,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在她最孤独无助、最想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想到了部长,她心中的神,他是不会抛弃她的,事实的确如此。 她现在是一个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人,她是那样的需要帮助和照顾,就跟被父母遗弃的孩子一样,王家栋收留了她,带她来到这里,给了她一个温馨的疗伤的场所,将来古卓能感知到这一切的时候,她会庆幸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王家栋。 王家栋伸出手臂,把古卓揽在自己的怀里,古卓也放心地偎在他的臂弯里,两个人默默地向前走了,他们没有交流,只有默契,拐杖击打在水泥小路上,是那么的清脆,掷地有声。 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散着步着,跟以往一样,直到走累。 王家栋的后背沁出了汗水,他有些累,站定后看着古卓,说道:“累吗?” 古卓摇摇头。 王家栋说:“但是部长累了。” 古卓听他这么说,赶忙弯下腰,用拳头轻轻地捶着他的腿。王家栋欣慰地笑了,说道:“这样捶不管事,咱们回去。” 古卓就直起身,这次不用部长拥着她了,而是她搀着部长往回走。这样的画面,在这几天里,是这里常见的情形。 王家栋看了看四周的暮色,说道:“小卓啊,我记得你会唱歌,给部长唱一个。” 古卓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摇摇头。是的,别说唱歌,在狱中,她几乎一天不说一句话,基本丧失了和人交流的功能。 王家栋自己唱了一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不对,暮归的小卓是我的同伴……” 古卓笑了。 回到家里,王家栋将院门轻轻关上,他没有反锁,一是这里安全,二是他留着门,也显示了他不是绝对主人的意思。 但是今天古卓却出乎意料地将院门反锁上了。 王家栋问她:“不用锁,这里绝对安全,有解放军给咱们站岗呢。” 古卓咧嘴笑笑,又敞开了院门。 进了屋,王家栋打开了电视,古卓走进了浴室,她去洗澡,服刑期间,她被剥夺了爱打扮的天赋,但爱干净却是剥夺不了的,她尽管有些精神方面的病症,但她永远都是女监号里最干净的人。 但是这次,她没有自己先去洗澡,而是将部长的电动泡脚盆推了出来,里面泡着中药,这是王家栋自从腿坏了之后,几乎是每天必须做的事情,无论春夏秋冬,他都要泡脚,哪怕是三伏天,他也感觉自己从膝盖往下是凉的,所以,他每天都要足部药浴。彭长宜知道他这个毛病,就提前给他准备好了泡脚盆。 可能是这几天古卓记住了王家栋泡脚的操作程序,加上今天她的症状见轻,意识就比以往正常些,知道给他弄泡脚水了。 王家栋喜在心里,他的努力没有白白付出,古卓知道感恩了,知道回报他了。 古卓去插电源,关于电,王家栋从未让她接触过,所以他说道:“我来。” 古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插头,还是去插电源,她手脚的控制能力显然比前几天好多了,她手颤抖着,就是对不准插眼,最后,还是王家栋握着她的手,两只手一起努力,才将插头对准线板上的三个眼,准确地插上电源。 王家栋一边看电视,一边泡着脚。古卓这才去洗澡。 王家栋被脚下的热水蒸的头上冒汗,古卓洗完澡后,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她递给部长一块毛巾,让他擦汗。 王家栋关掉脚盆上的开关,擦干脚。他故意没说话,想试试古卓是否有意识知道要做什么。 古卓看着他擦脚,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去给他拿拖鞋,一边一只摆在他的两只跟前。 王家栋冲他笑了笑,眼神里充满的喜爱,说道:“谢谢你啊——” “不谢。” 王家栋泡完脚后,全身上下有一种淋漓尽致的痛快,他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他就跟古卓说道:“小卓,去开会空调吧?” 古卓怕凉,尤其怕空调的凉,但是听部长这么说,她就去拿遥控器,递到部长的手里,让部长自己开。 部长接过遥控器,说道:“过来,我教你。” 部长耐心地给她演示着如何操作空调,问道:“记住了吗?” 古卓点点头。 部长说:“我现在把空调关了,你自己开一下怎么样?” 古卓点点头。 王家栋说:“看到了吧,这是关。听听,声音没有了,就是关了。” 古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满屋子找着什么,最后从自己行李箱的把手上解下飞机托运行李上挂的标牌,她小心地把这个标牌撕下,然后沾在空调出风口处,从部长手里拿过空调,在开关处使劲按了一下,空调立刻运转起来,那个被她贴在出风口处的纸条,便被风吹动了。 “哈哈哈。”王家栋大笑,冲着她伸出大拇指,说道:“小卓真聪明!” 显然,古卓也很高兴,她给部长拿过一条浴巾。 王家栋不解地问道:“给我浴巾干嘛?” “洗澡。”她简单地回答道。 王家栋笑了,说道:“我头睡觉的时候再洗,先看电视,刚泡完脚,歇会,你要是困了就去睡。” 王家栋说得是实话,由于他担心刺激到古卓,非常注重自己的行为举止,就连上卫生间这件事都很注意,尽量选择古卓不在屋的时候去卫生间,即便古卓在屋里,他也会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以免声音传出去,洗澡更是在古卓熟睡后才进行,而且从来都是衣帽整齐,晚上热的时候也必须穿着长裤和背心,从来都没有公开穿过短裤、光过膀子,这也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哪知古卓仍然坚持着把浴巾塞到他手里。古卓应该从来都没见过他洗澡,所以今天给他递浴巾实属意外。 王家栋说:“为什么让我洗澡?” 古卓说:“背心都湿了,出汗,臭。” “哈哈哈。” 王家栋大笑着,说道:“一会睡觉的时候再洗,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 古卓有早睡的习惯,这个习惯应该是在监狱里养成的。 哪知,古卓却说:“我不先睡,要跟部长一起睡。” 王家栋一听,今天古卓的确有太多的惊喜给他了,他高兴地看着她,但是她的目光还是沉静的,清澈的,里面没有他希望的那种情意,他泄气了,知道自己龌龊了,就笑笑,说道:“那好,部长听小卓的,马上去洗,不过你可不许……”说道这里,王家栋并拢两手,放在两只眼睛上,做了一个偷看的动作。 010 男人的期待 古卓被王家栋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王家栋拿着浴巾,走进了浴室,他关好房门,还将门帘拉上,尽管里面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仍然不希望古卓看见什么,古卓现在意识没有完全恢复,他不想让她受到刺激,甚至不想让她在混沌不清的状态下接受他。 他洗完澡,又将自己脱下的衣服洗好,放进洗衣机甩干,这才发现洗衣机里有古卓的衣服,已经甩干,她自己忘记了。这也是王家栋教给古卓的,让她每天自己洗衣服,然后用洗衣机甩干。 王家栋将腰间的浴巾裹好,确认结实得不会松开后才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两个人的衣服,拿过门口的拐棍,开开门就叫道:“小卓,小卓。” 古卓怔怔地走了过来,王家栋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她,意思是让她去晾衣服。 古卓接过衣服,重新拉开窗帘,开开门,就去外面晾衣服。 王家栋说道:“把院子里的灯打开。” 古卓又将窗帘朝两边拉了拉,找到门框上的开关,打开院子里的大灯,走了出去。 王家栋找出干净的内裤,穿上,又重新系好浴巾,这才拄着拐棍,站在门口,看着她。 就见她一边胡乱地晾晒着衣服,一边不停地四处张望,看得最多的就是院门口的方向,王家栋知道她害怕了,就打开门,站在门口说道:“别急,慢慢来。” 她看见了部长,这才放慢了动作,晾好衣服后,拎着盆子就跑进了屋里。 王家栋说:“你害怕什么?” 古卓指指门口说道:“大门开了。” 王家栋说:“是风吹开的,这里晚上风大。” 古卓冲他摇摇头。 王家栋说:“你要是害怕,我就去关上?” 古卓听他这么说,就使劲地点点头,还把屋门给他拉开。 王家栋笑了,看来古卓是真害怕了。他回身脱下脚上的拖鞋,换上在户外穿的布鞋,就走出去,把院门关死,就在他回身的时候,就看见古卓站在院子里探头张望,见王家栋关死院门后,她才跑进了屋。 王家栋笑了,怪自己的疏忽大意。 重新穿上拖鞋,古卓栓死屋门,将窗帘拉好,又撩开向外看了看,确信安全后她才放下窗帘。 王家栋坐在沙发上,将电视调到最低音量,说道:“小卓,给我倒一杯凉白开,你就去睡觉吧。” 王家栋从来都不让古卓给自己倒开水,他担心她手脚配合不得力,烫着她。 古卓给他端过来一杯水,放在跟前,站在他的身边。王家栋将腿翘在沙发上,开始自己按摩那条残腿。 古卓看着他,慢慢蹲了下来,也开始学着他的样子给他按摩另一条腿。 王家栋看着她,说道:“你去睡吧,我看一会电视就睡。” 哪知,古卓说道:“我也看。” 这又是一个进步,古卓几乎不怎么看电话,擦黑就困,即便看电视也是看几眼就打瞌睡,所以,王家栋每晚都会催促她早睡,只有她睡了,王家栋才能想一些自己的事情。 但是今天晚上,古卓的精神显然很好,她不停地给王家栋按摩着腿,然后又给他捶着背,嘴里还说道:“部长累了。” 王家栋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说道:“部长不累,只要小卓高兴、快乐,部长就是累死也愿意。” 古卓听懂了他的话,便俯下身,趴在王家栋的腿上,流出了两滴清泪…… 夜里,古卓躺在王家栋的身边,均匀地呼吸着,王家栋却怎么也睡不着,古卓今天下午的表现超出他的想象,他非常激动,他盼望着她今早恢复,跟他过正常人的日子。 一旦古卓恢复正常了,许多问题也就接踵而来了,最现实的问题就是怎么跟他家的人相处,他跟古卓长期住在阆诸毕竟有些不实际,尽管这里是世外桃源,但王家栋不是一个独立意义上的人,他还有家庭,还有一个需要他去用心培养的孙子,他不是瞧不上雯雯的父母,是他们实在不知该怎么教育他的孙子,他对孙子的教育,每一阶段都有每一阶段的规划,他实在担心他功亏一篑,但是眼下有没有两全的办法,从内心来讲,他也实在不想把古卓带到亢州去,不想让她受过多的刺激,也不想让别人指指点点,因为古卓在亢州的时候,就是人们议论的焦点,任何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非议,都有可能让王家栋的努力付诸东流,所以,这个问题是王家栋一直在脑中思考的问题。 儿子王圆说得对,眼下他的任务不是王子奇,而是古卓。 夜色中,古卓翻了一个身,将她的一条胳膊搭在王家栋的身上。 无论王家栋多么得君子,多么能隐忍,他毕竟是男人,而且,对古卓,他是有期待的,借着月色,他朦朦胧胧地看见了古卓领口处的风光,他身体必然会发生变化。 但是,他还是忍了,尽管他们曾经有过,但那毕竟是过去,眼下,古卓还在恢复中,跟古卓的健康比,自己的欲望就是再强也要靠边站。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拿开她的胳膊,挪离了自己的身体,起身给她的后腰处盖上了薄被,看着她笑了一下,轻声说道:“醒着很老实,睡着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将她滚乱的头发给她理好,便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了…… 第二天一早,古卓照例被小鸟的叫声惊醒了,这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梦境,以往,她大都是在狱警刺耳的哨声或者是吼叫声中醒来的,向比那些,小鸟的叫声温馨多了。所以,她越来越喜欢这里的一切了。 她看了看身边,部长早就起床了,门口处的窗帘已经拉开,只剩下卧室这边的窗帘没拉开。部长躺过的枕头和盖的薄被,早就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等着她起来后一起放到柜子里。古卓下了床,将靠近卧室的窗帘全部拉开,院子的西侧,她看到了这几天熟悉的画面。 就见部长穿着长裤背心和布鞋,正在打太极,由于腿脚不方便,他每次都会选择将拐棍靠在最近的地方,太极的好处就是养生。不仅继承了中国古老的传统养生之道,其奥秘在于“一动无不动”的身体活动,能给各组织器官一定强度和量的刺激,激发和促进身体在生理、生化和形态结构上发生一系列适应性变化,使体质朝着增强的方向上转化和发展。对于中老年人及慢性病病人来说,能推迟身体各组织器官结构和功能上的退行性变化,起到健身、疗疾、延缓衰老的作用,具有药物所不及的特殊功效。所以王家栋也是在出狱后爱上了太极,每每在自家院子了练习,他没有跟老师学过,他的老师就是光盘,就是电视。针对王家栋来说,打太极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剧烈运动,成全了他的残腿。 古卓揉了揉眼睛,推开窗户,一道金黄色的阳光照了进来,明亮而温柔,她感觉很舒畅,就双手支在窗台上,拄着腮,聚精会神地看着部长练习。 早晨的阳光,同样照在部长的身上,头发上,像给他的全身镀了一层金边,尤其他紧闭着嘴,低垂的眼帘,平静中有着一股难以言状的威严和平和,这个表情是古卓所熟悉的,两道浓眉,透出的还是他坚毅的个性,尽管他的个子不高,但给人的印象却总是那么四平八稳,镇定自若,如果不是知情的人,你很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曾经遭受过的磨难。 此时的古卓,当然解读不出部长的内心世界,她被部长刚柔相济的动作入了迷,她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今后将会带给她什么,她此时一无所知,她甚至都没有想过,不,是她目前还没有思想的能力,她只知道,眼前的部长,能带给她安全,跟他在一起,他不会伤害她,更不允许别人来伤害她,他是她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是她目前唯一可以投奔的人,她想的仅此而已。 部长整个套路练习完了,吐气,收式,睁眼。他习惯地朝窗里望了一眼,就看见古卓趴在窗户上看着自己,他冲她笑笑,拿过拐棍,从裤兜里掏出手绢,擦着汗,便朝屋里走来。 古卓给部长拉开门,然后给他鼓掌。 王家栋笑着说:“干嘛鼓掌?” 古卓说:“打的好。” 部长进了屋,喝了一杯水,就走进洗漱间,简单擦洗了一番后,说道:“走,我陪你去跑步。” 早晨跑步,这是王家栋给古卓规定的强制性的锻炼项目,古卓年龄本不大,但是几年的监狱生活,她不但脸呈现浮肿状态,就是全省的肌肉也松弛,过早的现出老态,鉴于她目前的身体情况,慢跑,是她最好的运动项目,每天早上,王家栋打拳的过程,也是等古卓起床的过程,古卓起来后,他就会陪她在田间的小路上跑步,尽管他跑不了,但是他要陪她。 011 彭长宜的作用 这几天,古卓也差不多习惯了王家栋的作息时间,她转身走进洗漱间,刷牙洗脸梳头,换上了部长的一身运动短裤,穿上了自己的一件背心,她昨晚晾晒在外面的衣服已经被王家栋拿了进来,并且叠好。 王家栋看着她又在穿自己的运动短裤,就走到桌边,在一张纸上写到:运动服和鞋,女。他是在记录今天去商场要买的东西,前面已经记了好多项了。 古卓用手拢着自己的短发从洗漱间出来了,王家栋看了看她的头发,又写道:买理发工具。 古卓的头发的确有点长了,一直留短发的她,披着这不长不短的头发也显老态,加上缺乏运动的身体,明显过早地出现中年妇女的臃肿体态,其实她和彭长宜的岁数一般大。 古卓见部长在纸上写字,就凑过来看,除去购买生活用品,上面有一半写着要给她买的衣服,大到外面穿的衣服,小到里面的贴身衣服,还有鞋子,应有尽有。 古卓看着就笑了,两只好看的大眼睛看着部长。 部长说:“咱们去跑步,回来吃饭,然后去商场采购,怎么样?” “好。”古卓高兴地应着。 也不知是古卓惦记着逛商场还是怎么的,她今天只跑了十多分钟就不想跑了,王家栋问她?“累了吗?” 她诚实地摇摇头。 “不累为什么不跑了?” 古卓没说话。 王家栋说:“再跑一个来回,我们就回去,好吗?” “好。”古卓说着,就开始沿着菜地中这条笔直的小路向前跑去。 王家栋拄着拐棍,慢慢在小路上散着步,尽管他心中有气象万千,但眼下,他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拄着拐棍腿有残疾,而且穿着家常平淡无奇的老头儿。 他看到路边的甘蓝长得很好,本想拔一棵回去,但想到这个活儿古卓喜欢干,她最喜欢去地里拔菜了,还是给她留着吧,任何一项哪怕是点滴的动手机会,他都刻意留给她,当然确保安全的情况下。 古卓很快跑完了一个来回,她气喘嘘嘘的弯下腰,来到部长面前。 部长伸手给她擦了擦汗,说道:“今天不想跑够时间,是不是惦记着逛商场。” 古卓不好意思地笑了,点点头。 王家栋没有笑,他说:“那明天把今天的时间补回来行吗?” 古卓一听,习惯地点点头,因为她知道,王家栋说的所有话,都是利于她的,但她很快就纳过闷来了,连忙摆摆手。 王家栋指着表说:“还差八分钟。” 古卓耷拉下脑袋,然后拉过部长的手,摇晃着说:“今天的活儿可以不干完,去商场。” 王家栋见她会跟自己矫情了,就高兴地笑了,说:“好,下不为例。” 古卓自从昨天彭长宜他们来过之后,明显地活泼了许多,精神状态也明显地好了许多,他很高兴,以后,要逐渐地让她参与正常的人际交往活动,多带她逛商场,多让她做些力所能及的劳动,他们可以开一块地种菜,更比如,让彭长宜他们多来家里,让她多接触他们。 想到这里,王家栋忽然想起在彭长宜房子里发现的一双女式拖鞋,难道,他跟舒晴结婚了?他昨天没顾上问他这个问题,想他们这么长时间了,早该领证结婚了。 王家栋自己在家里弄了一点早餐,冰箱里,有彭长宜他们刻意放的鸡蛋、榨菜、面条和牛奶等。他煮了一小锅荷包蛋葱油面条汤,放上一点香菜,又让古卓挤出一点榨菜放在小碟里,刚要吃饭,就听见了一声敲门声,老顾两手拎着一大袋油条进来了。 老顾将一大袋油条放在凉棚下的桌子上,说:“进到院里就闻到了葱香味,在这里住着就是这样好,吃什么菜都是新鲜的,无公害的。” 王家栋说:“老顾,你吃了吗?” 老顾说:“没有,我买了油条怕捂软了,就赶紧过来了。” 王家栋说:“好,我去给你盛碗汤出来。” 老顾说:“别,我自己来。” 老顾说着,就进了厨房,拉开碗柜,拿出一只碗,盛了满满一碗面条,端出来后放在桌上晾着。他说:“一看这汤的颜色就有食欲,您说您怎么这么会做饭。” 王家栋笑了,说道:“我是个闲人,再不琢磨琢磨吃喝就成废人了。” 老顾说:“您可别这么说啊,您在彭市长心目中,可是至高无上的,某种程度上,比他老爷子还重。” 王家栋有些不高兴老顾这样说,因为他跟彭长宜的关系是用不着别人做旁证的。 老顾见王家栋突然不说话了,就有些后悔自己的话多了,说道:“你们先吃,我得晾晾。” 老顾借故走开了,他掏出腰间的钥匙,打开西边房子的门,推开窗户,开始给房间通风。他在屋子转着,没有立刻出来,刚才王家栋瞬间的表情震慑了他,他很奇怪,王家栋倒霉都这么多年了,怎么他的眼神和表情,还是那么的威严,刚才那句话,的确不是他一个司机该说的,他用不着在他的面前给彭长宜买好。他有些后悔,更后悔自己拿自己不当外人,本来可以在外面吃了再来,非要来这里蹭一碗面条汤,唉—— 王家栋可能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表情过于明显了,老顾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跟着彭长宜鞍前马后的不说,他也为自己付出许多。 他冲着屋里说道:“顾师傅,出来吃呀,面条热不要紧,咱们唠唠嗑,我有话问你。” 老顾这才走了出来。 王家栋从自己碗里夹起荷包蛋,放到老顾是碗里,说道:“不知道你来,知道的话我就多放一个了。” 老顾赶忙弯腰说道:“别呀,您吃,别给我呀。”他拿起筷子,又要给他夹回去。 王家栋笑了,说道:“为一个鸡蛋,就不要来回夹了,我吃油条,唉,闻着这味都香,好长时间不吃油条了,真馋了。” 王家栋转眼一看,古卓不知跑哪儿去了,他冲这屋子大声喊道:“小卓,出来吃油条,顾师傅买的,刚炸出来的。” 古卓在屋里往外望了望。 王家栋笑了,说道:“快点吃,吃完了顾师傅拉着咱们去逛商场。” 古卓一听逛商场,才慢慢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早就换上昨晚洗的那身衣服。 老顾感觉自己的确唐突了,古卓怕人,这他看出来了。他赶忙端起碗,说道:“我到外面吃,去看看有什么好菜没有?” 王家栋知道老顾心不安了,就说道:“不用,不用,昨天下午长宜和江书记他们俩来,她明显好多了,总不让她见生日人也不行,这也需要锻炼,需要适应,对了顾师傅,长宜是不是结婚了?” 老顾听他说到这个问题,就放松了下来,笑着说:“他没跟您说吗?” “没有啊,这个小子直到现在一个字都没露,我是昨天到那个屋子晾晒被褥,才发现有双女人的拖鞋。” 老顾说:“是啊,领证了,就算结婚了,就江书记知道,后来鲍市长也知道了,目前还没有举行过任何形式上的庆祝活动。” “哦——”王家栋点点头,他明白彭长宜的用意。 老顾说:“我还以为您知道呢?” 王家栋说:“他忙,我这几天也有特殊情况,所以他没跟我说也正常。” 他们说着话,王家栋就看见古卓两根油条下肚了,面前还有一碗鸡蛋面,他唯恐古卓脑子有问题,不知饱,就说:“小卓,把汤喝了,鸡蛋吃了,面条就不要吃了。” 古卓极其配合他,冲着他打了一个饱嗝。 老顾说:“她爱吃就让她吃吧,多吃身体才能棒。” 王家栋说:“她运动量不大,另外精神方面问题的病人,都嗜吃,这样就会加重肠胃负担,她已经吃的够多的了,足够饱了。” 老顾叹了一口气,说道:“您真是……让人感动……” 王家栋笑笑。 老顾快速吃完面条,站起来就去洗碗。 古卓伸手说:“我来。” 老顾看看她,又看看王家栋,王家栋说:“她说得对,让她去洗,增加手脚和大脑的协调性。” 老顾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是自己洗吧,您的再让她洗。” 王家栋说:“没关系,放桌上吧。” 老顾将碗放在桌上,就走进西边的屋子,他看了看,可能部长和古卓收拾过,桌子上一点灰尘都没有,干干净净。他重新关好门窗,没有上锁,走了出来。 王家栋说:“锁上吧,一会咱们出去,我这房间里倒是没什么,他那房间就不一样了。” 老顾说:“他房间也没有什么东西。” 王家栋认真地说:“那不行,哪怕是一种纸片流出去也不好,这个你平时给他多费心,没用的废纸要定期烧毁,记住,是烧毁,而不是当垃圾倒掉。” 老顾说:“对,他是有这个习惯,什么东西从来不扔,而是烧毁,特别是一些文字材料什么的,原来还是服务员给他保洁,现在小舒规定只能由我们两人负责他宾馆住处的保洁工作,不再让服务员来房间保洁了,而且房间的钥匙还收回来了。” 012 大胆的吻 王家栋说:“小舒考虑得很周到。其实,我之所以这样说,就是基于你是他身边的人,咱们往大了不说,就从小处说吧,他顺顺当当的多干几年,咱们这些人不就跟着多沾几年光吗?” 老顾说:“那是,那是。” 王家栋又说:“你做得不错,很贴心,也很细心,这一点我们大家有目共睹。” 老顾笑了,将心比心,他同样不需要别人来表扬他什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彭长宜,这一点,彭长宜和他彼此心知肚明,但凡他有二心,彭长宜也不可能用了他这么久。 古卓收拾停当后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的头上戴着那顶有流苏的遮阳帽,胳膊上挎着一个乳白色的小包,这个应该是她过去的包,尽管王家栋对包不是太了解,但是凭他的眼光,这个包无论是款式还是气质,都应该是大品牌的,况且过去的古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通身的名牌。 不过今天的古卓,这身打扮有些不伦不类,但是王家栋没有让她把这些饰物放下,而是说道:“真漂亮!” 老顾感觉王家栋的眼里全是宠爱的眼神,他赶紧起身说道:“我去车上等你们。” 古卓似乎对自己没有多大自信,她摘下帽子,说道:“要不,这个不戴?” 王家栋说:“不戴也行,因为咱们今天晒不着太阳。” 古卓听部长这样说,就将帽子放在当院的桌子上。王家栋说:“不行,会被风刮跑的,拿到屋里去吧。” 古卓放下包,拿着帽子就进屋了。 王家栋借机欠起身子,往她的包里看了看,敞开的包里,只有一个小镜子,和一把塑料梳子,他轻声叹了一口气,古卓以前是爱美的女人,尽管她大部分时候都是“不爱红装爱武装”,甚至一度还被人们私下称为“男装丽人”,那是因为她大部分时间穿得都是警服,漂亮精干,尤其是她那只漆黑的大眼睛,配上一身戎装,说不出的帅气英俊!当然,作为女人的她,业余时间还是喜欢穿时装的,而且也是出了名的讲究。当年她的包里肯定不光是这两样东西,女人所有的奢饰品应该是应有尽有。 看到这里,王家栋掏出兜里的那张纸,说道:“小卓,把笔捎出来。” 古卓拿着笔出来了,王家栋接过笔,又在后面写上了几个字:买化妆品。 古卓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写完,就乐了。 王家栋看了她一眼,将纸条折好后塞进口袋,拿过拐棍,站了起来,故意向古卓伸了一下手臂,说道:“走,去逛商场!” 古卓也站了起来,她挎着小包,挽过王家栋的胳膊就往出走。 来到商场,老顾跟着他们进了门,问道:“王部长,你们是先转商场还是先转超市?” 王家栋想了想,看着古卓说道:“你说呢?” 古卓说:“商场。” 王家栋说:“那就先商场后超市。” 老顾说:“商场我就先不陪你们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商场没有什么重物,逛超市的时候我再跟着你们。另外,这是彭市长昨天晚上给我的,嘱咐我务必交给您,让您把里面的钱都花了,别剩下。” 老顾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这家商场的购物卡,王家栋没接,他说:“我不要,还是留给他自己用吧,我们也买不了多少东西。” 老顾将购物卡硬塞到王家栋的手里,说道:“既然他有份心意,您就别拒绝了。” 老顾说完转身就走了。 王家栋拿着卡,叹了一口气,在心里说道:你这小子,还真不嫌弃我是个累赘,把什么都替我想到了…… 王家栋收起了购物卡,装进裤兜里,这才拄着拐棍,挽着古卓,蹬上了商场的扶梯,来到了专卖女装的楼层。 这时候,商场的人还不是太多,面对琳琅满目的女装,王家栋有些眼花缭乱,他陪着古卓转了一圈后,感觉有点累,古卓倒是兴致非常高,不但不累,只要看到模特穿的她就想试,而且表现得非常兴奋,几年的监狱生活,她可能都忘记商场是什么样子了,冷不丁面对这“花花世界”,看见什么都新鲜,试穿了无数件的衣服。怎奈,无论是她的身材和年龄,她可以选择的范围已经不大了。 半天还没有选到合适的衣服,古卓眼里最初的兴奋消失了很多,她失望地轻叹了一声。 这声无意识的叹气,被王家栋捕捉到了,他说:“咱们可以不买成套的,分开了买。” 于是,古卓看中了一件有着豹纹图案的上衣,尽管王家栋不太喜欢这个图案,嫌这个图案有些眼花缭乱,而且古卓的气质也不适合穿这个,但当古卓穿上后很合体,而且不显臃肿,王家栋高兴地对服务员说:“麻烦你再给她配条裙子。” 服务员立刻找来一条黑色的短裙,古卓穿上后,整体效果立刻显现出来,无论是精神面貌还是整体气质都提升了不少,尽管她的目光和行动还和正常人有区别,但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异样的。 王家栋马上拍板,要了这身衣服。 拎着新买的衣服,古卓脸上高兴了,她一眼又看中了一条大花的裙子,但这条花裙子有点礼服元素,给人的感觉并不俗气,反而有一种高雅的气质。 王家栋就让服务员拿过这条裙子给她试穿,怎奈,古卓穿上后,腰部有些紧,但是整体感觉还凑合。 王家栋不满意,古卓喜欢,王家栋说:“你穿着衣服弯不了腰,衣服太瘦了。” 哪知,古卓居然说了一句:“我减肥。” 王家栋一听就笑了,说道:“好,减肥就行,要下了。” 服务员在给他们开发票的时候跟古卓说:“看你老公对你多好,真让人羡慕啊!” 古卓笑着重复服务员的话:“老公?呵呵,老公……”也许,这个词对于她来说有些陌生,但这个词此时却给她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他们继续在上面的商场转,又给古卓买了一套跑步服和一件针织睡衣,王家栋的确累了,他想让古卓一人转,但又不放心,怕她不会说话被服务员欺负再受刺激,稍稍坐了一会儿后,掏出那张纸,掏出笔,划掉了衣服和运动服两处的字。 古卓看着他笑了,王家栋收起纸条,说道:“笑什么?” 古卓将头靠在王家栋的肩上,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老公,呵呵……”说完,自己嘻嘻地笑了。 王家栋心头就是一热,他小声说道:“怎么,这话很好笑吗?” 古卓的头继续靠在他的肩上,没有说话,而是又笑了一下。 这里不是可以调情的地方,别说他们没调情,就是往这里一坐,过往的顾客都会多看他们两眼,因为他们不是太般配的一对,而且此时的古卓,还亲昵地靠在王家栋的肩上。 王家栋从来没有在公开的场合下和女人这样亲昵过,哪怕是年轻的时候都没有,他有些不自然地正了正身子,看看表,说道:“走,咱们去给你买鞋,运动鞋……” “高跟鞋。”古卓纠正着他的话。 “哈哈哈。”王家栋开心地笑了,高跟鞋对于女人来说有着无穷的魅力,对于现在这种情况的古卓来说,仍然如此。但是他却说道:“跟不能太高,半高跟就行。” 古卓勉强点点头。 王家栋笑了,心说,还很不情愿,到卖鞋的地方一试你就知道了。 的确如此,因为古卓好多年不穿高跟鞋了,就是半高跟的鞋她穿着都不适应,选来选去,还是买了一身低跟鞋。 王家栋又自作主张,给她买了一双老北京的绣花布鞋,古卓看着这双绣花鞋就笑了。王家栋说:“你别笑,日常还是穿布鞋舒服,保证你穿了就不想脱下来了。 果然,古卓穿上后,感觉非常舒服,她脱下脚上的那双鞋,不知为什么,拎起这双旧鞋就要扔。 王家栋说:“不要扔,还能穿。” 但是古卓显得很激动,执意要扔掉,她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可以扔的地方,还是服务员告诉她,垃圾桶在电梯出口处。 古卓穿着这双绣花布鞋,“噌噌”地就向电梯口处跑去,王家栋不放心,紧走了两步跟在她后面,就见她使劲将这双旧鞋塞进了不锈钢垃圾桶里,最后还踹了一脚垃圾桶。 王家栋感觉她的动作带着明显的情绪化,就温柔地说道:“扔了好,我们从今往后要穿新鞋。” 古卓伸出胳膊,低头搀着他,一直在细心观察她的王家栋这时发现,古卓的眼睛红了。 他拍着古卓的手,说道:“好了,有部长在,你今后不会再受委屈了……” 哪知,不等王家栋把话说完,古卓居然把嘴凑到王家栋的脸上,用力吻了他一下。 王家栋就是一愣,这么多天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而且带有明显的亲昵色彩,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013 背后的目光 古卓亲完王家栋的脸后就看着他的表情。 王家栋的脸有些微微红,他赶忙用余光四处看了看,眼下似乎没人关注他们这一对,他这才放心地看着,小声地说道:“调皮的丫头。” 古卓居然偷偷地笑了,似乎很得意王家栋的紧张。 他们又到一楼卖眼镜的地方,给古卓买了一副大墨镜,古卓戴上很满意。 老顾老远就看见他们了,他走到跟前,从古卓的手里接过大袋小袋的东西,就往出拎。 古卓急了,就要追出去。王家栋拦住她说:“他是把东西放汽车里,咱们拎着太累。” 古卓这才将信将疑地注视着老顾走了出去,直到老顾回来,她才放心的转过神来。老顾从门口推了一辆超市的购物车,他走在前面,踏上了通往地下超市的电梯。 王家栋迈向扶梯的时候,古卓居然伸手搀着他,等他站稳在电梯上,古卓才松了手,王家栋感到很满足。 来到地下超市,老顾见王家栋有些累,就说道:“您把您那张纸条给我,我按照您写的去买调料,你们先随便转转,歇歇也行。” 王家栋拿出那张纸,看了看,说道:“也行,那就辛苦你了,我们去餐具那边转转去。” 来到了卖餐具的地方,古卓一眼就看上了一套非常精致的餐具,这种成套的餐具在超市卖得很贵,各自单品都配备齐全,就连筷架都有了,她兴奋地拿起了两套。 王家栋说:“两套不够。” 古卓看着他,伸出两根手指,用手指了自己,又指了指王家栋。 王家栋笑了,说道:“还有长宜呐?” 古卓就伸出三个手指头。 王家栋摇摇头,说道:“光长宜也不行,还有江书记,江帆,你昨天见到的第一个来咱们家的那个高个的人。” 古卓想了想,又加上一根手指。 王家栋故意说道:“还不够。” 古卓看着四根手指,两只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王家栋说:“长宜有媳妇了,江书记也有媳妇,他们要是带着媳妇来,是不是要再加上两套?” 古卓掰着手指,最后伸出六根手指。 王家栋笑了,说道:“你真聪明,的确是六套,但还不够,我们还有老顾,刚才跟咱们来的那个人?” 古卓犹豫了一下。 王家栋说:“不能这么小气,你买了长宜那一份,不买他司机的哪行啊?” 古卓就加上了一根手指。 王家栋说:“买八份吧,八份数字吉利。” 就这样,服务员将八份餐具装箱打包好,王家栋嘱咐服务员放好,一会有人来装。 他们来到日用化妆品柜台前,古卓选了几样护肤化妆品,王家栋给她选了防晒霜,古卓笑着摆摆手,意思是用不着,王家栋说:“以后咱们是要劳动的,肯定会用着了。” 古卓想想就点点头。 买了一堆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古卓又从旁边的专柜上选了两包卫生巾。王家栋见她拿了卫生巾,猛然意识到,古卓还处在生育的年龄,还是一个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候!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有些酸楚,就转过了身去。 看古卓今天在商场和超市的表现,似乎她没有多大问题,那么也就是说,精神因素是古卓致病的关键,她在狱中到底受了怎样的精神刺激? 王家栋不敢想了,他想到他那一段梦魇般的看守所生活,他现在都有些不寒而栗,何况年轻貌美的古卓? 算了算了,还是多想想以后吧,以后,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可能注定要抱团取暖了。 王家栋又在食品区买了一只鸡,买了一大块前臀肩肉,让服务员一半搅成肉馅,一半留着红烧用,又挑了四只猪蹄一只猪肘,还有几斤排骨,又买了一块牛腩肉,古卓看见他买了这么多东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王家栋笑了,说道:“咱们要举行一个开火仪式,要请长宜他们来吃一顿。那小子,可能吃肉了,没有肉他吃不下饭。” 古卓听他这么说就呵呵地笑了。 就这样,他们从超市买了不少的东西,大包小包的,装满了购物车。 结完账后,他们满载而归。 可是,精于算计、料事如神的王家栋,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他们的一切举动,都被一双眼睛收录下来了,这个人就是阆诸市委副书记殷家实。 殷家实是陪着老婆来超市的,他本来很少陪老婆逛商场,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是老母亲的生日,母亲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想去外面吃饭,太累,所以,他们夫妇俩就出来采购。 说来也巧,他开着车,刚要将车停在一个空位上,就看见从右侧驶过来一辆车,先他们停在了那个地方。他就有些生气,他摇下玻璃,刚想教训一下这个司机,猛然就看见老顾推开车门下来了。殷家实一看,赶紧升上车窗,开着车向前驶去,停在了最里面的一个位置上。 老顾跟彭长宜几乎是寸步不离,而且今天开的不是彭长宜那辆破车,而是办公室的一辆旧桑塔纳,自从彭长宜来了后,他就将单位里那些频临报废的旧车全部大修后,继续投入使用,本来殷家实还想趁新旧交替之机换辆好的车,没想到彭长宜这么会过日子,而鲍志刚对彭长宜所有的建议几乎是全部采纳,江帆、鲍志刚加上彭长宜,几乎把他这个三把手给忽略了,尽管所有的决策都征求他的意见,但是他们三人商定的事,别人似乎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何况常委里还有李汝明等其他的追随者,主政不到一年的江帆,现在几乎是令行禁止,这在阆诸的历史上还是很少见的,最起码常委里有殷家实的情况下是很少见的,这让他心里很不平衡,原来他还可以到省里给申广瑞、佘文秀去告状,现在他有屈都无处诉了,因为沙主席最近也不大感冒他,而且背着他还和江帆走得比较近。领导都他吗的是狗,没有一点原则,谁给的好处多就向着谁说话,所以,眼下,是殷家实从政以来最不痛快的时候,原以为江帆会比佘文秀好对付,没想到,他们暗中较量的几个回合中,他都没有占了上风,所以,殷家实把这一切归结为自己的轻敌,但是当他“重敌”的时候,形势的发展更是他所不能掌控的了,彭长宜来了,这个家伙远比江帆狡猾,而且什么手段什么话还都使得出来说得出来,亦正亦邪,还真够殷家实对付的,但由于殷家实的位置在这摆着呢,彭长宜表明上不得不对自己尊重罢了,所以,彭长宜来了后,殷家实当务之急的不是在死盯着江帆了,而是死盯着彭长宜,他调整了自己的主攻方向,那就是要彭长宜完蛋,而且越早越好,如果他不完蛋,对付江帆就难上加难,如果彭长宜完蛋,他再使出对付佘文秀和聂文东的成功经验,让一二把手反目,那么,他就可以坐收渔利,因为,他在阆诸从常务副市长到副书记,已经有十多年了,就是论资排辈也该轮上他上位了,但前提是彭长宜必须完蛋,彭长宜就像挡在江帆和鲍志刚前面的一道防护墙,他不完蛋,无论他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彭长宜都是障碍,至于那个鲍志刚那个窝囊废就非常好对付了,他本不该上位的,就是由于江帆的举荐,上级也为了保阆诸政局的稳定,才把鲍志刚推上去,论能力和资历,他鲍志刚说什么也顶不过他殷家实的,所以,殷家实将这一切都归结于江帆。但江帆显然不是他第一个要消灭的人了,彭长宜成了他的挡箭牌,所以,最近殷家实对彭长宜特别关注。 当看见老顾的时候,殷家实就多了心思,车停稳后,他并没有急于下车,而是在车里偷偷地向后张望着。 妻子见他不下车,而是一个劲地看着窗外,就说道:“下车吧?” 殷家实说:“等会,碰见个熟人,等他们进去后再下车,省得打招呼。”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顾车的方向看。这时,就见老顾搀出一个拄着拐棍的人,这个人应该有五十多岁到六十岁的样子,随后,又有一个稍显年轻一点的女人下了车,这个女人下车后就拉着了这个男人的手,他们一并向商场大门走去。 这两个人殷家实从来都没见过,看老顾小心翼翼和殷勤的样子,不像是老顾的家人和朋友,那么这两个是谁?什么身份?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是彭长宜的客人,只有彭长宜的客人,才能轮到老顾的照应,老顾才能是这样的态度。 彭长宜的客人彭长宜不接待,那就说明彭长宜自己开着车回家了,但这个客人到底跟彭长宜是什么关系? 殷家实原来曾经秘密调查过江帆的过去,对于彭长宜,他只知道是江帆的心腹,他们都是省委组织部长樊文良当年在亢州兼职市委书记期间提拔起来的,他还真没用心调查他,所以,彭长宜的社会关系他目前不是十分清楚。 014 来个意外客人 于是,殷家实就用了心,暗暗观察着老顾他们,他跟他们前后脚进了商场,妻子要去超市,殷家实看了看走上电动扶梯口的老顾他们一眼,说:“我到上面转一圈,一会去超市找你。” 妻子不高兴,说:“既然你要去商场,那我跟你一块去吧?” 殷家实皱着眉说:“我转一圈就下来,超市有推车,想买什么你尽管往车上装就是了,又不用费力拎着,一会我就下去找你。” 妻子不高兴地嘟嚷了一句:“好不容易跟你逛回商场,还分开了逛。”转身就向地下的超市走去。 殷家实忽然觉得有妻子在身边,更利用隐蔽自己,即便被老顾看见也无所谓,他突然说:“那就回来吧,一块去转。 妻子这才走了回来,殷家实让妻子站在他的前面,他们上了扶梯。 来到商场后,殷家实发现老顾并没有跟在这两个人上来,他就有些发慌,如果老顾在旁边,那他的行为会引起老顾怀疑的。殷家实就往下张望,看见老顾正在一楼的钟表柜前闲逛。 他明白了,老顾是不便于跟着他们,看来,这两个人应该跟老顾的关系不大,百分之百这是彭长宜的客人。 妻子很快就发现丈夫不是逛商场来的,他心不在焉,而且眼睛总是盯着不远处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妻子就有些不高兴了,说道:“你盯着人家看干嘛?你认识她的话就过去打个招呼吗……” 殷家实制止住她,不让她说话,而是继续佯装跟妻子逛,甚至几次走近他们,想听听他们说什么,这样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是谁了。但是从他们的对话和举动来看,似乎像是一对老夫少妻,男的很宠爱这个女的,这个女的似乎精神有点问题,愣愣怔怔的不说,似乎智力也有点问题。 这更加引起殷家实的好奇。 其实,不光是殷家实好奇他们,就连他们经过的服务员都唏嘘不止,有的说:“这个男的太好了,对太太极其耐心和疼爱,尽管他的腿脚不好,年岁大了点,但是体贴入微,能摊上这么个老老公一辈子也知足了……” 通过细心观察,殷家实发现,尽管这个男人衣着家常,一身布衣布鞋,但却干净整洁,而且从他举手投足间可以断定,这个男人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有一种沉着的内敛和镇定的气质,眉宇间还不经意地流露出威严,尽管年纪比女人大,而且腿有残疾,但对这个女人的确很好,这个女人明显露出病态,眉眼却不难看,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漂亮的人物,可能经过一场大病什么的,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他对他们有着诸多的疑惑,所以就一直尾随着他们,从他们的对话中,没有听出一句有价值的东西,而且旁边的妻子也明显表现出了不耐烦,甚至是出醋,殷家实就不再跟着他们了,下了楼。 他在一楼前后左右地张望了一下,他希望能看到老顾,这样就可以直接问他干什么来了。但是偌大的一楼,他没有发现老顾的身影,在妻子的催促下,来到了地下超市。 殷家实和妻子买完东西出来的时候,老远就看见老顾拎着东西往外走,不远处就是那对老夫少妻,他们站在超市电梯口,显然是在等老顾。 老顾将大大小小的袋子放进后备箱后就往回走,殷家实刻意赶在门口的外面跟老顾打了个照面,说道:“顾师傅,逛商场来了?” 老顾一看是副书记殷家实,就赶忙满脸堆笑地说道:“殷书记,您好,您也来买东西?” 殷家实说:“是啊,我刚才见你买了好多东西,一个人吗?”殷家实看着老顾的后备箱说道。 老顾说:“是买了不少,不过还没买全,殷书记您忙着,我要进去了。”老顾说着就跟他们摆摆手,快步走进了门口。 殷家实本想再跟老顾寒暄几句,没想到老顾根本不给他机会,他在心里骂道:“他妈的,连个司机都这么狡猾! 殷家实不得不承认,他现在要对付的人,实力强他几倍,但他也不是一点优势都没有,他的优势就是在暗处!俗话说得好,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我就不信你们是固若金汤? 在回去的路上,古卓坐在车里,她累了,靠在王家栋的肩膀上睡着了,逛商场是了力气活儿,王家栋也累。 但是当他想起古卓拎起两只旧鞋就要扔的彪悍的样子,在看看现在就像小猫一样趴在自己肩上的那份柔弱,不禁笑了。他甚至在想,如果当时有足够的空间让她做抛物运动,她肯定能淋漓尽致地尽情地甩掉两只旧鞋子,可惜,商场没能给她提供这样的空间,王家栋现在都有些后悔,应该把她那两只旧鞋子带回来,带到郊外,面对着空旷的野外,让她尽情抛甩,她一定会感觉很爽、很痛快。 唉,遗憾!当时只是感觉古卓是那么得嫌弃她的那双旧鞋,可能多看一眼都不想,就随她丢弃了,但是她对李指导给买的那身衣服倒是没显出厌烦来,新衣服收好后,仍然穿着那身旧衣服回来了。这就说明,古卓有时意识是清醒的,她并不完全糊涂。想到这里,他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王家栋说:“顾师傅,今天中午你哪儿也别去了,在家里吃,你尝尝我做的炸酱面,长宜说你爱吃面条,刚才我看见超市的面条不错,好多人都排队买,我也买了。” 老顾想起早上自己的尴尬,说:“不了,我回食堂去吃。” 王家栋说:“你要是非回去的话,就把我们撂半道吧!” 老顾一听,就笑了,说道:“撂你们半道你们能走回去,但是车里的东西你们可是拎不回去。” 王家栋说:“我又不给你做复杂的,一碗面条,一点都不费事。” 老顾笑了,说道:“好,恭敬不如从命。” 其实,老顾后来感觉早上王家栋瞬间的不悦,也不是因为他拿自己不当外人,王家栋向来不是小气鬼,有可能是自己说的哪句话让他不高兴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别的。因为从哪个方面讲,王家栋都不会因为他吃了一碗面条汤而不高兴的,何况自己也没有白吃他们的,还给他们买去了油条? 领导的心思向来别人是猜不准的,也不是他这个小司机可以猜测得出来的,唯有小心谨慎才是,尽管王家栋不是领导了,但他的余威还在,况且彭长宜的他的得意门生。 到了大门口,老顾鸣笛,但这次门口的栏杆并没有抬起来,一个战士探出头来。老顾这才意识到,自己开的车他们不认识。这才降下车窗玻璃,对着走过来的战士说道:“市政府的,彭市长的司机。” 战士认出了老顾,便示意里面的人放行。 他们拐上通往邹子介园中的那条水泥路,老顾眼尖,透过竹廊,似乎看见有车停在后面的晾晒场上,他不敢确定是江帆的车,就说道:“好像您来客人了。” “谁?” “还没看清楚,似乎是奥迪。” 王家栋笑了,说:“那就是江书记呗。” 老顾笑了,说道:“好像是两辆。” “两辆?”王家栋赶忙坐直身子,向后排房子望去,但是他这个位置已经看不清了。他在心里就打鼓,是不是他来了? 古卓听见他们的对话也醒了,她揉着眼,看着外面。 车子沿着竹廊拐了过来,此时,他们都已经看清,偌大的水泥场地上,停着两辆奥迪,一个是江帆的,一个是樊文良的。 王家栋跟古卓说道:“小卓啊,樊书记、樊部长来了,你还记得他吗?” 古卓睁着两只盲眼的大眼睛看着他,摇摇头。 王家栋温和地说:“你当年在亢州的时候,他可是市委书记,你怎么能忘记呢?我们去深圳的时候,你还请我们吃饭了呢?” 古卓仍然空洞地看着他。 王家栋说:“想不起来不要紧,你只需记住,他是领导,是我们的朋友,是部长的朋友,好吗?” 古卓点点头。 王家栋又说:“还有江书记,昨天下午你见过的。” 古卓笑了,说道:“彭长宜?” 王家栋说:“长宜他没来,他今天带着新媳妇回家认亲去了。” “新媳妇,呵呵。”古卓笑了。 此时,江帆和樊文良正坐在凉棚底下喝茶。 樊文良是回北京路过阆诸临时动意下了道来看看老朋友,可是来到这里后,尽管院门和房屋门没锁,但是没有人,他出来转了一圈后仍然没有看见王家栋他们俩,就给江帆打了电话。 江帆接通电话说:“樊部长,我现在也在往那儿去,本来长宜我们说好,过两天等他们踏实踏实我们再过来聚,可是小丁见她部长心切,非要先过来看看,王部长不在,他可能去商场采购去了,昨天长宜头走的时候,把司机老顾留下了,让老顾跟着他们。” 015 心有灵犀的礼物 樊文良说:“逛商场要这么久?这都快中午了?” 江帆说:“有可能,您给他打电话了吗?” “打什么呀!他的电话在屋里充电,门也没锁,院子里也没人。”樊文良没好气地说道。 江帆听出了樊文良语气里的不高兴,就赶忙说:“您稍等,我再有几分钟就到了。” 十来分钟后,江帆的车就急速地驶进了农场大院,直接驶到了最后一排房,将车停在了水泥晒场上。 此时的樊文良正皱着眉头,坐在院子凉棚下,他的司机从厨房里拿出一暖壶水,在给他沏茶,听见了汽车急速制动的声音,就说道:“江书记来了。” 樊文良看向了门洞,一会,就见江帆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樊文良见他拎的东西主要是床上用品,说:“你这是干嘛?也搬这里来住吗?” 江帆说:“是小丁,都是她的主意,她上次来过这里,说他们还缺一套换洗的被褥,这不,就催着我给送过来了,本来我们说好,过两天再来打扰他们,可是她看部长心切,等不及了,您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正走在半路上。”说着,就快步将东西抱进了屋里,放在大办公桌上。 这时,丁一拎着一个纸袋和一个明显是床罩的透明包装,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她头上戴着一顶小遮阳帽,与其说是遮阳,不如说是装饰,一如既往的清新、美丽、明净。 丁一来到樊文良面前,微笑着说道:“让您久等了。” 樊文良看见丁一后脸上就有了笑纹,他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们没让我久等,有人让我久等了,一会我要跟他算账,这么大的人,出去居然不带手机,不带手机要手机干嘛呀?小丁,一会你腾下手后,把手机给他扔出去!” “哈哈。”江帆笑着从屋里走出来,又急匆匆走了出去。一会又提进了好几个袋子进来。 樊文良看着江帆手里的东西说道:“你们这是搬家吗?” 丁一放下东西后从屋里出来,说道:“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早就准备出来了,还没容送过来,部长就来了。” 原来,上次丁一和舒晴在这里给他们晾晒被褥的时候,丁一就发现部长的屋子里只有一套被褥,而且盖的还是薄被,这种薄被也就是再盖一个月,但以后天凉了,他们还得去买,正好自己家里有几床闲置的被子,丁一就挑出两床,连带着两套床单被套枕套什么的,一并拿了过来。 她还给他们带来了两袋二十斤装的香米、两袋面粉,两桶纯花生油,还有一袋魏克勤送给她的黑米面,这种黑米面丁一很喜欢吃,熬成面糊,撒上白糖,她超级喜欢,相信古卓也会喜欢的。另外,她知道部长喜欢喝茶,就将自己珍藏的一套紫砂壶送给部长。 昨天晚上,当她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出来,放在一楼客厅的时候,江帆没有说什么,反正所有的东西,只要进了家门,处理权就归女主人了,他是不拿任何意见的。但是他看见丁一正弯腰拿出的这套紫砂壶,就说:“这套紫砂壶你也舍得送人啊?” 丁一笑了,说道:“这套我可是不敢送,这套是业界一位制作紫砂壶的老奶奶级别的名人特别送给妈妈的,形状和花纹都是根据妈妈自己设计制作的,如今,这位老奶奶早就不在了,爸爸说让我当传家宝收藏。我想送的是里边的这一套,这一套是别人送给爸爸的,爸爸给我了。部长是内行,他懂,不好用一般货糊弄他。” 江帆说:“我跟你说,茶具,他那里有的是,你还不如将我带回来的好茶叶给他一包呢。” 丁一说:“我见过他那里的茶具,都很一般,这套可以让他慢慢养,既然你说到了茶叶,那也顺便送他一包吧。” 江帆故意说道:“唉,败家娘们——” 丁一听了开心地“哈哈”大笑。 把所有东西摆出来后,丁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咚咚跑到楼上,拿下了一把折扇,说道:“差点把这个忘记了。” 江帆说:“折扇?” “对呀,是我特地送部长的礼物。” 前些日子,丁乃翔订购了一部分扇面,丁一跟爸爸合作了,共同创作着这些扇面,当做纪念品用,后经专业人员制作成折扇。 江帆他从来都没见过,就说:“来,给我欣赏欣赏。” 丁一递给了他。他打开后,看到的是一幅人物写意画,头戴斗笠,坐在河边钓鱼,旁边还有一位稚子,好奇地弯腰张望着鱼漂,天空,有一只雄鹰在飞翔。旁边,则是一首诗,《七律.无题》:家在亢州城下住,愿闻秋水起涛声,常从近岸观渔火,更向长空觅雁鸣,放歌苍宇荆卿志,吟咏秋实古郡情,寂寥霜天夕照里,垂杆万马钓周公。 江帆就是一愣,说道:“这不是王家栋的诗吗?” 丁一笑了,说道:“是啊?” “你也知道?” “知道,科长告诉过我,我就记下了。” 江帆说:“这扇子是你特地给老部长做的?” “是的。” 江帆将扇子折好,放在一边,说:“大夏天的,我也需要扇风降温,你为什么不给我做一个?” 丁一笑了,说道:“你等着。” 丁一跑上了楼,拿下了一个长条的纸盒,里面有好多把折扇,她放在桌子上,说道:“你自己找吧,看看哪个是你的。” 江帆看着说道:“都是你和爸爸做的?” “当然。” “你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多?我怎么不知道?”江帆问道。 丁一说:“我前一段的空闲时间干什么你当然不知道了,不是抄书就是写字,不然寂寞死了都没人知道。” 江帆笑了,说道:“抓住一切机会讨伐我对不对?” 丁一冲他撇撇嘴,说道:“随你怎么理解吧。”说完,就去给部长找茶叶去了。 江帆从里面拿起一把折扇,打开,是一首《将进酒》,另一面是一个古代将军,把盏向青天的身影。再拿起一把打开,是岳飞的一首满江红。都是丁乃翔作画,丁一配字,一如既往的蝇头小楷,清丽,高雅。 这些都是文人画,是展现在扇面上的文人画,所谓的文人画,就是画中带有文人情趣,画外流露着文人思想的绘画形式,文人画具有的文学性、哲学性、抒情性。在传统绘画里它特有的“雅”与工匠画和院体画所区别,江帆没想到的是,作为省内院体画的代表人丁乃翔,也做起了文人画,他笑着说道:“丁教授这是要改弦易辙吗?” 丁一说道:“不是,他作这些,只是一种闲情逸致而已,他自己管着叫小品画,每次画展结束后,想当做纪念品送给朋友们,我们作了好多扇面。” 江帆又打开了一把,上面是丁一书写是伟大领袖毛泽东赞美彭德怀的那首著名的诗句:山高路远沟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扇子的背面不是人物,而是一匹扬鬃、跃蹄、嘶鸣的马匹的特写,尽管马背上没有“将军”,但从马的气势上,就能判断出将军横刀立马的威武雄风。 江帆看了看,笑着说:“这个给长宜合适。” 正在忙活着丁一说:“是那首彭大将军吗?” “是。” “对,就是给他的。” 江帆在心里哼了一声,还真不避讳我啊!但是他嘴上却说:“既然作出来了,怎么不早点给大家啊?再不给天气就凉了。” 丁一说:“爸爸才取回来,还没来得及送呢。” 江帆说:“我没觉得哪个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丁一笑了,说道:“继续找。” 江帆又打开一把,见一面是苍松翠柏环绕下的巍巍群山,旁边是丁一的小字,人间正道是沧桑。背面则是丁乃翔的一行大字:人间正道是沧桑。 江帆笑了,说道:“人间正道是沧桑是不是准备送给樊部长?” “是的。” 江帆将这把折扇单拿了出来了。他还是没有看到自己的,打开一把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江帆笑了,不用说,这把肯定是送给贺鹏飞的。 江帆故意嚷道:“没有我的,你是不是单给我收起来了?” 丁一说:“不可能,都在一起。” 江帆有点小失望。 丁一手里拿着一灌茶叶走了过来,从另外两三把中拿起一把,递给他,说道:“这个就是给你的。” 江帆说:“你没有打开看怎么知道是给我的。” 丁一神秘地说道:“当然知道了,心有灵犀,不会错的。” 听了这话,江帆的心里平衡了许多,他打开一看,心头立刻就不平静了,这是他的那首《心往何方》。他不知丁乃翔怎么给自己配画,急忙翻过来看另一面,就见这面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淡淡的远山,一个头戴牛仔帽的骑手,站在马的旁边,静静地在向凝神远眺,这是个背影,看不到人物的表情,但是从他静立的画面中,可以展开联想,主人公在思念着远方…… 016 选择性失忆 江帆长长出了一口气,丁乃翔能画出“思念”这个意境,说明他还是了解他的,江帆说道:“这个太珍贵了,我怎么好用它来扇风啊!” 丁一笑了,说道:“没关系,再给你作更好的。” 江帆说:“你是不是给每一个人都量身定做了一把?” “是的,每个人都有。” “樊部长的也有?” “当然,少了谁的也不会少了他的。”丁一笑着说道。 江帆说:“恐怕在你心里谁的都不能少。” “是的。” 江帆拿起送给王家栋的那把扇子说道:“我有一种预感,樊部长很快就会来阆诸看望老朋友的,你把送给他的扇子找出来,我带在身边,对机会交给他。” 丁一点点头,说道:“还有科长的,你都带着。”丁一说着,就又拿出两把,交给了江帆,然后将其余的收进盒子里。 果然被江帆说中了,樊文良说来就来了。 当江帆把带给王家栋的东西拎完之后,他手里拿着两把折扇,坐在樊文良身边,说道:“樊部长,这是小丁给您和她的老部长特别定做的防暑降温的礼物,您看看哪一把是您的?” 樊文良接过这两把折扇,说:“哦?是小丁写的扇面?” 旁边的丁一笑着点点头说:“是我跟爸爸共同创作的,小字部分都是我写的,画是他画的,我顺便特别定制了几把,作得不好,请您多指教。” 樊文良笑了,说道:“小丁太客气了,一个是省内书画大家,一个是蝇头小楷的大家,你让我怎么指教啊!我只有欣赏的份儿。” 樊文良说着,就打开了,他首先看到的就是丁一特地为自己作的这把扇子。他笑了,说道:“一句话就抓住了我人生的精髓,这把肯定是给我的,太宝贵了,同时得到两位大家的书法和绘画作品,我要珍藏,舍不得用他来防暑降温。” 丁一笑着说:“所有的扇面中,只有这一幅有爸爸和我的题字,爸爸说我的字太小,背面太空了,所以他才临时动意写了这一行大字。” “好,太好了!”樊文良折好,放在一边,他又拿起了另一把,打开,说道:“这是给你们王部长的?” 丁一说:“是的。” “这首诗是他作的吗?” “是的,您不知道?” 樊文良说:“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还作了一首这样的诗?” 丁一说:“我也不知道,是听彭科长跟我说的,我就把这诗记下了。” 樊文良皱着眉,表情认真地看了半天,说道:“诗言志啊,字里行间流露的都是真情实感,没想到你们部长一不留神成为诗人了?” 江帆附和着说:“的确如此,我当时也感觉老部长的这首诗很有水准。” 樊部长说:“好,就冲这首诗,今天就得让他多喝两杯。” 江帆说:“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江帆说:“这样,我去饭店要几个凉菜去。” 樊文良说:“不用不用,他有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再说菜地里有这么多的新鲜蔬菜,你去饭店无非就是要一些肉菜,大热天的,还是弄几个小凉菜吃着清爽,然后来碗面条,这就很好,饭店那些东西咱们还没吃腻吗?” 丁一一听,就说道:“那我去园子里摘菜。” 樊文良说:“好啊,现摘现吃,我在省里都吃不到这么新鲜的无公害的蔬菜。” 丁一一听,拿这墙边的篮子就走了出来,她到地里,分别摘了几样不同的蔬菜后就回来了,晒得满脸是汗。回来后,摘菜,洗菜,然后放在水盆里控水。她开始翻腾厨房,看见了没有打开包装的挂面,心想,面条有了,用不着现作了。然后,她开始准备,做西红柿鸡蛋打卤,等部长回来,就可以吃现成的了。 刚将西红柿切好,鸡蛋打散,就见部长他们回来了。 隔着窗户,她就看见了古卓,心里就是一震,她怎么都没想到,昔日潇洒、干练、帅气漂亮的警花,如今却完全变了一个人! 正在她发愣的时候,就听江帆叫道:“小丁,部长他们回来了。” 丁一擦了擦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跟部长打招呼,就看着古卓说:“您还认识我吗?” 古卓显得有点应接不暇,她刚见过樊文良,脑子里还在搜索着有关他的记忆,丁一又从厨房走了出来。 丁一主动拉过她的手握着,说道:“您想想,在深圳,我们去海关……参观,还是您接待的我们呢?” 古卓有些茫然,显然,对丁一她是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丁一的温柔和友好,消除了她的戒备心理。 丁一继续比划着说:“您当时穿着警服,我第一眼看见您,哇!好帅气的警花啊!” 江帆看着丁一夸张的表情不由地笑了,丁一还很少有在公开的场合下,有过这么夸张和活泼的的时候。 古卓对丁一没有印象,当年她正值春风得意,当然不会注意到丁一,况且那么多的人,她不可能记住参观团的每一个人,何况当时丁一只参观了一会便被曹南送走了。 尽管古卓回忆不起来丁一,但她显然不反感丁一,这时,部长过来跟她解释说道:“小卓,这是小丁,她也在亢州工作过,当然是你离开亢州以后的事情,当年樊书记带着我们去深圳考察,她也去了,你可能不记得了,不过不要紧,你现在需要记住一点就是,小丁现在是江书记的夫人,他们俩个是一家。” 古卓听部长这样说,她看看江帆,又看看丁一,不由得笑了,冲他们伸出两根大拇指。 王家栋又指着樊文良说道:“小卓,这位,你还有印象吗?” 古卓看着樊文良,居然向他伸出了手,说道:“樊书记好。” “好,好啊!”樊文良意外地握着古卓伸过来的手,说道:“家栋啊,没想到她还记得我!” 不等王家栋说话,古卓却说道:“记得。” 王家栋看着她,说道:“原来你是有选择的忘记啊?” 这句话显然古卓没有听懂,她看着部长,又看看樊文良。 王家栋见古卓精神状态比较好,又指着江帆说道:“这是江书记,昨天下午来过,还记得吗?” 古卓看着江帆笑,说道:“记得。长宜。” 江帆正在高兴之中,一听古卓把他安在彭长宜头上了,差点背过气去。 王家栋哈哈大笑,说道:“这个不是长宜,这是江书记。” 古卓点点头,认真地说:“昨天有长宜。” 大家这才明白古卓说“长宜”的意思,江帆故意笑着说:“我说小古不会把我认作长宜呢,都是您。” 王家栋“哈哈”大笑,说道:“是,都是我的不是。” 樊文良也笑着说:“呵呵,不错,态度比较好,小江啊,有一句话说得好,那叫一物降一物。” “哈哈。”大家都笑了。 樊文良说:“出去不带手机,让我一通好找,我说你这位老同志是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给你打电话的人都不是外人,为什么不带手机?” 王家栋说:“手机没电了,我就放家里充电了。” 樊文良说:“我看见了,不要因为有了新朋友,就拿老朋友不当回事了。” 王家栋脸微微红了,说道:“家栋哪敢啊!这样,我先去做饭赎罪,一会咱们边喝边聊,正好我今天从超市买了面条,咱们中午就吃面条。” 樊文良说:“我们刚才也说吃面条,小丁已经在厨房鼓捣半天了,你先去看看她都作了什么再说吧。” 丁一赶忙说道:“我只是摘了青菜、洗了青菜,切好了西红柿,鸡蛋打散了,我想做鸡蛋西红柿卤。” 王家栋一听,说道:“好,你把你的工作做完,我呆会再做肉丁炸酱,咱们做两种,我在路上就许愿了,要给顾师傅做炸酱面,必须信守诺言。” 正好老顾将东西送到屋子后出来,听见他这么说,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什么都能吃,西红柿鸡蛋更好,尝尝小丁的手艺也不错。” 江帆说:“我想吃炸酱面,那个鸡蛋西红柿只要吃面条就是这种卤,我不能说我吃腻了,我只能说我想换个口味了。” 樊文良笑着说:“你这是什么话,我最爱吃鸡蛋西红柿打卤面了,你却说你吃腻了,小丁,去,尽管去做,我喜欢吃。” 丁一笑了,说道:“好的。” 丁一看了古卓一眼,就进屋继续做她的打卤面去了。 “我也准备上岗。”王家栋说着,就朝北屋走去,他一眼就看见了屋里的沙发上堆满了一大堆的东西,他愣了一下,走到门口说道:“这些东西是你们谁拿来的,怎么知道我缺这些?” 樊文良笑了,说:“别看我,我肯定想不起来给你拿这些,是他们两口子。” 江帆说:“不是我,是小丁,她早就看出您这里缺什么了,知道您来了她就等不及了,非让我今天就送过来。” 王家栋感激地说:“小丁心真细,这些东西的确有用,那我就谢谢你们了。” 江帆说:“跟她您就别客气了。” 017 连樊文良都嫉妒他了 王家栋说:“我这一来,给你们大家都添麻烦了。” 樊文良说:“你就别谦虚了,你没看小江和长宜喜欢你给他们添麻烦吗?你不来麻烦他们都不行。让人嫉妒!” 江帆笑了,说道:“是长宜想得周到,他早就想到了这一步,可能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王家栋说:“这个还真是这么回事,他刚来到时候,到这个园子里来,拍了照片给我,让我到这里呼吸新鲜空气,我当时还说我天天呼吸新鲜空气,就差到你们阆诸去呼吸新鲜空气去了。后来,他说他租了这里的房子,让我来小住,我仍然不以为然,没想到,最后还是按照他的主意办了。” 樊文良说:“他已经把你这位校长琢磨透了。” 江帆说:“是的,他当时租下这个房子我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后来他才跟我解释,说是给您租的。” 樊文良说:“王校长的学生都成精了。” “哈哈哈。” 王家栋转身,进了屋,他从大大小小一堆袋子中找出了猪肉和黄酱,这时古卓也跟了进来,他就耐心地跟古卓说道:“小卓,这是江书记和他夫人给咱们送来的,你把这些被褥放进柜子里,再把咱们买回来的东西收拾好,吃的东西放冰箱,肉放在冷冻室,调料先放一边,下午咱们在分装。另外,你买的新衣服一会让穿上给小丁看看。” 提起新衣服,古卓的脸上就有了笑容,但是她没有穿上,而是将装有衣服的袋子最先放进了衣柜,然后才开始收拾这些东西。 王家栋笑了一下,手里拎着肉出来,老顾接了过来,帮着拎进了厨房,他跟丁一说:“小丁,用我帮忙吗?” 丁一说:“不用。” 老顾说:“我帮你切菜码吧?” 丁一心想老顾可能觉得自己不便和他们聊天,就说道:“太好了,盘子在下边。” 老顾笑了,说道:“这个不用你告诉我,都是我买回来后放进去的。” 丁一就笑了,打开抽油烟机,开始点火炒鸡蛋。 外面,樊文良跟王家栋说道:“现在轮不上你上岗呢,等小丁做完了西红柿打卤你再上岗不迟,来,坐下,看看小丁还送给你什么礼物了?” “还有礼物?” 樊文良说:“是啊,我真是嫉妒你啊,你看你现在多幸福,不但有彭长宜,还有他们两口子,这么多人惦记着你,唉,都让我嫉妒啊,等将来我退下来那一天,哪怕有你的一半待遇我就知足了——” 江帆赶忙说道:“您退下来,我也给您找这么个养老的地方,天天来陪您喝……不喝酒,聊天下棋。” “哈哈。”樊文良笑了,说道:“是啊,梅大夫不让我喝酒,所以不怎么喝酒的人,就少了好多情趣。” 王家栋说:“不光是喝酒才有情绪,您可以书法,江书记的书法尽管我目前还没看到,但我相信会一鸣惊人,另外,你们可以谈论国家大事,喝酒的事就交给我了。” 樊文良拿起桌上的折扇,说道:“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没用,你的书法也很了不得呀,不光是书法,现在作诗也很有一套,而且很在行啊!” 王家栋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说道:“您就往高处抬我吧,我哪会作什么诗啊?” 樊文良看着江帆,说道:“看到了吧,有些人诚实地虚伪着。” “哈哈。”江帆听了后大笑。 王家栋莫名其妙,说道:“我说的是事实啊?” 樊文良说:“坐下,坐下,趁着现在厨房里还没有你的任务,你先看看你曾经的部下私自送给你的礼物。” 王家栋看着樊文良神秘的表情,说:“礼物在哪儿?” 樊文良手一伸,就把手里的一柄折扇递给他。 王家栋不知所措,他接过折扇,以为是樊文良让他凉快凉快,就打开折扇,敞开上衣,露出里面的背心,不停地扇着。 樊文良见他用那么大的力气扇着扇子,惊得连忙从他的手里夺过扇子,检查了一遍说道:“你干什么呀?用那么大的劲儿,小心扇坏了,这可不是普通的扇子,是艺术品!” 王家栋不解地看着他。 樊文良折上扇子,说道:“自己慢慢欣赏吧。” 王家栋坐了下来,打开扇子,最先看到的是丁一秀丽的整齐划一的小字,因为没有题目,只写了“七律.无题”,他细细一看,不禁怦然心动,这的确是自己作的诗,他当时只记得跟彭长宜说过,这个小子,将他的拙作泄露了出去,他翻过来,才知道这是文人画,居然是丁乃翔的写意画,诗配画,意境深邃隽永。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这太有意义了!真是没有想到,差点让我当成扇子用了,呵呵,小丁怎么知道这首诗的?” 樊文良说:“小丁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首诗的确不错。” 王家栋说:“唉,有人出卖了我。” 樊文良和江帆哈哈大笑。 王家栋说:“这是小丁送我的礼物?” 江帆说:“是的。她和她父亲合作了一批扇面,最近刚做好取回来。” 王家栋合上了折扇,说道:“一直梦想着能得到丁教授的墨宝,没想到……”他看着江帆说道:“你刚才说做了一批?” “是的,有二三十多把吧。”江帆说道。 王家栋淡定了下来,他看着樊文良说道:“那么我就知道了,小丁不会光送给我一人,肯定还送给您了,我欣赏一下您的。” 樊文良的一只手抬了上来,将手里的折扇递给他,说:“我这把最好,画好、字好,诗好,但这一切的‘好’都跟我没有关系。” 王家栋想了想,说道:“小丁蕙质兰心,既然是定向送的,肯定跟您有关系。” 樊文良笑了,说道:“你自己看吧。” 王家栋打开,是一句诗,尽管这句诗不是樊文良的原创,但却是樊文良无论是从政还是做人,一直推崇的一句话,彭长宜就曾将他书写的“人间正道是沧桑”作为自己的座右铭随身携带。丁一肯定是受了这句话的启发,才在扇面上写下了这句诗,所配的画面更是大气磅礴,气吞山河,只是背面的那行大字不像丁一写的,从字体上判断,应该是她父亲所书。 王家栋说道:“我就知道这里的内容肯定会跟您有关系。” 樊文良说:“跟我关系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出来?” 王家栋笑了,他看着江帆,说道:“让江书记说吧。” 江帆笑了,说:“这个,好像我们没有什么发言权,最有发言权的是小丁和长宜。” 王家栋说:“这就是水平,画面上没有一处跟自己有关系,但却有自己的追求和气象,这才是真正的高水平。” 樊文良夺过扇子,笑着说:“家栋啊,说谁呐?你怎么不问问长宜和小江他们的是什么内容?” 江帆赶紧说道:“我的不便说了,有些惭愧,不过送给长宜的也是一首诗,是毛主席赞美彭大将军那首著名的诗。” 樊文良说:“山高路远沟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是这首吗?” 江帆笑着说:“是的,正是这首,不过小丁没有明确是给长宜的,但是我推测应该是给他的。” 樊文良不紧不慢地说道:“别说,这首诗的确反映出彭大将军的担当,适合长宜,带来了吗?” “带来了,在车上呢,我去拿。”江帆说着就迈开大步往出走。 王家栋又打开丁一送给他的这把折扇,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但是他没有显露出什么,而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小丁是个才女啊!” 樊文良笑了,说:“刚知道?” 王家栋笑着说:“早就知道,只是再发一次感慨而已。” 江帆只把送得长宜的扇子拿了过来,他没有拿自己的那把,因为上面有他的诗。 樊文良和王家栋轮着看了看,樊文良说:“真希望马上退休,来阆诸跟丁教授父女学做文人画。” 江帆忽然想起什么,对王家栋说:“对了,小丁还特别给您带了一件礼物,您看见了吗?” 王家栋说:“我还没容得看。” 不等江帆说话,樊文良就说:“我对小丁给她部长的礼物都很感兴趣,是什么快拿出来也让我开开眼。” 江帆听樊文良这样说,立刻起身,迈开大步向屋里走去,到了门口似乎感觉有些不合适,他站定,说道:“我进去是不是不方便啊?还是您老去拿吧,一个很普通的纸盒,里面是一套紫砂茶具,是她家珍藏的。” 樊文良一听,就说:“小丁家珍藏的东西都有文化价值,快去拿来我欣赏欣赏。” 王家栋说:“江书记太讲究了,进去吧,没事。” 江帆感觉王家栋可能有点累,加上他腿脚不方便,就敲了一下门,进去了,见古卓正在看着他们带来的东西,他冲她笑了一下后,从办公桌上拿过那套紫砂茶具就出来了。 018 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兵 樊文良打开,是一个壶和四个小杯。他举着那把小壶说道:“尽管我不太懂这些,但我看出这是一把做工上乘的壶,形体周正、线条流畅、比例协调,而且做工精巧细致、壶面光洁,还有款,是好东西。” 江帆说:“小丁说了,部长懂行,给就给好的,不敢用一般货糊弄他。” 王家栋说:“谢谢你们这片心意,太珍贵了,我要选择一个良辰吉日开壶。” 樊文良笑了,说:“还真碰上行家了,还要开壶,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王家栋笑了,说道:“您太谦虚了,我现在是闲人,平时没事的时候,长了点没用的知识。” 樊文良说:“这些闲情逸致的东西,我除去知道一点书法知识外,其它的一概不知,不过我听秦书记他们说过,紫砂壶讲究一夫一妻制,也就是一个紫砂茶壶最好是只泡一种茶叶。” 王家栋说:“的确如此,不过对于咱们寻常百姓来说,所以茶叶都在一壶来泡了,我原来就是这么做的,但是对于这把壶来说,我要专心一些了,这下我就有事干了。” 樊文良说:“小丁的本意也是想给她部长找点事干。养壶的确需要时间和兴致。” 王家栋高兴地说:“好,下来我要专心对待这把壶了,现在我先去做炸酱面。” 这时,老顾站在门口,说道:“王部长,跟您商量个事,这个肉丁炸酱我做行吗?” 王家栋一听,立刻站了起来,说道:“你也辛苦半天了,我来吧。” 江帆笑了,说:“您让顾师傅露一手,他们炸酱面是家传。” 王家栋说:“我知道他的手艺,但还是我做吧,一般人炸这个肉丁时间都短,短了就没有嚼劲,就不香,无论是肥肉丁还是瘦肉丁,火候必须大,还有黄酱,只有火候大了才香。” 樊文良说:“老顾啊,过来歇会,让你们部长去做吧。” 老顾笑了,转身端出一个托盘,里面有四个小蝶,分别是四种不同的菜码,别丁一切得整整齐齐,摆放得也整整齐齐。 樊文良看着四个碟子里的菜码,说道:“小江,小丁在家做饭也是这么艺术吗?” 江帆笑了,说道:“基本是吧。” 樊文良说:“做饭是个充满爱心的活儿,对家人的爱有多满,体现在细节上就有多深,是不是这样?” 江帆说:“是的,只是我经常冷落了她的手艺。” “为什么?”樊文良盯着他问道。 江帆说:“有时不经常在家吃呗。” 樊文良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所以,我有时经常这样问自己,我们在忙什么?上班真的这么忙吗?工作必须要占用休息时间才能做完吗?我现在回想起来,我欠家里的太多了。我们年岁都大了,有些习惯也不好改了,但是你们还年轻,要多拿出时间陪陪老人,陪陪家人才是。” 江帆说:“是的,最近阆诸工作上了正轨,尤其是长宜来了以后,顶了大硬,我清闲了不少,没有特殊情况,我都是按时下班回家吃饭的。” 樊文良说:“长宜结婚了,将来小舒要是调过来,他也是要注意的。我总是这样认为,有什么样的领导带什么样的兵,领导少在酒桌上出现,其他人也就注意了。” 江帆说:“是的,您说得极是。” 这时,丁一端上来一个大玻璃碗,放在桌子上,樊文良笑着说道:“小丁做的鸡蛋西红柿打卤面都这么清爽、漂亮、干净,颜色分明。” 丁一笑了,说道:“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樊文良说:“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怎么都好吃,不像有的同志,非要吃肉丁炸酱面,面条好了我就开吃,我不等炸酱面了。” 正说着,老顾又端出一盆煮好的面条,放在桌上。 丁一拿起一只碗,给樊文良挑了半碗面条,说道:“您先吃半碗鸡蛋西红柿的,一会再尝尝部长的炸酱面。” 樊文良接过碗,说道:“你是非要我给你们部长留个面子是不是?” 丁一笑了,看着江帆。江帆看了一下屋里,示意丁一去叫古卓出来吃饭。 古卓扎在屋子里半天不出来了。丁一进了屋,就看见古卓还在收拾采购回来的货物丁一看了一下,不由得笑了,就见古卓将瓶瓶罐罐的摆满了一地,好多东西冰箱都塞不下了,她正在张着手发愁。 丁一说:“好多东西用不着放冰箱里,这些,放在厨房就行了。” 古卓见丁一把她放的东西又从冰箱里拿出来,就说道:“是部长,他让放的。” 丁一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说:“既然是部长让你放的,就放吧。” “但是这么多放不进去了。”古卓喃喃地说道。 丁一说:“一会让部长看看再说吧,现在,咱们出去吃饭好吗?” 古卓看了看说道:“好吧。” 樊文良见丁一和古卓出来,就说道:“想吃部长做的打卤面就等会,想吃小丁做的打卤面马上就可以吃,小古啊,你想吃谁做的?” 古卓说道:“部长。” “哈哈。” 大家都笑了。古卓也跟着笑了。 樊文良笑着跟江帆说道:“看到了吧,你该向小古学习,就该吃小丁做的打卤面。” 江帆笑了,赶忙拿起一只碗,说道:“我可以遵照某些同志的建议,各吃半碗吧。” 樊文良一边拌着面条,一边冲着站在一边他的司机说道:“小秦,你怎么不吃?” 司机说道:“我等着吃炸酱的,好歹里面有肉。” 樊文良看了一下丁一,说道:“小丁,听到了吧,他们都等着吃肉丁炸酱的,就咱俩吃素的,别等他们了,咱俩吃吧。” 小丁看了看厨房,说道:“不急,再等等。” 江帆说:“我陪您吃素的,一会再陪他们吃肉丁炸酱的。” 樊文良说:“我不等了,我要先吃了。” 过了一会,老顾从厨房端出一大碗肉丁炸酱。别说,这碗酱刚放到桌子上,立刻就散发一种浓郁的酱香味和肉香味,而且还混合着香葱的味道。 樊文良闻了闻说:“不错不错,味道不错,别说,这老同志的确有两下子,难怪不让顾师傅做,就是不知道吃着怎么样?” 王家栋拄着拐棍出来了,古卓眼尖,立刻伸出手,搀了他一下。 樊文良用余光看见了,他跟江帆对视了一下笑了。 他们的笑没有逃过王家栋的眼睛,王家栋也笑了,说道:“您不尝尝怎么知道吃着香不香?” 樊文良说:“我把这一碗面条都贡献给了小丁做的鸡蛋西红柿卤了,我还怎么吃?” 丁一说:“没关系,您可以吃两根面条,尝尝味道?”她说着,就用一只空碗,挑了几根面条。 王家栋说:“小丁,多了,说两根就两根。” 丁一笑了,她又接着给每只碗里都挑上了面条。 很快,老顾和樊文良的司机一人抱着一碗炸酱面就到旁边去吃了。部长和古卓坐下,丁一给他们挑好面条后,放到他们眼前。然后才给自己挑了几根面条。 樊文良说:“你是不是也想捧捧你们部长的场?” 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我先吃西红柿的,一会看情况再定。” 丁一吃完这半碗后,终究耐不住那香喷喷、香满院子的炸酱面,她又吃了半碗炸酱面,就感觉肚子撑得有点难受,她看着江帆,江帆似乎知道她的用意,赶忙捂着自己的碗说道:“吃不了剩下,我再也吃不下了。” “哈哈。”樊文良笑着看着他们,说道:“江书记还有吃剩饭的习惯?” 江帆说:“唉——您就别提了,有些人经常是眼大肚子小,盛到碗里吃不了了,倒掉又怕浪费,我就成了剩饭处理器。” 江帆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古卓也跟着笑了。王家栋看着她,不知她是否理解了江帆话的含义。 樊文良将丁一给他挑的那半碗面条,和上炸酱后,尝了一口,说道:“不错,这是我迄今为止,吃到的最香的一次炸酱面,我说老王同志,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工序,怎么你这酱炸得跟别人做得不一样?有一种肉烧香的味道?” 王家栋说:“这个,顾师傅看见了,我什么特殊工序都没有。” 老顾咽下一口面条说道:“的确是这样,部长做得之所以香,就是您刚才说得肉烧香的味道,是因为他炒肉的时候是大火,熬酱的时候把酱里的水汽也全熬出来了,几乎要糊不糊之间,所以无论是肉丁还是酱,都有一种焦香的味道,吃着不腻,嚼着还香。” 王家栋说:“顾师傅总结得好,的确是这么回事,秘诀我刚才就告诉你们了,没有任何保留。” 樊文良从酱碗里夹起一块肉丁,放在嘴里仔细嚼着,说道:“别说,的确不腻,而且越嚼越香,晚上到家我也试试。” 王家栋说:“您别试了,我多炸出了一些,一会装在瓶里,您带走就是了。” 019 一把手必须要有自己的帮派 樊文良看着王家栋说:“那也行,我省事了。” 老顾正好吃完面条,听他们这么一说,就说道:“我去找瓶子。”他放下碗,就进了厨房,找出一瓶王致和腐乳瓶子,把里面剩下的两块腐乳倒在碗里,把瓶子刷干净,甩干里面的水滴,将另一只碗里的炸酱面装进小瓶子里,盖严后拿了出来,放在樊文良面前。 樊文良接过瓶子,看了看说道:“我看这一瓶子未必够我们全家吃的。” 王家栋不以为然第说:“那好办,我做得不咸,您到家后再往里再抓两把盐,多少人都能够吃。” “哈哈。” 樊文良笑着说:“你这招过损的。” 王家栋认真地说:“但是管用,这叫菜少多加盐,能解决问题就行。” 樊文良看着江帆说得:“小江,你可能不太清楚,这句话就是我刚到亢州时,他经常说给我听的,我当年就是靠着他这句话的思想,打开了工作局面。能解决问题就行,是他的口头禅,也是基层工作最基本的套数,老王同志是我认识的基层最好的组织部部长,做了这么多年的组织工作,把基层的事摸得一清二楚,这些都是那么年轻人需要学习的,你现在到了地一级市委,而且是市委书记,有些事情不要管那么具体,甚至有些具体工作都没必要那么清楚,但是你身边的人、你重用的人必须清楚,必须清楚细节。”他说道这里,又转向王家栋说:“别说,我现在真是怀念在亢州跟你老王搭档的日子!那段时间,是我过得最滋润的时候,什么事都不用管,坐在办公室喝水看报纸。” 王家栋谦虚地说道:“当着小江他们您就别抬举我了,我和您的关系那可不是搭档的关系,那是上下级的关系,是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中间差着好几辈哪?这可是原则问题。” 樊文良笑了,他今天很高兴,心情也很放松,说道:“但是在我心里,你老王就是我的搭档,你能不认可吗?” 这一点,王家栋不否认,在樊文良手下当组织部长的那段时间,也是王家栋最春风得意的时候,樊文良事事跟他商量,他这个组织部长,比副书记还受到市委书记的重用,几乎当了亢州半个家。 樊文良看着江帆说:“在我们的从政生涯中,有时这样的搭档是很难求的,所以我个人,一直都很珍惜。” 江帆不知樊文良为什么要跟他说这样的话,他不停地点头说道:“是的,是的,我目前就有您说的这种感受,长宜来了后,我就省了好多心,而且长宜的能力是全面的,所以当时我反复跟您要求,把长宜调过来。” 王家栋说:“你们在工作中要多注意,别让人诟病是小帮派,另外,长宜也有自己的局限,还需要你在工作中多带他。” 江帆看着王家栋说:“您老这话的偏了,我不瞒你们说,在亢州的时候,我是依赖他的,现在仍然是。至于小帮派的说法,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这个恐怕我们目前是规避不了的,但我现在有意在将这个所谓的‘帮派’扩大,最好扩大到全体常委会,只有‘帮派’的圈子扩大了,个别的别有用心的人才能被孤立、被边缘,所以,就看我们将这个‘帮派’赋予什么样的内容了。” 樊文良笑着说:“小江说得有理,其实,每一个从政者,或真或实,都有适合自己交际的一个范畴,人,不是孤立的,何况是我们这些人,只要正确把握自己,把握自己的行为就行。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值得信赖的或者是上级,或者是下级,信赖,就说明某些理念是相互认同的,只有认同,才会互相追随,这就是老王你当初说的,作为一把手不是提拔了多少人,而是影响了多少人,你这句话包括你的许多至理名言我都记着呢。” 王家栋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樊部长您就别寒碜我了,我是根据您自身的行为和对干部们的影响总结的这句话,如果没有您,也就没有我这句话,我当了那么多年的组织部长,您之前也是,之后也是,为什么我这句话偏偏在您主政的时候才迸发出来,实在是在您的身上发现了这些可贵的品质,我才是有感而发。” “哈哈。”樊文良笑着说,“咱俩这是干嘛,当着他们年轻人互相吹捧?” 王家栋也笑了。 樊文良看了看表,他一手拿过丁一送给他的折扇,一手拿着瓶子,说:“我这一趟没白来,精神的、物质的都有了,谢谢小丁,谢谢你们大家,我该走了。” 江帆说:“您休息会再走吧。” 樊文良说:“不了,本来我是临时动意下道看看他就走,现在心愿以偿,而且两碗面条还下肚了,这要是让大夫知道我超量了,又该给我上纲上线的了,我现在走,坐在车里还能消耗一些,如果躺下休息,就会完全吸收的,再有,他们俩人逛了半天商场也累了,早点散了吧。” 王家栋说:“就呆这么一会就走啊?” 樊文良说:“我看看你们就放心了,本来下午梅大夫还给我安排了事儿,所以该走了。” 听他这么一说,江帆和王家栋不好再挽留他。当送他出来的时候,王家栋跟他来到了车旁,说道:“您啊,以后别惦记我了,我在这里有江书记和长宜他们,不会受屈的,您就放心吧。” 樊文良说:“是啊,我对你是该放心了,最起码你身边有人陪你了。”说道这里,他看了一眼后面的古卓。 江帆也过来说:“是啊,这里有我们大家呢,不过我还是希望您多来两趟。” 樊文良笑了,上了车。他降下车窗后摆手跟他们再见。 樊文良走后,丁一和老顾将厨房所有的碗洗干净,将厨房收拾停当后也走了。 王家栋送走了他们后,就跟古卓回了屋里,他看着满地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就笑着看着古卓说:“今天太累了,这些不管了,先休息后。” 王家栋说着,就脱去外面的短袖衬衣,穿着背心,躺在了床上。古卓走到他跟前,给他按摩着双腿。 王家栋拉过她的手,说道:“不按了,你也上来休息吧。” 古卓就看着外面说道:“我去关门。” 说完,她不等王家栋表态,就出去关上了大门。 回来后王家栋说:“不用关门,我们没有东西可偷的。” “有新衣服。”古卓看着他,天真地说道。 王家栋笑了,说道:“一会睡醒后你穿上新衣服我看看。” “好。”古卓高兴地应道。 古卓拉上了窗帘,她躺在部长的身边,部长伸过胳膊,把她揽在怀里,很快两人就睡着了,尤其是古卓,居然还打起了鼾声…… 丁一今天吃得很饱,回去的路上,她背靠在椅背上,江帆见她挺着身子就有些好笑,说道:“怎么,是不是吃顶了?” 丁一说:“还说呐,让你帮我吃点你不帮我,现在可是难受了,顶到嗓子眼了,而且一打饱嗝就是肉丁炸酱的味道,一点都不香了,反而恶心……” 话没说完,丁一就干呕了一下,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江帆下意识地踩了一下刹车,说道:“想吐吗?” 经过刚才那一呕,双眼噙满了泪水,她掏出纸巾擦了擦,江帆放慢了速度,关切地说:“怎么样?” 丁一拍着纸巾的胸脯说:“没事,快点开。” 江帆说:“没关系,如果真的想吐我就停车。” 丁一看了看两边的大街,周日的阆诸大街,非常热闹,行人、车辆,熙熙攘攘,丁一不可能下车去呕吐的,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恶心,问道:“车上有口香糖吗?” 江帆说:“我从来都不嚼那个。” 丁一闭紧了嘴,不再说话。 江帆看得出,她是压抑着什么。他说道:“喝口水怎么样?” 丁一冲他摆摆手。 江帆脚下就暗暗踩油门,加快的速度。他绕过繁华地带,驶上了建军北大街,直接开进了军区大院。 丁一知道他的用意,如果再开到西城的家,还要有十多分钟的时间,她的确等不及了,下了车捂着嘴就往楼里跑去,不等江帆就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江帆也急,丁一跑在前头也没用,因为她没有这里的钥匙,自从上次她放下钥匙走后,一次都没有来这里。 丁一的确忽视了钥匙的问题,她急急忙忙跑上来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进不去家了,她没了这里的钥匙。 江帆没有等电梯,而是快步跑上了楼梯,丁一上来后,他随后也赶到了,他早就将钥匙拿在手里,快速打开走廊的门,又打开了房间门,丁一进去后,直接就奔了洗手间。 江帆想跟她进去,不想,房门被丁一从里面关上了。他就把按下卫生间抽风机的按钮,里面就传出了丁一的呕吐声…… 020 还在吃另一个男人的醋 江帆听了后,内心里也有些反胃,难怪丁一不让他跟进来。他就来到客厅,给丁一接了一杯水,想了想又倒掉了,因为他已经有段时间不回这个家了,饮水机的水早就过期了。 他走进书房,拿出一瓶矿泉水,把空调打开,又打开一扇窗户通风。 江帆见丁一还没出来,拿着这瓶矿泉水就来到了卫生间门口,就听里面传来马桶的抽水声,他以为丁一吐完了,刚要敲门,又听见了丁一呕吐的声音,又是一阵马桶的抽水声。 江帆听着里面渐渐安静了下来,就敲着门说道:“我这里有水,要不要漱漱口?” 丁一把门开开一条缝,伸手接过了水,她连着漱了好几口,最后终于叹了一口气,又在洗手盆里洗了洗眼睛,最后才开开洗手间的门。 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唉——我吃得太多了,多得都吐了……” 江帆笑了,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上前扶着她,说道:“亏我态度坚决,如果吃了你剩下的半碗,恐怕吐的不是你就是我了。” 丁一说道:“太丢人了,这要是说出去,简直就是天下大笑话。” 江帆说:“没关系,以后你可以顿顿这样吃我,把胃撑大了就不会吐了。” 丁一怪嗔地看着他,说道:“那我就真成了饭桶了。” 江帆笑了,说道:“不过老王做的炸酱的确好吃,由着性,我还想吃一碗,所以吃多了也正常,只是你的胃太小了,容纳不下,才往出吐的……对了……”江帆突然盯着她,说道:“你是不是怀孕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看你是中魔症了,不可能的。” “怎么没有可能,这段时间我们总是在一起那个来着?” 丁一脸红了,说道:“我心里有数,这次的确是吃多了,回来的路上都不敢弯腰,撑得我胃都隐隐地疼。” 江帆看着她,说道:“你中午的确没少吃,不过也要注意,如果以后再吐就极有可能了。” “嗯。”丁一点点头。 江帆拉开冰箱,本想给丁一找点水果吃,怎奈什么都没有,他说:“我出去给你买点水果,解腻。” 丁一说:“不用了,外面太热,我现在没事了,稍微歇一会咱们就走。” 她说着,身子就朝沙发上歪下去了。 江帆说道:“那就去卧室躺会吧,我也歇会,咱们睡一觉再走。”他一边说就一边将丁一拉起来,拥着她进了卧室。 江帆撩开床罩,让丁一坐在床上,给她解开后面领口处的一粒扣子,说道:“脱了外衣,不然就压褶了。” 丁一就配合这他仰起双手,江帆顺利地将她衣服脱了下来。他又弯腰去给她脱掉鞋子,丁一身体向后仰倒在床上,顺便将短裙脱了下来。 江帆拿过她的衣服,挂在卧室的衣架上,回头看着丁一只剩下贴身穿的内衣了,就笑了笑,说道:“我把窗帘拉上,你仍然可以继续脱。” “不,就这样吧。”丁一便躺了下去,江帆也脱去外面穿的衣服,只留下里裤,他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床毛巾被,盖在丁一的身上,说道:“我把空调的温度调高点。” 丁一说:“不用了,这样盖毛巾被才合适。” 江帆躺下后,将胳膊伸到她的头下,让她枕着自己,说道:“今天看见老王他们你有什么感想?” 丁一瞪着眼,半天才说道:“你说,警花还能给部长生小孩吗?” 江帆听了她这话就睁开眼睛,歪头看着她说道:“你这小脑袋瓜为什么要这样想?” 丁一也睁开了眼睛,抬头看着他,说道:“为什么不能这样想?难道就兴你这样想?” 江帆笑了,说道:“我跟他的情况不一样,我当然可以再生小孩,但是你的部长估计不可能了。” 丁一听他这么说,就趴起来,说道:“部长完全可以生的,而且古卓岁数也不大,四十出头,没有问题。” 江帆让她躺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说的没错,他们两个都没有问题,完全可能生小孩,问题是他们要不要,我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丁一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部长肯定不会要了,但是对于警花来说还是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好。” 江帆亲了她一下,说道:“好了,别操心别人的事,说你吧,你的的确确是该做妈妈了……”他这样说着,背后的手就悄悄地解开了她文胸后面的搭扣。 随着文胸的弹开,丁一怪嗔地说:“午睡都不老实。” 江帆一听她这话,心里就生出了一种想法,而且这想法突然之间就强烈起来了,他翻身起来,亲着她,说道:“是的,你躺在我身边,我永远都不会老实的。” 丁一挡住了他的嘴,说道:“如果我以后也变成古卓那样的情况,你还会吗?还有这份兴趣吗?” 江帆一怔,说道:“没有这种可能。” 丁一执拗地说道:“要是有呢?” “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 “从部长的内心来讲,他也不希望古卓变成那样,但她就是变成那样了?” “她是她,你是你。” “我说的是假如,假如我就变成那样了,你会像部长那样?” 江帆心想,这个问题他如果不会答的话,就会影响下一步的“工作”,他想了想说道:“我会比他做得更好。” “你会像他陪古卓那样陪我吗?” “当然。” “部长有的是时间,你有吗?” “有,我辞官陪你。” 丁一听了这话心里就是一阵激动,她眼睛湿润了,捧着他的脸,说道:“江帆,我想要你……” 这可是丁一从来都没有过的主动,江帆知道她受了王家栋和古卓的感染,就低头吻了她一下,说道:“我把我的全部都给你,而且一点都不保留……”江帆还有一句潜台词,他在心里说道,我就是以往播种都失败了,这次也要必须成功,所以他才说要一点不保留都给她! 意情迷中的丁一,当然无法理解此时男人的心理,她抱住了江帆,抬起身,吻了他一下。 江帆见丁一少有的热情,内心就是一阵激动,他抱紧了身下的她,将自己的坚实和伟硕,用力地楔进她的温润中…… 这两天彭长宜尽管过得不轻松,但是他也是乐此不疲。周五下午,从王家栋这里出去后,他就接到了舒晴,两人一同回北京认亲去了。 尽管彭长宜以前来过家里几次,但是以准女婿的身份来还是第一次。 所以,舒晴父母也是精心准备了一番,拿出了他们看家的本事,给自己这个准女婿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 按照事先和舒晴商量好的程序,彭长宜他们完成了北京的认亲,连夜赶回亢州,因为明天他们要回老家,周日还要赶回来,行程非常紧。 彭长宜回来后,带着舒晴,直接到了亢州海后的住处,这里,目前仍然归他使用。 他和舒晴进了屋,舒晴问:“这个地方还给你留着?” 一句话,让彭长宜居然有些失落,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要是没有这里,我再回来的话,恐怕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舒晴看见一抹黯然从他的眼底升起,她急忙走到他的跟前,摸着他的脸说:“其实,我是意思是想说,亢州的同志还是不错的。” 彭长宜故意盯着她说道:“你这个同志是指市委书记吧?我告诉你,我愿意这事跟亢州没关系,通过我个人的关系,我完全可以保留这个地方,我上次就打电话跟他说了,我说这个地方你们别管了,从明年开始,我自己解决,你猜他怎么说?” 舒晴看着他,他说:“那可不行,我不能看着你穷得连裤子都快穿不上了,到时舒晴跟你回来你连个窝都没有,我看不下去。” 舒晴看着他,目不转睛,说道:“彭长宜。” “到。” “这话是孟客说的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彭长宜说的。” 舒晴白了她一眼,知道在他心里,那抹隐隐的醋味还依然存在,就说道:“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这么多年了,还吃醋?” 彭长宜笑了,说:“女孩子,不能太睿智,老婆就更不能。” 舒晴说:“如果一点都不睿智的话,早就被你卖了十遍了,我还得帮你数钱,数钱还不算,还得帮你查验假钞,对着太阳说,老公,这张钞票是假的吧?我看水印怎么是模糊不清……” 还没等舒晴说完,彭长宜就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晚上在舒晴家吃饭的时候,彭长宜就已经将自己所有的家底都向舒晴父母进行了汇报,包括他们准备在部队要房子等等,两位老人很开明,舒爸爸说:房子问题不要急,将来我们百年后,北京的房子都是你们的,你们现在就可以住,阆诸和亢州你们也都有住处,你们不可能在这些地方都有自己的实际住房,那不现实,我同意你们将来把家安在阆诸,将来我们老了,也可以去阆诸居住,小城市还是有许多优势的。彭长宜当即表示,欢迎爸爸妈妈去阆诸。 021 前妻的觉悟 第二天,彭长宜早早就起床去接女儿去了,他们早饭后,要一同回老家。 这次回老家,有两个内容,一是带舒晴回家认亲,他昨天已经给父亲打过电话,还有一个就是要告诉女儿,他已经跟舒晴结婚的事。 最后一项对彭长宜来说比较为难,他直到现在也没想好怎么跟女儿谈这个问题。他本不想这么快告诉她,但似乎舒晴很在意要跟娜娜重新确立一下关系,她对此很是期待,这彭长宜能够理解,毕竟,她跟彭长宜结婚还不算是大功告成,还要博得他女儿的接受和认可,她还很期待她的另一个角色。 以前,跟舒晴没正式结婚时,他可以很自然地带着女儿和舒晴一起吃饭,甚至一起回老家,这一切他都可以做得自自然然的,甚至女儿有时还传过来她妈妈说的话,那就是她们基本任务舒晴就是彭长宜的女朋友了,舒晴也一直跟娜娜处得很好,娜娜自己视为“秘密”的事“秘密”的话不跟他和沈芳说,却跟舒晴说,可见娜娜已经把舒晴当做了好朋友,按说有她妈妈沈芳之前的“误导”,加上舒晴她们两人的关系,跟她挑明这层关系应该没有什么障碍,但是彭长宜仍然觉得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他从昨天去舒晴北京家的路上就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怎么跟女儿开口说这个问题。 彭长宜经历了许多人生的世事险恶和风风雨雨,他是官场有名的“救火队员”、攻坚克难的干部,在他面前,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但是他今天却为自己怎么告诉女儿又给她娶了后妈犯愁了。 他今天的确发愁了,乃至他不得不认真对待。他本想现在告诉娜娜,但是舒晴说,万事开头难,如果现在不告诉,将来娜娜从别人嘴里知道爸爸结婚了,就更不好了,那样她就会有被冷落被忽视的感觉,这恰恰是影响他们今后关系最致命的杀手,所以,必须要告诉她,要让她面对甚至承认接受这个事实。舒晴给彭长宜设计了无数开场白,都被彭长宜否了,他要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女儿他再婚了。 怎么跟女儿谈,是这几天彭长宜躺在床上经常琢磨的事,他预计了好多种女儿知道后的反应,包括过激反应,平淡反应,乐观一点说是主动祝贺爸爸,后者他没敢奢望,只要女儿不反对,或者说女儿心灵不受影响彭长宜就烧高香了! 其实不光是彭长宜如临大敌,就是舒晴也意识到了彭长宜的这种紧张和担心,早上,他头出来的时候,舒晴特地嘱咐他,接娜娜回来后,直接去食堂找她,她在那里等他们爷俩,她们全家要吃第一顿饭。 彭长宜感觉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其实他为了拖延跟女儿谈话的时间,就找借口跟舒晴说:“我们如果耽搁了,你就自己先吃。” 舒晴不解地看着他,说道:“耽误什么?” 彭长宜说:“放了一个多月的羊了,这个家伙估计早就习惯晚起了,说不定我到后她还没起床,等她磨磨蹭蹭地起来后,食堂早就没饭吃了,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在外面吃,你自己吃了就好了。” 舒晴看着他,可能感觉到了什么,就没再说话。 彭长宜没有勇气看舒晴的表情,低头就走了出来。 他本来想在半路上给女儿打电话,让她出来在门口等他,但是想到有段时间没见着沈芳了,彭长宜对他这个前妻还是有些惦记的,尤其上次他跟沈芳说,如果她不再找对象结婚,他会管她一辈子的,这话彭长宜的确不是意气用事说出来的,为了女儿,为了女儿健康成长,他必须这么做。他不想让沈芳找对象,是有自己自私的想法的,如果她还能找到像工会老张那样的人还行,要是再找一个像之前老康那样的人就糟糕了,这样的人,对女儿的成长是没有好处的,所以他倒希望沈芳等女儿大了,成家立业了,或者是考上大学再找都行,那个时候,女儿的世界观基本成型了,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了。 所以,彭长宜很担心沈芳将来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人,某种程度上比自己找什么样的人还操心,尽管沈芳不会按照他的意志去做,但这种担心不会消除。还好,从上次跟沈芳谈完话后,彭长宜还没有听说沈芳在找对象的事。 到了门口,彭长宜把车熄火,走进了这个熟悉的胡同,来到曾经是自己家的门口,就见大门已经打开,想必是沈芳提前给他开的门。 他进去后,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屋里传来小狗的叫声,家里养狗了?要知道沈芳可是又洁癖症的人,她是从来都不养宠物的,嫌宠物脏。 窗户上出现了沈芳的身影,她见是彭长宜,就给他打开房门,说道:“这么早?” 彭长宜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养狗了?” 沈芳说:“是你闺女捡回来的流浪狗,偏要养,而且还是个瘸子。” 彭长宜进来后,就发现了一只腿有毛病的小黄狗,这个小黄狗有一尺多长,看品种就是一只普通的土狗。 彭长宜说:“在屋里养它一定要做防疫。” 沈芳说:“我才不让它进屋呢?它会挠门,早晨老早就自个挠门,每天晚上我都插上门,是娜娜偷偷给它开开的,不然它进不来。” 彭长宜说:“那也要做防疫。” “做了。” 彭长宜看了一眼这个小黄狗,说道:“娜娜还没起?” “我刚才已经叫她了。” 彭长宜看了看表,就坐下了,他首先要跟前妻搞好前奏关系,问道:“你最近怎么样?家里没什么事吧?” 沈芳说:“呵呵,知道关心我了,太感激了。” 彭长宜看着她,严肃地说:“你是我孩子的妈,我当然要关心了,到什么时候我都得关心。” “那凡是跟我有关系的事你都关心吗?” “这个,要看怎么说,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如果你不再结婚,你有什么事我都要管,都要关心,但是如果你结婚有人了,我再关心你就不合适了,所以,我这话只限于你不再结婚的情况下。” 沈芳看着他说:“彭长宜,这么多年了,你比过去更虚伪了。” 彭长宜就是一愣,说道:“沈芳,我什么名声都有了,好的坏的都有,但说我虚伪还是第一次听到。” 沈芳说:“那是别人不了解你,我了解你。” 彭长宜可不想跟她抬杠,更不想惹她不高兴,要知道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就笑着说:“那你说说,我怎么虚伪了?不过我有个条件,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不许提,只限于我今天早上是怎么虚伪的。” 沈芳很得意,她知道彭长宜最怕自己什么,她最怕自己跟他抖搂他们曾经做夫妻时的旧事,尽管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经过她的嘴说出来后足以让彭长宜崩溃,彭长宜最了解她,她也最了解彭长宜,所以彭长宜才给她划定了一个范围,别说,这个范围就跟孙悟空给唐僧画的圈圈一样,还真框住沈芳了,不过沈芳是谁呀,她在彭长宜面前,从来都没有说话的禁区,也从来都没犯算计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想到这里,沈芳笑了,她说:“我说你虚伪,就是现在。” 彭长宜又是一愣,难道她知道自己结婚了?难道她看出了自己眼下的为难? 呵呵,彭长宜高估沈芳了,就听沈芳说道:“你嘴上关心我,怎么每次打电话回来第一句话都是娜娜如何如何,你怎么不问问我如何如何?”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因为我知道,你有困难会跟我说的,我们夫妻缘分尽了,可是情谊还在,在你周围,我还是你值得信赖的人,毕竟,我不是那么坏。” 沈芳很满意彭长宜这样说,毕竟,他们现在不是夫妻了,彭长宜这样对待自己她也该满足了,她说道:“谢谢你,以后家里有什么我都可以找你吗?” 彭长宜感觉今天沈芳有点反常,平时她才不会这么跟自己说话呢,永远都是气势凌人,甚至是外强中干,从不示弱,就说道:“我说的话永远算数,只要是你一个人过,大事小情尽管找我。” “你如果跟别人结婚了也是这样吗?” “当然!这个她管不着!”彭长宜理直气壮地说道。 沈芳相信,彭长宜是这样的人,就说道:“今天,我的确有一件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不过请你放心,不是生活上的事,是我工作上的事。” 沈芳首先声明不是生活上的事,这也说明沈芳在逐步找自己的位置,这个位置就是怎么跟彭长宜相处的位置,她在心里,已经渐渐跟彭长宜拉开了距离,这个距离是理性的距离,不像从前那样,从前即便她再婚了,都没有找准自己的位置,对彭长宜依然吆五喝六,甚至有时故意跟他虚张声势,但现在,她显然有了进步。 022 遭到前妻的轰击 沈芳说道:“我们局建了一个招待所,领导的意思想让我去负责这个招待所,前天找我谈的话,我说考虑考虑,周一再答复领导。”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问道:“局里的招待所?” 沈芳解释说:“是的,也是局里的三产,在北城城墙根,原来是北城的电力所,今年电力系统改革,将城区的四个电力所合并,成立市区分公司,统一管理,合并到西城办公,这样,就将原来北城电力所重新建设,建成了一个招待所,内部会议和接待工作都放在这个招待所,原则上不再到外面,平时也对外营业。” 彭长宜说:“你自己的意思呢?” 沈芳说:“我当然愿意去了,尽管会比我现在的工作辛苦,也要忙很多,不过也肯定比我现在过得充实,另外,挣钱多,奖金多。” 彭长宜看着她,反问道:“你需要钱吗?你现在过得不充实吗?” 沈芳一时语塞,她现在当然不需要钱,因为离婚的时候,彭长宜将所有的积蓄都归了她,但她也不怕被钱咬着手,就说道:“我现在倒是没有需要钱的事,但谁跟钱也没够,我现在当然过得不充实了,上班在工会,什么事也没有,下班就是给孩子做饭,围着锅台转,再说了,如果娜娜上高中或者上大学走了后,我可能会有很大的心理落差,那个时候就不见得有这么好的差事等着我了。” 彭长宜又反问道:“你认为这是好差事?” “当然了,我听说好几个中层都开始在走后门找领导,想去招待所当负责人呢,我一没找领导,二没托关系,而且还是领导主动找的我,我能不动心吗?而且,招待所远离机关,不受机关管制不说,挣钱还多,这样的好事谁不争竞啊?”沈芳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不这样认为。”彭长宜不以为然地说:“你想想,招待所是什么地方,那是领导搞关系的地方,天天迎来送往,万一哪个爷你照顾不到就有可能捅娄子。另外,尽管那里没了机关的束缚,但是会很忙,你下班不会有准点,下班回到家也会不踏实的,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会有许多想不到的困难。还有,这个招待所尽管是你们内部的招待所,一旦对外营业,就具备了招待所的一切功能和属性,餐饮、住宿、卫生防疫,甚至卡拉ok厅,等等,都需要和社会打交道,需要和政府各个职能部门打交道,这些,都需要时间和精力,你的社会应酬会一下子多起来,那样的话,你根本就没有时间照顾家,照顾孩子了。” 沈芳不高兴地说:“你考虑的还是你闺女,根本就没有为我考虑!”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她是我闺女不假,难道不是你闺女吗?我们不该为她考虑吗?” 沈芳说:“那你为什么不抛弃工作带孩子?” 彭长宜怔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半天才说:“你这话就是抬杠了,我知道在孩子这个问题上,你付出的比我多,这一点,我彭长宜到死都还不清你,这辈子都换不清你!但我也在尽量弥补,我以前和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用经济的手段来补偿,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别的条件和优势我再也不具备了。” 沈芳叹了一口气,彭长宜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的了,离婚的时候,他就说得很清楚,他之所以放弃了全部家产和存款,就是因为孩子,因为他不能天天守在孩子身边照顾她,所以才净身出户的。 想到这里,她缓和了语气,她现在也不想和彭长宜吵架,没有意思,就说道:“其实,我考虑的也是孩子问题,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我才没有当时答应领导,我也知道,领导之所以选中我,他也是想利用我的一些社会关系,才想让我去负责这个招待所的,从这一点来说,也是沾了你的光,这个我知道。我承认你说得那些都对,谁让我们俩是冤家呢,说不了几句就抬杠,我再考虑考虑吧。” 彭长宜见沈芳有些让步,就乘胜追击,说道:“既然你征求我的意见,那么我就告诉你实底儿,招待所的事你不要考虑,如果你去招待所任职的话,那我就把娜娜接走,我不能眼看着她放学后没人管,最后沦落到别人往家里给她送饭的地步,我让她跟我到阆诸去上学,你愿意看就去阆诸看她。” 沈芳一听就急了,说道:“彭长宜,你休想抢走她!她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你为她做了什么?不就是这两三年对她才上心吗?即便你想接她去阆诸上学,我也要跟着,她走到哪儿我这个当妈的就跟到哪儿!” 彭长宜故意说道:“不是我要抢走她,是你以后当了所长实在没有时间照顾她了,我不能让她过去恐怖的生活重演。” “她过去怎么恐怖了?” “你自己想想,你当办公室主任的时候,经常下班不回家,不是司机送饭就是别人送饭,她一个人守着这么一个大黑院子……” “不许说那段的事!”沈芳尴尬得脸红了,她当办公室主任的时候,正是和那个“肥猪局长”鬼混的时候,也是她作为一个女人最耻辱的时候,彭长宜说那段时间的事,无异于桶了她的肺管子。 彭长宜见沈芳的眼睛都瞪圆了,气势汹汹地看着他,赶紧说道:“我只是举了一个例子,无意翻旧账……” “你再提就是放屁!”沈芳急了,脸一阵红一阵白。 彭长宜赶紧冲她举手投降,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说,娜娜以后的学习任务会越来越紧张,我不能让她没人管了。” “她就是没人管也不许你把她抢走!” 彭长宜感觉沈芳要开始耍混不说理了,就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道:“好好好,我不抢,不抢,永远都不抢,你别生气,好吗?” 不知为什么,听彭长宜这么说,沈芳的泪珠就扑簌簌地滚了下来,她哽噎着说道:“彭长宜,我沈芳什么都没有了,人格、尊严、丈夫,等等,都没了,但是我告诉你,有一样东西我坚决不能失去,那就是孩子,孩子!你懂吗?” 彭长宜见她流泪了,心也软了,他赶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殷勤地说道:“懂,懂,我懂,放心,我不会跟你抢孩子的,我为了孩子,付出了很多,我彭长宜没那么混,但是我不会对孩子熟视无睹的,尤其是她的教育问题,成长问题,她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所以也希望你能理解我,堂堂彭长宜的孩子,不能沦落到没人给做饭吃、没人管的地步!” 沈芳的眼泪流得更欢了,这辈子,彭长宜什么时候这么客气地跟她说过话?什么时候这么哄过她?但是她知道这不是爱,是迁就,是客气。她也要见好就收才是,想到这里,她抹着眼泪说道:“你才没人管呐,我闺女当然是我管了,我将来还指望着她呐,我不管谁管?”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心里就踏实了,说道:“那招待所的事?” 沈芳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我刚才就说了,我如果不是考虑到孩子,我当时就答应领导了,我就是考虑到孩子的问题,才没有当时答应,另外,我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没拿你当外人才跟你说的这事的,没想到你总是把人往歪处想,还提起了过去的事,你怎么还这么不是东西!党校教授也没把你改造好吗?” 彭长宜笑了,沈芳这是明显在挂免战牌,他彭长宜巴不得也挂免战牌呢?他从来都不想跟沈芳吵架,以前是,现在也是,因为他从来都没占到过便宜,听她说这话,就不再喝沈芳剑拔弩张了,脸上的表情也松弛下来,脸上也有了微笑,说道:“我没有把你想坏,我的确是自私,首先想到的是咱们的孩子,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们这个岁数也就是那么地了,可是将来孩子还会有大好前程的,说俗一点,孩子,是咱们将来的依靠,她书念好了,出息了,不仅我们脸上有光,而且将来也是我们的指项,说真的,我是因为你当年做出了巨大贡献,才有了我的今天,不然谁知道有我这么个穷小子呀?” 沈芳听他这么说破涕为笑:“彭长宜,你真是添毛病了,是不是跟教授学的?” “我什么毛病?” “虚伪的毛病呗,我刚才说你还不爱听。” 彭长宜扭过头去笑了,他可不想在他人生关键时刻激怒沈芳,惹沈芳不高兴,要知道,她给女儿灌输一两句话就够他彭长宜受的,尽管女儿有了自己的是非观,但经不住沈芳天天说,所以,明智之举就是赶紧跟沈芳拉和,说道:“甭管是虚伪还是什么,孩子,的确是我们将来的指项,这一点你不得不承认。” 023 跟女儿谈心 哪知,沈芳并不领情,她出口呛道:“她是我的指项,不是你的指项,你将来会结婚,会成立新家,说不定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娜娜不是你的唯一,但却是我的唯一……” 彭长宜不等她说完就瞪着眼说道:“你瞎说什么?让娜娜听见多不好!我跟你说,娜娜大了,以后这些蹭痒痒的话不要在她面前说。” 沈芳正想反驳他,就在这时,娜娜房间的门开了,她站在门口,揉着眼睛,说道:“大早晨的你们就吵,还让人睡觉不?” 不容彭长宜说话,沈芳赶紧说:“我们是在讨论我工作的事,是为了工作,没有吵。” “哦,是工作啊,我还以为你们又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吵呢,我都听腻了那些。”娜娜说着,揉着眼就要转身回去。 彭长宜笑了,站了起来,说道:“我们的确是因为工作的事争辩了几句,把你吵醒了?真是对不住你了,不过小同志啊,你也早就该醒了,我都等半天了——” 娜娜看着爸爸,说道:“干嘛这么早?” 彭长宜看着女儿说道:“诶——彭小娜同学,你看看几点了,平时你上学都该走了。” 娜娜打了一个哈欠,走过来,坐在妈妈的身边,看着爸爸说道:“妈妈跟我们一起去吗?” “这个……” 彭长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因为他昨天打电话,没有告诉她们舒晴也来了,就说道:“娜娜,爸爸今天还有别的安排,以后咱们再邀请你妈妈好吗?” 娜娜睁着两只漆黑的眼睛看着他,说道:“那好吧,我去洗脸,你们真烦,大清早的就把人吵醒了,我都困死了——” 她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向西屋的洗漱间走去。 沈芳叹了一口气,彭长宜担心她又说出什么令人不愉快的话来,就跟着娜娜走了出去,他站在屋廊下等女儿。 娜娜洗漱完毕,穿上一身颜色鲜艳的短打衣裤,沈芳早就给她准备了一个放随身物品的黄色的双肩包,里面有风油精、防晒霜、藿香正气水等等,然后又将一把折叠伞递给她,娜娜说:“我不要伞,我戴帽子。” 沈芳就将一个白色的棒球帽给她戴上,娜娜换上一双白色旅游鞋就跟着彭长宜走出了家门。 彭长宜给娜娜拉开车门,等她坐进车后,关好车门,然后转回驾驶室,坐进了车里,他看着娜娜,说道:“早点想吃什么?” 娜娜说:“随便。” 彭长宜说:“女孩子不要说这句话,你要拿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爸爸不喜欢听这句话,以后不要说这句话。” 娜娜暗暗吐了一下舌头,小声说:“那就吃豆腐脑好了。” 彭长宜忽然有些后悔这样跟女儿说话,一大早他就把气氛搞僵是不明智的,是不利于接下来他要跟女儿的谈话的,想到这里,他就缓和了口气说道:“对了娜娜,我忘记告诉你了,有一件最值得你惊喜的事,你猜是什么?” 娜娜看着爸爸,想了想,摇摇头说:“我猜不出来。” 彭长宜说:“你使劲猜。” 娜娜笑了,故意使劲说道:“我——使劲也猜不到。” 彭长宜说:“这样,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这个惊喜是提前告诉你还是到时在让你知道?” 娜娜看着爸爸,想了想,调皮地说道:“既然是惊喜,就先别告诉我,到时在让我知道吧,现在告诉我就不叫惊喜了。” “嗨——我说彭小娜同学,你怎么这么明白、理智?”彭长宜吃惊地看了女儿一眼,故意说道。 娜娜听出了爸爸话里的肯定和赞誉,就说:“那是,既然老爸想给我惊喜,那就我配合配合你呗?” 彭长宜这次是真的吃惊了,他说:“我看你这个小家伙也快成精了!” 娜娜笑了,说:“妈妈也这么说我,但是我个人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你还真不谦虚啊?” 娜娜笑了,说:“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呦呵,爸爸有过这么不谦虚的时候吗?”彭长宜反问道。 “呵呵。”娜娜看着爸爸不说话,光笑。 “你笑什么?” 娜娜说:“我笑爸爸从来都没谦虚的时候。” 彭长宜一听,就梗着脖子说道:“怎么可能啊?我如果不谦虚,到不了现在这个地步,当不上更高一级的副市长,括弧,常委副市长,也就是说比一般的副市长权力多大。要知道,你越是聪明,就越得假装糊涂,就越要谦虚,谁的话你都要听,谁说的话都有道理,谁都比你高明,你要装得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去听,然后你要掌握一点,正确的要采纳,不正确的也不要当场反驳,不采纳就是了,如果不这样的话,像咱们这么聪明的人,就要被别人嫉妒死了——” “为什么?”娜娜似懂非懂地说道。 “为什么?你想想,别人背一晚上才记住的公式,你看了一遍就记住了,而且马上就会运用,别人需要冥思苦想才会做的题,你一看就会做,而且还能做对,这个时候,你如果不谦虚,再嘲笑别人是笨蛋的时候,你想想人家心里会是什么滋味,是不是特别嫉妒你、恨你,甚至以后有机会就会诋毁你、坏你,可是如果你谦虚一些,比如跟这个不会做题的同学说,嗨,其实我也不会做,我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都是你启发的好,如果没有你的启发,我也想不起来用这个方法做,你其实已经会做了,就是还不能确定而已,你说,这样的话谁听着不舒服?” 娜娜忽然拍着巴掌说:“爸爸,你说得太对了!期末考试的时候,数学有一道选择题,这个选择题的确有点难度,要是平常在课堂上认真听讲,并且记住了老师所讲的内容,也不难,涉及到了两个公式,我们班那个成绩一直跟我不相上下的那个同学就没做上来,但我做上来了,加分了,成绩就超过她二十分,她后来问我这道题怎么做出来的,我说你笨呀,老师在课堂上都讲过的,你没用心听吗?当时你要是认真听讲,保证会做。其实我说的这些都是我的经验,要说这经验还是老爸你告诉我的呐,让是课堂这四十分钟必须全神贯注听老师讲课,所以我小学的时候就养成了专心听课的习惯,我是把自己好的经验告诉她了,但是她当时听了我的话就有些不高兴,我也感觉自己说话太直,我再怎么努力她也不爱理我了,为这我都后悔死了,解题方法也告诉她了,好的学习经验也告诉她了,还把她得罪了,唉——” “哈哈。”彭长宜非常开心女儿马上就对号入座,说道:“对呀,爸爸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但那为什么妈妈却说你不谦虚呢?”娜娜仍然没有忘了这个茬。 这个,彭长宜也说不清,反正在沈芳那里他就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肯定,就说道:“这个问题吗?我也说不清,那还要去问你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爸爸无论做得多么好,都达不到你妈妈的要求。” “为什么?” “因为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欣赏过爸爸,或者这样说,她从来就不懂得欣赏爸爸,不过这话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告诉妈妈,那样我就有得受的了,听见没有?” 见爸爸担惊受怕的样子,娜娜笑了,说道:“为什么?” 彭长宜故意瞪着眼睛看了女儿一眼,说:“你说为什么,下次见面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跟我吵的。” “哈哈,但是我还想问为什么?”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说:“因为,你妈妈这一生只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损我、打击我,外加上看不起我,老天爷让她生出来之前,就给她派好了这件事,所以她必须要完成这个任务,不然她就没事做了,就会闲死、无聊死!” 彭长宜说到最后有些咬牙切齿! “哈哈。”娜娜开心地大笑,说道:“老爸,你太有意思了!”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爸爸我说得是实话,爸爸很少和别人吵架,也不会跟别人吵架,但是一碰到你妈就完了,不吵也得吵,所以从你小时候到现在,看到的我们就是一直在吵架,对不对?” 娜娜说:“对是对,不过姥姥昨天晚上跟我说,说你们俩吵架归吵架,但还是很般配的,你不顾家,总是在外面喝酒,但是能挣钱,有本事。妈妈挣钱少,但是她顾家,顾孩子,会过日子,总是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如果两个人都不顾家或者是两个人都太顾家了,日子也过不好,所以说你们俩是最适合的夫妻。” “哦,这是姥姥跟你说的?”彭长宜的神经绷紧了。 “是的。” “姥姥还跟你说什么了?” 娜娜说:“嗨,她说了好多咱们家的事,我现在就想起这几句话了,一般情况下,我都是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跑,不去记他们说的话,我要是认真听他们说话或者是认真去记他们说的话,我就没有今天的学习成绩了,脑袋早就被他们那些婆婆妈妈的话占满了。” 024 给女儿的惊喜 彭长宜听了女儿的话,惊喜地说道:“呦呵,我闺女太了不起了!都能分辨是非了?” 听到爸爸表扬自己,娜娜就扬着小脑袋说:“当然,我都大了,再不能分辨是非的话,还怎么好意思当彭长宜的女儿呀?” “啊?哈哈!你真是这么认为的?”彭长宜听了女儿的话非常开心。 “当然了!这还能有假?”娜娜梗着小脖子说到。 彭长宜说:“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认为的?” “这个……吗,从很早的时候就有了,只是不明确。”娜娜一边措着词一边说道。 这个彭长宜相信,因为她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他从三源回来接她,开着新的越野车,又听妈妈说爸爸当了县长,娜娜看到爸爸和他的新车的时候,眼神就和平常不一样了,满满的自豪和骄傲。 “很早是什么时候?” 彭长宜有意跟女儿拉着家常,他的确有段时间不见女儿了,很想她,惦记她,尤其是这个暑假看到女儿懂事不少,就更加喜爱她了,再有,彭长宜也在寻找告诉女儿他结婚的话头,所以爷俩自然是话题不断。 娜娜就更不用说了,她喜欢跟爸爸谈话,更喜欢将家里发生的事告诉爸爸,爸爸不但是她崇拜敬仰的偶像,还是她的大朋友,好多无法跟妈妈说明白的事,一跟爸爸说,爸爸很快就能理解她,而且总是能给她指引出路,听爸爸这样问自己,就说道:“很早就是很早呗,不过不光是我一个人这样认识,舒阿姨也这么说过我。” “哦?她是怎么说的?”彭长宜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娜娜看着他,说道:“那次是我临近考试的时候,心里产生了一点小思想,我就去找舒阿姨去了,我们谈了好多,最后舒阿姨告诉我,说我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她说我要注意在校的表现,团结同学,帮助同学,热爱班集体,另外,最重要的一点就的学习成绩不能差,保持上中等,因为我是彭长宜的女儿。” “哈哈,好,好,这话爸爸爱听!”彭长宜高兴地伸手摸了一下女儿的脑袋,又问道:“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娜娜说:“说了好多,有些话也是你嘱咐过我的,比如说安心学习,不要管大人的事,好多呢,我是用着哪句话就记住哪句话了,舒阿姨曾经说我实用能力强,这一点,跟你一样。” 彭长宜很是惊喜,他没有想到,经过一个暑假,女儿又懂事了很多,当然,在女儿懂事后跟他没有放松对女儿的教育也有关系,另外,旁人说的话,可能要比自己父母说的话管用一些,所以在这一点上,他很感激舒晴,舒晴每次都是有意识地引导娜娜,而且方向正确,更令他欣慰的是,舒晴和娜娜早就成为好朋友,这一点,也消除了他许多顾虑,他再婚,不会让女儿感到过多失落的,舒晴会做得更好,会成为他的贤内助,这也是他久经考察的结果。此时,他跟女儿谈话,就像跟大人谈话那样没有障碍,他很激动,说道:“娜娜,这段时间没见你,你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老爸我激动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娜娜看着爸爸,笑着说:“呵呵,那就别说了,都到了。” 彭长宜一看,车子不知不觉已经驶进了海后大院,本来想跟女儿单独吃早饭,谈他结婚的事,没想到鬼使神差,事没谈,这么快就回来了,也许,把舒晴一人放在食堂,他潜意识里对她也是牵挂的。 没办法,已经到了门口,只能进去了。 说来也巧,刚进大门口,他的电话就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舒晴,就没接,而是加快了速度,直奔食堂而去。 他将车停稳后,下了车,来到女儿这一侧,给她拉开车门,拉她出来。 女儿四周看了看,说道:“老爸,我们不吃豆腐脑了?” 彭长宜说:“咱俩一路上净顾着说话了,豆腐脑的事就忘了,另外,我也想尽快让你知道我给你的惊喜。” “啊,惊喜在哪儿呀?” 彭长宜说:“走,进去就知道了。” 彭长宜说着就大步走进食堂,他在前面走,女儿在后面连跑带颠地跟着。这个军属食堂早就过了吃饭最热闹的时候,三三两两的人走了出来。彭长宜穿过餐厅,一边走一边找舒晴,一直来到了里面的小餐厅,才看见舒晴低头拿着电话坐在角落里,前面,已经摆好了早餐的各种食物。 彭长宜回过身,将身体闪到一边,说道:“娜娜,看,惊喜在那儿……” 娜娜一眼就看见了舒晴,她两只漆黑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惊喜地叫道:“舒阿姨?原来你就是惊喜呀!” 舒晴放下手机,她正在纳闷彭长宜不接电话,听到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才知道这对父女已经到跟前了,听了娜娜的话,她不解地看着彭长宜。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有些不敢正视舒晴的目光,他看了一眼舒晴,一边坐一边说:“接她出来的时候,本来想在外面吃,但是想想还是给她一个惊喜吧,我们就回来吃了。” 舒晴笑了,她张开双臂,抱住了奔到身边的娜娜,高兴地说道:“娜娜,又长高了,快追上我了!” 娜娜抬头望了望她的身高,说道:“嗯,再有几年就追上你了。” “再有几年?哈哈哈。”舒晴开心地笑了,说道:“用不了几年,很快就会追上我的!来,我看看,不光个子长高了,皮肤也白了,而且,亭亭玉立,简直就是一个小美女!” 娜娜一听,吐了一下舌头说:“就我,还亭亭玉立?那是贵族家的小姐吧?” 舒晴和彭长宜听了不由得大笑。 舒晴让娜娜坐在自己的身边,给她摆好筷子。 彭长宜拿起筷子,喝了一口豆浆,说:“娜娜,刚才咱们在路上讨论了关于谦虚这个话题,我认为跟自己家的人,没必要谦虚了吧,我看你舒阿姨说得很对,你的确长高了,变得更美了。”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说完这话后赶紧低下头吃东西,他有些心虚,按说,是用不着这么“奉承”女儿的,尽管她出落的的确很好看。 娜娜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谦虚,因为妈妈从不认为我长得好看。” “哦,妈妈怎么说?”舒晴好奇地问道。 娜娜一板一眼地说道:“妈妈每次都会说,看你,无论是长相还是皮肤,一点都不随我,随你那个黑爹,要不是眉目眼的长得还可以,你就没看头了,你要是随了我的白,这个小姑娘保准没得挑了!” “哈哈哈。” 舒晴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她不由得抱过她,说道:“娜娜呀,多日不见,你怎么变幽默了?” 娜娜小大人似的说道:“嗨,没办法,都是让他们给我逼的,我不幽默不行啊,这叫苦中作乐,姥姥跟我说,你要是不自己找开心,找点乐子,就得被你妈烦死!” “哈哈哈。” 彭长宜也不由地大笑起来。 舒晴从娜娜的口气中断定,彭长宜还没有告诉他们结婚的事,她继续问道:“姥姥还是很维护你的。” 娜娜说:“那是,姥姥跟我说,唉——我呀,就是心宽命大,不然你妈就得把我折磨死,我跟她操碎了心——”娜娜一本正经地学着姥姥的口气说道。 舒晴笑得不行,彭长宜也在一边大笑。 舒晴说:“娜娜呀,你别学了,我下巴都快掉了。” 娜娜立刻收住笑,认真地说道:“好了,不说了,吃饭,我还真是有点饿了。” 舒晴给娜娜剥好一个鸡蛋,放在她的碗里,娜娜没有立刻吃这个鸡蛋,而且连着喝了一杯牛奶,两杯豆浆。 舒晴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小肚子,说道:“少喝那些吧,吃点干的,不然半路你很快就是会饿的。” 娜娜说:“今天早上起来说话说多了,所以有点口渴,没关系,不影响我吃干的。”娜娜说着就吃掉了那个鸡蛋,看得出,她今天很高兴。一个鸡蛋下肚了,娜娜忽然问舒晴:“对了舒晴阿姨,你今天也跟我们一起回老家吗?” 舒晴看了彭长宜一眼,彭长宜立刻说道:“是啊,舒晴阿姨是我特意邀请来的,当然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那就好,我们路上又可以研究问题了。”娜娜高兴地说道。 “研究问题?”舒晴不由得又是一阵大笑,她说:“娜娜同学,如果说我是爸爸给你的惊喜,不如说你才是我们最大的惊喜,我怎么觉得你一下子成熟了好多好多,而且幽默了好多好多!我对你表示太崇拜了!” 娜娜说:“唉,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都是让他们逼的,跟着我妈妈,你必须要着急成熟起来,她现在特别的幼稚,幼稚得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娜娜一幅大人的口吻。 “你能举个例子吗?”舒晴说道。 025 传家宝 娜娜的长睫毛往天花板上忽闪了几下,说道:“你比如说,我今天跟同学闹别扭了,或者被同学误解了,我到家跟她说了后,她保证第一句话就是:离他远点,永远都别理她!我反过来还得给她做工作,我说,老妈,你能不能宽容一些,大度一些,他们是我同学,我是班干部,不可能不理他们,你除去这一个主意之外,还能帮我出点高明的主意吗?” 舒晴笑了,说道:“妈妈说得也有些道理,她是怕你第二次受伤害。” 娜娜认真地说:“这个我知道,她是我亲妈,肯定会无条件地维护我,但我现在不是上小学的时候了,我不能不理他们,我还要开展班务工作的。” 彭长宜听了女儿的话,不住地点头,还冲女儿竖起大拇指,看着舒晴说道:“看见了吧,虎父无犬女!我们这么小觉悟就这么高,都知道要团结广大群众才能做好工作,比如今的有些干部还强!好,太好了!我闺女说得对,考虑的也周全,来,我用小米粥敬你!” 娜娜受到了爸爸的表扬,心里就很高兴,端起豆浆杯跟爸爸碰了一下,继续跟舒晴说道:“我现在除去学习还有两项额外的工作,那就是班务工作和家务工作,班务工作就不用说了,还要给妈妈做工作,她每天下班都要跟我交流,说好多的话,太幼稚不说,还不讲理。” “幼稚?哈哈——”舒晴大笑,说:“娜娜呀,你太让我刮目相看了!” 娜娜跟爸爸和舒阿姨找到了共同语言,内心也很兴奋,她继续说道:“真的,她有时说话办事真的很幼稚,舒晴阿姨,你不要以为你们大人成熟了,就不幼稚了?” 舒晴止住笑,说道:“娜娜,你说得对,这一点我不跟你抬杠,大人幼稚起来也是很有意思的。” 娜娜认真地说道:“不是有意思,我说的这个幼稚不是好玩的意思,是幼稚得不讲道理,是没理搅三分,是……是明明知道自己错在明处了,还不肯承认错误的那种。” “天哪,娜娜,我感觉我现在不是在跟一个中学生说话,简直是在跟一个智者说话。”舒晴由衷地说道。 娜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那倒不是,我也是被妈妈教练出来的,妈妈幼稚不说理的时候,我就要挖空心思想尽办法要说服她,甚至看书的时候,会把一些有道理的话抄下来,念给她听,用名人的话来让她认识到自己的幼稚和不足,所以,她现在跟我说话特别注意了,知道我不是过去那个出气筒了,所以,对我的‘压迫’就好多了,她还给我告状,跟老师说我练得比以前贫了,而且会搅理了,还问老师这种情况她怎么对付我。” “真的?”舒晴问道。 “真的,就是话不是这么说的,但大概齐就是这个意思吧。” 彭长宜说:“她就应该多跟老师交流。” 舒晴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道:“那老师怎么说?” 娜娜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师也很幼稚,把我的贫、我的能说,都归结到我们青春期叛逆上来了,唉——” 彭长宜问道:“那你认为是什么?” 娜娜低头吃了一口东西,放下筷子,想了想说道:“这个,我们同学之间经常交流,其实,我们都不认为是叛逆,怎么说呢?应该是懂得多了,知识面广了,看的课外书也比上小学那时有了提高,另外,我这个学校是全市最好的学校,尖子生很多,他们的知识面都比我广,比我丰富,冷不丁我们懂得道理多了,不是像小孩子的时候那么好糊弄了,大人们就说我们是叛逆,连老师也这样说,因为不理解,所以就叛逆,这个叛逆是指大人说的叛逆,也有被不理解时我们真的叛逆。” 舒晴听了娜娜的话,不由得再次瞪大了眼睛,看看彭长宜,看看娜娜,伸出手,说道:“娜娜啊,我得跟你握握手,你说得怎么这么高深啊!这话不应该出自你一个中学生的嘴,恰恰应该是那些教育专家应该研究的问题!” 娜娜听舒晴这样高地评价自己,看着爸爸,想起路上爸爸说的要“谦虚”的问题,赶紧说道:“没有没有,我是找到知音了才蹦出这些话,其实,这些话我们好多同学都说过。”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认为我闺女说的有道理,她的这些认识,一定是好多这个年龄的孩子共同的认识,你说的对,那些研究青春期教育问题的专家,真的应该走出象牙塔,跟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交朋友,多听听他们的心声,总是高高在上,甚至把目光投向国外,不顾本国教育国情,不顾本国教育实际,不肯脚踏实地研究问题,一边说改革,一边越改越死,越改越糟,教育问题,是国之命运大问题,我看你舒教授也可以跨行,针对今天娜娜的话,写一篇给天下父母、给所有老师、所有教育专家看的文章来。” 舒晴看着他说:“的确是这样,娜娜说的话突然激发了我的许多灵感,如果不是我们还有事,我都想趁热打铁把这些写出来。” 彭长宜笑了,说:“那倒没必要这么急,我这个闺女,小脑袋里肯定还有许多这样的想法,你可以多挖掘。” 娜娜说:“没得挖了,都抖落出来了。” “哈哈哈。”彭长宜看着女儿可爱和调皮的小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 娜娜说:“就是你们俩不嫌我话多,妈妈最近总是说我练得能说了、贫蛋了,说我随爸爸,没得吃有的说,现在就这么能说,将来当律师帮人打官司好了。” “哈哈哈。” 舒晴说:“妈妈这是从侧面已经肯定你说的话有道理了,要知道,律师不是能说就能当的,也不是学好法律知识就能当的,还要精通社会知识、专业知识的,甚至国情民俗等等,都要了解,不然官司也是打不好的。 彭长宜说:“你舒阿姨说得对,你妈妈向来是不肯认错的人,她其实已经认可你了。” 娜娜笑了,说道:“那我以后不跟她抬杠了。” 彭长宜说:“你妈妈说得也对,贫,的确是你爸爸我最大的特点,但是在咱们家,贫,不是缺点,是优点,因为我们都是恰到好处地贫蛋着,不失优雅地贫蛋着,是一种技术,也是艺术,别人想这样贫蛋他还不会呢,所以,就你今天的表现,我们一点都不认为你贫,更不认为你是贫蛋。如果这就是贫蛋的话,那从今天开始,我把这个当做传家宝传给你,希望你也世代相传,怎么样?” “呵呵,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拿贫蛋当传家宝的,人家的传家宝都是宝物,咱们家是贫蛋?哈哈。”娜娜大笑。 彭长宜说:“你别笑,这个贫蛋就是宝物,是无形的宝物,比金银财宝都值钱,而且你这个宝物,还永远不怕人偷去,只是这个不能让外人知道,咱们知道就行了,让外人知道不好。” 听爸爸这样说,娜娜的两只眼睛就看向了舒晴。 舒晴看看他们父女俩,没说什么,而是低下头喝完杯里的豆浆。 彭长宜也意识到了什么,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跟娜娜摊牌的时候,就低头喝他的小米粥,而且还故意将小米粥喝得“滋滋”响。 想彭长宜在工作中,向来都是“攻坚克难”的好手,今天却在女儿面前为难了,到现在还没有告诉女儿他们结婚的事,但是舒晴不会逼他,她也在找时机。 吃完早饭,他们三人高高兴兴地往回走,娜娜小嘴不停地跟舒晴说这说那,舒晴也不停地在问她学习和生活中的一些细枝末节的事。 来到住处,舒晴从自己随身带的一个小行李箱中掏出一个纸袋,里面有两套衣服,一套是一身美国运动名牌的运动衣和运动鞋,一套是一件学生风格的连衣裙,还有一双搭配裙子穿的平底白色的皮鞋。 娜娜喜欢的不得了,惊奇地说道:“舒晴阿姨,这也太奢侈了吧?一下子给我买这么多!” 舒晴笑了,说道:“等换季的时候,我再给你买,以后你的衣服我包了。” 娜娜尤其喜欢那身名牌运动装和鞋子,说道:“你太懂我了,我一直想穿这样一身运动衣,尽管我有许多这样的衣服,但是这样的名牌我一件都没有,他们就是买得起也不给我买,不让我穿名牌,不过这身衣服我真的喜欢,不完全是运动服装,是很收身也很休闲的这种,我喜欢,都喜欢,都喜欢,太好了,连皮鞋都有了,我还没穿过皮鞋呢,我太喜欢了!不过有一点,我担心妈妈不让我穿。” “为什么?” “妈妈不让我穿紧身衣服。” 舒晴说:“这条裙子和鞋子,可以在一些正式场合穿,比如班里组织的文艺活动了,或者妈妈带你走亲访友、出席一些正式的场合就可以穿,你大了,也该有这样的衣服了。” 026 女儿捅破他的窗户纸 娜娜接过裙子往身上比划着,说:“这裙子也太好看了,我穿上肯定你们不认识我了!” 舒晴说:“娜娜尽管还没完全长大,但是个子高挑,而且身体结实,穿着这衣服肯定漂亮。” 彭长宜看她们俩絮絮叨叨的样子,就走过来,说道:“什么时候买的衣服,我怎么不知道?” 舒晴故意说道:“哪能都让你知道?” 娜娜眼尖,小眼睛立刻又发现了新大陆,她扭头往箱子里一看,惊奇地说道:“哇,里面还有这么多、这么多的新衣服,都是给谁的?” 舒晴说:“是给爷爷买的,还有大伯和大娘。” “他们都有份儿呀?” “是的,不光娜娜有份。” “那有妈妈的吗?” 彭长宜听女儿这样说,赶紧说道:“你妈妈审美独特,别人不好给她买衣服……” 舒晴笑了,她看看彭长宜,跟娜娜说道:“是啊,妈妈审美挑剔,舒阿姨不敢给她买衣服什么的,但是舒阿姨还是给她买了礼物,你看,一块丝巾,因为我发现你妈妈喜欢系丝巾。” 舒晴说着,就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装盒,从透明的塑料纸的窗口中看出,这是一块质量上乘的杭州真丝,而且颜色明亮。 娜娜高兴地说:“舒阿姨,你太了解妈妈了,她有好多丝巾,而且喜欢漂亮颜色的,这条她肯定喜欢。” 舒晴说:“喜欢就行,我还担心她不喜欢了,但是娜娜,我要拜托你一件事,这块丝巾,你替阿姨转交给她,怎么样?” “没问题。”娜娜一口答应下来,她看了看舒阿姨的箱子,又问道:“怎么没有爸爸的?” 舒晴看看彭长宜,又看看娜娜,说:“有爸爸的,我提前已经给爸爸买了,他今天没穿。” “为什么没穿?”娜娜打量着爸爸说道。 舒晴笑了,说道:“你去问他吧。” 彭长宜想了想,还真找不到跟女儿摊牌的话题,好像也没有这样的语境,看着娜娜和舒晴这么开心,他真怕说出来后破坏了这种快乐的气氛。他想了想,看着娜娜,认真地回答道:“我为什么不穿?道理很简单,太帅了!我实在是不好意思穿。” “哈哈。”娜娜笑了,说:“爸爸本来就帅,是第一帅!” 彭长宜说:“这个说法我同意,但是穿上那身衣服更帅,比那些娘娘腔的歌星、影星们帅多了!我怕我穿上后,他们不好意思出来了,另外,我怕你们这些年轻人到时追着赶着找我签名、合影什么的,那就不好了,还得出动警察和保安。” 娜娜一边笑着一边说:“舒阿姨,到底是什么样的衣服,把爸爸帅成那样,我都想看爸爸穿了?” 舒晴说:“别急,等回头让爸爸穿给你看,的确是帅,反正当时在阆诸穿的时候,没有比他更帅的人了。” 娜娜看看爸爸,又看看舒晴,眼睛眨巴了几下,突然问道:“你们结婚了吗?” 彭长宜就是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是,这层窗户纸居然由女儿来捅破的,更没想到的是,他们俩大人,会以这样一种完全被动的姿态面对女儿,跟女儿谈这件事! 舒晴完全呆住了,她尴尬地僵在那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娜娜无心的一句话,轻轻松松地就揭下了他们的“面具”,戳穿了他们刻意的“伪装”,她感觉自己在这个孩子面前没有任何防御的能力! 呵呵,我党的两位优秀的厅级干部,在一个孩子面前,居然有些手足无措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彭长宜心虚地咳嗽了两声,说道:“这个……娜娜啊,是这样,本来我想提前跟你说,可是情况太紧急了,如果我们当时不立刻去登记结婚的话,有些事就没法办,爸爸和阿姨当时很为难,又没法跟你商量,打电话更不方便了,所以,我们俩就自己做主登记领证结婚了,但是我们没摆酒席,也没请客,好多人都不知道我们结婚了,但如果当时不这样做的话,有些事很难办很难办,真的,至于是什么事情,现在不好跟你说,将来爸爸再告诉你……” 娜娜定定地看着爸爸,听他说,没有插话。 彭长宜看着女儿纯净无邪的眼睛,他尴尬地调开目光,又说:“登记了,我们就算结婚了,以后,咱们……”彭长宜很想说咱们三人就是一家人了,但是她考虑到女儿的感受,没有立刻强调他们“三人”这个词,因为在女儿的心里,他们和妈妈才是一家人,但他还是有必要强调一下舒晴在这个家里的位置,就狠狠心说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是不分你我的一家人,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娜娜看着爸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的小鼻头就红了,低下头…… “娜娜?”彭长宜温柔地叫着女儿,他很想知道女儿的态度。 娜娜这才点点头,但是头仍然低着,说道:“明白。”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又说:“这次,舒阿姨回来,就是特地来看你、看爷爷的。” 舒晴发现,娜娜的眼睛也红了,她知道,要想让这样一个孩子在心目中重新确立自己的身份,是需要一个过程的,眼下,她不想让她表态,尽管她们之前还是好朋友,尽管沈芳间接没少“帮忙”做工作,但一旦形成事实,还是要给娜娜一个适应的过程。 想到这里,舒晴也小心地说道“娜娜,以后还请你多帮助我呀——” 显然,娜娜对舒晴这话不理解,她抬起头,含着眼泪说道:“我怎么帮你?” 舒晴笑了,说:“帮助我怎么扮好自己的角色,怎样继续当好你的朋友,怎么让娜娜重新喜欢我,接受我,让我也参与到爸爸和妈妈中间来,一同照顾娜娜,另外,也请你照顾我,以前你跟我说过,说是妈妈说的,我就是一个书呆子,就会纸上谈兵,其实这话妈妈说得非常对,舒阿姨可能书本上的知识多一些,但是生活方面的知识我是零蛋,懂得很少,你都比我懂得多,所以,以后舒阿姨还要请你多关照,如果我做错了,就赖你,谁让你提前没提醒我,警告我?你说这样行吗?” 娜娜听了舒晴的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抹了一下眼睛说:“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照顾你呀?更不知道怎么警告你?你还是让爸爸告诉你怎么做吧。” 听了娜娜的话,舒晴松了一口气,从娜娜的话中,她没有表示出对她明显的敌意和反感,这让舒晴有些激动,她说道:“爸爸他很忙,他的时间有限,在有限的时间里,他还要惦记着女儿,惦记着爷爷,惦记着工作,所以我不能给他添乱,到时我有不知该怎么做的事情,就给你打电话,征求你的意见好吗?” 尽管娜娜不能完全理解舒晴这些话的意思,但是她能理解舒晴这话是没有恶意的,另外,舒晴也有弱点,她自己说得很明白,她书本知识多,生活知识少,许多事她不知道,这一点,娜娜比她强些。 看到舒晴这么真诚地跟自己说话,娜娜看着她,点点头,说:“好吧,不过你征求我意见的同时,如果爸爸不太忙了,你还是要再征求他的意见,毕竟爸爸比我们懂得多。” 舒晴笑了,说道:“娜娜真懂事,你这么懂事,我都崇拜你了!要不,我把你当明星追吧,你给我签个名怎么样?” “呵呵。”娜娜终于被她逗笑了。 她的话,不但逗笑了娜娜,也把彭长宜逗笑了,但是只有舒晴能听得出来,彭长宜夸大了他笑的表情,以此来掩饰他的心虚。 不管怎么说,娜娜从一开始就对舒晴是有好感的,尽管她跟爸爸结了婚,按照妈妈的说法,她早晚会抢走爸爸,但舒晴一直都对她很好,很尊重,完全拿她当朋友对待,而且娜娜跟舒晴探讨问题,比跟妈妈还容易沟通,还能从舒晴这里学到很多知识,这种知识是妈妈和老师甚至爸爸都不能给予她的,所以,在娜娜的心目中,她对舒晴也是有依赖的,这种依赖完全是好朋友间的依赖。 所以,娜娜此时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讨厌舒晴、排斥舒晴,何况舒晴很会说话,也很会做事,这种情况下,只要她周围的大人们都积极正确引导她跟这个继母的关系,不往她耳朵里灌输一些不利于团结的话,她们应该会相处很好的。好多再婚家庭继母和前任子女搞不好关系,很大程度上和周围的人有直接的关系,如果是善意的、积极的因素还好,就怕是互相指摘、挑刺,这样很容易破坏这层脆弱的家庭关系。 彭长宜看着女儿,尽管女儿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当他看到女儿眼里的泪水,他的心还是疼了一下,他也很不好受,这一天迟早会来到,他不可能把舒晴养在真空中,所以,此时最不好受的他。 027 两个女人都是他的挚爱 但彭长宜有信心当好自己的角色,这种信心更多来源于舒晴,凭她对舒晴这么长时间的了解,他相信舒晴会做得更好,何况,舒晴和娜娜已经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友谊,这一点难能可贵。 想到这里,他拉过女儿的两只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掌心里,看着女儿,温柔而亲切地说道:“是不是我闺女一时半会还转不过弯儿来,不过没关系,你以后只需要知道又多了一个人爱你就够了,而且你以后再有什么问题需要和舒阿姨探讨的话,尽管给她打电话,不用再像过去那样考虑她有没有时间、睡没睡了,因为她是咱家的人,跟家里人不要客气,有事就直说,你说这样好不好?” 娜娜睁着漆黑的眼睛看着爸爸,点点头。 舒晴也笑了,她也过来亲昵地拉过娜娜的一只手,说道:“娜娜啊,是不是我的新角色把你吓坏了?” 娜娜诚实地说道:“有点……” “哈哈,那你说说,怎么有点?” 娜娜将手从他们俩人手里抽出,说:“尽管妈妈以前没少跟我说你们俩,但那时我不相信,我说舒阿姨我们俩无话不说,她如果爱爸爸就会跟我说了,但是她从来都没跟我说。” 舒晴的脸立刻就红了,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孩子面前,她还真是紧张得出了汗。 彭长宜也有些尴尬,这个被号称工作上“无坚不摧”的人,听了女儿这句话,也心虚的不行,但看到舒晴的窘态,他还必须要站出来给舒晴解围,于是,他硬着头皮说道:“娜娜啊,这个问题赖爸爸,你舒阿姨早就想跟你说,是爸爸不让她说,爸爸担心影响到你,另外,好多情况当时不确定,加上你妈妈那个脾气,说真的,爸爸憷她,如果过早公布我们的关系,怕她总是唠叨你,他唠叨我倒不怕,因为她见不着我,唠叨你我就担心了,影响到你的学习就更不好了,爸爸说的这是实话,真心话。但是我们又不能瞒着女儿啊,爸爸刚才也跟你说了,当时的情况的确很特殊,特殊的不能再特殊了,所以,这个事不赖你舒阿姨,是爸爸不想让她告诉你,爸爸想单独告诉你。” …… 娜娜看着爸爸,爸爸爱她,在乎她,她知道自己在爸爸心中的位置,尽管爸爸不常回来,但是他们父女经常通电话,她能感觉到爸爸对她的关爱,顾大叔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爸爸非常忙,权力很大,管的事都是大事,但是他多忙都没忘了她这个女儿,这一点她很是自豪。 想到这里,娜娜又说:“那如果妈妈再结婚了,我跟谁过呀?” 彭长宜知道,这种家庭的孩子,普遍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他很心疼女儿,坚定地说道:“娜娜,你记住,你姓彭,永远是我彭长宜的女儿,你爸爸这辈子对朋友、对弟兄,都是肝胆相照,谁有困难只要爸爸知道,爸爸都做不到不闻不问,何况是我彭长宜生的女儿,爸爸可以不当书记不当市长,但是爸爸不能不当爸爸,爸爸就是死都要管你保护你,我这样说你能懂吗?” “嗯。”娜娜使劲地点着头。 舒晴见娜娜沉默了,就看着彭长宜,彭长宜跟舒晴对视了一眼后,继续跟女儿说道:“另外,你舒阿姨这次想把你带省城去呆几天,趁着你没开学,你去吗?” 娜娜半天才说:“这个,我要问问妈妈,她让我去我就去,她要是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 舒晴拉过她的手,说道:“娜娜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当然要跟妈妈商量一下,如果妈妈同意的话,这次我们就把你带走。” 显然,娜娜刚才的兴致没有了,一直低垂着眼睛,显得心事重重的,不再像刚才那么活泼了。 舒晴看着她,小心地说道:“娜娜同学,这下咱们是一家人了,你以后有什么话,更可以跟我说了。” “不,我以后不会跟你说了。”娜娜突然抬头看着舒晴说道。 彭长宜就是一愣,刚要说话,舒晴就示意他不要管,她说道:“为什么呀?我们以后是一家人,你更该跟我说呀?” 娜娜盯着舒晴,说道:“不行,以前我跟你说了,你不会告诉爸爸,现在你就会告诉爸爸。” 彭长宜说:“那就对了,我是你爸爸,是最爱你的人,我需要了解你成长的过程,好知道我这个当爸爸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那不行,有些事你不能知道,这是我的私人秘密。”娜娜反驳道。 舒晴赶紧说道:“娜娜,我们以前的秘密谈话我从来都没跟别人说过,包括你的爸爸,以后更不会,这一点请你相信我,只要你不让我说的,我保证不说,但如果你没有特别嘱咐我,我可能会说,所以,以后有些话你就直接告诉我,哪些让爸爸知道,哪些不让他知道,我心里就有数了。” 娜娜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说道:“这样也行……” 娜娜的情绪低落了不少,舒晴突然想起什么,就拿过自己随身带的包,从里面拿出两个小红本,说道:“娜娜,来,看看我们的结婚证。” 彭长宜赶紧说:“看那干嘛,咱们该走了。” 舒晴说:“我是想让娜娜看看咱们照的像,谁照得好看,我是最相信娜娜的审美眼光了。” 娜娜听舒晴这么说,就伸手接过舒晴的小红本,她就看见了爸爸和舒晴的结婚照。 舒晴见她看了半天也不说话,就问道:“娜娜,我和爸爸谁照得好看?” 娜娜看了半天才说:“你,爸爸太严肃了。” 彭长宜一听,就赶紧说道:“我严肃吗?我看看我自个,我姑娘说我严肃,嗯,是有点,我没笑,尽管没笑,但也是不错的呀,看,多么英俊,帅气,端正。” 舒晴也赶忙说道:“娜娜只说你照得严肃,并没有说你照得不好,对吧娜娜?” 娜娜点点头。 娜娜的反应尽管在彭长宜的意料之内,但是女儿忽然不快乐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路上,他没有像舒晴那样刻意跟她找话说,他有些后悔,后悔早上没有提前跟她谈这个问题,让她突然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她可能还会有一段过程。 舒晴比彭长宜更加敏感地意识到了娜娜的变化,她尽量装得和以前一样,跟娜娜有说有笑的,尽管娜娜兴趣不大,但毕竟有过去的基础,娜娜并不讨厌舒晴,而且彭长宜他们俩个联合做工作,娜娜的情绪才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这不得不说无论是彭长宜还是舒晴,他们内心都是非常在意这个小家伙的。 由于娜娜喝了两杯豆浆、一杯牛奶,她半道就跟爸爸说:“爸,到服务区停车,我要去厕所。” 彭长宜笑了,说道:“咱们走的不是高速,这里没有什么服务区。” 舒晴想起娜娜早上吃了水饱,就说:“你可以找一个隐蔽一点的地方,比如路边的树林、草丛,我跟着她,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彭长宜说:“好,你还能憋几分钟。” 娜娜说:“顶多顶多两分钟。” 彭长宜一听,赶忙就踩下刹车,将车停靠在路边的安全地带,说道:“我后面有伞,让你舒阿姨给你打着伞。” 彭长宜将车亮开双闪后,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大黑伞,撑开伞后交给舒晴,说道:“你站后面,我站前面,这样就没人能看见我傻闺女方便了。” 娜娜听了呵呵地笑了,说道:“你们能挡住我吗?” 舒晴说:“放心,完全能挡住你。” 娜娜笑着说:“挡什么呀,前后到处都是车都是人,我可是尿不出来,我还是钻到地里面去吧。” 彭长宜和舒晴还没有反应过来,娜娜就猫着腰就要下路坡。 彭长宜一见就急了,说道:“娜娜,不行,树林和草丛情况不明,你不能去里面,你就这里吧,我再用衣服帮你挡着,放心,爸爸保证不让任何人看到你。” 娜娜急了,说道:“不行,挡不住我,我紧张,尿不出来的——”她一边说着,就一边开始往下走,下了路坡,就跑进了路边的杨树林。 彭长宜一见,刚想让舒晴跟着她,就见舒晴早就拿着伞,下了路坡,就去追娜娜,嘴里还嚷道:“娜娜,小心脚底下,小心有……”她说不出来那个字了,因为她已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此时,她多么怕草丛里的蛇,也是不能退缩回去的,因为,前面那个小家伙可是彭长宜的命呀! 娜娜一听舒晴这样说,就知道她下面没有说出来的是什么动物了,她弯腰捡起一根树枝,一边扫着两边的草丛,一边跟舒晴说道:“舒晴阿姨,你把伞收起来,用伞扫地,蛇怕响动,有响动它就跑了,再有,你沿着我的脚印走,这样就会安全了。” 028 娜娜最担心的事 舒晴果然按照她说的,沿着她的脚印往前走,就将伞合上,用伞当棍子,扫着两边,说道:“娜娜,这个生存技巧谁交给你的?” 娜娜得意地说:“我们在夏令营的时候老师教的,还教给了我们好多逃生和野外存活的技巧呢。” 娜娜一边说着,一只手拿着树枝扫着草丛,一只手捂着肚子,猫着腰,她已经直不起腰来了,就快速往里面跑去。 终于跑到了里面庄稼地的边上,前面有草丛,还有一片树林,娜娜蹲下来,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无论长了多少只眼睛都看不见她了,她急忙褪下裤子,蹲在草丛里…… 等舒晴赶过来的时候,娜娜已经在进行中了,舒晴感觉她实在是憋得够呛了,就看了看四周,说道:“娜娜,你胆子真大,敢在这里解手?” 娜娜说:“没办法,我实在憋不住了,早上喝稀的太多了。” 舒晴打开了伞,说道:“我也喝了好多。” 娜娜说:“那你也蹲下解呀,反正这里没人能看见我们。” 舒晴说:“我不敢。” 娜娜抬头看着她,笑了,说道:“你是不是害羞呀?” 舒晴说:“有一点,也有点害怕,阿姨还没有这样解过手呢。” 娜娜说:“那你还能憋住,我是憋不住了,另外,这样解手也没什么,不用害羞,习惯就行了,我们在夏令营活动的时候,经常这样,野地里没有卫生间,男生更省事,他们身子一背,就解决问题了,不像女生,还要找没人的地方。” 习惯就行了,这句话彭长宜经常这样说,看来,有其父必有其女。舒晴笑了,说:“我还能憋住,到家再上吧。“ 娜娜站了起来,系好裤子,低头一看,就发现鞋子溅了好多泥点,她挪开那个地方,说道:“付出代价了。” 舒晴哈哈笑了,说:“没关系,我包里有湿巾,一会我给擦。” 笑过之后,舒晴说:“娜娜呀,阿姨想告诉你,坐爸爸的车可以这样下来解手,如果要是坐陌生人的车可是要注意了。” 娜娜不解地说道:“坐陌生人的车就不能解手了吗?” “最好是不能,要找厕所或者是不能独自下车,这样太危险,女孩子,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尤其是……有这种事的时候。”舒晴指着地上她留下的痕迹说道。 娜娜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了,这是爸爸说过的话。” 舒晴立刻哑口无言了,彭长宜的这些话,怎么都让女儿记住了?她想了想说道:“是的,爸爸说得对,但这句话是有条件的,比如,你跟陌生人出门,就不能……不能这样子。” “那我怎么办?真的要憋死吗?” “当然不能,首先记住少喝水,其次是找安全的地方解手,尤其不能让别人看见,我指的是男的。” 舒晴在意她的安全问题,这一点让娜娜感到很亲切,她说:“嗯,妈妈也这样告诉过我,但是我们这次夏令营后,我学到了许多,所以,不用为我担心,没人能伤害到我。好了,可以走了,我现在特别轻松,不像你。”娜娜拍着肚子说道。 舒晴不解地说:“我……怎么了?” 娜娜说:“你到现在还憋着,一会到老家的路上,颠来颠去的,你就知道是啥滋味了,哈哈。” 舒晴见娜娜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就说道:“你的意思是一颠簸,就能颠出来?” 娜娜呵呵地坏笑着说:“我不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舒晴说:“看来你有过教训?” “当然有过了,老家的路不好走,时间还长,我们每次回老家都知道这个滋味。” 舒晴想了想,尽管在野外解手,有悖于她的习惯,但是她记得有个作家说过,拉近彼此之间距离最好的方式就是跟这个人一块做点小坏事,或者是秘密得不可告人的事,这样能增进彼此信任的程度。所以,为了和这个小家伙打成一片,为了跟这个小家伙一块儿做点有意思的事,不让她跟自己产生距离,就说:“那我还是在这里解掉吧,但是你要转过身去,不许看。” 娜娜笑了,说道:“为什么,我是女生呀?” “女生也不许看。”舒晴这样说倒不是故意的,她在自己这个继女面前蹲着解手,的确有些难为情。 娜娜听舒晴这么说就“咯咯”地笑了,说道:“好吧,我不看你。”她说着就转过身去,但是她却说:“你是大人,蹲下别人也能看见你,最好你把伞打开。” 舒晴按照她说的那样,打开伞,遮住自己,便蹲了下去。 等舒晴说“好了”的时候,娜娜才转过身,问道:“溅到鞋上了吗?” 舒晴说:“我吸取了你的教训,没有。”说完这话的时候,舒晴就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刚才蹲下时太过小心,她此时还真希望自己的鞋子跟她一样,也溅上些尿点。 娜娜说:“我是太急了,不然也完全可以用技术手段不溅到鞋上。” 技术手段?舒晴听了后哈哈大笑,她说:“娜娜啊,我这次见到你后真是太开心了!你的幽默超出了我的想象。” 娜娜听舒晴这样说,心里也很开心,在家时低落的情绪也好了许多,她也笑着说:“我不觉得,我都习惯这样说话了,舒晴阿姨,你认识这是什么花?”娜娜忽然指着远处一丛小黄花说道。 舒晴说:“这个,我叫不上名字来,你喜欢的话我去给你采。”舒晴说着就弯腰去采那些小黄花。 娜娜突然问道:“舒阿姨,你跟爸爸结婚后,是不是还要生小孩子?” 舒晴听娜娜这样说,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好,跟彭长宜领证结婚后,她这段时间仍然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之中、相思之中,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更不知怎么回答她。 她弯下了身,采下几朵小黄花,直起腰来,说道:“娜娜啊,你别笑话阿姨,阿姨刚跟你爸爸结婚没几天,老实地说,这个问题我从来都没想过,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了?” 娜娜仰着小脑袋说道:“是妈妈,妈妈曾经跟我说过,说,别看你舒阿姨现在跟你好,等你舒阿姨将来真有一天跟你爸爸结婚了,就会要生自己的小孩,那个时候,他们就都不喜欢你了。” 舒晴的脸有些红,她不知为什么会在一个小孩子面前脸红,就说道:“娜娜,爸爸在家时就说了,他会永远爱你,他可以不当书记不当市长,但是不能不当爸爸。爸爸爱你你,阿姨也会爱你,至于你说的我生不生小孩的问题,不瞒你说,我现在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更不知怎么答复你了,但是,不管我将来生不生小孩,我们大家对你的爱是不会改变的,你是最幸福的,有妈妈的疼爱,爸爸的关怀,还有舒阿姨的喜欢,恐怕你的同学当中未必有你这么幸福的人了。尽管爸爸跟我结婚了,但是爸爸对你的爱不会因为我而减少,爸爸给咱俩的爱是不一样的,是在不同的口袋里装着的,你是他身上的肉,是他身上的骨头,是他的命,你跟爸爸是筋骨相连,血脉相连,这一点你要相信爸爸,她不会因为跟别的女人结婚就会减少对女儿的爱的,世上只有傻瓜才这样呢。” 娜娜看着舒晴点点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舒晴继续说道:“我刚才说了,爸爸的爱是装在不同口袋里的,这个口袋是你的,那个口袋是我,另外一个是爷爷的,我们大家从他那里得到的是不一样的爱,咱们谁也抢不走谁的爱,我抢不走你的,也抢不走爷爷的,同样道理,你也抢不走我的,也抢不走爷爷的,反之,爷爷也抢不走我们的。你再仔细想想,爸爸跟你妈妈当初结婚的时候,甚至生出你的时候,爸爸就不爱爷爷和奶奶了吗?想必是没有,所以,我们在爸爸那里,都有一份各自不同的爱。我知道你小脑袋瓜里的担心,担心爸爸爱我了,就会少爱你,我今天跟你保证,我不但不会让爸爸少爱你,还会让爸爸多爱你,这一点请你相信我。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娜娜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因为我们俩之前就那么要好,以后我们会更加亲密、更加要好,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了,是同甘共苦的一家人,一家人,没有理由不互相爱护,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娜娜不错眼珠地看着舒晴,她说:“这个道理我懂,我是说你将来有孩子后,爸爸肯定也会爱这个孩子的。” 至此,舒晴才揣摩出娜娜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她不太担心舒晴跟她抢爸爸,她是担心将来舒晴的孩子会跟她抢爸爸的爱。 029 妈妈恨你 舒晴想了想,她不想无原则地迁就她,也不想无原则的许诺她什么,就说道:“你说的这一点我不反对,都是爸爸的孩子,爸爸肯定会爱他的每一个孩子,但是娜娜,你现在小还体会不到,父母无论有多少个孩子,他们都会非常真心地爱每一个孩子的,这种爱不是均摊的,而是唯一的,给每个孩子的爱都是唯一的,谁也替代不了谁。你想想爷爷,爷爷有两个儿子,是不是每一个孩子他都爱?你能说他不爱大伯爱爸爸吗?还有姥姥,你跟我说姥姥有妈妈还有舅舅,但是姥姥是不是也爱他们每一个人呀?我这样说你能听懂吗?” 娜娜有些似是而非,她睁着两只漆黑的眼睛看着舒晴,点点头。 舒晴又说:“所以,无论爸爸将来有几个孩子,他都不会因为这些孩子而减少对你的爱,我刚才说了,爸爸对孩子的爱,是无限的,尤其你还是他的长女,他会更爱。再有,舒阿姨目前不会要孩子的,我要等娜娜长大了,能帮我带孩子的时候我再要孩子。娜娜,你长大后,愿意帮我哄个妹妹或者弟弟吗?” 娜娜认真地回答:“我现在肯定不行,我还要学习,我要是帮你哄孩子只能等我放寒暑假的时候,但是放暑假我还有许多的学习内容,恐怕只能等我大学毕业或者参加工作才能帮你哄了。” 娜娜说这话可能是无意的,她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大学毕业和要小孩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只是根据自己的情况这样说的,她认为,大学毕业了,没有学业的压力了,她当然可以帮舒阿姨哄孩子了。 但是舒晴却记住了娜娜的这句话,以至于后来自己真的怀孕决定打胎,都是因为她恪守着跟娜娜之间这种不成立的约定。 舒晴说:“好,那就说定了,我要是有了孩子,等你能帮我看孩子了,我再给你要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行不行?” 娜娜呵呵地笑了,她点点头。 这时,路边的彭长宜见他们总也不出来,就冲着她们这边大声喊道:“完事没有?完事就快点回来,大热天在野地呆什么劲?小心蚊子咬你们的屁股。” 听了爸爸的话,娜娜咯咯地笑了,她看着舒晴说:“如果爸爸知道你跟我一样也在野地里撒尿了,他会怎么想?” 舒晴故意仰着头想了想说道:“他会表示支持,因为他说过一句至理名言,那就是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了!” 舒晴故意仰着头想了想说道:“他会表示支持,因为他说过一句至理名言,那就是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了!” “哈哈哈。” 娜娜也被舒晴的幽默逗得大笑,她听到爸爸的喊声后,冲着爸爸方向嚷道:“来了——”说着,就拿起来时的那根树枝,扫着前面的草丛。 舒晴说:“娜娜,爸爸最惦记的人就是你了,他唯恐自己工作忙照顾不到你,所以提前就给我开了会,下了指示,让咱们多联系,这次,你跟我去省城住几天吧,然后爸爸再送你回来?” 娜娜说:“爸爸不是在阆诸吗?怎么是省城?” 舒晴感觉这个小家伙真是眼里不下沙子,这一点真是像极了彭长宜,她赶忙纠正自己说道:“爸爸在阆诸不假,但是阿姨在省城啊。” “你们不是结婚了吗?”娜娜边扫着前面的草丛边说道。 舒晴说:“是的,我们是结婚了,但目前我们没有在一起工作,所以大部分时间我们还是单独的,只有周六日才能见一次面,你去了,我就不孤单了,我们周末就坐车去阆诸,或者是爸爸来阆诸看我们俩,这样,爸爸就能同时见到咱们俩个人了,你说怎么样?” 娜娜站住了,说道:“原来你跟我一样,只能在休息日才能见到爸爸呀?”不知为什么,她心中获得了某种平衡。 舒晴笑了,这个小家伙实在太鬼了!就说:“是呀,我跟你一样,只能在周六日才能见到爸爸,如果爸爸回亢州,我回北京,我们就谁都见不着谁了,我们都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天天见面,但是你要是跟我住几天,这样我们就同时能见到爸爸了,爸爸就不用来回跑了。” 娜娜看了她一眼,继续用树枝扫着草丛,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我自己不能做主,要跟妈妈商量。” 舒晴说:“你现在还在上什么补习班?” 娜娜说:“我前些日子上的那个英语补习班不去了,老师说没法教我了,我都会,后来就把钱退给了我,妈妈不想让我荒废这二十多天,还想让我再学点什么,我不喜欢音乐、不喜欢跳舞,我说要是非让我再上补习班的话,我就再报一个高级一点的英语班,可是我们那里的英语班都不适合我,如果再报,只能报高一个级别的,但是高级别的补习班也都快该结束了,所以,我只能在家跟着光盘自己学习。” “哦——是这样啊?”舒晴听了娜娜的话问道:“娜娜,你学的英语班有外教吗?” 娜娜说:“没有,可亢州的英语班也没有外教,我从三年级就开始报名参加英语补习班,连外国人的影儿都没见过。” 舒晴笑了,说道:“这样,你跟我到省城,我给你报一个有外教的班,你先熟悉一下,等下一个假期我们再报系统的英语班怎么样?” “这个,当然好,是不是来不及了?我快开学了。”娜娜说道。 舒晴说:“你现在离开学还有二十天吧,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咱们报一个短班,两个星期的,你先适应一下,等下次放假咱们再报系统班学习,你其它的功课都很好,用不着补习,但是英语必须强化兴趣训练学习才行,而且英语将来就跟咱们买汽车一样,必须是标配,标配的意思必须这个汽车带这个东西,尽管你目前英语考试成绩很好,但远远不够,课堂上的知识是书本上的,远远满足不了你以后的需要,当然,如果你对自己要求不高的话,可以不学。” 娜娜站住了,看着舒晴不服气地说道:“谁说我只满足课本知识,爸爸曾经说过我,说我没有别的爱好,只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学习,所以,我必须要学习,将来像爸爸那样,上研究生,不然都不好意思当他的女儿,这句话你不是也跟我说过吗?” 舒晴高兴地说道:“好,娜娜有志气,舒阿姨全力支持你,你回去跟妈妈说,跟我走两个礼拜,我在省城给你找一个有外教的老师学习英语,怎么样?” “嗯,但是必须妈妈同意,不然妈妈改该恨你了。” “恨我,为什么?”舒晴不解地看着她问道。 “你说哪?你那么大的人,还用我给你讲道理吗?”娜娜古怪精灵地说道。 舒晴在心里暗暗佩服娜娜,这个小家伙,除去学习,其余时间是不是都琢磨一些人情世故了?她就说道:“你说的意思我理解,你能这样提醒阿姨,阿姨真的要谢谢你,这件事,必须要征得妈妈同意,如果妈妈舍不得你,让她一块儿跟着你来省城。” “什么,还是得了吧,怎么可能,她肯定不去。”娜娜脱口说道。 舒晴说:“不管她是否同意,娜娜都要这样邀请妈妈,不然你很难达到目的。” 舒晴明明知道这个提议不高明,但是为了照顾娜娜的感情,为了让沈芳放开心胸,她故意这样说道。 “呵呵,这个……有难度,有难度。”娜娜小大人似的说道。 “你争取一下。”舒晴仍然坚持着说道。 “好吧,我试试,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彭长宜站在路边,见他们俩人露头了,就嚷道:“你们真能磨蹭,去了这么半天!” 娜娜笑了,她一边握住爸爸伸过来的手,一边迈开大步上了护坡,幸灾乐祸地说:“呵呵,她跟我一样,也尿了。” 舒晴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但是有一点不一样,就是没有溅到鞋上。” 彭长宜尽管不太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但是他感到她们似乎相处得比较融洽,他首先将女儿拉上护坡,舒晴在后面托了一下娜娜的小屁股。娜娜上去后,彭长宜又伸手去拉舒晴,舒晴用余光看了娜娜一眼,没有把手给他,说道:“我自己来。”说着,一用力就跳了上来。 上来后,舒晴拉开车门,娜娜也拉开车门要上车。 舒晴说:“等等。”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湿巾,来到娜娜跟前,让她把脚耷拉到车外,说道:“这个纪念就别带到爷爷家去了。” 娜娜笑了,用力伸着两只脚,让舒晴给她擦干净鞋上的尿点。 他们一家三口便有说有笑地上路了。 家里的人老早就做好了迎接新媳妇的准备工作。 030 父子间的默契 由于彭长宜时间紧,彭父早就摒弃了原有的农村礼节,没有通知任何亲戚,他不想让这些亲戚占用儿子过多的时间,八下里扯着儿子,儿子的工作又那么繁重,从他这里,就要带头尽量少地给儿子添麻烦,他甚至连孙子彭松都没让回来,大儿子对此有点不满意,他跟大儿子说:“他们是小辈,见面的机会有的是,等春节吧,他们时间太紧张了,弄不好还要送小舒回省城。” 大儿子说:“尽管时间紧,但该少的礼数不能没有,小松一家还是回来认新婶婶的好,别让小舒挑了咱们的礼。” 爸爸笃定地说:“小舒不会挑,她哪懂这么多,他们俩的时间都很紧张,等中秋节或春节再认不晚。” 爸爸心里非常清楚,小舒第一次以媳妇身份正式登门,农村那些老讲究还是越少越好,再有,关键的一点还是他心疼儿子,人越多,儿子就会越累,在家耽搁的时间就会越长。 彭长宜头进村的时候,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所以,一家人早就换好迎接客人的干净衣服,等在院门口。 看到彭长宜的车停稳后,大嫂第一个迎上前去,拉开了前面的车门,娜娜钻了出来,她清脆地叫了一声:“大娘好。” 大嫂抱了一下娜娜,又赶忙走到后面,想给舒晴拉车门,舒晴已经开开车门走了出来,她见到大哥和大嫂后,脸稍稍一红,规规矩矩地站好,冲着他们鞠了一躬,叫道:“大哥,大嫂,你们好。” 大嫂咧开了嘴,赶忙拉过舒晴的手,说:“哎呀,好,好,好,真好,咱俩真的做成妯娌了!我做梦都盼着这一天。” 大哥悄悄捅了一下她,示意她当着娜娜说话注意,大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感觉说道:“走,进家吧,爸爸都盼得眼蓝了。” 大嫂拉着舒晴就往院里走,彭父迎了出来,娜娜看见爷爷后就跑了过去,挽着爷爷的胳膊说着什么,彭父见舒晴进来了,他满脸微笑地看着舒晴,说道:“回来了。” 彭父的一句“回来了”,立刻拉近了舒晴跟这家人的距离,感到了这个农民父亲的朴实和亲切,她的心里热乎乎的,站在彭父面前,正在发愁怎么称呼的时候,大嫂快言快语地说道:“叫爸爸。” 舒晴赶忙站好,甜甜地叫了一声:“爸爸。”然后,冲着爸爸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彭父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连忙让开路,说道:“快进屋吧,外边太晒。” 舒晴被一家人簇拥着往里走,彭长宜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舒晴给家里人带的礼物,大哥见状就走了过来,帮着他拎东西。 彭长宜问了一句:“小松没回来?” 大哥不瞒地说:“接到你的电话后,我就跟爸爸商量让他们三口子回来,还有咱家的亲戚,咱也不上饭店,就在家里办几桌,可是爸爸不同意,不但不通知其他亲戚,连小松也不让回来,说你时间紧张,心疼你,怕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吃不好、喝不好——” 彭长宜笑了,说道:“时间紧张是真的,不过有什么吃不好喝不好的。” 大哥看着弟弟开回来的车说道:“我就不明白,怎么官做大了,坐的车倒降低档次了?前几次你回来我就想问你这个问题,可是爸爸就是不让问。” 彭长宜说:“暂时的,以后再换,哪能刚去就坐好车?还什么还没干呢?” 大哥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就跟咱爸说了,我说,弟弟跟江帆到一块儿工作,未必是好事,工作,你要干在前头,遇到好事,你要靠后,要让着别人,不能抓尖抢上,你要抱着他干,要维护他的利益。不像你去三源,没两天邬友福就给你买了一个进口原装的大新车,他为什么这样做,是想拉拢你,想用你,他不了解你的底细,先贿赂你,有什么好事让着你,用客情维护你,可是你跟着江帆就不一样了,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 彭长宜就知道家里人会对他的车敏感,他故意说道:“爸爸也这么说?” “爸爸到没说什么,爸爸说你这样做肯定有你的理由,因为论职务来说,你比从前权力更大了,你是知道到哪山砍哪山柴的人。” 彭长宜笑了,一直以来,他跟父亲都有一种某种不用言说的默契,就说道:“还是爸爸了解我。” 大哥尴尬地笑笑说道:“我知道你是低调,但这也太委屈你了,另外,你断不了阆诸、亢州和老家之间跑来跑去的,跟小舒结婚了,还要往省城跑,往北京跑,开破车,安全性肯定没有把握,我是出于这个情况才这样说的。” 彭长宜狡黠地一笑,说道:“这个车只有壳子是旧的,所有的零配件陆陆续续的差不多都换成新的了,我当然不甘心实打实地开破车了,安全当然是大问题,真出个故,不但自身是损失,组织上也是要过问的,所以你们放心,这车没有问题。” 大哥听他这么说,就放心地笑了,他了解弟弟,说道:“自小,你的心眼就比我的多。” “哈哈。”彭长宜听了大哥的话,开心地笑了,说道:“我心眼多也没跟你使过呀?” 大哥说:“你怎么没跟我使过?在家的时候,你总是捉弄我,你办了坏事,哪次不得连我捎上,结果挨骂的是我,不是你,因为你小我大,爸妈当然要教训大的了,你呐,就幸灾乐祸没事人似的躲一边偷着乐去了,唉,有时明知是当,但还得心甘情愿地上。” “哈哈哈。”听了大哥的话,彭长宜仰着脖子大笑。 大哥也笑了,他们的笑声引出了娜娜,她从院里探出小脑袋看了看。 彭长宜小声跟大哥说:“车的事,要保密,不能对别人讲,甚至娜娜。” “我懂,我懂,爸爸在家经常这样嘱咐我们。”大哥点点头连声说道。 他们拎着东西往里走,不知为什么,刚才大哥的话唤起了彭长宜儿时的美好回忆,他说:“大哥啊,你总是说我心眼多、爱捉弄你,那我还帮你打过架呢,你被村支书的侄子欺负了,不敢跟家里说,但是我咽不下这口气,第二天拿着大棍子就把他堵在路上,为了堵他,我连中午饭都没吃,尽管他比我大十来岁,长得也比我高,但是那天我就把他制服了,我说你他妈的的欺负我行,欺负我哥不行,谁都知道,全村就数我哥老实,今天我打得过你我打,打不过你我还要打,非跟你兔崽子决一胜负不可……” “结果,你打红了眼,追着他打,那天他直接跑咱家告你状来了,到家就躲在妈妈的身后,结果你呐,一看要惹事了,连家都没敢回,晚上都没敢回来……” “还说哪,我中午就没吃饭,不过我没让饿着,跑到他家的地里,烧他们家的花生吃,偷他们家的枣吃,祸害他们家的庄稼,为了不留痕迹,我作案的时候,把鞋都脱了,用鞋带拴在一起,挎在脖子上……” “还说呢,让他妈冲着咱们家骂了三天,尽管没点名道姓地骂,但谁都听得出来是骂咱们呢?” 彭长宜说:“甭管怎么说,他那么大,被我打怕了,以后他再也不敢欺负你了吧?你的弱点就是不敢于捍卫自己。” 大哥说:“我要是跟你一样,那爸妈的心就操碎了,咱家成份高,就这不是在你考大学的时候,人家还别扭了你两年呢。” 哥俩边说边进了院,见他们拎着东西进来了,爸爸就从里面给他们开开屋门,站在屋里说:“一家人,还带那么多东西干嘛?” 彭长宜说:“这个不是我的主意,是您的……”彭长宜本想说是您儿媳的主意,但是他看到女儿后就临时改口了,他不想刺激女儿,就说道:“是舒晴的主意,跟我没关系。” 舒晴接过来彭长宜手里的袋子,她看了看,将其中一个袋子递给大嫂,说道:“大嫂,这是给你买的两件穿的毛衣,不知你喜欢不?” 大嫂接过来,她连看都没看就忙着说道:“喜欢,喜欢。” 娜娜在一边说道:“大娘,你都没看就说喜欢呀?” “我不用看,肯定差不了。” 舒晴将给他们买的衣服分到他们各自的手里,大哥的也是一件毛衣,给彭父的却是一件做工考究的一套中式衣服,还有一些营养品。 娜娜见大家还沉浸在分享礼物的喜悦中,就跟大娘说道:“大娘,我饿了,快去做饭吧。” 大嫂说道:“饿了,早上没吃饭吗?” 彭长宜说:“她应该是饿了,早上喝了三杯稀的,半道上去了一趟厕所,没法不饿。” 大嫂笑了,说:“我去前边看看饭怎么样了?” 舒晴说:“大嫂,我帮你去做。” 爸爸说:“不用,今天日子特殊,我没让你大嫂做饭,而是找了村里的厨子来做的,你不用去,娜娜,你饿的话我这里有好吃的。” 031 侄子赌博被撤职 彭父说着,就从一个柜里拿出一个饼干盒子,打开,说道:“看看,你喜欢吃什么?” 娜娜拿出一块沙琪玛,说道:“就吃这个吧。” 大哥紧忙给侄女倒了一杯水,说道:“娜娜,想吃新鲜的花生不?” 娜娜说:“想吃。” 大哥说:“走,我给你们刨点去。” 彭长宜说:“现在的花生有仁了吗?” 大哥说:“差不多了,昨天拔了点煮着吃了,还行。” 舒晴看着彭长宜,彭长宜看着她,说道:“这个活儿归我和娜娜了,还在西南角的那块地里种着吗?” 大哥说:“是那块三尖地。” 彭长宜说:“怎么样娜娜,咱们去刨?” 娜娜当然愿意跟爸爸做一切事儿了,她点点头,高兴地说:“好!” 彭父说:“天气太热,娜娜别去了,让大伯去吧。” 舒晴知道彭长宜想跟娜娜独处一会,她从早上就看出来了,娜娜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之后,他还没顾上单独跟女儿谈呢,于是她就说道:“这个活儿就交给娜娜去做吧,娜娜,多刨点回来。” 娜娜边啃着沙琪玛边说道:“这要看爸爸了,只要他不嫌累,刨多少都行。” 彭长宜讨好娜娜说道:“给我闺女吃累死我都愿意。” 娜娜笑了,说道:“舒阿姨也喜欢吃新花生。” 彭长宜看着女儿又补充了一句话:“给你们俩吃累死我都愿意,这样说怎么样?” “哈哈。”大家一起笑了。 娜娜又说道:“还有爷爷,还有大伯和大娘。” 彭长宜不干了,说:“这得刨多少花生啊?想累死我吗?那还是让大伯去吧,我不去了。” “你就去吧——”娜娜说着,拉起爸爸就往出走。 大哥说:“小舒你也去吧?” 舒晴悄悄摆摆手,没有说话。她的这个动作被彭父看在了眼里。 等彭长宜拿过铁锹,将一个篮子递给娜娜,他并没有特意招呼舒晴跟他们去,而是回头跟大家说道:“我们先去刨花生,饭好了给我们打电话,你们别把好吃的都吃了。” 娜娜伸着脖子闻了闻,说道:“我都闻到前院飘来的炖鸡肉的香味了。” 大哥见他们爷俩走了出去,就回头跟舒晴说:“小舒,屋里坐吧,你要是累的话,就到东屋去休息一下,那个屋子你大嫂早就给你们收拾出来了。” 舒晴说:“不了,我跟爸爸呆会吧。” 回到屋里,大哥给舒晴倒了一杯水,说道:“那你跟爸坐会,我到前院去看看厨子用帮忙不。” “大哥辛苦了。”舒晴说着,就起身送大哥到屋门口。 彭父说道:“小舒,一家人,不用客气,来,爸给你个见面礼。”说着,老人就掏出一个红包,递到舒晴手里。 舒晴一见,赶忙摆手,说道:“不,爸,这可千万不行,您老人家又不挣钱,我不能要。” 彭父笑了,说:“傻孩子,这是规矩,新媳妇登门,做老家儿的必须有所表示,我是不挣钱,但我从没缺过钱花,该办的事必须办,这钱你必须接着。” 舒晴看着老人递过来的红包,无疑,这是老人精心准备的,她不好驳了老人的这份心意,就接了过来,然后又冲着老人鞠了一躬,说道:“谢谢爸爸。” 彭父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说道:“不用谢,一家人真的不要这么客气。” 舒晴将红包放进自己带的包里,拉上拉锁,她给老人倒了一杯水,说道:“爸,您的身体最近好吧?” 老人说:“好着呢,你们不用惦记着我,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什么事都没有。你有知识有文化,又在省委机关工作,有你辅佐长宜,我是一百个放心,要说操心的话,我还就是惦记他,你大哥两口子在家种地,谁都惹不着,而且在我身边,我不惦记着他们,说真心的,还就是惦记着长宜,有时也惦记着小松,长宜职务越来越大,所以平时多提醒着点,别骄傲,别犯错误。” 舒晴理解老人朴素的想法,说道:“您放心,长宜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一点,我比您要放心,我们没什么奢求,能过平稳日子就行,我下一步就打算调到他身边,这样也好互相照顾。” 老人说:“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时,大嫂从前院过来了,她进门说道:“小舒妹子,你想吃咸鹅蛋不?” “鹅蛋?”舒晴问道。 “是的,我腌的,你中午先尝尝,等你们走的时候带上几个。” 舒晴笑笑,说道:“好,但是别多拿,两个就够,因为我们两个都吃食堂。” 彭父说:“多拿几个吧,长宜的老部长不是去阆诸了吗,给他们捎回去几个。” 舒晴说:“那行。” 大嫂说道:“那我就一样多拿几个,有鸡蛋还有鸭蛋。” “好。大嫂,我帮你干点什么?” 大嫂说:“前院有你大哥呢,没什么可干的,要不,咱俩去园子摘豆角,排骨炖豆角,娜娜和长宜都爱吃这到菜。” 舒晴说:“好的。” 舒晴跟着大嫂就走了出去。 彭父想了想,就将舒晴和儿子的包放进坐柜里,也走出了家门,他倒背着手,走出了村子,来到自家花生地,就看见儿子和孙女正蹲在地上抖落花生秧,他们刚刚开始刨。 他走过来,说道:“怎么刚刨这么点儿?” 彭长宜说:“我们爷俩谈了会心。” 听儿子这么说,彭父就知道为什么舒晴不跟他们来了,她是有意把时间给彭长宜和娜娜,他看着孙女说:“谈得怎么样?” 娜娜不好意思地笑了,冲着爷爷点点头。 彭长宜看着女儿说道:“父女的心是相通的,而且娜娜大了,什么事一点就通,我这次回来,真的没想到我闺女这么懂事了,而且也长大了,明白了许多道理。” 尽管这话是彭长宜的真心话,也是他有史以来对女儿最高的一次夸奖,只有他知道,此时,他是多么的希望娜娜真能像她说的那样,跟舒晴处好家庭关系,他也知道,从此以后,他彭长宜又多了一层负担,那就是协调家庭各个成员的关系,这里,主要就是娜娜跟舒晴的关系。这恐怕是他这个当父亲当丈夫的终身的任务,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他,舒晴理解他把娜娜叫出来的用意,所以才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来。 老人挨着孙女蹲下,帮孙女摘花生,他说道:“娜娜从小就懂事,有时候大人不懂的道理她都懂,所以我就说,娜娜一定会和小舒搞好关系的。你说是不是娜娜?” 娜娜冲着爷爷,点点头。 老人将摘下的一把花生,扔进娜娜旁边的篮子里,似有意似无意地说道:“长宜啊,有空儿你得过问过问小松,别光顾着自己往前奔。” 彭长宜站起身来,将铁锹对着一墩花生秧的根部踩下去,听爸爸这样说,以为是爸爸想通过他提拔提拔彭松,就不以为然地说道:“他好好的,我过问他什么?他一年到头都不准给我打个电话,这两口子,我算是白疼了。” 听爸爸这样问爷爷,娜娜也睁着两只漆黑的小眼睛,看着爷爷。 父亲依然摘着花生,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跟商户一起打牌着,被公安局抓赌了,听说还连累了一个干警,这个干警当时想庇护他,结果也被处理了。” “被处理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能不能一下子都说出来!”彭长宜停下手里的活儿说道。 父亲说:“有几个商户请他打牌,以前他们也经常在一起玩,结果那天不知是什么原因,警察就破门而入了,把他们都抓起来了,据说有个所长往上报的时候,把他扣下没上报,结果被别人咬了出来,他和那个所长都被停职了。” “什么?还被抓现行了!”彭长宜气得扔到铁锹,叉着腰,背过身去,喘着粗气。 父亲想为孙子申辩,说:“以前他们几个也经常玩,不知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突然转过身,气愤地说道:“那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明摆着的事,被人算计了!”他叉着腰,又背过身去,气鼓鼓地说道:“这还有什么怀疑的,他当时当北城工商所长的时候,我就跟他们局长提前说过这话,我说不能让他升太快,没有好处,嫉妒的人多,盯着你挑你毛病的人也多,我甚至还跟他说,我说你哪怕是虚情假意也推一下,别当所长,真要是想当的话,就到偏远一点的小地方当,北城是老城区,这里的人都是人尖子,他不听,觉着北城经济发达,有好处,偏要在这个地方当所长,就他那心里算计,差远了!再搭上那么个爱占小便宜的媳妇,不出事就怪了!” 父亲听儿子这么说,就有些不高兴,他抬头看着他,说:“你既然知道他那两下子,怎么平时不多说着他点?” 032 泄密 彭长宜转过身,看着父亲说:“我怎么说,我摸着他了吗?一年到头不准给我打个电话,我去阆诸这么久了,还没接到他一个电话,我做叔儿的,一回两回的行,难道我还得像跟娜娜似的,总得上赶着给他打电话请安、问候他吗?他孩子都上小学了,不是小货了,所长都敢当!” 这件事,父亲是知道的,彭松跟爷爷磨叨过,说李春雪说的,要当就在城里当,不去乡下。 彭长宜气得肚子一鼓一鼓,说道:“我听别人跟我说过,说他自从当了所长后,添了一个毛病,就是跟那些商户玩牌,为这,我特地给他打电话,我说,你那么年轻,没事多琢磨琢磨工作,多琢磨琢磨业务,跟那些人少扯连连,他当时态度很好,谁知,到底还是玩出事了!” 彭长宜停了停,又说道:“肯定是让别人算计了,没错,能在北城做买卖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不说这些人,就是他手底下那些人,哪个没有背景,哪个不盯着他的位子,都是比猴子短些毛的主儿,你再不洁身自好,还能有好?” 父亲说道:“好了,火气发的差不多了,怎么也得帮想想办法,这事,我都没敢让你大哥大嫂知道,那天他给打电话,也是想让我在你这给他说说情,特地嘱咐不让他爸妈知道。” 彭长宜转过身,说道:“爸,这事已经出来了,我不能干涉太多,我只有做一件事,就是尊重和拥护他们局领导对他的一切处分决定,因为现在的局长,也不是当初提拔小松的局长了,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父亲是个明事理的人,听儿子这么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懂,爸爸还不是老糊涂,这件事,你能办到什么地步就办到什么地步,让他接受一下教训也好。”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您刚才说还连累了一个派出所所长,这个人是谁?” “好像说是姓许。” “许?”彭长宜的头皮就是一炸,难道是小许? “是姓许,他说这个许所长跟你很好,所以当时就想把他保下来。” “他保,他怎么保,一对蠢人!” 彭长宜不知道小许当上了北城派出所的所长,他离开亢州的时候,小许还在市区刑警队。如果真的是小许的话,那么,小许当上所长应该没有几天的事,没几天就被停职了,小松这个小兔崽子!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不禁又暗暗埋怨小许,你就不动动脑子,这种事能瞒下来吗?他的皇上的二大爷也瞒不住啊!没错,一定是小许,也只有小许才有这么不顾命的“仗义”,才敢这样“舍身取义”。 要知道,江帆走后,他对江帆留下的两个人给予了特别关照,一个是秘书林岩,一个是司机小许,尤其是小许,比林岩少了许多心眼,行事仗义,对朋友忠诚,不太会保护自己,当时有小乐在的时候,小乐能经常帮助他,维护他,小乐走了,就少了给他出主意的人了…… 彭长宜在心里琢磨,如果小许真的当上了北城派出所的所长,肯定跟是小乐有关系,跟林岩应该没什么关系。他在心里不由地埋怨小乐,怎么能让他一下子就当北城的所长啊,这不跟彭松一样吗,有拔苗助长的意思,有时急于提拔不成熟的人,未必是好事。 如果是小许,那么陈乐肯定知道这事,但是他们谁都没跟他彭长宜说,可能因为涉及到他的侄子彭松。 父亲见儿子的确心情不好,就悄悄拿过地上插着的铁锹,要起花生秧。彭长宜一见,就说道:“我来。” 彭长宜噌噌几下,就撅起好几墩花生秧,他也蹲下摘花生,一边摘一边说:“爸,对不起,我刚才有点激动。这件事您别操心了,隔辈儿不管人,您千万别着急上火啊。以后再有这事,您直接让他们找我。” 父亲知道儿子担心自己,就说道:“唉——我刚才还跟小舒说,说我最担心的人是你和小松,我不求你们当多大的官,也不求你们有多么多么的荣华富贵,我只求你们在外工作少犯错误,这是我最大的心愿,你,我不担心,我知道你的心里算计比一般人都强,我还真是担心小松,你今天这样一说也好,现在让他摔一个小跟头,免得以后摔大跟头,这事啊,爸爸不干涉,你怎么办怎么好。” 彭长宜知道爸爸总是很能理解自己,就说道:“爸爸,我不是不管,是现在不好管了,事情已经出来了,他还连累了别人,您说,这事还怎么管了,我刚才说了,最明智的管法就是不管,尊重拥护局里对他的一切处分决定,兴许还能戴罪立功,如果四处拖入说情,恐怕别人更反感,再说了,也违背我的性格,我可能给别人说情不脸红,给自己侄子说情脸肯定会红,但是您放心,这事我嫌寒碜也会过问的,谁让他是我侄子呐,但是我先跟您说明白,我过问,不是给他说情,我会跟他们领导说,别看我的面子,加大处分力度,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父亲咧嘴笑了,儿子这样说,他的心里就有底了。 中午,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气氛其乐融融。舒晴之前跟彭长宜先后两次来家里,跟家里人吃过饭,所以她并不觉得陌生。 大嫂问舒晴:“还吃得惯家里的饭吧?” 舒晴说:“大嫂啊,我喜欢吃家里的饭菜,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都吃撑了,以后我要跟你学做家常菜,长宜喜欢吃。” “我也喜欢吃。”娜娜说道。 大家听娜娜这样说就都笑了。 舒晴赶忙说:“就是就是,娜娜也喜欢吃,以后我学会了,就做给他们吃。 大嫂说:“这里的菜,都是咱们村里的厨子做的,只有这个排骨炖豆角是我做的,而且排骨也是厨子做好的。” 舒晴说:“大嫂,以后我们回来就吃你做的,简单直接,原生态,不用费这么多工序,反而吃着朴素,味道家常,这个炖豆角最好吃了。” 得到舒晴这样的妯娌夸奖,大嫂非常高兴,她一边给娜娜和舒晴夹菜,一边说:“我是说我来做饭,爸爸不让,怕累着我,就找了厨子。既然小舒妹子喜欢吃我做的菜,下次我做给你吃,你也太好伺候了,吃什么都好吃,不像娜娜妈……” “咳咳咳……” 彭父听大儿媳提沈芳,就赶紧咳嗽了几声,示意她不要说下去,他看着娜娜说道:“来,我给我孙女喝一口,娜娜,爷爷对你只有一个希望,就是你将来把你爸爸和舒阿姨的学问都学到肚子里去,将来你肯定比他们都强。” 娜娜本来正在低头啃排骨,听大娘说到妈妈,就睁大眼睛看着她,这时又听到爷爷跟她说话,还要跟她碰杯,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爷爷身上,听爷爷说完后,她吐了一下舌头,说道:“爷爷,你让我学他们的本事啊,我可学不到!他们俩太了不起了!那可不是凡人能学的,将来让舒阿姨的小孩去学吧,我呀,就这样了。” 她的话把彭长宜和舒晴逗得哈哈大笑。 大嫂一听,连忙说道:“如果你舒阿姨有了小孩,你会喜欢他、哄他吗?” 娜娜看着大娘,认真地说道:“这个问题我跟她探讨过,她有小孩,我可能都上大学了,或者参加工作了,我就是喜欢,估计也哄不了他。” 彭长宜看看舒晴,又看看娜娜,说道:“娜娜,告诉爸爸,你们是怎么探讨这个问题的?” 舒晴赶紧暗中用手捅了一下彭长宜,不希望他刨根问底。她看着娜娜说道:“娜娜,这是咱们俩的秘密,你怎么提前泄密了?” 娜娜一听,立刻用手捂了一下嘴,说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了,问她吧。”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彭长宜放在下面的手,找到了舒晴的一只手,他握住了她的手,暗暗地用了一下力。舒晴当然能感觉得到他此时的心情,她的脸不由地红了,赶紧起身给父亲夹菜,掩饰自己。 彭长宜陪爸爸喝了两杯酒。至此,舒晴认亲完成。 中午,舒晴和娜娜在东屋休息,彭长宜跟爸爸和大哥坐在北屋聊天,他详细询问了爸爸的身体情况,并再三嘱咐大哥要多留意爸爸的身体,感觉身体不适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尽管他不可能立刻赶回来,但是他可以调动一些力量,切不可粗心大意。 说到这里,彭长宜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放在爸爸的床被底下。爸爸说:“不用留钱了,你给我的我都花不完。” 彭长宜说:“手里有余钱,心里不发慌。” 由于彭长宜惦记着王家栋,他还想连夜赶回阆诸去,所以就抓紧时间躺在爸爸的床上眯了一会儿,他没有去东屋打扰舒晴和娜娜,睡了有一个小时就醒了。 033 有人在蹲坑守候 彭长宜告别了爸爸和家里人,带着他的全家就返回了,尽管爸爸不舍得他们离去,但是没有办法,儿子事多,每次儿子的匆匆离开,老人心里都会沉默一阵子。 彭长宜头走的时候,他又单独把大哥叫道跟前,再次嘱咐他,让他替他照顾好爸爸。大哥说道:“兄弟,你放心吧,我别的本事没有,再照顾不好爸爸?就真的成废物了,你安心当你的市长,爸爸不用你惦记,有时间就打个电话,不用总回来。” 舒晴探出头说:“大哥,家里你们就多费心,有事的话一定要给我们打电话。” 大哥冲她点头说道:“放心吧。” 出了彭家坞,彭长宜一言不发,双目微皱,目视着前方。 坐在爸爸旁边的娜娜,看看爸爸,又回头看看舒晴,舒晴看着她说道:“怎么了?” 娜娜说:“不怎么了,我就是奇怪怎么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娜娜啊,这里是生养爸爸的小山村,爸爸是从山沟里走出的孩子,你爷爷就是爸爸登天的梯,如果没有你爷爷和奶奶当初省吃俭用,就不会有爸爸我的今天,也不会有你,所以我不想说话,我想唱歌了,给你们唱一首《父亲》。” “不听不听,舒晴阿姨,爸爸唱歌最难听了,妈妈说他不但五音不全,而且还是破锣嗓子。” “哈哈——” 舒晴知道彭长宜惦记父亲,就说道:“可是啊娜娜,我想听爸爸唱歌,我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过他唱歌呀!” 娜娜说:“好吧,那就让他唱吧,不过,据我所知,他就会唱这一首,而且每次我们从家回来的路上,他都会哼哼这首。” 舒晴说:“只会哼哼不会唱吗?” 娜娜说:“差不多吧,要不爸爸你唱吧,让舒阿姨听听。” 彭长宜说:“唉,唱不了,我刚才酝酿的感情都让你们给破坏了,不唱了,不唱了。” 舒晴的确没有听过彭长宜唱歌,她也想听彭长宜唱,就说道:“没关系,唱吧,我和娜娜都很坚强,我们不会被你的破锣嗓子吓倒的。” 彭长宜又长出了一口气,说:“前些日子,江帆的父亲生病住院,做了阑尾炎切割的手术,你猜怎么着,江帆居然不知道,老人跟他封锁了消息,不许妹妹告诉他。后来,还是他妈妈打错了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了,他才知道爸爸住院做了手术,而且好几天了。当时我们俩刚正在老邹的园子喝完酒聊天。我就很感慨,就跟他说起了这首歌,我说,我们的老人太可怜了,年轻的时候是拉车的牛,是儿登天的梯,老了,需要儿子服侍了,可是儿子去哪儿?‘山高水远他乡留’,吃苦受累为社会培养了人才,等自己老了,儿子却不能在身边尽孝,平常有个头疼脑热的,还不敢跟儿子讲,怕儿子惦记着,耽误了工作。而我们呢,有的时候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母的付出。” 说道这里,彭长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舒晴和娜娜没有说话,而是都在认真地听他说。 “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官不大,一天到晚瞎忙,都不知道忙什么,甚至连休息时间都搭进去了,分不出哪是工作时间哪是休息时间,有时候休息日还在工作,吃饭喝酒都跟工作有关系,忙的确忙,不过还没有忙到连回家看老人的时间都没有吧?有,可是我们已经习惯拿工作忙说事了,以工作忙为借口,忽视了去看老人,因为老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望子成龙,希望孩子出人头地,所以习惯了孩子们不常回家,自己再苦再累也不开口,想儿子了怎么办,抽一袋闷烟,抬头数星斗……等老人一旦不在了,儿子怎么办,只有清歌一曲和泪唱……所以说,我彭长宜尽管不会唱歌,但是这首歌我最爱唱。” “那就唱吧,被你说的我都迫切地想听了。”舒晴说道。 彭长宜说:“算了,我唱歌的确难听,你还是去听崔京浩唱吧。” 娜娜说:“爸爸,这么说的话,你将来也是我登天的梯子吧?” “哈哈,不是将来是,现在就是,从你出生那一刻就是了。”舒晴笑着说道。 “哦,那我以后也要多听听这首歌了,找找爸爸的感觉。”娜娜懂事地说道。 彭长宜说:“这种感觉你找不到,首先你出生在蜜罐里,我出生在穷山村,再有,时代也不一样了,我跟你爷爷只有一样东西是一样的,就是思念孩子的心情是一样的,等我们老了,你长大有出息了,也会‘山高水远他乡留’,我们就是多想你,可能也不会给你打电话,因为怕牵扯你的精力,你会有自己的工作,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爸爸想你了,就跟爷爷一样,抽一袋闷烟,然后抬头数数天上的星星……” 娜娜听爸爸这样说,眼睛就红了,她将身子靠向爸爸,说道:“爸爸,我不会让你想我的,我就是上了大学有了工作也不离开你,我不‘山高水远他乡留’,我就留在你身边工作,只要不离开爸爸就行……” 女儿突然间的伤感,让彭长宜这个热血汉子也很是激动,他的眼圈湿润了,拍着女儿的小肩膀说:“好闺女,现在这个时代跟过去不一样了,等你大了,时代会变得更好,你就是在外地工作也没事,我想你了,就开着车去看你,你也可以开车来看我,很方便的,另外,我们有现代的通讯工具,跟过去爷爷的时代不一样了。” “那为什么你还让爷爷想你?想你也不给你打电话,抽闷烟,数星斗?”娜娜擦了一下眼睛,坐直了身体,不再说话了。 娜娜无心的一句话,居然让彭长宜哑口无言,他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娜娜,你把爸爸问住了,这里情况比较复杂,一是爷爷习惯在村里生活了,二是爸爸……爸爸照顾不了爷爷,也许,也许以后爸爸会亲自照顾爷爷,但是现在不现实……” “嗯。”娜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舒晴被他们父女的这一幕也打动了,她说:“亲生父母如此是人之常情,比较而言,我的父母更加让人敬重……” 彭长宜说:“所以啊,你要常给他们打电话,哪怕平时回不去,也必须电话常联系,这样,对他们就是一阵慰藉,可能儿女不想父母,但是父母是真的想儿女,我最近几年对娜娜就跟小时候不一样了,现在经常想起她,惦记她,这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我老了——” “爸爸不老,我不让爸爸老——”娜娜再次靠向爸爸说道。 “哈哈。”彭长宜故意大声笑着说:“好,爸爸不老,爸爸永远都不老!” 一路上,一家人有说有笑,但无论说什么,彭长宜的话题都是有意在积极引导女儿,引导他的这两名家庭成员,增加亲情关系,将来和睦相处。 等彭长宜驾着车,回到亢州海后大院门口的时候,娜娜突然说道:“爸爸你看!” 彭长宜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就看到了在大门口的边上停着一辆车,车门口敞开着,里面一个人胯坐在车座上,一条腿放在外面,他人就靠在椅背上正在养神,很显然,大热的天,他之所以不关上车门,为的就是让自己的位置醒目一些。 彭长宜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是寇京海,他轻声说道:“糟了,堵门口来了。” 舒晴说:“他知道你回来吗?” 彭长宜说:“不知道,我哪敢告诉他们。” “那怎么办?你下去招呼一声吧。” 彭长宜说:“不理他,咱们走咱们的。” 他说着,就驾着车,缓缓地驶近门口,但是,让他今天感到意外的是,门口的栏杆没有像往常那样自动抬起,他想按喇叭,又怕惊动了寇京海。 就在这时,从岗楼里跑出一个战士,到了他跟前,立正,冲他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说道:“报告首长,有人要见您,他说是您的朋友,是他让我们拦住您,我们核查过他的身份,没有问题。” 战士手的指向了大门口旁边的寇京海的车,还不等他说话,娜娜就唉声叹气地说道:“完了,爸爸今天又得喝酒了——” 彭长宜听了女儿的话不由得笑了,他跟这个战士说道:“谢谢你,他的确是我的朋友,没你事了。” 正在这时,就见寇京海双腿着地,从车里走了出来,他慢条斯理地喊道:“怎么着,想不声不响地溜进去,合适吗,我在这都守了半天了——” 彭长宜赶忙满脸堆笑,下了车,往前迎了两步,向他伸出了手,说道:“老兄,怎么等在这里?我不是溜,是真没看见。” 哪知,寇京海根本就不跟他握手,而是故意阴沉着脸,越过彭长宜的肩,看向了他的车。他看见了娜娜,又扒着车门往后看了看。 034 今晚会有一场恶战 舒晴这时推开车门下了车,她笑盈盈地跟寇京海打招呼:“寇主任,你好。”说完,大大方方地冲他伸出手。 寇京海跟舒晴握了一下手,表情严肃地说道:“弟妹好,我跟你握,不跟他握,这人,太不地道,明明都看见我的车和人了,还故意往里开,你也不想想,你躲得过去吗?” 舒晴笑了,她知道彭长宜跟亢州这几个人的感情,所以不好说什么,只是微笑。 娜娜这时从车里探出小脑袋,冲着寇京海喊道道:“寇大大,是我先看到你的,但是我没告诉爸爸,就知道你们又找他喝酒。” “哈哈哈。”寇京海大笑,说:“好丫头,比你爸爸诚实。” 彭长宜也笑了,说:“等多久了?” 寇京海看也不看彭长宜,故意仰着头说道:“时间不长,从两点开始等。” 彭长宜笑了,知道他这是唬人的谎话,就说道:“那干嘛不打个电话?” 寇京海晃着脑袋,看着舒晴说:“不打,就等,打电话显得心不诚,就这,人家都想悄悄溜过去呢,但是他忘了,在跟谁打仗,他忘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提前就跟门卫打了招呼了,怕我一大盹让别人钻了空子啊!” “哈哈。”舒晴和彭长宜都笑了,彭长宜说:“这样,我听老兄的,你说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还不行吗?今天就交给你了,谁让你从两点就开始等?” 寇京海这才拿正眼看彭长宜,说道:“听我的?” 彭长宜说:“是的,听你的。” “那好,带着你的全家人马,到中铁招待所,哥几个今天晚上想给你贺喜,你现在官大了,结婚这等大事都敢悄悄办了?而且这么长时间都不说,根本就不把哥几个放在眼里!但许你不仁,不许我们不义,所以,我们了解到你带着家小悄悄回老家了,我们就商量分头蹲守。” “分头蹲守?”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寇京海说:“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就是不想给你那么大的脸,只能分头蹲守。姚斌在你……哦,在娜娜的家门口守着呢,怕你直接去送孩子回家,因为我发憷见小沈,那个人看见我没好话,所以我就在这里守着,让老姚去那里守着去了。” “哈哈哈。”彭长宜一听非常开心,只有回到亢州,他才有一种心情放飞的畅快的感觉,就把原定今晚回亢州的计划抛到脑后了。 寇京海说:“这样,现在五点多一点,你带着女眷们先回去休息休息,我回中铁等你们,咱们定在六点半到七点之间,一个半到两个钟头,你们想干什么时间都有富余,我马上给老姚打电话,让他撤回来。” 彭长宜痛快地说道:“好,我把她们娘俩送回去就去找你们。”彭长宜这样说是有私心的,他准知道今天晚上会有一场恶战,他不想让舒晴去,想让舒晴多跟娜娜呆会。 哪知,寇京海说道:“那个不行!娜娜可以回家,其他人不行!” 彭长宜笑了,说道:“其他人就是舒晴?” 寇京海没有笑,他冷着脸子说道:“你要是这样对号入座我也不说什么,自己看着办。”说完,什么话都没说,扭头就上了车,走了。 彭长宜笑着回头看着舒晴,说道:“上车吧,今个儿就是今个儿了,先回去休息一下。” 舒晴上了车,娜娜说道:“爸爸,寇大大是不是又找你喝酒?” 彭长宜说:“是啊。” “那你不走了吗?” 彭长宜说:“估计走不了了。” “他们真讨厌,总是找你喝酒,一喝就半宿。”娜娜忿忿地说道。 不难听出,娜娜说这话的口气完全是沈芳平时的口气。彭长宜笑了,说:“寇大大他们是爸爸的好朋友,他们跟你一样,也想爸爸。本来爸爸这次回来就是想咱们一家在一起,所以我都没有告诉他们,既然他们知道了,爸爸再走就不合适了。” “嗯,那就去吧,但是你要少喝酒,要不要我出面中途叫你回来?” “哈哈。”听娜娜这么说,舒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彭长宜伸手摸了一下女儿的头,说道:“不用,我女儿知道心疼爸爸了。” “哼,早就知道。”娜娜无比自豪地说道。 “好,好,有我女儿心疼我,我就是再苦再累也不怕。”彭长宜又说道:“对了,娜娜,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去吧?” “不,不,我不跟你们去,一顿饭吃那么长时间,烦不烦,简直是浪费精力!有那时间我还看书呢。”娜娜振振有词地说道,同时把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彭长宜说:“那好,那我们就先去送你,然后你回去跟妈妈商量一下,明天跟我们走不走?” 娜娜点点头说道:“行。” 彭长宜刚要掉头,娜娜突然说道:“对了,我要去拿新衣服。” 彭长宜这才想起,给娜娜买的衣服和给沈芳的礼物还在宿舍里,就开着车进了大门。 到了楼下,舒晴说:“我去拿,你们在车里等。” 娜娜说:“我也去吧。” 舒晴接过彭长宜递给她的钥匙,就和娜娜上了楼,彭长宜开始掉头。 等舒晴跟娜娜拎着东西下来时,彭长宜看到舒晴有了倦意,就说道:“你别去了,歇会吧,我送完娜娜就回来。” 舒晴想了想,自己不去也好,看见沈芳后免得尴尬,她就跟娜娜说:“娜娜,那阿姨就不跟爸爸去送你了,记住跟妈妈请示的问题。” “好吧。”娜娜边说上了车。 舒晴说:“另外,你也可以晚上过来跟我住,我们喝酒回来后就去接你。” 娜娜想了想,她的确有意晚上回来,毕竟跟爸爸还没呆够,就学着爸爸的口气说道:“再议,如果太晚我就不来了。” “好的,再联系。”舒晴就跟她摆手再见。 舒晴看着彭长宜开着车走远后,又转身上了楼,回到楼上,她洗了一个澡,换上一件带来的无袖低领的宽松睡衣,躺在了彭长宜的大床上,别说,今天她的确有点累了,这种累,倒不是体力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累,首先就是以新身份见娜娜,这个古怪精灵的小家伙,的确要拿出认真的态度来跟她相处,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她钻了空子;再有就是回老家,尽管之前有两次跟彭长宜的家人相处过,但以前都是朋友,这次是新媳妇登门,无论丑媳妇还是俊媳妇,第一次见公婆都是有一定的心理压力的,冷不丁松弛下来了,舒晴感到了累。加上中午没合眼,跟娜娜说了一中午的话,那个小家伙精力充沛,小嘴一直都没闲着,跟舒晴谈了许多许多的问题,舒晴就是再困再乏,也是不能合眼睡觉的,她不想扫了娜娜的兴致,况且她也很珍惜跟娜娜相处的时间,彭长宜有意把时间留给她们,整个中午都没过来打扰她们,她明白丈夫的用意。 就在她迷迷瞪瞪要睡着的时候,彭长宜送娜娜回来了。 舒晴听见他进来了,就懒懒地说道:“我在这里——” 彭长宜见她躺在了床上,就说道:“累了就睡会儿吧,晚上回来早不了,肯定会有一场恶战,抓紧时间养养神。”说着,就走了出去。 “你去干嘛?” “我去擦擦身子在躺下,解乏。”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脱去衣服,走进洗漱间,简单洗了洗,就围着一块浴巾回到卧室,躺在舒晴身边,搂过她,说道:“今天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舒晴躺在他的臂弯里,懒懒地说道:“是有点累啊——” “有点,呵呵,没有说实话。”彭长宜故意逗她。 舒晴的脑门抵住他的腋窝,说道:“是,很累,很乏。” “嗯,我也是,从来都没有回家这么累过。”彭长宜闭上了眼睛。 舒晴睁开了眼睛,说道:“那是,以前你回家没有任何思想和心理负担,这次不一样了,唯恐娜娜我们之间……”她没有再往下说。 彭长宜搂紧了她一下,说道:“还真让你说着了,我还真的担着心担着,怕你受委屈,更怕她受委屈,你知道吗,本来我想早上单独接她,在外面跟她说咱们结婚的事,可是一看见那个小家伙,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难为情是一方面,根本没有说这个问题的语境,她张着小嘴,恨不得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跟你说了,完全被左右了,连自己的初衷都忘了——呵呵,还好,还好。” 彭长宜一连说了两个“还好”,说明他对今天的结果是满意的。 舒晴娇嗔地说道:“能不好吗,有你这么一个合格的父亲、丈夫——” 听舒晴这么说,彭长宜抬起头吻了她一下,说道:“你更好,真的,我现在对咱们这个家非常有信心。” 舒晴伸出手,摸着他的嘴唇,故意嗲着声音说:“你现在才有信心啊?我早就有了。” 035 休息抢走我女儿! 彭长宜笑了,说真的,在女儿未知道他结婚之前,他是不可能有信心的,因为他不知道女儿的反应会是如何,现在看来,他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所以,他寄希望于明天,寄希望于沈芳,希望沈芳在娜娜面前多做正面工作,最好明天能答应娜娜跟舒晴去省城,这样可以趁热打铁,增进娜娜和舒晴的感情。本来他送娜娜的时候就想当面沈芳说这件事,但是沈芳回娘家了,他由于还惦记着舒晴,惦记晚上喝酒的事,就没有等她。 舒晴见他不说话了,就又说道:“今天晚上你又要大喝了?” 彭长宜说:“没办法,你没看到老寇他们吗?连电话都不给我打,而是分头把守家门口,不过有你在,他们可能会手下留情。” “他们?呵呵,我不信,就是他们手下留情不让你喝,估计你都不会不喝。” “哈哈哈。”彭长宜笑着,又亲了她一下,摸着她的脸蛋说道:“真了解我,好了,眯会吧,的确有点累……” 舒晴听他这么说,就闭上了眼睛,很快,她就眯着了…… 彭长宜却没有立刻入睡,他有个习惯,每次闭上眼之前,都要理理眼前的事,他想了想,就掏出手机给王家栋发了一条信息:今天我回不去了,京海几人堵到家门口了,明天回。 过了十来分后,彭长宜拿过手机看了看,王家栋没有回信息,他知道这个老同志有个习惯,就是不爱回短信,他便不再等他,渐渐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就响起了鼾声…… 与其说是舒晴睡醒了,不如说是被彭长宜的鼾声惊醒了,她睁开了眼睛,悄悄看了彭长宜一眼,这个人,居然在张着嘴打鼾。 她心疼地摸了摸他干燥的嘴唇,这一天,他的身心是最累的,一方面是女儿,一方面是妻子,现在,终于跟女儿摊牌了,而且结果还不错,他的心算放下了。她记得今天早上他老早就醒了,他应该是没有睡够,昨天晚上他们阆诸、北京、亢州,马不停蹄,而且昨天晚上爸爸还跟他喝了酒,今天天没亮他就醒了,不累就怪了。 还好,当娜娜知道了爸爸结婚的消息后,表现得还算正常,没有受到什么刺激,这和他们俩之前的工作有关系。无论如何,彭长宜都卸下了一份思想包袱,所以,他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入睡而且还打起了鼾声。 想到这里,她心疼地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又恐惊醒他,就缩回了手,躺在他的臂弯里,一动不动。 尽管彭长宜很累,但是多年养成的喝酒睡觉不误事的习惯,还是让他在恰当的时候醒了,他睁开猩红的眼睛,看了看正在睁眼看着他的舒晴,说道:“几点了?” 舒晴说:“六点多一点,你还可以再眯一会吧。” 彭长宜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说:“不眯了,尽管老寇说六点半到七点之间,咱们也不能正七点去呀,那几个人,不定有多少损话等着我呢。” 舒晴笑了,说道:“我都有点怕今天晚上的阵仗。” 舒晴说的是实话,尽管她在这里挂职过,跟这里的干部都很熟悉,但是以彭长宜妻子的身份出现,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为情的,尤其是下午看到寇京海那个表情,今天晚上会是一场恶战。 这时,客厅里的座机响了。 彭长宜愣了一下,能打这里座机的人,应该是身边比较近的人,肯定是知道他回来的人,不然不会直接打他的座机。 他犹豫了一下,走出卧室,坐在了沙发上,拿过电话:“喂,你好,哪位?” “爸爸,是我。”电话里传来了女儿的声音。 彭长宜笑了,说道:“哦,是娜娜呀,妈妈回来了吗?” 娜娜说道:“回来了,爸爸,我找舒阿姨。” 彭长宜看了一眼舒晴,舒晴知道是娜娜的电话,就坐在了他的身边。但是彭长宜并没有将电话给娜娜,而是说道:“她现正在卫生间,不方便接电话,你先跟我说吧,等她出来我告诉她。” 彭长宜说完,冲舒晴做了一个鬼脸,舒晴知道他想当她们中间的屏障,就怪嗔地看了他一眼。 娜娜说:“是这样,她说带我去省城学英语,我刚才跟妈妈说了,妈妈她……”说道这里,娜娜的口气明显低落下来。 “妈妈什么意见?” 娜娜有些失望地说:“妈妈不同意呗……” “为什么?” 娜娜冲口说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因为你们结婚了呗……” “娜娜,你在胡说什么?”电话里传来沈芳训斥娜娜的声音。 娜娜在里面说道:“就是,你反对我去省城,就是因为爸爸他们……” 娜娜没说完,电话就被沈芳抢去了,沈芳在里面大声说道:“彭长宜!你给我听着,你休息抢走娜娜,休息让我变成一无所有!” 沈芳的声音太大了,彭长宜不得不将话筒挪离了耳朵,他看了一眼舒晴,就见舒晴尴尬得脸都白了。 彭长宜耐心地说道:“我不明白你话的意思,我们怎么让你变得一无所有了?” “你说哪?你有了新欢,我知道你高兴、你得意,但是别兴奋得过了头,更别忘乎所以!” 彭长宜无法忍受沈芳对自己的指责,但当着舒晴又不好说什么,就压低声音说:“我怎么忘乎所以了,你把话说明白点好吗?” 沈芳不客气地说:“没有比这话再明白的了!我说彭长宜,你说你安的什么心?你就见不得我好是吗?我这段刚平静了平静,你又来这出,我告诉你,娜娜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别人休想捡现成的!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要以为我这个大老粗是好欺负的!” 彭长宜至此完全明白沈芳发火的原因了,他说道:“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孩子是你养的没错,你付出了最多,我早就说过,这辈子我就是做牛做马都还不清你,但那是咱俩之间的账,和孩子成长没有关系,让娜娜去省城学外语,是因为省城比这里条件好,而且有外教带,是为了孩子好,你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少跟我讲大道理!你们就是指着讲大道理活的人,我知道我讲不过你们,今天就是想告诉你们,少跟我动心眼,少打娜娜的算盘,还是那句话,摆正自己的位置!” 彭长宜说道:“我怎么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我是她爸爸,这个位置不正吗?” 沈芳说:“我没说你,我是在说有的人,别以为一块丝巾就能收买我,改天让娜娜把东西给你们退回去,我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 彭长宜不想跟她扯丝巾的事,难免她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你听我说好吗?你爱娜娜,我也爱娜娜,我们大家都爱她,都希望她能接受到最好的教育,这没有错,娜娜是你的亲生女儿,这是天经地义的,谁也抢不走她,但是你不能拒绝多一个人爱她,照顾她,这样可以跟你做到拾遗补缺,对孩子的成长是有利的,你如果害怕女儿被人抢走,你完全可以跟娜娜一起去省城陪读,费用我出。” “彭长宜,你太过分了!是不是看我这段时间给你好脸色看了,你就蹬鼻子上脸了!你就不用脑子想想,我能跟娜娜去省城吗?你脑子不是让驴踢了就是想跟我炫耀你的幸福,我说你们这是什么居心呀?成心寒碜人是吗?告诉你,我不当你们的观众,不分享你们的幸福。” 彭长宜被她气笑了,说道:“我说你挺大的人当着孩子说什么呐?怎么心胸还这么狭窄?” “我的心胸就这样,你怎么着吧?”沈芳完全是一幅满不在乎的口气。 彭长宜说:“我不能怎么着你,你自己看着办,这次你不同意她去学习可以,但是下次不行!我明确告诉你,娜娜要想提高英语水平,必须吃小灶,她就是不去省城学习,我也会把她接到我这里来学!我还是那句话,你担心闺女被别人抢走,完全可以跟着她,一切费用我出。” “你休想!” 彭长宜知道不能跟她恋战,就说道:“好,这个先不说哪,这次就这么着吧,你让娜娜接电话,我有话跟她说。” 沈芳说:“让娜娜接电话可以,但是不许你打孩子的主意。” 彭长宜说:“你什么水平呀,我能打孩子什么主意?你这话都站不住脚。” 这时,娜娜接过了电话,说道:“爸——” 彭长宜从电话里听出了女儿的为难,他的心一软,换了一种口气,温和地说道:“娜娜,刚才我们吵吵了几句,你别介意,爸爸跟妈妈吵架很正常,如果我们不吵吵就不正常了,老天爷把我们打发下来就是让她跟我吵架来的,不是冲你,你懂吗?” 036 市委书记刺眼的坐骑 “嗯……”娜娜应了一声。 彭长宜继续说:“你妈这个人就是这个毛病,她把话说出来就出毒了,就没事了,有话得让她说,要给她说的机会,我们都要配合她给她创造这个机会,不然她就憋坏了,憋坏她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是大事啊——” “呵呵——”娜娜被爸爸哄笑了。 彭长宜说:“妈妈不让你去,爸爸想听听你的意思。” 娜娜半天才说:“我能有什么意思,不去就不去呗,反正还20多天就开学了,我放寒假或者是明年暑假再去也行。” “寒假没有几天,再说过年你也学不下去,你别管你妈,如果你想去爸爸再跟妈妈说。”彭长宜小声说道。 “还是别说了,一说你们又要吵,我明年放暑假再去学也不晚,我现在先跟光盘学。” 彭长宜也不想难为女儿,就说道:“唉,我闺女的水平都比有些人高。行,你什么时候想去,就给我或者是舒阿姨打电话,好吗?” “好的,如果舒阿姨发现好的教材可以给我推荐。” “什么叫给你推荐,我让她给你找好,回头爸爸给你送回来。” 娜娜怔了一下,忽然说道:“爸爸,我以后还可以随时随地给你打电话吗?” 彭长宜就是一愣,感觉沈芳一定是孩子面前说了什么,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说道:“娜娜,爸爸到什么时候都是你爸爸,爸爸永远爱你,你在爸爸的心目中永远都是占第一位的,你不但可以在任何时间给爸爸打电话,还可以在任何时间叫爸爸回来,如果爸爸关机或者无法接通,你就给顾大叔打,记住,你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半夜、上班,都行,只要我看是你的电话,我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接的,所以不要顾忌什么,如果你以后不给爸爸打电话,有事不跟爸爸说了,爸爸就会难受死了,听见了没有?” “嗯,听见了,爸爸,那我就挂了。” “好,再见。” 彭长宜挂了电话,回头就看见舒晴的眼圈已经红润了。 彭长宜说:“怎么了?” 舒晴看着他,半天才说:“我是不是给你惹事了?” “惹什么事?” “娜娜妈妈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听见怎么了?她就是那个脾气,我都习惯了,你不要介意,我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世界上最坏的人,永远都是她要以战斗姿态对待的人。” 舒晴说:“那是你们以前,这次……我的确考虑欠周到,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就想把她的女儿带走,我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而且还一厢情愿地给她送了礼物……” 彭长宜坐在她的身边,揽过她,安慰说:“你别多心,我刚才跟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是她要战斗的人,我周围的人也是她要战斗的人,包括我那些兄弟们,她就没有顺眼的,何况是你了?这很正常,所以,你不要介意。” “可是……我送她礼物的确别有用心,某种程度上就是想收买她,想跟她搞好关系,我太……太……太冒失了……”说到这里,舒晴羞愧得眼泪掉了下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干嘛呢,还认真了?你的心意我明白,别着急,凡事要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另外,至少有一件事你应该感到庆幸,那就是娜娜并不排斥你,这就好,至于她妈妈,我们只管做好我们自己就行了,她那张嘴,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娜娜也大了,也懂事了。” “嗯。”舒晴依偎在他的怀里,顺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彭长宜开着车,六点半,他和舒晴准时到达中铁宾馆的酒店。 吕华、林岩、宋知厚和小许早就坐在里面的候客厅里等,彭长宜开着车刚一进来,他们就隔着玻璃窗看见了,三个人一起走了出来,吕华伸手帮彭长宜拉开车门,彭长宜下来跟吕华握手。 林岩早就将舒晴的车门拉开,舒晴下车后,林岩跟她握着手说道:“舒书记,你好,又见面了。” 小许说道:“林书记,错了,应该叫嫂子,不该叫书记了。” 林岩这才意识到,说道:“对呀,是嫂子了,嫂子好,欢迎嫂子,我和小许、小宋,奉组委会的命令,特地在此恭候嫂子!” 舒晴大大方方地跟他们一一握手,笑着说:“你们太客气了!” “应该的!” 吕华走过来,说道:“小舒,又见面了。” “吕秘书长,您好。”舒晴握着吕华的手说道。 林岩看着吕华说:“如果按照小许的方式挑刺的话,吕秘书长这话也有毛病,以前见面和这次见面是不一样的,这次见面是以新的身份见的,新的身份应该是首次,不应该用‘又见面了’这句话。” 吕华笑了,不好跟他们一起开玩笑。 小许说:“我说林大书记,你还跟秘书长咬文嚼字,他天天泡在文字堆里。” 林岩赶紧冲吕华抱拳,说:“吕秘书长,得罪了。舒书记,不对,是嫂子,不过嫂子,我该在前头加一个小字,小嫂子——” 吕华捶了林岩一拳,说:“耍什么滑头,多小都是你嫂子,小舒,别跟他们逗贫,你斗不过他们,来,里边请,大家都等着你们呐。” 舒晴笑着看了一下彭长宜,彭长宜冲她伸了手势,示意她头前走。林岩也伸着胳膊,示意舒晴前边请。 借此功夫,彭长宜看了小许一眼,哪知,小许也正在偷偷看他,小许的目光碰上彭长宜的目光后,就赶紧躲开了,紧走两步跟在林岩和舒晴的后边进了门。 至此,彭长宜完全相信爸爸跟他说的那些事是事实,他看了一眼走进去的舒晴他们,就故意放慢了脚步,没有跟进去,站在门的一边说道:“老吕,趁着我现在没喝酒还清醒,我问你一件事,小松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另外,小许调北城派出所来了吗?” 吕华料定他回老家就会知道彭松的事,看了还在开着门等他们的宋知厚一眼,示意他关门进去。宋知厚便关上门,走了进去。 吕华和彭长宜站在门外的一边,说:“我先回答您后一个问题,小许本月初调到北城派出所任所长,干了有一个多星期,出了彭松这件事,他当时试图想压下,不想把彭松报上去,不想被别人咬了出来,这样,局里对他的处分是暂时停职检查,等候处理,彭松也是这样。在头做出对他的处分之前,工商局局长特地来市委找到我,跟我商量,是不是跟你通个气,我说不能让彭市长知道,按照你们局党组的意见办,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即便是彭市长还在锦安,或者是在亢州,他也会尊重你们的决定的。所以,我就没让他找你,我也没跟你说这事。” 彭长宜皱着眉说:“所以,还把小许捎上了?” 吕华说:“是,为这个我训了小许几句,我说你都是当所长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那能瞒下来吗?讲义气也不是这个**,我说这事让彭市长知道还得训你呐?所以,今天叫他的时候他说什么都不来,不敢见你,刚才让他在门口迎接你们,他都别扭了半天。我说为什么叫你来,就是因为你岁数小,可以跟小宋干一些跑跑颠颠的事,林岩都比你们大,你能让他干嘛?有些事就得你和小宋干,你不干谁干,难道让姚书记和寇主任在门口迎接他们吗?这么着才来,不然连来都不敢来。”吕华说完笑了一下。 彭长宜没有笑,说道:“小松我不管,小许这事最终会怎么样?” 吕华说:“这件事交给我吧,您就别管了,装不知道吧。” “那不行,我从老家回来,肯定会知道的。” 吕华说:“嗨——您知道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彭长宜明白吕华的意思,就说道:“老孟知道吗?” 吕华老实地说道:“如果是别人,这根本就不叫事,无论是派出所还是治安大队,他们总出来抓嫖抓赌,就因为涉及到了您的亲属,所以大部分人都知道了,我估计老孟也知道,但是他没特地问。” 彭长宜点点头,说:“他也不好问。” “是的。” “咱们进去吧。”彭长宜说着,冷不丁看见了台阶下面听着一辆崭新的深蓝色的原装道奇车,他没有在意,在中直单位的酒店或者是宾馆,看到好车、豪车太正常了,一是他们都有涉外业务,二是央企财大气粗,什么好车都买得起。 哪知,吕华发现彭长宜看那辆车,就说:“这车是孟书记开的?” 彭长宜一愣,就问道:“老孟?” “是的。” 彭长宜不解地问道:“是公车还是私车?” “都不是,是他借别人的车。” “别人?” “是的,荣曼。” 彭长宜微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已经察觉到孟客和荣曼的关系走得很近,另外,今天晚上显然孟客也在。 037 酒桌上的座位有学问 吕华又说:“他们……” 彭长宜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吕华推开门,彭长宜走了进去。刚进去,楼上的天台上就有一个人高声嚷道:“彭长宜,你还磨蹭什么?” 彭长宜抬头一看,见寇京海和刘忠、田冲等人,站在二楼的栏杆处,正在往下看着他们。 彭长宜看了一下表,仰头说道:“不晚,我严格遵守了时间。” “是不晚,你要是再磨蹭会儿,有人就把新媳妇抢走了!” 彭长宜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迈开双腿,三步两步就跑上了大厅中间的转角楼梯。 哪知,上面的寇京海哈哈大笑,差点笑岔了气,他弯着腰,指着跑上来的彭长宜说道:“哈哈,原来……原来你有怕……怕的时候啊……” 旁边的刘忠和田冲都笑了。 彭长宜走上前去,先和刘忠田冲握手,跟寇京海握手的同时,狠狠地给了他一拳,逗得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寇京海捂着肚子,指着彭长宜说道:“大家看见了吧,什么哥弟兄?都是扯淡的事,还是媳妇亲,咱们算老几?咱们想人家想得眼蓝,可是人家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的速度见过咱们?这真应了那句俗话,娶了媳妇忘了弟兄。” “哈哈。” 他们笑着,簇拥着彭长宜往里走。 双扇门被里面的小许和宋知厚同时打开了,彭长宜就看见偌大的房间里,一间是用餐的地方,一间是休息的地方,孟客正坐在中间的沙发上,正跟舒晴说着什么,姚斌坐在舒晴的对面,他们见彭长宜进来了,孟客首先鼓掌起哄道:“噢——新郎来了,你什么意思,把新娘一个人晾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你就不怕有个闪失什么的?” 寇京海说:“他当然怕呀,现在跑得还喘气呢?”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彭长宜看了看舒晴,舒晴正微笑着看着他,他又看了看孟客和姚斌,走上前来跟他们俩握手。 孟客说:“彭市长啊,你这事可是办得不地道,尽管结婚是你的私事,可毕竟是你的人生大事,你不能自己偷着乐,怎么也得让弟兄们跟你同乐吧?让我们眼巴巴地等到了今天,本来我们几个人说今天去,给你个突然袭击,要不是京海多了一个心眼,给江书记打了个电话,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彭长宜说道:“太忙了,太忙了,都不是一般的忙,你让舒晴说,我们俩登记的那天正好万马河上游泄洪,那叫一个紧张啊!” 孟客说:“这我承认,你刚到阆诸,肯定会忙,但这不是一般的事啊,怎么也该通知一下弟兄们,哪怕我们晚上摸黑去,也得喝杯喜酒啊!” 彭长宜坐了下来,说道:“什么喜酒?这么大岁数了。” “嗨,你什么意思?这么大岁数就不要好儿了?再说了,就不讲究,我们小舒不能不讲究啊!” 寇京海听孟客这么说,故意捂着嘴转过身去。 孟客看见了他的表情,说道:“老寇你什么意思,想说什么你就说出来,干嘛还扭到后边偷着笑?” 寇京海赶紧摆手说道:“我没得说,更没敢笑,都是你们小舒了,谁还敢说什么呀?是不是呀大家伙儿?” 又是一阵大笑。 孟客看着舒晴说道:“小舒啊,你太好脾气了,怎么也得难为难为某人啊?哪怕小范围也要举办个婚礼,怎么也得给我们创造一个喝酒的机会啊?” 舒晴笑着说:“在这个问题上,我完全跟领导保持一致。” 孟客瞪着眼珠子说道:“开始就跟他保持一致,以后你得让他欺负死你!” 舒晴看了彭长宜一眼,说道:“我相信他不会。” 姚斌这时说道:“孟书记啊,您呐,就别干掺沙子的事了——” “哈哈。”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这是,服务员开始上菜,小许和宋知厚早就把酒摆了上来,真可谓“色白啤”全有了。 吕华说:“孟书记,请彭市长他们和大家入座吧。” 孟客说:“好,我说长宜啊,今天很难得,我本想回家,接到他们的电话,想去你哪儿,没想到你悄悄回来了,今天就是今天了,你放开了喝,回到家了,就什么都不要顾忌了,更不要顾忌小舒。”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从来喝酒没有那么多顾忌。” 姚斌说:“那不行,小舒还是要顾忌的,小舒,以后要看着他,让他少喝,也四十岁的人了。” 彭长宜伸出了两根手指头,说道:“多了。” 寇京海说:“我估计不让他喝酒有点难度,他这一辈子,就这点爱好,我还打打牌,抽抽烟,他连牌都不打,也不抽烟,要是再不让他喝酒,估计他就直接挠南墙去了。” 说道打牌,孟客忽然说道:“长宜啊,有一事我估计你还不知道,就是侄子那事……” 彭长宜截住了他的话,说:“对不起老兄,我已经知道了,是今天回家刚刚知道的,我为什么没跟小舒一块上来,刚才正在问老吕知不知道这件事,趁着我还没喝多,脑袋还清醒,我今天跟你们几位说,关于小松这事,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千万别看着我的面子,弟兄们心里有我,这我知道,但是我现在请求你们大家一件事,那就是千万不要给他说情,这件事出了,不是坏事,对他是个教育,让他记忆深刻一些,避免以后犯同样的错误。我这话也包括小许,对他们俩人都不要客气,刚才小许看见我后躲着我,唯恐过问这事,我告诉你,你躲不掉!看看你们俩,多大的成色!怎么能这么干!尤其是你小许,跟了我们这么多年了,就没学点我们的好?真是给我们这些人丢脸,简直是乱弹琴!要是我还在这里,对待你们俩的处分不是停职,而是直接免职,永不再用!回家抱孩子去吧!” 小许躲在了林岩后头,不敢说话。 孟客说:“长宜啊,这事我也是后来听说的,但是我没插手,这是公安局和工商局的事,你呀,也别生气了,要怪就怪这两个局长,是他们没有带好他们各自的兵,你说是不是?” 姚斌说:“多大点事儿呀?今天不说这个,喝酒。” 孟客就将彭长宜往主坐上让。 彭长宜摇摇头,不说话,也不入座。 孟客说:“怎么了?” 彭长宜说:“礼数不对。” 孟客眨着眼睛,看了看正中间那个主坐,又看了看彭长宜,他纳闷地问道:“这是正坐,规格最高的,怎么礼数不对?” “正因为如此,才礼数不对,那不是我坐的地方。” 孟客说:“今天你是主角,你还是市长,你不坐让我坐,你打算烧死我啊?” 彭长宜说:“你问问他们,跟弟兄们在一起,我坐过这个位置吗?我们何时论过职位?” 听他这么说,姚斌立刻说道:“孟书记啊,这个座儿长宜是不会坐的,我们弟兄在一起,从来不论职务,只论岁数,所以,还是你坐那里吧。” 孟客说:“那要是论岁数的话,老吕应该坐这。” 吕华连忙说:“我今天是酒宴的秘书长,是为大家服务的,那个地方不能坐。” 孟客看着大家说道:“长宜新郎官,是今天的主题,他不坐谁坐?” 寇京海说:“大家别谦让了,这样,孟书记主坐,新郎官副座,新娘挨着新郎,我们其他人还按过去的规矩坐。” 他这么一说,彭长宜首先明确了自己的位置,坐下,然后拉舒晴坐在自己的旁边。 孟客一见,说道:“你们这是什么规矩,哪有让上一级市长坐旁边的?” 彭长宜说:“既然你提到是上级,那就麻烦老兄用词严谨一些,补全缺项,是上一级的副市长好不好,别用市长激励我。” 他的话又逗得大家笑了。 姚斌说:“孟书记,还是你坐吧,弟兄到一起没有职务之分,只有长幼,这规矩当初还是长宜定的,我们也都是这么办的,你啊,也就别矫情了,坐吧。” 孟客看了看,如果按照这种规矩排座次的话,那刘忠和田冲都得坐在彭长宜的上边,他一卜愣脑袋说:“不行,你们平时可以是这个规矩,但是今天不行,今天要明确主题,咱们是给他贺喜的,他今天是主角,是新郎官!” 彭长宜说:“既然是新郎官,坐哪儿都是新郎官,这个改变不了,新郎官不一定坐在主坐上,主坐上的不一定是新郎官,你要闹清这个差别。” 寇京海见大家还在争执不下,就说道:“我有个办法,但是仅限于今天,既然我们这次有别于以前的聚会,是给长宜道喜的宴会,那么和以往有些区别也应该,这样,我拍板儿了,长宜主坐,孟书记和姚市长陪在两侧,其余按过去的规矩坐。” 彭长宜说:“不行,那个地方是买单的地方,咱可说好了,是你孟大书记请我,不是我请你,谁签字谁坐那儿。” “老吕签字。” “哈哈哈。” 038 引狼入室 孟客用力拉起彭长宜,说道:“你平时回来咱们聚的时候,我跟你客气过吗,今天是你该享受的待遇,第二次这个座位我保证不让你了,我主动就会坐在那里,你就别给我瞎白活浪费时间了。” 彭长宜嘻嘻地笑了,被孟客硬推到主坐上坐下,然后又让舒晴坐在他的旁边,孟客和姚斌等人按规矩坐在他们的两边。 至此,浪费了半天口舌的座位之争终于落地。看似浪费时间,但是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谦让中,却体现出了酒桌上的大学问,酒桌上的学问,有的时候就是官场上的学问。 每次酒席开始前的让座礼仪,都蕴藏着官场的学问,体现了一个人官场的学识和修养,尽管你的职位高,但是在一帮岁数比你大的朋友面前,如果你进来就心安理得地坐在那个主位,尽管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但是朋友们心里毕竟会有些不是滋味,都是一样的人,你小子要不是运气好,点正,或者要不是溜须拍马削减脑袋往上钻营也会跟我们大家一样,不然凭什么你人五人六地坐在那儿?这种心理每个人都会有,一次两次行,日久天长别人就会对你的心安理得心生反感,久而久之,就很少有人再参加聚会了,即便是聚,也会今天少你、明天少他,或者很难再跟你推心置腹地谈话了,这样,你就会慢慢变成聋子,就会跟他们疏远。但是,如果你经过一番推辞,最后盛情难却迫不得已坐在那个位置上,大家都会心平气和,甚至还会对你的谦让和礼貌佩服得五体投地,就会在心里得到些许的安慰,就会认为你还是当初的你,对待哥们的感情没有变,那结局就会不一样。 彭长宜这么多年一直秉承着这样一条原则,就是在弟兄们聚会的时候,只要有比他大的,他从来都不会坐主坐上,这个规矩的确是他立的,是他到三源任县长回来后立的规矩。本身你升的就快,再不让这些人在酒桌的座位上找到平衡,那就会失去最基本的群众基础,况且亢州这个地方,还有他的众多曾经的部下,他的基底还在这里,跟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这个地方是他的大本营,就跟樊文良一样,樊文良调走好多年了,亢州官场的一举一动仍然在他的掌握之中,这种影响经过几任市委书记都不能说完全消化掉,为什么要这样,就是确保离任后的政治安全,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王家栋遭人算计。话说回来,你是主角,哪儿都是主坐,因为你就是这些人中的灵魂,就是中心,就是气场,国家主席来了,就是坐在下座,那么这个下座就是主坐,主坐就会变成下座,他就是穿着布衣跟老百姓混在一起,他也是国家主席。彭长宜向来是这样,回来后跟他们在一起聚会,从来都不在乎自己坐在靠后的座位上,因为他知道,自己坐哪儿都是这群人中的核心,既然如此,为什么偏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呢?为什么不把这个位置让给那些不太得意的人呢,让他们享受到你的尊敬?你不但不会失去什么,还会得到什么。 大家坐定后,孟客环顾了一下全场,最后目光落在了舒晴身上,说:“失礼了,失礼了,还是失礼了!” 彭长宜说:“失什么礼,我今天破例坐在正坐上了,你还有什么失礼的?” 孟客仍然看着舒晴说:“忘了给小舒找个女同胞陪了。” 他此话一出,彭长宜立刻想到了刚进门时看到的那辆崭新的道奇车,他想到了荣曼,但是他不希望今天这个场合有荣曼在,毕竟曾经有过那样一段插曲,如果荣曼在,他会心里不畅快的。 …… 想到这里,彭长宜立马说话,他不能给吕华和寇京海等人投其所好的机会,就赶紧拦住孟客说道:“不对、不对,你找什么人陪她,都不如我陪她贴心,所以,您老兄还是别那么多理了,真要是有人代替我陪她,我会不痛快的。” 显然孟客不死心,说道:“你不能那么说,小舒也在亢州挂职过副书记,闹着玩儿的呢,老吕,去,把那个谁……” 彭长宜一见孟客几乎要把那个人说出来,就赶忙摆手截住他的话头,说道:“老兄、老兄,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咱们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再有,你如果真要找人陪舒晴的话,那么你就把咱们的女副总理请来,要是请不来的话,就请几位老兄家里的嫂子们,除此之外,不相干的人就不要叫了,弟兄们之间随便喝随便闹,怎么着都没事,别人来就不合适了。” 孟客张着嘴,看着彭长宜,半天才说:“真的?” “真的。”彭长宜表情坚定而严肃地说道。 旁边的吕华和寇京海等人都没说话,估计他们早就意料到孟客要叫的人了。场面上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彭长宜轻轻地敲着桌子,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看了一下众人,说道:“老曹呢?今天怎么没见老曹?” 吕华指着寇京海说道:“问他。” 彭长宜就把目光投向了寇京海。 寇京海夸张地拍了一下脑门,说道:“看见你们两口子我净顾着高兴了,把这茬儿忘了,老曹去省委党校学习去了,今天下午报道。” “哦,多长时间?” “三天,是全省科级干部轮训班。” 彭长宜点点头,上次廖书记在阆诸行政审批服务中心的剪彩仪式上讲过,要在年底完成全省范围的基层科级以上干部的轮训工作,每个科级以上的干部,都要参加这次省委党校的轮训,这也是省委下达的硬性指标,不参加轮训班的干部,没有资格参加年度的考核工作。 姚斌见孟客干在那儿,就说道:“孟书记,这酒怎么喝?” 孟客说道:“老爷们喝白的,小舒喝红的,啤的先撤下,一会漱口用,小宋,开酒!。” 今晚这顿酒,他们喝得天昏地暗…… 散席后,每个人的身边都多了一个类似拐棍的人,彭长宜的身边站着宋知厚,孟客的身边站着他的秘书,姚斌的身边站着小许,吕华的身边也站着一名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寇京海的身边站着司机,刘忠没有喝多,最近每当有喝酒的场合,大家都偏向他,因为他糖高。林岩的家就住在附近幼儿园的后面,他嘱咐司机,将刘忠和田冲送回家,自己走着回家。 大家都喝多了,除去小许和宋知厚提前得到吕华的暗示不敢喝多外,其他人都有些找不着北了。姚斌和寇京海两人搭上了膀子,走路都不稳了,寇京海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今天这酒,喝得真他妈的爽!” 姚斌说:“他爹的也爽!” “哈哈。” 这时,孟客被秘书护驾着走出来,却怎么也不让彭长宜坐他那辆破车,非得要亲自开车送彭长宜回住处,他说:“长……长宜啊,你别坐那辆破车了,这么大的干部,坐几巴那么个破车,还当一美,丢人不丢人?来,上我的车,我送你们入洞房……” 彭长宜尽管喝多了,但是多年强制养成的习惯,让他酒醉心不迷,他才不会引狼入室呢。他故意歪愣着身子,大声说道:“这车是你的?要是你的,我现在就砸了他!” 孟客凑到彭长宜的面前,腆着脸说:“老弟,不但这车是我的,这车的……” 彭长宜不等他把话说完,转身就四处踅摸有没有砖头石块的东西,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嘴里嘟嚷了一句什么,就紧走两步,来到道奇车的前面,冲着这车鬼脸的地方脸踹几脚,直到将前面的鬼脸踹碎为止。 孟客简直被彭长宜的举动惊呆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赶忙跑到车前,把彭长宜扒拉到一边,大声嚷道:“彭长宜,你他妈的的疯了!你知道这车有多贵,买你那破车一百辆!” 彭长宜见孟客跟他急了,而且还说出这样的话,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咬着牙,卯足了劲,冲着前面的大灯狠劲踹去,一边踹还一边发狠地说道:“我让你贵,让你贵,我踹的就是你的贵!” 孟客这次真的急了,他上前就要去推开彭长宜,舒晴知道此时他们都喝多了,就赶紧将彭长宜拉到一边,这时,远处停车场的寇京海、姚斌林岩他们也看到了这一幕,但是作为他们,是不好说什么的,便悄悄地溜了。 吕华不能溜,他挡在他们俩人的中间,说道:“小宋!把彭市长扶到车上去。” 彭长宜不走,他看了看四周,除去门口有几个看热闹的服务员,没有其他人,他似乎还有些余怒未消,转身,继续寻找可以砸车的东西,但是,这里的宾馆不但没有石头,周围干净的连一根杂草都没有,他甩开拉着他的舒晴和宋知厚,走到自己的车边,掏出钥匙,打开后备箱,拿出老顾一直带在车上的狼牙棒,冲着道奇车就走了过来。 039 醉砸道奇车 舒晴一见,赶紧说道:“小宋,快,快拦住他!” 宋知厚没想到彭长宜还真要玩真的,听道舒晴喊他,他便迎面抱住了彭长宜,但是彭长宜身高力不亏,一下就将小宋甩到一边,这时,吕华拦住他,呵斥道:“长宜,适可而止!” 彭长宜还从来都没有见吕华这么高声对自己说过话,他愣了一下,舒晴趁势夺过他手里的狼牙棒。 哪知,此时的孟客也甩开了秘书,指着彭长宜说道:“老吕,你别拦着他,让他砸!我倒要看看他有多能!” 彭长宜一听,心想你真他妈的是火上浇油,他从舒晴手里夺过狼牙棒,紧走几步,照着车后面的挡风玻璃就是一阵的噼里啪啦,直到玻璃成为珍珠裂纹状,然后哗啦一声,全部碎掉。 他的举动震惊了孟客,孟客完全吓傻了! 吕华和宋知厚连忙架走彭长宜,他还是故意歪愣着身子说:“孟客,我告诉你,少拿辆破车跟我显摆,今天没外人,我把丑话撂在这,这车,我看见一次砸一次,看见两次砸两次,真的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自个是干什么吃的知道吗?” 舒晴赶忙拦住他,说:“老彭,你喝多了——” 彭长宜故意甩开舒晴,说道:“你还喝多了呐,我一滴都没多,再来十瓶八瓶的我也不多……” 等彭长宜被吕华和宋知厚塞进车里后,吕华对宋知厚说:“小宋,送他们回去。” 舒晴站在车门处,她没有立刻上车,而是扭头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孟客,她本想说句安慰他的话,但是想了想,还是低头坐进了车里。 孟客看着远去的彭长宜,酒,完全醒了。 第二年,当孟客因为违纪问题被组织处分的时候,他才仰天长叹:彭长宜,真哥们!但那个时候,为时已晚…… 回到住处,彭长宜被宋知厚架着上了楼,他为了避免舒晴问他,进屋后连鞋都没脱,踉跄着走进卧室,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去了。 舒晴顾不上他,看了他一眼,转身跟宋知厚说道:“小宋,等等。” 宋知厚站在门外的楼梯处,舒晴跟了出来,小声说道:“小宋,那车是孟书记的吗?” 宋知厚支吾着说道:“不……不是吧……” 舒晴知道不是,她是想问那个车是谁的,因为她知道,孟客因为工作需要,就是换车也不可能换这么一辆进口的车,如果是私人的也不可能,就说:“我知道不是,你跟我说实话,那车是谁的?” 宋知厚说:“是……是一个企业的,但是孟书记经常开着,舒书记,我走了,你们早点休息吧,夜里有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小宋一边说着,就一边跑下了楼。 舒晴至此明白丈夫为什么要砸孟客的车了。他是看不惯孟客的做派,你就是再看不惯,也不该这么公开砸车啊? 舒晴回到屋里,也不知彭长宜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了,反正他早就打起了鼾…… 舒晴给他脱掉了鞋和衣服,本想将彭长宜摆正,但是她怎么也抱不动他,只好给他的头下垫了一个枕头,又给他盖上了一床被单,起身来到洗漱间,将毛巾放在温水里浸湿,给他擦着脸。 这时,彭长宜的鼾声停止了,他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舒晴知道他醒了,就柔声说:“你躺正好吗,我都没地方躺了……” 彭长宜睁开了眼睛,“嗯哼”了一声,就躺正了身子,不一会,又传来了鼾声。 舒晴将床头灯拧到最暗,就走出卧室,悄悄关上卧室的门,她来到客厅,掏出电话,给吕华拨了过去。 吕华很快接通了电话,说道:“小舒,市长怎么样?” 舒晴看了看卧室,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趴彭长宜假睡听见他们的谈话,就来到书房,关上了书房的门,小声说道:“他回来后就睡了,鼾声打得跟响雷似的的。” 吕华嘱咐说:“那你夜里多精心,勤看着他,别让他俯身睡,也别让他手臂压着心脏部位,保持他呼吸顺畅,保持室内通风……” 舒晴知道吕华是在避重就轻,就直接说道:“吕秘书长,您跟我说实话,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华说:“那还能怎么回事?你也看见了,喝多了呗,老孟说他的车破,他不爱听了,这才开始砸他的车……” 吕华显然在搪塞什么,舒晴是了解彭长宜的,彭长宜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他的车本来就不好,甚至还不如基层县市科局长们的车好,他是不会在意孟客说他车破的,显然这里有隐情,她说道:“吕秘书长,您就告诉我吧,不然这一夜我都睡不好觉,您告诉我真相,说不定我还能做些恢复他们之间关系的工作。” 吕华听舒晴说得有道理,就说:“唉,这事怪我。头进门的时候,彭市长就看见了那辆进口原装的道奇车,他并没没有在意,我当时多了一句嘴,告诉他是孟书记开来的,他当时就愣住了,我知道,他今晚砸车,也是想让老孟警醒一些,说到底,还是酒闹的,要不喝酒,他可能就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提醒老孟了,但另外的温和方式可能不如这样的方式直接,刺激。” 舒晴就知道彭长宜不是因为喝多酒才砸他的车,果然有隐情,她继续追问道:“这车是谁的?” 吕华说:“你知道这个人,是荣曼的。” 舒晴当然知道荣曼这个人了,尽管没有过交集,但是她曾经听说过,这个人对彭长宜曾经有过意思。但是她的思路并没有停止在女人的心思上,她问道:“是荣曼送给老孟的还是借给老孟开的?” “这个……”吕华还真被她问住了,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就说:“这个我也说不太好,老孟在私人时间里,经常开着这车,现在有时下乡也开。” 在基层,政府公务活动交通车辆不够的情况下,经常借下边单位或者是企业的车用,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彭长宜断不会因为这点事就砸他的车的。 不知为什么,舒晴还是感到了这位秘书长的谨慎,她说道:“借下边的车用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老彭不至于因为这个砸他的车吧?” 吕华叹了一口气说:“唉,小舒啊,我跟你说实话吧,老孟和这个荣曼现在关系走得很近,彭市长早就有耳闻,尽管他没在公开场合说过什么,但他为老孟是有着担心的。” 舒晴有点明白了,荣曼是单身,孟客也是单身,官员跟女企业家之间关系微妙,的确容易被人诟病不说,弄不好还真会惹出事来!彭长宜不好公开跟孟客说出这种担心,公开说吧,似乎有多管闲事的嫌疑,还容易引起孟客和荣曼对彭长宜的不满,这样仗着酒劲砸了他的车,可以同时警醒两个人,他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告诉荣曼和孟客,即便你们将来的关系发展到一家人,但也没有这么必要张扬,一个官员开着道奇车招摇过市,没必要搞那么张扬,单位又不是没有车;如果你们的关系不是奔着一家人的方向去努力的话,那么孟客你真的要小心了,荣曼也一样,别打什么不洁的主意,好自为之!当然,彭长宜可能还有不好说出口的种种原因吧,反正,他砸孟客的车,舒晴不认为他是喝多酒所为,吕华也不认为,不然吕华就不会跟她说这样一番话了。 舒晴担心的是孟客不理解彭长宜的用意,至此耽误他们俩人的交情,她就说道:“我知道了,吕秘书长,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下来老孟这边的工作你多费心,替老彭解释一下,修车的钱我出。” 吕华说:“小舒,照顾好长宜市长,修车的事不用你操心,放心,我会做解释工作的,其实,我倒认为长宜市长砸得好,是朋友、是兄弟就该这么做。这事就看老孟怎么去理解了,理解成他喝多了耍酒疯也行,理解他有意这样做也行,当然,老孟还可以有另外很多种的理解,就看他的思想境界了,我做工作也只是往长宜喝多了这方面做工作,不会涉及其它的意思,其它很多事旁人是不好指手画脚的,如果旁人可以给他指手画脚,那么长宜就不会选择砸他车这种暴力且公开的形式了。” 舒晴说道:“我明白您说的话。” “小舒,我还是刚才那句话,照顾好长宜。好了,不早了,休息吧。” 吕华再次强调了照顾好彭长宜这句话,让舒晴感到这位基层秘书长的确心思缜密,她感到吕华说的那句“照顾好长宜市长”的话,颇有些深意,吕华这样说,绝不单单是让舒晴在今晚、在今后的生活中照顾好彭长宜,肯定有政治层面上的意思,因为吕华知道舒晴可以做到在政治安全问题上能够“照顾”他,当好他的贤内助。 040 警告舒晴 别人可能直接会把这话说出口,比如父母、比如党校的赵阿姨,他们都曾跟她公开明确过这个意思,让她做好彭长宜生活和事业上的帮手。但是以吕华的性格他是不可能直接把这话说出来的,因为吕华深知自己的地位,这位基层官场上的老手,从来都不随意说话的,他说每一句话都是有着他自己寓意的,但是从今晚他的话中,吕华对孟客的某些做法是不满意的,甚至是失望的,如果孟客能低下身来,跟这位秘书长真诚沟通,吕华会成为孟客很好的政治参谋的。 舒晴甩了甩头,彭长宜的这个甩头动作也被她学到手了,她不去想这个问题了,也可能是她把这个问题想深了,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此时舒晴的感觉完全正确。 第二天早上,当舒晴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就见床上没有了彭长宜,她伸了一个懒腰侧耳倾听,就听见浴室里有动静,一会儿,彭长宜裹着浴巾回到床边,他的身上弥漫着好闻的沐浴露的清香。 “你洗澡了?”舒晴问道。 “是啊,昨天晚上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烟味、酒味,没洗就躺下睡着了,醒来后自己闻着都恶心,就去洗了个澡。” “时间还早,来,再躺会。”舒晴将手伸给他,当彭长宜握住她的手的时候,舒晴一用力,就将彭长宜拉倒在她的身上,舒晴就势抱住了他,在他的耳边说道:“你昨天晚上光顾着自己睡了,一夜都没理我,我要你补偿回来……”说着,一只手缠上了他的脖子,一只手扯下了他的浴巾,同时嘴就主动吻住了他…… 清晨的男人是经不住这般诱惑的,彭长宜低吼一声,立刻热血沸腾…… 两人一番激情后,彭长宜又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回笼觉,这种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只要醒来,就会起床,但是今天,显然破例了…… 彭长宜原计划今天早点走,后来舒晴建议还是下午走好,他们三人怎么也要在一起吃一顿饭,尽管寓意不用说,但还是要有一个这样的形式。 彭长宜听了舒晴的话,他吃过早饭后就接去家里接娜娜,由于昨天晚上跟沈芳吵了几句,所以今天彭长宜不敢直接去家里了,就给娜娜打了电话,说来也巧,沈芳不在家,娜娜一听爸爸已经到门口来接她了,就高兴的跑了出来。 彭长宜看见女儿后很高兴,说道:“锁好门了?” 娜娜喘得顾不上说话,一个劲地点头。 “给妈妈留纸条了?” 娜娜抚着小胸脯说道:“留了。” “好,今天你说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儿。” 娜娜想了想说:“最没有意思的就是玩儿了,我哪儿也不去,要不你跟我去看看咱们这里的高中英语补习班吧,我上个高中的也行吧。” “可以去看看,不过咱们要先回去接舒阿姨,她英语水平比爸爸高。” 娜娜看着爸爸笑了,点点头说:“好。” 彭长宜和舒晴陪着娜娜看了两个高中英语补习班,舒晴不满意,因为已经到了暑假的末期,娜娜来学就要当插班生,而且不是系统地从头学起,最后还是放弃了,彭长宜给女儿说道:“娜娜啊,这样吧,爸爸给你下一个任务,你头开学的这段时间吧还是玩儿吧。” 娜娜说:“我不是不想玩儿,是没人能跟我玩儿了,同学们都太幼稚,所以只能在家里跟着光盘学学英语,然后就是看电视。” 舒晴看了看娜娜,又无奈地看了看彭长宜,彭长宜理解舒晴的心情,跟女儿说道:“那就看些课外书吧,但是要记住,切不可沉迷,还要记住保护视力。” 彭长宜和舒晴又到书店帮娜娜挑选了几本课外读物,这才打道回府。他们中午没有到外边的饭店吃饭,彭长宜怕碰见熟人,就在部队的招待所吃的午饭。 饭后,将娜娜送回去,彭长宜舒晴又回到住处,他们休息后,才往回赶。 …… 一整天的时间里,舒晴都没问他昨天晚上砸孟客车的事,因为她已经隐约知道了彭长宜的用意,再问他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她不愿意让琐事破坏掉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尽管他们已经结婚,但还处在蜜月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是蛮奢侈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彭长宜忘了这件事,在回去的路上,他的话很少,而且路上一直在沉默,能让他沉默不语的只有这一件事,舒晴故意打断了他的思绪,直截了当地说:“抽个时间给老孟打个电话,解释一下……” 不等舒晴说完,彭长宜就瓮声瓮气地说道:“解释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昨晚喝多了。” 舒晴笑了,说道:“我昨天给老吕打电话了,大概知道了你的用意,你跟我说过,说你喝酒向来是酒醉心不迷,别拿喝多了说事,没人信。好朋友之间,还是解释一下的好,其实你用不着说别的,就把刚才跟我说的话再跟他一遍就行,就说,我昨晚喝多……” 彭长宜再次打断了她的话,说:“哼,我压根就没喝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就不解释,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在乎!再说了,他要是在乎这事,我就是怎么解释也没用,他要是不在乎,我解释半天也是对牛弹琴,这种事,作为我,只能做到这步了,他找死,谁也拦不住!还跟臭显摆他的车,别说不是你的,就是你的你都不该跟我显摆,我早就听说他的一些风言风语了,正找不着机会教训他呢?亢州,这是什么地方,说好听一点,是给上一级培养后备力量的地方,说不好听一点,这里就是地狱,多少人盯着这个地方,你再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别人暗算,这里完蛋了多少人,他又不是不清楚,我一看见他那作死的劲儿就一脑门气。我看他是离不开荣曼了,各种场合都想带着她,昨天还想把她叫来陪你,我拦了两次才拦下,别说是一个女的,就是个男的,你也不该跟一个搞企业的走这么近,明摆在就是让企业给你买单,不买单的话你把一个女的叫来,就更不应该了,你们俩好,私下里好行,还真以为到了亢州就坐进了直通车了?不努力照样升迁不了,想起昨天晚上我就生气,以后那车别让我看见,看见我照砸不误!” 看得出,彭长宜不但不为自己昨天的行为后悔,反而还振振有词,一幅怒气难消的样子。 舒晴试探着说道:“其实,我认为他如果真的跟荣曼好上了,开开她的车也不过分,恋人关系跟我们说的政商关系还是有区别的。” “真好上也不行,一个市委书记,天天开着自家的豪车出来进去的就好?再说了,他们俩要真是恋人关系了,为了避嫌,组织上也得把他调离,那样的话他当初来亢州还有什么意思?在清平呆着好了。” 舒晴看着他,说道:“你好像不看好他们的关系?” “当然了!那个女人,孟客未必能降得住她,非常有心机。” 舒晴笑了,故意开玩笑说道:“为什么?你好像对荣曼有很深的偏见,但是当初你可是没少帮她的忙啊?” “我当初帮的不是她,我帮的是企业,是亢州的企业,而不是她荣曼个人。” “但是人家荣曼也没得罪过你,没做过有损亢州利益的事啊,你干嘛对人家这么偏见?是不是当初你们也有过……那个啥?” 彭长宜一听就火了,他厉声说道:“舒晴,我告诉你,女人适当的吃个小醋,会很可爱,但是你给我记住,不是什么女人都可以用来吃醋的,也不要隔着门缝看我彭长宜!” 舒晴万万没想到她的一句话惹彭长宜不高兴了!跟彭长宜从恋爱到结婚,他还从来都没这样不客气地跟自己说话,而且显然是惹恼了他,夫妻之间,即便是自己说错话了,那也无伤大雅,他干嘛发这么大的火?而且,以前她也吃过小丁的醋,还是实实在在的的吃醋,也没见他不高兴啊。想到这里,舒晴偷眼看了他一眼,就见他表情冷酷严肃,她感到很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出来,她赶忙将头扭到一边。 车里,出现了可怕的沉默,舒晴满以为彭长宜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哪怕不安慰自己,也会扯点别的,缓解两人的紧张和尴尬气氛,哪知,他老先生真的半天就不说一句话,她就更委屈了,说真的,她从参加工作到现在,从来没被哪个领导这样厉声训斥过,而且训斥自己的还不是别人,羞愧、委屈、懊悔,一起袭上心头,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彭长宜早就意识到了她的变化,但是他就是不劝她,就像他说的那样,女人适当吃醋会有可爱的一面,但醋不能随便吃,什么人的醋都吃,那就不是可爱而是可厌了。 041 政治上的挡风墙 跟荣曼的那一夜,对于彭长宜本人来说并不是光彩的、值得回忆的事,他巴不得自己将那一幕忘得一干二净的才好,后来对荣曼的帮助,也不是冲着荣曼个人,是冲着亢州、冲着企业,再说,企业有困难,作为地方主官,他不可能不闻不问看着这么一个利国利民的项目衰败下去,那样不只是愈大拆、朱国庆是亢州的罪人,他彭长宜也是。 再有,有过一次婚姻失败的彭长宜,也不是没有反省过自己,他知道自己以前的不足,对妻子教育沟通的不够,所以才导致了家庭种种的矛盾和妻子的不满,所以,他要吸取教训,要让舒晴跟他合拍,要从思想意识上合拍,这方面他们有共同之处,甚至在对娜娜的问题上也有共同之处,但在一些生活小节,他不能一味迁就和妥协,更不能纵容她的无理取闹,何况她比自己小十岁,十岁的差距现在不显,将来就会显现出来,无论她有多么高深的学问和良好的品德修养,在今后的婚姻生活中,他彭长宜都有着导师的作用,都肩负着对这个小妻子再教育的责任,这是他们今后维系家庭成员关系和稳固家庭根基最关键的一点,他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他知道,习惯一旦形成,再去纠正就难了,而且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会重蹈跟沈芳的覆辙,出现争吵,甚至感情变淡。 眼看快到阆诸市区了,彭长宜见晾得她也差不多了,才缓和了语气,微笑着说:“咱们是先回家还是先给王部长送鹅蛋?” 舒晴没好气地说道:“你是领导,你说了算。” “哈哈哈。” 彭长宜活动了一下上身,变换了一下双手握方向盘的姿势,说道:“生活的事你说了算。” “千万别,我水平有限,还请彭市长多多费心。” “哈哈。” 彭长宜再次大笑,同时,他伸手搭在舒晴的脖子上,试图将她揽向自己,哪知舒晴不从,暗暗跟她较劲,并向相反的方向用力。 彭长宜没有强迫她靠向自己,而是松开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蛋,扭头看着她,温柔地说道:“乖,还真生气了,好了,对不起,一个礼拜见一次面,还惹宝贝生气了,我以后注意。” “不是注意,是你根本就冤枉了好人,我……” 彭长宜挥了一下手,制止她说下去:“到此为止,这篇翻过去了,我们不要为不相干的人闹别扭,你记住,什么人什么事,都比不上咱们夫妻关系的重要。”他说到这里,他再次伸手将她揽向自己。 这次,舒晴没再挣扎,她稍微迟疑了一下,就势靠在了他的肩上。彭长宜说得对,没有什么能跟他们夫妻关系相比,何况荣曼只是子虚乌有的事,也怪自己任性,非得说了那么一句话,尽管彭长宜好不留情,但是他说的那句话也对,不是什么人的醋都可以吃的,看来,自己还是入俗了。 由于给王部长带了咸鹅蛋,他们没有回住处,而是直接就到了王家栋这里,王家栋留他们吃晚饭。 王家栋趁舒晴跟古卓去菜园摘菜的空儿,小声说道:“小子,你结婚了,我在祝贺你的同时还要嘱咐你一点,尽管我嘱咐你的是小事,是细节,但是细节往往决定成败,你工作上的事,尤其是不该向家属透露的事,只需自己知道就行了,少暴露给家属,我当组织部长这么多年来,遇到夫妻反目,妻子无处发泄私愤来组织部要挟男人的有的是,当然小舒的境界不是这样,但是有些事还是要注意,少让她跟你担心还是应该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彭长宜点点头,王家栋对他的嘱咐,就像父亲对儿子的嘱咐一样,尽管显得多余,但是作为父辈,却是必须的,他说道:“我懂,这一点您放心,我就是明天跟她打离婚,她也不会做这种事的,这点把握要没有的话,我就不会娶她的。” 王家栋说:“我是说让你注意,这跟你娶了什么人没有关系,还有你身边的人,你也要注意,我昨天嘱咐老顾了,人啊,位置越高,越要倍加注意,倍加小心,这里的人,比三源和亢州的层次高,是个人就有可能通天,所以,行事一定要注意。” 彭长宜知道王家栋的担心,某种程度上他比自己对自己的野心还大,就说道:“您放心,我除去单位就是家里,或者到您这里来,不惹事不生非,不拉帮结派,干好自己的本职。” 王家栋看着他说:“小子,怎么官当大了水平倒退步了?从来是非都不是自己想惹就惹的,阆诸官场,你有可能什么名儿都能落下,只有拉帮结派这个名声不会落下,因为谁都知道你是保皇派。那天我跟江帆聊了会,尽管聊的不深,但是隐约感到,他也很有危机感,对班子当前的成员和阆诸当前的工作也是有自己的忧虑的,某种程度上,你是江帆前面的一堵墙,这堵墙,要扛得住风吹雨打,还要忍得住寂寞、孤独和委屈,这也是我最初建议你来阆诸找江帆后来又不再提这事的原因所在,某种程度上,越是要好的人到了一起,越要认真相处,千万不能因为关系不错就马大哈,拿自己不当外人,那样就不好了。” 彭长宜见王家栋认真了,就说道:“您放一百个心,我就是跟别人摆不正位置,跟江帆也能摆正,这不单单是我欣赏他、崇拜他,主要还是老感情,我了解他就跟您了解我一样,彼此一撅屁股就知道对方要拉什么屎,那种默契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您刚才说得的挡风墙的作用,放心,我肯定能做到,别说孤独和委屈了,就是喜悦我都能忍住,每当人生得意的时候,您不是都嘱咐我让闭门修行吗?要知道,孤独委屈忍,能忍住得意他不是件容易事啊,呵呵。” 王家栋没有笑,他看着自己倾尽心血培养的弟子,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某种程度上,彭长宜在重复自己的角色,他在江帆和彭长宜的身上,看到了樊文良和自己。人,进入官场的那一刻,你就具备了某种印记,这个印记是很难改变的,无论福祸,都将伴随你一生,有的时候需要用超强的毅力和某种信仰,才能忍得住所以的不幸和委屈,因为官场,一旦界定了你某种印记符号,这就是终生的,你就是退出官场甚至死掉也消除不掉,还会延续到你周围的人和你的后人…… 侯门一入深如海!王家栋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总之,我帮不上你什么了,处处都需要留心,哪怕是细小的事都要注意,可能别人没事,但你为之兴许就会有事,挡风墙的作用就是承受的艰难困苦多,享受得少。” 王家栋忽然想起丁一给彭长宜定制的扇子,那上面是她抄录的毛主席赞许彭老总的那首诗,小丁肯定是无意而为,但不知为什么,这似乎是彭长宜这个角色的宿命!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是一动,心里有一种很悲壮的情愫在升腾。 彭长宜当然不会在意老领导的悲情,尽管角色相当,但命运不会相同,这一点他有自信,他故意大大咧咧地说道:“您放心吧,我会从身边的生活细节注意的,当初给你倒纸篓烧垃圾我就学会注意这一点了,小事如此,大事更会如此,您也不想想,是谁带出的徒弟?。” 王家栋笑了,他也不想把气氛搞得那么悲切,况且,现在的彭长宜跟他那个时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许多事,彭长宜想好怎么做就能自己去实施,因为他有行政权力,而他那个时候只是组织部长,没有丝毫的行政权力,他只能通过选拔干部和一系列的智慧运作,来协助市委书记达到施政目的,尽管他有组织权力,但那实力说到底还是软实力,所起的作用也不是立竿见影,眼下的彭长宜却不是这样,他现在是常务副市长,行政二把手,而且跟江帆是一码事,他可以说位高权重,只要施政就会立竿见影,只要他们想做,架空市长是轻而易举的事,当然,无论是江帆还是彭长宜,都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他们自身的党性和原则决定他们不会这么做,这也是他看好这两个人极力在樊文良面前推荐他们的主要因素。他当了这么多年基层组织部长,是完全能够准确洞悉出这两个人身上那些闪光的理想色彩的,这一点,他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 他再次长出了一口气,不想把话题搞得这么沉重,他如今到了彭长宜的身边,有的是时间提醒他,再说了,眼下的彭长宜跟江帆的关系是“热恋”关系,有些话他只能点到为止,只能提醒,今后的事很难预料,所以,避免谶语成真不说,也显得自己嘴碎唠叨。 042 精心制作的礼物 想到这里,王家栋故意轻松地笑了,说道:“看来,我对你还是起到一点作用的。” 彭长宜一听,差点把刚喝进的水喷了出来,他咳嗽了两声说道:“您不要这么俗气好不好,难道还要让我历数您的丰功伟绩吗?” “哈哈哈。”王家栋仰头大笑,说道:“你个混小子,都敢教训我了?” 彭长宜说:“不敢,我只是稍微反驳了一下。”彭长宜歪着脑袋,看着王家栋,坏坏地说道:“您,在这里过得还好吧,我该给您组织个婚礼才对。” 王家栋把眼睛一立,说道:“你小子,越来越放肆了,连我的玩笑都敢开?” 彭长宜嬉皮笑脸地说:“不敢不敢,我说的是事实,毕竟这是您人生第二次幸福的开端,庆祝一下的好。”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我都半截子入土了,之所以还苟延残喘地活着,还不是为了家人,为了关心我的人吗?我是这样想的,反正我这后半辈子是废了,但是如果能对孩子、对你,对大家还能有点用的话,尤其是现在,如果再能为小卓做点什么的话,就当是废物利用吧。小子,我跟你说实话,我不是没想到过死,尤其是在……在我身体、我的心受到摧残的时候,我天天都想到了死,人在几度痛苦、极度屈辱的情况下,死,是最好的解脱,也是最轻松幸福的,我不惧怕死亡,想过一了百了,但是你知道我怕什么?” 彭长宜的心徒然沉了下去,他何尝不能体会那段时间部长的屈辱和痛苦?他低下了头…… 王家栋继续说:“我想起了家人,想起了我孩子们,想起了你,所以我怕了,我还有一个怕,就是老樊。长宜啊,可能你不能真正理解我跟老樊的关系,你可能就会认为我们的关系是齿轮,其实不是,我很崇敬他,比你崇敬江帆还要崇敬,老樊这一辈子不容易,很不容易,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先是那些老战友们,后是老胡,他心头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所以我就不能再给他心头增添负担了,我要好好地活着,要积极地活着,尽管我帮不到你们什么了,但是在‘寂寥霜天夕照里’,我还是想贡献余热的,想看到你们都各展宏图伟志,也间接地享受到某种快乐。我庆幸当年我挺过来了,庆幸我的周围有你们几个,我现在就很快乐,尤其是身边有了小卓,这再一次让我感到自己还有用,我们俩是一对天涯沦落人,能互相做个伴就知足了,庆祝的事你不要提了,再说了,你小子不也是悄悄地结婚了吗?你都没庆祝,我庆祝什么?” 彭长宜抬起头,他对王家栋的感情相当于对自己的父亲,父亲生了他,把他养大成人,王家栋则教会了他走路,他成长的路上,每一步都离不开王家栋,是一点一滴地在教他,今天,王家栋还是第一次向自己透露了一点他的内心,但就这一点,就足以让彭长宜感到难受和沉重,他的眼圈有点红,他极力眨着眼睛,笑着说:“您把我的心都说疼了……” 彭长宜说得这里,就把头扭到一边。 王家栋知道他动心了,就说:“小子,我是在跟你阐述道理,是打消你给我庆祝的念头,我的心都不疼,怎么你的心倒疼了,彭大将军也有英雄气短的时候?” 彭长宜笑了,他不能再继续这种沉重,就笑着说:“好,就事论事,我跟您说,如果您跟我比的话,更严格庆祝,因为江帆前几天就给我庆祝了,那天他们宰了我两桌,我出了一大笔的血啊,你猜他们跟我要什么酒喝?” “什么酒?”王家栋看着他。 “五粮液!我跟舒晴我们俩人一个月的工资就这样打了水漂啊,我现在想想还心疼。” 彭长宜说得是实情,前几天晚上,江帆特地赶在舒晴回来的当口,安排党政班子全体成员,在阆诸大酒店安排了两桌,祝贺彭长宜的新婚之喜。 “哈哈哈。”王家栋听彭长宜这样说就笑了:“你小子什么时候练得抠门了,喝你几瓶五粮液就心疼了?” 彭长宜认真地说:“我一直都很抠的,尽管抠,但是我知道有些便宜不能沾。那天老鲍让老肖悄悄把饭费记在了政府招待费上了,我不干,我结的起婚,就请的起客,公私不分算什么事?我才不给他们留下这个印象呢。” 王家栋赞许地点点头,说道:“你做得对,其实好多事,都是先从小事开始的,小事带出了大事,我的教训你必须要吸取,凡事小心,就不会有过,最起码不是自己主观上的过。” “那是,我必须保证王家栋的旗帜不倒!”彭长宜坚定地说道。 王家栋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你小子起点高点好不好?在亢州是这样,在阆诸就不是这样了,你要保证的是江帆的旗帜不倒,樊文良的旗帜不倒!而不是王家栋的,王家栋是过去时了,帮不上你什么了,你必须清楚这一点,你以后要打江帆的牌,樊文良的牌。” 彭长宜见部长认真了,怕引起他的伤感,就说道:“看您,还认真了,树高千尺忘不了根,就是打总书记的牌也一样,我还是我,永远都不会变。” 王家栋不再说什么了,这一点彭长宜说的没错,他深知彭长宜跟自己的感情,如果说江帆对自己好有看着樊文良和彭长宜的话,那么彭长宜是从心里真的对自己好,毕竟自己的确有惠过他,但是江帆就不同了,按组织程序讲,江帆始终都是他王家栋的领导,是亢州的市长,但江帆因为自身谦逊的品德和跟彭长宜的关系,始终尊重自己,拿自己当做领导对待,当然,最初江帆和樊文良合作的时候,自己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那谁又会说得清呢?换了别人,人家就有可能认为是自己的水平关系,不会认可他的付出。所以,从内心里来讲,王家栋也是很欣赏尊重江帆的,他可以享受彭长宜无微不至的关照,对于江帆的照顾却做不到心安理得。 “对了,这两天她怎么样?”彭长宜问道。 王家栋知道彭长宜问的是古卓,就说:“昨天上午我带她逛了半天商场,她的精神一直到今天都很好,甚至从你们那天晚上来了之后都很好,很开心,不过昨天不巧的是,我们去逛商场了,江帆两口子和樊部长来了,在家等了我半天。” “哦,樊部长来了?”彭长宜惊喜地问道。 王家栋说:“是啊,他来后我没在,老顾拉着我们去商场了,他就给江帆打电话,正赶上江帆和小丁也往这里来了,小丁那孩子真好,心真细,想想我当初还给她冷脸看,真是惭愧。” 彭长宜知道他说的是当初高铁燕给丁一和王圆做媒的事,王家栋因为丁一看不上王圆而心里别扭,后来王家栋才知道丁一和江帆早就好上了,这才从心里谅解了丁一,尤其是雯雯和丁一被贾东风绑架,丁一舍身保护怀孕的雯雯,几乎命丧黄泉,这让王家栋大为感动,所以,他同时也发现了丁一这个女孩子身上许多可贵的品质,他曾不止一次地跟彭长宜感叹,小丁不只是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她身上的许多品质都让我佩服! 此时,听部长这么说,彭长宜就笑了,说:“呵呵,您跟我都惭愧了好几次了,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我相信,您在小丁的眼里,还是她尊敬的领导,她不会在心里在意这些的。” 王家栋说:“别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就是领导,也不能跟人家江帆比呀,小丁还是念旧情的人,江帆说,知道我来后,她鼓捣了一夜,给我拿来好多东西,奇怪的是,都是我们日常生活用得着的东西,看来这孩子真是用心了,现在你喝水的这套紫砂茶具也是她送给我的,对了,她还给我们每人做了一把扇子,你看看,这是给我的那把。” 王家栋说着,就将手边的扇子递给他,彭长宜打开,见上面那清丽干净的蝇头小楷扑面而来,一种久违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是那样的赏心悦目。 这是王家栋的那首诗,他认真地看着,看着每一个小字,想着当年初次见到丁一小字时想到的元代丁鹤年的那首诗句:“蝇头小楷写乌丝,字字钟王尽可师。”他陷入了沉思。 王家栋见彭长宜不说话了,就小声问道:“是不是你小子将我这首诗泄露给她的?” 彭长宜笑了一下,将扇子折好,放在王家栋的面前,没有回答,但他的目光仍然在那把折扇上。 王家栋看着他,问道:“想看看给你的那把吗?他们昨天留在我这儿了。” 彭长宜不动声色地说:“先在您这放着,改天我再来取。” 043 新任公安局长前来报到 王家栋知道彭长宜不想让舒晴见到这扇子,就说:“这没什么,人家小丁跟父亲合作,制作了好多扇面,每个人都有,包括老顾的都有,你不必那么小心眼。” 彭长宜甩甩头,勉强笑了一下,说道:“那也先在您这放着,回头有功夫我再来拿。” 听他这么说,王家栋也将自己的这把扇子放在了圆桌下面的托盘上,并且用草帽盖住。 这天晚上,王家栋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自己拿手的菜,四个人吃得很开心,古卓很喜欢舒晴,看着舒晴叫着小丁,弄得王家栋一再纠正她说:“她不是小丁,是小舒,是长宜的媳妇,小丁是江帆、江书记的媳妇。” 古卓听着王家栋的话,看着舒晴微笑。 舒晴看看彭长宜,又看看古卓,说:“我不是小丁,我没有小丁漂亮。” 哪知,古卓却说:“都漂亮,都漂亮。” 王家栋说:“听见了吧,什么毛病都没有,知道同时拍两个人的马屁。” “哈哈哈。” 他的话,逗得彭长宜和舒晴都笑了,古卓也跟着笑了。 他们相互聊了很多,古卓还给舒晴看了她买的漂亮衣服。不过彭长宜有一个话题没跟王家栋提前,那就是砸孟客车的事,但是彭长宜知道,王家栋早晚会听说的。 第二天上午,老顾送舒晴回来后,他来到彭长宜办公室,跟他简单汇报了这两天的情况,其中一个情况引起了彭长宜的注意,那就是老顾说他带着王家栋和古卓去商场的时候,碰见殷家实的事。 彭长宜看着老顾问道:“他看见部长他们了吗?” 老顾说:“凭我的感觉他应该是看见了,而且也看见我没有跟着他们逛,我能肯定,他是故意出来跟我打照面的,然后有目的的问我话。” 彭长宜想了想说:“跟老邹签的租房协议你收好,还有房租的收据。” 老顾说:“您放心,丢了我都不能丢这些东西。” 彭长宜又说:“别的我倒不怕,咱们这里也没有不干不净的事,我就怕影响到部长在这里的心情,有个风吹草动的,他保证就不呆了。” 老顾说:“我懂。” 彭长宜说:“你下午把中医院的张医生接到部长那儿,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去给古卓看看病,看的时候,你不用在跟前听着,省得让他们难为情。” 老顾笑了,说道:“我明白。” 这时,李汝明带着一个穿警服的人进来了,彭长宜一时没有看清他背后穿警服的这个人,老顾却咧嘴笑了,站到了一边。 李汝明说:“彭市长,我给你带了一位老朋友。”他说着,就闪到了一边,露出了后面的那个人。 彭长宜这下可是看清楚了,这个穿警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前些日子去省城要的褚小强。 彭长宜赶紧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老远就冲褚小强伸出了手。 褚小强也赶忙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说道:“彭市长,您好,小强向您来报到。” 彭长宜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欢迎,欢迎!小强了,想死我了。” 旁边的李汝明说:“我刚才看了褚局的简历我才知道,闹了半天,你们都在三源呆过,而且早就认识!” 彭长宜说:“是啊,是啊,我们不但认识,而且还合作干了好几件名垂三源的大事呢,哈哈。” 褚小强也笑了。 彭长宜非常高兴,他前几天就已经知道褚小强要来,一直盼着,就说:“小强,你今天算正式报到吗?” 褚小强说:“是的。” 彭长宜往外面看了看,说道:“就你一个人来了吗?” “是的。” 彭长宜眨着眼睛,不解地说道:“就你一个人来上任来了?省厅没派人来送你?” 褚小强说:“没有,省厅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先来报到,组织手续什么的以后再办。” 彭长宜瞪着眼说道:“嘿,这省厅是什么态度?就让你一个人来上任来了,他们都不派个人把你送过来?太不尊重人了!” 小强笑了,说道:“还说呐,我都不知道工作调动的事,昨天下午突然下的调令,老武把我叫过去,我才知道工作有了变动,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涉及到我,一切程序都简化了,老武给省厅打了一个电话,问是不是省厅派人来送我上任,结果省厅的答复是:别人都有人送,只有他没有,这是上边的‘口谕’,让他自己带着铺盖卷去阆诸!老武后来说,上级不派人来送你,我送你去上任也不和套路啊,我算干嘛地呀?我送你只是路上给你解个闷,其它什么作用都起不了,既不能代替上级宣布你上任,也不能当着阆诸广大干警的面肯定你的丰功伟绩?我干嘛去呀?我说,还是按照上级指示办吧,没人送我上任没有关系,我自己去就是了,就这样,我就来了。”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这省厅领导也太不够意思了,改天去省城我得找窦厅说理去,你不派人来,是褚小强不够资格还是我们阆诸不够资格?” 褚小强说:“您千万别,昨天晚上特地给我打电话,说,别人都可以有人送,你就没必要讲那排场了,现在省厅人员紧张,忙得不行,反正你又不是冒名顶替,也无需组织给你验明正身,再说那里也有人证明你的身份,拿着调令自己去就是了,到哪儿好好干,多依靠市委、市政府,顺便告诉姓彭的那小子,别让他得意得太早,你要是干不好崴在哪儿,他彭长宜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这倒好,连我也捎上了?” 李汝明见他们谈得很亲热,也很投机,就说道:“彭市长,褚局长刚到,咱们先领他转转,熟悉一下各位领导?” 彭长宜想了想,他不能抢政法委书记的活儿,就说道:“我在等一个电话,你领他去转转吧。” 李汝明说:“好,那我们先走,不然一会领导就不全了。” 彭长宜送他们到门口。 彭长宜的确在等电话,他在等党校赵主任的电话。 彭长宜来到阆诸,当上市政府的副市长,倪主任曾两次跟赵主任说要来阆诸看望彭长宜,一是作为党校优秀学员的回访,二是建立跟地方党校的联系,这期学员中,彭长宜是进步最快的,所以,他们将彭长宜作为重点回访对象。赵主任上周就跟他说有可能今天来阆诸,所以彭长宜今天上午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安排,在单位等赵主任的电话,就连新一区步行街的协调会他都让秘书梁航代替他参加。 过了一会,他的电话响了,他赶忙抓过手机,一看,不是手机响,而是座机的电话在响,他接了过来,是江帆。 江帆在电话里说道:“彭市长啊,你过来一下。” 彭长宜放下电话,就走出了门,他来到江帆办公室,就见江帆、鲍志刚、殷家实、秦岭等都在,还有李汝明和褚小强,他最后发现副市长段金宝也在。 江帆见彭长宜进来,说道:“彭市长,褚局跟你是老相识了,也是你的老部下,今天中午咱们就不让褚局回去了,你跟老肖说,全体班子成员给褚局接风。” 还没等彭长宜说话,褚小强就说道:“江书记,我能请示一下您吗?” 江帆说:“哦?第一天来报到就有请示了?呵呵,讲。” 褚小强为难地说道:“局里孙佳鑫政委已经安排好了,十点有个全体中层大会,中午可能要跟局里的人在一起,我能改天再跟领导们聚吗?” 江帆见小强说话语气沉稳,态度谦逊,就说道:“是那样啊,那就放了你,你先回去开会,下来再安排。”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既然这样,你赶紧回去吧,离开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干嘛赶这么紧?” 褚小强说:“我先要来市里跟各位领导报道,才好参加局里的大会。” 彭长宜笑了,说:“这是什么章法,让你光杆一个人来上任?” 江帆也笑了,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赶快回去开会吧。” 褚小强起身,跟各位领导握手告别。 江帆带头送他出门,一直目送着他坐上车,驶出大门。 回到屋里,江帆说道:“长宜,你来正好,刚才我们几个人碰了下头,三局联建的事交给殷家实金宝市长负责吧,家实书记负责全面督导和协调工作,金宝市长负责具体实施,你从这个项目中撤出,另外,我最近外出考察工作也很多,昨天晚上接到的通知,要跟省委师副书记去华东五省考察,明天下午就要到省里报到,后天一早出发,大概是一周的时间,回来后,马上还要跟袁省长出国考察,所以,家里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了,时间马上就要进入最后一个季度,志刚市长你们好好研究一下,确保全年工作任务的完成,长宜从三局联建项目撤下后,要集中精力抓好秋冬的招商引资和市区规划建设工作,具体内容你跟志刚市长再进一步商量。总之,我们要抓紧时间,检查督导重大项目的完成情况,需要市里出门协调的事,咱们要主动上门,帮助企业协调解决。我看了一下省里最近的工作安排,考察动作比较频繁,咱们也要组织干部有针对性地出去考察,秦秘书长下来安排这事……” 044 奸商的异常交际 彭长宜一时弄不明白为什么让他撤出三局联建工程,而且让殷家实插手该项工作,这个时候殷家实插手,无异于摘桃子。但他是不能问的。市委有权督导各项工作,但是三局联建工作不同,这个过程最先就是他的创意,而且前期他做了大量工作,分头跟三个单位的职工代表召开座谈会就不下五六七八次,眼看现在该招投标了,居然让他撤出来,尽管他一时想不通,但是对于江帆的决定,他必须无条件执行。 彭长宜刚想表态,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赵主任,彭长宜赶紧拿着手机进了江帆里面的接待室。赵主任他们已经进了阆诸市区,彭长宜挂了赵主任的电话后,走了出来,江帆已经安排完了工作,见彭长宜出来后说道:“殷书记,这个项目你负责督导,金宝负责具体实施,你们要切实负起责来,另外长宜你要尽快把有关的工作跟殷书记和金宝交接一下,你们三个有必要开个小会,总之,尽快落实,争取这周完成招投标工作。” 彭长宜说:“招投标计划早就形成文件,原定也是这周完成投标工作的,这些金宝都清楚,方案金宝手里也有,下午咱们三碰一下,殷书记,您看这样行不?” 没等殷家实看看江帆,又看看彭长宜,说道:“我没有意见。” 哪知,江帆却说道:“为什么等下午?一会你们就可以进行交接,这事要抓紧,要让他们今早进入状态,马上就招标了,时间不等人。” 彭长宜看了一眼江帆,说:“一会的话我怕来不及,党校的倪主任和赵主任已经进城了,我得先出去接他们一下。” 江帆知道这事,彭长宜早就跟他汇报过了,就说道:“哦,那好,咱们也散,中午大家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在座的各位都要一块陪陪中央党校的领导们,咱们彭市长作为中央党校的优秀学员被回访,也是咱们阆诸的荣誉……” 江帆率领市委几个主要领导,在阆诸市委会议室门外,迎接党校倪主任一行,并且举办了一个小型座谈仪式,主要议题就是围绕彭长宜这段的表现和所做的工作。座谈结束后,在阆诸大酒店,他们热情招待了倪主任、赵主任一行。 席间,赵主任悄悄问坐在身边的彭长宜:“小彭,小晴还在两头跑吗?” 彭长宜说:“是,有时我往她那儿跑,大部分时候还是她往回跑。” 彭长宜并没有刻意掩饰跟赵主任的关系,他向在座的尤其是阆诸的各位领导介绍了跟赵主任的关系,这层关系,就连江帆都不知道。 江帆站起来,走到赵主任身边,说道:“原来是小舒的娘家人,怠慢了,我代表全家敬您。” 赵主任也站起身,说道:“尽管我是娘家人,可惜什么忙都没帮上,那时长宜回亢州救火,我只帮他做了课堂录音。” 江帆说:“这就是帮了大忙!如果没有课堂录音,他能考那么好的成绩?” 就在谈兴和酒兴正酣的时候,彭长宜兜里的电话就震动起来,他有两个电话,这部私人电话自己长期拿着,另一部公用电话由秘书梁航拿着,这个时候有电话来,肯定是自己的私密关系打来的,他冲着倪主任和赵主任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去接个电话”,说完,就走了出来。 电话是吕华打来的,吕华告诉他,彭松和小许都以官复原职,给他们的处理意见是写检查,扣除半年奖金,半年之内不许晋级,不许评先进,以观后效。 …… 这个处分决定,看似严厉,却对当事人并没有实质性的惩戒,并不伤筋动骨,彭长宜没说什么,尽管侄子和小许有错,但是孟客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是让彭长宜对他有点小小的看法,彭松业余时间参与赌博,而且殃及到小许,按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就因为牵扯到彭长宜就成了大家都慎之又慎的事了,孟客知道后没有表态,不得不让周围的人揣测,尤其是工商局长和公安局局长,如果换成吕华或者是寇京海,估计这事早就在彭长宜知道之前圆满解决了,不会等他公开表态才有了处理意见。尽管彭长宜是个明白人,但因为涉及到自己的侄子,他心里还是有些别扭,通过这件小事,还是能检验出一些人心的。人,只有在困境中才能品出人心,这一点,王家栋有切肤之痛。 彭长宜拿着电话,就拐进了走廊的卫生间,他插上门说道:“老吕,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不说什么了,我托付你一件事,过段时间让彭松去局里上班吧,记住,让他到业务科室,另外,税务系统如果有培训或者是在职学习的任务,让他参加一下更好,没有就算了,他基础太差,年岁也不小了,对了,让他到局里的监察科吧,多接触一些案例,多熟悉一些税务纪律,能起到警醒作用,他如果真是走不好路,不但我跟着丢人现眼,咱们大家也脸上无光,记住,别给他任何职务,就是一般人员待遇,如果他能经受得住考验,能踏下心来钻研业务,就说明他是可塑之人,如果他因此萎靡不振,就是让他在所长的位置上,早晚都是事,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吕华沉思了一下,说:“我明白,我琢磨琢磨再说吧。” 彭长宜不放心,继续叮嘱道:“记住,别给他任何职务。” 吕华说:“他是多年的所长,调回局里什么职务都没有不好吧?” 彭长宜说:“你按我说的办,这样对他今后的成长,甚至对他的家庭都有好处。” 吕华不再说什么了。 接完电话后,彭长宜甩了甩头,当他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两三个人从洗手间的门口走了过去,其中一个熟悉的宽大的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人就是吴冠奇,他边走边跟说话的那个人彭长宜也认识,是丰顺县的县委书记李东生,据说是殷家实的干亲家,上次万马河泄洪的时候,彭长宜到丰顺去过,跟这个李东生有过接触。走在李东生旁边的是阆诸招商局局长张明远,最后面的是副市长柴长春。 彭长宜装作没看见他们,转身向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在心里暗暗思忖着,没听说吴冠奇和李东生认识啊?更没听说他跟张明远认识?他们怎么到一块儿了?丰顺和亢州接壤,但是却被亢州远远地甩在后面,丰顺也很急,阆诸的领导也经常拿亢州敲打丰顺,李东生是从市委副秘书长的身份调到丰顺任县委书记的,他踌躇满志,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所以今年实行全民招商,加大的招商引资的优惠力度。难道吴冠奇看上了丰顺的什么项目?柴长春出现在他们中间并不奇怪,柴长春分管农林水利,而且他今天去丰顺彭长宜也知道。看来,他这个同学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散淡、闲逸,而是直接打入了阆诸的核心部门。 彭长宜没有跟他们打招呼,而是假装洗手,等他们进了房间后才走了出来。这一幕,被他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 下午,送走倪主任和赵主任一行,彭长宜主动找到殷家实和段金宝,跟他们进行了三局联建工程的交接工作。 当殷家实听完彭长宜的工作交接后,他合上笔记本,意味深长地看着彭长宜,说道:“彭市长啊,这个三局联建本身就是你的创意,跟你的孩子差不多,所有的事儿都在你的心里装着呢,而且你付出了很多精力和心血,你说我也不了解这个项目,从始至终也没有参与过,着冷不丁的临时换将,让我抓这块工作,真不知道江书记是怎么想的,突然让我接手,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回头我跟书记建议一下,还是由你继续抓吧。” 殷家实的话说得彭长宜心里酸酸的,他这话不假,这个过程从始至终都是彭长宜一手操作的,三个单位的协调会都开了无数个,甚至亲自上门给困难职工家属做工作,广泛征求三个单位职工的意见,他的确想不通为什么江帆不让他继续负责而改为殷家实和段金宝负责。但是,殷家实的为人他是了解的,甚至没来阆诸的时候,就听江帆说过这个人,所以他对殷家实的防范之心一直是有的,他惯有的伎俩就是挑拨党政一把手之间的关系,好好的事,只要他一掺和,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聂文东就是上了他的当,处处以佘文秀为敌,结果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但是彭长宜不会上他的当,尽管他现在不知道江帆是怎么想的,有一点可以肯定,江帆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作为跟江帆肝胆相照的朋友和下属,他必须做到跟市委保持一致,跟江帆保持一致,绝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045 重新界定关系 想到这里,他说道:“市委既然这样决定,肯定有道理,您不了解情况不要紧,一是有金宝,后来的工作金宝也都参与了,再有,不是还有我吗?您说您哪点不明白,一句话就把我叫到办公室,一问不就全都清楚了?在这件事上,我保证做到不藏着掖着,把知道的都告诉你,您看这样行吗?” 殷家实听彭长宜强调的是“市委”而非江帆个人,他就别有意味地看着彭长宜,他一直认为这个家伙比江帆还难对付,看来的确不是个好东西!在阆诸,殷家实还没碰上真正意义上的对手,但眼前这个家伙,需要自己多用点心思了,他可是比聂文东有脑子,比江帆敢干,比佘文秀痞,一幅亦正亦邪的嘴脸……想到这里,殷家实笑了,他笑得也很意味深长,说:“彭市长啊,那你就不要怪我摘桃子了?” 彭长宜在心里哼了一声,果然他居心不良,故意装出一幅猫哭耗子的样子,好让彭长宜怪江帆。在官场上,彭长宜跟王家栋还学会了一手,那就是在情况不明的前提下,看你对手的表现,你对手拥护的事肯定是要反对的,反之,则是你要支持的,在敌人向你探听虚实而你情况不明时,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充愣。 彭长宜已经完成交接任务,没有必要在这里跟他扯淡浪费时间,想到这里,就合上笔记本,说道:“那就这样,殷书记、段市长你们继续研究,我回去还有事。” 殷家实手一伸,微笑着说道:“好,请吧。” 彭长宜走出会议室,他回到了办公室,把秘书梁航叫了过来,他没有忘记在饭店看见老同学吴冠奇的那一幕,说道:“把丰顺今年的工作规划背书找来。” 梁航眨着眼睛,他原以为领导让他汇报今天上午参加新一区步行街协调会的事,没想到却是要丰顺县的工作计划,就说道:“把他们的县长叫过来,当面汇报一下都好啊?” 彭长宜看着梁航,感觉他这个秘书离成熟还有一段过程,就心平气和地说道:“小梁啊,眼下我需要的是看文字的东西,暂时不需要他们口头汇报,你把这些材料找来我看看,另外记住,凡是我交给你做的事情,都不要声张,只管去做,嘴一定要严,少说话,每个人包括来找我的人甚至是咱们周围领导干部们,都想从你这里知道我的去向和一些想法,这一点你一定要注意,一味地一问三不知也不好,要学会说模棱两可的话,学会说含糊不清的话,永远不要给他们最真实的答案,这是我对你第一个要求,以后慢慢教你。” 梁航有些尴尬地说道:“是,肖秘书长经常这样说我,我来机关时间不长,跟您的时间更不长,还需要您在平时工作中多指点,多教导,要不有些事我不懂。”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最初到机关工作,跟你一样,什么都不懂,后来也是老领导一点一点带出来的。慢慢悟吧,机关是个大学堂,你们都将成为后备力量,我们的现在就是你们的明天,不过首要一点就是做任何事,一定要谨慎,少说,多听,秘书是什么,就是领导的外脑,是领导的眼睛鼻子和耳朵。” “嗯,我记住了。” 彭长宜说:“去找材料去吧。” “好的。” 梁航出去后,彭长宜看了看表,他这个时候没有急于给张华打电话问古卓的病情,估计张华还在那里,他给兰匡义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一下投标企业的情况,尽管不让他管了,但是他也有必要清楚这里面的情况。 兰匡义告诉他,一切按计划进行,投标会保证如期召开,并跟他汇报前来投标的几个企业情况。 彭长宜特地询问了最近两天有没有新的企业加入,兰匡义一一跟他做了汇报,他用心倾听,里面并没有吴冠奇的企业。 他料定吴冠奇中午并没有看见他,也应该没有听说他和他同在一个酒店吃饭,他想了想,就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吴冠奇的手机,半天,吴冠奇才接通电话,他明显地喝多了,声音沙哑含糊不清:“喂——吴冠奇……” 彭长宜笑了,心说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可能在休息,就说:“老吴,我,长宜。” “噢,长……长宜啊,又有几日不见了……”他大着舌头说道。 彭长宜说:“是大几日了,什么脑袋呀,你脑袋现在到底清醒不清醒,我跟你说正事。” 吴冠奇说:“清……醒着呢,说吧。” “我说,那个三局联建的工程要开始招标了,你真的不敢兴趣?” 吴冠奇半天才懒洋洋地说:“什么……联、联建,我……我怎么不记得了,我说,你谁呀,我们签过合同了吗……” 至此,彭长宜明白了,要么就是吴冠奇说话不方便,要么就是他在故意跟他装蒜,这些人,就是酒喝高了、喝大了,也不会神志不清的,眼睛闭上了,眼睫毛的毛孔都是睁开着的、机灵的,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所以他说:“好吧,等你清醒后再联系。” 没等吴冠奇说话,彭长宜就挂了电话。显然,吴冠奇是在装糊涂。他忽然感觉到在他的内心,似乎对吴冠奇的感情不是那么纯粹了,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在想他跟吴冠奇交往的种种细节,确信自己跟他是干净的,就连他离开三源时,吴冠奇两口子在半路截住他给他送行时,强塞给他的那种银行卡,几年后,他都还给他了,并且按照吴冠奇跟江帆说的,还给了他利息,这个利息就是荣曼公交车开通现场会的纪念品,一件t恤衫。从始至终,他跟这个“奸商”同学的关系是经得住检验的,即便是他在三源的投资和所有的征地手续,也是完全符合程序的,想明白这一点后,他松了一口气,在脑海中,将这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商人从前的影像抹掉,他要重新跟他建立一种关系,一种不带任何私人感情色彩的关系。 不知为什么,此时彭长宜那种与生俱来的的忧患意识占据了他的头脑,这种忧患意识,是他在官场上浸淫已久的结果,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性意识,有点像人体的应激反应,但这个反应过程又是没有任何来由和道理,完全是一种对吴冠奇不确定的把握上,反正,中午这个影像,向他的大脑传递一种预警信号,他不能忽视这个信号!他奉信一句话:预则立,不预则废。 他完全可以把吴冠奇往积极方面想,但是不知为什么,先天的忧患意识决定他做不到。按理说,尽管吴冠奇跟他“心心相印”,但是吴冠奇有他自己的交际范围、空间和方式,他不该这么苛求于他,他是商人,追求利益最大化是他们的定式和终极目标,他们一切的行为准则都会围绕这个目标而进行,他自认为跟吴冠奇之间建立起一种理想的关系,这种关系是清爽的,干净的,相互之间的感觉是舒服的,反正彭长宜的感觉是舒服的,至于吴冠奇怎么认为,那是他的事。他也想把这种关系延续下来,所以才鼓动吴冠奇吴冠奇出山,走出三源。 某种程度上,他对吴冠奇是寄予很大理想和希望的,他希望他们再次联手,在阆诸搞出几个漂亮的经得住时间检验的项目。他单方面地对自己充满了自信,这种自信来自于他的信仰、他的理想和他做人做官本应该遵循的底线和原则,他自认为,只要自己不跟这些商人有非分的要求,他们是乐于跟他合作的,因为他彭长宜是环保型的官员,从不吃拿卡要,更没有因为获得某种好处而故意刁难过这些人,从始至终都是,这也是被吴冠奇感慨和称道过的,难道,这个人如今变了吗?还是偶然和他们在一起?但多年官场经验否定了他的这种假设,因为,李东生是殷家实的干亲家。 早年,殷家实刚从基层调上来的时候,他为了扩大影响,编织更大的势力范围,据说广交人脉,不但发展了干亲家、同学、同事、同乡这些关系,还和许多商人建立起不错的关系,如果阆诸的纳税大户、春雨太阳能企业的掌门人杜春雨,他们不但是同学,后来在共同的事业上还形成了很牢固的相互依托的关系;还有阆诸市目前最大的建筑商、建筑材料供应商徐永路,也就是袁茵“太太团”徐秀娟的父亲。 彭长宜尽管来阆诸的时间不长,但是他一刻都没闲着,按他的话说,就是睡着了脑袋都在想事。他并不只是埋头工作,他还通过各种方式和途径,弄清了几个主要领导的背景和来历,尤其是把殷家实的种种社会关系摸得差不多了,殷家实的为人决定了彭长宜不会对他掉以轻心, 046 市长的担心 但是尽管如此,彭长宜也不无遗憾地发现,殷家实这个人行事谨慎、诡秘,除去明里暗里善于挑拨离间外,目前没有明显的违法违纪现象,这也是让佘文秀甚至是申广瑞都没有对他下手的主要原因。所以彭长宜断定,殷家实将是他和江帆很难对付的一个人。 所以,吴冠奇和殷家实关系范围的人来往,不得不让彭长宜本能地排斥。尽管这种排斥没有任何理由做支撑,但他就是说服不了自己的内心,凡事一旦让彭长宜走了心,那就会影响他对这个人的整个判断,就会有一种先天的防备心理,尽管这种防备心理始终有,但是从没像今天这么确定过。因为以前他对吴冠奇的防备完全是出于对自身的严格要求而来,是自律的表现,但是今天这种防备却带有明显的主观性,他不禁为他们今后的关系感到了悲哀,但却没办法。 梁航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进来了,给他递上了丰顺全年的工作背书。自从江帆当上市长后,他强调了各单位要明晰思路,根据本单位实际情况,制定全年的工作计划,不必贪大求洋,但必须实事求是,哪怕是一件小事,都要有计划有落实,有结果。要求基层县市和各个单位要向政府机关递交全年工作背书,并且将全年工作完成情况要计入考核中,有点年底“算账”的意味,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剔除那些华而不实、只说不做的天桥把式的工作作风,树立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的工作氛围,不怕事小,就怕不为。 梁航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材料,放到彭长宜面前,说道:“这是丰顺的年度工作背书。” 彭长宜拿起来,认真仔细地看了看,在丰顺的年度工作计划里,他没有发现明显的工程,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有这样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本年度,将修通县城外围的环路,在两年完成环路建设和城区主要街道的扩宽改造任务,使之更具备城市功能,提升城市形象……”难道,丰顺要进行城区大街改造了?无论吴冠奇是多么高明的人,但他毕竟是商人,商人的共性就是逐利,这个基本特质是改变不了的。 想到这里,他对梁航说道:“丰顺最近在干嘛?” 梁航就是一愣,他一时没有明白副市长的意思。 彭长宜又说道:“留意一下丰顺最近的政府工作,尤其是招商引资方面的工作。” 这次梁航听明白了,他说道:“好的,我会侧面留意的。” 梁航这样说,就等于是在告诉副市长,不用嘱咐我该怎么去留意,我知道要做得不动声色。 果然,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把这个复印一份,其它的送回去吧。” 梁航拿着文件袋就走了。 梁航走后,他拿起手机,刚想给王家栋打过去,这是,座机响了,他接通了电话,是鲍志刚的秘书焦凯:“彭市长,我是小焦,市长让您来一下。”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头,自从担任副市长以来,每次鲍志刚叫他过去商量事,都是他亲自打电话来,今天怎么变成是秘书通知他了?难道,就因为江帆今天对他“杯酒释兵权”,什么都不对劲了吗? 彭长宜甩了甩头,他极力想甩掉自己这个“龌龊”的想法,他不该对江帆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他长出了一口气,拿着笔记本,走出办公室,来到市长鲍志刚的办公室,刚一进去,立刻呼吸道一股很呛的烟味,他立马退了出来,他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这才勉强捂着鼻子进去了。 鲍志刚的秘书焦凯,看见彭长宜被呛得直咳嗽,就说道:“是不是太呛了,烟抽得太多了,排风扇都不管事了,我的眼睛都被辣出眼泪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先去开窗户通风。 鲍志刚因为有咽炎的毛病,他早就把烟戒了,而且以前也是比较特立独行的一个人,但自从他由常务副市长当上市长后,就比较注重跟周围同志们的关系,尽量保持一种随和、平易近人的姿态,以免被同僚们诟病架子大,所以他很少对周围人提要求,这一点江帆说过他多次,但也不见有改进,后来彭长宜分析,可能是自己资历不够老,甚至不如殷家实和蔡枫的履历长,团结同志,凝聚人心,甚至是“收买”人心,是他当上市长的第一步。所以来他屋里汇报的“烟鬼”们,尽管都知道他是因为咽炎才戒的烟,但是从不忌讳在他面前抽烟。 彭长宜用手扇着鼻子周围的空气,他没有看见鲍志刚,问道:“市长呢?” 秘书说道:“卫生间哪。” 彭长宜释然了,很可能是鲍志刚想叫彭长宜过来,但临时有了便意,才让秘书通知的他。其实,秘书就是干这些事的,而且彭长宜还是副市长,秘书通知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因为彭长宜跟江帆的关系,所以鲍志刚对彭长宜这个副市长表现出了极大的尊重,并不是你一个副市长应该享受的待遇,这一点,彭长宜必须要清楚,想到这里,他又甩了甩头,小声说道:“进去多大会了?” “刚刚,可能是中午吃的不对付,肚子不好受。” “哦,我怎么没事?”彭长宜拍着肚子说道。 焦凯说:“市长这几天可能是喝酒太多了,肠胃不和,这几天正在吃中医院张医生给开的中药。” 彭长宜笑了,至此,他完全释然了。 好半天,鲍志刚才拿着一分材料从里面出来了,他看见彭长宜就说:“中午不该喝凉啤酒,肚子不舒服。” 彭长宜笑了,说:“您说喝中药,不能喝白酒,还不让您喝啤酒?” 鲍志刚说:“是党校那个副主任不喝白酒,他说他只喝啤酒,我心想正好我在吃中药,就陪他喝啤酒吧,夏天喝啤酒,还是冰镇的,当时下去舒服,结果,回来肚子就不舒服。” 彭长宜说:“那还是买点西药吃吧,别再闹起来。” “没事,不用吃药,我心里有数。” 鲍志刚说着,就来到彭长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将手里的那份材料递给彭长宜,说:“长宜,这个顺翔集团是不是你同学吴冠奇的?” 彭长宜就是一愣,他拿过来一看,果然上面写着“顺翔集团”,他再仔细看看,原来是最后拟定的参加三局联建工程所有投标的企业。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忽然松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江帆为什么不让他抓这项工作了,有可能就是因为吴冠奇。 他看完后,说道:“是,他现在的企业名称叫顺翔集团,下设有顺翔路桥公司和房产商业公司、顺翔新农业产业技术公司。” 鲍志刚看着彭长宜,说:“怎么没听你说过?”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我一点都不知道,头计划这个项目的时候,我还跟他特意说过,让他来参与投标的事,他说他部队的工程都干不完,不想铺那么大的摊儿,我就认为他不来竞标,上午我还打电话问老兰,都有哪些企业参加,老兰念叨了一遍,也没有提到他。” 鲍志刚看着彭长宜,他相信他说的话,难怪江帆不让彭长宜继续操作这个项目了,看来,江帆是为了避嫌才让他撤出的。 鲍志刚说:“长宜,这是咱俩关起门来说话,这个项目你平时还是要多留意的,说真的,交给殷家实和金宝我的确不放心,殷家实这个人就不用说了,你可能也品出了他这个人,上午金宝就找我,跟要求,能不能让他去抓别的,政府换个人来抓这件事,我说不行,江书记已经宣布的事,哪有改的道理?” 彭长宜笑着问道:“为什么?” 鲍志刚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来有段时间了,可能多多少少品出了老殷这个人的为人,他心里的弯弯绕太多,大家都担心跟他合作落不了好,说不定那句话就被他装进去了……咱们在背后议论同志显得政治觉悟太低,不过你慢慢观察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这么回事了。” 鲍志刚一直对殷家实成见很深,也可能这才是江帆跟省委举荐他当市长的真正目的。 鲍志刚又说:“金宝的工作能力我是清楚的,他势必会完全被殷家实所左右,所以,上午江书记那个决定太突然了,我提前一点都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我肯定不同意,所以,三局联建的事你也不能一退六二五,一点都不管不行。”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放心,我会留意的,但不会太过明显的过问这事,毕竟各有分工,太明显不好。” 鲍志刚说:“不管那些,这个工程毕竟是咱们政府今年要干的大事之一,你是常务副市长,有权过问一切政府工作。” 彭长宜笑了,他点点头,说:“您放心,我会尽力的。” 047 退出正在筹建的工程 这时,彭长宜的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是江帆办公室的电话,他没有接,而是抬头跟鲍志刚说道:“市长,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了,总之,三局联建的事你不能撒手不管。” “明白,您放心。” “你去忙吧。” “好的。”彭长宜说着,就走出鲍志刚办公室的门,他刚要接电话,电话挂了,他走回自己办公室,用桌上的座机给江帆办公室回了个电话,电话是江帆接的,他说道:“长宜,张华去给古卓看病怎么样了?” 彭长宜说:“我还不知道,还没顾上问,要不我马上问问。” 江帆说:“别了,一会咱俩过去一趟,正好我头走前去一趟也合适。” “好的。”彭长宜说着就挂了电话。 快下班的时候,彭长宜又接到了办公室电话,半小时后召开常委会,彭长宜心说江帆刚才没说开常委会啊,他就提前赶到了前面的市委会议室。 江帆和市委秘书长秦岭已经坐在会议室在等大家,江帆正在跟秦岭交代着什么,秦岭低头往本上记着。 彭长宜进来后,江帆说道:“本来原定明天上午上班开常委会,志刚下午突然接到通知,明天去省里开会,所以咱们的会只能连夜开了。” 彭长宜点点头,他坐在会议室靠墙的一排座位上,见江帆还在跟秦岭说着什么,他看了看表,离通知开会还有十多分钟的时间,他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重新回到自己办公室,给老顾打了一个电话,问张华给古卓看完病了吗?老顾说早就看完了,他已经将张华送回了中医院,顺便抓了药,已经给送回去了,现在刚坐上车要出来。 彭长宜又问道:“病情如何?” 老顾说:“我当时没在屋里,不过回来的路上张医生说问题不大,但是要完全恢复也得有段时间,完全靠个人调节,吃药只是辅助治疗,其它的我也没问。” 彭长宜说:“知道了,你不用着急,我还下不了班,一会开常委会。” “明白。” 彭长宜挂了老顾的电话,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向会议室走去,半路碰见李汝明和蔡枫,蔡枫带着情绪说:“不是说好了明天上午开吗,怎么提前了?我晚上还安排了事呢?” 彭长宜说:“志刚市长突然接到通知,明天省里有个会,所以临时改下班开了。” “原来是这样啊——”蔡枫没再说什么。 这个会议时间并不短,两个多小时,散会后,食堂给各位领导准备了晚餐,彭长宜看了看表,他不知道江帆是否还去王家栋那儿,想问问他,他看见散会后鲍志刚坐着没动,在等着跟江帆说话。 他想回办公室,就见李汝明说道:“彭市长,直接去吃饭吧,还回屋干嘛?” 彭长宜想了想,就跟他一起向后面的食堂走去,秘书们早就为他们各自服务的领导准备好的餐盘,见领导们进来了,就直接为他们递上餐盘,由领导自己去选菜品,这时,肖爱国走到彭长宜身边,说道:“江书记和市长还在说事?” 彭长宜说:“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会议室。” 正说着,江帆和鲍志刚一前一后进来了,江帆进来后就四下张望,看见彭长宜后犹豫了一下,才开始拿起餐盘选菜品,彭长宜知道他犹豫的原因就是他们下班的时候说去看王家栋的事。 江帆挑了几样菜品,秘书邸凤春给他拿了两个花卷,并给他盛了一碗西湖牛肉羹,江帆就端着餐盘和鲍志刚坐在一起,他们仍在边吃边边聊着。 彭长宜吃完后,就见李汝明也坐在了他们那一桌,他走出餐厅,回到办公室,但是没有立刻离开,他在等江帆。 梁航进来了,他拿起水杯就要给彭长宜倒水,彭长宜冲他摆摆手说:“没事了,你去休息吧,我看会电脑也走。” 梁航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累,还早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给彭长宜的水杯里加满了水。 彭长宜开始浏览政府网站和政府邮箱的留言,跟梁航说道:“小梁,没事多看看咱们政府网站,有需要更新的内容,你要及时通知信息科更新,这上面还有好几条陈旧信息。” 梁航说:“好,我明天就跟他们说。” 彭长宜笑了,温和地说道:“不是单纯地传达我的意见,是要具体指出哪条信息该更新,哪条信息该尽早出现在政府网站上,尽管现在网络还不能达到阆诸地区全覆盖,但起码政府各个部门应该看到最新的政府信息。” 梁航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明白。” 彭长宜又说:“还有多看看咱们的邮箱,有时候这里能发现许多东西。” 梁航笑着说:“邮箱里都是各个部门上传上来的东西,都在咱们掌握的范围之内。” 彭长宜笑了,说道:“看来,我的确有必要一点一点教给你了,政府工作千头万绪,在这一天中,各个职能部门,说不定下发多少项工作,现在有了网络这东西,他们都直接上传到了政府邮箱,我们不可能那么面面俱到知道这些部门都具体干了什么,但能从这些邮件中管窥一斑,你没事的时候,多看看,自然知道和掌握得就多了……” 梁航听后不禁暗暗竖大拇指,难怪自己这个领导从组织部干部科一个秘书,十几年中,一路升迁,其中必有他过人的地方,连邮箱里的这些邮件都在他每天浏览的范围之内,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由衷地说道:“市长,您说得太对了,我怎么就没发现这个问题呢,我只是需要才打开,不需要从来都不看这些,即便看,也只是看自己需要看的,您收了我这么个笨学生,要多费心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没什么,我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可是你比我的起点高多了,我开始是县级市,你好歹还是地级市,不过机关都是一样的,机关无小事,处处留心皆学问……” 他还要说什么,这时就听到了江帆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就听到他和鲍志刚说话的声音:“你明早走的时候路上注意安全。” 鲍志刚说:“好的,明天早上先跟他们联系,联系好后再给您发信息。” 江帆说:“上午不行就晚上,我好说,你定中午我就上午提前过去,定晚上我就下午再去。就这样吧,我去看看长宜,他的灯亮着,应该还没走。” 鲍志刚说:“那好,就这样定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咱们省城见。” 彭长宜听见了他们说话,就走到门口,提前给江帆把门打开,正好江帆也来到了门口,彭长宜说道:“您还没回去?” 江帆说:“看你一眼,不然又得好几天才能见面。”江帆看了看梁航说道:“小梁啊,跟彭市长这段感觉怎么样?” 梁航连忙点头说道:“学到了不少东西,就像彭市长刚才说得那样,处处留心皆学问。” 江帆说:“他手下出来的秘书,现在都独挡一面了,你可要好好向他学习啊。” 梁航赶紧说道:“是的,是的,您和彭市长都是我学习的榜样。” 彭长宜说:“小梁,我跟江书记说会话,你早点回宿舍休息去吧。” 梁航点点头,他给江帆倒了一杯纯水后就走了出去。 江帆坐下后,看了看表,说道:“现在去老王那里晚了点,会影响他们休息的,你问了情况没有?” 彭长宜知道他说的是张华给古卓看病的事,就说:“我问了老顾,没顾上问张医生。不是太严重,问题还是出在精神上,张医生给开了中药。” 江帆点点头,说:“嗯,我今天晚上要是去不了,明天就更没有时间了,你跟他说一下,就说我出差了,这几天都不会去看他们了,另外,小丁一个人在家,你也替我多过问点,原来陆原在家我出差不用惦记,现在陆原一家人都搬到省城去了,家里真要是遇到事,都没人管了,我还真不放心。” 彭长宜说:“您放心吧,您回去后跟她说,这几天有事让她尽管给我打电话,我没有时间还有老顾呢。” 江帆说:“至于单位上的事,你更要多用心,有事及时跟我沟通,我的手机会24小时开机。” “好的。”彭长宜尽管不知江帆这样做的最终意思,但他还是很痛快地答应着。 江帆又跟彭长宜说了一会工作上的事后,站起身,说道:“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么晚就不要去老王那儿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好的。”也站了起来,关闭灯光,跟在江帆后面往出走。 江帆头走也没跟彭长宜解释为什么让他退出三局联建工程的事,彭长宜也没问,因为他知道,江帆让他撤出,绝对不是不相信自己,肯定有他的理由,他俩无论是在思想还是在灵魂上,向来配合默契,有些事是用不着解释的,只需配合就是了。 048 连我的玩笑你也敢开 彭长宜回到宾馆的住处,他洗漱完毕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就用座机给部长打了一个电话,没容电话响第二声,部长就接通了,彭长宜轻声说道:“我,长宜。” 部长也小声地说道:“就知道你要打电话来,一直在等你。” 彭长宜一愣,心想这个骚扰电话还真打对了,就故意说道:“您就这么自信?怎么知道我就得打电话?而且还这么晚打?” 部长笑了,说道:“好了,你那点小聪明就别跟我耍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彭长宜故意卖开了关子,说道:“既然您承认比我聪明,那还用问我打电话是什么事啊?” 部长轻声笑了,说道:“臭小子,你是不是关心小卓的……病?”说道这个“病”字时,部长居然犹豫了一下,而且还放轻了语气。 至此,彭长宜知道老顾说的完全是事实,古卓一定是没有大碍的,不然部长不会连“病”这个字都不想用了。他笑着说:“此言诧异,我哪敢越位关心小卓啊,我关心的是您啊,因为我知道,一旦小卓有事,您必定要有事,所以那个……哈哈。” “你个坏小子!没大没小的,连我的玩笑都敢开了!”王家栋狠狠地说道,随后又缓和了语气,笑着说:“放心吧,没有多大毛病,就跟我以前说的那样,她的病是在心上,调理一段时间,吃段中药,相信不出半年,她会好起来的。” 彭长宜如释重负,说:“那太好了,那您就会过上幸福的小日子了,您可以考虑一下老年得子的事……” 不等他把话说完,王家栋就骂道:“混蛋!胡说八道!我说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听说你连孟客的车都砸了?” 彭长宜故意愣了一下,申辩着说道:“我砸的不是他的车。” 王家栋说:“我知道不是他的车,但是他开着的,你就是在砸他,砸他的脸。” “我也在砸那个车的主人的脸。”彭长宜愤愤地说道。 王家栋耐心地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是这么想的,你呀,太义气用事了,你完全可以私下跟孟客交流吗?” 彭长宜振振有词地说道:“交流什么?真要是心平气和地跟他交流,就说明我是真的用心了,这样不好,于各个方面都不好,不交流,仗着酒劲砸,砸了就砸了,如果他们认认真真地琢磨我砸车的事,就对了,如果他们只是单纯认为我酒喝多了,是在耍酒疯,那我也没办法,生死各命!” 王家栋见彭长宜说得头头是道,而且现在都还有点余怒未消的样子,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是也应该为孟客想想。” 彭长宜理直气壮地说:“想什么想,反正大家都知道我喝多了,谁让他说我开的是破车!他说我的是破车,我就砸他的好车,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怎么想都不过分,大不了最后就落个我嫉妒他开好车呗。” 王家栋说:“深更半夜的我懒得跟你理论,反正横竖你有理,好了,睡吧……” “哎哎哎别呀——”彭长宜赶忙说道:“我那不是喝多了吗?喝多了,不光管不住嘴,还管不住手,好了,下次注意,行了吧。” 王家栋说:“嗯,我是真的困了,你小子也不看看几点了?” 彭长宜一看,已经快到夜里12点了,他说:“那干嘛还接我的电话,您如果不接,我顶多响三声就挂了。” 王家栋说道:“哦——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对了?你小子现在可是越来越能狡辩了。” 王家栋说道:“哦——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对了?你小子现在可是越来越能狡辩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是越来,是以前也这样,就是没敢跟您老人家施展过。” “那你现在跟我狡,就是在欺负老年人。” “哈哈哈。”彭长宜开心地大笑,说道:“跟您逗逗贫我舒服多了,我一天的郁闷都烟消云散了。” 王家栋在电话里没有直接问他怎么郁闷了,而是说道:“你今天都干嘛了?” 彭长宜冷不丁意识到自己流露出来的消极情绪,引起了他的关心,就说道:“没干嘛,我们刚散会,忘了看几点了,就给您老人家打了电话。” “开夜会着?”王家栋进一步问道。 “是,江帆明天去省里报到,本来我们俩头下班的时候说好去您那儿看看,结果老鲍明天上午省里有个会,所以常委会就提前开了。” 王家栋打了一个哈欠,说:“你小子是不是精神睡不着了,我是真的困了,我挂了……”王家栋说完,不等他回话就强行挂了电话。 彭长宜笑了,看了一眼话筒,说道:“老了就是老了,这点精神都没有了。” 彭长宜有个毛病,越晚越精神,如果他不强迫自己睡下的话,估计在工作半夜都没有问题。他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因为晚上开常委会的时候,他关闭了手机,他开机后想骚扰一下舒晴,这时才看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信息:长宜老弟再忙什么? 彭长宜看着这条信息就皱起了眉头,这条信息是久点四十三发来的,他不知道是谁,没有姓名,也就是说他的通讯录里没有此人,但此人却知道他这个私密号码,这说明此人不是陌生人。 彭长宜的脑袋飞速转着,他首先想到了这个人有可能是孟客,但也不对,他刚砸了他的车,他不会这么客气地跟自己说话的,再有,他也没听说孟客换了手机号码,他们这些人,私人号码是不会轻易换的,即便是换了号码,也会群发信息,告之大家的。 那么是谁?荣曼?也不可能,荣曼比自己小几个月,她是不可能称呼自己老弟的,除非她跟孟客结婚了。 寇京海、吕华、姚斌,这些人都不可能,首先他们不会用陌生号码给自己发信息让自己猜忌,再有,这些人没有这么好的兴致大半夜的逗自己。 他想了想,不由得笑了,他已经猜出是谁了,就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半天,电话才被接通,传来一个慵懒的故意粗着嗓音的声音:“喂——哪位呀——” 彭长宜笑着说:“舒晴老哥啊,什么时候换号码了?” “哈哈哈。”电话里传来舒晴的笑声,她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彭长宜说:“我记得有一天你好像说过,说单位要统一给你们配电话,外加三十元话费,我琢磨了一下,都没跟其他人对上号,猛然就想到了你。” 舒晴说:“只琢磨了一下啊?你可真够聪明的!看来,他们说的对,你只比猴子短了一身毛啊——” “你敢取笑你老公,我看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舒晴调皮地说:“是啊是啊,我的确浑身都不舒服,你快来帮帮我呀?” “你敢挑衅!” 舒晴忽然意识到她在跟谁打仗,她这样将他,他是极易上钩的,真敢半夜来省城的,他不是做不出来的那一位,就赶紧转移了话题说道:“不敢不敢,你怎么这么晚?” 彭长宜说:“你先说你怎么这么晚才睡觉?” 舒晴知道自己的男人已经在“火上”了,就说:“我没有这么晚,我给你发了信息,你没回,我估计你又在开夜会,因为这个点就是晚上有应酬也该回来了,我就没再等你,就睡了,是你老弟把我吵醒了。”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刚散会,开会时关机了。” “常委会?” “嗯。” “江书记是不是要去考察?” “是啊,所以头走临时开了个会,布置了一下这几天的工作。” “这么晚?” “我回来一会了,洗了洗,给部长打了一个电话,刚躺在床上,想骚扰你一下,看你睡了吗?开机后就看见你发的未读信息,就给你打过去了。” “是不是想我了——”说完这话,舒晴立刻就后悔了。 彭长宜狠狠地说道:“我说傻丫头,深更半夜得可不许这么跟男人说话,因为男人夜里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动物。” 舒晴笑了,故意说道:“这么晚了,你能做什么?” “就因为这么晚了,我才能做得出,趁着月色,赶奔省城,夜袭舒晴。” 舒晴立刻说道:“好了、好了,你赶紧睡觉吧,我也困了。” 彭长宜故意说道:“那不行,我已经困过劲儿了,睡不着了,我现在就动身,去找你。” “你?现在?” “你有什么可怀疑的吗?你知道,我不是做不出的那位。” 舒晴赶忙说:“我没有可怀疑你的,你完全做得出来,我相信你做得出来,但是,现在已经下半夜了,咱们该睡了,明天还要工作,好吗?” “不好,我想你了,我马上就去找你,要不然我睡不着觉,明天工作没精神。” 舒晴一听,赶紧说道:“好了,别闹了,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049 驴的耳朵 彭长宜理直气壮地说道:“谁规定一把年纪的人就不能闹了,我就去,马上就去,越说我越去,现在,我已经从床上起来了,马上穿衣服,换鞋,出门,上车,滴滴,到了,开门。” 舒晴哈哈大笑,知道这是彭长宜惯用的伎俩,说道:“彭长宜啊彭长宜,你晚上遇到什么高兴事了,怎么这么兴奋,是不是江书记头走之前给你们发了红包?” 彭长宜故意咧嘴说道:“嘿——他给我们发红包,我们给他发红包差不多,他罢了我的兵权不说,走时还跟我说,让我多费心,照……”彭长宜本想说照顾他老婆,忽然想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就临时改口,说道:“照应着家里的事,有事及时跟他沟通,一句话,就是让我做驴的耳朵。” 舒晴没有察觉出他临时改口,就笑着说道:“驴是什么耳朵?” 彭长宜说:“看你,又不懂了吧?驴的耳朵都没见过呀,太真可怜了。” 舒晴哈哈笑了,说道:“驴和马我分不清,快告诉我,驴的耳朵怎么了?” 彭长宜说:“驴的耳朵长啊,比任何动物的耳朵都长。” “比兔子呢?” “比兔子长多了,也大多了。” “这么说,你是江帆的长耳朵?哈哈。”舒晴大笑。 彭长宜也笑了,说:“好了,早点休息吧,不吵你了。” 舒晴止住笑,说道:“你不来找我了?” 彭长宜说:“将我,是吧?” 舒晴连忙说道:“不敢、不敢,我不敢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晚安。” 舒晴说:“晚安,别忘了把这个新号码存进手机里。” 彭长宜说了声:“这好用存,你真笨,早就刻在脑子里了。” 舒晴说:“我不信,说你耳朵大你还就扇乎起来了。” 彭长宜说:“我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当然前提是必须想记住。” “那你现在就给我报一下号码……” 不等舒晴说完,彭长宜就给她背诵了舒晴的新号码。 “彭长宜同学,你果然了得!不错,睡觉吧。” 彭长宜说:“周末下午早点回来。” “好的,拜拜。” 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江帆没来,彭长宜特地看了看院里的车,院里停着鲍志刚原来开的那辆车,自从民主副市长段淑敏来阆诸上任后,鲍志刚便硬着头皮换上了佘文秀坐过的那辆奥迪a6车了,他的这辆老款奥迪便给段淑敏开了。 鲍志刚始终不坐佘文秀坐过的那辆车,尽管他没说要买新车,但是彭长宜却一直认为他还是想买新车,只是鉴于彭长宜甚至江帆都不换新车,他才一直都没好意思说要买新车。所以,彭长宜来后,坚持不买车,而是开辆快报废的桑塔纳旅行车,多多少少跟这个也有关系。其实,某种程度上江帆也是希望彭长宜这样做的,江帆当上市委书记,按说他应该坐佘文秀这车,尽管同是奥迪a6,但佘文秀的这辆车是新车,是佘文秀来到阆诸后买的,江帆坐的是聂文东的车,比佘文秀的车早买了三四年。但是江帆还坚持开这辆车,他说等阆诸财政充裕了,再逐渐换车。阆诸早就出现了财政赤字,他们上来后,什么事都没干呢,先噼里啪啦换一遍好车,唯恐被老百姓看不起,这也是江帆提出“节俭型政府”口号的原因之一。段淑敏来了后,没有车,彭长宜都坐旧车,就更不会给一个民主副市长买新车了,彭长宜就找到鲍志刚,说起了车的事,鲍志刚叹了一口气,说道:“把我现在这辆车给她的,我坐那辆倒霉的a6吧。” 鲍志刚终于接纳了这辆闲置的车,彭长宜至此松了一口气。 官场的确有这样一种不成文的禁忌,前任领导出事了,别说是他的车,就是他的办公室,后任都尽量避免使用,如果条件不允许,后任必须用前任的办公室,都是要大动干戈地装修一番,甚至变换室内布置格局,办公桌朝向都会有所改变,而如果前任升迁了,他的办公室和车子,后任都特别愿意使用。 今天,应该是三局联建招标工作的最后一个会议,周五就要进行公开招标,那个时候,这个筹备了三个多月的工作就会告一段落。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有些失落,尽管他揣摩出江帆让他撤出的意味,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平衡,这个工程,从他来的时候才开始正式谋划,三个多月来,他心里始终装着这个工程,从开始规划到广泛跟三个单位的职工代表接触座谈,哪个环节都凝聚着他的心血,眼看快要大功告成了,江帆突然临时换将,他心里要说一点想法没有那是骗人的,但是对于江帆的决定,彭长宜没有任何怀疑他的理由,一是江帆不可能有利益输送,再有江帆也不是信不过自己,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吴冠奇在这里有可能中标,江帆让他退出是为了避嫌,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保护他吧。 所以,他从来不问江帆为什么,江帆也从来都没有主动跟他解释这样做的理由,也许,江帆认为没有必要跟他解释,有时领导作出的决定,不都是有解释的必要。 他看了看表,上周定好今天的会议,冷不丁自己不再参与了,所以上午就没有安排其他活动,但眼下工作这么紧张,他不能闲着,他想到要去新一区,那里有佘文秀和韦丽红留下的一个烂尾工程——商业步行街,上次鲍志刚还过问起这事。新一区和市区其它三个区一样,属于市只接管辖范围。想到这里,他飞快地在信笺纸上拉出了几个两三个陪同部门领导的名字,刚写下兰匡义的时候,这才想去今天上午的招投标的筹备会,建设局是唱主角的,其中规划局、土地局等几个单位还有所有投标企业都要参加今天上午在建设局召开的这个会议。 他无奈地放下了笔。 突然中途下车,彭长宜一时半会还真找不着感觉了,他把梁航叫了过来,问他今明两天的安排,他看了看,还真没有什么可以提前的事,这时,他不想在单位呆着,领导最忌讳的就是坐办公室,那么就极易成为瞎子和聋子,他必须下去,他想到应该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阳新。 他跟梁航说道:“我去阳新转一圈,你不用跟我去,在家看家吧。” 梁航说:“好的。” 这是彭长宜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出去能不带秘书尽量不带秘书,往往都是将秘书留在家里,这也是他考虑问题周全的一个方面,秘书,等于他的一只眼,秘书在,某种程度上就等于他在,别说是秘书,包括司机,都兼具这个功能。 梁航提前通知老顾备车。 彭长宜打开电脑,将监控页面切换到停车场和江帆那排房子,没有江帆的车,也可能江帆认为昨天把该安排的工作安排了,上午就不会来了,也许,江帆临时改变主意,提前去省城报到了,但无论如何,彭长宜在下乡之前,都要给江帆打了电话。 果然,江帆说他正准备出发,他要头中午赶到省城跟鲍志刚汇合,鲍志刚已经跟省财政厅的厅长约好,中午请他吃个便饭,为阆诸项目资金的事,这也是昨天散会后江帆交给鲍志刚的任务,让他约财政厅的人,一旦约好,无论是中午和晚上,他都尽量参加。 彭长宜再次嘱咐江帆路上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关上电脑,他没有立刻走出办公室,而是给张华打了一个电话,他给张华打电话的目的不是询问古卓的病情,而是向张华表示感谢,毕竟是他让老顾接的张华。 张华非常客气,她向彭长宜报告了昨天诊病情况,跟王家栋告诉他的基本一致。 张华这个人尽管不是官场中人,目前只是中医院一名普通中医医生,但是这个人背后的关系却不能小视。防汛过后,她直接升任了中医院的副院长,据江帆说关于这次对张华的任命,省卫生厅直接任命的,阆诸只是走了一个组织形式而已。别看阆诸这个中医院的规模不大,经营也不太景气,但却是省卫生厅直属单位。 这个不奇怪,张华支边期间就已经是副处待遇了,中医院副院长仍然是副处。本来她刚调进来的时候,完全可以直接任命为副院长,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有这样任命,后来听江帆说,阆诸,只是张华暂时落脚的地方,她早晚都是要调入北京的。如今,早晚都要调入北京的张华,最近几天却意外地被任命为阆诸市中医院副院长,难道是为她进京做准备还是准备在沙家浜扎下去了。 既然是副院长了,当然要由彭长宜直接请她出诊了,以前江帆也跟她打过招呼,但就是没有确定下来哪天来给古卓诊脉,彭长宜只是将这件事落到了实处。 050 来自司机的忠告 彭长宜昨天给她打电话时,首先向她表示祝贺,但是不知为什么,张华没有丝毫的喜悦,她只是谈谈地说了声“谢谢彭市长”,口气低沉,似乎还有些忧伤,感觉这个院长并非是她的所愿,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从张华的口中进一步了解到古卓的病情后,又对张华进一步感谢之后,这件事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尽管医生看病是天职,彭长宜大可不必这样感谢什么的,但张华不是一名普通的医生,彭长宜当然不能用普通的方式对待,更何况,张华是彭长宜请去的,彭长宜必须表示感谢。 彭长宜挂了电话,拿起自己的手包和水杯,走出办公室。 老顾早就提前打开冷风,将车调好头,等在月亮门外边,彭长宜上了车后,老顾说:“是去阳新吗?” “是,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去看看,顺便也散散心。” 老顾提醒他说:“您再走的话,政府就没什么领导在家了。” 彭长宜一怔,老顾说的对,市委书记、市长、副书记、还有副市长段金宝都不在,他这个常委副市长再出去的话,大院里除了李汝明、蔡枫还有两个副市长,还真的就没什么领导了,尤其是政府这边,想到这里,他马上给肖爱国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去阳新了,有事让他打电话。肖爱国表示请他放心,他今天一天都不会离开单位的。 走到半路,彭长宜突然来了兴致,说:“老顾,咱们烧烤的家伙什带着了吗?” 老顾说:“怎么,您想烧烤去?” 彭长宜看了看窗外,说道:“是去,咱俩也放松放松,反正上午也没什么事,原定今天上午开会,现在用不着了,别的事一时半会也安排不了,也正好去阳新看看,老魏说了好多次我都没时间去看看。” 老顾说:“到了阳新后,还用咱们自己烧烤吃?阳新肯定要安排中午饭的。” 彭长宜说:“不用他们安排,我安排他们,野外烧烤还可以现场办公,前提是自己吃自己,咱们带着咱们吃的,他们来的话就带着他们吃的,再说了,我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给他们烧烤吃呢?好长时间咱们都不烤肉吃了,别说,我今天还真馋了,不知道是不是突然闲了的原因还是胃里亏肉了。” “哈哈。”老顾知道彭长宜又起了玩兴,就连他的兴致也被彭长宜调动起来了,高兴地说:“那好,我去拿,都在老邹前排房子里,我感觉您就该吃烧烤了,昨天刚买的一块后腿肉,在冰柜里放着呢。” “哦,真的?你太懂我了!那肉有多少?” “不少,一大块呢,够五六个人吃的,我是连王部长他们的也买着呢。” “呵呵,好,带上。回头再给他们买。”彭长宜又想了想,说道:“但有一样,你搬东西的时候,千万别让部长看见,看见后也千万不要说我要去烧烤,要不然他该骂我干什么不吆喝什么了。” 老顾笑了,说道:“放心,他在后排房,自从他们自己生火做饭后,除去早晚散步,几乎不到前排来了。” 这是实情,王家栋和古卓自己做饭吃,可以吃得舒服一些,自在一些,也有利于增进两个人之间的生活感情,让古卓真正享受到家的温馨。 老顾直接将车开到邹子介的园子,彭长宜特地往后面看了看,没有发现王家栋和古卓的身影,这个时候,尽管接近秋天了,但是天气还很热。 老顾很快就将烧烤用具装上了车,他最后搬出一个炮弹箱,这还是在三源的时候,吉主任送给彭长宜装东西用的,如今被他们装上了各种调料和刀叉案板等用具。 装好后,老顾又从冰柜里拿出一包火腿肠、还有一块冻得梆硬的羊腿肉,又顺便拿出了两盒对虾,彭长宜看了看,又从冷藏柜里拿出一盒紫苏叶,是这里自产的,还是上次舒晴摘的放进冰箱里的。他们将这些东西统统放进一个泡沫盒里,便上车走了。 出了城区,驶上通往阳新的省级公路,这条路尽管经过交通部门多次修补,仍然有些坑坑洼洼,阳新的魏克勤早就给市委打报告,要求翻修这条路,这条路直接影响到阳新观光郊游的客流量。 由于这条路是省级路,市交通部门已经在今年春天给省交通厅打过报告,现在一直未得到批复,一直在修修补补。彭长宜准备最近带着市交通局的领导,去跑这事,最起码将阆诸段修上。 一路上,彭长宜不时停下来给这条路的路况拍照片,老顾说:“不用拍照片,哪天让电视台的人来,直接拍成录像。” 彭长宜说:“这不是顺手的事吗,照片也能说明问题,再说了,这条路什么情况,上边非常清楚,他们要通盘考虑,总不能光修阆诸段吧。” 老顾说:“可是这条路阆诸段是最长的,别的市县都没有阆诸境内的长,应该走走关系,呼吁省厅今早翻修。” 彭长宜笑了,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过几天专门去跑这事,顺便再跟上边要点钱,把通往丰顺的县级路也修修,以后咱们回家不走高速就是走低速都能快二十分钟。” 老顾说:“我有个感觉,咱们去三源的时候,走了好几年的盘山路,结果高速修通了,咱们都没走上就调回来了。” 彭长宜说:“你的意思是,不等修通到丰顺的道路,我又该调走了?” 老顾笑了,说道:“呵呵,这哪儿说得准啊,上边一个调令就走了,自己的成果有时都享受不到。” “没办法,干的就是这个差事,对了,小丁给你扇子了吗?”彭长宜突然问到扇子的事,尽管他的扇子那天当着舒晴没好拿回家,但他心里还一直记挂着这事。 老顾说:“给了。” “在车上吗?” 老顾说:“说实话,我就没舍得带在身边。” “为什么?” 老顾说:“如果带在车上,说不定有一天被什么人抢去,那多可惜,我放宿舍里了。” 彭长宜遗憾地说:“一个扇子,有什么舍不得的,还不带在身边?” 老顾笑了,他知道彭长宜是故意这样说的,他比谁都知道丁一作品的价值,就笑呵呵地说:“那可不是一般的扇子啊,是小丁和她父亲合作的,别说我舍不得放在车上,就是在宿舍里也舍不得经常看。”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丁给你写的什么?” 老顾说:“写的是一首唐诗,《小儿垂钓》: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 “配得什么画面?” 老顾说:“是祖孙俩在池塘边钓鱼。” 这个情景,在彭长宜的脑海里很熟悉,他记得丁一刚来时间不长,江帆当选上亢州市长后,请彭长宜和丁一去中良一个农家院吃饭,傍晚时分,在农家院西边的池塘里,他们就看见了祖孙俩钓鱼的那一幕。 彭长宜甩甩头,不再说话。 老顾说:“您没有吗?” “有,也在部长那里,我忘了拿了,你看见江书记那把了吗?” 老顾说:“我只看见了部长的那把,江书记的和给您的我都没看见。” 彭长宜说:“你猜,她能给江书记写什么?” 老顾笑了,边开车边说道:“这个,写什么都有可能,他们是夫妻,她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彭长宜感觉老顾的话里有话,就说:“嗨,我说老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不知道他们是夫妻们?我的意思是有咱们的扇子肯定也会有他的。” 老顾低声说道:“是啊,我的意思也没错,他们是夫妻,肯定会有的,至于写的什么,画的什么,您就别关心了吧——” 彭长宜看着老顾的后脑勺,说:“我当然不会关心了,我只是好奇问问而已。”彭长宜琢磨了一下,说道:“我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对他们夫妻的事很感兴趣?” 老顾只是笑,没有回答。 哪知不回答,更加剧了彭长宜的疑问,他说:“我在问你话呢?” 老顾说:“您干吗非得逼我表态呀?” “我当然要逼你了,既然你这样说,肯定也是这样认为的,是不是我哪儿做得……做得不应该?或者是做得……有些过分?” 老顾说:“倒没那么严重,咱们对小丁的关心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不过那是在咱们来阆诸前,现在咱们来了阆诸,当然距离更近了,不过……” “不过什么?”彭长宜问道。 “我的意思是,现在他们结婚了,而且您还在江书记的手下当差,对他们……怎么说呢?” 彭长宜说:“你不用吞吞吐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要是连你跟我说话都犯算计的话,那别人更不会跟我说真话了,你不该是这样的,我就想听最直接的,你怎么想就怎么说,你不用在乎我介意不介意,我就想听最直接的,最真实的。” 051 领导突然闲下来了 老顾知道,彭长宜嘴上这样说可以,但是作为他的领导,他是不可能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也是不可能怎么想就怎么说的,他并没有受到彭长宜的鼓励而怎么想就怎么说,他思忖了一下说:“没您说得那么严重,我的意思是对他们还是少一点关心的好,您毕竟……毕竟……有了小舒——” 老顾没有特指丁一,而始终都是用“他们”来代指丁一,这也是他不想让彭长宜感到尴尬不想让彭长宜怪自己多嘴的原因之一,试想,如果老顾真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话,他还能跟彭长宜这么长时间吗?他跟彭长宜的关系尽管有着很强的“君臣”色彩,但是他们彼此相处得很舒服,既不做作,也不虚伪,而且彼此有一种特殊的亲情,老顾为彭长宜做得一切,丝毫没有让彭长宜感到不舒服或者是别扭的时候,某种程度上,彭长宜很依赖老顾,尽管老顾不参政,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但是从老顾嘴里说出的话他还是非常在意的,原因之一可能就是老顾跟他没有官场利益的缘故。 彭长宜听了他的话,如释重负,说:“你这个老同志什么意思啊,你是说我有了小舒后就不能再跟小丁他们来往了?” 老顾支吾着说道:“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彭长宜追问道。 “唉——您啊,就别逼着我往错了说了,我的意思是当然可以来往,只是……稍微注意那么一下……” 老顾说完,就屏住呼吸等待彭长宜的反应。 哪知,彭长宜却说:“我够注意的了,世界上再也没有像我这么注意的了,再说,我也没做什么?跟小丁来往,大部分都是在替江帆做工作,做得都是有益的工作,但凡我稍微地做一点反面工作,他们就不是现在这个结局,就会是另外一个结局。” 老顾点点头说:“这也是我老顾佩服您、愿意跟您鞍前马后的主要原因,您仗义、君子,重情重义,在这一点,您没瞒过我的眼睛。其实我刚才也没有别的意思,您做得很好,我只是想进一步提醒您,再更好一点,小舒是个很好的姑娘,您该知道,她不傻……” 听老顾这么说,彭长宜立刻就感到是不是舒晴对自己有所怀疑,要知道,在舒晴的心里,彭长宜可是有“前科”的人。想到这里,他忐忑地问道:“小舒跟你说什么了?你如实告诉我。” 老顾笑了,说道:“小舒可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她怎么能跟我说什么呢?” “那你平白无故干嘛那样说?”彭长宜太了解老顾了,如果没有根据,他是不可能说这样的话的。 老顾笑了,说道:“呵呵,我是感觉小舒对您稍微的有点担心。” “她怎么稍微的担心了?跟你说了什么?” “她真的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不过,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她话里话外对您的关心,让我感觉出了什么。” “呦呵,你比阿庆嫂还能耐?”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这句话阿庆嫂说过,在京剧《沙家浜》里,阿庆嫂在跟刁德一斗智斗勇的时候说道:“听刁参谋长这意思,新四军的伤病员是我给藏起来了!这可真是呀,听话听声,锣鼓听音。”意思就是言外之意。 老顾笑了,说:“甭管怎么着,人家小舒有点担心……那也……并不……多余是不是?” “嗨——我说你这个老同志怎么说话呐!你是哪边的?” 老顾笑了,说道:“当然是您这边的,就因为是您这边的,我才这么说,如果不是您这边的,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唉——”彭长宜长叹了一口气,他眼睛看着窗外,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如果自己对自己都没数的话,那就白活好几十年了。” 老顾说:“当然,我对您是充满信心的。” 彭长宜棱着眼睛说道:“难道你对我有过担心?” 老顾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呵呵,曾经有过,说实话,好几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事后我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您做得所有一切,都是光明磊落的。” “呵呵。”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的眼睛看着窗外说道:“别抬举我了,我也是人啊——” 这个老顾懂,他太明白彭长宜对丁一的感情了,尽管他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公开谈论过丁一,但是作为跟了彭长宜十多年的老顾来说,他对丁一的一举一动还是透出浓浓的关心和牵挂的,哪怕他们曾经几年不联系,老顾知道,丁一,顽强地占据着他内心的一角。这种感情,曾经让老顾唏嘘感叹过无数次,只是他不知为什么,他服务了十多年的领导,今天怎么突然闲了,而且闲得跟他讨论这事…… 无巧不成书,彭长宜赶往的地方,丁一正在那里带着人拍片。 他们这次拍的不是文化专题片,而是音乐风光片。 阆诸一位青年诗人创作的一首诗,这首诗得到大家的好评,被市音协的一位声乐教授谱成曲,由阆诸两位男女歌手演唱。文联给宣传部打了报告,请示资金,想把这首歌拍成风光片,蔡枫报告给江帆,江帆审阅后给予了肯定,歌词积极向上,旋律优美恢弘,最后说了句,演唱者是阆诸的水平。 演唱者是阆诸的水平,这句话让蔡枫和文联主席琢磨了半天,才琢磨出市委书记可能嫌本土歌手唱得不好听,就想请国内一位著名的歌唱家演唱,江帆知道后,说道:“就用本土的歌手演唱,必须唱好这首歌,因为只有本土的歌手,对家乡才有感情,外请的歌唱家可能比本土歌唱家唱得好,但却失去调动人民热爱家乡的意义了。” 于是,两位歌手受到了专门培训,并且在专门的音乐制作室完成了整首歌曲的录制工作,拍摄任务就交给了电视台。 由于这是一首完全公益的赞美家乡、宣传家乡的歌曲,汪军将这首歌曲的拍摄工作交给了丁一,给她配备了最好的设备和最优秀的摄像员,汪军跟丁一创作组的全体成员,敲定出整首歌曲画面的主调,并且细分出镜头,今天是第一天开拍。 为了在最理想的光线下拍摄,丁一早早就起床了,带着摄像员四点多就赶在了这里,提前支好机位,等着拍摄呼延河上的日出镜头。 丁一是昨天下午才知道江帆要出去考察,她晚上给他准备好行囊后,跟江帆说了明天一早就要赶到阳新的呼延河拍日出,中午赶回来给他践行。 江帆一听,立马说道:“这么早?我要知道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就不做批示了!” 丁一笑了,说道:“江书记怎么有私心了?您的一个批示,立刻就变成我们台共同的工作了,我们哪敢怠慢啊,不但是电视台,就是文联都想拿首歌当做国庆献礼呢。” 江帆说:“可是,这活儿干嘛要你干呀?” 丁一说:“台里把这项任务交给我们节目组,我不干谁干呀?再说,我们今天分两组,分头进行拍摄,另一组去市里拍摄风俗人情,我们去阳新。” 江帆说:“你把镜头分好后,摄像员自然知道该怎么拍,有必要你亲自跟着到现场指指点点吗?” 丁一笑了,说道:“我知道我不去他们也能拍好,但是如果有任务我就躲一边去了,以后谁还听我的话?” 江帆说:“但是我明天下午就走了?” 丁一说:“但是我中午肯定能赶回来呀,我们主要工作就是早上。” 江帆过来抱住她,说道:“但是……也只好如此了,谁让我找了一个电视工作者……” 就这样,天色还有些黑沉,丁一就被台里的车接走了,来阳新拍片来了。 她们来到阳新后,天还没有完全亮,几位摄像员快速架好三个机位后,丁一就坐回车里,冷不丁这么早起来,她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似乎觉没睡够,躺在车里就眯着了。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朝霞满天了,摄像员完成了日出的拍摄任务,当回放给丁一看的时候,丁一有些不满意,但也不好直说,谁让太阳出来的时候,她跑回车里睡觉了?她想了想说:“不错,不错,比我想象的效果好多了,不过有一个问题不知你们发现没有?” 其中一个说:“您说是什么问题?” 丁一说:“高度,高度不够,不过这个问题不赖你们,赖我没有想到。” 另一个摄像员说:“我昨天想到这个问题了,跟汪台长建议过,汪台长说先让咱们现场实地观察一下,如果有必要再用摇臂。 丁一笑了,说道:“这样,咱们回去就说效果不理想,明天如果晴天的话,让汪台把摇臂调来,最好你们忽悠他,让他亲自来现场。” 052 他请她留下来 那个摄像员说:“不用忽悠,汪台最喜欢具有挑战性的摄像,只要回去跟他探讨几分钟,保证就是一拍大腿,第二天准跟咱们到现场。” 丁一说:“咱们今天拍得也很好,这些资料都太宝贵了,另外,我们今天不能白来,趁着现在光线理想,空气介质好,你们多拍些风景,蝴蝶、野花、露珠、河里的小鱼,甚至耕作的人们,我去给你们买早点,吃完早点咱们就打道回府。” 丁一跟着司机到了附近的一个镇上,给大家买回了早点,今天晴空万里,秋高气爽,大家吃完早点后,又在五色海周边拍了一阵子,刚要回去,就看见了彭长宜的车向他们驶了过来。 彭长宜下了道,来到五色海河岸边,他下了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环视了一下四周,看着层次分明的薰衣草、向阳花等色彩鲜明的原野,还有呼延河上耸立起来的一个古老的水车,他不由地说道:“别说,老魏还的确是干家,刚两个年头,这里就初见规模了。” 老顾却没看风景,他的眼尖,说道:“那边好像是小丁他们?” 彭长宜摘下墨镜,手搭凉棚,放眼远眺,果然,看见一个身影,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遮阳帽,旁边有三四个人正在拍摄。 身影很像丁一,但是彭长宜不敢确定,江帆今天出差,她怎么没在家陪他? 这时,老顾从后备箱里拿出了望远镜,说道:“用这个看。” 彭长宜接过军用望远镜,对好焦,定睛一看,果然是丁一。丁一穿着一件白色短袖上衣,牛仔七分裤,此时,她也发现了他们,就见她摘下了帽子,冲着他们喊了一声:“嗨——” 彭长宜也冲她挥了挥手。 老顾说:“咱们过去吗?” 彭长宜早就迈开双腿,沿着河边,向丁一他们方向走去。 丁一迎了过来,她老远就兴奋地说道:“科长,你怎么来了?” 彭长宜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和她在这风景如画的地方相遇,令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被“释兵权”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他笑着说:“我上午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们在拍片吗?” “是的,在拍呼延河的日出。” “拍日出?那你们是不是早就来了?”彭长宜问道。 丁一笑着说:“是的,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四点多一点。” “那么早?” “不早不行啊,太阳不等我们,我们就要提前来等它,呵呵。”丁一调皮地说道。 彭长宜看着丁一,感觉她比前些日子轻松开心了许多,就说:“江书记不是要出差吗?你怎么都不留在家里给他送行?” “我跟他说了,我们头中午就能赶回去。”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估计这会他已经动身了。” “动身了?你是说他已经走了?” “是啊,我来时给他打电话,他说正在准备走,提前去省城,鲍市长在省里等他,他们中午在省城有招待任务。” “噢——是这样啊,他怎么没告诉我啊——”丁一有些失望地说。 彭长宜看着他,说:“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彭长宜的话刚落,丁一的手机就传来小狗的叫声,丁一赶忙低头一看,果真是江帆发来的信息:我提前走了,头中午赶到省里有事,你多保重,最好回家跟老人去住,那样他们能照顾你。 丁一笑了,她忘了告诉江帆了,昨天哥哥去北京,回来的时候,顺便把爸爸和乔姨接走了,周末回来,她给江帆回复了短信:放心,你多注意安全! 该说的话昨天晚上夫妻俩已经说过了,丁一发完信息后,彭长宜问道:“是他来的吗?” 丁一笑了,说:“是的,还说让我回家去住,丁老师和乔姨他们昨天下午就被哥哥接走了,我昨天都忘告诉他了。” “噢——他是不放心你。”彭长宜说道。 丁一听彭长宜这样说,不由得“呵呵”笑了两声。 彭长宜感觉她的笑很幸福,就又问道:“陆原把老人们接走是让老人们去住新房还是去看孙子?” 丁一用手正了正帽子,回头看着他,说道:“都有吧,嫂子上班后,被派到滨海校区搞培训去了,周末才能回来。” 这时,过来一个摄像记者,他来到跟前,冲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彭市长好。” 记者们都认识副市长彭长宜,但是彭长宜却不认识他们,他微笑着点头招手。 这个摄像记者说:“丁主任,您刚才说的那些画面都录完了,您看还录什么?” 彭长宜听这个记者跟丁一叫丁主任,不由得笑了一下转过头,环视着远方,他的笑没逃过丁一的眼睛,丁一知道彭长宜笑的意思,也不由地笑了,说道:“那咱们就回去。” “好的,我们去收拾设备。” 彭长宜说:“这么快就回去吗?” 丁一说:“是的,今天只能这样了,下次再来。” “还要来?” “是的,估计不是要来一次,今天日出拍得不太理想,回去调设备,还要请两位演唱者在这里出个镜头。” 彭长宜说:“是在拍那首歌曲吧?”这件事他知道,鲍志刚特地从自己的市长基金中拨出一笔经费。 丁一说:“是的。” “这事你也管?” 丁一笑了,说道:“你们怎么都是这句话啊?” 彭长宜也笑了,他知道江帆肯定也是这么问的。 丁一说:“这的确不是我的本职工作,但是台里让我担任这首歌曲拍摄工作的导演,估计全程我都要跟着拍了。” 彭长宜知道丁一工作认真,就说:“差不多就行了,任何地方只要一上你们的镜头,在电视里看着都好看。” 丁一笑了,说道:“才不是呢,我们的镜头一上电视,立刻就能看出哪里偷懒了哪里省事了。” 彭长宜说:“那是那么行内人看,还是普通观众多,再有了,你不说没人不知道你们偷懒了。” “哈哈,自欺欺人呗?”丁一笑着说道。 彭长宜也笑了,向她发出了邀请:“一会跟我们一块回去吧?反正他也走了,不需中午给他送行了。” 丁一看着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来这里有任务吗?” 彭长宜听出她有意想留下,本来吗,老朋友相见,她也舍不得离开,再说,江帆也走了,就说:“我今天上午安排的事临时取消了,别的事一时半会又安排不了,就跑这里来了,老魏以前说让来看看一直都没时间过来,今天也是临时动意就来了。” “呵呵,你要有公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彭长宜赶紧说:“没有没有,我来这里,都没通知阳新的人,我就是想看心情要不要通知他们,如果咱们不想见他们就不通知他们,想见就通知。” 丁一笑了,说道:“那哪行?人家盼领导盼得眼蓝,来了还不通知人家,说不过去吧?” 彭长宜笑了,说:“通知也没关系,反正我带来了烧烤架,带了吃的,咱们在野外烧烤,一会老魏来了,现场办公,这样更好,我都烦死他们在会议室给我汇报工作了,忽悠得我摸不着真实的情况。如果你要是不回去,咱们就一起来一个河滩阳光烧烤,吃饱喝足再通知老魏,怎么样?” 听他说河滩阳光烧烤,丁一动心了,她犹豫了一下,看向了老顾,问道:“顾师傅,科长说的是真的吗?你们来阳新真的没有要紧的公事?” 老顾听丁一这样问,说道:“市长说的是真的,本来想出来散散心,实地来体验一下五色海风景区的建设,我们都出来了,又心血来潮,想在野外烧烤,想过一把当游人的瘾,我们又回去拿工具,你要是没有要紧事,就让他们先回去,我知道你不吃羊肉,但是我还带来了一盒冰鲜对虾,一会我再出去买几个烧饼,买点蔬菜,所以你就别回去了。” 彭长宜看着远处那几个摄像的,就说:“就是,咱们痛痛快快地玩会儿,这里多好,清静,也没人来打扰,我好好为你服务一回,弥补上次让你吃羊肉的过错,一会让老顾去买烧饼和蔬菜,你喜欢吃鱼,再买两条鲫鱼……就这样、就这样,你让他们先走吧,也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保证误不了你下午上班。” 丁一笑了,说:“成,反正我回去上午也干不了什么事了,这样,我留下,但是你别耽误工作,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既然来了,还是接见一下阳新的人吧,老魏心里不定多盼着上级领导来视察呢?” 彭长宜笑了,看着老顾,指着丁一说道:“看见了吗老顾,我上班她男人管着我,我出来想偷会懒,又被她管着?还不能耽误工作?你说有这么着的吗?” 老顾一听“哈哈”大笑。 丁一也笑了,她说:“那我先过去一下,跟他们说声。” 彭长宜冲着她一摆手说:“去吧丁主任。” 053 别拿副主任不当官 丁一笑了,说道:“没办法,我不让他们这么叫我,但他们总喜欢这样叫我,其实我什么权力都没有,只有干活的权力。” 彭长宜笑了,他知道丁一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市委书记的夫人,怎么也要给她安排个职务的,其实丁一早就是节目领办者,某种程度就是主任的工作,只是她热爱的不是头衔,而是艺术。 老顾说:“咱们真的吃烧烤了?” 彭长宜说:“当然了?我都把人留下了,不吃烧烤吃什么?” “那我真的要出去买点什么了,小丁不吃羊肉。” 彭长宜说:“着什么急,一会再说。” 这时候,丁一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她笑嘻嘻地说:“好了,接下来的时间跟你们在一起,咱们现在是不是开始埋锅造饭?” 彭长宜笑了,说道:“咱们先找地方,看看把场子撂在哪儿合适。” 丁一指着远处的高架桥说道:“那里,桥的下面,有荫凉,晒不着,另外,那里正好是风口,蚊子也少。” 彭长宜手搭在脑门处,说道:“车能开过去吗?” “能,我们的车刚才就停在哪儿了。” 彭长宜说:“老顾,把车开过去吧。” 老顾回身去开车,彭长宜和丁一便沿着一条硬化的石子路,向远处的高架桥走去。 彭长宜边走边说:“最近怎么样?” 丁一说:“什么怎么样?” “全方面的。” 丁一知道彭长宜问的不会是全方面,肯定是指她跟江帆的关系,就故意说道:“你刚才听见了,上周我被局里正式任命频道副主任,呵呵,当官的感觉真好!” “哈哈哈。” 彭长宜见丁一调皮的样子说道:“副主任也是官?” “当然了,新闻频道主任是台长兼着,副主任的权力相当于三分之一的台长。”丁一理直气壮地说道。 “有几个副主任?”彭长宜故意漫不经心地问道。 丁一伸出三个手指头,说道:“三个。” “哈哈哈。”彭长宜笑得眼泪出来了,他摘下墨镜,擦了一下眼角,说道:“看来,你这个副主任也是经过缩水后的副主任。” 丁一说:“江帆也这样说我,科长,我跟你说,别拿我这个副主任不当官,我的权力可大了。呵呵,其实,我不是官迷,但是没办法,局里和台里非得给我扣个副主任的帽子,其实我什么都不管,只管我这块的工作,我的心思还是在节目上,在业务上。” 彭长宜说:“是啊,你最大的价值也是在节目上。” 丁一说:“还说呢,我还有一个兼职的官儿,播音组副组长。” “组长是谁?” “是岳素芬,我和另外一个人是副组长。” “怎么都是副的?” “副的好,副的省事,你忘了你当上北城主任的时候曾经说过了?‘乡长乡长,床上一躺,上边有书记,下边有村长’。” “哈哈哈!” 彭长宜开心地大笑,他说道:“你就记住这些没用的了。” “怎么会没用,说得是实情呢?你看,我是江帆的家属,无论是局里还是台里,不给我挂个职,他们不安心,但是真给我职务吧,我不安心,而且我也不干,因为我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业务型的人才,而且我也做不了管理工作,我不是那个性格,更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当副职是我最合适的角,色,既照顾了他们的面子,也照顾了我,不至于太分我的心,这样我不耽误我创作。” 彭长宜知道丁一的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一种性格,凡事不争,也不屑于去争,她的心思都在业务上,即便没有江帆这个光环,她要是想在电视台当个主任副主任也是没有问题的。想到这里他说道:“你的确不适合当官,真的当官了就会影响你的创作,那样可能也就不是你了。” “是,江帆也这样说,他说,不说负责任的问题,就是经常开会也会烦死我,现在我已经体会到了这一点,好在我们台长也是搞业务的出身,他的会都是可开可不开,平时都是直接布置工作,有事勤沟通,但是郎局长的会就不一样了,时间长不说,你还不能不参加,别人可以不参加可以,我要是不参加就会被人诟病,唉——” 彭长宜说:“我可以想象,你当上副主任后,你们局长的会要比以往的勤。” 丁一惊讶地看着彭长宜,说:“哎呀科长,你太聪明了!的确是这么回事,今天学习市委书记的讲话,明天领会市委书记讲话精神……这些……呵呵,我跟别人都不好说的,呵呵,很有意思。” 彭长宜不动声色地笑了,他说:“嗯,这是你工作方面的事,我刚才问你过得怎么样,其实很大程度上不是指你的工作,我不担心你工作方面,因为我了解你,你就不是江帆的夫人,你的工作也是没有问题的,我是指你其它方面……” 丁一听他这么说,就笑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其它方面吗,也是平安无事,有些事自生自灭就是了,家庭间,不好较真,分不出对错的……对了科长,你为什么不把舒教授调过来?” 彭长宜感觉她在回避这个话题,不过想想自己也的确无聊,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问这些干什么?他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有机会再把她调过来,不然俩人这样跑太劳神,尤其是我,太紧张!不过我也不想太自私,让她为了我放弃她的工作,毕竟作为女同志,她这个年纪,奋斗到这个地步,在全省也是不多见的,所以,我不会强迫她为了我放弃这些的,走一步说一步吧。” 丁一说:“她跟我说一切都听你的,只要你让她调过来,她就调过来。” “呵呵,说说可以,真让她放弃现有的职位,跟我在阆诸,她未必那么心甘情愿,我也不能这样要求她,只有她跑累了,跑烦了,认头了,主动提出调过来,并且还要采取切实的行动了,我才能在这个问题上主动去做什么,否则的话就会有强迫嫌疑,有些事,不是你主动为之就是好的,只有水到渠成才成。” 丁一完全清楚彭长宜这话的意思,她也明白他考虑的这些有道理,但就是感觉他似乎在跟舒晴动心眼,就说道:“两口子没必要动心眼,你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非要等她自己认头、求你把她调过来呢?” 彭长宜脱口而出:“当然了,两口子也要动心眼!你能说你没跟他动过心眼?” 丁一看着他,坚定地说道:“我完全可以这样说。” 彭长宜突然语塞了,是的,丁一从始至终都没跟江帆动过心眼,但凡动动心眼,她也不至于受那么大的委屈!唉,尽管自己这么多的心眼,可以说什么心眼都有,可以说跟任何人都动过心眼,但有哪个心眼是跟她动的?他又何曾跟她动过心眼?人啊,可能谁该谁的,是天生注定的! 丁一不再说话了,她倒背着手,走在彭长宜的前面,她边走边看着远处拍婚纱的两对青年男女,说道:“这里被小舒命名为五色海的确是名副其实,好多人从我们拍的片子中发现了这个地方,如果是休息日,这里的人会更多,我每次来都能遇到拍婚纱照的。” 彭长宜也发现了远处拍婚纱照的,她看着前面边走边晃着步子的丁一,感觉她就是这里最美的风景,他悄悄掏出了手机,站住,对着丁一的背影说道:“小丁,回头。” 丁一听见他的声音后,就微笑着回过头,就在这时,彭长宜的手机“咔嚓、咔嚓”连着响了好几一声,将丁一回头微笑的过程,逐一定格在这片花海中。 丁一很高兴,说道:“来,给我看看。” 彭长宜将手机里的照片调出,递给丁一。 丁一仔细看着,笑着说:“感觉不错呀!” 彭长宜说:“当然,就是因为不错我才拍的。” 丁一仍然在凝视着自己,说道:“正好帽子底下有一道光线,不然就看不见我是谁了。” 彭长宜说:“全凭这道光线漂亮呐,你看,多有质感。” 丁一笑了,说道:“我怎么忘了,你现在可是专业摄影爱好者了。” 彭长宜说:“不瞒你说,从三源回来后,几乎没怎么摸相机,因为亢州实在是没什么好拍照的,好在阆诸有个五色海,改天,我拿着相机,专门来这里拍照。” 丁一说:“好啊,我也来,江帆给我买了一个手自一体的相机,自动对焦,非常便捷,我只用过一次,是拍我家院里的太阳花,我写的扇面都是爸爸拍的。” 彭长宜说:“下次等舒晴回来,我带你们来这里拍写真,保证比照相馆的人拍得好。” 丁一说:“好啊!”她一边说着,就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彭长宜,说道:“科长,用我的手机给我拍几张吧。” 彭长宜接过她的手机,见是一款非常漂亮的新款手机,说道:“你这手机会比我的效果好,像素比我的高。” 054 温情五色海 丁一说:“是上次跟江帆回他父母的家,从饭店吃完饭,路过一个手机专卖店,在那里买的,就看上这款手机的小巧和样式漂亮和像素高,其实我在工作之外,很少照相的,买这些对我来说没有多大用,这下好了,我可以顺便检验一下这个手机的照相功能。” 彭长宜感到江帆还是很宠丁一的,就说道:“那是江书记宠爱你。” 丁一笑了,说道:“还宠爱?得了吧,都老夫老妻的了。” “哈哈,从你嘴里说出老字,是不是寒碜我们呀?”彭长宜笑着说道。 丁一也笑了,她开始摆出各种的姿势,彭长宜不断地按下手机按钮。看得出,丁一很高兴,也很开心。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只要看见丁一,看见这个只爱艺术和自然的女孩,内心就会愉悦无比,这个和他们各自的身份没有关系。跟丁一在一起,无论内心多么浮躁,都能立刻安静下来,那些得与失、公平与不公平,瞬间就烟消云散,不知是丁一有这个特异功能,还是自己需要这样轻松、平静的氛围。跟她在一起,他很少想到政治,她身上那种超凡脱俗、名利淡泊的气质,决定了每一个走进她的人都会忘了那些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总会能让你的内心迅速安静下来,此时的彭长宜就是这样,他已经忘记了被她男人“释兵权”的不解和不快,忘记了他本来的烦闷,被她的情绪感染了,不停地给她找着角度。 丁一说:“来,科长,我给你照。”说着,从彭长宜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她想了想说:“科长,这样,你在前面走,我给你拍个背影。 彭长宜说:“瞧我这命儿,百年不遇你给我照回相,你还给我照背影?连个正脸都混不上。” “哈哈。”丁一笑着说:“请相信摄影师的眼睛,你的背影会比正面照更耐人寻味。” 丁一这话没有说错,她执意给彭长宜照背影,的确是她最真实的想法。一个时期以后,彭长宜都扮演着亦兄亦父的角色,他曾经是她坚实的依靠,他宽阔的胸怀,容纳了她的一切喜怒哀乐,只是,这个胸怀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彭长宜的背影更坚实,更恢弘,更有魅力。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给我拍照,我怎么感觉后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似的,我都不知道该迈哪条腿好了?” “哈哈哈。”丁一被他的幽默笑弯了腰,说道:“你尽管往前走,但要不时看着两边,可以背手,也可以在纯自然状态下往前走,总之,要表现出闲庭信步、笑傲江湖、甚至是立马横刀的样子来。” 彭长宜说:“你又不照我脸,看不见我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闲庭信步、笑傲江湖、立马横刀了?” 丁一说:“当然,你心里如果是在闲庭信步,无论是背影还是脚步还是肢体,甚至是每个细胞都会是闲庭信步、笑傲江湖的,尽管是背影,但比正面更能表现你此时此刻的思想和内心。” 彭长宜笑了,他不再跟她抬杠,因为她说的对,他说:“你别把我的背影赋予那么多的内涵了,你就给我来个闲庭信步,如果照得好,我就放大挂在我们家的墙上。” “哈哈。”丁一知道他就擅长夸大其词。 尽管背后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此刻的彭长宜,仍然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始“闲庭信步”,他一会背手仰头前行,一会垂手低头,不时地左顾右看,走着走着,就站住了,因为他看见了前方有个景区老人,一手拿着一个钩子,一手拿着一个口袋,边走边捡垃圾,他知道这是景区雇的附近的保洁人员。也就在他侧头、凝目看向老人的一刹那,丁一给他拍出了这一辈子他最满意的一张照片。 “太好了!”丁一不由地说道。 彭长宜接过丁一的手机,看着里面的自己,别说,角度的确与众不同,侧面的线条硬朗,双眉微锁,凝视右前方,正好太阳的光线打在他的眉骨上,显得目光深邃而隽永。再往后翻,是一组远景、中景和近景的背影照。 丁一见彭长宜看了半天也不说话,就问道:“怎么样,感觉不错吧?” 彭长宜叹了口气说:“唉——这人要是长得不怎么样,怎么照也不好看。” 丁一瞪大了眼睛反驳道:“谁说的不怎么样?多好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是别在你手机里存着了,想法转给我,不然被别人看到,就不是笑傲江湖、立马横刀了,就成了江湖笑我、立马刀被夺了。” “哈哈。”丁一被彭长宜的幽默逗笑了,她明白他说的意思,就说道:“不管是江湖笑你还是你笑江湖,反正我比较满意,回去我再转发给你。” 彭长宜说:“好,别忘了。其实,我也很满意,还从来都没人这么用心地给我拍过照呢?” 丁一笑着说:“我这不是赶上了吗?如果小舒在这里,也肯定会用心给你拍照的。” 本来丁一这话是没有毛病的,但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听到后,内心就有些无地自容,似乎他这句话暴露了自己的某种情愫,他故意装得无所谓说道:“她呀,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会不会使相机。” “哈哈。”丁一听彭长宜这样说舒晴,不由得更加大笑起来,她说道:“我记得亢州有句俗话,叫褒贬是买主。” 彭长宜看着丁一,认真地说:“这话太对了,她父母把她嫁给我,我提前也没考察,不知她会不会使相机?如果不会使的话,我就要强烈要求他的父母搞嫁后服务,就像买电器都有售后服务那样。” “哈哈。”丁一笑得说不出话,半天才说:“你太有意思了,改天我把你这话告诉她,你说怎么样?” 彭长宜说:“得嘞——你千万别给我找事,我可惹不起她。” 丁一听他这么说,就紧张地问道:“为什么是给你找事?” 彭长宜就是一愣,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就说道:“你说找什么事?不懂啊,这话尽管是开玩笑的话,但也不能让她知道,你想想,闹了半天我白手娶了个媳妇,一分彩礼钱都没出,还得要求她家售后服务,她知道后能饶了我吗?” 丁一松了一口气,说道:“是这样啊——放心吧,我不说,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我都不说。” “这就对了。”彭长宜放下心来,他当然不能跟丁一说舒晴始终都有点吃她的醋。 远处的老顾见他们玩得很开心,在心里不由地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大声喊道:“你们看咱们在这里扎营怎么样?” 彭长宜和丁一扭过头,就见老顾将车停在一个高桥墩的旁边,彭长宜高声喊道说:“干净就行——” 丁一说:“走,咱们过去看看。” 她说着,就雀跃着跑过草地,冷不防,脚底下一崴,差点没被草丛绊一个跟头,彭长宜赶紧上前扶住了她,说道:“怎么样?崴脚了吧?” 丁一拄着彭长宜的手,活动了活动脚腕,皱着眉头没说话。 彭长宜以为她伤到了,就紧张地说道:“我说姑奶奶,你能不能不闹这悬了?” 彭长宜话没说完,丁一就咯咯笑个不停,她说:“干嘛那么紧张?” 彭长宜见她笑了,就说:“你先说到底崴到脚没有?” 丁一笑着说:“的确是崴到了,但是好像没伤着,脚腕不疼。” 她说着,就翘起脚,活动了一圈,说道:“看,没事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天哪,吓得我汗都出来了。” 丁一见彭长宜脑门真的出了汗,就说道:“是天气热的吧?” “不是不是,是吓的。” “呵呵,是不是我上次崴脚伤得太重了,把你们大家都吓坏了?” “都有都有。”彭长宜擦着脑门的汗说道。 “呵呵,都有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 彭长宜说:“咱们书记走之前,我们开完会,他特地跟我说陆原没在家,让我多照看着你们,你说他现在兴许还没到省城呢,你又是跟我在一起,如果再把脚崴了,我怎么跟他交代呀?” 丁一笑了,说道:“放心,真的没事,不过这次还真是上次那只脚。” 彭长宜一听,就扶着她的手,说道:“我扶着你,你再走两步,千万别大意。” 丁一在彭长宜的扶着下,往前走了几步,松开他的手,又走了两步,说道:“好了,没事的,看把你吓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以后可是要注意,因为你的脚崴伤过,伤过一次就特别容易受伤。” 丁一说:“是啊,我上次崴脚的确是伤得太厉害了,让大家都跟着我担心了。” 彭长宜心说何止担心啊! 他们说着,来到了大桥下面,在桥墩的四周,是一圈水泥地面,老顾正在清理水泥地面上的石子。看见丁一他们过来,老顾就说道:“小丁又崴脚了?” 054 谨慎对待送上门的礼物 丁一说:“被草绊了一下,没事的。” 她一边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四周,一边揉着脚说道:“别说,这里还真不错。” “当然,这个景区当初就江帆看中了,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是一片莽荒。” 彭长宜一边说着,就折了一根树枝,当做扫帚,把这块水泥地清扫的干干净净。 老顾打开后备箱,他们开始往外搬工具。 烧烤架、可折叠的两个小方桌、手摇式吹风机、电子打火器、炮弹箱、军用小铁锹……许多都是丁一没有见过的,她惊叹:“天哪,装备这么齐全!怎么也没见发挥作用啊?” 彭长宜笑着说:“惭愧,这些装备在三源的时候就预备了,就是有一样,一次都没用过,来到阆诸后,还不错,总算用过两次了,只是没在野外用过,都是在部队农场用的。” 丁一说:“在我的印象中,野外烧烤没这么复杂吧?这么多工具都用得上吗?” 老顾搬下一个炮弹箱说道:“用得上,全都用得上,不瞒你说,还有两顶军用帐篷呢,军用手电,小丁我跟你说啊,户外的东西比商店的还齐全,商店买不到的我们都有,就是有一样,帐篷的包装还没打开过呢,还是崭新崭新的呢。” “真的呀?”丁一看着他说道。 彭长宜说:“是啊,你想想,我在三源时住的是海后后勤基地,什么都有,军人在野外有什么工具我有什么工具,军人没有的烧烤架我也有,煤油炭火、锅碗瓢盆什么的,样样齐全,就是没发挥过作用。” 丁一憧憬着说道:“那等哪天有时间了,他们都回来,我们专门来这里野外露营烧烤怎么样?也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十八般兵器。” “那没有问题,只是不大可能实现,下半年会很忙,再说,我们凑到一块很不容易。” “那有什么不容易的,小舒回来,咱们两家,怎么不可能?”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当然喜欢疯了,只是凑一起不容易,你不信我说这话放着,保证难以凑到一起。” 丁一看着他,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 这时,丁一的电话想了,她低头一看,笑了,说道:“科长,是魏书记,他可能知道咱们在这儿了?” 彭长宜说:“告诉他吧,没关系,本来我就是找他来的。” 丁一得到彭长宜的默许后才接通了电话,就听魏克勤说道:“丁主播,是不是咱们台的记者在五色海摄像?” 丁一笑着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们县委宣传部刚才接到五色海管区负责人的电话,说市台的记者在这里录像,为了确定一下,我才给丁主播打电话的。” 丁一说:“没错,我现在仍然在这里。” “啊,丁主播亲自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这样,中午我在县委招待所请你们吃饭。” “呵呵,我们来的早,四点多就到这里了,另外,还给你一个惊喜,彭市长也来了,也在五色海。” “啊,真的?我邀请了那么多次,好不容易来了,还微服私访了。” 丁一说:“我们也是偶然碰到一起的。” 魏克勤说:“你们等着我,我马上去接你们来县里。” 丁一扣住手机,说道:“魏书记要来?” 彭长宜点点头,没有说话。 丁一重新将手机对着自己的耳朵,说道:“来吧,我们就是高架桥的下面。” 彭长宜从车里拿出两只折叠的帆布椅子,撑开,放在地面后,使劲晃了晃,说道:“小丁,来,坐下歇会,还是蛮结实的,第一次用。” 丁一看见这两把帆布椅子,的确是新的,就说:“科长,我现在对你们的这些装备还真感兴趣了?” 老顾笑了,他的手里拎着两只军用马扎,放好,说道:“还有许多装备用不上呢。” 丁一坐在帆布椅子上,感觉不错,她非常开心,忽然说道:“科长,我记得你说过你那个同学吴冠奇?” 彭长宜一听,立刻汗毛都机警起来,他说:“你见过他?” 丁一看了看老顾,说道:“有一天晚上江帆我们俩去大学看爸爸回来,他就在我家门口,见我们回来了,他就从车里出来,他说从下班的时候一直在门口等。江帆以为就你告诉他我们家地址的,就请他进家门了,这么长时间,除去鲍市长和你,还真很少有人找到家里,江帆也很少在家里谈工作。” 彭长宜听丁一说道吴冠奇,他的汗毛孔都张开了,这两天这个名字只要出现,彭长宜保证是竖着耳朵听。他看着丁一说道:“我从来都没告诉他甚至是任何人你们家在哪儿,他只知道你们在军区住,因为上次我和书记跟他说过房子的事。” 丁一说:“是的,他是这样说的,他说他来这里长宜不知道,是他打听到我们的住址后才来的,提前也没给江帆打电话,对自己的冒失行为表示了歉意。” 这些话,彭长宜相信吴冠奇会说的,而且会说得很有水平,而且会轻易地化解在江帆和丁一面前的尴尬局面。他说道:“小丁,我可能没怎么跟你说过我这个同学,我太了解他了,从上学的时候我就了解他,尽管他极会伪装自己,尽管他可以糊弄任何人,但是他糊弄不了我,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拉什么屎,你必须跟我说实话,他去你家干嘛去了,跟江帆说了什么,另外,他带了什么礼物,这些,你要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丁一的脸一红,说道:“科长,尽管江帆有时候不是那么令我们满意,但是我认识的江帆是干净的,据我了解,这么长时间了,他没有收到什么不义之财,而且,家里几乎没有人登门过,就是有数的那么几个人,还都是谈工作的,这次吴冠奇来,江帆本来不想让他来家里,他们想出去找个地方谈,但我感觉得到江帆是冲着你,才把他人让进家里来的,江帆当时这样说,吴总,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聊?后来感觉不合适,他人已经到了家门口,而且在外面等了那么长时间,真把他拒之门外的话,感觉对不起你。” “嗯,他带礼物了吗?”彭长宜看着丁一问道。 “带了,两个哈密瓜,他说是朋友从新疆带回来的,带了两个给我们尝尝。” 彭长宜皱着眉头,说道:“就两个哈密瓜?还是别的朋友带回来给他的?” 丁一笑了,知道他的意思,就说:“是的,就两个哈密瓜,当时江帆就让我切开一个,说尝尝正宗的新疆哈密瓜甜不甜。” “切开了吗?”彭长宜别有用心地追问道。 “是,不但切开了一个,另一个也当着他的面切开了。”丁一看着他,只是她没有告诉彭长宜,两个哈密瓜当着吴冠奇的面切开,其实是江帆的主意。唯恐吴冠奇在哈密瓜里面搞什么鬼,当然,江帆是以尝尝两个哈密瓜甜不甜为由让丁一切的,算是给吴冠奇保住了脸面,但也以这种方式警示吴冠奇。 “你们吃了两个?” “呵呵,不是,江帆尝了第一个,他说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甜,就又提议去切另外一个,这样,我就把另外一个也切开了。” “两个都是你切的?” “是的。” “是在厨房切的还是在茶几切的?”彭长宜追问道。 丁一当然知道彭长宜这话的含义,就笑着说:“是江帆让我在茶几当着他们的面切的,我当时感觉有些不合适,本来那个瓜我吃着还行,但是江帆说不太甜,又切开了第二个,弄得人家客人有些不好意思。”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道:“小丁,听科长的话,以后这个人再去你家,无论他送了什么礼物,你都要当面检查一下。如果不方便检查,他走后也要检查,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的话,你不是有手机吗,最好当场拍照。” 丁一神情立刻紧张起来,她说:“科……长,为什么?” 彭长宜说:“当然,我说的只是我的意思,如果书记愿意跟他来往,甚至愿意接受吴冠奇送的礼物,那就算我什么都没说,你也把我的话藏在心里,别跟他说就是了。” “哦,我明白了——”丁一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江帆那天晚上让她连着切了两个哈密瓜,江帆看似是尝尝哈密瓜甜不甜,其实是……丁一不解地看着彭长宜,说:“为什么?你们不是……不是很好的朋友们,而是还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甚至是盟友?”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你怎么这么幼稚?你在基层呆过,难道对这些还认识不到位吗?什么是朋友?除去我跟江帆跟你这样的关系,眼下找不到真正的朋友!咱们的关系,那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其它的都算不上。” 丁一说:“你跟部长的关系,部长跟樊部长的关系,樊部长跟老胡的关系,这些关系也算不上吗?” 056 有财大家发 彭长宜“噗嗤“笑了,说道:“小丁同志,别扯那么远好吗,那些关系都是牢不可破的,是砸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跟咱们的关系一样,如果你非要拿这些关系出来比较的话,那就把我跟吴冠奇的关系比一比,你看我们可以跟哪种关系相比?” “哦,那倒是。”丁一嗫嚅着说道。 “所以说,永远要分清彼此的关系,不能混淆,更不能他因为跟我的关系,影响了你们对这个人的判断,当然,在商人里面,他还算是不错的商人,尽管我跟他叫奸商,但他还是比较有良心的,但那也仅限于以前,以后我不敢保。” “嗯,我明白了——” 彭长宜缓和了语气,说道:“下来,你告诉我另外两个问题,他干嘛去了,都说了什么?” 丁一看着他。 不知为什么,看到丁一这双纯净明澈的眼睛,彭长宜瞬间感到自己很猥琐,但是,为了江帆,为了江帆不钻进吴冠奇的套儿,他必须这样,就直视着丁一,说道:“我必须知道真相,因为这个人最近活动有些诡异,眼下正在进行三局联建的招标工作,之前我找过他,希望他参加,但是被他拒绝了,现在他突然冒出来要投标,而且越过我找到江帆,我必须明白他的真实用意。” 丁一点点头,她清楚,作为彭长宜,他是永远都不可能做出有损于江帆有损于她的事的,他宁愿有损于自己,也不可能对不起他们,这一点,丁一笃信无疑。她说:“他们吃完瓜我就回避了,但是涉及到是你同学,我在楼上还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就像你说的,他准备投标三局联建工程,请江帆多支持。江帆说这个项目他不管,长宜在抓。吴冠奇说,长宜之前给他做过工作,但是他拒绝了,再有,他跟你的关系,不好给你惹麻烦,想正当招投标,他认为无论是从企业实力还是个人实力,他夺魁的希望很大,如果真的中标了,恐怕别人不会认为他是凭实力中的标,一定会认为彭长宜给他开了后门,所以他想以其它企业的名义投标,到时在转到他的名下,江帆没同意,江帆说今后阆诸大小项目都会通过正当的公平公正公开的方式招投标的,必须在阳光下进行,因为有前车之鉴……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 “就这些?”彭长宜显然不满足丁一提供的信息。 “我就听到了这些。” “吴冠奇走后,书记怎么说:” “他没再提这事。” 彭长宜陷入了沉思,难道吴冠奇再也没有其它目的了?他不信,如果说吴冠奇只是借机跟江帆建立一种联系的话,也没有必要啊,但是江帆突然就做出让自己撤出三局联建项目的决定,难道真的是基于吴冠奇的原因,让自己避嫌吗? 丁一见彭长宜苦苦深思,就说道:“吴冠奇好像还提到了一个人,叫徐永路,这个徐永路在当天好像跟吴冠奇有过接触,我听吴冠奇跟江帆说有财大家发……” 有财大家发,这句话低俗至极的话,是大小商人在勾兑关系过程中常说的一句话,彭长宜相信江帆不会被他这句话所迷惑的,他问道:“徐永路是谁,我怎么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丁一说:“你肯定听说过,即便没见过,也该知道听说过。徐永路是阆诸目前比较有影响的房地产开发商之一,今年60多岁快七十了,他发迹于改革开放之后,从老家丰顺贩卖沙石资源起家,他以前在丰顺的老家的后面,就是万马河,他就是从挖砂石料开始,逐渐做大做强,成为丰顺乃至阆诸有名的建筑行业内的大户,不但拥有自己的沙石资源,多个搅拌站,还拥有一级资质的实验室,可谓家大业大。但是他也把自己的家挖没了,他承包了万马河几公里的河岸,他的家包括他家的耕地下面都是砂石料,他早就把他的家包括附近的几家挖没了,他给邻居们在城里买了房子,他自己则将家搬到了阆诸市区,可谓家大业大,但唯一不如意的就是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早年间招了个上门女婿,对了,这个上门女婿据说是亢州的,上门女婿给他生了个孙女,生完孙女后,女儿由于疾病就做了子宫摘除手术,再也无后了,女儿在家相夫教女,养尊处优,她跟袁茵关系很好,是袁茵太太团的成员之一,经常跟着她做些福利活动,她一直想要个儿子,但是要不成了,就想通过我关系,到福利院或者是医院领养一个男婴,不然这么大家业将来无人继承。徐永路在阆诸注册了房地产开发公司,但是他的主要业务还是在丰顺,我了解到的就是阆诸二区中心学校的教师安置楼房是他盖的,一共六栋,其它的就是一些小工程了,但是他的建筑材料供应面积却很广,好几个县市都有他跟别人合办的搅拌站……” 丁一充分发挥着自己的职业特长,给彭长宜介绍着。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我参加过徐永路专题片的审播,知道一些他的情况。” 彭长宜点点头,丁一了解的应该都是面上大家能够看得到的东西,这些被宣传者,一般都会在媒体面前夸大自己艰苦创业的历程和企业发展壮大的过程,也会夸大自己取得的成就,但现在的企业规模应该是确有其事的,因为这些都是要经过镜头反映出来的,所以徐永路给他的感觉应该是事业做得很大。他一边听一边问道:“你说他的女婿是亢州的?” “是的。”丁一看着他说:“不过是十多年前招赘的,据说开始也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给他们家打工,那个时候徐家已经成为村里的万元户了,当时徐永路在丰顺还是一个在万马河边筛沙子的小头目,到处打游击揽一下小活儿干,他这个团队有十多个人,后来搞了一个建筑材料公司,他女婿就是这个时候被他看上的,后来就一直跟着他干,他也有意招赘他,就让他负些小责任,一来二去的,就开始在他家吃家住,最后就成了他的上门女婿了……” 此时的彭长宜对丁一说的徐永路上门女婿一点都没引起他的注意,他眼下关心的是吴冠奇跟江帆的关系,但就是这个此时被他忽视的上门女婿,在以后的日子里,差点没让彭长宜在小阴沟里翻了船。他听丁一介绍完徐永路后说道:“小丁,你们还是搬回军区大院住吧。” 丁一说道:“为什么?江帆也总是这么说,我夏天还是喜欢在家里住,接地气,另外,我总感觉部队那个地方不像家,倒像是宿舍。” 彭长宜说:“你说得没错,对于我们这些在外地工作的人来说,宿舍和家的感觉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就看你怎么在心里去定位它了,你只要拿宿舍当家,就是家,反之,拿家当成宿舍就是宿舍,所以说,家和宿舍没用实质性区别,全在你内心对它的定义。” 丁一看着他,说道:“你说得有道理,另外,我不回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正在复习功课,准备明年春天考林稚君老师学院的在职博士生。” 彭长宜会说:“这不是理由,部队大院也很清静,我看比你这里还清静呢,岂不是更有利于学习?” 丁一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科长,你不要这么睿智!好吧,我不回去的一个原因还有,就是考虑到当时是在那样一种状况下出来的,尽管目前我跟江帆重归于好了,但是……唉,有些话我想不明白也不好说,夫妻关系跟过去的恋人关系有些区别的……总之,就是如果我们俩再闹什么别扭,我就不好再跑出来了……” “哈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丁一啊,你可真逗!你想得太复杂了!” 尽管彭长宜说丁一想得复杂,但是在他的心里他感到,上次他们夫妻之间的危机,在丁一的心里已经打下了烙印,她的感情确是受到了伤害,不然她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想到这里他又大大咧咧第说道:“再说了,这算什么呀?房子在这儿,你不高兴了,想单独过几天,尽管往回跑,不行的话你打个电话,我去接你,我没时间让老顾去接你,娘家是你的娘家,你想什么回就什么时候回,这有什么?你还至于考虑那么遥远?连我闺女都知道我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了,你不能因为有这个担心就一直在老房子住下去,也不能因为不好意思往回跑而憋死在军区大院吧?你们女人的心思真是奇怪。” 丁一脸红了,嗫嚅着说道:“我这样想……也没什么错吧?” “哈哈,不错,不错,一点都不错,咱们谁都没错,是我们认识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丁一撅着嘴说道:“我就是担心以后……” 057 彭长宜上辈子欠她的 彭长宜再次大笑道:“哈哈,好了,好了,你呀,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太天真了,难道在你家住你们就不闹意见了?你们要是在你家闹意见,你还往哪儿跑?你不是换过锁吗,结局又怎样?江帆对你的心是不差的,所以,听我的话,为了江帆,搬回去吧,再说冬天你那里毕竟不方便,上下班你们俩都远,何必呢?” 丁一看着他,说道:“江帆也多次要求搬回去住,他只是例举了生活的种种不方便,并没有像你说的为了工作,科长,在哪儿住和江帆的工作有关系吗?” 彭长宜心说,看来江帆还真没有对她进行这方面的培训,就说:“当然有关系了!就拿吴冠奇去你家来说吧,如果在军区大院,他是进不去的,即便他就是等在门外,真想进去,也还会多一层障碍的,最起码江帆要跟站岗的说明情况,还要登记什么的,这样过程一繁琐麻烦,一麻烦就有可能让当事人双方放弃,所以,为什么我一直都喜欢在部队住,安全自然是一大优势,还有门口站岗的就能给你挡去许多麻烦。” 丁一看着他,沉思了一下说道:“哦,你说的是这个意思了,我懂了。” “赶紧搬回去吧,不然,你家老房子去的人会更多的。” “为什么?” 彭长宜想了想说:“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跟他说,因为马上就要进入干部调整阶段了,你在组织部呆过,你懂。” 丁一恍然明白了,她点点头,说道:“好吧,我考虑一下。” “别考虑了,你最好赶紧搬,等他回来后你已经搬回去了,那是最好。” “我不想在他回来之前搬,再说了好多东西我自己弄不了。” “有老顾呢,还有我,你提前把金银细软打好包,我们到后就帮你搬,再有,要真是弄不了的话,等他回来再搬也行。但必须要搬了,在中秋节前十多天搬最好。” 丁一点点头,说:“我要提前到军区大院那个房子去收拾一下,江帆好长时间都不怎么回去了。” “嗯,你哪天收拾,需要人的话你就跟我说,我让老顾帮你去收拾,怎么着老顾也比别人用着贴心,而且是自己人。” 丁一点点头,说道:“好,我如果忙不过来就给你打电话。” “好的。” 这时,老顾已经将所有的东西摆放完毕,说道:“小丁,你不吃羊肉能不能帮我们穿羊肉?” 彭长宜说:“你这不是难为她吗?生羊肉会更膻的。” 老顾说:“没关系,戴上一次性手套。” 丁一说:“没问题,我可以的,正好学学怎么穿羊肉,再说了,我一会可以去河沟洗手。” 老顾说:“不用去河沟,咱们带了水、洗涤灵,全货。”他一边说着,就一边拎出一塑料桶水,还有毛巾肥皂洗涤灵。 丁一惊呆了,说道:“天哪,你们装备也太齐全了?” 老顾说:“甭管吃不吃烤羊肉串,但是家伙什一样都不能少,少了那不叫行家。” “哈哈哈。” 他的话逗得丁一和彭长宜都笑了。 老顾又拿出一个小案板、一只带鞘的刀子和羊肉,说:“你把羊肉切成小条,就可以穿了。” 彭长宜走过去,拿过马扎,坐下,说道:“还是我来切吧,这刀子比较锋利,你再伤着她的手,我这手伤着没事,皮糙肉厚的,艺术家的手可是万万不能受伤的。” 丁一笑了,她知道彭长宜怕自己干不了这活儿,就说道:“我哪是什么艺术家啊,还真敢往高处抬我啊!” 彭长宜和老顾都笑了。 彭长宜说着,就拿过刀子切羊肉,羊肉还没有完全花开,切起来正好。他一边切,丁一在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说道:“科长,刀法很熟练啊,是不是在家经常干?” 彭长宜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从来不干这些,从前没有现在更用不着。” “哈哈,是大豆腐吧?”丁一笑着说。 老顾小声凑到丁一的跟前说道:“从前可以不干,以后就说不准喽——” 彭长宜说:“从前什么样以后还会是什么样。” 老顾冲丁一撇了一下嘴,丁一哈哈大笑。 老顾拿出不锈钢签子,说道:“小丁,那你就穿吧,这签子都是洗过的。” 哪知彭长宜却瞪着眼看着老顾说:“你怎么总是让她干这些玄乎的活儿,这签子也太锋利,扎着她的手,咱们怎么跟书记交代啊!小丁,你什么都别干了,就在一边看着吧,有老顾一人就够用了。” 老顾一愣,心说,让丁一干什么你都拦着,丁一在家明明是做饭的,切羊肉你怕她切着手,穿羊肉你怕她扎着手,要说怕她嫌羊肉膻味还差不多,唉——,何苦呢? 哪知,丁一却说:“没关系的,我没那么娇气,不会扎着手的。”说着,就学老顾是样子拿起签子,就要穿。 彭长宜说:“你还是小心点吧,你的手金贵,艺术家的手千万不能受伤啊。” 丁一笑着说:“再别这么说了,我不是艺术家,我是标准的家庭主妇。” 彭长宜见她执意要动手,就说:“那你戴上一次性手套吧,这种膻味沾在手上,很难洗掉,别让这种膻味影响你的胃口,再说了,你可以不穿羊肉,一会穿烧饼。” “我可以的,我也可以穿虾。”她看见了那盒对虾。 彭长宜说:“那玩意你更穿不了,滑不溜嘟的,弄不好更容易扎着手了,你还是一会穿烧饼吧,那个好穿。” 老顾在一旁又叹了一口气,彭长宜对丁一的关照,超过任何人,有点像对自己的女儿那般,但又有别于父女那种感情,莫非彭长宜上辈子真的欠了丁一什么?让他这辈子这样无怨无悔地关心她,对她无私地付出着,不求任何回报。 丁一张着手,有些不知所措,让他这样一说,似乎她什么都干不了了,她想了想说:“那我就穿烧饼。” 老顾说:“烧饼目前没有,还没买,一会我去县城去买。” 丁一说:“让老魏带来不就得了?” 老顾说:“人家是县委书记,怎么好给咱们带烧饼?再有,让他吃不吃还不一定呢?来的路上我们就说好了。” “哈哈哈。”丁一开心地笑了,说道:“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老顾说:“不是我小气,是领导,不信你问问。” 彭长宜一边低头切肉一边说:“的确是,让不让他吃要看我的心情,我心情好就让他吃,我心情不好就不让他吃。” “哈哈哈。”丁一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 她的笑感染了彭长宜,让他眼下的不快烟消云散,他也“哈哈”地笑了。 老顾将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好后,拿出一摞不锈钢托盘,每个托盘都有不同的用处,他又将调料按彭长宜的习惯摆放在桌子的右手边,一切准备就绪后说道:“好了,开穿。” 丁一坐在彭长宜的旁边,看着他将羊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老顾又一小块一小块的穿在签子上,自己在一旁看着,就有些着急,说道:“太慢了,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而且还没去买烧饼,还是我帮你们吧,顾师傅腾出手来去买烧饼。”她说着,就下手去抓羊肉块。 彭长宜见丁一已经下手,就说:“小心啊,这活儿看着简单,其实不容易。” “是在,我们都是经过培训后才上岗的。”旁边的老顾说道。 彭长宜知道老顾这话有奚落自己的意思,他抬头看了老顾一眼,就见老顾故意低着头装不看他,彭长宜不由得笑了,刚要说什么,就看见右前方驶过来一辆黑色的轿车,沿着那条水泥小路,直奔这边而来。 老顾也直起脖子看着,说道:“可能是魏书记来了。” 果然,丁一的手机又响了,她赶忙褪下薄膜手套,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说道:“是老魏。” 她接通了电话,不等她答话,就听老魏大声说道:“丁主播,你们在河哪边的桥下?” 丁一说道:“我们在河北边的大桥下,已经看见你的车来。” 丁一说着就站了起来,走出大桥,摘下头上的帽子,向那辆车挥动着。那辆车响了一声喇叭,算作对丁一的回应。 彭长宜扭头看了一下,说道:“小丁,快用手机拍下他的车,你看,画面多漂亮,行驶在五颜六色的花海中!” 丁一赶忙打开手机的照相开关,对着蜿蜒路上的车辆连着拍了好几张,直到车停在旁边。 魏克勤从驾驶室这边走了下来,他自己开车来的,快步走了过来,扯着嗓门嚷道:“彭市长啊,到家门口也不招呼我一声,我一听你们来了,连司机都顾不上叫,开着车就来了,我想你想了好长时间了,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你却在这里埋锅造饭了?不行、不行,拔营拔营,到县城去吃!”他一边说着,就一边下手要收拾。 058 将军 彭长宜赶紧拦住他,说道:“瞧你这冲脾气,你别急,先听我说。本来,我今天上午是准备开三局联建招投标会议的,后来江书记让我撤出来抓别的,我上午一下子没事干了,抓别的也来不及安排,我这才想起你来,我说这话你也别介意,尽管你邀请我好几次了,但跟你说真心话,哪件事都比来你这里紧迫,难得闲半天,你就让我在这里放松放松,既然你来了,也就别走了,我刚才还想给你打电话,把你叫这里来,咱们在现场聊聊不更好吗?到你们县委,又是沏茶又是倒水的不说,好多人都得围着我忙,不自在,另外,我不怕你不爱听,我不喜欢大家在会议室给我汇报工作,但凡有招儿,我都不会在会议室听汇报和座谈的,那样就禁锢了咱们的话题和思想,所以,你来了就挺好,正好丁主任他们在这里拍片,我也就把她留下了,咱们几人边吃边聊,把你的想法、需要政府为你们做什么,你统统跟我磨叨一下,我们也来个阳光下座谈,你说怎么样?” 魏克勤咧着嘴,憨厚地笑了,他搓着两手说道:“好是好,但就是太委屈彭市长了,市领导本来到我们阳新来的次数就少,你们这一任已经不错了,江书记都来好几回了,丁主播也为我们阳新出了不少力,如果没有领导的重视和电视台的广泛宣传,阳新不会有出头之日的。尤其是市委市政府,对我们相当照顾,每次开会都给我们出头露脸的机会,安排我们发言,市领导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任这么看得起我们,申书记在的时候就公开说过,阳新就是六指饶痒痒——随着,别人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只要不出事就行,可想而知我们阳新的地位就是一个当甩不拉子,来不来开会、干了什么了都无所谓,只要不出事就行,弄得阳新的干部从来给人的印象就是无精打采。呵呵,现在可不一样了,市领导对我们非常重视,对阳新也寄予了很高的希望,来得次数也比以前多了,我们都很受鼓舞,所以,每个干部都有自己的想法,大家都想跟领导在一起磨叨磨叨,你们想在这里玩会,吃吃烧烤没有关系,我把大家叫过来,我们席地而坐,来个沙滩聚会怎么样?” 彭长宜一听赶忙说道:“不行,不行,这里还有女同志,你们来那么多糙老爷们有吃有喝的多不方便,而且我也没准备这么多东西给你们吃。” “哈哈。”魏克勤笑了,说道:“你是说丁主播吧,她不会嫌弃我们的,她跟江书记来过几次,跟我们大家都很熟。” 彭长宜说:“她不嫌弃你们我嫌弃你们!你呐,踏踏实实在这呆着,咱哥俩好好聊聊,跟你说实话,我的双脚一沾上这块土地,就想起了我当初在三源搞旅游开发时的情景,他心情就激动,你说你要是把你们班子成员都叫来了,大家围着我毕恭毕敬的,我就是再有灵感也表达不出来了,不瞒你所,我刚踏上这块土地,就冒出了好多灵感,回头他们一来乱哄哄的准给我整没了,最后受损失的还是你们啊——” “哈哈哈,哈哈哈。”魏克勤再次大笑,说道:“难怪三源的康书记说,老魏啊,你踏踏实实跟彭市长干吧,保证你干得开心、没有思想负担,而且在干的过程中,不必瞻前顾后,不必担心有人在背后放冷枪,因为有人给你做主,而且多累多苦你都不觉得,因为开心,痛快。现在想想真的是这样啊,太开心了!” 彭长宜见基本上说服了魏克勤,就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踏踏实实跟我在这吃烧烤、聊天,去县里,以后有的是机会,关键之关键,你要给我、给其他的市领导找一个能去阳新的借口,我这话你懂吧?” 魏克勤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是啊,开始江书记还是市长的时候,就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根据我在基层的经验,领导不待见你有时不是坏事,你可以闷头干事,闷头发展,你还别盼着领导待见你,三天两头往你这跑,你还受不了呢!我知道他这是安慰我,鼓励我,但说实话,我们阳新这么偏僻,而且这几年都没赶上脚步,也没什么发展,自然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对此,我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自从江书记来了后,给我们出了好多新鲜的点子,我们才感到,不是阳新地理位置不好,是我们思想太落后,跟不上形势的发展,换句话说,是我们思想太懒了,自从江书记让我们向三源参观后,我们从上到下都在反思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落后的地区,只有落后的领导,所以,我们也找准了定位,向三源学习,打观光农业牌,打旅游牌,用旅游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 彭长宜听了魏克勤的话不住地点头。 魏克勤又接着说道:“其实,三源许多现成的经验被我们搬来,比如,全方位多层次地广而告之,硬广告、软广告、各种各样的活动,包括发动小学生去讴歌家乡,主动发现家乡的美……别说,效果真的是立竿见影,过去谁提起阳新都撇嘴,如今,最起码提起阳新,人们还会说,听说那里的五色海不错,电视上演很漂亮!也有的人说,阳新,我去过五色海,真是漂亮,想不到贫困县还有这么美的风景。其实,我知道,这么美的风景,也仅限于这一块区域,按照江书记最初的设想,他想让阳新境内的呼延河整条河的流域都变成一个旅游、度假的景区,然后以此向外扩展延伸,将省道两侧,建成一个农耕文化长廊,带动起周边县的农业观光游,因为这里是大田作物面积最多、种植最传统的地区。” “好啊!农耕文化长廊,这个创意太好了,可以一路双带!”彭长宜很赞许这个提法,他继续说道:“我们还可以以此向上申请,将阆诸境内的这条省道翻修!老魏,这样,你牵头搞这个农耕文化长廊建设工作,怎么样?” 魏克勤笑了,说道:“您大市长就拿我开刷吧,我牵头,谁听呀?哪个县的县委书记不比我牛?” 彭长宜看着他,冷静地说道:“这是我们考虑的范围,你先说你干不干吧?” 魏克勤被彭长宜将了一军,他想了想说道:“我干!但是只能在阳新境内干,我可管不到人家其他的县。” 彭长宜说:“你只要有信心,我回去后就跟市委建议,推荐你当市长助理,兼任阳新县委书记,我不是说大话,市委的确在考虑人事工作,首先声明,我这可不是封官许愿,我是冲着江书记说的这个项目推荐人选,这你可要听明白。” 魏克勤的眼睛发出了光,他激动地说:“甭说当市长助理,就是弄个项目负责人我也干,那样的话,最起码阳新境内的事就好干了,去市里协调工作也好协调,就能放开手脚抓这项工作。” “我说你怎么还是围着你阳新县打小算盘啊?我是说让你把这整项工作都抓起来,不光是你阳新,这条路上所涉及到的其他县市一块抓。” 魏克勤“嘿嘿”地笑了,说道:“这个……以后再说,我一个人贫困县的县委书记,就等于是一个穷人,跑到富人家去指手画脚,告诉人家怎么发财,这不是笑话吗?彭市长,你就给我留点尊严吧,项目负责人千万别让我干,还是由市里领导牵头的好。” 彭长宜说:“这个咱们下来再议,我也是突然心血来潮,再说了,我只有建议权,没有人事的决策权,人事的决策权在市委。你对这个项目早就先脑入心了,另外你提前比别人还得到了江书记的真传,你哪,赶紧动脑筋,提前拿出一个全局性的建设性的规划方案,必须是全局性的,而不是光你一个阳新的。老魏啊,要想撬动这个项目,必须把局做大,不然光你一个阳新,市里怎么支持?只有做大局,才能成大事。我刚才也是一激动就干了封官许愿的事,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就是你当不上市长助理,也要该怎么干就怎么干,绝不能说我给你画的这个馅饼是假的,就不干工作了,就闹情绪。” 魏克勤笑了,说道:“您放心,咱们在开玩笑,说说就当了,我不会介意的。” “嗨,你什么态度?什么叫开玩笑,你以为我真涮你呐?”彭长宜棱着眼睛说道:“我跟你说老魏,你呀,赶紧抓住那么县最后贫困的机会,抓住贫困的有利契机,多谋事,肯谋事,会谋事,漂漂亮亮地干几仗,有时贫困也是生产力,别瞧不起贫困县这块招牌,三源还是贫困县呢,最近几年怎么样,不但在全锦安,就是在全省、全国也出名了!你说三源靠什么出的名?是靠老玉米、老山药吗?不是,靠的就是旅游观光,靠那里丰富的红色印记,靠的是和那里有过交集的老革命们!” 059 身体异常反应 彭长宜又说道:“你们阳新也一样,要善于发现、发挥自己的优势,借助北京申奥成功的机会,科学规划你们的发展目标。你们不是号称阳新有三宝吗,沙子、石子、老芒草,你何不利于这个机会,发展沙石资源产业化。现在为了环保,锦安市的督城早就禁砂了,他们禁,势必价格就会上来,这个时候,你有规划地开采河道的沙石资源,借鉴督城的经验和教训,形成规模化,产业化,但前提必须是合理开采,不能无序开采,不要承包给私人,要形成集团产业化,要单组建一个部门来做这事,不能随便什么人都来开采,那样就失控了,还有,不要一下子放开,要细水长流,一年放两三家,这样有利于规范管理,省得你们天天防盗采、打击盗采,索性公开开采,画地为牢,不能越界开采,不能影响河道行洪,不能侵占农田,大车不能超载,要专门修一条专供大车行驶的石子路,要收高额的管理费……这样,钱不就来了。这些,都是我临时想到的,没有什么条理性,也没有逻辑性,但我认为非常可行,需要你们系统地科学地进行谋划,通盘考虑。” 魏克勤听着听着,一拍巴掌,说道:“彭市长今天你来的太好了!上午我还和老余磨叨着呢,要整顿河道采砂企业,要指着开发沙石产业挣钱,您这么一说,有些想法和我们不谋而合!太好了,太好了。要不说还得是市领导,站位高,视野宽。” 彭长宜笑了,看着他说:“你看你,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就少说一些肉麻的话吧。” 魏克勤“嘿嘿”地笑着,从旁边搬过来一块石头,一屁股坐上去,说道:“好,听你的,我也不让你们去县里了,咱们就在这里席地而聊,还别说,这些话在会议室还真聊不出来的。” 彭长宜说:“当然了,这些话我能在会议室说吗?在会议室说的话,那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而且必须经得住各项政策和法律条例的检验才能说的,我说我不去县里就是这个意思,因为我对阳新的事情还没有考虑成熟,就是想漫无边际、海阔天空地,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跟你聊聊阳新。” 老顾这时从车上又拿下一个折叠的帆布椅子,打开后,放的魏克勤的面前,说道:“魏书记,您坐这个吧,那个石头脏。” 魏克勤不以为然地说:“我还怕脏吗?我就是一介农民,整天和土坷垃打交道,不怕脏,不怕脏。” 彭长宜笑了,说道:“可你不是农民,毕竟是县委书记,起来吧,如果你非要坐那块石头,就垫上一张纸,省得到家嫂子还得给你洗衣服。” 魏克勤这才站起来,把椅子搬到丁一的旁边,坐下后就跟丁一一块穿羊肉串。 “嘿,洗手了吗?”彭长宜大声嚷道。 魏克勤一愣,说道:“带着汗味烤出来的羊肉串香。” “哈哈哈。”彭长宜笑着转向了老顾,说:“老顾,你再去买点吃的。” 魏克勤一听,连忙说:“别去了,我给我司机打电话,让他送过来,你找不着地方。”他说着就要打电话。 彭长宜赶紧说道:“别打别打,你这个电话要是打过去,还不得呼啦来好多人啊?那么多人,我可是什么灵感都没了,你再也别想从我肚子里掏东西了。” 魏克勤拿着电话说:“要不这样,我让司机出来,老顾你去县委门口接上他,让他领你去买东西。” 老顾笑了,说道:“您啊,就甭管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老顾,老魏说的可行,中午我们俩肯定要喝点,你把司机顺便接来,省得他自己开车回去。” 老顾说:“行,那我这就去。” 老魏说:“去吧,我马上给司机打电话。”他一边说着,就一边给司机打电话,告诉他将办公室柜子里的两瓶茅台拿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啊,野餐,烧烤,茅台,本来我后备箱里有别的酒,你一说茅台我就不喝次酒了。” 老魏说:“实话跟您说,这两瓶茅台还是上次招待客人剩下的,我一直舍不得喝,就等着招待领导呢,别说,一看你们摆开这阵仗,我还真来酒兴了,今天丁主播也要喝一点。” 丁一正在低头认真地往钳子上穿着肉块,没容她说话,彭长宜就说道:“你让她喝酒?你胆子可是真不小!” “哦,怎么了?当着江书记的面我也怕,丁主播可是我们阳新的功臣,没少给我们宣传,不然阳新不会有这么高的知名度,我们还能通过林稚君的关系上中央台去播广告?而且花钱还不多,她来我们阳新,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你们领导都尊贵,还有舒教授,要不是她给五色海起了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谁知道就是呼延河的河滩地啊?你要转告舒教授,就是阳新的老魏请她在百忙时间过来看看,她来,我也要请她喝酒。” 彭长宜见魏克勤扯远了,就说:“她们都是滴酒不沾的主儿,你要是让她们喝了酒,尤其是让丁主播喝了酒,江书记知道了就敢把我枪毙了,这可是关乎江家第二代的大事啊!马虎不得!” 丁一怪嗔地看着他,说道:“好好的谈工作,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 魏克勤当然知道这里的深浅,他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开丁一的玩笑的,就说:“丁主播出来都不喝酒,我知道。” 哪知,彭长宜瞪着眼看着魏克勤说道:“你知道什么?她只有敌敌畏不喝你知道吗?” “哈哈。”魏克勤大声笑了起来。 丁一看着彭长宜,知道他的疯劲儿要来,就说道:“好了,你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听得都入迷了。” 彭长宜笑了,丁一温和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适可而止,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开丁一的玩笑,难道都是因为被江帆“杯酒释兵权”烦闷吗?他感到自己很无聊,就说:“如果记者都能听入迷,说明我们的谈话还是有些价值的。” 丁一说:“不是有些价值,是有很大的价值,具有战略性的价值。” 彭长宜看着丁一笑了,说道:“小丁,你可是从来都没这样夸过我,不兴这么报复人。” 丁一笑了,说道:“没有啊,我说的是实事求是,对不对魏书记?” 魏克勤知道彭长宜跟江帆他们的关系,他一是年纪比他们大,再有彭长宜和江帆都是自己的领导,丁一又是江帆的夫人,而且是非常值得观众尊敬的电视主持人,为推动阳新旅游业发展做出过贡献的人,他当然不会开他们的玩笑的,只有“嘿嘿”笑,没有插嘴的份儿。 彭长宜往烧烤架里放上几块木炭,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将老顾切剩下的一块肉切完后,也跟着他们穿肉串,一边穿,一边跟老魏聊着。 他们将肉全部穿完后,老顾带着魏克勤的司机也回来了,他们从车上搬下来一个白色的泡沫箱子,里面冰镇着鲫鱼、鸡翅,还有一大袋子烧饼,一箱饮料,当然,还有魏克勤要的两瓶茅台酒。 看到这么一大堆吃的东西,丁一的眼睛都睁圆了,她说:“这是咱们中午吃的?” 彭长宜说:“你有什么疑问吗?” 丁一摇摇头,说道:“没有疑问,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能吃完吗?” “吃不完不走,直到吃完为止。”彭长宜说道。 丁一下意识地干呕了一下。 彭长宜说:“怎么了?看着这么多吃的有压力了?” 丁一强行咽下一口唾沫,说道:“我闻到这烧烤味儿,已经饱了,看到大虾都不想吃了……” 彭长宜看到丁一的眼睛因为刚才的干呕已经变红了,他忽然感觉留下她,让她看着他们又吃又喝的有点心疼她了,就说:“没关系,咱们速战速决,吃不完咱们带回去。” 丁一当然不会流露出后悔的意思,她摘下手套,老顾拎过来一大桶水,说道:“小丁,洗洗手吧。” 丁一蹲下,双手放在底下,老顾就往她的手上倒水,并且给她挤出两滴洗涤灵。丁一笑了,说道:“你们带的可真够全的?” 老顾说:“是啊,吃完后把这些用具就地洗干净,不然回去后就变味儿了。” 彭长宜烤好第一批肉串后,老顾来换他,让他去桌子那边喝酒聊天,烧烤工作由他和魏克勤的司机来做。 丁一几乎没怎么吃,尽管今天没人逼着她吃羊肉,她仍然没有胃口。不知为什么,一闻到烧烤的味道就反胃想吐,刚才碍于面子,一直忍着没吐,老顾先给她烤了两个大虾,丁一对大虾真的没了兴趣,勉强吃力一个。 彭长宜的兴致也由于丁一的胃口不好而消散了许多,接下来跟魏克勤的谈话就仅仅流于形式了,再也深入不下去了。 060 的确有虐待她的意思 不过魏克勤显然不是这样,他的兴致非常高,一边举杯一边敬彭长宜,说道:“彭市长啊,我现在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康斌书记说的那句话了,他说,三源的旅游业打上了彭市长的烙印,是他想尽所想,用尽所能,让三源的旅游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闻名遐迩,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就在想,三源打上了你的烙印,为什么阳新不能?我们守着这么好的人力资源不用,岂不是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吗?所以说刚才您说的那些话,够我们消化一阵子的了,有些话,真有拨云见日的作用,我希望您能不能给我们吃点小灶,多来几趟,您不喜欢去县委,我们就在这里,改日我在这里搭几个烧烤棚子,专供您使用。” 彭长宜笑了,他注意到,魏克勤跟他说话,有“你”变成了“您”,他心里很欣慰,就说道:“魏书记啊,你严重了,我记得我在亢州的时候就跟你说,我搞旅游的那些点子,都是江书记点拨我的,我是受他的启发,才举一反三的,你真正要崇拜的应该是江书记。” 听他这么说,正在剥大虾的丁一看着彭长宜,彭长宜发现丁一在看他,就说:“我说的这是真心话,不是因为你在才这么说。” 丁一看着他,没有说话。 魏克勤笑着说:“是是是,彭市长还在亢州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丁一感觉他们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就说:“我不能再吃了,再吃就真的吐了。”说着,不由自主地就做了一个呕吐状。 彭长宜说:“你就吃了两个虾,太少了,他们在给你烤鲫鱼,你怎么也要尝尝。” 丁一笑了,说道:“我喜欢吃鲫鱼,当然要尝。” 彭长宜跟魏克勤两人喝完一瓶茅台后,彭长宜倒没什么,魏克勤有些舌头发硬,说话就不利落了,彭长宜故意逗他,说:“咱们连那瓶也喝了?” 魏克勤的眼睛开始瞪着往上看,他连连摆手,说道:“那……那瓶,您带回去……半道喝……喝——”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不要。” 魏克勤说:“彭市长,如果我说出这酒的来历,您就会要了,刚才我说是招待客人剩下的酒,我没说实话,其实这酒是上次老康来看我,给我带来的,半年多了,我一直都舍不得喝,今天您来了,我就想喝这酒,咱们喝老康的酒就跟三人聚会一样。” 彭长宜说:“那我就更不能要了,这是老康给你的酒,还是你留着喝吧。” 魏克勤站了起来,他踉跄了两步,说道:“老康的酒你更应该喝,没有您,哪有他的今天……” 彭长宜说:“诶——你喝多了,这话可不兴这样说,好了,收拾摊子,我们也该撤了。” 魏克勤一听,赶忙拦住,说:“彭市长,能不走吗?” 彭长宜说:“不能,丁主播下午要上班,我下午也要上班,该聊的今天都已经聊的差不多了,等哪天我来灵感了再来找你。” 魏克勤尽管喝了不少酒,但他是清楚的,他大着舌头说:“好,痛快,痛快。” 回来的半路上,丁一终究难忍,她捂着嘴,顾不上跟老顾说话,一个劲冲老顾摆手势,示意他停车。老顾刚把车停靠在路边,丁一就推开车门,下了车,来不及找地方,她就直接吐到了路边…… 老顾随手递给彭长宜一瓶水,示意他递给丁一。 彭长宜也下了车,他看见丁一吐得天翻地覆,眼泪都出来了,就在一旁说道:“真是对不住你了,都是我不好,明明知道你不吃这些,还非让你吃……” 丁一顾不上说话,只是冲他摆摆手,接过他递给她的水,连着漱了几口,彭长宜回身跟老顾要来纸巾,递给她。 丁一擦完眼睛后,说道:“跟吃没关系,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今天又这么早起来,早上到这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头晕恶心,我有这个毛病,只有睡不够时间,或者熬夜,就会头晕恶心。” 彭长宜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说:“还是跟吃有关,上次让你吃的羊肉串,我后来听书记说,你半道也吐了,尽管你今天没吃羊肉,但是闻着味儿了。” 丁一擦了嘴,说道:“今天还可以,我一直呆在上风位置,烧烤味儿没怎么闻见。” 彭长宜说:“下午没有要紧的事就别上班了。” “不行了,还要安排下来的事。” 丁一回到了车里,老顾递给她一个苹果,丁一想吃,但突然又捂住了嘴,干呕了一下,没有再吐。 到了市电视台,头下车的时候,彭长宜跟丁一说:“你身体不舒服,单位的事安排一下就早点回家,老顾把我送回去后,就他来接你回家。” 丁一的脸色恢复了一些,她说:“不用,你们那么忙,别管我,我没事了,我最近胃不好,偶尔吃不好就吐,很正常的。” 彭长宜说:“别硬挺着了,就冲你昨天睡了两三个小时也应该回去休息了,要不我们就直接送你回家,你给台里打个电话就行。” 丁一说:“我还有事要当面跟台长说,这样吧,需要的话我再给你们打电话。” 丁一说着就下了车. 彭长宜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真不该留她吃这些东西。” 老顾开着车,在大门口调了头,说道:“小丁这是第二次吃烧烤吐了,希望您别让她吃第三次了。” 彭长宜看着老顾,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虐待她了?” 老顾说:“最起码第一次是故意的。”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第一次的确是成心,但这次不是,这次又是虾又是鱼的,看来,她的确不合适吃这些,太娇气。” 老顾笑了,不再说什么。 彭长宜到了单位后,他跟老顾说:“你去送把丁一送回去吧,她睡两三个小时的觉,肯定会吃不消的。” 老顾说:“我先给她打个电话。” 彭长宜说:“别打了,直接去吧,另外问问她,有必要的话你就接她上下班,书记走时特地嘱咐我,让我关照小丁,他不放心他这个小妻子。” 老顾想了想,说:“行,我马上去。” 彭长宜刚进办公室,秘书梁航就进来了,紧接着段金宝就跟进来了,段金宝的脸还有酒后的余晕,他懒洋洋地说:“彭市长,回来了?” 彭长宜看着段金宝,希望从他的表情中发现出什么,他除去发现他们中午喝了酒之外,便没再发现什么,就说:“回来了,散会了?” “早就散了。”段金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 彭长宜很想问上午会开得怎么样,但是他忍住没问,他要看看段金宝会不会主动跟他说,尽管他感觉段金宝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十有八九是想跟自己说会议的事,鉴于自己刚退出这项工作,假如段金宝不说他是不会问的。 梁航见段金宝进来,他给段金宝倒了一杯水就出去了。 段金宝坐了下来,说道:“鲍市长可能要等晚上回来了?” 彭长宜说:“估计是,他中午和江书记在省城有接待任务。” 说完这话,彭长宜就没得说了,他便打开电脑,等段金宝接着往下说。 段金宝喝了一口水,半天才说:“彭市长,三局联建的事还是你来管吧,我去跟领导请示。”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那怎么行,家实书记和你主抓,我不好再插手了。” 段金宝说:“回头我跟江书记和鲍市长建议,要不就我退出,你管,要么……” 彭长宜不等他说完,就严肃地说道:“万万使不得,领导的决定哪能出尔反尔?如果这项工作你们有什么不明白或者需要我出面协调的话,无论是你还是家实书记,你们尽管说,我保证毫无保留,其它的我不好再管,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段金宝比彭长宜大几岁,他摸着脑袋说:“跟你说实话,你这个人刚来的时候,论年龄我是不太服气的,后来你抓的几项工作都有板有眼有章法,而且干得漂亮,所以论工作我又是服气的。三局联建咱们俩合作了这么长时间了,无论是跟职工座谈还是协调各个单位,在这所有的环节中,我们事事都能很好、很痛快地沟通,没感到我们的思路相拧过,而且我们大家都一心一意为了工作,都想把这项工作干好,跟你在一起,我对这项工作是有信心的,就是再难都有信心完成,但是今天我忽然感觉没有信心了,摸不着方向了,迷茫了……” 段金宝说到这里,就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水。 彭长宜笑了,起身又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有什么迷茫的?该怎么办我们事先不是都定好了吗?而且三个单位也都同意了,就剩下过两天公开的招投标了,工作几乎都做完了,就差一哆嗦了,你怎么倒没信心了?” 061 同僚间的善意提醒 段金宝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知道我不该跑你这里来发牢骚,这样不好,但就是忍不住跑来了,我这样跟你说吧,我们是将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就差招投标这一哆嗦了,但是,今天上午又临时改了许多章法,都快开会了才跟我临时沟通,唉,我能说什么,只好同意呗,只要是对工作有利我不会表示反对的,你拿我当不当回事都无关紧要,关键是……嗨,我也不好在背后议论同事,而且还是领导,算了算了,走一步说一步吧……” 段金宝说到这,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就要走。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这人,说话不说明白,弄得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屋里又没外人,咱哥俩有什么话不能说透,让我猜谜是吧?” 哪知,段金宝回过头,故意摇着脑袋说道:“我说什么了?呵呵,我今天中午喝多了,说过的话不算数,你别当真,无论我刚才说了什么,都不算数,不算数。” 彭长宜站了起来,说道:“呵呵,你给我留下谜语就走了?” 段金宝说:“不是谜语,唉,我就是有些不理解领导为什么让我跟他做搭档,他已经有一次险些要把我毁了,这次……唉——”他再次叹了一口气就走了出去。 段金宝指的是聂文东事件,由于当时他跟市长聂文东走得比较近,聂文东出事后,他被调查组请走协助调查,二十多天后才回来,经查,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问题,跟聂文东的关系也是上下级的关系,只不过执行聂文东的指示比较积极罢了,个人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后来就传闻是殷家实跟调查组反应段金宝在工程承包中,对聂文东一些违规做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所以段金宝始终对殷家实耿耿于怀。至此,彭长宜感到,三局联建工作临时换帅却不换将,也是江帆的一个工作策略吧。 既然殷家实不好把话说明,彭长宜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就送他到门口,跟他摆了一下手,段金宝回头冲他挥挥手示意他回去。 彭长宜冲他笑了笑,这才转身回到屋里。坐在办公桌的后面,他拿起了电话,给兰匡义打了过去,兰匡义接通后彭长宜说:“老兰,在哪儿呢?” “彭市长,我在单位。” “哦,明天上午有安排吗?” “一切听彭市长的安排。” “老兰啊,咱俩好歹也算是省党校同学,你干嘛总跟我这么客气啊?我没得罪你吧?” 兰匡义愣了一下,说道:“请彭市长指示。” 彭长宜心说这个兰匡义怎么这么不解风情?他自认为什么人都能对付,但是这个兰匡义还真是让他不自在,他感觉自己正在拿热脸贴他的冷屁股,就收住了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兰局长,如果明天上午你没什么安排的话,咱们一起去新一区吧,看看他们那个步行街进行的怎么样了。” “好的,明天哪儿集合。” 兰匡义倒是痛快。 “九点在行政中心门口集合。” “好的。还有什么指示。” “没了。” 彭长宜说着就放下了电话,这个兰匡义,他还真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人,每次都是这么中规中矩没有意思,尽管他们早就熟悉,但是彭长宜从来没感觉到他们关系比别人亲近,而且兰匡义从来都没有主动亲近过自己,要说他对自己有成见也不是,他除去对江帆还显得热情一些,其他人就都是这个态度,不冷不热,不远不近,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架势,但又让你挑不出什么毛病。 彭长宜摇摇头,把梁航叫了进来,说道:“给规划局、土地局、发改局打电话,明天去新一区调研步行街项目,别忘了通知新一区。” 梁航问道:“是局长参加吗?” 彭长宜想了想,故意说:“谁参加都无所谓,关键这个人能拍板、能做主,还要了解情况。” 梁航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另外,把有关新一区步行街的所有资料都给我找来。” “好的。” 梁航出去一会就又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里面是所有新一区步行街的资料。 彭长宜说:“有最新的吗?” 梁航说:“这就是咱们上次找到的所有能找的资料。” 彭长宜没有去接,他笑了一下,说道:“小梁,我要的是现在最新的进展情况,你先去摸摸情况,这些先放这吧。” 梁航就摸了一下脑袋说道:“咱们明天不是要去调研吗,要是要最新进展情况,我也得去问他们。” 彭长宜冲他摆摆手。 梁航走了出来,按照程序,他给秘书长肖爱国打电话,传达副市长的意思。 梁航刚出去,老顾就进来了,他笑着说:“娜娜给您打电话着吗?” 彭长宜一愣,说道:“没有,娜娜出什么事了?” 老顾笑了,说道:“没事,她刚才问我你在干嘛,给你打电话方便吗?我说方便,你任何时候给你爸打电话都方便,这个孩子,越来越懂事了。” 彭长宜一听,娜娜肯定找他有事,就拿起电话,刚要给娜娜打电话,包里的手机传来了震动声。他拉开拉锁,一看,果然是娜娜,就跟老顾说道:“打来了。”随后接通了电话。 老顾一见彭长宜脸上洋溢出的温馨笑意,就悄悄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彭长宜对着电话,刚说了一声:“哈喽,娜娜同志有事吗……”话没说完,就被娜娜“嘘”了一声。 就听娜娜小声地说道:“爸爸,妈妈在和姥姥吵架。” 彭长宜也压低声音说道:“是吗?为什么吵?” 正在这时,副市长柴长春推门进来了,彭长宜赶忙冲他摆手,让他坐下,同时,他就拿着电话,起身进了里面的屋子。 就听娜娜仍然小声说道:“姥姥下午来了,妈妈跟姥姥说了没让我去省里学英语的事,还跟姥姥骂了舒阿姨,结果妈妈就被姥姥骂了。” 彭长宜笑了,说:“姥姥为什么骂妈妈?” “姥姥说妈妈不该阻止我去学英语,她说……她说……唉,我也学不好,她们现在正在吵,我好像听见妈妈哭了,爸爸,这样,我拿着话筒出去,装在兜里,你只管自己听好了。” 彭长宜笑了,他全然忘记了外面的副市长柴长春,好奇心完全被女儿调动起来了,他小声说:“好的,你千万别让妈妈发现了。” 娜娜小声说:“好的,没问题,但是你千万不要说话,你一说话就露馅了,我就完蛋了。” 彭长宜笑了,说:“好,我保证不说话,你快点出去吧,注意把话筒隐蔽好。” “我知道。” 彭长宜知道,娜娜房间的电话是从客厅串过去的,而且是一个二哥大,无绳的,装在娜娜的口袋里,他完全能听到沈芳母女的争吵。 这时,就听娜娜说:“爸爸,我弄好了,马上要出去了,记住,你千万别出声。” 彭长宜压低嗓音说:“好哒——” 这时,话筒里就传来争吵声,由远而近,由模糊到清晰。 “你们干嘛都埋怨我,好像今天这样的局面是我闹的?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 这是沈芳的声音,她的嗓门很高大,声音很高,彭长宜听得清清楚楚。 “没人埋怨你,你的毛病就是不让人说话,就事论事,遇到什么事说什么事,你不要将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又抖落出来说。” 这是沈芳母亲的声音。 沈芳说道:“我又没病,我才懒得抖落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是你们逼的我,欺负我,我现在才明白,我整个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别人不拿我当回事也就罢了,我亲妈都看不上我,也帮着他们挤兑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沈芳一边说一边哭。 沈母说道:“你呀,还不如娜娜明白,我是你妈,我能跟着别人一块挤兑你、欺负你?你脑子进水了吧?” “就是,就是,你就是跟他们一块欺负我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亲妈,亲妈哪有不向着自己闺女的,倒向着那对狗男女!” “你越来越放肆了,当着孩子的面怎么能这样胡说八道!他们不是狗男女,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一个是娜娜的亲爹,一个是娜娜的后妈,你不能给孩子灌输这些东西。” “就是狗男女,结婚就结婚呗,干嘛上我这臭显摆来,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沈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样理解问题,最终苦恼的是你自己,对于别人没有任何影响。” “我干嘛苦恼,他爱结不结,我也不是没结过,我什么时候上他跟前显摆去了?跟可恨的是那个狐狸精,不但给我买礼物羞辱我,还想把我闺女抢走,我说她之前干嘛对娜娜那么好,原来早就没憋好屁!这倒好,刚一结婚就想把娜娜弄到省城跟她建立感情,什么用心啊?这个**人,真是坏透了,比任何人都坏!” 062 当面教女 沈母严厉地说道:“你再这样胡骂乱骂的我真的走了,我懒得搭理你了!当着孩子的面,就不能保持一点大人的尊严?就这么没有风度!你让孩子怎么看你?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被风刮跑了?小芳,我今天警告你,你再这样下去,你失去的不光是彭长宜,你还会失去娜娜!” 显然,沈母的这话震惊住了沈芳,她愣了半天才说:“我怎么失去娜娜?她是我生的,难道她还能抛弃我这个亲妈跟一个后妈好去?” 沈母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沈芳显然没了主意,她结结巴巴地说道:“那您说说,我怎么就有可能失去娜娜?” 沈母长出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说道:“我知道长宜结婚你心里别扭,妈理解你,因为我也是女人,尽管你们离婚后,你结了两次婚,但是妈知道,你在心里是放不下长宜的,毕竟你们曾经是少年夫妻,是原配,又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还有了娜娜,但是,咱们不是跟人家离了吗?离了,就过离的日子,你们目前的关系,只有娜娜,除去娜娜,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再有,你离婚了后又结,长宜为什么不能结?” “我也没拦着他结婚,再说他爱结不结,关我屁事?”沈芳反驳道。 “你听我说,你是没拦着,但你心里是不痛快的,尤其是那个女人还送给你礼物,你心里有火,认为人家是再向你示威,是寒碜你。我不管那个女人是什么居心,但是看在娜娜的份儿上,她送给你礼物我认为没什么不可以,如果说她有什么不应该的话,就是把你想得太大度了,这是一,其次就是关于她想把娜娜带到省城去学英语这事,我认为她这样做没什么不妥,恰恰说明她对娜娜上心了,她肯担当、也想做好娜娜新家长的角色,这样很好,多一个人照顾娜娜有什么不好?” “她根本就不是真心跟娜娜好,就是想拉拢娜娜,讨好彭长宜!”沈芳气呼呼地说道。 沈母说道:“她就是讨好彭长宜取悦彭长宜而拉近跟娜娜的距离,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她想在娜娜成长的过程中出一份力,尽一份责任,总比对娜娜不闻不问强吧?她要是真心想对娜娜不好,视娜娜为自己的绊脚石,她完全可以不这样做,她只需拉拢彭长宜一个人就行了,只要想办法把彭长宜拴在自己的腰带上就行了,她干嘛还费力不讨好?再有,之前她跟娜娜也是不错的,娜娜跟她也比较合得来,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她是狐狸精、是跟你抢女儿了?还不是因为她嫁给了彭长宜你才这样说?在娜娜成长这个问题上,你除去伺候她吃喝,你帮不上她什么忙,彭长宜和那个女人肯在娜娜学习这个问题上动脑筋,下功夫,你不该阻拦,只要是对娜娜学习进步有好处的事,你都不该阻拦,你总不会因为怕失去女儿而阻拦她进步吧?难道你不希望她将来考上理想的大学吗?你不希望你女儿将来有出息吗?” “我干嘛不希望我女儿将来有出息?她有出息了,我还跟着沾光呢,我这一生,就靠我女儿了!”沈芳抢白着妈妈说道。 沈母见女儿总算聪明一点,就赶紧说道:“这不就对了?女儿是你生的,谁都抢不走,他彭长宜抢不走,那个女人更是抢不走的,但如果你拒绝她的好意,阻止女儿进步的话,恐怕不是她要抢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就会离你远去了,因为她现在是一名中学生了,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了,明明是对她学习有益的事,你却拦着,她会怨你、恨你,怨你小心眼、自私,恨你霸道!因为你也知道,在亢州,没有高水平的英语补习班可供娜娜学习了,娜娜需要提高,需要进步。尽管我不懂英语,但是我知道英语的学习跟其它科目是不一样的,课堂上老师讲的那一点娜娜是不够吃的,再说了,你今年就是不同意娜娜去省城,彭长宜不也是说了吗,他下个学期就会带娜娜走,他爸爸要是带娜娜去学英语,你能拦住不让走吗?恐怕你不能吧?” 沈芳知道自己说不过母亲,也知道母亲说得有道理,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沈母又说:“什么事要学会退让,学会宽容,学会顾全大局,眼下你的大局就是孩子,就是孩子的学习。一味地去争,去抢,有时未必就能争到、抢到。那个女人比你有学历,比你有水平,她能教娜娜学好,你何乐而不为?干嘛非得把自己搞那么悲惨,把周围关系搞那么紧张?彭长宜再好,他不是你的了,但是他上次能跟你说,说要管你一辈子,我感觉他还是有情有义的,不能把坏事都推到别人身上,要学会检讨自己。这些话,除去我这个当妈的瞎心跟你说这些外,没人对你说这些,因为谁都说服不了你,谁都惹不起你,所以也就没人跟你说真心话。再有,你那张破嘴,以后当着孩子的面要收敛一点,因为她长大了,懂得知识比你多了,你再这样满嘴跑火车她会笑话你的,会不赞成她这个妈妈的。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你睡不着的时候好好想想,要是连我这个当妈的说这些话都是害你,都是看你笑话的话,恐怕这个世界上就没好人了。” 沈芳半天才说:“娜娜,妈妈好不好?” “你这么问孩子太没水平了!”沈母说道。 沈芳没有理会母亲的话,又坚持问了一句:“娜娜,妈妈问你话呢?你说妈妈到底好不好?” 娜娜说道:“妈妈好。” 沈母见她这样问孩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真是让人操心啊——我走了。” 这时的彭长宜就听到电话里娜娜的声音:“姥姥再见。” “唉——”沈母又叹了一口气,就听见了关门声。 彭长宜没有听到沈芳起身送母亲,也没有听到她跟母亲告别的话,更没听见她挽留母亲。过了一会,菜听沈芳跟娜娜说道:“娜娜,妈妈没让你去学英语,你恨妈吗?” 娜娜摇摇头说:“不恨。” 沈芳带着哭腔继续说:“你看到了,连姥姥都不向着妈妈,要是你再不向着妈妈,再离开妈妈,妈妈就真的没活头了,呜呜……” 沈芳哭了。 娜娜见妈妈哭了,也很难过,搂住了妈妈的脖子,说道:“妈——你别哭,别哭,我永远都不离开你,永远都向着妈妈……” 沈芳听见女儿这话,哭得就更伤心了…… 娜娜也哭了,说道:“妈妈,你别哭了,我不跟爸爸走,也不舒阿姨去省城,我哪儿都不去了,你别伤心了好吗……” “好,还是你跟妈妈贴心,好闺女……”沈芳也抱住了女儿,就在这时,她碰到了女儿兜里的电话,她掏出来说道:“你怎么把话筒揣兜里了……” 突然被妈妈发现了秘密,娜娜吓得立马就不哭了,她赶紧夺过话筒,说道:“刚才打电话,我忘了放回去了……” “等等,我怎么看好像是开着呢,那指示灯怎么还亮着?” 娜娜急忙说道:“没有吧,要亮着也是你刚才给碰亮了。” 娜娜说着,就一溜小跑,跑回了卧室,她不敢跟爸爸再说话了,“啪”地一声,将话筒放在电话机上。 这边的彭长宜直到听见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后,才慢慢地放下了胳膊,长出了一口气。 他揉了揉眼睛,这才感到眼睛有点酸,刚才女儿的哭声让他动了心,他感到,离异的家庭的孩子,夹在父母之间,真是可怜…… 这时,他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这才想起柴长春还在外面等他,他擦了一把脸,就走了出来,梁航正在给柴长春倒水。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让柴市长久等了,找我有事吗?” 柴长春说:“是这样,再过几天就是教师节了,我刚才给鲍市长打了电话,鲍市长还在省里,他说让我跟你商量。” 彭长宜想了想说:“往年都怎么搞?” 柴长春说:“也没有什么新意,就是开个全市教师节表彰大会,市领导参加一下,去重点学校跟老师座谈座谈,走访走访,每年都是这个套路。” 彭长宜说:“按照往年的套路走吧,全国上下都是这样。” 柴长春拿出一张纸,说道:“往年教师节大会都是市委书记讲话,今年江书记外出考察,肯定赶不回来,市领导谁出面讲?” 彭长宜说:“那还用说,鲍市长呗。” 柴长春说:“我刚才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他说他不讲,让你讲。” 彭长宜一听就急了,说道:“那还行,怎么也轮不到我讲!还有殷书记呢,让殷书记讲,我不讲。” 柴长春说道:“殷书记说那天他参加不了,三局联建那天是公开投标会,他要去那边。” 063 新任公安局长履新 彭长宜恍然明白了,教师节和投标会赶在一天,就说道:“全市教师节大会,书记不在,市长要参加,要讲话,市长如果有特殊事情参加不了,那也是你这个主管教育工作的副市长讲话,也轮不到我讲,这样,等市长回来我跟他说,他不讲谁讲。” 柴长春笑了,说道:“就是,每年都是市委书记、市长都参加的,今年书记参加不了,市长再不出席,殷书记也出席不了,这会开着就没多大劲了。” 彭长宜说:“嗯,等市长回来再说吧,争取我们在家的领导都参加。” 这时,李汝明敲门进来了,他看见柴长春在这里,就说道:“你们有事?” 柴长春说:“我的事说完了,我走。” 柴长春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送他到门口,回来后看着李汝明说:“李书记,褚局长这几天闷头忙什么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电视也没看到他有什么活动,咱们是不是该看看他去了?” 李汝明笑了,说道:“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他这几天忙的不可开交,连夜里的时间都搭上了,忙着建章立制,理顺内部关系,电视没有关于他的报道就对了,他杜绝一切新闻单位的报道。我刚才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过去看看他,他说可以,晚上等咱们。” 彭长宜想了想说:“杜绝报道我能理解,只是他那么忙,有时间跟咱们聚吗?按说他来了快二十天了,好几次跟他联系说给他接风,他就是抽不出时间。” 李汝明说:“今天他倒是很痛快地答应了,因为我跟他说,你总不露面,我们大家对你也不放心,今晚没有别人,就我和彭市长,小范围的聚聚,就是想看看你有什么问题需要我们出面解决,他就答应了,正好也有一些想法想跟咱们磨叨磨叨。” 彭长宜笑了,说道:“他别跟我磨叨,一是我对公安局的情况不了解,再者说,你是他的主管,听取意见是你这个政法书记的事,我只管喝酒。” 李汝明笑了,说道:“干嘛把关系分那么清?” “当然要分清了!谁的事谁管,我说了,我只负责喝酒,工作上的事我不掺和,那是你跟小强的事。”彭长宜再次申明自己的立场。 李汝明心里非常清楚,彭长宜这样说只是抬举自己而已,谁不知道他跟褚小强以及和窦家的关系,当年,彭长宜跟褚小强联手,越过当时的公安局局长,一举整顿了三源的黑矿山,这件事在全省政法系统都是很出名的,但李汝明是不会将这些说出来的,他温和地笑笑,说:“好,我认了,你只要去、只要喝酒就行。” 下班后,彭长宜和李汝明来到阆诸一家中档酒店,褚小强已经等在酒店的房间里,彭长宜他们进去的时候,正看见褚小强在本上写着什么,彭长宜感觉有些不合适,时间对于小强来说肯定非常紧张,他打量着褚小强,就见他已经没有了来时的白净了,取而代之的是下巴上冒出的青色的胡茬和眼睛里的血丝,脸上明显瘦了一圈,而且带着明显疲惫之色。 彭长宜就心疼地说道:“小强啊,是不是一直都没回家呢?” 褚小强说:“是啊,都想不起我还有家呢。” 彭长宜感同身受,说道:“悠着点,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褚小强说:“我知道,好多都是身不由己,好在这几天我心里有谱了,不那么紧张了,要不怎么一直都没去市里跟领导汇报呢,就是心里数,见着领导没话说。” 李汝明说:“今天咱们不谈工作,我们来也是想给你放松放松,知道你很劳累。” “谢谢领导挂念。”褚小强谦虚地说道。 彭长宜看着他,真心说道:“小强,有事别憋在心里,需要市里解决或者是协调的事,你尽管说出来,市委市政府全力支持你!” 褚小强说:“谢谢领导的支持。等过几天,我专门去跟市领导汇报,不瞒两位领导说,比我想象的乱多了,真是千头万绪,碰到一个问题,马上就会有十个问题跟着出来,好多事互相掣肘,要想解决这件事,就得先解决十件事相关的事,都绊着马腿呢,不是我诉苦,是太乱了,太乱了!乱到开个会得有三四成人到不齐,110指挥中心一度派不出出警的人员?” “这么严重?”彭长宜皱着眉头说道。 李汝明说:“公安局的问题由来已久,褚局长慢慢梳理,不在这一时,还是要注意身体。” 褚小强合上本,说道:“这几天我没抓别的,先抓了会议纪律,当场停了两个所长和一个刑警队长的职务,停职检查,表现好就恢复工作,表现不好就免职,公安局开会人都到不齐,这还是公安局吗,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动真格的后好多了,最起码什么时候开会人能到齐了。” “人心散了。”李汝明说道。 褚小强说:“是啊,谁有谁的山头,谁有谁的发财途径,有的人真是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财都敢发,什么人都敢交!简直、简直就是老百姓骂的那样,就是……就是……警……一盘散沙,可是比锦安差远了。” 褚小强忍住,才没说出“警匪一家”这四个字。 这顿饭他们进行的时间不长,只有彭长宜、李汝明和褚小强三个人,彭长宜和李汝明给了褚小强许多建设性的意见,褚小强都一一记在心里。 他们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彭长宜告别了褚小强,坐上车,问老顾:“几点了?” 老顾说:“八点多一点。” 彭长宜说:“时候还早,去王部长那里看看去吧。对了,下午我忘了问你了,你把小丁送回家了吗?” 老顾说:“送回去了,我到他们单位门口后就给她打电话,等的时间不长她就出来了,然后我就把她送回去了,我说明天送完市长我就去送她上班,她说不用,明天坐公交车去,如果需要的话再给我打电话,我说我接送你没问题,有的是时间,另外你做我的车又不显眼,别人也看不出你搞特权,她就笑了。” 老顾顿了顿又说道:“小丁和小舒的素质就是高,其他领导人的家属就不是这样,坐公车、看电影,去饭店吃饭等等,咱们小丁和小舒就没这毛病,就拿小舒来说吧,送她一回,不定得说多半天呢,还得骗她,说我去省城有事,顺便捎着她才能让你送一次,小丁也是,跟以前比,更低调。”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是,她们都有知识,也年轻,没有我们这样的老公,她们照样很出色。” 老顾说:“那不一样,殷书记的老婆还是校长呢,给市领导放的内部片,她还跟着一块看来着呢。” 殷家实的老婆是一所中学的校长,前些日子,有一个内部警示片,内容是西方一些国家在我们的青少年身上继续进行和平演变亡我之心不死,这个片子只传达到地市这一级,殷家实意外将夫人带来了,而且领导干部管理条例明确规定,给领导放的内部片子,一律不准家属看的,因为许多都属于机密范围,殷家实带来了老婆,据说,以前殷家实也常带老婆来看过内部片。 彭长宜说:“那是他觉得让老婆看有好处,因为他老婆是校长,从事的又是教育事业。” “呵呵。”老顾笑了,不再说什么,他的笑意里明显是在说,任何人看了都会有好处,搞电视的、搞理论研究的、甚至是普通身份的家属看了都有好处。 彭长宜还要说什么,这时,他兜里的电话就传来了震动声,他就磨叨了一句:“大晚上的谁又给我打电话?” “不接就是了。”老顾说道。 等彭长宜掏出来一看,就惊呼道:“天!这个人我可惹不起……喂,首长您好!” “彭长宜,我是不是打扰你喝酒了?” “喝酒?我哪里喝酒啊,我在回家的路上,不信您听。”彭长宜说着,就用手按了一下老顾这边的汽车喇叭。 “你要的人,我十多天前就给你派过去了,我跟你说,他工作好坏、成功与否可是跟我没关系了,就看你的了。” 彭长宜说:“这个您就别操心了,那是我们阆诸的事,不过有一点您太不近人情了,单枪匹马把他派来,省厅都不派人送过来,所以我有意见,才一直都没给您打电话。” “有意见跟没意见一样,对待他,就要跟别人不一样!另外,你也别高枕无忧,有些事,你也要帮他出出主意,想想办法。” “呵呵,不放心了吧?早干嘛来着?我听说,他想带个人过来,您却都不让他带,他现在自己在唱独角戏、跳独角舞,连个司机都没有,我刚才说先给他找个司机借给他用,我说,摊上您这样的上级真是他的悲哀啊——” 064 制定家规 听彭长宜这样说,窦厅长提高了嗓门,对着电话说道:“你少挑拨我们翁婿的关系!调动工作,不许带人带车,这是省委组织部规定的,不是我规定的,我就不信阆诸找不到跟着他干的人?偌大的一个公安局,难道连司机都找不出来吗?这是他的问题!” “哈哈。”彭长宜笑着说:“这不是他的问题,这是您认识问题,亏您还是老公安呢……” 彭长宜说到这里故意不往下说了。 显然,有着半辈子公安经验的厅长,是明白褚小强不用当地司机的用意的,说道:“他的事你当然要管,他必须明白一个道理,他的后盾不是我,不是省厅,而是阆诸市委、市政府!”窦厅长提高了声音说道。 彭长宜说:“那是当然,阆诸市委市政府绝不像他的上级那样无情无义,我们不但要支持,还要大力支持,要拨专款支持,我让他给市政府写请示,请示一到我这儿马上就批。只是,您作为他的岳父上级,这样对待一个刚刚履新的干部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了吗?” “谁说的?是他说的吗?” 窦厅长的话音显然没了刚才那么理直气壮。 彭长宜说:“他才不会说呢,今天我看见他就跟一个小苦媳妇一样,人也瘦了,眼睛也充血了,胡子拉碴的……我说,您要支持他呀?” “支持是肯定的,问题是,他去了十多天,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电话不给我打一个,难道要我上赶着给他打电话吗?开会他也不来,而是让政委来了,所以我不放心,才给你打电话,你别让这小子知道。” “呵呵,放心,我会给您保密的。”彭长宜笑了。 “对公安局的工作,你要多上上心,这是我对你的摆脱,也是我们家老爷子特地嘱咐我的。”窦厅长说道。 提到窦老,彭长宜笑了,说道“请您和窦老放心,他自有出牌的套路,他在一点一点摸情况,底码摸不清,您就是拿枪指着他,他也不会轻举妄动的,这一点我对他是有信心的,他在三源时就是这个工作做派,相信他会拿出一个满意的答卷的。” “嗯,他离开家在那里生活还适应吧?” 彭长宜笑了,故意说:“不行啊,我刚才不是说了,他全身心都交给了工作,宿舍的床经常是冷的,一天24小时连轴转,今天我一看啊,累的不成人样了,胡子拉碴的,又黑又瘦,唉——” “那是你彭长宜的过错,你要他,我就把他给你了,他生活不好,是你的责任,小心我拿你试问!” “您真不说理,明明是您不支持他的工作,他才这么累的。”彭长宜也在跟他搅理。 “我没法支持他,我刚才就跟你说了,直到现在他一个电话都没有,他在干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我怎么支持?” “您多来视察几次不就有了?你的脚哪怕沾一沾阆诸的土地就走,也是对他的支持。” “笑话,别说是他,别人我都没这样过,好了,不聊了,你多给我盯着他点,有情况及时跟我沟通。” “没问题,您就耐心等待吧,不久以后他会有所行动的。” “好,还有,我给你打电话的事别告诉他。” “明白。” 刚挂了窦厅长的电话,彭长宜连气都没喘一下,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了,是舒晴,彭长宜笑了,接通后说:“哈喽,什么事?” 舒晴说:“彭长宜同学,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彭长宜一愣,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我当然知道了,因为我就在家里,等得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星星睁开眼睛了你还不回来,所以才给你打电话。” “啊?你真回来了?” “当然是真的了!” “这不晌不夜的而且刚走你怎么就又回来了?” 舒晴故意说道:“结婚刚几天你就嫌我回来的勤了,好了,下次我不回来就是了。” “别别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回我的家还非要发生点什么事才能回来吗?” 彭长宜连忙说道:“不要不要,我马上回去,两分钟就到。” 彭长宜挂了电话,跟老顾说道:“哪儿都不去了,回家!” 老顾笑了,他早就调转车头向阆诸宾馆的方向驶去了。 “不行,我要给部长打个电话。”彭长宜还是不放心,唯恐王家栋和古卓在这里出什么事,他就给部长打了一个电话,知道部长和古卓都平安后才放下心来。 彭长宜对于舒晴突然回来还是放心不下,不知为什么,他感到舒晴应该是有什么事才回来,不然她绝不会刚走一天就又回来了。 进了家门,舒晴早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等在门口,给他开开门。 彭长宜进来后,笑着说:“是不是还没吃晚饭?走,我跟你下去吃。” 舒晴娇嗔地看着他说道:“早吃了,要是等你回来再吃我早就饿死了。” 彭长宜笑了,这才开始换拖鞋和衣服,他说:“你在哪儿吃的?” “阆诸生态园。”舒晴答道。 “哦?是一个人吗?”彭长宜直起身问道。 “不是,跟你们市长一起吃的。” 彭长宜吃惊地问道:“老鲍?” “对呀。” “你们怎么碰到一起了?” 舒晴不想让丈夫猜谜,就说:“老鲍去省里办事,办完事后到我办公室转了一圈,问我回去吗?要是回去的话就搭车回来。我一想,反正我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就回来了。到阆诸后,他说去吃点饭,说这个点长宜指不定在哪儿喝酒呢,你回去他也顾不上照顾你,所以,我就跟着他到生态园简单吃了点后,把我送回来后他也回家了。” 尽管舒晴这样说的似乎入情入理,但是彭长宜还是觉得舒晴回来有事,他没有再进一步追问她,就拿着换下来的衣服进了洗漱间,洗漱间的洗衣机正在转动,他知道舒晴在洗他这两天换下的衣服,就说:“你是不是回来有段时间了?” “是的,我们六点多就到家了,吃饭用了半个多小时,回来后我就开始搞卫生。” 彭长宜说:“难怪我一进家感觉空气都是清新干净的,家里要是没有女人的话,正坐房子都是死气沉沉的。” 舒晴笑了,说道:“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彭长宜说:“这还用学?这是先天的技能。” 舒晴笑了,说道:“去洗洗吧,洗澡水刚给你放好。” 彭长宜回身抱住她,说:“你跟我一块洗。” 舒晴说:“老夫老妻了,还一块洗?” 彭长宜撒开手,棱着眼睛说道:“嗨,什么话,我们刚结婚这么几天就变成老夫老妻了?你这热度也冷却的太快了吧?” “去你的,就会给我扣帽子……” 舒晴的话没说完,就被彭长宜抱进了浴室…… 彭长宜一阵心血来潮,他在宽大的浴缸就要行使丈夫的权力,舒晴耐不住他的软硬兼施,跟他有了第一次浴缸爱的初体验。 一番惊心动魄的浴缸大战过后,舒晴的脸趴在彭长宜的身上,一边给他的身上撩着水,一边说道:“你在电话里说,江帆罢了你的权,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保密的话,就跟我说说吗——” 彭长宜就知道舒晴是为这事回来的,她是不放心自己,就摸着她的脸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不放心这事才回来的,在电话里跟你说了这个后我就后悔了,怕你担心,你还是担心了。” 舒晴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亲爱的,不管我担不担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让我知道,因为你的生活里有我了,我担心也是应该的,是必然的,谁让我们是夫妻,夫妻必须共同面对一切,你绝不能因为怕我担心,就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今天我们当做一条家规来遵守,行吗?” 彭长宜捧住她的脸,亲了一下她,说道:“行,我保证遵守。” “那好,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 彭长宜点点头,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她说了一遍。舒晴听完后,说道:“亲爱的,我不担心你工作上的事,因为谁都知道你善于应对工作中出现的任何问题,并且善于解决这些问题,在工作上是一把好手,但是你知道我担心你什么吗?” 说到这里,舒晴深情地注视着他。 彭长宜也看着她,默默地点点头,他岂能不清楚妻子的担心。 舒晴缓缓地说道:“我最担心的是你跟江帆到一块工作后,你们以后在合作中会闹意见。这是我最担心的,我甚至都不担心……不担心女人该担心的事,但是我担心你们的合作。” 彭长宜抱紧了她。 舒晴继续说:“我相信,你不会跟任何人去计较得与失的,我也相信,你是无欲则刚,是不屑于物质上的得失的,但是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以后你们俩会在工作上产生分歧和误解。” 066 吴冠奇如愿中标 彭长宜说:“分歧肯定会有,天下没有不出现分歧的工作。” “我懂,分歧不可怕,可怕的就是那么将来产生误解。你在电话里说,他罢了你的权……” “我那是一时……” 彭长宜的话没说完,舒晴就捂住了他的嘴,说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在我看来,不是他要罢你的权,目前的阆诸,除去你,恐怕他没有可以信赖的人,这一点你要坚定信心,他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吴冠奇很有可能中标,如果你不抓这项工作了,吴冠奇中标凭的是实力,但如果你还抓这项工作,吴冠奇再中标的话,恐怕社会上会有不同的声音,包括你们班子内部成员可能都会出现非议,所以,他这是爱护你,是为了让你避嫌才这样做的,你不必怀疑江帆有什么其它的企图和用意。”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自己费心费力做的工作,到头来被别人摘了桃子,我心里其实也是有点不痛快的……” 舒晴摸着他的脸,此时,这个坚强的男人在他面前呈现出的是另一种状态,是一种她不多见的状态,她心疼地亲了他一下,说道:“嗯,我理解,你如果心里要是痛快的话你就不是人了,那你就真的成神了……” “哈哈哈。”彭长宜开心地笑了,他抚摸着舒晴光滑的后背,说道:“好了,跟你磨叨磨叨我心里好受多了——” 舒晴说:“所以,你娶了老婆还是有用的。” “当然有用了,有大用了……”他说着,一跃而起,将舒晴压在身下。 舒晴赶忙说道:“别别别,我们出去好吗,在这里我真的不习惯……” “哈哈,好,那我们回卧室,继续操练我们的科目……” 此时,在城西的老文化局家属院的连体别墅里,丁一正在接听江帆的电话。 江帆随省考察团的成员吃完饭,刚回到酒店,他就迫不及待地给丁一打了电话,因为在省里,他跟陆原通了一个电话,得知两位老人也来省城了,阆诸的几个家里,只剩下丁一和小狗了。江帆问道:“吃饭了吗?” 丁一实际上也是在等江帆的电话,尽管江帆头上飞机和飞机落地的时候,都给她发过信息了,但丁一感觉他还会给自己打电话来,所以她洗完澡后,一边看电视一边等江帆的电话。这会儿听江帆问她吃饭了吗,她就嘟着嘴说:“没有吃——” “为什么没有吃?” 丁一说:“不想吃。” 江帆说:“为什么不想吃,该不会离开我半天就不想吃东西了吧?” “哈哈,自恋。” 江帆也笑了,问:“中午吃的什么?” 丁一说:“还说呢,就是中午吃的东西不舒服晚上才不想吃的。我们上午老早就拍完日出了,刚要回去的时候,看见科长他们来阳新的五色海了。” “哦,彭长宜,他不上班跑哪儿看风景去了?” 丁一解释说:“他说原来上午安排的工作突然取消了,临时安排不了新的工作,老魏几次邀请他来,他就临时动意去了阳新,正好就看见了我们。” 江帆明白彭长宜说原来安排的工作突然取消的意思。 丁一又说:“他们带了烧烤工具,没有去县里吃饭,老魏带了酒,我就跟他们一块吃的……” “彭长宜这个混蛋又让你吃羊肉串了?” 丁一笑了,想起上次彭长宜强制自己吃羊肉串半路上吐的事,忍住反胃的恶心,说道:“没有,这次他没让我吃羊肉。顾师傅带了虾,后来他和老魏的司机又买了烧饼和鲫鱼,但是烧烤的那种味道我闻见后很不舒服,回到家后怎么洗也洗不掉,我的头发洗澡的时候洗了好几遍,现在闻闻似乎还有那种味道。”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那是你的心理作用。” “不是心理作用,是的确洗不掉,我现在闻闻还想吐呐。” “你吐了?” “是的,半路上就吐了,回来也不想吃东西了,以后再也不吃烧烤的东西了。” “啊?吐了。”江帆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惊喜。 “是的,我感觉鼻子眼里都是烟熏火燎的味道,刚才特别清洗了鼻眼也不行。” “哈哈,宝贝,你再吐的话就该注意了,是不是肚子里有宝宝了?” 丁一听了,就是一愣,她想了想随后说道:“不可能吧……” “哈哈,那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仔细想想,最后一次老朋友是什么时候走的?” “这个……我向来没有准确时间,所以不能说明问题。” “但是你吐了,而且现在想起那种味道还想吐,这就是问题。” 丁一还想辩驳,就听江帆说道:“好吧,我要先去领导房间开会,到点了,总之你要多注意,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上下班要小心,不能摔跤,等我回去后就应该有确切消息了。” “好的,你多保重。” 丁一挂了电话,她仔细琢磨了自己老朋友最后一次来的时间,就像她跟江帆说的那样,老朋友并不按约定的时间来,最近几天,自己的身体的确有些异常反应,总是睡不够,睡不醒,而且每天老早就困,她决定明天买早孕棒试试,如果真的有了宝宝,那就真要注意了,这次可是不能再出意外了。 想到这里,丁一摸着肚子自顾自地笑了,她忽然对那一天的到来充满了憧憬。 夜里十点多的时候,丁一早已睡着了,床头柜上的手机传来了信息声,她迷迷瞪瞪地惊醒了,稍微平静一下后,就想有可能是江帆开完会了,她就睁开眼睛,将床头的灯光拧亮一些,拿过手机,果然是江帆。 睡了吗?他问道。 丁一回道:醒了。 丁一刚发送完这条消息,也就是两三秒的时间,江帆的电话就到了。 丁一懒洋洋地说道:“散会了——” 江帆说:“是的,宝贝,我刚才开会的时候就在想,如果这次真的有了宝宝,那你就要严格注意了,一,尽量少的用手机,二,不要接触电脑,还有,你们制作室那些编辑机什么的,都有辐射,还有,你上班别坐公交车了,公交车上班高峰很挤,你就天天打车,等我回去咱们就搬回去住,那样你上班会近很多。” “好,今天科长也说让我搬回军区大院呢。”丁一隐藏了彭长宜让她搬回去的另外一层意思。 江帆突然想起彭长宜曾经说要将丁一住的家属院改造的话,他想了想说:“他说的有道理,等我回去咱们就搬。” “好。” “你千万注意辐射这个问题,怀孕前期的宝宝是很脆弱的。” 丁一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你房间还有其他人吗?” 江帆说:“我住的是单间,就我一个人,有其他人的话我就不说这些了。” 丁一说:“哦,那还差不多,好的,我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丁一说着就打了一个哈欠。 显然江帆正兴奋着,他全然不顾丁一的哈欠,不厌其烦地说道:“总之一定要注意,有什么活儿等我回去干。” 丁一笑了,说道:“你别抱太大希望,也许是我偶然呕吐,我不但不吃羊肉,也不喜欢烧烤的味道,你是知道的。” 江帆说:“我知道,刚才不是说了吗,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注意总比不注意好,小心为妙。” “知道了,我的书记大人——”丁一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别烦我唠叨,我刚才开会的时候都在偷着乐,我敢担保,我的孩子来报道了。” “你怎么那么自信啊——” “当然了!” 丁一又打了一个哈,说道:“好了,我等着迎接他,现在先睡觉好吗?” “我不困,睡不着。” “可是,电话打多了会有辐射的……” 一听丁一这么说,江帆赶紧说道:“好好好,那就先挂了吧,这是个严重的问题,一定要少的打电话,以后我给你打座机,挂了吧,吻你跟宝宝。” 丁一笑了,说道:“好,孩儿他爹,再见。” “啊?哈哈……” 江帆高兴得大笑,直引得小狗在外面挠门。 丁一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怀孕的话,小狗一一是不能在她家养了,但眼下一一没地方去,因为爸爸去了省城,只能等爸爸回来再把一一接走了。 丁一忽然感到,她的生活既将发生质的变化,她现在跟江帆一样,非常期待这种变化。 三局联建工程果然是吴冠奇中标了。 彭长宜得到这个消息时,他正好和鲍志刚还有教育局局长一起,刚给获奖教师颁完奖坐回主席台的座位上,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他知道有信息来,但他没有掏出手机看,因为马上鲍志刚要代表市委、市政府讲话,万目注视着台上,台上领导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这些眼睛放大的,但他的心里又对这个信息充满了猜测,就在服务人员依次给他们倒水的当口,他迅速低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手机,上面一行字:顺翔中标。 066 友谊的小船驶向何方 信息是段金宝发来的,果然吴冠奇中标了,这似乎在彭长宜的预料之中,如果吴冠奇不中标,到是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他太了解他这个老同学了! 散会后,在回来的路途中,彭长宜觉得应该给吴冠奇发一条信息,向他表示祝贺。因为这种事他不可能装不知道,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应该向他这位老同学表示祝贺。于是,他写道:祝贺夺魁! 彭长宜用了“夺魁”,而没用“中标”,这个用词很微妙,夺魁,表示了吴冠奇的实力,也暗示他之前煞费苦心做的那些课外工作,另外,这个词出自彭长宜的口,跟“中标”相比,多了几分亲近,也多了几分鼓励,而“中标”就有些显得生硬和中规中矩,似乎跟他们的关系有些距离。 信息发出后,他根本就没指望吴冠奇马上回复,因为此时的吴冠奇即便是看到信息也肯定无暇回复的,即便得暇,也不会立刻给他回的,他判断吴冠奇会认真回复他这条信息的。 果然被彭长宜猜中,信息发出去之后,吴冠奇并没有马上回复,直到下午,彭长宜才收到吴冠奇回复的信息。相比彭长宜上午的那条信息,吴冠奇回复的信息则多了许多客气:没有老同学始终如一不求回报地的默默支持,我是没有今天的。 这么表白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种感谢还要挂在嘴边上吗?什么叫“没有老同学始终如一不求回报地的默默支持”,难道我以后只配默默地支持你?就不能站在前台还像以前那样正大光明地支持你了?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对吴冠奇这条信息逐字逐句地琢磨了好几遍,他恨不得自己就是医院的ct机,恨不得将这句话进行全方位扫描、切片、分析。 首先,他吴冠奇没有忘了“老同学”这层关系;“始终如一”,不用说,他现在仍然希望彭长宜始终如一继续支持他;“不求回报地默默支持”,难道是指这次他的退出?要知道,他彭长宜对吴冠奇的支持从来都不是默默的,是公开地、大张旗鼓地支持,而且是不求回报,这一点都不假,彭长宜在吴冠奇这里他是光明磊落的,是干净的;“我是没有今天的”,奠定了彭长宜在吴冠奇发展道路上的巨大作用,这也说明吴冠奇对彭长宜的支持是肯定的。 全句琢磨下来,彭长宜感觉吴冠奇这句话是对他们的关系在盖棺定论。彭长宜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是自己想得太复杂了,还是事情本身就复杂? 如果是平时他们正常交流的情况下,彭长宜接到吴冠奇的信息,是没必要再给他回复了,但是这次他回复了一句:没有我的支持老兄也会有今天,老兄的能力有目共睹。 发送出去后,彭长宜便不再等着看吴冠奇的回信了。 至此,无论吴冠奇在阆诸有什么样的大发展,无论他们之前有多么深厚的友谊,在彭长宜的心里,已经准备将吴冠奇这个人边缘化了,不冲别的,就冲他越过自己去找江帆这一条,无论是善意还是别有用意,都说明吴冠奇这个人的逐利本质,尽管彭长宜跟江帆的关系没得说。 但凭彭长宜为人、为官的水平,他是不会给吴冠奇摆任何难题的,他还会“始终如一”地支持他。 彭长宜在心里把吴冠奇放下了,这边的吴冠奇反而彭长宜发过来的信息没底了,他给彭长宜打了一个电话,约他下午出来喝茶。 彭长宜说:“喝茶就免了吧,倒不是我脱不开身,而是你刚刚中标,许多工作要做,咱们哥俩什么时候聚都行,晚上、夜间睡不着都可以起来聚,以前又不是没这样干过。” 吴冠奇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你体贴我,我为什么说下午喝茶,都不敢说晚上,因为晚上跟殷书记在一块吃饭,他给我介绍了一个建筑材料供应商,约好晚上见面。” 彭长宜知道,吴冠奇一个外地人中标了,肯定会有很多材料供应商盯上他了,尽管有最高的建筑资质,他可以空降到阆诸盖大楼,但是他带不来那么多的建筑材料,即便能带,他也不敢带,强龙难压地头蛇,游戏规则就是这样,你虽然中标了,也要分些肉给那些落榜的人吃,好处不能让你独占,这是道上的规矩,他们都懂。 彭长宜说:“我明白,你去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就给我打电话。”尽管这是句不得不说的话,但彭长宜仍然说得很真诚,很自然,听不出任何虚假的成分。 这就是彭长宜 但这话却逃不过吴冠奇的耳朵,对于熟知并深入研究过彭长宜的吴冠奇来说,还是听出了一些异样,大凡是彭长宜正经八板说的话,都足以能引起吴冠奇的注意。 吴冠奇说:“长宜,等忙过这两天,我们该坐坐了。” 彭长宜说:“好,到时再联系。” 挂了电话,他看看表,便按下电话的3号键,说道:“小梁,老顾在吗?” 老顾早上送完了彭长宜,就去送丁一了。 小梁说:“在。” “好,你看看老肖在这头吗,如果没在你给他打电话,咱们出去。” 梁航犹豫了一下,说道:“好的。” 按说肖爱国不是市委常委,是不该在这里办公的,但考虑到许多事离不开他这位政府秘书长,江帆决定让他两头跑,这里也有他的办公室,不过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原来政府大楼里办公。 梁航说:“他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您如果要是找他的话,他在政府大楼等您。” “好,给他打电话,别让他开车了,咱们去接他。” 秘书没敢问彭长宜去哪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过笔和本,带上门就走了出来。 他们在政府大楼门口接到了肖爱国,然后沿着行政中心向东南方向驶去。 半路上,彭长宜问肖爱国:“侄子在吗?” 肖爱国说:“在,刚才我出来的时候跟他通了话,他在公司等着咱们。” 彭长宜口中的“侄子”,是肖爱国叔伯大哥的儿子,那天,肖爱国跟彭长宜一起去新一区调研步行街项目,随着韦丽红在东南亚某国家的落网,新一区区委书记汤番感到了自危,他有些厌于工作,忙于上上下下的搞关系,尽管问题还没有水落石出,但谁知道,这件事汤番脱不掉干系的。所以,对于市委几次要求新一区重新审计起动步行街这个烂尾项目,新一区始终都不积极,为此江帆两次找汤番单独谈话,要他积极作为,积极消除负面影响,无论怎么说,步行街这个项目还是可行的,不能让它这么烂下去,老百姓每次从这里经过都会指指点点,哪怕顶着多大压力,都要将这个项目继续下去,许多业主也开始上访告状,省里给阆诸施加压力,阆诸必然会给新一区施加压力,据区长商剑说,最后两次召开的业主座谈会,汤番都没参加,都是他参加的。其实,这个项目从始至终,都是汤番主抓,区长商剑从来都没有深度参与过,但现在他倒成了唱主角的了。 江帆对商剑敢于担当进行了鼓励,彭长宜前几天去新一区,也是想摸清真实情况,无论是谁的责任,事情发生在阆诸地面上,当地政府都要积极想办法解决问题,问题,前任者是带不走的,尤其是佘文秀已经处于半植物人状态,即便恢复,还要接受党纪国法的制裁。 商剑年轻气盛,市委书记对他的鼓励,让他认识到自己的责任,所以,他现在工作很积极。对于新一区的班子,江帆早就有考虑,但他现在是不会动这个班子的。 所以,摆在新一区面前的工作就是步行街这个烂尾项目。业主们已经请了律师,要走法律程序,起诉新一区政府。在彭长宜来阆诸后不久,江帆特地跟彭长宜强调,要多留意一下新一区这个烂尾工程,只是那个时候,彭长宜正在主持装修常委大院和后来的三局联建工作,对新一区就没太上心,倒不是他忙不过来,而是这个项目实在是有好多不便重启的原因。 现在,江帆让他撤出了三局联建,而且没有跟他谈为什么,江帆的意思是不是让他腾出精力抓一抓步行街这个事? 无论是与不是,彭长宜都该介入了。于是,在宣布他退出三局联建工作的第三天,他就组织各个有关部门,到新一区开展调研,当会议快进行完的时候,区委书记汤番突然晕倒,所以会议临时结束。 下午,彭长宜将商剑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跟他陈述了目前新一区所面临的问题和困难,并转达了市委和市政府对新一区的希望,对商剑本人的希望,希望他这个时候有所担当,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种局面,新一区想躲是躲不过的,只能积极面对,市委、市政府会全力支持他的工作。 067 重新界定彼此关系 尽管彭长宜只是政府副市长,不主管人事,但彭长宜跟江帆的特殊关系,让下边的这些人不敢小瞧他,他,某种程度上似乎就是市委书记的代言人,他的话,在干部们中有着足够的重量,这在阆诸官场已经成为一部分人的共识。 事实上,彭长宜也的确起到了这个作用,许多市委书记不便说的话,在他这里,委婉表达了,使下边的人心领神会,而且还怪罪不到江帆的头上,尽管彭长宜不管人事工作,但他的话有着跟市委书记一样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对他的话,商剑是完全能够听懂的。 对于汤番的晕倒,世人有多种解释,有人同情他,有人挖苦讽刺他,同情的说他只是跟在佘文秀后面沾了一点小便宜,挖苦、讽刺他的人则说,这样惶惶不安的日子,对他是一种极刑,是一种身心是一种慢性摧残,还不如主动跟组织坦白自己的问题。 汤番晕倒后,也就是教师节的前一天,汤番意外在医院消失。无论是其家人还是医护人员,对此都感到蹊跷。汤番消失的时间正好是医护人员交接班的时候,这个时候他的家属也没在。当时彭长宜得到消息后就感觉,汤番不会自行消失,他对自己的结局还抱有侥幸心理,不见棺材是不会落泪的。果然,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时候,阆诸市委办公室才接到省纪委的通知,汤番被双规。昨天下午是省纪委的人把他从医院带走了。 为此,鲍志刚打电话请示江帆,江帆指示,暂由区长商剑主持全面工作,当天下午,市委组织部长就到新一区党政班子会议上宣布了市委这项决定。 谁都知道,同僚的落马,对于周围的人都是机会,商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立刻接手了新一区的全面工作。彭长宜也抓住这一有利时机,积极帮助新一区走出步行街的阴影,无论佘文秀、韦丽红、汤番在这里负什么责任,他们都不可能再回到新一区了,步行街这个项目不宜久拖,否则新一区政府真的坐到被告席上,丢的也是阆诸政府的脸,摆在眼前的是,必须有一个开发商,自愿而且不求眼前回报收拾步行街这个烂摊子,甚至前期要往里搭钱。 正在这时,肖爱国找到了他,说他有个叔伯侄子,经营着一家地产公司,今年刚搬到阆诸市区,原来在老家是靠收废铁起家的,在当地做得很大,积累了一大笔财富,侄子的爸爸也就是肖爱国的叔伯大哥是个典型的守财奴,钱都存到了银行,侄子跟爸爸的观念正相反,说钱总到银行会贬值,不如扩展家族事业,就这样在当地成立了房地产公司,盖了几栋商品楼,今年就把公司迁到了阆诸,肖爱国的意思是想让侄子的公司介入步行街的重启工程,这个工程肯定不会有太大的赚头,甚至还要往里垫钱,但要想在阆诸站住脚跟,必须要舍得眼前利益,做出点成绩,将来才能扩大知名度,赢得政府好感,才能接到其它赚钱的工程。由于肖爱国跟江帆的关系,他对彭长宜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了彭长宜,彭长宜对他这个建议表示赞许。就这样,彭长宜决定跟肖爱国来见见他这个侄子。 由于提前得到肖爱国的授意,肖爱国的侄子对彭长宜的到来显得有些低调,他只带了公司两名高管在大门口迎接,没有搞其它的任何仪式,但从周边车辆摆放的位置、公司人员的着装和内外环境中,还是看出他们是经过精心准备过的。 彭长宜下了车,打量了这个显然是新建不久的办公场所几眼,便在肖爱国的陪同下,走上楼梯,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倒还朴素,没有彭长宜想象中的那种暴发户式办公室的张扬和低俗的豪华,白墙,几盆绿植,墙上没有所谓的名人真迹,也没有跟歌星影星的合影,只有一个别人祝贺乔迁之喜的大电子钟。 坐下后,在肖爱国的正式介绍中,彭长宜才得知他的这个侄子叫肖进,今年32岁,毕业于省内建筑学院土木工程系,四年前成为家族房地产公司的掌门人,今年刚刚变迁到市里。 彭长宜感觉这个人还算老实,在他唯唯诺诺小心的陪笑中,从镜框后面,透出一种特有的憨厚和精明,这个跟他想象中的收废铁的人的孩子完全相反。 肖爱国说:“我这个侄子从小就在省城他的姑姑家上学,直到大学毕业。” 难怪肖进身上少了一些暴发户子弟的低俗做派。通过闲聊,彭长宜进一步感到他想创业、想不同于父辈那样的激情。 彭长宜单刀直入,说道:“听说你对新一区那个步行街项目有兴趣?” 肖进说道:“是的,因为我刚来阆诸时间不长,我知道,对于我这样没有社会根基、没有标志性工程的公司来说,要想跻身阆诸分得一杯羹吃,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我就把目光放在了那些没人理会的项目上了。” “不挣钱你也干?”彭长宜问得很直接。 肖进说:“我爸爸说了,不挣钱没事,陪个两三千万也没事,阆诸不会有现成的钱等着我挣。不瞒您说,我是这样想的,阆诸在这一任领导的手中,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变化一个最显眼的就是城市建设,城市建设,工程先行,如果我能凭实力进入领导的视野,就算这个工程干赔了,那以后再有工程的话,领导肯定会想着我,这是我果个人打的小算盘,另外,就是以后我拿不到政府的其他工程,我干步行街这个项目,就当是拉队伍练兵了,对于我来说也是赢。” 彭长宜笑了,说道:“想法不错,肯说实话,我喜欢跟目的明确的人打交道,那你就说说你准备怎么重启这个项目?想必你已经对这个项目了解得差不多了。” 于是,肖进就将自己对这个项目的了解、规划和重新启动后的方案,跟彭长宜详细地介绍了一遍。 彭长宜发现这个年轻人果然对步行街项目了解的十分透彻,而且他的方案很科学,很可行,具有很高的操作性,许多想法跟他不谋而合。 听完他的想法后,彭长宜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们的方案的确不错,很可行,等我跟领导汇报后,再协调新一区,争取尽快形成决议,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在这个项目上有可能赔,但我不能保证以后会有其它工程给你,更不能保证能让你在其它工程上赚到钱,这样的话你还干吗?” “干,我刚才就说了,我就当拉队伍练兵。”肖进赶忙陪着笑继续说道:“您放心,我不会拿这个当做条件要挟您要挟政府的,我们公司搬来快一年了,目前没有任何工程可做,与其这样干耗着,不如替政府收拾这个烂摊子,我们练了兵,扩大了知名度,所以,即便是赔钱,我也心甘情愿,最起码政府不会骂我,业主不会骂我,其实赚的还是我。” 肖进说完看着彭长宜嘿嘿地笑了。 彭长宜感觉出肖进的精明,与其没活等活儿干,不如干这个政府的烂尾工程,说好听一点是替政府分忧解难,其实最终受益的还是他,他可以通过干这个工程,为他的公司做了一个天大的免费广告,还可以通过这个工程,结交到政府的各个职能部门,为他以后的发展铺路,这是一笔巨大的隐形财富!何况,如果这次他真的干赔了,作为新一区、作为阆诸,以后有工程的时候,肯定会优先考虑到他的,再有,如果运作科学,各个环节精打细算,他也赔不了,这个工程最大的赔家不会是工程方,而是政府,所以彭长宜才发出声明,告诫他不要指望以后,以后的事情没人担保。 彭长宜很喜欢这样风格的谈话,他没有给肖进戴高帽子,肖进也没有自我表白这样做的高尚思想,双方目的都很明确,第一次见面肖进就将自己的底牌透露给彭长宜,这使得他们的谈话很顺利,也很直接、实际。 彭长宜跟他们要了一份纸质的工程方案,尽管是肖爱国的侄子,但是彭长宜还是婉谢了肖进的挽留,他们在快下班的时候离开了肖进的公司。 半路上,彭长宜接到了吴冠奇的电话,他说他正在殷书记办公室汇报工作,中午他想请几位领导在一块坐坐。彭长宜连犹豫都没犹豫就说道:“今天中午我肯定赶不回去了,你们坐吧,改天有时间我再给你打电话。” 吴冠奇当然对彭长宜的参加没抱太大的希望,所以也就不勉强他,说道:“那好吧,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聚。” 吴冠奇,终于成功打入阆诸的内部!放下电话后,彭长宜就是这个想法,他不知道吴冠奇以后将在阆诸进行怎样的长袖善舞,但是他知道,现在的吴冠奇,不适宜自己跟他走太近…… 068 你是不是怀孕了 头下班的时候,岳素芬来到丁一的办公室,丁一正在给三个制片人开短会,见岳素芬来了,她就结束了短会,等三个制片人走了后,她调皮地冲着岳素芬说道:“岳台长,有什么指示?” 岳素芬愠怒地说:“少跟我来这套,在你面前我还敢以台长自居?就是我以台长自居了,我也管不到你这一块的工作,所以啊,你以后少跟我叫台长,小心我不高兴。” 丁一“嘻嘻”地笑了,一段时间以来,她有些躲着岳素芬,因为她明白岳素芬想通过她的关系,给她丈夫调换工作单位的事,这个她一直都没跟江帆说,有一次倒是跟彭长宜说了,彭长宜说在一个单位干了好几年的一把手,调换一下岗位也无可厚非,彭长宜说由他来运作这件事,不让丁一管了。 彭长宜的话等于给了丁一一个定心丸,帮丁一卸下了一个思想包袱,果然,从那以后,丁一就不再有意躲避岳素芬了。 岳素芬说:“你中午有安排吗?” “没有,岳姐有事吗?” 岳素芬见丁一回答得干脆,就说:“没事,你姐夫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想邀请我们俩去,我说我先看看你有没有时间。” “姐夫邀请我当然要去,只是能不能改个时间,尽管我中午没有安排,但下午两点我请了保洁的人,秋凉了,我要搬回来住。” 岳素芬说:“两点咱们肯定回不来,要不这样,我让他改天,中午咱俩先小聚一下,东街新开张了一个海鲜小店,别看店面不大,生意非常火,去晚了没地方,海鲜也很新鲜,我们俩去腐败一下?” 丁一欣然地说道:“好的,你这一说我的口水马上就要流出来了。” 岳素芬见丁一答应了,就说道:“那好,我去拿包,咱们马上就走。” 俩人来到岳素芬说的那家海鲜小店,尽管他们来的比较早,但是几张桌子上差不多都摆上了客人预定的桌牌,只有靠近厨房的那张的桌子没有预定,丁一和岳素芬便坐了下来。 她们要了几样海鲜小吃,都是丁一喜欢吃的,她下手就抄起一勺海瓜子,倒在自己的盘子里,贪婪的吃相暴露无疑。 岳素芬笑了,说:“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 丁一说:“不瞒你说,我早上、昨天晚上,甚至是昨天中午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岳素芬笑着说:“是不是江书记不在家你吃饭就不香了?” 丁一一边用牙签挑着海瓜子吃一边说:“不是,我最近吃什么都难受……”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往下说了。 尽管她不往下说了,但还是被岳素芬捕捉到了,她神秘地凑近丁一,说道:“你是不是怀孕了?” 丁一愣住了,她没想到岳素芬居然这么敏感,说道:“何以这样说?” 岳素芬说:“这几天我见你比较憔悴,而且眼睛总像是睁不开无精打采的样子,你刚才又说胃口不好,我看啊,十有八九是有了。” 丁一笑笑,说道:“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一点。” 这时老板又端上来两只香辣蟹,丁一放下海瓜子就去用手抓蟹吃。 岳素芬“哈哈”笑了,说道:“看你那个吃相,就像是怀孕了,你呀,去检查一下吧。” 丁一说:“查不出来的,时间太短。” 岳素芬说:“四十天就差不多了。” 丁一说:“对于我来说,这是笔糊涂账,我算不准这个天数的。” “哈哈哈。”岳素芬说:“但愿江书记回来后一进门,你就给他一个惊喜。” 不知为什么,岳素芬这样说,丁一的心里有股暖洋洋的感觉,她的脸红了,低头继续大快朵颐。 岳素芬偷偷看了她两眼,半天才嗫嚅着说道:“小丁,我听说市里要调整干部了,我们家你姐夫……” 丁一没容她说完,就抬起头说道:“岳姐,这事我心里有数,快吃吧,不然所有的东西都被我吃了……” 岳素芬听丁一这么说心里就有底了,她不好意思地说:“小丁,我知道你的性格,让你办这事的确有点难为你……” 丁一制止住了她,说道:“岳姐,别说了,眼下吃要紧。” 岳素芬又是一阵大笑,果真不再说什么了,低头就开始跟丁一抢螃蟹吃。 吃完后,丁一没跟岳素芬一起回单位,她回到了军区大院江帆的住处,她请的保洁人员不是别人,正是老顾和邸凤春。 现在时间还早,她本想趁他们头来之前干些自己力所能及的活儿,但是一进屋,置身在这洒满阳光的房子里,她立刻就有了困意,头昏沉沉的,她什么都顾不上干了,决定先睡一小觉。 还好,今天中午她感到自己吃的很舒服,没有要吐的意思,她竟然有点小小的失望。 她撩开床上罩着的大被单,然后开窗通风,拉上了窗帘,从柜里拿出一个薄被,不是夸张,眼睛的确到了睁不开的地步了,最近她的确非常嗜睡,此时,她连打开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闭着眼睛,抱着被子躺下睡着了…… 她在这里呼呼大睡,楼下的老顾和邸凤春却已经准时等在楼下,邸凤春本想上楼,老顾看了一眼楼上,就见楼上江帆的房间窗户开着,但窗帘却拉着,毫无疑问,丁一在睡觉,他就说道:“等会吧,小丁肯定还没睡醒。” 邸凤春担心今天下午的活儿干不完,就想给丁一打电话,老顾说:“不急,再等等,他们的屋子好收拾,应该没有什么费事的活计。 听老顾这么说,邸凤春就不好再打电话了,说:“活儿不少呢,摘窗帘,她个子小够不着,还有就是把地毯拉走清洗,再有就是打扫房间的灰尘,这么长时间不住了,肯定角角落落都是灰尘,还有,我估计房间里面的绿植早就旱死了,还有厨房、卫生间……可能没有什么太费力气的活儿,但是他们房间多,大大小小六七间,还要擦玻璃,活儿可是不少呢!” 老顾说:“再让她多睡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不醒的话咱们再打电话叫。对了,如果原来的植物都死了,咱们还要再给他们换两盆合适,这么大的房子没有绿色不好看。” “就是啊,所以我说活计不少呢。”邸凤春有点着急。 老顾笑了,说:“不忙,半个小时一会就过,女孩子喜欢中午睡觉,平时她上班忙,她中午摸不着觉睡,这会还不趁这个空儿多睡会儿?你也闭会眼睛吧。” 邸凤春说:“我哪睡得着啊!” 老顾说:“睡不着咱们俩就先分分工,你年轻,负责摘窗帘,送洗地毯,回来的时候捎带着买一些绿色植物,我负责擦玻璃、扫房、帮她搞室内卫生,帮她晾晒被褥,对了,这个院子没地方晾晒吧?” 邸凤春说:“他们家的阳台是东西贯通的,有的是地方可以晾晒,再说了,两天前她就把该晾晒的东西让小高给她拉回家晾晒了,今天不用晒了。” 老顾“嗯”了一声,他想丁一肯定因为自己年岁大不好意思用自己,所以有些零星活儿就用小高了。 邸凤春又说:“她开始没说让我来帮她搞卫生,是她想洗窗帘,想让小高过来帮她摘窗帘,我一想,他们要是搬回来住,书记这个房子从里到外都是要清扫的,就主动说过来帮她,她说不用,她说找保洁公司的人来,我一想,那还行,干保洁的那些人什么样的没有?都是一些闲杂人员,怎么让社会上不知根不知底的人来书记家干活?我就给拦下了,我说我和小高就是最好的保洁人员,我们去给您干,谁想今天下午小高被秦岭秘书长派出去了,这才把您叫来。” 老顾笑笑,说道:“小高说他四五点钟能回来,还说那些登高爬高的活儿给他留着。” “呵呵,他想得美,跟着领导出去,时间哪有准儿啊?”邸凤春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跟江帆这两年多的历练,他的处事风格也非常像江帆了,他不时地低头看表,唯恐今天下午这些活儿干不完。 老顾看了看表,马上就到两点半了,丁一还没动静,老顾笑了,说道:“要不你给她打电话吧?” 邸凤春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要不您打吧。” 老顾笑了,说道:“谁打都一样,反正得叫醒她。” 老顾说着就拿出电话,给丁一打了手机,半天,才传来丁一慵懒的声音:“顾师傅,你们来了吗——” 老顾说:“小丁啊,我和邸秘书刚到,就在你家楼下呢,什么时候开工?” 丁一急忙说道:“啊?你们都到了?那就上来吧。” 老顾笑了,说道:“好嘞,那我们就上去了?” “来吧,来吧。” 挂了电话,老顾跟邸凤春说:“睡糊涂了,都几点了我们还不到?” 邸凤春感觉老顾为人做事很老道,他不说已经到了半小时了,而是跟丁一说刚刚到,这一点就不难看出老顾跟着领导也是历练到成精的地步了。 069 御用司机 机关就是这样,处处留心皆学问,就是司机也不可小视,也有许多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地方,何况还是领导多年的、唯一的“御用”司机。 “御用”司机,是阆诸机关这些小伙计偷偷给老顾起的绰号,使用的范围很小,老顾当然不知道他们在背后这样称呼自己,即便知道他也会莞尔一笑,因为对于他来说,什么样的称谓都无所谓,在他的心目中,只有一个心念,那就是彭长宜,彭长宜就是他的太阳,至于别人怎样评价自己,都无关紧要,他只管好自己就行,来阆诸这么长时间了,他从没像有些司机那样在票据上做手脚,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了,他的境界随着彭长宜的不断升迁也发生了质的变化,他比他们更清楚该怎样跟长领导,跟长领导,就是受益,是整个家族的受益,没必要在这些事上耍小聪明了。 他们刚下了车,就看见丁一将窗帘拉开,她站在阳台上,跟他们打招呼。 按照分工,邸凤春负责登高摘窗帘,将所有房间的地毯撤掉,上上下下往返三四趟,才将所有的窗帘和地毯抱了出去,装进老顾车的后备箱里,邸凤春又和老顾一道,将几盆枯死的绿植抬出扔掉,他这才开着老顾的车,将窗帘和地毯送去清洗店清洗。 老顾在家帮助丁一收拾房间内部卫生。 他们一直折腾到了太阳落山,才总算大功告成。丁一逐一房间打量着,不时地用鼻子闻着,说道:“嗯,不错,房间的空气好闻多了,也清新多了,不像我前两天进来的时候,满是尘埃的味道。” 老顾笑着说:“那你还在屋里睡了这么长时间?” 丁一笑了,说道:“床上江帆罩了一个大床单,应该没什么灰尘,我也实在太困了,就躺下了。” 老顾说:“我车上有空气清洁剂,我下去拿。” “不要,不要。”丁一急忙拦住她,她从来都不用空气清洁剂,别说现在还有可能怀孕,就更不用了。 邸凤春回来后,又将冰箱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他说:“这个冰箱上次就是我清理的,我一看冰箱里的东西都发霉了,书记也不弄,我就把冰冻的东西拿给了食堂,其余的东西都扔了。” 丁一知道他说的是上次她赌气离家时候的事,冰箱里的确有好多东西,她走后,江帆肯定不起火做饭。 他们忙完后,老顾接到了彭长宜的电话,彭长宜问他们进行得怎么样了,老顾告诉他已经差不多了,这就回去接他。彭长宜说:“不用了,我搭老肖的车走了。” 丁一说:“咱们去食堂吃饭。” 邸凤春看着老顾,老顾说:“吃就吃吧,咱们回去食堂也过了吃饭的点了。” 就这样,丁一带着他们来到部队食堂,他们各自点了自己需要的东西,邸凤春点了一屉小笼包,当小笼包端上来揭开盖的一刹那,丁一猛然闻到了笼屉里小笼包那特有的浓郁的肉香味,她一阵反胃,捂着嘴马上跑开了…… 邸凤春不知丁一为什么跑了出去,说道:“丁主播怎么了?” 老顾看着丁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笑,说道:“她干了一下午的活儿,累了,出去透透气。” 邸凤春半信半疑。 这时,他们点的食物陆续端了上来,邸凤春还在等丁一,老顾说:“小笼包是你点的,你吃吧,咱们谁点的什么,就吃什么。” 邸凤春说:“还是等丁主播回来一块吃吧。” 过了一会儿,丁一回来了,她坐下,端起小米粥,刚要喝,就看见邸凤春夹了一个小笼包,沾上醋汁,一口咬开,立刻,那浓郁的肉香味混合着陈醋的味道,直扑丁一的鼻子,丁一又是一阵反胃。 邸凤春刚说了一句:“真香……” 他的话还没说完,丁一就坚持不住,再次捂着嘴跑了出去。 邸凤春莫名其妙地说道:“我忘了,丁主播不大吃肉,糟了,怎么把这茬忘了?” 老顾说:“没事,你快点吃完就是了,来,我帮你吃。”老顾说着,就夹了一个包子吃。 等丁一再次回来的时候,两屉小笼包早被他们吃完了,并且笼屉都不见了,但是空气中依然弥漫着那股味道。 这顿晚饭,丁一勉强喝了半碗小米粥,如果不是出于礼貌,她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呆着,小笼包那特有的气味足以让她恶心、呕吐,只是两次出去,她已经吐光了胃里的东西了。 吃完晚饭,丁一没再回江帆的住处,直接回了家,她下了车,邸凤春说:“窗帘和地毯的事您就不用惦记了,我取回后再给您打电话。” 丁一对他们表示了感谢,这才在他们的目送下走进自己家门口。 由于南方连日大雨,本来江帆应该是周日下午的归期,直到周二他才回了,这个时间,丁一已经把家搬回了军区大院。 当江帆跨进家门,他的双腿被小狗一一抱住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连日来外出考察和滞留在机场的疲惫一扫而光。他高兴地抱起小狗,目光就投向客厅,跟最初刚装修时一样,干净、清新、温馨,尽管丁一没有在屋里,但是他已经感到她的影响无处不在,尤其是客厅两边的花几上,各摆放着一盆正在怒放的仙客来和一玻璃盆水培植物,给这个久违的家增添了生机,让他感到赏心悦目的同时,也感到了温暖和舒畅。 邸凤春和司机小高将江帆的行李搬进来后,邸凤春说:“我们回去,您抓紧休息一下吧,把车给您放下,明天上班我再向您汇报工作。” 江帆点点头,其实,邸凤春几乎每天早晚两个电话,他会把这一天发生的大事小事都汇报给江帆,他的这个电话汇报,不分人和事,没有主次,只要发生了,他都会跟报流水账一样汇报给江帆,等同于江帆的一只眼睛。 其实刚才在车上,江帆也简单地问了他好多工作上的事,有一件事江帆发现邸凤春没有捕捉到,那就是彭长宜跟肖爱国侄子肖进接触的这件事,可见彭长宜做事是何等的缜密!当然,彭长宜跟肖进见面的当天晚上,彭长宜就把自己的想法在电话里跟江帆做了汇报,江帆表示同意,并让彭长宜近期全力去抓这件事。 邸凤春和小高走后,江帆没有立刻去洗澡,他要领略一下他妻子的功劳,他抱着小狗,逐一视察了各个房间的所有角落,用一尘不染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丁一本来就喜干净,又是新洗的窗帘和地毯,就连室内绿色植物的叶片都是干干净净泛着绿油油的光,通室的窗明几净。 江帆来到卧室,床上新换上床单床被,松软、洁净的大床,散发一种特别的清爽之气息,他微笑着打开了衣柜,衣柜不再像以前那样空空荡荡了,原来丁一放衣服的隔间里,装满了衣物,并且码放得整整齐齐,他放衣物的地方,也都重新码放过,他的西装全部罩上了专用的透明袋子,按照面料的薄厚顺序,整齐地挂在衣柜里面,丁一当季穿的衣服全都带了回来,挂在他西装的另一侧。 不知为什么,看见衣柜里挂着丁一当下穿的衣服,江帆有一种很欣慰的感觉,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她的衣服,想起丁一头走时候存放她衣物的地方空无一物的情景,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尽管他们夫妻早已经和好,但他当时无比落寂的情景又浮在脑海里…… 这时,江帆的手机响了,他放下小狗,拿过手机,是丁一发来的信息:到家了吗? 江帆回道:到了,正在欣赏你的劳动成果。 丁一又发回信息:看见那花了吗? 江帆心说,那么大的一簇鲜花,又摆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我怎么看不见?他走出卧室,走到花几旁,回道:看到了,真漂亮…… 江帆的字还没打完,他就发现花丛中有一张很小的卡片,他抽出来,就见上面是丁一的蝇头小字:恭迎仙客归来! 哈哈哈,江帆不由地大笑,他删除了刚才没打完的那行字,重新拼道:看见了,仙客都归来了,仙女也该回家了吧? 丁一:现在不行,我们马上要开会,先让小狗陪你吧,拜。 江帆笑了,他收起电话,将那张小卡片重新放进花丛中。他一转身,正看见小狗仰着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他,两只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小小的舌头不时吐出来,脑袋还不时地冲他晃着。 江帆看见这个小狗,犹如第一次在亢州见到它时的那般可爱,只是当年这只小狗,如今已到了暮年,现出了垂垂老态。 江帆这个时候发现小狗晃动脑袋的时候,似乎希望甩掉脖子上的什么东西,他仔细一看,发现它的颈下多了一个东西,丁一从来都不给小狗带项圈铃铛什么的,就是出去遛它,都很少给它带项圈,因为这个小狗曾经是个训练有素的军犬,出去从不惹事。 070 我是不是要做爸爸了 江帆好奇地蹲下身,就见小狗的脖子上有一个红绳,红绳上面系着一个幸运星,江帆知道这是丁一的有意而为,就找到绳扣,解开这根红绳,打开幸运星,就见里面有一行小字:欢迎江爸爸回家! 哈哈哈。江帆又是一阵大笑,他不由地抚摸着小狗,说道:“我怎么成了爸爸了?你跟她叫姐姐,该跟我叫哥哥合适啊?” 说到这里,江帆猛然意识到,是不是丁一已经确定自己怀孕了,她可是从来都没让小狗跟他叫过爸爸的。 江帆忽然想起什么,就重新走进卧室,刚才他就注意到在卧室里边那个床头柜上,有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有多半瓶淡黄色的液体,这个小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过去,拿起小瓶,没有任何的文字说明,他不知是什么东西,就拧开了瓶盖,刚把鼻子凑到瓶口,立刻,一股刺鼻的气味袭来,江帆禁不住咳嗽了几下,赶忙盖上了瓶盖。 这个小瓶子里装的是汽油! 江帆纳闷,丁一在床头摆了一瓶汽油是什么意思?是她放错了地方吗?一定是她放错了地方,肯定是她在清洁房间的时候用到了汽油,但无论如何,汽油这么刺鼻而且是易燃的物体,也是不该放在卧室里的,太危险了。 他这样想着,就把那个小汽油瓶放在了洗漱间的墙角。 江帆转了一圈后,这才开始清理行囊,将给丁一带回来的礼物放在卧室的床上,给双方老人带回来的当地特色食品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等丁一回来再安置,掏出自己清洗的衣服,分别放进两台大小洗衣机里,然后才走进浴室洗澡。 躺在舒适的浴缸里,温热的水舒展了他疲惫的筋骨,使他全身心放松开来。洗好后,他吹干自己的头发,围着浴巾,躺在了久别的大床上,打开了电视,只是没看几眼便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下班的时间了。江帆一骨碌爬起来,三下两下就穿好了衣服,顾不上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小狗,拿起车钥匙就往出走,他要去电视台接妻子下班回家。 他驾着车出了军区大院门口,掏出电话就给丁一打了过去,问她开完会了吗?丁一说早就开完了,正准备回家呢。 江帆说:“好的,我也快到了,在老地方等你。” 丁一刚想说现在离家近了,不用他接了,江帆已经挂了电话。 丁一刚要走,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汪军来找她,跟她说明天省里有一个广播电视研讨会,要他和主管业务的人参加,丁一说:“那就你和岳台长去呗。” 汪军说:“我想让你和老岳去,我这两天事太多走不开。” 丁一想了想说:“台长,能派别人去吗,我这两天家里有些事,也不方便走开。” 汪军知道,如果丁一说家里有事不方便的话,那十有八九是真的,因为她这个人很少因为其它的事耽误过工作,就说:“好,那就让总编室的人跟老岳一块去吧。” 汪军走了之后,丁一赶忙抓紧时间收拾,然后拎起包关上办公室的门就走了出来。 丁一所说的不方便,不是汪军理解的那样,实则是因为江帆回来,加之自己身体的变化,她实在不想去省城开会,看着汪军不加任何怀疑地答应了她,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这么多年来,在工作上和业务上,她跟汪军的合作还是非常愉快的。 丁一匆匆地走下了高台阶,快到底部的时候,她忽然放慢放轻了脚步,不知为什么,尽管她现在还没有进行孕检测试,但是她对自己的身体有数,感觉十有八九是宝宝来了,想到宝宝,她自然就放轻了脚步,以减轻下台阶时高跟鞋对身体的震荡和冲击。 如果万一怀孕了,这高跟鞋是不能穿了。 她走出了电视台大门口,就看见江帆开着车从对面的马路上驶过,然后就看着他从下一个路口驶出来,看见她之后,就打开了转向灯,徐徐地停在她的面前。 丁一没有向以往那样往前去迎他,她意识到自己的鞋子可能对胎儿的影响,就不想走那几步了,当车在她面前停稳后,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江帆看着她,她也看着江帆,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江帆便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蛋,车子便向前驶去。 江帆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使劲攥了一下,说道:“想我着吗?” 丁一笑了,摇摇头,说:“没有。” 江帆松开了她的手,沮丧地说道:“唉,悲哀——” 路上,经过一家药店,江帆突然停住了车,说道:“你不买点什么吗?” 丁一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说道:“我买什么?” 江帆看着她,说道:“那个……试棒。” 丁一笑了,说:“回家吧,我早就买了。” “啊?试着吗?” “试了,不是。” “真的?” “真的。”丁一见江帆脸上有了失望之色,就说道:“也许那时还早,所以自从上次试了后我就没再试,要等几天,我们不要那么心急。” “哦——”江帆一听,还有希望,就说:“如果你老朋友还没来的话,就十有八九了。” 丁一说:“是的,我感觉也是十有八九。” 江帆高兴地说:“要是你自己都感觉差不多了,那基本就可以断定是真的了。” 他们进了军区大院,江帆将车停好,说道:“我看,你是不是搬回来后没做饭吃,家里除去青菜就是青菜,这样,咱俩去食堂吃?” 丁一说:“我不想去,一闻到食堂那种气味就难受。”说道,这里,她下意识地用一根手指堵住了自己的鼻子。 “哈哈哈。”江帆大笑,小声说道:“得,这回不用试了,肯定是真的了,那好,我们在家吃!” 丁一边走边说:“在家吃吧,我都给你准备好面条了,滚蛋的饺子回来的面,所以,你回来后第一顿饭要吃面条。” “好好好。”江帆揽着她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江帆仔细打量着丁一,看得丁一有些不知所措了,说道:“干嘛这么看我?” 江帆笑笑,刚想说什么,电梯门开了,他拥着她走进走廊,进了自己家大门。 关上房门后,没容丁一换鞋,她人就被江帆冷不防地抱住,嘴也被他的堵住了…… 小别几日的夫妻,亲热是在所难免的,但当江帆吻自己的时候,丁一突然想到,如果自己真的怀孕了,是不能跟江帆深入亲热的,但是不跟江帆深入亲热,江帆又**天十来天没跟自己在一起,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江帆显然发现了她的不专心,他吻了一会她后说道:“想什么呢?” 丁一的上身稍稍向后仰开点,双手捧住了江帆的脸,说道:“没想什么,但是有一个问题……” 江帆又堵住了她的嘴,再次吻了她,说道:“别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丁一不相信他能感应到自己的心灵。 江帆尴尬地脸红了,说道:“别忘了我是做过爸爸的人……” 丁一笑了,他果然感知到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就双手抱住了他,只是在抱紧他的时候,她强烈地感到了江帆身体对自己的渴望,这对于江帆,将是最难度过的一个阶段…… 丁一模仿着王家栋特地给江帆做了炸酱面,只是,从切肉丁到下锅炸,她一直都是屏住呼吸的,尤其是葱花下锅的一瞬间,她几乎又要呕吐出来,好半晌才抑制住了恶心,等倒入泄好的黄酱后,她开了小火,这才蹦着跑了出来,跑到阳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江帆趁她做饭的时候,将自己旅行箱的东西掏出放好,听见丁一的跑步声,就从书房里出来,看到她的样子就说道:“你怎么了?” 丁一说:“有点恶心。” 江帆笑了,说道:“为了保险起见,你呀,必须接受检查。” 丁一笑了,说道:“你快去看看锅里的炸酱吧,别糊锅。” 江帆一听,迈开长腿到了厨房,就传来一阵锅铲的声音,他说:“什么时候能好?” 丁一说:“王部长说了,要熬上至少十分钟。” 江帆说道:“我看现在就好了,因为你调的酱太稠了。” 丁一一听,马上就赶到厨房,她看了看,果然如江帆所说,就赶紧将剩余的葱花倒入锅里,立刻,这清新的葱香味又扑鼻而来,只不过在丁一的鼻子里是那么的刺鼻、难闻,她捂着鼻子说道:“继续熬5分钟……”她的话没说完,就是一阵恶心反胃,跑进卫生间吐了出来…… 尽管江帆知道葱花熬5分钟会使得炸酱更香,但是看到妻子这样难受,他就关上了火,将厨房的门关严,来到卫生间,看着丁一呕吐的样子,他兴奋地说道:“我是不是要做爸爸了?” 丁一顾不上说话,冲他伸出了手,江帆赶忙给她递过一杯温水,丁一摆摆手,指了指纸巾,江帆伸手就抻了两块纸巾给她,丁一擦完眼泪和嘴唇牙齿打着哆嗦,说道:“天哪,难受死我了……” 061 为了宝宝必须忍 江帆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呕吐的?” 丁一漱完口说:“你头走之前就有点恶心了,但是不厉害,你走的这几天就开始吐,尤其是跟他们吃烧烤的那天开始,几乎没停过。” 江帆笑着说:“呵呵,我看不需要测试了,你百分之百是有宝宝了。” 丁一抹着眼睛里的泪水说道:“你怎么知道?” 江帆大笑,说道:“别忘了我可是过来人。” 丁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委屈地说道:“这才几天他就开始这么折腾我?” 江帆再次“哈哈”大笑,走过去拥住她,说道:“是啊,折腾你的日子还会很长,恐怕你从今往后要做好被他天天折腾的准备了,我的小鹿将任重而道远。” 丁一将脸贴在江帆的胸前,娇羞地说道:“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一天呢……” “真的吗?”江帆惊喜地看着她。 丁一点点头,娇嗔地说道:“当然啊,你以为就你一人盼着他来?” “哈哈。”江帆幸福地笑了,用力抱紧了她。 丁一陶醉地依偎在他的怀里,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离开他,说道:“小心,别碰着他。” “哈哈,他还小,没关系。”江帆说完,又抱住了她,只是这次不敢再用力了。 江帆的炸酱面是在厨房关着门吃的,而且是在抽油烟机底下吃的,他吃完后,将剩下的一点炸酱倒掉,洗好所有沾过炸酱的碗筷,收拾干净后,继续让抽油机工作,以确保丁一进来后闻不到炸酱的味道。 晚上,丁一试穿了江帆给她买的一条秋季穿的长袖裙子,这条裙子是国际很有名的品牌,是江帆在他们考察的最后一站深圳买的,款式很简单,却更显庄重、典雅,颜色有点接近汝窑瓷器的那种深天青色,非常适合丁一的白皮肤和她特有的书卷气质,江帆看得眼都直了,他说道:“太漂亮了,比模特穿着效果要好上一百倍!” 丁一也对着镜子前后左右地照着,说道:“是很漂亮,只是江帆,我可能无缘穿这么漂亮紧身的的衣服了。” 江帆知道她指得是什么,就说道:“估计你能穿几天,现在就穿。” 丁一笑了,说道:“如果不知道他来了,我穿还可以,现在知道他十有八九来了,我不会穿了。” 江帆拥住她,说道:“你是伟大的小妈妈。” 于是,江帆就帮丁一拉开了拉锁,脱下这件衣服,就在脱下衣服的一刹那,江帆那美丽的身体让他内心澎湃,他冲动地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紧紧地,一动不动…… 丁一当然更不敢轻举妄动了,她任由丈夫抱着自己,耐心地等着他的平静。 江帆长出了一口气,松开她,说道:“好了,早点休息吧。” 江帆拥着丁一躺在床上,他们谁都不动,谁也不说话,都在闭着眼睛,佯装睡着。 丁一知道,丈夫此时正在忍受着某种煎熬,她便偷偷睁开了眼睛,看见江帆仍然闭眼睡着的样子,其实她知道,他没有睡着,如果睡着了,他的呼吸声就会是另外一种形式。 丁一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说道:“帆,要不……” 江帆睁开了眼,说道:“要不什么?” “要不我们小心一些……” 江帆抱紧了她,说道:“不行,绝对不行。” 丁一说:“那怎么办……” “放心,我能忍,这样抱着你们娘俩,我的感觉很好,很满足,很充实。” 丁一嗫嚅着说:“但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呀……” 江帆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多长时间都忍,好了,睡吧,乖……” 尽管江帆说得轻松,但是他极力克制内心的冲动,作为熟悉他的妻子来说,丁一还是感到了他呼吸的不平稳和内心的焦躁,她抬起身,亲了他一下,说道:“也许……我们不在视线内会好些……” 江帆抱紧了她,说道:“不行,你和宝宝夜里需要我,我不会跟你们分开……” “可是,这样我也有心理负担啊——” 江帆说:“好了,别瞎琢磨了就没有负担了,睡吧,我可是真的又累又困了……” 江帆说着,打了一个哈,他松开了丁一,背过身去…… 等丁一夜间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没有了江帆,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就看见书房亮着灯,江帆穿着睡衣在电脑前正在打字。 丁一走过去,靠在江帆身边,说道:“怎么不睡了?” 江帆说:“忽然想起要起草个材料,就起来了。” 丁一说:“刚回来还没歇过来呢,明天白天再写不成吗?” 江帆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推开她,说道:“离电脑远点,这里有辐射。” 丁一也跳出了几步开外,然后笑了,说道:“是不是我们的生活从此都要因为他而改变?” 江帆笑了,说道:“那是当然了,我刚才给江燕发了一封邮件,让她给你挑选两件防辐射的衣服。” 丁一急了,埋怨他说道:“你干嘛呀?万一这次不是呢?你又这么早报喜!” 江帆笑了,说道:“放心,这次准是,再说,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们试试不就知道了。” 丁一掰着手指头说:“上次测试是五天前,还是再等等吧,天数不够的话检测不出来。” 江帆笑了,说道:“不测也行,我敢打赌,你肯定是了。” 丁一坐在了单人床上,幽幽地说道:“江帆……” “嗯?” “我……” 江帆看了她一眼,灯光下的丁一更加楚楚动人,他保存了文件,站了起来,将自己身上披着的睡衣给她披上,说道:“想说什么?” 丁一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也许,我们可以小心……” “宝贝,你是不是也……” 丁一的脸红了,她将脸贴在江帆的腰部,说道:“我……我查了资料,也不是绝对不可以……只要小心……” 江帆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就一阵激动,说道:“不行,回去睡觉吧,我也睡。” 第二天,江帆早早就起床了,他在心里搜肠刮肚在想给丁一做什么营养早餐,想着想着,就又把这个难题交给了妹妹,又给江燕发了一封邮件过去,他趁丁一还在睡觉的时候,就给小狗套上四只小鞋子,带着小狗,悄悄地走出家门。 江帆昨天一宿都没睡好,夫妻分别这么长时间,他的确是极力忍住自己的渴望,所以,他没睡多长时间就醒了。 他带着小狗,刚来到院子,就听到了战士们跑步的声音,他让过这一拨后,就带着小狗也向后面的操场跑去。 为了减少留在床上的时间,他今天起的特别早,早到喝战士们同步了。他带着小狗,在不妨碍战士们操练的地方跑步,小狗当然懒得动,他蹲在双杠下,看着江帆。 江帆跑了几圈后,忽然想到要给丁一准备早餐,就收了步,带着小狗,直奔部队食堂,他将小狗留在外面的石凳上,自己则走了进去。食堂刚刚熬好了小米粥,散发着诱人的谷香。江帆心想,这小米粥丁一不该拒绝,因为小米粥没有任何怪味,他又精心挑选了两样小酱菜,自己则在食堂吃的包子和混沌,吃完后,他反复漱口,从桌上又拿起一块口香糖含在嘴里嚼着才离开。 他带着小狗回到家,丁一还在睡,江帆便把小狗抱进浴室,开始给它洗澡,反复给它的毛发打了两三遍洗浴液,又用梳子反复梳理着它的毛发,他知道,孕妇是不便接触宠物的,以后照顾小狗的事他要接过来,尽管小狗已经老到连沙发都蹦不上去了,但是江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其实这个小狗从来都不乱吃东西,更不乱跑,但是江帆还是担心它身上会有寄生虫,他不但反复给它清洗着毛发,也仔细给它清洗着四肢和口眼鼻耳朵等部位,那天,他在电话里就嘱咐丁一,等她爸爸他们回来,将小狗送走,但眼下只能让它呆在家里。 给小狗洗完澡,江帆又用电吹风给它吹干毛发,这才将他放出去。 这时,丁一也起床了,她打开窗户后问江帆:“你看到我床头柜上有一个小玻璃瓶了吗?” 江帆说:“看到了,那里装得是不是汽油?” “对呀,是不是你给我拿走了?” 江帆说:“汽油这东西是易燃品,你怎么把它放我卧室了?” 丁一急了,说道:“果然是你拿了,快点给我,我馋得受不了了!” “什……什么?”江帆不解地看着丁一。 丁一忍住,说道:“求你,快点给我拿出来,我都想了半天了。” 江帆不知怎么回事,见丁一的着急的样子,赶紧将墙角的那个小瓶子递给她。 丁一夺过瓶子,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将鼻子凑到瓶口,贪婪地闻着。 江帆看到她怪异的动作就急了,说道:“你在干嘛?那个味道太刺激了,小心胎儿!”他说着,就从丁一手里夺过汽油瓶,有从她的手里夺过瓶盖,将汽油瓶盖上。 072 宝宝太调皮了 哪知,丁一见瓶子被他夺去,眼泪快出来了,说道:“给我,让我闻闻,我喜欢那个味道,我只不过是闻闻而已,我又没喝。” 看到她着急的表情和那怪异的贪婪,江帆愣住了,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孕妇不可思议的妊娠反应,他就笑了,说道:“你是不是因为宝宝?” 丁一听他这么说,眼泪就流了出来,她难为情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从家里出来,我骑车路过国道旁边的加油站,偶尔闻见了汽油味,感觉特别好闻,甚至想喝两口的心都有,这个味道始终挥之不去,就跟单位司机要了一瓶汽油,馋了就拧开瓶盖闻一会。” “哈哈哈。”江帆听完大笑,他抱过丁一,说道:“我的天啊!咱们宝宝太调皮了,把她的妈妈都折腾成这样了,连汽油都敢喝了,哈哈哈。” 丁一抹了一下眼泪,说:“不许嘲笑我。” 江帆止住笑,说道:“我怎么能嘲笑你啊,我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但是宝贝,汽油这东西太过刺激,我怕伤到宝宝,你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不闻这么刺激的东西好吗?或者转移一下注意力,你可以闻闻酱油、老陈醋什么的……” 江帆没说完,丁一就干呕了两下,说道:“我现在闻到醋味就想吐。” 江帆至此相信,丁一怀孕是确定无疑的事,说道“宝贝,我们还是试试吧,我感觉你现在能够检测出来了,来,让我们共同见证这一刻,怎么样?” 丁一点点头,转身就回到卧室,拿出一个小纸袋,江帆接了过来,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只细长的小棒。丁一则从饮水机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只一次性纸杯,走进了卫生间,江帆也跟了进去。 丁一害羞了,将他推出卫生间,关上了门。 江帆等在门外,看着手里的小棒,他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丁一空着手出来了,江帆急忙问道:“那个纸杯呢?” 丁一往里努了努嘴,江帆就看见纸杯在地上,他迫不及待地走进去,将试棒插进纸杯淡黄色的液体里,拨出来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上面的反应,丁一说道:“要等一会才能看到结果……” “哈哈哈,不用等了,结果已经出来了!你看!” 丁一凑了过来,就看见试棒显示的是阳性。 江帆一下子将丁一抱起,走出卫生间,连着亲了她好几口,说道:“小鹿,你太棒了!太棒了!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话没说完,他抱着她连着转了好几圈,直惹得小狗冲着他们汪汪了好几声。 丁一惊呼出声,说道:“小心,小心了——” 江帆这才放下丁一,站稳后说道:“是要小心,是要小心,我怎么忘了这茬了。” 丁一给他擦了一下额头冒出来的汗,说道:“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疯得跟个孩子似的?” 江帆说:“高兴!高兴!不行,我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爸妈,咱们俩分头报喜。” 丁一这次没拦着他,但她自己则没动。 江帆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坐在沙发上,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是妈妈接的,江帆说道:“妈妈,我是小帆。” “哦,小帆啊,你出差回来了?” “是的,回来了,有时间我们再回家看您和爸爸。” 妈妈说:“你忙就不要回来了,我和你爸爸挺好的,小丁怎么样?” 妈妈每次都是这句话,江帆高兴地说道:“妈妈,儿子江帆要向您表示祝贺!” 妈妈不明白他话的意思,就说道:“你祝贺我什么呀?我都老太婆了。” 江帆说:“是的,我就是要向您表示祝贺,祝贺您要当祖母了!” “什……什么?你是不是说小丁……” “是的是的妈妈,小丁给您怀上孙宝宝了!” “啊?天哪,是真的吗?” “是的,妈妈,这次绝对是真的!” “天哪,太好了、太好了!老江,老江,你快过来,小丁有喜了,小丁有喜了!” 这时,就听爸爸在电话里说:“小帆呀,小丁有喜了就不要来回跑了,家里没事,我们都挺好的,你就照顾好小丁就什么都有了。” 妈妈夺过电话,说道:“小帆啊,你上班忙,顾不上小丁,要不把她接家里吧,我们还能照顾她。” 江帆笑了,说道:“妈妈,她还要上班工作呢。” “哦——对,对了,看我,老糊涂了。那这样吧,我们去你们那里呆一阵子,替你照顾她,前期她是需要照顾的。” 江帆说:“妈妈,不用您操心了,有我呢,我只是告诉你们这一消息,我们还是按部就班、不要打乱正常的生活节奏,如果需要你们来,我自然会给你们打电话的,好了,我们还要上班,先挂了。” 江帆挂了妈妈的电话,看着丁一,笑着说:“还不如不告诉他们,这下捅了马蜂窝了,要来阆诸照顾你。” 丁一怪嗔地说道:“都怪你。” 江帆说:“你怎么不打电话?” 丁一扭捏了一下说道:“爸爸他们一两天就该回来了,我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也好、也好,这个消息太具轰动性了,也许我等不及替你把喜报了。” “不许!”丁一说道。 “好、好,不许。” 江帆高兴地叉着腰在屋里转了两圈,他这才想起给丁一打回来的小米粥和两样小酱菜,说道:“你先吃早饭吧,不知你现在对小米粥排斥吗?” 丁一连忙说:“不排斥,不排斥,我现在几乎三顿喝小米粥。” “哈哈,那可不行,那样的话宝宝就没有营养来源了?” “谁说没有,我本身就是他的营养源。”丁一挥着手臂说道。 江帆握住她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腋下,说道:“你也需要营养。”他一边说着,就拥着她坐在餐桌的椅子上,打开餐盒,又将装在小蝶里的两样小酱菜端出来,说道:“暂时先凑合一下,我给江燕发了邮件,让她给你配一个餐谱,这样,我就有章可循了,用不着自己瞎琢磨了。” 丁一笑了,说道:“餐谱都是形式,我都不知道我想吃什么,突然想起想吃的东西后,恨不得立刻就吃到嘴里,所以餐谱对我来说不起作用。 江帆说:“吃什么都行,就是那汽油要注意了,别到时控制不住,真的喝了,那样就把你肠胃烧坏了,宝宝也会受到伤……害……” 江帆的话没说完,丁一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她忽然想到到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惊恐地连连冲江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下去了…… 江帆也意识到,丁一失去第一个孩子的心痛经历,始终都无法从她内心消失,这是他们夫妻俩永远的痛。他就止住这个话头,换了一种口气,说道:“妈妈当年怀我的时候,特别想吃北京王府井一个副食商场卖的王致和臭豆腐,逼着爸爸,就得来北京给她买王致和的臭豆腐,别处卖的王致和臭豆腐她不吃。为此,爸爸专车做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来到北京王府井,找到她说的那家副食商场,买了一瓶王致和的臭豆腐,爸爸多了一个心眼,特地让服务员用这家副食商场的信笺给他开了个证明,证明是在北京王府井买的臭豆腐,然后又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回去,买回来后,妈妈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说不是想象中的味道。所以,要我看啊,孕妇才是科学界里最难解的谜,比起宇宙之谜要谜上千万倍。” 丁一笑了,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她来到餐桌旁坐下,低下头,用小勺吃了一口小米粥,就不再想汽油的事了,说道:“跟我熬得一样香,以后你不要去食堂买了,咱们自己熬。” 江帆见她转移了注意力,就松了一口气,说道:“好的,夫人,只是,你做好在家开火做饭的准备了吗?我看家里没什么可吃的?” 丁一笑了,说道:“早就做好准备了,你又不在家,我自己吃不多,我们随吃随买,以前咱们不是也经常在家做饭吗?只有来不及的时候偶尔才去食堂打一些饭菜回来。” 江帆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肚子,手轻轻地抚摸了两下,说道:“那是以前,你现身份不同了,我可不想让宝宝闻着刺鼻的油烟味长大,我们就吃食堂,从今天开始。” 丁一笑了,说:“以后这话可是不要当着父母们的面说。” “为什么?”江帆看着她不解地问道。 丁一说道:“我听岳姐跟我说过,她怀孕的时候,就是吃什么吐什么,后来他爱人回来探亲,对妻子表示了同情和心疼,结果婆婆就不干了,婆婆骂他先生,说:女人哪有不怀孩子的,我生了你们好几个也没见她这么娇气。所以我现在先给你打预防针,回家后可千万别对我表示额外的关心,那个年代过来的老人看不惯这些的。” 073 丁主播,你犯了一个严重错误! 江帆一听就冲她瞪着眼睛说道:“啧啧啧,丁主播,你犯了一个严重错误!你太小看你的婆婆了,你把她跟别人的婆婆混为一谈了。首先,你婆婆跟她的婆婆,那知识和思想水平根本就不在一个段位!这且不说,你没过门时,她知道了你的存在,就心疼得流泪,当然也心疼她的儿子我,你过门后就更应该体会得到她对你的疼爱。而且,她早就盼着你给她生孙子呢,盼得都眼蓝了,你看刚才把她高兴的,保证这几天的嘴都会保持一个姿势,那就是咧着笑。我敢跟你打赌,你要什么,她肯定会给你什么,你要星星,我估计她都会琢磨琢磨怎么给你摘下来,刚才打电话你也听到了,你刚一怀孕,马上就要来阆诸照顾你,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她不仅疼儿子、也疼媳妇,更疼她未来的大孙子……” 丁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不许带头这样说,万一我要是生个女儿呢?” 江帆拍着巴掌说:“女儿好,生女儿当然好了!我就喜欢女儿,像你一样的小仙女,扎着两只小翘辫儿,睁着一双灵动的漆黑的大眼睛,我一回来,她就糯糯地嘟着小嘴跟我叫爸爸,节假日我们带着她去郊游,把她放在花丛里,看她捉蝴蝶,采小花……听她叫你妈妈,叫我爸爸,那声音,哇,简直就是天籁,肯定好听极了!” 丁一被他说得心潮起伏,从江帆的描绘中,她似乎看到了他以前和女儿在一起的情景,她的眼睛湿润了,靠在他的身上,喃喃地说:“既然你那么喜欢女儿,我就给你生女儿,你只要不重男轻女就好。” 江帆说:“我才不重男轻女呢?你想想,我这么大岁数了,你要是给我生个儿子,他要是调皮捣蛋的,我都管不了他了,想打他都打不动了,老了,没力气了。相比之下,女儿就好管,甚至都不用管,而且,还可以当我的贴心棉袄,她二十多岁的时候,我就是六十多了,那时候,她都可以照顾我了……” 丁一抬头看着他,说道:“你有我照顾,不用她。” 江帆坐在了她的旁边,抱住了她,亲了一下,说道:“眼下关键的是你要给我养好她,不许穿高跟鞋了,你们单位那个台阶太高,你千万要注意。” “放心,孩儿他爹。”丁一甜甜地说道。 江帆心花怒放,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如果不是丁一提醒他换衣服该上班了,他还咧着嘴在屋里转悠呢。 丁一喝完小米粥,江帆主动去洗碗,兴高采烈地送她去上班,一早上,江帆的心里都洒满了阳光,他格外地开心,眼前的车水马龙在他的眼里都是那么的顺眼,他忽然想起,古代皇帝每当有喜事降临的时候,都会大赦天下,眼下,他就有这个感觉,今天来找他请示工作的人,保证都能有一个好结果。 江帆回来的当天上午,召开了市委和政府班子全体成员参加的会议,在会议开始前,江帆面带微笑地抬起头,深沉、镇定的目光环视了一下会场,他说道:“今天在头开会之前,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个人,这个人有可能在座的人中有人已经认识,但我想大部分人还是不认识,我特地把他请到会上来跟大家见面,有请阆诸市公安局局长褚小强——” 他的话音刚落,会议室的双扇门被两边的工作人员同时打开,一个身穿身着警服的人健步走了进来,他立定站好,向着两侧的方向各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新上任的阆诸市公安局局长褚小强。 江帆带头站了起来,冲着褚小强鼓掌。 其余的人也都站了起来,鼓着掌。 掌声落下后,邸凤春及时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书记和市长中间,江帆请褚小强入座。 褚小强一看,就有些紧张,他犹豫了一下不敢入座。 这时鲍志刚也向他伸出了手,说道:“褚局,请吧。” 褚小强脸红了,他没在谦让,因为他知道自己跟大家见个面,一会就会提前退场的,就谦逊地地微笑了一下坐下了。 大家坐定后,江帆介绍说:“褚局自从来的那天起,顾不上跟大家公开见面,就一头扎进公安局,再也不出来了……” 他的话引得大家一阵轻笑,褚小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脸有些微微发红,他看了一下右侧的彭长宜,彭长宜给了他鼓励的目光。 江帆继续说:“今天他来找我汇报工作,我是临时动意请他来会上,来跟大家见个面,以后大家多多支持褚局的工作,下面,请褚局讲两句。” 褚小强再次站起来,向各位敬了一个礼,随后坐下,说道:“谢谢江书记、鲍市长给了我这样一个跟大家见面的机会,我姓褚,叫褚小强,在座的各位差不多都比我的年龄大,大家就叫我小强吧。刚才江书记说的话我听出来了,不是在表扬我,是在批评我来后没有及时跟大家见面,我接受。以前是怕跟各位领导见面,因为工作没有理出头绪,见了领导我没得说,今天我来跟市委汇报工作,江书记征求我的意见,让我来这里跟大家见面,我感到万分荣幸,随着对工作的熟悉和角色的进入,我对公安局这块工作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对加强队伍建设,整顿纪律我有了一些想法,所以在这里恳请大家,以后小强找到在座的领导,还希望领导们多多支持公安局的工作,我先在这里给大家鞠躬。”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面向前方,给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又是一阵掌声。 褚小强坐下后,江帆看着他说:“褚局啊,你就别客气了,这几年公安局的工作在座的领导也都有目共睹,问题很多,你来后工作难度会很大,我今天代表市委、政府公开跟你表个态,有需要市委、政府协助解决问题的时候,尽管说话,我们是一家,要共同做好阆诸市的治安稳定工作。大家可能对褚局还不太了解,我简单介绍一下,褚小强,今年37岁,正县级,省警官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文武双全,多次在省内公安系统比武中蝉联冠军,并多次荣获亚军和季军,是名副其实的少年英雄。褚局详细的个人简历刊登在《阆诸日报》上,有兴趣的可以找来看看,在这里我就不做详细介绍了。下面,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送褚局退席。” 褚小强站了起来,举起右手,再次跟大家敬礼后,手托着警帽便走了出去。 褚小强退席后,邸凤春及时将椅子撤走,江帆在正中的位置坐好,说道:“下面,我们继续开会……” 这个常委会由江帆亲自主持,首先,各位在家的领导都汇报了最近各自的工作和即将开展的工作,殷家实汇报了三局联建招标后的进展情况,彭长宜汇报了重启步行街的思路和办法,李汝明汇报了政法口的工作,他特别汇报了新任局长来了后的工作情况…… 最后,轮到鲍志刚汇报了,鲍志刚强调了一下时间就要进入十月份,一年四个季度马上就要过去三个季度了,要求各位领导认真总结分管领域的各项工作,尤其是取得的成效和最后一个季度的工作打算,要准确统计各项工作完成情况,要给最后一个季度提供真实、准确、详尽的数据,为下一个季度的工作打下基础。下个月中旬要召开一次全市经济形势分析会,所以会后各个主管领导要提前做好准备,拿出数据和方案…… 不知为什么,鲍志刚汇报完后,殷家实意味深长地看着鲍志刚,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讥笑,他的这一丝讥笑,别人没有发现,却被彭长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飞快地撇了殷家实一眼,就又迅速低下头,在本上记录着鲍志刚的讲话内容。 大家都汇报完毕后,轮到江帆进行发言了,他放下了笔,首先总结了各位的发言,对他离开的这几天大家做的工作进行了肯定,然后,他跟各位汇报了这次考察的主要内容,另外,他也汇报了自己通过考察和省领导切磋后的一些想法,这些想法主要是围绕阆诸城市建设提升城市形象这个主题进行的。他在会上提出了一个具有建设性的意见,那就是将行政办公区东边广场的东侧,建设成一个文化艺术中心,进一步为城市定位,并首次提出“、现代化、生态型、园林式、宜居型”的城市理念,既有现代科技带来的城市文明,又不失大自然城市的田园风情。另外,他这次通过考察,发现大型城市都有一个少年文化中心,但是阆诸却没有这样一个少年文化中心,所以,在建设阆诸文化艺术中心的时候,可不可以将少年文化中心一并考虑,当然,这只是他自己一个提议,具体的还要请有关部门进行专题论证并提交常委会讨论决定。 074 反受其辱 最后,江帆说道:“这次出去考察,我的确收获不小,这些收获不光是来自所考察的城市,还来自跟省领导和兄弟市的领导共同探讨的过程中,产生的灵感不少,我会近期整理出一个东西请大家分享。再有,刚才志刚市长提到总结前三季工作的事,这个问题今年可是提的不晚,我希望大家认真总结各自分管领域内的工作,对于志刚市长提议下个月中旬召开经济形势分析会我表示赞同,请秦岭、爱国两位秘书长提前做好准备工作。还有一件事……” 江帆说道这里,合上了笔记本,他直起身来,看着大家说道:“我这次下了飞机,踏上咱们阆诸的土地时,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这个感觉鼓舞着我,我早上来的时候突然有个想法,我们在埋头经济工作的同时,也适当搞搞群众的文化活动,有的市就跟中央台合作搞了‘欢乐中国’,我们离北京这么近,完全也可以搞这么一台晚会,也给咱们阆诸整点欢乐的气氛、欢乐的动静?如果大家同意的话,我们就在元旦这天搞。” 鲍志刚听完江帆的发言后就笑着说:“我对江书记提的要建设两个文化中心的想法表示赞同,这个也是我们这座城市或缺的一个符号,我们阆诸太过沉闷,我们要让这座城市活跃起来,我看我们完全可以搞这样一台大型的文艺晚会,我们的城市、我们的人民,太需要一些欢乐的气氛了,在我印象中,阆诸十多年就没搞过一次像样的文体活动,我敢保证老百姓肯定欢迎,这两项提议我完全同意。” 市长首先表态,其他人自然也就是同意,尤其大家都被最后这个提议鼓舞起来,会场上的气氛也活跃起来,大家纷纷议论哪个地方搞了,哪个地方上了电视。 江帆插话说:“任何地方跟中央台搞这个节目,上电视都是必然的,不上电视谁会兴师动众搞这么大型的活动?” 段金宝说:“上电视好,上电视太好了,那样利用我们明年春天的招商引资。” 蔡枫说:“是的,如果真能举办成功,对我们以后的对外宣传都有好处,扩大我们的知名度。” 彭长宜点点头没有说话,大凡开常委会,他说话很少,只在江帆有些提议决定不下来的时候,他才发表个人意见,这个个人意见,往往在关键时刻起到关键的作用。” 江帆这两个提议,轻易就通过了,大家的脸上都被即将到来的一件盛事鼓舞着,有了轻松的笑意,就像鲍志刚说的,阆诸太需要来点欢乐的气氛了。 江帆又说:“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那么我们马上就形成决议,第一,请政府着手进行两个文化中心建设的事,争取元旦前完成规划方案,具体位置就在我们行政办公中心广场的东侧,少年文化中心位置可以根据具体问题具体计划;第二,请市委的家实书记和蔡部长你们也加紧谋划这台节目的事,具体举办日期初步定在元旦前一天,也就是本年度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号,一会我把这个节目总导演的联系方式给你们,你们考虑好了跟他联系一下,是请他来一趟阆诸还是你们去北京找他,具体跟他定。” 殷家实说:“对于搞这样一个大型文娱活动我没有意见,不过有一点,是不是要花很多钱,因为要请演员,甚至还要请大牌演员?我看各地上演的这个节目都是这样的。” 江帆说:“当然要花钱了,关于费用的问题可以从这么几大块里出,一个是冠名,一个是广告,另一个是社会赞助,这样,这项工作就交给文化局或者广电局来承办,以市委宣传部的名义主办,筹钱的事市委不要参与,让他们想办法,具体怎么运作下来你们再开专门的会议研究。” 蔡枫说:“您跟中央台提前沟通了吗?” 江帆说:“我没跟他们直接沟通,我跟中宣部的一位分管这块工作的领导沟通了一下,他给我了这个导演的联系方式,你们可以直接跟他联系。” 蔡枫说:“好的。” 殷家实说:“场地怎么解决?要知道,这个欢乐中国需要很大的一块场地啊?要容纳下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 彭长宜见殷家实在这种规格的会上提这么具体的问题,就笑着说道:“场地不是问题,室外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能通电就行,另外,我们还可以用入场卷的形式来控制现场观众的数量。” 鲍志刚也说:“对,彭市长说的有道理,场地不是问题,再不行的话临时清理一二百亩庄稼地都行,另外,我看我们的广场就是很好的场地。” 彭长宜一听赶紧说道:“广场不行!且不说距离我们行政办公中心太近,就是广场的草坪来这么一次活动就都完蛋了,那草可都是进口的,金贵呢!” 大家都笑了,段金宝说:“一涉及到钱的问题,彭市长的心就疼了。” “哈哈哈。” 江帆也笑了。其实,这个主意是他送完丁一后,自己架着车迎着朝阳行驶在阆诸城市中心大道时才冒出来的,他的确很高兴,一是主政一年来,社会稳定,各项工作都在按预定规划的那样向前顺利推进,且各项经济指标稳中有升,无论是在全省工作会议上还是在跟省领导私下接触的时候,都受到省领导不同程度的肯定;另外,他经营城市的理念在这一年内得到了很好的贯彻执行,老百姓都看到了这个城市各个角落里发生的变化后,对这届市委的工作评价很高;再有,就是丁一怀孕了,这个消息一直在鼓舞着他,让他的内心洒满了阳光,他也有为自己庆祝的意思,只是,这个意思是无论如何不能跟任何人说的,包括丁一,这是他内心隐秘处的一点私心,我不可能将这个私心公布出来,因为,他可以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搞一场大型的文艺活动。 会议议程进行完后,鲍志刚提议中午全体给江帆接风,江帆连忙摆手说道:“过两天、过两天,怎么也得让我倒到时差啥的,再说了,我下周还要跟袁省长出国考察呢,等下次回来一并接风吧。”他说完,合上本子,率先走出了会议室。 大家看着江帆的背影,面面相觑,因为每次散会都是他跟鲍市长最后走出会议室,这次他连在座位上喘口气都没有,站起就走了,全然不顾还有那么多的同僚。 原本大家还都指着借给江帆接风的机会搓一顿,因为自从江帆上任后,首先整顿的就是机关纪律,包括工作纪律、生活纪律、吃请纪律等等,尽管他们也没少吃了一顿,但毕竟不那么心安理得,所以,大家都抱着中午能开怀畅饮一番,然而,江帆却拒绝了市长的提议,并且急匆匆地走出了会议室,都不给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 鲍志刚被江帆拒绝后,有些尴尬地冲着大家做了个鬼脸,瞄了一眼江帆的背影,小声地地说道:“理解万岁,理解万岁,毕竟刚刚回来吗。” 哪知,殷家实却大声说道:“鲍市长,你说该怎样理解你这句话,你的意思是说书记刚刚回来就着急回家,是不是把我们大家的思路往书记重色轻友的道儿上领?” “哈哈。”大家哄堂大笑。 鲍志刚看着殷家实说道:“你老殷啊,说话一贯咬鸡嗉子(鸡颈部暂时储存食物的地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也不该这样公开解读啊,好像我说书记着急回家见……见咱们丁主播似的……” 后一句话鲍志刚压低声音说出来的。 殷家实不客气地说道:“还丁主播?而且还那么小的声音说出来,你直接就说他着急回家见老婆不就行了?”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鲍志刚说:“我当然要小声说了,哪像你?咱们都比书记年龄大,将来这话到了丁主播耳朵里,她要是怪咱们这些大伯子无德,我是什么话都没得说。” 哪知,殷家实却说:“江书记没听见,所以他是告诉不了丁主播的,这里能告诉丁主播这话的只有一个人……”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彭长宜。 彭长宜本来跟李汝明一同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听殷家实这么说,他看了殷家实一眼,说道:“是不是在说我?呵呵呵,殷书记尽管放心,今天这话,我会一句不拉地都告诉小丁,你们就等着弟妹笑话你们吧,看你们的脸往哪儿搁!” 最后这话,彭长宜故意咬着后槽牙狠呆呆地说出来的。 殷家实哈哈大笑,说道:“可别,可别!” 彭长宜指着鲍志刚和殷家实说:“一个是无心说,一个是有意解读,我不告状就怪了!” 殷家实没话说了,本来想羞辱一下彭长宜,没想到反受其辱,看来,自己在彭长宜面前是占不了便宜的。 075 幸灾乐祸 大家笑着走出了会议室。 走出会议室,鲍志刚和彭长宜不约而同地跟在江帆的后面,来到了市委书记的办公室。 江帆本来想放下笔记本就要回家的,扭头看见鲍志刚和彭长宜进来了,他就看着他们,奇怪地问道:“你们俩……有事?” 鲍志刚和彭长宜互相看了一眼,鲍志刚说:“我没什么事,长宜你有事吗?” 彭长宜看了看他俩,也说道:“我也没什么事?” 江帆说道:“没事你们俩跟在我屁股后面干嘛?我明白了,是不是好几天不见我想我了?想跟我坐会儿?” 鲍志刚和彭长宜就都笑了一下。 鲍志刚说:“的确有那么一点意思,要不然咱们中午小范围地聚聚?” 江帆急忙摆着手,说道:“马上离下班还有几分钟,我必须要回家了,我刚才说了,怎么也得让我倒倒时差什么的?你们俩找我有事的话,下午上班再说吧,现在,我要下班了。” 他说完,也不管屋里的两个人,拿起手包就往出走。 鲍志刚和彭长宜面面相觑,鲍志刚小声跟彭长宜说:“还真像老殷说的那样,重色轻友啊?” “哈哈哈。”彭长宜笑着走了出来。 江帆听见了他们的笑,回头冲他们招了一下手,然后走到车子跟前,小高赶紧跑了出来,江帆说道:“我自己回去吧,不用你了。”说着,就坐进了驾驶室,开着车一溜烟驶出大门口。 鲍志刚小声说了一句:“这就是找小媳妇的优势吧……”他的话没说完,猛然意识到彭长宜也找了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媳妇,赶紧说道:“我忘了,彭市长也找了个小媳妇,对不起,对不起啊,哈哈,是不是找小媳妇的人都这么恋家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可是没觉得,反正我一周五天都是自己过,跟咱们书记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哈哈哈。”鲍志刚笑着捶了一下彭长宜的肩膀。 江帆在车上就给丁一打电话,让她过五分钟后出来,他已经在接她下班的路上了。丁一听后犹豫了一下说道:“今天中午我可能回不去,刚才台长说局里有个活动,让我参加一下。” “中午能有什么活动?无非就是吃饭应酬,你别忘了现在你的身份,好了,我都快到了,赶紧出来吧!” 丁一说:“你干嘛那么霸道?” 江帆说:“我能不霸道吗?老鲍和长宜要给我接风我都没答应,你说你还能跟他们去吃饭吗?” 丁一笑了,知道他现在高兴难捱,就说:“其实,我刚才也没完全答应他们,好了,我马上下去。” “这就对了!”江帆没好气地说道。 江帆开着车,掉过头来后,把车停在老地方,电视台大门口的西侧,一个不太引起人们注意的地方。他等了一会,丁一就出来了,看见江帆的车后她就小跑着过来了。 江帆从里面给她开开车门,江帆故意虎着脸说:“我又不着急,你跑什么呀?对了,你怎么还穿着高跟鞋呀?” 丁一说:“我还没来得及找别的鞋子。” 江帆说:“别找了,我们马上去买。” “求你,让我自己买好吗?” “为什么?” “你跟着我到商场买平跟鞋,被人家看见,就都知道我怀孕了。” “哈哈哈,知道怎么了?” “不!”丁一干脆地说道。 江帆妥协了:“好,听你的,但是你要尽快换掉平跟鞋。” “好!”丁一仍然干脆地答道。 江帆稳稳地驾着车,说道:“你现在不同以往了,你马上要当妈妈了,而且前期是最关键的时候,要十分小心才是。再说了,局里的应酬你也参加呀?我告诉你,你不但是电视台主播,还是市委书记的夫人,不是交际花,不需要跟他们应酬,你懂吗?” 丁一斜了他一眼,说道:“我已经很懂了,我自从当上市委书记的夫人后,很少出席这种公务应酬,今天是招待省台的一个老前辈,所以我才犹豫要不要参加,我犹豫的原因主要是我吃东西就吐,怕倒了人家的胃口。” “哦——那还有情可原,不过这样的活动也还是少参加的好,再说,局里那么多领导呢,干嘛还要你陪?” 丁一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尽管丁一没说话,但是江帆明显感到了丁一无声的反驳,他说:“你别不服气,我说的话你再说给十个人,十个人都会赞成我这个观点。” 丁一笑了,说道:“十个太少了,是一百个。” “哈哈,不服气的表现是不是?” 丁一说:“哪敢啊?别说作为市委书记的夫人,我就是以前参加这样的活动,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用你教训?”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是的,是的,我冤枉了你,好了,说说中午想吃什么?” 丁一说:“我想吃那天岳姐请我吃的,海鲜小吃。” “在哪儿?” “就在东街一个小店里,不过现在可能吃不上了,没地方了。” “哦,这么火?”江帆奇怪一个小吃店怎么去晚了还吃不上饭? 丁一说道:“是的,那天我们十一点到的,就剩下一张桌子没订出去。” 江帆说:“这样,你想吃什么,咱们去超市里买,我给你做。” 丁一笑了,说道:“好,那就买两只螃蟹吧,再买几个西红柿,我也想吃鸡蛋炒西红柿了。” “哈哈,这是什么搭配?” 丁一说:“还想喝汽油。” “哈哈哈。”江帆大笑,他伸手摸着丁一的肚子,说道:“看看、看看,宝宝把他妈妈折腾什么样子了,哈哈哈……” 丁一见他没完没了地笑,就伸手拍了她一巴掌,怪嗔地说:“幸灾乐祸!” 江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他说:“回头我要给科学家出个研究课题,专门研究研究为什么女人怀孕想喝汽油。” “你敢!不许拿我说事。”丁一举起小拳头冲他晃了一下,威胁着他。 江帆笑了,说道:“好好,前边超市到了,咱们去买螃蟹,吃个海鲜和鸡蛋炒西红柿我认为还沾边,你说那汽油……” “又说?”丁一挥起粉拳就要捶他,江帆握过她的手,说道:“当着孩子的面要给他爹留点尊严,不能动不动就挥拳头。” 这回轮到丁一笑了。 江帆直接将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然后挽着丁一上了电梯,他们直接来到一楼超市卖水产品的区域里。 丁一看着水箱里各种各样的螃蟹,就不停地咽口水,江帆看着她就想打趣她几句,但碍于人多他忍住了笑,伏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是不是馋得流口水了?” 丁一暗暗拧了一下他的胳膊,江帆就是一咧嘴,小声说道:“当着广大市民的面,你不能虐待他们的市委书记,小心人民不答应。” 丁一白了他一眼,也小声说道:“这个市委书记即将成为我孩子他爹,我就是要虐待他。” 江帆笑了,指着价格最贵的那个水箱里的大闸蟹问道:“要几只?” 丁一想了想,同时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比划了一下,江帆眼睛一瞪,说道:“六只?” 丁一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一顿吃?” 丁一又点点头。 “天,我快破产了,咱们商量一下,可以买三只吗,我知道你一顿吃不了六只。” 丁一急了,说道:“不,我吃得了!你要是嫌多的就少买一只吧。” 江帆笑了说:“五只跟六只没有区别,我干嘛不管够你,来,服务员,装螃蟹。” 丁一赶忙说道:“我自己挑,我自己挑。” 江帆说:“让服务员给挑,带黄的的。” 服务员说:“带黄的都是母的,价格比公的贵二十元。” 江帆说:“贵也要母的。” 这时,丁一说道:“四只公的,两只母的。” 江帆说:“为什么要公的,你别给我省钱?” 丁一小声说道:“这个季节的大闸蟹吃公的好。” 江帆赶紧示意她,小声说道:“注意影响,别觉得自己快当妈妈了,就什么话都敢说?” 丁一趁他不注意,就给了他一拳,说道:“当着你的人民,这么不注意影响。” “哈哈。”江帆忍不住笑出声。 他这一笑,旁边就两个女同志认出了他。其中一个说道:“江书记?您也来逛超市?” 江帆冲他们笑笑,说道:“是啊,我也要吃饭呀。” 这两个女同志就把眼光放在了丁一身上,说道:“丁主播好,您可是比电视上显得年轻多了。” 丁一冲她们点着头,微笑着说道:“你们好。” 这时,旁边就有人围了过来,丁一一看,就顾不上换公螃蟹了,让服务员称好后,他们便拎着螃蟹走出了超市。 走到门口的时候,江帆突然说道:“糟了,忘记买西红柿了,你在这等着,我回去买。” 丁一说:“还是我回去买吧,你回去我怕引起超市拥堵,都有人认出你来了。” 江帆说:“那怎么了,还是我去吧,我腿长,走的快。” 076 关系非同一般 江帆迈开大步走回了超市,他装了一袋子西红柿就走了出来,等到收款台后,才知道没有称分量,这时,江帆被眼前的服务员认了出来,她惊喜地说道“江书记,是您吗?” 江帆赶紧向她做了一个嘘声动作,说道:“别嚷,快结账吧。” 服务员说:“您买的菜没有称重量,要重新回去称。” 江帆一听,拿起那袋子就走了回去,正在这个时候,他就看到了张华和一个男人的背影,他们没有看见他,从背影不难判断这个男人是袁其仆。 看到他们亲密的样子,江帆没有和他们打招呼,袁其仆来了,并没有通知他,说明他们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 称完分量后,江帆拎着袋子结了账就走了出来,看到丁一还等在原地,就说:“快走。” 丁一就是纳闷,说道:“为什么快走?” 江帆说:“你馋得口水都快出来了,还不快走?” 丁一笑笑,就跟在他的后面,上了电梯,直接到了地下停车场,江帆将买好的东西放在后备箱,驾驶着车就向出口开去。 到了家,丁一用牙刷开始刷螃蟹,她刷着刷着,突然大声叫道:“江帆,江帆,快来!” 江帆刚把米饭蒸上,正要开冰箱拿鸡蛋,准备亲自下厨给妻子做鸡蛋炒西红柿,听丁一大叫,慌得赶紧跑了过来,就见丁一说道:“看看,大力士,把我的牙刷都抢去了。” 江帆这时就看到,一个松了绑的螃蟹,正高举着它的一只大钳子,钳子上是丁一刷螃蟹的牙刷,高高举着,而且一动不动。 江帆笑了,说道:“的确是大力士,对了,咱们商量商量,你一顿吃不了六只,先蒸三只,晚上再蒸三只,咱们还有米饭和鸡蛋炒西红柿,我倒不是怕你吃,我是怕你这一次吃够了,下顿就不想吃了。” 丁一想了想,有些不情愿地说:“四只吧,你一只我三只。” 江帆笑了,说道:“我一只都不吃,都是你的,这样,你去歇会吧,我来。”他说着,就从螃蟹的钳子里夺过牙刷,开始刷着螃蟹的身体。 丁一走出了厨房。 江帆将螃蟹下了蒸锅后,就开始做准备做鸡蛋炒西红柿。 丁一一时无所事事,她在屋子转了一圈后又回到厨房,看着系着围裙的江帆,说道:“你要是天天回来就好了,这样我既能吃上炒菜,又不用闻炸葱花的味道。” 江帆说:“我以后争取天天回来,给你和宝宝做饭。” “呵呵,那我就美到天上去了。” 江帆笑了,说道:“这么容易满足?” “当然了,我容易满足,估计你不容易做到。” “没有什么做不到的,除去特殊应酬外,我争取不在外面吃饭,怎么也要等你反应期过了。” 丁一笑着说:“那我就永远都不过反应期。” 江帆笑了,说道:“好,那我就永远给你们娘俩当牛做马。” 丁一说:“哼,这样理解问题。我困了,先去眯一会了,螃蟹熟后叫我。” 江帆说:“螃蟹很快就好,你睡了,我要是叫不醒你怎么办?” 丁一说:“没关系,饭好了你就先吃,我如果真的睡着了,你千万别叫我。” “为什么?你不是说让我叫你吗?” 丁一笑了,说道:“那要看什么是前提了,如果我没完全睡着,就一定起来吃螃蟹,如果我已经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死,你就不要叫醒我,你该上班就上班,等我睡醒后再吃不晚。” “真够苛刻的,好,谁让宝宝把你变成这样了?我遵守约定,去睡吧。” 丁一走到他跟前,亲了他一口,转身就走进了卧室,关上门后,看到洒满阳光的大床,她便趴在了被太阳晒得温暖松软的床上,果真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这边江帆在厨房紧着忙活,等所有的饭和菜做好,将菜端上餐桌的时候,丁一早就进入了梦乡。江帆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想到她一心想吃螃蟹,很想叫醒她,但是想到她说过不让叫醒她的话,就从柜里给拿出一条薄被,轻轻盖在她的身上,然后悄悄退了出来,自己吃了一碗饭,螃蟹他没有动,原封不动又放在了锅里。 江帆没敢再进卧室,就在沙发上眯了半个小时,直到上班,丁一还没醒。 她不醒,就说明她没睡够,江帆没有叫醒她,给她留了一张字条,写道:“我去上班了,起来后自己找吃的,下午没有要紧任务就不要去了,如果非去给我打电话,我回来送你。” 江帆将纸条放在她的枕边,换上衣服后就要出门,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悄悄来到卧室,从床头柜下面将那瓶汽油拿走了,他还真担心丁一吃瘾上来后会喝两口,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怀孕的丁一居然对汽油的味道上瘾了,总是闻这个也不好,对胎儿肯定不利。 江帆这样想着,他就果断拿走了汽油瓶,轻轻给她关上房门,又将走廊门关好,这才拎着汽油瓶下了电梯,然后将瓶里的汽油到在墙角,将空瓶子扔到垃圾桶,开着车奔单位驶去。 丁一一直睡到四点才被电话铃声吵醒,电话是汪军打过来的,问她还来不来?丁一看了看表,一看都这个时候了,自己可是真能睡,她坐了起来,说道:“台长,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我就不去了,最近有点不舒服。” 汪军说:“没有要紧的事,就是想让你上来看看他们剪辑的那首歌,明天看也行,你不用来了。” “好,谢谢台长。” “不客气。” 丁一下了床,刚站起来,肚子立马就发出咕咕叫声,她这才想起自己的螃蟹。 她起来,就发现了江帆放在枕边的字条,看完后她笑了,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个信息:我不去单位了,集中精力消灭螃蟹。 丁一忽然找回了跟江帆恋爱时的那种温馨的感觉,尽管那个时候是聚少愁多,经历了那么刻骨铭心的恋程,但他们彼此是有爱的,心是在一起的,这也是前段丁一想跟江帆离婚的感情参照本。 她将纸条放在桌上,洗洗手,郑重其事地坐下,揭开盖子,开始对付盆里的螃蟹。她看了看,还是三只,江帆没有吃。 她坐在餐桌上,聚精会神地吃着螃蟹,感觉这样的日子很轻松、美好,也很幸福,她很满意这样的幸福生活,想到这里,她放想拍下,用餐巾纸擦了擦手,来到电视柜前,打开cd机,里面是轻音乐,她要在音乐的伴奏下吃螃蟹,当舒缓优美的旋律从音箱逸出的时候,丁一突然意识到,以后要有意识给宝宝听音乐了,也要让宝宝享受眼下她的幸福生活。 丁一将音乐调到一个若有还无的程度,重新坐回桌边,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开始吃着螃蟹,等三只螃蟹都吃完的时候,她觉得有点意犹未尽,这才想起还有米饭和鸡蛋炒西红柿,她拿起饭碗刚要去盛米饭,想了想,感觉米饭对她没有丝毫的吸引力,就放下碗,将注意力转移到水盆里的另外三只螃蟹上。 何不连这三只一块吃了,省得占地方。她这样想着,就将这另外的三只螃蟹丢进了蒸锅。 她是爱吃米饭的,但突然就对米饭就失去了兴趣,尤其是看到锅边上凝聚了一层的水蒸汽,感觉对米饭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她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种食物,不禁有些悲哀地嘟囔道:讨厌的水蒸气! 她坐在桌边,看到江帆吃剩的那半盘鸡蛋炒西红柿来了兴趣,用小勺直接、全部吃完,吃完后,嗓子有点难受,她喝了几口水,肚子还是不饱,眼睛就开始盯着蒸螃蟹的锅,为了消磨等待的时间,转移注意力,她拿出一袋牛奶,给小狗的食盆里挤出一点,小狗舔了两口,扭头走了,卧到它的位置的垫子上。 她看着已经老态的一一,觉得有些难过,很想去抱抱它,但还是克制住了,江帆特地嘱咐她,要跟小狗有距离地接触,因为宠物身上无论你一天给它洗几遍澡,它的身上都是有寄生虫的,肉眼是看不到的,等爸爸他们回来后,小狗就要被送走。 这样磨蹭了一会,锅里的螃蟹就到时间了,她关了火,心想,再吃一只就够了。就拿出一只,放在盘子里。太烫,她有些着急,拿起旁边的一本书,给这只螃蟹降温,稍稍凉一点后,她就毫不客气地下手了。 这一只也很快吃完了,她还是觉得不过瘾,又去夹出一只,等这只吃完后,她看了看锅里的最后一只,舔了舔嘴唇,心说,不能再吃了,五只都进去了,怎么这只也要给江帆留着,他一口都没尝呢。 这样想着,她就将吃剩的垃圾装在垃圾袋里,刚想洗手,就又在脑子里琢磨着那最后一只螃蟹了,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抗拒不过美食的诱惑,将最后一只螃蟹夹出,放在已经洗好的盘子里,坐下,又开始吃这只。 078 大功告成 这次,她放慢了吃螃蟹的速度,她要好好享受这最后的过程,但终究还是很快吃完了。 这次,是彻底没想了,她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大功告成!” 她吃完后开始刷锅洗碗,将厨房和餐桌收拾利落后,最后洗了洗手,她没太仔细洗手指,她很喜欢指尖上残留的螃蟹的味道。 这时,丁一的电话响了,她抓过来一看,是江燕,她已经猜出江燕打电话要说的事了,就接通了电话。 江燕说道:“嫂子,你在上班吗?” “没有,我今天下午没去。” “为什么?反应很厉害吗?”江燕担心地问道。 “是啊,有点厉害。” 江燕说道:“这么几天怎么反应这么大?” 丁一说:“我好像就是这样的体质吧?” 江燕说:“如果你吐得太厉害又吃不下东西的话,那就要补充营养液了。” “怎么补充?” “输液。” “不用,我不是什么都吃不下,我也有想吃的东西,我想吃的,吃下后就不吐。” “你想吃什么?” “海鲜小吃,螃蟹,我刚刚吃完了螃蟹,吃了六只,中午你哥给我买的。” 江燕惊讶地大声说道:“什么,你吃了六只螃蟹?” “是……是呀,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太贪婪了……” “天哪,嫂子,螃蟹是好东西,但是性凉,你一下子吃了那么多……呵呵,要注意了。”江燕小心地措着辞。 丁一心就是一阵紧张,说道:“有坏作用吗?” 江燕一边想着措辞一边说道:“到也不一定吃了就有什么事,但还是少吃海鲜,六只……有点多……” “那怎么办?我已经吃了!”丁一紧张地说道。 “你是蘸着姜汁和醋吃的吗?” “嗯,有时蘸着吃,有时就直接吃了。” 江燕安慰她说道:“吃就吃了吧,如果感觉肚子不舒服马上就要看医生,不能耽误,另外你要是特别想吃海鲜这些东西的话,最好三个月后再吃,一定要煮熟煮透,最好在家里吃,少去外边吃,外边的一是难免不新鲜,二是怕他们做的不熟,不过你也不用紧张,吃个一顿半顿的没事。” 丁一的汗就冒出来了,她的脸都白了,她只得江燕有些话没有完全说出来,就说道:“我前两天在外面吃的,吃完后没吐,而且还想吃,今天跟你哥我们俩去超市买了螃蟹回来吃的。江燕,如果真的有事了可怎么办呀——” 丁一后悔得眼泪都出来了。 江帆赶忙安慰她,说道:“嫂子,别急,你一急反而对胎儿不好,孕妇也不是绝对不能吃螃蟹,我刚才只是告诉你少吃,吃六只有点多,另外,你吃海鲜不吐,也说明是胎儿想吃了,应该不会有大碍……” “小碍也不能有啊,都怪我,嘴太馋!”丁一急了。 江燕哈哈笑了,说道:“嫂子,不是你嘴馋,所有的孕妇都是这样,有人还馋汽油呢。” “对对对,我就是,我灌了一小瓶汽油,专门放在床头柜上,馋了就闻闻,你哥回来后不让我闻了,怕伤到孩子,他可能给我扔了。” 江燕说:“那倒不会,过几天你来我这里检查一下吧。” 丁一突然想起什么,她打断了江燕的话,说道:“江燕,我有点事,先挂了。”丁一说着,不等江燕说话就挂了电话。 丁一扔下电话,立刻跑到卫生间,将一根手指伸向了嗓子眼,轻轻抠了两下,立刻,刚吃进的螃蟹就吐了出来…… 吐了一阵后,丁一歇歇,再接着抠嗓子眼,又是一阵呕吐,直到她认为把吃进的螃蟹吐完了,她才直起腰,漱了漱口,摸着肚子说道:“你这个小家伙,真是不想让我好受啊——” 丁一急匆匆挂了电话,江燕也有些不放心,过了一会后,江燕又打了过来,丁一边擦着嘴边去接电话。 江燕急忙问道:“嫂子,你怎么了?” 丁一比刚才的口气平静多了,她说:“江燕,这次没事了,我刚才强行抠嗓子眼,把吃进的螃蟹都吐出来了……” “哎呀嫂子,你干嘛呀?我也没说绝对不能吃,难得有你吃了不吐的东西,你怎么还强迫自己吐出来了,真是的!”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江燕啊,我可是再也不敢大意了,不能冒任何风险了……” 江燕知道丁一的心理,就说道:“你真是我伟大的嫂子,好了,既然刚吐完,那就歇歇吧,我也要去忙了,记住,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的。” 等江帆下班回到家后,他就闻到了满屋子的螃蟹味道,他笑着说:“我敢打赌,三只螃蟹肯定被你消灭了。” 丁一从卧室走了出来,沮丧地说道:“还说呢,江燕说我吃得太多了,对胎儿不好,我就把我吃的螃蟹又都吐了出来。” “吐了?” “吐了。” “你不是吃海鲜不吐吗?” 丁一说:“是的,但如果吃进去对宝宝有影响,我还是选择吐出来的好。” “你是主动吐的?”江帆看着她问道。 “是,抠嗓子眼着。” 江帆走过来,心疼地抱住她,说道:“没那么教条,要是听她的,你什么都不能吃了。” 丁一说:“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我吃得有点多……” “三只螃蟹能有多少东西,放在一起有三口?一点都不多。” “我吃了六只。” “六只?”江帆惊讶地看着她。 “是的,第一次三只吃完了,我又把剩下的三只也蒸了,本来还给你剩一只着,我都洗完碗了,想想不甘心,又把最后一只也吃了。” “啊?哈哈哈!”江帆想了想后就是一阵大笑,说道:“那好啊,螃蟹是高蛋白,说明宝宝需要,你是不是听江燕这样说就主动吐了出来?” “是的。” “哎呀,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过两天我再给你买两只,控制吃的数量,不会有事。” “算了吧,我可是再也不敢吃了。” “哈哈,我还从来没听说哪个孕妇因为吃螃蟹而伤到胎儿的,所以,大夫的话,江燕的话是不能听的。” “算了,我还是忍忍吧,再也不敢了。” 江帆看着她,摸着她的脸说道:“宝贝,这次可是要辛苦你了——” 丁一听丈夫这样说,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一下扎进丈夫的怀里,说道:“只要孩子没事,多辛苦我都不怕,怕就怕这次因为我贪吃伤到他……” 江帆捧起她带泪的脸,用指肚给她抹去两边的泪水,说道:“没事,伤不到他,有你这样爱他的妈妈,他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说着,就低头吻了她一下。 丁一点点头,说道:“江燕说让我去她那儿检查。” 江帆点点头说道:“好,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丁一抬起头,说道:“我想明天去,如果我吃的螃蟹对他有伤害的话,还是早点检查的好。” 江帆知道她担心了,就说:“宝贝,放心,几只螃蟹是伤害不到他的,那样的话他也太脆弱了吧?没事的,我说没事就没事。” “你怎么知道他没事?” 江帆笃定地说道:“这次保证不会有事,我告诉他了,让他不许有事,不许吓着妈妈,他说好吧。” 丁一笑了。 晚上,丁一只喝了一碗小米粥,江帆明显感到她情绪不高,知道她被江燕吓得不轻,就说道:“你啊,是不是有心理负担,我跟你说,完全没有必要,且不说你已经吐出来了,就是不吐也没有问题,再有,你心情紧张对胎儿反而不利,快乐点吧,如果有事的话,你可能早就有感觉了。” 丁一摸着肚子,她有点眼泪汪汪地说道:“都怪我嘴馋,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 江帆抱过她,说道:“看看,又来了不是,我刚才没把话跟你说透,我告诉你,本来没有事,你这样心事重重的就敢真的有了事,所以,保持快乐健康的心情,百毒不侵,你懂我的意思吗?” 丁一看着他,点点头。 江帆扶着她肩膀,让她坐在沙发上,说道:“你等着,我给你看看我这次出差拍的照片。” 江帆转身从进门的柜子上拿过一个档案袋,跟她并排坐在沙发上,他们一张张地看照片,丁一渐渐被江帆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她就忘了螃蟹的事了。 只是,她看着看着,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慢慢地就把身子靠在了江帆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腿,开始还在跟他探讨照片,很快,闭上了眼睛。江帆以为她还在看照片,又抽出一张放在她的眼前,说道:“看,长江,我是早上拍的这张,那天江面上雾很大,船只就像行驶在仙境中,如梦似幻的感觉……” 江帆说着,就感觉丁一的气息平稳匀称起来,他探着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枕着自己的腿睡着了。 江帆笑了,心说,真怪,刚才还兴致勃勃,几分钟功夫,就进入梦乡了。他没有立刻叫醒她,而是靠在背后的沙发上,也闭上了眼睛…… 078 小心缠绵 但这样睡也不行啊?终究还是要叫醒她的,他直起身,扒拉着她的脸蛋说道:“醒醒,咱们去床上睡……” 丁一吧嗒了一下嘴,嗯了一声,眼睛并没有睁开,头也没动一下。 不行,一定要叫醒她,现在早晚温差大了,她这样睡也不是事,尽管不忍心,江帆还是把她抱离自己,让她靠在沙发上,然后起身,双臂用力把她抱了起来,放在卧室的床上,给她去掉了衣服,撩开被子,把她放在枕头上。整个过程,丁一就睁开了一次眼睛,随后就任凭江帆摆弄了,当身体挨到床的时候,她翻了一下身,就侧脸睡了过去…… 江帆给她轻轻盖上薄被,看着她娇小的身体躺在这个大床上,就跟没有一样,他看着她的身体,想着不久这里就会隆起,他不由地笑了,他知道,尽管她身体娇小,但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他们的孩子,将在这里成长,直到来到人世。 江帆的心情的确被下一代的到来鼓舞着,感染着,他非常高兴,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充满了期待,也可能是年龄大了的原因,他从心里对这个未来的小家伙充满了喜爱。 只是,他的目光忽然就停在了丁一睡裙领口的地方,那里,有着他所熟悉的美好风景,忽然觉得自己有种冲动,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为了他们的孩子……他伸出手,但又缩了回来,没有再进行片刻停留,便起身下了床,走出了卧室。 他来到了客厅,撩开阳台上的窗帘,望着夜色中的天空,平息了一下,便来到书房,打开了电脑,看见了江燕给他回复的邮件,江燕告诉他,已经跟嫂子通话了,另外嘱咐他,尽量少地让她吃海鲜,注意休息,有时间来北京检查。 江帆回道:你把她吓坏了,她将吃进肚里的螃蟹都吐了出来。 江燕道:合适,尽管没有科学依据,但螃蟹性凉,少吃不吃微妙。 江帆:好的。 江帆不再惦记螃蟹的事,他打开了电脑搜索引擎,上网检索了一下容易造成流产的原因,几乎每一条检索出来的信息里都提到了前期禁止房事这个内容,他苦笑了一下,关闭电脑,从手包里拿出一份材料,这是今天彭长宜给他的肖进重启步行街项目的详细方案。 看完方案后,江帆在扉页上写下一句话:此方案可行,请长宜市长尽快安排实施。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江帆打了一个哈,他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轻轻打开衣柜门,从里面拿出枕头和被子,抱在怀里刚要走,就听见丁一翻了个身,她嘟囔了一句:“你又要走——” 江帆就是一愣,他回过头,刚要说自己去书房睡,就见丁一闭着眼,她根本就没醒,难道她在说梦话? 江帆轻轻走到她的跟前,注视了她半天,就见她呼吸平稳,这才确信她没醒,她刚才在做梦,那么,她梦到了什么?她在担心谁走? 这个问题江帆不用猜测就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曾经的不辞而别让她太刻骨铭心了,眼下,他的妻子和孩子都需要他陪在他们身边,想到这里,他又轻轻放回被子和枕头,轻轻关上柜门,又蹑手蹑脚地走进书房,关上了电脑和灯,这才回到卧室,轻轻地躺在了她的身边,哪知,她又翻身过来,一条腿和一条胳膊就搭在了他的身上。 要命的是她那条腿,正好压在自己已经消退的渴望上,他的渴望已经自生自灭了,这会被她不客气地一砸,立刻又焕发出来。 江帆一动也不敢动,暗暗叫苦,心说,我这半夜的功课算是白做了!但是,无论如何他也要忍着,忍着,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抬起一只手,使劲挠着自己的头发,但是,积蓄在心底里的渴望,却怎么也无法消退了,他尽量使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侧头看着她,又看到了她领口处的风景,他赶紧掉开目光,扭过头来…… 江帆的心里,感觉有一团火在燃烧,心在腾腾地跳着,无论他怎么克制自己,都无法做到平静下来,那滋味,不是任何人都能说得清的,他接连深大口呼吸了几次,额头上的汗就冒了出来…… 也可能丁一睡的觉告一段落,也可能丁一感觉到了江帆的动静,她吧唧了两下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江帆见她醒了,更不敢轻举妄动了,温柔地说道:“醒了。” 丁一揉着眼,看了看他,见他上身离自己很远,就搂住他的肩膀,把他抱到自己的近前,她这一用力不光是胳膊用力,下面的腿也同时在用力,只是这一用力不要紧,江帆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哎……呀……”紧接着,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丁一看见他痛苦的表情,这才抬起身注意到自己的姿势,同时,她也意识到了自己腿压在的地方,丁一这时完全惊醒了,她伸出手…… 就听江帆低吼一声:“不要——” 也许这个声音太过激烈,丁一吓得就是一哆嗦,手抬得老高,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这个动作对丈夫的影响,她红着脸,半天才说:“对不起,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江帆慢慢放下自己的腿,喘着气说道:“不是,不是你自私,你是养育着咱们的孩子,好了,睡吧,睡吧。” 江帆侧过身,跟她面对面,用手拍着她的肩膀。 丁一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清澈的光芒,她摸着江帆的脸蛋,说道:“我们要多久……” 江帆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个月是吗?” 江帆点点头。 “那么久?别说你,我都……” 不知为什么,丁一这话就像催熟稻谷的秋风,再次将江帆内心的渴望点燃,他说:“亲爱的,夜里说话一定要注意分寸,别忘了,我现在正架在干柴烈火上烤呢,你这么说,还想让我活不让我活……” 看着丈夫本来痛苦却还要装作很轻松的表情,丁一心就是一软,她一下子抱住了他,扎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帆,我们小心点,我也很……” 话没说完,她就抬起头,吻住了他…… 事毕,江帆看着怀里的丁一,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江帆问丁一:“笑什么笑?” 丁一回答:“你笑什么笑?” 江帆伸手捏了一下她泛着激情余热的脸蛋,说道:“就这一次,以后可是千万千万不能做了。” 丁一调皮地问道:“真的?” “真的。” “那就再来……”她一边说着,一边翻身起来,就要压向江帆…… 江帆赶忙伸出双手支住了她,大声说道:“喂!你成心是不是?” 丁一笑着说:“我是再考验你的耐受力到底有多大?” 江帆握住她的双手,说道:“老实点!你要为自己和孩子负责……” 丁一咯咯地笑了…… 第二天,江帆照例早早起来,他煮上小米粥,定好了时间,就去操场跑步去了。 搬回来住真好,他又可以恢复每天的锻炼了,在丁一的老房子,他无论早晚,很少出来散步,即便是散步,也要避开人群,等到夜幕降临,别人都回去了,他才跟丁一偶尔出来,到前面的水渠堤坝上走几趟。 回来就不用这么低调了,他只要高兴,任何时候都可以出去跑几圈,这里除去军人家属就是当兵的,没有闲杂人员。 跑完规定的距离后,他来到部队的首长食堂,这里有一种辣味的酱菜,他昨天发现丁一没少吃,而且吃后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今天,他特地来要这种酱菜。 刚进食堂,就听见背后有人高声说道:“江书记,给老婆打饭啊?” 江帆回头一看,不由地笑了,说道:“林司令,您是不是也来给老婆打饭啊?” 林司令哈哈大笑,他挺着圆圆的肚子说道:“我起的早,刚从健身房回来,顺便给孩子打些包子回去,对了,江书记,我那楼房地基都打好了,马上要起一层了,你上次说房子的事,到底要不要,我好安排。” 江帆看了看表,说:“这样,过一两天我专门跟你联系,咱们具体商议,怎么办?” “好的。” 079 重新定位跟奸商的关系 江帆打了一份那种辣味酱菜,就走了出来,他回去后,锅里熬的小米粥已经自动断电。他用小勺搅了搅,感觉米放少了,稀了一些,丁一喝这样稀的小米粥也不顶事啊,他就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准备给她煎荷包蛋。又从冰箱里拿出几片冷切的面包片,一块培根,和半个甘蓝,准备再做两个三明治。 江帆将早餐准备好,又将食物和三明治分别放在两个平盘里,盛好两碗粥凉着,他才走进卧室,丁一已经醒了,江帆说道:“起来,起来,快点起来,鸡都叫三遍了。” 丁一听了“噗嗤”就笑了,这句话不仅是因为那个半夜鸡叫的故事而家喻户晓,更让丁一感到他们回到从前的日子了,就说道:“做早餐了?” “是的,以后早晚饭就交给夫君我了,我发现我做饭已经上瘾了。” 丁一吸着鼻子,说道:“你是不是动烟火了?” 江帆说:“没大动,知道你现在拒绝动烟火的食物,就煎了两个荷包蛋,咱俩一人一个。” “我不吃,油乎乎的。” 江帆说:“你别急于把我一竿子打死,你起来看看就知道油不油了,我是水煎的。” “水煎的?” “当然了,这是我的发明,我知道你喜欢吃温泉蛋,但是我考虑到你眼下吃半生不熟的鸡蛋不好,就给你水煎了,起来尝尝吧,外边软软的,弹弹的,里面黏黏的,保证滑嫩爽口。” 丁一抿了一下嘴,说道:“被你说的馋虫都出来了。” 不知是心情原因,还是江帆做的早餐的确好吃不腻,丁一吃了很多,吃到最后,她都没表现出恶心,江帆放了心。 吃完后,丁一拍着肚子,说道:“这段时间,是我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今天早餐给你打8分,江先生,明天继续努力。“ 江帆油嘴滑舌地说道:“是的夫人,我争取达到10分,甚至连续十分,然后把每天你不吐的餐谱结成集,出版一本名为孕妇餐谱或者叫月子餐谱。” “哈哈,好,那我可是要享清福了。” 江帆看着她,怔了一下说道:“可是,你还要准备好啊,过几天我又要出去考察了,这次走得更远,德国。” 丁一早就知道了他的考察计划,就说道:“好吧,你尽管去,我现在不孤单了,我有他了。”丁一摸了一下肚子。 她的这个动作感染了江帆,江帆也摸了一下,说道:“是啊,陪你的任务只好交给他了,小宝贝乖乖,你要替爸爸陪好妈妈,尽量少地折腾她,让她多吃点,你好长大个儿。” 听了他的话,丁一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江帆来到单位后,就见彭长宜已经从后面的食堂吃完早饭了,江帆知道,舒晴不回来的时候,彭长宜就来单位吃早饭。 他叫了一声:“长宜,你来一下。” 彭长宜听江帆在叫自己,就加快了脚步,来到江帆办公室。 江帆放下手包,示意彭长宜坐下,他也坐了下来,掏出那份材料,说道:“我看完了,总体方案还行,也很有操作性,整个造价也还合理,没有出格的地方,如果再能往下压压就更好了。” 彭长宜有些为难,他说:“这个,已经是经过两次压缩的结果了,那行,我再和肖进商量一下。” 江帆是学建筑专业的,他知道这个方案对于施工方已经没有油水了,但惯性思维使然,他仍然说了这么一句。他知道彭长宜用心了,就说:“你看吧,如果实在造价实在压不下去就不要压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其实,咱们都不用说他的实际工程,就单从这个方案上看,他已经没有赚头了,如果政府拖欠他工程款的话,如果所有的工程环节只要有一处不是按照预定方案做的,比如出现窝工等等,他都会增加成本的投入。如果政府再拖欠他一年半载的工程款,这个工程他必赔无疑。” 江帆点点头。 彭长宜又说:“他一旦进场施工作业,就跟上了弦的箭一样,只能往前飞。其实说白了,他能主动接受这个烂摊子,不外乎两个因素,就像我打电话跟您汇报的那样,一是就像他自己说的,给自己树碑立传,尽快打出知名度,二是借此跟政府各个职能部门增加联络,将来脸熟好办事,再有他没明说,不过我后来给他点明了,就是想这个过程干赔了,将来指望政府给他赚钱的工程,当然我没有给他许过任何愿,我只说一码是一码,不过他要真的把这个工程干得漂漂亮亮,业主满意,政府满意,将来有赚钱的工程肯定会想着他的,毕竟他多少做出了贡献。” “嗯,对。”江帆点点头。 彭长宜又说:“所以,我看这个造价就不要给他压了,为什么不给他往下压了,也是出于两个考虑,一是咱们政府别给他造成逮着蛤蟆攥出尿的感觉,二是不能让他太苦了,免得他在工程质量上打小算盘,这话我已经再三敲打他了,我跟他说,这个工程,必须保质保量,既然你也知道这是一笔赔钱的买卖,并且主动愿意做这个事,那么就说明你已经接受了赔钱的事实,我说,就因为这个工程太出名了,不能再因为以后的工程质量出名了。另外我还说,说如果你精打细算、科学谋划,这个工程到最后是挣钱的,尽管可能不会多赚,最起码是不赔钱的,对此,他也有信心。” 江帆了解彭长宜干工作的风格,缜密、仔细、无私,对于工程他没必要全懂,但他在跟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非常得精明,那些商人一般不会占到什么大便宜,所得到的利润都是应该得到的,这一点,江帆对他是放心的。 江帆听完他的话,看着他说:“那好,就依你说的办,你下来就着手进行吧,争取尽快让业主拿到钥匙,元旦前能完成吗?” “我给他的期限是十一月中旬交钥匙,业主拿到钥匙就装修,如果抓紧的话,他们的商铺就能赶在春节前开业,各段时间的节点我们都掐算到了天。” 江帆点点头,就不再说这事了,他转移了话题,说道:“我今天看见林司令了,他问起我房子还要不要,我没有直接回答他,只说下来单找时间说这个问题。” 彭长宜说:“这个问题我想过,我现在意思不太大了。” “哦,为什么?你在别处相中了其它的房子?”江帆不解地问道。 彭长宜摇着头说:“没有。” 江帆又问:“那为什么要房子的意思不大了?” 彭长宜笑笑,说道:“有些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好,这样说吧,就是要,咱们现在也不宜声张,另外,不要以咱们的名义要,咱们可以假借军人的名义要,该出的钱咱们一分都不少出,我认为还是……还是低调一点合适……” 江帆说:“为什么?我们出钱买房,天经地义,你有什么可顾虑?” 江帆很奇怪彭长宜为什么对买部队的房子有了顾虑,但多年相处的经验证明,彭长宜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所以他一定要闹明白他为什么顾虑,因为什么顾虑。 彭长宜说:“关于买部队房子的事,我做了功课,研究了一下,部队的房子我们一旦花钱买下,将来想转手卖都卖不了的,卖不了,没有产权,银行贷款都抵押不了,这是一,再有,如果我们买了部队的房子,就是没沾便宜,将来别人知道也是沾便宜了,所以我的意思就不大了……” 江帆饶有兴趣地看着彭长宜,感觉彭长宜说的这些都不是理由,这些问题从一开始就存在了,那么他现在说这些就有些站不住脚,他笑着说:“长宜,恕老兄直言,你是不是顾忌你那个同学?” 彭长宜一见被江帆点破了心思,就低下头笑了一下。 江帆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就说道:“你做事谨慎这很好,单从这件事上来讲没有必要,我跟你说,咱们买不买房子,跟他没有关系,他干完活儿撤退走人,房子怎么分配他是不知道的,再有,这次让你退出三局联建,完全是我出于私心的考虑,是我不想让你担嫌疑,当然,这件事的确是因为你同学的介入,我才做了这个决定的,事先没跟你通气,但是我想凭着咱俩相知的程度,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的用心。” 彭长宜见江帆坦诚,就说道:“这我早就想到了,您是因为保护我才让我退出的,但这也给我敲了一个警钟,让我重新定位跟他的关系,不能跟他们这些人走太近。” 彭长宜最后这话尽管听似跟冲自己说的,也是有意说给江帆的。 江帆是何许人也,他当然听出彭长宜话里的意思,不过他是不会跟他表白什么的,怎么跟吴冠奇打交道他当然有定力,别说吴冠奇了,就是阆诸所有的企业家、商人,他跟他们交往都是有分寸的。 080 研究人事调整方案 想到这里,彭长宜说道:“那房子我有意要,尽管我们没有买卖权,上次老林也说了,部队要是盖房子,抢的人有的事,我们不住了可以转让,再有,我们将来可以养老,不瞒你说,我还准备给老樊要一套,还有老袁,长宜,跟部队打交道,总比跟地方打交道要好,如果咱们从当地开发商手里买房子的话,就是没沾便宜也会说咱们沾便宜的,再有,谁都知道部队的房子没有产权,别人是不会说什么的,更跟你那个同学没有关系,你不要太过小心谨慎。” 彭长宜听江帆这样说,就笑了:“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其实我当初也想给老王要一套,没有产权的房子肯定要比市场便宜,我上次听林司令说,他们好像想在农场那边搞一个高标准的疗养院,也要盖度假式的楼房,他们也会留机动的指标,咱们去那里要不是更好吗?空气好,而且清静……” 不等他说完,江帆就摆了一下手说道:“不不,绝不可以,你想,如果你住在部队疗养院那该有多显眼,还是这里好,这里也很清静,还安全,而且在市中心,将来孩子上学、老人就医都方便,阆诸再怎么开发,也是开发不到部队的土地上的,你想想,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其实,彭长宜的主要顾虑就是负责施工的吴冠奇,其它的顾虑没有。他笑着说:“如果您已经决定在部队现在这个地方买房的话,那我也就扎个堆儿吧。” 江帆说:“我准备把一个单元要下来,一是清静,没有南腔北调的人,二是他们也好管理,你看怎么样?” “那还要发展其他的人来买房?” “是的。” “还是少发展阆诸本地人吧?” 江帆笑笑,说道:“当然,我开始还想问问志刚要不要,后来一想志刚有房住,再有也考虑到这层意思,就没跟他说。另外,你腾出时间,也该谋划一下家属楼的事了,争取明年入住。” 彭长宜点点头。 江帆又说:“长宜,下午不忙的话,咱俩去找个地方,商量一下这次人事调整的事。” 彭长宜很想说自己对阆诸人事问题还不是太熟悉,但一想这个问题想必江帆清楚,既然他清楚还要跟自己商量,就说明他基本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方案了,想到这里他就点点头,说道:“去哪儿?” 江帆想了想说:“去你哪儿吧,找个房间,清静。” “好的,还叫谁?” “叫上志刚和老肖,老肖的事基本上没问题了,就是这一半天的事,所以人事问题要提前进入议事日程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我感觉,这事还是您跟鲍市长单独碰合适,您想想,如果叫上我,却不叫老殷和组织部长,万一将来别人知道了,会不会诟病您拉山头?” 彭长宜这话说的很远。 江帆说:“没事,既然我不叫他,他就会知道不了,我避讳的就是他,放心,志刚是有原则的。” 江帆果然是聪明人,他就知道彭长宜这话指的是谁,所以,他就不再顾虑什么了,就说:“那我下午上班的时候,提前开好房间,等着你们。” “就在你那栋楼里,别去前边。” “明白。” 彭长宜又问道:“老秦去哪儿?” 江帆说:“具体是哪儿还没最后确定,但副市长已经定了下来。” 这个安排不太理想,但对于秦岭来说,也算是一个进步,毕竟有了实职。 彭长宜关心的是肖爱国去了市委后,谁来接任政府秘书长一职。他又问道:“政府秘书长您准备让谁来干。” “这个,不瞒你说,我考虑的不太成熟,所以想跟你和志刚商量商量,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彭长宜想到了兰匡义,说道:“我没在这方面动过脑筋,我之所以关心这个位置的人选,是因为我是政府这边的,要经常打交道,您说老兰怎么样?”彭长宜试探着问道。 江帆说:“我的确想到了老兰,老兰工作认真,为人刚正,无论是工作还是原则纪律都没得说,只是现在不宜将他从建设局拿出来,我们运营城市的理念刚刚付诸行动,这个时候把他拿上来,我对别人还真不太放心,因为老兰的个性,还需要他在那里呆上个一年半载的。” 彭长宜也是这个意思,他开始以为江帆会把兰匡义拿上来,就想投其所好一次,没想到江帆想的跟他一样。 江帆又说道:“不过对老兰我有考虑,可以推荐让他进政府班子,兼建设局局长。” 进政府班子,兼建设局局长,无疑是要提他为副市长。彭长宜这个时候想到了岳素芬的爱人,因为他跟丁一说过,不让丁一操心这事了,就说:“马光仁怎么样?” 江帆一愣,说道:“小岳的爱人?” “是的。” 江帆笑了,说道:“你怎么想到他了?” 彭长宜是不能跟江帆说出丁一的,就说:“是岳素芬托过我,他男人在物价局呆了好多年了,想换换地方。” 江帆摇摇头,说道:“不合适,可以换地方,但不能换到政府来,谁都知道小丁跟小岳的关系,不好,再说,我对那个人了解的不太全面。” 彭长宜点点头,尽管江帆没有答应,但是江帆并不反对马光仁换地方,这件事基本大功告成了,他也可以跟丁一有个交待了。 政府秘书长的人选不好选,既要熟悉政府工作,又要有服务领导的意识,既要能四通八达,还要有一定的原则性,要有组织协调各种会议及起草文件的能力,所以,这个位置是至关重要的一个位置。 江帆说:“这次,我不想单设政府办公室主任了,想让秘书长一人兼着,政府办公室主任和秘书长的工作往往重叠,多设一个主任实在没有必要,我们又不是为了多卖一个官帽子。” “完全可以。”彭长宜表示赞同,减少一个位子,说明江帆的光明磊落,完全是出于工作着想,没有私心。 江帆想了想又说:“我们不再设办公室主任,只设副主任,副秘书长,这个事你跟志刚多想想,看看到底谁更合适一些,尽量咱们自己推荐。” 彭长宜深知推荐干部和上级空降干部的区别,他也相信江帆跟说这话不是虚的,在人事问题上,他征求自己的意见,说明对自己是一如既往的信任,这是基于他们多年的友谊和彼此间互相信任决定的。 …… 彭长宜由于职务和分工的原因,他的确没有在人事问题上用心,他来的时间不长,也没有需要推荐的人,他只想到了丁一跟他说的岳素芬爱人的事,别的他真没有考虑。 江帆让他参与人事,绝对是对他的信任,但是彭长宜已经给自己定好位了,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时候,他还可以跟江帆讨论人事的事,一旦有第三者在场,比如市长鲍志刚,他彭长宜不会有实质性的参与,省得让别人诟病他们搞小团伙,尽管他跟江帆的关系尽人皆知,但话柄还是不要落到实处的好,不要让别人抓住小辫子的好。有些事江帆可以不注意,但是他不能不注意,他要给江帆注意,还要给自己注意。 想到这里他说:“我来的时间不长,不太了解干部们的情况,既然你问我,我就再提个人,仅供参考,其实我和这个人平时在工作上没有任何联系,我只是凭印象和粗浅的了解。” 江帆笑了,说道:“咱们不是在商量吗?你尽管提,就当给我提供参考。” 彭长宜笑了,说道:“市委那边的何金怎么样?听说他是研究生毕业,这么多年的政府工作报告都是他起草的,又有多年会议文件组织经验,经验丰富,这次您把老肖带过去,把他放在这边,我觉得也起到一个平衡作用,毕竟他干了好多年的市委副秘书长了,让他来政府这边,也算是重用和提拔了。” 江帆笑了,说:“前几天出去考察,老申也向我推荐了他,何金是老申提起来的,他走后,就一直没有动过地方,你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这码事了,你考虑的很对,秦岭调走,没让他接任,恐他有情绪,这样让他到政府那边去,也算是对他的重用。好,这个暂且当做候选人,下午看看老鲍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按说,人事上的事是市委书记说了算,但是江帆能主动征求鲍志刚的意见,在人事工作上不独裁,这是对市长的尊重,这一点让彭长宜很欣慰。 彭长宜这个时候想到了阳新的县委书记魏克勤,就说道:“呵呵,我还真是有个提议,一直想私下跟您提,那就是阳新的老魏。” 江帆说:“你想把他调上来?” 彭长宜说:“我的确有这个意思,曾经试探过老魏,别说,这个老魏还真没多大官瘾,一心想着阳新那点事,他跟我说,您想在省道边建一个百里农耕文化长廊。” 081 抢了别人的饭碗 江帆说:“是,我的确有这个想法,因为这条省道在咱们市的境内时段最长,省道沿途将近100公里都在我们阆诸境内,省领导去北京都喜欢走这条路,尽管有了高速路,但是高速路绕远不说,沿途走的都是人家的风光,阆诸没有一个县是在那条路上的。省领导大都时候还是喜欢走这条路,所以我就想充分利用这条路的优势,来展现我们阆诸的风采,当然这有取悦上级的意思,但我更愿意承认我们这是在合理推销自己。”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我们可以加以利用,我就跟老魏说,让他牵头搞这件事,他说他一个贫困县的县委书记,怎么好去指挥别人,他只想落实江书记的指示,在自己县的境内搞,所以那天我就有个想法,能不能借此给老魏弄个市长助理,专门让他干这事。” 江帆想了想说:“既然如此,那就将他跟兰匡义一起提吧,我们提这样的人,群众是拥护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两个人的为人,这样也能在阆诸的官场上形成一个气候,就是任劳任怨的人、脚踏实地干工作的人、脑子里不想邪门歪道的人,是最有机会提拔的,那些只想着讨好领导、不干实事、华而不实的人将来没有前途,以后咱们提拔干部,就遵循这样的原则。” 彭长宜点点头,江帆说得对,在阆诸官场上,相比之下,最不善于跑官的就是这两个人,最守得住寂寞的也是最任劳任怨的还是这两个人。 江帆沉默了一下,他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还有一个人,对她的安排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彭长宜说:“您说的是谁?” “小舒,舒晴。” “呵呵,她呀,您怎么想到她了?” 江帆说:“你可以想不到,作为我来说,我必须想到。” 彭长宜说:“目前对于她是否调回来,我们还没有达到最后一致的目标,我不想让她为了我放弃什么,除非她自己不想跑了,主动还得是真真正正地想调过来,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江帆说:“你可以慢慢等她脱口,但是位置要提前给她留下。”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怎么留?我不想让在在机关任职,那样两个人都在机关,不好开展工作,其它位置我还真没琢磨出来。” 江帆说:“就因为你不想让她在机关,所以她的安排才是个难题,如果让她在人大或者政协认个副职怎么样?” 阆诸人大副主任是副厅,政协副主席也是正厅,彭长宜连想都没想就说道:“不行,她的特长就是搞政策研究,副主任们的事恐怕她干不了,我也不想让她干,将来两口子都忙,都开同一个会议,没人管家了。” 江帆说:“长宜,你不能太自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如果这些都不行的话,阆诸没有能跟她的身份匹配的职位了,我总不能将省政研室一个副厅级的副主任降为处级干部使用吧?” 彭长宜笑了,说:“所以说这个问题不好说呢,我为什么不轻易想,甚至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少提起,就是因为这个。” 江帆想了想说:“如果我刚才说的这些都不行的话,只有一个职位了,那就是市党校常务副校长,除党政人大政协这四大块之外,属于我们管辖范围之内的,就只有这个位置是副厅级待遇了。” 彭长宜说:“我原来也想过这个位置,她自己好像也磨叨过,只是现在党校有常务副校长,干了十多年了,她把人家挤走不合适。” 江帆说:“他还有一年多就到年限了,如果你跟小舒商量好了,这次就动,如果你们商量不好,或者是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我就先不动党校的班子,等小舒点头了再说。” 彭长宜说:“既然他已经到了年限,无论小舒点不点头,让我说您都别动他呢,小舒如果同意现在调过来,就让她当一般副校长,这样熟悉一段情况对她以后的工作有好处,如果她目前拿不定主意您就让老校长继续干着。” “嗯,这个是肯定的,别看没人想着党校这个地方,但一般局长、县委书记啥的,没有深厚理论政策修养的人还真干不了,加之是清水衙门,纯财政拨款,所以,没人想着去哪儿,如果你就把小舒定位在你的后勤部长的位置上,这个位置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江帆说的没错,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其实就是实际意义上的一把手,因为校长都是由上级市委一名常委兼任,阆诸党校校长由副书记殷家实兼任,尽管是副校长,却是副厅待遇,以舒晴的性格和所具有的专长,担当这个副校长是绰绰有余的。 彭长宜想了想说:“等她回来,我们正经商量一下,然后我再告诉您。” 江帆说:“我听小丁说,小舒跟她说过,说在调动这个问题上,完全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的,她也亲口跟我这么说过,但是您知道,女人说话哪有准儿啊,现在是这么说,你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她到时反咬你一口你怎么办,不就没话说了?她还跟我说她父母想让把她调到北京哲学研究所呢,所以,这件事我早就想好了,无论她往哪里调,我只是建议,绝不做决定,必须她是心甘情愿的。” 江帆笑了,说道:“好了,那是那么两口子的事了,下来你告诉我结果就行了。” 下午,彭长宜老早就来到了自己住的这个楼东边的一个单元,他提前让服务员开好了一个套间,通风换气,然后又让宾馆服务员送来水果,他从住处带来了好茶叶,等江帆和肖爱国进来的时候,江帆说道:“屋里好清新啊,是不是特地收拾的?” 肖爱国说:“这北楼的所有房间即便没有人住,也要每天坚持搞卫生,这是我早就交代给宾馆的。” 江帆说:“我知道,我是说这房间空气的味道,跟平时进来不同,有一种淡淡的柠檬的味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的确是这样,我挤破了一个橘子,混上半盆水,让服务员用这个水又将所有的家具擦拭了一遍,最后往地毯上又挤了几滴橘子水。这样,宾馆房间的味道就被盖住了。” 江帆说:“这个主意不错,既环保又清新,而且无害,这是谁发明的,改天我告诉小丁。” 彭长宜说:“是小舒,我见小舒这样弄过,柠檬最好,没有柠檬橘子也行但是不能往浅色的地毯上滴,会染色。” 江帆说:“不错不错,女人就是比男人会打理家。” 这时,鲍志刚进来了,今天他们俩谁都没带秘书。 鲍志刚说:“就咱们几个人吗?我猜书记肯定有大事要跟咱们单独研究。”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和老肖是您和书记的服务员,今天下午您和书记由什么需要比如倒水、削个水果什么的,尽管吩咐我们。” 鲍志刚略有些惊讶地看看他,说道:“这是什么会议啊?服务员都升级了?” 江帆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听见鲍志刚这样说就笑了,说道:“我过几天又要出去考察,又得十来天,在走之前,我想跟你碰碰人事上的事,这只是咱俩人的私下碰头,有些人和事我有些拿不准,所以要跟你私下商量一下,等殷书记他们的方案出来后,咱们再参考。我之前跟组织部要了一份全市干部情况一览表,今天咱们先议市区的,等我考察回来后,再议下边各市县的。” 鲍志刚一听,有点诚惶诚恐,他说:“您是市委一把手,人事工作您说了算,我们执行就是了。” 江帆说:“你说的没错,但是有些岗位我也听听你这个市长的建议,我也不能搞独裁不是?” 鲍志刚不好意思地说道:“您太谦虚了。” 江帆说:“今天不是正式裁定,只是要征求你的意见,我早就让老殷他们搞,直到现在也还没给递上一个东西来,所以我也是临时动意,就叫了你,那两位他们自己也说了,是服务员,所以,今天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决定都不算是最后的决定,都只是草稿,所以要保密,不能往外渗透,那样我们就被动了,我刚才说了,最终还要和老殷他们的方案对比、修正,最终方案的确定,以最后常委会研究通过的方案为准。” 彭长宜一听江帆这样说,就给两位领导倒了水,又给他们各自削了一个苹果,说道:“这苹果是从阳新拉来的苹果,刚下树的,水分足,甜度大,尝尝鲜吧。” 鲍志刚接了过来,说道:“还真成了服务员了?” 彭长宜说:“是真的,我来后,告诉了这里的领班,我说,让这层的服务员全撤,一个都别留,我不叫你们不许上来。” “哈哈,你把人家的饭碗抢了。” 082 秘密议事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两位领导尽情在这里秘密议事,这里绝对安全,连门窗都关严实了,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我和爱国在对面的房间,有事就喊我们。” 他说完,又给他们自己带的水杯里倒满了水,便向肖爱国一招手,就走了出去。 江帆当然不会在乎彭长宜所在乎的那些,因为无论你怎么避嫌,江彭的关系也是尽人皆知的,当然了,彭长宜这样处理的也很好,省得让鲍志刚觉得彭长宜有跟他平起平坐的感觉。 江帆坐在客厅宽大舒适的沙发上,从手包里掏出本和笔,说道:“难得今天下午你我都没事,咱们是该好好研究一下人事上的工作了……” 鲍志刚也赶忙掏出笔和本,江帆说:“你不用记。” 鲍志刚听江帆这么说,又将笔和本装进了手包,他当然理解江帆不让他记录的意思。 彭长宜和肖爱国来到对面一个小房间里,这里也有水果和茶水,是彭长宜单独要的房间,中午回来后,他躺在床上就想下午这个碰头会,书记市长私下研究人事工作,别说组织部长,连殷家实这个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都没资格参加,何况他这个政府副市长呢?所以,他就想好了,要当着鲍志刚的面强调一下他们服务员的角色,这样也省得鲍志刚有什么其它的想法。 那边两位阆诸的当家人在研究商定人事大盘,这边的彭长宜和肖爱国也没闲着,他们俩在研究启动步行街项目的事,彭长宜将江帆的意思告诉了肖爱国,肖爱国一听书记同意了他们的方案,就很高兴,说道:“接下来就要敲定择日开工进场的事了。” 彭长宜说:“是的,要尽快,如果今天下午我不是来这了,就到新一区去了,让他们正式进入启动程序。” 肖爱国说:“这样,我给肖进打电话,让他马上准备进场。”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咱们分头安排,我给商剑打,如果没有特殊事情,明天上午我带着肖进去新一区,正式签订合同。” 肖爱国说道:“好。” 那边的两位领导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了,肖爱国说:“咱们是不是进去看看去,倒个水什么的?” 彭长宜说:“你去吧,这本来就是你的活儿,我要借机休息一下了,中午惦记着给他们开房通风,都没睡觉。” 肖爱国笑了一下,他就推门走了出去。 彭长宜将电视的声音调小,然后躺在了床上,他还真睡着了。 等肖爱国进来的时候,彭长宜已经打起了鼾声,电视只有画面没有声音。肖爱国不由得佩服彭长宜说睡就睡的本事,他也躺在另一张床上,看着无声的电视…… 快到下班时间了,肖爱国便将彭长宜叫醒,他说:“彭市长,别睡了,咱们是不是该给领导安排晚饭了,我看他们还不得连轴转?” 彭长宜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下手表说道:“好的,你去安排吧,领导的口味你都知道。” 肖爱国笑了,就要出去,这时,就听鲍志刚叫彭长宜过去,彭长宜揉揉眼睛,就走了进去。他看见书房的办公桌上,整整齐齐,江帆的笔记本已经合上了,难道他们研究完了?不可能吧,这么短时间内,就敲定了市直各个单位的所有人事问题?不过彭长宜想了想就明白了,江帆跟市长商量的人事问题也是有限的,他不可能全部征求他的意见,另外,他会恰到好处地给鲍志刚让出一定份额的蛋糕,自己不可能独吞。 江帆说:“长宜啊,让你干嘛来了,睡觉养神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不是说了吗,需要就招呼我。” 江帆说:“政府范围内的人事问题,你有什么建议没有?” 彭长宜:“没有,鲍市长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在人事问题上,我完全拥护市委的决定。” 彭长宜说的是市委,而不是江帆。 江帆说:“那今天暂时到这,这期间你们有什么建议随时都可以跟我沟通。” 彭长宜说:“老肖去安排晚饭去了,吃完后请领导洗个澡,放松一下,在房间闷了半天了。” 江帆站起身来说:“你们吃吧,我回家还有任务。” 鲍志刚说:“有什么任务,让长宜安排一下,把小丁接过来呗。” “不拉,我刚回来,过几天还要走,我还是尽量陪陪人家吧,你们可以留下。” 鲍志刚说:“那咱们就都散了吧。”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可以都散,我一个人继续。” “哈哈。”江帆笑着说:“是啊,只能你一个人吃了,你不吃,没地方去吃,除非还回单位食堂。” 肖爱国说:“我晚上不像他们那么多管处,我可以留下来陪彭市长共进晚餐。” 彭长宜说:“也行,正好咱们还可以利用晚饭这个时间安排一下咱们的事。” 肖爱国听彭长宜这么说就心领神会。 他们一同走出这个单元楼,彭长宜看着两位领导的车走远后,回头跟肖爱国说:“走,咱们到前边去吃饭,你打电话把商剑和肖进叫来吧,咱俩请他俩。” “那太好了!”肖爱国一边说着,就掏出电话,他先打给了商剑,随后打给了肖进。 常务副市长和政府秘书长请吃饭,而且他们都猜出了两位领导的意思,就都把自己安排好的饭局推了,往这边赶来。 等彭长宜和肖爱国来到前面的宾馆酒店大楼时,彭长宜意外地看到吴冠奇和几个人进来了,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人看着有点眼熟,他想不起来再哪儿见过,但彭长宜感觉应该不是在阆诸地面上见过,他很欣慰吴冠奇能给他介绍一下这个人,就跟吴冠奇握了握手,看着那个人,说道:“吴总,有客人?” 吴冠奇没有读懂彭长宜的眼神,说:“生意上的伙伴,来谈点事,就您两位领导吗?” 彭长宜知道,吴冠奇之所以不给他介绍这个人,某种程度是考虑到了彭长宜,就说道:“不,还有两位朋友,我们也谈点事。” 吴冠奇说:“两位领导给我个机会,今天的单我买了……” 彭长宜打断他的话说:“今天我们人少,不值当你请客,改天人多的时候你再表现吧,也像回事地宰你一次,好不好?” 吴冠奇说:“领导的意思就是今天免了?” 彭长宜语气坚定地说:“今天咱们两便,你也有客人。” 吴冠奇说:“那好,咱们下来再聚。” 彭长宜发现,在他跟吴冠奇说话的当口,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的目光始终在躲闪着他,并不和他的目光对视,最后这个人索性走到了一边,背着手在看墙上的铜版画,不再看着他们了。 饭店这种场合,本来是不宜交谈的地方,彭长宜跟吴冠奇告别后就上了楼,吴冠奇故意跟他们错开电梯,等彭长宜和肖爱国上了电梯后,他才和身后了几个人上了楼。 楼上的房间里,殷家实和李东生以及目前阆诸最大的建筑材料供应商正在等着他们,今晚,吴冠奇跟殷家实介绍的材料供应商正式见面,洽谈合作的事项,这个供应商与其说是殷家实给介绍的,不如说是丰顺县委书记李东生介绍的,因为这个县委书记跟这个材料供应商交情深厚,这个材料建筑商不是别人,正是丁一说的徐秀娟的父亲徐永路和以及下楼恭候吴冠奇的上门女婿刘成。 这个刘成老家是亢州,彭长宜看见他面熟,他一时没有认出刘成,但是刘成早就认出了彭长宜,而且早就知道彭长宜来阆诸了,当年因为一桩借种生子案,彭长宜和陈乐联手,打破了刘成想要回亲生儿子的念头,刘成灰溜溜、两手空空地回了丰顺,从此以后再也没回过亢州的老家莲花村,更没再提过这码事。 世上的事就是这一,山不转水转,谁知,曾经偶然有过交集的人,却在这么多年后再次相遇。 在走向房间的路上,彭长宜一直没说话,他感觉吴冠奇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了,他在阆诸,似乎不像以往那么低调,倒是公开地活动开了,跟在三源的时候判若两人,也许,三源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只是没得表现出来罢了,三源,是彭长宜的天下,但是阆诸,不只是彭长宜的天下,这样,作为吴冠奇来说,就要有选择地、有针对性的交往了。 这本是无可厚非,作为曾经的老同学、曾经的合作者,要允许他、甚至宽容他跟自己之外的人交往,对此,彭长宜这些天已经把这些看淡了。毕竟,在阆诸,有些事不是他彭长宜一个人说了算的事,吴冠奇光指望他一个人是达不到目的的,所以,对于吴冠奇来说,他投靠任何人都是理所当然的,这一点彭长宜必须清楚。 想到这里,彭长宜闭上眼甩了甩头,跟肖爱国走进了预定好的房间,他们俩边等肖进边谈论着即将开展的工作。 083 另有贵客 吴冠奇这边也没有多余的人,副书记殷家实、丰顺县委书记李东生、建筑材料徐永路和女婿刘成,以及吴冠奇的一个助手。 在酒桌上,他们没有涉及到合作的具体事宜,那都是酒桌下进行的事,酒桌上只谈论所谓的交情和所谓的感情。 酒过三巡后,李东生端着酒杯,说道:“吴总是个爽快人,如果对丰顺的环城路和县城的中心大道感兴趣的话,可以来丰顺具体考察一下,另外,通过你跟徐总的合作,也能或多或少地了解一下丰顺的情况。徐总,你还不携你姑爷敬吴总?” 吴冠奇赶忙端杯,说道“别,我们大家还是敬殷书记吧,如果没有殷书记,今天我们坐不到一块。” 殷家实这个人是不胜酒力的,一般情况下他很少端杯,他要视对象而决定是否端杯,所以,能让他端杯喝酒的人,都他都是有着某种特殊意义的人,但是在跟吴冠奇的两次喝酒中,他都是端杯了,尽管他的脸早已微红,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他纠正着吴冠奇刚才的话说道:“如果要是那样说的话,那我们大家还是要敬李书记,如果没有李书记,我之前也认识不了吴总……” 吴冠奇不愧是场面上的人,他在这样的场合应付这些人熟能生巧,只是,他面对他们,用的都是场面上的交际手段,只有跟彭长宜这样兴趣相投的人喝酒才是一种至高的精神享受,所以,这顿饭在交杯换盏、虚与委蛇之后,殷家实提出到此结束。 吴冠奇毕恭毕敬地陪着殷家实走了出来,他主动给殷家实打开车门,右手扶着车门,免得他碰着头。哪知,已经坐进去的殷家实又探出头来,说道:“吴总啊,你千万不要这样客气,阆诸谁不知道你是江书记、彭市长的座上宾,你这样对我我就有些受不了……” 吴冠奇心里说道,他妈的,真虚伪,说不定你多么享受我给你开车门呢?但是吴冠奇嘴上却说:“对我来说,你们都是我的衣食父母。”说着,就给殷家实关上了车门。 殷家实坐在车里,不禁玩味起吴冠奇的这句话,他似乎琢磨出了吴冠奇的味道,不禁冷笑了一下…… 望着他们远去的车辆,吴冠奇踉跄着挪动了一下脚步,助理这时赶紧扶住了他,说道:“吴总,咱们回哪儿?” 吴冠奇想了想,说道:“给我拨彭长宜的电话。” 助理拨通了彭长宜的手机后,交给了吴冠奇。吴冠奇接过来仔细倾听,半天都没人接电话。他不禁有些失望,刚要挂电话,这时传来彭长宜的说话声。 “您好,哪位?” 哪位?你难道连我的电话都不记得了?吴冠奇大着舌头说道:“彭市长啊,你是删了我的电话号码还是没记住我的电话,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 “我不是彭市长,请问您是哪位?” “不是?不是你接的哪门子电话?闲得你啊!对了,你是老顾吗?” “是的,我是老顾,请问,您……是不是吴总?您怎么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别看吴冠奇喝了酒,但是他脑袋清醒,心里不糊涂,他说道:“我声音变了吗?” 老顾笑呵呵地说道:“是啊,声音变得有点囊。” “哦,是吗,也许是我喝酒的原因,老顾,彭大市长在干嘛?” “在说事呢。” “还在宾馆吗?” “是的。” “你没跟他在一起?” “是的。” 吴冠奇愣了一下,心说,没在一起你怎么拿着他的私人电话,但他却说道:“那好吧……” 吴冠奇刚想结束谈话,猛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老顾,彭市长的电话没存我的名字吗?” 老顾说道:“我没注意,听见电话响就赶快接通了。” 吴冠奇不再问了,他知道他什么都不会问出来,老顾长期跟着彭长宜,早就练就的八面玲珑了。 “好的,那就挂了吧。”吴冠奇说完这句话后就挂了电话,他本想跟老顾说,等彭市长有空儿了给我回个电话,但是他没说,如果彭长宜心里有他,自然就会给他回电话,如果彭长宜心里没有他,说了这话反而不好,这样想着,他就上了车,抬头看了一眼阆诸的夜空,跟助理说道:“回北京办事处……” 路上,吴冠奇的酒清醒了不少,他在心里反复琢磨彭长宜没接自己电话的事,他们彼此都是聪明人,都感觉到了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吴冠奇似乎比彭长宜更脆弱、更敏感一些,一路上他都没说一句话…… 此时的彭长宜,正坐着车来到了他的楼下,本来他刚要下车,这时传来了电话声,他以为是舒晴,就赶忙掏出电话,一看号码,是吴冠奇的,彭长宜有个习惯,就是特殊的人,他不储存在通讯录里,而是只需记住对方的电话号码,他的确是有意不接吴冠奇电话的,这么晚,而且又刚在酒店跟他碰过面,他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什么意思?是想跟自己解释什么吗?还是想跟自己说说跟材料上谈判的事?如果是这些显然是没有必要,所以他就示意老顾接电话,他永远都不可能跟吴冠奇开诚布公地谈这段的内心感受,但生性眼里不下沙子、肉里不下刺的性格,又使他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样跟吴冠奇交往了,他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吴冠奇自觉。 可是,当老顾递给他电话后,他忽然又觉得自己有点患得患失,毕竟,跟吴冠奇合作是愉快的,跟他这个人交往也是愉快的,吴冠奇了解他的个性和为人,所以在三源,无论是工程质量还是征地补偿等环节,他做得都是非常的规矩,当然,这和彭长宜给他压缩了一大块的公关成本有直接的关系,彭长宜就直接跟他说,我们不要你的一分钱好处费、回扣费,只需你把事情做得瓷实,别出幺蛾子就行。 商人,永远的逐利者,这是他们的共性决定的,你又怎么能指望这样的人对你赤心相见呢?开始跟他交往的时候,甚至跟任何商人交往的时候,彭长宜就有一个朴素的心理,那就是不能让他们用钱把自己送进去,所以,他是不可能要他们的任何好处的,他跟这些人没有任何的利益输送,跟吴冠奇之间也是这样,有的只是合作,而且是在阳光照耀下进行的合作。他不早就跟吴冠奇说过吗,自己祖上八辈才出了他这么一个当官的,他想把这个官当长久,而且还要善终,这样想着,彭长宜心理就平衡了许多。 彭长宜下了车,走进自己的房间,这时,正好听到客厅里的电话在响,这么晚了,打到他住处的电话只有舒晴,他紧走几步,接通了电话…… “哈喽——” “这么晚才回来?” 果然是舒晴,彭长宜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这么晚才回来?” “我都查了两遍岗了,当然知道。”舒晴说道。 彭长宜认真地说:“电信局说我住的地方要改造,这个电话明天就掐了。” 舒晴一听就知道是谎话,说道:“掐的话我就给你的腰带上别个话机,我照查不误!” “哈哈哈。”彭长宜大笑起来,说道:“真狠!” 舒晴也笑了。 彭长宜又问道:“你这么晚怎么也没睡?” “我刚把床收拾好,马上准备休息。” “你……刚收拾好床?难道以前床很凌乱吗?”彭长宜故意酸溜溜地说道。 “咯咯咯,你想哪儿去了?我中午定了一张新床,下午下班的时候家具店的人就给我送来了,他们安装好后帮我铺上床垫子,我又里里外外擦了几遍,铺好床单,刚刚弄停当,就给你打了电话。” 彭长宜问道:“你换新床了?” “是啊,花了我一大笔呢——”舒晴拉着嗲音说道。 “你干嘛换新床?” 舒晴说:“不是你上次说我这个床不结实早该换了吗?对于首长的批评我一直记在心上,只是这段时间一直懒得倒腾,我今天去政府那边,听说各市区主管财务工作的政府一把手和二把手要来省里开会,我还不提前准备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呦呵,你消息真灵通,我下午快下班才得到消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去呢?” 舒晴就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就说道:“没关系,你爱来不来,我换我的床,这不矛盾。” 彭长宜想到江帆说给舒晴留着位置的事,就说:“你不该花这冤枉钱。” 舒晴说:“一点都不冤枉,以后你来就可以放心在我这睡了,这个床是名副其实的双人床,比原来那个大好多。” “我懂,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什么?”舒晴感觉到彭长宜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我的意思就是……就是没有意思,等见面再说吧。” 084 有些现象不对劲 舒晴见彭长宜又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就问道:“喂,你怎么吞吞吐吐的,你难道忘了前几天咱们订立的家规了吗?” 彭长宜说:“你一用家规说事,我就没辙了,只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还是见面再说吧。” “好的,你明天什么时候到?” 彭长宜坏笑了一下,说道:“我肯定要早早到,睡你那新床,第二天再精神抖擞地去开会。你好好收拾自己,然后等着我。” 舒晴的心就是一跳,说道:“好,你休息吧,我也去找点吃的去。” 彭长宜一听她还没吃晚饭,就心疼地说:“宝贝,你离我那么远,一定要学会善待自己,照顾好自己,听见了吗?” “呵呵,放心,我天天能吃能睡,就是今天晚上安装新床没顾上吃饭,不过有面包、牛奶什么的,对付点就是了,好了,挂了。” 舒晴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有些意犹未尽,但是舒晴已经挂了电话,他就没再说什么了。 彭长宜洗完澡后,他久久不能入睡,他站在窗前,打开窗户,深呼吸了几口夜晚清凉的空气,仔细回忆着近段时间的人和事,除去吴冠奇让他感到有些别扭外,还有一个人也让他感到了不安,那就是殷家实。 殷家实明明知道吴冠奇是自己的朋友,却还这么热络地和他交往,他们这种关系很令人困惑不解,不知这个人是什么居心?还有,在吴冠奇身边那个人,怎么看着这么面熟?但无论他怎么搜肠刮肚,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这个人自己肯定见过,尤其是他那双闪躲着他的双眼,是那么的熟悉,尽管他想不起来是谁,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个人,绝不是在阆诸见过的人,如果是阆诸认识,他肯定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 不知为什么,进来出现的一些现象有些不对劲,让彭长宜隐隐感到些许的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事悬着,他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是多年在官场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每当自己感到不踏实的时候,肯定会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这种意识叫忧患意识也好,叫第六感觉也好,他坚信,肯定要出事!他太相信自己的这种感觉了,但无论是什么事,必有其前兆,这种前兆是带着某种特定的味道的,就像吴冠奇说,凡是政府机关所在地,就连四周的空气都弥漫着权力的味道。所以,好事不用说,单说那些令人担忧的事,就有其独特的、与众不同的独特气息,这种气息总是潜伏在不被人察觉的领域和角落,说不定遇到什么合适的土壤和温度,就直接爆发了。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种危机,不是来自江帆方向,江帆考察回来,传递给每个人的都是一种向上的积极的气场,尽管他不知江帆遇到了什么喜事,但作为熟知了解他的彭长宜,已经感到了他不同以往的兴奋,这从他急匆匆下班中就能体察出来。 也许是小丁有喜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就被彭长宜捕捉到了,他联想起上次小丁在五色海吃烧烤时的恶心样子,没错,肯定是这样,但愿这次天随人愿,赐给他们一个健康的宝宝。 彭长宜看了看表,有些晚了,但他还是给王部长打了一个电话,这几天他忙,又有四五天没去他那儿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和以往一样,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总是在第一时间内接通,肯定是怕吵醒了古卓,他笑着压低声音说道:“部长,睡了吗?” “要是睡了还能这么快接你的电话啊?” 彭长宜说:“呵呵,这几天太忙了,想不起来的时候无所谓,想起就得给您打个电话,不然心里不踏实。您的那个她睡了?” 部长说:“她呀,典型的嗜睡,八点多就睡了。” “那您怎么还不睡?” “你不知道老年人觉少吗?我睡的比她晚,起的比她早。” “呵呵,这可不行,起居不同步哪行啊?小卓的情况怎么样?” “非常稳定,尤其是吃了张医生的中药后,脸色好了许多,精神也好了许多,痴傻呆蔫发愣的时候明显少了,吃完后,再请她来给诊断一下。” “好,什么时候吃完?” “后天就吃完了。” 彭长宜想后天要去省里开会,就说:“好,争取明天接她过去。” 部长想了想说:“你看这样行不,我们去医院直接找她去?” “不,不用。”彭长宜想起老顾说的,他们去商场被殷家实看见的事,他倒不怕什么,就怕将来出现风言风语后,影响部长在这里的情绪,就说:“您不用管了,在家等着就行了。” 王家栋笑了,说道:“你小子也不能总把我们关在这里呀,我们也需要出去透透气什么的。” “啊?哈哈哈,好好,我明天让老顾过去,去接你们去医院,这样行吧?” 王家栋说:“不了,我们自己打车去,你那车估计大家都认识,送我们不合适,我们打车,看完病后,我也许会带着她到别处转转。” 彭长宜说:“那也行,我后天去省里开会,明天下午报到,头走的时候我去您哪儿坐会儿。” “你忙就不要来了,要是不放心我们这两个废人,打个电话就行了。” 彭长宜说:“唉,我今天才发现您老了,都说自己是废人了。” 王家栋小声笑了,说道:“不是废人是什么?” “我都不说王子奇,对于小卓来说,您是吗?” 王家栋说:“对他们都不是,就是对于你来说是。” “真没劲,我挂了,不跟你玩儿了。” 彭长宜说完,果然挂了。 王家栋呵呵笑了两声,也挂了电话。 其实,每天晚上等彭长宜的电话他已经形成习惯了,尽管他不指望彭长宜每天都打来电话,但是等电话已经成为他晚上的一项内容。 他关上无声的电视,这才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后,脱掉拖鞋,上了床,小心地躺在古卓的身边,悄悄盖上了被子。 这里,早晚温差已经很明显了,夜里必须要盖棉被子了。不知为什么,对于即将到来的冬天,王家栋心里有点没底,他不知古卓能否适应这里冬天的环境? 躺在古卓的对面,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真的,每天跟她躺在一起的时候,他都要经过一阵难熬的过程,因为目前,他还没有占有过她,尽管以前他们早就有过,他甚至要了她的第一次,但这次古卓重回他怀抱后,他始终都克制着自己,没有对她做什么,他要等她,等她对自己有了真正的认知,等她恢复以往对自己的感情,他才能要她,他不能趁人之危,那不是他王家栋干的事,尤其是对一个患有严重心疾的人…… 此时,江帆同样面临着这样的艰难时刻。 中午下班后,他急匆匆地赶到电视台,躲在西侧的路边,等丁一出来后,他便开着车回家了。由于过几天自己还要出差,所以江帆十分珍惜这几天跟她在一起的时光,尤其是她怀孕的初期。 晚上同样如此,他不顾彭长宜流连的目光,在他无可奈何的注视下,早早就下班回家了,因为丁一中午反应的很厉害,死乞白赖跟他要汽油,他早就把汽油倒在下面的墙角里,把瓶子扔了。 没有了汽油,丁一显得有些烦躁不安,对他大喊大叫,江帆就想,是不是自己太武断了?也许对于她来说,此时汽油是世上最好闻的味道,如果不是理智作用,她真的有可能会喝上几口。所以,下午上班来后,他让司机找来药棉,做了半瓶汽油棉球,封好,他下班的时候就带了回来。 但是他没有立刻给她,她如果忘记或者不需要了,他是不会主动给她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丁一又吐了,胃液都吐出来了,两眼流泪,无精打采,任凭江帆怎么劝,让她重新喝几口小米粥,她都无力地摇着头,躺在沙发上。 江帆坐在她的边上,说:“明天咱们去找江燕检查一下吧?” 丁一点点头。 江帆又说:“你这么吐不吃东西还行?怎么也要坚持吃一点,孩子需要营养,哪怕你吃进去就吐出来,这个过程宝宝也会能得到营养的。” 听江帆这么说,丁一就冲他点点头,她决定应着头皮也要吃东西。 江帆说:“你现在要挖空心思地想,到底想吃什么?” 丁一皱着眉,想了半天才说:“我还是想那汽油,如果能闻闻,可能会有些胃口……” 江帆一听,赶紧起身,从一个小塑料袋里拿出那个玻璃瓶,但他不会连整个瓶子都给她的,他伸进手指,抠出一小团棉花,在自己手指上涂了几下,将药棉再次塞回瓶里,举起手指,用鼻子闻了闻,还行,气味不是很刺鼻,他就举着这根手指来到丁一跟前,说道:“闭上眼睛。” 085 贪恋他手指的气味 丁一本来就闭着眼睛,她刚才吐得太厉害了,头有点晕。这时,就闻到一丝谈谈的汽油味,她一惊,立刻睁开眼睛,才发现那气味是从江帆的手指上散发出来的,她就抓住了江帆的这根手指,凑到鼻子底下,贪婪地闻着,那动作在正常人眼里,非常怪异。很快,汽油就挥发没了,气味随之消失了。 丁一感到很不过瘾,说道:“你从哪儿弄的?还有吗?” 江帆这时拿过拿过小瓶,举到她面前,说道:“你看见了吧?在这里。” 丁一看着被汽油浸成淡黄色的棉球,知道江帆是特意而为,他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喝汽油,就给她制作了这些汽油棉球,她感动得握住江帆的一只手,说道:“中午对不起了,我不该跟你大喊大叫,但是我没办法,控制不住……”话没说完,委屈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江帆一见丁一哭了,就哈哈大笑,说:“天哪,看宝宝把你折磨的,都这样了!一会晴一会雨的,哈哈,别哭别哭,就算我把汽油的味道给你找了回来,你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啊——” 江帆说着就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丁一笑了,擦去眼泪,说道:“来,给我弄点,我再闻闻。” 江帆说:“闻可以,但是你要吃点东西,或者小米粥,或者我给你煮个鸡蛋。” 丁一说:“两样都要,鸡蛋要白蛋。” “好的。”江帆高兴地拿出一个棉球,用力挤,想将棉球里的汽油挤去,怎奈汽油原本是易挥发的东西,挤了半天,也没挤出一滴,他放心了,索性将这个棉球给了她。 丁一拿过棉球,迫不及待地放在鼻子底下,江帆一见就急了,说道:“可是不能那么直接去闻,气味太过刺激,你还是抹在手上闻吧。” 丁一当然也是护着宝宝的,听他这么说,就将棉球往手指上抹,然后闻着指尖,说道:“味道很淡,不如那样浓烈。” 江帆说:“尽管你想闻汽油,但要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才能闻,气味太过刺激,对宝宝是不好的……” “好吧。”丁一将棉球扔掉了,她只是闻着自己的指尖。 看来,汽油棉球的确好使,丁一闻了后胃口大开,她一下子就喝完一碗小米粥,还吃了江帆给她剥的白煮蛋,万幸的是,她没再吐。 丁一伸站了起来,摸着肚子说道:“这里终于有点食物了,太空了。” 江帆洗完碗,拉着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郑重其事地说道:“小鹿,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你看你反应这么大,请假歇几天吧,你这样是没有力气上班的,我原来单位年轻人多,好多人怀孕都出意外了,因为开始她们吃不下东西,怕吐,经常是饿得头昏眼花,你也一样,我很担心,而且过几天我又要出差,单位有必须你忙的工作吗?” 丁一说:“有啊,太多了!” “那你能不能利用一两天的时间把工作安排一下,然后歇几天,等过了这几天好些了再上班,不然你不吃东西,就没有力气干工作的。” 丁一想了想说:“最近这几天,我还确实有点懒,不想动,也好,我明天处理一下,然后请几天假,等你走了我再去上班。”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乖小鹿——” 江帆嘴上这样说着,他还有不放心的地方,就说道:“我看你还是给丁教授报喜合适,让他们早点回来,最起码在我走之前回来合适。” 丁一闭上了眼睛,说道:“他们回来也照顾不了我,我不可能天天回家,另外,还是想等他们回来再告诉他们,我想单独告诉爸爸。” 江帆知道作为独女的丁一的心思,就笑着说:“好的,好的,随你吧,我不掺和这事了。” 晚上,江帆的情形有点跟王家栋一样,他拥着丁一睡着后,又悄悄地起来了,这才开始自己晚上的工作,这样,既能加班工作,弥补白天工作的不足,还能躲避丁一,免得自己受煎熬…… 第二天下午,彭长宜和鲍志刚分头赶赴省城,准备参加明天全省政府工作会议。 在头走的时候,他来到了部队农场,跟王家栋坐了会儿,询问他们上午去医院看病的事,然后告诉王家栋,要去省城开会的是。 王家栋一听他还要赶到省城,就说道:“你还要赶路,就不要多坐了,赶快走吧。” 彭长宜说:“您呐,平时也可以给我打个电话什么的,别总是让我给您打电话。” 王家栋笑着说:“我又没事,给你打什么电话?” 彭长宜说:“您这老同志怎么这么看问题?非得有事才给我打电话吗?” 王家栋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然怎么总说胡话了,没事打什么电话,你那么忙。” 彭长宜一听泄了气,说道:“我最近几天不太顺心,我也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就是不痛快,有些话就想跟您磨叨磨叨。” 王家栋说:“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尽管说,我帮你参谋参谋,我不能帮你参谋你叙述一遍心里也会痛快一些。” 于是,彭长宜就将这段吴冠奇发生的变化和江帆释他“兵权”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尽管我理解江帆这样做的用心,而且他回来后也跟我谈了,加之吴冠奇后来的种种变化,但跟您说心里话,我做不到不往心里去。” 王家栋用心地听着,说道:“江帆的用意你不必多心,倒是你这个同学,你要多长些心眼才对,我知道你跟他是君子之交,但是商人的世界有些我们无法琢磨,你能重新定位跟他的关系,这很好,没必要要患得患失,别说你们还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不愉快,就是发生了实质性不愉快的事情后,你也要把他看淡,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你不可能阻挡他追逐利益的脚步,因为这是他的至高追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你只管做好你自己就是了,但有一点我要强调一下,谁都知道你们俩是同学关系,以前又联手合作过,所以,在一些事情上,该帮还是要帮的,帮他,某种程度上就是帮自己,你能明白我话的意思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道理我都懂,跟您磨叨磨叨我心里好受些,有些想法尽管自己考虑的很成熟,但还需在您这里得到进一步确认才是,所以,以后千万别跟我说您是废人,对于长宜,您永远都不是。” 王家栋知道彭长宜依赖自己,就笑着说道:“我当然不希望自己成为废人了,我也希望把我的一些经验尽可能多地抖落出来,给你提供一些参考,只是我的确有自己的局限性了,所以我的话你也要加以分析和利用,不可全听。” 彭长宜笑笑,说道:“话,已经听我的耳朵里了,您就别操心我怎么用了。” 王家栋“哈哈”大笑,只把旁边剥扁豆角的古卓也逗笑了。 彭长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故意冲她示意了一下杯子,古卓立刻起身给他倒茶。然后又坐到一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剥扁豆。 彭长宜说:“这不是没事了吗?我一举杯子就知道给我倒水,您劳苦功高啊!”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前她就是好好的,也从来都没给人倒过水喝,只有别人给她倒水的份儿,当然了,她给高级领导倒水的时候我没看见。” 彭长宜从这话里听出了酸楚,他想起十年前在深圳,樊书记和王部长宴请秦副书记的情景,那个时候,古卓一袭宝石蓝的晚礼服,周旋在省领导和他们中间,没见她给领导倒水,倒是见识了她怎么给领导倒酒,那叫了万种风情,直让省委副书记喝得脸通红,不过那次王家栋对古卓可是没看一眼,而且敬而远之,那个时候,古卓早就飞离了他的怀抱,另择高枝了。 彭长宜想到这里,就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对了,您让她剥豆角干嘛?” 王家栋说:“可能是女人的天性,她非常喜欢干这些抠抠索索的活计,而且干得非常仔细认真,这些扁豆角就是明年的种子,而且她也喜欢吃焖扁豆籽。” “焖扁豆籽?” 王家栋说:“是啊,没吃过吧,改天我给你做一次,非常好吃,配上咱们自产的红辣椒,那叫一个下饭,她这些日子体重都长了。” 彭长宜说:“敢情体重长,籽种,那是富含植物高脂肪,鸟儿吃的,能不增重吗?这说明您伺候得好。不过我看她不显胖,倒是比以前结实了,也健康了。” 王家栋自豪地说:“那是,我天天早晚逼着她跑步,不跑够时间不许停,现在倒好,她倒天天逼着我出去锻炼了,到点准起。” 彭长宜笑了,由衷地说道:“有她在这里陪着您,我放心了不少。” 086 照顾她是废物利用 王家栋说:“尽管现在看来是我照顾她,其实她也给我增添了许多快乐,另外让我觉得自己这个废物还有可用价值。” “又来了!”彭长宜不爱听这话,就将脑袋别到了一边。 王家栋笑了,说道:“不管你爱听不爱听,这是我真实的想法,没有她,我也许会鳏寡一生,孩子对我孝顺,我会欣慰,但和眼下的心情是不一样的,你啊,也没有必要对我不放心,我在这里生活的真的很充实,世外桃源,如果不刻意想以往的事,我还真慢慢就真的把过去忘记了,对了,前两天你去省里开会,小圆带着雯雯和子奇来了……” “哦,子奇也来了?他没上学吗?”彭长宜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 “上学,那天是学校组织的秋季运动会,他跟老师请了假,非要来看我,说想我想得不成了。”王家栋自豪地说道,脸上挂着微笑。 “周六日他没有时间来吗?”彭长宜感觉雯雯早就该带孩子来看部长。 王家栋说:“没有,她妈妈周六给他报了个乒乓球班,学打乒乓球,周日给他报了一个英语班,没有时间来,再说,小圆到了周六日会更忙,做生意的,就盼着节假日,正好那天小圆回家,第二天就带着他们娘俩来看我们了。” 彭长宜看了看古卓,小声说道:“您孙子对这个小奶奶是什么态度?” 王家栋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他爸妈提前做工作了,说我在照顾一个生病的奶奶,等奶奶好了后,就可以带奶奶回家,还告诉他,这个奶奶,当年帮了爸爸的大忙,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这是我领着子奇参观园子时,他跟我说的。” 彭长宜试探着说:“家庭全体成员对这件事都很认同,您是不是在恰当时候领着她回去看看?” 王家栋说:“目前没有这个想法,不想让她受任何的刺激,尽管两个孩子都明确表示让我们回去,但我不想回去,最起码在她没有完全康复之前是不打算回去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和江帆准备买部队的房子,我给您先占下一套,就是没有产权,但会很便宜,您可以冬天到楼房住,夏天来这里住。” “房子的事小圆也说过,他还是想让我回去住,想给我们单独买房子,我现在也一时拿不定主意,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办?” 王家栋说道这里,眼睛就看向古卓,正好古卓抬头也正在看他,两人相视一笑。 彭长宜说:“您的将来我早就给您想好了,但是眼下不告诉您。” “哦,我的将来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就给我想好了?” 彭长宜诡秘地一笑,说道:“您别忘了,我当初让您来阆诸的时候,您死活不来,说什么王子奇需要我,现在怎么样?哈哈,放心,您的将来我早就给您划了圈儿了,您跑不出我这个圈儿。” 王家栋说:“你小子就那么自信?” 彭长宜梗着脖子说:“在这个问题上,我就是这么自信,不信咱们走着瞧。” “那你说说我将来的大致结果?” 彭长宜说:“不能用结果,这个词太冷酷,你将来会在阆诸和我在一起,和我们大家在一起。” “你们大家?” “对,我们大家,想知道都有谁吗?” 王家栋知道这个“我们大家”里肯定都是他的近人,他似乎隐约感到会包括樊文良,难道部队的房子有老樊?他笑了,说道:“我现在不猜这些,真的猜着了,就会未来期待,还是那句话,走一步说一步。” 部长到底是部长,彭长宜不由得佩服,他说道:“您应该明白一个事实,我可能比小圆更加离不开您,所以说,我不会让您离开我的,将来,我们都在这个地方终老一生不是很好吗?” “你小子才几岁呀?就敢用‘终老’二字?” “不管几岁,我也要为我以后着想啊,想想以后大家都老了,我们在一起扯扯闲篇,听您给我解密一些故事,多好!” 王家栋笑了,说道:“你还是别想那么远了,还是干好眼前的工作吧,还是那句话,凡事小心,别到时跟我一样,那样我们老了就不是扯闲篇的事了,一切美好的憧憬都是泡影了。” 彭长宜一听,说道:“您放心,我会遵照您的指示办的,为了能截长补短地看到您,我也不会有任何闪失的。” 王家栋知道彭长宜对自己的感情,就说道:“江帆回来后忙什么呢?” 彭长宜说:“回来后开了个常委会,准备建两个文化中心,一个文化艺术中心,一个少年文化中心,另外,准备在元旦前夕跟中央台‘欢乐中国’搞一场晚会,还有,这几天正在制定干部调整方案。” 王家栋点点头,没说什么,他不关心这些。 彭长宜又说:“然后他就是正常上班,好几次不到下班点就走了,我总感觉好像他家里有什么事。” “哦?能有什么事?他家里只有小丁和他,他们能有什么事?又闹矛盾了?”王家栋担心地说道。 彭长宜摇摇头,说道:“不像闹矛盾,闹矛盾时他是不愿意回家的,而且也能观察出来,现在可不是,整天眉开眼笑的,像是中彩票似的。” 王家栋笑了,说道:“是不是小丁有喜了?”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我也是这么猜的,不过他没说,别人也不好问。” 王家栋说:“那是,你总不能过问人家老婆怀孕了没有吧?” 彭长宜笑了。 古卓这时给他端上来几个小苹果,彭长宜说:“这苹果怎么这么小?” 王家栋笑着说:“你没吃过?” 彭长宜说:“见过,没吃过。” 王家栋说:“这是海棠,不是苹果,尝尝,酸甜。”说着,就递给他一个。 彭长宜接过来咬了一口,酸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王家栋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样子,说:“有那么夸张吗?” 彭长宜举着咬了半拉的海棠果说道:“要不您尝尝酸不酸,难道我连酸都尝不出来吗?” 王家栋接过彭长宜咬剩下的半个海棠,放进自己嘴里,立刻酸得他眯起了眼睛。 古卓在一边看着他俩开心地笑了。 王家栋看着古卓,说道:“怎么这么酸?买的时候人家让尝,我没尝,是她尝的。” 古卓拿起吃了一个,说道:“不酸。” “不酸?”王家栋吃惊地看着古卓。 古卓两口就吃下了一个海棠。 彭长宜低下头,咬着半个嘴角,小声说道:“部长啊,您是不是把她……弄……弄有了?” 尽管他的声音很含糊,但是王家栋还是听出他说的是什么,王家栋也低声说道:“混蛋!不许满嘴跑火车!有个屁,我都没挨过她,能有什么?” 彭长宜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家栋,只把王家栋看得不好意思了。 王家栋瞪着眼说道:“看什么看,吃你的海棠!” 旁边的古卓听见这话不由地笑了。 尽管经过几年监狱岁月的煎熬,彭长宜发现,古卓依然是美女,她的笑很迷人,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靠这迷人的笑迷过多少男人,但眼下,他敢断定,这笑是最自然的,是发自肺腑的。 彭长宜故意大声争辩着说:“我又不是孕妇,我才不吃这么酸的东西呢!” 彭长宜说完就站了起来。 王家栋抬头看着他,问道:“干嘛,要走?” 彭长宜说:“我不走干嘛?看着那么老俩吃酸海棠?” “混小子!” 彭长宜说着就往外走。 古卓搀起王家栋,挽着他的胳膊送他出来,他们站在门楼外边,看着彭长宜坐进了车,老顾冲他们鸣了一下喇叭,汽车就开走了。 古卓要回去,王家栋说:“我们走走吧,晒晒这午后的太阳。” 于是,他们就互相挽着胳膊,向田野走去。 快出大门口的彭长宜,无意间回头就看见了这一幕,阳光照耀在这对互相搀扶的人身上,他们那闲淡的神态和身影,不禁让人有一种心灵回家的感觉……他为自己当初替部长做的这个决定感到自豪,如果不是自己,不知部长和古卓现在是什么样子。 坐在车里,他的脑子里就浮现出古卓吃酸海棠的画面,那么酸的海棠,她居然吃着不酸,只有孕妇才是这样。但当他说出是不是古卓有情况的时候,部长已经明确跟他表示,他连她的边都没挨过,真的是这样吗?彭长宜相信部长说的每一句话,但如果古卓真的怀孕了,那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古卓在狱中受到欺负? 不能啊,如果真的是怀孕了,这么长时间部长不能不知道啊? 彭长宜的脑子有些乱,他不敢想下去了,他甩了甩头,说道:“老顾,来点音乐……” 老顾就给他放了音乐,是中国古典民乐《庆丰收》,他感觉太乱了,和他眼下的心境有点不搭调,说:“换、换、换,太吵!” 087 风雨无阻 老顾又换了一盘,是周华健的歌曲《风雨无阻》: 给你我的全部 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赌注 只留下一段岁月 让我无怨无悔 全心的付出 怕你忧伤怕你哭 怕你孤单怕你糊涂 红尘千山万里路 我可以朝朝暮暮 给你一条我的路 你是我一生不停的脚步 让我走出一片天空 让你尽情飞舞 放心的追逐…… 这首歌彭长宜百听不厌。老顾见他不再要求换歌曲,就专心地开着车,从后视镜瞄了他两眼,说道:“我感觉这首歌挺适合部长和古卓他们俩人的。” 彭长宜说:“适合所有的人。”这样说着,他就和着节拍,跟着周华健一起,唱了起来…… 爱是漫长的旅途 梦有快乐梦有痛苦 悲欢离合人间路 我可以缝缝补补 提着昨日种种千辛万苦 向明天换一些美满和幸福 爱你够不够多对你够不够好 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 不愿让你看见我的伤处 是曾经无悔的风雨无阻 拥有够不够多梦得够不够好 可以追求不认输…… 等他们到了省城后,天早就黑了,舒晴打来电话,她在门口等他们,然后一块去吃饭。 不知为什么,当车经过上次吃早点的那个胡同时,彭长宜下意识地往里看了看,他只看到了中医诊所门前的霓虹灯一闪而过。 看来,他在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人,那个在他感情最干枯时期,给过他最宝贵、最美好的那个人,不知她为什么落到这个地步?独身一人在这么一个胡同里开诊所,她有着太多的疑问,只是,他不能确定自己该不该惦记她,不过有一点他十分清楚,对她的境遇,只是惦记,只是关心,并无重续美好的念头。 人的这一生,尽管会忘却很多东西,但终有一些东西会留存在记忆里,哪怕是一闪而过。 舒晴穿着一件长外套站在门口等他们,晚上的省城有点凉,舒晴来上了车后说道:“顾师傅,想吃什么?” 老顾笑了,说道:“问市长。” 彭长宜没什么胃口,他说道:“客随主便,安排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舒晴笑了,说道:“那好,顾师傅,把车停到院里去,我们走着去饭店。” 彭长宜担心她领他们去陈静诊所的那个胡同,上次就在那里吃的,万一碰到不好,就问道:“走着去哪儿?” 舒晴说:“你不是要客随主便吗,就别问那么多了。” 彭长宜没得话说了,前面的老顾却忍不住笑出声。 彭长宜问道:“你笑什么?” 老顾说:“领导也要学会转换角色,平时当惯指挥员了,也要习惯被指挥。” 彭长宜争辩着说道:“什么叫习惯被指挥,我现在早就习惯被指挥了,在外被书记市长指挥,在家被班主任指挥,我早已经习以为常。” 舒晴说:“我这不叫指挥,叫替领导分忧解难,领导在单位忙,回到家就不能再让领导为这些柴米油盐的小事操心了。” 彭长宜笑着说:“甭管真假,这话听着很舒服。” 舒晴拍了他一下,说道:“什么叫甭管真假?就是假的。” 彭长宜“哈哈”大笑。 老顾将车停稳后,拿下自己的水杯,说道:“有多远?” 舒晴说:“不远,就在我们这栋楼的路北面,那里新开了一个火锅。” 彭长宜说:“顾师傅,这次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舒教授要犒劳咱俩了,出乎意料地给肉吃了。” 舒晴最近在限制彭长宜吃肉,因为彭长宜的腹肌已经臃肿起来,听了他的话,舒晴笑着说道:“别美了,我不是犒劳你,我是让你帮助我消费这家饭店的返餐券,他们开张的时候,我请同事在这里吃的,他们给我返了两张餐券,如果再不吃就作废了。” “噗——”彭长宜正拧开水杯刚喝了一口水,听舒晴这样说直接就将一口水啐了出来。 舒晴说:“干嘛这么激动?” 彭长宜说:“我说今天你心眼怎么这么好,给我们肉吃了,原来是让我们替你消灭返的券呀?” 舒晴轻轻打了他一下,说道:“你别管那么多了,涮火锅吃肉是真的。” 舒晴接过他的水杯,给他拿着,就带头往出走。他们从前面的过街天桥上去,然后来到对面一个新开张的火锅店,里面人不少,舒晴进去后,找了一个四人台坐了下来。 彭长宜小声问道:“夫人,能不能找个雅间,我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饭,太乱了。” 舒晴说:“我试试。” 彭长宜赶紧说道:“你就说……” “我就说我们有八个人,对不对?”舒晴接过他的话茬说道。 彭长宜一边点头一边冲她伸出大拇指,小声说道:“不错,都会抢答了。” 舒晴笑了,走到服务员身边,跟服务员嘀咕了几句什么,服务员就拿起手台,对着手台说了两句话,然后就示意舒晴上楼。 舒晴回头冲他们招呼了一下,带头向楼上走去。 楼上早就有服务员接应他们,把他们领进了一个小雅间。 彭长宜坐下后说道:“领导,我可以喝点酒吗?这几天胃有点亏酒。” 舒晴白了他一眼,对服务员说:“你们有二两装的白酒吗?” 服务员说:“有,北京二锅头。” 彭长宜说:“不用不用,车里有酒。” 老顾说:“我去拿。” 舒晴赶忙说道:“不用,就来二两的二锅头。” 老顾说:“别呀,我还是给领导去拿吧。” 舒晴拦住他,说道:“顾师傅,你如果去拿,就不是二两了,就是一瓶了!” 老顾一听,看看彭长宜,又看看舒晴。 彭长宜冲老顾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道:“顾师傅啊,你刚才说我什么着,要学会角色转换,要习惯被人指挥,坐下吧,听舒书记的吧,谁让咱们到了她这一亩三分地了。” 老顾笑着坐下了,舒晴也笑了,她白了彭长宜一眼,开始低头点菜。 这顿饭,舒晴真的只给了彭长宜二两白酒喝,用彭长宜的话说,还不够漱口的呢。舒晴就暗暗掐了一下彭长宜的大腿,不知为什么舒晴这暗暗一掐,居然让彭长宜的心底涌起一股热流,只冲脑门,他看着舒晴,她早已经脱去了风衣,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低领羊绒衫,脸也被火锅的热气熏红了,他的注意力立刻就从酒上转移到了舒晴的身上,想起她说换的新床,心里就有些心猿意马了…… 吃完饭后,老顾步行去政府招待所住宿,彭长宜则跟舒晴,再次通过过街天桥,回到了她的宿舍。 彭长宜进了舒晴那个窄小的洗漱间,他洗完澡后就出来了,舒晴正在铺床,见他赤身出来,不由地笑了,说:“你怎么不用遮羞的东西?” 彭长宜说:“什么东西遮羞?” “浴巾呗……” 不等舒晴说完,彭长宜一把就将舒晴扑倒在了床上,说道:“你就是我最大的遮羞的,沉入你温暖的大海都不见……” “啊,你真流氓……” 舒晴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身体就被彭长宜强壮的体魄覆盖住了,很快,舒晴身上的衣物也被他剥了下来,彭长宜顺手扯过一条被子,往他身上一蒙,他和舒晴就都被罩在了被子下面,于是,被子底下就出现了一阵波涛汹涌、此起彼伏的激战…… 等被子掀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彭长宜更是前后背都是汗水淋淋,他闭着眼,仰躺在舒晴的新床上,大口地喘着气,平静了一会后说道:“没有花钱的不是啊,这个新床果然一点响动都没有,而且结实,我也敢用力了,原来那小破床,不但不敢用力,轻轻一动就咯吱咯吱地,非常有心理负担。” 经过丈夫疾风暴雨般洗礼后的舒晴,脸色红润,眼睛迷蒙,她还陶醉在刚才的激情之中,听丈夫这么说,就伸手抚摸着他的胸脯,脸枕在他的臂弯里,说道:“那是了,我知道你要来开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赶紧换床,不能因为这个让你落下心里阴影,这关乎到我们以后的幸福生活……” 彭长宜歪过头看着她,坏坏地说道:“你说的这个幸,是哪个幸,是幸福的幸,还是性福的性?” 舒晴抬起手轻轻拍了他一巴掌,说道:“就知道冒坏。” “怎么是我冒坏,分明你就是这个意思,你看,如果因为那张破床落下心里阴影,那我们以后还能性福吗?我说的这个性福,可是性的性,不像你,还羞羞答答的……” “谁说我羞羞答答的了,我也有饿虎扑食的时候……” 舒晴说着,翻身就到了彭长宜的身上…… 彭长宜抱住了她,说道:“你这不是饿虎扑食,是原形毕露……” “让你说!” “嗨,轻点!不能这样,这样的话……” 又一番激战过后,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我以后伺候不了你喽,看来我要加强锻炼了,像江帆一样,天天早上跑步。” “讨厌,说人家干吗?” 088 原形毕露 彭长宜扭过头,看着她说:“我之所以说他,是因为我们相同之处,我这段太忙,忽视了锻炼,感觉快跟不上你这头原形毕露的饿虎了……” “去你的,贫下中农的后代——”舒晴给了他一巴掌,说道:“我去拿热毛巾,给你擦擦汗……” 彭长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说道:“糟了,我刚才竟顾着埋头苦干了,忘了那个了……” 舒晴看着他,问道:“那个是什么?” 彭长宜比划了一下。 舒晴娇嗔地说道:“你是现在刚忘了吗?你早就忘了,不过没事,我刚刚来过……” 彭长宜听了她这话,不知是失望还是放心,就把脑袋重新放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 彭长宜说:“有点累……” “可是如果我说不累呢……” 彭长宜立刻睁开眼睛,说道:“你是说你还想要?” 舒晴笑而不答。 彭长宜瞪着眼睛说道:“来,放马过来,真是的,竟敢蔑视老夫我,堂堂男子汉,绝不能败在你一个小女人的面前……” 彭长宜说着,就一跃而起,伸手就去抓舒晴,舒晴“咯咯”地笑着,赶紧下地跑进了洗漱间…… 早上,舒晴老早就起床了,她提前就从超市买了食物,洗漱后就开始给彭长宜准备早餐。 等她将准备好的早餐一样一样端到桌上后,彭长宜仍然在呼呼大睡。 她笑了,看着丈夫舒服地侧趴在床上的懒样,心里就不禁一阵感慨,心疼地摸了一下他的脸,轻轻叫道:“大懒虫,懒虫,该醒醒了,太阳都三竿高了。” 彭长宜没有动,只是呼吸声轻了许多。 舒晴知道他醒了,继续抚摸着他的脸和额头,说道:“必须醒了,到点了,你还要吃饭呢。” “嗯。”彭长宜答应了一声,他翻过身来,继续闭着眼睛。 舒晴笑了,爬到床上,亲了他一下,趴在他的身上,以讲故事的口吻说道:“公主吻了一下王子,王子立刻就苏醒过来……” 彭长宜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舒晴,就要非礼她,舒晴惊叫了一声,说道:“别别别,来不及了。” 彭长宜睁着眼睛说道:“我想……” 舒晴娇嗔地说道:“想也不行,你看看几点了?如果你非想要的话,中午别在会上吃了,回家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好吧,我得陪老鲍,要不晚上你跟我回去吧?” 舒晴点了一下他的脑门,说道:“我还要上班,又不是周末?” “你请假,跟我提前一天回去怎么了?你还真打算在这里干长啊?” 舒晴就听他的话里有话,就说道:“什么叫真打算干长啊?我从参加工作就一直在这个岗位,这个岗位给了我无数的荣誉,我不在这干,到哪儿干呀?” 彭长宜心想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事,就说道:“好好好,我起,我起,班主任同志。” 彭长宜洗漱完毕后,吃着舒晴精心给他准备的早餐,说道:“还是有媳妇好,媳妇可以给做早饭吃,想睡到什么就睡到什么时候,不用担心睡过头,保证到时有人叫起儿,而且还有现成的饭吃,真香,比食堂的好吃多了。” 舒晴说:“你是在鼓励我吧?你们食堂的大厨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我能好过他们?” 彭长宜认真地说:“当然好过他们了!我上次就批评他们,我说,那味精,那油,你们能不能少放点?少放油,少放盐,不放味精,做出的东西还要好吃,这才是那么真正的水平。” 舒晴心疼地看着他,说道:“你这么抬举我,那就多吃点。” 彭长宜说:“再怎么多吃也就一个胃。” 舒晴说:“以后咱们在阆诸的家里也添置一些做饭的东西吧,我回去后就给你做饭,我买了好几本菜谱,我相信我会做饭了,而且能做好吃。” 彭长宜说:“不做,太不方便,还是吃食堂方便,两边都有食堂,做饭麻烦,你一周才回去一次,怎么忍心让你做饭?而且你目前还是实习阶段,我舍不得把自己的胃给你,当你的试验品。” “哈哈。”舒晴开心地笑了,说道:“不用你的胃做实验,我先在我这里学习好了,再回去给你做,而且,已经学好了两手了,可以露露了。” 彭长宜看着她,笑着说:“不会是鸡蛋炒西红柿,凉拌黄瓜吧?” “讨厌,总是揭别人的短。” “哈哈哈。”彭长宜大笑,吃完了最后一口。 这时,老顾发来信息:我在楼下的车里。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到点了,先送你上班吧?” 舒晴说:“我上班就那几步路,不用,你直接去会场吧。” 彭长宜说:“那好,中午再联系。” 舒晴说:“如果吃完午饭时间有富余,就回来休息会吧。”说完,就冲她挤了一下眼睛。 彭长宜用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脸,笑她没羞,舒晴红着脸就挽起他的胳膊往外走。 彭长宜边走边说道:“中午可能回不来,今天的会议是一天,我估计吃完饭也就是给我们一会放风的时间,时间还不会长,再看见熟人说说话就过去了,你就别惦记我了,我中午肯定不回来了,我中午要想法见一个人,这个人我早就有点想他了。” “谁?”舒晴抬头问道。 彭长宜说:“你大师兄呗。” “哈哈,我前几天还看见他了呢,他还问起你来着呢。”舒晴笑着说道。 彭长宜说:“是啊,我刚调过来的时候,他带着人来阆诸看了我一次,打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开会很少见到他。” 舒晴在楼道里小声说道:“我听小道消息,说他跟岳筱书记合作得不是太好。” 彭长宜气愤地说:“岳筱那个人就是个小肚鸡肠、嫉妒心猜忌心极强的人,谁都跟他合作不好……” “轻点——”舒晴就捂住了他的嘴。 彭长宜说:“当着他本人我都可以这样说他,我怕什么?” 舒晴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多英雄?” 彭长宜说:“不是英雄,实在是没有他那么办事的,不咋地!” 把彭长宜送上车,舒晴跟老顾打过招呼后,跟彭长宜说:“那就这样,咱们俩中午谁都别管谁了。” 彭长宜点点头,跟她摆了一下手,坐着车就走了。 上午开会,阆诸和锦安的桌牌挨着,彭长宜就坐在鲍志刚的后面,他右前方的一个人就是关昊。 在中途休息的时候,关昊扭过身来跟他说话,但是他们只聊了几句,就见其他市的人也都往关昊这个地方凑了过来,关昊不停地站起、握手,彭长宜知道,大家凑关昊不仅仅因为他是锦安的市长,很大程度上是他背后的关系。 尽管关昊目前仍然屈尊在岳筱名下,但谁都知道他在锦安的分量是举足轻重,某种程度上,岳筱还要屈尊于关昊,书记做出的决定关昊完全可以推翻,但是市长做出的决定,书记是更改不了的,这一点上,岳筱有时既无奈又心理不平衡,但他却改变不了现状。 中午彭长宜希望能跟关昊坐在一个桌上吃饭,但是他没有找到他,估计他利用这个时间去办自己的事情去了。他们这些人,毕竟来省里,不光是为了开会,会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要办。 下午开完的时候,关昊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刚坐下,领导们也侧台上的一侧走了出来,按照位次坐好。 彭长宜闻到了关昊身上些许的酒味,当彭长宜抬头看他的时候,关昊的脸上有着明显的酒晕,他居然冲彭长宜做了一个鬼脸。 彭长宜不由得笑了,心想,倒是年轻有背景,他们中午谁都没敢喝酒,但是他敢喝。不过又一想,台上的领导是不可能下来闻他们身上的酒味的,但关昊脸上的红晕肯定会出卖他,也许,他中午有可能是和台上的领导们喝的酒? 下午散会的时候,关昊首先回头跟彭长宜握手,说道:“长宜老兄,不太忙的时候,该回来看看了。” 彭长宜恭敬地说道:“好的,好的,我抽时间去找您,有段时间不见您还真是有点想。” 关昊比彭长宜小好几岁,但是彭长宜一如既往的尊称他,这让关昊有些不好意思,他说道:“长宜,你是不是到了中央跟我说话也得用尊称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是领导,我习惯了。” 关昊想跟他说什么,这个时候鲍志刚向他伸出了手,说道:“关市长,今天回去吗?” 关昊说:“回去。” 鲍志刚说:“回去就算了,有些事还想跟你取取经呢?” 关昊说:“哪方面的?” “城市改造方面的,我听说你们那儿做的不错,城市的许多街道都焕然一新。” 关昊说:“随时欢迎你们到我们那里检查指导工作。” 鲍志刚说:“那好,等我们回去安排一下,我跟长宜找个时间,专门去拜访。” “好的,欢迎,欢迎。” 089 心里还在想着陈静 其实,彭长宜想跟关昊聊的也是这个问题,他很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操控城市拆迁的,另外,按照他的做法去做,即便出点格,省里也不会说什么,前有车,后有辙。 关昊再次跟他们握手后就转身走了,彭长宜看着他,他往出走的时候,不停地跟人握手、点头,还有人似乎专门等在座位上,等他过来跟他打招呼。 这就是政治明显的影响力,走到哪里,都会令人瞩目。 鲍志刚回过身问彭长宜:“长宜,你还回去吗?”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如果回去没啥事的话,我明天早上再赶回去。” 鲍志刚笑了,说:“咱们回去就够晚的了,不可能有事,你明天再回去吧。” 就这样,彭长宜又在省城留了一宿。 在回舒晴宿舍楼的路上,彭长宜很想跟老顾说看见陈静的事,但一想到他是不可能有机会跟陈静接触的,半天才说:“老顾,上次咱们来,舒晴领咱们吃饭的那个胡同你还记得吗?” 老顾说:“记得,那怎么不记得。” 彭长宜故意漫不经心地说:“你看见对面那个中医诊所了吗?” 老顾就是一怔,他想了想说:“看见了,您想干嘛?” 彭长宜断定老顾也看见了陈静,就说道:“什么叫我想干嘛?我能干嘛呀?我的意思是想让你了解一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顾一愣,说道:“我了解什么,她是谁?” 彭长宜说:“你跟我玩什么心眼?我跟你说,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她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在这里开诊所了?” 其实,彭长宜冤枉了老顾,老顾的确没有看见陈静,但是老顾已经感觉出他说的是谁了,就说道:“您说的是陈静吗?” “不是她还能是谁?”彭长宜似乎对老顾的装傻充愣有些不满。 老顾说:“我真没看见,刚才您问我还记得记不得那股诊所的时候,我还以为您想看病或者拿点什么药呢,原来那个诊所是她开的。” 彭长宜说:“我也是上次才发现的,不知她怎么沦落到这地步了。” “哦——” 老顾没再说什么。 彭长宜见老顾不捡他这个话茬,心里便有些不甘,说道:“晚上咱们吃完饭,你回招待所的时候,顺便去看看,看看怎么回事。” 老顾想了想说:“我看看去肯定没有问题,只是,看完后您想怎么办?”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能怎么办?看看她需要帮助不?这是一,再有,自从跟她分手后,知道她出国后,我还真没有想过她,但是自从上次在这里见到她之后,说真的,就有点惦记她了,我看她似乎过的不好。” 老顾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有一点,她真过得不好的话,您能给她什么帮助?已经好多年不来往了,让我说就算了,别招事了,而且她的诊所又离小舒这么近,您还是保持沉默吧。” 彭长宜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这么劝过自己,但是不行,毕竟……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情谊,她如果真的遇到困难,我想我还是能帮到她的。” 老顾见彭长宜这么执着,就说:“好吧,那我晚上就去了解一下。” 他们说着,就到了舒晴的楼下,彭长宜就给舒晴打电话,让她下来吃饭。 他们又换了一个地方吃的饭,吃完后,彭长宜惦记自己给老顾布置的任务,就说:“你不用送我们了,我们走着回去,顺便遛遛食。” 老顾当然明白彭长宜的意思,就开着车走了。 彭长宜望着老顾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舒晴见丈夫半天不说话,挽着他的胳膊说道:“想什么呢?” 彭长宜说:“什么都没想,还是省城热闹,这么晚了,还这么多人。” 舒晴说:“是啊,最近几年的确变化很大,吃了晚饭都不在家休息,还有人叫出来玩儿,喝茶、唱歌、逛街,干什么的都有。” “你也有人叫?”彭长宜侧头看着舒晴问道。 舒晴仰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啊,我的人缘又不是那么差。” 彭长宜笑了,加紧了她的手,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也跟他们出来玩儿?” 舒晴说:“偶尔去一次,大多数我不出去,我还是喜欢安静地在家呆着,看看书,听听音乐,想想你,查查岗什么的。”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突然把舒晴搂在怀里,边走边说道:“是啊,我也喜欢下班后安静地在家呆着,我感觉我们这样的人生活没多大规律,白天忙得要死,晚上还经常加班、应酬,简直就是透支健康。” 舒晴依偎着他,说:“你终于意识到健康问题了?有进步,而且是大进步。” 彭长宜说:“我早就意识到了,有时明明晚上没事,大家一攒,就又攒在一块了,因为他们都知道我和汝明的家不在当地,晚上晚回去也没事。” 舒晴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以后我调过去,他们再喝酒是不是就不叫你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最起码会好些,这里,不比亢州,一般情况下喝闲酒的时候不多,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必要。” 舒晴说:“那是,省里也是这样,中午机关里有规定,禁止喝酒,但是一到了晚上,就都撒欢儿了,像我这么安静地呆在家里的少。” 彭长宜说:“阆诸要开始调整基层的班子了,江书记还给你留了位置。” 舒晴一听就站住了,说道:“给我留了位置?” “是啊。” “可是……尽管我知道我早晚都要调过去,但前几天主任找我谈话,说有个课题想让我担纲,问我,如果我要是准备年底调走的话就不给我了,要是不走的话就给我。” “这和调走不调走有关系吗?”彭长宜看着她。 “有啊,如果要调走,那还带什么课题呀?” 彭长宜说:“你上次跟小丁好像说过调动工作的事,所以江帆才问我,但是我说我也做不了你的主,我可以问问吗。” 舒晴挽着他的胳膊低头往前走,她想了想说道:“这样行吗?过了今年吧,我把这个课题做完,明年我再调过去?” 彭长宜说:“你随便,在这个问题上,我彭长宜绝对不强求你,你不调过去都行。” 舒晴说:“你生气了?” 彭长宜说:“我不会生气的,从一开始我就是这个态度,我从来都没有要求你调过去是不是?” 舒晴说:“那是你不需要我?” “你说什么?”彭长宜站住了,看着她说道:“我说小同志,你说点理好吗?” 舒晴笑了,把身子紧靠在他的身上,说道:“好了好了,别那么张牙舞爪的,其实,我时时刻刻都想调过去,跟你朝夕相处,这是真心话,但真要我放弃眼前的一切,我也有些舍不得,这也是真心话,你理解我说的意思吗?” 彭长宜揽过她的肩,拥着她边走边说:“我理解你,也相信你,不急,不急,你不调都行,如果省里有合适的位置,我兴许往你身边调,这都是没准的事。” 舒晴见彭长宜这样尊重自己,并不逼自己往他身边调,就把头靠在他的怀里,说道:“彭长宜,你是不是太宠我了?你就不怕把我宠坏?” 彭长宜被舒晴这种小女儿的娇态感染了,他站住,英雄般地说道:“亲爱的夫人,我不是宠你,我是无法给予你什么,只能由着你,你放一百个心,在这个问题上,我完全听你的!”说到最后,他甚至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以表示自己的决心和恒心。 舒晴知道他的动作和表情夸张背后的含义,就说道:“你夸张得有些可爱了!”然后,踮起脚尖,吻了他一下。 彭长宜惊讶得赶紧躲开,说道:“你干嘛?别忘了这是大庭广众之下!” 舒晴笑了,说道:“大庭广众怎么了?我们是夫妻。” 天下的事,的确存在着巧合,舒晴吻彭长宜的这一刻和她说的这句话,正好被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一个人看到,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陈静。 陈静刚刚跟朋友吃完饭回去,这一幕,刚好被她看到。 看到彭长宜的那一刻,陈静瞬间心跳加速,她抓住了同伴的手,低下头,快速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是的,这个人就是彭长宜,就是她无法忘怀、梦里无数次出现的人!当她的目光无意捕捉到前面一个高大、健壮、熟悉的身影后,就再也移不开了,她忘记了身边的同伴,在夜晚灯光的照耀下,她就看到了依偎在他身上那个年轻高挑的女人身上,这个女人从外表判断很漂亮,而且打扮不俗,一看就是一个有身份、有教养的女人,从他们俩亲昵的表情上来看,他们的关系应该很亲近,等女人站住亲彭长宜的一刹那,陈静从他们的身边急匆匆走过,她听到了舒晴的那句话,她至此知道,彭长宜结婚了。 090 她的第一个男人 彭长宜,这个她一生中的第一个男人,这个想忘却忘不了的男人,却在这里意外跟他相遇了!但是她没有勇气跟他说话,更没有勇气面对他,尤其是他的身边还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妻子,当初自己伤他太深、太深了……事后,陈静曾不止一次的悔恨当初自己的轻率,悔恨当初自己的感情用事;她不止一次地回忆和审视跟彭长宜的过去,她没有理由否认彭长宜对自己动了真情……唉,她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晚上,彭长宜和舒晴回到她的单身宿舍,舒晴拿出给娜娜买的英语光碟,交给彭长宜,说道:“你回家把这个给娜娜带回去吧,本来我想给寄回去,怕她妈妈看见给我扔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倒不会,她没那么恶劣,她以前可以不管不顾,但是随着娜娜的长大,她会注意自己言行的。” 舒晴知道彭长宜有意抬举前妻,就说:“是的,娜娜越来越懂事了,前几天给我打电话,问我问题,我悄悄地问她,妈妈知道你给我打电话吗?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彭长宜看着舒晴问道。 舒晴学着娜娜的口吻说道:“暂时不知道,就是知道了她也不会反对,因为这有利于她女儿的学习进步。呵呵。” “哈哈。” 彭长宜也笑了,随后就将那天娜娜让他偷听妈妈和姥姥吵架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舒晴夸张地松了一口气,说道:“哦,我这个现成的女儿还是很懂事的,最起码对我是没有什么敌意的,相信我不会白疼了她,对此,我充满信心……” 不等她把话说完,彭长宜就将她放倒在了床上,说道:“宝贝,你现成的女儿需要你疼,她爸爸也需要你疼,需要你现在就狠狠地疼……”说着,就充满激情地吻着舒晴。 舒晴立刻就融化在彭长宜炙热的爱中了…… 第二天天还不亮彭长宜就醒了,他要赶回去上班。 舒晴睡得正香,昨天晚上,彭长宜疯狂地要了她两次,不知为什么,彭长宜换了地方,对她的渴望更加强烈,舒晴说这是雄性动物普遍的心理反应,到了新的领地,就要充分行使自己的主权,就为她这句话,彭长宜又再次要了她…… 看到她疲惫地睡姿,彭长宜不忍心叫醒她,就悄悄地起来,走到洗漱间,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才知道没把刮胡刀带上来,哪知,就在他摸着下巴出神的时候,洗漱间的门开了,舒晴穿着睡衣进来了,她的手里拿着一个还未开封的剃须刀,递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接了过来,说道:“是给我预备的?” 舒晴娇嗔地说道:“当然,不是给你预备的还能给谁预备?是我昨天中午特地给你买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是老婆大人想得周到!对了,你去睡吧,我洗完后就走了……” 不知为什么,他的话没说完,舒晴就从背后抱住了他,说:“我舍不得你走……” 彭长宜笑了,故意说道:“知道分别的难受了吧?告诉你,每次你从我那里往出走,我也是这个心理。” 舒晴的心又是一阵难过,她喃喃地说道:“可是……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呀?” 彭长宜笑着拍了拍她抱在自己胸前的手,说:“那不就显得我这个大老爷们也太儿女情长了——” 舒晴听了他这话,就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娇柔地说道:“也许,我的确该调过去了……” 哪知,彭长宜听了她这话赶忙说道:“别、别、别,别感情用事好不好?” 舒晴哽咽着说:“不是,不是感情用事,彭长宜,我……我的确舍不得咱们分开了……”舒晴的眼泪就出来了。 彭长宜说:“那天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等过了年再说调动的事,你也把你的课题做完,阆诸那个位置,江书记给你留着呐。” “嗯——”舒晴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的男人正在剃胡须,她这才想起问道:“阆诸什么位置?” 彭长宜转过头,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不是市委、不是政府,也不是人大、更不是政协,这几个地方我是不会让你去的,也正是这个条件,把江帆同志难住了,他说我太武断,为什么不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说她往阆诸调,就得我做主,我要是往省里调,她做主,所以,为什么我要让你想好再调,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夫妻不能在一起工作,有许多不便之处,这个不便之处到不是我们自己不便,是别人不便,你懂吗?” 舒晴含着眼泪点点头。 彭长宜又说:“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如果你往阆诸调,肯定你要受委屈,我知道,凭你目前的身份和背后的关系背景,给你一个副市长甚至是副书记都是手拿把攥的事,但是我不能这样做,你懂吗?” 舒晴又点点头。 彭长宜笑了,亲昵地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说道:“傻丫头,就会点头啊?你要想好啊,调我那里去,吃亏的可是你呀?” 舒晴低下头,默默地说道:“是有点亏……” “哈哈哈。”彭长宜笑着说:“后悔嫁给我了吧?” 舒晴捶了他一下,说道:“嫁给你和调动工作是两回事,不过也不亏,我上次就跟小丁说道,我说我这个副厅级,是虚职,跟你们科长的副厅含金量是不一样的,虚职过渡到实职是有一定过程的,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有自知之明,我没有抱太大的奢望,什么副书记副市长啦,我根本就没想过,你要是再这样取笑我,我……我就去找组织部或者去找廖书记,真就给你当个副书记或者是副市长,看你怎么办?” 彭长宜赶忙说道:“我投降,我投降,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都不是人干的事,更不是好人能干得了的,你那么一个好人,还是踏踏实实做你的学术研究吧,那些受累的差事,就让我这样皮糙肉厚的人干吧,副书记、副市长有的事,但是女学者、女专家可是不多见的,我还是喜欢凤毛麟角的舒晴博士。” 舒晴笑了,说道:“你说的这个倒是真的,真给我个副书记副市长我还真干不了,我去亢州挂职半年,我那水平想必你已经一清二楚了,所以你反对我当官就对了。”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高兴地说:“不错,不错,较、比有自知之明,好了,我得赶紧收拾,时候不早了……” 舒晴说:“我去给你准备早饭。” 彭长宜赶紧拉住了她,说道:“太早,吃不下,我回单位食堂吃,你不要管了,回床上继续睡觉吧。” 舒晴说:“你走我再睡。” 彭长宜便没再说什么,他洗漱完毕后,走出来,换上了舒晴特地给他买的一身新外套,将脏衣服留给了舒晴,跟舒晴拥抱后,又亲吻了她,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老顾早就等在楼下,见彭长宜出来了,就打开了大灯。 舒晴来到阳台窗户边,打开窗户,探出头,一直看着彭长宜坐进车里,直至他坐的车消失在夜幕中她才回过身,重新关上窗户,拉好窗帘,又回到了床上,她抚摸着彭长宜躺过的地方,把脸贴在彭长宜躺过的枕头上,眼睛就湿润了。 想想丈夫为了多陪自己一个晚上,早上不得不早起两三个小时赶路,她的心里就是一阵难过。她何尝不想跟彭长宜同出共进家门,但又的确有着许多的现实问题,尽管她之前跟丁一信誓旦旦,说工作的事完全听彭长宜支配,但真的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放不下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好在彭长宜理解自己,他并不强迫她做什么,这让她的心里好受一些…… 车上,老顾看见了舒晴在窗前默默注视着他们的身影,他笑着说道:“小舒一直在看着咱们。” 其实,彭长宜坐到车上后,也一直在歪头看着楼上的舒晴。听了老顾的话后,他回过头,坐舒服后说道:“哼,终于知道舍不得我了。” 老顾见他这样调侃舒晴,就不由得笑了,说道:“那就让她调过来呀。” 彭长宜理直气壮地说:“我永远都不会主动说这句话!即便她主动要求调过来,我都得拦着她不让她调,都得给她讲明调过来的种种不好,非得她自己实在跑累了,甚至跑不动了,厌倦了两地分居,受不了分离,强烈要求调来,我才会同意她调。” 老顾不解地说:“那干嘛?我看小舒对您没有半点私心杂念。” “这和私心杂念无关,省得我将来落埋怨。”彭长宜说道。 老顾笑了,说道:“您跟她还动心眼呀?” 想着刚才舒晴在窗户上注视着他们的目光,彭长宜心里也很不好受,尤其是她刚才在洗漱间从背后抱着自己流眼泪的时候,彭长宜也有点难舍难别,此时听老顾这样说,就故意梗着脖子说:“当然要动心眼了!最起码在这个问题上要跟她动心眼,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吗?” 091 她失去的无法弥补 老顾摇摇头。 彭长宜说:“这事必须要让她自己认头,而且还得无怨无悔地认头,我才能去办,我是不会主动要求她调过来的,如果她调过来,肯定她会牺牲现有的很多东西,我不可能强令她的,因为我知道,她失去的东西我是没法补偿给她的。” “也是啊——”老顾理解了彭长宜这话的含义。 彭长宜又说:“她在省委机关,用当下比较俗一点的说法,那是前途无量,人都往高处走,她往下调,而且我还不让她到党政机关任职,你想想,对于她目前的身份来说,她肯定是要吃亏的,并且有可能前途戛然而止,由此就有可能终生都是彭太太了,而不再是省委理论研究领域里的青年学者和女博士了。” 老顾点点头,说道:“您说得有道理,但是干嘛不让她来阆诸党政机关任职?” 彭长宜说:“这个问题还用说吗?两个人都从政,那日子还怎么过?” 老顾不再说话了,的确如此,官场,是男人的天下,并且是精英男人的天下,女人要想在这个天下里闯出一番天地,那得多么不容易啊,一番折腾后,最后人都不是人了…… 两人都沉默了,彭长宜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半天,他才问道:“昨天晚上侦查的情况如何?” 老顾笑了,知道他指的是陈静的外套,就若无其事地说道:“一无所获。” “为什么?”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老顾说:“昨天晚上咱们吃完饭太晚了,我把车放回去后,又走着出来,来到诊所的时候,人家已经要关门了。” “不对,诊所没人,足疗那个地方有人。”彭长宜说道。 老顾知道彭长宜是真的上心了,就不慌不忙地说道:“是啊,我知道足疗有人,但是我又不足疗,我怎么好意思跟人家打听情况?别急,等下次白天来的时候,我直接进去找她,直接问她本人比什么都强,跟别人打听容易给她造成不好的影响,容易让别人误解。” 彭长宜见他说得有道理,就不再说什么了,闭上眼睛养神…… 丁一这几天反应得很厉害,她吐得很疯狂,任何烹饪食物味道都会引发她狂吐不已,眼见着小脸蜡黄迅速消瘦下去,人也变得无精打采,她不得不请假在家静养了。 江帆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出国考察也充满了担忧。 江燕建议她去医院补充一些能量,但是被丁一拒绝了,她每天坚持强迫自己吃东西,哪怕吃了再吐,她也要吃。 螃蟹、汽油、鸡蛋炒西红柿……这些统统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魅力,尤其是汽油,别提,只要一提起,想起那刺鼻难闻的气味,她都会恶心呕吐。 唯一没有被她淘汰的只有一样食物还雄踞她这个准孕妇的食谱上,那就是小米粥。但不能吃菜,吃各种带味道的哪怕咸菜都不行,不过,她忽然对盐这个东西发生了兴趣,每次喝小米粥的时候,就喜欢用筷子头轻轻地沾一点盐花,这样,小米粥才有了点滋味。 她的这个举动忽然让江帆想起小时候在西北常吃的一种食物——芝麻盐,就是将芝麻炒熟,擀碎,撒上精盐,只有芝麻的香味,没有任何可以引起人的嗅觉不舒服的味道。想到这里,他立马给妈妈打电话,让妈妈给丁一制作这种芝麻盐。 第二天上午,江帆上班刚走时间不长,妈妈和爸爸就捧着一罐芝麻盐,坐着出租车就来到了阆诸。 出租车被岗哨拦在大门外,两位老人下了车,老人登记后捧着这罐芝麻盐进了大门,他们经过营房区,来到江帆住的这个小院,按下电梯,站到了走廊门口。 此时的丁一还没有起床,江帆上班走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这时听了门铃声,她以为是江帆拉下什么东西又回来取了,就一骨碌爬起来,穿上一件浅粉色的棉睡袍,快步走出房间,来到外面的走廊,一边开门一边跟门外的人说道:“是不是忘带钥匙了……” 当两扇门打开的一刹那,她这才看清,一位头发灰白、戴着眼镜、披着一件灰色披肩而且气质不俗的老人,正面带微笑地站在门口。 丁一懵了,瞬间感到些许的恍惚,她赶忙揉揉眼睛,定睛一看,没错,是妈妈,江帆的妈妈,后面又闪出江爸爸的身影。 江妈妈有些歉意地笑着说:“孩子,是不是吓着你了,我们太冒昧了,该事先给你们打个电话才是。” 丁一完全清醒了,她赶忙把两位老人让进来,说道:“我的确有点懵,怎么也没想到是妈妈和爸爸来了。” 妈妈打量着她,说道:“难怪小帆说你瘦了不少,的确如此,孩子,你可是受罪了……” 丁一笑了,调皮地说道:“受罪也愿意,妈妈当年不也是这样吗。” 她的话,把两位老人都逗笑了。 丁一说:“爸爸你们先坐,我去洗洗手好沏茶。” 她飞快地洗了手,洗了脸,梳梳头,整了整衣服,这才走了出来,开始给两位老人沏茶。 妈妈赶紧拦住她,说道:“孩子,坐,我们上午不喝茶,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丁一难为情地笑了,说道:“我……听到门铃响才起床,以为……是他……” 妈妈笑了,说道:“没关系,我怀着他们的时候,也是这样,天天无精打采,睡不够。” 从看见丁一就一直憨笑的爸爸说话了:“小帆昨天下午打电话,说你吃不下东西,只能喝小米粥,也吃不了菜,让我们给你炒点芝麻盐,你妈妈接到儿子的指令后,立刻就给我下了命令,逼着我去超市买芝麻,连夜给你炒的芝麻盐,今天一早就给你送来了。” 妈妈说:“我怀孕的时候,跟你的反应一样,就是喝小米粥吃芝麻盐,吃了好长时间。” 丁一眨巴两只清脆的眼睛,说道:“芝麻盐?什么叫芝麻盐,我都没听说过。” 妈妈将手里的小罐瓶口拧开,递给她,说道:“孩子,你先闻闻,感觉一下味道如何?” 丁一将鼻子凑到瓶口闻了闻,说道:“真香啊,是芝麻的香味,没有任何异味!” 妈妈关切地看着她,问道:“这个味道你能接受吗?” “能,完全能,我都想吃了。” “那就用舌头舔一点,试试恶心不?”妈妈小心翼翼地说道。 丁一说:“不用舔一点,我现在就想大口地吃。” 她一边说着,就捧着小罐跑向厨房,拿出一个长柄的不锈钢小勺,轻轻挖出一点点的芝麻盐,放在嘴里,小心地品咂着滋味,很香,还有点淡淡的咸,她又吃了一点,咽下后说道:“妈妈,您怎么做的,真好吃,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又香又而且没有异味的东西!” 江妈妈看着她,见她没皱眉头,而且很喜欢吃,就放下心来,问道:“吃完后恶心吗?” 丁一高兴地摆着手说道:“不恶心,不恶心,一点都不恶心!这个香味特别纯正,完全是芝麻本身的味道,太好了!但是妈妈,这个怎么吃,就这样直接吃吗?”她说着,就用勺吃了一点点,的确有些咸,但却很好吃。 江妈妈说道:“是的,就是直接吃,当菜吃,别用小勺,用筷子,用小勺的话容易吃多,咸,用筷子沾着吃,就着粥吃。” 丁一说:“就什么吃都可以,可是我吃着不咸呀。”丁一说着,又吃了一口。 妈妈笑了,说道:“我不敢多放盐,太咸对胎儿不好,只放了一点点盐,但放太少的盐也不行,盖不住芝麻油香,你吃一次就会腻,毕竟芝麻是油料,吃腻了你下次就不想吃了,所以,记住,吃的时候不要用小勺。” 丁一看着妈妈,认真地问道:“吃盐多了对胎儿不好吗?” “会有些影响的,另外对孕妇本身也不太好。”妈妈说道。 丁一立刻放下了小罐,就不再吃了。 江妈妈知道她担心了,就说:“呵呵,你不用担心,吃太多的话肯定不好,但是咱们日常吃这些是没有问题的,就着其它食物吃不会太咸,就更没有问题了,你这样吃肯定容易吃多。” 丁一笑了,说道:“我买吃过,真是太香太好吃了!太感谢妈妈了!妈妈,他,是不是还不知道你们来?我给他打个电话。” 江爸爸赶忙说:“别打了,他知道不知道我们来没有用,让他安心上班吧,我跟你妈看看你就放心了,出租车还在外面等我们呢。” 丁一说:“为什么?你们来了,怎么也不能走啊!我先告诉他一声。” 妈妈笑着站了起来,说道:“孩子,听话,别打了,我们帮不了你别的,就不给你添乱了,你好好休息,吃完了就打电话,妈妈再给你炒。” 丁一急了,说道:“妈妈,你们不能这样走,没有这样的!好了,我不打电话了,你们多坐会,我去换件衣服。” 092 公婆的疼爱 丁一进了卧室,飞快地换上一身衣服,这时就见两位老人已经准备要走了。 丁一说:“不能走啊,我马上给岗哨打电话,让出租车师傅走。” 爸爸笑了,说道:“他走不了,还没给人家结车费呢。” 丁一说:“我马上出去给他结账,下午让江帆送你们。” 妈妈说:“孩子,一家人就不要客气了,不要打扰他了,我们俩也算出来放放风。” 两位老人说着就往出走,丁一有些着急,他们就这样走她觉得很过意不去,她就换上鞋,急忙追了出去。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她把准备好的车费提前塞到司机的手里,说道:“师傅,这是来回车费。” 师傅说:“用不了这么多。” 丁一说:“多退少补。” 两位老人见丁一在付车费,他们也没有跟她争执,而是笑着说道:“孩子,我们走了,小帆出差,你要是需要就打电话,妈妈过来陪你。” “好的妈妈,可是妈妈,你们就这样走了,水也没喝口,我……”丁一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妈妈笑着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孩子,你现在身子不方便,陪我们时间长了会累,本来你请假就是休息的,我们一来就打乱你的正常生活了,你现在最为关键的是静养为上。” 妈妈说完,抱了一下丁一,就坐进了来时的出租车。 不知为什么,当江妈妈拥抱自己的那一瞬间,丁一的眼圈红了,她似乎感到了自己妈妈怀抱的温暖,她知道孕妇感情脆弱,容易激动,就极力克制着自己…… 江妈妈从车窗伸出手,跟丁一再见。 丁一站在大门口,一直注视着他们,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去。 过早失去母爱的人,容易对老人的关怀产生激动的情绪,丁一往回走的时候,眼泪就掉了下来,两位老人这么远,打出租车给自己送芝麻盐,怕打扰她的休息,水都没有喝一口就走了,另外,她注意到,“孩子”,是江妈妈对她最多的称呼,一句“孩子”,胜过千言万语,这才是妈妈,这才是母爱…… 丁一回到房间,来不及换下衣服,就给江帆打了电话。 江帆正在开会,当电话震动的时候他没有接,过了一会,他掏出电话一看是家里打来的,就赶紧走出会议室,给家里的座机打了回去。 “喂,出什么事了吗?” 丁一听出他声音里的急迫,知道她担心自己,但现在的她还处在被妈妈和爸爸的感动之中,就说道:“是的——刚才妈妈和爸爸来了……” 江帆听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就问道:“来了怎么了?” 丁一有些哽咽着说:“他们来给我送芝麻盐来了,说是你让他们做的,呆了十多分钟就走了,我留不住他们,连一口水都没喝就走了……” 江帆听明白了,就笑着说:“是我昨天给妈妈打电话,让妈妈给你炒点芝麻盐当菜吃,没想到这两位老同志的执行力这么强,一宿的功夫,不但炒好还给你送来了。” “是的,他们坐出租车来的,我说等你回来,他们不等,执意就走了……”丁一的口气里有些难过。 江帆笑了,说:“他们觉着帮不了你,留下还得让你照顾,他们这是心疼儿媳,心疼孙子,你不用难过。” “是的,他们就是这样的……” “呵呵,好了,走就走吧,一家人,不用客气,等吃完后,再打电话,让他们还给咱们送来。” “呵呵,那可不行,太麻烦他们了——” 江帆笑了,说道:“小同志,你也太容易感动了,这么一罐芝麻盐就把你收买了,我告诉你,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老太太的爱心还没完全释放出来呐,等她要是释放的话,恐怕你就受不了了。” “哼,就知道捉弄我。” “哈哈哈。好,我挂了,正在开会呢。” “快去、快去吧。”丁一说着就率先挂了电话。 在江帆出国考察的头一天,丁乃翔和乔姨也从省城回来了。 这天上午,丁一正在家里写稿子,她接到了爸爸的电话,第一句话就撒娇地问道:“爸爸,您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都想您了——” 爸爸笑了,说:“我们已经回来了,刚到家,你乔姨正在收拾卫生,陆原送我们回来的,他正好来阆诸纪委办公事,我们就搭车回来了。” 丁一说:“哦?太好了!爸爸,我马上过去。” 爸爸说:“不忙,你下班再回来不迟。” 丁一很想告诉他这几天她没上班,但想想还是见面再说吧。 挂了爸爸的电话,丁一看了一眼正在仰头看她的小狗,说道:“你爷爷回来了,你也该回家了。” 小狗冲她欢快地摇了几下尾巴。 丁一正在换衣服,电话又响了,是陆原。 陆原说:“大主播,我已经把丁教授老俩送回家了,你中午还不请我吃顿大餐吗?你要是请我吃大餐,我就下午再回去,你要是无视我正当的要求,我马上就打道回府。” 丁一笑了,说道:“我已经知道了,爸爸刚给我打电话了。” 陆原说:“爸爸前好几天就闹着要回来,怎么都留不住,我说等星期六再送他们回来,这样你嫂子和小虎都能跟着一块回来,可是他老人家怎么都不等了,并且威胁我说,如果我没时间送的话,他们就坐火车回来,昨天就要去火车站买票,我硬给拦下了,正好今天我回来有公干,就把他们顺便送回来了,你还不请请我?” 丁一笑了,说:“你是公事,该阆诸市委、政府请你,轮不到我请你这个省纪委的大主任呢?” 陆原说:“我才不给他们那么大面子呢,再说了,我妹夫说,让你请我。” 丁一笑了,说道:“好,你想吃什么?” “你请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好,你等着,我马上回家。” 陆原说:“我还要等会才能回家,我在等阆诸纪委一个人,他给我盖上公章后我的事情才算办完,我是借等他的功夫给你打电话的。” 丁一说:“不急,离中午饭还有段时间,你慢慢等。” 陆原说:“这样,你先别回去呢,我一会办完事捎着你。” “我没上班,在家呢。” 陆原问道:“你为什么没上班,病了吗?” 丁一说:“没病,你干嘛盼着我病?” 陆原说:“你没病没灾的不上班在家偷什么懒?” 丁一笑了,说道:“等会儿再告诉你。” 陆原说:“你没跟江帆闹别扭吧,听你的口气不像是又受夫君的气了?” “他敢!”丁一狠狠地说道。 “呵呵,什么时候小绵羊变成河东狮子了?” 丁一笑了,说道:“这叫在大风大浪的锻炼中成长。” “哈哈哈,这是江帆的悲哀啊!怎么让你成才为一个狮子了?” 丁一说:“不是悲哀,是他的荣幸。” 陆原听丁一这么说就笑了:“好了,我不听你的嘴上硬了,纪委的工作人员来了,我要去工作了,你准备好我一会去接你。” 丁一说:“好的,哥哥再见。” 陆原说:“对了,你还在老房子吗?” “不,我已经搬回来了。” “好的,一会见。” 陆原放下电话,他听丁一说他们已经搬回了军区大院,他在心中感叹了一下…… 丁一放下电话,就给江帆发了一个信息,告诉他爸爸回来了,一会陆原来接她回家吃饭。 她的信息刚发出去,江帆就来电话了,说:“我知道他来了,但却没看见他,纪委的人跟我汇报了,刚才志刚和汝明几个人非要给他攒饭局,我制止住了,我说陆主任是我们家里人,他回来了,是要回家吃饭的,你们就成全我们吧。” 丁一知道江帆不想让陆原过多跟阆诸的人接触,就说道:“你中午能有时间吗?” 江帆笑了,说:“当然有,必须有!大舅子为大,他可是老婆娘家的人。我必须有时间。” “贫嘴!”丁一嗔怪地说道。 “哈哈哈。”江帆大笑着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只要到了下班时间,我就不属于单位了,都属于你和孩子。”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江帆小声说道:“什么叫油嘴滑舌?我这段时间就是这么做的,你可不能昧良心。” 丁一笑了,只几天江帆的确到点就下班,想到江帆又要考察去了,他当然会挤出时间陪她的家人吃饭的,就说:“那好吧,咱们中午去哪儿?” 江帆说:“这是你们考虑的事,问问爸爸,他喜欢去哪儿?” 丁一笑了,说道:“要是问他,他准会说就在大院门口左右吧。” 江帆笑了,说道:“哪儿都行,你们选中地方后告诉我。” “好的,一会给你发信息。” 放下电话,丁一赶紧找衣服穿,对着满柜子的衣服,她忽然犯愁了,这么多的衣服,她居然不知该穿哪件合适了,她的衣服大都是有版有型比较修身的那种,除去夏季,其它季节还真没有宽松的那种,看来,要去买孕妇装了。 她挑了一件这个季节穿的比较有弹性的裤子,尽量挑了一双跟不高的鞋,等她穿好裤子的时候,她不由地笑了,她完全不用担心过去的修身裤子会勒到宝宝,所有的裤子穿在她的身上都显得空旷了许多,看来,这段时间她只吐不吃,应该是消瘦了。 092 再也不能臭美了 她对着镜子,简单地往脸上抹了一点润肤的化妆品,以后,有些化妆品可是要慎重使用了,她这样想着,对着镜中的自己就做了个鬼脸,自言自语地说道:“再也不能臭美了,你要知道呦——” 等她打扮好后,电话就响了,是陆原,陆原已经来到了她的楼下,这么长时间以来,陆原是少有的几个人中能进到军区大院的,因为进门手续很严格,一般怕麻烦的人就都不进来了。 丁一打开窗子,往下看去,正看见陆原下了车,站在车边,也在往她家的方向看着。 丁一喊道:“哥,上来吗?” 陆原冲她摆摆手,指了指自己左手腕上的表,意思让他抓紧时间。 她马上关上窗户,招呼过来小狗,给它穿好小鞋,开开门,跟它一起出去了。 丁一刚打开车门,小狗立马跳上车,就窜到陆原的怀里撒着娇,陆原抱了抱小狗,跟它亲昵了一会后,就放下小狗,见丁一坐在了后排座位,他不知丁一有意跟小狗保持距离,就说:“怎么去后边了?” 丁一说:“前边归你和小狗了。” 陆原开着车驶出了军区大门口, 一路上,丁一没有说自己,她问了爸爸和乔姨在省城这些天的情况,又问了小虎的学习情况,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陆原说:“你把我们所有人的情况都摸了一清二楚,现在,该说你了,你什么时候搬回来的?” 丁一说:“江帆出差头回来的时候搬的。” “哦,刚搬没几天呀?” “是的。” 陆原又问道:“今天你为什么没上班,你还没告诉我呢?对了,我怎么看着你瘦了,小脸都尖了,怎么回事?是不是江帆又给你气受了?” 丁一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捏着说道:“不是啦——” “不是啦——”陆原故意学着丁一的声音说道:“那是为什么?你们工作很累吗?现在还那么加班吗?” “不是,我最近身体出现点状况……”说道这里,丁一的脸红了。 这时,陆原开着车就进了大学家属院的门口,他往左打了方向,听丁一这么说,就紧张地说道:“什么状况?” 丁一笑了,索性说道:“就是女人都该有的状况,你真笨,都当了爸爸了还这么笨。” “啊?天哪!是不是我要当舅舅了?”陆原惊喜地说道。 丁一纠正他说道:“不是要当,你已经是准舅舅了。” 陆原将车停在自家门前的空地上,说道:“真的?” “真的。” 陆原一下子下了车,来到丁一的这边,给丁一开开车门,说道:“你真是个大功臣啊!” 丁一下了车,陆原立刻就拥抱了一下丁一,说:“让我先抱抱外甥……” 没想到他们这个过于亲昵的举动,被窗户里面的乔姨看见了,乔姨冲着他们嚷道:“干嘛呐?大白天的!” 陆原听后“哈哈”大笑,他冲着里面的妈妈说道:“大白天的怎么了,我在拥抱我外甥!走,进屋。” 陆原给丁一拎着包拥着丁一就往门洞里走。 房门早就打开了,丁乃翔站在门口。 丁一刚叫了一声“爸”,陆原就兴高采烈地说道:“爸,恭喜您了,妹妹给您带来一个好消息,您今天中午要请客了。” 爸爸刚才没有听见陆原在院子外面说的话,他就不解地说道:“我有什么好消息?还要请客?” “是的,是的,让妹妹告诉您吧?”陆原高兴地说道。 丁一看着爸爸,小声凑到他的耳朵边上说道:“您要当外公了……” 丁乃翔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什么……什么外公?你的意思是……你有喜了?” 丁一点点头,笑着说:“是的,就在这里。”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放在肚子上。 丁乃翔看着她肚子的位置,就高兴地睁大了眼睛,拍着巴掌说道:“好好好,太好了!老乔,老乔,我要当外公了!” 乔姨走了过来,她看着丁一的肚子,又看看儿子陆原兴奋的表情,问道:“小原,你就为这个?” 陆原知道妈妈指的是刚才在院里抱丁一的事,就说:“是啊?怎么了?” 乔姨瞪了儿子一眼,说道:“越大越没出息!” 陆原争辩着说道:“我抱抱我的外甥,怎么就没出息了?” 乔姨“哼”了一声,不再搭理陆原,而是看着丁一,平静地说道:“多长时间了?” 丁一说:“四五六十天了吧。” 乔姨伸出手指头,说道:“到底是四十天、五十天,还是六十天?” 丁一笑了,说道:“不太清楚,反正在这个范围之内。” “你这是什么账?”乔姨说道。 丁一走进客厅,说道:“我也说不清楚。” 乔姨说:“你要是说不清楚的话,怎么算预产期?” 陆原说:“哎呀妈妈,这也是您操心的事?” 丁乃翔说:“就是就是,先别说那个呢,今天高兴,我请客,咱们中午去哪儿吃?” 乔姨说:“不要去外面吃了,我马上去买菜,中午在家吃吧。” 陆原说:“您都好几天不开火了,买菜现做太麻烦,我下午还要赶回去上班交差呢,去外面吃吧,我请客。” 丁一说:“江帆说他请,他一会就过来。” 乔姨听说江帆过来,就说:“那咱们去哪儿吃?” 陆原说:“妈妈,您真是的!一听说江书记请客,您就不张罗做饭了?” 乔姨瞪了儿子一眼,说道:“当然了,小江请大家吃饭,我当然不做了,谁让他是书记。” 丁一笑笑,没说什么。 这时,丁乃翔冲女儿招招手,丁一就跟着他进了书房,丁乃翔关切地问道:“闺女,我真的要当外公了?” 丁一知道爸爸是高兴的,就认真地回答爸爸:“是的爸爸,真的,您真的要当外公了。”丁一握着爸爸的手说道。 丁乃翔激动地搓着双手说道:“那好,那好,我今天晚上要在梦里,把这喜讯告诉你妈妈。” “爸爸——”丁一听爸爸这样说,就怪嗔地摇着他的手臂,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丁乃翔一见女儿动情了,赶忙说道:“不说不说了,怪我,怪我,你千万不能激动,免得动了胎气。” 丁一抹着眼泪点点头。 这时,乔姨推门进来了,她看了看丁乃翔,又看了看丁一,说道:“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抹开眼泪了?” 丁一扭过身。 丁乃翔说:“唉——没你什么事,你就不要打听了,是我和小一之间的事。” 乔姨听丁乃翔这样说,就又看了一眼丁一,走了出去。 自从怀孕后,丁一感觉自己的感情特别脆弱,听爸爸说起妈妈,她就很伤心,眼泪就有些止不住了。 丁乃翔说:“好了,出去吧,不然乔姨该多心了。” 丁一用纸巾擦着眼睛,跟爸爸说道:“您出去吧,我静一会。” 丁乃翔看了女儿一眼,悻悻地走了出去。 乔姨看见他出来,问道:“你怎么惹着小一了?” 丁乃翔看了看她,说道:“嗨,就说了一句话,让她伤心了,这孩子,太多愁善感。” 乔姨大概知道丁乃翔说话的内容,就不高兴地说道:“她正在怀孕的关键时刻,你少整那些没用的好不好?平时跟我整整我不跟你计较就是了,怎么还跟孩子整这些了——” 丁乃翔此时表现出了好脾气,他笑着跟乔姨说道:“好好好,我从今往后我谁都不跟你们整,好不好?” 乔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中午,丁乃翔果真选在大学家属院附近的一家饭店,江帆提前几分钟到了,当大家都到的时候,江帆已经点好了饭菜正在等着他们。 席间,江帆跟两位老人说了自己明天报道后天又要出差考察的事,他请两位老人多多照顾丁一。 乔姨当然不会错失这个表现的风头,她说:“小江,你放心去吧,小一有我们老俩呢,我们干不了别的,给她做点可口的饭菜还是没有问题的。” 陆原听妈妈这么说噗嗤就笑了:“妈,您老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可千万再给她整出杀猪菜之类的东西,恐怕她一听这个名称就得反胃吓晕过去?” 乔姨瞪着儿子,骂道:“就你多嘴!” 大家偶都“哈哈”大笑起来。 吃完饭后,陆原没有再回家,而且独自回省城了,丁乃翔和乔姨步行着走了回去,江帆带着丁一回到了家。 丁一问道:“你下午不上班?” 江帆说:“上,我可以晚点去,下午三点有个会,明天下午就该走了。” “你不是说后天才走吗?”丁一看着他不解地问道。 江帆抱住了她,说道:“后天是正式出发,明天下午是报到,我的夫人,你怎么回事,都问了好几次了?” “哦——”丁一的眼神有些黯淡。 江帆见丁一情绪不高,说道:“你怎么了?情绪有问题?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发现这个问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一冲他笑笑,说道:“没有,就是爸爸说了一句话,我有些伤心了?” “说了什么话?” “他说到了妈妈……” 094 无意间招来一个大商 江帆便把她抱在怀里,说道:“宝贝,眼下,你一定要心情愉快,如果你怀着他的时候多愁善感,那么生下孩子也是多愁善感,你怀着他快乐,他生下来也是快乐健康的,所以,你要注意,从点点滴滴都要注意,你从今以后的一言一行都不再是一个人的行为了,是两个人的行为,你和孩子,懂吗?妈妈的情绪,是能直接传递给孩子的,你这样,我走着真的不放心。” 丁一点点头,说道:“我懂,你放心吧,除此之外,不会再有什么让我多愁善感的了。” 江帆用力抱了一下她。 下午会散了后,江帆早早就回家了,他要尽力在头走的这段时间多陪陪丁一。 现在的阆诸,可以说是政通人和,各项工作稳步推进,应该是阆诸历史上最好的政治时段,江帆出去考察也是非常放心,家里有彭长宜,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彭长宜只是一个常务副市长,但他所起的作用远不是副市长所能比拟的。 这天,彭长宜参加了步行街项目启动仪式,电视台、报纸都做了报道,那些四处告状的业主们看到了政府的诚意,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不再嚷嚷告状的事了,随着肖进工程队的进入,步行街这个阆诸目前最大的危机就算过去了。 这天周末,彭长宜跟舒晴回北京看望父母,舒父给他介绍了自己曾经的一个学生,这个学生手里有一个电子精密项目,开始的时候,准备放在南方某地,他说南方人做活细致,舒父听说后,劝他放在紧邻北京的阆诸。彭长宜了解后,认为这是一个劳动密集型的产业项目,可以安排就业人数,就非常感兴趣,便邀请舒父的这个学生抽时间来阆诸考察。 舒父的这个学生,早就弃政从商,在开着一家专门生产电脑各种零配件的公司,这次回国创业,就是想打自己的品牌,他的首选最初是在南方,其次才是北京周边的地区。他始终认为,南方人心灵手巧,比北方人敬业,而且踏实,他举了个例子,他说在北方,如果是个小工长,基本就不干活了,而是端着个水杯,大摇大摆,但是在南方,许多企业的管理者都亲自下车间干活,车间主任更是有自己的劳动岗位。观念不同,做出的活儿就不同。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和人没有关系,和企业的管理有关系。” 在听了彭长宜一通天南海北的介绍后,阆诸独特的地理位置优势和政策优势吸引了他,他决定下周抽时间去阆诸考察一番。 彭长宜最初没太在意这件事,作为政府部门,一天指不定要接待多少个这样投石问路、假借投资之名蹭吃蹭喝的商人,如果对他们忽悠的事情感兴趣,你就什么都干不了了,天天跟他们泡在一起,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就把舒父介绍的这个人丢到了脑后。 一天,他正在跟肖爱国在步行街工地视察,就接到了一个叫艾清打来的电话,他在心里就嘀咕,艾清是谁,想了半天,他才想起,这个艾清可能就是舒父那个学生,当时给他介绍的时候称呼的是“艾总”。 彭长宜接通了电话,他十分客气地说道:“艾总,您好。” 艾清说道:“彭市长,我已经到了阆诸市里,我该去哪儿找你?” 彭长宜一听,没想到这个艾清还真来了,无论他吃投石问路还是蹭吃蹭喝也好,毕竟是岳父的关系,他还是不敢怠慢的,就立刻说道:“您告诉我您具体的位置,我派人去接您。” 艾总说:“我已经到了阆诸的国际会展中心的南侧,您不用派人接我,只需告诉我怎么走就是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这样,您沿着会展中心的大道一直向前走,会远远看见有三栋高楼,那就是我们的行政办公的地方,我在楼下等您。” 彭长宜这才给鲍志刚打电话,跟他简要汇报了一下这个情况,鲍志刚很高兴,说道:“太好了,太好了,如果这个项目能谈成,就能解决阆诸一大部分人的就业问题。” 彭长宜说:“您中午参与一下吧?” 鲍志刚想了想说:“我先别参与呢,你先跟他们谈,我全力支持,看对方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长宜,他们开出什么条件你都接着,咱们下来在商量解决,务必留下他。” 彭长宜说:“好的,那我先跟他谈。” 彭长宜跟肖爱国说:“马上有个客商要来,给家里打电话,把政府接待室的门打开,让招商局的张明远参加。” 肖爱国问:“在哪头的接待室?” 彭长宜想了想说:“行政办公大楼。” 肖爱国一听是行政办公大楼,就掂出了这个客商的分量,如果是比较重要的客商,彭长宜会安排在常委办公驻地的,安排在行政办公大楼,就说明还不是十分重要的客商。 彭长宜倒没想那么多,他将客人安排在行政办公大楼,为的是就近。 可是,当这个艾总跨进行政办公大楼的那一刻,他不禁摇着头说道:“阆诸政府这个行政办公区,真是太气派了,这是我目前见过的最豪华气派、占地面积最大的政府办公区。” 彭长宜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商人,是舒父的学生,是搞实业的人,在他眼里,土地就是最好的资源,商人判断一个地方的政府是不是脚踏实地,往往都会以貌取人,这个貌不单是官员的外貌,也有政府的外貌。 他笑了,说道:“这些大楼是前任留下的,我们这届政府是坐享其成。” “哦——是这样,真是太奢华了!”艾清不禁感慨道,心里似乎有些踏实了。 彭长宜注意到,在艾清的旁边,又换了一位打扮入时、且年轻靓丽的女助理,这个跟上次在舒父家见到的是不同的一个女人,上次见到的那个似乎比今天的这个人更年轻。 企业老总身边向来不乏年轻漂亮的女助理、女秘书之类的人,既是工作需要,又是身份的点缀,彭长宜对此见怪不怪,所以,艾清不介绍,他是不会问这个女人的身份的。 这个艾清,如果仅从表面上看,任谁都不会把他看做一个商人的,温文尔雅,体型健康,衣着整洁干净,皮鞋一尘不染,而且交流的时候说话很少,大部分都在倾听,他说话的时候,只要被人打断,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这个特点彭长宜在北京舒父家的时候就发现了。所以彭长宜尽量让他说,有些话,他不问,他很少主动去介绍,宁愿现场出现短暂的沉默。 倒是阆诸的招商局局长张明远主动介绍阆诸的人文、地理等情况,艾清不时地点点头,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艾总,既然到阆诸来了,就是我们阆诸的客人,是我彭长宜的客人,买卖成不成的仁义在,中午我们为您准备了便饭,请您赏光。” 艾清说:“那不好意思,我们自便吧。” 彭长宜说:“那不行,即便我刚才说的那些理由都不算的话,有一条您也走不了,那就是您跟我岳父的关系,就冲这一条,您也没有理由不留下用餐的,真让您饿着肚子走,岳父大人怪罪下来,我可是吃不了得兜着走啊,再说,我们吃饭的时候有好多问题还可以进一步交流。” 艾清看了看女助理,女助理就点点头,艾清说道:“那好,我来的时候知会了导师,他嘱咐我说,彭长宜可是能喝酒,他要是留你吃饭,你千万别跟他拼酒,你拼不过他。”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老人家把我的底细都透露给你了,还是你这个学生亲啊。” 艾清说:“学生再亲,亲不过你,同情弱者,是人类所共有的天性。” 这次,丝毫看不出艾总对阆诸到底有多少中意的成分,他身边的那个女助理始终都是程式化的微笑,不微笑的时候就是往手里的本子记录,等抬起头,照例是对每个人都微笑一下,几乎不说话。即便是中午喝酒的时候,她也只是优雅地喝着果汁。 彭长宜本来有意想攻攻这个女人的山头,他坚信这个女人的清高是伪装出来的,但现在双方都还在考察阶段,艾总的诚意目前看来不大也不小,他也就对这个女人的兴趣不大,不但对这个女人,就是对艾总所表现出的兴趣也不太大。站在艾清的角度思考这事,他如果在阆诸投资办厂,有利也有弊,但显然利大于弊,彭长宜不相信他会不动心? 所以,他只要表现出阆诸政府的诚意就足够了,这些商人,有时在政策优惠方面难免都有得寸进尺的要求,阆诸所处的位置优势和劳动力的优势,不是每个投资者都能遇到的,所以,他表现的一点都不急,并不急于抛出自己的底线,这让招商局局长张明远都有些着急和不解。 095 只谈友情不谈合作 吃饭的时候,彭长宜只谈友情,不谈合作,谈他感兴趣的西方古典哲学,谈尼采,谈亚里士多德,甚至谈岳父的众多学生。 艾清说:“彭市长真是博学啊!当官有点可惜了,应该也跟随导师去搞哲学研究。” 彭长宜笑了,说道:“哪里呀,我知道的这点都是从我岳父和太太哪里趸来的,一回家就听他们谈论这些,听也听得差不多了。” “哈哈哈。”艾清大笑,说道:“彭市长太幽默了,不过你说的我相信,我记得小师妹16岁那年发表在党的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是剖析前苏联解体的有关内容,当时导师给我们看这篇文章的时候,尤其是我看到文章的第一句话时,我的脑袋里就出现了一个老布尔什维克深邃隽永、又充满痛惜泪水的双眼,我现在还记得,第一句话是:看着缓缓下降的国旗,眼泪立刻盈满眼眶,因为我知道,这面象征着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国家旗帜,将不再升起,而被这面红色旗帜照耀了69年的15个国家,会相继独立,我仿佛看到和平演变分子们在开香槟弹冠相庆……” 一直都没有正式说过话的女助理不禁惊讶地说道:“天,18岁?” “是的。”艾清看着女助理说道:“我记得清清楚楚,师妹那年18岁。” “确切地说,是17周岁,她应该虚两岁。”彭长宜不动声色地纠正道。 艾清没有在意他的话,继续说道:“是啊,当时我们谁都不相信是一个18岁小女孩的作品,都认为这个作者是一个像导师那样研究苏联问题的专家,同时还应该是一位老布尔什维克,并且对苏联有着深厚感情的老人,或者是老政治家,因为在这篇文章里,深度剖析了苏联解体的外部和内部的原因,这在当时、在苏联旗帜刚刚降下来的时候发表的这篇文章,许多观点都是很前卫的。当时我们大家看了几篇这样类似的文章,以为又是导师给我们安排的作业,没想到导师却让我们只回答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猜猜这个作者的年纪。” “结果?”那个女助理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艾清说:“大家当然都是倾向于我的观点,认为作者年龄起码在50岁往上。结果,当导师宣布说:作者,女,年龄,18岁。当时,导师说完这话后就挺着胸脯走出了教室。我们当时全傻了,简直是目瞪口呆,想想我们这些所谓的研究生,而且对学业还抱着混的想法,呵呵,用自惭形秽这个词比喻一点都不过分。” “哇——”女助理尖叫一声,拍着巴掌说道:“那你这个师妹后来呢?” 艾清说:“后来她成为哲学和政治领域里的研究生,最后成为全省这个领域里最年轻的博士,后来成为了彭市长的夫人。” 女助理主动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彭市长,我敬您,您太不起了,有这样一位伟大的夫人!” 张明远也站起来,举着酒杯说道:“还有我!” 自豪的笑意,荡漾在彭长宜的心里,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他依然坐着说:“干嘛呀?起哄呀?” 大家笑了,彭长宜也站了起来,说道:“唉,说起来惭愧啊,这样一位少年女英雄,她的锋芒差不多快让我给磨平了,我喝你们敬的酒啊,太惭愧了。” 他尽管这样说着,也还是端着杯,跟女助理和张明远碰杯后干了。 等彭长宜坐下后,艾清继续说道:“彭市长,你对西方古典哲学这么通透和了解,不应该来当官,应该去研究哲学才对。” 彭长宜说:“哲学我就不去研究了,我们家的人都是干这个的,他们都研究了好几十年了,我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他们那个高度了,也就是说,我研究不过他们,所以我还是当我的副市长吧,这个工作他们目前还没人干过。” “哈哈哈。”大家都被他的幽默逗笑了。 艾清端起杯,说道:“他们都敬了你了,现在该轮到我敬你了,彭市长,对阆诸,我有意,希望在不失你们政府原则和利益的情况下,更多地拿出诚意给我。” 彭长宜笑着说:“不失政府原则和利益的所有诚意都是正当的,都是在您希望的范围之内。” 艾清笑了,说道:“彭市长好口才,小师妹很有眼光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对了艾总,我听说您当年都是大学副校长的人选了,却突然辞职下海经商了,真羡慕您!” 艾总笑了笑,说道:“形势所迫,形势所迫。” 彭长宜见艾总不愿提当年下海的问题,他就不再问了。 倒是艾总心里装着事,就自然表达在语言上,他说道:“彭市长,您看,如果我这个项目在阆诸落户,除去那些公之于众的优惠政策外,还能给我什么样的优惠,我不是威胁您,我这个项目南方那边盯得也很紧的。” 彭长宜说:“这样,咱们先别急于谈条件呢,您也先不要急于做决定,您还是多认识一下阆诸,多了解一下今年我们招商来的企业,问问他们这个地方到底如何?我下午也可以陪您去转转,您对阆诸有了靠谱的认识后,再做决定,到那个时候,我们再认真地谈。您千万不要因为我岳父的原因,就委屈了您,您这个项目的确对我们很有诱惑力,我是从内心想留下您,好饭不怕晚,只有您对阆诸充分了解、充分比较后,您再跟我提条件也不晚。” 艾总想了想,就笑着点点头,说道:“好吧,那我就依了彭市长吧。” 彭长宜果不食言,下午,他推掉了一切工作,陪着艾总转了市区,又转了阳新,彭长宜为什么让他转阳新,就是想告诉他,阳新的土地和政策会更优惠,当然,地理优势就差了。 一圈转下来后,艾总握着彭长宜的手说:“你是我见过的最不一样的政府领导,幽默、风趣、狡猾但不失诚意,我心里基本已经有数了,下来我们再联系。”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艾总,天已经这么晚了,我找个地方您喝碗农家粥再走吧,您这样走被我岳父知道他会骂我的。” 艾总说:“谢谢彭市长,我今晚必须要赶回北京,那里还有个场面需要应酬,好,就此告辞。” 彭长宜礼貌地给艾清拉开车门,伸手请他上车,那个女助理走过来,跟彭长宜握手,说道:“再见,代我向您太太问候。”彭长宜说道:“谢谢,一定代到。” 晚上,彭长宜刚吃完饭回到宾馆的住处,就接到了岳父的电话。 岳父在电话里说:“长宜啊,我那个学生回来后就给我打电话,他对你们那里很感兴趣,感觉这里各方面的条件都比南方那个地方合适,所以他有意把这个项目放在你们那里,可能下来你们就一些实质性问题还要进一步商谈,他希望你们能在土地价格、税收、电力增容等方面,再进一步优惠。” 彭长宜明白,艾总之所以跟岳父说这些,其实就是在向他表达他自己的诚意,彭长宜想了想说:“长宜明白,您告诉他,我欢迎他随时来阆诸进一步洽谈。” 舒父就是一愣,彭长宜这话等于也没有给他交底,他想想就笑了,说道:“好的,我只是转达一下他的意思,我不参与你们洽谈的事。” 彭长宜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 客商有意,彭长宜心中暗喜,其实,他早就看出艾清有意将他这个宝贝项目放在阆诸的,这里,没有人情的因素,亚当.斯密有句经典名句,他说:“我们的晚餐,可不是来自屠夫、酿酒商和面包师的仁慈,而是来自他们对自己利益的关注。我们不求助于他们的博爱,而是求助于他们的自利心;我们谈论的决不是我们自己的需要,而是他们的好处。” 亚当.斯密的话,其实就是当下各地政府进行的招商引资工作的精髓所在。如果艾清能来,彭长宜当然求之不得,因为,这将标志着他为阆诸引来了一个大项目,一个劳动密集型的项目,会安排许多的就业人员,书记市长都会高兴,这一点,彭长宜对此充满了期望,但是,他也不会为了留住这个项目,一味地妥协,只要不在突破底线的情况下,他可以做主对这个项目优惠尺度大一些,他的原则就是不做牺牲阆诸利益的事,这是他一贯做官、做人的底线。 挂了岳父的电话后,他就给舒晴打了一个电话。 舒晴接通电话后说:“是不是我要提前恭喜你啊!” 彭长宜感到舒晴的确是个鬼丫头,就笑着说:“你恭喜我什么?” 舒晴调皮地说道:“你要引来一个大项目,我当然要恭喜你啊!” “呵呵,看来你什么都清楚了?” “那是当然了!亲爱的,我真的为你高兴!” 096 突破底线的事不能干 彭长宜说:“现在就高兴太早了,但愿艾总的条件别太让我为难就行,突破底线的事我是万万不能干的。” 舒晴说:“我也是这么跟爸爸说的,估计爸爸会把这意思转达给他的。” 彭长宜说:“对了,昨晚江书记给我打电话,问我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估计他回来后就要开始动人事了。” 舒晴说:“咱们俩上次在我那儿不是说好了吗?过了年再考虑这个问题,我现在有课题,单位离不开,这个时候肯定不能调动……” “哦——对不起,我忘了这茬了,我还跟他说问问你再告诉他呢。”彭长宜故意若无其事地说道。 舒晴明白,彭长宜绝不是忘了,他这是故意让自己再考虑一次,想到这里她说道:“如果你希望我现在调过去,我也可以退掉这个课题,现在还没正式开始呢。” “不不不,我不希望,再说了,这是你的事,我任何的希望是不起任何的作用的。” 舒晴有些难为情地说:“你是在变相批评我吧?” 彭长宜说:“我说丫头,你的心眼可是太多了,我什么意思都没有,我真的忘了这个茬了。好了,这篇翻过去了,不许再说了,那个啥,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说话,半夜回来都行,我去接你。” 舒晴说:“那干嘛非得我回去?你就不能过来找我吗?” 彭长宜非常干脆地说道:“能,当然能,你等着……” 舒晴一听就急了,说道:“别别别,我是开玩笑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彭长宜早就挂了。 舒晴一听完了,他真敢半夜三更地来找她,想到这里,就给他拨了回去,等彭长宜接通后,她就娇声说道:“你不要来吗——我只是说说而已啦——” 彭长宜说:“你不兴这样涮人好不好?我还以为你想我了呢,我这都换好鞋出了门坐上电梯下楼准备打出租了。” “你打出租干嘛?” “找你去呀?” “你的车呢?” “老顾开走了,我总不能半夜三更地把人家老同志叫过来,让人家老同志跟着我去找老婆吧?” 舒晴一听就放心了,知道彭长宜说的是谎话,她故意沉下语气说道:“你说实话,你现在两只脚踩在何处?” “地毯上呀?” “哼,还要打出租,你骗鬼呐吧?”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骗鬼也有可能,我不是没干过这事,当年在北城我们搞殡葬改革……”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舒晴拦住了:“好了好了,半夜三更的少说这些鬼了神了的,瘆的慌。” 彭长宜再次哈哈大笑。 舒晴知道自己上了他的当,说道:“现在,你听我口令,向后转身,进卧室,你第一眼看到了什么?” 彭长宜不知她何意,就诚实地说道:“我看到了咱们的床。” “对,马上走到床边,脱掉鞋子,上到床上,然后躺下,闭眼睡觉。” 彭长宜配合着她的口令,躺下后盖上被子,说道:“报告班主任,这些动作我都做完了,已经躺下了。” “那好,眼睛闭上了吗?” “闭上了,但是有一样我做不到。” “哪样?” “眼睛闭上了,可是我睡不着,想老婆怎么办?” 舒晴的心跳了一下,她笑着说:“那就不是班主任管的事了,想老婆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无关,对了,我告诉你一招,这招特灵,你实在睡不着的话,就起来去挠南墙,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我试过了,特别管用,你现在去做吧,我挂了……” 舒晴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不由得又是一阵大笑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梁航告诉了他这样一件事。 就在彭长宜昨天上午给鲍志刚打电话告诉他艾清要来阆诸考察的时候,正好殷家实在鲍志刚的办公室,梁航在鲍志刚里面的房间,在给他新买的一个笔记本做程序。他听见鲍志刚接了彭长宜的电话,没说几句就挂了。但很快,就听殷家实说:“彭市长来到阆诸后,是屡建战功啊!如果这次真的再谈成一个利好的大项目,他就是为阆诸建了一个奇功啊!” 鲍志刚明显尴尬地笑了几声,说道:“不管是谁谈成的,只要对阆诸有利,我们就要全力拥护和支持。” 殷家实说:“鲍市长真是大气,但是大气的过了头,就是大傻了——阆诸,不是一两个人的阆诸,要谨防功高盖主啊——” 鲍志刚说:“盖什么主?阆诸当家作主的人是江帆。” 殷家实说:“先不说谁是阆诸的主,就说你市长吧,自从当上市长后,除去认真贯彻市委一切精神外,恐怕没有其他大的可以跟书记和副市长媲美的功绩了吧,不是老兄我说你,你也要卖把子力气才是,省得在给上级汇报工作的时候,汇报的都是别人的功绩……” 可能鲍志刚意识到了里面的梁航,也可能鲍志刚讨厌他说的这话,就听鲍志刚语气有点不客气地说道:“殷书记啊,还说我呢,你不是跟我一样吗?不过我比你有一样好,就是无论怎么样我心里是平衡的,我鲍志刚的能力在这摆着呢,我本来当不了市长的,弄个副市长当还费劲呢,当是上级非让我干,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我本事就这样,谁干的好我也不眼红,我干不了别人也别嫌弃我本事小。我说,是不是您老人家心里不平衡?哈哈,没必要,按俗话讲,你我都是坐地虎,他们来阆诸,表现一下自己也无可厚非,不然阆诸凭什么买他们的账?你说是不是?所以啊,谁有本事就尽情施展,没本事愿意淘汰就淘汰,我从来都没看中这些。” 殷家实听后就是一阵爽朗的大笑,他说道:“鲍市长啊,你这脾气怎么还跟当副市长的时候一样啊,这可不行,你当副市长那会,清高也好,不入俗流也罢,工作可前可后都有情可原,但现在跟那会不一样了,要拿出真本事,真东西,只有这样,才能站的住,立得稳。江帆刚来阆诸当市长,就弄来一个乳制品项目,彭长宜刚来也就是半年不到,就要谈成眼下这个大项目,还不说他们各自的工作,江帆拆了违章建筑,为自己树了碑立了传,彭长宜来后就搞常委大院装修,还搞了三局联建工作,尽管被我后来摘了桃子,但是谁都知道前期大量的工作是他干的,这一点江帆也心知肚明,眼下,彭长宜再谈成这个大项目,我估计,他的威望会立马高出一大截的。相比之下,市长您就显得成绩单薄了点儿,是不是下来也要在政绩方面动动脑筋了……” 鲍志刚很烦他这样的话,就说:“老殷啊,你今天找我来不是说这事来的吧?” 殷家实赶忙说道:“你看看,你不爱听了是不是?你今天就是不爱听我也得说,谁让咱们哥俩共事时间比他们长呢?我是见不得你被人挤兑。你说你吧,上有书记,下有个副市长,大主意不敢做,小主意不愿做,有时候还不如人家一个副市长敢做主意呢?这些大家都有目共睹,今天我也是赶上了,跟你唠唠两句,如果在平时我绝对不说,你愿听就听,不愿听就不听,总之你也别当真,也别往心里去,算我没说。” 鲍志刚听了殷家实这话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听了梁航的话后,彭长宜陷入了沉思,他百分之百断定,殷家实的话,鲍志刚肯定会往心里去,也肯定会。换位想想,谁都会往心里去的,因为殷家实的话不能说太恶毒,最起码是事实。拿政绩跟一个同僚比,别说是鲍志刚,就是彭长宜江帆也会有想法的,只不过他们思考问题的角度会有所不同。 前有江帆,后有彭长宜,这个比喻太形象了!肯定能击垮鲍志刚的心里防线。 一段时间以来,大家都看到了鲍志刚对江帆的唯唯诺诺,甚至对彭长宜也是倍加尊重,这一点,江帆和彭长宜都感觉到了,尽管他们对鲍志刚也表现出尊重,但谁的心里都有杆秤,那就是鲍志刚的上位,是得益于江帆的举荐的,所以党政一把手出现了史无前例的团结局面。 如果殷家实单拿江帆和鲍志刚两人说事,彭长宜估计鲍志刚不会有什么其它想法的,因为那是他认可的事实,但殷家实坏就坏在拿彭长宜跟他比,这当然让鲍志刚甚至任何人都会感到危机的存在,有一种被取而代之的忧虑,尽管这种忧虑不会写在表面,但也会在以后的工作中有所表现,不是鲍志刚有了危机感,彭长宜此时就感到了某种危机。 鲍志刚的危机来自于自己没有明显的政绩,彭长宜的危机来自于今后跟市长的合作,因为他跟市长的关系势必会影响到江帆和市长的关系,所以殷家实这一手太狠毒了。 正如殷家实所言,无论是江帆还是彭长宜,他们的政绩都比鲍志刚要显著一些,这届阆诸市委政府所干的工作,许多大事件都打上了江帆或者是彭长宜的烙印,尽管彭长宜来的时间不长,但由于分工原因,他干了许多具体工作,上下对比,显得鲍志刚似乎没有什么政绩。 097 躲得开大家却躲不开一只苍蝇 鲍志刚的确是没有什么看得见的政绩,这倒是事实,但他是市长,统揽政府的全局工作,所有的政绩都是他的政绩。道理是这样,但有谁会这样认为呢? 殷家实,是一个善于挑拨离间的人,他见不得班子团结,见不得同僚之间的团结。如果有两个人关系走得比较近,被他知道后,保证会给插手,多多少少都会给这种关系带来一些影响,总之,他是一个见不得周围人好,见不得阆诸好的人,因为阆诸太平,他就没有任何的好处,他日益膨胀的野心就不能实现,所以这种人就喜欢把水搅浑,只有把水搅浑,他才可能有机会。 这种人之所以有生存的空间,某种程度是上下形势的需要,做过多年组织工作和党委一把手的彭长宜深知其中的奥秘。从上级这个角度来说,等于给这个年轻的班子放了一只狮子,这样你这个地方就形不成铁板一块,更搞不了独立王国;从地方这个角度来讲,这样的人也是有生存空间的,总是有些能力相对平庸的人,这些人普遍都有不干事爱挑刺的心理,往往你干得越多,非议就越多,你升迁一步,人们普遍的心理反应就是这个人有什么什么样的关系,是靠关系提拔上来的,他不会说你干了什么事,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尽管大家都对殷家实善于挑拨关系这个业余爱好有目共睹,但有时还会有人主动给他贡献一些佐料,希望他能把这坛醋做酸。 即便摸不到鱼,也要把水搅浑,谁都别想好,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存在大多数人的身上,正如卡耐基说的那种人,就是:“你成功了,他妒嫉你;你失败了,他笑话你。” 卡耐基还说过,有的时候:“我们可以躲开大家,却躲不开一只苍蝇。”这只苍蝇,总是喜欢在鸡蛋的缝隙中下蛆,即便这个鸡蛋没有缝隙,也会制造缝隙,现在,殷家实就是这只讨厌的苍蝇,他可谓无孔不入,而且无往而不胜。他成功离间了申广瑞和他的搭档,成功离间了佘文秀和聂文东,现在,他离间不了江帆和彭长宜,就开始里间鲍志刚和彭长宜,这种人,非常善于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而且不幸的,大多情况想都能命中目标。 此时,彭长宜百分之百相信鲍志刚被他击中了,这丝毫不用怀疑。因为殷家实拿江帆和彭长宜的政绩跟鲍志刚相比,这个,正中了鲍志刚的软肋。 其实,任何人做出的成绩,都不是个人所为,都是班集体共同的结果,因为没有班集体的支持,个人是无法取得成绩的,但现在官场就爱流行这样的说法,谁谁谁到了什么地方,踢开了前三脚,好像新来的官,不烧三把火就是窝囊废,就是蠢蛋!如果按这个说法衡量鲍志刚,他的确没有明显的政绩,但是政府工作却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目标前进,这本身就是成绩,但这样的成绩在人们的眼里被看成是软成绩,似乎只有引来了大项目、增长了gdp,这样显而易见的成绩才算政绩,所以说,殷家实这一招够狠的。甚至彭长宜都可以预料出这话对鲍志刚产生的深远影响,一是他可能会盲目找项目,二是他会对同僚主要是他彭长宜所干的事进行掣肘。当然,这或许是彭长宜阴暗的想法,不过有些事情也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彭长宜故意不动声色第看着梁航,说道:“小梁,不错,你说的这些很重要,你能把听到的及时告诉了我,这说明你很有政治斗争的头脑,在机关,尤其是当领导的秘书,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任何话、任何现象都不能放过,都要在自己的脑子过三遍,想三遍,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继续努力!” 这是彭市长第一次这样表扬自己,梁航很是高兴,他说:“跟着您的这段时间,是我增长知识最快的时候,相当于我过去两年时间的总和,甚至有些知识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是根本学不到的,有的一辈子都悟不透的东西,您一点拨就明白了,您以后还要多加指导我。” 彭长宜笑了,说:“凡事必须过脑用心,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当时琢磨不出来的时候要跟我说,因为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梁航不住地点头,这个道理在机关是人人皆知的,他说道:“那是必然,我知道的肯定会跟您说,俗话说得好,吃谁向谁。这一点您放心。” 彭长宜说:“当时殷书记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知道你听见了吗?” 梁航说:“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我还在里屋鼓捣电脑,他走半天我才出来。” 彭长宜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而是在台历的日志上,写下“民主生活会”几个铅笔字。他要建议江帆多召开这样的会议,多交心,多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不同的声音要出现在正确的场合、正确的地方,而不应该出现在私下,尽管民主生活会只是一种形式,但有形式总比没有形式好,有些话不在会上说,而说在私下,这就是违背一个党员的基本原则,也是一个作为领导干部不该有的习气。用党章这把大尺子一量,有些人就立刻会现原形。这样的形式主义我们为什么不加以利用? 所以,记不得是哪位政治家说过:某种情形下,形式主义是一定要搞的。 形式,不是坏东西。从哲学上讲,形式是内容的存在和表现方式。任何事物、任何工作、任何活动,都必须通过一定形式来体现其内容。形式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手段,而好的形式是实现目标的必备条件。 所以,他要给江帆建议召开民主生活会,杀杀这股歪风邪气!一个班子,光抓经济不抓纪律是不行的,是会涣散的。 想到这里,彭长宜将笔夹在日记本里,拿着本子就到了鲍志刚的办公室,跟他汇报了接待艾清的情况,以及艾清对阆诸的整体认识。 鲍志刚听完彭长宜的汇报后激动地说道:“好,太好了,长宜,接下来你继续对这个项目进行跟进,争取让他在咱们阆诸落户,如果那样的话,就太好了,毕竟是我们新进引进的项目,好事,大好事。” 彭长宜也很高兴,说道:“您放心,我会努力促成这个项目的。” 鲍志刚看着彭长宜,意味深长地说:“长宜,不错啊,如果这个项目谈成的话,别说招商引资的奖金,就是能安排一千多人的就业这一项,就是对阆诸最大的贡献啊!你就是立了汗马功劳!” 彭长宜听了鲍志刚的话后赶紧说道:“我所干的一切工作都是您的功劳,如果没有您这样贤德的政府领导的支持,我是很难干成事的。” 鲍志刚笑了,说道:“长宜,怎么说话变得忽然这么客气了,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这个项目,是你老丈人帮忙介绍的,又不是我老丈人,别跟我玩这些虚的好不好?” 彭长宜估计鲍志刚已经知道殷家实说的那些话会到自己的耳朵里,他就笑了,说:“呵呵,要这样说的话,我是有点……虚了。” 鲍志刚笑了,说道:“长宜,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做人爽快,直接,用不着费心琢磨,我知道你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长宜你放心,也请江书记放心,我这个人从当副市长开始,对有些人有些事就是看不惯的,那个时候看不惯的人,这个时候也不会看得惯,以前没跟这些人同流合污过,现在也不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实际是被边缘化的人,后来江书记来当市长,我才跟他找到了共同语言,我们在有些方面的看法和见解都非常一致,可以说是志同道合,你跟江书记一直关系不错,这个你没来的时候我就清楚,我们三个人都想在阆诸干点实实在在的事,某种程度上我们的目标和愿望是一致的,我不会被一些不同的声音所蛊惑的,请老弟放心。” 尽管鲍志刚说得信誓旦旦,但是不知为什么,彭长宜还是放心不下,他总认为,殷家实这些话,不可能不在鲍志刚的脑子里留下什么的,那样的话他就不是市长了。 但不管怎么说,眼下鲍志刚的态度非常诚恳,说的话也非常实在,彭长宜没有理由怀疑他。 一连几天,艾清都没有任何消息,甚至连岳父也没再给他打电话,彭长宜反而到有些坐不住了,他就寻思,是不是南方那边给艾清开出的条件更优惠?艾清是不是放弃阆诸了?他很想给岳父打电话问问,但转念一想又没有什么必要,阆诸这个地方,是首都门户,将来大有发展前途的,许多进不了京的企业,就会选在北京周边落户,阆诸,是具实力的。艾清不来,还会有别人来。 098 扫黄打非弄事端 这样想着,彭长宜就不再惦记着这事了,没过几天,他没等来艾清的电话,却等来党校中青班学习时商同学的电话。 商同学已经被他们当地省委派到下面镀金去了,任一个地级市的市长,彭长宜知道这一消息后,曾经打电话向他表示过祝贺。 这次,商同学上来就说道:“彭长宜,你也太不够意思,连我的买卖也敢抢?” 彭长宜就是一愣,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说道:“我抢你什么买卖了?” 商同学说道:“你说呐?那个精密电子项目,我跟艾总已经谈了将近三个月了,而且他来我们这里光考察就来了好几趟了,已经谈到了实质性的内容,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你打劫了!” 彭长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艾清说考察的南方某地就是商同学那里,他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原来这块肥肉是你老兄给我送到嘴边来了,太感谢了,改天来北京我一定请你吃全聚德烤鸭。不过,你是不是冤枉好人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只听他说在南方的一个地方也考察过,但是他也没具体说南方什么地方,所以啊,请你端正对我的认识,这可是态度问题。” 商同学说:“我还不知道你吗,说你有意抢我到嘴的肉有点冤枉你,因为你的确不知情,但你看见肉是绝不会放过的。说真话,你开出了什么条件把他钓走了?” “什么叫我把他钓走?”彭长宜提高了声音说道:“是我们阆诸的梧桐树好,枝繁叶茂,把凤凰吸引过来了!” “算了吧,你们北方的政策我还不知道吗?雁过拔毛!” 彭长宜笑了,说:“你这是偏见,我们北方不是雁过拔毛,是直接把大雁投进锅里煮了。” “哈哈哈。”商同学哈哈大笑,说道:“不行,我不甘心,这样,西北的那个政协主席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是不是经常给咱们唱兰花花的那个人?” “是的,这个同学当上了省人大主任,还有那个退学的部队的同学,这次当了某大军区的副政委,过几天准备在北京聚聚,主要是请请咱们的跟班领导,本来主意是我出的,理应我做东,但谁让你抢了我的肉吃,你得出点血。” 彭长宜笑笑,说道:“没问题,你老兄就请好吧,不过有一点,东,还是你做,我负责出钱,这总可以了吧?” “哈哈,就知道你是这个性格,好,到时我组织好后给你打电话。” “没问题,我随时恭候,谁让我惹老兄不高兴了。” 商同学说道:“嗨,是不是不服气啊?” “不是不是,是求之不得,这样吧,要组织就尽快,等冷了你来我们这里又该受不了了。” “哈哈,这话我爱听,还记得我怕冷的事。” 彭长宜说:“那是当然,好,我等老兄的指示。” 彭长宜本来想告诉他,跟艾清还没进入正式谈判阶段,艾清不一定就来阆诸落户,但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万万不能将这个信息透露给他,如今各地政府,看到项目就跟狗看到骨头一样,非打个头破血流才好,互相“杀价”,最后得利的是客商。 放下电话后,彭长宜就掏出了中青班头毕业时他们的通讯录,他在西边那位政协主席的名字旁边画了一个红色的箭头,这个箭头表示升迁的意思,又在那名退学的部队参谋长旁边画上了一个上升的箭头,这名参谋长退学,是因为他所在的集团军当时要参与一次全军范围的军事演习,他不得不退学,但在通讯录上,仍有他的一席之地。 这张通讯录的表格上,已经有七八个人被他画上了红色的上升的箭头,这就说明,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已经有七八个被提拔了,他相信,还会有许多人被画上箭头,这也是中青班的特点决定的,这些学员都是当地组织部门甄选出来的优秀学员,是省委重点培养使用的对象,学习结束后,被提拔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又过了两天,艾清还是没有消息,彭长宜由于知道了他跟“南方”谈判未果的事,就不再担心了,静候“鱼儿”上钩,没想到,鱼儿没有上钩,倒是钓了一只母老虎,险些把这件事搞砸了! 这天上午,他正在省里开环保工作会议,本来他想第二天在回去,跟舒晴住一晚,谁知道会议刚开始不久,他的电话就震动起来了,掏出一看,是艾清。他按下了拒听键,马上发过去一条信息,告诉他正在省里开会,一会方便的时候给他打回去。 艾总也回了一条信息:我已在阆诸市政府大楼的外面。 彭长宜一听,马上给肖爱国发了一条信息:艾总已到,在楼下,中午你和张明远招待一下。 然后,他又给艾总回了一条信息:我已安排好,马上有人下来接你。 艾清:彭市长何时散会? 彭长宜本想散会后跟舒晴住一夜,但艾清来了,他还是回去的好,就回到:散会后立刻回,你等我。 好的。艾清回道。 下午,彭长宜提前十分钟进入会场,他刚在上午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电话又传来的震动,这次是肖爱国发来的信息:艾总被扫黄办扣在宾馆。 彭长宜一听脑袋就大了。扫黄办怎么中午去扫黄了,而且还扫到了阆诸宾馆?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里肯定有蹊跷。 于是,他拿着手机,躲在会场的一个角落里给肖爱国打电话,询问情况,并指示肖爱国妥善处理这事,千万不要伤了艾清的感情。 肖爱国只是说目前情况不明,他在赶往宾馆的途中,等了解情况后再向他汇报。 彭长宜就显得有些坐不住了,但是没有办法,下午的会还很重要,而且马上就要开始,领导们马上就要上台了,他也不能离开,想到这里,他就给褚小强打了个电话,褚小强接通了电话后,彭长宜就听里面乱糟糟的,有一个女的在大嚷大叫。 褚小强捂着话筒说道:“彭市长,我是小强。” “小强,你现在什么都别干,赶紧去查宾馆,艾总在宾馆被你们的人查到了,他是我的客人,你无论如何......” 褚小强不等他说完就说道:“彭市长,我就在这里,正在处理……” 这时,就听到那个女的大声叫道:“让彭长宜过来,让他亲自处理这事,我倒想问问他,阆诸还有没有王法,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闯客人的房间……” 彭长宜就是一愣,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但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是谁,这时,大会主持人已经手握着话筒,说道:“继续开会……” 听到大会主持人说“继续开会”,彭长宜只好挂了电话,回到自己的座位,他相信褚小强一会就会给他答复的。 下午的会,他就无心开了,脑子里一直在琢磨刚才那个女人说的话,她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口气坚决而且有点居高临下。“让彭长宜过来,让他亲自处理这事。”难道,这个女人是艾清带来的又一个女人?从这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和底气来判断,不像是前两次他带来的两个女助理,那么,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过了有十多分钟,肖爱国发来了信息:跟艾总一起的女人是艾总的未婚妻,扫黄办的人是接到一个匿名电话直接到房间来的。 未婚妻?那就应了彭长宜的判断,不是他前两次带的那两个女人,他顾不上问未婚妻是谁,就低头快速按动着手机上的按键,回道:现行? 肖爱国回道:没抓到现行,两人只是躺在两张床上在聊天休息,衣着整齐。刚才得知,这个女的是褚小强的大姨子,窦厅长的大女儿。 “轰”地一声,彭长宜的脑袋顿时就乱了,这下可是闯大祸了!他不顾会场纪律,拿着电话,装作内急的样子,就弯着身子,低着头,快速走出会场,来到会场外面的走廊里,这里,有三四个省政府办的会议工作人员正坐在签到桌的后边统计着参加会议的人数,见他出来了,以为他要早退,彭长宜冲他们点了一下头,小声说道:“有点急事,打个电话。” 为首的一个人是秘书科的科长,他微笑着冲彭长宜点点头,然后继续低头计算着。 彭长宜来到门口外面,站在台阶上,他迅速给肖爱国打回了电话,问道:“老肖,我跑出来了,长话短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爱国说:“原因现在不明,李书记和褚局长都在现场。我们中午陪艾,和他带来的女人吃完饭后,就给他们在宾馆开了房间,让他们休息,等你回来。后来,就有扫黄办的人直接闯进去了,要查验两人的身份,目前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 彭长宜急忙问道:“那个女的真的是窦厅的大女儿?窦小玉?” “是的,我不认识,是刚才褚局长悄悄跟我说的。” 彭长宜在心里说,窦小玉可不是好惹的主,她跟窦小静的性格完全不同,十多年前他们第一次邂逅,彭长宜就见识了这个姑娘的厉害,他叹了一口气,因为时间有限,他只有捡最主要的问题问:“艾总情绪怎么样?” 099 闯了大祸 肖爱国说:“艾总还好,尽管他很恼火,但还算克制,倒是窦厅长的女儿没人能惹得起,不依不饶的,非让你回来给他赔礼道歉,还大肆贬低阆诸的治安和投资环境。” “嗯,我知道了,她愿意说什么就让她说什么,只要她解气就行,你们千万别惹她,把她交给小强,让她妹夫去对付她好了,有事给我发信息。务必留住艾总,跟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要等我回去再说。” “好的。” 彭长宜再回会场后就如坐针毡了,他怎么也搞不明白,是什么人给扫黄打非办公室打的这个匿名电话?想到这里,他又给肖爱国发了信息:都有谁知道艾总来?中午吃饭都有谁? 半天,肖爱国才回道:接到您的电话后,我就下楼把艾总和那个女的接到了接待室,张明远也来了,中午只有我和张明远陪他们,不好让别人参与。 彭长宜没再回信息,他反复在脑海里琢磨这件事,怎么都感到事出有因,是有人故意蓄谋的?如果是那样的话,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阻止艾总来阆诸投资,挫伤他的投资热情,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羞辱他,挤走他,其用意显而易见! 好不容易参加会议的副省长讲完后,才宣布散会,彭长宜快速挤出人群,就向停车场走去。老顾见他出来了,就给他打开车门,他冲老顾一挥手,就说道:“快,回家!” 老顾就是一愣,本来说好他在省城住一宿的,怎么出来就说回家,他不解地说道:“回阆诸吗?” “是的,有急事!” 老顾一听,没有丝毫犹豫,快速发动着车子,赶在所有车的前面,快速驶出了省政府招待所的大门口。 半路上,彭长宜又给肖爱国打电话,问道:“老肖,艾总还在吗?” 肖爱国说:“在,我和明远正在陪着他参观咱们的会展中心。” 知道艾清没走,彭长宜舒了一口气,小声问道:“窦小玉呢?” 肖爱国迟疑了一下,无奈地说道:“回北京了。” 彭长宜太了解窦小玉的性格了,她哪受过这样的侮辱,肯定会生气走的。只要艾总没走,就说明事情还没那么糟糕。他的心多少放下了一点,说道:“你跟艾总说,我正在往回赶,无论怎样都要等我回去。” “是的,您放心,我们保证陪好艾总,一会我们再到工业园区去看看。” 彭长宜知道艾清就在肖爱国的旁边,肖爱国也表现出秘书长应有的素质。挂了肖爱国的电话,他又给褚小强打了过去,说道:“小强,你还在宾馆吗?” 褚小强说:“没有,我回局里了。” 彭长宜问道:“艾总和窦小玉怎么样?” 褚小强说:“艾总被政府的人接走了,窦小玉发了一通火也走了,回北京了。” “怎么能让她生着气走呢?” “唉,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大姨子的脾气,她要走,谁敢能拦?谁敢拦?连我都骂了。” 彭长宜劝慰道:“该骂,是我们太无理了。” 褚小强没有说话,大概他感到了自己的失责。 彭长宜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褚小强说:“您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吧。” 褚小强说:“我刚才给小静打了电话,才知道他们俩的关系……” 褚小强就将他知道的跟彭长宜说了一遍。 原来,艾总和窦小玉早就认识,他们是在一次偶然的朋友聚会中认识的,后来两人就开始交往,艾清曾经是窦小玉的初恋,但那个时候,艾总已经有了家室,窦小玉不清楚,后来艾清的老婆找到了窦小玉,窦小玉知道真相后,就愤然离开了艾清,但刚烈的窦小玉从此再无爱上别人,艾清的老婆又到学校大闹了一番,他被取消了参选副校长的资格,在单位混不下去了,便辞职下海经商去了。这期间,他也没有再娶。期间,他试图找过窦小玉,希望重修于好,但被窦小玉拒绝了。 听到褚小强简短的叙述,彭长宜点点头,难怪那天问艾清是怎么下海的,他支支吾吾没有说明。 褚小强又说:“艾清这次回国发展,也有落叶归根的意思,尽管他考察过南方的几个地方,但还是对北方情有独钟,所以,他听了大学导师的话,来到了阆诸,后来,在一次跟窦小玉的接触中,窦小玉让他来阆诸,说阆诸不但有好朋友在这,她的妹夫也在这里,就这样,艾清就决意在阆诸投资,并邀请窦小玉跟她来。他们这次来后,没有提前通知阆诸,也是窦小玉的主意,第一她想替妹妹查我的岗,第二也是提前没有决定下来,等他们决定来了,您早就去省里开会去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褚小强又接着往下讲了事情的发展,在讲述这个过程中,他表现出了一个刑警的职业本质,他说:“根据我刚才了解的情况,中午,除去肖爱国、张明远,他们在阆诸宾馆吃饭的时候还碰上了殷书记和蔡部长,席间,殷书记和蔡部长来到房间敬酒,他们都代表东道主敬了艾总和窦小玉,殷书记还留下陪艾清说了一会话。后来艾清就被肖爱国安排到了阆诸宾馆休息,肖爱国和张明远就回单位了……” 褚小强还原了当时的情景,原来,褚小强正在单位准备下午开会的发言,忽然就接到了窦小玉的电话,窦小玉在电话里大声吼道:“褚小强,我命令你马上跑步过来,你们的人把我扫黄了!” 褚小强一听,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他说道:“姐,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窦小玉依然在电话里大吼大叫:“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呀?没工夫跟你废话!你马上给我跑步赶到阆诸宾馆!” 窦小玉就把电话挂了,褚小强知道出事了,没敢迟疑,他立刻就赶到了宾馆。 到来的时候,窦小玉站在房间的门口,叉着腰,正在大声训斥几名穿警服的人,那几个人已经从她的话里大概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这次碰到了硬人闯了祸,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对她的大声训斥不做任何辩解,加上刚才他们都听见了她打给局长的电话,这主儿连局长都敢骂,更别说他们了。 为首的一个高个的年轻警察听见了脚步声,抬头一看,果真是他们的局长,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走来,他一见,赶忙敬礼:“报告局长,我们接到电话举报,说……说这里有人……有人……**……” “放屁!” 年轻的高个警察话没说完,窦小玉就指着这个人大骂:“你们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啊?我们是正当……正当的恋人关系,再说,你们抓我们现行了吗?把我们堵在被窝里了吗?你们还天天大喊优化环境,就这个狗屁环境,跟强盗一样,谁敢来上你们这投资啊?” 不知为什么,褚小强听到这话后,他没有理会窦小玉,直接就进了屋,发现房间里果然坐着一个气质儒雅,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这名中年男子可不像窦小玉这么大的火气,他一直都在面带微笑,好像被扫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褚小强把大骂不止的窦小玉劝进了房间,把年轻的高个警察单独叫到另一个房间里,详细问了他的情况。 年轻的高个警察知道窦小玉和局长的关系后,早就肠子悔青了,他的额头上一直在冒汗,警服后背也湿透了,他知道这次自己闯祸了,语无伦次地说道:“局长,我真的不知道情况是这样,真的不知道是您的亲戚……” 褚小强知道这个人被吓得不轻,就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叫什么?是哪个部门的?” “报告局长,我叫张盛,治安大队二科的。” “好的小张,别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至尾说一遍,不许有任何的隐瞒。” 这名叫张盛的警察就说道:“我们正在值班,电话就响了,是局办公室打来的电话,说刚才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有人**,甚至指出了宾馆的房间号,我们接到电话就出警了,直接敲开了房间,果然里面有一男一女……” 褚小强紧张地问道:“你们进来的时候他们在干嘛?” 张盛说:“他们什么都没干,男的穿着衣服躺在床上,女的好像坐在沙发上喝水聊天。” 褚小强松了一口气,说道:“继续讲吧……” 张盛说:“我们进来后,首先向他们出示了警官证,谁知,那个女的一听说我们是例行来检查的,立刻就跳起来指着我们的鼻子大骂,怎么跟她解释都不听,而且拒不出示身份证,那个男的刚给我们递过来身份证,就被她抢去了,根本就不让我们看,质问我们凭什么来搜查他们的房间?” 褚小强暗自笑了一下,这的确是他这个大姨子的脾气,大小姐的性情,受不得委屈,他忍住笑,说道:“后来呢?” 100 翻脸不认人 褚小强暗自笑了一下,这的确是他这个大姨子的脾气,大小姐的性情,受不得委屈,而且颐指气使,他这个妹夫早就习惯了,于是,他忍住笑,又问道:“后来呢?” 那位民警说道:“她拒不配合,我们就想带走他们,她就急了,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让你现在就扒下这身皮你信不信?我说不信,我在执行公务,任你是谁你不能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她说你等着,就这样,她就给您打了电话。” 褚小强笑着说:“别跟她生气,她说得到就做得到,别说你这身皮了,就是我这身皮她说扒下都能立刻扒下,我不得不说,你闯祸了,连我都惹不起她,她是翻脸不认人。” 张盛听局长这么说手就开始有些抖,嘴唇也有些哆嗦,他说:“局长,对……对不起,我这身皮扒不扒的倒没关系,本来毕业的时候我也不打算穿这身皮的,都是家里人……可是您……” 褚小强见这个年轻人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而且吓得不清,他从他诚实略显憨厚的目光里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当年,就安慰他说道:“没事,别紧张,如果这身皮真要扒的话,我跟你一块扒。” 张盛尽管知道局长是在安慰自己,但他仍然胆战心惊的样子,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头,看也不敢看局长,就低下头,一个劲儿地擦汗。 褚小强看着他说:“你是哪儿毕业的?” “就是咱们省的警官大学毕业。” 褚小强笑了,说道:“咱俩是校友。” 小伙子低着头说道:“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您的简历。” 褚小强笑了,说道:“好了,你让其他的人先离开这里吧,你暂时留下,找个地方回避一下,一会我还有话问你。” “那……”小伙子的手示意了一下门外。 褚小强感觉这个年轻人还是很有责任心的,就说道:“我给你们擦屁股吧。” 就这样,张盛带着人走了,但是窦小玉却不依不饶,非要褚小强把这个人叫回来,当面给她赔礼道歉,否则就到省厅去告他们。 褚小强把窦小玉拉进房间,他冲着站在走廊的肖爱国招了一下手,肖爱国也跟了进来。褚小强见没了旁人,就严肃地说道:“姐呀,人我都打发走了,您就别不依不饶的了,这里没有外人,就秘书长咱们四人,您就别嚷嚷了,他们也是在执行公务,是因为有人举报,该道歉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个别有用心的人,您非要求他们道歉的话,只能我给你道歉。” “我不稀罕你的道歉!”窦小玉的火气仍然很大。 艾清也劝窦小玉冷静,窦小玉这才不再要求道歉的事了,她说:“你没有错,我不要你道歉,我要彭长宜给我道歉,这事不能这样完!否则我的脸往哪儿放,传出去多不好听?堂堂省厅厅长的女儿,被人抓了**,我还怎么做人?如果彭长宜不道歉的话,艾清,取消跟他们的合作!” 艾清在这件事上始终保持得很克制,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冷静,冷静,褚局长已经解释了,那几名警官也属正常执法,关键是谁打的这个电话?” 窦小玉见艾清站到了褚小强这边,就气愤地说道:“我不冷静吗?我感觉我自己很冷静!这样,如果我得不到彭长宜道歉的话,我从今以后不会再踏上阆诸一寸土地!你艾清也不许!否则,咱俩断绝关系!” “姐——”褚小强叫道。 窦小玉看着褚小强,说道:“这事跟你没关系,肯定是他们内部人打的举报电话,这事彭长宜必须给我个说法!老艾,咱们走!” 艾清说:“咱们正事一点都没往下进行就走?” 窦小玉说:“人家都把你当成嫖客了,你还要怎么进行?” 这时,一直都没说话的肖爱国说道:“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这件事的,彭市长已经散会了,他正在路上往回赶,马上就回来。” 艾清说:“咱们等彭市长吧,不要因为这件事耽误了正事。” 窦小玉见艾清没听她的话,觉得在妹夫面前很没面子,就瞪着眼看着艾清说道:“你可真是没皮没脸,要等,你等,反正我得不到彭长宜的道歉是不会再来了。” 窦小玉说着,拿起包就往外走,到了门口感觉不对劲,就从艾总的手里夺过钥匙,说道:“车我开走,你爱怎么回去就怎么回去。”说着,就气呼呼地走出房间,下了电梯。 褚小强就要追她,哪知艾清却说道:“让她去吧,她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你就更拉不回来了。” 褚小强觉得不能让她这样委屈着走了,就追了出去,肖爱国也跟了出去,但是窦小玉已经上了电梯,他跟肖爱国就坐上了另一部电梯,等他们赶到楼下的时候,窦小玉已经上了艾清的奔驰车,她不顾褚小强和肖爱国的阻拦,一脚油门踩下去,褚小强赶紧拉开肖爱国,奔驰车就窜了出去。 肖爱国吓得脸都白了,自言自语地说道:“天,脾气也太大了吧,差点要我的命。” 褚小强心说,这算什么呀? 窦小玉就这样走了,褚小强和肖爱国返回宾馆房间,肖爱国郑重向艾清表示了歉意,说都怪他,如果不是他有事回单位,而是在这里陪着他们的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艾清宽容地笑了一下,说道:“理解,小玉的脾气不好,由她去吧。” 下午,肖爱国不敢离开艾清半步,他叫来了张明远,他们陪艾清参观了工业园区,又参观了会展中心,浏览了市区几个标志性区域,给他详细介绍了阆诸的情况。 褚小强留在宾馆,叫过张盛,再次详细询问了举报电话的情况,张盛把中午跟他说的话再次复述了一遍,褚小强知道,问题的关键在那个举报电话上,他就回到了单位,想通过技术手段调查举报人。 彭长宜听了他的叙述后说道:“算了,别查了,只要窦小玉不再要结果,这个结果差不多已经在我心中了,继续调查没有任何价值了。” 褚小强说:“最起码我们知道是什么人打的电话吧?” 彭长宜说:“没有必要,街边电话亭打的电话,谁给你记住是什么人打的?又没有监控录像,算了,回头让小窦劝劝她姐姐就是了。” 褚小强想了想,对着电话说道:“市长,我有点搞不明白,打电话的那个人他的动机何在?”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说道:“明摆着的事,给招商引资制造障碍,吓跑客商,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次艾总带来的女人是窦小玉,要是别人可能还真坏菜了。” 褚小强说道:“这个我懂,是有人不希望这个项目谈成,我不理解的是这个手段也太直接、太小儿科了?” “是啊,尽管手段直接,但却管用。”彭长宜的语气很严肃。 褚小强试探着问道:“市长,阆诸……也这么……复杂?” “哈哈哈。”彭长宜笑得有些夸张,他说道:“小强啊,你现在是一个地级市公安局的一把手了,你不该说这么幼稚的话,你在锦安当副局长的时候不拿大主意就不说了,你现在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们公安局内部的情况你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吧,阆诸怎么样难道你心里就没有数吗?这下你也该明白我去省厅要你来的个人的目的了吧。” “嗯,我现在明白了,以前我还总是认为你要我来,是想让我快速进一步呢?”褚小强故意在电话里含糊不清地嘟嚷了一句。 彭长宜说:“当然是有这样的想法了,不然干嘛要你?我怎不要别人,更主要的是咱俩合作过,彼此了解,这才是主要目的。” 褚小强说道:“那等我忙过这段,咱俩好好交交心。” “嗯,你先处理局里的工作吧,稳定住阵脚,咱俩交心有的是时间。” 褚小强说:“我现在差不多了,心里已经非常有数了,接下来就要动刀子了,所以在动刀子之前,我想听听您的意见,也想听听江书记的意见。” “行,等他回来,我给你打电话,咱们三人单独聚。” “好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挂了褚小强的电话,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老顾在前面开着车,见他不再打电话了,就提醒他说道:“您还是给小舒打个电话吧。” 彭长宜这才想起舒晴可能还在等他,他人已经都出来一百多里路了,还没告诉舒晴自己不回去了,他立刻就给舒晴拨了电话。 哪知,舒晴接到电话后第一句话就说:“别告诉你已经走了?” 彭长宜一愣,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已经走了?” “啊?你还真的走了?我只是觉得都散会了,你怎么还不到家?是不是晚上又安排了事?没想到那还真让我说着了!” 101 你急他不急 彭长宜歉意地说道:“我的确走了,是因为发生了一件紧急的事,艾总上午就来了,他在等着我回去谈事,所以我散会后就直接回来了,刚才一直在跟别人通话,没来得及告诉你,等见面再跟你细说吧。” 舒晴遗憾又充满无奈地说道:“好吧,既然这样,走就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老顾开车你还不了解吗?你就是多急,他都不急,依然是不紧不慢跟安步当车一样。”彭长宜有些不满地说道。 “呵呵,这就对了,我赞成,就该这样,你转告顾师傅,就为这个,我也要好好请请他。”舒晴高兴地说道。 彭长宜故意说道:“老顾,舒晴说下次回来好好请请你,还说让你开快点。” 老顾听了后就“嘿嘿”地笑了,说:“请我有可能,但是她不会说让我开快点的。” 听老顾这么说,彭长宜无奈地对着电话说:“你听到了吧,他不相信,看来你早就打入我的内部了,而且还跟老顾串通好了。” 舒晴笑了,挑衅地说道着说:“是又怎么样?” “不敢,我不敢怎么样,我老老实实遵守行了吧。” 舒晴说:“好了,别耍嘴皮子了,既然走了,你就安心在车上休息会吧,我挂了。” 彭长宜挂了舒晴的电话后,忽然想到曾经委托给老顾的事,就问道:“我让你调查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老顾故意问道:“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 老顾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呵呵,我还真忘了?” 彭长宜知道老顾在跟他装傻充愣,就闭上了眼睛,身体靠在后面,故意赌气说道:“忘就忘吧,算我没说!”说完,就闭目养神,不再理老顾了。 老顾知道他赶回去有急事,从他跟褚小强长时间的通话中,他也大概知道了阆诸发生了什么,所以,就压下了他调查陈静的事不跟他说,他不想在这个紧急时刻分他的心,以后有的是时间告诉他。尽管陈静也是彭长宜的心事,但跟招商引资这件大事比起来,终究算不得事,最起码不是急事。 老顾这样想着,就偷偷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见他闭上眼睛养神,就笑笑,也不做声了。 等彭长宜回到阆诸,暮色已经降了下来,艾总和张明远,还有肖爱国正在政府的接待室一边闲聊一边等彭长宜,之前他们已经通过电话,知道彭长宜快到了。 此时,见彭长宜匆匆走进来,三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彭长宜观察着艾清的脸色,见他似乎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彭长宜握着他的手说道:“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艾清说:“没关系,等您是应该的,这也能说明我的诚意。” 商人就是商人,就连付出的情感都是要计算在成本中的,彭长宜就笑着巧妙地把这个问题点透:“您提前没有告诉我,如果您提前哪怕今天早上打电话说来,我都会留下来,换别人去开会的,哪怕到了半道我都会赶回来。” 艾清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事出有因,本来没打算今天来,是小玉,她今天有时间,非想着来看看你和妹夫,没想到就闹了这么一出……” 彭长宜发现,艾清称呼小玉的时候口气既透出随意又透出亲昵,似乎他有必要这么郑重其事地提醒彭长宜跟窦小玉的关系。 彭长宜会意地笑了,窦小玉如今也成为了谈判的筹码,他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正常,正常,这种情况,十年前就发生过,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习以为常?”艾清看着他说道。 彭长宜认真地说道:“是的,因为许多外地来的大老板,不太熟悉当地的情况,容易在宾馆里做出一些事,被当地警方抓到……” “彭市长。”艾清拉下脸打断他的话,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做啊,差一点就被他们抓走了,要不是小玉据理力争,现在恐怕你要到看守所里去见我了!” “哈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跟你开玩笑呢,小玉我们十多年前就见过,她还是那个脾气,刚烈、火爆,不像小静,小静的性格是不多言不多语,但是心里有数,小玉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爱憎分明,有一就是一,有二就是二。” 艾清说:“什么?你们十多年前就认识?” “是啊,这个情况你没掌握吧,十多年前,估计那个时候她也就是二十岁,跟着他的爷爷窦老,当然,后来跟窦老我们成了忘年交,那个时候见面就是从吵架开始,呵呵,这么多年过去了,小玉还是那个脾气。”说到这里,彭长宜就不往下说了。 艾清松了一口气,说道:“彭市长你说得太对了,她就是这个脾气,下午说什么也要走,还说阆诸不赔礼道歉的话,就永远都不来阆诸了。” “呵呵,这个问题让她妹夫去处理吧,现在,我们先说晚饭的事。” 艾清说:“晚饭不着急,我今天来想就两个关键问题跟你们敲定下来,你知道,时间对于企业来说意味的是什么?” 彭长宜说:“艾总,你说的时间我知道意味着什么,但是,今天不适合谈事情,中午你就受了惊,我先给你压压惊怎么样?明天咱们再谈,或者是边吃边谈,不瞒您说,我也累了。” 艾总笑着站起来说道:“那就客随主便吧,不过彭市长千万不要再为中午的事表示歉意了,今天这两位同志没说别的,光是道歉的话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别看小玉脾气不好,但我选择阆诸来投资,跟她的推荐有着决定性的因素。” 彭长宜想起商同学给他打电话的事,就笑笑说道:“是啊,小玉应该了解阆诸,了解我和小强的,她的推荐不会有错。” 像艾清这样的投资办厂,应该是没有什么太费周折的谈判地方,地价是阆诸市政府规定的价格,但有些浮动也在领导的掌握之中,税收是国家规定的,关键是厂址,如果厂址设在开发区,更简单一些,现在的开发区都七通一平,而且不涉及到征地的事,如果不在开发区,就要跟当地协调好征收土地的价格和青苗赔损的价格,这个相对麻烦一些,所以,吃完饭后,艾总考虑到了时间因素,还是决定把厂址放在阆诸的高新工业园区内,这个园区是开发区,由市政府直管,艾总说他不善于跟老百姓打交道,地价高点也要在开发区。就这样,他们就厂区建筑规划、用工、建设等诸多问题,达成了初步意向,还有两个关键问题彭长宜不好一个人做主,就是地价和电力增容,艾清提出免费增容,尽管这两个问题彭长宜心里有数,但他还是要推脱说等江帆回来后上会研究,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他们在宾馆谈完事后已经半夜了,艾清执意要回北京,彭长宜说什么都拦不住他,只好由肖爱国陪同去送他。 艾清走的时候,褚小强也来了,艾清见到褚小强后说道:“褚局长,今天给你添麻烦了,以后还会给你添不少的麻烦。” 褚小强说:“份内的事,艾总就不要客气了。” 彭长宜说道:“艾总,回去好好跟小玉解释一下,另外转达我的歉意,就说我彭长宜还有褚小强随时欢迎她来视察工作。” 艾总笑了,说道:“自家人就不要那么多理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他特意强调了自家人。 送走艾清后,已然到了半夜,彭长宜看了看褚小强,说道:“咱俩两根光棍,这样,都别回去了,泡个澡,放松一下,就在这里开个房算了。” 褚小强高兴地说:“当然好了,这段时间总想找机会跟您单独坐会,一是我实在没有时间,二是您时间没有,再有我心里没底,就是见了您也不踏实,现在好了,最起码我心里有个数了,有些事也能先跟您磨叨磨叨了。” 两人来到康体中心,泡完澡后,他们来到了按摩室,在按摩的过程中,褚小强告诉彭长宜,他下午回到局里后,专门调查了举报电话的事,电话的确是从路边电话亭打进来的,在走访电话亭的主人时,电话亭主人说的确想不起来是哪位打的了,只记得那个人好像开着一辆奥迪车,年岁不大,当时他还在心里琢磨,开着奥迪车,难道没有手机吗? 彭长宜笑了,他早就料到是这个结局,其实褚小强也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但是作为公安局来说,这个程序必须要走,必须要跟市领导有个交代。所幸的是今天碰上的是窦小玉和艾清,如果是别的投资者,这次极有可能就被吓走了。 显而易见,这个打电话的人是不希望艾清在这里投资的,那么,最不希望艾清来投资的人是谁呢? 按摩完后,他们俩穿上衣服,回到了宾馆房间,小强问道:“彭市长,您说谁最有可能打这个电话?” 102 踢出前三脚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还用说,打这个电话的人,首先是不希望艾总来,不希望阆诸好,更不希望我引进这个项目,这个人就是我们市委市政府的内部,当然,电话有可能不是他亲自打的,但绝对是他授意的,这个问题你不要跟艾清或者是小玉说。” 褚小强说:“明白。” 彭长宜说:“小强啊,你来了好啊,你来了咱们俩可以再次联手,干几件漂亮的事。” 褚小强说:“呵呵,我很期待。” 彭长宜说:“你们公安内部的人事问题你尽管大胆去做,变,是必然,如果不变反而不正常。” 褚小强说:“是的,不过我也有些犹豫,我来时间不长,如果大面积搞人事改革,会不会有操之过急的负面因素。” 彭长宜说:“按照常理来说,你来时间不长,全面动人事可能会有诸多弊端,但是你别忘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阆诸的公安队伍,到了必须整顿的地步了。整顿什么?当然就是人事和纪律,这好像是大家的共识,所以新局长上任,必动人事,这是不二的法则,前三脚你必须踢出去,如果你踢不出前三脚,往后就不好弄了,人际关系你熟悉了,跟底下的人也混熟了,这个时候再动刀子,恐怕会手软不说,那还会考虑到各方面的人情关系,更主要的是,可能会冷了那些脚踏实地干事人的心。所以现在动最好,你不要畏缩,尽管你不指老丈人这层关系,但谁都明白这层关系,你想躲也躲不过去,所以,该做什么就大胆地做,前提是你要依靠大多数群众,全面掌握内部情况。” 褚小强说:“是的,我现在干的所有的事,都是围绕这个主题进行的,熟悉人,熟悉情况,不瞒您说,我几乎在睡觉的时候,都在琢磨着,醒了后找谁谈话。” “是啊,不这样不行啊!不瞒你说,在这个问题上,我还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因为我来的时间也不长,不太了解公安局内部情况,老李有没有什么建议?” 彭长宜指的是政法委书记李汝明。 褚小强说:“没有具体建议过什么,估计他也有顾虑。” “是啊,公安局过去几乎都是佘文秀只管,好多事他这个政法委书记都难插手。你还是等江帆书记回来后再说吧,具体方案跟他汇报一下。你的工作只是难在开头,把这个头开过之后,慢慢就会顺利起来,因为你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应该甩开膀子好好干出点什么名堂。” 褚小强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干,上级都会支持的,只是,有些事也是要经过周密安排,如果蛮干的话,也会给自己给上级埋下祸根的。” “那是自然。” 褚小强看着彭长宜,小声说道:“我最近想向上级推荐老孙,让他出去任职,这个能力很强,也该提拔提拔了。” 老孙,公安局政委孙佳鑫,彭长宜说:“那好,应该,也是必须的,你刚到这个单位,凡是你感到不爽的人和事,必有其究竟,我就特别相信直觉,直觉这个东西特别奇怪,不是发生在当下,好多感觉是在有些事之前发生,你现在是一把手了,操心费力那是肯定的,另外,不要放过一切让你感到不爽不舒服的事,这就跟人体器官发生病变一样,总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提醒你警惕,警惕身边的人和事,有人说这是人体的第六感觉,我总认为我比常人多一个感觉,那就是第七感,最早的时候,我们科室来过一个女大学生,她说我这是忧患意识,是一个人特有的忧患感觉。” 褚小强说:“您说得太对了,我来的这段时间,发生的好多事既惊险又诡异,简直是眼花缭乱,所有的人都在你面前表演,弄得你眼花缭乱,你都不知道哪是真的,哪是假的,就拿老孙来说吧,尽管目前我没有抓实他有什么违法乱纪的证据,但给你的感觉就是发生过的好多事都跟他有关,当然,我是厅长的女婿,他现在对我可谓是百依百顺、恭而敬之的,但你就是感觉无法真正走近他,似乎每句话的背后都是一个陷阱,这就是您刚才说的忧患感觉。”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是啊,尽管我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但是你感到拿不准的时候,就要在第一时间抬出去,因为你具备这样的条件,空降到阆诸,都别说你还有厅长这一层关系,就是没有这层关系,上级也会支持你对人事工作的意见。这个人在阆诸时间很长了,是从阆诸起家的,一直在这个队伍里干,某种程度上说也该换个地方了,你往出抬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褚小强说:“倒是这么回事,但是也要谨慎的好,这次举报电话我怀疑跟他有关系。” “哦?为什么?”彭长宜有些惊讶。 褚小强说:“肖秘书长他们下午陪着艾清去参观,我详细调查了这件事,有人听见他接了一个人通话,好像是殷书记的电话,他们提到了宾馆,也提到了房间号,功夫不大,他的司机就出去了,很快,举报电话就到了,很快,他的司机又开着车回来了,所以我断定和他有关。” 彭长宜暗暗佩服,到底是刑警出身,褚小强表面给人的感觉木讷不善言谈,但心里有数,尽管他来的时间不长,从这个细节中,就知道他已经在内部建立起自己的信息网了,彭长宜为他感到欣慰。褚小强得到的情况,跟彭长宜的判断有些相同,殷家实当年就对江帆使用过小字报这个下三烂的手段,同样也可以示意孙佳鑫去搞举报电话,这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技术难度,而且,殷家实跟孙佳鑫一直来往密切,只是这次他们没有料到,碰上了窦小玉。 他们聊到了两点多,这是小强来到阆诸后,他们见面时间最长,也是聊得最投机的一次,两人都找到了在三源时的那种默契。彭长宜打了一个哈欠,说道:“睡吧,睡吧,不然明天白天就没有精神了——” 第二天,艾清就给彭长宜打来电话,说要派团队过去,做前期的规划、设计等工作,彭长宜心想,自己还没跟江帆汇报呢,他就委婉地说道:“艾总啊,干嘛这么急,我这边还没上会研究呢?” 艾总说:“时间就是金钱,彭市长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彭长宜无奈地说:“我知道,当然知道,只是我们也是有纪律的,引进项目也是有一定程序的,尽管时间就是金钱,但是不急在这两天,我们书记最晚后天回来,他回来马上上会,所以,耽搁不了你几天的,再说,到时在施工和办手续的过程中,我好好帮你,是能把这几天找补回来的。” 艾总嘟嚷着说道:“现在政府不是都讲究特事特办吗?看来北方就是不如南方开放,这要是在南方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再说了,他江书记要是出去考察半年,你们就不干工作了吗?” 其实,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在行政组织程序上是没有差别的,但是彭长宜不想跟他讨论这些,他就笑着说道:“您这个假设不成立,他别说是出去半年,就是出去三天都有人主持工作,工作不会因此而停滞,这不是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吗?我今天上班的时候刚跟我们市长汇报了一下,他也说等书记回来,要在常委会上通过才好做决定,我们才好开始进入具体的程序。” 艾清无可奈何地说:“那我只能干等了?” 彭长宜说:“也不能说干等,你该着手做的工作还有很多、很多的。” 艾清叹了一口气,跟政府打交道只能受制于政府,他只好说道:“那好吧,我等你消息。” “好的。” 彭长宜挂了艾清的电话后,看了看表,想给江帆发条信息,让他方便的时候回个电话。但转念一想,他明天就回来了,最迟后天就能上班了,而且这个时候正是德国的后半夜,是人们深度睡眠的时间,他想了想就没有发这条短信。 下午,彭长宜准时下班,难得他今天没有应酬,回到住处后,他先去了食堂,吃完晚饭后就围着宾馆后面的草坪散步,深秋的太阳落得比较早,六点的时候天就要黑了,他给部长打了一个电话,问候了一下他们的情况,然后看了看表,结束了散步,快步走回到楼上的房间,打开电视,锁定到了阆诸新闻节目。 有两三天了,他发现丁一又重返新闻直播节目了,说真的,丁一,是最适合做新闻主持人了,形象好,气质端庄,沉稳大方,不像别的女主持人,尽管从着装和化妆上保持着端庄大方的形象,但目光流露出来的不是轻浮、就是空洞呆滞,而丁一的端庄是从骨子里往外渗透出来的,不是装出来的,她的形象和气质,完全符合国人的审美,无可挑剔。所以,这两天彭长宜鬼使神差,又坐在了电视机旁,等着看阆诸新闻。 103 晕倒在直播间 今晚没有令彭长宜失望,丁一仍然出现在新闻直播间女主播的位置上,她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西服上衣,彭长宜感觉她穿这件有领子的衣服好,昨天穿的那件衣服没有领子,显得丁一脖子很长,而且很消瘦。 不过仔细看,丁一的确很显消瘦了,尽管她画了妆,无法看出她真实的气色,但彭长宜就是觉得丁一有些憔悴,可能别的观众不会看出她的变化,但是彭长宜能。尤其是今天,丁一在预告完要闻摘要的时候,尤其是眼睛垂下的那一刻,明显地感到她的疲惫和憔悴,而且有些力不从心,并且在中途还出现了一小处失误。 彭长宜不由得为丁一担心了,因为他知道,直播的时候一旦出现差错,就会慌乱了主持人的内心,多么训练有素的主持人也很难做到不在乎,只要在乎,就会心里发慌,就会影响以下的正常发挥。 果然,在下一条新闻出现的前夕,丁一微皱了一下眉头,明显在抗拒着什么,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这个时候,彭长宜就发现在强光的照耀下,丁一的额上冒出了汗珠,无论她怎么努力,在播完最后一句话的同时,她整个人便瘫软在了主播台上…… 很快,画面就被切掉了,出现了与之对应的新闻…… 彭长宜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丁一出事了! 他立马拿起阆诸电话本,找到了电视台的值班电话,打了过去,但是值班室一直在占线,好不容易电话打通了,当彭长宜说道:“丁主播是不是……”没容他说完,那边的值班人员立刻说道:“丁主播身体出现点状况,对不起,现在新闻节目正在正常播出,欢迎您对我们的节目质量进行监督。”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连着两条新闻,女主播都没出来,到了下一条,只出来了那个叫洪伟的男主播,就听男主播说道:“丁主播因为身体原因突然晕倒,接下来的直播将由洪伟继续为您完成……” 彭长宜一直盯着屏幕看完整个节目,到节目的最后,洪伟说道:“今晚的阆诸新闻播到这里全部播送完了,我们的导播室接到了大量观众打来慰问丁主播的电话,我代表丁一向广大观众朋友们致歉,并对大家对她的关心表示感谢。感谢您收看今晚的节目,再会。” 彭长宜攥着电话的手浸出了潮湿的汗,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给台长汪军打了过去,汪军有彭长宜的电话,彭长宜的电话打过来后,汪军说道:“彭市长,我是汪军,您有什么指示?” 彭长宜说:“汪台长,我刚才看电视,小丁晕过去了,她现在怎么样?” “是这样,彭市长,她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除去虚弱外,没什么大事。” “那就送医院吧?” “但是,她不让送她到医院,我们马上准备把她送回家。” “人都晕倒了不送医院送到家里管什么事?” “是的,我也是这么说,不过,她的病好像不要紧。” “她什么病?” “这个,她不让说。” “跟我说没事。” “我知道,她……她是怀孕了,这几天反应比较厉害,而且工作量突然加大,她有些吃不消了……” 原来,台里的两位新闻主播,一个到广院学习去了,剩下翁宁和另外一个新手,前天翁宁随蔡枫部长下基层了,要三四天才能回来,丁一只好临时顶缺,再次主持新闻直播。 听汪军这么说,彭长宜就想到那次从阳新回来的半路,丁一呕吐的情景,果然是有喜了! 他在为她高兴之余,不免又有些担心,江帆不在,她身体不好…… 他看着表,二十多分钟过去了,他感觉这个时候丁一应该到家了,他就给丁一家的座机打了电话,很快,丁一就接通了电话,她说道:“就知道你该打电话来了。” 听着她欢喜的口气,彭长宜就是一愣,大概她误以为自己是江帆了,彭长宜赶快正色说道:“小丁,是我,彭长宜,刚才看电视,看到你晕倒了,你,现在没事吧” “哦?是科长啊,我没事……” “怎么搞的,怎么晕倒在直播间了,身体有状况就不要上了吗?” 丁一已经知道彭长宜给汪军打过电话了,因为她直播的时候,手机等物是不能带进直播间的,所以她就关机了。彭长宜给汪军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苏醒过来了,他们说话她都听到了,而且汪军也告诉了她。 她故意轻松地说道:“谢谢科长,我没事了,现在已经好了。” “把今天晚上过了,你明天还是应该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下,另外,别怕吃药,只要你跟大夫说明情况,大夫给你用药的时候,会考虑到胎儿安全问题的。” 丁一说:“江帆明天回来,我想等他回来再说。” “他就是回来也要到下午了,你明天晚上还上新闻吗?” “不敢上了,太对不起观众了,如果翁宁不回来就让一个男主播单独主持。 “哦,这样还差不多,好了,那你就早点休息,另外,有事的话立刻给我打电话。” “好的,科长再见。” “再见。” 彭长宜挂了丁一的电话,丁一要做妈妈了,他打心眼为他们高兴。 话说,丁一这几天可是受了大罪了,且不说她吃什么吐什么,最后发展到喝白开水都想吐,她感到有些吃不消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台里的主持人告急,刚刚担纲阆诸新闻的主持人也是蔡枫的内侄女上周被派到广院学习去了,翁宁前天跟蔡部长下基层了,本来汪军不同意她去,让另外一个出镜记者跟着宣传部部长下乡,可是最终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翁宁大大方方地走了。 汪军没有办法,只能让丁一救急,丁一顶缺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他就来到了丁一办公室,跟丁一说明了情况,丁一满口答应下来,当天晚上她就出了直播节目。 尽管现在是市委书记的夫人,但是她良好的工作态度在电视台的干部职工中,还是有口皆碑的。所以汪军就非常感慨,当时就说道:“小丁啊,如果咱们台里的人都像你似的,那我就省心省大了!” 丁一说:“千万别都像我,那样就没有任何朝气了。” 汪军笑笑走了出去。 其实,丁一刚刚上班没几天,江帆走后她才开始上班,她的身体很虚弱,吃进的东西不但一点不存吐出来,吐得天昏地暗不说,有时连胆汁恨不得都吐出来,本来她想将自己的节目作完后接着歇班,但汪军这样说,就是有再大的困难她也要坚持上班。 就这样,连续播了三天新闻后,她终究体力不支,晕倒在直播台上。 丁乃翔已经知道了女儿怀孕的消息,他十分关注女儿,见女儿又出现在直播间的时候,就跟乔姨说道:“这么多的主持人,我还是喜欢咱们家小一,你看,往那里一坐,既端庄沉稳,又美丽自然。” 乔姨不以为然地白了他一眼,说:“孩子永远是自己的好,庄稼是别人家的好。” 乔姨这样说丁乃翔有点不爱听,他就不言语了,专心地看着电视,与其说是看电视,不如说是等着看女儿出来。一条新闻过去了,出来的是男主播,又一条新闻过去了,期待中的女儿出来了。 不知为什么,他感到女儿有点疲态,尽管她极力让自己变得轻松自然,但还是发现了女儿不时地微皱下眉头,好在时间不长,二十秒过后,女儿播完了导语,但紧接着就看见女儿晕倒在前面的直播台上,尽管画面被很快切换了过去,但丁乃翔看得真切,他当时就呆若木鸡,半天才回过身来大声说道:“坏了,坏了,老乔,老乔!小一晕倒了?” 乔姨没有看电视,她正在厨房发面,听了丁乃翔的话后,就急忙跑出了厨房,说道:“你嚷嚷什么?” 丁乃翔指着电视说道:“小一晕倒了!小一晕倒了!” 乔姨看看电视,又看看他,说道:“老丁,你没犯癔症吧?” 丁乃翔一听,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再跟她解释,站起身来,慌里慌张的就向门口走去。 乔姨问道:“你要去哪儿?” 这个时候,丁乃翔就已经在歪腰穿鞋子,手里拿着外套,他自言自语地说:“小一晕倒了,小一晕倒了……”说着,开门就走了出去。 乔姨站在门口,举着一只面手说道:“你等等,我跟你去。” “不等了,再等你就晚了。”他一边说着,就一边弯着身子,急急忙忙地从窗前经过。 乔姨来到窗前,打开窗子,向外探出头,对着路灯下急忙往外走的丁乃翔大声喊道:“到门口打出租车,没带钱回家后再给他——” 丁乃翔听了这话后摸了摸兜,果真没有带钱,他坐上车后,跟司机说:“到电视台,我没带钱,回来在给你。” 104 老教授急出重病 在学校家属院趴活儿的司机大都认识他,说道:“没关系,您老什么时候想起再给我,我就在门口趴活儿。” 等他来到电视台大门口的时候,警卫问他找谁,他说是丁一的父亲,来看丁一。警卫告诉她,丁主播刚被台里的车送回家,丁乃翔一听,转身又上了出租车,直奔军区大院而去。 但是,到了军区大院门口,他没带任何有效证件,无论他怎么说,哨兵都不让他进,无奈,他只好说自己是江帆书记的岳父,这样,哨兵说:“您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哨兵拨通了江帆住所的电话,正在床上躺着的丁一,半天才起来接电话,她撑着虚弱的身子,来到座机旁,说道:“哪位?” 门口的哨兵说:“是江书记家吧?门口有个老先生,说是江书记的岳父……” 丁一听了就是一惊,心想糟糕,肯定是晕倒的画面被爸爸看到了,她刚要说话,那边哨兵的电话就被爸爸夺过去了,爸爸急忙问道:“小一,你怎么样?我刚才看见你晕倒了……” 果然如此,丁一急忙说道:“爸,我没事了,你怎么来的?” 丁乃翔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说道:“小一啊,爸爸来接你去医院,出租车就在我旁边,你现在要万分小心才是……” 丁一知道爸爸担心了,她故意轻松地说道:“老同志,我现在没事了,刚才就是有点头晕,是因为没有吃东西,现在已经没事了,您就放心的回去吧,太晚了。” 丁一没有听到爸爸的答复,就对着话筒又说了一遍:“爸爸,我真的没事了,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躺一会就好了,既然你是坐出租车来的,那么就还坐这车回去,我明天就回家让您看看,我一点事都没有……” 丁一之所以没有让爸爸进来,一是怕爸爸担心,二是自己实在有些无力,所以才说让爸爸回去。 丁乃翔听女儿这么说,就放下了电话,转身走出岗哨,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栽倒,多亏一个哨兵及时扶住他,并把他掺进了车里。 丁乃翔进家后,乔姨看见他后问道:“给师傅车费了吗?” 哪知,丁乃翔连看她都没看她,外套也不脱,鞋也不脱就进来了。 乔姨连忙起来,说道:“换鞋,换鞋呀?” 丁乃翔就跟没听见她的话一样说道:“小一晕倒了,小一晕倒了……” 乔姨一愣,走到他身边,故意摸着他的脑门说道:“你见了小一了?” 丁乃翔不耐烦地拨开她的手,嘴里磨磨叨叨还是那句话。 乔姨感到丁乃翔有点不对劲,她没有再理他,而是来到客厅,给丁一打了电话,当得知丁乃翔连女儿家门都没进去后,就气鼓鼓地跟丁一说道:“唉,你知道你爸惦记你,就应该让他见你一面,真是的……” 丁一这才感到自己考虑不周,害得爸爸担心了,她赶忙说道:“您把电话给爸爸,我跟他说话。” 乔姨把电话放在一边,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不懂事。” 乔姨转过身,身后没有丁乃翔,她就的大声喊道:“老丁,小一要跟你说话……” 没人答声,乔姨感觉有点不对,就走进了书房,就看见丁乃翔愣愣怔怔地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嘴唇蠕动着,似乎仍然在重复那句话:“小一晕倒了,小一晕倒了……” 乔姨大惊失色,赶紧扑到丁乃翔的跟前,摇晃着他,大声叫道:“老丁,老丁,你怎么了?你说话呀,老丁,老丁……” 这时,就丁乃翔的嗓子里传来“咕隆”一声,似乎有一口气被她摇下去了,半天嘴唇才哆哆嗦嗦地发出声音:“小一,我的女儿……” 此时的丁一,已经听到了乔姨的大叫,她的心就是一沉,知道爸爸出了状况,她挂了电话,迅速穿上衣服,疯了似的跑出家门,跑到大门口,要了出租车,就向爸爸家里赶去。 她知道爸爸有脑出血的旧疾,这几年之所以没犯病,就是保养的好,一家人都小心地待他,不让他着急生气,肯定是爸爸担心自己又犯病了,医生早就告诫过他们大家,爸爸不能再脑出血了,如果再有一次,那就十分的危险了。想到这里,她泪如雨下,一再催促司机开快点。 她过早地失去了妈妈,不能再失去爸爸了!茫茫黑夜,她突然感到了孤独和可怕,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是江帆,她接通后,来不及说话,对着电话就哭开了…… 江帆一听她不说话,只是哭,就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丁一只是抽泣说不出话。 江帆急了,汗也出来了:“宝贝,你倒是说话呀,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咱们的孩子……” 丁一这才忍住悲痛,告诉他不是孩子,是爸爸。 江帆说道:“你在路上吗?别急,我给小邸打电话,要不给长宜打电话,让他们过去帮你?” 丁一哽咽着说:“不要叫小邸了……” “好,我叫长宜,我叫长宜马上赶过去。” 江帆说着,电话就挂了,丁一这时也到家了,她开开门,大声叫道:“爸爸,乔姨,爸爸……” 乔姨答应了一声,丁一就跑进了书房,看见爸爸正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哇“地一声哭了,说道:“爸爸,你怎么了?爸爸,你说话呀……” 这时,就见床上的爸爸伸出了手,丁一抓住了他的手,哭着说道:“爸爸,爸爸,你说话,说话呀?” 两行清泪,就从丁乃翔的眼角流了出来…… 乔姨说道:“我刚给救护中心打了电话,救护车马上就来。” 丁一说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乔姨说:“回来就这样了,跟中了癔症一样,反复叨咕,小一晕倒了,小一晕倒了……然后就躺在这儿了……” “爸爸——”丁一知道,爸爸是为她担心才这样的,她扑倒在爸爸胸前,说道:“爸爸,我没事,宝宝也没事,真的没事,爸爸,您要挺住,挺住,为了您的外孙也要挺住啊爸爸……”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乔姨二话没说就跟着上了救护车。 彭长宜是跟救护车前后脚到的,他拉过丁一,让丁一坐在了自己坐来的出租车上。 这时,老顾也过来了,他让过了救护车,看到了后面出租车上的彭长宜跟他招手,就掉过头,紧随他们而去。 此时,远在德国的江帆,本来是想打电话告诉丁一,他们已经到了机场,再有两个小时,飞机就起飞了,明天八点多就能到北京首都机场,上午就能回家了。但是,这些话都没来得及说,就传来了她的哭声。 当他了解到是丁乃翔出现了状况后,一边安慰她,一边给彭长宜打电话,让彭长宜火速赶到大学家属院,说丁一的爸爸不好。 彭长宜一听脑袋就大了,先是丁一,后是丁乃翔,万一丁乃翔有什么不测的话,丁一很难度过眼下这一关的。他二话没说,换上鞋就跑到了楼下,一边给老顾打电话,一边向宾馆的前门跑去,那里停靠的出租车较多。 来到医院后,救护车直接开到了急诊室大门口,早就有医护人员等在门口,迅速将丁乃翔推进急救室。 丁一要跟进去,被彭长宜拉了回来。她无助地看了一眼关上的急救室大门,一阵虚弱感袭来,身子摇晃着要瘫下去…… 彭长宜赶紧上前抱住了她,说道:“小丁,坚强,坚强,别忘了你现在的身子……” 丁一满脸泪水,她完全瘫在了彭长宜的怀里,啜泣着说道:“爸爸……爸爸是看见我晕倒后才变成这样的,他打车到单位看我,又追到军区大院,我……我是怕他为我担心,没让他进来,现在想想应该让他进来,应该让他看到我,看到我没事他就放心了……我好悔啊好悔……” 乔姨也抹着眼泪说道:“唉,你们这爷俩呀,心都太重,你就是说自己没事也不行,他在心里最惦记的就是你……” 丁一的眼泪流的更欢了,把头靠在了彭长宜的胸前,哭得有些虚弱无力…… 忽然,她感到腹部一阵疼痛,她立刻大惊失色,哑着嗓音叫道:“乔姨,乔姨,我肚子,我肚子痛啊……” 乔姨一听,急忙跑到她身边,说道:“肚子怎么了?怎么个痛法,天哪,这可怎么办呀……彭市长,彭市长……” 彭长宜立刻抱起丁一,二话没说就冲进了急救室,乔姨紧跟在后面。 前面有个护士刚要拦住他们,彭长宜吼道:“快点抢救她,她肚子疼……” “肚子疼也别往这里抱呀。” 乔姨急忙说道:“她怀孕了,要流产了……” 里面的医护人员立刻就乱作了一团…… 门外的老顾,赶紧找来的值班的院领导,这是一名副院长,他认识彭长宜,说道:“彭市长别急,他们会转危为安的。” 彭长宜说:“抓紧吧,这两位是江书记的家属,你们要全力抢救,还有,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这个孩子。” 105 归心似箭 于是,医院当班的大夫还有下班的几个大夫都被紧急叫了回来,他们成立了两个组,连夜为丁乃翔父女俩会诊,抢救了大半夜,丁乃翔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丁一的肚子也止住了疼痛,但是院方还不能保证胎儿的安全,还需继续观察。 此时,地球那边的江帆马上要登机了,他却联系不到彭长宜,给彭长宜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接,他急中生智,给老顾打了一个,老顾告诉他,彭市长和院领导正在急救室。 江帆问道:“丁一哪?” 老顾支支吾吾,没敢告诉江帆实情,含糊其辞地说道:“小丁……也在急救室。” 江帆松了一口气,说道:“好,我马上要登机了,有事发信息,我落地后就能看到信息了。” 整个航程,江帆只是小眯了一会儿,他的心里总是有什么事放不下那样,七上八下的就是无法放松下来,同行的关昊看出了他的不安,说道:“江书记,你怎么了?一会起来一会坐下的?” 关昊旁边的廖书记接过空乘人员递过来的绿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故意调节着气氛说道:“是不是这次出来的时间长,归心似箭了?” “哈哈。”关昊和旁边的几个随行人员都笑了出来。 江帆也笑了,他说:“我腰椎不好,老毛病了,坐时间长了不舒服。” 关昊说:“是啊,没有毛病坐时间长了也不舒服。”关昊说着,就打开旁边的一个机关,从里面掏出一个毯子,折叠成一个卷,垫到自己后面的腰部。 他刚要闭上眼睛,看了看侧面早就将躺椅放倒的廖书记,就起来,走过去,也将廖书记旁边的毯子拿出来,旁边一位年轻的空乘人员立刻明白了关昊的意思,就走了过去,弯着腰,柔声细气地说道:“我来吧。” 关昊就将毯子给了空乘人员,这位空乘人员将毯子也像关昊那样折好后,依旧柔声细气地屈身跟廖书记说道:“首长,给您的腰部垫个毯子吧?” 廖书记睁开了眼睛,说道:“我没他们那么多事,他们年轻,所以腰就不好,你给我盖身上吧。” 周围的几个随行人员都笑了,因为他们都明白廖书记话里的含义。 关昊双手一摊,做了个无奈的动作,小声说道:“好心当成……”下面的话他故意不说了。 廖书记斜着眼看着他,问道:“当成什么了?” “当成了好心——哼。” “哈哈。” 江帆也笑了,说道:“关市长这个主意不错。”他也拿出毯子,叠好后放在后腰处,身体的确感觉舒服了很多,但是心里就跟跑着千军万马一样不得安歇…… 经过一夜的航行,漫长的旅程终于结束了,飞机沐浴着早上的阳光,降落在首都机场降落,等飞机停稳后,江帆迫不及待地掏出了手机,开机,令他非常失望,一条信息都没有。 按说没有消息应该算是好消息,但是他就是不放心,到机场来接廖书记的专车早就等在了停车带上,两位警卫人员穿着便衣,守候在旋梯的两侧,等廖书记下来后,他们立刻守护在一左一右,护送着他直接坐进了他的专车,专车载着廖书记扬长而去。 剩下的江帆和关昊等人,和旅客们一样,坐上了机场的摆渡车,江帆坐好后,迫不及待地给彭长宜打了电话,彭长宜接通后说道:“您是不是下飞机了?” “是的,情况怎么样?” 彭长宜说:“已经脱离危险了,您放心吧。” “你在哪儿?” “我还在医院。” 江帆感觉不对劲,既然丁乃翔已经脱离危险了,彭长宜怎么还在医院,他就说道:“你不是说脱离危险了吗?” “是的,我让乔姨回家休息去了,我替会班。” “小丁呢?” 彭长宜不想告诉江帆丁一的事,就说道:“她也在……” “她在你就可以回单位了,上午那么忙。” 彭长宜唯恐江帆误解,这才告诉他说:“小丁……也在住院,她也有点不好……” “什么,她也住院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实话!” 彭长宜这才简单把昨晚的经过跟江帆说了一遍。 江帆的脸立刻变得惨白,下车的时候,他的双腿几乎迈不动了,跟着人流走出来,机械地拿过自己的行李,向出口走去,远远就看见出口的地方邸凤春和司机小高在向他招手,当他走出出口的时候,同行的关昊走过来跟他握手,说道:“江书记,再见。” 他机械地握着关昊的手,看着关昊消瘦的脸颊,毫无表情地说道:“再见。” 等江帆风风火火赶到医院的时候,丁乃翔刚刚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而她的妻子丁一还在监护病房里观察。 彭长宜先陪江帆来到了一个特护病房,他看望了丁乃翔,丁乃翔已经恢复了神智,旁边有专门的医护人员在照看他,他看到江帆后老泪横流,嘴唇哆哆嗦嗦地说道:“小一都是为了我,我太没用了……” 江帆安慰着他:“您别这样说,只有您好了,小一才会没事,所以您要好好静养才是。” 从丁乃翔病房出来后,彭长宜又陪着江帆来到了丁一的病房,这仍然是个特护病房。 此时的丁一正在熟睡,彭长宜说:“她刚睡着,折腾了一夜,当知道她爸爸脱离危险后才睡着的。” 江帆来到她的病床前,想握握丁一的手,就见她的手正在输液,他满面愁容地说道:“长宜,大夫说孩子怎么样?” 彭长宜说:“目前没太大的事,不过还要住院观察。” 江帆注视着丁一憔悴的小脸,皱着眉,没说话。 彭长宜安慰他,说道:“大夫说只是观察,估计问题不大,小丁是担心她爸爸才这样的,并不是自己本身的原因。” 江帆站了起来,来回地走动着,他不时地看着病床上睡着的丁一,充满了焦虑,他说:“长宜,主治大夫是哪位?我想见见他,不行的话就转院。” 彭长宜说:“刚离开,这样,我领您去见她。” 彭长宜领着江帆来到了医办室,对着其中一位年龄偏大的女医生说道:“石主任,江书记来看您了。” 石医生赶忙站起来,说道:“江书记好。” 江帆握着她的手,非常客气地说道:“石主任,辛苦了,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想问下我的家属和孩子的情况,现在有危险吗?” 石主任说:“现在不好说,目前还在观察,我们也在严密监控,如果患者不出血就没事,她的身体太虚弱了,检查结果是还有些贫血,我刚才听别的医生说,他们昨天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就看见您夫人昏倒了,所以说,只要她能挺过来,就问题不大。” “昏倒?什么时候?”江帆说道。 石主任看着江帆,说道:“您夫人在播新闻的时候,昏倒了,因为是直播,好多人都看见了,怎么,您不知道吗?” 彭长宜赶忙说道:“江书记出去考察刚回来,早上下的飞机,他不知道。” 石主任释然了,看着略显疲惫的市委书记说道:“您不用着急,现在看她的状况比较平稳,如果24小时候她没事的话,就可以出院回家养着去了。” 江帆问道:“您听她的胎心音正常吗?” “目前正常。” 江帆知道大夫在跟患者说话的时候都是非常讲究的,尤其是他,会更加讲究,他就默默地点点头,没再往下问。 石主任说:“我们说给您的妻子建立档案,她不让建,她说还早,其实也可以建立档案了,以后可以定期来检查,每次来的时候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这次本来想给她做一个b超检查的,但是您妻子不让做,她也说太早,担心对胎儿有伤害,我们尊重她的意见,考虑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就没有给她做。” 江帆知道丁一不让他们给她建立档案,就是不想来这里生孩子,丁一不想来这里生孩子,倒不是不信任他们的医疗水平,她肯定是又考虑到了江帆,因为她曾经跟他表示过。想到这里,江帆就冲石主任笑笑,他没好意思跟石主任说转院的事,好像他这个书记不相信他们的水平似的。 病房里,丁一已经醒了过来,守着她的一个年轻的护士跟她说:“丁主播,敢情您先生就是江书记啊?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你怎么知道了?” “我刚才看见他了,我来医院工作时间不长,才知道江书记就是您的先生,江书记可是比电视上帅气多了!” 江帆回来了,丁一的心完全放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对护士的话就产生了兴趣,她故意问道:“是吗?他帅吗?” 106 帅得不敢看他 江帆回来了,丁一的心完全放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对护士的话就产生了兴趣,她故意问道:“是吗?他帅吗?” “帅,当然帅,不是一般的帅!潇洒、帅气、英俊,而且非常有派,一看就是个大领导,嘻嘻,他帅得我们大家都不敢看他呢——” 丁一看着护士真嫩的率真的表情,不由地笑了,说:“为什么不敢看他?” 年轻的护士说道:“因为他太有魅力了!您真幸福,有这么一位英俊、体贴又有本事的先生。” 丁一笑了,她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口无遮拦,说道:“你将来也会有一位体贴、有本事的先生。” 护士腼腆地说:“呵呵,这个问题,我连想都不敢想。” 她们正说着,江帆进来了。女护士急忙站起来,的确如她自己所说,她不敢抬头看江帆,而是冲着丁一做了一个鬼脸后,低着头,顺着墙根就走了出去。 丁一看着自己这位“英俊、有魅力又有本事的先生”,不禁笑了。 江帆过来,坐在她的旁边,握着她的手,说道:“笑什么?” 丁一没有把护士们说的话告诉他,就说道:“看见你回来了我当然高兴。” 江帆攥紧了她的,皱着眉,凝视着她,说道:“可是我却一点都不高兴。” 丁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她刚要说“对不起?”,嘴就被他的一根手指堵住了。 江帆继续说道:“我不高兴,就因为你太不听话了,我刚才听大夫说,他们好多人都看见你昨天晚上晕倒在直播间了,是不是?” 丁一垂下眼帘,说道:“是的,可是……” 她想解释什么,嘴又被江帆堵住了,说道:“你本应该继续歇班才对,因为你身体太虚,你不但上班了,而且还上了直播新闻,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丁一同志,你怎么这么能豁呀?” 丁一脸有点红,说道:“事出有因,台里没有……” 江帆再次用一根手指堵住了她的嘴,说道:“我知道,台里没有人手了,你临时顶替没有问题,问题是你半个小时的时间,而且还有准备的时间,你吃不下喝不下的,身体肯定耗不住,我早就说过,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了宝宝,为了他的健康和安全,你也要时刻注意才是,我本不该刚见面就批评你,只是你太不让人省心了!” 听他这么说,丁一的眼泪就要出来了,她嗓音哽咽说说:“刚才大夫说没有大碍,再观察观察我就可以出院了,我是因为爸爸……我不该不让他进咱们家,我应该让他看见我没事他就放心了,可是,我却连累他跟着我着急了……” 江帆见她流泪了,就低头吻着她的流泪的眼睛,说道:“好了,爸爸没事,我刚才去看他了,根据大夫的说法,他的确是由于瞬间的急火攻心,导致身心昏迷,问题不大,还好没有伤到脑袋,你不用担心,他比你的情况要好上一百倍。” 丁一听了这话后,就把脸放在他的大掌内,说道:“以后我会好好小心的,绝不会让你们担心了。” 江帆说:“一会我给你单位请假,大夫说,你必须卧床休息两周以上的时间,另外,如果吐得厉害,要定期补充一些营养,跟江燕同志说的一样,我们按照大夫的指示办,听大夫的话好不好?” 丁一含着眼泪点点头。 就这样,丁一和爸爸又在医院观察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父女俩同时出院。 出院的时候,彭长宜和老顾过来帮的忙,丁一见到爸爸时,爸爸摸着她的脑袋,眼睛湿润地说道:“咱们父女俩互为对方着急生病,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给我养着这个外孙,让他平安降临,我也好好地等着我的外孙降临,好不好?” 丁一看着爸爸,眼圈跟爸爸一样,也红了,她不停地点头,说道:“好,好。” “那好,拉钩。” 丁一伸出手就跟爸爸拉钩。 旁边的乔姨也受到他们父女的感染,眼圈也红了。 丁一握着爸爸的手说道:“爸爸,以后我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只是你要好好注意自己,只有你健康了,你才能照顾外孙。” 爸爸说道:“那是当然,他来了,我自然就健康了。” 乔姨让丁一跟爸爸一块回家,她好照顾他们俩个。丁一说:“不了,我再去的话就更加重您的负担了。” 父女俩在医院别过,江帆带着丁一走了,彭长宜和老顾负责将丁乃翔和乔姨送回了家。 回到自己的家,江帆抱住了丁一,久久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 丁一感到了江帆的心跳,她知道自己让江帆担心了,半天才说:“对不起,让你为我们担惊受怕了……” 江帆抬起头,看着她,说道:“跟你说实话,我那都不叫担心了,是恐惧、恐怖好不好?你根本就无法感同身受,我在异国他乡、在天上的滋味,现在想想我都心悸……” 丁一伸出两只小手,捧着他的脸,说道:“我现在向你郑重其事地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会克制自己,会多为宝宝想,不会再硬冲好汉不顾身体去强行工作,不会因为不想吃的东西就不吃,为了营养均衡,就是吃后全吐出来,我也要吃……” 江帆激动地再次抱住了她…… 丁一正如自己跟江帆保证的那样,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不但顽强地跟自己的孕吐做着斗争,还努力让自己什么都吃,哪怕转眼就吐。这样,她不但恢复了一些体力,还让自己的体重没有持续消瘦下去,看着她快速隆起的小腹,江帆喜在心头。 江帆回来的第二天,彭长宜就单独跟江帆汇报了艾清以及艾清被扫黄的事,江帆沉思了半天才说道:“长宜啊,你想过没有,这样精准的打击,甚至比导弹还精准,应该是我们内鬼干的,难怪人家窦小玉要咱们政府道歉,有道理啊,这个女子很有洞察力!”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啊,当时她怎么都不干,要不是褚小强在这,这事还真玄乎了,当时老肖代表咱们这方面给她道了歉,但是她并不满意。” “后来呢?”江帆问道。 彭长宜说:“后来我就把这事托付给小强了,我可是不敢惹那主儿,不但脾气大,而且刁蛮,难怪现在都嫁不出去。”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这话可千万别当着小强说啊,毕竟人家是亲戚。” 彭长宜也为自己对窦小玉的偏见感到不好意思,就连忙说道:“那是、那是。” 江帆说:“最近一两天你出面邀请艾总和窦小玉过来,我请客,给他们压惊,顺便给他们赔礼道歉。” 彭长宜笑了,说道:“行,顺便给他谈谈项目的事。” 江帆说:“我只管赔礼道歉的事,项目的事你们谈,我不了解情况,不会插手的,这个项目你全权负责,哪怕做出最大的让步,也要留住艾总,留住这个项目,给别有用心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帆的一只手,有力的向下劈了下来。 彭长宜受到了鼓舞,他挺直腰板坚决地说道:“好!” 江帆缓和了口气,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你不让小强调查是不是心里已经有数了?” 彭长宜笑了一下,他知道江帆这样问自己就证明他心里的答案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他刚才已经圈定了范围,是“内鬼”所为,就笑着说:“其实您跟我一样,已经琢磨出个大概齐了。” 果真,江帆说道:“是啊,想起当年我这个代市长转正的时候,正赶在选举投票的档口,人家就来了一份小字报,当然,这个小字报只有有限的两三个人知道,但是小丁却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后来……唉,太可恨了!” 说道这里,江帆就紧咬了几下后槽牙,彭长宜看到他的腮帮子明显在动。 彭长宜也气愤地说:“我认为太卑鄙了!这个卑鄙不光表现在这个举报电话上,您想,事情出来后,肯定我们要琢磨这是谁干的?按照他的逻辑,就会认为谁最不希望我干成这件事,或者是谁最嫉妒我干成这件事,我们就会怀疑到谁,甚至会普遍怀疑,他这是不是嫁祸于人?您想想,您想想,他这招是不是太歹毒?” 江帆表情严肃地说道:“是啊,一石二鸟。” 彭长宜说:“对,你分析的没错,很容易把我们怀疑的目光转到别人身上,造成裂痕,出现不团结的局面,这是他最希望发生的事。”说到这里,江帆看着彭长宜,严肃地说道:“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把艾总他们邀请来,我亲自给他们赔礼道歉,长宜,你应该看清了吧,现在不单单是引来一个项目的事了,而是参杂了政治因素在里面,所以,我们不但要善于算经济账,还要算政治账。” 107 这个项目咱要定了! 彭长宜说:“您这么一说,我心里有数了,您放心,这个项目咱们要定了!” 又过了一天,彭长宜代表江帆,正式向艾清和窦小玉发出邀请,艾清来了,但是窦小玉却没有来,相信这个骄傲的公主不会轻易就消气的,尽管彭长宜在电话里跟艾总表示了歉意,但无济于事。不过只要艾清来,窦小玉来不来就是那么一回事。不过彭长宜相信,窦小玉尽管生气,在窦老身边长大的她,不会做出有损于阆诸任何事的,这一点,彭长宜深信不疑。 在跟艾清的见面过程中,江帆代表市委市政府对上次宾馆所谓的扫黄事件表示了歉意,他的态度真诚而不失身份,这反而让艾清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他说:“江书记啊,这件事早就过去了,再也别提了,你们肖秘书长、彭市长已经表示歉意了,再这样下去我会不知所措的,都怪我们当时处理事情不冷静,直接配合他们,跟他们说明情况不就得了,何至于闹得这么兴师动众的,该表示歉意的是我们。” 江帆挥挥手说:“我赞成艾总的话,这件事翻过去了,阆诸是开放、包容、发展的阆诸,你选择在这里投资办厂,我不能自吹自擂我们如何如何,但我可以保证,你选对了!” 有江帆的支持,彭长宜接下来跟艾清的谈判中,对他做出了最大的让步,艾清在阆诸优惠政策和优越的地理位置以及人文优势的感召下,只经过一次正式谈判,双方就敲定了各个环节的诸多事项。 至此,在经历了“扫黄”风波后,艾清的鸿宇项目依然落户到了阆诸,这给阆诸带来了就业的利好消息,成为阆诸今年招商引资工作中的最大的一个亮点,这个消息也同样鼓舞着广大民众,一时间,人们纷纷把就业目光瞄准了这个即将落地的工厂。 在奠基仪式上,艾清请来了全国政协一位早已离退的副主席参加和全国总工会一位老领导参加了奠基仪式。前者不用说了,尽管从全国政协副主席位置上退下来,但在各地都有他活跃的身影,不是参观就是剪彩要么就是调研,反正不能不露面,电视里他那标志性的谦和式微笑早已被各级官员们所熟悉。 倒是那位全国总工会退下来的领导,大家都认识,他就是在年龄头到限的时候,提前调到全国总工会任了一个闲职的秦副书记,如今,这位原京州省委的副书记早已经从工会离退,据说赋闲在家,最近三四年,很少有他的消息,没想到艾清却把他请来了。对老领导的到来,阆诸当然给予了热情的接待, 彭长宜对秦副书记的印象很深,他早年在深圳和樊文良、王家栋考察的那次见过他,古卓就是因为认识了他,才跳出亢州,被他调到了深圳海关,当然他跟古卓的关系也是不清不楚的,他走到哪儿,就把古卓带到哪儿。在深圳的宴席上,彭长宜就见识过他跟古卓亲昵的举动,当时王家栋和樊文良都在,彭长宜特地观察过王家栋,只见王家栋始终都是默不作声,老老实实扮演着樊文良随从的角色,但是他从不正眼看古卓,尽管王家栋从内心是抗拒秦副书记的,但表面上也表现出恭敬而不失尊严的样子。彭长宜现在还记得古卓用纤纤玉手端着酒杯,敬完樊文良后又敬王家栋时的情景,王家栋当时表现的既矜持又不失客气,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他没有跟古卓碰杯,只象征性地举了一下酒杯就自顾自地地干了杯,弄得古卓非常尴尬地一人干了杯,但是聪明的她很快就化解了自己的尴尬,继续周旋在这个以男人为主导的酒桌上,她表现的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如今,这个当年的秦副书记,已显现出人生不可逆转的老态;那个当年美丽的警花也像开过的鲜花一样凋败下来,如果他们这个时候相遇,不知又该是怎样的情景? 彭长宜忽然有了一种担心,他担心古卓看电视的时候会看到秦副书记,只是这个念头一闪就过了,因为他当时实在是太忙了。 艾清本来想请导师也就是彭长宜的岳父、舒晴的父亲来参加奠基仪式的,但是舒父婉拒了艾清的盛情,舒父说:“如果你不是在阆诸,换做任何一个地方,我都会前去支持你,但就因为是阆诸,就因为彭长宜跟我的关系,这个奠基仪式我就不去参加了,还是低调一些吧。”就这样,舒父没有出席学生的奠基仪式。 奠基仪式上,阆诸特意把申广瑞请了回来,最近阆诸的几个项目,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所以,江帆邀请他回来。尽管他犹豫再三,但最终还是答应了江帆的邀请,回到了阔别多年的阆诸。 这个奠基仪式搞得很隆重,省政府一位主管招商引资工作的副省长参加了会议,这应该是规格最高的一个奠基仪式,也是江帆和彭长宜有意而为,就是要让那些别有用心的知道,阆诸是要向前发展的,是必须要向前发展的,一切有悖这个规律的人和事终将被摒弃和淘汰! 当副省长和邀请来的嘉宾以及阆诸主要班子成员为奠基石培土的时候,殷家实跟彭长宜的市长鲍志刚小声说:“以后是不是每逢有奠基仪式的时候,都要搞这么大的阵仗?” 鲍志刚知道殷家实此话的含义,就说:“有必要就搞,没有必要就不搞呗,这主要看对方来了什么人,全国政协和总工会都来人了,阵仗当然要大啦?” “那有怎么样?就为了这么一个千八百人就业岗位的项目,搞这么大动作,值吗?我看是有意往自己脸上抹粉吧?” 鲍志刚意味深长地说:“最起码还有粉可抹,不像你我,想抹也抹不到。” 对于鲍志刚的自嘲,殷家实并不识趣,他继续说道:“这么隆重的仪式,恐怕你我以后的日子不好混了,话语权会更加减弱的,这也是我们本土干部的悲哀。” 鲍志刚很反感他把干部们划线,要知道,这是从上到下都被唾弃的派系思想的余毒,尽管鲍志刚知道殷家实有意将自己往他这个阵营里拉,但终归殷家实不是自己所敬佩之人,他就耐烦地说:“不管是本土还是空降,只要干实事,我就拥护,毕竟受益的是阆诸百姓,何况这里也有我的父老乡亲。” 鲍志刚知道自己说得这话有点冠冕堂皇,但在殷家实面前,不这样说话会被他利用的,殷家实给人的感觉就是时刻在给人挖坑,一不小心就会陷进他的坑中,所以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和清白,他必须跟他划清界限。 殷家实自讨没趣,就不再说什么了。 艾清的鸿宇公司奠基仪式轰轰烈烈顺利进行完了,彭长宜没想到的是,他上午一闪而过的担心,到了晚上真的发生了,但却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乃至他后来一直为这事自责、后悔不休,他自责和后悔的事,应该把秦副书记到来的事提前告诉部长,那样部长就会加强防范,不让古卓看到,古卓也不会受到如此巨大的刺激…… 001 受到刺激 平时有早睡习惯的古卓,这两天出乎意料地打破了常规,不但不早睡了,甚至有时比部长睡得还晚,因为,她最近迷上了一件事,就是十字绣,这是她跟邹子介农场留下来的一对四川夫妻学会的,那位四川大嫂让她从最简单的开始,学绣鞋垫。 开始的时候,王家栋为了锻炼她手脚和大脑配合的能力,帮助她恢复心智,有意识地让她做些抠抠索索的活儿,比如剥毛豆,剥豆角种子,甚至开始教她写字。但是她不喜欢写字,倒是这十字绣吸引了她,她一坐就是一个晚上,如果王家栋不催促她睡觉,她可以干到半夜甚至通宵。 看着之前威风八面、风光无限的古卓,如今却跟普通的家庭妇女一样,做着这些无聊的针线活儿,王家栋非常感慨,但是只要她愿意,她喜欢做,他就会支持她。看着她一针一针地来来回回地缝着,尽管动作有些笨拙,但也有模有样。 王家栋就好奇地凑了过去,故意问道:“小卓,你绣的这是什么,我怎么看不清?” 古卓笑了,说道:“没绣完您当然看不清了。” “那你绣完是什么?” “鸳鸯。”古卓顾不上抬头,仍然在一针一针地缝着。 “鸳鸯?哈哈。”王家栋笑着说:“那这鞋垫你准备送给谁?” 古卓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现在先不说。” “哦?还保密,哈哈。” 王家栋日常最开心的事就是逗古卓 古卓这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到点了,快,看新闻,看小丁。” 部长笑了,说道:“今天没有小丁,她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 “她不播新闻了。” “那……那天她怎么在新闻里晕倒了?”古卓看着他问道。 “她那是替别人的班。”部长说着直起腰来,拄着拐棍给古卓拿过遥控器。 古卓喜欢看丁一,如果丁一不出现,她就换频道,六点半《阆诸新闻》首播的时候,他们差不多都是在厨房吃饭,所以,他们只能看第二次重播的时间。古卓喜欢看丁一,王家栋则关心他的弟子在干嘛。 王家栋本想给她播好频道,但他还是让她自己播,就说:“你自己播吧,也抬头休息一下。” 古卓拿过了遥控器,直接换到阆诸新闻综合频道,电视里正在播送一个奠基仪式,阆诸请来的各级领导和嘉宾站在一个充气的红色的拱门前面,两边是花篮和绿色植物,画外音正在介绍请来的各级领导,当解说词说道:“原京州省委副书记、原全国总工会……”由于这个前缀比较长,所以镜头停留在秦副书记身上的时间就长,他双手象征性地鼓了鼓掌,然后微微向大家点了点头,领导那特有的矜持做派,表现的还是那么淋漓尽致。 但是古卓却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的画面,直到下一个画面出现的时候,她突然像受了刺激一般地从椅子上坐起,歇斯底里地喊道:“骗子!骗子!他是骗子!” 王家栋还没反应过来,听她这么一嚷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已经晚了,古卓瞪圆了两只大眼睛,神经质地大叫着。王家栋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会出现在阆诸的新闻画面中,还恰巧被古卓看到,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的古卓,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很快,就出现了众位领导手持剪刀剪彩带和往奠基石周围填土的镜头,这两个场景,都有那个人的特写镜头,古卓突然指着电视说叫喊道:“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她说着,就扔下手中的遥控器,转身就去拿衣服。 王家栋一下子抱住了她,说道:“小卓,你听我说,你不能去找他,你现在还在病中……” 还在病中,似乎这句话更加刺激了古卓,她看着王家栋,就跟看陌生人一样,惊恐地尖声叫道:“我就是要找他,我就是要找他,是他把我害成这样的……” 她用力甩开了王家栋,拿过外套,顾不得穿上,抱在怀里,开开门就跑了出去。 她出门的时候,王家栋紧走了两步,企图拉住她,但是他的力气哪里抵得过情绪高亢的古卓,古卓用力一甩,就把王家栋甩了一个趔趄,歪倒在了沙发上,等王家栋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古卓早就跑没影儿了。 王家栋一惊,拿起自己的外套,顾不上换拖鞋,拄着拐棍就追了出去,他一边急步走着一边喊道:“小卓,回来,回来……” 王家栋一瘸一拐走出院门,就见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大门口的岗哨里有微弱的灯光,根本看不清古卓在哪儿。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喊道:“小卓,小卓,等等我,你不认识路,部长跟你一块去……” 王家栋不停地喊着古卓,但他既得不到古卓的回应,也看不见古卓的影子,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冷飕飕的晚风直透胸背。 王家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脚踩着拖鞋,一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一边对着空旷的原野大声地叫着古卓,一不小心,跌进了前面一个大坑里。 这个大坑还是白天的时候,古卓和他挖一起的,他们想在这里弄个小菜窖,储存白菜、萝卜、胡萝卜等蔬菜,其实他们是用不着挖这个菜窖的,东边部队的大棚里,种着各种新鲜的蔬菜,王家栋就是想给古卓和他自己找点活儿干,也算是他们锻炼身体的一个途径。头挖这个小菜窖的时候,王家栋给邹子介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想在水泥场院花池的地方挖个小菜窖,不影响他们明年继续在这个地方种花草。邹子介说:“部长啊,您别说是挖菜窖,您想在那里干什么都行,我不在家,您还给我负责看家管事呢,那里就交给您了,挖菜窖不是您干的活儿,我一会就给四川那两口子打电话,让他们帮您挖。”王家栋:“说不用不用,我们就是想找点事干。” 王家栋万万没想到的是,白天刚挖了不到一人高的小菜窖,却让他跌了进去。 “哎呦——”他故意大喊了一声,说道:“疼死我了!小卓,小卓,部长栽到菜窖里了,我上不去了,你快来救我,快来呀——” 王家栋不停地大声喊着,回应他的只有风声,甚至连平时看家护院的那两头狗都不叫一声。 王家栋的拐棍也不知掉到了哪里,他试图爬上去,但几次都失败了,脚上的拖鞋早就不知掉到了哪里,他赤着两只脚,脚下的泥土凉得有些钻心,他感到了恐惧。 他恐惧倒不是他被困在这个坑里出不去,他恐惧的是古卓,眼下周围黑咕隆咚的,不知她跑到了哪里?别说是深夜,就是白天,古卓从来都没有单独走出这个农场大院一步,并且,她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恢复,她这样疯疯癫癫地跑出去,遇到坏人怎么办?出了车祸怎么办? 王家栋越想心越窄,越想心越急,他唯有不停地喊古卓,他料定古卓跑不太远。 但是,古卓依然没有回声,王家栋更加的着急,他摸了摸外衣的口袋,刚才着急连手机也没带,这下真是糟糕透了,他一急,对着漆黑的夜空仰头大喊:“小卓,小卓,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 “小卓,你回来,部长掉坑里了,上不去了,你要是不拉我上去,我就会冻死在这里的,小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小卓,你最听部长的话了,快拉我上去……” 还是没人理他。 王家栋这下真的生气了,他大声说道:“古卓,你给我回来!你要走我不拦你,但是你得把话说清楚再走,我王家栋不拦你,就当我们从来都不认识!”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王家栋颓废地坐在泥土上,他早就冻得瑟瑟发抖了,脚下是湿润冰冷的泥土,上面是松软的高高的土堆,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困在坑里,他必须上去。要是腿脚好的人,这个坡他早就爬上去了,但是他的残腿用不上力气,而且堆在坑边的土非常松软,他的手也用不上里,难道,他自己挖的这个坑,就成了他葬身的地方? 当然不能!无论如何他都要出去,没有人帮他,四川一对民工在最前面那排房子住,他就是喊破嗓子他们也听不到,连狗都没听见他的叫声,如果他们在屋里看电视,就更听不到了,只有靠自己的力量出去。 他冷静了一下,弯着腰,仔细打量着自己面临的地形,看着刚才扒下的土垫到了脚底,他急中生智,就开始用双手往下有意识地扒土,只要把脚底垫起来,露出坚实的地面,他完全可以扒着实地出去。 就着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他身体的上方,一双手握住了他扒土的手,另一只手也被这只手握住了…… 002 坏事变好事 王家栋正在扒土的手,被这两只手分别握住了,尽管那两只手很凉,很凉,但是王家栋却感到了温暖,他一阵激动。是的,这是古卓的手,这是他王家栋牵过无数次古卓的手,柔软、肉乎,尽管她不说话,他也知道是她。 他冻得牙齿直打哆嗦,仰着头,看着上方的人影,说道:“小卓,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把部长丢下,来,用力,拉部长上去。” 古卓站在上面,双手用力,就把王家栋拉了上来。 王家栋哆哆嗦嗦地说:“我的鞋……掉坑里了……” 古卓一听,弯下腰,顺着王家栋的双腿,就摸到了王家栋的两只光脚,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抱着王家栋的双腿就哭出了声…… 深秋的北方,夜晚的温度已经接近了零度,尽管没有结冰,但已经非常寒冷了,部长冻得双腿乃至浑身都在打哆嗦,他试图弯下腰想扶古卓起来,就见古卓的浑身在剧烈颤抖,她不起来,仍在抱着他是双腿痛哭…… 王家栋长出了一口气,摸着她的一头短发,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小卓啊,我的傻丫头,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部长的,来,起来,地上太凉……” 古卓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起来,她的全身仿佛都在抽搐,她仍然哭着,由最初的低声啜泣,渐渐演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最后发展到低鸣,那颤栗的哭声,就像是动物受到伤害时的哀鸣,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哀鸣,仿佛是从她灵魂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通过她嗓子的挤压,释放在这漆黑的夜晚,周围的一切,都因为她哀鸣的哭泣变得愈加漆黑和沉闷了…… 王家栋从来都没见过女人这般哀鸣的哭泣,他弯下身,捧住了她的脸,泪水,弄了他一手,他知道,只有经过椎心刺骨的伤痛,才有这般绝望的哭泣,她就这么全身瘫软地跪在王家栋的面前,低头抱着他的双腿,就好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瑟缩在他的脚前。 王家栋再次试图抱起他,怎奈,她并不想起来,王家栋只好说道:“小卓,起来,听话,这样跪着,你受不了,我也受不了,我快站不住了,我的鞋掉坑里了……” 古卓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她脱下身上的外套,站起来给部长披上,然后“咚”地一声跳进了坑里,一边啜泣着一边给部长找鞋,她摸到了部长的两只拖鞋和拐棍,然后爬了上来,递给部长拐棍,又蹲下身,替部长穿上了拖鞋,搀扶着部长,向家里走去。 回到屋子后,古卓看了部长一眼,部长狼狈透了,浑身是土不说,两只拖鞋里也是土,她含着眼泪,帮部长弹去身上的土,默默地走进洗漱间,给部长的泡脚盆注上了热水,然后端了出来,又扶着他坐在沙发上,她则蹲在旁边,将部长的两只脚轻轻地放进了热水盆里,自己则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伸出两只手,流着泪水,开始给部长洗脚,她的动作轻柔、准确,而且细致。 这是她从为有过的举动,不知为什么,从古卓默默的啜泣声中,王家栋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享受着古卓的轻抚。 古卓一边给他洗着脚,还不停地用袖口擦着眼泪,从她的胸腔里传出的是低低的饮泣。 半晌,王家栋才感到自己的身子有了暖意,他渐渐缓过精神,伸出一只手,摸着她的脑袋,说道:“小卓,抬起头来……” 古卓摇摇头,不抬。 王家栋又说:“小卓啊,你刚才差点没要了我的命啊!” 古卓听了这话,她抬起头,看着部长,眼泪更加扑簌簌地流下,她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呜咽着说:“部长,对不起,都是小卓不好,让部长受惊了……”说完,又低下头啜泣…… 王家栋摸着她颤栗的肩膀,说道:“小卓,别哭,你听我说。” 古卓点点头,擦了一把眼泪。 “不要跟部长说对不起,你没有抛弃部长自己一走了之,部长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部长……”古卓叫了一声,就趴在王家栋的腿上大哭了起来,说道:“您不要这样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是小卓对不起部长,连累了部长,让部长坐牢,害部长腿受了伤,是小卓要感谢部长,您舍家撇业,都是为了小卓,要不是您收留小卓,没有人肯要小卓的,想想好怕呀——” 古卓哭得撕心裂肺,王家栋听着心好酸,他疼惜地说道:“小卓,不怕,有部长在你什么都不要怕,部长坐牢还有部长的腿,跟你没有关系,倒是我们家连累了你……” “不是这样的,我不光是小圆还有其他……”古卓说不下去了。 王家栋点点头,这个他早就料到了,但是他不想说这个,就说:“小卓,过去的事咱们都不说了,我知道你恢复了好多记忆,也盼着你这一天,这说明我这段时间的功夫没有白费,既然你什么都想起来了,也什么都明白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我,部长从不做勉强你的事,我的意思你懂吧?” 古卓仰起脸,漆黑的眼睛在泪水的浸泡下闪着清亮的光,她打量了部长半天,才嗫嚅着问道:“部长不想要小卓了?” 王家栋摸着她的脸,说道:“不对,部长想要小卓,部长一直都想要小卓,想让你呆在我的身边,永远,一辈子都呆在我的身边,但是你现在心智和神智完全恢复过来了,这跟你在病中是有区别的,那个时候我可以不用征求你的意见,就把你弄到我的身边,我们俩在这里静养,但是现在你是正常人了,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了,这个问题,我是一定要跟你说明白的,要征求你的意见的。” 古卓皱着眉,看着他,认真地说道:“部长,对不起,刚才我的确冲动了,但要跑出去后,我才发现,四周漆黑一片,十分寒冷,我……再次感到了恐惧,感到自己要沉入一个无底洞里……没人肯搭救我,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但是随之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听到了您叫我,可是我的身体软弱无力,我无法支配我的身体,这个过程持续了好几分钟,我才知道我是个活人,我才明白过来我不能离开这里,我古卓现在是一无所有,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自己的,唯一有的就是部长您了,我哪儿都不去,您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除非,除非小卓让您生厌……” 王家栋听了她这话,更是一阵激动,他知道古卓完全恢复了,他的眼睛也湿润了,说道:“好,好,我们谁都不离开谁,我们患难与共,我们就在这里过一辈子,你说行吗?” 古卓的脸红了,她羞怯地低下了头。 经过刚才这样一次事故,古卓完全恢复了,不但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也恢复了心智和神智,这一晚,他们睡得很晚,古卓告诉了王家栋所有她的情况,她在狱中,隐瞒了秦副书记一些问题,她都自己扛了下来,都是当年秦副书记通过关系给她带信,说只要她抗住,他就会想办法救她,但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秦副书记不但一次没来看她,也没有托人来看她,她在狱中给他打了几次电话都打不通,他完全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后来,她便积郁成疾,忘了许多记忆,但是唯一没忘的就是部长,凡事那些能引起她痛苦和屈辱的人和事,她都忘记了,最后就变成傻呵呵了。 王家栋点点头,他想起张华说的“选择性记忆”。 古卓义愤填膺地说道:“他这么忘恩负义,我真的想去揭发他。” 王家栋摇摇头,说道:“不可,你刚才没看他吗,已经老态龙钟了,脸都浮肿了,算了——” “他忘恩负义,背信弃义,我就是不要再让他骗人骗组织。” 王家栋深沉地说道:“他谁也骗不了了,早就赋闲在家了,难道你看不出他的落寂吗?想必现在没人搭理他了,谁知道这次怎么把他请到这里来了?剪彩的那一刻,他脸上的光就跟回光返照一样,尽管他欺骗了你,但是我相信他的良心会不得安宁的,我们现在应该感谢他,如果没有他的欺骗,哪有我们的现在。” 古卓点点头,说:“您不希望我告他?”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他当然不希望古卓去告发秦副书记,那样会引发出许多事,甚至还会波及到他和古卓本身,就说道:“不是不希望,是极其不希望,我不喜欢告来告去的,那样会牵扯到很多人,会使很多人不得安生,就让有些事、有些人自生自灭吧,再说了,他现在就是一个病态的老头,没有几天活头了,不要跟这种人计较什么了。” “这不像是部长说的话。” 王家栋严肃地说道:“就因为如此,我才反对你去告他!” 古卓看着他,昔日熟悉的威严感又出现在王家栋的脸上。她对着他点点头,也神情严肃地保证道:“好,小卓听您的,不告,永远都不提这事了。” 003 十多年后再度缠绵 这一晚,王家栋和古卓两人谈了很多、很多,谈到了过去,谈到了古卓年轻时的美丽,古卓默默地靠在王家栋的肩上,喃喃地说道:“如今,在这个世上,应该没有几个人记得我古卓了,恐怕只有部长您不但收留了我,还记得我年轻时的样子……” 说到这里,古卓的眼圈再次红润了。 王家栋说:“小卓,你该知道部长的性格,谁不记得你,我都要记得你,因为,你在最美丽的时候,给了部长最美的欢乐,这份情谊我永远珍惜,还别说你对我儿子的义举……” 古卓听他这么说,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您快别这样说了,我后悔当初没听您的警告。明明知道小圆……唉,当时只想一味地满足他帮助他,没想到……部长,小卓问您一句话,在小圆这个问题上,您怨我吗?” 王家栋说:“要说一点不怨也不对,但责任完全在他自己身上,好了,这个不要说了,如果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会尿炕的话,从小就在筛子里睡觉了,我们不必要为过往的事后悔,人生,最廉价的就是后悔,以后我们永远都不要谈论这些过去的是了,我们只谈论当下,好吗?” 古卓笑了,说道:“好。” 古卓的目光此时落在墙上一张粘贴的纸,上面是她亲手抄写的王家栋喜欢的那首波兰诗人米沃尔的诗《礼物》,她默默地握过王家栋的手,说道:“部长,我也想给您朗诵一首诗。” 王家栋听说她想朗诵诗,当然高兴,说明她完全恢复了记忆,就说道:“好,我还从没听你朗诵过诗呢?是谁的诗?” 古卓笑了笑了,说道:“好像是爱尔兰一个叫叶芝的诗人写的。” 王家栋惊喜地看着她,说道:“哦?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喜欢诗歌。” 古卓镇静了一下自己,喃喃地朗诵道: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朗诵到这里,古卓直起身,深情地看着王家栋,目光湿润,声音有点哽咽,继续背诵着诗: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背诵到这里,古卓的眼泪已然流了下来,她轻泣着说道:“部长,小卓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青春美丽,没有了曾经的浮华和世故……只有……只有部长您了……想当初,如果您不来接我出去,可能……可能我早就抑郁自杀了,我是那么的……那么的无助……” 古卓说着,就靠在王家栋的肩上啜泣了起来。 王家栋也很激动,他当然明白古卓给他背诵这首诗的心情,是啊,想想当年古卓的荣光,可谓光芒四射,那个时候,就连他王家栋不是都要仰着头看她吗?她离开王家栋,离开亢州,栖上了更高的枝头,就像赵传唱的那只小小鸟,飞上了更广阔的天空,但最后等待的她终究是被猎人击落…… 想到这里,王家栋心里也有些隐隐作痛,他拍着她的手,说:“好了,好了,刚才就说不提过去了,只谈论当下,当下就是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小卓,部长跟你说一句实在的再也不能实在的话,那就是:活着,就能笑到最后!” 古卓抬头看着王家栋,她发现这个男人的目光里,依然有着让她崇拜的威严,她点点头,说:“好,我听您的。” “这就对了……” 王家栋话没说完,就打了一个喷嚏,紧接着,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古卓说:“糟糕,您一定是感冒了。” 王家栋揉着鼻子说道:“小卓,给我拿两粒感冒胶囊来。” 古卓想了想,一时忘记药放哪儿了。 王家栋看着她,故意不告诉她,她拍了一下脑门,说道:“想起来了。” 古卓说着,就走到大写字台的后面,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药,她很快拿出了两粒感冒胶囊,又给部长的水杯兑上了半边热水,端到部长的跟前。 王家栋刚要伸手去接,古卓说道:“抬起头,张开嘴。” 王家栋一愣,然后就乖乖地张开了嘴,古卓将两粒胶囊塞到他的嘴里,将水杯挨到他的嘴边,说道:“喝吧。” 王家栋连着喝了两口水,将药冲了下去。 古卓放好杯子,她轻声说道:“您要是还冷的话,就去冲个热水澡吧。” 王家栋想了想说:“好,我去洗澡,你就别管我了,去休息吧,今天太晚了,你还从来没这么晚睡过觉呢。” 古卓没有休息,而是搀着王家栋进了洗漱间,她给他找出一件厚实的睡袍,放在里面的门把手上 王家栋洗完澡后,低着头,系着睡袍上的带子,他拿过门边的拐棍,抬头,就见一道布帘已经拉上了,将屋子里客厅和卧室隔开来,王家栋走了出来,打开衣柜门,找出自己的内衣穿上,和古卓共处一室以来,他从来都没有光着身子睡过觉,从来都没有在古卓醒着的时候上过床。他重新整理好自己的睡衣,检查了一下屋门,见屋门已经栓死,他便把“客厅”的灯关掉,借着布帘里传出的微弱的灯光,走进了布帘的里头。 古卓此时并没有睡,她坐在床边在等他。王家栋拉好布帘,说道:“你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您。” 王家栋这时就看见床上只有一个被窝,两个枕头紧挨在一起,原来都是两个被窝,从这个变化中,他明白了古卓的意思,内心就有些慌乱,他将拐棍放在床头的一个固定的钩子上,坐下来,用毛巾擦着头顶,说道:“洗个热水澡这身子才算彻底暖和过来了。” 古卓站起来,撩开被窝,说道:“您先躺进去吧,被窝已经被暖水袋焐热了。” 王家栋故意不去看被窝,他弯下腰,又去擦了擦脚,然后才将毛巾放到一边。 古卓走过来,站在他的面前,就替王家栋解睡袍上的带子。 王家栋的脸一热,就制止住了她的手,他说道:“不解了,我穿着睡,身子没有完全暖过来,还有点凉……” 王家栋一扭头,故意说道“怎么就铺了一个被窝,你睡哪儿……” 古卓满脸羞红地说:“我跟你睡一个……” 王家栋注意到,她用了“你”。 王家栋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不行、不行,等你好了,我们……” 古卓伸出手堵住了他的嘴,说道:“部长,我完全清醒了,我知道,这么久了,你没有碰过我,我还知道,你喜欢小卓……” 她的话没说完,就把王家栋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 王家栋听到了她“咚咚”的心跳声。 但是,他依然克制了住了自己,轻轻推开她,说道:“来日方长,今天你也受到了惊吓,早点休息,我给你铺被窝……” 王家栋转身,伸出胳膊,就见另一个被子拉开,这时,就听古卓柔声说道:“部长……” 王家栋转过头一看,直感到血脉喷张,一阵眩晕,古卓在刚才的一瞬间,就脱掉了自己的上衣,丰腴、洁白的身体,向王家栋发出了邀请…… 王家栋何尝不梦想着再次得到她,只是他不愿趁人之危,他有耐心和毅力等待着古卓的清醒,此时,看见她这样大胆的举动,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看着她…… 古卓的脸也红了,她拉起他的两只手,分别放在自己身前的左右,说道:“小卓以前是你的,现在还想是……” 王家栋早已经过了年轻人的冲动,他拿开自己的手,爱惜地摸着她的脑袋,说道:“傻丫头,你不后悔?部长不再是当年的部长了,你看我,残废一个……” 古卓的眼圈又红了,她说:“部长是身残,小卓是心残,只要部长不嫌弃小卓,不嫌弃小卓的过去,就让小卓跟部长一块残疾着吧,让我们两个残废者永远同病相怜……” “傻丫头,部长怎么会嫌弃你呐,部长心疼你还心疼不过来呢。” “那……您还等什么……”古卓再次将他温热的大手按压在自己的身前。 王家栋就是一阵身心澎湃,他压抑着自己,说:“只要小卓想好了……” 不等王家栋把话说完,古卓就说道:“小卓想好了,刚才我跑出去的时候一下子就都想起来了,把十几年的事都想起来了,怪刚才我的一时糊涂,部长,请狠狠地惩罚小卓吧,害部长跌进了坑里……” 王家栋看着依然貌美如花的古卓,笑了,说道:“是该惩罚。” 古卓冲他一扬眉,笑了一下。 王家栋长出了一口气,低下了头,他好像还在思忖着什么,半天他才抬起头,说道:“好,来吧……” 这夜,王家栋要了她,这是来到阆诸后,王家栋第一次要她,是他们经过十多年风风雨雨后的再度缠绵…… 004 部长也重色轻友 尽管一条腿不好,但王家栋的身体还是很健康的,他恨不得耗费自己积蓄的全部力气,醉死在古卓年轻的躯体上。 古卓在惊讶部长的体力和耐力的同时,重新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的温柔和爱恋,这般温柔和爱恋,似乎把他们带到了从前,所有的苦难似乎都无足轻重了…… 两天后,彭长宜头下班的时候,来到了部长这里,古卓出来迎接他,将他让进了屋里,他忽然发现了古卓的变化,她不在像过去那样冲他无意识地笑,另外,眼睛里有了神采和专注,也不像过去那么空洞呆滞了,他心中暗喜,看着她说道:“部长呢?好几天不来想他老人家了。” 古卓笑着说:“他老人家也想你,刚才还跟我念叨你着呢?” 彭长宜就是一愣,这种对话以前是不多见的,顶多就是你问什么她答什么,仅此而已,但是今天分明有了变化,他愣愣地盯着她,直把古卓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彭长宜进了屋,古卓拿起茶壶说道:“彭市长喜欢喝什么茶?” “啊?”彭长宜更加惊奇了,古卓可是从来都没有主动问过他喝什么茶,更没有让他自己选择喝什么茶,从前都是彭长宜来了后,部长吩咐她沏茶,然后就是她给沏什么茶彭长宜就喝什么茶,今天真是变化明显。 这时,一直在坐在大写字台背后看书的王家栋笑了,他看着彭长宜,故意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啊什么啊?小卓在问你喝什么茶,你发什么呆呀?傻了?” 彭长宜看了部长一眼,但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古卓,机械地说道:“给什么喝什么?不对,你们有什么茶?” 古卓笑着说:“有小丁给的古树茶,有金骏眉,还有你上次带来的铁观音和龙井。” “哈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都是德(得)国货呀?有没有行货?” 古卓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彭长宜又说道:“就是自产的。“ “有!”部长高声说道,他替古卓解围:“小卓,你怎么还能被他问住呐?你不会答有啊,他想喝自产的还不容易吗,房后有的是落叶,挫一簸箕回来,揉吧揉吧就给他当茶喝,不但自产,还是纯天然,你问他喝不喝,喝你马上就去给他弄。” 彭长宜“哈哈”大笑,随后看着部长小声说道:“部长啊,您这可是典型的重色轻友……” 不等彭长宜说完,王家栋举起拐棍就吓唬他,彭长宜立刻举手投降,说道:“得得得,我认输,不就是想喝一口你们家自备的茶叶吗?我这要求过分吗?算了,小卓同志,你也别麻烦了,我还是喝凉水吧。” 古卓笑了,她不再征求彭长宜的意见,转身沏茶去了。 王家栋“哈哈”笑了几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咳嗽,彭长宜听着他的咳嗽不像是被笑憋的,就关切地问道:“您是不是感冒了?” 部长听了这话,就抬眼看了古卓一眼,古卓正好回头看他,跟王家栋对视了一眼后,就扭过头继续沏茶。 彭长宜感觉到了他们目光里有含义,就故意说道:“干嘛?当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至于还要眉来眼去的吗?” “哈哈哈。”古卓和王家栋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古卓将沏好的茶放在茶几上,又拿起两只洗得干干净净的玻璃杯子,倒上了两杯水,分别放在彭长宜和部长的面前。然后她便坐在床上,继续绣她的十字绣。 彭长宜歪着头,不时扭头观察着古卓的一举一动。自从古卓吃酸海棠之后,彭长宜一直对古卓有怀疑,担心她在狱中受到欺负导致怀孕,他一直都在想怎么带古卓去检查身体,但王家栋和古卓不离半步,他又不好将自己的担心告诉部长,就跟舒晴说出古卓吃酸海棠的事,并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哪知舒晴却说:“你傻呀,亏你还是当过爸爸的人?你就不想想,如果她真的在狱中受到欺负,她出来这么长时间了,肚子应该有变化了,再说了,我分明看见了部长的卫生间里有用剩的半包卫生巾,卫生巾肯定是古卓用的,不会是你们部长用的,所以你呀,就别瞎嘀咕了,你呀,真是替他们操碎了心了!” 彭长宜笑了,说:“我替他们操的心,远不如部长替我操的心,如果真有这回事,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彭长宜说的是实话,如果他的怀疑是事实,他肯定会背着部长想方设法处理掉这件事的,他不能让部长戴绿帽子,更不能让部长跟古卓生活在孩子的阴影里,当然,这样做的后果他是不能顾忌的,还好,古卓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后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此时,他看着古卓专注地在绣十字绣,不由得低下头,自嘲地“嘿嘿”笑了两声。 王家栋一直在注视着彭长宜的表情,说道:“你笑什么?” 彭长宜抬头看着他,说道:“不能说,永远都不能说。” “你小子又冒什么坏?”王家栋盯着他问道。 古卓也抬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做她的活计。 彭长宜故意委屈地争辩道:“我说您能不能正确对待我?我怎么是冒坏了?我冒什么坏了?” 王家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道:“小卓,快去厨房看看咱们的鱼,千万别干锅!” 古卓一惊,这才想起刚才本来是想去厨房看火上的锅的,因为看见彭长宜来了,她才把彭长宜迎进屋,结果忘记这事了,听部长这么一说,来不及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跑出去了。 彭长宜愣愣地说道:“干嘛看到我来了,把人家打发走了?” 王家栋说:“看把你小子美的,你以为我是故意打发她去厨房呀,本来她刚才出去就是去厨房的,因为我们在焖酥鱼,已经在火上?了两个多小时了,估计现在差不多了,再不去看看就?没汤糊了。” “是这样啊,遗憾。对了部长,怎么我今天看着有变化了,而且……而且不那么……呆了,眼睛也有光了?”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她差不多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就是有时还是有点发呆,不过现在发呆跟以前也是有明显区别的,以前发呆是无意识,现在发呆是经常想起过去的事。” 彭长宜惊喜地说道:“看来这个张华还是有两下子啊!果真治好了咱们的病。”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小卓的病三分治疗,七分调理,张医生的药不能不说没起作用,但这次起到关键作用的不是张医生的药,而是你们在鸿宇奠基仪式上请来的那个人……” 彭长宜听他这么说,立刻明白过来了,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心说自己当时还想到了这个问题,难道和自己当时的担心不谋而合? 于是,部长就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简要告诉了。 彭长宜听完后站了起来,他来回踱了几步,说道:“部长,对不起,我当时看到秦书记后想到要告诉您,别让您开电视,但当时事情太多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秦书记不是我们请来的,是投资方请来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艾清怎么认识的他,这事怪我,都怪我,害你得了感冒。” 王家栋说:“现在看来是坏事变成好事了,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刺激,小卓可能还不会这么快恢复。” 彭长宜点点头,又坐回沙发,他仰头往厨房看了看,没见古卓出来,就小声说道:“你为什么不让她去告发他。” 王家栋拧着眉头说道:“长宜啊,你怎么能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彭长宜迷惘地看着王家栋,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他不由地点点头,说道:“明白了……” 是啊,好多事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有些事没必要说明,这就是知者间的默契。 古卓进来了,她说:“您去看看吧,汤汁还有,但是鱼刺已经烂了。” 王家栋看着彭长宜,说道:“在这吃饭吧,咱们喝几杯?” 彭长宜有些犹豫,要是以往,他是用不着犹豫的,因为古卓恢复了意识,他就不好再在这里胡造乱造的了,以后要注意分寸了,就说:“不了,我晚上还有个材料要亲自起草,喝了酒就没思路了,改天,改天我们大家一起来,给你们老俩祝贺。” 王家栋打量着他说:“小子,别跟我装疯卖傻,你怎么回事我还不知道吗?我告诉你,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没有你,我和小卓也不可能有这个家,你还要像以前那样,该怎么来就怎么来,赶上饭吃饭,赶上酒喝酒,别跟我们假酸。” 古卓也笑了,说道:“留下吧,部长有好酒。” 彭长宜说:“什么酒?” 古卓看着部长笑。 部长说:“你怎么把我的家底抖给他,他是看见好酒走不动的主儿,这下你让他走他也不走了。” “哈哈。” 彭长宜大笑,说道:“冲您这话我还真不走了,尽管我知道您这是激将法,想把我激走,我偏不走。” 005 殷家实的人事方案胎死腹中 进入十一月份的时候,阆诸迎来了江帆主政以来的第一次也是范围最大的一次人事调整。 这次调整分两步走的,第一步是针对机关和市直单位,第二步将在元旦后进行,针对的是下边各市县。 在第一轮的干部调整中,兰匡义、魏克勤被任命阆诸市政府副市长,仍然兼着他们从前各自的职务。 魏克勤负责打造省道两侧“百里农耕文化长廊”的工作,兰匡义则继续担任建设局局长,负责全市建设工程项目、城市管理以及市政招投标等事项;肖爱国被正式调到市委,担任市委秘书长,原市委副秘书长何金,被任命为政府秘书长兼政府办公室主任。 商剑被任命为新一区委书记,区长由下边一个调上来的县长担任;岳素芬也如所愿,他的爱人被调到环保局任局长,江帆考虑到他军人出身的身份,而且环保工作将是今后政府最硬肋的工作,军人出身的马光仁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这次干部调整中,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 坊间曾流传着这样一件事。 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殷家实,为了迎合一个刚刚调进国办任职的领导的马屁,挖到了这个领导曾经的老同学就在阆诸市民政局工作,便借着这次调整的机会,大力举荐这个人。 江帆对这个人当然不了解,鲍志刚曾听说过这个人,但是不熟悉不了解,组织部长赵志新也说不了解此人,在职的干部花名册中没有这个人。 殷家实信誓旦旦地说:“这个干部曾经是军转干部,担任过民政局办公室副主任,据我所知,一直是任劳任怨,我们这次不就是想给那些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干工作的干部提升的机会吗?我看这个人完全可以拿出来当个处级干部使用,建议组织部去考察。 听到这里,江帆说:“家实书记说得对,我们这次调整干部的原则就是让那些实实在在干工作的人得到晋升的机会,这个宗旨是不变的。我同意家实书记的意见,志新部长你下来安排一下,尽快派人去考察一下,然后我们视情况而定。” 会议散后,当大家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殷家实对组织部长赵志新说:“志新,什么时候安排人去考察?” 赵志新说:“我马上就安排,下午就去。” 殷家实满意地冲他笑笑,然后将记事本夹在胳膊下就抬头走了出去。 市委组织部对殷家实提到的这个人非常重视,下午上班的时候,由经验丰富的李副部长亲自带队到了民政局后,由于提前通知了市民政局,民政局全体班子成员、中层干部和全体职工都齐刷刷地等在单位。 当李副部长提出要考察这名干部的时候,民政局局长和在座的几位局领导听后就是一阵“哈哈”大笑。 副部长不了解他们为什么笑,就不满意地说道:“我们组织部下来考察干部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你们要重视,要协助组织做好对每一个干部的考察,以便我们掌握到这个干部最真实的情况。” 市民政局局长也是一名资格比较老的局长,他笑完后说:“李部长啊,我上午接到组织部的电话,知道你们要下来考察干部,我们马上就分头同志各个科室,下午必须聚齐本科室的人员,等候上级领导考察。您刚才说的这个干部,我跟您交个实底,他早就不在单位了,我当局长就没见过他的人影,后来我听说人家早就停薪留职去南方做买卖发财去了,因为他没有工资,养老保险和公积金就要自己交,我们会计催促他让他回来补齐保险和公积金,结果人家索性辞职了,这个事情组织部都是有备案的。你说你们这些领导是怎么回事,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非要考察一个早跟单位没有关系的人?在座的还有我们好多股级干部都眼巴巴地等着组织来考察考察,可是那么却把机会给了那么一个人,我们能不笑吗?” 李副部长听后非常尴尬,他支支吾吾说道:“是这样啊?那就怪你们了,干部流动你们为什么不及时上报组织部?” 民政局长说:“我刚才就说了,我们早在几年前就把这个事情上报组织部了。” 李副部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怪我们工作不仔细,给下边同志们添麻烦了……” 就这样,考察组灰溜溜地回到了单位,至此,这个笑话就在阆诸科局委办中迅速流传开了。 江帆当然不会背这个黑锅,他在会上严肃批评了殷家实,说这不是一个管组织工作多年的副书记所能闹的笑话,让市委很被动,尤其是处在干部调整工作之际。 江帆另外指示组织部,马上进行一次全市干部统计工作,筛查离职干部的情况,拿出一份最真实的干部情况。 这是一个最近流行在阆诸官场的笑话,更耐人寻味的是,还有一件事,也曾被下边的广泛传送。 按照之前常委会上的安排,这次干部调整方案由主管组织工作的殷家实负责,但是不知为什么,殷家实迟迟没有在会上提交方案,也没有就干部调整问题跟江帆单独沟通。 后来江帆提议召开常委会,专门研究人事问题的时候,会前,殷家实才找到江帆,说自己跟组织部早就拟好了调整方案,但是觉得不成熟,一直未提交常委会,本来想跟江帆商量一下的,没想到突然要召开常委会研究人事问题,他这才急忙找到江帆。 江帆当然不会在会前看他的方案的,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殷家实,说道:“我有事还要出去,方案你先拿着,等下午开会的时候我们再一起研究吧。” 下午两点整,江帆主持召开了市委常委会,在江帆讲明这次会议研究的主要议题就是近期的人事问题的时候,殷家实就掏出一份材料,展开,挺直了身体,做出准备汇报的架势,一旦江帆讲完,他的这份人事方案就可以公之于众。 江帆说:“关于干部调整问题,我很早就布置下去了,殷书记和组织部的同志们都做了大量的工作,提前考察干部,找干部座谈,有些信息已反馈到市委,干部调整工作向来是组织工作中的一个重头戏,鉴于某些方面的影响,这项工作必须当下立即进行,以稳定人心,因为目前离元旦没有多长时间了,这项工作也要在元旦前完成,尤其是市直单位和机关这块的人事调整工作,要在元旦前完成。殷书记那里有一个方案,我这里也有一份方案,一会有赵部长公布一下,然后再由殷书记公布他的那份方案,两个方案能重合的就重合,有分歧的地方再通过大家讨论决定……” 别说殷家实和大家都傻眼了,就连彭长宜都愣住了,江帆在会上直接拿出自己的方案,尽管他说两个方案一块研究,但谁都知道,两个方案交由常委会讨论,哪个常委都会以书记的为准的。 不过想想殷家实这一阶段的种种表现,给他点颜色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让他自觉、自省,也不失为一个策略。 江帆说完,就将这份方案递交给赵部长,赵部长好像早就有准备,很默契地接过了江帆手里的文件。 江帆将手里的文件交给赵部长后又说道:“我的这份方案,是我来阆诸后通过观察和走访,在广泛征求群众意见的基础上形成的,当然,也征求部分常委们的意见,下来就请赵部长宣读一下……” 江帆拟定的人事方案的出台,宣布了殷家实的那个方案胎死腹中。 江帆低头喝水,然后仰头看着天花板,要不就是低头往本上写着什么,反正,他就是不看殷家实,殷家实尴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握着文件的手就有些颤抖,就好像江帆当众剥了他的衣服一样羞辱难堪。 对于这件事,阆诸官场上的传说很多,有的说,市委早就让殷家实协同组织部门拟定人事调整方案,殷家实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自己拟定了一份人事调整方案,接下来他频繁地找被调整的干部谈话,而不是找基层组织和群众谈话,私自封官许愿,这完全打乱了干部们的阵脚,弄得人心惶惶。 财政局的马局长就曾来找江帆,说殷书记已经和一位副局长谈话,让这位副局长位列所有副局长之前,成为常务副局长,但目前财政局有常务副局长,尽管跟局长在工作中产生不少的摩擦,但仍然是常务副局长,市委冷不丁就跟副局长谈话,这个副局长就以为自己是常务副局长了,甚至感觉自己就是局长的人选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无论是开会还是布置工作,完全凌驾于局长和常务副局长之上。 006 一剑封喉 马局长最后愤愤地跟江帆说:“这不是搅局吗?尽管我年龄快到站了,但也没有马上到站,尽管组织没有跟我正式谈话,但是他这样做我们大家都以为是市委的想法,如果真是市委的想法,这样做是不是提前卸磨杀驴?” 江帆当时说了什么,外界当然无从揣摩,但是江帆出国回来的这几天,几乎天天都能接到这样的反应,这样的状况几乎波及到了阆诸市直各个单位。 政府机关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为了稳定军心,干部调整工作提前进入实质性阶段,也就是常委会研究通过。 江帆这样做,当然有他的打算。 社会上就传说江帆有意出殷家实的丑,也有人说殷家实是给脸不要脸,江帆对他够尊重的了。但是他想在人事问题上拿捏江帆,也想出江帆的丑,没想到这次遇到了对手。 江帆无论在工作还是在生活作风上,表现的都是踏实认真、谦逊自律,且行事缜密,性格是绵里藏针,表明温和谦逊,但内心非常强大坚韧,不该出手时绝不出手,该出手时也毫不手软,必定是一招封喉! 殷家实不自量力,占尽了佘文秀和聂文东的便宜,以为这次还可以玩弄江帆于鼓掌之中,没想到碰到了对手,栽在了江帆的手里,威风扫地不说,在干部们中的威信一落千丈。 不管外界怎么传,江帆给自己做了一个最好的注解,他在专门研究人事问题的会上说道:“关于干部调整问题,我很早就布置下去了,殷书记和组织部的同志们都做了大量的工作,提前考察干部,找干部单独座谈,有些信息已反馈到市委,干部调整工作向来是组织工作中的一个重头戏,鉴于某些方面的影响,这项工作必须当下立即进行,以稳定人心,眼下离元旦没有多长时间了,这项工作也要在元旦前完成,尤其是市直单位和机关这块的人事调整工作,要在元旦前完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他说:“殷书记那里有一个方案,我这里也有一份方案,我先把我这份方案公布一下,然后再由殷书记公布他的那份方案,两个方案能重合的就重合,有分歧的地方再通过大家讨论决定……” 他的话一出,别说大家都傻了,就连彭长宜都愣住了! 结果可想而知,殷家实最终没拿出自己的方案,甚至他的方案都是什么别人无从获知。 会后,殷家实铁青着脸,第一个走了出去,而且将会议室的门重重地摔上了。江帆视而不见,他微笑着夹起本子,站起身来也走了出去。 常委们谁都知道,江帆是在以一种这样的方式对殷家实发出了警告! 江帆不是佘文秀,更不是聂文东,他廉洁自律、绵里藏针、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逐渐巩固了自己在阆诸的政治地位。他可以做到不独裁,不搞一言堂,他可以在人事问题上,广泛照顾到各个常委们的利益,但是他不允许有人蔑视他的权威,更不允许动摇他党委一把手的地位!所以,才出现了殷家实的人事方案胎死腹中的现象。 江帆这一招的确命中殷家实的要害部位,本来大家对他的所作所为就有看法,就连他的盟友蔡枫都在会议召开前找江帆告殷家实的状,说殷家实凌驾于组织之上,借调整干部之际,拉山头,排除异己,扶持自己的亲信。” 原来,文化口宣传口一直是蔡枫的地盘,殷家实这次居然把文化局执法大队一名副大队长,直接任命为班子成员,分管文化市场,这名副大队长和大队长一直关心不睦,原来的副大队长一下子骑在了大队长的头上,这样安排显然不符合套数,引起了文化局全体班子的不瞒,更主要的是引起蔡枫的强烈不瞒,因为执法大队长跟蔡枫是莫逆之交,他们的小金库大部分都是供蔡枫所用,为了利益,蔡枫理所当然地进行一场利益保卫战。最终,执法大队长进局班子,享受副局长待遇,那位副大队长原封不动。这个结果,动摇了蔡枫紧跟殷家实的信念。 有人说,殷家实向来是玩弄别人的人,没想到这次被江帆玩了。 殷家实的这次失利,使他的势力范围乱了阵营,这次的市直干部调整中,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获利,只是在最后,将他的老婆提拔为局领导班子成员,享受副处级待遇,他的那些追随者们更是一时大乱,有的大骂他自私,只提拔了自己的老婆,有的骂他说话不算数,更有甚者,公开表示自己花了钱,却没得到根本的提拔……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殷家实的阵营,这次被彻底动摇了。 有人看出了苗头积极转向,干脆跑到江帆这里公开表明立场,江帆在这些人面前,对殷家实是给予肯定的。 市直单位和机关的人事调整过后,阆诸进入了每年最忙碌的时期。 江帆忙着下一步县市的人事布局,彭长宜忙着步行街的督建,鲍志刚也在忙着各项工作的总结、收尾工作。 殷家实由于在人事工作中的失落,他的工作积极性显而易见的低落,尤其是原定的阆诸元旦期间搞的那台文艺晚会,消极怠工不说,他还告了病假,泡起了病号。 显然,殷家实是在向江帆抗议,但这难不倒江帆,江帆如今在阆诸的地位凸显,已经具有绝对的权威,他马上让彭长宜和市委秘书长肖爱国介入,协助宣传部长蔡枫,正式组建了晚会筹备小组,将原定12月31号举办晚会的时间提前到12月20号。 至此,殷家实正式退出晚会筹备小组,不但如此,晚会还提前了10天。 有人从提前十天举办晚会这个微妙的变化中,也看出了江帆的决心,等于在向殷家实和外界宣布,离了你,什么都能干,而且还能干好! 当然,这是外界好事者的解读,江帆的真实想法从未向任何人公开过,别人也只是停留在猜测和揣摩中。 第一步针对市直单位的人事工作调整完后,江帆暂时有了一段轻闲的的时段,因为,每次人事调整过后,上边轻闲了,下边就会忙乎一段时间。江帆利用这几天时间,带着丁一回家看爸妈,他提前跟江燕约好,先带丁一来到了江燕的医院做检查。 妹妹开始给丁一做例行检查,当江燕将听诊器放在丁一小腹上的时候,她笑着说:“嫂子,尽管你受了不少罪,而且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是小家伙蛮棒的,胎心音非常有力。” 丁一听后欣慰地笑了。 渐渐地,江燕就皱起了眉头,反反复复在丁一的肚子上听着,丁一见江燕皱起了眉头,就担心地问道:“怎么样,有什么不好的情况吗?” 江燕摇摇头,又听了一会后对身边的助手说道:“去把老主任请来。” 一会功夫,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产科主任进来了,江燕说:“老主任,我怎么感觉像是听到了两个胎心音,但很快就消失了,现在怎么也捕捉不到了,您再给听听。” 老主任仔细听着,说道:“我暂时听不出来,要是想进步一步确定的话,就做个b超吧。” 江燕说:“她现在不做,想再过些日子再做b超。” 老主任看了丁一一眼,说道:“家族有双胞胎遗传史吗?” 丁一想了想说:“没有,妈妈不是,姥姥也不是,其他我就不知道了,我怀的是双胞胎吗?” 老主任说:“那是你小姑子耳朵有问题,她希望你给他哥哥生对双胞胎,上次就死乞白赖地往双胞胎上听。” “哈哈哈。” 丁一和江燕都笑了。 江燕想了想,又弯下腰,继续在丁一肚子上听,最后直起身,摘下听诊器,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说道:“嗯,现在是听不到了,难道真的是我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老主任安慰她说:“好了,你耳朵有没有问题,再过个十天八天的就见分晓了,到时我们就知道结果了。” 江燕认真地说:“主任,我的确感觉很奇怪,有那么一瞬间好像蹦出了另一个声音,但是一闪就没了,就是想让您再确认一下,谁知,他跟我捉开了迷藏,我绝不会听错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老主任见江燕认真了,就说:“好了,好了,你相信你听到了,放摆着一目了然的检验方法你们不去做,所以咱们只有等待。” “嫂子——”江燕看着丁一,声音和目光里都有了乞求。 007 难道是双胞胎? 丁一知道江燕是希望自己现在就去b超室,以验证到底是不是两个胎心音,尽管她当着医护工作者们不会公开质疑b超对胎儿的危害,但她却冲江燕坚定地摇了摇头。 丁一坚持不做b超,有她自己的理由,她担心孕期太短会伤及到胎儿,尽管她的理由没有任何的科学依据,但她仍然担心这种检测手段,要知道,哪怕是对胎儿微不足道的危害,她都不敢冒险,因为,这个孩子凝集了江丁两家人太大的期盼,所以,她不敢铤而走险。 江燕无可奈何地将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兜里,转过身,说了一句:“天哪——” 老主任见江燕无奈的表情,就又挂上听诊器,再次在丁一平滑的小腹仔细听着,而且扩大了听诊的面积,最后直起身,摇摇头,说道:“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杂音,但不能断定就是双胞胎,而且她没有双胞胎的遗传史。” “现在怀双胞胎也不一定非得……非得有遗传史……”说这话的时候,江燕的声音很低,显然在老专家面前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老主任温和地笑了一下说道:“好了,如果不做b超的话,就再等等吧。”说完,老主任就走了出去。 “我明明听到了两个声音……”江燕不甘心地说道,伸手扶丁一起来。 丁一见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就宽慰她说:“只要健康,一个就行,我倒不奢望是两个。” 江燕听了丁一的话,委屈地说道:“嫂子,你该不会也认为我是故意往双胞胎上听吧?” 丁一见江燕对这个问题很认真,就笑着说道:“当然不会了!” 等丁一从检查室走出来的时候,江帆急忙迎了上去,说道:“怎么样?” 丁一说道:“听胎心很健康,也很正常,就是咱们家江大夫还坚持说她听到了两个胎心音,但又是一闪就没了。” 江帆笑了,说道:“那是孩子在捉弄他姑姑呢。” 哪知,这话被刚刚出来的江燕听到了,她认真地看着哥哥说:“我保证是听到了两个不同的声音,这次据上次时间太短,才两三天的时间,听不出来,下周你们再过来,那个时间就基本能得出结论来了。” 江帆说:“你算了吧,我们不跑那么勤了,有没有时间都不用说,就是这来来回回的倒腾也够我受的了。” 江燕急了,说道:“我说你们这做父母的怎么这么不关心肚子里的孩子呢?” 江帆笑了,说:“你是非要给我听出个双胞胎不可吧?你打算累死我呀?” 丁一在旁边不由得笑出声。 江燕见哥哥也这么说自己,就生气地说道:“是不是双胞胎不重要,但是不许你挑衅我的医术!我是认真的!” 江帆笑着说:“好好好,这样,我就要一个,多出来的那个送给你,你给我养着怎么样?” 江帆眉毛一竖,立刻拿过纸和笔,说道:“马上给我立字据,你们两口子签字画押!” 江帆知道妹妹的倔劲儿上来了,就赶紧哄着她说:“签字画押跟不签字画押的结果是一样的,你还是他们的姑姑,我们还是他们的父母。” 江燕见哥哥对胎儿使用了“他们”两字,这才不跟他们较真了,就皱着眉头说道:“哥哥,请你相信我,我绝对是听到了另一个,三天前在家里就听到了,这次尽管没有完全捕捉到,但我绝对不会听错!来,嫂子,我再听听,说不定现在他又出现了。” 丁一当然希望另一个胎音出现,她看了江帆一眼,江帆冲她一耸肩,丁一就笑了,她就又跟着她回到了诊室,但是江燕非常失望,她没有听到另一个胎音。 等丁一再次走出来的时候,江帆问道:“怎么样?一个还是两个?” 丁一冲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江帆笑了。 江燕说:“这样,你有事就去忙,让嫂子留这,我隔几分钟就给她听一次,说不定结果就不一样了。” 江帆冲妹妹连连摆手,说道:“打住!我可不敢把她放在这儿,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吗?再听不出来,你敢隔着肚皮打我们的孩子!再说,我们才不跟你瞎耽误功夫呢!妈妈想儿媳了,我们要回家喽——” 江燕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双手插进兜里,转身走了。 江帆帮助丁一穿好衣服,他们跟其他医护人员告别,便向家里的放心驶去。 路上,丁一摸了摸肚子,笑着说:“我倒真希望江燕能给我听出两个胎心音。” 江帆说:“她要是听见你这话,非把你拽回去不可,我这个妹妹,我太了解她了,她认准的事,必须有结果,没有结果她是不甘心的,包括那个貌似老实巴交、不善言谈、沉默寡言的妹夫,他们都是一个毛病。” “所以他们才一个成为医生,一个成为医药研究领域里的科研工作者。” “哈哈哈,那倒是。” 江帆拥着丁一来到家门口,按响了门铃,爸爸给他们开了房门,丁一和江帆同时叫了一声“爸”,江爸爸一看门外的两个人,高兴地说:“刚念叨完你们。” 江帆将丁一给爸妈带来的礼物放在柜子上,江帆习惯地问道:“我妈呢?” 江爸爸说道:“在里屋做活呢?” 这时,就听妈妈在里间的大卧室里喊道:“小帆回来了,我在这里呢。” 江帆听到妈妈的声音后,就拥着丁一来到了里面的房间,只见妈妈坐在床上,戴着老花镜,正佝偻着上身,弯腰在缝补着什么。 江帆说道:“妈妈,您这是在做什么?” 妈妈抬起头,摘下了花镜,说道:“我在给你们做小被子。” 江帆说:“您恐怕不是在给我们做小被子吧,是在给您孙子做小被子吧?” “妈妈——”丁一走过去,握着妈妈的手,说道:“不要做了,太辛苦了,到时去商店买就是了。” 江妈妈说道:“诶——那可不行,商店的东西不环保,你看我这东西又环保,又卫生,新新的棉花,多柔软,暖和不说,没有任何化学气味,另外,你看这棉布,还是小帆他们小的时候,用布票买的呢,都是我的存货,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棉布,现在商场这样的纯棉布已经看不到了。” 江帆说:“俺老娘诶——您这都是古董了!恁是不是总想让我们忆苦思甜呀?再说,这老棉布放了好几十年了,尽管环保,但是布硬啊,舒适度差多了,恐怕还有细菌。” 丁一轻轻碰了一下江帆,示意他不要打击妈妈的热情。 江妈妈果然瞪了儿子一眼,说道:“你懂什么!这里面的布,我用开水烫了半天,又拿出在太阳底下晒,已经没有细菌了,你嫌硬,我也做了软面的,我拿给你们看看。”说着,就要下床。 这时爸爸进来了,说道:“你别下来了,我替你拿吧,就这点宝贝,天天显摆。” 江爸爸说着,就打开衣柜,抱出一个大包裹,放在了床上,他一边打开一边说:“这个包裹呀,你妈一天不定打开多少遍呢,江燕来一回她让人家看一回,看得江燕都烦了,可是来了新观众了,快点参观参观吧。” 爸爸一件一件地抖落了出来。 江帆和丁一一看,简直惊呆了,里面折叠着好几件大小不一,花色不一的小被子,有薄的、厚的,大的小的,丁一拿起一块只有比巴掌大点的一个小垫子说道:“妈妈,您太细心了,这个是不是尿垫?” 妈妈说:“是的,这样的尿垫有多少用多少,我把家里能用的布都用上了,这都是穿剩的秋衣、秋裤,我用开水烫了好几遍,又让江燕从医院给我拿来消毒液浸泡,又在太阳底下暴晒,已经没有细菌了,我说让江燕给我拿些他们医院用的纱布,再做几个,就差不多够用了。” 江帆说:“妈妈,您不用做了,商店有尿不湿,您老不要白费力气。” “尿不湿那东西你们也信?”妈妈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不屑。 江帆面对妈妈的质疑,居然回答不上来。 妈妈继续说:“那东西在生产的过程中,你们看见了吗?环保吗?楼上那家的小孩用了尿不湿,小屁股起了一层红点,后来再也不用了,换上自家的尿布后,就不再起红点了。所以说啊,还是咱们自家的尿布使着放心。” 这时,爸爸又拿出一个包裹,说道:“看看这个吧,连你妈的宝贝都用上了。” 这是一个单人的被子和一个单人的褥子,真丝锦缎的面,雪白的棉布,摸上去非常的柔软,丁一禁不住将被子贴在脸上,说道:“妈妈,这个也是给我们的?” 听丁一这样问道,江妈妈说:“是啊,是啊,这可是我当年的陪嫁,是我三个要好的同学凑钱给我买的被面和褥面,我一直舍不得用,感觉用了,就旧了,如果不用,就永远是新的,现在,满北京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真丝缎面了。” 008 享受到最高待遇 妈妈无限留恋地抚摸着被面。 爸爸说:“为了她孙子,她什么都舍得。” 丁一非常感动,说道:“妈妈,太感谢您了,您做的这些我都喜欢,就像您说的,商店是买不到这些的。” 妈妈一听丁一喜欢就笑得合不拢嘴,她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反对,当年妞妞出生的时候,我也想给她做这些,但是人家看不上这些,我给的一包尿片都给我扔了……”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说那些干嘛?”爸爸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妈妈难过地笑了一下,说道:“看我,我真是老糊涂了……刚才小帆不是担心这些东西的卫生问题吗,我只向他们证明一下,妈妈不是农村那些傻大妈,妈妈也是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在自己的科研领域里很有建树,但是妈妈为什么给你们弄这些,就是通过实践检验,那些生产线下来的东西不是那么干净、环保,还是自家的东西看得见、摸得着,用现在一句时髦的话说,叫风险可控。” 江帆和爸爸听了妈妈的话都笑了。 丁一拿起一个小被子,贴在脸上,她感到非常柔软和舒服,而且有一样干爽的淡淡的清洁剂的味道,她说:“妈妈,我喜欢,我喜欢妈妈在被子上面留下的针脚,这些东西用着放心,也贴心,如果您不太累的话,如果您想做的话,就多做一些,我不想用商店的东西,本来我还在为这个发愁呢,没想到您这么早就给我们准备了,真是太好了!谢谢妈妈!” 江帆发现丁一说这话的时候眼圈有点红,知道她又想起自己的妈妈了,他也有些不好受,因为妈妈刚才提到了妞妞,他也附和着丁一的话说:“妈妈,您愿意做就做吧,只是别累着您,说不定您还真要多做一些呢,弄不好小丁会给您生两个孙子呢?” “啊,真的?确诊了吗?”妈妈惊喜地说道。 丁一怪嗔地看了江帆一眼,说道:“看你,竟谎报军情……妈妈,不是,这次在医院有两个人都给我检查了,只有江燕一人听出了另一个胎心音,其他人都没听到,您儿子就当真了。” 爸爸笑了,说道:“没关系,几个都行。” “哈哈哈。”江帆笑着看着爸爸说道:“还几个?” 妈妈也笑了,说道:“只要健康就好,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我都喜欢,我盼的就是这一天。” 江帆看着丁一说道:“快让妈妈去看看她孙子。” 丁一不解地问道:“怎么看?” “让妈妈摸摸呗。” 丁一的脸就有点红,这时江爸爸就悄悄出去了。 妈妈笑了,说道:“不摸了,现在摸不到的。” 江帆见爸爸出去了,就把丁一推到妈妈跟前,说道:“摸得到,妈妈,她的小肚子都硬了,而且已经有点鼓了。” 妈妈不信,说道:“这才两个多月,还不该出怀呢?江燕五个月还不怎么显呢。” 江帆认真地说:“妈妈,我不骗你,你看看,真的出来了,来,让妈妈看看。” 江帆说着,就去撩丁一的衣服。 丁一红着脸,就任由他把自己的上衣撩了起来,又露出了肚子。 妈妈轻轻地摸着她的肚子,惊讶地说道:“真的呀,真的鼓起来了?这孩子长得太快了,弄不好没准真的是两个?” 丁一放下衣服,说道:“不可能的,我家没有遗传史,他长得快,是吸收的好,我身上的营养都被他吸收了。” 妈妈拉过丁一的手,将她的衣袖撸上去,攥了攥她的手腕,说道:“还真是,这胳膊都没肉了,还是让江燕给你开点营养药吧。” “不用,我不吃那些,我将近一百斤的身体,够他消耗的。” 妈妈爱惜地看着她,说道:“也许过了这段就会好些。” “嗯,大夫也这么说。”丁一满不在乎地说道。 江帆见这娘俩说得很投机,就走到了一边,看着妈妈准备的这些东西,忽然说道:“妈妈,您有一样没准备,就是小枕头。” 妈妈说:“江燕说商场有专门卖婴儿枕的,可以固定脑袋的那种,我说让她买回一个,然后把里面的蓬松棉掏出来,换上咱们西北的黍子,黍子是最好的东西,孩子枕着保证不上火,你说真是奇怪了,枕头就是枕头,该装什么不装什么,弄一团棉花塞进去,别说孩子,就是大人枕着都会上火,既不环保也不科学。” 江爸爸笑了,说道:“又在兜售你的环保理论,那你就有的忙了。” 江帆说:“就是,妈妈,您别太辛苦,孩子很快就会长大,您现在连他长大的被子和褥子都做出来了。” 江爸爸说:“你妈不辛苦,我看精神头越来越足实,比当初给你做玉镯的精神还足。” “哈哈哈。”江帆和丁一不约而同地笑了。 江帆看着被子上妈妈不太整齐的针脚,说道:“妈妈,我小时候怎没见您做过这些针线活呀?” 妈妈说:“那个时候我一是不会,二是没时间,忙着干工作,你小时候用的这些都是奶奶做的,我也是后来跟奶奶学的,做的不太好,但是我一学就会,不过孩子的小衣服恐怕你们得去买了,我不太会做,江燕也不让我做,说现在北京有专门的裁缝店定制小孩的衣服,如果不放心他们使用的棉花,还可以自己买棉花,等孩子大点就方便了,商场孩子的衣服还是不错的,只是买回来后要浸泡、要洗干净。” “真是难为妈妈了。”江帆说道:“妈妈,为了答谢您,我决定中午请您和爸爸吃大餐怎么样?” 妈妈说:“吃什么大餐,你天天吃大餐还没吃够啊?让你爸爸给你们做家乡的焖面吧。” 爸爸说:“得,又把我卖出去了,行,今天你们就尝尝我的手艺。” 江帆急忙说道:“爸爸,您千万别放肉,小丁……” 丁一赶忙制止他说道:“爸爸,您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 妈妈知道丁一孕吐得很厉害,就说:“你做两种,给小丁做素的,用咱们西北的胡麻油做,另外关上门,别让气味跑出来。” “没问题。”爸爸自信地说道。 “胡麻油?”丁一不解地说道。 “是啊,西北特产,女人坐月子才能吃到的油。” “这么金贵?” 江帆看着丁一说:“当然,不过你肯定能吃上,我估计,现在爸爸妈妈就有可能给西北的亲戚下了指示,到时给你弄新鲜的胡麻油吃。” 妈妈笑了,说道:“还别说,你爸爸前两天就给老家打电话了,告诉他们让他们过来的时候,带两桶胡麻油过来。” 丁一说:“我没吃过,为什么要坐月子的时候才能吃,平时就不能吃吗?” 江帆笑了,说道:“胡麻是高原生长的油料作物,产量很少,种胡麻的也少,所以平时很难得的。” “哦。胡麻是什么味儿?”丁一问道。 江帆说:“你去厨房闻闻。” 丁一摇摇头,说道:“我不敢,怕闻到后不想吃了。” 妈妈笑了,说道:“胡麻油的味道很好闻的,有一种所有食用油都没有的味道,有点像那个鱼腥草的味道,我怀着小帆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这个味道,只吃这个油炒的菜不吐。” 江帆灵机一动,说道:“对呀,妈妈说的有道理,要不要你去闻闻,肯定比汽油的味道好闻。” 丁一娇嗔地看着他,说道:“就知道取笑我。” 妈妈早就知道了丁一这个怪异的嗜好,她也笑了,说道:“唉,怀过孩子的人谁也别笑话谁,每个人都有自己解释不清的怪异行为。” 江帆冲丁一努了一下嘴,说道:“妈妈再向你传授经验呢。” 丁一斜了他一眼,突然调皮地说道:“要不我去厨房看看?” 江帆说:“好,你去感觉一下妈妈说的鱼腥草的味道。” 江帆拉着丁一的手,就推开了厨房,爸爸正好在炸葱花,见他们进来了,回头说道:“快出去,油烟太大。” 江帆说:“我们就是闻油烟来了,如果没有油烟,我们还不来呢。” 丁一果然吸着鼻子,走到爸爸跟前,使劲闻了几下,说道:“别说,这个味道的确很好闻,清爽、清新,还很特别,我从来都没闻到过。” 江帆说:“闻了后就出来吧,再多闻两口说不定早上的小米粥又吐出来了。”说着,他就把丁一拉了出来。 丁一捂着嘴,强忍着突然涌上来的恶心,怪嗔地瞪白了他一眼。 妈妈这时也下了床,走了出来,高兴地说:“知道她现在敏感,还说这么恶心的话”。 江帆说:“我这是实事求是。” 丁一看着妈妈身上沾着的棉絮,就走过去给她摘棉絮。 妈妈说:“不用摘的,我一会还要接着做呢。” 江帆说:“那您身上也不能带着棉絮,坐哪儿就沾到哪儿了。” 妈妈说:“那我就去换件衣服。”说着,就走进了卧室,换了一身家常衣服出来。 009 不给她吃 这顿饭,丁一吃得很香,江爸爸特地给她做了一小碗素焖面,丁一吃的一渣不剩,吃完了自己的,就看着江帆碗里的。 江帆笑了,说道:“是不是没吃饱?” 丁一挺了一下腰,说:“饱倒是饱了,就是有点意犹未尽,没吃够。” “哈哈。”江帆看着她的馋样大笑。 江爸爸一听儿媳说没吃够,说:“我再去给你弄点,难得你有胃口。”说着就要站起来。 江帆拦住了爸爸,说道:“别,不给她吃。” 丁一的眼睛就还看着江帆碗里的面条,江爸爸做了两种,一种是给丁一做得豆角鸡蛋面,一种是他们吃的肉末雪菜焖面,绿绿的雪菜,白白的肉末,还有星星点点的红辣椒碎,直接冲击着丁一的味蕾。 江帆早就看出了丁一的意思,他说:“我看你还是见好就收吧,尽管你看着我碗里的想吃,但是一旦吃了,你又得吐,就前功尽弃了,饿着点吧。” 江爸爸一听说道:“好不容易她有了胃口,干嘛让饿着,又不费什么事?” 江妈妈似乎看出丁一想吃他们这种,就试探着说道:“孩子,你是不是想尝尝我们这种?” 丁一笑了,点点头。 妈妈说:“那就来点?” 江帆说:“别急,让她先闻闻,如果有兴趣再吃,如果不感兴趣就别算了。”说着,就把自己的碗递给了丁一。 丁一接过江帆的碗,闻了闻,还行,没有恶心的感觉,她就拿起筷子,试着挑了一根面条,尝尝,又夹起绿色的雪菜,送到嘴里,咯吱咯吱地嚼了起来,很好吃。 江帆说道:“尝尝肉末。” 丁一迟疑了一下,夹起一粒肉丁送到嘴里,仔细嚼着,然后说道:“没有肉的味道。”她就又夹起一粒送到嘴里,说道:“很清爽的,一点都不腻。” 她说着,索性就挑起面条,大口吃了起来,江帆在旁边看着“哈哈”大笑。 爸爸就要给她盛新的,江帆拦住了爸爸,说道:“别人碗里的香。” 就这样,丁一又将江帆碗里的面条吃光了,然后抹着嘴,说道:“真香啊,两个多月了,这是我吃的唯一的一顿饱饭,进食的唯一一次带肉的东西!爸爸,您要教教我,是怎么做的?” 爸爸笑了,说道:“都是胡麻油的功劳,另外,肉末全是用的瘦肉,纯瘦肉,雪菜本来就是解腻的,所以你吃着才香而不腻。” “另外所有的油类,只有胡麻油是可以多放而不腻的。”妈妈补充着说道。 “哦——”丁一点点头。 江帆说:“想吃的话,我回家给你做,一会让爸爸给咱们灌点胡麻油带走。” “雪菜呢?”丁一提醒到。 江帆看着她的贪婪的吃相,笑着说:“也让爸爸给点。” 爸爸说:“正好,我腌了一大一小两坛,你们可以带回去一坛。” 丁一说:“多大的坛子?” 爸爸比划了一下说:“小的这么大。” 丁一说:“这么大?还算了吧,您还是给我用食品袋装一点就行了,那么多我也不会吃。” 江帆说:“我同意,别看现在她吃着好吃,说不定哪顿就吃腻了,带一把就行。” 丁一想了想说:“妈妈,我吃肉丁不恶心,这真的是胡麻油的作用吗?” 妈妈笑了,和颜悦色地说道:“你自己想想呀,你吐了两个多月了,难道你吃的东西都那么难吃吗?今天你为什么吃着香,想必就是胡麻油的作用,不信,你们拿回家一瓶,试试看。” 丁一点点头,看着江帆,学着领导人的口气说道:“非常值得一试,如果真的是胡麻油让我不再呕吐,那真是太好了。” 事实上,这段时间,随着孕期的增长,尽管丁一还有孕吐,但已经比前段时间好多了,毕竟还有吃下去不吐的食物,原来是没有不吐的,只要吃进去的东西,没有不吐的,用她自己的话说,喝凉水都吐。 他们吃完饭后,没有在家休息,江帆便带着丁一回阆诸了,尽管爸妈多有不舍,尽管江帆也想在家跟爸妈多呆一会,但没办法,他太忙了,下午还安排了会议。 第一轮人事调整工作尘埃落定后,舒晴突然变卦,突然主动跟彭长宜说她想调过来了,而且很快就向省委组织部递交了申请。她前后变化之大,让彭长宜都感动了奇怪。 话还得从头说起。 由于彭长宜接受了“欢乐中国”晚会的工作,这样他就更忙了,因为他手头上的工作很多、很多,比如步行街项目,眼看元旦快到了,他几乎每天都要到工地转一下,即便人不到,电话也要到,每天新一区政府在头下班的时候,都要跟他报进度,他绝不能因为步行街这个项目坏事,凡是江帆交给他的工作,一般都是不是易事,都是有一定工作难度的事。他敦促商剑和肖进,务必在元旦前竣工,让业主尽快拿到钥匙好装修,这样不耽误商铺春节前开张。 另一个工作就是职工家属院也进入了正式招标期;还有明年市区内所有街道翻修的事,都要在年终岁末定下来,以保证明年开春施工,这样,前期大量的工作都要做;还有就是他分管的各项工作,也到了收尾阶段,可以说忙得不可开交。 他顾不上回亢州看望女儿,也顾不上舒晴了,舒晴上个周末下午回来的,她头天回北京了,跟父母过了一晚上后,第二天上午就来阆诸了。 舒晴来后,彭长宜仍然在加班,她有些无所事事,就给丁一打了电话,她前些日子听彭长宜说丁一怀孕了,就特地到书店给她买一盘胎教的光盘,准备送给丁一。这样,她就跟彭长宜打了电话,告诉她去找丁一,彭长宜想想自己也不能陪她,就说:“好吧,你们俩要是没事干的话,就搭伴去部长那里看看吧,我有十来天不去了。” 舒晴说:“好啊,我正好给部长和小卓一人买了一件羊毛衫,我让丁一跟我一块送过去,本来想让你跟我一块送过去的。” 彭长宜说:“你先跟小丁联系一下,看看她能不能出来,不能出来的话你别死乞白赖,她身体不方便。” “她……反应很厉害吗?” “我又不是她老公,我怎么知道她反应得厉害不厉害?” “哈哈。” 舒晴忍不住大笑,问出这句话后,她也意识到有些不妥,但是已经收不回来了,其实她的本意是彭长宜经常跟江帆在一起,小丁的情况他应该知道,毕竟他们是好朋友,应该无话不说。但舒晴嘴上却故意说:“你那么敏感干嘛?你天天跟江帆在一起,能不打听一下小丁的情况?” 彭长宜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又没病!噢,我天天上班后去他办公室第一句就说,你老婆怎么样?还吐吗?吐得厉害吗?人家江帆要是问我,你有病啊,总是打听我老婆干嘛?再说了,我老婆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你说我该怎么回答……” 彭长宜还没说完,舒晴就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好了好了,挂了吧,哈哈,乐死我了——” 挂了彭长宜的电话,舒晴又笑了一会,这才给丁一打了过去,问丁一在干嘛? 丁一说:“我刚送爸爸和乔姨回来,他们过来看我了,我现在没事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舒晴说:“我也刚回来,那个家伙在上班,我估计江书记是不是也在上班?” 丁一说:“是啊,他们上个双休日就没休息。” 舒晴用征求的语气说道:“我想让你跟我去趟部长那里,能行吗?” 丁一说:“能行,我现在比前几天好多了,正好我也想出去晒晒太阳,刚才爸爸和乔姨来给我送蒸红薯,你吃吗,我给你带一块去。” 舒晴说:“别带了,我不吃,你身体真的没事吗?” 丁一笑着说:“你干嘛问得这么小心,我都说我没事了,是不是你们都认为我弱不禁风?” 舒晴说:“是啊,我刚才跟你们科长说,要去找小丁玩,你们科长立马就嘱咐我,要看你的情况而定,不要勉强你出来。” 丁一笑了,说道:“这几天好多了,反应似乎不那么厉害了,能吃点东西了,身体也有了一些力气。小舒,你也要加油啊,争取早点做妈妈,别像我过三十才当妈妈,真的比不得人家年轻人。” 舒晴支吾着说道:“我……我跟你情况不一样,也可能会晚几年再要。” “不好,真的不好。”丁一否定她说道:“如果早晚都要的话,还是趁早的好,年岁大了真的不太好,年岁大的话孕吐什么的就是比年轻人厉害,我们单位一个小年轻的怀孕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点都不忌口,羡慕死我了!哪像我啊,我都快被他折磨死了,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前段都有点贫血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010 送给宝宝的礼物 舒晴听电话那头的丁一这么说,就问道:“那你还坚持上班吗?” 丁一说:“这一个多月几乎没怎么上班,单位有事就叫我,干完事后再回来。” “是身体原因吗?” “是啊,江燕说我有先兆性流产,她吓唬我,就让我在家保胎,我就不怎么敢出门了。” “哦,这么严重啊?” “是啊,这就是年纪大怀孕的原因,所以你要抓紧啊。” 舒晴不想和她探讨这个问题,就说道:“那你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去吧,回头在动了胎气,我可是担当不起。” 哪知,丁一却说道:“我也想出去散散心,也想去看看部长,好长时间不去那里了,这样,我打车去接你。” 舒晴说:“别,千万别,还是我打车去接你吧,你单独来我不放心。” 丁一笑了,说道:“没那么严重,我又不是纸糊的。” 尽管丁一这样说,舒晴还是坚持自己打车去接丁一,丁一不善于在这些问题上与人争执,就答应了她。 丁一挂了舒晴的电话,想了想,还是换上了一件较为宽松一点的背心裙,现在她的小腹已经明显地隆起来了,上次和江帆去北京的时候,给她买了不同时期穿的孕妇服,这件肉粉色的宽松的孕妇背心裙,就是那次他们去商场买的,无论颜色还是舒适度,非常适合现在的丁一穿。 丁一在里面只穿一件薄薄的针织衫,穿上棉质的连裤袜,又从衣柜里摘下一件烟灰色的大衣,围上了一件厚实的杏色围巾,只这一会功夫,她就出汗了,她又穿上一双平底半腰靴子,从茶水柜里拿出一盒茶叶,这是江帆出差带回来的云南古树茶,她要给部长带去,然后拿上一个随身带的小包,锁上门就出去了。 初冬的太阳,明亮而温暖,她感觉自己穿得多了,但是她不敢少穿,万一感冒就麻烦了。她就将围巾挂在脖子上,没有围上,然后向大门口走去,边走边给江帆打了一个电话,江帆也在加班。年底了,各项工作都很忙,所以舒晴说彭长宜加班,这在她看来很正常,尽管江帆惦记着她,每天晚上还是很晚才回来,想必彭长宜会比江帆更忙,毕竟彭长宜具体的工作要比江帆多。 她刚到大门口,舒晴就坐着出租车过来了。 舒晴赶忙下了车,给丁一拉开车门,看着丁一进去后才关上车门,然后自己坐了进去。 丁一不好意思地说:“也太隆重了吧?我没那么弱不禁风。” 舒晴笑了,打量着她,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好,尽管瘦了不少,但是精神和气色都不错,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吧。” 丁一笑着回答说:“也许吧。” 舒晴说“因为你说你什么都吃不下,我就想,你肯定瘦得跟一根竹竿似的,然后中间鼓起来……” 舒晴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下。 “哈哈哈。”丁一开心地笑了,说:“你这比喻太滑稽了吧?还好,在我没变成竹竿前,情况有了好转,我现在多多少少能吃点东西了。” 舒晴掏出一个包装盒,说道:“给,这是给你和小宝宝的礼物。” 丁一见这个包装盒是用粉色的纸包装的,而且包得很严实,上面还系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问道:“是什么?” 舒晴说:“是一套胎教音乐,还有母亲跟胎儿怎么沟通,以及孕妇健身操、注意事项,等等吧,整个孕期该有的都有了。” 丁一笑了,说道:“太谢谢你了,我还没想这个问题呢,你就帮我想到了,这段时间光顾着自己难受了,加上江燕吓唬我,是该开始学着跟他沟通了。” 舒晴见丁一对这个礼物爱不释手,并且她的表情有一种母性的自然流露,就觉得自己这个礼物送对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就到了部队的农场。他们在农场大院门口处下了车。 舒晴拿下两只大袋子,丁一要帮她拎,舒晴说:“赶紧住手吧你,我都有点后悔让你来了,你说你万一要是有个闪失的话,我可怎么对江书记啊?” 丁一拧了她一把,说道:“别不说好话!” “哈哈。”舒晴大声笑开了,说道:“这么宿命啊?是不是快当妈妈的人都是这么敏感?连有碍孩子的话都不让说?” 丁一看了她一眼,说道:“当然了,不信你将来试试。只有当了妈妈的人,才知道孩子其实才是你的全部,其它什么都不重要了,你在孩子面前,母老虎的本质就会暴露无疑。” “母老虎?” 丁一说:“是的,我听一位同事大姐跟我说的,她说女人结婚都不算是第二次人生,真正第二次人生的开启应该是做了妈妈的女人,无论你之前多么娇小瘦弱,在孩子面前,你都是强大无比的母老虎,也不怕黑了,也不怕寂寞了,更不怕男人变心了,因为你有孩子,孩子就是你的世界,你就拥有了整个世界,从怀着他的那一天起,你就会为他而活,为他负责地活着。” 舒晴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一个娇小的女人,伟大的母亲!” 丁一笑了。 她们来到王家栋住的这栋房子的院门口,院门敞开着,但她们走进去后却没看见人,再看北屋的门推不动,屋里没人,舒晴叫了两声,还是没人。 丁一说:“没准去田里散步去了。” 舒晴将两只大纸袋放在当院的石桌上,丁一也将那罐茶叶和自己的包放在石桌上,她们就走走院门,到田里寻找部长和古卓。 放眼望去,田地里只留下没有收割的大白菜,其它高一点的蔬菜都没有了,一眼就能望到边,根本就没有部长和古卓的身影。 舒晴说:“咱们到前面问问去。” 丁一说:“冬天了,估计这里也不会留几个人了,老邹这个季节早就去海南育种去了。” 舒晴看了看四周,很萧条,她说道:“这么一大片地方,就他们俩人,是不是太冷清了,夏天还行,有当兵的种菜,老邹他们也都回来了,冬天就不太好过了。” 丁一说:“冬天也还可以的吧?东边是部队的日光温室大棚,大棚里应该有人的,说不定他们在大棚里摘菜呢?” 舒晴说:“如果在那里,咱们就回去等一会吧。” “好。” 俩人说着,就又回到了院子里,舒晴来到东屋厨房,厨房一个小间里的锅炉正在烧着暖气,一个出气口“呲呲”地冒着热气,她从餐厅拿过两个椅垫,放在石凳上,说道:“坐下吧,省得着凉。” 丁一说:“也不知他们的屋子暖和不暖和。” 舒晴说:“我看见锅炉在冒热气,应该没有问题。” 丁一没有坐,说道:“我去看看,我听说刚进十一月的时候,科长就让他们生暖气,部长说春捂秋冻,后来还是科长亲自过来,帮他们升的火,平房比不得楼房,会阴冷的。” “是的,我也听说了,让他生火他不生,结果彭长宜就过来了,当天晚上就把火生着了,可能是怕费煤吧。” “嗯。”丁一点着头说:“部长住在这里,老皱都放心,每个屋子的地下室都存有好多种子,他就留下一对四川夫妇看着这个院子。” 舒晴说:“问题不大,这里是部队农场,大门有当兵的把守,再有,周围的老百姓根本不知道这里是育种基地,他们还以为是当兵种的玉米哪。老彭说,老棒子不值钱,没人偷。“ “倒也是。” 丁一看着舒晴,又看了看四周,说道:“要不,咱们也出去走走?” 舒晴说:“去田野里散步?” 丁一点点头说:“好,咱们去大棚找他们去,我很喜欢冬天看大棚里的蔬菜。” 舒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下,说道:“只要你没问题就行。” 丁一说:“我也想走走,现在我要是不去单位的话,上午就看书复习功课,脑袋看累的话就到操场走两圈,直走到冒了汗就回去。” 舒晴问:“你复习什么功课?” “我准备考林老师的博士,她给了好一大堆的复习资料,明年三月份开始考试。” “啊?”舒晴惊讶地说道:“你现在这样,行吗?” “行。”丁一坚定地说。 舒晴迅速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说道:“行什么呀?明年三月份,你的肚子就会更大了,快生了!” “呵呵,我算过了,三月初考试,那个时候我是生不了的。” 舒晴说:“那也不行啊,你,挺个大肚子,坐在考场上,考场还得专门给你预备一个孕妇座位,你一个人占两个人的位置,万一动了胎气……” 舒晴没说完,就捂住了嘴,不往下说了。 “哈哈。”丁一知道她是忌讳刚才自己的话,就笑着说:“那个时候是不容易动胎气的,动胎气都是怀孕初期,只要小家伙不折腾我,我不再吐,完成考试是没有问题的,我有信心。” 011 不打退堂鼓 丁一此时的开心和乐观,是舒晴平日里很少见到的,也可能这就是即将做母亲的女人的特质。 舒晴驳斥她说:“你不可以这样的,那么一大堆的书,你看完是需要时间的,而且光看完还不行,你还要精通,你在上班的情况下,在怀孕的情况下还要复习功课,我不敢想象!再有,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是静养,是……是保胎你懂吗?你不能再吓唬我们大家了。” 听了她这话,丁一有颇有感触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我的确是把大家都吓坏了……唉,其实,眼下我看书就是休息,看书就是消遣。” “看书是休息,但你不是看书,你是不折不扣地复习,甚至死记硬背,这不是休息,而且跟消遣是两回事。” 舒晴说得振振有词、而且慷慨激昂,这让丁一有一种被大家宠爱的感觉,她笑着眯起了眼,看着舒晴说:“呵呵,你怎么说的跟江帆一样。” 舒晴梗着脖子说:“当然了,因为我们都是明白人,道理是明摆着的,谁像你,我都不敢想象,你挺着大肚子去考试?江书记肯定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而且你这么做太不负责任了。” 丁一低下头,边走边说道:“我也纠结,我如果没有跟林老师说还行,人家把复习资料都给我了,我再打退堂鼓,那多丢人,再说了,我只有现在有时间能拼一下,以后带孩子真的没机会也没精力了。” “没精力就不做了,当好江书记的贤内助,怎么了?你看我们家老彭,我说你再提升一下吧,考个在职博士生,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这个在职研究生就够用了,目前练这点活儿就没问题,不劳那心费那力了。你也要有那么科长自恋的境界。” “哈哈哈。”丁一笑了,说:“那倒是,不提升练这点活儿也没问题,关键是我已经跟林老师说了呀?而且她已经给我报了名,现在我要打退堂鼓……唉,不行,丢人。” “那有什么丢人的!老师会理解你的。再说,你就是考上了,带个孩子,那么小,你有时间学习?你有时间参加面授?让我看呀,不如等孩子大点你再考。” “那就太晚了,那么大岁数再考,没有意义了。” 舒晴不再劝她了,说道:“看来我说服不了你,还是让江书记说服你吧。” “呵呵,他也是提出意见供我参考,他不做决定。” 舒晴白了她一眼,说道:“那是他宠你。” 丁一笑了,这一点她不否认。 舒晴发现丁一笑得很幸福,那种幸福不只是一个女人享受婚姻的幸福,还有一种很神圣的母性的幸福,她不由地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最幸福?” 丁一看着前方,说:“心情是幸福的,精神也算幸福,但是也挺受折磨的,尤其是吐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的时候,也很难熬的。” “现在好多了吧?” “是啊,前两天跟江帆出来,看见科长,他说我脸上有点肉了,前段他说我脸尖的快赶上狐狸的脸了!” “哈哈。”舒晴笑着说:“你们科长一贯的说话损,你别听他的。” 丁一笑了,说道:“对了,你也该考虑给科长生个孩子了,最好生个男孩,这样,他就儿女双全了。” 舒晴听她这么说,就垂下了眼帘,说道:“不行啊,我近几年都不能要孩子。” “还近几年?为什么?按政策你们是可以有的。” 舒晴默默地说:“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要。” 丁一止住脚步,看着她说:“为什么?没有不能要的道理。” 舒晴说:“我担心娜娜这个孩子接受不了,再说了,我跟她有口头协定,等她考上大学参加工作了,我再要孩子,到时她好帮我哄。” “等等。”丁一示意她站住,看着她,说道:“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舒晴笑了,说道:“我跟娜娜有个君子协定,不要孩子,你听懂了吧。” “你们这是什么口头协定?她还是个孩子,哪懂这些?” 舒晴默默地向前走去,说:“是啊,正因为她是孩子,而且眼下正处在叛逆阶段,我才要听她的,才要遵守我们之间的君子协定。她妈妈平时给她灌输了太多的负面的东西,所以她很害怕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爸爸就不爱她了,这些都是她亲口跟我说的,所以我跟她保证,我说等她长大了,能帮我带弟弟妹妹了,我再要小孩,她很高兴,我们就拉了钩。” 丁一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那要等好几年呐?” “是啊,没办法,我已经答应她了,所以就要遵守。” “科长知道吗?” “不知道,我们约定不告诉他。” 丁一想了想说:“其实,任何事物都是变化着的,只要把道理讲给她,她会同意你给她生个弟弟或者妹妹的。” 舒晴想起娜娜曾经骂丁一是“小狐狸精”这件事,就深有感触地摇摇头,说道:“你应该了解她妈妈这个人,她受她妈妈的影响比较大,我们不能说她妈妈对她的影响就是不良的,但她妈妈的许多做法对孩子今后的成长都不好,尽管你们科长意识到了这一点,极力在引导她,但小时候那些固有的思想一时半会很难改变。其实,我跟她相处的还不错,我挂职的时候就跟她成为好朋友了,但我成为她的后妈后,她的内心其实还是有些抵触的,不过到底是大了点,有自己评判是非的标准了,她妈妈的那些歪理很难在影响到她了……还好,总算没有给我下不来台。” 丁一何尝不了解沈芳这个人,想起她曾经跟袁小姶一道给自己难堪,她就不忍回首。她甩了甩头说:“还好,到底是长大了,初中生了,懂道理了。” 舒晴说:“是啊,正因为她现在是初中生,正因为她处在这个年龄,我才不想刺激她,不想单方撕毁我们的君子协定,更不想让她对我有偏见,认为我是不守信用的人。” 丁一不再说什么了,面对这样一个孩子,相信每个人都会认真跟她相处的,其实,孩子都是好孩子,关键要看成长的环境,她是见识过沈芳这个人的,也听彭长宜抱怨过,孩子能不受妈妈的影响吗?舒晴显然是在用真心跟这个孩子相处,不然,不会有这样安定的局面。 她叹了一口气,别人的家务事,她向来很少参与,况且,是科长的家务事,再者,现在在她的心里,只有腹中的胎儿,其它能不想的就尽量不想,因为江燕跟她说过,她的情绪会直接影响到胎儿的,所以,保持平静、快乐的心情是至关重要的。 舒晴也不想谈论这个沉重的话题,她非常羡慕丁一,能无拘无束地有自己的孩子,她说:“我看你的肚子怎么都大了?” 丁一笑了,说道:“是大了,我原来的衣服都穿不得了,这些都是江帆和我那次去北京时现买的。” 舒晴说:“你反应那么大,而且还吃不下东西,怎么小家伙长得那么快?你解开大衣,我看看。” 丁一就将大衣的扣子解开,让舒晴看。 舒晴看着丁一穿的连衣裙,被肚子撑得鼓鼓的,她惊奇地说:“我见过怀孕的人,可是没见过像你这么几天肚子就这么大的人!” 丁一合上衣服,微笑着说道:“哪是几天呀,都快四个月了!他要是不长,我反而该着急了。” 舒晴说:“我不太懂,反正感觉我隔壁办公室的那个女同事,她说她都六个月了,我感觉她的肚子好像还没你的肚子大。” 丁一说:“人家肯定比我个子高,我个子矮,就显肚子大。” “哈哈哈,谁说的?” 丁一认真地说:“是我乔姨,她就是这么说我的,说我嫂子怀孕四五个的月的时候都看不出来是怀孕了,所以她的结论就是我个子矮小,所以肚子稍微有点变化就十分明显,不过我婆婆也这么说,她说江帆的妹妹也是,五六月的时候肚子还没我的大。我倒好,不到四个月,肚子却鼓这么大了,究其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乔姨说的,我个子矮小,嫂子和江帆的妹妹都比我高,但是她们似乎都没你高,所以你将来怀孕也是不显的。” 舒晴想了想说:“倒是有点道理。” 丁一笑着说道:“不是有点道理,是绝对有道理,个子矮小的人怀孕就特别显形。” 舒晴笑了,看着丁一的肚子,充满了神秘和好奇,她说道:“也许吧。细想想,生命的确是个奇怪的东西,你反应得那么厉害,而且吃什么吐什么,怎么就没有影响到他长个子?” 丁一笑了,放下衣服,说道:“这个,我也纳闷,可能他无法从我嘴里得到营养,就吸收我身体的营养吧,我前段比较瘦,虚弱得不行,直播着节目的时候就晕过去了,瞬间就不省人事了……” 012 舒晴不知道的秘密 丁一继续说:“当时,把同事和家人都吓坏了,爸爸为此住了院,那次江帆不在家,惊动了好多人,科长在医院陪了我们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江帆回来才走……” 舒晴听了她这话后就是一怔,这个情况彭长宜并没有跟她说,当天晚上,舒晴打了两次座机,家里没人接电话,她以为彭长宜又出去喝酒应酬了,这么晚了不放心才给他打的手机,彭长宜告诉舒晴正在医院,小丁和她爸爸一同住院了,但是,彭长宜没有说他整整陪了他们一夜,直到第二天江帆下飞机。 看来,彭长宜对她尤其是在丁一的问题上还是有所隐瞒的,尽管她的心里有点酸,但还是很大方地说道:“那是,江帆不在家,你哥哥又不在阆诸了,你不好找别人,只能找他。” 丁一说:“我哪顾得上这些啊,是江帆,江帆给科长打的电话。” 舒晴释然了,她可以理解彭长宜为什么这样做,尤其是她家人不在的情况下,但是她不理解的是,彭长宜居然不避嫌,在医院陪了丁一一夜,而且还瞒着自己,是不是怕自己多想? 舒晴笑着说:“小丁,江帆不住家,你跟科长的感情又这么多年了,你有困难,他不上谁上?” 丁一看着舒晴,见舒晴并不生气,就说:“是啊,想来,阆诸这么大,也只有科长是我们最可以信赖的人。” 舒晴点点头,她知道彭长宜跟江帆和丁一的关系,彼此信任,而且赴汤蹈火。她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看着她的肚子,摸了一下,说道:“我突然发现,你肚子比同期孕妇的肚子都大,会不会是两个呀?” 丁一笑了,说道:“不可能,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奢望。” 舒晴看着她,说道:“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奢望?双胞胎,两个可爱的宝宝多好!穿一样的衣服,留一样的发型,一个像你,一个像江书记,一领出去,哇,回头率百分之百!”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傻丫头,双胞胎是要有家族遗传史的,我爸爸这边没有,我妈妈这边也没听说有,只要健康,一个就好,是男是女无所谓了。” 舒晴说:“你这个理论我也听说过,但不是绝对的,省委党校一个教授的女儿就生了双胞胎,他们两代夫妻的家中都没有双胞胎的家族史,但女儿就是生了双胞胎。” “呵呵,那是个例。”丁一掩好衣服说道。 她们往前又走了一段,这时,前边有两把木椅子,估计是来这里散步的人放在这里的,舒晴赶忙掏出纸巾,反复将两把椅子擦干净,又摘下手套,给她垫在椅子上,让丁一坐下。 丁一笑着说:“别,我没那么娇贵。” 舒晴说:“我知道你没那么娇贵,但是宝宝有。” “那就谢谢他舒姨了。”丁一说着就坐了下去,她说:“我听他们说的,孕妇就怕着凉,上次我一次吃了六只螃蟹,把他们都吓坏了,说螃蟹是凉物,容易造成滑胎,我听了二话没说,跑到卫生间就去抠嗓子眼,把吃下的螃蟹全都吐了出来,唉,现在想想都可惜,那是当时我唯一吃下去不吐的东西。” 舒晴看着丁一,说道:“你太伟大了!” 丁一看了她一眼,目光就望向了东边远处的大棚,说道:“不是我伟大,你到了这一天,遇到同样的问题,也会跟我一样的,所以你说宝宝怕凉,我就心安理得地坐在了你的手套上,现在,我所在的一切,都是为了胎儿,都不论该与不该,呵呵,这一点很自私的。” 舒晴笑了,不知丁一为什么跟她说这个,难道是她刚才听丁一说彭长宜在医院守了一夜,自己表现出不高兴了?想想也没有啊,那就是丁一自我宽慰? 想到这里,她笑笑了,说道:“你刚才说什么着,女人一旦做了母亲,就是母老虎了——” “哈哈。” 丁一笑了,她说:“是啊,我和江帆,我们都遇到了同一个问题,都不同程度失去了我们第一个孩子,对于江帆来说,他等于失去了两次,所以,这个孩子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不难想象了……” 舒晴点点头,这个情况她早就听彭长宜说过。 丁一又说:“尽管他现在长得很快,胎心也很正常,但是我一直有个担心,这个担心从来都没跟江帆说过,我现在都不敢想这个问题,害怕。” “哦?是什么让你这么担心?”舒晴问道。 丁一叹了一口气,说道:“怀孕之前,我们俩闹了很长时间的别扭,后来冷不丁到一起了,也没规划,更没讲究什么优生优育,稀里糊涂就怀上了,那个时候,江帆几乎每晚都喝酒的,当我知道自己真的怀孕的时候,说真的,我好担心,甚至一度有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念头,但是我又不敢冒险,唯恐将来怀不上了,我跟你心里话,现在没有引起我任何心忧的事,只有这一件事,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去照b超检查,一是怕b超对胎儿有影响,二是怕超出什么意外……” “哎呀,那是不行的,如果你有这样的担心,就更应该去检查了。”舒晴说道。 丁一看着她,说道:“不瞒你说,上次江燕给我检查后,我还从来都没去查过呢。” 舒晴将身子坐过来,郑重其事地对着她说:“宝贝,你要听话,既然你担心,是必须要检查的,要相信科学,要勇于面对现实,你这样是对你和孩子不负责任的表现。” 丁一被她吓着了,她瞪大眼睛看着舒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舒晴继续说道:“以你的才学,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听我的,尽管我不太懂这些,但是根据你刚才说的,必须要去检查,这样,既有利于对胎儿情况的了解,又有利于排查你的疑虑,这个问题你必须要正视,要端正态度,不可回避!” 丁一看着她,笑了,说道:“难怪科长跟你叫班主任,你说得的确是这么回事,我想想。” 舒晴盯着她说:“不要想,是必须要正视的问题,不信,你把这话跟江书记说了,他也会跟我同样的态度,你们科长也会跟我同样的态度。” 丁一说:“听了你的话,我怎么都有点慌呀——” “不要慌,明天让江帆带你去医院检查。” “他呀,现在忙得不可开交,马上就快到年底了,天天很晚才回来。” “是的,老彭也是这样。”说到这里,舒晴握过丁一的手,说道:“没关系,要不明天我陪你去检查。” 丁一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是多陪陪科长吧,我可是不好占用你们俩的私密时间。” 舒晴说:“我刚才都说了,他现在没有节假日,他们都是一样的忙,我看不见他,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咱俩说好了,明天我陪你去检查。” 丁一想了想说:“明天是周日,应该有大夫值班,但是江燕想让我去他们医院生。” 舒晴说:“我们是去检查,又不是去生,影响不到你将来在哪儿生。” 丁一说:“我跟你说,我连江燕他们医院都不想去,我只想去北京妇产医院,因为我属于大龄产妇,想找个医疗条件更好的医院去生。” 舒晴知道丁一的担心,就说:“那就去最好的医院,但首先我们应该先去做一个最基础的检查,这个你该做了,我旁边的那些孕妇,似乎每个月都去做检查的,没想到你却这么固执。” “我……也有不便的地方,我要是去做检查,阆诸的医院就跟发生新闻一样,上次我和爸爸住院,好多人都来医院,以至于江帆让科长告诉住院部,不许透露我们的病房号,所以,当地医院真懒得去了,我还是想去北京,等江帆忙过这几天再说吧。” “没关系呀,你如果明天去北京,我陪你去,咱们有江燕怕什么?” 丁一想了想说:“行吧,我晚上跟江帆商量一下。” “你一跟他商量,他就是再忙也会陪你去的,就没我什么事了——”舒晴遗憾地说道。 “呵呵呵。”丁一看着舒晴笑了,说道:“行,我不跟他商量,但是咱们怎么去?” 舒晴说:“坐公交车肯定不行,太挤,这样,我跟顾师傅商量一下,让他带咱们去,老彭用车的话让他自己解决。” 丁一笑了,点点头。想到这次彭长宜解决了岳素芬爱人的调换工作岗位的问题,心里就有一种温暖,假如舒晴跟他说是自己用车的话,无论他明天都忙,都会把车让给自己的,她有这个自信。 就在这时,丁一听到有人在高声叫她: “小丁——小丁——是你吗?” 丁一和舒晴忙回头一看,就看见部长和古卓站在院门口处,一边高喊一边挥着手。 丁一赶忙站了起来,冲他们招手,大声说道:“部长——是我,还有小舒——” 部长冲她们招手,说道:“快回来吧——别在外边着凉——” “好的——” 013 教坏她 舒晴也站了起来,她拿起自己的手套戴上,丁一将搭在胸前的围巾甩到后面,她们便一同往回走。 舒晴感觉丁一这次是跟自己说话最多的一次,也是最亲近的一次,她今天表现出的是既活泼优雅,又俏皮可爱,跟平时见到的她还是有所区别的。 那种即将做母亲的幸福洋溢在她的每个笑靥里,她那种特有的温婉、知性和她的美丽,是那样的独特,深深地感染了舒晴,她不由得扭头看着丁一,就见丁一的脸被初冬的暖阳晒得白里透红,更显她脸上的肌肤白皙无暇,粉嫩如同少女。 真应了那句话:天生丽质难自弃!那种特有的文化和教养,在她举手投足间表现无疑,就连她糯糯的声音里,都含着一种特别的魅力,难怪江帆甚至彭长宜为她着迷。 丁一发现舒晴在偷看自己,就笑着说:“看什么?是不是我现在身体走样了?” 舒晴笑了,说道:“走样是肯定的,但我有一个发现,你脸上依然这么白细,而且无瑕,都说怀孕的女人脸上会长斑,怎么你的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啊?” 丁一笑着说:“所以我乔姨就说我怀得肯定是姑娘,她说姑娘就养娘,水灵,要是男孩就不一样了,十个有九个脸上有孕斑。” “哦,还有这样的说法?” 丁一说:“是啊,我一个同事大姐,她也是这么说我的,说我有可能是女孩。” 舒晴问道:“江书记喜欢要男孩还是女孩?” “他呀,当然喜欢女孩了。” 舒晴不解地问道:“哦,为什么?我感觉男人应该喜欢男孩才对,尤其是他们这个年龄的男人,都认为男孩可以传宗接代?” 丁一说:“这个,也许是他失去过一个女儿的原因吧,另外,他说如果生个男孩,等他六十岁的时候,这个孩子正好十七八九岁,正是不好管的时候,恐怕想打他两下都打不动了,相比之下,还是女孩好管,不用费心。” 舒晴听了这话,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着什么,丁一看见她的动作后笑了,说道:“你在算什么?” 舒晴说:“我在算如果娜娜上完大学我再要孩子的话,孩子到了你说的最难管的时候,老彭该有多大?” “哈哈哈。”丁一笑了,说道:“那不行,太晚了,不但管不了孩子了,还会将孩子宠上天的。” 舒晴也笑了,说道:“娜娜再上一年初中,三年高中,四年大学,这就是八年,八年后我要孩子的话,老彭就是四十七八岁了,等孩子十六七岁的时候,老彭也就六十多成小老头了,估计也是打不动孩子了,哈哈。” 两个年轻的女性,都想到了他们丈夫以后的岁数,心里都有一种很特别的温馨。 古卓搀着王部长,等在门口。 丁一和舒晴都感觉到发生在古卓身上的变化,就见她身体结实了许多,健康了很多,而且面色红润,正在和部长一起,微笑着注视着她俩。 舒晴看着他们,感慨地说道:“部长也算老有所伴了。” “是啊,很难得。” 等两个女孩子走近了,才发现部长的脖子上挂着照相机,他拄着拐棍,老远冲她们说道:“来了怎不打电话?却要到田地里去溜达,不冷啊?” 丁一忽然看着舒晴说道:“对呀,咱们怎么谁都没想到要打电话?” 舒晴说:“我不知道号码。” 丁一小声说:“我也不知道,以为只要来,就能找到部长。” 部长听见了她们嘀咕,说道:“你们俩是不是都没有我的电话?” 丁一笑了,说道:“我们没想过要打电话,感觉您就应该在家呆着。” 王家栋笑了,说道:“我们去外面的田野转了转,拍了几张照片就回来了。” 丁一和舒晴来到他们跟前,古卓首先伸出手跟丁一握手并说道:“你好。” 丁一就是一愣,这还是古卓第一次主动跟自己握手并打招呼,她看着她,惊喜地说道:“古阿姨好。” 古卓又跟舒晴握手,说道:“小舒什么时候回来的?” 舒晴也很惊讶古卓的变化,要知道,她可是从来都没有主动跟自己打过招呼,顶多看见他们来就是笑笑,看着她专注微笑的眼神,舒晴感到古卓不像一个病人了,她也学着丁一说道:“古阿姨好。” “进家吧。”古卓向她们伸手示意。 他们便向家里走去。 舒晴说道:“我听说部长的摄影技术相当不错呢。” 王家栋笑了,说道:“跟江书记学了点皮毛,上次孩子们来看我们,给我把相机带来了,我解闷的时候就出去转转,照照。” 丁一说道:“您说的上次,都是谁来了?” 王家栋说:“小圆他们两口子带着孩子来的。” 丁一惊讶地说:“哦,雯雯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王家栋说:“因为小圆的时候紧,他们呆的时间不长,头中午到的这里,然后我们全家到外面吃了一顿饭,把我们俩送回来后他们就走了。” 丁一说:“下次雯雯再来一定要告诉我,我还真想她了。” 王家栋说:“雯雯跟我打听你着,我说你一切都好。” 丁一说:“王子奇长多高了?” 一提起王子奇的身高,王家栋就咧嘴笑了,自豪地说道:“他的身高快追上他爸爸了,长得又高又壮实,将来会超过我们家所有人的身高的,这一点我很欣慰。” 丁一笑了,说道:“是不是像个小伙子了?” “是啊。”部长的脸上挂着笑意。 舒晴看着部长胸前的相机,说道:“您这相机怎么有点像古董?” 王家栋说:“是啊,这还是当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江书记特地送给我的礼物,骨柄的,的确是收藏版。” 丁一说:“您这个是不是还用胶卷?” “是的。” 舒晴说:“回头我给您带点胶卷吧,我那里有好多呢。” 丁一说:“回头我给他们下达命令,让他们给您弄个数字机。” 王家栋说:“千万别,我这个人怀旧,喜欢这个照相机,再有,数字机我也用不了,受限制,这个好,有胶卷有底片,我还是喜欢传统的东西,照片一出来,哪张好哪张不好,一目了然,数字机我实在玩不转。” 舒晴说“那行,我供您胶卷。” 王家栋眼里就有了光亮,说道:“你怎么供得起我胶卷?” 舒晴笑了,说道:“您怎么忘了,咱们省可是有国产胶卷最大的生产企业呀?如果您用国产胶卷,用多少我就给您多少,柯达和富士的也有,供您用也没有问题,反正每次领的胶卷都用不完。” 王家栋笑了,说:“好,对于我来说,不花钱的东西就好,不过小舒啊,你如果有不花钱的进口胶卷最好,我还是喜欢用富士胶卷,拍摄风光,富士胶卷明透,新艳,拍摄人像用柯达胶卷比较好,当然了,咱们国产的也行。” 舒晴说:“好,下次我给您各带几样回来,也可以让彭长宜给您捎回来。” 王家栋高兴地说:“好,我现在对胶卷的渴求就跟喝酒一样。” 丁一在旁边笑着说:“得,小舒啊,说到做到,部长指望上你了。” “没问题,没问题。” 王家栋一边说着,就带头走进院里。 丁一问王家栋:“您怎么知道是我们来了?是不是看见这些东西了?” 王家栋说:“是小卓,她先发现的,以为是你来了,每次你都带这带那的,还真没往小舒那儿想,小舒平常不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还不得给那小子整理内务,她单独哪有时间来啊?没想到的是,你们俩一块来了。” 丁一笑了,说:“是啊,江帆和科长都在忙,他们没有时间顾及我们俩个。不过,这次的这些东西还真不是我给您带的,是小舒给您和阿姨买的,只有这个茶叶是我给您的,是江帆出差带回来的,很好喝的,我喝着比普洱好喝。” 王家栋说:“你们心里有我,到这里来看看我就心领了,干嘛每次都带东西?” 舒晴说:“这是长宜给我下的指示,说您来的时候还是夏天,没把保暖的衣服带来,让我给你们买的。” 王家栋瞪着眼看着舒晴说:“你听那小子的话干嘛?他一贯虚张声势谎报军情!上次孩子们来看我们,把秋天和冬天该穿的衣服都给我带来了,我们俩又不要好,你花这冤枉钱干嘛?” 舒晴笑了,故作委屈地说道:“可是……部长啊,我目前只能听他那小子的——” “哈哈哈。”丁一和古卓不由得大笑。 王家栋也“哈哈”大笑。 舒晴就掏出了毛衣,展开,让众人看,说道:“这是给部长的,大家看怎么样?” 没容大家说好,王家栋就说:“买这么高档的东西干嘛?还这么洋气,我去哪儿穿?你还是给那小子穿吧。” 小丁说:“看您,小舒是按照您的尺寸买的,就是孝敬您的,您倒好,一口一个那小子?” “哈哈,习惯那样称呼他了。”王家栋说道。 014 打火机都是进口的 舒晴拿着羊毛衫给部长比划了一下,说道:“嗯,我当时就想部长穿这个颜色的好,您就平时穿,干嘛非要去哪儿才穿?去哪儿的时候是穿给别人看,您平时穿是给我们看的。” 丁一说:“我拥护小舒的话,您不需要给任何人看,只需给我们看就行。” 部长笑了,他欣慰地说:“事实上,现在我周围也就是你们几个人。”部长说着,摸了摸羊毛衫,说道:“这衣服一摸就是好东西,上次樊部长来的时候我看他也穿了这样一个颜色的羊毛衫,别说,人老了,穿这个颜色还真是挺显年轻的。” 舒晴故意跟丁一说道:“小丁,看到了吧,以后给部长买衣服还真不能含糊,刚才还没上手鉴定的时候就知道是高档的东西。” 丁一头一歪,说道:“当然,部长当年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打火机都是进口的。” “好了好了,你们俩就取笑我吧,不过你们俩取笑我,我还真没辙。”王家栋又说:“小舒啊,说好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舒晴调皮地说:“您这话只是对我说的,只是针对羊毛衫说的。”她说着,又掏出另一袋子里一件桃粉色的羊毛衫,展开,说道:“这个是古阿姨的,古姨,这个颜色您喜欢吗?” 不容古卓回答,王家栋就抢先说道:“喜欢,就喜欢鲜艳的颜色。” 古卓娇嗔地看了一眼王家栋,接过衣服,说道:“喜欢是喜欢,只是太让你破费了,部长说的对,下不为例。” 丁一和舒晴惊喜地对望了一眼,这种话,古卓以前是不会说的,她们就都看向部长。 部长故意不解释古卓的变化,说道:“小卓,既然小舒给你买了,又大老远给咱们送来了,咱们收下就是了,你就去屋里试试,让她们看看好看不?” 古卓接了过来,从兜里掏出钥匙,开开房门,进了北屋。 王家栋说:“就喜欢新衣服,刚来的那几天,我给她买了几件新衣服,自从柜子里有了新衣服后,她的门户观念特别强,出门就上锁,唯恐她的新衣服没了,我跟她说过好几次了,我说,生人来不了这里,你这一锁,倒有可能把长宜他们锁在外头,果不其然,就把你们俩锁外面了。” 王家栋的话逗得两个女孩子都笑了。 王家栋看看表,说道:“中午你们俩都别走了,我估计江书记和长宜中午肯定不会回家吃饭。” 丁一看着舒晴,说道:“我没问题,不管他中午回不回来我也不走了,我最喜欢吃部长做得的饭了,你呐?” 舒晴说:“我也没问题,尽管我没吃过部长亲手做的饭菜,但我对部长的厨艺早就有所耳闻。” 王家栋说:“别听长宜的,那小子,有酒就行,我给他上盘咸菜他也吃着香。” “不光是听他说的,我在亢州挂职的时候,也听您儿媳说过。” 王家栋说:“那是她瞎起哄,与其夸我的厨艺好,不如说是她懒不想做饭,巧使拙奴罢了。” “哈哈哈。”丁一说道:“要是换做我,我也不想做饭,有您这么好的手艺不用不是浪费吗?” 王家栋说:“我也是闲来无事瞎琢磨,年轻人,有几个耐得住寂寞钻研厨艺的?” 舒晴听彭长宜说过,王家栋开始研究厨艺的时候,是樊文良调走后,钟鸣义故意冷落他,王家栋无所事事才开始研究厨艺,此时听他的话里有无奈的情绪,就转移了话题,故意神秘地说:“部长,我今天看到古阿姨的精神和气色,我就更加相信他们说您厨艺好的话是事实了。” “哈哈。”丁一又笑了,说:“小舒教授太会说话了,我今天也感觉到了,古姨的脸红润白皙,身体结实多了,一看就是您这个厨师的功劳。” 王家栋看着她们说:“你们俩就拿我这老头开玩笑吧?” 这时,古卓穿着新衣服出来了,中午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粉红色的衣服映衬得她的脸白里透红,分外妖娆,人也显得格外的精神,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尽管上了些年纪,但古卓只要稍加打扮,依然是个大美人。 古卓有些腼腆地站在门口,见他们谁都不说话,就问道:“好看吗?” 丁一和舒晴冲她鼓起了掌,连连夸她漂亮。 舒晴歪头看着王家栋,就见王家栋的眼神里有了一抹柔情,舒晴故意问道:“部长,好看吗?” 王家栋笑了,说道:“你买的,怎么会不好看?” 丁一也笑了,调皮地说道:“小舒,你是问部长衣服好看还是问人好看?” 舒晴一听,不由得“咯咯”笑了,说道:“部长,两个问题,您分别回答。” 王家栋不好意思地笑了。 古卓走下来,轻轻打了丁一一下,说道:“调皮!”随后,她又冲舒晴说道:“小舒,谢谢你,我很喜欢这颜色,我自己都感到这件衣服给我带来生气和活力。” 听了古卓的话,丁一和舒晴更加惊讶,她说的这话,完全是正常人说的话。 舒晴赶忙说道:“您太客气了,喜欢的话下次我还给您买。” 古卓连连摆手,说道:“不要买了,前两天部长给我买了一件,是豆青色的,我也很喜欢,但我更喜欢这件,鲜亮,漂亮。” 王家栋说:“你的意思是我买的那件颜色不漂亮了?” 古卓不好意思地说:“也漂亮,但这件更漂亮,这说明我老了,岁数大的人都喜爱颜色艳丽的衣服,再次谢谢小舒。”她说完,拿起部长的那件,小心地折好,连同包装袋,拿进了屋里。 015 天生美女 古卓的话,再次让丁一和舒晴感到,她跟正常人无异。 王家栋很高兴,尤其是见到丁一和舒晴来更高兴,两个女孩子活跃了家里的气氛,古卓尤其喜欢小丁,平时总是念叨她,喜欢看小丁主持的节目,喜欢小丁的漂亮。 王家栋说:“这样,我去做饭,你们俩到屋里跟她说会话,她喜欢跟漂亮的女人说话,尤其喜欢你们俩。” “哈哈哈。”丁一和舒晴都笑了。 丁一和舒晴就来到北屋,就见古卓仍然穿着新衣服,在照着镜子,舒晴走过去,把吊牌从领子里抽出来,就要给卸下来,古卓摆摆手,说道:“穿的时候再卸。” 舒晴怔了一下,知道她是舍不得,就没继续给她卸吊牌。 丁一看着他们的床,见她带来的被子他们都用上了,想必他们晚上封火后,屋子还是冷的,她走到床边,撩起床垫,看了看,还行,铺得很厚,席梦思床垫上铺了两层部队的棉被,还有一层毛毯,床铺很松软,床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摞被子,被子叠得见棱见角,整齐划一,无论是枕巾还是床单被罩,都洗得干干净净,说明古卓是个干净的女人。 舒晴看着这些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跟古卓说:“阿姨,这些被子干嘛叠得这么整齐,还都是见棱见角的,是谁叠的?” 古卓笑了,指着自己说:“是我叠的,以前工作的时候,都是军事化管理,单位宿舍的被子必须都这样叠,家里的被子就可以随便叠了,我有时都不叠,拉开,摊平就是了。但在这里就不行了,部长要求家里的被子也要这样叠,而且还要叠得整齐、美观,因为我们的卧室就是客厅。” 听她这样说,舒晴赶忙说道:“西边那两间房你们完全可以用,长宜一年住不了一次,别给他留着了。” 古卓说:“上次长宜来也是这么说的,但是部长不住,他说如果我们占了的话,长宜就有理由不来了。” “哈哈哈,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古卓说得话条理清晰,层次分明,完全不像一个病人说的。丁一和舒晴都感到了惊奇。但是又不好问。 丁一笑着说道:“部长要求也太严了。” 古卓说:“是的,以前我在深圳的家,被子从来都不用叠起来,在床上抻平就是了,有时早上起晚了,连抻平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倒好,无论起得早晚,部长都让把被子叠整齐,不瞒你们说,每天叠被子的时间要在半小时以上。” 丁一说:“你真棒!” 古卓笑着说:“是部长要求的高。” 舒晴好奇地拉开衣柜,惊声叫道:“哇,小丁,看看人家的衣柜,太讲究了!这哪是衣柜呀,简直就是商场的陈列柜!” 丁一看过去,衣柜里的衣物尽管不是很多,但却很整齐,夏天的、秋天的,长袖的、短袖的、上衣和裤子,分得清清楚楚,就连袜子都被串联到一起,摆放得井然有序。 丁一故意问道说:“这些衣服是谁叠的?” 古卓说:“也是我叠的。” 舒晴说:“这也是部长要求的?” 古卓说:“是他让我分类码放的。” 丁一知道,这其实是部长锻炼古卓的动手能力,恢复她健康的方法之一。 舒晴说:“看到你们把衣柜弄得这么整齐,我也要向你学习,回家后开始整理衣柜。” 016 太好吃了! 古卓看见两位漂亮的女士夸奖自己就很高兴,又打开一个柜门,里面就是换洗的床上用品,洗好的被单枕巾等物,本就是极易规整的,经过精心的折叠,更显美观、整齐。 古卓指着这些东西说道:“这些都是小丁给的。” 丁一笑了,说道:“够用吗?” 古卓说:“都齐了,什么都不缺,真是太感谢你们大家了。” 参观完衣柜,古卓就开始给她俩削苹果。 丁一摆摆手,不吃。 古卓很固执,举着苹果说道:“很甜的。” 丁一再次摆摆手,说道:“我怕凉。” 舒晴赶忙说:“给我吧,她不吃,是她肚子里的宝宝怕凉。” “宝宝?”古卓下意识地看着丁一的肚子。 丁一笑着冲她点点头。 舒晴说:“是的,她肚子里有宝宝了。” 古卓盯着丁一的肚子,就伸出手,要摸丁一的肚子,舒晴故意说:“小心,宝宝咬你!” 古卓一听,立刻吓得缩回了手,随后开心地大笑。 舒晴和丁一也都大笑起来。 她们的笑声感染了王家栋,他手下的动作更加欢快地忙碌起来。 今天中午这顿饭,王家栋的确用心了,比给江帆、彭长宜准备饭还用心,当古卓端上一盘皮和肉黑白分明的凉切酱肉片的时候,丁一问道:“部长,这是什么?” 王家栋说:“你们猜。” 丁一不敢吃,怕影响胃口。 舒晴说:“我替你吃,我先尝尝。” 她吃了一块,说道:“我知道,酱猪肘。” 王家栋笑了,摇摇头。 “不是?我再尝尝。”舒晴说着,就又夹起一块,放进嘴里,说道:“肥而不腻,只有猪肘才是,但似乎又比猪肘的肉细腻,软糯,是什么呢?”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夹起了一块,这次将肉放进蘸汁里蘸了一下,说道:“我不猜了,开吃,太好吃了,小丁,你完全可以吃的,一点都不腻,保证你吃了不会吐。” 丁一拿着筷子,尽管闻到了酱香味,但还是不敢下筷。 部长说:“小丁,你可以先吃一点试试,我保证你不会有反应,这个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酱肉,所以我才敢给你们俩尤其是给你上这道菜。” 古卓一听,就下筷给丁一夹了一块瘦肉部分,放在丁一的小蝶里,又用小勺给她浇上一点蘸汁,鼓励她说道:“吃吧,让宝宝尝尝。” 古卓仍不失天真的话,把大家逗笑了。 舒晴说:“小丁,反正你现在什么都没吃呢,你就尝一块,哪怕吐了也不要紧,再接着吃别的,不至于连别的也吐出来。” 古卓又看着她,哄着丁一说道:“吃吧,宝宝饿了。” 丁一不好意思,就用小勺切下了一小点,放进嘴里,嚼了嚼,别说,很好吃,那股特有的酱香味是她不曾吃到过的,而且还有一点点甜,这种甜味甚至盖过了咸味,但是一点都腻,有一点南方的口味。 她咽下后,又将剩在碟里的那块也吃了,吃完后,就伸手又去夹了一块肥瘦全有的,没有蘸汁,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部长,太好吃了,这是什么肉?” 舒晴说:“肯定是猪肉。” “是猪头肉,酱猪头。”古卓补充道。 “酱猪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更没有吃过。”舒晴惊讶地说道。 丁一也说:“这猪头还能酱?怎么没有骨头?” 部长笑了,说道:“小卓,去厨房把剩下的那块酱猪头给她们拿来看看。” “好的。”古卓干脆地答应着,就起身走到冰柜跟前,掀开冰柜盖子,拿出一个保鲜薄膜包着的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她揭去薄膜,露出了一块带着骨头的猪脸肉,切口处是白白嫩嫩的肥瘦相间的肉。 丁一说:“我吃着只有甜味、酱味和肉味,没有传统上的花椒大料这些佐料的味道,所以我吃了后不恶心。” 王家栋说:“你说的太对了,别看是酱猪头,我只放了**、大酱、盐和白酒,就这四种东西,其余花椒大料这些佐料一点都没放,它的肉香味才纯正。你们为什么没有猜出是什么部位的肉呢?因为我把那些代表这个部位的骨头全去掉了,不想让你们女孩子看见那些,那些器官鲜明的部位留给长宜他们,你们吃的都是最精致的地方,所以你们没有看出是哪个部位肉。” “哦,我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原来是这样啊?” 丁一又吃了一块,很好吃,但是她不敢过分地吃,就去吃其它的素菜。 古卓不停地给她俩夹菜,看着她们吃她非常高兴,王家栋说:“你们来小卓高兴,这道菜还是她告诉我的呢,我以前没做过。” “哦,阿姨也会做?” 王家栋不以为然地说:“她哪儿会呀,她只会吃。” 古卓听他这样说就矜持地看着他笑了。 王家栋说:“有一天我们去菜市场,她看见猪头后,就跟我说她喜欢吃酱猪头,咱们北方都是吃卤猪头肉,所以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可以酱猪头,就买下半个,收拾好后,我问她,你吃的酱猪头都有什么味儿,她就是说有甜味,酱味儿,咸味,肉味儿,我就先用一小块试验,试验了两次,先后买过两次猪头肉,最后才被她认可,这道菜女士都喜欢吃,而且胶原蛋白多,美容。剩下这块她说不吃了,给朋友们留着,我说朋友们是谁,她用手往天上比划着说江书记,长宜……” 舒晴说:“干嘛往天上比划?” 王家栋笑了,说道:“以前,每次说道江书记,她都这样比划一下,意思是江书记个子高,说道长宜的时候,就这样……” 王家栋说着,就伸出双臂,做了一个环抱状,说道:“意思是长宜壮实。” “哈哈哈。” 丁一和舒晴都笑了,丁一说:“好,这个比喻太形象了,小舒,以后我们可以不叫他们的名字了,就这样比划。” 丁一说着,也比划了一下,逗得旁边的古卓不好意思地笑了。 吃完饭后,丁一知道他们有午睡的习惯,就说道:“小舒,咱们回去吧。” 舒晴打了一个哈,她点点头,她知道丁一肯定累了,不知为什么,自己也感到有点乏,最近几天都是这样,浑身酸软无力,如果中午不休息一下的话,到了下午,这种疲倦的感觉更加强烈,时常坚持不到下班就得回宿舍,有时顾不上吃晚饭就睡下了。 王家栋见两个女孩子都露出疲惫的倦态,他说:“如果感到累的话,就去长宜那屋休息休息,被褥昨天刚刚晾晒过,都是干净的,小卓天天都给那个屋子搞卫生。” 舒晴看着丁一。 丁一也打了一个哈,说道:“还是回去吧,我中午如果午睡的话,指不定睡到什么时候呢?” 王家栋想了想说:“那好,我打电话,让老顾来接你们。” “不用,他们忙,我们打车回去。”丁一说道。 王家栋说:“这个地方不好打车,你们要走很远,一直走到主路上才能看到出租车。” 丁一说:“没关系,正好我们俩遛遛食,您做得的菜太好吃了,我都吃撑了。” 没容王家栋说什么,古卓就说道:“下次再来的时候,还让部长给你们做。” 王家栋说:“嘿,你倒把我豁出去了,你怎么不说你给她们做?” “哈哈哈。”丁一和舒晴不由得大笑。 古卓看着部长,小声说道:“那你教我。” “哈哈哈。”这回轮到部长笑了,他说:“好,从今天我开始教你,她们俩喜欢吃的东西你今天也看出来了,你就先做她们俩个喜欢吃的,争取下周小舒回来你练会。” “好。”古卓说道。 丁一和舒晴跟他们告别,古卓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回屋,给她们一人拿了一个大苹果,她将苹果塞到她们的手里,丁一和舒晴没有谦让,就收下了,舒晴说:“谢谢啊。” 古卓挽着王家栋的胳膊,说道:“不客气。” 王家栋和古卓站在门楼前,跟她们俩挥手再见。 她们走出很远后,回头看见部长和古卓互相搀扶着,仍然在注视着她们。 丁一和舒晴跟他们挥手,示意他们回去。 部长冲她们挥手,说道:“走吧,小心点。”说完,就跟古卓回去了。 丁一惊奇地说道:“小舒,你发现古姨的变化了吗?” “就是啊,我还想跟你说呐!” 丁一说:“看来苍天不负有心人,部长终于治好了她的病。” “包括心病。” “是啊,患难见真情,我真的很为他们感动。” 舒晴感慨地说道:“我感觉部长现在应该很充实,而且古卓也好了,气色也好看多,人也精神健康了,跟正常人几乎无异。” 丁一说:“那是部长的功劳,他撇下孙子,在这里过着隐居的生活,为的就是当年的那份情谊。” 舒晴说:“是啊,我听说,在王圆这个问题上,古卓做得也很仗义。” “所以古卓才被王家全家人接受。” 舒晴感慨地说道:“是啊,都是有情有义的人。” 017 幸与不幸 迎着初冬的凉风,舒晴和丁一向部队农场的大门走去,不知为什么,舒晴忽然感到了一阵恶心,刚才吃的东西,尤其是那酱猪头肉的味道就往上涌,让她好不难受,她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恶心,使劲往下咽着唾液,但无济于事,终于不顾丁一,跑到路边,弯着腰就呕吐起来…… 丁一正纳闷舒晴的突然闭声,一看她跑到路边呕吐,就吓了一跳,急忙跟过来说道:“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舒晴顾不上回答,一边冲她摆着手,一边用手捂住衣服,防止吐到自己的衣服上,她吐了很多,几乎把中午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只到最后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了,才罢休。 她直不起身来了,有些头晕,丁一赶紧搀住了她,同时递给她纸巾,让她擦擦嘴。 舒晴擦了擦嘴,看着地上的呕吐物,就四下看了看,拿起一个木棍,就要把呕吐物盖上,这时,丁一说道:“别盖了,你看谁来了。” 舒晴顺着她的方向一看,是邹子介养的两条黑狗弟兄向这边跑来,她明白丁一说这话的意思,又是一阵反胃,但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丁一将苹果递给她,说道:“咬一口,嚼嚼,啐了,就当漱口了。” 舒晴果然照着她说的去做了,连着啐了好几口苹果,最后才将这个苹果吃完。 丁一说:“把你那个也吃了吧。” 舒晴又掏出自己的那一个吃完,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中午吃肉太多了,都怪部长做的太好吃了,才吃那么多,太贪婪了。” 丁一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笑。 舒晴见丁一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就说道:“干嘛那么看着我笑,你该不会认为我……” 话说到这里,舒晴突然打住不说了。 丁一笑着说:“我该不会认为你什么?呵呵,你说呀?接着往下说。” 丁一故意诡秘地看着她笑。 舒晴仍然看着丁一,表情木讷。 丁一倒是穷追不舍,坏坏地笑着,说:“你倒是说呀?我认为你什么了?” 舒晴被逼无奈,表情木讷地说道:“你该不会认为我……那个样了?” 丁一笑了,说道:“你说对了,我的确认为你是那个样了,我敢肯定,你有喜了。” 舒晴的脸都白了,她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们一直在采取措施的,我不可能怀孕!” 丁一笑了,温柔地说道:“这事是说不清的,也可能你认为的措施或者是所谓的安全期什么的,都是靠不住,被小天使钻了空子,他就游向了妈妈温暖的怀抱……” 舒晴听了她这个温暖的比喻,抬起头,眼睛看着天眨巴了几下,在心里计算着日期,突然,她的脸就红了,她看着丁一紧张地说道:“坏了,坏了,我可能真的是……了……” “啊?太好了,太好了!”丁一拍着手说道。 舒晴并没有显出高兴,反而忧虑重重地说道:“如果是真的,我是不能要这个孩子的。” 丁一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你跟娜娜那个荒唐的约定?” 舒晴认真地说道:“是的。” “不行,如果是真的,绝不能做掉,我不允许!科长也不会允许!” 舒晴缓和了一下自己的紧张,说:“小丁,我才吐这么一次,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也许是因为我吃的肉太多了,所以,你不要跟科长说起。” 丁一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小舒你放心,我是不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的,我现在就告诉科长的。” 舒晴赶忙说道:“别,仅凭我吐这一次是不能说明我怀孕了的!” 丁一说:“我告诉科长,让他带你去检查,或者,你可以买早早孕的试剂,一试就能试出来的。” 舒晴脸红了,说道:“我怎么好去买那东西?” 丁一突然想到自己家里有,上次她一次性买了好几个,没有用完,就说道:“你不好意思去买没有关系,你现在就跟我回家,我家里有,我们一检验就知道了,一目了然的,非常快。” 舒晴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怀没怀孕,就说道:“好的。” 丁一说:“咱们快走吧。” 两人就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到了主路后,他们打了出租车,直接回到军区大院,在军区大院门口下了车,丁一帮助舒晴登记后,两人就走进部队大院。 回到家,丁一顾不上脱大衣,就从床头柜里找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铝塑包装的小袋,她高兴地说道:“我还担心没有了呢,还好,就这一个了。你快点脱大衣,我去给你找个纸杯,接一点尿就够了。” 她这边忙活着,那边的舒晴一边脱大衣,一边换上拖鞋,就开始打量着丁一和江帆的家。她转了一圈后,感慨地说道:“这是我见过的最朴素的地级市委书记的家。” 丁一看着她,说道:“你见过多少个?” 舒晴笑了,说道:“别多心,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见过的不下三四个,都是在省城,这些书记的夫人也在省城,没有随夫君们,我有机会接触到几个,他们家的装修都不是用豪华二字可以形容的。” 丁一笑了,说道:“那是什么?超豪华?” “奢华!” 丁一笑了,说道:“那是他们有条件,我们没有这个条件和经济能力。” 舒晴四下打量着,墙上是一幅丁一和父亲丁乃翔合作的画,其余就是主人喜欢的一些小摆件,很文艺,也很清新的家居环境,她笑着说:“我估计你们就是有了条件也不会把家弄得多豪华的,这是你们俩性格决定的。” 丁一说:“科长的住处不是也一样的朴素吗?” 舒晴笑着说:“你去过?” 这话说出后,舒晴就后悔了。 好在丁一没有介意,她说道:“我没有去过,但是我听江帆说过。他的住处还是江帆给设计的呢,据说地毯、沙发和家具的颜色都是江帆定的调,所以我知道。” “是啊,他们俩个是心灵相通的朋友,互为知己。” 丁一说道:“好了,你别发感慨了,赶紧该干嘛干嘛。”说着,就将纸杯递给舒晴,指了指卫生间的门。 舒晴有些不好意思,她没有去接纸杯,半天才忧郁地说道:“小丁,谢谢你,我想我用不着这些了,我的老朋友一贯来去都很准确,该来的时候来,该走的时候走,我刚才在心里算了一下,十有八九是了。” 丁一说:“那不行,你认为是的不一定是,不要相信感觉,要相信科学。去吧,验证一下,也给自己一个答案。” 舒晴接过纸杯,看着她说道:“我可以去试,但是有一样,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如果是真的,你不许告诉你们科长,你答应了我就去试,你不答应就算了。” 丁一笑了,说道:“好,念在我对宝宝特别期待的份上,我答应你。” 舒晴笑了,就走进了卫生间。 丁一在门外侧耳听着,一阵淅淅沥沥过后,丁一说道:“接好尿后就把纸杯放地上,我去给你试。” 舒晴在里面说:“好了,你就别操心了,把你那个法宝给我,我自己来。” 丁一说:“你没用过不会操作。” 舒晴说:“我还不会看说明?你现在是准妈妈,不能让你接触到这些排泄之物。” 丁一担心舒晴打马虎眼,坚持说道:“说明书上的字太小,你看不清楚。” “哈哈哈。”舒晴在里边笑过之后,把门开开一条缝,说道:“给我吧,这个时刻还是让我自己独享吧,你就别掺和了。” 丁一认真地说道:“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能打马虎眼,要不我现在就给科长打电话?” “你的警惕性可真高,不愧是彭长宜带出来的,放心,我不会那样做滴——” 丁一笑了,感觉舒晴说话的神态都像彭长宜了,就笑着将孕棒给了她,说道:“你只需把这个小棒插进尿液里,然后拔出来,稍稍等一会,只要最上端是两个红杠,就是阳性,说明你就是怀孕了,如果是一个杠就表示没有怀孕……” “好了,我会看说明的。”舒晴关上门说道。 丁一贴着门缝说道:“说明书上跟我说的一样,哼,我还懒得操心了呢——” 丁一嘟囔着就脱去自己身上的大衣和围巾等物,事实上,进到屋子里来,她只顾着给舒晴找东西,顾不上脱大衣,后背已经冒汗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密封的草莓和提子,来到厨房冲洗,放在漂亮的有着花纹的玻璃果盘中,又拿出一个大芒果,一切两半,剔除果核后,用小刀在果肉上切出好看的菱形块,放在另一只果盘中,将两个果盘端出,放在茶几上,她耐不住水果的诱惑,就扯下两粒提子,放进口里,一边吃一边冲卫生间喊道:“好了没好?你这独享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里边没有声息,丁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推开了卫生间的门,就见舒晴正对着那只小棒发呆。 018 我不能要这个孩子 丁一顾不上发呆的舒晴,直接夺过她手里的那个小孕棒,定睛一看,果然检测的结果是阳性,她惊喜地喊道:“天哪!是阳性,你也怀孕了!太好了,太好了!” 可是舒晴两手一垂,耷拉下脑袋,说道:“好什么啊,我算是完蛋了——” 丁一说道:“什么叫完蛋?这是喜事,我要告诉科……”她忽然意识到跟舒晴的约定,就没有把话说完。 舒晴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靠在沙发上,沮丧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流出两滴泪水…… 丁一知道她为什么伤心,就跟了过去,坐在她的旁边,手搭在她的肩上,轻晃了一下说道:“小舒,小舒?” 舒晴这才睁开了湿润的眼睛,丁一递给她一张纸巾。 丁一说:“别伤心了,妈妈伤心难过胎儿也会伤心难过的,知道你也要当妈妈了,我真的替你高兴,恭喜你!” 舒晴看着丁一,眼角仍然有颗泪珠,她说道:“小丁,我不能要这个孩子。” “胡说!”丁一急了:“你胡说什么呀?这个孩子不能打掉,你想想,他过五关斩六将,从混沌不清的世界,终于找到了你这个妈妈,你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呢!” 舒晴听她这么说,眼圈就更红了,她说:“因为……” 丁一知道她要说什么,就打断了她的话:“快别说你们那个荒唐的约定了,如果科长知道是不会允许你做出伤害孩子的事的,我告诉你,我周围有无数个例子可以证明,如果第一个孩子不要的话,以后再当母亲难上加难,很有可能会终生不孕,一辈子当不了妈妈。” 舒晴扭过头,抹了一下眼泪说道说道:“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我周围也有这样的人,但是,我真的不能要。” 丁一急了:“快不要说了,我才不听你胡说八道呢,我马上就告诉科长,让他来教训你!”丁一说着,起身就要去给彭长宜打电话。 舒晴急忙说:“小丁,丁姐,求你,先不要打这个电话,让我想想再说好吗?” 丁一从舒晴的眼里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忧郁,她便又坐了回来,说道:“你到底担心什么?” 舒晴抬起头注视着她说道:“我担心的是我们这个家庭以后的和睦,我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让老彭难做,真的。” 丁一说:“我不这样认为,如果你真心爱娜娜,真心的想给她母爱,她是能体会得到的,这和你要不要自己的孩子没有关系,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娜娜仍然视同己出,无论是娜娜还是别人,都说不上什么来,这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关系,一点都不矛盾,更不会引发你说的家庭不睦,反之,你就是不要自己的孩子,对娜娜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依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再有了,娜娜也是十多岁的中学生了,有些道理她会懂的。” 舒晴担心地说:“你不知道,她那个妈,总是给她灌输一些消极的东西,尽管她是中学生了,尽管她有了自己分辨是非的能力,但毕竟那是她的亲妈,她相信亲妈的程度要远远高于我,她亲妈一分错误的引导,是需要我付出十分二十分的诚意才能挽回的,现在她对我的信任,完全是源自我的诚信和对她的爱,我一旦失去她的信任,她的理智就会偏向于她的妈妈,她的妈妈说什么她都会相信,所以,我不能失信于她,真的,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事情,远远超过我要这个孩子,一旦我和她的关系搞僵,势必会影响到我跟老彭的关系,你想想,以后我们这个家是不会有宁日的。” 丁一看着她,她说得条条是道,不愧是搞理论研究出身的人,她把跟娜娜的关系看得至高无上,远远超越了对自己的孩子,与其说她高尚和伟大,不如说她是豁出去了;与其说她在乎的是娜娜,不如说她更在乎的是彭长宜,在乎的是他们今后的家庭关系。 丁一对她这样做无可指摘,但她认为太残酷了,毕竟那是一个小生命…… 她不敢想下去了,眼圈就红了,她低哑着嗓音说道:“小舒,我知道你是搞理论研究的,不光是理论层面上,可能在事实层面上我也无法说服你,也许是我要做妈妈的原因,我真的……真的很心疼那个小生命……” 丁一有些哽咽,但她还是坚持说下去:“一想到他是被上帝派来找妈妈和爸爸的,已经到了妈妈和爸爸的门口了,妈妈不但不让他进门,反而要置他于死地,我的心就……心疼。” 丁一说道这里就说不下去了,眼泪就流了出来。 舒晴受到了她话的感染,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也流出了眼泪。 丁一见舒晴也动情了,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说,你和娜娜的约定是家庭中非常重大的事情,远远超过要这个孩子,但是我想说,生命高于一切,你不能扼杀一个生命而换取家庭的安宁,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当然,那是你的孩子,你是留下还是要杀死他是你的事,但是我奉劝你一句,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最好都要征求一下科长的意见,因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没有权力一个人处置这个孩子,如果你真那样做的话,结果可能会适得其反。” 舒晴看着她,半天才默默地点点头。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丁一将舒晴送到大门口,给她叫来出租车,送她上了车。 她一直望着出租车走远,从自己的视线消失之后,才闷闷不乐地往回走,尽管舒晴默认她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科长,但是她已经预感到,舒晴可能不会告诉他,因为头走的时候,舒晴还在嘱咐她,让她保密。 她所说的保密,无疑是要她对彭长宜保密,对于别人来说是不相干的事,跟别人也就无从保密。不知为什么,丁一对舒晴怀孕的事一点都不乐观,她甚至对舒晴的孩子有了隐隐的担心…… 舒晴刚走不大会,江帆就下班了,也许是星期天没有硬性的下班时间,他比正常下班回来的要早。 当他开门进来的时候,就见丁一默默地靠在沙发上发呆,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落在沙发上,映照在她的身上,他明显感到丁一不快乐。 果然,丁一没像以往那样站起来迎接他,也不像以往那样快乐,不但整个人表现的毫无精神,就连情绪都有些落落寡欢,她看了江帆一眼,无精打采地说道:“回来了——” “回来了,你怎么不开灯?”江帆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灯,将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换上棉拖,来到她的面前。 由于丁一最近大部分时间在家保胎,每次江帆下班,她会像一只幸福的小燕子飞到他的跟前,被她拥抱和亲吻,还会主动拿过他的手,让他跟肚子里的宝宝打招呼,那种母亲般的幸福感时刻洋溢在她的表情中。 但今天明显不同。 江帆弯着腰注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怎么不高兴了?” 丁一看了他一眼,嘟着嘴说道:“没有不高兴,是有点难过……”丁一低下头。 江帆将所有的窗帘拉好,然后坐在她身边,把她揽在怀里,说道:“为什么难过?” 丁一顺势将脸贴在江帆的怀里,半天才说:“江帆,我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彭长宜。” 这次,她用了“彭长宜”,江帆感觉她是有重要的话要说,就“嗯”了一声,说道:“我保证,你说吧。” 丁一直起身,握过江帆抚摸自己的手,说道:“舒晴怀孕了,但是她想做掉这个孩子。” “啊!为什么?” 于是,丁一就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江帆。 江帆看着她,低声问道:“你就为这个伤感了?” 丁一诚实地点点头,说道:“是的,科长那么大岁数了,这个又是舒晴第一胎,要是因为她跟那个孩子的约定而做掉她的第一个孩子,我感觉有点残酷,我劝了她半天她也不听,最后我让她跟科长商量,我说这是两个人的事,你一个人无权处置这个孩子,那样的话,反而会影响你们夫妻的感情。” 江帆看着丁一,此刻,这双美丽的眼睛,有了明显的忧郁神情,但依然清澈见底,没有任何的杂念,他点点头,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你说得对,她没有理由不听你的话。” 丁一听江帆这样说就有点急了,她说:“她尽管当时点了头,但是不知为什么,我送她走的时候,看到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感觉我的话对她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 江帆抱过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安慰她说道:“把这个难题交给彭长宜吧,让他自己去处理,不该让我的小妻子为他的事担忧。” 丁一笑了,说道:“我是心疼那个孩子,他现在应该有这么大了。” 丁一说着就并拢了拇指和食指,比划成一个核桃大小。 019 你怀的孩子是我的 江帆打了一下她的手,说道:“你现在怀的是我的孩子,不要因为别人的事揪心,更不要把什么事都往窄了想,那样对身心不利,对孩子不利,这一点你要注意呦——” 丁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轻抚慰着,说道:“好的,我会让自己的情绪好起来的。” 第二天是周一,刚一上班,江帆就把彭长宜叫过来了,彭长宜坐下后,江帆说道:“长宜,吃早饭了吗?” 彭长宜就是一愣,心想,周一大多是领导们非常忙碌的,一大早江帆叫自己过来,该不会就问问吃没吃早饭吧。他笑着说道:“吃过了。” “在食堂吃的?” “是的。” “小舒没回来?” “回来了,但是她早上走的早,她要赶早班车上班。” 江帆知道,每次舒晴回来,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舒晴坐高客走,彭长宜很少送她,只将她送到长途汽车站。 江帆笑了,亲自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问道:“你没跟她谈调动工作的事吗?” 彭长宜一听江帆是问这个,就微微一笑,说道:“说过,她现在的态度比较犹豫不决,拿课题说事,不过不要紧,我有耐心等。” 江帆笑了,说道:“是啊,有了孩子她自然而然就想着往一块调了,因为一个人是带不了孩子的。” 彭长宜说:“这个吗?我们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江帆说:“有些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尤其是女人怀孕更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彭长宜不解地看着江帆,不知道江帆为什么跟他说这个,女人怀孕,大多是女人们谈论的话题,他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在这个异常忙碌的周一早上,把自己叫来,难道就是要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好在江帆没有让彭长宜多多地揣摩,他微笑着说道:“长宜,我要恭喜你。” “恭喜……我?”彭长宜更加莫名其妙。 “对,恭喜你,你要再次体验当爸爸的快乐了,怎么,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什么?”彭长宜说这话的时候,脑子就飞快地转。 江帆没过多地耗费他的脑筋,没给他过多猜测的时间,就直截了当地说道:“昨天,小舒一直跟小丁在一起,她们俩人昨天去了王部长那里,吃完饭才回来的,这两个人现在可是无话不说呀,舒晴饭后有了孕期反应,小丁就把她拽到我家,强行给小舒做了检测,发现她怀孕了……” “怀孕?”彭长宜惊讶地看着江帆。 “是的,小舒自己也不知道,她吃完饭后吐了,是小丁怀疑她怀孕了才给她检查的。” “啊!真的呀?”彭长宜瞪着眼说道。 江帆笑了,说道:“真的,不信你问小丁,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小丁去单位开例会去了,散会后,她就会提前下班,你过会儿再给她打电话,一问便知。” 彭长宜一听就有些坐不住了,但是碍于江帆,他不好流露出更多的惊喜和急迫,就说道:“呵呵,她没跟我说,谢谢您告诉我这个消息,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 江帆严肃认真地说道:“长宜,我可不是单单为了要告诉你这事,更重要的是,我受了小丁的委托,是小丁让我告诉你的,舒晴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她很有可能会在这一两天就要对孩子采取措施拿掉他,所以,当务之急的是你必须马上制止她这个想法,当然了,除非你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真的?她怎么会?” 彭长宜这次惊讶的程度,远远超过刚才。的确,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有着太多的不可思议。 江帆认真地说:“千真万确,小丁不会说谎的。” “我知道、我知道。”彭长宜完全相信丁一,相信江帆。 江帆又说:“长宜,你还是别问小丁,这个消息为什么由我告诉你,就是舒晴跟小丁说好,让她保密,绝不能让你知道,她好好悄悄地把孩子做掉。” 彭长宜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的腮帮子咬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江帆又说:“你知道她为什么执意要拿掉这个孩子吗?” 彭长宜惊讶地看着江帆,摇摇头。 江帆说道:“小舒跟小丁说,她跟娜娜好像有个约定,就是等娜娜大学毕业后她再要自己的孩子,娜娜担心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就不再疼她了,舒晴为了不失信于娜娜,才决定不要这个孩子。” 彭长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他现在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只有接受的份儿,因为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有着太多的突然、太多的惊讶。 江帆继续说:“所以,这件事你可以悄悄地给小丁打电话问问详细情况,但是不要让舒晴知道,你也不能吓住小舒,我听小丁说,她很难受,也很为难,怕自己的这个孩子给家庭带来矛盾,怕你难做,总之,都是为你和娜娜考虑的,她才想悄悄拿掉孩子。长宜,我只能说我们都遇到了最值得珍惜的女人,你放下手里的工作,先去处理这件事吧,晚了恐怕来不及了。” 彭长宜点点头,二话没说站起就走,都没顾上跟江帆打招呼。 江帆看到他的脸色很难看,冲着他的背影嘱咐了一句:“长宜,要冷静,小舒也是为了家庭和睦的大局。” 彭长宜冲他点点头,仍然顾不上说话,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他看到老顾从司机办公室出来,站在门口,他想说什么又没说,他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来到市委一个小型会议室。 会议室里,市委宣传部部长蔡枫、广电局局长郎法迁,还有文化局局长、财政局局长、公安局局长褚小强都在等他,他们今天是被他召集过来开汇报会的,汇报晚会的筹备情况。 他进来后,顾不上坐下,表情严肃地说道:“对不起各位了,江书记临时给我派了个任务,这个任务比较紧急,我得马上出去,蔡部长你先领头开,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后咱们再碰头,你说怎么样?” 刚才本来是正开着会彭长宜被江帆叫走的,所以大家都有心理准备,蔡枫就说:“既然彭市长有紧急任务,那你就先去忙,我们先磨叨着。” 彭长宜的确很焦急,脸上焦躁的表情很明显,他看着秘书梁航说:“小梁,你留下,协助蔡部长开好这个会。大家继续开会,我先告退。” 彭长宜出来后,回到办公室,他关上办公室的门,在屋里来回来去地踱着脚步,尽管他的心里很乱,但有一条坚定的信念,那就是:我彭长宜的孩子必须留下! 有什么理由能说服舒晴留下孩子?彭长宜一时半会是想不出好法子的,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系铃人无非就是女儿娜娜,但眼下娜娜是不可能立刻出场的,而舒晴有可能在这一两天甚至就是今天、就是此时拿掉他们的孩子,想到这里,他拿起电话,给舒晴打了过去。 舒晴半天才接通他的电话,这在以往也是没有的。 “喂——” 听得出来,舒晴的情绪不是很高,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舒晴的情绪就不高,心事重重的样子,但是彭长宜万万没想到是因为她怀孕的事,昨天晚上,他们是唯一一次没有亲热,倒不是他彭长宜不想,是舒晴拒绝,她说她累了,提不起精神,所以,彭长宜就没有强迫她,现在想来,舒晴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无精打采。 舒晴接通电话的一瞬间,彭长宜还没有想好主意,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给舒晴打电话,防止她做出莽撞之事,等他说出下面的话后,他的主意来了,所以刚才还是铁青的脸,瞬间就消散了,他对着电话温柔地说道:“到了吗?” 舒晴说:“早到了。” “吃早饭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吃早饭。” “还没想吃呢。” “你在单位吗?”彭长宜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 “在哪儿?”彭长宜的心提了起来。 “我,我有些不舒服,好像有点感冒,去单位报到后就出来上医院了……” “啊?”彭长宜大吃一惊,他掩饰住自己的慌乱,赶忙问道:“看了吗?” 舒晴说:“刚排上队,还没轮到我呢。” “哦——”彭长宜慌了。 “你有什么事?” “有啊。”彭长宜的汗就要流下来了,他搜肠刮肚,说道:“舒晴啊,我好像也有点感冒,他们跟我开玩笑,说每次周一我上班就没有精神,说我把精神都贡献给了媳妇,我说不是,我的确有点感冒,腰酸腿疼,肚子也不舒服,早上吃的东西瞬间就吐了……” “啊?那你赶快去找大夫呀?” “但是我现在有个紧急任务,没有时间看病,刚才小梁给我量了量体温,我的天,39度半!” 这次,轮到舒晴大惊了,她说道:“天哪!那是高烧,怎么搞的,早上还好好的?” 020 横竖都是死 彭长宜见自己的谎言收到了一些效果,就假戏真做,故意有气无力地说道:“谁知道呀?不过昨天晚上就有些不舒服,我以为是这几天太累,后半夜的时候就有些出虚汗,早上送你的时候就有些难受,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应该没大毛病,就是最近太忙,心里有火,再着点凉,所以就突然烧起来了,我这辈子还没烧过这么高的时候呢。” 舒晴着急地说道:“那你赶快去找大夫,别跟我说话了!” 彭长宜忽然就来了主意,他边说边拿起手包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是的,刚才他们说我烧糊涂了,还直说胡话,这不,他们要把我往医院送,我跟他们说,要送的话,就把我送到媳妇身边去吧,我需要媳妇的照顾……” 彭长宜关上门后,大步往出走,老顾从窗户里看见了他,就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彭长宜冲他招招手,老顾立刻得到了暗示,他的手非常职业地伸向腰带处,摘下车钥匙,连跑带颠地走了过来,并且用遥控器提前给他开开车。 彭长宜举着电话坐了进去,老顾随后坐了进来,发动着车,回头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示意他往出开。 这时,就听舒晴在电话里着急地说道:“你都烧成那样了,还找什么媳妇呀?眼下媳妇也是鞭长莫及,你要赶紧去医院才对!你傻呀?” 彭长宜说:“我现在倒是没大碍,眼下就是有点头晕,不敢睁眼,睁眼就天旋地转,还有,感觉出气不顺畅,胸口发憋,一阵冷一阵热,浑身的筋骨都是疼的……” 舒晴不等彭长宜说完,就着急地说:“乖,你听我说,你这是典型的高烧症状,你先别来找我,先去医院,等我看完病就回去看你,好吗?” 彭长宜一听就急了,他心说你看完病我的孩子就没了,就急忙说道:“不行啊舒晴,我都在半路上了,再有个半个小时就到了……” 彭长宜心想,我就不挂电话,你就得听着,你听着电话,就看不了“病”,想到这里,他就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倒是把他们吓坏了,我说39度是低烧,我女儿小的时候,好歹一烧就到39度了,什么事都没有,他们说我说的是胡话,还说我烧得一会糊涂一会明白,我说你们竟跟我瞎操蛋,我彭长宜就是得了不治之症都不会糊涂,你们谁也骗不了我,我就是睡着了,眼睫毛都得给我站岗,凡是说我糊涂的人,都是没安好心,都盼着我糊涂,好糊弄我……” 舒晴看了看,马上护士就要叫到自己的号了,她连忙打断他的话,试探着他说:“好好好,你不糊涂,你吧糊涂,你现在到哪儿?” 彭长宜说:“我竟顾跟你说话了,都没注意到哪儿了,反正按时间计算,再有半个多小时就应该到你那儿,当然,路上不出事的情况下。” “不许说不吉利的话!”舒晴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刚才说你烧糊涂了,你确信真的来省城找我来了吗?” 彭长宜说:“那还有假,刚才头出来的时候他们还笑话我,说我烧糊涂了,但还知道找媳妇,老鲍说我还不完全糊涂。” “什么,你还真来了?”舒晴说道。 “那当然,难得有个病,我还不让媳妇伺候伺候我,我刚才已经跟鲍市长请了病假,我说去医院看病,他说你烧那么厉害直接住院吧,但是我没跟他说我找媳妇来了,怕他们笑话我没出息,离不开媳妇。” 听他这么说,老顾就从后视镜里看着彭长宜,尽管他知道彭长宜没有病,也没有发高烧,但是他不知道彭长宜为什么要骗舒晴,而且,从彭长宜严肃的表情上看,又不像是在跟舒晴开玩笑。 出了大门,老顾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开,彭长宜就伸手指向右侧,老顾就向右侧拐去。 舒晴愣了一下,她似乎在思忖彭长宜的话真假,语气就平静了下来,说道:“你把电话给老顾,我跟他说。” 彭长宜说:“你跟老顾说什么,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开车,他现在干系重大,一是要把我平安送到你身边,二还要快速地开车,因为,他怕我烧傻了……” “彭长宜,你混蛋!有病不去看医生,你找我有什么用,我也不是医生?”舒晴急得直骂他。 彭长宜说:“唉,别这么大喊大叫的,震得我的耳朵都嗡嗡响,现在我这耳朵有点响动就震得生疼,所以你别那么大声好不好?” 舒晴意识到这可能是高烧的表现,她放低声音说:“好的,我不喊,不喊。” “呵呵,这就对了。” 舒晴的语气里明显相信了他,她着急地说道:“可是,你听我说,你真的不该舍近求远来找我,我并不是说你找我不行,关键是你现在高烧,会把脑袋烧出毛病的。” 彭长宜故意轻松地说道:“没事的,本来我没打算找你,是往医院去的,可是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你说你也病了,这让我想起红楼梦里的一个桥段,贾宝玉病了,让袭人带话给老祖宗,说他和林妹妹都是病人,他还说横竖林妹妹也是要死的,我如今也不能保,两处两个病人都要死的,死了越发难张罗,不如腾一处空房子,趁早将我同林妹妹两个抬在那里,活着也好一处医治伏侍,死了也好一处停放。我是这样想的,所以路过医院就没进去,才急急忙忙要去找你,跟你一块病着。” “彭长宜,你在胡说什么?”舒晴急了,大声嚷道。 “什么,我胡说了吗?我说什么了,顾师傅,我说什么了?太太批评我了。” 老顾知道他在装蒜,但是彭长宜表情严肃认真,又不像装蒜,他只是笑笑没说话。 舒晴说:“好了,你把电话给顾师傅,我跟他说两句话。” “你跟他说什么,我转达。” 舒晴拿定了主意,说道:“我告诉他路怎么走,怎么走才能节省时间到医院来找我。” 彭长宜就把电话递给老顾,老顾有些疑惑地接过电话,同时将车并入慢车道,他刚“喂”了一声,就听舒晴急迫地说道:“顾师傅,他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怎么突然发起高烧来了?” 老顾慢慢地将车停在了路边,回头看着彭长宜,不知怎么回答好。 彭长宜立刻从车门的储物的地方拿过笔和纸,在纸上写道:突然高烧,39度半。 老顾说:“是啊,我早上接彭市长的时候,就发现他有点脸红,我说您是不是病了,他说没感觉,就是有些头重脚轻,浑身乏力,骨节酸痛,哪知,我们吃完饭后,我给他量体温,突然高烧起来了,烧39度半。” “他吃了什么东西?” “我们在食堂吃的,他只吃了半碗粥,吃不下别的……” 这时,彭长宜就将纸条举到老顾的跟前,就见上面写着:大吐不止,大夫说脑袋有问题。 老顾就接着说道:“吃完饭后,市长……就……吐了,大吐不止,大夫来后,说可能把脑袋烧坏了,让他赶紧住院检查,可是他不干,非要找你去……” 老顾心说,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舒晴说:“老顾,你告诉我,你们真的来省城了?” 彭长宜冲老顾点点头,老顾就说道:“是的,正在半路上。” 舒晴叹了一口气,说道:“顾师傅,他烧糊涂了您怎么也跟着他糊涂呀?烧那么厉害,应该给他往医院送,往我这送会耽误病情的。” 尽管老顾不知道他们两口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点老顾明白了,那就是彭长宜在装病,而且是去找舒晴。他不再等彭长宜教给他怎么说,就直接说道:“谁知道市长是怎么想的,他偏不在本地治疗,一定要去找你,说死也死在你跟前,不能看不见你。” 彭长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舒晴说:“既然这样,您就直接把他送到省人民医院来,我告诉您怎么走?” 老顾说:“你不用告诉我,我认识。” 彭长宜来不及往纸上写了,就低声说道:“问她还在医院吗?看上病了吗?没看上的话先别看了,先顾我,我病的厉害。” 老顾就照着彭长宜教给的话跟舒晴说了一遍。 舒晴果然说道:“是的,是的,我不看了,我的病不太着急,过两天看也行,我马上去给他找主治大夫,你们来了后直接去急诊……” 老顾听到这里,看了一眼彭长宜。 彭长宜冲他点点头,凑近老顾,小声说道:“先挂了吧,别过多解释了,你跟她说,我烧得昏睡过去了。” 老顾说:“那好,小舒,先挂了,市长又烧得昏睡过去了,我得赶紧开车。” “天哪,急死我了,他真不听话……” 听得出,舒晴急得都快哭了。 挂了电话后,彭长宜立刻地说:“开车,去省城!” 老顾开着车,就奔高速路驶去。 021 终止生命的地方 半道上,彭长宜没有跟老顾解释为什么,老顾也没问,领导的隐私不是他能随便打听的,尽管他们有着十多年的关系,但是领导不说,他是不能主动问的。 老顾知道,彭长宜在跟舒晴兜圈子,并且明显是在拖延舒晴,他从后视镜偷偷看了看彭长宜,就见彭长宜脸上的表情依然很严肃,凝着眉,看着窗外,表面看,是在跟舒晴开玩笑,但从表情来看,明显不是在跟舒晴开玩笑,更不像有意捉弄她,毕竟舒晴早上刚走,看来,事件的本身应该超出他能想到的范围。 再说舒晴,她一早坐高速客车出来后,刚好上班时间,她就到了单位,她坐在自己的办公室独处了一会,越来越感觉到心神不宁,怀孕,是不争的事实,她应该尽早采取措施,因为丁一有可能会告诉彭长宜,尽管彭长宜目前不知道,但他一旦知道后,肯定不允许打掉这个孩子,所以,尽快采取措施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何况,她听周围的女人讲,胎儿越小,做的时候痛苦越小。 想到这里,她来到主任办公室,跟主任说道:“主任,我要出去一会。” 主任说:“刚回来就有事?” 舒晴说:“是的,我肠胃有点不舒服,去医院看看。” 主任说:“那就快去快回,回来咱们要开会。” 舒晴想了想说:“那我就先开会,开完会再去。” 老主任说:“不行,张副主任去省委办公厅有点事,要一会到。” 舒晴知道,张副主任也是多年的副主任了,最近,老主任面临退休,他非常渴望接班,正在上蹿下跳地活动,而且他还把舒晴当做竞争对手,为这,上周特地就请舒晴吃饭,跟舒晴诉苦,说自己在机关工作快三十年了,论资排辈也该轮到他了,他希望舒晴将机会让给他,因为舒晴年轻,学历又比他高,将来有的是机会。舒晴明确表示她不会跟他竞争的。张副主任这才放了心。 政研室目前有三个副主任,按条件来说,无论哪方面的条件,舒晴都是最具竞争力,但是舒晴绝不会为了主任这个头衔去跑关系的,况且,彭长宜也不允许她为了当这个官低声下气去求人的,不过舒晴迟迟不往阆诸调,在内心的潜意识中,也想看看这次自己能不能进这一步。只是她从来都没有跟彭长宜说过,如果她真的能进这一步,她肯定不会调到阆诸去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舒晴也不例外。 到底将来谁最有可能接老主任的班,目前还不明朗,明年初就差不多了,这也是舒晴课题完成的大概时间,所以她跟彭长宜说如果调动的话,要等明年初课题完成后,其实,她的内心还是很渴望进步的。 舒晴看着老主任光光的头皮,这是典型熬夜写材料人的象征,她刚想转身离开,主任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是张副主任打来的,他说那个会下午再开吧,他在办公厅有事,一时半会回不去。 主任挂了电话,有些不满地说道:“小舒啊,你先去忙你的吧,下午再开,唉,这年头,还没上位就端起来了……” 舒晴暗笑了一下,就走了出来,想到下午的会议自己要参加,就赶紧收拾了东西,背着随身的包就走出办公室。 她直接来到最近的省第一人民医院,挂了妇产科的号后,就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等待着。 这里,是医院唯一满新生命的地方,这里出入的女人,大都有丈夫小心陪伴着,个个都像企鹅那样笨拙,但个个脸上都挂着骄傲自豪的微笑。 只有她是个例外。 所以,只要有女人挺着肚子过来,尽管挨不着她,她也会提前给她们让道。 这时,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在老公和不知是妈妈还是婆婆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正低着头看早上的机关快报,没有发现他们过来。 这个女人在她面前站住,说道:“请你让一下。” 舒晴抬头,这次看清眼前挺着肚子的女人,她急忙往座椅里面缩回身子,因为里面也有人坐着。 这个女人不但没有致谢,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故意在她面前挺直身子,盛气凌人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没走两步,回头跟他老公说:“一看就是未婚先孕的女人,不是被男人抛弃就是给人当小三的。” 这个孕妇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两三个女人都往孕妇的身后看。 舒晴既羞愧又气愤,她就有些如坐针毡,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必要证明给她们看,她将快报折好,放进随身带的包里,将包夹在身前,双臂抱胸,凛然正气地坐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护士叫号叫到了她。 也就在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是彭长宜打来的电话,她让给了下一个人。 得知彭长宜高烧不退并且还找自己来了,她便有些焦急不安,但他还会有一会才能到省城,等之前那个妇女出来后她便走进了诊室。 尿检结果出来了,医生告诉她:怀孕了! 舒晴跟大夫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您看什么时候做掉合适?” 大夫头也不抬地说道:“要是不想要的话最好在三天之内拿掉,再大的话恐怕有危险。” 大夫完全没有表现出丁一那样的紧张和强烈反对,显然她见怪不怪了,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的同情慈悲之心,这让舒晴感到了人性的冷酷。 倒是旁边的助手说道:“孩子很健康,又是头胎,而且你年纪也不小了,如果不要的话,恐怕以后会影响再次怀孕。” 舒晴说:“我们现在两地分居,要孩子太不方便。” 那个仍在低头写字的主治大夫冷冷地说道:“给你半小时,你出去先想清楚,是工作重要还是孩子重要,想清楚再进来。下一个!” 敢情,这个大夫不是那么冷血!她的确是见怪不怪了。 舒晴说道:“谢谢,改天我再来找您。” 是啊,她今天是做不了的,因为有比这个更紧迫的事情,那就是高烧39度半、已经在路上的彭长宜。 舒晴将化验结果塞进包里,急匆匆就来到靠近大门的急诊室,刚到急诊室主任办公室的门口,刚想推门进去,就听有人说道:“阿晴,你干嘛来了?” 舒晴扭头一看,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背后,她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她的高中同学,省人民医院急诊室的主任。 舒晴告诉她,一会有个高烧的病人来,同学问是谁,跟她是什么关系。舒晴笑着告诉她是自己的先生。同学笑了,不相信地说道:“他高烧不就近就医,还往省城赶呀?” 舒晴怪嗔地问道:“怎么?他来找我看病不行吗?” 主任同学说道:“行啊,谁敢说不行啊!来,进来坐会。” 舒晴说:“你这么多病人,我不打扰你了,我去门口等他们去。” 主任同学说:“我这会还好,刚查完房,你可以坐一会,咱们有段时间不见了。” 舒晴看了看表,就坐下了,同学问道:“你这么早来医院,就是为了等他吗?” “哦?呵呵,是啊、是啊。”舒晴支吾着说道。 同学又问:“你们还不打算要孩子吗?” 舒晴笑了,说道:“没有条件要啊。” “为什么?” “我们现在两地分居。” “这个也是理由?” “这个还不够理由吗?” 同学说:“我记得我比你大五岁吧?” 舒晴点点头,说:“是啊,咱们班我是最小的,同学们大部分都比我大好几岁。” 同学说:“谁让你是天才,跳级跨进了高中。我跟你说,我直到现在都没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当年为了晋副高,硬是将怀了三个多月的孩子打掉了……” 同学没有说下去,但是舒晴已经知道了结果。 同学又说:“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怀不上了,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现在想想,别说是副高,就是正高我也不换我的孩子……” 舒晴见她的眼里有了泪光,就握过她的手,安慰着她说道:“那你以后怎么办?你是大夫,总会有办法让自己怀上的。” 同学说:“是的,我准备明年五一左右接受试管婴儿,已经提前预约上了。” 舒晴战战兢兢地问道:“那个……第一胎做掉的话,真的就在也怀不上了吗?” 同学说:“不是怀不上,是有难度,因为我那个时候已经是29岁了,高龄了,后来真的就很难再怀上了。” 舒晴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冲着她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好了,不打扰你了,他们估计快到了,我去门口等他们。” 同学说:“好的,到了后你直接送到我这里来。” “好,一会见。” 舒晴背起自己的包走出主任办公室,她来到大门口处,心里充满了矛盾,这个孩子,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022 忧心忡忡 舒晴想起小丁跟她说的,第一胎如果拿掉的话,以后再怀孕就很难了,如果小丁说的有点危言耸听的话,搞医的同学主任也这么说,而且她们俩偶都是切身的经验,那做掉头胎的话,危险系数就真的是大了。 此时的舒晴,还真有些犹豫了。唉,这个难题先往后挨挨吧,眼下最要紧的是先顾老彭,不知他怎么突然发起高烧来了,早上看他的精神不错啊? 她不停地看表,按照彭长宜说的时间,他们也该到了,该到却没到,是不是他烧坏了? 想到这里,舒晴不放心了,她犹豫了一下,尽管知道老顾高速开车接电话危险,想了想,还是把电话打给了老顾。 老顾是职业司机,而且性格稳重、温和,他会保证在安全的前提下接听电话的,尤其是给领导开车,不安全他是不会接听电话的,但愿老顾是这样。 过了几秒钟,老顾接通了电话:“喂,小舒,有事吗?” 听口气,他是平静的,老彭应该没事。 舒晴忧心忡忡:“顾师傅,他怎么样?” 老顾说:“他在后面一直昏睡,我在前面开车,有半天不他说话了。” 舒晴不敢过分影响老顾,就说:“你们到哪儿了?” “快到了。” “快到哪儿?是省城吗?” “是——吧。” 舒晴急了,说道:“怎么刚快到,刚才不就快进市区了吗?” 老顾一时语塞,彭长宜在后面小声提醒他说道:“你就说碰到车祸。” 老顾说:“是啊,那条路上有车祸,我们等了半天了,现在刚开始放行,而且行驶非常缓慢。” 如果高速路上遇到车祸,不堵死已经万幸,如果堵死的话,两三个小时也是有的,想到这里,舒晴嘱咐道:“好的,注意安全,另外,您勤跟他说着话,别烧晕过去。” “好的,你放心吧。” 舒晴挂了电话,更加焦急,无疑车祸会影响他们到诊的时间,这个时候她也不能再去做自己的事了,就离开急诊门口,走到医院右侧的一个小公园,沿着鹅卵石的甬路,来回地踱着步。看着草坪上一层落叶和几近光秃的梧桐树,心中很是伤感,她的手下意识地摸着肚子,在心里喃喃地说道:孩子,不是妈妈心狠,是你实在来的不是时候,但愿不会引起你爸爸的疑心…… 不知为什么,她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妈妈,爸爸,这是人世间多么温暖的词汇!这温暖的词汇,立刻让她想到在地震中失去的双亲……尽管她当时年幼,但童年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妈妈的怀抱,爸爸的宠爱,她依然记得…… 她忽然想起丁一说的话,这个孩子冲破重重阻力,执着地顽强地游向妈妈的怀抱,难道要将他杀害吗? 丁一不愧是搞文字的,说的话非常形象,她突然有些舍不得肚子里的胎儿了,突然感到自己即将扮演一个刽子手的角色…… 但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舒晴陷入了两难境地。 她在这里悲悲戚戚地又等了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才看见彭长宜的车驶进医院,她急忙往急诊室的门口跑,等她到的时候,白色的桑塔纳正好驶上了急诊门诊门口前的慢坡路,停在她的身边。 老顾用手指指后面,示意彭长宜在后排座位上,舒晴就赶紧拉开后车门,她向彭长宜伸出手,想拉他下来,哪知,她的手却被彭长宜的一双大手钳住,一用力,舒晴就被她连拉带拽抱上了车。 舒晴惊讶得刚想说什么,话没说出口,整个人就落在了彭长宜的怀里,随后,嘴就被彭长宜的嘴堵住了…… 老顾急忙下车,关上车门,然后一踩油门,车子就驶下了急诊室门口,一直向医院大门口开去。 舒晴躺在彭长宜的怀里,被彭长宜吻着,发觉车子在行驶,她挣脱了他的吻,抬起头,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车子早已经驶出了医院大门口,来到了省城大街上了。 彭长宜扶舒晴坐好,帮她捡起落在车座低下的包,放在一边的车座上。 舒晴一边理被彭长宜弄乱的头发,一边说道:“顾师傅,怎么走了,还没看病呢?” 老顾笑而不答。 舒晴回头看着彭长宜,细心地打量着他,就见彭长宜正在微笑着看她,她有些莫名其妙,说道:“你到底有没有病?” 彭长宜不回答,只是冲他笑,那笑里,充满了彭长宜式的狡黠和诡异。 舒晴继续打量着他,又问道:“你没病?”说着,就伸出手,要去摸彭长宜的脑门。 彭长宜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手掌内,说道:“你说我没病?” 舒晴说:“有病到医院门口为什么不进去?” 彭长宜说:“那里治不好我的病,只能越治越糟。” 舒晴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彭长宜的脑门,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说道:“你不烧?” 彭长宜说:“我体表不烧,心里烧。” 舒晴似乎明白了什么,就严肃地说道:“彭长宜!” “到。” “你到底烧不烧?” “不烧。” “不烧为什么装烧?”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扭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的省城,半天他回过头,看着舒晴,严肃地说道:“这要问你自己,你来医院干嘛来了?” 舒晴的脸红了,她尴尬地说道:“现在说的是你,没说我。” 彭长宜盯着她,说道:“先有了你的问题,才有我的问题,事关我孩子的生命,我能不发高烧不着急吗!” 至此,舒晴知道丁一出卖了自己,就问道:“小丁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彭长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投向窗外,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那是谁跟你说的?”舒晴紧问道。 彭长宜扭过头看着她,表情严肃地说道:“谁跟我说的重要吗?” 舒晴看着他,从他的目光里,她看出了彭长宜的威严,这种威严他从未在自己面前表露过,不禁心里动了一下,觉得自己之前的决定伤害到他了。 当着老顾的面,她不好再说什么了,这时,她发现车子驶过了省委机关大院,也驶过了自己住的地方,她不由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彭长宜没有理她。 老顾也不敢插话。 舒晴大致猜出他要将自己带回阆诸,就说道:“我们下午还要开会呢。” 彭长宜没有理她,而是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 这是省委机关统一制式的请假条,只见在请假事由一栏里写着“探亲”两个字。 是的,直系亲属在外地,理应是有探亲假的。 舒晴急了,说道:“彭长宜,你怎么可以擅自做主给我请假?” 彭长宜从嘴角挤出一丝冷笑,说道:“当然,这是我的权力。” “你不能越俎代庖,我单位里还有好多事情没办呢?老顾,掉头,我要回单位!” 老顾一听,就踩了一下刹车。 彭长宜见状,就说道:“老顾,你今天要是敢掉头的话,不等到家我就开除你!” 老顾当然不敢掉头了,他便狠给了油门,车子快速地超越了好几辆车,飞驰在通往城外的道路上。 舒晴见彭长宜脸色突然聚变,而且严肃得非常难看,尤其是瞪着她的那对眼睛,冷峻、凛然,彭长宜从没对自己有过如此凌厉的表情,她自知自己理亏,眼睛一酸,眼泪就要流出来了,她赶紧将头扭向窗外,不再说话。 他们驶向回家的高速路,没走多远,就看见通往亢州的高速路口,彭长宜说:“向右,回亢州!” 老顾就开始并线。 舒晴急忙问道:“回亢州干嘛?” “你知道干嘛。”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 舒晴料定彭长宜是回亢州找娜娜,她突然挽过他的胳膊,温柔地说道:“不要……” “不要?” 舒晴真的怕彭长宜的鲁莽坏了她和娜娜之间的和气,就摇摇头,撒娇地说道:“不要啦——” 彭长宜说:“那好,老顾,不去亢州了,回阆诸。” 老顾本来已经打了转向,这时突然听他说不回亢州了,又急忙关闭转向灯,随之,车子就是一晃悠,好在后面的车辆跟的不是太近,否则这个动作非常危险。 就是这样,后面的车子在超过他们的车后,旁边的车窗降了下来,那个人狠狠地冲着老顾骂了一句,老顾连忙挥手致歉。尽管如此,那辆车仍是不依不饶,故意跑到他们的前头,别过他们的车。 幸好老顾早有准备,提防着这一手,所以他表现的不是太慌张,而是稳稳地点了刹车,降下了车速,让过他们。 彭长宜一看,就瞪着眼说道:“妈的,真是混蛋透顶!居然敢在高速路上别老子,给我追他!” 老顾说:“是咱们不对在先,咱们来回来去地打转向,后面的车当然会生气了。” 舒晴握着彭长宜的手,默默地看着彭长宜,她的目光温顺、和婉。 023 堵住丈夫的怒气 彭长宜的情绪在舒晴温顺、和婉的目光中平静下来,他为自己的虚张声势感到了不好意思,他强硬地梗着脖子,看着舒晴问道:“你说,怪我还是怪你?” 舒晴微笑着指了指前面那辆跑远的车,说道:“怪他。” 本来彭长宜准备好了一肚子的气话,就等着舒晴的回答,无论她怎样回答,他有理由冲她发火,但是他没想到舒晴既没说怪他,也没说怪自己,而是说怪前面那辆别了他们的车。 他眼睛依然瞪着,嘴张了半天,准备好的气话却说不出来了。 前面正在开车的老顾,听了舒晴这话,差点没笑出声。 舒晴见自己的机智,堵住了丈夫的怒气,使他一时半会发不了脾气,就调皮地看了他一眼,把头转向车外,偷偷地笑了。 彭长宜看着舒晴得意的表情,冲着她的后脑勺,恶狠狠地说道:“回家再跟你算账!” 进了市区后,老顾问道:“市长,咱们去哪儿?” 彭长宜闭着眼,懒洋洋地说道:“吃饭。” 舒晴看了看表,现在已经过了吃饭的点儿了。 老顾又问:“去哪儿吃饭?” 彭长宜依然闭着眼说:“宾馆。” 老顾听到他这么说,就放缓了车速,将车并入右手里侧的车道,然后把车停在了路边,说道:“我在这儿下车,就不跟你们回去吃了。” 彭长宜睁开眼睛,才知道已经到了行政机关大楼了,就说道:“你也得吃饭呀?” 老顾笑着说:“小高已经给我打好饭了,就在食堂等着我呢,小舒,再见。” 老顾不等彭长宜验证他话的真假,关上车门就走了。 彭长宜看着他的背影,愣愣地说道:“嘿,敢给我撂挑子,我可是怕你呀?”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下了车,坐在驾驶室里,开着车回到宾馆自己的住处,但是他没有将车开到后面,而是直接开到了前面,停好车后,来到后面,给舒晴拉开车门,说道:“舒主任,请下车吧。” 舒晴看着他,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在彭长宜的手里,下了车。 彭长宜锁好车后,就走在前面,来到大厅,早就有领班的恭候在门口,领班认识他们,不用彭长宜说话,领班就对着麦克说道:“四楼玫瑰小雅间。” 四楼玫瑰小雅间,已经成为彭长宜和舒晴的专用空间了,彭长宜和舒晴领证那天,就是在这个小雅间用的餐,以后几乎每次他们都去那个雅间,一来这个雅间在四楼,清静,二来这个雅间本来就是酒店一个边角的空间,被装修成一个非常精致、浪漫的雅间,还有一个被精心隔离出的小休闲区,可以休息喝茶。 如今,这个玫瑰小雅间,不再对外,只供彭长宜专门使用,就连餐具和茶具都是独立使用的,长期放在房间的一个小消毒柜里,所有的用具都是特供。 彭长宜和舒晴坐着电梯来到四楼玫瑰小雅间,立刻就有服务员上前询问他们喝点什么,彭长宜看了看舒晴,说:“豆浆,加糖。” 舒晴抗拒豆浆,就说道:“我喝茶。” 彭长宜说:“不许喝茶!就来豆浆!” 舒晴低下头,没有说话。 彭长宜跟服务员说:“记住,一定要煮熟,不熟的话我给你们退回去!” 服务员连忙小心地点着头,大概她今天也感觉到彭市长情绪不好吧。 彭长宜不再征求舒晴的意见,拿起菜谱就点了几道营养价值极高的菜品,随后又说道:“我上次存的那半瓶酒拿来。” 服务员一边点头微笑一边走了出去。 等服务员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彭长宜扭过脸,脸上的表情有些得意,看看舒晴,又看看她的肚子,微笑着说道:“拿来吧。” 舒晴不解地看着他,说道:“拿什么?” “省城妇产门诊的化验结果。” 舒晴的脸尴尬得有些红,想起彭长宜不但擅自做主给她请了“探亲”假,还把她劫回家,就没好气地说道:“你看它干嘛?” 彭长宜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他爹,我不看谁看?” 舒晴缓和了语气,看着他说:“是吗,我感觉你不像是他爹,倒像是土匪、强盗!” “是吗?”彭长宜这会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他看着舒晴,笑着说:“如果因为我的土匪行为能拯救我儿子的性命,那我倒是非常乐意当这个土匪或者是强盗的。” 舒晴怪嗔地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从旁边的包里掏出一份检查报告。 彭长宜接过来,看了半天,觉着不过瘾,说道:“就这个呀?没有b超吗?” 舒晴说:“本来是应该做b超的,但是我没做,因为你发高烧烧昏迷了,觉着还是就你命要紧。” “哈哈哈。”彭长宜大笑不止。 舒晴白了他一眼,说:“就会捉弄我,以后你就是真的发高烧了我也不相信你了。” 彭长宜说:“难道你没觉着,我这高烧烧得好、烧得妙、烧得恰是时候吗?” 舒晴又白了他一眼,不理他了。 这时,服务员开始给他们上菜,另一个服务员端上一瓶茅台酒,这名服务员说:“这是您上次存在这里的那瓶酒。” 彭长宜接过来,晃了晃,说道:“怎么少了,是不是你们经理给我喝了?” 服务员掩嘴笑,不敢答话。 彭长宜向服务员挥了下手,说道:“菜上齐了,老规矩,你们忙去吧,我们自己来。” “好的,您需要什么再叫我们。”服务员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拿过酒杯,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说道:“尽管生了一肚子的气,还是要喝酒庆贺一下。” 舒晴也倒好了豆浆,她刚要喝,就听彭长宜说道:‘等等,真不够意思,咱俩还没碰杯呢?俗话说,一人不喝酒,两人不耍钱,真不懂礼貌。” 舒晴见他高兴,不想扫他的兴,就举起杯,看着他。 彭长宜端起酒杯,跟舒晴的豆浆杯碰了一下,说道:“恭喜你做妈妈,也恭喜我再做爸爸,我干了,你随意,别烫着啊。” 彭长宜说完,一杯酒就下肚了,他咂着酒的余味,说道:“真他妈的香啊,好,真是太好了!” 舒晴小心地喝了一口,故意不接他的话茬。 彭长宜知道舒晴内心的想法,顾不上吃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高兴的酒要连喝三杯。” 舒晴看着他,说道:“一人喝酒也逞强啊?” “哈哈。” 听舒晴这么说,彭长宜开心地大笑,他说:“这要分什么酒,不是逞强,是高兴!来,端杯。” 舒晴只好端杯跟他碰了一下。 彭长宜刚要拿酒瓶倒酒,舒晴赶紧夺过酒瓶,说道:“吃菜,不吃不让倒酒!” “哈哈,好。” 彭长宜便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他放下筷子,拉过舒晴的手,说道:“舒舒,宝贝,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你怀了我们的孩子,这是我们爱的结晶,我是多么渴望他早点来到,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带好他,不许你做一丝一毫有损他的事,那样我跟你没完!这是原则问题,今天我说这话你要给我牢牢记住!” 说到这里,彭长宜目不转睛地盯着舒晴。 舒晴眼睛一热,眼泪就慢慢地盈满了眼眶,她含着眼泪说道:“可是,我……” 彭长宜打断她的话,说道:“我都知道了,你跟娜娜有个口头约定对不对?” 舒晴点点头。 彭长宜说:“放心,这是我的事,跟你不相干,你只管好好给我孕育这个孩子,其它的事由我去处理。今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也不说你什么了,我知道你这样做也有苦衷,但是,你给我记住,今天的事,以后再也不许发生!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尽管彭长宜话说得严厉,但他这么在乎他们的孩子,舒晴还是感到了欣慰,她冲他一个劲儿地点头,眼泪就成串地掉了下来。 彭长宜给她拭去腮边的泪珠,说道:“来,我们干第三杯。” 舒晴举起杯,跟彭长宜碰了第三下。 彭长宜一口喝干杯里的酒,顾不上自己吃菜,就剥了一个基围虾,沾了一下调料,递到舒晴的嘴边,说道:“张嘴。” 舒晴刚要张嘴,猛然闻到了调料里香油的味道,她赶忙捂住鼻子,说道:“快拿走,我有点恶心。” 彭长宜一听,赶紧将这个吓放进自己的嘴里,说道:“你是恶心虾还是恶心这个调料?” 舒晴说:“我恶心香油。” 彭长宜说:“哦,那我明白了。” 彭长宜起身将调料端起,开开门,对门口的服务员说:“这个撤掉,不要了。” 重新坐下后,他又剥了一个基围虾,说道:“再试试?” 舒晴嚼了嚼就咽下了,说道:“好吃。” “恶心吗?” 舒晴摇摇头,故意撒娇着说道:“一点都不恶心,彭长宜,我还吃——” 024 另类请假 彭长宜听舒晴说还想吃,就又剥了一个吓放进她的嘴里。 舒晴感觉不过瘾,自己也下手开始剥虾吃,时不时地还往彭长宜嘴里塞一个,舒晴吃得很香,很快,一盘水煮基围虾就被她吃光了。看着光光的盘子,舒晴大笑,说:“是不是孕妇都是这样?” 彭长宜不得不小心回答舒晴这个问题,就说:“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应该是各有不同吧。” 舒晴倒是没有在意彭长宜的回答,她又对着一盘西蓝花展开了攻势,早上她就没吃饭,这会又过了饭点,她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说来也怪,以前,她最不爱吃的就是素烧西蓝花,认为没滋没味的,可是今天就想吃这道菜,然后就看着一份水蒸蛋。 舒晴吃了一口水蒸蛋,皱了一下眉,强行咽下,赶紧吃了几口蒸土豆片,说道:“那个鸡蛋羹放你那边吧,又放了香油了,我……”话没说完,就就是一阵反胃,终究无法压抑香油那种强烈的味道,跑到卫生间,全吐了出来…… 彭长宜给她倒了一杯漱口水,说道:“我发现只要是生的调料你就不能吃,比如酱油,香油,甚至醋。” 舒晴接过彭长宜手里的水杯,连着漱了几口,直起腰,擦着眼泪说道:“昨天吃部长做的酱猪头,尽管很好吃,但是我吃了后就有点反胃,不过那个时候还不是太明显。” 彭长宜说:“我听说你后来也全吐了。” 舒晴说:“当时没吐,是出来的时候吐了。哈哈,你还说不是听小丁说的,刚才说走嘴了吧?我再三跟她说,让她替我保密,但她还是出卖了我。” 彭长宜认真地说:“我真的不是听她说。” “那你听谁说的?” 彭长宜笑着说:“我听江书记说的行不?” 舒晴说:“还是她泄的密呀?不然江书记怎么知道?” 彭长宜说:“这不叫泄密,最起码不应该说是她泄密,她跟江帆是两口子,两口子之间没有秘密,不是我向着她说,她并没有出卖你。” “她也不需要你替他辩护,心虚!”舒晴笑着打了他一巴掌,白了他一眼,走出卫生间。 彭长宜争辩说:“你看你又来了吧?我又没说错话,怎么叫我心虚了?心虚的是江帆,是江帆一大早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的,我现在对江帆充满了感激之情,正思量着下午是不是到他办公室给他磕个头,感谢他拯救了我的孩子……” 舒晴不等他说完,就夹起一朵西蓝花硬塞进了他的嘴里,差点没噎住他,彭长宜吃下后说道:“你想谋害亲夫?” 舒晴说:“我是嫌亲夫嘴贫。” “我本来就是贫下中农的后代——” 彭长宜话没说完,就看见舒晴又夹起一个西蓝花冲他比划着,他不喜欢吃西蓝花,所以下边的话就不再说了。 舒晴不打算追究彭长宜是怎么知道她怀孕消息的,无论怎么说,小丁都是为了他们好,她就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是怎么给我请的假?” 彭长宜吃了口回锅肉,又喝了一口酒,说道:“我的请假方式比较另类。先去的你们单位,敲开了你们主任办公室的门,你们主任说,小舒有事出去了。我说知道,我是来给她请病假的。主任看了我半天,大概他想说你有病为什么不自己请?想想终究还是没说这话,害得我提前准备的台词也没用上。” 舒晴笑着问:“你提前准备的台词是什么?” 彭长宜说:“既然没用上就不告诉你了。” “那好,你接着往下说。” 彭长宜说:“你们主任对我很客气,还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跟我说,请病假要有医生证明,这是机关规定的。我说,现在来不及开证明,我给她请探亲假总行吧?他为难了,说,探亲假也不太合乎规定,我一听你们主任说这句话就是个老八板。” 舒晴说:“按文件说,我似乎不该享受探亲假,因为这个问题,我以前就跟单位扯过皮,我的父母在北京,我在外省,当然要享受探亲假的待遇了,可是他们说我短途就能探望父母,不该享受这个假,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正经歇过探亲假呢,不过这么多年来,我歇假单位倒是也没扣过我工资,所以,我也就不跟单位争竞这事了,这次是我第一次以探亲假名义歇的班。” 彭长宜骄傲地说:“还是有老公好吧?有人敢给你做主。我就跟他说,这个假您批也得批,不批也得批,因为我们的情况特殊,她脸皮薄,不好来跟您请假,特地让我出面来请,您明白我说的话的意思了?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而且是很有意味地看着他,他笑了,说道:哦,我懂了,这小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喜事啊!说着,就给我一个空白假条,我刷刷几笔就填完了,然后连主任审批的那一栏也填上了同意,他接过来大笑了几声,说道:既然彭市长代我同意了,我自然没得说。我也笑了,跟他客气了几句,我说情况紧急,今天就不请您吃饭了,改天再请您,我得赶紧走。他还让我再坐会,说喜欢听我讲话,尤其喜欢听我说基层的事,我哪有那时间跟他摆活,找老婆要紧,迟了恐怕来不及了。” 舒晴笑了说道:“我们主任也是一辈子老好人了,我们背后都说他,横的惹不起,怂的不欺负,所以啊,大凡他给我的不合理待遇,念在他是老好人的份上,我都不跟他计较。” 彭长宜说:“这就对了,我就是这样,从不欺负怂人,也不怕横人,更不怕耍混的人。” 舒晴没顺着他的话去夸他,而是问道:“你把我弄回来,准备怎么办?” 彭长宜说:“我要雇专人看着你,免得你对我的孩子下毒手!” 听他这么说,舒晴的眼底浮现一抹忧郁,她支吾着说:“可是……我……” 彭长宜强硬地说道:“没那么多‘可是’!我告诉你,在这个问题上,你没有可是,只有服从。” 舒晴看着他,认真地说:“你确定你要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彭长宜梗着脖子说道:“我的种,我当然要了!不存在确定不确定的问题,是必须留,既然来了,就走不得,他是我彭长宜的骨肉,也是你的骨肉,我们没有任何权力剥夺他的生命……你记住,如果这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的关系就另当别论!” 舒晴听他这么说,委屈的眼睛又红润了,说道:“你翻脸不认人。” 彭长宜认真地点点头,说:“也可能这么说。” 舒晴的眼泪快掉下来了,说:“你为了孩子敢跟我说这样的话?” 彭长宜知道这话刺激了她,但是他不想更改,就说:“是的,还有比这更狠的你听吗?” “我不听!”舒晴捂着耳朵说道。 彭长宜见她流泪了,就赶紧哄她,说:“你不听我还不说了呢?” 舒晴抹了一下眼泪,说道:“真没想到你这么无情无义。” 彭长宜笑了,说道:“从你这个角度来讲我可能是无情无义,但是从孩子角度来讲,我就是最高境界的有情有义,要不咱们一会吃完饭后回你家,征求一下你爸妈的意见?” 舒晴说:“你敢。” 彭长宜大笑:“哈哈,我当然敢了,但是你肯定不敢。” 无论如何,彭长宜在乎这个孩子,舒晴都感到了欣慰,她将头靠在丈夫的怀里,娇嗔地说道:“彭长宜,我不是不想要他,我实在是有顾虑……” 彭长宜扶起她,让她坐正,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我刚才跟你说了,那是我的事,我去解决,你尽管好好养育这个孩子,什么也不要想,天塌下来有我彭大将军顶着,你怕什么?” “可是,你能解决好吗?”舒晴抬头看着他。 彭长宜说:“在我看来,这根本就不叫问题……” “不对,这个是大问题,我就知道你会不当回事,你要是拿这个问题不当回事,会埋下隐患的你知道不?你必须认真解决,好好想想怎么跟娜娜谈这个问题。” 彭长宜看着舒晴着急的样子,就说:“我已经想好了,周末我就回去,你跟我一块回去,我会妥善处理好这事的。” 舒晴嗫嚅着说:“你要是谈这个问题的话,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我回北京。” 彭长宜说:“也好。” “那这几天的假期你准备怎么安排我?” 彭长宜说:“现在你先在家里养胎,我暂时给你请了15天的假,你要是呆着无聊就去找小丁打发时间,也可以回北京陪父母。” 舒晴说:“15天?那要耽误我好多工作的!” “你的工作下来再说,也可能这次你回不去了。” “你什么意思?”舒晴瞪着眼看着他。 “我的意思你知道。”彭长宜说着,头也不抬地去吃菜。 “你……” 彭长宜说:“我什么?” 舒晴说:“你还真想当土匪当强盗,当法西斯呀?” 025 天大的骗局 彭长宜看着舒晴,没理她,而是故意慢吞吞地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说道:“为了保住我的孩子,别说当法西斯,当什么都行,反正近段时间内,我是绝不允许你们娘俩离开我的视线,想当初如果江帆早知道小丁怀孕,早点采取措施,就不可能失去他俩的孩子的,他兴许早就当爹了,江帆已经给我交了学费了,我就不能再交学费了。” 舒晴看着他,尽管在这个时刻,彭长宜联想到了丁一,但无论是他说的话,还是他的眼神,都是坦荡和光明的,没有丝毫不洁之念。 她说:“人和人的体质不一样,小丁体质向来虚弱,另外职业原因,她一直在控制体重,不敢多吃,我没事,我比她壮实多了,不会遭遇她那样的情况。” 彭长宜凝视着她的眼睛,说:“这个我赌不起,也不敢赌,所以必须要采取措施,你明白吗,舒主任?” 舒晴见他既严肃又认真的样子,不由地笑了。彭长宜在乎她,在乎孩子,这让她很感动,她不由得再次靠在他的肩上,喃喃地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囚禁我吗?” “我肯定要囚禁你,不但囚禁,你还要随时跟我汇报,汇报你和孩子的情况。” “现在他这么小,我能跟你汇报什么?” “不汇报他,汇报你,汇报你在干嘛,有什么思想动态,尤其是对孩子。” 舒晴抬起头,说道:“彭长宜,你太专制啦——” “在这个问题上,我必须专制,我是一家之长。对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彭长宜扶起舒晴,让她坐好,说道:“咱们的家规是不是你定的?” “是。” “我记得你说过,家规就是谁有什么事都不得隐瞒,必须互相通晓对方,是不是这个内容?” “是的。” “那么,你怀了我彭长宜的孩子,不但不通晓我,还想打掉他,你说,你是不是超规格违反了家规,该怎样处置?” 舒晴娇嗔地笑了,说:“应该先处置你这个家长……” “为什么要处置我?” “我不说,你自己想去吧,怎么想都不过分。”舒晴耍赖。 尽管她不说,彭长宜也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只是这种意思,作为舒晴,是永远都不便用言语表达的。 吃完饭后,彭长宜将舒晴送回家,他就上班去了,临走的时候跟她说:“你好好在家养胎,不许轻举妄动,否则我对你毫不客气!” “是——土匪。” “你怎么丢了两个冠名,还有强盗、法西斯呢?” 舒晴娇柔地冲他笑了一下,将他推出门外,随后关上了房门。 送走彭长宜后,舒晴躺在床上,尽管没有达到目的,但此时却颇具幸福。彭长宜用欺骗和武断的的方式将她劫回,并且擅自做主到单位给她请了探亲假,她不怪他,这恰恰说明彭长宜是在乎她,在乎他们的孩子,所以,她没有过多埋怨彭长宜的自作主张,反而觉得彭长宜是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丈夫,心里就感到很欣慰。她趴在床上,就给丁一打了电话。 丁一一看是舒晴,接通后说:“小舒,你怎么样?” 从这句问话中,舒晴也品出了丁一的真诚,她既不问自己好不好,也不问自己在哪儿、是不是在班上,上来就直接问道她怎么样,这说明丁一心里的的确确在担心她,担心她的孩子,担心她对孩子采取措施,所以,打心眼里她是不怪丁一“泄密”的,反而有点感谢她。 想到这里,舒晴就故意反问道:“我什么怎么样?” “你……你上班走了吗?”丁一想了想,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舒晴笑着说:“我一早就坐高客走了,不过现在又回来了?” “哦?发生了什么事?”丁一急切地问道。 舒晴说:“我遭遇了土匪打劫。” “啊,天哪!怎么是这样?”丁一信以为真,自从她和雯雯经历了贾东方的绑架后,听到类似的词,她就信以为真,并且不寒而栗。 舒晴知道丁一有过遭遇绑架的经历,就赶紧说道:“跟你开玩笑呢,我瞎说的,别当真。” “讨厌!吓死我了,以后不许用这两个字吓唬我,我汗毛都竖起来了。”丁一生气地说道。 舒晴赶忙说道:“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啊。” 丁一长松了一口气,说道:“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晴说:“我一早走的,可是你们科长不知从哪儿得到我怀孕的消息,马上就追到了省城,擅自做主给我请了假,把我从省城医院押解回来了,我现在正在家里坐禁闭呢。” “啊?哈哈哈,好,太好了,科长做得对!但是,你已经去医院了?” “是啊,他要是晚两个小时来,可能就真的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啊?真的呀?你也太、太……太有主意了,真让我捏了一把汗,活该让你坐紧闭!”丁一恨恨地说道,同时暗自庆幸自己没给她保密怀孕的消息,而且江帆也不含糊。 舒晴却说:“小丁,你不该违反约定出卖我。” 丁一装傻,说道:“啊?出卖?我怎么可能出卖你呀?你可以问问科长,是不是我跟他说的?” 舒晴笑了,说道:“你怎么也跟他似的,学会搅理了?” 丁一据理力争,说道:“我不是搅理,是理就摆在哪儿,天地作证,我什么都没跟科长说过,从昨天到现在,我既没见他,也没给他打过电话,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谈何出卖你?” 舒晴说:“你告诉了江书记,江书记能不告诉他吗?这就是出卖。” “不对,我告诉江帆不算出卖你,我们俩是夫妻,无话不说,这不叫出卖,充其量算作我们夫妻间的悄悄话,私房话,我又没跟第二个人说过,尤其是没跟科长说过。” 舒晴笑了,说道:“好了,我就知道我辩不过你们。” 丁一也笑了,说道:“不是你辩得过辩不过的问题,是你本来就不占理,我昨天就跟你反复强调厉害关系了,你执意要一意孤行不听劝告,当然你辩不过我们了。” “好好好,我已经被批了一中午了,你就不要再踩上一脚了。” 丁一笑了,她本就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听舒晴直告饶,就说道:“好了,你和孩子没事就好,亏得江帆反应迅速,亏得科长行动迅速,正如你说,你都去医院了,如果晚两个小时的话……不说了,不说了,不敢往下想了……” 舒晴也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如果他不追到省城,我还真就做了手术了,他也担心来不及,刚上高速路就给我打电话,骗我突发高烧,说自己昏迷不醒,来省城找我,寻求慰藉来了,他本来就好捉弄人,我不太相信,结果一问老顾,老顾说得更邪乎,我就信以为真了,我的事先放一边吧,先顾这个昏迷不醒的人吧,哪知道是个天大的骗局。” “哈哈哈,我就知道这事让科长知道,他就会有办法的。”丁一笑着又说道:“后来呢?” 舒晴又说:“后来我就被押解回来了,刚才头走的时候给我下了死命令,不许动这个孩子一根汗毛,如果动了,就跟我没完,甚至威胁我,我们的关系可能会因此而改变。” “哈哈,好!就得这样对付你,我坚决拥护他这样做!”丁一得意地说道。 “唉——”舒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拥护他这样做,但是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我担心的事还摆在那里呀?想想我的头都大了——” 丁一说:“那个问题就交给科长吧,你不要管了,你只管好你自己,管好肚子里的宝宝就是了,你要相信他,相信他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唉——只能是这样了——”舒晴无奈地说道。 “对了,上午医院给你检查了吗?” 舒晴说:“只是做了尿检,证明怀孕了,本来想去做超声波检查的,结果被他给搅了。” “哈哈,搅得好,搅得好!对了,如果没事的话,别过早做超声波,我到现在还没做呢,以后经常听听胎心就行,等大一点再做不晚。” “这是你那个当产科大夫的小姑子说的吗?” “呵呵,不是,是我说的,但是江燕表示认同。” “嗯,好,我记住了。” 丁一知道舒晴被彭长宜从省城押解回来,就放心了,说道:“你现在干嘛?要是没事的话,我陪你转转?” 舒晴说:“不了,我还有任务,我要赶紧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 丁一说:“你在家里呆几天?” “几天?他给我请了15天的假,半个月!我结婚都没休息过这么长时间,不知他给我们主任施了什么迷魂药,一下子就批了我半个月的假,以前从来都没有过。” “我相信,如果他想给你请一个月的假都能办到。” 舒晴怪嗔地说道:“你就捧着他说吧?” 丁一说:“不是捧,是事实,你要相信他的能力。” 026 离了你地球照样转 舒晴说:“我不怀疑他的能力,只是我歇假了,该干的工作也要干,没人能替我。” 丁一举着电话的胳膊有点累,就换了一只手,说:“我们现在这样,应该多为孩子考虑,我开始歇假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感觉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耽误了工作,过一段后你就会发现,原来离了你,别说是地球了,就是单位的事也照样进行,兴许别人会比你做得更好。” “哈哈,不信你,观众已经熟悉你的风格了,换了别人观众肯定不习惯,不说别人,就是老彭现在都不看你的节目了,他说没意思,别说节目的深度不及你,就是整个节目下来,没有能他共鸣的地方,哪怕一句话,一个镜头,都没有意思。” “哈哈,他那是典型的家长心理,孩子是自己的好,庄稼是别人好。” 舒晴也笑了,其实彭长宜这样说她是认可的,丁一说彭长宜是家长心理作怪,舒晴也是认可的,因为丁一,彭长宜才看她的那档专题节目,丁一的编导水平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当初这档节目就是台里为她量身定做的,别人接手,要融入进去,肯定会有一段过程,丁一这样说也是谦虚的表现,她最清楚此时这个节目的问题所在了,只是目前在她的心里,腹中的胎儿是最要紧的。 舒晴说道:“我的工作性质跟你有所不同,我即便歇班,也是可以在家做的,不会影响质量,你就不同了,尽管地球照样转,单位的事照样进行,效果真的不一样。” 丁一何尝不是这么认为,但是不这样又有怎样?电视,就是一个形象问题,她不可能挺着大肚子去出图像,不可能挺着大肚子带着记者去采访,别说江帆不愿意,就是她自己也有些难为情,尤其她还是市委书记夫人这个特殊身份,所以她走到哪儿都是很引人注目的。如果上班做后期,她也感觉别扭,别人采访回来的素材,凭什么你在旁边指指点点,一次两次行,日久天长就会招厌,因为你没有身临其境,你永远都不会真正了解创作者的初衷,只有创作者,最懂自己的作品,无论别人给的建议多么高超,都是隔靴搔痒。所以,除去台里开会,丁一很少去台里了,节目组每次都是把文案传到她的邮箱,她修改后再传回来,等成品出来后,她到台里去审一次片子,一周的工作就基本完成了。 听舒晴这样说,丁一笑了两声,既谦虚又无奈地说道:“也不是,只不过是创意不同罢了。电视这种形式,就是五花八门,跟你们搞理论研究不一样,什么样的风格都有观众群。小舒,你现在反应厉害吗?” 舒晴说:“我好像跟你有所不同,不是那么厉害,就是昨天中午咱俩去部长那里吃饭有一点,晚上怕反应被他看出来,没敢吃饭,今天早上也没吃,中午跟他们一起吃的,还行,没太大的事。” “那太好了,真是羡慕你。”丁一由衷地羡慕舒晴,她可是被折腾苦了。 舒晴说:“也许刚开始吧,说不定我的苦日子在后头呢?” 丁一说:“体质不一样,有的人反应就不明显,甚至没有忌口的东西,有的人反应就厉害,比如我。但愿你别像我,那就受罪了。” 舒晴笑了,对着电话说:“你是不是现在不琢磨别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件事?” “呵呵。”丁一笑了,说道:“也不是,但这是最主要最重大的一件事,舒晴,我跟你说,我特别想当妈妈了,也可能我比你大两岁,也可能是我老了的缘故,每次到江燕那里,她都惊讶地说,天哪,他长得可是太快了!我听了特别激动,感觉他在肚子里跟时间塞跑,恨不得立刻出来似的。” 舒晴听了她的话,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子,那里只是有些硬,其它的没有明显的区别。她就说:“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他来的太快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现在之所以怀着他,只是一种责任吧。” “哈哈,你现在还体会不到,因为你昨天才知道,知道后就想消灭他,要不是科长设骗局,及时赶到省城,说不定他早就到了另一个世界去了,但是我敢保证,从今天起,你就会慢慢爱上他的,将来再跟他有了互动,你就会更加爱他了,那个时候,你的世界就全是他了。” 舒晴问道:“互动?是不是就是胎动?” “不是,我现在也没胎动,我是说你要多跟他交流。” 舒晴笑了,说道:“老彭说他现在也就一个核桃那么大,还处于一种混沌状态。” “是的,等你多反应几次就知道我说的互动了。” “是不是孕吐?” “是的,前期母亲和孩子的互动就是这个,其它没有什么。” “那他还是别跟我互动了,我怕像你那样,太受罪了。” “哈哈,他要是心疼妈妈就不会折腾妈妈,要是急于想表明自己的存在,就会死乞白赖地折腾你。” 舒晴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我听你这么说,都开始对他有向往了……” “哈哈,那就对了,你就想,他不远万里、跋山涉水,为的就是来找妈妈,在妈妈的肚子里安家落户,等待有一天妈妈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来,然后看着他一天天长大,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我不怕你笑话,我没事的时候,时常想这个问题,他是那么渴望妈妈把他带到人世,是那么渴望妈妈的怀抱,你想,这个时候你要是把他扼杀了,你该是多么残忍……” “求你,别说了……”舒晴有些内疚地说:“我现在已经不想这样了,你说的对,其它的事交给老彭,我就假装什么都不想了。” “那就对了!那就对了!” “呵呵,小丁,我想说,谢谢你。” “呵呵,我想说,不客气。” 丁一和舒晴同时笑了,丁一说道:“那好,你先忙,等你闷了,就给我打电话,咱俩就出去玩。” 舒晴说:“你什么时候正式上班?” “我看情况,身体稳定后再说,其实我现在也在工作。” “对了,你尽管怀孕了,但不影响你主持节目,出图像只出上半身,观众又看不见你的下半身。” 丁一说:“不行啊,我现在不宜化妆,只是做做后期的文案的工作。” “是不是演播室也有辐射?。” “当然,我穿着放辐射的衣服,你也要注意,尤其是前三个月。这样吧,江燕给我买了一件防辐射的,江帆也买了一件,我明天让江帆给你带过去一件,交给科长。” 舒晴说:“不用,你自己用吧,我抽空去买就是。” 丁一说:“你现在不是还没买吗?买了再说。” 舒晴说:“那就再次谢谢你。” 丁一笑了,说道:“好了,不聊了,再见。” “再见。” 舒晴在阆诸呆到第三天后,这天,彭长宜下班后,早早就回来了,他没有在外面耽搁,这让舒晴很意外,因为在她来的这几天中,彭长宜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来,而且这段时间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 他进门的时候,舒晴正在洗刚换下来的床单、被罩和枕巾,彭长宜进来后,听见洗衣机转动的声音,就四下看了看,直接进了洗漱间,他忽然意识到这样容易吓到舒晴,舒晴怀着宝宝,不宜惊吓,他就又敲了敲门,说道:“你在干嘛?” 就是这样,都吓到了舒晴,她就是一愣,直起腰来,回头看见彭长宜,说:“你吓了我一跳。” 彭长宜说:“如果不是怕吓到你,我就不敲门也不发出声音了。” “你敢?” 彭长宜笑着举起双手,做了投降状,说道:“我不敢,现在什么都不敢了。” 舒晴问道:“为什么现在不敢?” 彭长宜说:“傻丫头,这还用问呀,我是怕吓到我儿子。” 舒晴将手上的泡沫摸了他一脸,说道:“彭长宜,我要是给你生不了儿子怎么办?” “那就接着生。” 舒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接着也生不了儿子呢?” “那就继续生,生生不息。” 舒晴举着两手的泡沫,恶狠狠地看着他,说:“你再说一遍。” 彭长宜赶紧说:“生男生女一个样。” 舒晴看着他笑了,说道:“这还差不多。” 彭长宜对着镜子,看着脸上的泡沫,索性脱去外套,撸起袖子,顺势洗了洗脸。 他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说道:“既然洗衣机再洗,你还用手洗什么?” 舒晴说:“你的内衣。” 彭长宜说:“扔洗衣机里算了,费那力气干嘛?要不我洗。” 舒晴说:“已经快好了,你去歇歇吧。” 彭长宜挂好毛巾,抱了她一下,说道:“辛苦了,我先去喝口水,刚才在车上喝了一口水,有点凉,胃有些不舒服。” 舒晴说:“快去吧。” 彭长宜就倒了一杯热水喝了下去,然后又走了回来,舒晴就发现他有些六神无主,似乎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 027 孕期险情 舒晴试探着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彭长宜说:“我来陪你啊。” 舒晴笑了:“呵呵,这是我听到最好听的一句话。” 彭长宜说道:“由性儿没完,工作也不是一天就干完的。他们还都在忙,我偷懒就溜回来了。我来洗,你去歇回。” 舒晴说:“不用了,你呆会给我晾衣服就行。” 彭长宜听了她的话,忽然说道:“对了,我跟你说,在我们农村,女人要是怀了孩子,好多事都是不能干的,比如晾衣服、糊窗户,凡是登高的活儿都不能干,不能跑,不能跳,要小心走路,轻轻地,这样,凌波微步……” 彭长宜说着,就学了起来。 “哈哈。” 尽管舒晴看出彭长宜是故意在逗她开心,因为他很少有这样扭捏作态的时候,她还是笑弯了腰。 彭长宜一见她大笑,就赶忙扶住她,说道:“别这样大笑!我忘了告诉你了,绝对不能这样大笑,你一大笑,就会带动肚子乱颤,这同样很危险,你现在处于孕期险情之中!” 听了他的话,舒晴果然止住了笑,嘴干张了半天才合上,故意拿声拿调地说道:“是吗?如果我是孕期险情,那么你是不是每天都处在一个时刻准备抢险的状态中?” “那是当然的了!”彭长宜说完就笑了。 舒晴娇嗔地说道:“讨厌,不许别人笑你倒笑。” 彭长宜说:“我肚子里没有宝宝,当然可以随便笑了。” 舒晴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应该把你抓到女儿国去。” 彭长宜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就连忙摇着头说道:“不去,不去,女儿国里女人太多,我伺候不过来。” “啪。”舒晴就打了他一巴掌,说道:“坏!把你放到女儿国去不是让你伺候女人的,是让你怀孩子。” 彭长宜眨着眼看着她。 舒晴说:“女儿国里是男人生孩子。” “哈哈。”彭长宜笑着走近舒晴,抱住了她,说道:“那我就更不去了,生孩子太辛苦,还是让你们女人去办这事吧。” 舒晴靠在他的怀里,忽然很陶醉跟彭长宜在一起的感觉,她抬起头,看着他说道:“老彭,我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说实话。” “是什么?” “如果我这次再给你生个女儿,你会嫌弃吗?” 彭长宜看着她说道:“想哪儿去了,我怎么会嫌弃,两个女儿最好,两个小棉袄。对了,你知道在我们农村,生女儿有什么好处吗?” “有什么好处?” 彭长宜抬起头,想了想说:“生女儿将来有酒喝。女儿出嫁后,每次回娘家都会给当爹的打两瓶酒喝,你想想,我这么一个酒鬼,娜娜一个人给我打酒哪够我喝的呀,多一个打酒的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 “讨厌,总想着喝酒。”舒晴转过身,弯腰打开洗衣机,从里面往外掏床单,然后递给彭长宜。 彭长宜接了过来,晾晒在阳台的晾衣架上,然后拉上窗帘,又回到舒晴身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说:“我本来就是酒鬼,老了没得吃可以,没酒喝我就会憋闷死的,所以如果真有两个女儿轮流给我打酒喝,我就美天上去了。” “生儿子就不能给你打酒吗?” “打个屁呀,因为儿子们都喝酒,有酒还不够儿子喝的呢,你看看我,哪次回去给老爷子打酒喝?再看看部长,也没进他儿子给他打酒喝,他喝的酒还不是都是樊部长和我们几个给打的?” 舒晴点了一下他的脑门,说道:“你不给爸爸打酒喝,是爸爸身体不好,你当然不希望他喝酒了。部长的儿子也给他买酒喝,只是你没看到罢了。” 彭长宜说:“儿子粗心,他未必是心疼酒钱,一是不希望老人喝酒,怕伤身体,二是想不起来给爹打酒,女儿就不一样了,不管这个爹喝不喝酒,回娘家必定会带酒,没酒不成礼,这是约定俗成的礼仪,所以,生女儿有酒喝。” 舒晴白了他一眼,说道:“看在你是酒鬼的份上,我偏不生女儿,就生儿子!” “哈哈。”彭长宜大笑:“生儿子也好,到时老子挨了欺负,他好出去给老子打架,给老子壮门面。那家伙,这样一个大小子出去,谁敢惹?” 彭长宜说着,故意晃动着膀子走路。 “呸,你这都是什么理论啊?” 彭长宜说:“都是你闻所未闻的理论,你说你嫁给农村穷小子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说话还不接地气?” 舒晴笑了,说道:“我已经很接地气了,单位的人都说我,说我现在说话方式变了许多。” “哦,变什么样了?” “变彭长宜样了,说我说话越来越随夫了。” “这就对了,入乡随俗,你是嫁夫随夫。“ 彭长宜帮舒晴将衣服全部晾晒完毕,他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舒晴仰着脑袋想了半天说道:“我想吃酸汤鱼,还想吃酸菜汆白肉,还想吃……” “等等,酸汤鱼我听着还靠谱,酸菜汆白肉就不要吃了,吃了后你又该吐了。” 舒晴想了想说:“嗯,也行,那就吃酸汤鱼吧,另外,我还想吃一样东西,估计现在没有。” “什么东西?” 舒晴说:“在亢州时吃过,就是这么一点的焖小鱼,尾巴挨着眼睛的那种,很小的小小鱼。”舒晴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彭长宜看着她,无奈地说道:“傻丫头,估计小小鱼恐怕你一冬天都会吃不到,因为只有农村的小河里才有那样的小鱼,这个季节小河沟都干枯了,没有鱼了,这样,咱们今天先吃酸菜鱼去,那个小小鱼应该是可遇不可求,改天我遇到一定会让你吃到。” 舒晴说:“好的,但是我不想吃大酒店做的酸菜鱼了,我想吃像亢州市委大楼前面那种小店做的酸菜鱼。” 彭长宜看着她说:“你是不是想回亢州看看去了?” 舒晴笑了,走到跟前,给他正了正衣领,说道:“那倒不是,我是怀念在亢州的时候,你总是领着我们去找特色小店吃饭,尤其是那些农家饭菜,味道朴素、纯粹、家常,现在都想吃。”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错了,我怎么能跟一个孕妇谈论吃的,这要是招上馋虫,想吃什么又吃不到,那种滋味还不得撞南墙啊?” “哈哈,就是,不过我比小丁好多了,她说她想吃的东西吃不到,自杀的心都有,有一次江帆把汽油瓶给她扔了,她说她恨死他了。” “汽油瓶?” “是啊,他怀孕初期,特别嗜好汽油的味道,总想喝两口,江帆就是怕她管不住自己喝了汽油酿成后果,就给她扔了。” “哈哈,怎么会这样?” “你又不是第一次当爸爸,你说怎么会这样?” “女人害喜我懂,但不知道到了小丁这么疯狂的程度。” “是啊,不过我比她强多了,她想吃的东西只要吃一次就够了,甚至吃一次就吐,我好歹好有不吐的。” 彭长宜说:“体质不一样,怀的孩子不一样,当然反应就不一样了。” “怀的孩子怎不一样?”舒晴仰着脸问她。 彭长宜理直气壮地说:“这还用问?她怀的孩子是江帆的,你怀的孩子是我的,能一样吗?” “讨厌。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别的意思呢。” “小同志,你心里是不是不健康了?” “你才不健康呢。”舒晴叹了一口气,憧憬着说道:“我希望我们俩都能平安当上妈妈。” “你们俩当然会平安当上妈妈的啦!这个不容置疑。” 舒晴看着他,不说话了。 彭长宜带着舒晴,来到市区一个新开张不久的专门经营川菜的饭店,这个饭店尽管店面不太大,但是装修非常豪华上档次,正门口一个硕大的金字招牌:巴蜀人家。还有一个硕大的霓虹灯招牌,直立于门店的侧面,在夜晚闪烁着非常醒目的招牌名字。 彭长宜说:“这个巴蜀人家肯定会有酸汤鱼。” “你怎么知道?”舒晴问道。 “酸汤鱼是川菜,这是川菜馆,肯定会有这道名菜的。” 舒晴感觉他说的有道理,就说:“那我们进去看看。” 彭长宜打开转向灯,将车慢慢地靠近饭店,饭店门口早就有专人指挥着他停好车辆,然后他下车,来到舒晴这边,舒晴慢慢推开车门,不敢太用力,唯恐碰上旁边的车门。彭长宜走过去,给她把着车门,说道:“出来吧,现在没有问题,过几个月你庞大后就下不来了。” 舒晴娇嗔地看着他,小声说道:“没正经。” 他们刚一进来,就见一个身材圆润、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女老板走了过来,她笑容可掬地说道:“彭市长?果真是您啊,我还以为看花眼了呢?” 彭长宜看着这个女人粉红的脸蛋和不俗的装束,他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她,就说:“你好,我们吃个便饭。” 立刻,女老板就冲旁边的人喊道:“快点来人,将彭市长领到楼上牡丹厅。” 028 被过度招待 被过度招待 这时,就见一个女领班手里拿着一个单子过来,悄悄跟女老板说:“不行啊徐姐,姐夫让这个房间给他留着,他刚才特地打来电话说一会有客人。” 哪知,这个徐老板驳斥道:“他用哪个房间都行,彭市长是咱们店尊贵的客人,又是第一次来,就得去牡丹厅,好了,别让客人站在这里,快领彭市长他们上去。” 彭长宜看了看楼下大厅两排包厢式的座位,也很不错,中间有竹帘可以跟相邻的包厢隔开,就说道:“谢谢徐老板,我们就两个人,不用坐雅间,就在楼下吧,我看楼下的环境也很好。” 徐老板热情地笑着说,我们这个饭店新开张不久,环境是没得说,您第一次光顾我们饭店,而且还带来了夫人,怎么也不能让您在楼下就餐。” 彭长宜犹豫了一下,心想这个饭店自己没来过,老板娘都一眼认出自己,坐在大厅,尽管有竹帘可以拉上,但也说不定会被好多人认出,那样会影响舒晴的情绪,他就不再推辞了,说道:“那好吧,随便一个雅间就行。” 老板娘很固执,说道:“就牡丹了,要不我亲自陪您上去。” 彭长宜客气地说道:“不用劳您驾,我们自己上去就行,您忙。” 上楼的时候,彭长宜轻轻挽着舒晴的胳膊,唯恐她不小心跌倒。 舒晴知道楼下的女老板在背后看着他们,就抽出胳膊,小声说“不用,我能行。” 彭长宜听舒晴这样说,就让她在前面走,自己紧紧跟在她的后面,他就看着舒晴的高跟鞋别扭,双手不时地做出托举她的动作。等来到楼上的时候,彭长宜捅了舒晴一下,指指她脚上的鞋,脸上故意做出不高兴的表情。 舒晴笑了,小声说:“知道啦——” 这个牡丹厅,果然气派豪华,足有五十多平米,集餐饮、娱乐、休闲为一体,真皮沙发,前面一个台子上摆放着电视、点唱机等,高档紫砂茶具摆在茶海上,另外,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桌上摆着释迦摩尼的头像,另一张长条桌上摆放着一只火绳枪的仿品;就餐区则是一张十几个人的自动旋转的大餐台。 彭长宜一看,显然这里是老板私人聚会的场所,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跟女领班连声说道:“不行不行不行,我们只有两个人,占用这么大的房间不合适,太浪费了,你如果有小雅间我们就坐,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去大厅。” 彭长宜一边说着,就拉着舒晴走出这个大包间。 领班一看彭长宜坚决不在这里就餐,她想了想说道:“要不我给您单独找个房间?” “好的。” “您跟我来。” 彭长宜和舒晴跟在这个服务员的身后,下了楼,从另一个方向进入一楼大厅,她推开了大厅旁边的一个房间的门,说道:“您看这里行吗?” 彭长宜看了看,这是一间六人的小雅间,这样的雅间在一楼有四间,彭长宜说道:“如果你们没有预定出去的话,我们就在这里,如果你们预定出去了,我们就坐大厅。” 女领班说道:“这间没有预订,您请吧。” 彭长宜就和舒晴坐了进去。 女领班双手递过一大本印刷精美的菜谱。 彭长宜接过来,放在舒晴面前,笑着说道:“请我家领导点菜吧。” 舒晴有些内疚地看着彭长宜,本来她吃腻了宾馆酒店的饭菜味道,想换换口味,没想到来到这里被如此隆重地重视,说真的,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后,她都忘了自己是干嘛来的了。听彭长宜让她点菜,她嗫嚅着说道:“酸汤鱼——” 女领班说道:“您真有眼光,酸汤鱼是我们这里的招牌菜,做得非常地道。” 舒晴说:“你们还有什么招牌菜?” 女领班翻过菜谱说道:“这些都是,因为我们这个厨师团队是专门做川菜的,道道都是招牌菜、精品菜。” 彭长宜点了一道回锅肉和一道泡菜,然后说道:“好了,我们两人点三个菜,足够吃了。” 女领班说:“好的,您稍等。” 女领班给他们沏好茶,她本想给他们倒上水再走,舒晴说:“你去下单吧,我自己来。” 女领班出去后,舒晴看着彭长宜,彭长宜也正在看舒晴,他笑着说道:“干嘛看我?” 舒晴说道:“对不起啊,没想到你被人认出,以后再也不出来吃了。” 彭长宜笑了,说:“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只要你不因为他们的过度热情而影响胃口,那就无所谓,认出就认出呗,人家也不找我签名什么的,没关系。” 舒晴说:“我低估了你们这些领导在地方的影响力。” 彭长宜笑了,说:“呵呵,你看江帆了吗?他几乎不在外面的饭店吃饭,即便在外面吃,也只局限于一两个地方,就是避免被过度接待,浪费感情。” “知道了——以后咱们自己在家里做饭吃。” 彭长宜说:“是你做还是我做?” “当然是我……学着做了。” “哈哈,还行,较比有自知之明。” “什么叫较比啊?我买了好几本菜谱书,都在宿舍放着呢,我看了看,我有自信学会做饭,另外,那天我和小丁去部长那儿,我就跟部长说了,让他教我做饭,他说没问题,让我多去他那儿吃几次就行了。” 彭长宜笑了,说:“部长教你还差不多,至于菜谱吗,我劝你还是扔了吧,我没听说哪个人是照着菜谱学会做饭的,那东西一点都不实用。” 舒晴说:“对于我这样的新手还是有帮助的,最起码当做入门教材用。” 彭长宜“嗯”了一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四下打量着这个雅间。 舒晴见彭长宜不说话了,就也顺着他的目光打量着这个雅间的环境,这个雅间不大,很朴素,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打量的地方,她就感觉彭长宜心里有事,甚至有话想对自己说,她就说道:“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好像有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也没什么大事。” 舒晴说:“你别忘了咱们订立的家规,有什么事都不能相瞒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家规?哼!” 舒晴挽过彭长宜的胳膊,撒娇着说:“这个……不许再提,将来更不许你告诉咱们的孩子。”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是有心等他出生后告诉他,告诉他说妈妈当初不想要你,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向你保证,永远不跟他说。” 舒晴笑了,说道:“那好,你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事。” “一会吧,等吃完酸汤鱼回家我再告诉你。” “不行,这道菜少说也要二三十分钟才能上来,你现在先说吧。” 彭长宜说:“不,一定要等你吃完这道菜再说。” 舒晴说:“是不是不好的消息?” 彭长宜说:“对你来说无所谓好坏,跟你没什么关系。” “那干嘛要等我吃完再说?”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现在说也行。”他端起自己的水杯又喝了一口水,说道:“你们政研室过几天可能要城头变幻大王旗了。” “啊?这么快?”舒晴显然没有料到是这样的消息,他原以为是彭长宜给娜娜打电话,协调她们之间约定的事,没想到是她单位人事变化的事。 彭长宜没有看舒晴惊讶的表情,说道:“是的,我得到消息后就想第一时间告诉你,所以今天就早回家了。” 舒晴问:“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彭长宜温和地说道:“消息的来源你不用怀疑,消息的真实性你也不用怀疑。” 舒晴一怔,想了想也是,彭长宜这个消息肯定是真实可靠的,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知道换了谁的大旗吗?” “你猜。”彭长宜故意拖延。 舒晴想了想,说道:“是不是我们研究室内部的人?” 彭长宜说:“不是。” “不是?”舒晴惊讶地说道:“怎么可能?” 彭长宜笑了,看着她说:“人事上的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舒晴机械地点点头,说:“我懂,我是说,我们那个副主任,这一年来没干别的,一直在拉关系跑动上位的事,他前些日子还请我吃饭,让我不要跟他争这个位置呢?” 彭长宜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哼”字,故意说道:“他那是做梦,如果我想让你坐到主任的位置上,是轮不到他的,我是不想,真的?” 舒晴怪嗔地看着他,嘟囔了一句,说:“知道你是这么考虑的,所以我也没抱什么希望……但是你真的确定主任不是他?”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你不信就等着听消息。” 舒晴倒不是不信他的话,是对这个结果有点不相信,那个副主任上蹿下跳了快一年的时间了,她又问道:“那我们这个副主任去哪儿?” “这个我不知道。” 029 女人从政没前途 舒晴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是谁来吗?” 彭长宜说:“我当然知道了,要不干吗跟你说,我得到这个消息后,把晚上的应酬都推了,赶紧跑回家告诉你。” “是谁?” “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张新文。” “哦——这个倒是出乎我的预料。”舒晴看着他,慢慢垂下了眼帘,显然,她的情绪有点低落。 她情绪的突然低落,印证了彭长宜对她之前的猜测,他说:“是的,人事问题有时就是这样,往往大家都看好的人,未必就能在这个位置,往往大家想不到的人,极有可能就坐到了这个位置,这也是人事工作的一个技巧。” 其实彭长宜早就看透了舒晴的内心,尽管她说因为课题的关系不想现在调来,其实是另有心思。 老主任退休,对于身为副主任的她,跟其他两名副主任应该同样具备仰望星空的机会,更何况她是他们中间唯一一个具有博士学历的人,而且年轻,尽管她不会主动争什么,但是她也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主动退出来。 所以对于调动的事,她的态度才迟迟不明朗、不坚决、不彻底,只是,对于舒晴的心思,彭长宜不去点透而已,他尊重她,尊重她有自己的理想,同时,他会给她时间让她自己决定的。 沉默了半晌,舒晴才默默地抬起头,她看着他,说道:“老彭,我想……年前就办手续调过来……不想跟你分开了……”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里有失望、遗憾,也有下了某种决心的决绝。 彭长宜一怔,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敏感,就说道:“不好吧?且不说你的课题没有完成,新主任刚来你调走合适吗?” 舒晴说:“这个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的课题可以交给别人,也可以提前做完,再说了,我眼下有一个充足的借口,就是我已经怀孕,省城就我一个人,我不可能一个人在省城生孩子带孩子的。” 彭长宜暗自高兴,但他表面仍然担忧地说道:“那样好吗?还是再过一年半载再调吧?” 舒晴说:“人之常情,相信新主任会理解的。” 彭长宜说:“还是不要太急,位置永远给你留着,你还是考虑好再说吧,眼下要安心配合新领导的工作,不要总为自己打算,要多想想工作和课题上的事。” “彭长宜!你什么意思?耍阴是不是?”舒晴的声音里有了委屈和难过。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跟你耍阴有什么用?我要是想耍阴,就不早早下班告诉你这个消息了。” 泪水,默默地从舒晴的眼眶流出。 看到舒晴还真伤心了,彭长宜就有些内疚。 其实,早些时候,樊文良的确征求过彭长宜的意见,说政研室主任到任了,问他舒晴有什么想法。看似是想了解舒晴有什么想法,实则是想征求彭长宜的意见,彭长宜当时表现得很达观。 因为他知道,人不可有太多的贪心,他们两口子不能都得到樊文良太多的关照,何况,他从来就没打算让舒晴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彭长宜的态度很坚决,他说,如果两个人都奔仕途的话,那家就没了,舒晴将来会要自己的小孩的,那样她就会两头忙,两头都忙不好,女人还是回归家庭好,可能的话,还是下午把她调到身边的好,但不要在市委和政府机关,当时樊文良还笑彭长宜自私。 自私也好,明事理也罢,天下的好事不可能让你一家占尽,所以,为了舒晴的事,他从没主动跟樊文良提过什么,但是他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有了这一层垫底,所以彭长宜从未要求舒晴放弃省委的工作调到自己身边来,但他也从未跟舒晴透露过自己的意思。 他递给舒晴一张纸巾,没有说任何安慰她的话,凡事都需她自己想明白才好,他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况且,舒晴是有知识有智慧的女人,她不会被别人洗脑的。 这时,刚才那个出去的女领班亲自给他们上菜,她的后面还跟着一个端着菜盘的女服务员。 女领班将一大陶盘酸汤鱼放在桌子正中间位置,后面那个服务员将一盘回锅肉和泡菜放在桌子上,然后又端上一个麻辣干锅豆角,说道:“这是我们老板送上的,请您尝尝。” 彭长宜说:“太多了,三道菜我们都吃不完的,这个你端走,看有哪个客人点这个就给他们上上。” “那可不行,这是老板吩咐的。”女领班坚决地说道。 彭长宜无奈地看着这些菜,看着舒晴说:“你今天晚上可要努把力,这么多菜咱们连一半都吃不了。” 舒晴情绪不是太高,冲着他点点头。 领班说道:“您喝什么酒?” “二两二锅头。” “好的,要几个?” 彭长宜笑了,冲着服务员很有兴致地问道:“你喝几个?” “我?我可不敢。”女领班缩了一下头说道。 “那你还问我要几个?我带着警察出门,喝一个就相当不错了,喝两个敢给我摔了,喝三个直接开除。” “胡说什么?”舒晴怪嗔的说道。 女领班笑着走了出去,不大一会给他送上了一小瓶二锅头。 彭长宜拧开盖子,将一小瓶酒全部倒在一个玻璃杯里,他看着舒晴,说道:“动筷吧?我就说刚才不告诉你,你非要我说,是不是破坏情绪了?” 舒晴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有那么一点,但我想不会影响我吃饭的情绪,我只是有点感叹而已,你不会不让一个失落的人感叹吧?更不会不让她顾影自怜、或者自命不凡一下吧?别忘了,我也是凡人,也有仰望星空的想法,尽管没有主动去争取过什么,但身在其中,痴心妄想的时候还是有的,好在我从不做镜中看花、水中捞月的事。” 舒晴说到这里,失落感明显加强了。 “哈哈哈。” 彭长宜大笑,他感到舒晴诚实得可爱,就说道:“理解,我完全能理解,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敢说,如果你稍微努努力,这次你极有可能会上位,而且你比他们还有一个优势,你就是有我,但你能做到冷眼旁观,而且不主动去争,不做水中捞月的事,这就是我彭长宜的媳妇。其实,自私地讲,我也不想让你在这条路上走多远,这条路不是女人能走的,也不是女人能走好的,说到底,你就是当上政研室主任又怎么样?我身边有的事女官员,她们哪个人的人生是完整的?” 舒晴知道他说得有道理,而且自己也不是对职位有强烈向往的人,听了彭长宜的话,就嗫嚅着说:“政研室主任是正厅……” 彭长宜说:“就是正厅了又能怎么样,你是正厅了,可能上升的空间更大些,有可能过了两三年就把你派到哪个地级市当市长或者市委书记,到下边锻炼个三年五载的,极有可能把你调上来,进省委班子,成为副省级或者是正省级……但是你别忘了,真到了那一步对你意味着什么吗?” 舒晴知道他要说的意思,但还是明知故问地问道:“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将失去一个女人所有的快乐和幸福,甚至失去尊严,你就会成为一个追逐权力的动物,所有人都将是你掌中的工具和棋子……” “讨厌!” “你别不爱听,这个极有可能,我见过太多这样的女人了。” “如果我跟她们一样的话,那你为什么还娶我而不娶她们?” 舒晴知道,在亢州,的确有许多女官员追求过他。 彭长宜说:“这就是区别。我说的不是你现在,是你将来的样子。你想想,我们两人都在官场里混,各自忙各自的,只有互相需要的时候才会往一块凑,随着彼此不再吸引,凑的次数就会少,最后就有可能分道扬镳,我到时会找一个下班能让我吃上热乎饭的女人,这个女人不需要有学识,不需要有政治见地,能为我洗衣做饭相夫教子就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幸福,但是你们女人就不一样了,你看有几个官场中的女强人有生活幸福的?有几个不是独自面对黑夜、卸下一切伪装的时候不是赤裸裸的孤独和悲凉?你就是当了市委书记进了省委又能怎么样?能陪你到老的是先进工作者、优秀党员这些称号?还是你的职务和地位?功名利禄到了那个时候就真的是浮云了,可能陪你到老的只有老伴和孩子了,但有哪个政治女人会得到这个善终的?相信你在省委机关这么多年,见得比我多。所以,女人从政如果进不了中央进不了政治局,牺牲自己家庭和幸福,我认为是得不偿失的事,没有多大意思。” 舒晴白了他一眼。 彭长宜又说:“你看武则天、慈禧太后晚年幸福吗?他们的后代哪个是出彩的?我看还不如一般的平民老太太的幸福来得真实,平民老太太还有机会母以子贵,她们却没有,她们只顾自己,不顾孩子,甚至为了得到权力直接掐死或者间接杀死自己的孩子……” 030 权力动物 舒晴见他拿武则天和慈禧打比喻,就冲他瞪大了眼睛。 彭长宜不理会她的瞪眼,继续说道:“所以,还是做本色女人的好,会比政治女人有更多更真实的快乐和幸福,当然,除非这个女人天生就是权力动物。” 舒晴看着他,这是他们从认识到结婚以来他第一次发表这方面的看法,以前,他从未在她面前打击过女人从政,尽管他对女人从政有着骨子里的偏见,但某些观点,舒晴是赞同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身处权力之地的舒晴,就是再超脱,她也不可能对权力熟视无睹,也不可能拒绝自己拥有权力的机会,好在她不会刻意去追逐而已,这可能就是她和彭长宜说的那种“权力女人”最大的区别吧。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彭长宜,你不用给我上课,在家庭和事业上应该怎样给自己定位,我心里有数,我不可能做权力动物,也没有那个能力,更不会夸父逐日去追求,有一个疼我、知我,能陪我一辈子的男人我就知足了,如果把权力当做我追逐的目前,不不是跟你吹,在省委机关上班的女人中,恐怕没有比我更最具优势的女人,如果我想,我坚信我早就飞黄腾达了,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彭长宜想起在省委党校,她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套裙,对着他车的后视镜,清洁牙齿的情景。 舒晴继续说:“我知道我的心智比同龄女孩子都成熟的早,这可能跟我养父母的教育有关,他们从不避讳他们是养父母的身份,他们可以把全部的爱给我,但是他们从不溺爱我,因为我的人生,只有将来靠我自己走完,他们不可能陪伴我一辈子,所以,自小我就知道努力,而且知道怎么努力,几乎没走到弯路,我的初中同学、大学同学,他们的年龄都比我大,在我发育长身体的时候,他们早就成双成对地谈开恋爱了,尽管我小,但是我知道他们在收获甜蜜的时候,付出的代价更高,那个时候妈妈就告诉我,别跟他们学,你就埋头学习,将来就会看到你跟他们的差距,事实也的确如此。呵呵,不谦虚地说,我一直都引以为自豪。” 彭长宜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将来娜娜长大,你可以把这些说给她听。” “你以为我没说过吗?在亢州挂职的时候就跟她说过,尽管她不能完全理解,但是好好学习,只有学习才有出路,这个思想我想她早就接受了。” “嗯,所以她跟你要好。”彭长宜说道。 舒晴叹了一口气,说道:“说了这么多,其实我想表达的只有一个意思,我跟你一样,有仰望星空的时候,但我不会刻意去追逐,我们家里有一个人就够了,不需要再多一个了,如果两个人都抬头看星空,那脚下的事就耽误了,所以,尽管我听到你说的这个消息后,我有失落甚至是遗憾,但只是一闪而已,我有一个肩膀可以让我依靠就知足了,将来再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能够让我从小教育他成才,看着他长大,把他教育成材,让我享受到母以子贵的殊荣,就是我最大的快乐和幸福。” 舒晴说到这里,眼里含着温柔的泪,看着他。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的心都被你说柔软了……”她揽紧了她,说道:“不过有一点你需要明确,你首先享受到的不是母以子贵,而是妻以夫贵!” “哈哈,真是自恋啊!”舒晴含着眼泪笑了。 彭长宜却没笑,他认真地说道:“我说的是事实,因为两个人不可能齐头并进共同发展,定会有一个人做出牺牲,社会属性决定女人大多是被牺牲的那一个,人们经常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站着一个伟大的女人,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破碎的家庭,尽管这话有点偏激,但却是普遍现象。” 舒晴认真地注视着他,说道:“我知道我的定位了,就是成功男人背后那个伟大的女人,是不是?” 彭长宜说:“不能那么绝对,但我不希望你在官场上出人头地,这是真心话,说是为了家庭也好,说是一个男人自私也好,反正我不希望更不喜欢,这也是我一直想跟你交流的问题。江帆那天把我叫到办公室,郑重其事跟我谈你调动工作的事,我就明确表态,不进市委和政府机关,也不进人大政协机关,更不可能当副书记或者是副市长,他当时问我这是小舒的意见还是你的意见,我说是我的意见,他说你能做主吗?我说我必须做这个主!” 舒晴看着他,半天才说:“尽管你没公开‘教导’过我,但我知道你的心理,在老主任面临离退的关口,政研室的张副主任特意找到我,跟我谈话,让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不让我跟他争的时候,我才说,你尽管去争取,我只热爱学术研究,对这个位置没兴趣。” 彭长宜点点头,看着她,这才有些内疚地说道:“也许,是我跟孩子拖了你的后腿。” 舒晴说:“不是,对此我一点都不感到后悔,因为最初我也没争取什么、希望什么,只是遇到这样一个机会,谁都不想失去罢了,确切地说是不想在这个时刻退出,仅此而已。” 彭长宜释然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深入地谈论这个问题:“那就好,那就好,只是你来阆诸会委屈你的,你暂时是党校普通副校长,将来老校长退休,你接任他成为第一副校长。” 各地党校校长都是同级党委中一名常委兼任,阆诸是市委副书记殷家实兼任,有的地方是组织部长兼任,党校第一副校长其实就是这个单位上的行政一把手,舒晴到这个地方任职,也算对口。 舒晴看着彭长宜,说道:“我不委屈,因为这里有你,还会有我们的孩子,就是将来让妈妈他们帮我照看孩子或者请保姆照看,都会很方便的,因为我们在一起,我要真是在省城生孩子带孩子,那真的不方便,就是请保姆也不方便,你即便天天来回跑,我估计也指望不上你什么,你天天会顶着星星回来,带着星星走,说不定我们还得伺候你。” 彭长宜没想到她已然将问题想得这么透彻,就十分放心了,就说:“你的心比我想象的大。” “你以为我的心会很小?” “是的。” 舒晴拿起筷子,说道:“这个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在我面临人生快30岁的时候,我要重新给我的社会属性定位,那就是忠于本职工作的同时,我要享受武则天和慈禧太后享受不到的真实的、快乐的女人生活。” “哈哈。”彭长宜开心地笑了。 舒晴把鼻子凑到鱼盆的旁边,说:“吃吧,我已经闻到酸汤的味道了,好诱人呀!” 彭长宜就用小漏勺给她舀了一大块白白的鱼肉。 舒晴则用小勺舀了几勺酸汤,说道:“其实,我最向往的就是这个酸汤。” 她说着,吹了几口凉气,喝了一口酸汤,她不禁倒吸一口气,说道:“哇,太过瘾了!之前一切的过度服务和烦恼都值了,不虚此行!” “哈哈。”彭长宜看着她腮下还挂了一滴泪,就心疼地替她抹去,心想,到底是孕妇,在符合胃口的美食面前,什么烦恼都可以抛到一边的,他就说道:“那你就快吃吧?” 舒晴一边吃一边说:“别急,今天这一大盆都是我的了,我要慢慢享用!” 就在彭长宜陪舒晴享受酸汤鱼的美味时,他们放弃的那个牡丹厅迎来了他原有的客人——这家饭店的老板刘成。 刘成和岳父忙于做生意,最近又拿下了三局联建材料供应商这个单子后,爷俩越发显得忙碌,在应酬和招待上就更繁忙了,他们的女儿今年上高二,开始在学校住宿。 徐秀娟一下子清闲了,越发显得无所事事,这样,他们就开了这家餐馆,专门经营川菜,请来了上好的专业厨师,餐馆一开张,就引来各方食堂的青睐,当然,也成为他家企业招待客人、联系各方关系的主要场所。 刘成本不知副市长彭长宜在这里用餐,他进门的时候,也没有看见老婆徐秀娟,是女领班告诉他的,他带着助手提前来到牡丹厅等候客人,女领班给他们沏茶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今天晚上这个房间差点让徐姐让给别的客人。” 刘成一听,就感到有些奇怪,因为牡丹厅是他们家族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一般情况下是不对外的,他就问道:“让给什么人?” “是彭市长来了,徐姐让他们在这里用餐,结果彭市长感觉他们人太少,用这个大桌子不合适,就换到了下面的雅间。” 刘成警觉起来,问道:“他们来了几个人,都有谁?” 031 冤家路窄 刘成听说彭长宜在这里就餐,表情立刻严肃警觉起来,他问服务员他们都有谁? 服务员不理解老板为什么突然变了脸,按说领导来吃饭,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说明饭菜做得好,这是无形的广告,她就小心地说道:“就他和他老婆两个人。” “他老婆?” 刘成反问道。 服务员说:“是的,很年轻、很漂亮的一个女人。” 刘成继续问道:“你确定是他老婆?” “确定,是他自己说的。” “有多年轻?” 服务员想了想说:“反正比他年轻多了。” 刘成的助手不理解老板为什么对这些细节问题感兴趣,就不以为然地说:“当官的老婆有几个不年轻漂亮的?不年轻不漂亮的早就以各种手段给休了,换年轻漂亮的了……” 女领班瞪了这个助手一眼,说道:“这话要是让徐姐听见,少说也要骂你几句!” “哈哈。”刘成的助手笑了,说道:“我说的是当官的,又没说咱们老板,是不是老板?” 刘成没有跟他们说笑,早年地主家庭出身的他,到了这个家庭尤其是他为这个家庭的兴旺立下汗马功劳并出人头地后,更加沉默寡言、低头做人,尽管早就没有了当年家庭成份的阴影,但是他早就看透了世事变幻,无论在何种地方,何种场合,他都很少表现自己,永远都是躲在岳父后面的那个人,但永远都是最后帮助岳父做出某种决策的那个人。 自从那天在阆诸宾馆见到彭长宜后,隐蔽在心里的怨结就时常出现在脑海里,他和彭长宜的过往,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当年他从亢州两手空空回来后,媳妇徐秀娟问他怎么没要回儿子,他只是说人家不给,不但不给,如果他坚持要孩子的话,就会被扣上强奸的罪名,所以,夫妻俩以后再也没有谈论这个儿子,但是刘成却从未忘记过自己这个孩子。 刘成做了徐家的入赘女婿后,任劳任怨,孝敬老人,得到了徐家人上上下下的好评,媳妇徐秀娟原来有过一段婚姻,婚后一个月不到,男人就出车祸死了,这在农村是有讲究的,还在蜜月中男人就死了,认为她是克夫,所以再找人家就很难,这样就回了娘家,直到后来刘成给他家打工,被她父亲看上,才做了她家的上门女婿,不然徐家不会看上他这个穷小子的。 徐秀娟解了他苦难的过去后,对他也很体贴,夫妻二人感情非常好,刘成将自己这段人生经历告诉过媳妇,媳妇徐秀娟不但接受了他的过去,还同意他要回孩子,因为自己已经不能再生育。刘成凭着他早年高中文化底子,成了岳父生意上的好帮手,徐家的兴旺,离不开他的功劳,但是固有性格决定,只要有岳父一天,刘成永远都不会独自做主拍板做任何事,所以岳父对他这个上门女婿非常器重,渐渐地将家族企业的大权交给了他,岳父说他没别的指项,企业亏赚都无所谓,只有他这辈子能对他女儿好就行了。 这次就是刘成看到了阆诸新一届市委大搞城市建设的意图,给岳父建议,让岳父通过政界上的关系,攻下吴冠奇这一关,拿下三局联建供应商这块大蛋糕,然后逐步进入阆诸建设大潮中。因为在丰顺,像他们这样规模的建筑材料商还有几家,丰顺也要大搞城市形象建设,竞争非常激烈,但是如果他们能拿下三局联建这个工程,那么回头在跟本地的建筑材料商竞争,就易如反掌了。 他给岳父算了一笔账,他说,与其攻本地官员的关,不如去攻上一级官员的关,成本不会高出多少,但收益却是巨大的,这个收益不单是商业利益层面上的意义,还有官方层面上的隐形利益。 起初,岳父还有些为难,认为难度很大,哪知,刘成的一句话刺激了他,刘成说:“咱们家平时跟那些当官的一直没断过关系,别说逢年过节,就是平时也没少孝敬他们。但即便如此,事情到了关口,仍然要重新投入,这些官们贪得很,一码事说一码事,他不会因为你前码事给他送了,这码事就不跟你谈什么交易了,到时你仍然要出血。但是如果你攀升他们上一级的官,有的时候就是一句话的事,谁不怕比自己官大的人啊。” 岳父深知他说得有道理,但他们的大本营毕竟在丰顺,没有在阆诸市里,要想跟市里那么多财大气粗的建筑材料公司竞争,难度相当大的。刘成说:“只有试了,才知道水有多深,如果连试都不试的话,那只有一个结果,就是看着别人发财。” 就这样,岳父才找到县委书记李东生,因为岳父知道李东生跟阆诸市委副书记殷家实是干亲关系,巧合的是,正好这个时候市委决定彭长宜退出三局联建工作,由殷家实主抓,所以,在一番大力攻关后,刘成和他岳父成功地如愿以偿。 在阆诸宾馆酒店的那天,刘成才知道吴冠奇跟彭长宜的关系,他料定彭长宜没有认出自己,所以在吴冠奇面前从不提自己过去的身份,甚至不提亢州二字,更不可能主动谈论彭长宜,何况,彭长宜也不是他该谈论的人。但是彭长宜对于他来说,什么时候想起,什么时间就如同扎在嗓子眼里的一根鱼刺那样别扭,咳也咳不出,咽也咽不下。 有一天看阆诸电视节目,正在播送彭长宜头戴安全帽在新一区步行街工地视察的镜头,媳妇徐秀娟突然说道:“小丁和彭市长都曾经在亢州工作过,你认识他们不?” 刘成摇摇头,说道:“我那么早就离开亢州了,我怎么认得他们?” 徐秀娟想想也是,就再次跟他说起,她是如何如何认识的丁一,如何如何知道丁一是江帆夫人这件事,刘成已经听过好几遍了,但他还是装作像第一次听她说时那样的表情。 彭长宜、陈乐,这两个人,刘成死也忘不了。 所以,当听女领班说彭长宜带着夫人在他家饭店吃饭的时候,他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就连他请的客人到来时,他都提不起兴趣,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楼下雅间里的人身上了。 他悄悄嘱咐女领班,彭长宜在这里吃饭,不要随意声张,别说是副市长,就是市长、书记到店里吃饭也是很正常的事,女领班连连点头。 倒是他的夫人徐秀娟很激动,不但要让出牡丹厅,在结账的时候,还要给彭长宜免单。 彭长宜看着女领班把钱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就说道:“你们老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太太喜欢你们这里的酸汤鱼,以后还会来吃的,但如果这次你们免单的话,我们下次肯定不会来了,即便是有客人也不可能往这里带了,所以,为了能够长久吃到正宗的川菜,告诉老板,该怎么结账就怎么结账。” 女领班感觉彭长宜说得有道理,就又将钱拿了回来,徐秀娟听了彭长宜说的话后,就给他们打了个折扣。 彭长宜和舒晴出来的时候,特地到前台对老板徐秀娟表示感谢,徐秀娟给了他们一张饭店的贵宾卡,以后吃饭可以打折,并热情地送他们到门外,看着他们远去后才收回目光。 她刚一转身,就碰到了一个人,吓了她一跳,抬眼一看,才知道是自己的丈夫刘成。 她嗔怒地说道:“干什么你?不声不响的吓我一跳。” 刘成比徐秀娟大好几岁,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那辆远去的车,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在送谁?” 徐秀娟立刻兴高采烈地说道:“是彭市长,还有他太太,说太太想吃川菜了,特地领着太太来吃酸菜鱼,还一个劲夸咱们做得菜地道。” 刘成冷冷地说:“还用他夸吗?咱们的川菜做得正不正宗你心里还没数吗?” 徐秀娟不理解丈夫对市长为什么这么冷淡,就说:“心里有数是有数,但也要客人评判才是真的好呀?再说了,这个客人不是普通的客人。” 刘成看着她,小声说道:“你们家没少跟当官的来往,你见了当官的至于这么高兴吗?” 徐秀娟一听,不满地斜了丈夫一眼,说道:“我们家来的当官的没有一个是冲着我来的,只有今天这个当官的是冲着我来的。” “是冲着巴蜀人家这四个字来的。”刘成说完,狠狠地剜她一眼,转身走了回去。 徐秀娟小声嘀咕道:“巴蜀人家就是我,我就是巴蜀人家。” 几天过后,彭长宜说的果然应验,省委政研室老主任离休,新的主任正式走马上任。 舒晴接到单位的电话通知后,她没有即刻回去上班,而是坚持休完了15天的假才回去。 进入一年最后一个月,也是市委和市政府各个部门各个单位最忙碌的阶段。按照市长鲍志刚的提议,在这最后一个月,市委四大班子都有一个共同工作任务,那就是年初制定的工作计划中大事要事“回头看”。 所谓的“回头看”,就是看工作落实情况、完成情况,根据各自不同的分工,要做出总结,为下一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提供详实的数据。 032 视察工地 江帆这天来到了内蒙乳业制品阆诸基地调研,正好碰上总公司一位副总来这里视察,他跟江帆透露,阆诸基地明年要上规模,要扩大奶源生产规模和牧草种植面积,奶牛要发展到一万头,牧草种植面积也要在一万亩以上,他希望政府帮助完成这一发展目标。 江帆认为这是好事,当即表示明年大力推广。 这个乳业制品基地是江帆当市长那年特地从内蒙引进来的知名企业,这还要得益于他在自治区发改委工作的时候,有幸接触到了这家知名企业,建立了自己的关系。 这次把这家企业引进内地,也是开了内蒙乳业企业外延的先河,成功地将企业外延到内地,经过两年的投入运营,今年下半年就开始创造效益,明年扩大生产是必然的结果,这也是江帆时刻关注这个企业的原因所在,他希望他们扩大生产规模,那样的话,就能带动本地农民致富。 这次听到他们的“双万”计划后,他也很高兴,脑子里就有了大致的推广思路。看着他引进来的项目终于在阆诸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创造效益,他倍感欣慰,当天中午欣然接受了企业的挽留,酒喝得痛快淋漓。 此时的彭长宜也在艾清的建设工地调研,由于厂房和办公区都是钢结构建筑,冬天施工不受约束,所以,在别处已经是萧条寂静的工地,这里却热闹非凡,电弧花到处闪烁,工地上更是人来人往。 其实,在奠基仪式之前,艾清的工地就已经开工了,厂房完全是钢结构的,所有的焊工都是有负温度焊接经验的熟练工,都是高薪聘请来的技工,为的就是抢工期,尽快投入生产。彭长宜不得不感叹艾清的时间观念和工作效率。 艾清穿着棉军大衣,戴着安全帽,在工地的各个角落不停地巡视,他身边三四个助手被他使唤的都是小跑着去传达他的指示。 再次见到艾清,彭长宜略显惊讶,只见艾清完全没有了昔日翩翩的风度,而是胡子拉碴,棉大衣上,到处都是电弧花烧灼后留下的零星小洞,嘴唇干涩得爆了皮,两眼的红血丝,但头发仍然被梳理的纹丝不乱。 彭长宜握着他的手,笑着说道:“艾总啊,罗马不是一日建成了,你至于这么心急火燎的还亲自督阵吗?” 艾清说:“彭市长啊,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产品,是有出生时间的,早一点投放市场,就能抢占市场先机,另外,市场空挡时间不会太长,五一我们必须出货,我不亲自督阵不行啊,比不得国有企业,没有伞的孩子,只能必须快跑,我们的急,是你们无法体会和理解的。” 没有伞的孩子必须快跑,一句话,道出了国有企业和民企的关键区别!是啊,如果是国有企业,企业老总不会时时蹲守在工地上,他们会坐在温暖的办公室里,手里不离茶水,还得有专人伺候,会舒舒服服地听汇报,而不是数九寒冬坐在冰凉的钢架上,现场解决施工过程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问题,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怎样风雨变化,体制妈妈的这柄大伞,始终都会罩在他们的头顶上,不怕风吹雨淋,甚至风雨天也可以闲庭信步。 这时,一个助手小跑着过来,拿着图纸,跟艾清嘀咕了两句什么,就听艾清沙哑地大声说道:“不行,不得有丝毫的改变,而且这道工序,必须在今天下午三点之前完成!” 助手拿着图纸又是一路小跑地离去了。 彭长宜感慨地说道:“艾总啊,你的这句话,真是让我醍醐灌顶啊!” “什么话?” 艾清显然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什么了,他的脑子里可能还在思索刚才助手说的问题。 彭长宜不怪他的无心,人,也可能就是在无心状态下说的话最为真实。他没有指出艾清说的到底是哪句话,而是说道:“艾总啊,我们可能是无法感同身受你急迫的心情,但是,你这个项目所有的手续我们都是开了绿灯,就是考虑到你们企业的实际情况,在有些手续到目前还未办下来,就允许你同步搞建设,对于我来说,这可是没有先例的。” 艾清露出了笑容,说道:“那是,那是,这一点艾清心理有数,还要多谢政府和彭市长的支持,如果没有您给我们顶着,恐怕现在都开不了工。” 彭长宜说:“我不是想听你的感谢话,我的意思是,你不要那么着急,你看才几天啊,你把自己搞得形容憔悴不说,整个人的形象跟我最初见的那个翩翩小生完全两个样,还要注意身体,另外,如果小玉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知会怎么想。” 艾清听了这话后哈哈大笑,精神明显放松下来,他趴在彭长宜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彭长宜听后也仰头大笑。 艾清请彭长宜到他的临时办公室坐坐。所谓的临时办公室,就是艾清的一辆美国产的大房车。 彭长宜有心见识一下艾清是怎么在房车里办公的,但刚要迈步,就接到了江帆的电话。 彭长宜说:“江书记,您有什么指示?” 江帆在电话里说:“长宜,你们到了哪里?” 彭长宜说:“我现在在艾总的工地,刚要进他的汽车办公室。” 听彭长宜说汽车办公室,江帆就是愣了一下,他没有问,而是说道:“你中午不要安排了,回来吧。” 彭长宜会意地笑了,说:“是不是中午又有硬任务?” 中午的硬任务无非就是喝酒。 江帆也笑了,说:“是这样,蔡枫部长那儿来了一拨客人,是省文明办的,老殷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其它人也都各有各的安排,刚才老蔡跟我建议,想让你跟他一块陪客人,他一个人担心应付不过来他们。” 彭长宜知道文明办的人今天来检查阆诸精神文明建设工作,今年这项工作很重要,因为阆诸已经正式申报“文明城市”,而这个检查内容是申报“文明城市”其中的一个主要内容。 申报“文明城市”的程序很复杂,也很严格,有一系列的考核数据,首先一条就是在12个月内,党政班子成员中,没有发生违法乱纪和腐败案件,这一条,如果按时间抠的话,阆诸是不合格的,但是江帆说服了他们,他说:“前任市委书记案发时间是在12月之前,不能按省委的处分日期算,这样对阆诸不公平。” 就为这个节点问题,江帆特地去了一趟省委,找到了师副书记,得到了师副书记认可,这样,阆诸才能资格参加文明城市的申报工作。 彭长宜知道江帆重视这个事情,犹豫了一下,说:“文明办的人我陪不合适吧?” 这话不是彭长宜在推脱,按常规,上级来检查团,市里由谁汇报工作,有谁陪同参观,包括一日三餐,由谁来陪同吃饭,在哪里吃,吃的规格和档次等等,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而且是有一定规矩的。 显然,这是党委口的工作,彭长宜陪,的确有点不合适,蔡枫想让彭长宜跟他一块陪,但显然蔡枫不好给彭长宜打这个电话,因为彭长宜在班子里的排名比蔡枫要靠前的,他非常知道自己的分量,才找到江帆,让江帆给彭长宜打这个电话。 彭长宜的性格就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只要你懂得规矩就行,所以,接到江帆这个电话,彭长宜已经在心里答应了,但是出于规矩,他必须表示出他陪不合适这个问题,因为这是党委口的事,确切地说,是殷家实的事。 江帆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总不能让老蔡一个人唱独角戏吧,就这样定了。” 彭长宜说:“好吧,我这边完事后就回去。” 挂了电话,艾清不等彭长宜说话,他就急忙说道:“彭市长,中午你们怎么都不能走,知道你们要来,我酒店都安排好了。” 彭长宜摊着双手说道:“你刚才都听到了,江书记给我打的电话,省文明办的人在市里,要我回去陪他们,你以为我想回去啊?但是没办法,不能退,这是政治任务,咱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喝酒,多两天,我叫上小强,我们俩再来慰问你。” 艾清说:“不用慰问,我都习惯了。”他看着跟彭长宜一同来的几个部门的负责人,说道:“要不你回去,让同志们留下来?” 彭长宜看了看其他同志,说道:“主意你们自己拿。” 其他人一看市长都回去,他们哪敢留下来吃饭,就都表示单位还有事,要回去。 艾清沮丧地说道:“彭市长,你这一走,大家谁还留下来吃我的饭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吃就不吃吧,以后有的机会,你在阆诸安心发展,就是对阆诸最大的贡献,到时我代表那些就业的工人请你,对你表示感谢。” 033 酒桌上巧周旋 彭长宜告别了艾清,来到了市委大楼,在市委接待室,他见到了省文明办的检查团,跟他们一一握手。蔡枫则跟在他的后面给他做着介绍。 检查团团长是省委宣传部一名巡视员,正厅级,年岁比较大,头发白得差不多了,不喝酒,也不爱说话,比较矜持。他不喝酒,不爱说话,其他人也不好多说话,更不敢喝酒,酒桌上的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 阆诸方面陪同的除去彭长宜、蔡枫,还有上任不久的市委秘书长肖爱国。 彭长宜天生就是为酒桌而生的,他最善于的就是跟有挑战性的对象喝酒,更善于跟年岁大的人打交道。 蔡枫故意屈身小声问彭长宜:“彭市长,喝白的还是喝红的?” 彭长宜却故意大声说:“蔡部长,礼往外来了不是,要先问客人,哪有问我的?” 蔡枫有些为难地看看老团长,又看看彭长宜。 那位老团长说:“这个不怪蔡部长,头来饭店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我们检查团有纪律,不能喝酒。” 这个信息彭长宜在半路上就知道了,蔡枫特意给他打电话告诉了他,至此,彭长宜也明白为什么蔡枫请示江帆让他陪了,就是让他帮着照应一下,另外对付那个倔老头。 彭长宜抬起双手,故意扶着桌子,他谁也不看,却左右看了一遍,然后一个劲地嘬牙花子。 肖爱国太了解彭长宜了,他见彭长宜嘬牙花子,就知道他要出什么诡计,就说道:“彭市长,您是不是有话要说?” 彭长宜没有正面回答肖爱国,而是两眼看着巡视员,说道:“团长,不瞒您说,我刚才带着人正在工地,那边工厂的大食堂里,大炖菜都摆上了,我们刚要动筷,江书记一个电话就把我召回了,给我下指示,让我和蔡部长陪好大家,您说您不喝酒,我们这么一大桌子人,我数了数算上我们三个整整15个人。” 说到这里,彭长宜故意虚张声势地伸出两只巴掌,其中一只又翻了一下。 大家都互相看了一下,默数着人数。 彭长宜见大家在注意听他的话,就又说:“咱们国人都有这样的讲究,叫无酒不成席,您不让喝酒,我知道您是不想坏了上面的规矩,但是您不妨这样设想一下,菜噌噌一个接着一个端上来后,咱们不喝酒,这不喝酒就没话说,没话说就只有干一件事,那就是闷声吃饭,十五个人,十五双筷子,一起戳向菜盘子,端上一盘消灭一盘,然后一抹嘴,饱了,您想想,有意思吗?” 听了他的话,大家都不出声地笑了,但是笑的同时,都在看那个老头。 那个老头巡视员说:“不喝酒就没话说吗?我不这样认为。” 彭长宜说:“我就是这样认为的,您想想,不喝酒只有一句话可说,就是吃菜,吃菜,吃菜,除了这句找不到其它的话了,你们忙了大半天了,我们总不能趁您吃饭的时候,歪着脑袋问您,团长,您看我们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或者说,团长,求求您,您笔下留情……等等吧。您说,您吃一口菜,我说一句这样的话,您这菜还怎么往下咽,是不是一筷子戳死我的心都有?” “哈哈。” 老头终于笑出声。 彭长宜乘胜追击,继续说道:“您别乐,我说的是事实,如果这个桌子上就咱们两三个人不喝酒光吃菜行,十五个人坐在一起,听不见别的,光听见吧唧吧唧吧嗒嘴的声音了,想想我都要起鸡皮疙瘩……” 彭长宜故意打了一冷战。 “哈哈哈。”老头又笑了,他说:“彭市长啊,你太幽默了,这样,我退一步,除我之外,你们大家都可以喝,但是,绝不能超出一瓶。” 彭长宜说:“您的意思是一个人不能超出一瓶还是我们大家不能超出一瓶?” 老头眼睛一瞪,说道:“别钻空子,是总量不能超出一瓶!” 彭长宜冲着大家说道:“真抠门!好,一瓶就一瓶吧,既然今天的酒如此宝贵,我建议每个人都要尝一点,物以稀为贵,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肖爱国一听,赶忙起身倒酒。但是走到谁的跟前谁不让倒。道理明摆着,团长不喝,谁敢喝呀?尽管他发话让大家喝,大家还是不敢喝。 彭长宜看着大家,说道:“同志们呀,你们不是在给我出难题,是在给团长出难题,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团长不喝,你们也不喝,是不是这样?” 丁一笑而不答。 老头一听急了,冲着彭长宜说道:“你这个同志怎么挑拨离间?” 彭长宜说:“团长啊,您太懂我了,我就会干这事,看来今天这酒得我倒。” 肖爱国一听,赶忙把酒瓶递给彭长宜,彭长宜一看,冲着肖爱国吼道:“这个你倒来的快!” 他的话又把一桌子人逗笑了。 彭长宜接过酒瓶,忽然放下,说道:“在我头瞒这杯酒之前,我要先擦擦手。”他煞有介事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他这个动作又把大家逗笑了。 彭长宜重新拿起酒瓶,恭恭敬敬地站在老头旁边,“深情”地看着他。 老头见大家都不说话,一回头,才发现彭长宜拿着酒站在他的旁边。 这个时候,菜已经陆陆续续上齐了。 老头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又看了看身后的彭长宜,说道:“你干嘛?” 彭长宜说:“我给您满一杯酒,你不用喝,放您旁边,您给我占下,我也算清账了,就这一瓶酒,一人连一杯都合不上,所以我提前占下一杯。” 老头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又看看大家,早就过了吃饭的点了,大家一大早就赶到阆诸,马不停蹄忙活了大半天,早就饿了,他笑了一下,将自己面前的小酒杯拿过来,放在桌边,说道:“我算看清彭市长的居心了,菜都上来了,如果时间耽搁在我这影响大家吃饭,他彭市长指不定又说出什么话来呢,也罢,耽难得彭市长一片盛情,我今天就破破例,喝一杯,彭市长,咱们可是先说好,我只喝一杯。” 彭长宜一听就笑了,心说,有一杯就有两杯,只要你开了头,我就不信拿不下你,他赶忙说道:“我保证,这里如果有人让您喝第二部或者第三杯,有我呐。” 彭长宜说着,双手擎着酒瓶,以极其恭敬的姿势,缓缓地给他倒满了一小杯酒,其他人的酒分别由肖爱国和蔡枫满上了,当然,他们两人又打开了两瓶酒。 有两位女同志坚持不让倒酒,哪知,就听老头说道:“我这样的都端杯了,你们有什么理由不喝酒?要喝,就全喝,不要像彭市长说的那样,菜上来你们就闷头吃菜。” “哈哈。”彭长宜笑了。 那两个女同志只好倒上了酒。 酒全部都满上了,老头看着彭市长,示意他说话。 彭长宜故意不看老头,还是双手扶着桌子,笑嘻嘻地看着桌上的菜,故意露出贪婪相。 老头说:“彭市长,酒,按你的要求都倒上了,说话呀?” 彭长宜说:“这桌轮不到我说话。” “你不说谁说?” “您说。谁岁数大、谁官大谁说。” “但这酒是你让倒的呀?” “但是经过您同意了的。” “哈哈,你可真是能侨情啊。好,既然酒也倒上了,菜也上来了,我说就我说,我也借花献佛,来,我们大家都端杯,感谢阆诸的同志盛情款待,第一杯酒,你们大家都干了。” 彭长宜刚要干,听他这么说,就故意诧异地问道:“怎么叫我们干了?” 老头凑到他的身边,捂着嘴小声说道:“我肝脏有些问题,医生嘱咐我不能喝酒。” 彭长宜一听,赶快放下杯,去拿他手里的酒杯,说道:“那可不能喝,您把酒给我,我喝。” 老头说:“这酒是你给我倒的,我喝一杯问题不大,不瞒你说,我得有半年不喝酒了,在座的人都可以证实这一点,只是他们不知我为什么不喝酒。” 彭长宜一咧嘴说道:“嗨,您怎么不早说呀,我要是知道您是这样的情况,说什么也不能给您倒酒,好,就按您的指示办,我们干了,您沾沾唇。” 一顿饭下来,老头果真只喝了一杯酒,彭长宜不敢再让他喝,不管他说的情况是否属实,他也是不敢再让他多喝了,见好就收,毕竟年岁大了。 吃完饭后,老头打了个哈,彭长宜立刻给蔡枫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蔡枫陪老头去房间休息,留下的人他跟肖爱国继续陪着。 蔡枫明白彭长宜的意思,来到老头跟前,说道:“我陪您先上去休息休息吧。” 老头捶着后腰说道:“好,我还真是坐累了,腰不舒服,你们也不要贪杯,咱们下午还有工作呢。” 老头走后,大家才逐渐放开,文明办一位副主任立刻就活跃了起来,就连两位女同志也活跃了起来。 一位留着短发的女人问彭长宜:“您是不是政研室舒副主任的爱人?” 彭长宜笑着说:“目前是。” 034 这招玩得太妙了 一位留着短发的女人问彭长宜:“您是不是政研室舒副主任的爱人?” 彭长宜笑着说:“目前是。” “哈哈哈。” 听彭长宜这样回答,大家都笑了。 短发女人问道:“彭市长,为什么目前是?难道您以后还有想法?” 彭长宜认真地说:“不是我有想法,这是明摆着的事实,目前我的确是她的爱人。” “那以后呢?” 彭长宜说:“以后你再来问不就得了。” 短发女人说:“彭市长果然幽默,难怪舒主任寻寻觅觅了一大圈,最后才寻到了您。” 彭长宜说:“不是她寻到了我,是我盯上了她,死缠烂打,她没有办法,跑不掉。” “哈哈。” 陪完客人后,肖爱国开了几间房,安排大家暂时休息一下。 这时,蔡枫下来了,彭长宜说:“蔡部长啊,我的任务完成了,该回去了。” 彭长宜一边说着就一边往电梯方向走。 蔡枫陪着他,说:“谢谢彭市长救场,不瞒彭市长说,我的肝脏也不好,大夫说一滴酒都不能喝,但这是招待任务,不喝怕上边的人挑理,你一答应来,我心里立刻就放心了。” 彭长宜放慢了脚步,说:“肝脏不好绝对不能喝酒,你以后还是戒了吧。” 蔡枫说:“你以为我不想戒呀,戒得了吗?都说我们喝酒腐败,我敢打赌,谁想喝这酒谁就是孙子。”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可不是宣传口的人说的话。” 蔡枫也笑了,说道:“我是真的憷了,但是不陪着喝还不行,尽管他们之前就说过有纪律不喝,但你真的听了他们的话不上酒,又唯恐怠慢了大家,这个尺寸真的不好拿捏,亏得你来了。” 彭长宜说:“行啊,以后你这边有应酬不过来的,尽管说话,我目前肝脏还没问题。” 蔡枫赶忙说道:“太谢谢你了!” 来到电梯处,蔡枫帮彭长宜按下电钮。 彭长宜说:“老蔡,你那个……毛病也别大意,还是检查一下的好。”彭长宜一边说就一边往出走。 蔡枫说:“等忙过这段。” 电梯门打开了,彭长宜看了看左右,没有外人,就小声说道:“楼上那个安排妥当了?” 蔡枫会意地点点头,神秘地说道:“妥当了。” “那就好,我走了,回头聊,下午还有两个地方要转转呢。” “太辛苦了!” “呵呵,大家都一样。”彭长宜转身就要走。 蔡枫突然用手挡了一下要关上的电梯门,说道:“对了,一两天抽个空儿,咱们那台晚会进入了倒计时,还有七八十万元没落实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晚会要紧,钱是次要的。” 听彭长宜这样说,蔡枫心里就有了底,他向彭长宜挥挥手,看着电梯门在他眼前关上才转身离开。 彭长宜这段时间的确太忙了! 年关将至,几乎每天都有上边来人进行各种各样的检查,有时一天要接待好几拨人,这种情况是不能让江帆出面的,事实上,也不该江帆出面。 鲍志刚带队再赴香港招商,家里的工作一下子都压在了彭长宜的头上,而且眼前还有一个大事要抓,那就是文艺晚会的事,越忙他对工作就愈加的谨慎小心,不敢有半点的马虎,唯一的办法就是事必躬亲,特别是眼下这关键时刻,大小事都不能马虎,马虎就出错!就出乱子!本来就很忙的彭长宜,这下就更忙了。 他之所以这么卖命地忙,除去责任之外,还有一个不能说的原因,就是为了江帆,为江帆分担更多的担子。 这么多年了,无论在何时何地,他都是最维护江帆的那一个,为江帆平定任何事。他们在一起工作的时候,他是江帆的左膀右臂,他们不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江帆的守护者,同样是他的左膀右臂,如影随形。向来对江帆的话言听计从,尽管他们因为丁一有过不愉快,好在没有公开,所以并没有妨碍到他们之间的友谊。 他追随江帆来到了阆诸,从亢州的一把手、锦安一名普通的副市长,变成了阆诸的四把手,在他分管的工作领域,凡事他事必躬亲,甚至市长想不到的事,他都要想到,为什么这样做?还是为了江帆,为了江帆能把位子坐稳,少惹麻烦,少出问题。 有的时候,工作是一回事,感情是一回事,为什么现在各级领导总是“强调带着感情做工作”这句话,带着感情做工作跟为工作而工作是有差别的。带着感情做工作,将工作融入于心,就会做好、做周全,细致入微;只是为工作而工作,随大流、不能入脑入心。纵观市委和政府班子成员,要说最忙的不是书记,也不是市长,也不是那些笔杆子们,而是他这个政府二把手,市委班子四把手,就连政府秘书长何金都说他是领导班子成员中最忙碌的一个人。 大家平日里都说自己很忙,甚至见面打招呼都习惯说“忙什么呢?”“最近忙吗?”等等,有的人忙,不是忙工作,而是忙着跑关系,他们的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做样子,如果政府机构这么多的人都在忙工作,甚至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相信阆诸的工作早就不是现在这样了,早就变成人见人爱的一朵花了。 这些话他是不能公开说的,因为他也是其中的一员,他身上也有这种现象存在。不过此时的彭长宜是真忙,他的忙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好多工作,尤其是眼下收尾阶段的工作,必须要实实在在地去忙,才能忙完。 彭长宜忙,江帆也忙,但江帆的忙没有这么具体,他主要是针对上边的忙,打外围,而且继续完善前段时间干部调整工作,许多岗位还在微调,这是作为一个地方主官必须的工作。 但是彭长宜最近发现,随着江帆地位的巩固,他开始铁腕治人,尤其是殷家实周围的党羽,他采取的措施就是逐步剪掉其党羽,进而孤立殷家实。有两个例子明显说明了这一点。 一个是前阶段针对市直机关的干部调整方案,在常委会上,江帆明明要副书记殷家实负责拿出一个方案,可是等真的要开常委会研究的时候,不等殷家实宣布自己的人事方案,江帆却率先抛出了自己的人事方案,就连彭长宜都感到了诧异,可想而知殷家实该是多么的气急败坏。 再一个就是这次筹备晚会的事,在人事调整方案问题上,殷家实对江帆有看法,开始闹情绪,在眼下大忙时刻,他以身体不好请假在家静养,而江帆采取的不是安抚措施,而是借坡下驴,带着一干人亲自到家探望,口口声声让他别惦记着工作,安心静养,事实也的确如此,既然你身体不好,该你干的事索性都不让你干了,让你安心养身体,殷家实手头上正在进行的工作,都分摊给其他人。 殷家实似乎感到了江帆的气势,他在家静养了几天后,想想不是滋味,又上班来了。但上班也不再交给他新的工作。比如这次的精神文明建设检查活动,本该是殷家实出面的事,却全力委派蔡枫主抓,包括陪客人吃饭都把彭长宜从外面叫了回来,明显在拉拢蔡枫。 更让殷家实不舒服的就是,这段时间,江帆往办公室召唤蔡枫的时候明显多了起来,有时江帆明明知道蔡枫跟殷家实在一起,更是毫无顾忌地让蔡枫到办公室,等蔡枫来了,又没有什么事情交代,都是一些浮皮潦草的事情,久而久之,殷家实见蔡枫明显跟江帆走得近乎起来,就对蔡枫多了戒备心理,慢慢就跟蔡枫疏远了。 彭长宜感觉江帆这一招玩得太妙了,简直是妙不可言!而且是十分奏效!他今天就见到了成效,因为文明办下来检查这事,本来之前一直就是殷家实主抓,但具体蔡枫居然没跟殷家实汇报,甚至陪客人都没招呼殷家实。 但是江帆这样做,谁也说不出他是在挑拨蔡枫和殷家实的关系,在蔡枫面前,江帆没有任何不尊重副书记的言语,甚至连表情也没有,蔡枫就是想将来推卸责任买好殷家实,他挖空心思都没有理由说江帆是有意这样做的,更没有事实根据,无论蔡枫和殷家实将来的关系如何,江帆都没有做挑拨离间的事,没有说过影响他们之间关系的任何话。 但是,随着蔡枫往江帆办公室去的次数增加,生性多疑的殷家实,自然就跟蔡枫拉开了距离,蔡枫也巴不得跟殷家实撇清关系。阆诸官场的大环境,他也看得一清二楚,秦岭在阆诸经营了这么多年,跟在殷家实的屁股后面也跑了这么多年,不是也让江帆给“抬”出去了,尽管在外地任了实职,但谁愿意离开阆诸啊!本地干部都有故土难离的情结,尽管阆诸赶不上滨海和德山的经济,但最起码是内陆市,靠近北京,在这里工作,既能照顾到各路亲朋好友,又能照顾家庭,显然是非常滋润的事。 035 空降干部和土著首领 不知是上级的忽视还是什么原因,阆诸最近几任班子成员,的确是本地干部偏多,远的不说,从申广瑞开始,上级就有意往这个地区空降领导干部,但都是主要领导干部。 申广瑞当年从省政府副秘书长空降到阆诸任市委书记,那个时候和他搭档的是另一位本地市长,这位本地市长,仗着本土干部人多势众,大力排挤申广瑞,党、政一把手摩擦不断,后来被上级各打五十大板,陆续将市长和申广瑞先后调出。 申广瑞回到了省政府,任发改办主任,那个市长外派到一个偏远的市任市长。两人都属于平调;再后来,先后是聂文东和佘文秀空降,这次党政一把手都是空降,尽管没有了空降干部和地头蛇之争,但这种抵触依然存在. 班子成员大部分都是本土的,尤其是殷家实,简直就是本土干部群体里的核心人物,在佘文秀和聂文东主政期间,殷家实是最活跃也是在干部中最富有号召力的“土著首领”。 彭长宜尽管不属于上级的空降干部,但也是从其它市调过来的干部,而且跟江帆关系甚密,这也是上级有意淡化阆诸本土干部过于密集的一个组织手段。 其实,这个问题在全国各地普遍存在,要消化本土干部的比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无论是中央还是地方,都加大了空降干部的比例。 干部空降一个最明显的好处就是适合于帮派明显的单位。如果某个单位出现了明显的帮派,特别是以某领导为核心的帮派,这个单位很难说不出问题。要解决这个单位的问题,恐怕最好的办法就是空降干部。 “本土干部”的优势是对本地的情况比较熟悉,有利于为百姓着想、办实事。不过“本土干部”弊端也不少,人脉关系不免也有负面因素,比如掌权后有人要求办事、解决问题。再有,“本土干部”易受到制约,因而容易保守,创新性不足,如果换作外地尤其是有上级机关工作经验的干部,视野和思路则会更加宽泛,空降干部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对于防止单位“拉山头、搞宗派”,能够起到有效的扼制作用,大到国家,小到一个乡镇,干部“空降”、“掺沙子”、“和稀泥”,目的是明确的,效果也是明显的。 阆诸的问题,早就引起了这届省委的注意,所以,才有了江帆空降,有了后来的彭长宜、组织部长赵志新和一位民主副市长的到来. 但很明显,以鲍志刚、殷家实为首的本土干部仍然在班子成员占据了大多数,随着江帆组织手段的渗透,且不说鲍志刚,就是蔡枫也在逐渐离开殷家实的阵营,慢慢靠近江帆,不求蔡枫多么效忠江帆,也不求蔡枫在工作上有什么创新和突破,只要他不生事端阆诸也不是不容他的. 秦岭不是出去了吗?市公安局不是被上级大换血了吗?难道他蔡枫就不想想厉害关系吗? 其实,大多本土干部不愿出去任职,他们在这里人熟地熟,守家在地,如果不是太明显的提拔,都不愿出去。 显然,江帆不是佘文秀,不是申广瑞,更不是聂文东,他刚来的时候就跟鲍志刚一拍即合,后来又来了彭长宜,他的阵营是强大的,某种程度上说也是牢不可破的,尽管殷家实在努力给他们这个强强阵营“掺沙子”,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到目的的。 主要领导的连续空降,的确挤了本土干部升迁的机会,比如殷家实,比如蔡枫,甚至还有段金宝等人。但是,由于殷家实一贯的作风,真要把一个阆诸这样一个城市交给殷家实的话,那上级才是真的昏庸了。 彭长宜一路想着,就坐进了汽车,他抬头看了一眼,知道蔡枫下午的任务仍然很重,这十多号人也够他忙活的了。 在以后的几天里,彭长宜侧重忙一件事了,那就是和中央台搞的这台晚会。 每次他听取文化局和广电局关于晚会筹备情况汇报时,都会感到有些不伦不类,这应该是殷家实和蔡枫的事,他一个常务副市长掺和这事多多少少有些别扭,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跟蔡枫说:“我只是协助你,唱主角的还是市委宣传部。” 通过大小几件事,彭长宜感到自己就是江帆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但是没办法,他没的选择,谁让他是“保皇派”呢?谁让江帆对他信任呢?毕竟工作得有人干,总不能因为某些领导闹情绪,工作就没人干了吧? 彭长宜这样理解问题没有错,但是有人却不这么认为。 这天,樊文良路过阆诸,他首先到了部队农场,去看了王家栋,随后才给江帆打电话,正赶上江帆不在家,江帆一大早就和丁一去北京了,一是听说袁其仆住院了,二是丁一感到了胎动,跟江燕说后,江燕强烈要求丁一来做检查。所以,他们一大早就赶去北京了。 看望领导当然是越早越好,江帆先将丁一放在妹妹所在的医院,然后自己前往袁其仆所住的医院,接到樊文良的电话时,江帆还没有到医院,他不知樊文良有什么事,就跟他说是来北京看袁其仆来了,并未说带了丁一,他让樊文良等他,他很快就回去。 樊文良说他也没事,只是路过来看看老王,你有事就忙。 尽管话是这样说,江帆也不敢怠慢,从他在亢州任职的时候就知道,领导没有平白无故路过的时候,他们的路过,大都是有着某种目的,如果单纯是来看王家栋,电话就不会由樊文良打了,或者是王家栋打,或者是根本就不会通知。他 挂了樊文良的电话后,江帆不敢怠慢,急忙打给了彭长宜,让彭长宜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去接待樊文良。 彭长宜这个时候正在文化局开协调会。 这个会涉及到所有参与晚会的的单位,而且都是单位一把手参加,彭长宜和蔡枫在布置工作。 蔡枫讲完分工后,彭长宜讲了几句,他特别强调了安全问题,严防踩踏事故的发生,要求公安局干警全部出动,一级戒备,维持秩序,防止意外事故发生,消防车、救护车要在场外布控,其次是交通疏导,这次压力最大的应该就是公安局。 他接到江帆的电话后,中断了讲话,江帆挂了电话后,他又再次强调了安全问题,他说:“如果出现安全事故,那么这个欢乐的晚会就完全变味了,我们所有的努力将付诸东流不说,在座的各位谁也跑不了,都将被追究责任。” 强调完安全问题后,他跟蔡枫耳语了几句后就匆匆走了。 非常遗憾,等彭长宜赶到王家栋这里的时候,樊文良已经走了十多分钟了。 彭长宜马上给樊文良打电话,说道:“樊部长,您走了啊?” 樊文良慢条斯理地说:“长宜啊,我已经出来了,没有什么事,就是有段时间不来了,顺便看看老王他们,知道年底你们都忙,北京那边也有人等我,我就走了。” 彭长宜说:“我接到江书记的电话时,正在文化局开会,我们不是要跟中央台搞那台晚会吗?刚才召集了公安局等几个部门的一把手正在开协调会,接到电话后讲了几句就出来了,哪知,还是没赶上。” 樊文良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要组织好,方方面面都要精心,千万不要出现安全事故,要把问题想足。” “是,您说的太对了!” 半天,樊文良又说:“演员都请好了吗?” 彭长宜说:“差不多了,就差刘乐了,刘乐也基本答应要来参加,明天他们进京最后敲定。” 樊文良听后,稍微顿了顿,说道:“他可是流行乐坛的老大啊,多少钱都难请得动啊!” “是的,是比较难请。” “你们请动他,说明关系很硬,另外,出场费也低不了吧?” 彭长宜感到樊文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就说:“是的,我们是通过江帆同学薛阳的关系请到的他,看在方方面面的关系上,他把出场费降了十万。” 薛阳所在的部门,正好分管这块领域里的工作,这次请来的明星,大都得益于他的关系,节目组上次就跟阆诸提议,如果能借助这层关系,请到刘乐,那这台晚会演员的阵容就强于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了。 阆诸尊重节目组的意见,继续公关,但是薛阳不可能去给他们请演员的,只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关系,阆诸文化局便通过一个老演员的关系,找到了刘乐. 这个老演员德高望重,跟刘乐是忘年交,刘乐一听,表示感谢的同时,讲了自己的条件,说最近两年,除去公益活动外,一直没有出席过有偿演出,原因就是看到许多港台喝大陆演员都英年早逝,究其原因,都是不顾身体,玩命挣钱,过劳死,他不想让自己为了钱那么累,所以一是提高了出场费,二是谢绝小地方的演出邀请。 但因为阆诸是老师的关系,自己一定会出席,只是出场费可能会高一些,一口价,五十万。五十万也行,只要他同意出演,但后来刘乐听老师说薛阳跟阆诸的关系后,就自动降了十万。就这样,他们敲定了刘乐。刘乐的出演,乐坏了中央台节目组,他们调集了最精锐的团队,全力投入到阆诸这场晚会的筹备中。 036 天大的好消息 彭长宜就在电话里把如何邀请刘乐来的情况说了一遍。 哪知,樊文良听后却不紧不慢地说道:“长宜啊,在选择演员这件事上你跟江帆再思量思量,凡事还是慎重一些的好。” 彭长宜一听,立刻感到这里有问题,但是他又不好直接问樊文良怎样个慎重法儿?他支吾着说道:“好的,我们一定照办。” 樊文良显然不愿过多解释,就说:“好了长宜,你去忙吧,我也快到了,再见吧。” “好,您注意安全,再见。” 彭长宜挂了樊文良的电话,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时理不清头绪。 王家栋见他傻愣愣的样子,说道:“怎么了?” 彭长宜这才抬起头,看了看部长,又看了看正坐在床上绣十字绣的古卓,他说道:“樊部长呆了多大会?” 王家栋说:“从来到走也就是半个小时。” “他都跟您说了什么?” “没说别的,你知道,老樊是个不会聊天的人,问了我们俩的一些情况,又问了江帆你们俩的情况后,围着我这个房子转了一圈,看了看锅炉房,又看了看温度表,说我屋子温度还行,停暖和,然后让司机给我撂下两条烟两瓶酒就走了。” “他问我们俩什么了?” 王家栋说:“这个很重要吗?” 彭长宜说:“您先告诉我。” 王家栋说:“他问了,你们最近来没来,小丁来没来,我跟他说小丁有喜了,他说,那可是好事,就没在说别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阆诸不是在元旦前要搞一台晚会吗?我跟您说过,刚才打电话您也听到了,他在电话里说,选演员要低调一些,还说让我跟江帆思量思量。思量什么呢?其他演员大部分是节目组根据演员的档期随机安排的,有四五个名气大点的都是咱们自己请的,分量最重的就是刘乐,节目组为了提高收视率和效益,跟咱们提出,让咱们出面去请刘乐,我们就通过关系找到了他,他已经两年没参加这样的演出活动了,身体不好,怕像别的演员那样为了钱过劳死,但这次我们是通过他老师的关系请的他,他不好推辞了,就跟我们提了五十万出场费的条件,我们也答应了,他后来听说阆诸背后的关系是薛阳,又主动降了十万,尽管降了十万,他的出场费仍是所有请来的演员中最高的,而且跟第二高的演员相差10万,但那也值。” 王家栋认真地听他说。 彭长宜说完,看着部长说:“可是我不明白,樊部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家栋想了想说:“根据我对老樊的了解,他说的任何话都是有一定含义的,是不是你们请大腕来,影响不好?出的钱多?” 彭长宜反驳说:“是节目组要求的,多少钱也不是政府出,是赞助商和广告客户出。” 王家栋说:“可是你别忘了,他说让你们低调,既然说让你们低调,就不是因为钱多钱少的事。” 彭长宜点点头,说:“难道他听到了什么?”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极有可能,这事最好别过夜,你今天务必把樊部长的意思转告江帆。” 彭长宜点点头说:“嗯,我马上就给他打电话……” 彭长宜掏出电话,想到江帆是去医院看望袁其仆去了,这个时候给他打不好,就说:“愣会再打。” 与此同时,江帆提着一篮水果,赶到了医院袁其仆住的病房,张华正在病房服侍他喝药。 江帆看见张华情绪不高,面带愁容,以为袁其仆得了很严重的病,一问才知道没有太大的病,是被子女气得住了院。 不用多想,江帆都能猜出他为什么跟子女生气,肯定有张华的成分在里面,因为他从张华的脸上似乎读出了什么,于是,他就开导了几句,让他快点好起来,到时好接他到阆诸看晚会,他们聊了一会,正赶上护士进来输液,他便将五千块放在枕头下面,嘱咐张华给老领导买点营养品吃,然后告辞出来了。 他走出医院后,就给彭长宜打电话,得知樊文良已经离开,并且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他就不太着急了,赶到了妹妹所在的医院。 当江帆赶到江燕医院的时候,他并没有见到江燕和丁一,只看见在江燕的办公桌上有丁一的背包和大衣,江燕的办公室有两位大夫正在研究着什么,见江帆进来了就说道:“江书记,江大夫领着她嫂子去做b超了。” “啊,不是说不做吗?” 另一个大夫说:“四个多月了,都有胎动了,早就该做了,另外,有两个胎心,更要做b超确认一下。” “真的?” “是的,非常明显的两个胎音,我们都听了,所以可能要恭喜您了。” “江书记可能要请客了?” 江帆激动地笑了,说道:“你们都是小燕儿的同事,可能都比我的年龄小,你们就别跟我叫江书记了,也跟小燕儿一样叫我哥吧。” 一个女大夫说:“早就听江大夫说他的哥嫂如何如何的好,一见果然如此,如果一会检查确定嫂子怀了双胞胎,您今天必须请客。” 江帆笑了,说道:“是不是双胞胎我中午都请你们,你们的嫂子总是来麻烦你们大家,我早就该请客了。” 正说着,就听到走廊里传来江燕打电话的声音,很快,门就被推开了,就听江燕对着电话眉飞色舞地说道:“好了,挂了吧,您的儿子也到了。” 江帆看着江燕后面的丁一,就见丁一被一种喜悦和幸福笼罩着,他似乎从丁一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答案,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等着江燕说话。 江燕挂了电话,说道:“是妈妈,我替你抢先给妈妈报喜了,嫂子果真怀了双胞胎,是双卵双胎,哥哥,真的要恭喜你了。” 这时,一个大夫说道:“江大夫,我们也要恭喜你啊,双卵双胎,极有可能是龙凤胎。” 江燕说:“我可以违反一次规定,在这里告诉大家,我嫂子怀的真是龙凤胎呐,而且目前看还非常健康。” “哇,你一下子连侄子、侄女都有了!” “是啊,是啊,怎么比我自己怀双胞胎还兴奋?” 另一个大夫打趣说道:“当然,这是你们江家的根儿,你怀的是侯家的根儿,当然有区别,当姑姑的都是这样儿。” 又一个大夫说:“你没把b超显影一份?” 江燕看了看丁一,说:“没有,这个时候还看不出什么,等六个月的时候再做一次,那个时候鼻子眼睛嘴巴就能看清了,也好看了。” 大夫们不做声了,这个时候的孩子做母亲的不看也好。 江燕见哥哥一直没说话,就转脸问道:“哥,你怎么不说话?” 江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妻子,说道:“中午我请客,叫上你所有的同事!” “哇,真的呀哥?”江燕高兴地说道。 “当然,刚才已经跟这三位说好了。” “太好了,我马上去给你请主任。”江燕说着就跑了出去。 趁着这个功夫,丁一走到江帆跟前,她的肚子已经非常明显了,明显大于同一时间孕妇的肚子。江帆小声说道:“你真棒!” 丁一笑了一下,但她很快皱起了眉头,说:“我有点害怕,怕我带不好他们。” 江帆握过她的手,刚要说什么,这时,江燕兴冲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说:“哥,我们主任说了,今天就先别请了,等我们把龙凤胎顺利接生的时候,让你在好好请我们大家。” 另一位大夫遗憾地说:“你一出去请示主任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江帆笑了,他从包里掏出一小沓钞票,塞到江燕手里,说道:“我刚才已经答应几位妹妹要请客,这样,你替我办这事,什么时候大家方便你就什么时候请大家,我知道你们也有纪律,我这个时候出面请大家,主任肯定会推辞的。” 江燕犹豫了一下,说道:“也行,对了,主任问嫂子是不是来我们医院生?” 江帆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到时再说。” 刚才的一位大夫说道:“刚才江书记说了,来我们这儿生。” 江燕看着哥哥。 江帆忽然犹豫了,说道:“这个问题太早了,这样,你替我请大家,我们现在要回去,我还有事。” 江燕说:“你们不回家?” 江帆本来想中午回家,下午再回阆诸,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到樊文良来了又走,而且在王家栋那里没耽搁,这种情况以往是不多见的,他每次来,就是不吃饭,也会跟王家栋聊半天才走,显然他今天不是为了看王家栋而来,他的心里忽然就像有什么事放不下了。 江帆跟妹妹说道:“本来想回去看看爸妈,但现在单位有事,我还是回去的好。” 江燕知道哥哥忙,就没再说什么。 江帆给丁一拿起衣服和包,跟大家告别后,便走出了医院。来到外面后才发现,天上飘起了雪花。 037 消息不外露 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丁一显得格外兴奋,说道:“这应该是今年第一场雪。” “的确是第一场雪。” 丁一说:“今年似乎不太冷,树叶还没怎么掉呢。” 江帆说:“估计这场雪过后树叶就落光了。” 路上,江帆小心地驾驶着车,双胞胎的喜讯,明媚了他的心,他美滋滋地说:“上次江燕说捕捉到另一个胎音后,我就总是有个预感,预感你怀两个。” 丁一说:“我还真没这么想,如果我要是知道两个,早就来检查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江帆说:“从一开始,我就感觉你的肚子比别人的大,你还说是因为你个子矮的缘故。” 丁一调皮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比别人的肚子大,你见过别人的吗?” 江帆伸了伸双臂,笑了说:“别忘了,我是做过爸爸的人,比你有经验。” 丁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此时,她的心情跟江帆一样,不但被这个意外的惊喜幸福着,还因为眼前的雪,让自己的内心纯净了许多,单纯了许多,那曾经不堪回首的事,她此时是一点不想触及,此时,她的孩子们是她的全部。 她说:“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他们顺利出生。” 江帆说:“刚才江燕说,他们主任问我到哪儿去生孩子,我当时没表态,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丁一说:“我不想在阆诸生,那样会给你添好多麻烦,一会这个人来,一会那个人来的,会欠下好多人情的。” “嗯,那倒无所谓,我不想让你在阆诸生的原因是他们居然没有给我检查出双胞胎。” “呵呵,那个时候太早,他们听不出来正常,江燕他们主任不是也没听出来吗。” 江帆又说:“我也不想让你到江燕他们的医院去生。” 丁一扭头看着他:“他们医院应该没有问题吧?” “他们医院没有问题,但是你有问题,首先你属于高龄产妇,如果是一个还差不多,现在是两个,就要万分精心了,我可是一点险都不敢冒,所以,我想让你去北京妇产医院去生,那里的技术和条件在国内都是一流的。” 丁一见江帆如此器重自己和孩子,自然是高兴,但是她也有担心,就说道:“我们从一开始就在江燕这里检查,却不在他们这里生,合适吗?我怕江燕到时不好做。” 江帆说:“你放心,江燕他们医院也是北京非常有名的医院,来他们医院看病的人都要前一周预约的,是不愁没病人的,少一个算什么,有的是人等着呢?再说了,他们也会理解的,我不是给了钱请他们吃饭吗,说得过去。” 丁一不再说什么了。 江帆说:“双胞胎的消息不要告诉外人。” “为什么?” 江帆皱着眉说道:“你忘了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现在是我江帆的人,怀着我江帆的孩子,说不定有多少人希望我没后呢?有些事,我不得不往多了想,所以你要提高一切警惕。” 不知为什么,每当想起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丁一就心痛,不但有对江帆的愧疚,也有对孩子的怀念,这是母亲普遍的心理。她问:“家里人可以告诉吗?” 江帆笑了,说道:“当然了,如果家里人都不能信任的话,咱们就谁都不信任了。” “那小舒和科长呢?” 江帆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长宜是我信赖的兄弟,我们清楚对方的心……再说,我所有的事都没瞒过他,当然可以告诉他了,只是在小舒面前你要少提。” 丁一观察到,彭长宜还是江帆最信赖的人,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内心稍微有些犹豫,毕竟,因为丁一的日记,他曾经对丁一有过想法的,不过,那些想法也仅限于对待丁一,对彭长宜,他还是很理智的,并没有公开表示出什么,而且在那样一种情况下,他仍然跟省委要求,调来彭长宜。眼下,彭长宜已经娶妻而且也面临着生子,曾经不和谐的那段意外插曲,也应该淡出他们的记忆了。 但是丁一不理解江帆为什么让她在小舒面前少提双胞胎的事,就问道:“为什么?” “免得人家嫉妒你——” “哈哈,你是不是高兴得过了头,这种事,怎么会被人嫉妒?” 江帆故意挺直身板说道:“那怎么不会?我江帆有本事,一枪打俩,他彭长宜本事再大,怎没给他媳妇种下个双胞胎?” “啪。”丁一打了他一下,说道:“粗俗。” “哈哈哈。”江帆开心得大笑:“眼下,只有粗俗,能尽情表达我此时高兴的心情,这种粗俗的表达,是最原始的,修饰后的高兴就不叫高兴了。” “叫什么?” “叫假酸。” 丁一笑了,说:“你给妈妈打个电话吧。” 江帆说:“江燕嘴快,早就告诉她了。” “我知道,我想让你亲口告诉她。” 江帆知道丁一也非常兴奋,就说:“你自己说吧。” 丁一说:“手机有辐射,是你说的。” “好,我打就我打。” 江帆掏出电话,刚要低头找号码,就被丁一夺了过去,说道:“以后开车不许打电话,接电话还可以。”说着,她就找出了家里的号码,拨通后递给了江帆。 妈妈很快接通了,说道:“是小帆吗?” 江帆说:“是的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您儿媳给您怀了双胞胎,这次恐怕您又要多做一些小被子了。” 妈妈高兴地说:“是啊,是啊,刚才江燕打电话告诉我了,你爸我们俩高兴得都不知该干什么好了。” 江帆笑着说:“你们保养好身体,过些日子就有事干了。” “是的,你爸爸刚才就唠叨,说是你们祖上积德了。” “哈哈哈。”江帆大笑,眼睛有些红润。 妈妈继续说:“小帆,怀两个孩子是非常不方便的,你可千万要给她注意啊,不行的话我们就过去阆诸照顾她,你给我们就近租个房子就行。” 江帆说:“妈妈,我看行,不用租房子,我那里那么多房间,够住。” “那不行,我们跟你们住,她就休息不好了。” 江帆知道老人高兴,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就说:“妈妈,我在开车,这个事下来再议。” “好,你安心开车吧。” 挂了妈妈的电话,江帆伸手拉过丁一的手,说道:“老人家要过来照顾你。” 丁一说:“我这么早就用照顾?还是等月份大了再说吧。” 江帆说:“人家是来照顾孙子的,不是来照顾你的,你要想清楚。” 丁一笑了,说道:“你也会挑拨离间了?” “哈哈哈。” 半路,江帆看了看表,说道:“你想吃什么,我今天要好好犒劳犒劳你。” 丁一说:“还是回家吧,你不是说还有事吗?” 江帆这才想起为什么回家,就会所:“是的,樊部长来了,又走了,我给长宜打电话了,长宜也没见着他,既然告诉我他来了,不见面就又走了,奇怪。” 丁一说:“可能就是看王部长来的,你们是他捎带手要见的人,呵呵,我也会挑拨离间了。” 江帆没有笑,说道:“听他的口气不像。” 此时的丁一才不会去琢磨那些琢磨不透的事呢,她说:“这样吧,咱们去王部长那儿吧,我想吃他做得豆角焖饼。” 江帆说:“好啊,那我给他打电话,问问今天能吃到焖饼吗?” 丁一说:“还是别了,咱们一去,他又得忙活半天。” 江帆说:“没关系,他喜欢咱们去,尤其是古卓喜欢你。” 江帆说着,把手机递给他,说道:“给我拨。” 丁一就给他拨好后递给他。 江帆听了会儿,就传来了彭长宜的声音:“喂,您好。” 江帆就是一愣,说道:“长宜,你还在那儿?” “哦,是的,您回来了吗?” 江帆兴致勃勃地说:“我到半路了,再有二十分钟就到家了,老王同志中午做什么好吃?” 彭长宜说:“我还不知道,他们老两口在厨房正在鼓捣。” “那就让他们再多鼓捣出两个人的,小丁想吃他们部长做的豆角焖饼了。” 彭长宜不知道江帆带着丁一去北京了,就说:“好,好,我马上就告诉他们。” 江帆又问道:“他家里有酒吗?” 彭长宜神秘地说:“有啊,我跟您说,樊部长上午来的时候,刚给他放下了两条好烟和两瓶好酒。是什么酒我不知道,但绝对差不了。” 江帆大笑:“哈哈,好,咱们有口福。” 阆诸的雪,比北京下得大。 彭长宜到后不久,天上就开始飘雪花了。 王家栋见下了雪,就说:“长宜啊,你看下雪了,我本不打算留你吃饭,但是天留你,中午别走了,咱们吃火锅吧,我们昨天去超市,正好买了羊肉片,准备周末小舒回来让你们都过来吃火锅,这样,你先提前替她吃了吧。” 038 风雪火锅 彭长宜听王家栋这么说,就起身看了看外面纷飞的雪花,想这段时间比较忙,来部长这里的次数明显减少,部长肯定也想他,就笑着说:“嘿嘿,果真是人不留天留,不过即便天不留,您要是说吃火锅,我自己也会留自己的,谁跟美食有够?” 王家栋笑了,说道:“那我去准备。” “好,我去打几个电话,有些事要安排一下。” 王家栋说:“行啊,你回你自己的房间去打吧,省得我们吵你。” 彭长宜笑了,果真来到西边自己的那两间房,他倒不是怕他们吵他,他们在厨房,也吵不到他,他打电话是安排工作上的事,怕自己分心。 正如部长说的那样,尽管西边这两间房子彭长宜不怎么来,但是古卓每天都会进来搞卫生。房间里一尘不染,被褥经常晾晒,而且由于冬天不常开门,屋里的温度明显比部长的那两间房要暖和得多。彭长宜脱掉了外套,坐在大办公桌后面开始打电话,俨然是现场的工作气氛。 他不放心上午的会,就给蔡枫打电话了解了一下情况,又分头打了几个电话,布置了眼下的工作,这才回到部长的房间,走在写字台的椅子上,欣赏部长拍的农场不同时辰、不同季节的农场风光。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古卓和部长凑在一起,在这里看照片。他因为急着想知道樊文良到底有什么事,就没顾上欣赏这些照片,现在闲下心来再看这些照片,果然很有意境,他还真没怎么看到部长怕的风光片,他看的最多的就是他给孙子王子奇拍的。风光片讲究的是意境和发现,别说,他的视野尽管局限于这个部队农场,但摄影技术还真不错,更主要的季节更替过程中那种苍茫的深沉感和时间流逝感非常强烈,让人回味无穷。 他正看得仔细的时候,电话震动起来,他拿起一看,是江帆,刚才江帆打过电话,这个时候再打电话过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不禁笑了,接通了电话,果然,江帆要过来凑热闹。 他放下电话后就来到厨房,部长和古卓正在准备今天中午的家庭火锅,彭长宜说:“您多弄点,还有两个赶嘴的人。” 王家栋笑了,说道:“是不是江帆和小丁?” 彭长宜奇怪地问道:“您怎么知道?” 王家栋说:“能来我这里的,除去你们几个还有谁?” 彭长宜说:“嗯,我估计他是带小丁准备回家看父母的,听说樊部长来了,就直接回来了。” 王家栋说:“可是樊部长已经走了,都到了父母家门口了,怎么又回来了?” 彭长宜说:“这么长时间您还不了解我们啊,尽管樊部长他走了,但是打了电话后又什么事都没有,您想想,江帆心里能踏实吗?肯定要回来的。”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不瞒地说道:“你说这个老樊也是,既然来了,就有什么事说什么事,要不就别来,说话还不说明白,弄得别人提心吊胆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也不是一天半天养成的性格了,您老还不清楚?” 王家栋又叹了口气,回过头继续在一个小盆里调制火锅调料。 一边的古卓见他们说完了,就笑着问道:“小丁要来?” 彭长宜点点头。 古卓又说:“如果小舒在就更好了,咱们的人就全了。” 彭长宜笑着说:“周末她回来我带她过来,唉,这段时间太忙,我连着两三周不回家了。”想到这里,彭长宜有了一点心事,因为舒晴怀孕,有件事情她一直不能释怀,就是她跟娜娜之间的约定,彭长宜就想着回家,早点跟娜娜摊牌,早点解除舒晴的心理负担。 古卓突然说道:“小丁不能吃羊肉,怎么办?” 彭长宜忽然想起来说道:“对了,刚才江帆说她想吃您的豆角焖饼。” 王家栋一听,立刻就慌了,说道:“今天没有饼,这样,我赶快去和面。” 彭长宜说:“别了,我让老顾去买,顺便再让他买点别的回来。” 王家栋说:“路不好走,别去了,和个面烙张饼不费事。再说了,咱们家什么都有,不需要出去买,大不了把周末给你们准备吃的东西提前吃了,等小舒回来我在准备。” 彭长宜笑了。 古卓也笑了。 这下,可是有王家栋忙的了,古卓给他打下手,他们配合默契,彭长宜一看根本用不上自己,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给老顾打电话,问他车上还有什么酒,拿过来。 老顾说刚领了一箱五粮液,未开封,彭长宜就让他拿过两瓶,他不忍心喝樊文良给部长带的酒。 老顾将彭长宜送到门口后,自己就到前院找那对四川夫妇聊天去了。阆诸农场,邹子介只留下这对川籍夫妇,据说,这对夫妇跟着邹子介南来北往好几年了,夏天的时候,他们没少吃这对夫妇做的川菜。 老顾接到电话后,开着车就过来了,手里拎着两瓶酒,身上落下一层雪花。他来到北屋后,将酒放在部长房间,他没有看到彭长宜,就走进了西边的屋子,见彭长宜正歪躺在床上看电视。 他说道:“酒放那边的屋子里了。” 彭长宜说:“中午不回去了,在这里吃火锅。” 老顾说:“我到前面跟老张两口子去凑凑。” 彭长宜说:“那干嘛?一块吧。” 老顾说:“他们也吃火锅,他们弄得火锅是辣的,对我口,刚才就说好了,如果咱们不走的话,让我过去跟他们吃,我都答应他们了。” 彭长宜说:“那你就随便吧。” 老顾走出来,王家栋见他要走,就开开门说道:“顾师傅,一会吃火锅。” 老顾笑了,说道:“我去前院跟他们吃,也是火锅,已经跟领导请好假了。” 王家栋说:“你干嘛那么见外?” 老顾说:“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准备,不让我走,再有,我比较喜欢吃辣口的火锅。” 王家栋知道老顾轻易不跟他们在一起吃,倒不是他见外,是规矩,他就说道:“我这里好多火锅底料都是他们两口子给的,既然都是火锅,你去哪儿吃都行。” 老顾说:“您还缺什么东西不,我去买。” 王家栋说:“不缺不缺。” 老顾走后,彭长宜也出来了,说道:“我干点什么?” 王家栋说:“没你的事,难得到我这儿来,歇着去吧。” 彭长宜笑了,说:“批评我最近来的少是吧,好,我立功赎罪,扫雪去。” 彭长宜说着,就拿一把扫帚,开始扫台阶和院子里的雪。他一直扫地外面水泥晒场的地方,为的是丁一来了不至于脚下太滑。 扫完后,他拎着扫帚进了院里,部长探出头说:“你把那张大桌子支上吧。” 大桌子,是当时古华特地给他们拉来的,可以坐十多个人。彭长宜说:“用不开,咱们统共才五个人。” 王家栋说:“东西多。” 古卓也说:“还是用那个小圆桌吧,我们可以把东西放在别的桌子上。” 彭长宜点点头,冲古卓伸出大拇指,幽默地说道:“对头。” 古卓开心地笑了。 彭长宜就从厨房搬出一个折叠的小桌子,他径直将小桌子搬进了他的房间。 部长站在东边厨房的门口问道:“你干嘛往你屋子搬?” 彭长宜说:“我这屋又不住人,有点味也没事,你们那屋子不行,火锅的味道比较冲。” 王家栋不再说什么了,火锅的味道的确不好消散,又是冬天,不宜长时间通风。 彭长宜又从部长屋里搬来三把椅子,凑齐五把椅子,他特地给其中一张椅子上垫了一个棉垫。 彭长宜理所当然地干起了跑堂的活儿,他左右两手,一次次地往返厨房和西屋之间,将所有洗得干干净净的绿色的蔬菜以及冬瓜片、土豆片、萝卜片、红薯片以及六大盘的羊肉,等等,摆满了他那张大班台,给这间久无人住的屋子平添了许多生气。 所有的料理碗筷都摆放齐全后,部长大声叫道:“长宜,过来,端锅。” “好嘞,这个活儿必须我干,你们谁都干不了。” 他一边兴奋地磨叨着,一边来到厨房,桌上摆着一个大号电火锅,这个电火锅还是个鸳鸯锅,分清汤和麻辣汤两种。 彭长宜一看,说道:“您什么时候置办的家当?” 王家栋说:“是小圆给我买的,他们买这些东西便宜,特地给我买了个大号的,说咱们这里人多,一次都没用过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就说明您背着我没有偷嘴吃。” “哈哈,臭小子!” 古卓也跟着一起大笑。 部长说:“也不知道他们到哪儿了?” “哈哈,我们到了!” 正说着,江帆牵着丁一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们的身上落了一层雪花。 彭长宜看到,丁一脖子上围着一件针织的绒围巾,身上裹着一件肥大的外套,一看就是江帆的衣服,她的身子已经明显变得拙笨和臃肿了。 彭长宜一见,夸张地说道:“天哪,大熊猫来了!大家快闪开!” 039 抢我的功劳 彭长宜一边说着,就一边大敞开门。 丁一“哈哈”大笑,说到:“有那么夸张吗?” “有啊,太有了!”彭长宜故意咧着大嘴说道。 站在厨房门口的王家栋和古卓也都大笑出声。 江帆搀着丁一就要上台阶,王家栋却说道:“等等,小卓,你再去扫扫台阶吧。” 丁一说:“不用,没那么严重。” 身边的江帆说:“你得了吧,这要是崴了脚,你可就有罪受了。” 彭长宜接过古卓手里的笤帚,说道:“我来吧,这雪本来就是我为小丁扫的,部长干嘛让你抢我的功劳。” “哈哈哈。”江帆大笑,他的笑声非常爽朗、开心,听的人都能感受得他欢乐的心情。 彭长宜小声嘟囔了一句:“看把您美的……” 哪知,这话被江帆听到了,他回头说道:“当然,你不是也很美吗?你也要再当爸爸了?” “我可不像您。”彭长宜说道。 江帆又是一阵大笑,说道:“我今天的确是很美,一会我有重大好消息宣布。” 王家栋说:“为了你的重大好消息,小卓,把电源插上,咱们开涮!” “焖饼还没盛出来。”古卓说道。 王家栋说:“先不让她吃呢,先让她尝尝我做的菜。” 丁一把自己和江帆脱下的外套,叠好,放在床上。 江帆看着一大桌子的菜和调料,说:“这待遇也太高了吧?雪天吃火锅,我在路上的时候就馋了。” 彭长宜说:“这火锅是因为您和小丁要来部长才弄的,我要是一个人在这里,他才不弄得这么隆重。” 部长白了他一眼,说道:“亏心。” “哈哈哈。” 江帆看着圆桌上的酒菜,说道:“部长啊,您今天可是真够配合我的呀,知道我今天高兴,弄得这么丰盛?这个是不是就是传说的酱猪头肉?” 一听说酱猪头,彭长宜也弯下身去打量,说道:“嗯,大概是,我也是只闻其名未吃其味呀!” 丁一笑了,说道:“我和小舒早就品尝到了,好吃的不可思议!” 彭长宜仍然弯着腰,说道:“就你们?俩孕妇,还能说好吃?” “是啊,你要感谢这个酱猪头,小舒就是吃了它吐的,才被我发现有了身孕……” 江帆说:“看把你能的,小舒怎么回事你科长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要是这样说,我还真是要感谢小丁呢。诶——我怎么感觉小丁就像圣母玛利亚,有一种母爱的职分,王子奇在他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得到你的庇护,我儿子又得到你的庇护,如果没有你,说不定早让她给……” 彭长宜说到这里,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王家栋说:“长宜,我发现你总结得很好,小丁的确有母爱的天职。” 江帆说道:“我说你们师徒是不是有什么企图,不然干嘛这么一唱一和地拍她的马屁?” “哈哈。” 大家坐下后,王家栋说:“今天桌上的这些东西,是我昨天去超市买的,我是想等周末小舒回来,请你们大家过来吃火锅,小丁不吃羊肉,我准备当天再去买条鲜鱼和鲜吓,只是没想到小舒也有喜!真是喜事连连,喜事连连啊!但是小丁今天就委屈你了,刚才老顾还问我买什么不,我一想你说吃焖饼,就没让他去买鱼和虾。” 江帆说:“不买就对了,孕妇的口味很奇特,她要是想吃焖饼,你给她吃鱼或者吃虾,那是典型的费力不讨好。”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才没让老顾出去买。”王家栋笑着说道:“小卓,去拿酒!今天得痛痛快快地喝它几杯!” “好。”古卓应了一声,刚要出去,彭长宜就故意说:“要拿就拿好酒,您没听江书记说吗?他有重大好消息宣布,而且您还弄这么丰盛的饭菜配合他,所以,酒也要喝好酒,不然辜负了下面的好消息。” 江帆听了“哈哈”大笑。 王家栋也笑了,说:“我就知道你惦记着我刚才说的老樊给我那两瓶酒了。” “等等。”彭长宜拦住了他,说道:“您只跟我说他给您留下两瓶酒、两条烟,但您当时可是没说是什么酒什么烟,这个您可不能打埋伏,明明樊部长给您撂下的两瓶茅台或者是五粮液,您却给我们拿上两瓶二锅头。” 王家栋笑着说:“二锅头不好吗?” 彭长宜说:“二锅头当然好,但是没有茅台和五粮液贵,我是不图最好,只图最贵。” “哈哈,真黑,实话告诉你吧,二锅头我也有,那是我自己平时喝的,你们来,我只能给你们最贵的酒喝。实不相瞒,老樊给我撂下的是五粮液,至于烟吗,多好多赖你们也不感兴趣,因为你们都不抽烟。小卓,去拿酒。” 古卓刚要出去,彭长宜拦住了她,说道:“要是五粮液就算了,还是喝我自己带的酒吧。” 彭长宜说着,就从班台后面拉出老板椅,拿出一瓶酒,说道:“樊部长给您带的酒,让我们都给喝了,下回该不给您带了。” 江帆见彭长宜只拿出一瓶,就问道:“就一瓶?” 彭长宜拿酒的手就停在半空,他看着江帆,又看着王家栋说道:“您听见这口气了吧,一瓶不够,不过您放心,不够的话也不喝您的,这里还有一瓶,这瓶再不够的话,还不喝您的,我还有。”他说着,又拿出一瓶,放在桌上。 江帆接过酒,打开,说道:“喝着看吧。” 彭长宜咧了一下嘴,说道:“部长,我算看中了,您那两瓶酒今天保不住了。” 王家栋高兴地说:“我根本就没打算保住,难得江书记有酒兴。” 江帆说:“到您这里来,我每次都有酒兴。今天,而且今天还有大雪伴舞!就更有酒兴了!” “得,不光有酒兴,诗兴也来了!小丁,到底是什么事让书记这么高兴?该不会你怀了双胞胎吧?”彭长宜一边往四只杯子里倒酒,一边拿着酒瓶,故意往后仰着身子看了一眼丁一鼓起来的肚子。 丁一抿着嘴,看了一眼江帆,她笑而不答。 哪知,江帆拉下脸,说道:“长宜,你这个人最大的不好就是太聪明了,我这宝都憋了半天了,就是想等喝酒的时候再宣布,你怎么就提前给我曝光了?” 大家一听,都睁大了眼睛,共同“啊”了一声。 彭长宜怔怔地看着江帆,说道:“真的是双胞胎?” 江帆坐了下来,他招呼着大家坐下后,说道:“我刚才说要宣布一个重大消息,指的就是这个,小丁上午在医院检查的结果的确如长宜所说,是双胞胎,而且是龙凤胎,我很高兴,我刚才还在路上嘱咐她,让她封锁这个消息,可是她却问你,能不能跟科长和小舒说,我说当然能了,他们不在封锁范围之内。说真的,这对我来说的确是意外之喜,老天眷顾我,所以我才来这里找你们喝酒。” “哇,真的呀?”古卓拍着手跳了一下脚。 丁一冲她微笑着点点头。 彭长宜搓着手说道:“好消息,好消息,的的确确是好消息,必须连干三杯!” 江帆说:“改天你带着小舒去找江燕查查,我这个妹妹呀,太仔细了,老早就怀疑还有一个胎心音,只是那个时候不太明显,最后终于让她得到验证了。” 彭长宜说:“是吗?那我可不能找她了,回头她一不留神,他也给我听出两个胎心音就瞎了,我弄三个孩子,还活不活了!” “哈哈哈。”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江帆一只手擦着眼泪,一只手指着彭长宜,笑得说不出来话。 彭长宜从没见江帆这么开心过,所以他临时决定,跟樊文良的谈话内容暂时不告诉他。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屋里的酒越喝兴致越高。 古卓见小丁只涮些蔬菜吃,就说:“我去给你上炒饼。” 部长拦住她,说道:“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抢功。” “我去给她盛。”古卓说道。 “不行,还有最后一道工序,你做不了,只能我去。” 部长说着就要起身,古卓连忙将拐棍递给他,给他披上外套,并且抢在他的前头,拿着一把笤帚去扫台阶,回身牵着部长的手,搀着他下了台阶,然后用笤帚在院子里扫出一条小路,直奔厨房。 丁一坐累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自言自语地说道:“真好!” 彭长宜说:“是啊,真没想到,他们也应验了一句话,叫苦尽甘来。” 江帆端起酒杯,说道:“长宜,来,为了我们再次做爸爸干杯!” 彭长宜跟江帆结结实实碰了一下酒杯后,一饮而尽。 江帆说:“小舒这次是不是该下决心调过来了?” 彭长宜一边夹菜一边说道:“我估计是。” “你还是尽早让她来的好,她这样的身子一人在外你就不担心吗?” 彭长宜说:“我怎不担心?这两次都是加完班半夜赶到省城,一早又回来了。” “哦?太辛苦了。” 040 不期而至的伤感 这时,古卓端上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焖饼进来了,她说:“小丁的焖饼来了,你快尝尝吧,香死人了!” 听她这么说,彭长宜故意冲古卓说道:“难道这焖饼只许姓丁的一人吃?” 古卓笑了,说道:“你有羊肉吃。” 彭长宜放下筷子,说道:“不兴这么偏心,羊肉也不是给我一人准备的,还‘小丁的焖饼来了’,你怎么不说是彭长宜的肉……” 彭长宜正兴致勃勃地学着古卓的腔调说话,忽然感觉自己掉进坑里了,他立刻不往下说了。 “哈哈。”江帆一阵大笑。 这时,王家栋进来了,古卓帮他弹去身上的雪花,刚才彭长宜的话他正好听进耳朵,就说道:“说呀?接着往下说,平时谁说得过你呀,好不容易自己掉进去一回,怎么不说了?” 彭长宜争辩道:“说就说,这肉,您也不是为我一个人准备的,所以,大家都有份,说是我彭长宜的肉,也可以说是……江书记……还有你们老俩……那个啥,啊,是不是?” 王家栋笑了,他重新坐下,说道:“小丁,趁热尝尝,看看对你的口不?” 哪知,还没等丁一说话,彭长宜就咧着嘴,说道:“还对口不,这焖饼就是她自己出幺蛾子点的,能不对口吗?回头我也……” 彭长宜说着,就将手伸进毛衣里面,双手在肚子上撑起一个大包。 王家栋一见他冒充孕妇,就照着他的“肚子”打了下去,说道:“让你矫情!” “哈哈。”江帆又是一阵开心大笑。 古卓给丁一拨了一点焖饼,丁一吃了一口,说道:“太香了,比你们那肉好吃多了!” “什么我们那肉,你还真让长宜带沟里去了?”江帆冲着她说道。 “哈哈。”大家哄堂大笑。 王家栋说:“雪越来下得越大,这是老天成心让咱们喝酒赏雪。” 古卓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说:“我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这么大的雪了,就连雪花的形状都能看清楚,一大片一大片的……” 她这话,立刻凝固了屋里欢乐的气氛,王家栋连忙说:“是啊,还是北方好,四季分明,深圳那个地方几乎没雪。” 江帆知道古卓伤感了,为了活跃气氛,他说道:“听小古这样说,我忽然想起了一个笑话,大军阀张宗昌写的一首打油诗,题目就叫下雪,他说:什么东西天下飞,东一堆来西一堆,莫非玉皇盖金殿,筛石灰呀筛石灰。” “哈哈。” 他的话音刚落,引得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彭长宜笑得差点没将嘴里的东西喷出来,赶忙背过身去,一阵咳嗽;丁一捂住嘴,不敢大力气笑,怕伤到胎儿,也是笑出了眼泪;古卓更是双手捂住肚子,笑得倒在了部长的肩膀上;部长笑得也是32颗牙齿暴露无遗。 彭长宜缓过劲,他笑着说:“筛石灰……”话没说完又是一阵笑,笑得差点背过气去,他伏在桌子上说道:“我的天哪,可是乐死我了,这辈子都没这么乐过……” 江帆一看自己说的笑话缓解了古卓不期而至的伤感,就笑着说:“是啊,这个大军阀的确很有意思,他有还好多个外号,狗肉将军、混世魔王,他嗜赌成癖,他还有一个外号,被人们所熟知,就是‘三不知将军’,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姨太太,不知道自己多少条枪,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但是这个劣迹斑斑,罪恶满盈的人,时不时地附庸风雅,经常作诗,走到哪儿就做到哪儿,我记得他还有一首诗,是游大明湖时做的: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 “哈哈哈。”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彭长宜说:“天哪,这也是诗啊,改天我也筛石灰……” 江帆说:“你别说,他只要诗一出,马上就有人捧场奉承。这样久而久之,他就真的以为自己是诗人了,刚才我说了他是三不知将军,其中就有不知自己有多少个老婆,他为此做过这样一首诗:要问女人有几何,俺也不知多少个。昨天一孩喊俺爹,不知他娘是哪个?” 古卓几乎都笑得趴在桌子上了。 就这样,几个人在谈笑中结束了这顿午宴。 彭长宜帮助古卓撤了桌子,将所有的碗筷放到厨房的水池里。 王家栋见丁一表现出倦态,就说道:“小丁,你和小卓去东屋歇会去,让他们俩在这屋聊。” 江帆看着丁一,说道:“也行,你去躺会,我跟长宜说点别的事。” 古卓就给丁一披上外套,小心地扶着她的胳膊,下了台阶。 王家栋就拄着拐棍进了厨房,他开始洗碗。一会,古卓就进来了,她撩起袖子说道:“我来吧。” 部长说:“你去陪小丁吧。” 古卓说:“她已经睡下了。” “这么快?” “她累了,孕妇觉多。” 部长听她这么说,就亲昵地吻了一下她的脸蛋…… 丁一今天坐的时间太长了,又困又累,古卓给她盖上了新被子,很快便入睡了。王家栋和古卓在厨房洗刷碗筷,西屋里,彭长宜这才切入正题,跟江帆汇报了樊文良说的话。 江帆听了彭长宜的话,若有所思地在房间踱步,他皱着眉,站在彭长宜面前,说:“长宜,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彭长宜说:“根据樊部长为人和他的性格判断,他说这话应该不是平白无故随意说的,肯定有缘由,要不您直接跟他通个话。” 江帆说:“现在不行,我中午喝了那么多酒,下午或者是晚上再说吧。” 彭长宜说:“是不是刘乐有什么政治问题?” 江帆说:“那不会,如果演员有问题的话,上边就会有内部文件下发。” 彭长宜又说:“那……是不是咱们太高调了?” 江帆说:“这个也谈不上,本来就是文艺晚会,观众都希望看到大腕,咱们请一两个一线演员也属正常现象,不过你说得对,如果没有缘由,老樊绝不会关心这等小事的。” 他们俩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道道儿来。 这时,蔡枫给彭长宜打了一个电话,说下午有时间想跟江书记汇报一下晚会准备情况。 彭长宜看了江帆一眼,跟电话里的蔡枫说道:“好的,你跟江书记联系,我马上回单位。” 很快,江帆的电话又响了,蔡枫说道:“江书记,你回来了吗?我们上午又开了一个协调会,有些想法想跟你汇报一下。” 江帆说:“是的,已经往回走了,路滑不好走。” 蔡枫说:“没关系,我们等您,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江帆说:“好的。” 挂了电话,江帆说:“走吧,你先回单位,我得把小丁送回去。” 彭长宜起身穿衣服,他忽然笑着说:“我无法想象双胞胎的家庭以后会是什么样?小丁估计是上不了班了吧。” 提到孩子,江帆脸上立刻有了笑容,他说:“肯定是乱,到时再说吧,指望她一个人肯定是不行。” 江帆拿了丁一的背包和围巾,来到东边的房间,就见部长坐在大写字台的后面正在看手里的照片,古卓趴在旁边,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见江帆进来,他们站起身。 江帆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丁一,说:“还在睡呀?” 古卓小声说:“小点声,别吵醒她。” 江帆说:“她必须得醒了,我单位还有事,长宜先走了,让我跟你们招呼一声。” 王家栋说:“要是有事的话你们就去忙,晚上再来接她。” 江帆说:“那不行,这一回单位就没有时间了。” “让司机来接。” 江帆和彭长宜有个不成文的约定,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外人到这里来的,江帆的司机也只是在春天这里不成规模的时候来过一次。 江帆说:“不了,她在这里,你们也不得休息。” 江帆说着,就走到床边,拉开挡在床边的一个布帘,叫醒了丁一。 丁一睁开眼,一边揉着一边说道:“是不是该走了?” 江帆笑着说:“是啊,不走的话你就会把月亮睡出来的。” 丁一撑着床坐了起来,她的脸红扑扑的,煞是好看:“我睡暖和了,你要是不叫我,估计真能睡到天黑。” 江帆递给她鞋子,说道:“你睡起来没完没了,部长他们都没有地方休息了。” 王家栋说:“我们不休息,你们走了我们俩就去照雪景。” 江帆过来看了看他拍的照片,说道:“不错不错,您啊,最好在一个位置,一个角度,拍下这个农场的春夏秋冬,早中晚,甚至是雨雪雹雾,等几年后再看,会是非常有意思,可以出了一个主题摄影展。” 王家栋笑了,说道:“你就拿老同志寻开心吧,我用你送我的相机拍照,只是打发时间,开什么摄影展?你别取笑我了。” 丁一说:“部长,我看他说的可行。” 王家栋放下照片,看到丁一正在穿外套,他就嘱咐说道:“小丁,你刚睡醒,愣几分钟再出去,小心感冒。” 041 有人告他追星 江帆看着丁一说:“不急,你穿好衣服准备好,我先去温车,一会回来叫你。” 江帆说着,就拿起丁一的背包,大步走了出去。 丁一看着照片说:“部长,您现在就可以出去拍雪景,这应该是今年最大的雪了。” 王家栋说:“是的,等你们走了以后,我们就出去玩会。” 这时,江帆发动着车后,又顶着大雪进来了,他在门口弹去雪花,向丁一伸出手,说道:“走吧。” 古卓帮助丁一围好围巾,送她出门。 江帆站在台阶的下边,伸出手接住了丁一的手,说道:“小心脚底。” 丁一抓着江帆的手,下了台阶,小心地走出了院子,江帆给她拉开车门,部长笑着说道:“小丁以后就该享受总统待遇了。” 江帆笑着说:“有人享受总统待遇,就有人享受仆人的待遇。” “哈哈。”部长笑了,挥手跟他们再见。 看着江帆的车向门口驶去,古卓伸出双手,仰起脸,面向天空,任凭雪花轻柔地落在自己的脸上,融化,凉凉的,她沉醉地说道:“感觉真好!” 部长说:“我去拿相机给你照雪景。” 古卓看着他,道:“我也是总统待遇?” 部长说:“你不是总统,是女神!” “哈哈。”古卓弯腰抓起地上一把雪,照着部长的身上就扔了过去。 部长吓了一跳,说道:“这个游戏我可是玩不了。” 古卓说:“好,我去拿相机,你等着。” 古卓说着,叉着胳膊,就跑进了院里。 王家栋看着古卓活泼的神态,他也仰起脸,闭上了眼睛,任凭柔柔的雪花落在自己的脸上…… 江帆把丁一送到家后回到单位,蔡枫和彭长宜在等他,跟他汇报了晚会的最后准备情况。 蔡枫说:“有一件事我正在跟彭市长商量,我昨天跟中央台的刘导沟通了一下,我说能不能让你们的主持人跟我们地方台的主持人互动一下。他想了半天,说,这台节目搞了几十场了,还没有这样的先例,他说他们要研究一下,下午他给我打电话,说可以照顾一下地方台的主持人,但是不能同台互动,可以在台下互动,要设计一个场景,不要让观众感觉到突兀,更不能为了互动而互动。所以我想让小丁上。” 江帆听了这话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彭长宜,问道:“长宜的意思呢?”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这个……没有太大的必要吧?您头来的时候我也在跟蔡部长讨论这个问题。” 蔡部长说:“咱们投入了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怎么也得要往出推介一下咱们自己的主持人,让大家看看,我们自己的主持人跟中央台的一比,丝毫不差。” 江帆想了想说:“我也认为没有必要,如果你坚持这样做,也未尝不可,但是小丁不能上,可以换其他人。” 江帆这话正中蔡枫的下怀,蔡枫本来就是经不住翁宁的软磨硬泡,非要给她设计一个出镜的机会,蔡枫绞尽脑汁想了一个这样的办法,因为他听翁宁说小丁怀孕了,那样的话,江帆肯定不会让她出镜的,所以,出镜的事自然就落在了翁宁的头上。 江帆当然不知道蔡枫的小算盘,这个毕竟是小节问题,但是他最后说道:“推介咱们的主持人,我的意见还是以节目总体规划为主,千万不要让观众感到牵强。” 蔡枫说:“这个请书记放心,我们会考虑周全的。” 商量完事情后,蔡枫和彭长宜走了,江帆看了看表,自己的酒也消耗得的差不多了,他就决定给樊文良打一个电话,跟正在弯腰收拾纸杯的秘书说道:“我打个电话,这段时间别让其他人进来。” “好的。”秘书收起纸杯就走了出去,给他关好房门。 江帆拿着手机就来到了里间的会客室,他拨通了樊文良的电话。 樊文良接通后,江帆说道:“樊部长,我回来后才知道您走了,本想给您打电话,后来长宜说您中午有活动,我就没给您打。” 樊文良不紧不慢地说道:“的确是这样,中午这边有个应酬,不然我就等你回来了。” 江帆见樊文良没有提晚会的事,就说:“我回来后跟王部长我们吃的火锅,正好下雪了,我们也就都没回去。” “呵呵,听着都有兴致,争取我下次赶上。”樊文良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江帆说:“您只要想吃,什么时候来王部长都可以做,他那里家伙什可齐全了,特意让儿子给买了个大号的电火锅,而且是鸳鸯锅。” “是啊,我今天过去后,看到他们都很好,就放心了,小古也恢复了,我为他们感到高兴,如果不是这边早定好的事,我肯定中午就会在阆诸了。” 江帆说:“是啊,我和长宜今天也是这种感觉,守得云开见月明,所以我们今天中午也违背纪律了,喝了两瓶酒。” 最近,省纪委接二连三出台文件,强调领导干部工作纪律和生活纪律,所以江帆才这样说,就是他不说,将来王家栋也有可能跟他说起。 樊文良怔了怔,这才说道:“小江啊,我今天在电话里跟长宜聊了两句,但是没跟他明说,你们请演员还是低调一些好,别搞那么高调,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江帆嗫嚅着说道:“樊部长,我……不太明白,刘乐是节目组要求请的,为了提高节目的收视率……” “小江。”樊文良打断了他的话:“我直接跟你说吧,有人为这事把你告到廖书记那儿了,说你追星。” “啊?我追星?” 江帆大吃一惊。 “是啊。” 江帆委屈地说道:“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我怎么可能追星?” 樊文良说:“你想想,全国有几个地方晚会可以请得动他,那么一个大腕儿,很少在地方演出中露面,你却花重金请到了,不是追星是什么?” “这个……” 江帆一时语塞。 樊文良继续说:“尽管长宜告诉我了你们的关系,但外人怎么知道,人家就是会认为你们是用重金请到的他,你怎么可能跟每个人去解释你们背后的这些关系,再有,这些关系你能跟外人解释吗?” 江帆明白了,他说:“是,您批评的是,廖书记怎么说?” 樊文良说:“廖书记还是能理解你们的,但也是让我提醒你,注意影响,既然有这样的说法,哪怕是欲加之罪也要引起注意,这就说明阆诸不是太平的。小江,这一年阆诸搞的不错,嫉妒者有之,仇恨者有之,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尽管人人都可以追星,但是官员追星就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了。” 江帆释然了,说道:“我明白,谢谢您的提醒,我马上撤掉刘乐。” 樊文良听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他感到很欣慰,就说:“小江啊,有一个情况你要时刻警惕,阆诸不是铁板一块。” “我明白,樊部长,小江太感谢您能及时提醒了,不然这次……” 樊文良说:“你别感谢我,这次不是我主动要这样做的,是廖书记让我问问你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你们是他来后提起来的干部,也是他最欣赏的年轻的干部,他内心是爱护你们的,既然在工作中出现不同声音,甚至是别有用心的声音,那就不能小视,就要引起高度重视。所以,廖书记他没有通过组织程序处理这件事,只是私下跟我说,让我了解一下情况。” 江帆说:“感谢您和廖书记的栽培,在这件事上,我的确没想这么多,忽视这个问题了,以后小江不会犯同类错误了。” 樊文良说:“也不能叫错误,因为你又没真的追星。你也别有思想负担,我要提醒你的是,时刻绷紧斗争这根弦,大小事都需谨慎!” “小江明白。” “好了,不说这个了,听说小丁有喜了,祝贺你们啊!” 一说这个,江帆立刻喜笑颜开,他故意压低声音说:“报告樊部长,小丁的确是有喜了,而且怀的不只是一个,是两个。” “两个?双胞胎?” “是的,还是龙凤胎。” “哈哈,向小丁转达我的祝贺,祝贺她当双胞胎的母亲!以后,有你们累的了!” 江帆说:“是啊,是啊,我一定向她转达。” “尽管累,也会是一种幸福,你看我,我只要一回去,孩子们排着队来向你问好,那感觉,就跟军委主席检阅三军的感觉一样。” 江帆笑了,说:“这个,没有可比性,我是抚养自己的孩子,而您……” 樊文良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是不是又要给我戴高帽子?好了,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就这样吧,推掉刘乐合适,说明你对这件事的认识是积极的,我也好回复廖书记。” “好的,廖书记那里就多拜托您了。” 挂了樊文良的电话,江帆从里屋走了出来,他按下桌角的一个红色按钮,秘书邸凤春进来了,江帆说道:“把彭市长和蔡部长叫来。” 042 成功激怒蔡枫 邸凤春出去了,一会又进来了,说道:“彭市长马上到,蔡部长刚出去,马上回来。” 正说着,彭长宜进来了,他见江帆正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说道:“出了什么事?” 江帆站定了,看着彭长宜,半天才说:“长宜,刘乐咱请不得,退掉吧。” 彭长宜一听就急了,说:“那不行!动用了这么多的关系,而且他也好不容易才答应来,我们又不用人家了,这算怎么回事?” 江帆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彭长宜跟江帆对视了几秒钟,忽然意识到什么,就问道:“是不是樊部长……” 江帆点点头,又开始在屋里踱步。 彭长宜说:“到底怎么回事?” 江帆站在窗户前,仰头看着窗外的天空,说:“有人到廖书记那儿告我了,告我追星。” “追……星?”彭长宜就是一愣。 “是啊,追星,找不到我别的毛病,居然告我追星,真是煞费苦心了,不过追星也是一宗罪。”江帆自言自语地说道。 彭长宜气愤地说道:“这算什么追星?” 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既然知道是欲加之罪,那廖书记和樊部长应该能正确对待。”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好说不好听啊。” 彭长宜仍然不甘心,他太知道请到刘乐有多么的不易,就说:“追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江帆回过头,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啊,你真糊涂,从政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普通人能做的事,你却不能做,谁都可以追星,官员追星就是政治问题了——” 彭长宜点点头,他明白这个道理,又问道:“您跟樊部长通话了?” “通了。” 彭长宜明白了,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才嘬着牙花子说道:“我理解,但是退掉刘乐……实在有难度啊?怎么跟人家去说啊,人家本来都不参加有偿演出了,是咱们死乞白赖地邀请人家,还通过各种关系……这……唉——” 江帆看着他说:“我知道你为难,但为难也得办,这样,蔡枫马上回来,你跟他好好商量一下,但追星的事不要扩大范围,不行的话你直接去趟北京。” “去北京……唉,书记啊,您拿刀杀我都行,这个的确是太难办了,首先我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彭长宜心里别扭极了。 江帆没说话,他转身拿起手包,说道:“你在这里等老蔡吧,你们俩商量,我有点事先走了。” 江帆没容彭长宜说话,就走了出去,把彭长宜一人撂在办公室。 彭长宜想了想,心说,你倒会躲清静,你走了,剩我一人在这里干嘛,他叹了口气刚要出去,蔡枫进来了,他说道:“我看见江书记走了。”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示意他坐下,说道:“他看见你了吗?” “看见了。” “他怎么说?” “他说,长宜在我办公室正等你,快去吧。” 彭长宜笑了,伸手示意他坐下,说:“是的,江书记的确临时有事。” 蔡枫见彭长宜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就问道:“把咱们叫来有事吗?” “有事呗。” “什么事?” 彭长宜看着他,说:“难事。” “难事?”蔡枫的眉头就是一皱。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学江帆的样子在屋里来回踱步。 蔡枫急了,说道:“有什么事就说吗?你急死我了。” 彭长宜站在窗前,也仰头望着窗外的天空,说道:“这事实在太为难了,你无法想象有多难。” 蔡枫说:“彭市长,你能不这样吗?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一刹那间,彭长宜想好了理由,他转过头,看着蔡枫说道:“老蔡,我知道刘乐的那个导师是你找的关系,现在,事情突然有了变化,你马上进京,去找他那个导师。” 蔡枫问道:“找他干嘛?” 彭长宜说:“唉——我亲爱的蔡部长啊,刘乐,我们不能请他来了。” “为什么?”蔡枫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 彭长宜又十分为难地说道:“这个……怎么跟你说呢,反正我们不能请他来了,要退掉。” 蔡枫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说道:“谁爱退谁去退,我不去!没这么办事的!”他说着,就怒气冲冲地往门口走。 彭长宜一见他要走,心说,你走还行,你走了,谁去办这事。他看着蔡枫,等蔡枫的手刚触碰到门把手要开门的时候,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老蔡,有人告我们追星,这事你躲不了干系。” 果然,蔡枫的手在门把手上停顿住了,然后松开手,转过身,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背过身去,又开始低头踱步。 蔡枫心里没底了,他重新走回来,坐在沙发上,看着来来回回的彭长宜,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坐在了他对面,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茶杯,一看是空的,又放下了,说道:“有人把咱们告到廖书记那儿了,说咱们追星。老蔡啊,你说,刘乐我们还能请吗?” 彭长宜巧妙地将告江帆追星变成了“告我们”,就是这样一个细微的转变,激起了蔡枫的愤怒。 蔡枫大声说道:“他这是放屁,请刘乐也不是咱们的主意,是节目组的主意,为了提高收视率,这么多企业出了赞助费,就是我们的主意请了大牌明星,企业高兴,老百姓高兴,这又有什么不对?追星这帽子扣在我们的头上太牵强了吧?” 彭长宜说:“老蔡啊,我刚才跟你一样急,也是这么跟江书记说的,但是江书记说了,这是政治任务,我们就是卖多大的脸,也要做,没办法。” 蔡枫仍然不依不饶,说道:“江书记不是不知道,我们请到刘乐有多难?” “江书记什么都知道,但是官员追星,你想过后果吗?到时上边真的追究下来,你我还有的跑吗?” 蔡枫语塞,是啊,无论大小事故,挨宰的从来都是具体办事人员,而他是宣传部的部长,这是再怎么追究责任,也是追究不到政府副市长彭长宜的头上的。 想到这里,蔡枫忽然大骂道:“是谁这么阴险,自己不干事,专躲在暗处放冷枪?这不是成心和我……和咱们我过不去吗?” 听他这么说,彭长宜淡然一笑,说道:“不怪别人,怪咱们自己,想得不周全,没想到请刘乐来有什么不妥。” “本来就没什么不妥?充其量这是个群众文化娱乐活动,如果这样扣帽子的话,那人家大牌明星是不是就请不得了,那春节晚会他们是不是也不能上了?如果他们上了春节晚会,那是不是中央宣传部长也追星?总书记也追星?” 彭长宜噗嗤笑了,说道:“你冷静冷静,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我们还是商量商量怎么办吧?” 蔡枫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是气不顺,就是有这么一些人,平时自己不干事,别人干吧他又挑三拣四,长宜,说句不该说的话,是谁干的,我能猜出七八分,就是看着这段江书记比较器重我,心里嫉妒,想方设法给添堵,没事找事,这种人,别让我……” 蔡枫本想还往下说,可能意识到说多了不好,便止住了话头,恨恨地骂了一句粗话。 彭长宜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样,咱们喝点水,你也消消气。” 彭长宜开开门,冲着旁边叫道:“小邸,小邸。” 邸凤春进来了,他看了看两位领导,刚要问什么事,彭长宜说:“给我们倒两杯水。” 邸凤春一听,赶忙给他们沏了两杯茶水,放在他们各自的面前,说道:“彭市长,有事再叫我。” 彭长宜点点头,看着邸凤春出去了,就说道:“蔡兄,我不是跟你说大话,我是从基层走上来的,走了这么多地方,经过很多事,但是从没办过啐出的唾沫又收回来的事,太他妈的窝囊了!但是啊,这些牢骚只能你我之间互相发发,千万不要到外面去发,免得被人抓住把柄,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蔡枫盯着彭长宜问道:“推掉刘乐,是江书记的意思,还是上级的意思?” 彭长宜说:“老蔡啊,你怎么还不开窍,无论是江书记的意思还是上级的意思,这有区别吗?事,是咱俩干的,屎,还得咱俩去擦,自认倒霉好了,不要去琢磨这些无用的问题了。” “他妈的!”蔡枫也恨恨地骂了一句。 彭长宜笑了,说道:“所以老蔡,眼下还是想想怎么退人吧。” 蔡枫为难了,这事,谁碰到谁都会为难,他想了想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啊,而且刘乐还不是一般的神,这以后咱们这条道儿就算断了,不但在刘乐这断了,还有帮助咱们的那些朋友,那些关系,可就都断了,以后阆诸再要搞什么活动,咱们可就不好再张嘴求人家了?” 彭长宜说:“以后说以后,眼前的问题要紧。” 043 坏事变好事 蔡枫说:“就是眼前的问题不好办,才会影响到以后,这可怎么跟人家解释呀?要不,彭市长你出面做这事吧?” 彭长宜眼睛一瞪,一点希望都不给他,说道:“老蔡啊,从始至终都是我在配合你,这本身就是宣传口的事,哪有我一个副市长管这事的?再说,人家谁认得我是谁呀?这事,只能你去。” 蔡枫也急了,争辩道:“怎么是你配合我?那是江书记在常委会上做出的决定,是我们共同完成这个任务。” 彭长宜说:“从一开始我掺和你们这事就是不伦不类,江书记不得不那样说,其实他让我参与这事的真正目的就是在人力、财力上帮助你们一下,整合社会资源,依靠社会财力办好这台晚会。咱们开始分工也是这样分的,对不对?再说了,我就是一个大老粗,哪会跟这些文人打交道啊,他们一张嘴就是行话,只有你才能跟他们对上口,我听都听不懂,你让我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把事办砸,砸也是砸你的牌子,宣传口的事是你的是,不是我的事。” 蔡枫想说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辩倒他,就叹了一口气,说:“彭市长,你说,这是人办的事吗?” 彭长宜心说,要是好办,江帆不至于说完就闪了,敢情宣传部长要光是上台跟演员握手的美事,谁都会干,想到这里他说道:“老蔡,这事你我之间推来推去的没意思,你去办吧,尽管不用人家了,但是出场费该给还是要给的,最起码给一半。” 蔡枫一听,眼睛来了精神,问道:“江书记是这样说的?” 彭长宜看着他,说:“江书记什么都没说,是我说的,你尽管去办,什么时候走我去想办法弄钱还不行吗?” 彭长宜这样说,蔡枫有了底气,他感觉跟彭长宜共事还是很容易沟通的,而且彭长宜不像殷家实那样好给人挖坑,彭长宜是实心实意为了工作,他就说道:“这样还好办一点,有可能人家刘乐未必要,但总能说明咱们的无奈和心意。” 彭长宜不想多浪费口舌了,就说道:“既然决定不用人家了,就尽快跟人家说明,别耽误人家的事,你明天就赶紧进京吧。” 蔡枫叹了一口气,忽然抓住机会说道:“我刚才在路上想了,那个主持人互动的事,既然书记不同意让小丁出面,你看让翁宁出来怎么样?” 彭长宜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心说他可真会找机会讲条件,就说道:“我刚才说了,业务上的事我不费心,我只负责协调资金的事,至于怎么搞,那是你的事,我本身也不懂,你愿意用谁就用谁,但是有个原则,别让观众生厌就行。” 蔡枫松了一口气,他总算可以对翁宁有个交待了,就说道:“那是,那是,至于环节怎么设置,我再给中央台的导演商量。” 蔡枫走了,彭长宜望着他的背影,想着退演员这事也难为他了,但是彭长宜瞬间决定把这差事交给他,让他体验一下他的同盟者这样做的恶劣用意,所以,尽管他反感主持人互动,但为了让他去退演员,他只好接受了。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坏事变成了好事,通过这件事,相信蔡枫更加能认清殷家实的本质,相信他们之间的裂痕会越来越大,另外,他也庆幸自己逃过这一关,这件事的确不好办。 丁一这段时间上班不太正常,她的节目由另一个主持人代替,她只是做做文案工作,或者到单位开开会,丁一现在的中心任务很明确,那就是两个字:保胎。 是啊,她不能再失去她的孩子了,工作离开了她,还有人去做,但保胎这事别人替不了她,这也是这段时间江帆开导她的理由之一,她只有接受的份儿,没有反驳的理由。 因为她只要一犹豫,江帆就说亲自给她请假,市委书记给人请假歇班,这不是用权力再压人家吗?她哪能让江帆出面给自己请假? 再说,以汪军为首的台领导,对丁一的印象普遍都很好,对她也很照顾,这倒不是因为丁一是市委书记的夫人,是丁一一贯的工作态度决定的,加上上次她晕倒在直播室这件事,无论是领导还是同事们,对丁一的敬业都没得说。 何况目前她还有一个正当的身体理由,怀孕总是三天两头闹悬,任谁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的,所以,台里从上到下,在丁一歇假这个问题上是一路绿灯,除非她这个节目需要她审阅的时候才打扰她。 丁一知道自己享受着某种特权,但是没办法,她目前这种情况,只能如此,在这个问题上,她不敢要强了,何况她目前还怀的是双胞胎,江燕经常打电话嘱咐她,说怀双胞胎的风险要远远大于单胞胎,这就需要她时刻小心,不能有任何的大意,因为她属高龄产妇,所以对待工作,她要强不起来了。 但是今天,她却接到了广电局局长郎法迁的电话。 郎法迁非常客气,说道:“小丁啊,身体怎么样了?” 丁一说:“朗局,您好,您找我是不是有事?” 郎法迁笑着说:“有个问题想跟你研究一下,这样,我派专车、专人去接你怎么样?” 丁一心想自己最近上班不正常,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单位有事,局长亲自找她,还派专车专人,她就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您太客气了,有事您直接吩咐。” 郎法迁说:“不是客气,是我知道你身体情况,我也知道这段时间你尽管不在单位坐班,单位的事一直在干着,但有件事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请你出马了,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让小岳去接你。” 丁一想了想说:“我自己打车去吧。” 郎法迁赶忙说:“那可不行,万一你出点状况,我可是担当不起。” “呵呵,没那么严重。” “不行,你等着,我的车马上就到。” 丁一放下电话,就赶紧换上宽松的孕妇裙,外面穿上江帆一件保暖外套,围上围巾,穿上平底靴,她想了想,又戴上一只口罩,戴口罩是自己虚荣心作怪,她不想这个样子被人认出。 她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门口进来一辆车,司机看见了她,就没进来,而是后退倒了回去。 岳素芬从车上下来,她迎着丁一紧走了几步,说道:“我的天,我这才几天不见你啊,你怎么就这样了?” 丁一笑着说:“我怎么样了?” 岳素芬打量着她说:“这长得也太快了吧,你是不是记差日子了?怎么看着都快生了?” 丁一说:“怎么可能?” 岳素芬说:“我知道不可能,但是给人的感觉肚子好大呀!” 丁一说:“我穿的衣服多,就显肚子大。” 岳素芬说:“也可能,不过也的确是大。” 岳素芬给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说:“这个车门你都快进不去了。” 丁一笑着说:“你就忽悠我吧。” 上车后,岳素芬说:“小丁,你检查着吗?是不是双胞胎呀?” 丁一想起江帆的嘱咐,就说:“呵呵,怎么可能。” “可能不可能你查着吗?” “最近没查。” 其实,丁一倒不想跟岳素芬隐瞒,但是想到岳素芬跟郎法迁的关系,想到郎法迁跟蔡枫、殷家实的关系,她忍住没告诉她,就转移了话题,问道:“局长找我有什么事?” 岳素芬说:“你去了就知道了,好事。” “呵呵,我从不认为是什么好事。” 岳素芬也笑了,说道:“好事就不找你了。” 到了单位,岳素芬直接把丁一带到了汪军的办公室,这里,正坐着郎法迁和汪军。 郎法迁和汪军见到丁一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汪军说:“丁一啊,这还是你吗?” 丁一摘下口罩说:“我变化就那么大吗?” 汪军说:“也太大了吧,走路都是这个姿势了。”他说着就学着丁一挺着身子走路的样子,极其夸张。 “好了,你将来有了媳妇也会这样的。”岳素芬打趣汪军。 汪军说:“女人怀孩子这么辛苦?想想小丁之前是多么的杨柳细腰……我就是有了媳妇,绝不让她变成这样。” 岳素芬说:“你少在这说大话,我们都看着你呐。” 郎法迁说:“小丁,你坐,今天找你来,的确是有一件事过不去了,我们商量来商量去,只能你请出山了……” 原来,欢乐中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晚会所到之处,串联词都是地方写,因为这个晚会是有偿的,只有地方更清楚该怎么向外界宣传自己推介自己。宣传部就将串联词的任务交给了文化局,文化局拿出一个脚本后,送到宣传部,宣传部长蔡枫和彭长宜看过之后,不满意,又将原稿打回,他们又拿出了第二稿,还是不满意,蔡枫觉得太过文艺,而且有些华而不实,彭长宜认为不接地气,要在圈定的范围内,尽可能推介阆诸,推介阆诸的人文、地理和区位优势以及新一届市委、市政府的四大战略。但是文化局长说:“我们的水平就是这样了,串联词本就应该广电局出,他们就是搞这个专业的,文化局当然写不好电视晚会串联词的脚本了。” 044 市委书记的抗议 就这样,宣传部又将晚会串联词的任务给了广电局,广电局自然就将这个任务下发到电视台,郎法迁亲自督导这件事。 文化局两稿都没通过审定,广电局对这件事就比较慎重了,郎法迁和汪军、岳素芬两位一琢磨,觉得还是由丁一担纲,只有丁一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就这样,就把丁一召唤回来了。 郎法迁找来了市委四大主体战略的有关材料和内容,说道:“小丁,没办法,局里实在找不出别人来担当此重任了,只能请你来了,文化局两易其稿,还没送到江书记那里就被毙了,现在晚会筹备情况已经基本完成了,就差这个串联词了,这个串联词是整个晚会的灵魂,如果没有一个好的串联词,那么我们投入了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搞这个晚会,就会逊色很多,如何更有效地宣传咱们阆诸,全靠这个串联词了。另外,市里要求中央台的主持人和咱们地方主持人要有个互动,这个你设计一下,要做到不显山露水才是,这也是市里的要求。” 丁一不解地说道:“为什么咱们主持人要出面?” “宣传部的意思是咱们主持人出现,也是咱们自我宣传的一个方式。” 丁一说:“中央台同意了吗?” 郎法迁说:“他们同意,但还是我刚才那个要求,时间不要长,不要为了咱们的人出来而出来,要做到衔接自然。” 丁一说:“咱们台谁出?” 汪军和岳素芬都看向了郎法迁。 郎法迁说:“这个我还没你们商量,小丁这样的身子肯定是不便,至于是谁最后再定吧。” 丁一说:“既然您不便说,那我就问问是男主持人还是女主持人,您知道,我不是因为好奇,我是为了解说词和现场气氛考虑的。” 郎法迁想了想说:“你先设定成女主持人吧。” 丁一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明白了,自己目前出不了镜,考虑到蔡枫和翁宁的关系,这个女主持人非翁宁莫属。 她转了话题又说道:“市里定的调子是什么样的?” 郎法迁说:“当然是积极、向上,欢快、活泼,至于深层次的格调,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问问江书记有什么具体要求就是了。” 丁一笑了,局里之所以让自己写这个脚本,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自己是“近水楼台”的原因。 晚上,江帆刚进家,就看见茶几上摆满了文件材料,就说道:“你去单位了?” 丁一正在厨房熬粥,说道:“是的。” “是不是单位又交给你任务了?” 丁一看了他一眼,故意拉长声音说:“是啊,沾你的光——这次晚会的串联词让我写了。” 江帆一听,就问道:“怎么让你写?不是交给文化局了吗?” 丁一走了出来,说道:“是啊,据说他们两个稿子都让宣传部给否定了,所以又交给广电局了。” 江帆说:“嘿,当初长宜没交给广电局而是交给文化局来写,就是怕广电局让你写,这下倒好,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丁一说:“所以我才说沾你的光呢。” 江帆说:“这又是郎法迁的主意?” 丁一笑而不答,她说:“干嘛,难道你还能给我推出去?” “当然能,那怎么不能?我马上就给他打电话。”江帆说着,果真拿出电话,就要打。 丁一一见,就急忙拦住了,说道:“我写就我写吧,我以后恐怕上班会更加不正常,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我歇班也心安。” 江帆看着她,心疼地说:“你现在能有这么大的精力吗?” 丁一说:“能,这个东西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 江帆走到她跟前,摸着她高高的肚子说道:“别说,这两个就是比一个大。” 丁一笑了,说:“是啊,今天岳素芬还说呢,肚子这么大,是不是双胞胎?我说不知道,最近没检查。” “嗯,这样保密的好,另外,我越发感觉住在这里安全清静,将来咱们孩子出生在这里还真是不错,我还真舍不得搬到其它地方去住了。” “你指的是军区大院的家属楼?” “是啊。” “不就在咱们这边的西院吗?” “是,但毕竟是家属楼,家属相对集中。” 丁一说:“要不,那边的房子也要,这边的咱们也住着。” 江帆说:“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今天晚上吃什么……” 丁一拉着江帆走进厨房,掀开锅盖,说道:“你自己看。” 江帆一看,是豆角焖饼,他问:“你做的?” 丁一说:“是啊,我回来的时候就想着今天晚上吃什么,那天王部长做得焖饼我没吃多少,因为吃的涮菜多了,途径超市,看见豆角非常新鲜、干净,就买了豆角和大饼,回家就做了,我刚才自己尝了尝,觉得还不错。” 江帆闻了闻,说道:“嗯,的确不错,豆角味道很浓,你应该再拍上两瓣大蒜,调点醋汁就对了。” 丁一说:“那天部长做得有大蒜吗?” 江帆说:“你可以推陈出新吗,我感觉来点大蒜味道会更有食欲,不信你就试试。另外,我可不可以给你提个意见。” 丁一笑了,说道:“请讲。” “能不能别搞这么素,我都快成小白兔了,今天上午开会,我们散会晚了,大家都没回去,在食堂吃的饭,奇怪了,居然全是素菜,我问道,怎么没肉啊?长宜说有啊,炖鸡块,我说猪肉,我要吃猪肉,最好是扣肉,结果逗得他和老肖哈哈大笑,他说,我认识您这么长时间了,您这可是第一次主动要肉吃啊,我说,尽管我不大吃肉,但架不住长期不吃啊,人总是要吃点肉的,我说你们伙房真是的,想把我们都变成小白兔吗?以后荤素的比例必须是一比一。” 丁一笑了,这一段时间,家里的确很少见到荤腥,她不好意思地说:“尽管我现在好了许多,但是闻到肉的味道还是有点……” 江帆说:“好好好,这样,我想肉了就去饭店或者在单位吃,今天长宜已经吩咐伙房了,我的意思是你也要适当增加一些蛋白质,这样宝宝才能长得快,营养才能全面。” 丁一想了想说:“我还是不要冒险了,这几天吐得刚不严重,再说那肉我实在是……” 江帆见丁一的表情都是要吐的表情,就赶忙说:“好好好,我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晚上,江帆跟丁一敲定了串联词的基本格调,又给丁一圈定了几个内容,这样,串联词的大纲就形成了,同时,腹稿也已基本形成。 两天后,丁一将晚会串联词的脚本用电子邮箱的形式传给了汪军,汪军打印出来后交给了郎法迁,郎法迁当天就将两份文字稿交给蔡枫和彭长宜。 蔡枫看完后问道:“谁写的?” 郎法迁故意说道:“你先看看怎么样,不行的话我再拿回去改?” 蔡枫想了想,说:“我看还行,该表现得基本都表现出来了,显然比上次那个好,和顺,而且有思想深度。一会听听彭市长的意见。” 正说了,彭长宜拿着稿子进来了,说道:“我看了,这次不错,把阆诸的过去和现在以及将来都在有限的文字中以不同的方式表达出来,反正我这水平是挑不出什么来了,看看蔡部长有什么修改意见。” 蔡枫又拿起文稿看了看,说道:“说真的,这个稿子还真无法改动,要想改一句话、改一个意思,整篇稿子都得动,这样就会影响到整体,既然彭市长认为可以,这样,我一会送给江书记看看,他要是认为行就行。” 郎法迁说:“不瞒两位领导说,这个稿子是小丁写的,我估计写的时候她肯定征求江书记的意见了。” 蔡枫一听就笑了,说道:“你们可真会找人写啊。” 郎法迁说:“撇开江书记这层关系,市里一些重大活动的串联词也几乎都是出自丁一之手,广电局能胜任此项任务的也只有她了。” 彭长宜一听说是丁一写的,就又低头看了一遍,心说,难怪看着这么舒服,果然是她的风格,即便是诠释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视角都与众不同,字里行间植入的阆诸内容,也是那么巧妙自然,羚羊挂角,看不出牵强的痕迹,就连出现阆诸主持人这个环节都设计得恰到好处。 彭长宜笑了,说道:“反正我没什么可挑剔的了,既欢乐了观众,也宣传了阆诸,看看蔡部长还有什么意见。” 蔡枫说:“既然是在江书记指导下完成的文稿,肯定江书记是通过了,我就更没有任何意见了。” 郎法迁说:“是小丁本来就具备这样的水平。” 蔡枫说:“看看,郎局长护犊子了吧?我也没说小丁不具备这样的水平,如果不具备这样水平的话,你们也不会让她担当此任了。” “哈哈。” 彭长宜和郎法迁大笑了,至此,晚会串联词算是通过。 045 人事布局有深意 元旦前夕,阆诸与中央台合办的《欢乐中国》,在阆诸体育馆隆重开幕,阆诸也邀请了方方面面的嘉宾来观看晚会。 这台晚会举办的很成功,尤其是公安局在这次活动中表现尤为突出,不但所有道路通畅,场内场外都调集了大量的警力以应对突发事件。 这也是褚小强来后第一次参与市里的重大活动,尤其是公安局调整局内部班子、全面整顿公安队伍后,第一次以崭新的姿容在广大市民面前亮相。 崭新的特警防爆车、警车、消防车,还有给巡警们配备的一水的进口摩托车,齐刷刷地摆在晚会现场的外围,负责治安的干警们,个个都是警容整齐,精神抖擞,无论是巡逻还是维护秩序,他们语言规范,动作优美利索,不再像过去那样警容不整、话语粗暴。 特别是在体育场外边停车场上,全部换上了交警维持秩序,他们统一配备耳麦,肩上装着对讲机,语言简单、动作规范,态度坚决,所有车辆摆放,必须遵守交警的指挥,忽然之间,这些平日里随意执法、灰头土脸,甚至有时着装都是不整的交警们,给广大市民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晚会七点开始,下午四点观众开始入场。 从沿途各个路口一直到体育场,这个期间最夺人耳目的就是公安干警和他们崭新的现代化的装备,都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体育场的入场大门两侧,不是由平时的工作人员把守,而是全部换成了武警战士,一个中队的武警,分站两侧,统一着装、统一站姿、统一佩戴各种先进装备,甚至连他们的身高都是统一标准。 让来这里的每一个观众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们几眼,对今天这些干警和武警们赞不绝口,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干警们,个个都忠于职守,扶老携幼,得到了广大市民的好评。 晚会取得了预期的效果,现场气氛热烈,秩序井然,和演员互动的环节更是掌声不断,中央台栏目总监亲自督阵,无论是现场录制还是阆诸地方台的实况转播,进行得都非常顺利。 这让栏目总监很是激动,他跟蔡枫说:“我们到过其它很多地方,从来没有一台晚会像阆诸这样顺利过,舒心过!” 因为阆诸要求现场直播的关系,栏目总监在北京再也坐不住了,赶到阆诸督阵,他生怕地方台在直播的过程中出现什么差错,那就会直接影响到这个栏目的生命甚至是他本人的政治生命。 因为在其他地方,他们是不允许当地现场转播的,阆诸从一开始就当做一个条件提出来,得到台领导班子同意后,栏目总监就一直为地方现场转播的事不放心,他亲自操控设备,亲自进行现场切换,直到最后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在晚会结束后的总结会上,彭长宜特别对公安局提出了表彰,并且转达了社会各界对公安队伍在这场活动中的普遍赞誉。至此,褚小强也完成了公安队伍从量变到质变的整顿转型任务。 元旦过后,江帆按照预期的谋划,开始了第二轮的人事调整,这次调整范围是针对各市县的领导班子,这次波及面更大,14个市县、行政区、开发区,无一例外全部涉及到了。 在这次调整中,江帆仍然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上次遭到重创的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殷家实,通过一段时间的“消极怠工”,也算是缓解了心头的怨气。 在这次针对下面市县班子的调整中,他改变了策略,积极配合江帆,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守住基层人事工作这块蛋糕的份额。 在第二轮针对县市班子的调整中,江帆多多少少照顾到了殷家实的脸面和利益,但是很有限,只局限于他的干亲家丰顺县委书记李东生。 江帆暂时没有动李东生,他想过后以别的名义单独把他调出来,目前他依然是丰顺县的县委书记,但却给丰顺空降了一个工作作风强势的县长和县委副书记。 这个县长是阳新县的县长余明光,跟魏克勤搭档多年,工作能力很强,江帆有意让他到经济发达的大市去锻炼,将来重点使用;县委副书记则是市委秘书科二科的一位年轻的科长。 这样的布局,显然对李东生形成了犄角架势,丰顺县再也不是铁板一块了。 还有一个地方,也打破了铁板一块的格局,那就是殷家实的老巢,他曾经工作多年的永和市。 永和在这次干部调整中,跟丰顺县差不多,几乎是大换血。 原永和市委书记被调到市“160”办公室,这是一个处级机构,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屈尚森任永和市委书记,永和市的市长仍然是原来的市长,但是,作为市委三把手的副书记则是大家谁也没有想到的人,那就是江帆的秘书邸凤春。 按说,市委书记的秘书下去任副书记,这也符合组织常态,但是邸凤春毕竟资历尚浅,而且跟着江帆也就是三个年头。 这之前彭长宜也有些担心,想让他锻炼一两年再放下去,但是江帆的理由是,要敢于大胆使用年轻的干部。彭长宜便没再什么,因为他想到了在亢州时,江帆直接让他的秘书林岩出任北城区委书记。 在这一点上,江帆对身边干部的使用,远比樊文良大胆。 江帆的秘书直插殷家实的大本营——永和市,这不得不让殷家实有些坐立不安,那几天,他总感到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盯着他的老巢,有一种岌岌可危的感觉。 从对丰顺县和永和市两个地方干部的调整中不难看出江帆的深意,在这两个地方干部布局上,明显印上了他江帆的痕迹,而且这个痕迹鲜明,突出,以后,他还会用组织手段巩固这两个地方的痕迹的,谁都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 在这次市县干部调整中,有一个人终于调到阆诸来了,这个人就是舒晴。 这天,彭长宜和市委组织部一位副部长去永和市送邸凤春上任,他前脚刚走,舒晴就到了阆诸市委组织部,向组织部递交了自己的调令和职务任命书。 当组织部将这一情况反映给市委书记江帆的时候,江帆就是一阵高兴,他立刻让组织部的人将舒晴送到常委大院来。组织部一位上了年纪的副部长陪着舒晴过来了,因为此时市委组织部,大部分人都去基层送干部去了,家里只留下他在值班。 那位副部长陪舒晴过来后,跟市委书记江帆和新调来的舒晴告别,这几天,组织部是所有部室中最忙碌的部门,他不能离开工作岗位。 江帆请舒晴坐下,亲自给舒晴倒了一水,舒晴赶紧起身说道:“江书记,我自己来吧。” 江帆说:“你第一天还算是客人,哪能让客人自己倒水喝?” 舒晴笑了接过水杯,说道:“谢谢江书记。” 江帆简单问了一下舒晴的情况,就打电话叫来了市委秘书长肖爱国。 邸凤春上任去了,江帆的新任秘书刘刚,前两天被派到省委党校学习去了,江帆非常重视加强秘书思想理论的学习和提升,所以这几天江帆没有专职秘书,市委秘书长肖爱国顶缺充当了他的秘书。 在等肖爱国的空儿,江帆问道:“长宜知道你回来吗?” 舒晴笑了,说道:“我还没顾上告诉他,接到调令也是很突然的事,昨天头中午下班,向衡部长找我刚谈完话,下午上班调令就到了。我自己去拿的调令,正好樊部长也在组织部,我跟樊部长见了一面,樊部长说省委刚发了文件,说简化干部上任手续,严禁各个单位搞迎来送往,省委机关要带头垂范,他说,你自己拿着调令去找江书记和长宜去报道吧,就这样,我谢绝了单位要送我的好意,自己拿着调令就来了。” “哈哈哈。”江帆笑了,说道:“尽管你是咱们的家属,但还是研究生副主任,怎么单位也没来人?” 舒晴说:“我们新上来的主任去中央党校学习半个月,张副主任说送我来,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江帆说:“我发现越是自己人,程序越是简单。前些日子公安局褚小强跟你一样,自己拿着调令来的,省厅一个人都没来送他。” 舒晴说:“是啊,反正是来这里,跟回到自己的家一样,送的人还不如我自己熟悉呢。” 江帆说:“那倒是,你怎么回来的?” 舒晴说:“我租了搬家公司一辆大车,将所有的东西拉了回来,我顺便坐搬家公司的车回来的。” “啊?那些东西呢?”江帆吃惊地看着舒晴问道。 舒晴说:“东西还在车上,车在那边办公大楼的门口,本来我是想报完道就回家卸车的。” 江帆睁大了眼睛说道:“舒晴,你可真够本事的,怎么自己就把事办了?这搬家是体力活儿,本应该是男人干的事,你怎么也该给彭长宜同志留下个表现的机会呀?” 046 彭长宜被蒙在鼓里 舒晴听江帆这么说就笑了:“呵呵,我能干还是自己干吧,再说,你们那么忙,他都有三四天不来省城了,哪有时间管我搬家这事呀。” 江帆感慨地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最近的确忙,尤其是这几天,感觉忙得乱乱呼呼,大事小事都得有个了结,别说十个指头弹钢琴了,再有十个指头也得用上。” 正在这时,肖爱国进来了,他看到舒晴坐在江帆办公室,先是一怔,随后就就跟舒晴握手,说道:“来了。” 江帆笑着说道:“老肖,我给你介绍一下,舒晴,省委政研室副主任,从今天起,调到咱们市委党校任副校长,唉,又是一个自己拿着调令来的人。” 江帆感叹了一下。 肖爱国一听就笑了,又伸出手跟舒晴握,说道:“太好了,欢迎,欢迎!这里是你的家,用不着别人来送。” 舒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江帆又说:“你马上安排人,跟小舒走,帮她把车上的东西卸回家,那么远的路,她居然今天把家都搬过来了,咱们的家属看来都很能干啊。” 肖爱国想起丁一自己搬家的事,就说道:“年轻的家属都能干,我们的不行了,依赖惯了。对了小舒,有点不凑巧,彭市长今天下基层了。” 舒晴说:“嗯,我也是刚知道。” 江帆说:“老肖啊,别耽误了,找几个人,先去帮小舒卸车,晚上邀上班子全体成员,在阆诸大酒店给舒教授、不,舒校长接风,另外,既然长宜还不知,咱先不告诉他,晚上给他一个惊喜?怎么样小舒?” 舒晴笑了,说道:“我没意见。” 本来,舒晴昨天拿到调令后,也没想立刻告诉他,也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加之她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安排,省城里阆诸那么远,她报道后就不想再回来了,一直忙到半夜,后来她发现彭长宜给她发了一个信息,由于当时没发现,发现后又很晚了,她就没给他回信,她知道彭长宜最近也经常晚上加班,这会想必他已经睡着了,就没忍心打扰他。 她不想占公家的便宜,让单位派车送她,她头天下午就找好了搬家公司,今天天还没完全亮,搬家公司的车就到了,她唯一的物质财产就是最近新买的那张标准的双人床,她可是不舍得送人;她的精神财产就是整整五大纸箱的书。 收拾这些不能不说是个体力活儿,但是舒晴不想让别人来帮忙,她更不可能让彭长宜过来帮忙。搬家公司的人以为她会有许多家具拉到阆诸,结果一看,除去一张床之外,就是这极大纸箱的书了,其它的家具都是单位配备的,他们帮舒晴打包好后,就送舒晴来了阆诸。 肖爱国亲自跟着舒晴来了,他知道凡是涉及到领导家中的事,他是不便叫其他人来帮忙的,只是叫了江帆的司机高山和自己的司机,加上搬家公司一个押车的,他们很快就把东西按照舒晴的要求搬到了楼上,舒晴早就想好了这些东西摆放的位置,她让他们把床搬到彭长宜的大书房里,支好,原来两大间卧室都有床,只是这间书房里没有,这张床摆在这里,将来会用得着。 肖爱国看着书房里的四组书柜很空旷,只有一些小摆件,单位给领导干部配备的书籍都在彭长宜办公室的书柜里,肖爱国说道:“你这些书我们帮你摆上吧?” 舒晴摆摆手说道:“这个活儿只能我自己干,这样我就知道哪本书放在了什么位置,找起来方便。” 肖爱国想想舒晴说的有道理,就帮她把所有纸箱打开。 这时,高山和肖爱国的司机抬上来一大包床上用品,舒晴指挥着他们先放在客厅的地毯上,她说这个活儿也只能她自己干。 肖爱国见所有的东西都搬上来了,就将搬家公司的人叫到旁边,悄悄给付了车费,搬家公司的人就撤了,等舒晴想找司机付车费的时候,搬家公司的人已经走了。 舒晴不好意思地看着肖爱国。 肖爱国说:“按照你的级别,我们都应该去省城接你,这笔费用公家是该出的,既然下面的活儿你用不着我们了,那我们就撤了,晚上再见。” 彭长宜此时正和阆诸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一起,将江帆的秘书邸凤春送到了永和市,永和市委和市政府一干人正在等候,履行完上任一切手续后,永和市的领导留他们吃午饭。 彭长宜没有推辞,因为他也想借机熟悉一下殷家实老巢的人,尽管可能在一顿饭不会发现什么,但是彭长宜感到再见已经近距离地走进了殷家实。 其实,早就他刚来阆诸下基层调研的时候,江帆就让他来过这里,只是那个时候还是原来的市委书记,现在是市委书记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屈尚森。 屈尚森比邸凤春早两个月调过来的。在上次那轮市直机关干部调整中,永和市原市委书记就调到市委“***”办公室了,党委一把手不能出现权力空缺,所以屈尚森是在那次调整中被市委任命为永和市委书记,那次是市长鲍志刚送屈尚森来上任的。 据说永和市被调走的原市委书记,跟丰顺县的李东生一样,也是殷家实这条线上的人,当年就是殷家实把他提拔到领导岗位上的人,他在永和时间最长,殷家实调走后,他从副书记、市长到市委书记,一直没有离开过永和,这次江帆把他调走,某种程度上说也是端了殷家实的老巢,何况还调走了这里一名市委副书记,江帆的秘书邸凤春下来顶缺,尽管永和市长没动,但早在半年前,江帆就将原来一位不得志的副市长提拔为常务副市长,当时殷家实还极力反对,但人事工作最终还得市委书记拍板。所以,这次永和市领导班子的布局,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地大换血了。 在以往的干部调整中,丰顺县和永和市两个地方,都是殷家实力保,尤其是涉及到永和市领导班子成员调换,没有一次不是殷家实来进行宣布的,好像他就是永和市的代言人,但这次江帆特意在常委会上安排殷家实和组织部部长赵志新,去另一个县送新任的县委书记上任,然后安排彭长宜和组织部副部长去送邸凤春来永和上任。这样耐人寻味的安排,相信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殷家实绝对感到了危机。 但是江帆摆出一副以前怎么办的他不管,也不了解,但是以后怎么办他说了算的劲头,让殷家实也实在说不出什么,他殷家实总不能屈尊去送一个小秘书上任,而将送县委书记的任务交给别人吧? 下午,当彭长宜从永和回来的时候,他去了江帆办公室,由于江帆目前没有秘书,所以彭长宜就直接进了江帆办公室,看见江帆正在跟鲍志刚谈论着什么,见他进来后江帆立刻就眉开眼笑地说道:“长宜啊,回来的正好,一会咱们开一个短会,晚上别安排其它事情了,有一个集体活动。” 彭长宜说:“晚上?” “是啊,晚上,你有什么事吗?” 江帆故意盯着彭长宜看。 鲍志刚忍住不笑。 彭长宜本来想晚上去省城找舒晴,昨天给她发信息没有回话,想她有孕在身,自己也好几天没去找她了,就有些不放心。 他想了想说:“我下班后想去省城,既然晚上是集体活动,那我参加完再去也行。” 以往,彭长宜搬出这个借口后,大多会得到江帆的“同情”,会赦免他,让他去办自己的事,但是今天出乎意料,江帆不但没有丝毫表示“同情”,而且语气还很坚定地说道:“先参加今晚的活动吧。” 彭长宜没说什么。 鲍志刚却说道:“长宜,今天晚上这个活动很重要,江书记已经下了死命令,谁都不能请假,市委、政府全体领导班子成员,必须头下班赶回来参加晚上的活动。” 江帆意味深长地说道:“活动结束后,你再决定是否去省城,晚不了。” 彭长宜说:“好,没问题。” 鲍志刚故意跟江帆说:“长宜不放心小舒了。” 江帆说:“那是啊,娘俩在省城那边,他要是放心就怪了。” 彭长宜笑了,用手捋了捋头发,不好意思地说:“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三四天不去了,省城就她一个人,也没有家人在身边。” 江帆弹着手里的铅笔说:“那你可以跑勤点呀?” 彭长宜说:“是的,最近差不多都是我在跑,几乎隔一天去一次。” 鲍志刚想笑没敢笑出来,他说:“调回来就好了。”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在这个问题上,我是悉听尊便,完全尊重她本人的意见,不强求。” 江帆和鲍志刚再也忍不住,不由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们仍然没跟他捅破。 047 意外接风宴 下午,江帆主持召开了常委会,会议进行的时间不长,然后就宣布全体常委五点半准时到阆诸酒店集合,晚上有个集体活动,欢迎一位新调来了的同志,至于是谁,江帆在会上没有公开说。 彭长宜注意到,当江帆说欢迎一位新同志的时候,鲍志刚和组织部长赵志新都笑了一下,包括肖爱国都笑了一下,并且看了他一眼,尽管他发现他们的笑容有些诡异,但没有往舒晴身上想。 散会后,彭长宜回到办公室,他拨通了舒晴的电话号码,因为昨天晚上他给舒晴发信息她没有回,所以一直惦记着这事。 “喂。”电话里传出舒晴气喘吁吁的声音。 彭长宜就是一愣,说道:“你在干嘛?” 舒晴说:“我正在收拾东西。” “你收拾什么东西?”彭长宜说道。 舒晴想到江帆嘱咐过她,提前不让彭长宜知道,就说:“我收拾卫生啊?” 彭长宜一听她在干活,就没好气地说道:“臭讲究什么?一个人的卫生能脏到哪儿去?你别忘了你的身子,少干点活,伤到我儿子跟你没完!” 舒晴就知道他又是这套话,她都听腻了,就笑着说:“我只是简单收拾,放心,累不着,更不会伤到你儿子。” 彭长宜说:“简单收拾我怎么听到你喘气的声音了?” 舒晴笑了,说道:“我要是不喘气的话那成什么了?” 这时,彭长宜就听到江帆在外面招呼人,他赶紧说道:“我今天晚上去你那儿,不过早不了,晚上有个集体活动,完事后就直接去找你,你不用等着我,困了就睡。” 舒晴“噗嗤”笑了,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捂住嘴说道:“好的,晚上见面再说。” 打完电话,就听江帆在外面招呼人:“老鲍,长宜,你们俩怎么回事,欢迎新同志表现得这么不积极?快点!” 彭长宜就关闭了屋里的灯,走了出来,正好鲍志刚也刚出来。 就听江帆又大声嚷道:“怎么你们政府领导都这么磨蹭?” 鲍志刚说:“政府领导管制多,我在跟你嫂子请假,你不知道女人都啰嗦吗,她一听我晚上跟你和长宜出去,立刻就嘱咐我少喝或者是别喝。” “哈哈。”江帆大笑,他很开心。 彭长宜说:“我不这么看,指不定嫂子是怎么说的呢?也许以前喝多的时候不是跟我们在一起,说不定跟谁在一起呢?这话,非得嫂子亲口说我才相信。” 哪知,彭长宜的话没难住鲍志刚,鲍志刚说:“你不信?这样,我马上给你嫂子打电话,你亲耳听听她怎么说?” 江帆说:“好了,走吧,到点了。” 三辆车鱼贯着驶出常委大院。 肖爱国早就定好了一个两桌台的大雅间,先到的领导们或做或站,都在喝茶聊天,见三位领导进来了,便站起身。 彭长宜进屋四下看一眼,一看都是自己人,沙发上还坐着殷家实,不见江帆说的那个“新来的同志”,但是这种场合他是绝对不能问的。 江帆看了看,问肖爱国:“人都来了吗?” 肖爱国说:“都到齐了。” “好。”江帆冲着大家说:“我说同志们都入座吧,只有坐好了,我才知道谁来了,谁没来,你们这样站着我数不过来,我又没带点名册。” 听他这么说,大家都笑了。吩咐在两个桌前落座,这种场合,不用说,谁都知道自己该做哪儿,很快,大家就找好位置了。 只有殷家实还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旁边的一切好像跟他没关系似的。 江帆就是一笑,冲着殷家实说道:“殷书记,殷书记?” 殷家实这才抬起头。 江帆说:“请入席吧?” 殷家实故意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了,就说道:“哦,好。”他说着,放下报纸,走了过来。 殷家实来到江帆旁边,他忽然怔住了。 这时的彭长宜也注意到了,就见江帆没有坐在平时的正位上,他坐在了正位旁边的右侧,而左侧坐的却是鲍志刚。。 尽管江帆没有坐在正位上,殷家实也是万万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他坐在了江帆的右手位置,其它座位都坐满了,只有这个位置和正位是空的。显然那个位置不是留给他殷家实的,尽管多年来他一直梦想着坐到主位上去。 殷家实坐下后,看看四周,跟旁边的李汝明耳语道:“新同志在哪儿?” 李汝明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等彭长宜的目光从那个正位移开的时候,他又有一个新发现,那就是门口旁边的茶水柜上,杵放着一束鲜花,他在心里就更加纳闷了,本来这个大桌上,就摆着一个寓意“吉祥如意”的桌花,也都是鲜花,但彭长宜发现,作为主角的百合花却不在里头,说明安排花的人是懂他的,他对百合过敏,这应该是肖爱国让安排的。 彭长宜特别留意了一下茶水柜上的那束鲜花,里面也没有百合。今天欢迎的这位新同志到底是谁?他没有听说阆诸市委、市政府又有人调来? 这时,就见江帆将双手放在桌上,郑重其事地说道:“今天晚上设宴有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是大家前阶段太忙了,又是年终各项工作总结收尾,又是人事调整,我们还插空儿搞了一场晚会,大家都很辛苦,所以今天也算是咱们党政班子成员在一起放松放松,犒劳一下大家,大家辛苦了!” 说到这里,江帆站起身,分别冲两张桌子人分别鞠了两个躬。 两桌人立刻鼓掌。 江帆坐下,接着说道:“另外一个意思就是我们今天晚上要欢迎一位新同志,这位新同志我先不说名字,在座的各位差不多都认识,老肖,有请!” 肖爱国听江帆这样说,早就站起身,走到门口,顺手从茶水柜上拿起那束鲜花走了出去。 殷家实看着江帆和鲍志刚说:“难道我们欢迎的是女同志,不然为什么老肖还预备了鲜花?” 江帆和鲍志刚笑而不答。 过了一会,就见房门双开,一个身材高挑,衣着大方得体的年轻女人,手捧着鲜花,款款地走了进来,走廊的风吹动着她时尚又不失端庄的短发,长裤的裤脚也风带动着飘起,她微笑着冲两边分别点了一下头,笑容优雅,举止端庄,容貌美丽。 大家的眼睛都直了,一下子就愣住…… 这时,江帆带头站起,带头鼓起掌来。 半天,周围的人才都站起来鼓掌,只有一个人还愣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就跟傻了一样。 江帆看了彭长宜一眼,没有理他,而是说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今晚这个欢迎仪式的主角舒晴先生。舒晴先生今天已经正式从省委政研室副主任的位置上,屈尊调到我们阆诸市,任市委党校副校长,我们大家对舒女士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哗——” 全体起立,鼓掌欢迎。 江帆看着彭长宜,彭长宜看着江帆,又看看舒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江帆说:“长宜,你怎么回事,对舒校长的到来不欢迎吗?” 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今晚江帆对舒晴的称呼,先生“舒先生”,女同志被冠以“先生”那是最高的称谓,然后又是“舒主任”、“舒女士”,现在又是舒校长。 彭长宜这才站了起来,他一时显得手足无措,说道:“这……这是不是在拍电影?我都懵了?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江帆笑了,说道:“都让你知道就没有‘惊喜’二字了!怎么样,你讲两句吧?” 彭长宜看着舒晴,半天才说:“谁让你来的?” 此时的舒晴,手捧着鲜花,正微笑着看着他,听他这么问自己,竟一时不知该什么好,舒晴就看向了江帆。 江帆接过话茬说道:“长宜,你有什么疑问问我吧,小舒不作答任何解答,尤其是不回答彭副市长的问题。” “哈哈哈。”大家一阵大笑。 彭长宜摸了摸头,说道:“我是临时入戏,看来你们提前都彩排好了。” 江帆招呼舒晴过来坐。 舒晴看了看那个正位,她轻轻摇摇头。 肖爱国说:“过去吧,坐在江书记和鲍市长中间,看谁有意见,有意见的话让他找江书记说去。” 江帆冲舒晴说:“老肖说得对,今天你就挨着我和鲍市长,这个位置就是给你准备的,我看谁有意见!” 舒晴仍然没好意思过去,她为难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没有说话,而是冲着舒晴努努嘴、挥挥手,示意她坐过去。 舒晴得到彭长宜的暗示,这才不好意思地坐在那个主位上,手里仍然抱着那束鲜花。 江帆接过她手里的鲜花,交给肖爱国。肖爱国将这束鲜花仍然放在茶水柜上。 江帆看了看大家,说:“大家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家属的表率!上午,自己拿着调令就来了,身后没有跟着任何欢送的人,倒是跟着搬家公司一辆大卡车!” 彭长宜一听,脸上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就看着舒晴。 舒晴没敢看他,而是微微低下头。 048 酒斗如官斗(一) 江帆继续说道:“我当时就纳闷,舒主任在政研室大小也是个副主任,级别是副厅级,跟彭长宜一样,她被省委下派,怎么也得是前呼后拥的,但是没有,她谢绝了单位来人相送,她说,我也算是阆诸人了,阆诸是我的家,回自己的家用不着别人送,没人比我更熟悉家里的人。就这样,自己拿着调令就来了,不光这样,还提前收拾行囊,顺便叫来搬家公司的车,连家一块搬来了,我说你为什么不给长宜留点活儿干,她说,家里那么忙,他忙得好几天都顾不上我了,能自己干的还是不劳烦她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叫她舒先生的原因,就是出于对我们家属的尊敬。” 说到这里,有人带头鼓掌。 彭长宜偷偷看了一眼舒晴,就见舒晴的脸微微地红了,也正在偷偷看他。 江帆又说:“所以,上级简化了的程序,我们不能简化,我上午就跟志刚市长商量好了,今晚要给长宜同志一个惊喜!要隆重为舒晴接风!明天志刚市长和家实书记还要隆重送咱们舒校长上任!” 殷家实矜持地说:“我提前一点都不知道这回事?” 江帆说:“你怎么还计较知道不知道?别说你不知道,我知道吗?你问问长宜知道吗?” 彭长宜摸了摸后脑勺,说:“我到现在还蒙圈着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他看着舒晴说道。 舒晴想说什么,怎奈跟彭长宜中间还隔着鲍志刚,她就没有解释。 肖爱国看出舒晴坐在正位上的不自在,就说:“江书记,我看还是让舒校长做到长宜的身边吧,您没看到长宜有些着急吗?” 江帆看看彭长宜,又看看舒晴,说道:“你真的就那么想挨着他坐?” 大家被江帆的话逗笑了。 舒晴也笑了,她微微点点头,说道:“不瞒您说,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如坐针毡。” 江帆说:“那好吧,我干嘛非要当法海把人家分开呐,那好,大家都挪一挪。” 何金赶紧过来,帮领导们挪座位。 江帆坐到了主位上,他的两侧仍然是鲍志刚和殷家实,但这次彭长宜却没坐在鲍志刚的身边,鲍志刚的旁边是舒晴,然后才是他。 舒晴趁大家在说别的话题的时候,轻声跟彭长宜说道:“我也是昨天下午才知道的,向衡副部长找我谈的话,后来我又见了樊部长,樊部长说,现在省委有文件规定,各单位不许搞迎来送往,先从机关做起,你自己拿着调令去找长宜去吧,本来我们主任说明天来送我,我一想,既然樊部长都这么说了,让我自己来,我就自己来吧,就这样来了……” 彭长宜小声说道:“你该提前跟我通个气……” 哪知江帆听见了彭长宜这话,他插话道:“干嘛跟你通气,这是省委组织部的决定,再说了,如果通气的话,也轮不上跟你通气啊,该跟我通气才是,小舒,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舒晴只是笑,不回答。 鲍志刚说:“江书记说得没错,如果事先跟你通气的话,那叫泄露组织机密,小舒做的对,就是不该跟他所。” 舒晴听鲍志刚这么说,就赶紧说道:“那倒不是,是因为昨天晚上有特殊情况,我们单位给我送行,吃完饭后太晚了,我又收拾东西,又找搬家公司,忙到半夜后就忘了跟他联系了,他给我发的信息我也没及时看到,再想回信又太晚了……” 鲍志刚看着彭长宜:“说白了,一句话,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包括今天的晚宴。”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知罪了,我不敢说话了……” 江帆说:“彭市长,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彭长宜摇摇头,说道:“我刚才都说了,不敢有疑问了。” 大家又都笑了。 江帆没有笑,他又看着殷家实,说道:“殷书记,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需要问明白的吗?” 殷家实看看他,又看看舒晴,说道:“我跟长宜一样,不敢问了。” 殷家实说完这话后,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笑。 江帆说:“你们要是都没有要问的话,老肖,上菜,开席!” 何金听市委书记这么说,赶忙从另一桌上站起,走到门口,吩咐服务员走菜。 彭长宜见殷家实的表情有些尴尬,显然他不太适应集体活动的气氛了,因为没人烘托他了,就连蔡枫都不呼应他了。 彭长宜便转移了话题,看着茶水柜上的那束鲜花说道:“这是谁这么心细,当着我的面就敢抢我的马屁,给我老婆送花?” “哈哈。” 大家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肖爱国说:“是江书记安排的,我亲手送的,要不,彭市长你再送一次?我们大家看看?” 殷家实也想摆脱自己被孤立的处境,他说:“老肖,这你就不对了,谁吩咐的就该让谁去送,那样意义才直接。” 本来想为自己营造一点气氛,没想到出口说的话还是让大家听着不舒服,他说完这话后,全场立刻鸦雀无声。 江帆笑了,歪头看着殷家实,说:“老殷啊,我怎么感觉你这话有点阴啊?你这不是明摆着撺掇疯狗咬傻子吗?我作为大伯子,直接给弟妹献花,而且还当着弟弟的面,你这不是成心让弟弟歪看我吗?” 殷家实听江帆的话得的坦荡,就梗着脖子说道:“看你把我说的,我哪是那个意思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您应该亲手将花送给舒教授,是舒校长的手中,因为您最有资格代表我们大家。” 江帆显然不想给殷家实留有余地,哪怕是开玩笑的话,他步步紧逼,说道:“你的意思是肖秘书长不足以代表你们大家?” 殷家实一听,拍了一下大腿,沮丧地说道:“得,我今天算是自找苦吃,说着说着怎么意思全变味儿了?” 江帆说:“不是话变味儿了,是你的话原本就有味儿,是臭味,酸味儿,你们大家说对不对?” 大家只是笑,没有人答话。 最近,这种江帆和殷家实这种舌战现象比较突出,江帆一反常态,对殷家实哪怕的无关紧要的玩笑话也不再容忍,而是公开揭发,批判,这种情况下,你说是玩笑就是玩笑,你说是有意反击就是有意反击。 殷家实无可奈何地摇摇脑袋,说道:“我认输,我说不你,行了吧?” 江帆笑了,说:“不是你说得过我说不过我的问题,你想想你说的话,我们不妨根据你的话想象一下,小舒从外面进来,我一个大伯子,自认为还有些风度,全然不顾老弟在场,手举鲜花,送到弟妹怀里,老弟怎么看我?大家怎么看我?服务员们又怎么看我?” 殷家实还在为自己争辩,说:“那老肖不也是大伯子吗?” 江帆说:“老肖是大伯子没错,但是老肖送你们谁都说不上什么,假如这花我要是亲手送,你敢说你心里就干净得没有看法吗?” 殷家实笑了,说:“这倒是。” 江帆说:“所以,这花我不能亲手送。小舒啊,你以后就知道了,殷书记是搞政工出身的书记,凡事,他都想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过有一点他忘了,有时我们双眼看到的现象也有不真实的时候了。” 舒晴只是微笑,她是不好加入到他们的理论中的。 菜上来了,江帆下令喝好酒。很快,何金指挥着办公室两名工作人员抬上来一箱五粮液。大家立刻发出一声欢愉,段金宝小声跟李汝明说道:“要开戒了。” 江帆说:“是的,开戒,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两个意思,一个是犒劳大家,一个是给小舒接风,敞开了喝,有句歌词说的好,不醉不归!” 最近,省委下达禁止吃喝风,阆诸市委也下达了这样的文件,所以大家都不敢公开喝酒了,冷不丁见了酒,兴奋是必然的。 肖爱国和何金同时打开酒瓶,他俩分头给领导们满酒,何金走到舒晴这里的时候,舒晴轻轻用手捂住了酒杯,冲他摇摇头。 殷家实说:“小舒,这个酒宴就给你设的,你不喝我们大家怎么喝?” 舒晴微微一笑,说道:“我喝不了酒。” 殷家实说:“你是喝不了还是不能喝?” 舒晴微笑着反问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喝不了也许是你从来都没试着喝过,不能喝是一种主观的表现,是从心里就不想喝。” 江帆笑着出来打圆场,说道:“老殷啊,别看你是殷书记,论抠字眼,我还真不看好你,你未必抠得过小舒,你别忘了小舒是干什么的?” “哈哈哈。”殷家实赶紧投降,他笑着说道:“江书记啊,你是真不向着我说呀?” “废话!我能向着你说吗?那样太让小舒也是咱们的弟妹看不起了吧?” 殷家实说:“怎么看不起?” 江帆说:“道理明摆着,喝不过人家男人,就捡薄弱对象欺负,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049 酒斗如官斗(二) 江帆说:“道理明摆着,喝不过人家男人,就捡薄弱对象欺负,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哈哈哈。” 江帆的话逗得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殷家实说:“你怎么知道弟妹不能喝酒,从省委机关出来的人,有几个不能喝酒的?” 江帆说:“我说老殷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要是让她喝一杯酒,我估计彭长宜官都不当了,就敢跟你急。” 殷家实打量了一下舒晴,说:“你的意思是弟妹有情况了?” 江帆说:“弟妹有没有情况是你我关心的问题吗?” 殷家实一时语塞,说:“那你说该怎么办?” 江帆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别总盯着弟妹的杯子,要真是想着弟妹,就把弟妹那份酒也代喝了吧。” 殷家实说:“您刚才说什么着,我代弟妹喝酒,长宜市长都不当了,就敢跟我轮胳膊挥拳头,还说别人撺掇疯狗咬傻子,我看你才是啊。” “哈哈。” 江帆大笑起来。 殷家实总是扳过一局,他的气马上就耿直起来了。 这时,肖爱国给舒晴要的酸奶到了,服务员刚要给舒晴倒,殷家实赶快接了过来,说道:“我来我来,我终于出了一口气,这是我们党校口的事,我要亲自给舒校长倒。” 殷家实说着就离开座位,夺过酸奶,给舒晴倒上。 彭长宜赶快拦住,说道:“殷书记,她何德何能劳您大驾啊,这样,您发话,我替您满。” 殷家实在江帆那里没占到便宜,就冲着彭长宜瞪着眼睛说:“干嘛,还怕我给你媳妇下毒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倒不是,我是怕你累着。” 这时的舒晴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她双手捧杯,说道:“谢谢殷书记的盛情。” “看看,还是我们党校口的人,就是跟别人不一样。”殷家实一边说着一边给舒晴的杯里倒满了酸奶。 彭长宜嘟囔了一句,说道:“得,今天算轮不上我了。” “哈哈哈。”全场又是一阵大笑。 江帆举杯,说道:“第一杯敬舒晴,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阵营。” 一直不敢说话的蔡枫说:“江书记,我能打断您一下吗?” 江帆放下酒杯,说道:“可以,请讲。” 蔡枫说:“我听您说第一杯,是不是还有第二杯第三杯,如果有的话,这样行不行,三杯倒在一块喝,那多解气,多过瘾。” 江帆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我看行,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没有?” 殷家实和李汝明反对,李汝明说:“别那么生猛,第一次见面,别让小舒笑话咱们。” 舒晴说:“没关系,我从某个人身上早就见识一二了。”说完,她就看着彭长宜笑。 彭长宜冲她瞪大了眼睛。 殷家实说:“还是一杯一杯的喝吧,我估计在座的除去我跟汝明书记和泽新书记不敢这么喝,可能你们大家都敢喝,还是照顾一下怂人吧。” 泽新,阆诸市纪委书记张泽新,也是班子成员中年龄最大的。 听殷家实这么说,江帆就看着他。 张泽新站了起来,说道:“还是一杯一杯的喝吧,开头搞别搞那么猛吧。” 江帆看着蔡枫说:“那就听老同志的吧,一杯一杯的来……” 按照组织常态,市委党校校长都是有一名常委兼任,阆诸市委党校校长是由副书记殷家实兼任。所以席间,舒晴或携彭长宜或单独没少敬殷家实的酒,这让殷家实感到很有面子,酒也就没少喝。 平时,殷家实喝酒都是很耍滑的,大家都知道他人不实在喝酒更不实在。自从江帆来后,在喝酒这个问题上,江帆带头不跟殷家实计较,你愿喝就喝,不喝拉倒,别人该怎么喝就怎么喝,彭长宜来后,更是如此。大家都知道彭长宜喝酒实在,每次彭长宜都是用满杯跟殷家实碰杯,殷家实总会在杯里留下一点,彭长宜也采取江帆的策略,不跟他计较,随他便,给大家甚至他自己传递出的信号就是出于酒桌上的礼貌,不得不敬你,至于你喝不喝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久而久之,大家在酒桌上对殷家实都是这个策略,该敬他的时候就敬他,敬他的时候爱喝不喝,喝多喝少随意,久而久之,他自己也感觉没什么意思了,甚至有被大家边缘化的感觉,尤其是他的锐气被江帆挫败之后,他在酒桌上的表现比以前明显实在了许多。 今天,作为舒晴的顶头上司,殷家实对舒晴两口子敬他的酒居然是一滴没剩。 彭长宜和舒晴敬过之后,舒晴喝的是酸奶,彭长宜喝干后握着杯坐下了,他对殷家实还是一贯的策略,爱喝不喝,反正敬你了。 哪知,他刚要坐下,江帆却说道:“彭市长,不能光你喝干了,你看看殷书记的酒喝没喝干啊?” 彭长宜说:“殷书记随意,我刚才就说了。” 鲍志刚说:“女人不能说随意,这男人更不能说随意,你让殷书记随意,这不是寒碜殷书记吗?他能随意吗?” 蔡枫说:“大家不要用过去的眼光看人,人家殷书记早就喝干了。” 果然,殷家实已经将彭长宜和舒晴敬他的酒喝干了,听鲍志刚这样说,他把酒含在嘴里,并没有往下咽,而是亮出自己手里的酒杯。 鲍志刚故意惊喜地说道:“哇!老殷啊,你太让我刮目相看了,这太难得了,在我印象中,您好像很少有满杯干而且一点不剩的情况,来,我也敬你一杯,我也学学长宜,我干了,你随意。” 殷家实这才咽下口里的酒,说道:“干嘛,起哄呀?” 鲍志刚说:“长宜敬你酒你都喝干了,怎么到我这儿就变成起哄了?” 殷家实不客气地说:“你能跟他比吗?人家是两口子,并且我和小舒都是党校这个战壕里的战友,你说,你比得了吗?” 鲍志刚故意无趣地坐下,说道:“我比不了,我比不了,书记,我还是敬您吧。” 江帆笑了,说道:“这样,志刚,咱俩敬殷书记,长宜他们是两个人,咱们也是两个人,殷书记一贯的策略就是一枪打俩,以少胜多,来吧殷书记,你怎么也不能让志刚放下酒杯啊,这多不合适啊!” 殷家实一看,就无可奈何地说道:“江书记啊,你们一个是书记,一个是市长,不能这么欺负人吧?两对一?” 江帆说:“你错了,你看问题的角度就错了,所以你的结论也错了。表面上看,我们是两对一,但本质是我们两人都喝,并不是我们俩人喝一杯,如果我们俩人喝一杯是欺负你,现在非但如此,反而你是一个打俩,以少胜多,最后还是你赚了,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时,半天不说话的李汝明也端起了酒杯,说道:“江书记的说法站得住脚,这样,我加入,让家实书记狠赚一把。” 段金宝也站了起来,说道:“还有我。” 蔡枫和肖爱国以及在座的都站了起来,大家都举着杯看着殷家实。 殷家实一见这个阵势,就站起来端着杯,说道:“这么多人起哄,我要是不喝就显得有点给脸不要脸了,好,承蒙大家看得起,我敬大家。”说着,他一仰脖,又干了一杯。 大家喝干后坐下来。 江帆说:“大家看见了吧,都说殷书记喝酒不实在,我看不是他不实在,是大家诚意不够,力度不够,气氛不够,如果有足够的诚意、强大的力度、热闹的气氛,他还是肯跟我们大家打成一片的,也是很给我们大家面子的,以后谁想敬殷书记酒,就先要考虑一下我说的这三点问题,否则,别抱怨殷书记喝酒不实在。” 殷家实擦着嘴,说道:“江书记啊,你是变着法套我啊——” “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殷家实看了大家一眼,说道:“有一个问题大家要明白,要弄清今晚的主角是谁,我们是给舒教授接风,不是让你们围攻我的。” 江帆不依不饶道:“你这话又有失偏颇了,什么叫围攻你?弟兄们敬你一杯酒,希望你吃好喝好就叫围攻你了?你可真不怕打击一大片啊?如果以后坐在酒桌上,我看没人理你怎么办?你臊不臊?” 殷家实脸一红一赤的,尤其是当着舒晴的面,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说道:“我这不是正话反说吗?既然如此,我抢舒教授的风头了,这样,刚才大家敬我,现在回敬大家一杯,怎么样?” 江帆说:“当然好啊,我肯定不能说让你一一回敬大家,你把我们大家一勺烩也行啊。” 殷家实听了这话,就是一咧嘴,说道:“江书记啊,你知道我的酒量,我如果一一回敬大家,恐怕今天晚上我连这房间门都走不出去了。” 鲍志刚说:“一勺烩就一勺烩吧,咱们又不是没让他烩过,不在乎让他多烩一回,来,大家端杯、端杯。” 殷家实看着鲍志刚,明知道他的话里有刺,但是在酒桌上也不好较真,就举起酒杯,冲着两桌的人转了一圈,一仰脖,干了。 050 最大的政治就是合作 江帆见殷家实把酒喝干了,就举着杯,目光掠过两桌的人,他故意严肃地说道:“你们还愣这干嘛?人家殷书记都干了,你们的酒还不喝吗?” 段金宝小声跟旁边的人说道:“还真被一勺烩了呀?” 江帆明明知道段金宝是有意这样说的,因为大家都不同程度遭到过殷家实的算计,好多人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像段金宝等人,知道不是他的对手,采取的策略就是离他远远的,唯恐被他惦记上,被他惦记上就如同被鬼惦记上。 听了段金宝的话后,江帆故意说道:“金宝怎么说话呢?刚才志刚市长已经说了,我们又不是没被他殷书记烩过,多烩一次无妨,赶紧喝,殷书记都喝干半天了,我们要是再不喝,他又该有话说了,该说大家起哄欺负他了,我叫个起,大家共同喝,一、二,开——烩!” 本来大家都已经将酒杯放到嘴边准备好,专心等待着江帆叫起,哪知,他喊完一二后不是说“开喝”,而是“开烩”。 这下惨了,手快的,酒已经喝到半道,手不快的也已经扬杯了,喝下的和没喝下的,都不同程度笑了出来,嘴里的酒喷洒的到处都是,两大桌的人,共同的表现就是纷纷向后转身,冲着四周咳嗽不已。 要知道,呛到嗓子眼里的可是辛辣的酒,不是水,即便是水也会受不了的。 彭长宜咳嗽得憋红了脸,他早已离开座位,扶着墙,想笑又忍不住咳嗽,想咳嗽又忍不住笑,大家的情况几乎跟他差不多。 舒晴连忙将自己的豆浆杯递给他,他一口气喝了半边豆浆,情况略好些。 再看大家,都已离座,躲在边上大声咳嗽,咳嗽几声笑几声,笑几声后又开始咳嗽。 市长鲍志刚的情况比他们好些,他知道这杯酒怎么也得喝,坚定不移贯彻江帆的指示是他的宗旨,通过这一段的合作,他已经看清了江帆的水平和为人,更看清了江帆背后的关系,所以,他从不跟江帆唱反调,尽管之前殷家实说过他,说他没有政绩,闭上彭长宜,更比不上江帆,早晚有一天被彭长宜取而代之,但是鲍志刚不傻,他绝不会走聂文东的老路,脚跟还没完全站稳就开始跟市委书记闹意见,他不会这样做,跟江帆闹不合是自讨苦吃,何况江帆比较会做,为人处世也远比佘文秀、殷家实大气,政府工作他鲜有强硬插手的时候,一般情况下还是比较尊重鲍志刚的,久而久之,养成了鲍志刚服从的心态,何况这种心态从一开始就已经形成、对江帆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 当江帆喊“一二”的时候,鲍志刚已经带头干杯了,所以,他呛酒的程度要好于其他人。 江帆从容地干了这杯酒后,看着大家一片混乱,他故作不解地看着殷家实,说道:“他们怎么了?” 殷家实也已喝多,他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江帆,说道:“江书记啊,还是你高,高!” “高家庄吗?”江帆故意逗他,将手里的酒杯冲着殷家实亮了一下,说道:“我可是干了。” 殷家实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他连忙举起双手,抱着拳,冲着江帆摇晃了几下,就坐了下来。 江帆看火候差不多了,就环视着大家,说道:“志刚啊,看看大家笑够没有,咳嗽完了没有,要是笑够了、咳嗽完了,检查一下谁的酒没喝,谁的酒都喷出去了,该罚罚,该补补,别借这个机会偷懒耍滑。” 鲍志刚看了一下政府那桌,刚想说什么,他“噗嗤”一声自己笑出了声,老同志张泽新也忍不住笑出声,随后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待大家喝完酒坐下后,江帆转移了话题,说:“小舒啊,今天除去副市长段淑敏学习去了,市委和政府班子成员都在,你也都认识了,以后,在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该找谁就找谁,尤其是你的顶头上司,家实书记是阆诸的老同志了,遇事多向他请教,多找他商量。” 舒晴冲殷家实点了一下头,说道:“请殷书记多多帮助。” 殷家实今天的确喝的有点多,他酒量不是很大,尽管头些晕,但内心还是比较清醒的,他听江帆这么说,就看着舒晴说道:“小舒啊,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实诚,他说让你请教我你就请教我啊,你别忘了,江书记,是党的书记,咱们是党口的人,你说你该向谁请教?” 舒晴当然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倾向性,就笑着说:“以后两位书记我都要请示。” 今天这个场合,彭长宜没有表现自己的风头,因为是给舒晴接风,他不好参与围攻殷家实的活动,这个分寸他还是有的。 因为有舒晴在,江帆知道孕妇不能久坐,他看了一下表,说道:“好了,大家今天晚上也笑了,也咳嗽了,酒也没少喝,就到这里吧,明天舒校长正式上任。小舒啊,既然樊部长让你自己拿着调令来找我们,但是咱们家里这个程序却不能少,不但不能少,还要隆重,我开始就说了,明天志刚市长、家实书记,还有志新部长隆重送小舒上任!” 舒晴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说:“不用搞那么复杂,都是自家人,我的意见还让她拿着调令自己去吧。” 哪知,殷家实却说:“那还行,正因为是自家人,更要有自家人的待遇。” 鲍志刚说:“老殷啊,你怎么好话都没好说啊,你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自家人就该有这个隆重的待遇,不是自家人就没有了?” 殷家实说:“你就善于抓我的小辫子,我的话是接着江书记的话说的,省里省了这个程序,我们就不要省了,我是这个意思。” 江帆说道:“殷书记这话倒让我想起一个事,小舒的级别是副厅,有关她的待遇要参照副厅级干部的标准配备,不能按一般副校长对待,这个问题你们千万别忽视了,尽管是咱们的家属,也要公事公办。” 江帆一句话,就奠定了舒晴以后在阆诸的物质待遇和政治地位。 散席的时候,肖爱国将那束鲜花递给了彭长宜,彭长宜拿着花说:“这次终于轮到我表现了。”他说着,就将鲜花送到舒晴跟前,说道:“娘子,请——” “没正行。”舒晴小声说着,娇柔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鲜花,就走了出去。 江帆临上车前握着舒晴的手说道:“小舒啊,你明天先去上任,过两天咱们俩家单独聚,给你接风。” 舒晴说:“谢谢江书记,谢谢……” 舒晴还要说什么,江帆便制止住了她,说道:“自家人,不用客气。”说完,就上车走了。 彭长宜这才转过身,手搭在舒晴的肩上,说道:“走吧,回家。” 彭长宜今晚没少喝酒,尽管江帆明显在保护他,但由于是为舒晴接风,彭长宜当然是不能少喝的,所以,当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就有些对不准锁孔,舒晴便夺过他的钥匙,打开了门。 彭长宜一进门,就看见了屋里多了一个花架,这个花架是舒晴宿舍的花架,上面是一盆怒放的蟹爪兰,这是上次舒晴买新床的时候买的,说这个东西既美观又吸收甲醛,彭长宜前几天去的时候,这盆花刚要开,此时已经是完全怒放了。 彭长宜就是一愣,问道:“这个不你宿舍的那盆花吗?” 舒晴将外套挂在衣架上,说道:“是啊,没错。” 彭长宜回头看着她,说道:“你怎么弄回来的?” 舒晴得意地说道:“我自己弄回来的?” 彭长宜不解地看着她。 舒晴上前,给他扒下身上的外套,说道:“刚才不是说了吗,我雇了搬家公司的车,给我送回来的。” 彭长宜一听,就知道不只是一盆花的事,他四处看了看,客厅倒是没什么,只多了这一盆花,他推开了卧室,打开衣柜,多了舒晴的衣服,他转身来到了对面的书房,这一下,彭长宜傻眼了,书房里多了一张床,是舒晴在省城买的新床,她舍不得送人拉了回来,再看屋里的四组书柜,也塞了满满的书,这些书显然都是舒晴的,而且书柜的顶上,还有两大纸箱不知是什么东西。 站在他后面的舒晴,满心欢喜等着彭长宜表扬自己能耐大,没劳烦他自己就把家搬来了,哪知,彭长宜脸色顿时铁青,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低头就走了出去,他的表情分明是生气了。 舒晴就是一愣,她不明白彭长宜为什么瞬间就变了脸,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彭长宜大步进了卧室,并且气呼呼地使劲关上了卧室的门。 舒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想了想,又重新走回书房,站在门口看了看,除去占用了他的书柜外,书房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因为新床和她书的到来而显得脏乱差。 051 有意给她一个下马威 舒晴走出书房,为了弄清彭长宜到底是不是生气,她就推开了卧室的门,就见彭长宜和衣躺在床上,而且背向着她。 舒晴笑着来到他的对面,刚要跟他说话,彭长宜一翻身转了一个方向,仍然将后背给了舒晴。 舒晴这才确定彭长宜是真的生气了。 舒晴感到莫名其妙,本来今天就是想给他惊喜,而且在没有他的帮助下完成了从省城到阆诸的搬家过程,没想到却莫名其妙惹他不高兴了,她嘟着嘴说道:“怎么了?突然就不想跟我说话了?我怎么惹着你了?” 彭长宜不理她,只是呼呼地出着粗气。 舒晴又说:“你倒是说话了?” 彭长宜还是呼呼地出着粗气,紧闭着眼,不理她。 舒晴也生气了,说道:“你要是觉得我哪儿做得不对你就直接说出来,别这么让人猜谜好不好?” 彭长宜突然就坐了起来,直把舒晴吓了一跳。 他瞪着红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舒晴,大声说道:“好,我问你,我是你什么人?” 舒晴一听,就纳闷地说道:“什……什么人?” “我问你,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舒晴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调皮地笑了,说道:“你是我孩子的父亲呀?怎么你想抵赖吗?” “我跟你在说正经话,我没问我跟你孩子的关系,我在问你咱们俩是什么关系?” “夫妻呀?” “这不得了吗?既然是夫妻,我问你,你眼里有我吗?” “我……我怎么没你了?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舒晴莫名其妙地说道。 彭长宜拉开衣柜门,指着她搬回来的衣服说道:“你看看。” 然后又拉着舒晴的手,来到客厅,指着花架说道:“你再看看那个。” 紧接着,就拉着舒晴气呼呼地走进了书房,指着舒晴带回来的新床和书柜里的书,瞪着眼睛说道:“你在干这些活儿的时候,想到我是你丈夫了吗?” 舒晴就是一愣,没容她回答彭长宜又说道:“是,我知道,你想给我一个意外惊喜,让我高兴,谁让我盼着您仙女下凡的这一天呢?我也知道,这些东西肯定不是你从你宿舍搬下来的,也不是你搬到这里来的,但是,在收拾整理这些东西的时候,你想到我了吗?你想到咱们的孩子了吗?” 舒晴看着她,她搞不懂这和孩子有什么关系。 彭长宜仍然生气地说道:“我下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气喘吁吁的说在收拾东西,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在收拾这些?” 舒晴木然地点点头:“是……” “你……”彭长宜指着她,看了一下她的肚子,气得嘴唇都紫了,他哆哆嗦嗦地说道:“你真是气死我了!好,既然你眼里没我,我去单位睡去!”说着,就就走出书房,拿起外套开开门就要出去。 舒晴怎么能让他走,她拦住彭长宜,说道:“彭长宜,你是不是喝多了?” 彭长宜拿着外套说道:“我八百年前就跟你说过,我酒醉心不迷,我内心清醒得很。” “那我怎么惹着你了,你给我说清楚再走!” 彭长宜刚想说什么,但一甩头,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你自己反省吧!”说着,真的就开开门,走了出去。 舒晴追了出来,冲着彭长宜的背影吼道:“你今天要是从这里走出去,就别想再理我!” 彭长宜眼睛红红的,回头看着她,说道:“好,那我问你,我是谁?你根本就不在乎!” 舒晴委屈的眼泪就出来了,她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拉回屋里,锁上房间的门,说道:“你把话说清楚再走,我不拦你,如果真的是我错了,那么该走的不是你,是我!” 彭长宜见舒晴流泪了,知道她也动了真格,语气就有些缓和了下来,说道:“我说什么?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做丈夫的?” “我怎么没你了?”舒晴反驳道。 “你说呐?”说到这里,彭长宜又有些气,他指着书房说:“你干那些活儿的时候想到我了吗?再有,我过几天就去省里开会,你干嘛要自己几搬家,搬家公司可以给你搬楼下、楼下的,那其它的活儿人家管吗?是不是你一人干的?” “是。” “这不得了,你现在是什么身子你知道吗?你怀着我的孩子你知道吗?早期怀孕是很危险的,我说过你多少次了?我老家的女人怀孕后,都不让晾衣服支窗户你懂吗?!万一……万一出现点什么差池,你……你想让我心疼死吗?” 舒晴这才明白,彭长宜生气的原因是因为她独自搬家干活了,她一时竟然不知如何辩解。 彭长宜又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一个人居然鼓捣回这么多东西!你想过没想过我的感受?” 舒晴说:“我还不是不想麻烦你吗,谁让你这么忙?” “我忙不假,但是再忙也能给老婆搬家的,你倒好,挺着大肚子做这些粗话累活……小丁就是因为第一胎流产后,那么长时间都怀不上,她急,江帆急,两家人跟着急,难道,你想步她后尘吗?” 彭长宜提到丁一,不得不让舒晴定定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目光坦荡、磊落,他并没有感觉这话有什么不该说,就继续说道:“我早就告诉你,你现在的身子不同以往,为什么还要进行大体力的劳动?你要当女强人我不管,你要当巾帼英雄我也不拦着,但是有个问题,我请你想清楚,这个孩子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你不珍惜拉倒!” “彭长宜,你混蛋,你居然敢这么诅咒我!”舒晴的眼泪哗的流了出来:“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本来是想能自己干的,就不劳烦你了,谁想你……我……我还不是心疼你吗?” 彭长宜眼睛红红地看着她,说道:“你就是这样心疼我?万一,万一……我的心就会疼死你知道吗?” “你怎么就知道有万一,丁一那样了,不代表所有的女人都得那样,她不是标杆,不是我的参照物,你不要拿她来跟我比较!” 彭长宜见她说歪了,就举起手,说道:“我不是拿她跟你比较,我是说我的周围就见识了这么一个女人,其它别的女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也不认识,因为我曾经真真切切感到他们两口子对孩子的渴望,尤其是江帆,他失去过一个,又失去过一个,我看着揪心,所以才用他们的例子来提醒你。” 舒晴透过泪眼,看着彭长宜清透的眼神,知道那里并无杂质和不良的欲念,就低头擦了一下眼泪,说道:“我不想你这么对待我?我本应该获得你的理解和同情,甚至是赞美和表扬,不曾想你居然这么对待我,你不能这么不说理!说道这里,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舒晴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也许是舒晴这个动作让彭长宜心疼了,他连忙抱住她,说道:“你看你看,干嘛那么大劲儿跺脚,我看你就是成心,成心要伤害这个孩子,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说,别拿孩子出气!” 舒晴一听,气得她无话可说,她简直认为彭长宜不可理喻,气得又要跺脚,哪知彭长宜大声吼道:“你敢!再跺一下试试?” 舒晴吓得真的就不敢动了,等她明白过来后,她大声说道:“我看是你成心气我,彭长宜,我……我走!” 舒晴说着,回到卧室,搬过来一把椅子,站了上去,就要去够柜顶上面的手提箱。彭长宜一见,拦腰把她抱了下来,说道:“好好,你下来,我去给你拿,小心动了胎气。” 彭长宜说着,就被彭长宜抱了下来,然后两人一起滚到了床上,舒晴挣扎着要起来,但是她起不来,彭长宜不让她起来,舒晴就继续挣扎,这时,彭长宜就抬起一条腿,压住了她的腿,同时,自己撑起上身,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嘴唇便压在她的唇上,吻住了她…… 舒晴开始还在反抗,双手不停地乱捶着他,但是渐渐地,她就安静了下来,完全沉浸和陶醉在丈夫的深吻中了…… 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的仇,床头吵架床尾和,何况本来就是彭长宜想成心给舒晴一个下马威,第二天早上两人便没事了。 两人一块去吃的早点,然后彭长宜上班,舒晴回到住处,她要等市委的人来送她上任。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件,舒晴感到彭长宜对自己和孩子的看重,难怪当初她想打掉孩子,彭长宜急急忙忙赶来,给她下了死命令,不许她做伤害孩子的事,有什么事情他来处理。尽管昨天晚上彭长宜的态度粗暴而且不近人情,但是舒晴感到了温暖,感到了依靠,也感到了安全,用彭长宜的话说,这个孩子是舒晴第一个孩子,他的潜台词其实也是在说,他已经有了娜娜,这个孩子似乎对于他无所谓,但他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口是心非,其实他很在乎这个孩子,也许是老年得子的缘故吧? 052 上任 舒晴这样想着,她感到很欣慰,彭长宜没有因为自己有了娜娜而对她的孩子真的“无所谓”,他从来都没跟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昨天晚上尽管他有些莫名其妙,但终究还是在意她干了那么多的活儿,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想到这里,舒晴摇摇头,她抱起一堆脏衣服,准备手洗,忽然想起彭长宜的话,心说还是省省力气吧,交给洗衣机吧,不然让他知道又该生气了。 快十点的时候,彭长宜给她打来电话,告诉她,十点整让她下楼,鲍市长他们在楼下等她。舒晴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舒晴将洗衣机里的衣服掏出来,晾在晾衣架上,她忽然想起彭长宜说村里的女人一旦怀孕都不让晾晒衣服的话,她琢磨不出这里有什么道理,心说晾晒衣服就能伤到胎儿了?她想不明白晾衣服跟胎儿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但她还是小心地将衣服晾好,以后,她做任何事都要小心了,不然被他看到又会生气。这个男人真是霸道! 不过,她好喜欢他的霸道,只有男人讲理,霸道一些她还是蛮喜欢的。 做完家务活后,开始换衣服,她跟丁一的职业不同,着装的风格就不一样,她喜欢穿职业感强的衣装,尤其是上班的时候更是如此,这是多年机关生活养成的着装习惯。 但是眼下那些正装都比较偏紧,舒晴早就不穿这样的衣服了,她只能穿上一件宽松的杏色的羊毛衫,下面穿一条褐色的直筒裤,半高跟的靴子,外面穿一件加厚的黑色长款修身的大衣,尽管现在她还不怎么显,但是已经感到腰身的束缚,也许再过几天,这些衣服她都穿不得了。 她没有系大衣的扣子,脖子上搭了一条灰色围巾,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短发,对自己的形象和着装比较满意,毕竟,她是第一天亮相,毕竟,她还有一个职位,那就是副市长彭长宜的夫人,太讲究和太不讲究都不合适。看了看表,拿起包就走出了家门。 她下楼的时候,正好两辆奥迪车一前一后地开了进来,最前面一辆奥迪车降下车窗,鲍志刚露出头,冲她招呼道:“小舒,上车。” 不知为什么,舒晴喜欢他们叫自己小舒,昨天晚上江帆一连给自己冠以好几个名号,她知道江帆开始是当着众人有意那样称呼她,是表示对她的尊敬,但一晚上下来,江帆称呼她最多的还是小舒。 此时,听鲍志刚跟自己叫“小舒”,她仍然感到了亲切,她喜欢这个称呼,在省委机关,比她年岁大的都是这么称呼她,称呼她“舒主任”的,都是跟她年纪相仿的人。 舒晴上了车,说道:“多谢市长送我报到。” 鲍志刚说:“江书记昨天晚上就下指示了,我们不敢不执行啊,今天早上他还怕我们忘了,上班后特地让秘书又嘱咐了我一回。” 舒晴笑着说:“家里人就是好。” 鲍志刚说:“省里也不是不好,但是省委元旦前下的文件,不许搞迎来送往,他们不能带头破例,再有了,你又是长宜的家属,所以省委组织部才让你自己拿着调令来找长宜来。省里可以坚定不移地按文件要求执行,但咱们可以宽泛一些,尤其是涉及到自家的事就好办一些了,不必那么拘于文件的要求。” 舒晴说:“是啊,所以我才感觉家里人好。” 鲍志刚说:“小舒啊,从你们住的地方到党校也有一段路,这两天你先将就,你的交通工具会很快落实,这两三年,阆诸最显著的一个变化就是公交车四通八达了,多偏僻的地方,都能有车坐,当然和省城没法比,以你的级别来阆诸,可是亏了——” 舒晴笑了,说道:“我倒没觉着亏,彭长宜同志说,阆诸能接受我就不错了,还给我个职务,更是高抬我了。” “哈哈,长宜说话你还当真?” 舒晴笑着说:“他的话我大部分时候我都当真。”舒晴想起了昨天晚上彭长宜的表现,心说不当真不行啊,他不是好惹的主儿。 “哈哈。”鲍志刚又高声笑了。 市委党校坐落在老城南区,前面是一栋现代化的办公大楼,后面是一栋家属楼,西侧是一个六七十年代建的老礼堂,上面是用水泥雕刻的五角星,两侧雕刻着“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领袖万岁”的标语,如今成了党校的仓库。 他们的车进来后,党校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已经等在办公楼前面广场的旗杆下面了,早就有人给他们拉开了车门。 舒晴在鲍志刚的介绍下,跟他们一一握手。为首的是一位戴着深度近视镜的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人,这个人舒晴早就认识,是阆诸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戴明。 戴明握着舒晴的手说道:“舒教授,你来了太好了,充实我们的力量,做梦都没想到你能来我们这里啊!” 旁边的殷家实说:“你没想?连我都没想到?” 鲍志刚说:“你们都没想到就对了,有一个人肯定早就想到了。” 殷家实说:“你是说彭市长吧?” “那还有错。”鲍志刚说。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在党校二楼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鲍志刚传达了省委组织部对舒晴的任命,同时传达了市委书记江帆对舒晴待遇问题的批示;殷家实代表党校对舒晴的到来表示欢迎,党校常务副校长戴明向舒晴介绍了党校的基本情况和在座的各位。 如果舒晴事先不了解戴明的年龄,一定会认为他六十多岁左右的年纪,其实他今年早就过了六十五岁,尽管到了退休的年龄,但党校这个地方是清水衙门,一般干部不愿意来,没有一定理论素养的人还来不了,所以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纵观阆诸干部队伍,只有戴明一个人是超龄“服役”。 明眼人谁都能看出今后党校当家人是谁,殷家实更是知道江帆之所以不让戴明退休实际就是给舒晴占着这个位子。 鲍志刚宣布完上级对舒晴的任命后就走了,殷家实和组织部长赵志新留了下来,他们召开了舒晴上任后第一个班子会议。 会议结束后,党校提前安排中午为舒晴接风,鲍志刚和赵志新也被老校长挽留下了。 老校长领着舒晴来到了给她准备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面积很大,很宽敞,阳光洒满了房间的大部分地方,一共三间,有两台乒乓球台,平时应该是个小型活动室。 老校长说:“早上接到殷书记的电话后,我就跟办公室主任我们俩楼上楼下转悠了半天,还是觉得这里当做你的办公室比较好,一是二楼,离楼道远,清静,二是靠东边,将来我走了你要是愿意到楼下办公,你再去我的办公室办公,如果不愿意在一楼办公,你就不必调换办公室了。” 舒晴笑了,说道:“您走哪儿去?” 戴明说:“我早就该退休了,两任书记都不让我退,别看咱们党校是清水衙门,但是没有两下子的还干不了这个差事,就这样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我是万万没想到你来的,你来了我就该退休了。也该歇歇了,在咱们阆诸市直单位中,就我这么一个超龄的人。” 舒晴说:“戴校长,我来了,您继续当您的校长,不瞒您说,组织一天不让您歇您就接着干,我会好好配合您工作的,我目前没有接您班的打算,我刚来您就闹退休那还行?您还要传帮带呢?” 戴明笑了,说道:“那是那是,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的,等你熟悉情况掌握情况后再把这一摊子交给你。” 舒晴说:“您可千万别把这话挂在嘴上,我来,是来当小学生的,是向您和大家学习来了,再有,我不是接您班来的,我之所以调来,主要是解决我们两地分居的问题。” 戴明听舒晴这样说,就笑笑,将话题又转到了办公室上,他说:“你对这个房间如果满意的话,我下午就找人装修,隔一个单间当做宿舍,两间当办公室,你看怎么样?” 舒晴说:“就按您说的做吧。” 戴明说:“装修最快也要一周时间,你要是不着急上班就歇几天,要是着急上班的话就先到楼下会客室办公。” 舒晴想了想说:“好吧,那我就先不正式上班呢,正好省里那边还有好多事需要我回去处理,那边我的办公室还没交呢,这期间如果单位有事的话就让办公室给我打电话,我再回来。” 戴明说:“最近没什么事,下旬的话有个班,另外周一上午咱们有例会。” 舒晴点点头说:“好的,开例会的时候我准时到。” 中午,党校全体班子成员,在殷家实的带领下,来到了市区一处饭店,为舒晴接风。 快下班的时候,彭长宜给舒晴打了一个电话,问她中午怎么安排? 舒晴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饭店,他们已经点完了菜。她告诉彭长宜已经到了饭店,马上就要吃了。 彭长宜笑了,说:“第一天上任就腐败去了,小心你肚子里的小人儿抗议,另外,千万少吃油腻的东西,防止中途泄洪,那样的话你可就好看了……” 053 行驶丈夫的权力 “讨厌——”舒晴对着电话小声地说道:“人家刚要吃饭,你就咒我,想想都恶心……”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是给你提个醒儿,怕你第一天就露怯。” “谢谢你啦——” “我的意思是你尽量缩短吃饭时间,要吐回家吐,我已将下水道提前疏通好了,防止出现险段险情什么的,哈哈。” 舒晴知道他在捉弄她,就狠狠地说道:“恐怕这种事你比我经历的多,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哈哈。”彭长宜在电话那头开心地大笑。 舒晴很得意,说道:“好了,我们该开始了,不会用多长时间,我们吃饭很简单,很快就会结束,你等我一会。” 彭长宜一听,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再一琢磨,可能是舒晴用的计,她故意这样说,目的就是说给她旁边人听的,意思是我还有事,这顿饭尽快结束,别磨蹭。 他也就极其地配合地提高声音说道:“那好,你结束后即刻给我打电话。” “好的。” 舒晴挂了电话后,果然,戴明问道:“舒教授下午真的还有事?” 舒晴微笑着说:“是啊,定好了一点出发。” 殷家实听她这么说,就说道:“估计电话是长宜市长打来的,那好,咱们速战速决,如果舒校长不喝酒,大家都不要喝了。” 戴明面露难色。 办公室主任是个女的,四十多岁,她听副书记殷家实这样说,就接过话茬说道:“喝酒不影响速战速决,今天是舒校长第一天上任,而且殷书记和赵部长也有一段时间不来党校了,怎么也要喝杯我们的酒,咱们点到为止。” 她说着,拿起酒杯就要给殷家实满酒。 殷家实说:“白主任,今天是舒校长第一天上任,你真要满酒的话,也不能先给我满,要先给舒校长满。” 舒晴赶忙说道:“既然我已经上任,那就说明我已经是党校的人了,您是我们的校长,当然要给您满了,白主任做得对。” 殷家实听舒晴这样说,考虑到舒晴中午还有事,他就放开酒杯说道:“满就满吧,不要在这些环节上浪费时间。” 白主任给殷家实倒满酒后,依次给赵志新、戴明倒满。到舒晴这里时,舒晴婉言说道:“白主任,这酒到我这就免了。” 哪知,这位白主任发挥办公室主任的作用,开始劝舒晴喝酒。 舒晴温柔但是坚决地说道:“白主任,我滴酒不沾,这一点戴校长可以作证。” 戴明似乎知道什么,就说:“小白,不要给舒校长倒酒了,喝饮料吧。” 舒晴摆摆手,说道:“我喝水。”她说着,连茶水都不喝,自己直接倒了一杯白开水。 这时,殷家实说道:“小舒不喝酒我不大相信,跟着彭市长,闻味儿也该学会了。” 不等舒晴说道,赵志新说:“以前也不是天天闻,这以后我估计就差不多了。” 他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由于舒晴新来,并且她还有事,中午这顿饭很快就结束了,舒晴告别了党校的新同事们,坐着殷家实的车回到了彭长宜的住处。她没有让殷家实的车进去,而是在门口就下车了。 下车后,她就接到了彭长宜的电话,彭长宜问她结束了吗?舒晴笑着回答说:“已经到家门口了。”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来到了阳台的窗户上,楼下并没有舒晴的影子,他笑着说道:“这招儿是不是跟我学的?” 舒晴笑了,说道:“是啊,你不是经常这样说吗?在亢州的时候,我们每次等你吃饭,你明明还没出办公室,却偏要说在半路上,或者说到饭店门口了。” 彭长宜笑了,说:“那是对别人,咱们俩之间不许打诳语,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舒晴说:“半路上,再有十来分钟就到家了。” 彭长宜挂了电话,他就闭着眼,坐在阳台的沙发上等她,耐心地等着舒晴,不时睁开眼睛看着窗外。 哪知,他刚闭上眼睛也就是一两分钟,就传来了开门声,他奇怪地说道:“我一直坐在阳台上看你,眼珠都不敢眨一眨,怎么没看见你?” 舒晴笑了,说:“这就叫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趁你打盹的时候就到了。” 彭长宜走了过去,帮她挂上背包,又帮她脱下外套,冷不丁看见了她脚上的高跟鞋,就板起脸说道:“你一直都穿这鞋?” “是啊,怎么了?” 彭长宜等着眼说道:“你说怎么了?你看看大街上,哪个女人怀孩子了还穿高跟鞋?再说了,你个子本来就够高的了,用得着高跟鞋给你垫海拔吗?” 舒晴说:“这个跟还高呀?充其量算是半高跟。” “半高跟也是高跟,不行,下午你去买鞋。” “那不叫鞋,叫靴子。” “那就买靴子。” 舒晴看着彭长宜严肃的表情,就贴到他身上,娇嗔地说道:“好——我遵命啦彭市长——” 彭长宜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摸了一下她的脸蛋,说道:“这才乖。” 想起彭长宜昨天晚上因为她干活不高兴的表情,舒晴就白了他一眼,娇嗔地说道:“你现在的眼里就有孩子,除此之外,其他人都没有。” 彭长宜故意瞪着眼说道:“谁说的,如果我眼里没有其他人的话,我中午都不跟他们去凑饭局,老早下班等着跟你一块吃饭,谁知您这个大校长第一天上班就不着家了?” 舒晴被他的胡搅蛮缠逗笑了,说道:“你该想到他们会为我接风的,何况这么多领导送我上任,他们不冲我也会冲领导安排午饭的。” “老鲍可早就回来了。” “但老殷和老赵没回来。”舒晴争辩道。 彭长宜本想跟舒晴逗逗嘴皮,另外,他今天也的确是下班回家陪舒晴的,他也想像江帆那样,中午和晚上尽量回家,谁不喜欢老婆孩子热坑头的生活?得知舒晴不回家吃饭,就跟老顾来到宾馆的玫瑰雅间,一人要了一碗炸酱面,在等待炸酱面的空儿,褚小强推门进来了,原来他看见了彭长宜,从服务员嘴里得知只有老顾他们俩人的时候,他就拿着酒瓶进来了。端着两杯酒进来了,褚小强说难得您老偷回赖不喝酒,我也不让您多喝,就一杯,想多喝都没有。彭长宜就笑着跟褚小强喝了这杯酒,然后回家等舒晴。 此时,听舒晴这样争辩,他自知无理,就委屈地耷拉下脑袋,向卧室走去,边走边说道:“唉,不解风情啊——” 舒晴听他这么说,当然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就跟在他的后头进了卧室,说道:“谁说我不解风情,在电话里,我就很配合你了,搞得他们都没敢耽误时间,匆匆忙忙喝酒,匆匆忙忙吃饭,匆匆忙忙……” 彭长宜打断她的话,说道:“好了,以后中午我还和从前一样,你也该咋样就咋样,也别搞得你那么匆忙好不好?”说完,就躺在了满是阳光的大床上。 舒晴知道他不高兴了,就说道:“你中午是不是还没吃饭?” 彭长宜白了她一眼,说道:“我才不会傻到等着你回来再吃午饭呢?就是我愿意等,肚爷和胃爷也会不答应的。” 舒晴趴在他的身上问道:“那你中午在哪儿吃的?吃的什么?” “我还能在哪儿吃,前面饭店。” 舒晴笑了,调皮地说道:“原来如此,在自家门口吃的饭,当然要回家看看了,我还自以为你是特地回来陪我的呐?” 彭长宜一听,梗着脖子说道:“你冤枉人!以前我也经常在宾馆酒店吃饭,可是从来都没有回来过,除非夏天中午时间长,我回来眯一会。” 舒晴看着他,故意说道:“那彭市长抽抓挤时间回来,到底有何公干……” 舒晴的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彭长宜抱住,嘴也被彭长宜侵袭上来…… 舒晴分明闻到了彭长宜嘴里的酒味,她挣扎着想躲开他,但是她整个人此时早被彭长宜箍在怀里,根本躲不开,只好顺从他了,接受着他的吻…… 半晌,彭长宜才抬起头,说道:“怎么样?这就是我回家的公干。” 舒晴软绵绵地躺在他的身上,说道:“不怎么样,好臭——” “是吗,我没觉得,再来试试……”彭长宜说着,又要故伎重演,哪知,舒晴跑开了。 彭长宜眼疾手快,一跃而起抓住了舒晴,同时,将卧室的门插上。 舒晴问道:“你干嘛插门?” 彭长宜喘着气说道:“我要非礼你,当然要插门了。” “你不上班了吗?”舒晴赶紧用上班说事。 哪知,彭长宜厚着脸皮说道:“先跟媳妇亲热一回再去上班,昨天晚上我竟顾着生你的气了,忽视了丈夫的本职工作,我现在要行驶丈夫的权力……” 舒晴急忙阻止,说道:“不行,我看书上说,女人怀孕前期,是不能……” 不等舒晴的话说完,彭长宜再次抱住她,堵住了她的嘴,同时,将她逼到床边,然后将她按倒在了床上…… 054 光天化日之下 不等舒晴的话说完,彭长宜再次抱住她,堵住了她的嘴,同时,将她逼到床边上…… 随后,他的双手便扼住了她。 舒晴挣脱不开他有力的双臂,红着脸说道:“大白天的,你要注意影响。” 彭长宜看着她,坏坏地说:“大白天的怎么了?我要跟自己媳妇亲热,难道还要注意什么影响吗?诶——我说你脸红什么,难道你也……” 舒晴一手蒙住他的眼,一手打了他的肩头一下,说道:“讨厌,都是你……” “哈哈哈——” 彭长宜一阵大笑,他抬起头,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突然说道:“看,摄像头!” 舒晴一惊,赶忙直起身子护住自己的身前,说道:“哪儿?在哪儿?” 彭长宜指了指没拉上窗帘的窗户。 舒晴将身上的衣服拉好,忙着爬起来,跪在床上,手扒着窗台往外看,前面很远的地方,就是宾馆的客房楼,这里和前面的客房楼隔着一个偌大的草坪广场,就是望远镜,估计也很难看到彼此在做什么,她看了半天,没有发现摄像头,也没有发现望远镜,刚要问他摄像头在哪儿,趁她不注意,彭长宜一下子就从后面抱住她,两人便滚在了一起…… 舒晴惊叫出声,当知道彭长宜是在捉弄自己后,她“恼羞成怒”打着他。 彭长宜一边躲着她的拳头一边继续他的偷袭。 舒晴顾不上打他了,因为她已经片甲不留,她急忙护住自己,慌忙地喊道:“窗帘,窗帘,快去拉窗帘,把摄像头挡上——” “哈哈哈。”彭长宜仰天大笑,说道:“就不拉,就不拉……” 舒晴已经意识到了彭长宜的阴谋,她不再被动当他“宰割”的羔羊,心里一发狠,突然翻身将彭长宜扳倒在床上,压住,使劲捏住他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让你奸笑,让你捉弄人,有摄像头我也不怕,就让摄像头看看你怎么受罚吧!”说着,就低头咬住他的嘴唇…… 就这样,夫妻二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完成了一次云雨之旅。 事毕,彭长宜舒服地闭上了眼睛,舒晴本想提醒他去上班,但是见他最近消瘦的脸颊,疲惫的身体,她就有些心疼。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不说,还每隔一天赶到省城跟自己相会,因为自己有孕在身,他不放心。想来自己最终才下定决心调过来,这其中也是一条主要的原因。 舒晴不敢动,躺在他的身旁,刚才由于心急,他都没顾上脱掉羊毛衫,此时,冬日午后的暖阳,照在他们的身上,暖融融的,舒晴忽然有了一种落叶归根的感觉。阆诸党校,尽管级别比她的政研室低,但是,这里有彭长宜,他们的孩子也将在这里诞生,省城就是再安逸,级别再高,那也不是她的家,那里只有权力,没有亲情,相反,这里,却是她的家,以后,孩子长大成人后,他的履历上将有出生地“阆诸”两个字。 想到这里,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都说孕妇嗜睡,此话一点都不假,彭长宜什么时候起的床,什么时候走的,她一点都没觉察到。 醒来后,她懒在床上不想动,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着什么,天马行空,就这样懒在家里的感觉真的很好,她终于有了一种归属感。 好半天,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有信息过来,她连忙打开,是彭长宜发来的:晚上江书记两口子请你,给你接风。下班后我去接你。 舒晴很想跟彭长宜说,能不能过几天,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都是接风宴,他们俩人还没单独在一起吃饭呢?但转念一想,江帆昨天就跟她说两家人要聚聚,给她接风,她就给彭长宜回了一个字:好。 等彭长宜开着车来接她的时候,天早已黑了,北方的冬天黑得很早,这个时候也就是刚下班。 彭长宜上来接她,因为昨天发现走廊里照明的声控灯泡坏了,他担心舒晴不小心磕到哪儿。 舒晴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被丈夫呵护和关怀的温暖,她被彭长宜拥着,上了车。 彭长宜告诉她,今晚的聚会又扩大了一家,让她猜是哪家,她笑了,说道:“是不是有部长和古卓?” “哈哈,聪明。” 舒晴说:“不是我聪明,是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任何难度。” 他们晚上的聚会仍然安排在星级标准的国家饭店,大凡江帆私人请客,都是到这个饭店。这里相对私密性强些。 出了饭店的电梯,舒晴远远就看见走廊的门口有两个穿西服的人站在两边,漫不经心来回溜达着,但无论怎样溜达,也不会离开门口两步远。 舒晴走近后看了看,不像服务员,悄声问彭长宜:“门口怎么换成男服务生了?” “嘘——”彭长宜向她做出噤声动作,小声说道:“那不是服务生……” 舒晴不解地看着她,但显然来不及回答这个问题了,门口的两名“服务生”已经替他们开开了门。 舒晴满腹狐疑地进了门,这时,就看见房间里江帆和丁一、部长和古卓已经早到了,他们坐在沙发上他们正在喝茶闲聊,老顾和一位个子不高,但却非常精干的人则在一旁张罗着给他们倒水。 这个人是褚小强,舒晴早已经认识,她回阆诸,有几次吃饭的时候,彭长宜把他叫过来,他们一聊就是一两个钟头,有时候舒晴自己回住处休息去了,他们还在玫瑰雅间聊。 见舒晴进来了,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古卓搀扶着王家栋也站了起来。 舒晴一见,说道:“你们这是干嘛?这么客气,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江帆说:“当然了,今天晚上是为你安排的接风宴,今天可是三十晚上吃饺子——没外人。” 大家都笑了。 舒晴走过来跟部长和古卓打招呼,她意外地发现,古卓和部长今天都穿上了她给买的羊毛衫,她不由得笑了。 舒晴最后才拉住丁一的手,小声说道:“怎么样?” 丁一也调皮地小声说:“我也想这么问你。” 舒晴付在她的耳边:“多谢你出卖了我。” “出卖?”丁一故作听不懂地问道。 “对呀,你要是不出卖我,兴许他早就……”说到这里,舒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丁一笑了,拉她坐在人群的边上,她认真地说道:“我没有出卖你,我只是跟江帆说了你的情况。” 舒晴小声说:“你跟江书记说,就等于告诉了你科长,他们俩是两根臭韭菜,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能瞒他吗?” 丁一说:“那也不叫出卖。” 舒晴据理力争,说道:“你跟别人说了就是出卖。” 丁一调皮地说:“江帆不是别人。” “嗨,我说你俩干嘛呢,怎么见面就嘀嘀咕咕的?”江帆问道。 “小舒在讨伐我泄露机密……”丁一话没说完,胳膊就被舒晴拉了一下,她把话说了半截。 彭长宜说:“我听到了,小舒埋怨小丁没替她保好密,小丁,你做得对,太对了,要不是你,有的人……哼!” 江帆大笑。 王家栋和古卓当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彭长宜的话里听出个大概齐。 丁一自豪地冲舒晴说道:“你听到了吧?与你,我可能是叛徒,与科长,我这是提供情报,有益的情报,充其量算是卧底。” 大家都笑了。 舒晴娇嗔地看着她,说道:“是啊,我听到了,你有功——” “那就是说我出卖有功。” 舒晴无奈地笑了。 江帆这时吩咐旁边的女服务员,说道:“给我们上菜。” 等所有的菜端上来后,江帆宣布:“入席。” 于是大家走到餐桌旁,江帆又说:“今天,都是自家人,既然是家里人聚餐,我们就要分个长幼尊卑来,老部长和小古上位做,顾师傅坐在部长的左手边,两边是我和长宜,然后是小强,小舒和小丁你们俩挨着,好便于你们交流经验。” 老顾坚持不往上坐,他悄悄来到小强的下手位,另一侧是舒晴。 江帆说道:“顾师傅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不听话了?” 老顾急忙给江帆作揖,说:“江书记,我知道您没拿我当外人,我也知道我不是外人,但有些规矩老顾早已经习惯了,您非得把我叫上来吃,我已经很惶恐了,我就坐在这里吧。” 江帆说:“我今天都说了,咱们是家人聚会,你非要这么生分干嘛?难道长宜发话你才听吗?” 说到这里,江帆故意冷起了脸。 老顾说:“我坐在这里出来进去的方便,一会好给大家起茶倒水什么的,你们坐在部长旁边,跟部长说话方便,中间隔着我,说话不方便。” 江帆说:“今天不用你倒水,我倒,你过来。” 老顾看着彭长宜,彭长宜说:“你别看我,今天我管不了你,我都得听他的。”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老顾无奈,只得坐在王家栋的下手位,彭长宜的上位,褚小强坐在彭长宜的身边。江帆的上位是古卓,下手位是丁一和舒晴。 江帆很满意这样的安排,他看着王家栋说:“咱们开始?” 王家栋说:“我们听你的,尽管你坐在了下位。”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两名服务员早就将他们的酒杯倒满了酒,只有丁一和舒晴的杯里是热豆浆,就连古卓的杯里都倒上了酒。 054 男人不宜 古卓看了看自己的酒杯,又看看舒晴和小丁杯里的豆浆,小声跟王家栋说:“我也想跟她们一样和豆浆。” 哪知,王家栋却大声说:“你不能跟她们一样,她们都是重点保护对象,再说了,今天晚上这酒是小舒的接风酒,你要是不喝,就是对小舒有意见。” 古卓一听,没想到关键时刻王家栋出卖自己,就小声怪嗔地看了王家栋一眼,说道:“就会冤枉人。” 江帆听了他们的话说:“小古,部长说的对,我刚才就说了,今天都是家里人,能喝就喝点,咱们家里人在一起也不相互搅酒,随意喝,重在参与。” 古卓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我知道。” 舒晴一听,却转身跟服务员说了一句:“再倒杯豆浆。” 舒晴接过服务员的豆浆,送到古卓跟前,说道:“古姨,两种,您愿意喝什么就喝什么。” 江帆看着舒晴说道:“用彭长宜同志的话说,你倒会拆兑。” “哈哈。”许是大家对彭长宜这句话太熟悉了,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褚小强说:“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亲切,好多年听不到了,我跟小乐我们私下经常说起。” 彭长宜也笑了,他看着褚小强说:“要不是江书记运作,把你要到我们这里来,有些话对于你们来说,剩下的只有回忆了……” 哪知江帆却说:“嘿,彭长宜同志,说话要实事求是,别往我脸上抓肉好不好,明明是你推荐的小强,也是你到省上去要的他,怎么变成我的功劳了?” 彭长宜说:“我推荐的没错,但是如果您不同意也枉然,您就别推辞了。这酒都倒上了,书记,您就提议吧。” 江帆笑了,端起杯,看了看大家,说道:“怎么今天坐在一起的这些面孔我看着都这么亲切,真是三十晚上的饺子——没外人。” 听他这么说,大家也都端着杯互相看了看。 江帆继续说:“本来今天我跟老部长说,请他们出来喝酒,给小舒接风,哪知老部长第一句话就是:别去饭店了,来家里吧,小舒跟小丁喜欢吃我做的饭,我说,哪是她们俩喜欢,我们大家谁不喜欢?但是今天不麻烦您费事了,就在饭店。从这一点上小舒你就能看出来了,你调回来,是我们大家人心所向!我提议,第一杯酒敬小舒,承蒙你看得起阆诸,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今天这酒就是欢迎宴,接风宴,除去那两个大熊猫外,干!” “干!”彭长宜附和了一句,干了。 大家都干了。 紧接着,又是第二杯,第三杯…… 就连老顾都连干三杯。老顾的脸就有些红,等服务员再次满酒的时候,老顾不让倒了。 彭长宜看着老顾问道:“怎么了?” 老顾小声说:“不行了。” 彭长宜说:“有什么不行的,今天不用你开车,我开。” 老顾笑了,说道:“那也不行了。” 彭长宜看了看古卓,说道:“你看人家女流之辈都没说不行。” 老顾说:“古局是巾帼英雄,我十个也抵不过她一人。” 江帆劝道:“老顾,先倒上,喝不了我替你喝,我开始就说了,咱们这是家宴,你别有压力。” 老顾听江帆这样说,就把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服务员满上了。 男人们喝酒时聊的话题,大都离不开工作。 舒晴和丁一就小声嘀咕着她们的话题,古卓见自己两边都插不上话,就端着豆浆,来到了舒晴和小丁身边,服务员赶紧将椅子给她搬了过来。 古卓伸出手摸摸丁一,又摸摸舒晴,说道:“我好期待明年啊,会有三个宝宝出生,该是多么的热闹啊!” 丁一小声伏在古卓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古卓的脸就红了,她偷眼看了一下王家栋,就见王家栋也正在看她,她娇柔地抬起手,轻轻地打了丁一一巴掌,说道:“不许拿我开玩笑。” 舒晴探过头,说道:“小丁,你说古姨什么了?” 说实在的,丁一这样坐着有些累,她坐直身体,说道:“让古姨告诉你我说什么了?” 舒晴看着古卓,说道:“古姨,我十分好奇你们俩刚才小声说的话?” 古卓笑了,点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道:“就不告诉你。” 这时,彭长宜跟他们说道:“你们三人要是坐累的话,就到沙发上休息去吧。服务员,再给她们三位女士来一壶热的豆浆,另外,给她们上两盘小点心。” 三个人一听彭长宜这么说,就跟士兵听到解散的命令一样高兴,古卓搀着身子最重的丁一起来,她们就坐在了沙发上。 服务员很快端进来两道精致的甜点,她们一边吃一边说笑着。舒晴还是对刚才丁一和古卓私语的话题感兴趣,悄悄问道:“小丁,你刚才到底跟古姨说什么来了。” 丁一见她还惦记着这事,就不由笑出了声,她看看古卓,小声跟舒晴说道:“我刚才说,古姨也可以给部长生个小部长……” 她的话没说完,古卓就拿起一粒椰丝球塞到她的嘴里。 丁一差点没噎着,她连咳带吃,将嘴里的椰丝球咽下。 舒晴赶紧递给丁一豆浆,让她喝了一口,也小声说道:“古姨,我以为小丁说得极是呀!” 古卓又拿起一个椰丝球,以同样的速度塞进了舒晴的嘴里。 舒晴笑着一边嚼着椰丝球一边说:“那怎么了,你年纪有不太大,还有……” 舒晴的话没说完,古卓又往她的嘴里塞进了一个椰丝球。 丁一哈哈大笑。 随后,古卓和舒晴也都笑了。 她们的笑声引来酒桌上几个男人的侧目,彭长宜笑着走了过来,站在她们的面前,说道:“谈论什么这么笑?” 古卓红着脸说:“男人不宜,彭市长还是去喝酒吧。” “是吗?我可是什么都见过,没有不宜这一说。” 舒晴就冲他使眼色,意思是他真的不宜听。 哪知,彭长宜不理解舒晴的眼色的含义,就说道:“你干嘛跟我翻白眼?” “哈哈哈。”丁一忍俊不住,捂着肚子就大笑起来。 彭长宜也笑了,问丁一:“有这么可笑吗?”他最近发现丁一的性格变得开朗多了,也快乐多了。 古卓和舒晴都笑了。 这时江帆说道:“长宜,你是成心逃酒对不对,那里有你的事吗?你往女人堆里扎什么呀?” 他的话,又引来一阵笑声。 彭长宜坐了回来,说道:“三个女人一台戏,小强啊,回头你也把小窦和孩子带来吧,这样再聚会就更热闹了。” 江帆听了彭长宜的话,突然说道:“诶,对了小强,你把家属接来吧,我手里有一套现成的房子,本来是给某位师傅预备的,结果人家故土难离,说退休后回老家住,目前我还没想好给谁。” 大家都知道这个“某位师傅”指的是老顾。老顾低头笑了。 小强笑着说:“房子我要,我早就想搬出宿舍,但估计我家属来不了,因为还有两位老人在锦安。” 江帆说:“把他们一同接来。” 褚小强说:“不太现实,两位老人都有定点医院,定点医生,来阆诸恐怕还是不太方便。” 江帆说:“越是住的分散,越不好照顾。” 褚小强说:“是啊,现在,我岳母是最辛苦的,省城、锦安两地来回跑,有时还得往北京跑,三地的人她都放不下,又是老又是小的,省城那边,岳父也需要他照顾。” 彭长宜说:“江书记,你可能还不知道,小强做父亲了,媳妇给他生了大胖小子。” “哦?那可好好祝贺一下,来,端杯端杯,我敬你!” 小强说:“祝贺什么呀,我都这么晚才当爹,都是小窦舍不得她的学生,好几年都不要孩子。” 江帆说道:“嗨,我说褚局啊,你可不能当着矬人说短话啊。” 褚小强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他扭头看了一眼丁一,小声说道:“嫂子不是也快了吗?您也就是比我差几个月就当爸爸了。”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喝酒,喝酒!” 这边,丁一看着舒晴,问道:“小舒,我怎么看你吃东西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舒晴说:“我反映的确不如你这般厉害,但是想吃的东西恨不得立刻吃到,吃不到就要疯了,那天晚上,特别想吃粽子,人都躺床上了,想吃的不得了,但半夜超市早就关门了,没办法,忍,忍得特别难受,第二天上着班,就偷偷溜出去超市买了粽子,回家蒸热后,一口气吃了两个,再也不想吃了,现在想起粽子就想吐。” 古卓说:“以后你们再想吃什么的话,给我们打电话,让部长给你们做。” 舒晴说:“我看行,以后,部长家就是我们俩的小食堂怎么样?” 古卓说:“部长肯定喜欢,我们头入冬挖了一个小菜窖,里面什么新鲜蔬菜都有,保证吃着环保。” 丁一说:“好是好,就是太远了,如果没有他们,咱们去着还真不太方便。” 055 舒晴的威胁 舒晴说:“没什么不方便的,以后我打车就去接你,还像上次那样,咱们吃得多舒服?” 丁一掩着嘴笑着说:“是舒服,出来就吐了,要不是部长的饭让你吐了,我怎么能发现问题,怎么能把你出卖?” “讨厌啦——不许提这事了,老彭想起来就生气……” 这时,门口站着的一个小伙子进来了,在褚小强耳边耳语了两句,褚小强点点头,那个小伙子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歪头问褚小强,小声说道:“有情况?” 褚小强说:“酒店经理带人来敬酒,让他们挡回去了,说江书记说了,是家宴,不方便外人进去。” 彭长宜点点头。 门外两个穿西服的“男服务生”,其实是彭长宜让褚小强安排的两个便衣。彭长宜担心的不是安全问题,是不想让人来打扰,另外,更不想让人看见王家栋和古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护王家栋和古卓背后的人,他不想让别有用心的人发现樊部长什么迹象,尽管王家栋刑期已满,而且已经办理了相关的法律手续,但是古卓还没有。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合情的不一定合理,合理的不一定合法,如果较真的话,可以每个人的行为都不是那么严丝合缝。 晚宴结束后,众人簇拥着江帆和王家栋往出去,江帆和丁一首先离去。彭长宜对褚小强说:“小强啊,你送老顾回机关,我送部长回农场。” 小强说:“这样吧,你和嫂子走吧,我好歹有司机,这个司机是我前几天从锦安要过来的,是自己人,我负责送老顾和部长一家,您就放心吧。” 彭长宜还是不放心,说:“不了,部长是我接来的,我得负责送回去……” 王家栋说:“长宜啊,小舒今天累了,小强是自己人,他的司机也是自己人,他送我跟你送我一样,你就放心吧。” 彭长宜想了想,说:“那好,您老先坐进车里我再走。” 彭长宜和古卓一起扶着王家栋进了车里,随后古卓也坐了进去。褚小强冲着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便衣说道:“你们去吃饭吧,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吃完后回局里。” 那两个人看着局长上了车才走。 路上,舒晴问彭长宜:“为什么小强还带来两个便衣?” 彭长宜笑着说:“女人不要问那么多的为什么?” 舒晴“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彭长宜笑着说:“那两个人,是小强从锦安警队带过来的特警,功夫很棒。” “你不是说省厅不让他带人吗?” “那是开始,开始肯定不让带,有规定,后来再要人就不是带的问题了,就是正常的调动工作了,这个小子,蔫有准,不声不响地又要了个司机。”彭长宜的语气里有了赞许。 舒晴不解地问道:“阆诸公安局没有合适的司机吗?” 彭长宜说:“你傻啊?小强来了还不到半年,他几乎把公安局的人办了个遍,连政委都让他踢出去了,另外,加大了内部队伍的清理工作,不许干警以任何形式参与企业经营、入股,出重拳整顿娱乐场所,断了好多人的财路,能没人恨他吗?明着干不过他,背后也要算计他的,他有一次就险些出了车祸,明摆着一辆没有牌照的渣土车就是冲着他的车撞过去的,幸好他是特警出身,车技一流,不然他早就没命了,这样的事他遇到过两次了。” “天哪,太可怕了!”舒晴听了吓得惊叫起来。 “这有什么可怕的,这种事我遇到的多了,比这惊险。” “什么?你也遇到过?”舒晴紧张起来。 彭长宜说:“别害怕,老早的事了,还是在三源的时候,我动了矿山,向矿山开了炮,恨我死的人多了去了,多亏小强得力,我没伤根毛,还有的亢州当市长助理的时候,有人半夜公开拿着片刀追杀我,那个时候我身单力孤就一个人,而且还喝多了酒,胳膊上挨了一刀,幸亏小圆的人赶到,不然身上真要少个零件什么的了。” “现在呢?”舒晴抓住他的胳膊问道。 彭长宜这才意识到舒晴担心了,就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放心,现在没有这种事发生了,以后也不会有了,毕竟不是在基层,用不着直接和和这些人打交道。” 舒晴当然不会放心了,说道:“你以后还会动了别人的利益的,万一……” 彭长宜严肃地说道:“没有万一,我又不是傻子,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能再吃第二次了,不是跟你吹,我现在什么心眼都长,就是没长好心眼,括弧,这是针对这个问题而言,其它的事我没长坏心眼,所以你就放宽心吧。” 舒晴看着他自信的样子,不由得将身子靠过来,亲了他一下,说道:“我没有任何不放心的地方,因为你会为我们把一切都考虑周全的。” 彭长宜受到了鼓舞,挺直了身子,骄傲地说道:“当然了,我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全家人的安全。对了,这个周末你跟我回亢州吧,我好长时间不回去了。” 舒晴直起身,嗫嚅着说道:“这个……这次……我先不跟你回去吧,等下次我再跟你回去吧。” “你有事?”彭长宜反问道。 舒晴没事,只是她意识到这次彭长宜回家,有可能要跟娜娜谈她们之间约定的问题,这种事,她还是回避的好,她没有正面回答彭长宜的问话,故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就说道:“对了,你回老家吗?如果回老家的话,把我给爸爸买的羽绒服带回去吧。” “不管。”彭长宜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舒晴不解地看着他。 彭长宜开着车,驶进了阆诸宾馆的后门,他停好车,说道:“你自己给吧。” 舒晴为难地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次先不跟你回去呐——” 彭长宜走过来,给舒晴拉开车门,说道:“那就等你什么时候回去再什么时候给,你既然没什么事,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舒晴不是不想跟他回去,她是发憷见到娜娜,因为是她违反了她们之间的约定,娜娜对她一直还算信任,她担心这次娜娜会对她有意见,就支支吾吾地说:“我是想让你单独跟女儿呆两天,毕竟你好长时间不回去了。” 彭长宜笑了,他知道舒晴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再逼她了,就说道:“那你呐?” 舒晴说:“我回北京也行,在家等你也行。” 彭长宜拉她出来,关好车门,说道:“你呀,多喽了,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舒晴知道他洞悉了自己内心的担忧,就不再隐瞒自己的想法,笑着说:“多虑就多虑吧,你刚才还说自己是一家之主,我等你这个当家的,给女儿做好工作后我再回去,另外,我眼下也不适宜在外面吃饭,不适宜长途坐车,不适宜……” “你就适宜自己搬家干重活!”彭长宜抢白了她一句。 舒晴笑了,她知道彭长宜非常在意她自己搬家这事,就依偎在他身上,说:“对了,晚会那天,你怎么没把娜娜接来?” “我事先给她打电话,问她来不来看演出,我说我请了好多大牌的明星,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我又不追星,看他们有什么用?” “哈哈,天哪,简直就是一个彭长宜二世,够不好对付的,我看你算是遇到对手了。”最后这句话舒晴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彭长宜笑着说:“还真是,当时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舒晴忽然握住了彭长宜的手,说道:“老彭,我拜托你一件事,你这次单独回家,一定要帮我做好她的工作。” 彭长宜故意问道:“什么工作?” 舒晴说:“你曾经许诺给我的工作。” “我许诺给你什么工作了?” 舒晴说:“别装傻,你知道的。” 彭长宜想了想说:“是不是你和娜娜拉钩的那件事?” “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有什么?” “一个小孩子的话你这么当真?” 舒晴生气了,说道:“不许你这么说,她不是小孩子,即便是小孩子,也必须认真严肃地对待,一定要求得她的谅解,不然以后我就不跟你回亢州了。” “哈哈,你敢威胁我?” “就敢了,你怎么着吧?” “好的夫人,我遵命就是了。” 舒晴认真地说道:“你要端正态度,我们之间的约定不是儿戏,搞不好会影响到咱们家的安定团结的,请你理解我,配合我好吗?” “好好好。”彭长宜一边说着,一边拥着上了楼。 回到房间后,彭长宜说:“这两天的感觉真好,跟老婆双宿双飞的,这么长时间了,只有这两天才感觉这里不再是宾馆,而是家了。” 舒晴也笑了,说道:“是啊,我也有种落叶归根的感觉,好像原来都是飘着的,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心特别踏实。” 彭长宜从背后抱住了她,说道:“是啊,明年,我们这里就会增添一位新的家庭成员。” 056——057 永远的冤家 舒晴转过身,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说道:“到那个时候,肯定家里是一团糟,可能你回来后,家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彭长宜,不瞒你说,我真的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不等她说完,彭长宜就用一根手指堵在了她的嘴上,小声说道:“你以后千万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让他听见,他会不高兴的……” 舒晴怪嗔地看了他一眼,幸福地笑了…… 周六吃过早饭,彭长宜坐着老顾的车回亢州了,他在头走的时候,再次征求舒晴的意见,舒晴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是有顾虑,还是有思想负担,我就在家坐享其成吧,等你给我们疏通好了,下周我就跟你回去,好不?” 彭长宜不再勉强她了,他还要回老家,别的到没什么,就是回老家有段路非常不好走,凹凸不平,他还真不敢让舒晴去,尤其是在怀孕的前期,还是小心为妙。 他们到了亢州,还是老规矩,先把老顾送回家,他没顾上回海后的住处,直接来接娜娜来了。 娜娜头天晚上就接到爸爸的电话,她今天老早就起床准备好了等他。 熟悉的院门大敞着,彭长宜直接就进来了。沈芳推着垃圾车正要往外走,彭长宜一看,就说道:“我来吧。” 沈芳说:“不用了,你进屋吧,娜娜等你呐。” 彭长宜没有动,把自己的手包递给沈芳,说道:“拿着,我来。” 沈芳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给我倒这一回半回的管什么用?” 彭长宜也没好气地说:“我看见这回就说这回。”说着,就把沈芳挤到了一边,弯腰推起垃圾车就走了出去。 真是一对永远的冤家,到什么时候也不忘了吵。 但这次沈芳出乎意外地没跟呛呛,望着彭长宜推车的熟悉背影,鼻子忽然一酸,眼圈就红了。 这时,娜娜听到了爸爸说话的声音,就走出门,站在廊子下问道:“爸爸回来了?” 沈芳低头抹了一下眼角,说道:“回来了,倒垃圾去了,我不让他倒,他非得去给我倒。” 娜娜笑着说:“那就让他倒好了。” 哪知妈妈却说:“好个屁,谁稀罕他倒,假惺惺的。”沈芳说着就进了屋门。 娜娜听妈妈这么说,就捂着嘴笑了,她跑下台阶,来到院门口,探出身往外望了望,看见爸爸倒完垃圾后,站在垃圾点旁边正在跟田冲说话,她便缩了回来。 沈芳见娜娜又跑回来了,说道:“你爸爸呢?” “田大大也正好倒垃圾,他们俩人正在说话。” 沈芳说:“就知道他给我倒一回垃圾得找上事。” 过了一会,彭长宜推着车回来了。 沈芳给他倒好热水,让他洗手。 彭长宜洗完手后,坐在沙发上,环视了一下四周,问:“最近没什么事吧?” 沈芳说:“你指什么?” 彭长宜扭头看着她,说道:“我指的是家里。” 沈芳说:“能有什么事?对了,我准备装修电力局家属院的楼房,装修好了后,春节我想搬进去,这么大院子,尤其是到了冬天,就娜娜我们俩人,实在空旷的很,那边暖气费白交了三四年了。” 电力局家属院是他们离婚后,沈芳买的单位的集资房。 彭长宜说:“你就是搬到楼房去,这边的暖气也是不能停,停了水管就冻坏了。” 沈芳说:“还说呢,今年的暖气总是闹毛病,水管跑水就有两三次了,夏天也坏了好几次。” 彭长宜说:“十年了,到了该闹毛病的时候了。” 沈芳说:“我还是想等你回来跟你商量一下,我想把这个院子租出去或者卖了,我和娜娜去住楼房,我们俩在这里住的确是太空空落落的。” 彭长宜说:“过两年再卖吧,等娜娜考上高中,或者考上大学,楼房太吵,你没住呢,住了就知道了,还是这里的学习环境好,清静。” 沈芳说:“那怎么办?我都找好了装修公司了。” 彭长宜说:“那就装好后租出去呗。” “那不行,我装修好了可是舍不得往出租。” “那就别装了。” “但是不装的话年年赔暖气费。” 彭长宜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先暂缓装修,娜娜明年考高中,我想让她去阆诸上高中,那个时候你再装修住进去……” 沈芳一听就瞪大了眼睛,说道:“干嘛让娜娜去你那儿上高中,亢州不是也很好吗?” 彭长宜见沈芳要急,就赶紧说道:“我也是刚有了这么个想法……” “不行,她上高中也是需要人照顾的,我总不能跟她去吧?” 彭长宜说:“她早晚是要离开你的,再说了,阆诸的师资力量和教学质量,总会要比亢州强。” “强不到哪儿去,咱们这里还有好多去锦安上高中的呢,花好多钱不说,考得也不怎么样?我看亢州的高中就很好。我就知道你又要打娜娜的主意了。” 彭长宜知道她要耍混,就赶紧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没想成熟,刚才也是顺嘴这么一说,娜娜到底去哪儿上高中,咱们还有半年的时间商量,你别着急,光咱俩说了也不算数,还要征求她的意见。” 坐在爸爸旁边的娜娜马上说道:“我听爸爸的。” 沈芳瞪了一眼娜娜,跟彭长宜说道:“不行,你老婆明年要是给你生个孩子,娜娜再过去,你们谁照顾她。” 彭长宜不曾想到沈芳却首先触及到了这个问题,就说道:“娜娜可以住宿。” 沈芳说道:“那更不行,我才不让我闺女住宿呢,吃不好喝不好的。” 彭长宜见沈芳脑门的青筋都鼓了出来,就知道她来了战斗的兴趣,就赶紧说道:“好好,这个问题先放下,我们还要赶路呢,我们有的时间商量。娜娜,准备好了吗?” 娜娜站了起来,说道:“咱们今天能回来吗?” 彭长宜说:“你有事?” 娜娜说:“我昨天晚上给同学过生日,没写作业呢,要是今天回不来的话,我就带着书包。”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别带了,咱们下午就回来。” 沈芳阴阳怪气地说道:“你爸爸现在不在外边过夜了,他不放心家里的那位。” 彭长宜没有理她,依然看着娜娜。 娜娜冲他吐了一下舌头,说道:“对了爸爸,我还没吃早饭。” 彭长宜就是一愣,说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吃早饭?” 娜娜调皮地说:“我在等你一块吃啊,你别跟我说你吃了早饭了?” 彭长宜不解地看着她。 沈芳说:“我早就做了早饭,她不吃,说每次都是很你一起吃的。”她又转向娜娜,幸灾乐祸地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傻了?你爸爸今天肯定是吃了早饭回来的,因为现在有人跟他一起吃早饭了。” 娜娜看了爸爸一眼,低下头,没说话。 彭长宜看着沈芳,不高兴地说:“你怎么总是跟孩子说这些无聊的话,你怎么知道我吃了,我回来的那么早,能吃吗?娜娜,走,咱们去吃早饭,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娜娜一听,立刻高兴地说道:“我想吃海军招待所的蟹粉小笼包。” “好!马上就去吃,前提是只要还有。” 娜娜倒也好说话,她说:“如果卖没了,咱们就吃别的。” “如果卖没了,我就命令他们给我闺女做!”彭长宜很呆呆地说道。 “好!”女儿配合着他。 沈芳见女儿有意跟自己对着干,就瞪着眼珠子看着女儿说道:“跟你爹在一起吃屎你都是香的。” “那是!”娜娜没意识到妈妈的话,等她回过味儿来后做了一个呕吐状,说道:“妈妈,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彭长宜故意撇了一下嘴。 沈芳举起手,做出要打她的样子,娜娜便跑进了自己的屋里,拿出羽绒服,边走边穿。 沈芳见女儿的脚上还在穿着棉拖鞋,就大声嚷道:“换靴子,你慌什么?看见你爸就跟吃了蜜蜂屎一样!” 这次娜娜听清楚了,说道:“呵呵,蜜蜂屎孩子是可以吃的。爸爸,你就是蜜蜂屎,甜的,还好,妈妈这话不算是骂你吧?” “油腔滑调的,跟谁学的?”沈芳冲着女儿娇嗔地说道。 娜娜说:“这还用问?历史的经验告诉我,凡是我身上的缺点,都是跟爸爸学的,是继承我们老彭家的,凡是我身上的优点都是跟妈妈学的,是继承老沈家的。” 听到女儿的奚落,沈芳就要抬手打她,娜娜又是猫腰跑开了,连鞋带都没来得及系上。 “鞋带,鞋带,小心跘一跟头!”沈芳大声囔着,就追了出去,由于娜娜穿着羽绒服,沈芳就蹲下身给她把鞋带系好。 彭长宜拿着手包出来,他疼爱地摸了一下女儿的头,说道:“别练贫了,赶紧走吧,你不饿呀?” 娜娜摸了摸肚子,说道:“饿,太饿了,以往这个时候我们都下一节课了。” 娜娜说着,就连跑带跳地下了台阶,拉着爸爸的手就往出走,到了门口,她回头跟妈妈摆了摆手,冲妈妈做了一个飞吻。 沈芳看着这爷俩欢天喜地地走了出去,不由地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058 美死了 彭长宜照例给女儿拉开车门,女儿坐进去后他关好车门,自己转过来坐进车里,他将车钥匙插进开关,发动着车子,这个时候女儿突然问道:“爸爸,舒阿姨呢?该不会又在某个地方突然出现吧?” 彭长宜听女儿这样说,就笑了:“呵呵,她要是知道你这么惦记她,说不定就美死了。她今天有事,没回来。” 女儿笑了,说道:“她真的没回来?“ 彭长宜笑着看着她,说道:“那还有假,我骗你干嘛?” 娜娜说:“我以为你当着妈妈不敢提舒阿姨啊,既然舒阿姨没回来,要不这样,咱们带上妈妈吧?” 彭长宜一愣,随后笑着说道:“我倒是无所谓,爷爷也无所谓,关键是你妈妈,她肯定不会跟咱们回家,因为她已经不是爷爷的儿媳了,见了爷爷怎么称呼?” 哪知,娜娜却说道:“你是不是怕被舒阿姨知道?” 彭长宜又是一愣,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专拣关键的问题问,就说道:“有那么一点,不过凭你舒阿姨的为人,她就是知道也不会生气,但是,作为爸爸我,要尊重你们每一个人,你说是不是?” 娜娜漆黑的眼睛看着爸爸,想了想,说道:“也是,那咱们走吧。” 彭长宜上了车,他们来到了海后的内部食堂,还好,今天是周六,大家早饭吃的普遍比以往晚些,食堂还有蟹粉小笼包,彭长宜要了一屉。 娜娜说:“一屉不够,我一人就得吃一屉。” 彭长宜猛然想起,自己跟女儿说没有吃早饭,就又要了一屉,大师傅说:“就这两屉了,再多要都没了。” 他们又要了两碗小米粥和两碟小菜,在一个靠窗的大桌子前坐下。 娜娜看了看左右,悄悄地说道:“爸爸,我们俩坐这个大桌子是不是太浪费了?” 彭长宜说:“不浪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来吃了,好多空桌子呢。” 正说着,就听前台有人要蟹粉小笼包,师傅说没有了,彭长宜回头望去,就见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的妈妈遗憾地说道:“我的孩子就喜欢吃这里的蟹粉小笼包。” 师傅说:“明天早点来吧。” 彭长宜听后,跟娜娜说:“娜娜,咱们吃不了,你可不可以给他们几个?” 娜娜说:“爸爸刚吃一个。” 彭长宜说:“爸爸这几天上火,吃不下,我把粥喝了就够了。” 娜娜想了想说:“那好吧。” 娜娜说着,就端起爸爸跟前的那一屉小笼包,走到那位妈妈面前,说道:“阿姨,给,我们要多了,吃不了。” 那位年轻的妈妈不要,这时,就见车里的那个孩子,支支吾吾地张手要,娜娜笑笑,就把小笼屉放在餐台前,就走了回来。 师傅说:“既然如此,你们就收下吧,他们刚刚买了没有几分钟。” 那个年轻的妈妈推着车,手里拿着小笼屉就走了过来,说道:“小朋友,谢谢,包子我收下,钱给你。” 彭长宜看了看那个小孩子,见他长得粉嘟嘟的非常漂亮可爱,两只亮亮的眼睛一直看着娜娜,他笑着说:“既然孩子爱吃就别客气了,我们爷俩要多了,不然剩下也是浪费。” 年轻的妈妈可能觉着再坚持给钱有些不合适,就说了声“谢谢。” 彭长宜说:“来吧,坐下吃吧。小孩多大了?” 年轻的妈妈将宝宝抱起,放在自己的怀里,说:“一周多点。” “能吃几个?” 妈妈说:“像这样的小笼包,能吃两三个。” “呵呵,真可爱。” 听爸爸这样说,娜娜也看向这个小孩,这个孩子一见娜娜在看她,就冲她张开嘴笑了,双手还上下挥动着,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娜娜见孩子一直盯着自己,就笑着说:“他在看我。” 年轻的妈妈说:“他喜欢看漂亮的人,小姐姐太漂亮了,所以他喜欢看你。” 娜娜笑了,摸了一下孩子的脸蛋,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咯咯笑出声。 吃完饭,他们上了车,彭长宜给女儿系好安全带,忽然说道:“娜娜,那个小孩子可爱吗?” “可爱极了!对了,我同学的妈妈又生了一个小弟弟,上次我们去她家给她过生日,那个孩子还把尿浇到我腿上了呢。” “哦,你同学的妈妈生二胎了?” “是的,我妈妈说,他们是少数民族,可以生的。” “那你同学喜欢那个小弟弟吗?” “超级喜欢,那个小弟弟特别干净可爱,我到家还跟妈妈说,让妈妈再给我生一个呢。” “妈妈怎么说?” “呵呵,你知道的,妈妈要打我。” “哈哈哈。”彭长宜大笑,说道:“娜娜,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好不好?” “好。” 彭长宜想了想说:“你跟舒阿姨有什么约定?” 娜娜看着爸爸说:“约定?我跟她的约定多了,几乎每次跟她说了悄悄话都有约定,你说的是哪次?” 彭长宜想了想说:“就是咱们上次回老家,你们俩在草地撒尿那次。” 娜娜想了想,突然想了起来,她红着脸说:“是不是舒阿姨把我出卖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她没有出卖你,你不让她说的话,她从来都不肯跟我说。” “那爸爸怎么知道了?” 彭长宜说:“是发生了一件非常突然的事,一件人命关天的事,我才知道。” “人命关天?”娜娜睁大了双眼,看着爸爸。 彭长宜说:“是啊,真的是人命关天,就差那么一两个小时,一条小生命就要消失了——” “爸爸,是不是舒阿姨得了重病?” 彭长宜说:“娜娜,今天爸爸本来没有时间回来,你知道的,阳历年和阴历年这两个年底,爸爸每年都是最忙的,但我为什么还要回来,你知道吗?” “爸爸,我不知道,是我犯什么错误了吗?” 彭长宜听女儿这样说,就伸出手,怜爱地摸了一下女儿的头,说道:“不是。” 真要跟女儿谈这个问题,彭长宜还真有点开不了口,但他还要必须谈,这次回来这个任务是最大的任务。 他认真地说:“娜娜,我这次回来,看爷爷都是次要,因为爷爷有你大伯和大娘照顾,而且爸爸也经常跟爷爷通电话,知道爷爷的身体没事,所以,爸爸放心爷爷。我这次回来主要就是看你,而且有事要跟你商量,这件事,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就不做,如果你同意,我们就做。” 小丫头偷偷地看着爸爸,见爸爸脸上的表情严肃而认真,微皱着眉,开着车,注视着前方。 娜娜说:“爸爸,我是小孩子,你们是大人,有事干嘛要跟我商量。” 彭长宜听女儿这样说,就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因为你是爸爸家庭成员之一,爸爸有事当然要征求我闺女的意见了。” “那到底是什么事,说来我听听?” 彭长宜一时半会还真开不了口,就说道:“别急,我一会找个安全的地方,停下车跟你说。” 娜娜见爸爸这么郑重其事,心里就有点紧张,她不时地看着爸爸。 彭长宜看见前面有一条乡间路,就将车驶离了国道,拐上了这条乡间土路。这条土路上没有车辆和人来往,彭长宜调好车头,将车头向着国道五六米的地方停下。他没有熄火,而是稍稍把车场降下一条小缝。 他看了一眼娜娜,见娜娜正睁着明亮的眼睛不安地看着她,知道刚才的话让她紧张了,就故意咳嗽了两声,拧开保温杯,喝了两口水,说道:“你喝吗?” 娜娜依然看着他,声音低低地说:“我不渴。” 彭长宜见娜娜紧张了,就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说道:“别紧张,是好事。你舒阿姨,现在是爸爸的妻子,是你爷爷的儿媳,这个关系你知道吧?” 娜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爸爸,点点头,说道:“是的,我还知道她是我后妈。” 彭长宜尴尬地笑笑,说道:“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尽管我跟你妈妈离婚了,但是你都是我们双方最爱的人,你很懂事,对我们的事表示理解,也接受了舒晴阿姨,当然,你跟她以前就很好,你们早就是好朋友了,对不对?” “对。” 彭长宜两只手来回摸着方向盘,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你刚才说你那个少数民族的同学有了小弟弟,国家政策许可她的妈妈生小弟弟,因为他们是少数民族。爸爸跟你妈妈有了你,但是爸爸跟你妈妈离婚了,又跟舒晴阿姨结了婚,你知道吗,按照国家政策,像我这种再婚的,对方又没有小孩的,国家政策是允许再要一个小孩的,尤其是你舒阿姨没有结过婚,她跟爸爸结婚了,这辈子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但是她始终都没有要小孩,你知道为什么吗?” 娜娜似懂非懂地看着爸爸,摇摇头,又点点头。 彭长宜继续说:“因为她怕你受委屈。” 娜娜长出了一口气,仍然没有说话,看着爸爸。 “直到有一天,她的肚子里有了小宝宝,你猜她背着爸爸做了什么事?” “什么事?” “她背着爸爸,去省城医院想做掉肚子里的宝宝。” 娜娜瞪大了眼睛,尽管她不是十分懂,但是她理解爸爸话的意思。 059 跟女儿的对话 万事开头难,彭长宜和女儿的谈话,终于进入了本次谈话的实质性阶段。 他说:“你知道,她肚子里的宝宝也是爸爸的孩子,跟你是一样的,都是爸爸的亲骨肉,后来爸爸知道了,爸爸非常生气,班都不上了,就追到了省城医院,强行把她带回家,那天,爸爸冲她发了火,是很大的火!我说你怎么敢杀死我的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你也太目中无人了,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过得了咱们就过,过不了就离婚!谁怕谁呀?” 彭长宜边说边用手指用力地指着前方,仿佛舒晴就站在那里,此刻他脸上流露出的表情是愤怒、愤怒、还是愤怒! 娜娜看着爸爸因为生气而变得铁青的脸,她大气不敢出。 彭长宜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那天,爸爸对她一点都没客气,冲着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阵严厉的批评!你知道,爸爸是轻易不发脾气的,那天我实在是太生气了,我从来都没跟她生过这么大的气,她也从来都没有做过让爸爸生气的事,这次不一样了,爸爸是真的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娜娜小心地点点头,表示理解爸爸的气愤。 彭长宜又说:“那天,我一点都没给她留客气,让她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想杀掉我的孩子,如果不说清楚的话,我跟她没完。后来她哭了,她哭得很伤心,在我再说逼问下,她才哭哭啼啼地跟我说,说如果要了这个孩子,她就违背了跟一个人的君子协定。我说你跟谁立了君子协定,这个君子协定是什么重要的内容,甚至重要过一个小生命?她开始不说,怎么也不说,我急了,我说你如果不说的电话,马上我就给你送医院,拿掉孩子,然后咱俩各奔东西。在我的再三威逼下,她才说出了是跟你订的君子协定,原来是你们约好,等你上了大学,她再要小孩,娜娜,是这样吗?” 娜娜早就紧张地攥紧了小手,心腾腾地跳个不停,此刻听爸爸这样问她,小脸腾地就红了,半天,她才尴尬地点点头,小声说道:“是——” “你为什么要跟舒阿姨立这样一个君子协定?”彭长宜看着女儿问道,尽管脸上的表情还是相当严肃,但是语气立刻温和了下来。 娜娜紧张地申辩道:“是……妈妈,妈妈跟我说,别看现在爸爸和舒阿姨跟你那么好,那都是表面的,等舒阿姨有了小孩,他们就不疼你、不爱你了,天下的妈妈都是自私的,就连你爸爸也会再疼你爱你了……我想,我现在还小,还离不开爸爸的疼爱,那天……也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跟舒阿姨订了这么一个约定,舒阿姨说她和爸爸会一直疼我,直到我长大,她再要小孩……” 彭长宜拉过女儿的手,发现女儿的手心里汗渍渍的,知道她也紧张了,就微笑着说道:“娜娜,你知道吗,爸爸和你妈妈闹到这地步,我们都很痛苦,大人的事你现在还想不明白,等你长大后自然就明白了,痛苦归痛苦,但是唯一值得爸爸欣慰和高兴是,我有一个懂事又聪明的女儿,你是爸爸的骄傲,无论爸爸工作多么忙,多么累,一想到你,爸爸心里就是安慰,每一个孩子,对父母来说都是唯一的,即使爸爸将来再有了小孩,也无法取代你在爸爸心中的重要位置,你怎么能怀疑爸爸再有了小孩就不爱你了呢?爸爸不是混蛋爸爸,爸爸不傻,爸爸也不缺心眼,哪能不疼、不爱自己的女儿呢?” “是……是妈妈这样说的……”娜娜的眼圈红了,她低下了头。 彭长宜看着女儿,说:“你妈妈那张嘴你是知道的,逮着什么说什么,什么解气说什么,而且从来都不讲理,特别是跟爸爸,你不小了,是中学生了,有了自己分辨是非曲直的标准,妈妈说的话有道理还行,没有道理的话是不该听的。” “嗯。”娜娜小心地抬眼看了眼爸爸,又低下了头。 彭长宜决定把话说透,他抚摸女儿的小手,继续说:“娜娜,舒阿姨嫁给了爸爸,爸爸不能太自私,要为她考虑,有一天我们都老了,爸爸不怕,因为爸爸有你,你会照顾爸爸,但是如果不要小孩,将来她要是老了没人照顾,你说是不是?” 娜娜忽然说:“我也会照顾她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知道你会照顾她,但她也要做母亲,女人将来都是要做母亲的,都是要有自己孩子的,你说对不对?” 娜娜机械地点点头。 “但是她信守跟你的约定,就想杀死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爸爸我坚决不同意。这次她死活不跟我回家,说是不好意思见你,因为违背了跟你的约定,我想说的是,你能原谅她的失约吗?” 娜娜赶紧点点头,本来对于这件事,她就是似懂非懂,如果爸爸不提,她还真忘了她和舒晴的约定。 彭长宜进一步问道:“那如果舒阿姨把孩子生出来,你会爱这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吗?” 娜娜又点点头。 “你还会帮她哄吗?” 娜娜想了想说:“她现在生小弟弟小妹妹,我肯定帮不了她,我还要上学。” 彭长宜笑了,握着女儿的小手,说道:“她不好意思来见你,就是怕你不原谅她,她说如果你不原谅她,她就去医院把孩子拿掉,刚才咱们吃饭的时候,你看见那个小孩子了吧,多可爱,如果舒阿姨拿掉孩子,以后可能不会再有孩子,她的身体就会落下后遗症,她可能一辈子都当不了妈妈了,你想想,这该是多么可怕和不幸的事。” 娜娜听到这里就是咧了一下嘴,说道:“那爸爸别让她拿掉这个孩子,我不怪她。” “你真的不怪她?” “真的,你不是说,她生的孩子也是我的亲弟弟或者亲妹妹吗?” “是啊,你们都是爸爸的孩子,是爸爸的骨肉,你们身上留的血都会是一样的。” “我知道,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关系。” 彭长宜尴尬地一笑,说道:“是的,你跟这个孩子是有血缘关系的,这个未来的孩子也是你的亲兄弟亲姐妹,你们也是骨肉相连,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娜娜点点头,说道:“你要跟我谈的就是这个事?” “是的。”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我犯了什么错误了呢,哎呀呀呀——” 娜娜说着,就用小手不停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 彭长宜笑了,说道:“如果你舒阿姨知道你原谅了她,她说不定会有多高兴呢?” “呵呵,她就是再高兴今天也来不了,除非她会飞来。” 女儿恢复了小孩子天真的本性。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对,因为她不是孙悟空,不会腾云驾雾。” “哈哈。”娜娜快乐地笑了。 彭长宜说:“要不你亲口跟她说?” “说什么?” “说你原谅她了。” “这个,好吗?” 女儿的表情里有些犹豫。 “好,那有什么不好,我们是一家人,何况,她现在一个人在家里,说不定有多么担心呢?担心你不原谅她。” “不会的,其实你今天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这事了。” 彭长宜说:“你可以忘记,但是舒阿姨却不能忘记,只要是涉及到你的事,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她都不会忘记,她跟爸爸一样疼你。” 娜娜低下头,说道:“这倒是,我们同学也都说我这个后妈比他们的后妈好,说她什么都给我买,还说我们处得像朋友,我说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先是朋友,后来变成母女。”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是当然了,你知道为什么爸爸离婚后那么长时间都不结婚,甚至你妈妈都结了两次婚了我都不结?” “为什么?”女儿两只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彭长宜再次握过女儿的小手,说道:“爸爸就是要给你找一个像我一样疼你、爱你的后妈,因为爸爸是领导干部,如果领导干部的家庭将来不和睦,那你说这个领导干部的水平何在?他还怎么领导好一个单位?所以,我宁愿打光棍,也要给我女儿找一个好后妈,这个后妈不但要敢于爱我的女儿,还要敢于教育我的女儿,真正为我女儿的成长担起妈妈的责任,当然,爸爸还有一个自私的想法,就是希望我们一家人和睦相处。” 娜娜的眼圈又红了,她举起爸爸的大手,放在自己是腮下,眼泪汪汪的。 彭长宜握住她的小肩膀,说道:“嘿嘿,怎么还激动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这样,我拨你舒阿姨的电话,通了后你跟她说。” “爸爸先别拨!”娜娜拦住了爸爸,说道:“我跟舒阿姨说什么呀?” 彭长宜引导着说:“舒阿姨肚子里有了你的弟弟或妹妹,你是不是该对她表示一下祝贺?另外你告诉她,你们俩那个君子协定的事。” 娜娜想了想说:“好,你拔吧。” 060 开会的规矩 彭长宜就拨通了家里的座机。很快,舒晴就接通了电话。 彭长宜说:“娜娜要跟你讲话。”说完,就将话筒给了娜娜。 娜娜接过了电话,说了一声:“舒阿姨……” 舒晴就是一阵激动,她知道彭长宜肯定是给娜娜做通了工作,她激动地说道:“娜娜,好娜娜,你好吗?我真想跟你爸爸一块回家去看你跟爷爷。” 娜娜小大人似的说道:“嗯,我很好,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跟爸爸回来了,是因为我的原因,舒晴阿姨,你有了宝宝,求你别杀掉他,咱们以前的那个君子协定不算数,不过你生下他后,我可能帮你哄不了他了,因为我还要上学。” 舒晴一听,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连忙说:“娜娜,好娜娜,谢谢,谢谢你原谅阿姨不遵守协定,你放心,就是阿姨有了宝宝,爸爸和阿姨也会疼娜娜的,就像原来阿姨跟你说的那样,爸爸对孩子的爱,都是唯一的,是不变的,无论他有多少个孩子。” 娜娜低声说道:“我知道。对了舒阿姨,你上次给我寄来的光盘有点难度,我妈妈又给我找了个英语老师,是高中的,他说让我跟着他学,每周六日的下午去他家上两个小时的课。” 舒晴连声说道:“哦,那就好,那就好,有老师就好,英语重要的是兴趣,不是难度,娜娜,你先好好上学,爸爸和我对你未来的学习是有规划的,你只管上学拿分,其它的交给我和爸爸去做,好不好?” “好。”娜娜听舒晴这样说脸上露出了笑容。 舒晴停顿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道:“娜娜,你能原谅阿姨,阿姨真的好激动,我现在就想抱你,真的!” “呵呵。”娜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你恐怕抱不了我了,我长分量了,舒晴阿姨,你跟爸爸说吧。” 娜娜就把手机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对着电话说:“听见了吧?你女儿原谅了你,别担心了,给我好好照顾好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了闪失我就跟你没完!” 彭长宜狠狠地说道,其实,他是故意说给娜娜听的。 舒晴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就恭恭敬敬地说:“请首长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肚子里的宝宝,你这次把娜娜带来玩一天吧?” 彭长宜说:“娜娜没功夫,你没听说她周日还要学英语吗?等放假吧,好了,不多说了,我们要赶路了。” “好吧,注意安全。” 彭长宜挂了电话,扭头看着女儿说:“娜娜啊,你太了不起了,你刚才那么一句话,看把你舒阿姨美的,快美天上去了。等舒阿姨的孩子出生后,爸爸就要跟他说,你这个小家伙,能有今天,要感谢你娜娜姐姐,如果不是你娜娜姐姐一句话,你早就呜呼哀哉了。” “呵呵。”娜娜知道爸爸说的意思,就露着一嘴的小白牙笑了。 彭长宜冲她伸着大拇指,说道:“还得说我彭长宜的女儿,聪明懂事了不起,他们老沈家的女儿比不上我的女儿。” 娜娜笑了,说:“瞧把你高兴的,这话让妈妈听见又该跟你吵了。” “我傻呀?当然不能让他听见了?老沈家的女儿谁能惹得起啊!” “哈哈。”娜娜开心地笑了。 彭长宜忽然想起舒晴给娜娜带回好多零食和一套新衣服,他扭身从后面拽过一个大袋子,递给女儿,说道:“这个是舒阿姨让我带给你的,我都没看是什么,你自己看吧。” “这么一大包?”娜娜惊奇地说着,小手就开始翻腾袋子里的东西,说道:“又是衣服,你告诉舒阿姨,不要总是给我买衣服,我平时穿校服,好多新衣服还没穿旧就短了,妈妈说太浪费了。” 彭长宜故意说:“我才不告诉她呢,她能想着你,给你买新衣服我高兴,她要是不想着你或者不给你买新衣服我还不高兴呢!所以闺女,买了你就穿,短了就不穿了。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娜娜听爸爸这样说,心里非常高兴,因为他知道,尽管爸爸有了舒阿姨,但是她在爸爸心目中的位置是不可动摇的,她的安全感倍增。 “哇!好多零食耶——”娜娜惊呼道:“我最爱吃的奶片!” 娜娜说着,就扯开一袋奶片,就要放进嘴里,她看了看旁边的爸爸,就把这粒奶片放进了爸爸嘴里,又掏出粒,放进自己的嘴里。 “什么东西,这么难吃。”彭长宜痛苦地说道。 “哈哈,不难吃,多吃几片就习惯了,原来舒阿姨经常给我买这个吃,我在课间吃一片,就相当于喝了一杯牛奶,后来妈妈也给我买。” 彭长宜说:“你吃是为了长个子,我吃长什么,长皱纹?所以我不喜欢吃。” 娜娜看着爸爸笑了。 彭长宜也笑了,他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脑袋,说:“咱们赶路?” 娜娜点点头,说:“好。” 彭长宜完全松了一口气,他说服了娜娜接受了舒晴这个孩子,也解却了舒晴心头徘徊多日的心事,他高兴地驾着车,带着女儿娜娜,向着彭家坞驶去…… 周一,彭长宜在政府办公大楼会议室,召开了他分管领域里的各个单位一把手参加的会议,会议刚进行不久,楼下就传来一阵“咚咚锵锵”的鼓声和唢呐声。 彭长宜看了何金一眼,这个新从市委副秘书长位置上提拔为政府秘书长兼政府办公室主任的中年男人,立刻明白了副市长彭长宜的意思,他腾地的站起来,走到窗前,向下观望。 就见办公大楼下面的广场上,聚集了一支扭秧歌的队伍,这些人浓妆艳抹,穿的花花绿绿,伴着欢快着鼓点和唢呐,扭得正欢,旁边,几个人抬着大鼓,边走边敲,前面则是一排唢呐,同样着盛装,正吹得带劲。他们在广场进行了一个短暂的排列,然后郑重其事地表演了起来。 彭长宜扭头看着窗外,问道:“怎么回事?” 何金说:“来了一队扭秧歌的,我马上给楼下打电话。” 何金电话还没打,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楼下政府办公室打来的,说楼下扭秧歌的是新一区步行街的业主,他们是给政府送锦旗来了。 彭长宜说:“送锦旗应该去新一区,怎么来市政府了?” 何金:“他们刚从那边过来,也给新一区党委和政府,还给大地开发公司送去了锦旗。” 彭长宜听后,就站了起来,来到窗前,往下看,就见在队伍的前头,为首的四个人,举着两面锦旗,写的什么他看不到。 旁边还有电视台的记者在录像。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头,说道:“给商剑打电话,他怎么没跟咱们通个气?” 何金说:“商剑去省委党校学习去了,昨天下午报道。” 彭长宜说:“那别人是干嘛吃的?” 何金就是一怔,他说:“我下去看看?” 彭长宜说:“别看了,送锦旗是好事,给办公室打电话,招待好业主代表,另外,向志刚市长报告,让他代表政府来接锦旗。” 何金犹豫了一下,本来步行街的烂尾工程是彭长宜主持完成的,又正赶上彭长宜在这里,他完全有资格代表市政府接受业主们送来的锦旗,他却让市长来接,无疑,彭长宜是个懂分寸的副市长,就点头应道:“好,我马上打。” 何金说着,拿着电话就出去了。 彭长宜回到座位,看了一下与会者,他见没有一个人离开座位到窗前去看热闹的,他欣慰地微微一笑,说道:“咱们接着开会……” 其实,在座的各单位一把手,当他们看到彭长宜离座到窗边的时候,都想跟着一块过去看热闹,但是他们没敢抬屁股,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他们发现在彭长宜随和的外表下,他实则是个规矩很大的领导,尤其是在开会的时候,非常注重会场纪律,常常从言谈举止等细微处观察干部,他从不当面批评干部,但是他总会以自己的方式警醒对方,那些在会上交头接耳、打瞌睡、剪指甲的行为,在他的会上是不多见的,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要么停止不说话,也不看你,就一直低着头,直到你自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才接着说,要不就立刻宣布休会,他会说:现在休会十分钟,十分钟足够你们睡觉、掏耳朵、剪指甲了。这样,也给那些睡觉的人足够的体面,但也有足够的讽刺。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他这个脾气,就不敢搞这些小动作了。 但是在工作中,彭长宜从不打击报复,从不给下边的人挖坑,只要你是真心真意去做,无论多难的工作,无论你之前跟他发生了多么激烈的争执,他都会帮助你完成,当然,到了酒桌上,他也会给下边的人疯的机会,当然,他还会利用这样的机会,敲打那些不听话的人,嬉笑怒骂中就把那些人摆平了。 这时,何金进来了,彭长宜抬头看着他,正在汇报的一个局长也止住了话头。 何金来到他跟前,小声说道:“鲍市长马上过来,他让您跟他一起下去接锦旗。” 彭长宜点点头,然后示意那位局长继续汇报。 061 政绩炒作 过了大概有二十分钟的样子,鲍志刚从常委大院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给彭长宜打电话,让他下来。 彭长宜说:“市长,我正在楼上开会,您来了就都有了。” 鲍志刚说:“来吧,有两面锦旗,咱俩接一下,别让业主们久等。” “好吧。”彭长宜挂了电话,环视了一下会场,说道:“各位先磨叨着,我去去就来。” 彭长宜和何金出去了,他们前脚走,开会的这些人后脚就涌到了落地窗前,往下观看。 彭长宜和何金下了电梯,就见鲍志刚正站在大门口,正在和业主代表们谈笑风生地交谈着。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在心里就有些想法,本来这项工作就是彭长宜主持的,而且正赶上彭长宜在这里,如果换做彭长宜,他不会跑来接这个锦旗的,但是鲍志刚却来了。 即便鲍志刚不来,彭长宜也不会接这个旗子的,他会让何金代表政府去接,但眼下鲍志刚让他下来,他不得不下来。 彭长宜总认为,干点让老百姓满意的事是政府的本分,老百姓敲锣打鼓地来感谢你,电视报道、报纸宣传,然后你在慷慨激昂在老百姓面前摆活一顿,有政府炒作的嫌疑,甚至有给自己造势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些形式的东西,尤其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低调一点没有什么不好。这种事如果换做江帆,江帆也不会来,他会让彭长宜看着办,尽管让彭长宜看着办,彭长宜也不会自己出这个风头的。 鲍志刚最近很喜欢在电视上露面,而且最近还非常注重仪表,彭长宜看见尽管是大冷的天,鲍志刚仍闪披着大衣,里面却是整齐的西装领带,无疑,一会接锦旗的时候,保证会去掉身上的大衣。 彭长宜冬天一贯的是短外套,里面羊毛衫,有时候江帆还喜欢在脖子上搭一条小围巾,彭长宜就没有这个习惯,中规中矩的外套,尽管老气,但很普通,他一直这样认为这样的装束很适合自己,人的地位和身份不是表现在衣着上,而是表现在气度上. 就拿樊文良和王家栋来说吧,尽管他们的个子都不高,长得也不算英俊,但是那种特有的威严气质,他们无论穿多么普通的衣服,也会在人群里与众不同的,尽管王家栋曾有过牢狱经历,但多年造就的那种官场特质,仍在他的身上显现无疑。 鲍志刚看见彭长宜下来了,就跟业主代表说:“这是我们的副市长,这项工作其实是他主持的。” 彭长宜连忙说:“我是按照市长的指示办的。” 鲍志刚笑着说:“要是那样说的话,咱们都是按照市委江书记的指示办的。来吧,开始吧,别让大家久站了……” 打头的业主代表向人群一挥手,立刻,秧歌队再次扭了起来,锣鼓和唢呐声更响了。 果然,鲍志刚将大衣脱给了秘书,他冲彭长宜一招手,彭长宜便跟在鲍志刚的后头,来到两面锦旗前,此时早就等在那里的电视台的记者,将镜头对准了他们。 接旗仪式上,鲍志刚代表市政府讲了几句话,业主代表也讲了几句话,整个仪式进行了有十分钟的时间,彭长宜看见鲍志刚的鼻子就冻红了。 送走送锦旗的队伍之后,秘书赶紧将大衣给鲍志刚披上,彭长宜说:“您进屋暖和暖和吧?” 鲍志刚说:“算了,我还是进车里吧。” 彭长宜这才发现,鲍志刚的车始终没有灭火,司机一直在上面。他说:“那您就快点上车吧。” 鲍志刚说:“汇报会还没散?” “没呐,也快了。” “好,你上去吧,我回去了。” 上午的汇报会刚开完,马光仁正在单独跟彭长宜说着什么,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就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江帆,彭长宜就冲马光仁点点头,说道:“下来找个时间单独谈。” “好的。那我先回去。” 彭长宜冲他挥挥手,接通了江帆的电话。 江帆问道:“长宜,会开完了吗?” “刚散,您有什么指示?” 江帆笑着说:“这个点给你打电话能有什么指示,喝酒的指示呗?” 彭长宜笑了,说:“您说吧,今天中午练谁?”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精神可嘉!我刚给林司令打了一个电话,他让咱们马上过去,军区的房子下来了,你叫上老肖,我马上出发,你们直接去。” “好的。” 军区的房子,江帆早就说要一个单元,单元里有十户,他之所以坚持要一个单元,就是考虑到这个单元住户的隐密性和安全性,前两日,江帆跟他说,有可能不会给他们一个单元。 显然,今天去军区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房,要一个单元的房。 那个时候,房子还是炙手可热的商品,但由于部队的特殊性,部队房子的市场属性不大,但对于喜欢在部队居住的江帆和彭长宜来说,考虑最多的还不是市场性,而是他们居住环境的安全性。 凡是市场属性不大的商品,价格也会更便宜,何况,部队的房子很难求。 果然,几杯酒下肚,林司令就变卦了,他说给不了江帆一个单元,顶多能给他六户。 江帆红着脸说:“六户不行,我不够分配的。” 林司令凑到他跟前说:“要不给你两套,你和彭市长一人一套,我不用你掏一分钱,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而且永远有效。” 江帆立刻说道:“林司令啊,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好了,不过有个问题,你在的时候好说,你一调走,任何一个继任者都可以把我们扫地出门,出钱,我们必须出钱!所以啊,您就别给我挖坑了。” “哈哈哈。”林司令哈哈大笑,说:“我有那么阴险吗?” 江帆端起酒杯,说道:“说不好。” 林司令也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干了。 江帆放下酒杯,指着彭长宜和肖爱国,说道:“林司令啊,我们都是无房户,就指望着你这个房子生儿育女、庇护一家老小呢。长宜,老肖,你们俩也表示一下诚意吧?” 林司令跟彭长宜喝过酒,他有些憷彭长宜,说道:“江书记啊,你看,我今天是有诚意的,我们这边我可是谁都没叫,就我和郭政委两个人参加,而你们却是三个,你要是嫌我们不够热情的话,我马上叫几个人来?” 江帆说:“你看着办,别忘了,我也是军分区党委成员,而且还是军分区党委第一书记。”说着,他就夸张地把两只袖子撸了起来,似乎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林司令和郭政委哈哈大笑。林司令赶忙说道:“那是,那是。” 彭长宜举着酒杯站了起来,说道:“林司令啊,您有所不知,我的孩子就等着您的房子出生呢?” 林司令哈哈大笑,说:“不耽误,不耽误。” “谁说不耽误,您这房子如果落实不了,我就不让他出来。” “哈哈。”大家就是一阵大笑。 林司令说:“彭市长逼宫。” 彭长宜说:“不对,是我不让他出宫!” 又是一阵大笑。 彭长宜说:“林司令,这杯酒我敬您和郭政委,房子的事,我们可是实打实的指望上了。” 林司令说:“老郭啊,彭市长这是要一枪打俩。” 彭长宜一听,就将自己杯里的酒倒在一只大杯里,拿过酒瓶,又倒了一杯酒,再次倒到大杯里,说道:“林司令,我一口干,两位首长随意。” 不等林司令答话,彭长宜将两杯的量一起喝干。 “彭市长就是喝酒好爽,要不,我就如彭市长所愿,随意喝?”林司令看着江帆问道。 江帆不凉不热地说道:“你看着办,我只管彭市长的酒,只要他两杯干了就行,至于你们喝多少,那就随你们的意,反正这酒是部队的酒,你们再怎么节约经费,也不能省酒待戚吧?” “哈哈。”林司令笑着指了指江帆,想说什么没说,就端着酒杯,冲郭政委抬抬手,意思是喝吧。 郭政委见了,不得不将杯里的酒喝完。 林司令突然就对彭长宜有了兴趣,他说:“其实,我刚才就说了,江书记和你的房子是有的,至亲的朋友还是要照顾的,只是唯恐我给不了你们一个单元,因为北京有几位老首长我实在推脱不开,房子不够分的。但是我今天看出来了,你们不是在为自己争取房子,而是在为部下或者是朋友争取,看来你们也是极讲义气的人,容我们下来再商量。” 江帆说:“我可是都跟别人许了愿了,你可是别让我打脸啊!” 林司令说:“不瞒江书记说:我也许了别人了……” 江帆说:“我不管,你看着办。” 彭长宜忽然问道:“工程队撤出了吗?” 林司令说:“你是问你同学吗?不瞒你们说,你那个同学也就是吴总,还跟我要房子着呢,我说部队的房子性质特殊,不可能对外出售的。” “后来呢?” “后来我们该怎样跟他结账就怎样结账,结账完后他走人,几天前就撤出了。” “我是说房子的事。” 林司令说:“我怎么可能给他?我又不了解他,只是凭北京的关系介绍来的。” 彭长宜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062 晚上有约 两天后,江帆下班刚回到了家,林司令给江帆打电话,约他吃饭后到操场散步。 丁一笑着问:“林司令今天好有雅兴、散步都约你?” 江帆神秘地说道:“估计是跟我房子的事。” 丁一说:“对了,你干嘛要那么多房子?” 江帆说:“我给樊部长和袁书记各要了一套,樊部长住不住的我不管,他那么多孩子,北京的住房肯定是很紧张的,他将来退休后,可以和梅大夫来阆诸定居,我上次跟他透露了一下,他没表示反对。袁书记,现在是袁主任了,他跟张华的事一直定不下来,你知道为什么袁主任总往这边跑吗?” “为什么?” “袁主任原来在北京的住房现在女儿一家住呢,他从内蒙调回来后,按照待遇,给他安排了一套福利房,但现在北京各大部委开始房改,出钱就可以按级别标准将房子买下来,不买也没关系,也可以住一辈子,袁主任就不想出这个钱,因为老伴儿去世前,他不但花光了积蓄,可能还欠了一些债务,这样,这套房子就是孩子们给他凑的钱买下的,现在他跟儿子住在一起,儿子春节要结婚,你说这种情况下,张华去北京的话她住哪儿?所以,袁主任就总来阆诸了。” “来阆诸他住哪儿?” “住张华的宿舍,我为什么给他也要一套,就是考虑到他总住张华宿舍既不安全,也不叫个事,所以,我首先想到了他。” 丁一知道他跟袁其仆和张华的关系,就说道:“那,咱们在一起住好吗?” 江帆说:“我先把房子要下,我估计张华早晚都要调回北京的,袁主任也不想自己这样跑,只是暂时他们没有结婚,他也不好跟组织提张华的工作,上次我去医院看他,他说等给儿子结完婚后再考虑自己的事,从他的口气中和以前张华的话中,我感觉袁主任的孩子们似乎有些阻力,说到底,还是因为袁主任的房子,袁主任如果放弃房子,估计这事就能成。” 丁一说:“袁主任那么大的干部,连孩子都搞不定吗?” “那倒也不是,就是他强行搞定孩子,将来也不好处,作为他来说,还是希望一家人和睦相处的好。” “袁主任在北京给张华买一套房子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江帆说:“用钱就能解决的问题,恐怕是这个世上最简单的问题了,小同志,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我先多占下一套,给他们住,我帮不上他们别的,要钱没有,但是给他们弄套临时住房还是没有问题的,即便他们将来不住了,或者转给别人,或者索性就转给咱们,将来让爸妈从北京搬来住,这都不是问题。” 丁一点点头,他知道江帆对帮助过他的人是感念不忘的,这一点,彭长宜跟他有相同之处。她又问道:“感觉你好像在给这个单元楼凑人数?” 江帆摸了一下她的脸蛋,说道:“的确有这个意思,我不想这个单元住进杂人,彭长宜也定了三套,给部长和褚小强给定了一套,另外,还有老肖和邹子介。” 丁一掐着手指算了算,说道:“还差两户?” 江帆说:“看林司令到底能给几套了,如果他实在给不了一个单元,我也不勉强了,如果他能给,我想问问志刚,剩下那一套就好说了,你放心,给谁谁都会乐翻了,部队房子零物业,住着安全清静。” 丁一说:“可是不能买卖,不能在银行抵押。” “咱们又不是倒腾房地产,能住就行了,反正我江帆这辈子也不准备离开阆诸了,咱们就在这里守着老人们,守着咱们的孩子一直到老。” 丁一说:“你年岁也不大,就敢保证你将来不被调走?” “调走不调走我不敢保证,但我无论到哪里,这里都是我的家。” 丁一笑了。 “老顾不要房吗?” “长宜问他着,他不要,他将来退休回老家,享受天伦之乐。” 江帆说着,小心地摸了摸丁一的肚子,说道:“他们长得可真快。” “是啊。”上次我去台里开会,岳素芬看见后惊叫起来,问我是不是记错日子了,怎么感觉要生了?” 江帆后退半步,说道:“有这么夸张吗?” “当然没有了!” 江帆说:“好了,咱们呀做饭,我吃完饭还要去邀会呢。” 江帆将“约会”说成“邀会”,这是亢州人的习惯说法。 丁一已经将米饭焖好,只等着江帆来炒菜。 自打丁一怀孕后,江帆就不让丁一尽量少地闻油烟味儿,也加上丁一开始的时候孕吐十分严重,几乎无法进厨房闻炒菜的味道,就是现在她也闻不了炸葱花的味道,偶尔闻到也会呕吐不止。 吃完饭后,江帆洗好碗筷,说:“我先去约会,一会我打电话你再出来,对了,可是穿暖和点,晚上散步又不用要好,你就穿军大衣吧。” 军大衣,是江帆特地给丁一要来的部队女兵的棉大衣,既轻又暖和,所以丁一散步都是穿这件衣服,上班就不会穿了,毕竟,她还是很在乎自己形象的。 江帆自己换上一身运动装束,换上运动鞋,外面也穿了一件棉大衣,脖子上搭了一条小围巾,他转身摸了摸丁一的肚子,说道:“孩儿们,一会操场见。” 丁一幸福地笑了,替他关上房门。 江帆来到操场,灯光下,他没有看见林司令,就开始围着操场散步,一会就听到林司令员在入口处大声说道:“江书记,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就出来呢?” 江帆站住,等着他走进后问道:“为什么以为我不会这么快出来?” “我心想江书记到家还不好好表现一下,给丁主播做饭,没想到这么快就吃完了。” 江帆笑了,说道:“做饭不假,我也就是炒一个菜,凉拌了一个菜,之前小丁都弄好了,这有什么不能快的?” “江书记是模范丈夫啊,找小媳妇,都是这个命。” 林司令也是再婚,早年间,他的原配在老家生孩子,难死去世了,给他留下一个儿子,夫人也比他小很多岁。 林司令员也披着一件军大衣,他看见江帆只穿了一身运动衣,说道:“你不冷?” 江帆说:“刚才走步,又跑了会儿,热了,把大衣脱在双杠那边了。怎么,大晚上把我叫出来,不光是散步吧?” 林司令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江书记啊,可能我到最后都无法满足你的要求,真的给不了你一个单元,可能要给你这个单元掺进两户别的人家。” 063 条件交换 听林司令这么说,江帆立刻就感到,有可能他会给他八套房子,他知道林司令尽力了,就说:“你放心,在这件事上,只要你尽力了,我就不会再难为你。你说的那两个外人是你们内部的还是地方上的人?” 林司令员说:“你放心,你这个单元是我最用心的一个单元,绝对不会安排不相干的人来住,除去你之外,地方没人跟我要房子,要也不给,我们的房子都是现役军人家属,还有我曾经跟你说过的,有北京部队上退下来的几位老首长。我给你安排的这两户人家你也认识,一个是我,一个是郭政委。” 江帆笑了,说道:“你早说啊,你们俩当然没问题了,我只所以想要你一个单元,就是不想有不相干的人住这里。” 林司令说:“我们俩住顶层,不影响你分配其它房子,这样行不?” “那还行?哪能让你们住顶楼。” 林司令员说:“你听我说,我喜欢住顶楼,将来你们都会生出小孩的,我要是住在你们两家的楼上或者楼下你惨了,天天还不得听你们两家孩子的哭闹声?我老婆有神经衰弱的毛病,所以我才提出住顶楼,另外顶楼也方便我观敌瞭哨,老郭我们俩住对门,也方便说事,所以,这个就定了,接下来你愿意怎么分配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江帆高兴地说道:“好啊,如果早知道是这个结局,我没有理由不同意。” 林司令说:“实在是不够分的了,我也没有办法了,所以只好我们俩往地方领导堆里凑了。” 江帆给了他一拳,说道:“是我让老兄为难了。” 林司令说:“不是为难,为地方领导排忧解难也是我份内的事。” 江帆再次问道:“老林,你跟我说实话,除去我要的着几套,阆诸地方或者是省上的,还有跟你要的吗?” 林司令说:“没有,我刚才就说了,都是我们内部干部家属,其余还有北京几位老首长,地方上的没有,别人也不知道,我也不敢公开这个消息,狼多肉少啊!” “哈哈。”江帆大声笑了,说:“那就好,明天我就派人来办手续,亲兄弟,明算账,这个房子我们出多少钱?” 老林说:“我们内部分两种情况,一个是长期持有,一个是短期,既然给你们,就不会在价格上搞三六九等,再说了,我们也不是搞开发,指着房子赚钱,所有,你们跟我的待遇一样。” “好,感谢。”江帆说:“我还有个不情之请,鉴于我的孩子要出生,房子装好后,我暂时不会住进去,因为孩子小,肯定要多放一段时间,所以我现在住的这个地方一时半会不会腾出来。” 林司令说:“你要是不说,我都没想这个问题,这个地方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你住,是正当防卫,不光因为你是军区第一书记这事,当初是市委给你找的房子,我不想让你住都不行。再有,婴儿的确不适宜住新装修的房子的,最好装修半年后再住。” “是的,我估计彭市长也不会立刻过来住的,也许他岳父岳母会提前来住。” 老林点点头。 江帆说:“所以装修是个极其头疼的大事。” 林司令员说:“对了,你要是找人装修的话,就连我和政委的一块装,你们怎么装我们就怎么装,该怎么摊钱就怎么摊钱。。” 江帆笑了,说道:“好,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鉴于环保问题,我们是不会搞复杂装修的,白墙,平地,屋子里不做任何造型,因为做造型的板材都不环保,你能接受就行。” “哈哈哈。”林司令笑着说:“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我老婆神经不好,屋子里不能有异味,我是图省心,地方的事我知道的不多,装修公司也不知道哪家的好,我们只管出钱。” “那好,如果我们这个单元都找一家公司,肯定会便宜的。” “那是,装修材料一定要用环保的,质量好的。” 江帆说:“这是宗旨。”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围着操场转圈。江帆感觉到林司令似乎还有话想说,不单单是房子的事。 果然,过了一会,林司令又说:“江老弟,老哥我有一件事求你,这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好长时间了,我想了想,只能找你,我就是找省军区的人,最终解决实际问题的还是要你江书记,与其舍近求远,不如我厚一回脸皮。” 江帆笑了,他以前跟老林论过大小,知道他只比自己大四岁,在军队,这个年纪坐上军分区司令员的人也是不多见的,林司令员跟江帆来阆诸时间差不多。 他只比林司令员早两个多月,加之江帆住在军分区大院,又是军分区党委第一书记,军分区开会的的时候,江帆没有特殊情况都会参加,所以他们彼此很谈得来。 想到这里,江帆说道:“你太客气了,只要我能办到,尽管说。” 林司令员说:“是安排人的事。” 江帆笑了,说道:“眼下刚过了元旦,离八一还早着呢,你该不会现在就跟我要指标吧?” 林司令员笑了,说道:“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我家属。” 江帆笑了,说道:“嫂夫人?” “是啊。我来阆诸半年后,她也随着我过来了,开始安排在医务室,后来又安排在后勤处,唉,总归是专业不对口,她一直都不如意,最近好长时间没上班了,心情不好,神经衰弱,都是我连累了她。” “连累?” 林司令员说:“是啊,她不来随军,是我死乞白赖地让他来,我的孩子去年暑假跟我过来上学了,我想我们爷俩都需要她照顾,就强行命令她,离开自己喜欢的职业,她当然不开心了,抑郁成疾了。” 江帆看着他:“哦?她以前从事的是什么职业?” “篮球教练,开始我就不喜欢她这个职业,天天疯的像个爷们似的。” “篮球教练?太意外了?哈哈。” 林司令员看着江帆,不解地问道:“意外?你指的是什么?是不是看我个子不高,不配找个篮球教练妻子?” 江帆大笑:“哈哈,我倒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江帆就是那个意思,林司令员是四川重庆人,个子不高,但很敦实,他实在想象不出他夫人能有多高。 林司令员大概看出他的疑问,就说道:“我这个夫人不是原配,她跟我结婚的时候整24周岁,那个时候是内蒙古篮球队队员……” “内蒙古?”江帆惊讶地说道。 “是啊,我夫人去世后,我儿子还不满两岁,就在老家由老人抚养,当时我们团首长是蒙古人,他看着我可怜,就给我介绍了他妹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身高吓得我撒丫子就跑,整整比我高出半个头还多,但是这姑娘非常健康阳光,接触几次后我们就定下了亲事,后来就结婚了,结婚后,她为了事业一直没有要孩子,我们也一直两地分居,渐渐地就错过要孩子的年龄了。今年,我的小孩来阆诸上高中,我就强迫她过来了,我说孩子大了,我这个当父亲的怎么都好说,你这个继母要跟孩子建立感情了,你没有自己的孩子,我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是咱们俩将来的指望,这样,她今年暑假也就来了。我不想让她上班了,就想把她关系放到地方,在家相夫教子,可是她不是那个性格,年轻的时候跑跑颠颠惯了,冷不丁闲下来后,一下子就得了神经衰弱症了,所以,还是要让她出来工作,最好是调到体育部门,最好还让她当篮球教练,对了,她有国家篮球教练一级资质证书,在当地享受副处级待遇。” 江帆说道:“嫂夫人是人才啊?你怎么不早说?” 林司令员说:“我考虑她年纪大了,不适合再跟篮球打交道了,想让她像别的家属那样,相夫教子,哪知,她天生就不是一个居家女人。” “呵呵,你要量才使用啊,没问题,这个事包在我身上。” 江帆说这话的时候,到是想起,夏天时候,他有时到操场打篮球,有时会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尽管他知道来这里打篮球的人,都是部队家属,但是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林司令员的家属。 想到这里,江帆又问道:“她现在的关系还在内蒙吗?” “是的,还没办,因为这边我一时没想好让她干嘛。” “呵呵,这事好办,过两天让她来找我,我派人给她办。” “眼下不行,昨天回老家了,我晚上给她打电话。” 江帆说:“好,什么时候都行,我们天天把安置军转干部挂在嘴边上,却忽略了军分区司令员的家属,这是我的失误还是你的失误?” “当然是我,是我不想让她工作了,哪知不行,我看要憋闷疯了,所以今天晚上才来找你。” “请你放心,我保证让嫂夫人满意。” 064 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 “这个……”林司令员说:“还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最好让她做管理工作,不能再让她摸球了。” 江帆说:“我下来调查一下,看看体育局都有哪些岗位。” “那我先谢谢江书记,你多费心。” 林司令走后,江帆给丁一打电话,问她还出来散步吗?丁一说自己已经出来了,只是没往他们跟前凑。 江帆一听,赶紧问她在哪儿?丁一就从双杠出走了出来,向她招手,说道:“在这里——” 江帆这才看清操场西南角的双杠地方那个人影是丁一,因为晚上出来散步的人这会多了起来,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但是丁一认出了江帆的衣服,所以就一直在这个地方徘徊。 江帆走了过来,丁一从双杠上扯下大衣,递给他:“披上吧。” 江帆说:“不冷,后背冒汗了。” 丁一说:“我一直往对面看着你们,你们走走聊聊的,怎么还出汗了。” 江帆拉过她的手,将脖子上的围巾撩到一边,说道:“你摸摸,最近没怎么出来跑步,身子还真是有点虚了。” 丁一摸了摸他的脖子,果然潮乎乎的。 江帆看了看她,就见丁一也把大衣脱掉了,就说:“你是不是也冒汗了?” “是啊。” 江帆说:“还散步吗?” 丁一看了看表,说道:“我出来也有十多分钟了,回去吧。” 江帆便给丁一披上大衣,让她穿上,拥着她往回走。 江帆小声说道:“我怎么感觉你走路都有点横着走了?” 丁一抬头怪嗔地说:“是不是嘲笑我的身体变形了?” 江帆说:“天地良心,我敢吗?” “哼,就知道你不敢。” “就是,我哪敢啊,对了,今天晚上动来着吗?” “我出来散步,不太明显,可能我在运动,他们就不动了。” 江帆拥紧了她,说道:“等他们出生,咱们俩可能就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他们就会把咱们俩折腾得找不着北了。” “是啊,尤其是我,整天就会蓬头垢面不说,可能连饭都吃不上。” 江帆笑了,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就有我江帆。” 丁一抬起头笑了,说道:“跟你说句真心话,我都不敢想,你说以后我就是不上班恐怕都带不了他们?” 江帆笑了,说道:“别说两个,就是一个你都带不了,当然是要找保姆了,或者要请妈妈和爸爸他们帮忙了。” 丁一抬头问道:“房子的事落实了吗?” 江帆低下头,小声说道:“回家再说。” 回到家,江帆帮丁一脱下衣服,又给她把拖鞋放好,说道:“房子落实了,但没完全达到我的要求,给了八套。” “哦,那两套是不是给外人了?” “倒也是外人,是老林和老郭,他们跟咱们在一个单元,所以我也不好再坚持了。” 丁一说:“哦,他们跟咱们在一起也应该没问题。” “是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丁一说:“把热水器开开,洗洗澡吧。” 江帆走进浴室,打开热水器,出来的时候说道:“我马上给长宜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让他琢磨一下怎么分配这些房子。” 江帆说着,就拨通了彭长宜的电话。 彭长宜也在宾馆的后院跟舒晴散步回来。 江帆说:“长宜啊,告诉一个好消息,房子落实了,一个单元,但是,这里有老林和郭政委各一套。” 彭长宜笑着说:“不错了,看来老林也尽心了,估计房子的确紧张,不然他们两个就不会跟咱们扎在一个单元了。” “是啊,他是这样说的,北京的好多老首长都照顾不过来,我也算达到了最初的目的,下来你看看怎么分配这些房子。”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打上老鲍的牌吗?” 江帆说:“那天我倒是跟他说了,不过也告诉他可能不会给那么多,他说有富余的话他就要,如果没有富余就不要了,他现在住在原来的市委家属院,她老婆单位也在盖家属楼,他也要了,明天我再跟他说说,不行的话他就别要了。但是老肖的得要,他只有一套房子,儿子明年要结婚。所以,他要跟咱们一起住。” 彭长宜料到会有肖爱国的份儿,不然那天江帆就不会叫着他一起去军分区喝酒了。他说道:“别人呢?” “别人咱们管不了那么多了,没有产权,别人也不稀罕,像老殷那么多房子,他才不屑要一个没有产权的房子呢。眼下只有咱俩没有房子住,而且面临着添人进口。再说了,明年机关也要盖家属院了,所以,咱们谁也不考虑了。” 彭长宜觉得江帆说的有道理,凡事,只要有理论根据就行,这是彭长宜初入道时,王家栋就跟他说的话。 彭长宜想了想说:“我给您念叨一下,您听着,您,老肖,老樊,老袁,老王,老邹,我和小强,没拉下谁吧?” 江帆琢磨了一下说道:“好了,就这几个吧,再多咱们也没有了。下来老肖你们俩落实一下,然后再跟老林接洽,争取近期就把手续办了,对了,手续办得瓷实一些,该怎么交钱就怎么交钱,不光为眼前,也要为以后咱们这些房子的合法性考虑。” “长宜明白,您放心吧。” “等你接洽好后,告诉我具体的钱数,我负责老袁和老樊的,那几户你负责。” “好的,没问题。” 江帆又说道:“另外,他今天也跟咱们提了个条件,让咱们把他家属安排了。” “他家属没有工作吗?” “有工作,今年随的军,是个篮球教练,并且有国家一级教练的资质,在内蒙一个盟里的体育局工作,副处待遇。这件事交给你了,你负责安排一下。对了,他家属还是想专业对口,他的意思是想让家属做管理工作,不想让她摸球了。” “多大岁数?” 江帆琢磨了一下,说道:“应该四十来岁吧,具体的我没问。” “好的,我琢磨一下,是不是也要安排个职务?” “那是必须的,大小都得挂个职务。” “我明白。” “还有,咱们那些房子,也要抓紧装修,越早越好,便于散味儿,你跟老肖琢磨一下,我的意思是统一装修,统一风格,这样省事,买材料找装修公司都省事。如果哪家愿意出自己的风格,单说。老林和老郭提出要顶楼。” “好的,长宜明白。” “长宜,一定要环保,切记。” “是的,我知道。” “好了,小舒正式上班了吗?” “还不太正式,她的办公室刚装修完,她目前不敢进去办公,仍然在会议室办公,上班还不太正常,现在党校有个处级干部培训班,她任了课,讲完课就回来。” “注意身体,那个办公室不行就先不要搬进去呢,年前就不要上班了,先请个假就是了。” “我也是这么说,开始没有她的课,但是大家都想听她的课,一忽悠她就上了,不过还好,没有几节,好在这个班只有十天。” “唉,前期一定要多加注意。” “是。” “好了,你们休息吧,我挂了。” 彭长宜说:“好的,我明天一早赶到省里去开会,等我回来再去找老林吧。” “明天开什么会?”江帆问道。 “城市建设会议,我和兰匡义两人去。” “明天太赶了,怎么不今天晚上走?” “的确是要求今天下午报道,一是咱们下午有事,二是把她一人放家里我也有些不放心,没事的,明天早点起就行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江帆说着就挂了。 江帆说:“上班了,不是太正式。长宜明天去省里开会,要求是今天下午报道,他说他不放心小舒,是不是小舒还没有下定决心要这个孩子?” “不会吧?我们打电话聊天的时候,我没发现她还有这个意思。” “嗯,那就好。” 彭长宜撂下江帆的电话后,跟舒晴说了房子的事,舒晴高兴地说道:“真的,我们真的有了自己的房子?” 彭长宜说:“是的,江书记的意思是统一装修,这样省事。” 舒晴想了想说:“可是,我想按照自己的意愿装修呢?” 彭长宜说:“好,房子是你的,你想怎么装就怎么装。不过,有个前提,就是必须环保,那些大芯板、密度板,这个板那个板的一点都不许用,不环保,尤其是对婴儿,我这样跟你说吧,屋子里,你只要弄造型,就用得着这些板材,所以,就四白落地,到处都光乎乎的,最大气,有钱没地方花的话,就买好家具,这叫轻装修,重装饰,这样装出来的家,是最环保的。” 舒晴想了想,说道:“也是,那就白墙到底,地面用木地板还是用瓷砖?” 彭长宜想了想说:“现在地板就是实木的也不完全环保,相比之下地砖要好些,另外,地砖还有一点好就是经脏,将来有了孩子,尿了拉了都没事,地板就不方便了。咱们可以先铺地砖,然后留下将来铺地板的空间,等孩子大了,我们再铺地板,你看怎么样?” 065 实用型的丈夫 舒晴说:“这个,我不太懂,空间怎么留?” 彭长宜说:“当然是门了,所有的门下面缝隙留大于出木地板高度的尺寸就行了,还有,涉及到的踢脚线也要提前想好,将来一物二用,在适合地砖的情况下,也要适合木地板,包括颜色,这都要提前打算好。” 舒晴探究地看着他,说道:“你怎么什么都懂?” 彭长宜笑了,说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习惯养成,好观察罢了。” 舒晴嬉笑着挽起他的胳膊,说道:“我真幸运,找了个什么都懂、百科全书的丈夫。” 彭长宜自豪地昂起头,说道:“那是,比起你们省委机关那些小白脸们,我肯定是实用型的丈夫。” 舒晴笑了,划了一下他的脸蛋,说道:“真是不经夸啊——” 彭长宜说:“我明天要去省里开会,你一人在家多注意安全。” “你去省里开会?”舒晴问道。 “是啊。” “我能不能跟你去?我那头还有一些事情要办。” 彭长宜想了想说:“行,不过中午我可能顾不上你。” “没关系,我不用你顾,研究室总盼着我回去呢,他们说还没正经给我践行呢,还有省委党校那些人。” 彭长宜说:“明天我走的早,本来要求今天下午报道,我舍不得你们娘俩,才等到明天一早去。要是知道你跟我去,咱们现在恐怕早住在省城宾馆了。” 舒晴埋怨道:“那赖你,谁让你不提前跟我说。” “我那么忙,早忘了。” 其实,彭长宜没忘,因为舒晴早就跟他说,说他要是去省里开会的时候,顺便跟他回去,但是彭长宜有个私心,那就是他心里放不下陈静,一天不把陈静的情况摸清,他的内心一天不得安宁。这次舒晴说跟她回省里,他又没有理由拒绝她,就答应了她。 来到省城后,彭长宜把舒晴送到省委办公大楼门口,他就直奔会场而且。 中午散会后,彭长宜给舒晴打电话,问她中午怎么安排。舒晴告诉他,研究室全体人员上午给她开了一个欢送会,中午给她践行。 彭长宜说:“那好,我就在会上吃了,你中午可是不能喝酒。” 舒晴笑了着说:“放心,我哪还敢喝酒啊?” 吃完饭后,彭长宜利用休息时间,跟老顾要钥匙,说自己出去一趟。 老顾知道他出去干嘛,就说道:“离下午开会还有半个多小时,这么一会的功夫,您能去哪儿?” 彭长宜一听老顾这么说,就没好气地说道:“我还能去哪儿,让你办的事,你直到现在都没给我办,只能我自己去办了。” 老顾说:“时间太短了,这样,我给您开个房间,您去休息,我马上就去给您办,有些事,还是我出头方便。” 彭长宜何尝不知道他出头方便啊,就说:“那好吧,这事你今天下午必须办,不能再拖了。” 老顾胸有成竹地点点头,说道:“您放心吧。” 下午,彭长宜很早就散会了,但是他没有立刻去接舒晴,他坐上车,问老顾:“下午的是办得怎么样?” 老顾说:“真不凑巧,楼上那个诊所转出去了,小陈不在哪儿开了。” “什么?你看清了?” “那还看不清,楼上的诊所也变成足疗室了,如今,开足疗比开中药诊所挣钱。” 彭长宜看着他,有些不相信老顾的话,说道:“你是不是蒙我?” “我蒙您干吗,您要是不信的话,我带您去看看。” 彭长宜说:“我还真不相信你了,走,我亲自去问问。” 来到那条街的胡同口,老顾把车停在马路边上的停车带里,跟彭长宜走着进了胡同,来到原来陈静开的中医诊所旁边,彭长宜说:“你别去了,你刚来人家认识你。” 老顾不放心,说道:“还是我跟您去吧。”老顾说着,就跟在他的后面走了进去。 他们进了门,立刻就有两位身着正装、但浓妆艳抹的女服务员围了过来:“两位要做足疗?” 彭长宜说:“不,我来看中医。” 一个女服务员说:“楼上的中医诊所搬走了。” 彭长宜看着她们问道:“搬哪儿去了?” “这个我们不知道,我们也是新来的,这位老先生来过了。” 彭长宜说:“我就是不相信他才自己来的,你们老板在吗,把他叫出来,我问他几句话。” 服务员一看彭长宜这架势,不知彭长宜是何来故,就说:“我们老板现在没在。” 彭长宜不等服务员让,就自己坐在了沙发上,说道:“你给你们老板打个电话,问问他知不知道诊所搬到哪儿去了?” 服务员说:“这个,我们不敢打。” “这有什么不敢打的,我告诉你们,我这个病人就信服你们楼上的中医,要是耽误了病情,小心我砸你们的店!赶快给老板打电话,救人一命,生造七级浮图的事,怎么你们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冷酷无情呢?我又不是找你们捣乱来的,只是来打听一下诊所搬到了何处,这个要求过分吗?” 两个服务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那好吧,我试试。” 这时,那个服务员就去边上给老板打电话去了,彭长宜竖起耳朵,就听服务员说有人来打听楼上诊所的事,然后就见服务员往他这边看,说道:“是的,个子很高,很壮,眼睛不小,皮肤不白,说话很冲。好的,我问问。” 这个服务员用手捂着手机来到彭长宜面前,说道:“先生您贵姓?” 彭长宜凝着眉,半天才说:“彭。” 服务员又走到一边,对着电话小声说道:“老板,姓彭。哦,好的,我明白了。” 这个服务员挂了电话,走了过来,说道:“先生,我刚才问了,我们老板也不知道诊所搬到哪儿去了,要不您再去别的地方打听打听?” 彭长宜看着服务员,说道:“真的?” “真的。” 彭长宜盯着服务员又看了一会,又看了看老顾,他二话没说,站起来就往外走。 老顾急忙跟了出去,在他屁股后面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没骗您吧?他们也不知道……” 哪知,彭长宜站住,回头冲着他大声吼道:“你就是在骗我!你一直在骗我!你早就跟她见过面,而且她搬走跟你有直接的关系!” 老顾就是一愣。 彭长宜站住,生气地逼视着老顾的眼睛,说道:“你敢说你不知道?你敢这样说吗?” 老顾的脸腾地红了,他不敢直视彭长宜的目光,半天,他才尴尬地说:“我……” 彭长宜一见老顾的表情,就坚信了自己的推测,他大声吼道:“你、你什么?我看你就是一个国际警察,管得太多、太宽了!你要知道你是干嘛的!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马上给我卷铺盖走人,我用不起你这样的大司机!” 彭长宜的嗓门太大了,他真的生气了,引来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老顾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听彭长宜这样说,他一时没了词。 彭长宜说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顾周围侧目的人,大步流星般地走到街边的车前,等着老顾开门。 老顾紧张的汗就冒了出来,他几乎忘了提前给他解锁,到了跟前才把门打开。 老顾从来都没看见彭长宜跟他发这么大的火,从来都没有。 他们俩风风雨雨,相濡以沫,先后转战亢州、三源,然后又是亢州、锦安、阆诸等多个地方,从来都没有闹过不愉快,从来都是配合默契,彭长宜待老顾如兄如友,从没拿他当司机看过,老顾甚至成为彭长宜的“管家”,他们从没红过脸,为了一个女人,这次这么绝情的话,他居然都说出来了,而且直接炒了他的鱿鱼。 想到这里,老顾握着钥匙启动发动机的手就有些哆嗦,几次都没将汽车发动着。 彭长宜看出他的紧张,就开门下了车,没好气地说道:“你下来,我开,办了亏心事的人情绪不稳定,我这条命还想多留几年呐!” 老顾下了车,坐到了后面,彭长宜坐在驾驶室,调整好座椅的角度和所有后视镜的角度,这才开始往省委驶去。他半路给舒晴打电话,才知道舒晴已经从机关出来了,正在省委机关的小花园散步。 彭长宜让她出来在门口等。 舒晴等在路边,见彭长宜的车过来了,停稳后才上车,她一见驾驶员换了彭长宜,就笑道:“咦,怎么换你开了?” 彭长宜依然没好气地说道:“换我怎么了?就应该换我,我才是司机,他才是领导!” 舒晴听了彭长宜的话就是一愣,她诧异地看看彭长宜,见彭长宜满脸的怒气,又回头去看老顾,就见老顾满脸的羞愧之色,眼圈发红,她意识到这两个人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 舒晴盯着彭长宜,问道:“你中午喝酒了?” “喝不喝的怎么了?” “喝酒就对了,不喝酒表情有些不正常。”舒晴故意笑着说道。 “少废话,喝了酒我也能把车开回去,我就不信离了鸡蛋还做不了槽糕了?” 舒晴知道他在跟老顾怄气,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认为他有些过分,就回头冲老顾说道:“顾师傅,他是不是吃了枪药了?到底哪根筋不对了?” 066 老顾辞职 老顾眨巴着眼睛,把头扭向窗外,表情既委屈又有些难为情:“是我惹领导生气了。” 不等舒晴继续追问,彭长宜赌气地说道:“我哪敢生你顾大人的气,你不给我气受我就念阿弥陀佛了。” 舒晴回头,再次看着老顾。 老顾无奈地说:“领导不用我了,让我回家。” 彭长宜说道:“我是不用你了吗?我是用不起你!你是谁呀,我哪敢再用你,你如今可是了不得了,一手遮天!谁敢不听你的?” 舒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顾师傅?” 老顾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感觉到我做错了什么,领导突然就不高兴了……” 彭长宜继续抢话说:“是我不高兴吗?你还是好好想想你都做了什么?” 老顾无辜地说道:“我什么都没做,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您要说什么?”老顾尽管委屈,但还是在维护彭长宜,生怕自己说漏了嘴。“ “顾师傅……” 舒晴还想问什么,彭长宜扭头瞪了她一眼,严肃地说道:“闭嘴,工作上的事你少掺和,没你的事!” 舒晴也是一愣,随之脸就红了,彭长宜从来都没跟自己这么说过话,非常不客气! 她还想说什么,就听老顾说道:“小舒,你别管了,这事和你没关系,是我不好,是我惹领导生气了……” “生气归生气,总得有个原因吧?”舒晴不解地说道。 老顾赶紧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什么都别说了。 彭长宜厉声说道:“原因不原因的跟你有关系吗?一个家属,别什么事都想掺和!” “你……” 舒晴委屈地嘟着嘴,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这一路上,彭长宜都一声不吭,闷闷地开着车,舒晴和老顾都从他强行超车和狠按喇叭的举动中,看出他的恼羞成怒,但彭长宜在气头上,他们俩个谁都不敢招惹他。 就这样,一直回到家,彭长宜都没跟他们说句话,他直接把车开到机关大楼前停下,老顾默默地推开车门下了车,不等老顾站稳,彭长宜就是一脚油门,车子“噌”地窜了出去,吓了舒晴一大跳。 舒晴看着他,说道:“你吓死我了!” 彭长宜冷冷地说道:“眼下不是还活着吗?” 舒晴被他噎得一时不知什么好,半天才说:“不管老顾做了什么,他那么大岁数,又跟了你这么多年……” 彭长宜不想听她说这些,就面无表情地说道:“晚上想吃什么?” 舒晴说:“这么晚了,老顾去哪儿吃?” “管好你自己,他那么聪明、伟大、高尚,还能饿着!” 舒晴看了一眼彭长宜,知道他心情不好,没说别的。 吃完晚饭,彭长宜问舒晴:“还想散步吗?” 舒晴感觉彭长宜心情不好,就说:“不散了,你开了一天会,咱们回去休息吧。” 晚上,舒晴总是试图了解彭长宜跟老顾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彭长宜就是不拣她的话茬,问急就顶她一句:“跟你没关系。” 由于要去阳新开会,第二天彭长宜早早就到了单位,办公室的椅子还没坐热,肖爱国就笑嘻嘻地推门进来了。 如今,肖爱国已是市委秘书长了,工作上他们之间的联系少了很多,倒是私人的事比如军区房子的事,他们最近一直联系频繁,所以,彭长宜对肖爱国来找他,没有丝毫感到不对。 肖爱国进来后,笑嘻嘻地看着他,问道:“昨天开会几点回来的?” 彭长宜说:“不太晚。” 彭长宜以为肖爱国是来跟他说房子的事,因为江帆把这事交给他们俩人去办。 “晚上是在半路吃的还是回来吃的?” “回来吃的。” “回来的路上还顺利吧?” 彭长宜不知道这个市委秘书长为什么问这些琐碎的事,就说:“顺利。” 肖爱国故意不相信地说道:“一切顺利?”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想说什么?” 肖爱国仍然笑嘻嘻地说道:“是这样,我昨天晚上在单位值班,看见老顾一大早就开始收拾行李,说要卷铺盖回家,我问他,是不是跟彭市长闹意见了,他不说话,挺大岁数的人了,眼圈还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一听,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道:“昨天说了他两句,可能脸有些挂不住,你别拦他,他愿意回就让他回,我就不信我还找不到司机了!” 肖爱国说:“不是原则问题的话,别让他回去,毕竟跟了你那么多年了,你也用着顺手了,不是我当着你的面说,这么多领导的司机,包括我的司机,我看就是老顾守规矩,踏实、本分,不像其他人,贼眉鼠眼不说,心里有一百个算计,总是在燃料费、维修费、装饰费、过桥费上做文章,只有老顾不是这样,我这话跟江书记和鲍市长都说过。” 彭长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俩能有什么原则问题,就是因为一件生活小事他替我做了主,正赶上我心情不好,就冲他发了脾气,说了他两句,他脸就挂不住了。” 肖爱国说:“想必你是冤枉他了,据我观察,老顾不是一个心里搁不住事的人,也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 彭长宜的心渐渐温热起来,他笑了,问:“他走了吗?” “没走,我一早把他带过来了,现在在司机办公室呢。” 彭长宜想了想说:“我知道了,我马上要去阳新开会,老魏有个明年关于文化长廊的规划会,沿途六县两市的领导参加,前几天就邀请我去。” 肖爱国说:“那就赶紧走吧。” 彭长宜说:“不忙,有时间,我等下鲍市长。” “别等了,鲍市长今天一早去北京了,说是见一个客商。” “客商?” “是啊,就是他上次去香港招商引资认识的一个客商。” “哦,那我就去阳新开会去了,等江书记来你跟他说一下。” 肖爱国走后,彭长宜叫来梁航,跟他交代了几句,彭长宜说完就出来了。梁航负责关窗锁门拿本和水杯。 彭长宜故意先梁航出来,他大步往停车场走去,一边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司机班的动向。他就看到,老顾的身影在窗户处闪了一下就躲开了。 彭长宜故意站在车旁,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老顾出来,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扯开嗓子,冲着司机班的办公室大声喊道:“老顾!” 老顾听到喊声,立刻出来,但却站在门口不动。 彭长宜更加气了,冲着他大声嚷道:“还非得我请你吗?” 老顾一听,脸上立刻有了笑纹,他笑得脸上跟开花似的,颠儿颠儿地就跑了过来。 彭长宜看着他,仍然大声训道:“耍什么孩子脾气,你多大了?” 老顾只是咧嘴乐,不做任何辩解,他从彭长宜手里拿过钥匙,就给彭长宜拉开了后车门。 这时,梁航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老顾说:“没怎么,眼睛一时不好使,没看见领导出来,让领导多等了。” 彭长宜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他赶紧低头,止住笑,坐进了车里。 梁航知道老顾跟彭长宜的关系,所以他没敢说老顾什么,就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跟老顾说:“去阳新。” 彭长宜对这个会非常满意。 开完会后,彭长宜在阳新跟大家一起吃的午饭,六县两市的县长和市长全部到会,中午,自然喝得不亦乐乎。 彭长宜向来都很看重酒桌上的气氛,倒不是他有多馋酒,他是充分利用酒这个润滑剂,来增加跟大家的感情。 这六县两市的县市长们,谁都知道魏克勤是彭长宜举荐才当上副市长的,所以,他们在彭长宜主导的文化长廊建设中,都非常积极,积极筹备,按照明年的规划,准备大干一场,保证明年见到成效。 其实,好几个县市已经从今年秋天就有意识在田间做了规划,比如,沿途的田野,在播种冬小麦和油菜的时候,就已经按照构想,植入了文化元素。 通过一年来的接触和了解,大家都知道副市长彭长宜的个性,他布置的工作,有头有尾,任你有一百个心眼也糊弄不了他,因为他就是从基层干起来的,好多事,用他的话说:“基层的工作,都是实打实干出来的,没有投机取巧,那些投机取巧糊弄人的事,我都门清,干得都不愿干了,所以你们也别干了,以为糊弄一天,糊弄不了十天,所以,我告诉大家,任何一项工作,都有最省力气的做法,那就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干,往前一步一步地拱卒,只有这一个办法是最省劲的。” 大家都知道,无论是工作还是喝酒,彭长宜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容不得马虎,他经常说:“没有能力可以,但是有能力你不使不行,这是我所不容许的。” 人们常说酒品代表人品,这话有一定的道理。 中午这顿酒,又远离市区,在阳新招待所,所以大家都很放得开,在酒桌上,彭长宜没有架子,但原则是有,就是你不能糊弄他,事实上,谁也糊弄不了他,他也不会让你糊弄的。 大家都喜欢说一句话:酒品代表人品,这话有一定的道理。 067 妙不可言 彭长宜常常把酒桌比作工作,酒桌上的表现,就是工作上的表现。所以大家也就都拿出看家的本事喝酒。 彭长宜一看,这八个县长市长,喝起酒来,谁也不藏奸,谁也不敢藏奸,都可着劲地表现自己,唯恐在彭长宜眼里落个“人品不咋地”的印象,不但话让你听着舒服,酒喝得也舒服,轮流敬酒,拼了命地往肚里灌。 彭长宜一见这场面,分明是他们喝多了也要把自己灌趴下,唯恐自己喝多失态,就暗示魏克勤,到此为止。 魏克勤端起酒杯,说道:“我提议,我们大家敬彭市长,这项工作完成的好坏,还要请彭市长多多支持才是。” 彭长宜也站起来,但是他没有端杯,看着老魏说道:“你这是绑架我,我不喝。” 安兴市的市长说:“彭市长,我们没有绑架您,老魏的话,也是我们想说的。” 彭长宜说:“所以我才有被绑架的感觉。他说,这项工作完成的好坏,要我多支持,意思就是说,这项工作无论好坏都跟我有关系,完成得好,自然不必说了,谁人不愿沾好的边,这个坏吗,我今天声明,可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别完成的不好,往我身上推,我所以的支持从一开始就给了你们了,并不是藏着掖着工作干到半边再给你们,你们说,老魏这话不是绑架是什么?你,安兴的老赵,还说也代表了你的心声,是吗?” 安兴的赵市长乐了,说道:“天哪,人人都说彭市长工作眼里不下沙子肉里不下刺,我看哪是工作是这样,喝酒、说话都是这样啊,我说老魏,咱们也就别侨情了,闷头喝酒,埋头干工作,反正最后彭市长都能看到眼里。” “嘿!这话我爱听!” 彭长宜一激动,就端起酒杯说道:“赵市长这话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当小伙计的时候是这样,当了小官后也是这样,我们大家除去克勤书记现在兼着阳新县的书记,咱们都是做政府工作的,政府工作是什么,是来不到半点花拳绣腿,都是实打实地干出来的,哪项工作你不干都不行,话说哪一天在座的各位不干政府工作了,从事党务工作,你再去研究党务工作,无论政府工作的实干还是党务的灵魂工作,都各有妙处。所以,赵市长说,闷头喝酒,埋头工作,这话说到点上了,只要你的心思放在工作上,多琢磨琢磨,保证你的工作就会比别人干得好,甚至能干出花来,真的是妙不可言。我跟你们说啊,你们是我这项工作的嫡系,所以我才把我的经验告诉你们,别人我真的不告诉。” “哈哈。”大家一片笑声。 彭长宜继续又说:“说句你们大家都不信的话,我这个人就喜欢基层的工作,尽管难干,每项工作都跟打仗一样,有的时候这仗跟自己打,有的时候你还得瞄着其它兄弟县市,有的时候还是混战,各种招儿你都得想尽了,我跟你们说啊,非常有意思,我这个人啊,尤其是喜欢跟别人比着干工作,那更来劲。我今天说这话是我生平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下说,你只要埋头干了,干出了花,才有资格,话说当领导的也不是瞎子,谁怎么样都能看得到。我这话可是超近的话,你们仔细琢磨琢磨,琢磨透了,你就离成精不远了。” “哈哈。” 有人说:“彭市长啊,今天你这话跟弟兄们说得太实在了,你不光教给大家怎么干工作,还教给了我们怎么快乐地干工作,受益匪浅,受益匪浅了。” 彭长宜瞪着酒红的眼睛说:“这话是真的,这里,我跟老魏打交道次数最多,你们问问他,他听过我这些话吗?” 老魏说:“唉,我长得黑,长得老。” “哈哈哈。”大家哄堂大笑。 彭长宜端起酒杯,说道:“端杯吧,我敬大家,说归说,闹归闹,具体到眼下这项工作,还得靠你们真刀真枪地干,我只是天桥把式,光说不练,但有一样是真的,就是我刚才说的那话,有什么事找老魏,他解决不了的找我,我做你们的坚强后盾,说句大话,我这个后盾可是真的,是你们能指望上的,不是一靠就软的后盾!” “好!”大家一同叫好。 彭长宜不再说什么,举起杯,跟大家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梁航是安兴的家,他母亲最近身体不好,彭长宜就放他半天假,让他回安兴看望母亲,误不了明天早上上班就行。 在回去的路上,彭长宜尽管喝了不少的酒,但是他头脑清醒,他坐在后面,慢悠悠地跟老顾说道:“我听说你把行李都收拾好,准备回家了?” 老顾笑了,说道:“是的,早就该拿回家换洗了,你嫂子都说了好多次了,我总是忘。” “哼。”彭长宜说道:“你遮掩的倒快?” 老顾不好意思地笑了,半天才说:“有个问题,我琢磨一宿都没琢磨明白。” “什么问题?”彭长宜看着后视镜中老顾的一只眼睛。 老顾说:“您是从哪里看出小陈搬家跟我有关系的?” “哼!”彭长宜再次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老顾一眼,就把目光投向窗外,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老顾依然嬉皮笑脸地问道:“我坦白,这件事的确跟我有关系,但是我还是不知道您是怎么看出破绽来的?我感觉我这次做得是天衣无缝啊?”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还记得那个店员给她们老板打电话的事吗?” “记得。”老顾说道。 彭长宜说:“她中途问我姓什么?我从这句话中就听出了破绽。” 老顾还是有些不解,说道:“那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彭长宜说:“在正常情况下,这的确是很自然的事,曾经的老顾客来打听楼上诊所的住址,她愿意告诉就告诉,不愿告诉也没什么,但是她特意问我姓什么,这就不正常了,尤其是问了我之后,还是没有告诉我诊所搬到哪儿了,你说,我还看不出来这里的破绽吗?很显然,这是小陈特意告诉了这里的老板,要对姓彭的保密,尤其是我这个彭姓还是不多见的姓。” “哦——”老顾下意识地点点头。 彭长宜继续说:“另外,一进门我还发现一件蹊跷的事,大凡老店搬家,都会在原来店址上贴个告示,告诉那些老顾客新店面的地址,但是我没有发现那里有任何告知的标志,加上后来发生了问我姓的事,前后一联想,结果自然再清楚不过的了。” 老顾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啊,看来,任何情况下,别人都糊弄不了您啊!” 彭长宜说:“有一种情况可以糊弄,就是我愿意让别人糊弄的时候就能糊弄。” 老顾长出了一口气,他对彭长宜更加佩服。 彭长宜见老顾不说话了,就盯着前面的后视镜说道:“怎么着,都这个时候了,还不交代呀?” 老顾笑了,他便一五一十地跟彭长宜坦白了事情的内幕。 原来,上次彭长宜告诉老顾,说陈静在这里,让他过来了解一下陈静的情况。 那个时候老顾还真不知道彭长宜在这里碰见了陈静,接到彭长宜的旨意后的那天晚上,老顾把车开到了省政府招待所后,就背着手,装作散步的样子,逛到了胡同里面,在足疗店的门口停了下来,立刻就有服务员出来,把他迎接进去。 老顾本来就不是做足疗来的,他跟服务员打听价格,服务员就将一份服务项目价格表递给他,他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心不在焉地看着价目表。嘴里还跟服务员搭着讪,问道:“你们楼上还有中医诊所?” “是的。” “诊所的大夫医术怎么样?” “当然好啊!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能不好吗?” 老顾看着服务员,说道:“国外留学回来的就好吗?中医本来就是我们老祖宗发明的,去国外能学到什么?” 服务员听他这么说,就不做声了。 老顾又说:“正好,我这两天肠胃不太好,我先去看看中医,然后在泡脚。” 服务员说:“陈大夫不在,被人请去吃饭了。” “谁在找我?”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陈静的声音。 服务员就说:“是这位大叔,他想看看肠胃的毛病。” 陈静定睛一看,是老顾,她愣了半天才说:“顾师傅,你怎么在这里?” 老顾起身,笑着说:“我陪领导来省里开会,吃完饭溜溜食,看见这里有家足疗店,上面还有诊所,就进来了,怎么,陈大夫就是你?” 从陈静的衣着和发型中,老顾看出当年那个质朴快乐天真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事业型女人,但是从她的目光中不难看出,属于那个时代的快乐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睛里的忧郁。 陈静看着他,想了想说道:“您跟我上来吧。” 068 无情胜有情 老顾跟着陈静上了楼,陈静要给他倒水,老顾摆摆手,说道:“我不喝,刚吃饱肚子。小陈,你这个诊所开了多长时间了?” 陈静回答:“在这里开了快两年了。” “既然是诊所,干嘛还弄足疗,而且还放楼下?”老顾不解地问道。 陈静说:“本来两层都是我租的,生意不太好,而且我也用不下这么大的房子,就把一楼出租出去,这样,就能减少我一大部分房租。” 老顾围着诊室转了一圈后说道:“你不是出国了吗?” 陈静听他这样说,就低下头,说道:“是,但只出去了不到一年,因为他家不给我出钱了,我只好回来了,再有,中医在加拿大不是很受欢迎。” 老顾说:“本来就是啊,我刚才还跟楼下的人说,我说中医是咱们老祖宗的东西,出国留学回来有什么好炫耀的。那他呢?” “你问的是学长吧?”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长,就是你后来的那个男朋友。”老顾解释着说。 陈静说:“他出国就改学了西医,现在仍然在加拿大,结婚了。” “什么?结婚了?你没跟他结婚吗?” “结了,又离了。”陈静平静地说道。 “离了?为什么?” 陈静低下了头,说道:“因为我生了女儿……” “这是什么理由?再有,你们还年轻,也不是不可以再生的吗?”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我……” 陈静欲言又止。 老顾心想,既然领导让他摸清陈静的情况,那他就必须要打听清楚,就追问道:“告诉我,还有什么原因?” 陈静想了想说:“我……我跟他不是初次……后来他和他的妈妈就是一通的怀疑,甚至怀疑孩子的血统,我们就是不停地吵,后来我就带着孩子回国了,回国后,他们家给了我一笔钱,我们就离婚了……” “孩子?你有孩子了?” “是的。” “多大了?” “刚刚上幼儿园。” “那孩子到底是……”老顾紧张起来了。 陈静说:“当然是他的了。” “他的?谁?” 陈静看着老顾说道:“学长的。” 听到这里,老顾才放下心来,说道:“那这孩子将来怎么办?” “这能怎么办?我当然会把她抚养成人。既然他们家嫌弃这个孩子,那我索性跟他们家说这个孩子跟他们没有关系。” 老顾知道陈静也很倔强,就说:“他们家都是搞医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他们能不知道?再说,你们可以做血缘鉴定的。” 陈静说:“这些都没有,他从心理认为你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再有,嫌弃我生了女儿,这是无法改变的,我干嘛非要热恋贴人家的冷屁股,再说,我也不是一点本事没学到,我现在完全能养活我们娘俩,即便很辛苦,但我觉得很快乐。” 老顾说:“这小子太不是东西了,怎么能这么办?亲生女儿都不认?另外,他家的老人也太混蛋!” 陈静苦笑了一下,说道:“原因是多方面的,我也没有办法,自己做的一切,就要自己承担。” 老顾点点头,说道:“生意好吗?” “不好。” 老顾说:“省城竞争太激烈,而且中医西医有的是,你不如回老家去开诊所。” 陈静尴尬地说:“我想让孩子接受更好一点的教育,所以不想回老家。” “那你一人独闯省城,还带着孩子,太不容易了。” 陈静说:“最难的时候已经过来了,我把父母接来了,他们平时帮我接送孩子,还能做点小买卖,我现在很好。” 老顾点点头,沉默了。 陈静说:“顾师傅,他……彭书记……还好吗?” 老顾看着她,不知为什么,他鼻子有点酸,说道:“好啊,他如今当上了阆诸的副市长,也结了婚……” “我知道他结婚了。” “你怎么知道?你见到他了?” 陈静说:“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和一个女的在马路上散步。” “哦,他认出你了吗?” “没有,他只顾看他的爱人了,没顾上看别的。”陈静的口气依然很平静:“他爱人是干什么工作的?我看着个子很高,很漂亮,他们很般配。” 老顾故意说道:“是的,她是个博士、党校教授,不但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很好,他们的确很般配。” 陈静低下头,说道:“他是个体贴的男人,嫁给他的人,会享福的。” 老顾看着她,心说,姑娘,这个享福之人本该是你,但是他不会真的这样说的,他现在是要防止彭长宜对陈静死灰复燃,就说:“嫁给他的人不会错,他娶的这个老婆也很好。” 陈静笑了一下,说道:“我真心祝福他。顾师傅,他最后一次来学校找我,喝了好多酒,回去的时候没事吧?” 傻丫头啊,你惦记这个还有用吗?老顾看着她,说道:“肯定没事,要是有事还到的了今天?” 陈静点点头:“嗯,我也经常这么想。是我伤了他,他是不是恨死我了?” 老顾提高了声调说道:“不恨,他一点都不恨你,你还不了解他吗?他的性格就是那样,大大咧咧不说,另外,那么多女的追求他,他都应付不过来,哪还顾得上恨你呀?再说,过去的就过去了,他又知道你出国深造去了,所以他后来从没提过你。” 陈静低下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掉在她的手上,他哽咽着说:“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是我……不好,当时太想出国了……” 老顾说:“都这样了,就别说当年了,你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你向往新的生活,渴望出国学本事,这谁都拦不住,也不能拦。” 陈静点点头。 老顾又说:“小陈啊,你刚才说的没错,他是个好官,并且上级很器重他,他的爱人在省委上班,经常来这个胡同里吃饭,我都陪着他们来过好几次了,小静,听顾大叔的话,如果你心里还有他,如果你真心为他好,我对你提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您尽管说。”陈静看着他。 老顾说:“你搬走吧,搬到让他看不见你的地方。” “为什么?” 老顾说:“傻丫头,这还用问吗?” 陈静低下了头,说道:“见不见的我还能怎么样?” 老顾说:“不行呗,他尽管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惦记你的,他是个多情种,你不是不知道。” 陈静赶紧说道:“我不会找他麻烦的。” 老顾说:“我知道你不会,但是我不保证他不会,姑娘,听顾大叔的话,我是为你们好。” 陈静抬起头,含着眼泪看着老顾。 老顾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说:“这里有几千块钱,你拿去,就当是搬家的费用,越快越好,千万别让他看见你,见了,对谁都不好。” 老顾说着,就将卡放在桌上。 陈静没有动,说道:“顾大叔,不用,我也正好想搬家,想搬到里面的居民区去,这里房租太贵不说,离我孩子的幼儿园也远了一些,卡,您拿回去,不过我要问您一句话,你要老老实实跟我说实话。您找到这里,是他让您来的吗?” 老顾说:“哪儿是他让我来的?他根本就不知道你在他爱人的眼皮底下,另外,他要是知道你在这儿,兴许早就找来了,所以,我不想让他知道你在这里,听我的,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还是搬走吧。这钱,是对你搬家的补偿。” 陈静当然不会要他的卡,更不会要他的钱,她说道:“您放心,我希望他官当的越来越大,我不会在他面前出现的,也不会让他看见我眼下这个潦倒的样子的。” “那就好,果然没有看错你。” 老顾默默地站起身,走下了楼。 等陈静反应过来后,老顾早就走出了诊所,陈静拿起桌上的卡就追了出来,把卡塞到他的手里,一句话都没说,就跑了回来…… 彭长宜听完老顾的叙述后生气地说道:“你干嘛这么做?人家在哪儿开好好的诊所,你凭什么把她撵走。” “我害怕您再看见她去找她,那样小舒怎么办?”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去找她?” 老顾说:“您都让我去了解她,就说明您心里还有她。” “我心里有她不假,我让你了解她的情况也不假,但这不能说我就会去找她,跟她旧情复燃。” “我担心,想用钱收买她,让她搬到别处去,但是她没要我的钱,问是不是你让我这样做的,我说不是的时候,她就松了口气,现在想想,我一点不后悔这样做,尽管您可能会生我的气,但我认为我做的对。” 彭长宜不再埋怨他什么,那天,他该冲他发的火已经发了,该说的狠话也说了,毕竟他不打算跟陈静怎么着,老顾尽管做的过分,但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他、为他的家,他就叹了口气,说道:“那么,你知道她搬哪儿去了吗?” “这个,天地良心,我是真的不知道。” 老顾信誓旦旦地说道。 069 爱抚第一个入股人 彭长宜相信老顾的话,既然陈静在那样一种情况下搬家,她是不会让老顾知道的,那天他自己亲自去店里打听,不是什么也没打听出来吗? 这种情况下,搁谁也会搬家的。 事后,彭长宜没有再埋怨老顾,老顾是为他考虑,为他的家考虑,尽管他这样做有失原则,但彭长宜也只能认了,正如老顾担心的那样,他见了陈静,对她现在的境况不会袖手旁观的,这样的结果就是有可能会引起舒晴的不满。老顾太了解他了…… 下午,褚小强来了,彭长宜见到褚小强,就很高兴,问道:“有事?” 褚小强说:“我来找汝明书记商量点事,出来后看到你的车回来了,就过来找你坐会。” 彭长宜说:“你这个忙局长,今天可是难得的清闲。” 褚小强听出了彭长宜的抱怨,就说:“晚上如果没事的话,咱们坐坐?” 彭长宜笑着说:“你约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半夜都有时间。” 褚小强笑了,说道:“原来在三源的时候我们经常这样,您还记得吗,有一天我后半夜去找您?” “还说呢,那天正赶上我把女儿接来,差点没把我女儿吓醒。” “哈哈哈。” 褚小强笑过之后,他打量了一下他,说道:“您……要有个思想准备,是吴冠奇让我给您打的电话,他跟我说了好多次了,说咱们三人聚聚,他说他也约过您无数次,您都推脱说工作忙,没有时间,他跟我聊了半天,很伤感的样子,尽管我不知道你们俩位好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见个面吃个饭总没坏处吧?” 彭长宜一听是吴冠奇让褚小强出面约自己,心里就有些气,吴冠奇说的不错,他给彭长宜打过好几个电话,想跟自己坐坐,彭长宜的确都推脱有事改天再聚,说改天,但改天后,他依然没有赴吴冠奇的约请。 自打吴冠奇接手三局联建工程后,彭长宜就跟他渐渐疏远了,这个疏远的尺度,别人可能不会感觉得到,但是他们俩之间是能够感应到的。 关系疏远,不外乎有几种情形:一是表面疏远内心亲近,一是表面亲近内心疏远,另一个就是表面疏远内心也疏远。 彭长宜目前还不能界定他跟吴冠奇是属于那种形式上的疏远,但如果说他对吴冠奇没有一点个人成见那是不可能的。 褚小强见他沉默不语,就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待见老吴了?” 彭长宜抬起头,喝了一口水,说道:“怎么说呢,也不是不待见他了,我现在没法界定我跟老吴是一种什么关系,我突然想起巴尔扎克说过这样一句话:‘当了诗人的义务秘书,并得到诗人的宠爱,那情形就像一个投机商爱抚他的第一个入股人一样。这种伙伴式的关系,初露端倪时与友情颇为相似。’我现在就在想,也许当初我们都是爱抚对方的那个投机商,只是伙伴关系,而没有其他吧。” 褚小强没有立刻说话,他在琢磨彭长宜说的话,半天才说:“这次再见到您,我感觉您的理论水平真的跃上了一个高度,对了,要具备什么条件才能去党校的中青班学习一年。” 彭长宜就是一愣,随后笑了,说道:“你就取笑我吧,真想去学习,你得去省厅要指标。” 褚小强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说:“用小静的话说,我不幸回去一次,都很难见到老爷子。” 彭长宜大笑,说道:“怎么不幸回去一次?” 褚小强说:“我来阆诸,小窦分娩后,她父母就把小静和姥爷、姥姥接到省城去了,回省城一趟我就更不容易了,所以她每次见我回去都是用‘不幸’二个字。” 彭长宜说:“早就应该把他们接省城去。” 褚小强说:“是早就应该,但是两位老人不走,故土难离。但这次他们也没辙了,我调出来不说,小静生了孩子,我岳母不可能把岳父一人放在省城而到锦安来照顾他们,那样两地跑的话,也的确辛苦,姥姥这才同意去省城。” “呵呵,终于知道心疼女儿了。” 褚小强说:“错,如果光是因为我岳母跑着辛苦,姥姥他们也不会同意去省城,是我岳父的一句话,把他们吓走的。” “哦?是什么话把他们吓到省城去了?” 褚小强说:“那天周末,岳父想外孙了,就跟岳母开着车来锦安了,就是他们来锦安的那天,正赶上我也回家,我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对我进行恐吓。因为当时我刚刚完成局内部的人事调整工作,这种电话我已经接到两三个了,我都已经习以为常,哪知,岳父担心了,他不放心小静母子的安全,借此说服了他的岳父岳母,跟他们去省城住,要不是这样,姥姥和姥爷不会去的。前两天我听小静跟我说,姥爷和姥姥呆不住了,说省厅家属院一个人不认识,憋得慌,想回来,我岳父说,要回你们回,小静母子不能回,小强在外面得罪了人,他们母子不能没有人保护,您猜姥爷说什么?” “说什么?” “姥爷说,鬼子、汉奸、特务我们都没怕过,还怕有人来报复我们?只要小静和孩子安全,我们怕什么?后来姥姥病了,住进医院,才没回来。” 彭长宜问道:“小强,你接到恐吓电话,怎么没跟我说?” 褚小强说:“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好意思跟您说,也说明我工作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所以才有人敢威胁我。您想想,威胁我,就是威胁省厅厅长,这样的人的胆子该有多大?”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的确是这样。对了,军分区的房子下来了,有你的。” 褚小强说:“有我的我就要,我也不想在公安局里住着了,尤其是接到恐吓电话后,我更不想在那里住了,因为恐吓我的人,肯定是我们内部的人,这个,我心里有数,就算不是内部人亲自干的,也是跟我们内部人有关系。” 彭长宜说:“你分析得对,搬到军区就好了,会安全很多,也清静,你上班在公安局,下班还在公安局,长久以往下去,分不清工作和休息时间,对健康不利。我让老肖去找装修公司了,准备咱们这几家统一装修,统一标准,要是自己想单独装也行,对了,这事别告诉老吴。” 褚小强说:“我知道,那天老吴还试探我,说彭市长有可能要军区的房子,你还不来一套?我说,他不主动给我,我就不要。” “嗯,你这样回答得很妙。” 褚小强看着彭长宜,说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彭长宜说:“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今天是你约我,如果是他约我,我保证还是没有时间,你有所不知,有些话我不好说,日久见人心,你慢慢就知道了。” 褚小强说:“当初你们的关系可是非常铁的呀?” 彭长宜说:“在你面前,我再卖弄一次,彭威廉说过:我不愿意把我们之间的友谊比作铁链,因为铁链也许会被雨水锈蚀,或被倒下来的树砸断。” 褚小强突然说道:“彭市长,我怎么感觉你今天说的话那么忧郁啊?你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彭长宜笑了,说:“人,有时会变的,尤其是见的多了,经的多了。” “再怎么多你也不会变的,肯定是老吴做了让你说不出来道不出来的事。” 彭长宜笑笑,说道:“小强,你知道我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是个真性情的人,但是对吴冠奇,我不想跟他勉强保持什么关系,真的。所以,你以后跟他交往,不用考虑我怎么样,而是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懂。” 褚小强点点头。 彭长宜又进一步说:“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我跟他当初所谓的友谊,彼此就像一个投机商爱抚他的第一个入股人一样,应该说这不是友谊,是伙伴。” 褚小强看着彭长宜,他相信彭长宜的水平要远远高出吴冠奇,正所谓彭长宜说的那样,他褚小强跟吴冠奇又何尝不是“一个投机商爱抚他的第一个入股人一样”的关系?莫洛亚说过:“真正的友谊总是预见对方的需要,而不是宣布自己需要什么。” 商人,就是商人!褚小强坚信,一定是吴冠奇做了让彭长宜有苦难言的事,他就好几次看到吴冠奇和殷家实在一起,有一次还是在温泉城,要知道,殷家实可是江帆和彭长宜的对手,他一个商人,这样接近他们的对手,不是为了利益就是脑袋让驴踢了。 褚小强后来得知,吴冠奇这个建筑工程,是殷家实主抓,这样他们接触才有了正当理由。要不,褚小强见面就敢警告吴冠奇,后来想想没有必要,褚小强跟吴冠奇的关系还远没到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地步。 070 拂了吴冠奇的面子 头下班的时候,褚小强从彭长宜这里走了,彭长宜一直等到下班才走,他给舒晴打电话,告诉她晚上跟褚小强在一起,让她自己去吃餐厅吃饭。 饭店是吴冠奇选的,他选在了国际饭店对面的威尔逊大酒店,这是一家中外合资的星级酒店,不但高档,而且相对清静,因为来这里的都是阆诸周边的高端消费人群,私密性更好。 吴冠奇早早就等在了饭店,彭长宜到后,并没有看见褚小强,知道他有可能先回局里了。 吴冠奇要了一个非常别致的雅间,出人意料,他居然把艾清请来了。 彭长宜不得不佩服吴冠奇钻营的功夫!但是从心里对吴冠奇这个人就有些瞧不起。他不明白吴冠奇请艾清是什么意思?艾清是岳父的学生,褚小强未来的连襟,他有必要这么“明目张胆”吗?他吴冠奇需要请艾清来坐阵吗? 彭长宜就有几分反感,当然,他是丝毫不能流露出来的。 彭长宜首先跟艾清握手,说道:“艾总,吴总怎么请动您的大驾了?” 艾清说:“彭市长有所不知,我们的第二期工程,由吴总承包了。” 彭长宜就是一愣,吴冠奇是土建建筑商,艾清的工程大部分都是钢结构的工程,钢结构工程中,土建工程的比例很小,他就故意说道:“你们那里的不都是钢结构工程吗?” “是啊,但是钢结构工程前期是要土建工程做底子的,另外,我们准备打围墙,硬化厂区,绿化厂区,吴总都包了。” 彭长宜看着吴冠奇,故意咧着嘴说道:“吴总真行,大小项目通吃不说,连绿化项目都包啊?” 吴冠奇笑着说:“初来乍到,不容我挑挑拣拣,剜到蓝里就是菜吧,这个绿化项目,是艾总赠送我的餐后甜点,尽管不够甜,但总比没有强。” 艾清说:“已经很铺张了,我原本明年想自己搞,就当管理人员业余时间锻炼身体,你非要来给我搞,我们在国外的企业都是这样。” 吴冠奇说:“彭市长啊,我现在终于找到为什么国内的企业都走不远,五个字,不会过日子!这么大面积的绿化要自己搞,还是管理人员锻炼身体的时候搞,真是有些不可思议,也让我佩服。” 艾清说:“这在国外很正常,我在国外别墅的绿化都是自己业余时间做的,而且做得非常勤,绿植一旦超过规定的高度,马上就会有城市管理人员指派专人来给你修剪,当然,工钱要你自己掏。我就不明白,我们有时间散步、遛弯,甚至喝酒,为什么不能自己搞绿化,非要请人来搞?” 吴冠奇说:“国内信奉的原则是有钱大家挣,你不可能把相关的事都自己干了。” 艾清说:“我让大家搞绿化,并不是图省钱,我可以把这笔费用当做奖金、或者变作美食、文娱活动等等,变相还给大家的,试想,这块草坪是你这个班组种植的,你必定爱惜,并且在去车间的路上就有可能蹲下身,剔除里面的杂草,这是企业文化的一部分,难怪国内的企业文化都是策划出来、都是做出来的,而不像国外,都是一点一滴、日积月累慢慢形成的。” 吴冠奇说:“现在您是在国内,就要说国内的风俗习惯,而不该照搬国外的那一套,国外连房子都要自己动手盖,不是穷得请不起建筑队,而是享受其中的过程,但是在国内这一套是行不通的,会被人笑话的。” 艾清表示不理解,他摇摇头刚要反驳,彭长宜就笑了,拍着艾清的肩膀说:“艾总,您的绿化项目不是给吴总了吗?您再说这些就没意义了,他有一百个理由等着你,这个人,除去我以外,还没见有谁说得过他。” “哈哈。”吴冠奇开心地大笑,似乎找到了过去和彭长宜相处时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 这时,褚小强也进来了,他进门看见艾清后也是一愣,但老成持重的褚小强,没有表露出什么,而是很随意地说道:“哦,你也在。” 艾清再次说:“我是被吴总绑架来的,我不是很适合这样的……饭局。” “习惯就好了。”褚小强淡淡地说了一句。 “什么?习惯就好了?要是这个习惯了,我……” 褚小强不等他说完,就说道:“是的,什么事都有个习惯,不论东西方,道理通用。” “是你发明的这句话?”艾清问道。 “发明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褚小强指了指彭长宜。 彭长宜笑了,伸手示意艾清主位上就坐。 艾清显然不会因为这个耽误时间,他也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吴冠奇的助理抱上一箱酒。 艾清一看就连连摆手,说道:“酒,我不行,给我来杯果汁吧。” 彭长宜见过艾清喝酒,尽管他不像他们喝得那么豪爽,但是没有醉过,不过他今天说不喝,彭长宜是不能说什么的,毕竟是吴冠奇请客。 吴冠奇说:“男子汉谁不喝酒却喝那甜滋滋的果汁?那都是女人喝的。” 艾清说:“男人就不能喝果汁吗?我们在国外……” 艾清说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褚小强抬头看他,他忽然意识到,跟这些人还是少谈些国外的文化吧。 吴冠奇的助理这时打开了瓶盖,就要给艾清倒酒,艾清用手挡住,说道:“抱歉,我的确不胜酒力,而且晚上我们还有一个工程进度通报会。” 吴冠奇就看着彭长宜,希望彭长宜出面劝艾清喝酒。 彭长宜说:“既然艾总晚上还有事,就喝果汁吧,你干嘛非让艾总喝酒,他的绿化项目不是给你了吗?接下来你不会再从他手里赚到什么便宜了。” “哈哈哈。”吴冠奇再次大笑。 除去艾清,他们三人都喝的是白酒。 艾清不但要了果汁,还要了两份甜点和一份西式汤品,他自顾自地低头吃完后,用餐巾抹抹嘴说道:“谢谢吴总盛情,我的确有事,先告辞,你们继续。” 吴冠奇瞪大了眼睛,大概他是奇怪这个艾清太不近人情了,他们还在喝酒,他先要了主食不说,吃饱后还要退席! 彭长宜见吴冠奇尴尬地涨红了脸,就站起来打圆场,说道:“既然艾总有事,就先请回吧,工作要紧。” “谢谢彭市长,那鄙人告退。” 艾清说着,他逐一和大家握手再见,并把褚小强和彭长宜拦在门口里面,不让他们出来送自己。 重新落座后,吴冠奇说:“小强,你这个连襟很特别啊?” 褚小强说:“我要对你的话给予更正,我们目前不是连襟,他和我大姨子只是有那么点意思罢了,这话以后千万不要在公开场合说了。” 吴冠奇就是一愣,他看着褚小强,又看看彭长宜,显然,他是认为褚小强是故意撇清自己。 当然,吴冠奇是谁呀,他立刻说道:“好的,我这是第一次说,以后不会说了,就是他真的成为你的连襟,我都不说了。” “那就对了。”褚小强闷闷地说道,他也反感吴冠奇把艾清叫来。 吴冠奇举杯,说道:“没想到,我们三人在阆诸相聚,以后,吴某人还要仰仗彭市长、褚局长多多关照啊!” 还没等彭长宜说话,褚小强说道:“吴总,你今天怎么回事,说话办事怎么总是让我别扭。别忘了,我褚小强还没来时,你已经在阆诸做得风生水起了,通吃阆诸官、军、商两道,我听说最近还成为了阆诸市企业家协会会员,并且还成为副会长了。” 吴冠奇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这个,彭市长早就知道。” 彭长宜放下酒杯,说道:“这个,我的确不知道,今天要不是听小强说,我还蒙在鼓里呢。” 褚小强故意说道:“不会吧?没人跟您这个领导汇报?” 彭长宜笑了,说:“也就是你们拿我当领导,瞧得起我,在阆诸,我算什么领导啊,任何事不跟我汇报,都是正常的。” 吴冠奇自嘲地笑笑,说道:“昨天的事,前些日子,金宝市长和殷书记非把我介绍给阆诸企业家协会,我出了一笔赞助费,我说,你们这哪是拉我入会,分明是拉我的赞助。” 彭长宜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举杯跟褚小强说道:“小强,来,咱俩敬吴会长吧,当了这么大的官怎么也要庆贺一下。” 褚小强也端起杯,说道:“祝贺吴会长高升。” 吴冠奇笑了,说道:“弟兄之间,就不要挖苦我了,我之所以有今天,还全凭长宜兄弟的提携,当初要不是你说,让我从那个山沟里出来的话,我兴许也没有现在阆诸的业绩……” “打住。”彭长宜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首先要明确一点,那就是,是我再给你提鞋,提鞋子,而不是提携你;再有,这话我承认我的确说过,但是你千万不要挂在嘴边,回头那天老康找我来算账,我怎么说?把你拉出来,就等于消弱三源十分之一的财政收入,你要是这样说的话,我就是三源的罪人了。” 071 变味的聚会 吴冠奇无以反驳彭长宜,就只好干笑了两声,跟他们两人碰杯,一口干掉杯里的酒,他放下酒杯,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啊,无论你怎么打趣我,咱们兄弟情分在,我都不生气,自从来到阆诸后,有些事,我的确跟你联系的少,汇报的少,你别怪我,有时候,我有我的原则,鉴于咱俩的关系,我能不找你就不找你,但是心里跟你是近的。通过在阆诸的这多半年的时间,我更加深切地体会到巴尔扎克的那句话:过放荡不羁的生活,容易得像顺水推舟,但是要结识良朋益友,却难如登天。来,咱俩单独干一杯。” 褚小强急忙给他们倒上酒。 彭长宜说:“你长我几天,但是没办法,我还得跟你叫老兄。我说老兄,咱们是喝酒来了,叙旧来了,别搞得跟外交活动一样好不好?你有什么事就直说,我们能帮的肯定帮,帮别人也是帮,帮你也是帮。” “好,那就太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干杯。”吴冠奇跟他碰杯后一饮而尽。 吴冠奇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打算在阆诸扎下根,我为什么想在这里扎根,就是因为有你和小强,我有靠山,不瞒你们说,我已经定下一套二手别墅,交了定金,等明年暑假,把家属和孩子们接来上学。” 彭长宜不想跟他讨论阆诸的事,就转移了话题,问:“羿楠和孩子们都好吧?” 吴冠奇说:“好,就是我不经常在家,两个孩子快要她的命了。” 彭长宜说:“来阆诸上学好,我还准备让我孩子来上高中呢。” 吴冠奇说:“是啊,正好那天在饭桌上说起上学的事,殷书记的夫人当场就打下保票,到时孩子上学的事冲她说。” 彭长宜感觉吴冠奇有点像他炫耀跟副书记的关系,就笑着说:“是啊,她现如今是教育局党组成员,又是市区中学校长,这点事不足挂齿。” 彭长宜的潜台词是,他夫人的职位和地位是市委给的,怎奈,吴冠奇是无法深入细致地理解彭长宜这句话的含义的。 吴冠奇说:“我努力过,想以投资的名义,将孩子们的户口弄到北京去,但是北京管控得太严了,没成功。” 彭长宜说:“只有你这样的大老板想户口进京的事,我们做梦都没敢想过。” 吴冠奇说:“你不用想,你将来这个孩子出生,自然而然就是北京户口了。我将来只能举家迁到阆诸来了。” 褚小强说:“这个,我们到时会考虑考虑,比如,你们超不超生?有没有犯罪记录,玩弄女性也算……” 不容褚小强说完,吴冠奇就给了他一拳,说道:“去你的,看你们两人一唱一和的。我敬你这个局长一杯,到时还请您高抬贵手。” 褚小强说:“你请我们来,不就是让我们俩一唱一和吗?至于是高抬贵手还是我把手往下压,到时再说吧。” 褚小强跟吴冠奇碰杯后,又给他和自己倒满了酒。 吴冠奇抹了一下嘴角,说:“长宜啊,我还真有个事想跟说说呢,你看,既然我打算在阆诸扎根了,没个落脚之地也不是事啊,我看中了棉纺二厂后面的那块空地。” 彭长宜说:“这对于你吴老板来说是小事,跟江书记、殷书记一说就办了。” 吴冠奇听出了彭长宜话里的尖酸,就说:“长宜,我就跟你说。” 彭长宜说:“我哪做得了那么大的主?你真瞧得起我!” “长宜,挑我理了是不?”吴冠奇看着彭长宜问道。 彭长宜嘴一撇,夹了一口菜,说道:“我挑你什么理?你有什么理让我挑?说着说着就跑偏了,没劲。” 褚小强说:“吴总,恕小弟无礼,我说一句话你别生气,你刚才口口声声说不给市长找事,怎么要地的事却非要找他呢?” 吴冠奇尽管酒没少喝,但是他并不糊涂,他听出了褚小强话里的意思,就说道:“当然要找他了,谁都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如果我什么事都不找他,别人会怎么想,还以为我们俩闹掰了呢?” 彭长宜认真地说:“老吴,这事我的确做不了主,真的。” 吴冠奇说:“你管土地,这事理就应该你做主。” 彭长宜知道他是在投石问路,说不定那块地他早就胸有成竹了,就说:“我是使唤丫头拿钥匙,人微言轻,你还是让殷书记给你挑头吧,我保证不会设阻。” 吴冠奇想了想又说:“如果你真有难处,我也不逼你,这件事就说到这,我还有一件事,是你直接可以做主的……” 彭长宜不等吴冠奇说完,就故意看着褚小强说:“小强,你怎么跟我说的?你不是说就咱们三人在一起叙叙旧吗?怎么我喝顿酒还多了这么多的附加条件?” 褚小强说:“这个……恐怕要从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怎么讲?”彭长宜瞪着眼珠子看着褚小强。 褚小强想了想笑了,说道:“您忘了,有人跟我说过洛亚的话:真正的友谊总是预见对方的需要,而不是宣布自己需要什么。你最大的失误就是,应该提前主动地预见到吴总的需求,见面就直接把那块地给他,而不应该等着他开口。所以我要吸取您的教训,哪天带着户籍人员,专程回三源给吴总办户口,绝不能让吴总为这等小事劳心费力。吴总,您说成不?” “哈哈哈。” 吴冠奇开心地大笑,说道:“真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几天不见,小强也变得这么能说会道,而且还有点花言巧语。不过你这话我听着就是比某些人的话听着提气,舒服,来,我单独跟你喝一个。” 吴冠奇跟褚小强碰杯后,放下酒杯,他仗着喝了酒,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你刚才说的话我不爱听了。你埋怨小强不对,这不干小强的事。没错,我是这样跟小强说的,说咱们三人聚聚……” “错,是四人,还有艾总。”彭长宜一边夹菜一边说道。 吴冠奇一愣,随后说道:“没错,是有艾总,但我的初衷是就咱们三人,后来一想我今后要跟艾总合作,你们俩跟艾总不是至亲就是至交,他也不是外人,叫上他不更好吗?” 彭长宜一边煞有介事地咂着嘴里菜的滋味,一边点点头。 吴冠奇又说:“长宜啊,你得理解我,我现在我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所以有什么事当然要跟你说了,不然下次说不定什么时候能见着你呐?” 彭长宜笑笑,故作无奈地说道:“好,有什么你就说吧,能办,我肯定给你办,不能办的,我也会正面答复你。” “痛快,这才是彭长宜。”吴冠奇端起杯,又跟彭长宜干了一杯,他说:“长宜,我刚要在阆诸打开局面,所以,我想进一步做大,我想上了你手里的家属楼项目。” 彭长宜一听,就放下筷子,看着褚小强,而且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褚小强连忙说:“您别看我,他只是跟我说咱们聚聚,没跟我说还有这层意思?” 彭长宜坐正身体,咬着嘴角,故意说道:“吴总啊,我算看中了,你这是给我摆的鸿门宴。这样,有什么事你一股脑都说出来,你说完了,咱们在喝酒吃饭好不好?” 吴冠奇大笑,说道:“我刚才就说了,见你一面不容易,我肯定要充分利用这个时间跟你说事,刚才地皮的事你不能一人做主,这个主你总能做吧?” 彭长宜歪头看着他,说:“你这情报工作做得很好啊!” 吴冠奇说:“那是,没有情报的仗根本就没法打。” 彭长宜收住笑,说道:“老吴,我认真地跟你说,这个主我的确能做,但是,这个工程不能给你。” “为什么?我的实力和工程质量在阆诸摆着呢,响当当的!”吴冠奇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彭长宜严肃地说:“你别急,听我说,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但是有一点你消息不准确,那就是,这个工程我们不会走招标程序的,这是政府内定的工程。” 吴冠奇张大了嘴,说道:“现在你们还搞内定工程?” “对。”彭长宜坚定地说道:“这个工程就是内定,但这个内定工程不是任何一个领导的关系户,是政府对企业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因为是这家企业帮助政府解了燃眉之急,在任何人都不愿出面收拾步行街这个烂摊子的情况下,人家主动找到政府,愿意赔钱干这个烂尾工程,正因为他们这种奉献和担当的精神,才让广大业主才顺利拿到钥匙,消除了不安定的隐患。政府不是只占便宜的政府,政府也是有良心的,所以,家属楼无论是一期还是二期工程,都不会让别人干的,另外政府工程还不许转包,所以,你也别指望从他的手里拿到这个工程。” 吴冠奇将信将疑,问道:“真的?” 072 奸商不死 彭长宜笑了,端着杯说道:“显然,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情报工作做得不细,要不就是向你提供情报的人有所隐瞒。来吧老兄,我从来都不会耍你的,有一就是一,不会捉弄你的。” 吴冠奇没有端杯,而且问道:“你说的这家公司是肖进的大地公司吗?” “没错,就是他们。” 吴冠奇低头想了想,然后端起酒杯说道:“要是那样的话,我没得说,因为谁都知道大地公司在步行街的收尾工程中付出了什么,好,我不跟他争,那明年的城市建设和改造项目想着我。” 彭长宜说:“那些工程会招标的,但不会招一个标,会分若干个标,任何人都可以参加竞争。” 吴冠奇喝干了酒,说道:“小强,我怎么感觉我求他办的这两件事跟没说一样?” 褚小强说:“吴总,不是我说你,这个场合就不该谈生意,你们俩一谈生意,显得我这个武夫就是多余的人了。” “哈哈。” 彭长宜大笑。 这时,老顾走了进来,他跟吴冠奇打过招呼后,走到彭长宜跟前,跟他耳语了几句,然后向他们微笑着点点头就出去了。 彭长宜沉默了一会,抬头说道:“吴总,咱们杯中酒吧,你弟妹有点情况,我得马上回去。” “什么,弟妹有情况了,是不是……” “是啊,要不是小强说你请客,我现在晚上很少出来,有事尽量安排在中午或者是周六日,这个时期的女人最娇气。” 小强也说:“那杯中酒,咱们出来时间不短了,以后再叫你出来嫂夫人就不痛快了。” 吴冠奇说:“你把你嫂夫人等同于一般女人了吧?我告诉你,她可不是那样的女人,她是我见过的长宜身边最大气、最具智慧的女人,只可惜,来到阆诸后,我至今还没跟弟妹见过面呢?这结婚不声不响就结了,将来宝宝出生可是要整点动静。对了长宜,哪天把弟妹叫出来,我请请她。” 彭长宜不客气地说:“你算了吧,谁不知道你是大灰狼。” “哈哈哈。” “就是,你只管惦记你家的那位就行了。”褚小强不屑地白了吴冠奇一眼。 彭长宜这才想起,当年褚小强可是追求了一阵羿楠,所以,在三源的时候,褚小强根本就不跟吴冠奇发生任何纠葛的,更是一百个看不清他,如今到了阆诸,毕竟有故人情分在,所以褚小强才给吴冠奇的面子,组织了这个聚会。 从酒店出来时,彭长宜没看见褚小强的车,他说:“小强,我送你。” 褚小强摆摆手,说道:“我的车在附近呢,马上就来。” 等彭长宜坐着车出了酒店大门,果然就看见褚小强的车开了进来了,他笑着对老顾说道:“小强够谨慎的,车都不让进酒店。” 老顾说:“是的,我跟他的司机我们俩在外面吃的小吃,然后他就把车停在外面的大广场,司机说,褚局长从来都不把车停在饭店,另外,他也的确很少在饭店吃饭。” 彭长宜说:“倒是搞刑侦的出身,时刻注意影响。对了,舒晴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半小时之前吧,她说给你发信息了,你没回,又给我打的电话。” 彭长宜说:“是吗,我没听见,光听吴冠奇瞎侃了。” 他低头,掏出手机,果然看见有舒晴的信息:回家时顺便捎两串糖葫芦,山楂要生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时候哪有卖糖葫芦的?” 老顾笑了,说:“我已经买好了。” “啊?你都买好了?”彭长宜惊讶地说道。 “是的,她不见你回信息,也怕你忘了,才给我打电话的。” “呵呵,太谢谢你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去哪儿买这个东西。在哪儿?我先吃一串。” 彭长宜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糖葫芦。 老顾说:“后备箱呢,我怕车上温度高,糖花了,就放后备箱了。” “买几串?” “五串。” “那么多?” “有你的份儿,这东西解腻还醒酒。” 回到家,彭长宜从后备箱拿过一个长条纸袋,举着这个长纸袋就上了楼。 彭长宜没有用钥匙开门,而是轻轻地敲了两下。 自从舒晴调过来后,他每次晚上回到家,都能看到家里透出的灯光,都能不用钥匙就有人给他开门,他很享受有人开门的这个过程,有女人,就有灯光,有灯光,就有家。 舒晴开开门后,眼睛立刻就盯住了他手里举着着的长纸袋,她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顾不上说话,就从他的手里夺过了纸袋,转身放在茶几上,从里面抽出裹着一层薄薄的江米薄膜的糖葫芦,张嘴就咬下半个山楂,咯崩咯甭地吃了起来。 彭长宜换好拖鞋,挂好外套,见舒晴顾不上说话,坐在沙发上吃得有滋有味,就不禁笑着说道:“吃货呀?看见男人进了门,连话都顾不得说,就知道吃啊?” 舒晴一边吃一边说道:“你们要是再晚两分钟回来,我就自己出去买去了。” “哈哈,就这么的等不及了?” “是啊……”舒晴又咬下了第二个包裹着**的山楂。 彭长宜见她能大口大口地嚼着山楂,直感到自己嗓子酸酸的,嘴里就涌起一汪**,他咽了下去,眯着眼说道:“你能不能别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我嘴里都流酸水了,本来半路上我还想吃,现在看到你这么吃,我酸得不行了,再也不想吃了。” “那好,那好,你别吃,都是我的。”舒晴将剩余的糖葫芦挪到一边,总怕彭长宜吃。 彭长宜又咽下一大口唾液,说道:“怎么想起要吃糖葫芦了?” 舒晴边吃边说:“本来我不想吃饭了,又怕晚上饿,就熬了一碗小米粥,熬粥的时候看电视,里面在唱《**葫芦》,哎呀,我一听就馋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吃上,晚上我也不敢出去,就是敢出去也不知道去哪儿买,就给你发了信息,结果你没有音讯,我怕今晚吃不上,就给老顾打了电话,让他给我买。” “哈哈。”彭长宜笑着坐在她身边,说道:“今天晚上要是吃不上怎么办?” “难受呗,撞墙死的心都有。”舒晴郑重其事地说道。 “啊?天哪!千万别。就是吃不到糖葫芦,也可以喝口醋什么的。”彭长宜逗着她说。 舒晴又盯着下一个山楂,说道:“不怕你笑话,我刚才倒了半碗醋,放了一勺白糖,已经喝下去了,但是那个酸甜,还是不及糖葫芦好吃。” 她说完,就又咬下一个山楂。 彭长宜立刻背过身去,咽下一口唾液,说道:“求求你,你去一边吃好吗?我看会电视,我牙都快倒了。” 舒晴笑了,她索性靠在彭长宜的身上,咯甭咯甭更加吃得响…… 第二天下午,吴冠奇再次打电话给彭长宜,约他出来喝茶。 彭长宜也想知道吴冠奇真实的目的,就说:“老吴啊,我只有一个小时时间,你说要不赴约你指不定又说出我什么呢。” 吴冠奇说:“一个小时也比不来强啊,就在你们单位不远的红房子。” “红房子?我没见过附近有红色的房子呀?” 吴冠奇说:“长宜啊,你真是太可怜,是不是都没来过这里呀?这可是法国连锁店。” 彭长宜说:“你要是再练会贫我今天也去不成了。” “好好好,我等你。” 彭长宜跟秘书梁航说:“我出去半小时,半小时后不管我回不回来你都给我打电话往回叫我。” 梁航点点头,他知道市长这样说的目的。 等彭长宜赶到单位附近的“红房子”的时候,才知道这里是个咖啡厅,门口早有一位年轻的服务生等在门口,他直接将彭长宜带到楼上一个雅间。 吴冠奇早就坐在茶海后面,亲自洗茶具,泡茶。 彭长宜说“不是喝咖啡吗?你弄这些劳什子的东西干嘛,耽误功夫,有事说事。” 吴冠奇笑着没理他,而是给他倒了一小盏茶水。 彭长宜说:“换大杯,这还不够我喝一口的。”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牛饮啊?” “牛饮就牛饮吧,我没功夫看你瞎摆活。” 吴冠奇给他换了一个大杯,说道:“长宜,昨天晚上喝多了,我说的话中听不中听的别在意。” 彭长宜说:“你说什么了,我没觉得有不中听的呀?是不是你昨晚做噩梦了?” 吴冠奇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叫你长宜也好,叫你市长也好,我是真的想上了市政府家属楼工程了。” 彭长宜见吴冠奇开门见山,他也不含糊,就说道:“我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个工程真的不能给你,你要理解我。” 吴冠奇头也不抬,继续烧水续水,他说:“长宜,跟我说真话,怎么才能拿到这个工程。” 彭长宜见他的表情平静,而且话说的轻描淡写,就有些生气,心想,你是谁呀,你来阆诸刚多长时间?不就是干了部队的工程和三局联建工程就不认得自己是谁了? 073 有了心理距离 彭长宜他尽量和气地说道:“老吴,以后吧,以后会有工程干的。眼下这个工程真的不行,别说是你,就是我的亲兄弟都不行。这个工程是我主抓,从夏天就开始筹划了,现在,已经开始往下运作了,你这个时候半路杀出程咬金不合适。” 哪知,吴冠奇听了他的话后,根本就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而是说:“有什么不合适的,据我所知,这个工程还没有签合同,并且政府也还没正式跟肖总的大地公司洽谈。” 彭长宜知道昨天晚上他们散后,吴冠奇肯定摸情况去了,就说:“冠奇啊,你让我说什么好啊?你知道的消息明显滞后了,两天前的市长办公会以及做出决定,由我正式出面跟大地公司洽谈,而且我们已经约好了面谈的时间了。” 吴冠奇愣了一下,说:“市长办公会是市长办公会,那不是没有上常委会吗?常委会才是最具法律效应的,只要没上常委会,只要常委会没做出最后的决定,这事就有改变的可能。” 彭长宜见他这样执着,就有些不可思议,说:“你为什么执意盯着这个工程了?” 吴冠奇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我执意要盯着这个工程,我现在盯住了任何可能的工程,长宜,不瞒你说,我必须要做工程,必须,公司出现了很严重的危机,所以,我有一线希望都不能放过。” 彭长宜不知他这个“必须”是个什么情况,也无心打听他的什么“严重的危机”,他有些反感吴冠奇,就说:“那你就是成心让我为难了,市长办公会决定的事怎么更改?” 吴冠奇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不好更改的?你就说常委会没通过,一言以蔽之。又不失你跟肖总的交情,也不伤面子,还把责任推出去了。”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你怎么知道常委会上不会通过?” “事在人为。”吴冠奇神秘地一笑,起身给彭长宜倒水。 彭长宜严肃地说道:“冠奇,我不知道你是中了什么邪了,但在这件事上,我不是不帮你,是没法帮你,我上次就说了,政府也得讲信用,也要讲情义,大地公司帮我们解了围,我们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人家就是做贡献,也要对人家有所回报,虽然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许诺他们什么,但我心里是有数的。” 吴冠奇说:“长宜,我不是中邪了,就因为你没有明言许诺他们把这个工程给他,而且也没上常委会呢,所以我才今天才又找到你。你放心,大地公司不会抱任何幻想的,这个工程你不给他,他也没得说,再说,他当初接手步行街这个烂尾工程,也是有利可图的,即便赚不到钱,也能扩大知名度,给初来乍到的自己形象加分,跟政府套近乎,这谁都看出来了。” 彭长宜说:“冠奇,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但人家也不是傻子。当初接手步行街烂尾工程,即便他有这样那样的目的,但最终的结果还是他帮助政府收拾了那个烂摊子,除去他,没有第二个人。再说了,你今年干了两个工程了,初来乍到,已经不错了,要知道,阆诸不是三源,这么多的建筑公司,老牌的,新建的,个个都有关系,都有背景。” 吴冠奇说:“长宜,你说的没错,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阆诸的建筑公司,或多或少地沾了聂文东和佘文秀甚至是韦丽红的包了,具有一级资质的公司有一共有七家,但大部分都不太敢出头了,换句话说也伤了元气,没有沾包的公司就那么两三家,这个不在话下,我为什么着急在阆诸站住脚,就是看清了这个形势,等那几家公司缓过气来,我就难多了。我也是想在短期打了短平快,尽快站稳脚跟,扩大知名度和影响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我必须要做工程,不管大小,必须要做……” 彭长宜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分析得不错,的确是这样,就因为众多的政府工程毁了那么多家建筑公司,所以我主管城市建设这块工作后,特别慎重,这你可能也听说了。” 吴冠奇说:“我就是不听说也是了解你的作风的,长宜,你太过谨小慎微了,还真想把这个官带到棺材里呀?” 彭长宜从吴冠奇的眼神里看出了不屑,心里就有些恼火,这是接触这么长时间以来,吴冠奇对自己表现出的明显不尊重,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也不会这么不理解自己,更不会这么跟自己说话。也难怪,江帆的家他都可以随便进出,何况别的领导的家呢? 毕竟阆诸不是他彭长宜的天下,如果是彭长宜的天下,估计他也不会这样。 彭长宜自嘲地笑笑,说道:“你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我们在三源的时光,我记得第一次跟你相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说我家祖上三代就出了我这么一个七品芝麻官,这个官我得当长久了,倒不一定非要带到棺材里,起码得让我老爹看见我善终才好。” 话说到这种程度,再往下说就没有意思了。 吴冠奇觉出自己刚才的话不妥,就连忙说道:“长宜,恕我刚才冒昧,你别生气,以前我也这么经常说你的,尽管没说带到棺材里,但也是这个意思,你我是好兄弟,我们在某些方面志同道合,但是不知为什么,自从我来到阆诸发展后,怎么就感觉你好像故意疏远我?我那次回家还跟羿楠说过,羿楠说,如果真的如我所说,那么毛病肯定在我身上,不会在彭市长身上。她说过这话后,我认真地检讨过自己,但就是不知道毛病出在了哪里?”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是羿楠了解我,因为我从来都不认为我们出现了隔阂,你既然有这样的感觉,即便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在思想上,对我也是有了不纯洁的看法,所以你才会自省。” “哈哈哈。”吴冠奇大笑。 彭长宜感觉他笑得有点虚张声势,刚要说什么,电话响了。他掏出电话,一看是梁航,就故意说道:“小梁,什么事?” 梁航说道:“江书记刚才打电话,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彭长宜知道这是他头出来时嘱咐梁航打电话的,就故意说:“江书记说什么事了吗?” “没有。” “好的,你跟江书记说,我马上就回去。” 彭长宜挂了电话,说道:“老吴啊,别瞎琢磨了,我们永远是同学加兄弟,别忘了我们的过去。好了,我该回去了,领导找我呢。” 彭长宜说着站起就走。 吴冠奇赶紧送他。 彭长宜回头说道:“我建议,你回去继续喝茶,那么好的茶,我没顾上喝几口,光听你瞎咧咧了,真是遗憾。” 吴冠奇急了,说:“长宜,我没有瞎咧咧,你不能这么认识问题……” 彭长宜冲他挥了挥手,说:“以后有机会再说。”说完,就下了楼梯,不给吴冠奇再次说话的机会。 彭长宜来到门外,老顾早就将车调好了头,发动着,估计事先梁航跟他通了电话。吴冠奇给彭长宜拉开车门,跟老顾打了声招呼。 彭长宜坐进车里后,扶着车门说道:“老吴,我先走,有事随时联系。” 吴冠奇目送着彭长宜远去,在心里就打开了鼓,他恨自己刚才说了嘲笑彭长宜的那句话,很显然,彭长宜往心里去了,过去,他们也开过这样的玩笑,但过去无论怎么说,他们彼此不会介意的,今天显然不是这样。 吴冠奇一直目送着彭长宜,直到看不见他的车了才往回走。他不由地在心里揣摩着彭长宜最后说的两句话:“瞎咧咧”,“以后有机会再说?”彭长宜,你可真会打发我,一句瞎咧咧就让我的煞费苦心归于零?以后有机会,我现在不需要以后的机会,我一定要眼前的机会,有多少人能等到以后? 想到这里,吴冠奇对彭长宜就有些怨气,他在彭长宜这里碰了个软钉子,但是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那样就不是他吴冠奇了。 他暗暗地咬了咬牙,心说:彭长宜,不管你是否支持我,我认准的事都要干,毕竟,阆诸不是你一人说了是算,我吴冠奇,不是离了你就生存不下去! 回到单位后,彭长宜把肖爱国叫到了办公室,他问肖爱国:“肖进出差回来了吗?” 肖爱国说:“今天晚上到家。怎么,有事?” 肖爱国看出彭长宜不高兴。 彭长宜说:“多晚回来都要让他来见我,家属楼有人想上了,我们要抓紧运作。” 肖爱国说:“家属楼?”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老肖,你是故意装傻还是怎么地?家属楼这个工程我是打算让肖进干的,而且前天在市长办公室会上已经通过了。” 074 常委会上有人发难 肖爱国说:“哦?我知道了,你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话,把我听懵了,怎么,这个工程不是政府已经内定了吗?还有人不死心?” 彭长宜说:“是的,刚才有人把我约出去就是谈这个事,我跟他解释了,估计不会起什么作用,所以要抓紧运作,赶快让肖进造预算,拿方案,然后上常委会讨论通过。” 肖爱国说:“好的,我明白了,我马上通知他。” 肖进倒是年轻人,动作快,没过两天,就将一份详细的预算方案递交到了彭长宜的手里,彭长宜马上找到鲍志刚,请鲍志刚提议召开常委会。 鲍志刚说:“不用单独提议吧,等下周五开常委会的时候一块讨论吧。” 彭长宜说:“时间不等人。” 鲍志刚说:“长宜啊,我怎么听说你那个同学也想上了这个工程?” 彭长宜就是一愣:“哦?您消息这么灵通?” 鲍志刚说:“是啊,昨天晚上省建设厅余厅长给我打电话,让我在工程上关照一下吴冠奇,眼下,咱们有影儿的工程就是这个家属楼,你说,他不是想上了这个工程还能有哪个?” 彭长宜心里说,好你个吴冠奇,你还真做得出来呀!他暗暗咬了一下牙齿,看着鲍志刚说:“您是怎么想的?” 鲍志刚说:“我当时就跟他说,说这个工程政府办公会已经内定了,而且已经在运作了,不大可能再让别人干了。我就把原因跟余厅长解释了一下。” “那余厅长怎么说?” 鲍志刚说:“他能说什么,他不会强迫你改变政府决定的,听口气有些不高兴,那也没办法,我说您要是早两天打电话,这个工程我都不给别人了,都得给他,现在都内定了,只能等以后。但是话是这么说,他话里话外还是希望咱们改变主意。” 彭长宜感觉到吴冠奇的攻势,就说:“不瞒您说,前几天他找过我,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说为什么要内定,就因为人家大地公司当初帮了政府,我说政府也要讲良心。我劝他不要争了,以后有的是工程干,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死心,还捅到上边去了。” 鲍志刚笑了,说道:“商人吗,有一线希望也是要争取的,他们只所以成功,好多时候靠的就是韧劲。”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想知道您的态度。” 鲍志刚审视着彭长宜,这让彭长宜感到有点无地自容,一方面是自己的老关系,一方面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公司,自己不帮老关系,却为别人说话,从情理上说不通,另外容易让人诟病,诟病的内容无非就是自己拿了新公司的好处,甚至新公司的好处要远远高于老同学给的好处。 但是鲍志刚只是看了看他,说道:“我们不能让那些肯做贡献的人吃亏,那样的话以后就没人相信政府了,我的态度那天在市长办公会上就已经表态了,今天还是那个态度。” 彭长宜有点喜出望外,他的心里有底了,说:“那就好,如果您有其它想法还请跟我明示,我也好早做打算。” 鲍志刚笑了,说道:“放心,在这个问题上我不会更改初衷的,就看常委会是个什么结果了。” 彭长宜琢磨鲍志刚这话琢磨了好长时间,显然,鲍志刚听到的不止这些,只是碍于吴冠奇是他的同学,他不好把话说破而已。 彭长宜似乎从鲍志刚的话里预感到了什么,原想提前跟江帆汇报一下,但谁知鲍志刚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上午就提议召开了常委会,单独讨论家属楼项目工程的事。 尽管彭长宜料事如神,尽管鲍志刚提议召开常委会十分给力,然而,会议一开始就出现了偏颇,这让彭长宜始料未及。 江帆主持会议,他说:“这次会议是应政府市长鲍志刚同志的提议临时召开的,因为马上就要到春节了,春节过后一切工作就要纳入正轨,尤其是工程,要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能早开工的要今早开工,尤其是咱们的家属楼工程,早竣工,职工就能早装修,下一个春节就能搬新家,所以,今天的主要议题就是这件事。下面,请志刚市长做几点说明,然后再请彭副市长汇报详细的筹建方案。” 鲍志刚在会上,汇报了市长办公会的决定以及内定的建设方案,还没轮到彭长宜汇报,殷家实就发言了。 殷家实说:“请问鲍市长,政府有什么权力内定建筑商?政务公开,尤其是工程上的事,更要公平、公正、公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不走招投标程序,还敢内定?” 鲍志刚一愣,就看一下彭长宜,彭长宜说:“这个是我提议,交由市长办公会上讨论决定,包括对建筑商资质、技术力量等等,进行了全面评估后决定的,再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这家建筑公司曾经不计成本,主动承担了步行街这个烂尾工程,在这个项目上,大地公司是赔钱的。这次决定将家属楼工程交给他们干,也是有补偿的意思在里面,但是,尽管是内定,所有程序都按法律程序走,都要政府部门审议。” 殷家实说:“听来是在情在理,但是政府工程必须走招投标,这是江书记还是市长时就做出的决定,阆诸在项目内定问题上是丢过人现过眼的,我们不能再跌跤了。” 鲍志刚说道:“没错,这两年来,确切地说,自从江书记还是市长的时候,政府大大小小工程都必须走招投标程序,但是这次不是请况特殊吗?再说了,所有的预算也是要政府部门进行审核的,并不是他说多少就是多少……” 殷家实说:“我担心的不是预算问题,我担心的是这里有没有利益共享的问题。” 殷家实的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会场出现了片刻的沉默。 江帆环视了一下会场,说道:“家实书记提出了他的意见,这很好,这就是我所期待的也是一直追求的常委会真正的风格,要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敢于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下面,就这个问题,请大家都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有什么说什么,畅所欲言,按顺序来吧,蔡枫部长请。” 大家一看,书记亲自点名,这个架势是要征求每个人的意见的,无疑,只要你发言,只要你表态,就会得罪一方,空气立刻紧张了起来。 蔡枫看了看江帆,又看了看鲍志刚和殷家实,他咳嗽了两声,说道:“我知道,市长办公会做出的这个决定,是出于人道和情义方面的考虑,尽管这个大地公司资质和实力都没有问题,但他毕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以前没什么名气,再有,如果出于是对他的补偿,也没必要拿这么大的工程补偿,以后我们会有许多小点的过程,到时给他就是了。殷书记怀疑这里是否有利益共享的问题,我倒不这么认为,因为怀疑的东西毕竟不是事实,这样说有失偏颇,有伤同志感情。” 殷家实赶忙说道:“我在这里郑重纠正一下我刚才说的话,我真正想表达的不是我怀疑我们的同志有不明利益,我担心的是群众会有这样怀疑。请接下来要发言的同志别在曲解我这句话的意思了好吗?” 江帆笑着点点头,说道:“没关系吗,我们就是讨论这个问题来的,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提出来,只要背后不要无原则议论就好。” 殷家实听江帆这么说,就没再说话。 江帆见殷家实不再说话,就继续说道:“接下来,按顺序进行,汝明书记——” 李汝明一直都在低头往本上写着什么,听书记点他的名,他就说道:“我说说我真实的想法,有不到的地方请同志们批评指正。” 他正了正身子,说道:“因为分工的原因,筹建家属楼这件事我从没有介入过,这是政府工作范畴的事,既然今天这个会,需要每个常委都发表意见,那我说说我的想法。这件事尽管是政府内定,但政府是在市长办公会上内定的,所以,这个决定在某种意义上说,具有一定范围的法律效应,这就说明这不是某个人的个人决定,是政府班子集体的决定,想必他们之前做了周全的工作,才做出这个决定。我同意家属楼建设工作由大地公司来完成,我认为志刚和长宜市长他们的出发点很好,也很人性,既然人家企业帮了我们的忙,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们为什么不在可能的情况下,给企业做一点补偿呢?我认为这没有什么错,相信群众也不会怀疑有什么其它的问题,再有,如果担心群众有不同的声音,可以派几个职工代表,全程参与这个工程所有环节的运作,这样,既是对工程质量的监督,也还我们同志的清白。我发言完毕。” 075 众常委遭到贿赂 江帆专注地往本上记录着,李汝明说完后,江帆点点头,说:“这倒是个主意,大家在发表意见的同时,也多提一些建议,好,下一位,张书记……” 张书记,是市纪委书记张泽新,张泽新在常委里头,是年龄最大的,今年55岁,在阆诸先后担任审计局局长、副市长、纪委书记,佘文秀在任时被提为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历经申广瑞、佘文秀和现在的江帆,可谓“三朝元老”,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辞,有点唯唯诺诺,具备了那个年代纪委书记应该具备的一切特质。 在上次调整干部中,彭长宜的意思是想把兰匡义弄上来,先当政府秘书长,过一两年让他接替张泽新任纪委书记,但是兰匡义性格太倔强,而且天不怕地不怕,原则性太强,纪委书记这个角色,不能没有原则,但是如果原则性过于强的话,常常会让市委书记的工作处于被动之中,有时还会掣肘市委书记的工作,所以,出于工作和其它原因的考虑,各地各级的纪委书记大都是张泽新这样的老好人,都是一个面孔,就是唯唯诺诺。 彭长宜提到兰匡义的时候,江帆以建设局离不开为由,先提兰匡义为政府副市长,兼建设局局长,至于以后的纪委书记,江帆是不准备把兰匡义作为人选的。纪委书记,有时就是市委书记手里的一柄利刃,不用你的时候,你就好好在鞘里藏着,一旦需要你,你就要毫不犹豫地出鞘。江帆任市委书记有一年多的时间了,最令他欣慰的是,他在按照自己的意愿,在逐渐重组自己中意的市委班子,逐渐替换那些不适应新一届市委工作的人,除去殷家实他目前踢不出去以外,别人对他都够不上威胁,所以,他不想更换纪委书记。 但此时,这个纪委书记除去唯唯诺诺这个“优良特质”外,他并不是老马识途的那种人,他接下来的发言有些令江帆失望。 张泽新看看殷家实,又看看江帆,这才说道:“我同意殷书记的意见,也同意汝明书记的意见,派职工代表督查工程情况。” 江帆笑了,尽量和颜悦色地说道:“张书记啊,家实的意见是否定政府内定,汝明书记是同意内定,但为了透明,才提出派职工代表监督这个意见,你是不是没注意听?另外,我之所以让每个人都发言,就是要营造这样一个畅所欲言的氛围,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有顾虑,这才是常委会的最高境界。” 张泽新有些尴尬,他又看看殷家实,说:“我注意听了,可能我的意思表达的不明确,我……不太同意内定。” 江帆在本上记下了一笔,说道:“好,就是要这样明确地表达意愿,下一个……” 下一个发言的是军分区的林司令,他倒是快人快语,他说:“既然已经内定,就说明政府那边前期肯定做了大量工作,而且是班子会集体研究通过的事,我对此没有异议,尊重政府的决定,我想说的是,是不是大家搞错定义了,政府指定建筑商,并不能说明政府放任不管,所以我想大家大可不必这么疑神疑鬼。汝明书记的建议我同意。我的发言完毕。” 轮到肖爱国发言了,他为难地说道:“江书记,因为这涉及到我的亲戚,我是不是回避一下?” 江帆抬头看看肖爱国,又看看鲍志刚和殷家实,还没容鲍志刚说话,殷家实就表态说:“我看有回避的必要。” 鲍志刚非常不情愿肖爱国回避,说道:“我认为没有回避的必要,肖进是你侄子,又不是你儿子,这项工作从始至终都是彭市长在协调,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再有內举不必亲,外举不避嫌。” 李汝明说:“我也不同意爱国秘书长回避。” 江帆笑了,他放下笔,说道:“看来,咱们今天要表决的内容很多啊,这样,咱们走到哪儿说哪儿,不同意肖秘书长回避的请举手。” 彭长宜注意到,江帆上来就说“不同意肖秘书长回避的请举手”,并没有按照“同意”和“不同意的程序进行,直接跳到了第二步。 江帆的话说完后,立刻就有鲍志刚、彭长宜、段金宝、李汝明、赵志新、林司令员举手。 江帆认真清点了一下人数,说道:“六票反对,通过。继续发言,下一个,请志新部长发言,金宝做准备……” 江帆一个不漏地点名,要每个人都发言,看来这次会议是非要弄清个真章不可。 组织部部长赵志新是跟原来的组织部部长对调的,调来的时间不长,今年九月份来的。江帆刚调阆诸来的时候,就发现阆诸无论是政府还是市委班子,本地人过分集中,所以他有意识地跟上级提出,有意识地稀释本地干部的比例。 赵志新说:“江书记,我能弃权吗?因为我实在不了解这项工作,提前也没上心研究过。” 无疑,他谁都不想得罪。 江帆说:“你是弃权发言还是一会表决的时候也弃权?” “我……都弃权吧。” “你肯定?”江帆看着他说。 “是的。”赵志新点点头。 江帆说:“按照组织法规定,你有弃权的权力,好,下一个,金宝发言……” 除去弃权的组织部长赵志新外,所有的常委委员都挨个发言表了态。江帆说道:“很好,我们就需要这样严肃认真的讨论氛围,大家都说出了自己对这件事的真实想法,下面,我们举手表决,同意政府决定的请举手,把手举高点。” 立刻,就有几个人高高举起手。 江帆清点着人数:“1、2、3、4、5……五人同意。下面,不同意政府决定的请举手,1、2、3、4……除去弃权的是四个人,四个人不同意,手放下。” 这时,弃权的那位组织部长说:“江书记,还有您,您还没举手呢?” 江帆说道:“哦,对,还有我,我同意。好,表决结果出来了,六人同意,四人反对,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组织原则,市长办公会的决定通过。” 殷家实刚要说什么,江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说道:“刚才大家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下面我说两句,有不同意见的一会还可以接着发言讨论,但再发言就不是同意不同意的事了,而是就这个决定怎么做到圆满和完善,要提建议,要提有建设性的建议……” 这是阆诸市委常委会,第一次为一个工程的事,集体举手表决。 会后,组织部长找到江帆,主动上交了一个红包。 江帆看着桌上的白信封,他就不解地说道:“这是什么?” “您看看就知道了。” 江帆不满意他的弃权,严肃地说道:“你自己打开。” 赵志新重新拿起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沓钞票,说道:“人民币。” 江帆抬头看着他,严肃地说道:“什么意思?” “这是有人放在我家的,跟这次会议有关。” “谁?” “吴冠奇。” “多少?” “没数。” 江帆一听,“啪”地拍案而起,他大声说道:“把彭长宜给我叫过来!” 赵志新赶忙说道:“您先别激动,听我说完,您再叫长宜不迟,另外,这事好像跟长宜没责任……” 江帆大声说道:“怎么没责任?人,是他引来了,他当然有责任!” 赵志新说:“您先冷静,听我说,尽管这钱是吴冠奇放在我家茶几底下的,但是他并没说是什么钱,我们不能因此界定他是行贿,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礼节性地节日前拜访了我……” 江帆想了想,重新坐在皮椅上,手里的铅笔被他转来转去的,他认真听赵志新说完,沉思半刻说道:“志新,这件事不要声张,连彭长宜也不要告诉,就你我两人知道,我们看看,到底还有哪些人能够觉悟过来……” 尽管赵志新调来的时间不长,他也没有清晰的派别痕迹,一直都是保持中立,但是有一点赵志新非常明确,那就是到什么时候,他这个组织部长都要跟市委书记保持一致,这在元旦前后的两次班子调整中就得到证明。所以,江帆对赵志新还是充分信任的。 赵志新走后,江帆陷入了沉思。 既然吴冠奇敢去“拜会”赵志新,这就说明是针对他手上的那一票去的,也就是说,有人提前给他出了“高主意”,预料到常委会上定会有投票这一个环节。但没想到,赵志新弃权了,他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说明他也是经过瞬间的考虑得来的,表面上谁也不得罪,实际在他的内心是有倾向性的,不然他不会刚一散会,就交上那个红包。 江帆奇怪吴冠奇怎么敢公开贿赂他的干部?他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而且不计后果,难道这个工程真值得他去冒这个政治风险?还是有人在背后给他出了高招儿? 076 躲避是非最好的手段 江帆暗想,按说,彭长宜是最有资格当这个幕后之人的,但通过观察和彭长宜最近的表现,他不像是这个幕后之人,难道另有他人? 即便有高人给他出这个主意,他吴冠奇久经商场,商场向来都跟官场相连紧密的,一个成功的商人,就是一个成功的政治家,吴冠奇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的?既然不该犯的错误吴冠奇犯了,那只能说明,他太看重利益了。 商人,尤其是像吴冠奇这样的商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哪个不是靠拉拢官员起家的,拉拢官员,看中的是官员手上的资源,利益交换,这种所谓的礼节性拜访,是大小商人惯用的手段,直接,但非常好用。 那么,既然不是太熟悉的常委吴冠奇都敢以春节的名义去拜会,更何况吴冠奇熟悉的那些常委们? 想到这里,江帆又拉开抽屉,拿出那个信封掂量了一下,他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赵志新也没跟他说钱数,但是感到了这个信封的重量,也许,别人比这还重吧。 江帆之所以不急着处理这个信封,他还是在等,他希望有人能像赵志新这样,主动把“信封”上交,所以他不急,他有的是耐心。 几天过去了,仍然不见江帆召集开常委会讨论家属楼工程的事,彭长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近几天,彭长宜该忙工作忙工作,从未找过江帆谈这个问题。也没有找鲍志刚谈过,下班就回家,很少参加应酬。 这天下班后,彭长宜回家吃饭,舒晴调回来后,她对饭店的食物有些反感,说太油,太腻,而且味道千篇一律,这样,他们就把东北角的一个小储物间收拾出来,装修了一个临时小厨房,说是临时厨房,里面也是一应俱全,只是面积小点而已。 舒晴最近迷上了烹饪,她时常向王家栋请教家常菜的做法,尽管她不太喜欢吃炒菜,但为了练手艺,她每天都会给彭长宜炒菜,每次炒菜的时候她都要戴上口罩,这样避免闻到炸葱花的味道, 今天,她提前给彭长宜发了信息,问他是否回家吃饭,彭长宜回了一个字:回。 那天常委会散后,彭长宜也是这样,直接回家。 多少年来,他一直秉奉王家栋的教导,遇事需要冷静的时候,不要往人群里扎,不要参与议论,更不要发表任何个人评说,回家,是躲避是非最好的方式,也是在非常时期保护自己最好的手段。通过多年的实践,他已经完全体会出这句话的精辟之处。 王家栋最初和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他在北城区区委副书记的位置上,晋升为区主任时候,各路人马都纷纷给他打电话贺官,当时由于区主任竞争激烈,且彭长宜副书记任职又比较短,提拔得却很快,王家栋为了避免他因酒后失言招来嫉妒,所以让他保持低调,关机回家静思。 以后,不论是他在升迁的时候要回避热闹低调独处,就是他遇到大事的时候,仍然是回避热闹,静思独处。独处,能让自己心态迅速冷静下来,不受外界的干扰,把问题想清楚,只要想清楚,才能明白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给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定调子。 这几天回到家,彭长宜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家,就是让人放松卸去伪装的地方,他用不着掩饰自己。 舒晴端上一盘蒜苗炒腊肉,说道:“看看,漂亮不?这是部长给我的腊肉,也是他教我做的,正经四川腊肉,是那对四川夫妻给他的,他给了我和小丁各一块。” 彭长宜没兴趣评论她的厨艺,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时候去的?” 舒晴说:“我们俩经常去,只要有时间就去,我们俩都在跟他学做饭,当然,小丁主要是陪我,我是一点不会,小丁的厨艺现在已经非常娴熟了,而且江帆会做饭,她跟江帆也学了不少。” 彭长宜看着那盘菜,说道:“你现在害喜,就不要鼓捣这些了,我们去前面酒店吃就是了。” 舒晴说:“不,我就要学,将来等孩子出生,最起码我要会给孩子做饭吃呀?再说了,我最近也迷上做饭了,我们花钱装修了这个小厨房,不做饭岂不是浪费了?” 彭长宜说:“装修了小厨房,是为了接短,谁让你天天做了?” 舒晴说:“我知道,但是家庭主妇不会做饭会让人笑话的,再有,我现在工作不忙,而且我们到了一起,自己做饭很好的。” “行吧,只要你不吐就行。” 舒晴说:“吐是会吐的,但也不能放弃学习厨艺。” 彭长宜一听,就瞪起眼,说道:“你傻呀!好不容易吃进的东西,吐出来,那孩子还能有什么营养?” 舒晴看了看他,说道:“我也不愿意吐啊,每次吐得我都眼冒金星。” 彭长宜走到她跟前,给她摘下口罩,说道:“等你反应期过了再学习不晚,现在学这个,天天闻油烟,太辛苦、太受罪了。” 舒晴说:“只要你回来肯吃,我就不辛苦,不受罪。”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看你是拿我的胃当做试验田了。” 舒晴说:“当然了,我的胃现在不太方便当试验田,你的胃可以,就像古卓学针灸,她在自己身上扎了,再去给部长扎……” 彭长宜惊讶地回头看着她,说:“你说什么?她给部长扎针?” 舒晴说:“是啊,你是不是有段时间不去了?我告诉你吧,古卓在跟张医生学针灸,她听张医生说,部长的腿如果坚持针灸,检查按摩,是非常有希望恢复一些功能的,张医生给部长扎了几次,但是她不能保证天天来,古卓就买了针灸的书,跟张医生学扎针,她舍不得在部长身上练,就先在自己身上练,扎得自己的两条腿到处都是针眼。”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打了一个冷战,说道:“她又不懂医,回头治不好部长的腿,她自个的腿也扎残废了。” 舒晴摘下套袖,说道:“那不会,张医生给了她一个腿的模型,她在模型上扎熟练了,再到自己腿上扎,直到感觉对了,再给部长扎,张医生给部长腿上的穴位画了扎针的具体位置,她来不了的时候,就让古卓扎,我看古卓已经基本能熟练掌握了。” 彭长宜说:“那也不行,一招不慎,就有可能致残,光知道穴位在哪儿不行,还有进针深浅,太危险了,回头我得说说他们,这可不是儿戏。“ 舒晴见他真急了,就说:“你不用说,部长愿意让她扎,他说,死马当活马医,豁出一条腿,培养一个针灸师,也值了。” “哪儿跟哪儿呀,唉——”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坐在餐桌边,准备吃饭。 舒晴说道:“你还没洗手呢?” 彭长宜起身去洗手。 席间,舒晴感觉彭长宜这几天有些心事重重的,离开了部长的话题,他就没得说了,而是闷头吃饭,表情凝重。她就小心地问道:“老彭,我这几天怎么感觉有像有心事啊?如果不保密的话,能否跟我说说?” 彭长宜没有抬头,还是闷头吃,半天才说了一句:“唉,一言难尽……” 吃完一碗米饭,彭长宜放下碗筷,这才跟舒晴说了吴冠奇请他喝咖啡的事、和那天常委会上的情况。 舒晴听完后,她不关心家属楼工程和吴冠奇,她关心的是江帆,就问道:“江书记是什么态度?” 彭长宜说:“从会上看不出,他也没有明确表示什么,只是后来投了我一票,算作对我的支持。更多的时候他的态度不明晰,也很暧昧。散会后,他和老鲍我谁都没找,直接就回家了。我没有找他谈这个问题,是不想影响他的判断,也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是寻求他的保护。反正我心里没私,别人愿意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我还真不在乎。但我想他应该心里有数,我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甚至比我自己都清楚。如果我真的想从这个工程里得到点实惠的话,我更应该把这个工程给吴冠奇而不是给肖进,最起码我跟吴冠奇关系没得说,既然腐败,谁不捡有把握的事干,却跟一个只打过一次交代的人办?” 舒晴说:“我相信江书记不会这样认为你的,他举手同意你的方案,就是对你的支持,他断不会想到你这里真的有什么好处。”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应该能明察秋毫的,但是两三天了,他对这件事只字不提,甚至有时在刻意回避,我不得不多想啊。” “多想也没用,只要你行得正、立得端,即便这个工程不能如你所愿给肖进,那你也别抱怨什么,不是你无能,是什么什么太狡猾。” “哈哈。”彭长宜大笑,摸了一下她的头,说:“好,听夫人的!” 又过了两天,江帆再也没发现有谁主动跟他袒露什么,难道,吴冠奇只拜见了赵志新一个人?难道有些人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也许,他们认为,反正你吴冠奇花钱买的就是我手里这一票,反正我也的确如你愿投了反对票,这就是等价交换,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票的价钱。 077 有人开始上交廉洁款 这天上午,财政局局长白建中来常委大院找鲍志刚和彭长宜汇报工作,等汇报完后他说:“我去看看江书记在不?” 鲍志刚说:“他明天要去省里开会,应该在。” 彭长宜说:“在,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他的车在。” 白局长是财政局的老局长了,号称“老财政”,阆诸的家底都在他的心里装着呢,无论是江帆还是鲍志刚彭长宜,对他非常尊重,有“把家虎”的雅号,意思就是家当看得紧。 的确是这样,就是市长批示的资金,到了他这里,至少也会耽误一段时间,你去催要,他也不说不给你,总是蔫蔫地一笑,任你急出白毛汗,他也不急,直拖得你干着急还不能跟他发脾气。这样的局长领导都喜欢,试想,哪个领导不喜欢这样的“把家虎”呢? 但是,他也敢跟领导较真,有时也很令领导头疼。这次就是因为广电局一笔协调款,也就是晚会广电局垫付的一笔款,他迟迟不予拨付,被郎法迁告到了鲍志刚和彭长宜这里。 彭长宜找到鲍志刚,鲍志刚笑着把白建中叫了过来,让他拨款,最好今天拨,就是这样,这个白建中都有词答复:“管手续的人不在。” 彭长宜笑了,说:“白局长啊,别抻着了,郎局长都快急出高血压了。” 白建中说:“他急也没用,管手续的人歇班,我也没辙。” 彭长宜还要说什么,鲍志刚就给他使了眼色,不让彭长宜说了,鲍志刚说:“那尽快吧,这笔钱是广电局从银行临时拆兑的,多耽误一天,就要多拿一天的利息,财政的钱,无非就是从这个口袋倒腾到那个口袋,早晚是这点事,你多倒腾几天,银行占便宜。” 白建中一听就急了,他说:“怎么又是从银行拆兑的了?他跟我说是赞助企业临时垫付的?” 彭长宜说:“即便是企业临时垫付,咱们也不能借钱不给呀?再有,这笔钱也是企业从银行借的临时贷款,到期不还会被银行起诉的,那就不好了。” 白建中想了想说:“好吧,今天下午就给他拨过去,这些人,到我这里都是一副可怜相,在你们领导面前都是一副英雄相,不可心疼。” 鲍志刚和彭长宜都笑了。 财政局局长白建中从鲍志刚办公室出来后,就来到了前排江帆的办公室。 江帆新任秘书、市委信息科科长刘刚看见他过来就开开门把他迎进自己的办公室。 白建中说:“书记有空吗?” 刘刚说:“邸书记回来了?” “邸书记?小邸吗?” “是的。” 白建中说:“回来多长时间了?” 刘刚说:“有一会儿,您要是不着急就等等吧。” 白建中说:“着不着急也要等啊。” 白建中就跟刘刚聊开了天,他说:“你不是前些日子去省委党校学习去了吗?” 刘刚说:“是啊,前天回来的。” “跟着领导还习惯吧?” 刘刚说:“没有什么不习惯,领导让干啥就干啥呗?” 白建中说:“还是跟着领导有钱途,你看小邸,才两年多的时间,就出去当副书记去了,你也会很快。” 刘刚说:“我连想都不敢想,只希望能跟着江书记多学点东西,丰富自己。” 白建中说:“这倒是,江书记是咱们阆诸不可多得的当家人,他跟谁都不一样,无论是理论水平还是领导水平,都是一流的,而且知道提心疼人,提携伙计,他的套术很正,你真是要多学着点,学做人,学做事,早日成长。” 刘刚是白建中未来的女婿,他看着未来的老丈人,仍然客气地说道:“还要依靠大家帮助。” 白建中说:“你只需要一个人的帮助就够了。” 他们正说着话,邸凤春推门进来了,他本来是和刘刚告别的,看见白建中在,就进来跟他寒暄。 刘刚说:“书记还在吗?” 邸凤春说:“在。” 刘刚看着白建中说:“您稍等,我跟书记通禀一声。” 白建中说:“总想抽空去永和看看你,实在抽不出时间。” 邸凤春说:“您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白建中说:“永和那个温泉水乡现在怎么着呢?” 温泉水乡,还是殷家实当市委书记时引进的一个度假村项目,早就成了烂尾工程,人工湖泊里的水早就干枯了,投资商也跑了,邸凤春就是想重启这个项目,但是在重启的过程中,才发现这里有太多的麻烦和猫腻。他回来就是跟江帆汇报这件事的。 邸凤春见他知道温泉水乡,就问道:“您知道温泉水乡?” 白建中说:“嗨,那怎么不知道,当年这个项目可是全阆诸最大的一个项目,轰动了全省,殷书记就是通过这个项目得到上级重视,提拔起来的,那里着实红火了两三年,后来大家背地里管温泉水乡叫永和的红楼……” 他还要说什么,刘刚回来了,说道:“书记让您过去。” 白建中赶忙起身,跟邸凤春说道:“改天再聊,改天再聊。” 白建中进来的时候,看见江帆正低头写着什么,他恭恭敬敬地说道:“江书记好。” 江帆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稍坐两分钟,小刘,给白局沏茶。” 跟在白建中后面进来的刘刚,手里端着刚才在他办公室给白建中沏的水,放在白建中面前的茶几上,说道:“江书记,我去送送凤春,有事您叫我。” 江帆点点头,又低下头往本上写着什么。 过了一会,江帆放下笔,合上本子,说道:“找我什么事?” 白建中见市委书记写完了,就说道:“好事。” “好事?什么好事?” 江帆从书桌后面走出来,坐在白建中旁边的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白建中神秘地一笑,说:“收到两笔上交的款项,共两万块。” 江帆从他诡异的神情中,就知道了“上交”两个字所指的意思,因为纪委有个专门账号,后来省里整顿小金库,这个账号就转设在了财政局,由纪委和财政局共同掌握官员上交廉洁款的情况。 联想到前几天组织部长赵志新交上来的钱,江帆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故意问道:“知道是谁交的吗?” 这个账号市领导包括基层领导都知道,是公开的廉洁账号,有时知道是谁,有时不知道,大部分是匿名,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多时候,这个账号是摆设。 白建中说:“有一笔知道,是段市长。” “金宝?” “是的,他直接把钱给了我,让我放到这个账号上。” “多少?” “一万。” 江帆想赵志新交上来的钱,尽管他们俩谁都没数,但看厚度也就是一万。 江帆说道:“金宝没说是什么钱吗?” 白建中说:“这个,我不能问,金宝更不能说了,他是忘记了账号才给我的。” 江帆点点头,又问道:“那一笔呢?” “那一笔是匿名打进来的,我还没查是从哪儿打进来的。” “几天了?” “三天,是我给段市长存钱时发现的,好像比他早一天打进来的。” 江帆仰起头想了想,心里就有数了,他说:“这件事你跟纪委张书记汇报了吗?” “没有,我是先来跟您说的。” “嗯,知道了,你可以跟他通个气。不要扩大知情范围。” “好的。” “另外,这里也有一笔,但是我没数是多少钱,你拿去吧,写上志新部长的名字。” “好的。” 白建中从江帆手里接过那个信封就走了。 白建中走后,江帆在屋里开始踱步,看来这几天没白等,尽管没人来他这里主动坦白情况,但至少还有人知道该怎么做。 他早就断定,吴冠奇不会只“拜会”赵志新一人,他跟赵志新不熟悉,连不熟悉的常委他都敢“拜会”,何况那些他熟悉的人呐? 在这件事上,江帆早就想到了会有段金宝,因为从三局联建开始,吴冠奇跟段金宝殷家实等人打得火热,但是江帆想不明白的是,段金宝既然收了这笔钱,为什么还是在会上投了赞成票?完全背离了吴冠奇的意愿,而且他事后又把钱交到了财政,难道,他不能当场拒绝吗? 后来想想,如果换做自己是段金宝也会这样做的,因为明明知道吴冠奇不可能只是跟他这样做,放摆着还有比他更大的领导,他不收下这笔钱,会将领导置于何地?但在常委会上,段金宝会毫不犹豫选择跟彭长宜根江帆站在一起。所以,处理这笔钱最好的办法就是交到财政而不是交到市委书记手里,那样会被人记恨的。 都是冰雪聪明的人! 另一笔钱匿名上交的钱的主人,江帆不用多费心思他就知道是谁的了。 想到这里,他就给市纪委书记张泽新打了电话,张泽新接到江帆的电话后就过来了。 他进门就非常谦卑地说道:“江书记,您找我有事?” 江帆说:“我听说你球艺很好,咱们玩会去?” 078 江帆暗喻纪委书记 张泽新听江帆约他打球,一时摸不着江帆的脉,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市委书记不会平白无故约他去玩球,况且眼下是上班时间。 他就有些心虚,说道:“怎么想不起来要去打球了?” 江帆笑着说:“体育局新来了一位篮球教练,女的,是国家一级教练,据说教的很好,大冬天的出出汗不错。” 张泽新心说,阆诸体育局一级教练好几个呢,怎么单单对一个女教练上心了?难道,市委书记是别有用意? 想到这里,张泽新更加心虚,但是他没有选择,就说:“那好吧,我去换鞋、换衣服。” 江帆说:“不用换了,拿着出来就是了,到体育馆再换。” 张泽新走到门口,想了想说“金宝和长春打球也是不错的,要不要……” 不等张泽新说完,江帆就挥了挥手,说道:“你尽快,我先走。” 至此,作为纪委书记的张泽新基本可以断定,市委书记江帆约他打球,应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江帆的车刚驶进体育场,体育场的负责人早就等候在门口迎接。 江帆跟负责人握手,说道:“我没事,想来这里活动活动筋骨。” 正说着,张泽新的车也到了。 体育场负责人说:“就你们两位领导吗?” 江帆说:“是啊,我们俩先去热身,你负责组织人,一会打一场。” “好的。”负责人痛快地应道。 江帆又说:“听说林司令员的家属调你们这里来了?” “是的,刚来没几天,我派人去叫她。” 江帆摆手,说道:“不急,你们的人一会再上,我和张书记先去热热身。” 负责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不便打扰了,就说:“好的,我去准备。” 他说完,留下两个工作人员在场外服务,就急忙安排去了。 江帆和张泽新换上运动装后,围着球场蹦了一圈,又做了扩胸、压腿和跳跃等热身动作外,便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篮球,带着球跑进了篮球场。 秘书和司机们在外围看着他们,负责在场外捡球。 张泽新跟在他的后面,他一直都在心里揣摩市委书记今天是真的叫他来打球的真正用意。其实也用不着太费心琢磨,他的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上次常委会后,江帆隐忍不发,再也没召开过常委会,而且家属楼工程没有最后敲定,想必江帆是在暗中观察他们,在暗中评判他们,甚至,他已然知道了这里面的文章。现在想来,多亏自己提前将那笔钱交到廉洁账户上,只是,尽管上交了那笔钱,但是新的忧虑又来了,不然市委书记为什么出人意料地约他打球…… 张泽新暗中揣摩着市委书记的用意,这个时候,江帆已经连着投了几个球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老张,来呀,别看着我一人跳舞,上啊,我没让你当我的观众——” 就是这几句看似无心的话,在张泽新听来,都刺中他的要害。是啊,他这个纪委书记这么多年之所以屹立不倒,很大程度上就是他这个当“观众”的心态救了他,才使他这么多年来没有受到聂文东、佘文秀,甚至上上任申广瑞的牵连。他比不得任何人,一是他的年龄大了,不宜去外地任职,二是他有一个近百岁的老母亲,他离不开,所以他也赌不起,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守着老母亲,直到她百年。他见惯了那些外地为官的人,在父母临终前见不上面的大有人在,他认为这是人一生最大的心痛,也是最大的憾事,无论你将来升多大的官,发多大的财都无法弥补心灵上的缺憾。 所以,江帆来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当观众的心态,不参与任何派系之争,力图不得罪任何一个人,老老实实做他的纪委书记,直到离退。 他听市委书记叫他,就跑了进去,和江帆轮流投了几个球后,他擦了一把汗说:“不行了,老了,好长时间都不运动了,跳不起来了。” 江帆说:“你缺的不是体力,而是精神,你的思想和精神都需要刺激刺激了,不然你就真的老了。” 江帆说完,一个跳跃,接过球,原地转了一圈后,轻轻跃起,一手灌篮,球稳稳地落进球框。旁边就传来鼓掌的声音。 江帆扭头一看,就看见一个个子高高的足有一米八的女人,身着球衣,站在他们的后面。江帆认识,这个人就是林司令员的夫人,上次林司令员跟他说了要安排人的事后,江帆就把这事交给了彭长宜,没出三天,彭长宜就办好了调动手续,她便正式上班了。 江帆笑着叫道:“嫂子,你来了?指导指导我们。” 林夫人走过来,说道:“江书记灌篮的动作真漂亮,快赶上表演了,我都看呆了。” 江帆擦了一把汗,笑着说:“得到篮球教练的夸奖,我是不胜荣幸。来,嫂子,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纪委的张书记,张书记,这位是林司令员的夫人,国家一级教练……嫂子,你叫什么?” 林司令的夫人笑了,说:“我蒙古名字叫其其格娜,汉族名字叫林桑花。” 张泽新主动跟她握手,说道:“你好,格桑花。” “人家叫林桑花。”江帆纠正道。 张泽新说:“一样,反正都是一个意思。林教练,指导指导我们。” 林桑花说:“一看你们都是有基础的人,勤练习就是了,尤其是江书记,基础还不错。” 江帆说:“我们张书记是老队员了,现在还是市直队的主力队员。” “但是明显锻炼不够。”林桑花说道。 张泽新说:“是啊,整天坐办公室,好长时间不运动了,今天要不是江书记叫我来,我快把篮球忘了。” 江帆看着林桑花说:“哪天正式上班的?” 林桑花说:“前两天报道,报道当天就上班了。” “在这里还习惯吗?”江帆又问道:“是回家吃饭还是在单位吃?” 林桑花说:“回家,我现在路不熟,都是老林来接我,他有时故意来早,就在这里玩会球。” “哈哈,近水楼台先得月!锻炼身体接送媳妇两不误。”江帆笑着说道。 正说着,就看见有人跑过来叫到:“林教练,你的电话,是林司令的。” “就来。”林桑花说:“两位领导继续,我去接电话,估计是不来接我了。” 江帆说:“没关系,他不接你一会跟我走,我送你回家。” “好的。”林桑花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林桑花走后,江帆擦了一把汗,看着张泽新说道:“要不咱们歇会?” 张泽新双手拄膝盖说:“歇会吧,我是真的不行了,老了。” 江帆就把球传到场外刘刚的手里,说道:“我们歇会,你们过来玩玩吧。” 刘刚和小高加上张泽新的司机,这才脱掉外套,进了场,开始运球投球,他们都放不开,一来是他们都没换鞋换衣服,二来是不知领导什么时候需要,所以,一边玩一边望着领导,唯恐有什么疏漏。 体育馆负责人带着几个人进来了,看见坐在远处的领导在谈话,他们便不好过来了,刘刚走到负责人面前,说道:“一会需要我再叫你们吧。” 负责人点点头,便带着人走了出去。 江帆笑着跟张泽新说道:“张书记,知道曹锟和张作霖什么关系吗?” 张泽新就是一愣,没想到江帆上来就问这个,他不解其意,就小心地说道:“他们是不是儿女亲家?” 江帆说:“你说的没错,他们的确是儿女亲家。这个故事我第一次讲的时候是在亢州,那个时候我刚刚经过人代会的选举,转正当上市长不久,受到底下的人捉弄,不过我没生气,就给他们讲了这个故事。” 张泽新说道:“哦?他们有什么故事?” 江帆说:“直皖战争后,曹锟和张作霖在军饷、内阁和裁军上意见不一致,也就是分赃不均,直奉之战一触即发。曹锟是不愿打的,吴佩孚则主张打,张作霖到天津谈判,天津就流传这样一句顺口溜:津门迎接张大帅,只为战后分赃来。哪知,张作霖见了曹锟第一句话就说:三哥,你说是亲家好还是部下好?曹锟当然明白张作霖的意思,就说当然是亲家好了。他说的这个部下就是当时握着重兵的吴佩孚。可是吴佩孚曾经私下跟曹锟说过一句话,他说:亲家虽好,不如自己的好。在战争开始前,曹锟分析厉害关系后,就悄悄给吴佩孚发了一封电报表明心迹,他在电报里说:你既是我,我既是你,亲戚虽亲,不如你亲,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在大是大非面前,曹锟最终选择了部下而不是亲家,因为吴佩孚握有重权,那是他的身家性命。” 江帆看着张泽新说道:“这个曹锟还算是聪明人。” 张泽新听后沉思了半刻说道:“是啊,他的确聪明,事实也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079 心花怒放 江帆说:“是啊,人这一生,几乎每天都面临着这样那样的选择,咱们开个会,不是都要举手表决吗?这个就是选择。” 至此,张泽新完全明白了江帆叫他来打球的真正用意了,他说道:“江书记,您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是窝囊惯了,有时候窝囊是身不由己,有时是事出无奈,有时什么都不为,的的确确就是性格所致。” 江帆“哈哈”大笑,他单刀直入,说道:“咱们出来之前,财政局的老白来找我,跟我说起有人上交了两笔廉政款,你知道是谁吗?” 张泽新有些尴尬,半天才说道:“这个,我……只知道一个人,另外一个人我不知道。” “你身为纪委书记,让我怎么说你呀?”江帆无可奈何地说道。 张泽新的脸红了:“我……” 江帆不给他申辩的机会,看着他,说道:“老张,为什么要匿名,按说这是好事啊,该大书特书的好事!” 张泽新还在吞吞吐吐企图遮掩过去:“也许,当事人……可能是不方便暴露自己吧,才匿名的。” 江帆说:“他是不方便暴露自己吗?等到时真的立案查处了,我看他怎么办?是继续替人背着黑锅,还是主动一点好……” 张泽新打断了江帆的话,急忙说道:“我想,到时候他会主动跟组织说明的,现在可能还不是时候吧……” “哼!”江帆说:“张书记啊,你是聪明人,又是老纪委干部了,别跟我捉迷藏了,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顾虑什么?” “我……”见江帆把纸捅破,张泽新再无退路,他这才无奈地挠挠脑袋说:“您还真打算追究这事啊?” 江帆严肃地看着他,说道:“这个问题你不该是问话者,而是回答者。” 张泽新急忙低下头,说道:“是,您批评的极是。” 江帆站起身,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张啊,就因为这里面也涉及到了你,我不好追究,因为你的身份特殊,别人行贿,行贿到了纪委书记的头上,结果呢,纪委书记自己都不敢吭一声,悄悄地上交了这笔钱,你说,我怎么追究?这是不是对你这个纪委书记最大的讽刺?你好好想想吧,再往深了我就不好说了,不瞒你说,你可是真的把我难住了,当时你怎么就不……” 江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张泽新说:“江书记批评的对,但……但当时我也推了,只是……” 江帆知道有些话他不好说出口,就说:“实不相瞒,会议散后就有人主动把钱交到我办公室,现在还在我的抽屉里,为什么这几天我没有揭开这个盖子,就是想看看,还都有谁能主动表明态度和立场,其实说白了,别人都好说,我等的就是老兄你啊,我真的该提醒一下你了,咱们是纪委书记啊!不管这件事我是否追究,我都希望你以后能挺起腰杆,大胆工作,明辨是非。连曹锟都知道,亲家虽好,不如自己好,你怎么在大是大非面前就这么……这么糊涂?” 江帆说道这里,拍了拍他的胸脯,又说道:“别整天就知道当好好先生,不敢得罪人,可是别人却不怕得罪你,敢给纪委书记行贿,这是对你最大的羞辱和蔑视!还有,更窝囊的是,你还匿名上交这笔钱,老张啊,好好想想吧——” 江帆说着,就站了起来,丢下张泽新,自己竟顾向场内走去,正好小高投球没进,刘刚跳起拦球,就把球拦向了这边,江帆紧跑了几步,一跃而起,将球稳稳地接在手里,带球紧跑了几步,身子猛然腾起,双手一扬,球就稳稳地进了球框。 张泽新坐在原地,他望了一眼江帆矫健的身影,再次挠挠脑袋,低下头,默默地说道:亲家虽好,不如自己好,亲家算什么东西,可悲的是我连亲家都没有…… 当天下午,江帆临时召集常委会,在会上宣布,常委会通过了政府办公会的决议,家属楼交由大地公司承建,由副市长彭长宜主抓这项工作,开春动工,争取来年国庆节交付使用。 最后,他说:“上次常委会后,财政局的廉洁账号,几乎是同时收到了两笔廉洁费,而且数目一致,另外,我也亲自受到了一笔钱,数目也一样,我不敢断然地说,在这件事的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行为,但是,凡事都不是偶然,这件事我不想深究,到此为止,但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新老账一块算!请在座的各位同志自省,还是那句话,廉洁账号随时开放。好,我就说到这里,散会。” 江帆就差说廉洁账号随时开放着,何去何从自己看着办。但既然决定不深究了,就要给他们留一条路。 这个简短的常委会只开了二十分钟不到,都是江帆一人再说,他无需给别人发言表态的机会,该表态的都在上次常委会上表过了,这个短会,只是宣布上次悬而未决的决定。 这个短会开完后,彭长宜彻底释然了,甚至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他的内心,就如同被照进了阳光,难怪江帆不动声色,原来如此啊!自己这几天故意跟他疏远,原来他的内心清楚得很了,不得不说,自己错怪他了。 回到办公室,彭长宜给江帆发了一条短信:多谢您的支持! 江帆没给他回信,到是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说道:“长宜啊,晚上有空儿吗?” 彭长宜赶忙谦恭地说道:“您有什么指示?” “去老王那里喝两杯?” 彭长宜说:“呵呵,我倒是没有意见,不过我得先请假。” 江帆说:“别请了,一会回家接上她们,我听小丁说,部长在教他们做饭,另外,古卓在给部长扎针?是吗?” “呵呵,是啊,古卓跟张医生学的,天天去中医院跟她学针灸,据说,现在她的技艺很像那么回事了。” “好,一会下班咱们就走。” “好嘞!” 彭长宜笑了,就给舒晴打了电话,让她做好准备,一会回家去接她,舒晴答应了。 彭长宜忽然又找到了江帆在亢州挂职时的感觉,那个时候,每当头下班,江帆都会打电话,总是有各种的理由去喝酒,缠着彭长宜不让他回家。想到这里,彭长宜长长出了一口气,给部长打了电话,嘱咐他不用太麻烦,弄几个小凉菜就好,另外他会带一些菜过去。 部长说:“你小子什么都不带,小舒和小丁就喜欢吃我弄的菜,家里什么都有,千万别带饭店的熟食过来,我做的风干肠,正好你们过来尝尝,晚上吃饺子,下午刚剁的肉馅,一会我先把馅拌好,你们来了就包,再给她们俩弄点素馅。” 彭长宜想想也是,晚上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江帆在一起聚聚,好几天对江帆敬而远之,他晚上要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跟江帆聊聊。 晚上,大家正在畅饮的时候,彭长宜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舒晴起身给他拿过电话,一看是一串数字,没有姓名,就递到了彭长宜的手里。 彭长宜看了一眼,知道这是吴冠奇的手机,他没有存他的姓名,但老板惯用的吉祥号码他早就烂熟于心,他没有接通,而是对江帆说:“江书记,是老吴。” 江帆看着彭长宜,说道:“肯定是听到下午会议的消息了。” “嗯。” 江帆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彭长宜说:“我这会不会接他这个电话的,我见过不自觉的人,但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自觉的人,还是号称跟我最亲密的人。咱们喝酒,下来他找我再说。” 江帆说:“你这个同学啊,让我怎么说呢……四个字,真没想到。” 彭长宜说:“是啊,尽管我感到了他的不对劲儿,但是绝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不对劲。” 江帆说:“是不是从咱们要房子开始,你觉得他不对劲了?因为我记得你跟我似乎说过,不想让他知道。” 彭长宜放下筷子,说道:“是啊,那个时候我没有什么明确的认识,就是感到他有点不对劲,因为在饭店里看到他跟老殷他们在一起,我感觉就有点别扭,但是我没问过他,他到现在也没跟说过。” 江帆说:“嗯,人在变化之前,总是有些端倪的。他刚干完部队工程,三局联建主体工程也完工了,阆诸的工程不可能都让他干,这个道理他怎么不懂呢?” 彭长宜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干嘛这么着急干工程,而且不惜贿赂领导,左右常委会的决议,他不是一个糊涂人,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如果照章处理的话,他懂得厉害关系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上次开常委会前两天,我跟他见了一面,就在咱们那条街上的咖啡厅,我已经跟他说得非常清楚了,这个工程不会给他,也不会给别人,但就是不知道他还为什么这样逼我?现在,我也不想知道其中的缘由了,懒得搭理他,来,咱们喝酒。” 彭长宜说着,端起酒杯给江帆和王家栋碰杯。 江帆听了彭长宜的话后说道:“是啊,这次也算是一个教训吧,以后跟这些人打交道必须保持距离才是。” 彭长宜说:“是的,您说的是。” 彭长宜没接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后就自动停止了。 彭长宜以为自己不接他吴冠奇的电话,他心里就该知道自己的态度,但是,让彭长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吴冠奇居然等候在他住处的楼下。 080 彭、吴之间的交锋 从部队农场回来,彭长宜开着车进来的时候,冷不丁看见了吴冠奇的车停在楼下,他跟舒晴说:“吴冠奇,你别理他,上楼,我跟他在车里谈。” 舒晴说:“这不好吧,好歹你们俩也是好朋友,还是让他到家里坐吧……” “哼——美得他!”彭长宜撇着嘴说道。 舒晴说:“既然江书记让你装糊涂,不挑破这事,你还是装糊涂的好。” 彭长宜说:“你上去吧,别管了。” 彭长宜刚把车停好,吴冠奇就过来给他开车门,说道:“长宜啊,就知道你没在家,家里没亮灯,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噢,弟妹也在啊,你好。” 吴冠奇看见舒晴下了车,就要赶过去跟舒晴握手。 舒晴说:“你好……” 彭长宜唯恐舒晴说出让吴冠奇家里坐的话,就赶紧说道:“我跟老吴在底下呆会,你上楼去吧。” 舒晴感觉有些不合适,怎么说吴冠奇也不是外人,但彭长宜的意思非常明确,她只好说道:“那好吧,你们聊,吴总再见。”说完,转头就走了。 吴冠奇有些尴尬,他满以为舒晴会让他到他们家里去坐,但是一贯礼貌待人的舒晴,哪怕虚情假意让一让他都没有,呆呆地看着舒晴的背影。 彭长宜拉开自己车的车门,跟吴冠奇说:“上来说话。” 吴冠奇感到了彭长宜的口气有些居高临下,但是没办法,谁让他占在理上了。他就拉开车门,坐在了刚才舒晴坐的副驾驶的位置上。 吴冠奇看了彭长宜一眼,见彭长宜的目光直视着前面的草坪,说道:“长宜,咱们找地方坐会去。” 彭长宜说:“别了,太晚了,你弟妹有恐夜症,一到晚上就胆小,车里也很暖和,不瞒你说,你刚才打电话我没听见,电话装在外套的口袋里,根本听不到,等我穿衣服出来的时候,才看见你的未接电话,想想不早了,就没给你回。” 吴冠奇当然不会去计较他接没接电话了,目前,他认为自己没有跟他计较这些的资格,坐在他旁边的,是阆诸副市长,他必须拿他当副市长看待。 以前,他就是太不拿他当副市长看了,甚至轻视了他,跟他叫板,哪曾想,这个彭长宜对他还真不客气,而且在原则问题上,丝毫不让步。 通过这件事,吴冠奇说不清是佩服他还是敬畏他,反正,他感觉彭长宜不在是三源时候的彭长宜了。 在三源的时候,他向彭长宜提出的所以要求,也不是件件都符合原则,但是彭长宜无论答应还是不答应,他从来都没这样毫不留情地往出扔自己,生生地把他扔了出去,他现在才真真正正地感到彭长宜也有无情的一面。 但是没办法,他现在必须要正确对待他跟彭长宜之间的关系,不要让他们的关系走向相反的一面,那样他在阆诸就真的没法混了,无论如何,彭长宜都是副市长,而他,只是一个时刻都要看这些官员脸色讨饭吃的商人。 如今就是这个社会,官员掌握着社会所有的资源,一个成功的关键不是市场,而是如何在这些官员中周旋,从他们的手中拿到这些资源,也可以这样说,他们运作的不是市场,而是官员,只有把这些官员运作好了,让他们为己所用,各取所需,那么,你就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以上了。 但是,彭长宜跟他接触过的官员的确不同,这个家伙不但是出了名的重情义,还是非常讲究原则的人。 可以说从一开始跟吴冠奇接触,他用的就是那种惯用的手段,想用利益收买彭长宜,但是彭长宜不吃这一套,说自己是官迷,家里祖宗八代没出过当官的,他要珍惜这个芝麻官,还谆谆地教导自己,要帮助他把官做长久,只有做长久,才能更好地维持他们之间的友谊。 现在想想,彭长宜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他们之间该保持一种什么样的政商关系,从一开始就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位了,所以,每次吴冠奇对他有所表示的时候,他都真真假假地用他的理论婉拒了,弄得吴冠奇也是哭笑不得,只好由他。 不能不说,彭长宜是一个高明的官员,比如这次,一旦他们曾经的关系不是这样清白,想想彭长宜能这样理直气壮地对待自己吗? 当然,即便是一个官员拿了你的好处,也不可能你所有的要求他都能满足,但最起码不会这样对待自己,这样居高临下、大义凛然,他的这份底气不是装出来的,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吴冠奇早就看出来了,也恰恰是这一点,让吴冠奇对他束手无策。 但是,吴冠奇能把事业做到今天,他也不是凡人,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什么样的人他没打过交道,最后的结果还不是为己所用,无论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还是看在未来的利益份上,他吴冠奇都没有理由和彭长宜闹掰。 他决定在彭长宜面前,要发挥他商人最大的本质特征,那就是能屈能弯,拿得起,放得下,不仅是对凛然的彭长宜,就是对任何人,他都会这样。 想到这里,他沉了一口气,说道:“长宜,你批评我吧,我做了一件蠢事。” “哼!”彭长宜冷笑了一声,目光仍然望着黑夜中的草坪,说道:“别人谁都可以做蠢事,要说你吴总做蠢事,我不相信,因为你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怎么有可能做蠢事呢?那些蠢事,都蠢人做的,你不会!” 吴冠奇见彭长宜对他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他的心就放下了一半,这才是彭长宜,如果此时的他跟他阳奉阴违,那他们的关系就糟糕透了。 “长宜,你怎么骂我、寒碜我都行,谁让这次我栽在你彭大市长的手里了。” 吴冠奇用的是激将法,他想故意激怒彭长宜,让他把对自己的不瞒都发泄出来,只有让他发泄出来了,心里就不会有结子了,以后还能继续交往。否则的话,他吴冠奇在阆诸就会寸步难移。 吴冠奇打上学的时候起,就非常熟知彭长宜的性格,尽管他进入政界后为官谨慎,但是他也有为人豪爽和知恩必报的一面,不然他不会这么多年庇护一个被党纪国法制裁过的官员,也不会追随江帆来到阆诸,他重情守义的特性,跟他的工作能力一样,早就被官场中的人们所熟知。 果然,彭长宜生气了,他毫不客气地说道:“吴冠奇,你要是这样认识问题的话,那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你马上给我下车!” 吴冠奇见自己果然激怒了彭长宜,说:“长宜,你听我说,这件事我的确对不起你,但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之前找你,跟你要这个工程,可是你不给我,我又要必须做工程,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想出这个下策。” 彭长宜心说,你这哪是下策呀,真是糟践了这个词,你分明就是下三滥!但是彭长宜不想这么直接说出来,他跟吴冠奇,尽管曾经不错,但也要有分寸,分寸,是做人最起码的考量标准。 彭长宜瞪着眼看着他,说道:“吴冠奇,我们俩的关系是一天两天了吗?你是不了解我还是怎么的?那个工程要是能给你我能不给你吗?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如果能行,我彭长宜就是头拱地都给你吴冠奇拱来,但是不行你就是杀了我也不行!这话还要我跟你说几遍?你明明知道是我主持这项工作,可你却还这么做,我也不知道是谁给你出了这么一个高主意,但我知道这个主意是愚蠢之极!根本就不是你吴冠奇的水平!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你真是要把我气疯!” 吴冠奇尽管被他说得有点无地自容,但他仍然厚着脸皮说道:“长宜,在这件事上,有些话我不能跟你说,但是有一点我清楚,那就是我的确糊涂了,愚蠢了,现在怎么想我怎么是愚蠢。我一直认为,你那天在咖啡厅跟我说的话都是借口,是为了搪塞我而找出的借口。” 彭长宜注视着他说:“我有必要搪塞你吗?我搪塞过你吗?我从来跟你都是能办就办,不能办你就是我亲爹也办不了!还用得着我找借口吗?我跟你已经把道理说得清清楚楚的了,你偏要不信,非要往下流子钻,我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我拦得住你吗?在你眼里,恐怕阆诸的人都是好人,唯有我彭长宜一个人是坏蛋,是你发财路上的绊脚石!对不对?” 吴冠奇低下头笑了一下,说道:“长宜啊,我没那么傻,仨多俩少我吴冠奇还是知道的。” “知道?你知道什么?我看你是不知道,你是昏头了!” 彭长宜不打算跟吴冠奇客气,他的表现在往吴冠奇希望的方向走。你吴冠奇不就是想激怒我,让我把心里的话掏出来吗?但是,我把心里的话掏出来就干净了吗?就对你没有成见了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就真的成了实傻子了。 吴冠奇说:“长宜,说真心话,你能这样骂我,我心里很好受,说明你在意我,在意我们的友谊,现在我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但是我当时却不这么想。” “你怎么想?”彭长宜斜着眼看着他。 081 你在玩火! 吴冠奇看着彭长宜说道:“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彭长宜故作轻松地一笑,说道:“你尽管说,我哪那么爱生气,我又不是娘们。” 吴冠奇说:“我当时认为,你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体现自己的大公无私才不给我这个工程的,你这样做的目的说白了就是保官,恐怕别人对咱俩的关系说出一二来,另外,我听说,你们政府定的事,最终还是要上常委会讨论的,常委会完全能否定你们政府的决定,所以……唉,我现在也不能说是听信了别人的撺掇才做出这样的事,只能说我太想要这个工程了,太有急功近利、昏了头了……” 彭长宜问道:“你干嘛要急功近利?你初来乍到,干了两个工程,已经不错了!前三脚你就算踢开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阆诸的工程不可能让你一人独揽,就是三源你也做不到独揽天下啊。” 彭长宜这话已经有点重了。有的时候,事,是这个理,但是一旦你说出来,味道就不一样了。 吴冠奇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他叹了一口气说:“长宜,不瞒你说,我公司也遇到了困难,你从三源走后,我的事业再无大的起色,就是整个三源县也还是那个样子,整个县都没有太大的发展步伐,说句不好听的,还都是在吃你留下的那点老本。我这样跟你说吧,三源,我已经挖不出水了。加上前年干工程,出了一档子安全事故,先后死了两个人,重伤三个,一下子就伤了元气,所以羿楠也不愿让我再折腾了,她说我们就守着这一摊子就行了。你知道,一个企业,没有发展就是倒退,我天生又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你之前不是说让我从三源走出来吗,我就有意识吸收了一部分股份,变卖了一些资产,腾出一笔钱,开始跟北京的朋友搞资本运营。” “资本运营?”彭长宜问道。 吴冠奇说:“是的,最早接触到的这个词还是第一次来阆诸听江书记说的呢。后来北京的朋友也总是向我灌输这个概念。我一开始跟做期货生意,不瞒你说,开始都赚,赚得我有些找不着北了,可是自从去年开始,期货市场就不行了,我们就开始往外抽资金,但兵败如山倒,不但把之前赚的都陪进去不说,还搭上了老本,一下子就把我打到了解放前,我只好在另谋出路的同时,又捡起了老本行,还得搞实业,做工程,不然我连饭都吃不上了……” “等等。”彭长宜说:“我在亢州的时候,你开始资本运营了吗?” 吴冠奇点点头,说道:“已经开始了,所以亢州曾经向我伸过橄榄枝,只是那个时候对实业不感兴趣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你继续说吧。” 吴冠奇说:“基本说完了。” “你刚才说另谋其它出路是什么意思?” “我北京的朋友,他们开始向南方发展,那里民间金融业很活跃,而且私营企业很发达。” “什么叫民间金融业?” “这是我们私下文雅的叫法,专门说给一些不太懂行的人听的,其实就是民间借贷。” “非法集资?”彭长宜立刻蹦出这几个字。 吴冠奇笑了,说道:“官员就是敏感,够不上非法集资?” “那叫什么?非法揽储?非法融资?” “我说,你能不能把非法两个去掉。我只是这么一说,他们已经介入了,我这次要稳妥一些,先观察观察再说,这期间我要做工程,我已经入不敷出了,银行的利息,工人的工资,之前欠下的材料款……等等,我为什么急了似的跟你要工程,我也想让那些追债的人看看,我吴冠奇还在干工程,只要我干工程,那些追债的人就不会逼我太急,就会容我时间……” “你先别给我诉苦,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介入没介入放高利贷?” 不是官员敏感,是彭长宜敏感,他的大脑就有这个本领,先天具备忧患功能,他不相信吴冠奇没有介入所谓的民间金融业,他笃定地认为,吴冠奇已经介入了,只是规模大小的差别,不然他不会要工程装样子。 吴冠奇见彭长宜逼问自己,就吞吞吐吐地说:“介入了一点。” “你不说你把三源的老本都赔进去了吗?” “没错,但是周围有一些朋友,他们愿意帮助我东山再起,愿意将钱放我这里,我给的利息远远高于银行的利息……” “你在玩火!” 彭长宜突然说道。 吴冠奇就是一愣。 彭长宜看着他说:“还什么民间金融业?真以为我不懂啊?我告诉你,凡是不被国家法律保护的任何融资行为,都是非法的。你这是在饮鸩止渴!” 吴冠奇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凡是我的客户,我都亲自去实地考察,目前我靠什么维持,跟你说实话,就靠这个,不然眼前的春节我都过不去。” 彭长宜感觉吴冠奇就是一个赌徒,但这个领域一向诡秘,圈外人很难了解情况,他当不了吴冠奇的救世主,想到这里就说道:“我不看好这个,一百个不看好,可能我的思想保守,但是我奉劝你,不熟悉的领域,你千万别贸然进入,还是好好做老本行吧,阆诸明年的发展会很好很快的,工程有的是。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只要工程保质保量,你在我这里就具备了信用,我也好给你做工作,我这里,不需要你用信封公关,不需要你对我陪笑脸,我能做的,肯定给你做。” 吴冠奇也不打算让彭长宜知道那么多,他见彭长宜不再追问,就松了一口气,说道:“长宜,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了。” “嗯,你原本就不该有什么不踏实的,我们是什么关系?说句酸话,不是心心相印,那也是相知相……爱吧,你跟那些人交往,不都得靠信封开道吗?” 黑夜中,吴冠奇的脸一红一赤的。他嗫嚅着说道:“长宜,江书记……对这件事有什么处理意见?” 彭长宜扭头看着他,说道:“你问这是给谁问的?是收到信封的那些人吗?吴冠奇,我跟你说,你那点小聪明到别处用吧,有人吃你那一套。我跟你说句实话,直到现在,我都不认为是你公司财政出现问题、你是一时昏头才干出这样没水平的事,这样没有技术含量的事?” 吴冠奇说:“长宜,我就知道我在你这里会出现信誉危机,我公司出现财务问题是真的,我一时糊涂也是真的。如果我不是一时糊涂昏了头,怎么能对你有误解,所以就想跟你较劲,让你屈服,加上……唉,还是不说别人了……就出现了这么一个结果。” 彭长宜说:“我就纳闷,你有什么好误解我的?难道我们多年的友谊,还抵不住别人的三言两语?” 吴冠奇低下头,说道:“是的,我错了,我为什么总是强调我是一时糊涂,的确是这样,我就是认为你急于想跟我撇清关系,怕我将来沾上你,影响你的清白也好,官运也好,所以才赌气,才有了这样一个结果。” 彭长宜说:“冠奇啊,我不管你是受了谁的撺掇,但你真是险些坏了大事,你把咱们俩的关系……” 彭长宜还想说什么,这时舒晴给他打来电话,说道:“老彭,还在楼下吗?” 彭长宜说:“在,怎么了?” 舒晴说:“娜娜给你打电话来了,我说你还没回来,她说等你回来,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别让她等太晚,明天还要上学。” “好的,我一会给她打。” 吴冠奇见状,说道:“长宜,你有事就去忙,我跟说了心里也就踏实了,等哪天有时间,我们好好唠唠。” 彭长宜说:“也好,今天确实太晚了,改天咱们再聚。” “好的,再见。” 吴冠奇下了车,彭长宜也熄火下车,他看着吴冠奇上了车,目送着他掉头离去了,才转身往回走。 进了家门,舒晴忙问:“给娜娜打电话了吗?” “没有。” 舒晴捂着胸口说道:“谢天谢地,总算是心有灵犀。” 彭长宜笑着点了一下她的脑门,说:“就知道你这是个谎言。” 舒晴说:“是啊,我之所以这样撒谎,就是想提醒你,鉴于你们目前的关系,有些话还是不宜说太深的好,这个时间谈得也差不多了。” 彭长宜说:“你不叫我,我也不准备跟他往深了说的。” “但是如果你们呆的时间长了,有些话自然而然就会谈着谈着就深入下去了。” 彭长宜笑了,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说道:“傻丫头,不相信你老公的水平?” 舒晴说:“不是不相信你,是你这个人有时什么都敢说出来,这个时候,没有必要伤他,毕竟你们是好朋友。” 彭长宜转过身,悻悻地说道:“朋友?朋友啊朋友——是啊,我们曾经是朋友……” 082 允许他寻找下一块云彩 彭长宜一连说出几个“朋友”,也许,此时在他的心里,是不是对这样字眼有了不同的感受? 舒晴见彭长宜情绪低落,心情郁闷,就开解说:“你要理解他,商人,任何一个商人,都是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他可以根据需要寻找新的朋友,你不要吃他的醋。” 彭长宜回头看着她说:“我没有吃他的醋,也没有不允许他跟别人交往的心理,我彭长宜的本身再大,也不可能满足他所有的需要,更不可能阻止他跟别人交往,所以,我没有任何理由不让他去寻找天空中下一块能下雨的云彩,何况,我不可能将他绑在我身上的,我也没这么愚昧。这个问题,我看得很开,我不明白的是,他怎么可能企图阻止常委会,而且还用此拙劣下作的手段来换取常委手中的票数?而且,而且针对的还是我,他这是在跟我叫板!” 彭长宜在屋里走了两步,他使劲挥了挥双手,说道:“你说,我以后还能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还能拿这样的人当朋友吗?” 舒晴说:“这个,你也要理解他,可能,你们之间打交道他用不着信封公关……” “不是可能,就从来都没有过。”彭长宜义正辞严地纠正舒晴的话。 舒晴一笑,继续说道:“是的,但是你不能保准他跟别人不这样做,说不定有人对他进行了暗示,或者是强取豪夺,这些都说不准。” 彭长宜看着他,怔了怔说道:“你说得对,说得对。”彭长宜挥着手指说道:“他今天晚上已经跟渗透了这个意思。” 舒晴笑了,说道:“所以,你也要理解他们这些搞企业的人,有时候身不由己,他们的钱也都是一分一分挣来的。” 彭长宜说:“我理解他,我假装理解他所做的这一切,但是有一点他吴冠奇忘了,那就是我把他介绍给江帆的,我还没来阆诸呢,就先把他介绍来了,结果他居然绕过我去攻江帆的关,我倒是不是担心他们走得近把我甩了,我怕他在江帆身上故伎重演。” 这件事,彭长宜以前跟舒晴说过,舒晴说:“我记得以前我就跟你说过,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你尚且都没沾他,何况江书记,我相信江书记会更有分寸,他就是硬贴,也未必能贴上,事实上,如果他贴上江书记,就不用这么劳神费力了。” 彭长宜一听,就笑了,说道:“有道理,有道理。我的确是多虑了。唉——因为吴冠奇来阆诸的事,我至今都不敢跟老康提,好像是我走了,就把他也勾搭出来了。” 舒晴说:“这个问题你也不要总是放在心上,他早晚都会向外发展了,目前他的大本营不还在三源吗?” “三源也就是个空壳了,他早就把那些土地和建筑抵给银行炒期货去了,他早就不再在三源投入了。” “那是他的经营战略问题,这个与你不相干,别总往自己身上揽。” “但老康完全有理由怀疑我,是我把他勾搭出来了。”彭长宜恨恨地说:“既然是我勾搭出的你,你倒是给我争气啊,做了两个工程,就找不着北了,好像除去我彭长宜,每个人都是他吴冠奇要供奉的菩萨!”彭长宜气得手指向了天空。 舒晴说:“是不是你当初给他定的约法三章让他对你失去了信心。” “是,他今天晚上已经跟我说明了,说我为了保官,总怕沾上他,极力撇清跟他的关系,还说我太过于公事公办。这个问题我早就跟他说过,我说我祖上八辈就出我这么一个芝麻官,我不能把这顶官帽戴歪了,更不能戴丢了,要细水长流,当初玉琼把他介绍给我的时候,我就是这个立场,就不曾隐瞒过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官迷的丑恶嘴脸。那个时候,他还很理解我,还说,只有你的官当长了,我才能长久受益。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我说我倒台了,对你也没好处,兴许第一个被传唤的就是你,因为你跟我是关系最近的商人。” 舒晴说:“是啊,这就是目前好多学者都在探讨的问题,就是官员跟商人之间到底该保持一个什么样的距离?” “什么样的距离?就是两只刺猬的距离!远了冷,近了扎得慌,这还用探讨,我早就知道,国家养你们这些所谓的学者纯粹的浪费皇粮!” 舒晴笑了,说道:“你这个比喻很形象,一句话就把我们这些所谓的学者打入了冷宫。其实让我说,你不该对他耿耿于怀,你是一个很讲究原则的人,并且洁身自好,不是他们这些商人喜欢的官员,他们喜欢对他们有想法、有贪欲的官员。在三源,他没得选择,你是那里最大的官,他无论在志趣和思想上,都会随你而入流,但是在阆诸情况就不一样了,除了你,还有许多比你官大的人,离了你,他照样可以办事,这个时候,你们之间真正的距离就显现出来了,也许到最后你就会发现,你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彭长宜感觉舒晴说得很有道理,他很佩服她的洞察力,就说:“你说得有道理,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我干嘛为这个苦恼,真是的。” “这就对了。”见彭长宜这样说,舒晴很高兴:“我记得你有这方面的精神准备。”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是的,说真的,他比我聪明不了多少,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自打我在饭店看见他跟殷家实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有这个精神准备了,这个精神准备,也可以说自打跟他交往的那天起就有了。说不好听的,我跟他交往,什么思想准备都有。那天我就仔细回忆了我跟他交往的每一个细节,这些细节都是经得住检验的,将来就是有一天拿到纪检会去说,也找不出我的任何毛病,我们关系的确很好,但却是干净的。这恐怕是我做得最高明的一件事了。” “所以,你不让他绑架你,他就要去寻求能够绑架的人,你不是说他还拜访过江书记吗?” “哼,他谁都拜访过,不过别人我不知道,江书记才不会上他的船呢,江帆的见识,远不是我能比的,他吴冠奇就更不能比了。” “别人呢?”舒晴问道。 彭长宜看着舒晴:“别人你指的是谁?” “比如,你们其他的主要领导?” “殷家实不必说了,老鲍我不知道,目前还没听说他跟吴冠奇单独接触过,不过这次也难说,什么都有可能,吴冠奇就是仰仗这一套发达起来的,他这方面的本事我是了解的,早年间跟翟书记、跟玉琼,关系都不一般,翟书记出事后,纪委就找他谈话,把他叫走了好几天天,你想想,在锦安,他不算一个大的企业家,关系却能跟市委书记搭上,不能不说他有本事,所以,老鲍跟他接触没接触我还真不敢说。” 舒晴劝慰道:“你就这样想,他跟谁接触都有可能,跟谁接触都应该,你就不生气了。” “生气?我才不生那王八气呢?”彭长宜扭头骂道。 “你怎么骂人啊?” 彭长宜站住:“我在自个家骂人怎么了?还犯法了?说真的,开会那天,如果他在我面前,我抽他的心都有!” “好了,你要学会心平气和地对待这件事,你刚才也说了,要允许他去寻找天空中的另一块云彩,因为你这块云彩讲究太多,不容易催生雨水。” “哈哈。”彭长宜释怀地笑了。 两二天上午,彭长宜跟肖爱国一起赶往肖进的大地公司,单独跟肖进沟通了有关家属楼工程事宜,彭长宜非要严肃地问肖进:“肖总,我和江书记、鲍市长我们私下商议的开工时间是三月底,完工也就是交钥匙的时间定十一月底,你算算,这个时间有问题吗?” 肖进想了想说:“开工时间提前到三月中旬,交钥匙时间最好也定在十二月中旬,别说具体日期了。” 彭长宜说:“好,听你的,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建筑上的事我不是专家,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你挣不挣钱,这个工程仍然要给我干得漂漂亮亮的,第一,不许出现任何有关质量问题,第二,不许出现伤亡事故,你必须保证这两点。” 肖爱国也说:“彭市长说得对,这个工程交给你也是顶着巨大压力的,防止那些没捞到好处的人会吹毛求疵做文章,质量和安全这两点至关重要,你必须认真谋划,不可掉以轻心,凡事多长几个心眼,尤其是水泥、钢筋等重要材料,一定要亲自把关,绝不允许以次充好,偷工减料。” 肖进点点头,说道:“您们放心吧,就建筑过程中,尤其是材料这一块,我会请职工代表参与的,做到透明、公开。做得最好的,保证不会出现质量和安全问题。” 第三天,彭长宜即刻召集城建、土地、规划、环保、安监、消防等部门,在肖进的大地公司召开专门的协调会议,正式宣布阆诸市政府家属楼工程交给大地公司承建,这个家属楼地址就在市委党校不远处,是早先政府预留出准备建养老二院的土地,基本定于明年三月中旬开工,十二月中旬交钥匙,开工前,要完善开工所需的一切手续,各个部门要积极支持。 肖进在会上感谢政府对公司的信任,决心建造出高质量的工程。 083 在小丁面前少提这个人 会后,肖进在公司食堂宴请了与会者,彭长宜这次破例不在企业用餐的规矩,没有拒绝肖进的热情,因为这个项目尽管交给肖进承建,万里长征只开始了第一步,各种手续的完备,还凭这些职能部门领导的支持和配合,他率领这些职能部门的领导在企业用餐,也给了肖进一次机会。 尽管是在公司的食堂就餐,但规格非常高,鲍鱼、海参、对虾等高档次的海鲜全上了,肖进提前请了专门做海鲜的厨师团队来,喝的是茅台酒,抽的是中华烟,好不热闹。 至此,政府家属楼工程总算尘埃落定,彭长宜松了一口气,又完成了一件年前需要完成的工作。 这天,彭长宜带着政府秘书长何金,来到行政办公楼东侧的公园,他们转了一圈,彭长宜跟何金说:“这块地方当做公园有什么意义吗?” 何金说:“目前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里附近没有住宅区,没有住宅区来公园的人就不会很多,未来就说不好了。” 彭长宜点点头,他们又来到行政办公区的对面,这里还是聂文东主政时期,规划出的文化广场,因为在阆诸,还没有一处广场可供容纳群众大型活动的,按说,这个规划一点都不差,向来各地新建行政办公区的对面,大多是举行大型活动的地方。 围绕着行政办公区,彭长宜和何金走走停停转了一上午才回到常委大院。 回来后,他便有了想法,去找鲍志刚,鲍志刚不在,他的车和秘书也不在,这才想起他去省里参加全年重大工程汇报会去了。 他看见江帆的车在,就来到了前排,他没有贸然进去,而是推开了秘书刘刚的办公室,刘刚看见他进来了,赶忙起身迎接。 刘刚说:“彭市长找书记有事?” “是啊,办公室有人吗?” “有,丰顺县的李书记在他办公室呢。” “哦?” 刘刚知道彭市长跟江帆的关系,就又多说了一句:“李书记在跟江书记汇报丰顺县下周召开两会的事还有明年县城改造的事。” “哦——” 彭长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阆诸市的两会定在正月初十召开,下边各市县要在春节前召开,已经有的地方在陆续召开。丰顺县旧城改造,可能吴冠奇会分一大杯羹。 他想李东生一时半会走不了,就跟刘刚说:“那好,我先回办公室。” 刘刚说:“一会人走了我再叫您。” “好。” 离下班还有几分钟,刘刚也没来叫彭长宜,他心想可能他们中午会有安排,就拿起包,带上门,准备下班回家。 梁航听到关门声,开门走出来,彭长宜看见老顾也在他的办公室,就说:“我回家,你们俩食堂吃点吧。” “好的。”梁航和老顾答应着。 彭长宜开着车驶出大院,他给舒晴打了个电话,得知舒晴也在下班的路上,彭长宜问:“你是坐公交车还是出租车?” 舒晴说:“公交车呗,做出租车一次十五块钱,我一天要往返四趟,就是六十块钱,我可坐不起。” 舒晴刚调来,按照江帆的指示,舒晴的待遇参照副厅级干部的标准,所以,就给她配备了一辆帕萨特轿车,怎奈,帕萨特刚实现国产化,需要提前付款预订,三四个月后才能提到新车。为此,彭长宜曾多次开她玩笑,说,你这个副厅可是比我待遇高多了,你一来,江书记就下指示给你买新车,我来了都两年了,还开着报废车呢?舒晴不无得意地说,你是权力副市长,我是小兵,你当然要高风亮节开破车,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享受你们雨落恩泽的人。 想到这里,彭长宜笑了,对着电话说道:“我老婆真会过日子,冲这一点我就能过好,就能发家。” 电话里传来舒晴的笑声,她说:“好了,别练贫了,我快到家了。” 彭长宜说:“我也快到家了,中午怎么安排?” 舒晴说:“在家吃,我在半路买的面条,咱们做炸酱面。” 中午,舒晴做的炸酱面,这是她跟部长学的,彭长宜除去感觉肉丁少外,味道还不错。 吃完饭,彭长宜问道:“你下午还去上班吗?” 舒晴说:“下午没事,春节前也没有培训任务了,我不去了,而且办公室粉刷的味道还没散尽。对了,我听说家属楼就建在党校的后边。” 彭长宜说:“是的。” “那是不是也有咱们的?” 彭长宜说:“我不想要,江帆也不要,不想跟大家住在一起,太乱,下班没别的了,领导家都成信访处了。怎么,你想要?” 舒晴说:“我是想趁这个机会要下一套,如果娜娜来阆诸上学,她妈妈势必会来阆诸照顾她,这样可以给娜娜住,将来也把娜娜安排在阆诸工作,这个房子就可以让她成家立业。” 彭长宜笑了,说:“你考虑得倒长远,娜娜来阆诸上学,一是住宿,一是跟咱们住,她妈妈暂时就先不要来了,至于娜娜将来在哪儿工作,那还得由她,这期间还有六七年时间,到那时再说吧。” 舒晴看着他,点点头。 彭长宜说:“明天是周末,我想带你去江帆妹妹的医院去检查一下,心里好有数。” 舒晴说:“为什么不去市医院?” 彭长宜说:“太显眼了,我不想自己的私下生活被坊间谈论。” 舒晴说:“那咱们就去张华的中医院,那里也有妇产科,让张华给我找个大夫,前期检查不复杂。” 彭长宜想了想说:“也行吧?” 舒晴说:“没问题,去中医院不用你陪我去,让小丁跟我去就行。” 彭长宜立刻说道:“不行,你绝不能让小丁陪你去。” “为什么?” 彭长宜提高了嗓门说道:“我说不行就不行,尤其是去中医院,另外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在小丁目前,你少提张华这个人。” 舒晴眨着眼,她不理解丈夫为什么这么说,就说道:“江书记跟张华关心很好的?” “就因为很好,才不能。” “你是说他们俩……” “别瞎猜,他们俩什么事都没有,张华现在的男人是江帆的恩人。”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糊涂点好,女人家知道那么多干嘛,总之,我说的话你记住并贯彻执行就成了。” 舒晴斜了他一眼,说道:“是——我的彭大市长。” “记住,在小丁目前少提这个人!”彭长宜继续嘱咐道。 “是——我不提,永远都不提。” 舒晴不知道彭长宜为什么说这些话,更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丁一陪自己去中医院,她说:“那要是去北京找江燕可以让小丁陪吗?” 彭长宜说:“那没问题,但尽量不要麻烦她,她身子比你重,又那么弱,你有我呐,找别人陪干嘛?” “那次是她说如果我去检查,就让我去找江燕,她可以陪我去。” “不用,如果你想去江燕哪儿,咱们直接去医院找她就是了。” 舒晴想了想说:“这样吧,今天下午我自己去市医院检查吧,那里应该比中医院好些,反正也没人认识我,不像小丁,公众都认识她,所以不存在你说的显眼问题。” “那行,我让老顾拉着你去。” 舒晴笑了,说道:“哪有丈夫不陪我去,让别人陪着的?我还是自己去吧,离这又不远。对了,小丁说不让我做b超。” 彭长宜说:“她过于谨慎了,如果做b超有事的话,医院就不给孕妇做了,再说你体质比她好,她经历了第一胎流产,确实需要谨慎,你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舒晴点点头。 下午上班,彭长宜来到江帆办公室,跟他说了自己上午的想法,他向江帆说了自己的想法,想把文化活动中心建在对面的文化广场上,少年宫也准备建在那里。 江帆想了想,说道:“为什么不建在东侧的公园旁边?” 彭长宜说:“按照未来的规划,东侧当做公园最好,我为什么说文化活动中心和少年宫建在行政办公区的对面,按照迷信说法,办公区太多萧杀,如果对面建文化活动中心和少年宫,就会多些欢声笑语,这样就能冲淡一些这个地方的煞气。”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你怎么还懂这些?” 彭长宜说:“我猎奇心比较强,当年在北城盖家属房的时候,看过一些这样的书籍。” 江帆笑了,说:“毛主席就说过,看奇书,交奇人,才能成为奇男子,我看你快成奇男子了。”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说:“您就取笑我吧,我知道的只是皮毛,我记得那年去草原,您带我参观了两个地方的市委和政府机关所在地,也加上那里土地资源丰富,我看那里市委和政府所在地的对面,必定是一个大广场,文化活动中心,尽管咱们这里土地紧张,但既然上任已经规划出了对面的土地,我看咱们利用一下也没什么。” 江帆担心地说:“我是学建筑的,何尝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上任的规划固然没错,但太过招摇,本来这个行政办公区就已经很招摇了,对面我们再建个大广场,尤其是按照上届的规划,还有华表什么的,唯恐太过招摇,招灾惹祸……” 084 不需要盲从者 彭长宜说:“那要看怎么做,我们可以举办听证会,老干部座谈会,只要老干部们不反对,我看这事就能成。因为聂文东倒霉,就是老干部们告他的结果,尽管有人利用了这些老干部,但还是能说明问题的。” 江帆想了想说:“这事容我想想。” 下午头下班的时候,江帆把彭长宜叫到办公室,说道:“长宜,我想了想,觉得我们这届还是不该冒这个政治风险,文化活动中心还有少年宫,还是建在东侧公园旁边吧。我知道上任规划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我们还是应该吸取教训,不搞那么气派。他们原来的那个规划太过奢华,为什么要奢华,就是因为场地的原因,有那么一大块空地,必须要用奢华填充。东如果放在东边,按照我的规划,前面就是一个音乐喷泉,喷泉对面是一个大型大理石水幕墙,四周绿地搞几个城市主题雕塑,这个雕塑可以请我们当地的艺术家甚至是师院的学生搞,另外,我们城市文化博物馆可以放在东侧公园的证明,这样就能和东南城的历史博物馆相呼应。” 建立文化博物馆最早的创意是丁一的母亲梅壁馨提出的,丁一是电视台文化栏目的总编导,做了一系列有关阆诸文化的专题,她利用闲暇时间,阅读了妈妈留下的大量文章,因为阆诸的确有必要建这么一个文化博物馆。 正好一次政协会议上,几位文化界的老政协委员,再次呼吁建立民间民俗文化博物馆一事,在去年的两会上正式提出议案,经过多方考证,最后市委市政府同意了这一建议。 建立文化博物馆,有一个强有力的理论支撑,那就是外界普遍认为,阆诸是一个新兴的城市,是从一个小镇上建立起来的现代化的城市,不像古城锦安那样有历史和文化的积淀,但是阆诸民间文化却很丰富,建文化博物馆也是提升阆诸内在和外在的文化形象。 彭长宜当然知道这个博物馆的来龙去脉,他见自己的提议被江帆否定,就说:“我同意将这些建筑放在对面,您知道我还有一个什么考虑吗?” 江帆问道:“什么考虑?” “现在,行政办公区那一区域里的二手房价已经涨了快一倍了,将来肯定还会涨,甚至有可能超过市中心,我们这届领导在没有问题,一旦我们离开,下一届就可能把对面变成商业住宅,那就会破坏这个区域整体的建筑气质,甚至商业住宅的楼层会高过我们的办公楼。” 江帆是学建筑学的,他当然明白彭长宜说的建筑气质是什么意思,就说:“这个我也有考虑,我们把少年文化宫建在对面,主体建筑向南退出一百米,前面是少年活动的一个小型广场,这样就可以无忧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创意不错,符合我最初的构思。” 江帆见自己说服了彭长宜,就松了一口气,很大程度上,当江帆需要作出某项决定时,他需要沟通的不是市长鲍志刚,而是副市长彭长宜,因为他知道,彭长宜是有思想的,不会盲从他,鲍志刚涉及到跟党委一把手关系的顾忌,有时会盲从他。 江帆不需要一个盲从者,而是需要一个有思想、能对他的决定做到拾遗补缺的人。 晚上下班,舒晴拿出一张彩超单子,笑嘻嘻地递到彭长宜面前,说道:“你看看他吧。” 彭长宜接过来一看,只看到一大团东西亮晶晶的,他笑着说道:“这个就是他?” “是的。” 彭长宜笑了,说:“刚这么一大点,哪儿就长成小人了?” 舒晴笑了,说道:“大夫说很快的。” 彭长宜说:“你自己去的?” 舒晴骄傲地说:“是的,我自己去市医院检查的,他们还说让我建档案,将来就去市医院生产,我没建。” 彭长宜说:“我们肯定不会在本地生的,最起码也要去江燕的医院。” “可是我听小丁说,江帆不想让她去江燕医院生,想去北京妇产科,说那里的医术更好。” 彭长宜说:“是啊,她是双胞胎,比单胞胎当然要复杂一些。” “但是小丁还是想在江燕医院生,她说平时检查总去那里,到该生了却不去了,不合适。” 彭长宜说:“那有什么不合适的?这可儿戏不得。” “嗯,她还是考虑到去江燕的医院方便、省心,什么事都有江燕去跑。” “医院里有熟人当然是好事,咱们将来就去江燕的医院。” “行,听你的。” 第二天,彭长宜应邀参加了永和市的人代会,因为这次在调整基层班子过程中,永和市是全市基层班子中动作最大的市,班子成员调整范围最大,涉及到市委书记、副书记和纪委书记,还有一位副市长,邸凤春被派往永和市任市委副书记。所以,对永和市的邀请,市委也不敢怠慢,派人大主任和彭长宜去参加当天的会议,一是坐镇,防止组织意图不能顺利贯彻执行,二是对大会的召开表示祝贺。 人代会顺利完成了选举任务,彭长宜和市人大主任李成林提前返回市里,永和继续大会的议程。 他们坐的是一辆车,是政府专为领导下乡用的车,七人座的商务舱,由老顾驾驶。 由于他们中午都喝了酒,李成林一上车就呼呼大睡,他的秘书和彭长宜的秘书坐在后排座位上,听着他的鼾声就掩饰不住地笑着说:“这是我见过李主任喝酒最多的一次。” 梁航问道:“为什么是最多的一次?” 李主任的秘书说道:“还不是因为彭市长会劝酒。” 没想到这话让前排座位的彭长宜听到了,彭长宜揉了揉双眼,说道:“不是我会劝酒,是他本来就能喝,再有你们别忘了,今天这个会,本是他职权范围内的会,他高兴,多喝几杯正常。” 彭长宜说完,就望向了窗外,车子正行驶在万马河的一座大桥上,这时,彭长宜猛然看见万马河靠南岸的河里,有个人穿着水库在向河里撒网捕鱼,下午的阳光照耀在河面上,波光粼粼,那个捕鱼的人,尤其是张网撒向河面的动作,就像是一副写意画。 彭长宜看呆了,后悔没带相机来,眼看车子快驶过了大桥,彭长宜突然想起什么,大声说道:停车,停车,老顾,靠边停车!” 老顾说:“过了桥再停,这里不让停车。” 驶过大桥,老顾将车停在护桥拦下面一片开阔的地方,他刚想问彭长宜有什么事,就见彭长宜推开车门,跳下车就跑了出去。 人大李主任以为他内急,就降下车窗大声喊道:“走远点,小心走光——” 梁航也下了车,跟在他的身后,老顾看着他,感觉他不像内急的样子,再说了,彭长宜还没有在路边撒尿的习惯,即便憋不住,他也会让老顾找到一处工厂或者路边厕所解决,看他兴奋的样子和他奔跑的方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就熄灭了火,拔出钥匙,也跟着跑了过去。 老顾猜对了,彭长宜的确不是内急,他刚才看到冬天捕鱼的诗情画意的画面后,同时也想起舒晴曾经馋小鱼的事,这才让老顾停车。 河里,一个身穿防水服的老者,站在岸边的浅水区里,淌着齐腰深的河水,逆着水流走了几步,在寻找着鱼群,然后他定住,手再次一张,渔网便呈一个斗篷状,散落在河面上,接下来就是聚精会神地收网。 彭长宜跑过来后,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的岸边上看着捕鱼人。 岸边有一辆自行车,自行车的车把上固定着两只皮革面的棉手套,车的旁边有一个柳条编的小篓,里面有一层蹦着尾巴翻着白肚皮的小鱼,小鱼最长的不过十厘米,尽管比舒晴说的才了点,但却是河里野生的小鱼,这种小鱼,是当地河里最常见,之所以比夏天的长,是因为经过又一季的生长,俗称小鲫瓜鱼,长不大,十厘米应该是最大的了。 舒晴在亢州吃过的那种尾巴挨着眼的小鱼,就是这种小鲫瓜在春季产的卵,夏季正好长到一寸多长。万马河长年流水不结冰,这些鱼在冬季就会游到浅滩觅食,好吃这一口野味的人,冬天就会出来打鱼,但是很少,有时一网下去一条都没有,所以也很珍贵。 老者这一网似乎有了收获,他拎着渔网上岸了,看见岸上的参观者,他没顾上说话,低着头,穿着防水服,艰难地走了上来。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好,收成怎么样?” 老者上了岸,用手套抹了一把鼻涕,说道:“这河里的鱼越来越少了,都快两个多时辰了,捞了不到一斤。” 老者说,就开始抖落渔网,几条小鱼活蹦乱跳地蹦出来,彭长宜和梁航赶忙帮助他把小鱼捉进小娄里。 彭长宜看着这些干干净净、活蹦乱跳的小鱼,就咽下一口唾沫,憋了半天才说道:“老人家,我想跟您商量个事成不?” 085 五粮液换小鱼 老人似乎明白眼前这个人想跟他商量的事,肯定是要打这一堆小鱼的主意,就没好气地说道:“你我不认识,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 彭长宜满脸堆笑地说道:“老人家,我有个请求,您能不能把这点小鱼卖给我?” 老者一听就急了,赶忙用手护住鱼篓,说道:“我不卖,费这么半天功夫,就是为了给自己弄个下酒菜,多少钱我都不卖。” 彭长宜说:“您还可以接着再捞吗。” “捞,你说得倒轻巧!两三个钟头过去了,我就捞这么一点,天太冷,鱼都不出来,要不是今天天气好,我有可能一条都捞不着。” 梁航不明白市长买这种小鱼干嘛,饭店什么鱼吃不到? 这时,老顾过来了,他知道彭长宜买这种小河鱼的目的,就说:“老先生,我用我的下酒菜跟您换小鱼成不成?” 老人看着老顾问道:“你有什么下酒菜?” 老顾笑着说:“我有五香花生米。” 老人笑了,说道:“这个我不稀罕,你们看见我这身行头了吧,就是为了冬季捞小鱼特地买的,我从小在这条河边长大,饭店各种高档鱼我都吃不上口,就爱这万马河的焖小鱼,没办法,对不起几位了。” 老人说着就开始脱水库。 梁航一见,急忙过去帮老人,一边帮老人脱一边说:“大爷,我们出高价行吗?” 老头有些不高兴了,说:“出多高的价钱我也不卖!我又不缺钱花,何况人老了,要钱没用,吃穿用都有孩子们管,我每个月还有退休金,你说我要钱干嘛?” 老人脱下水库,折叠好,放在一个口袋里,绑在自行车的后座架上,然后端起柳条小篓,掂了掂,喜滋滋地说道:“够我喝两顿的了。” 他一边说着,就把小鱼也要往自行车的后架上放。 彭长宜一看,就急了,说道:“大爷、大爷,您就行行好,把这鱼卖给我吧。” 老人抬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地笑容,说道:“看你们的穿着很体面的,是当官的吧?当官的什么吃不到,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土里钻的,干嘛非要跟老汉我抢这一口儿,是不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想换换咱平头百姓的口味?” 彭长宜说:“大爷,不是我想吃,我这人还真没那么馋!” 大爷笑了,说道:“那是什么人想吃?你该不会买回去拍领导的马屁吧?如今当官的都想吃野味,多少钱都敢花,吃不到的都是稀罕物,反正也不用自己掏腰包,我刚才就说了,你们呀,就别夺我老汉的嘴了。” 彭长宜见老人有些见识,就又说道:“大爷,我从来不拍领导的马屁,这个小鱼,真的是我家里人想吃。” 老人抬头望向路边,就见一辆车在太阳下闪着光亮,他看彭长宜器宇不凡,更加认定他就是当官的,他说道:“看样子你就是当官的,你当然用不着拍马屁,是不是他们都拍你?看他们俩一个劲帮你说话。” “哈哈哈。” 彭长宜被老人的话逗笑了。 老者也不由地笑了。 梁航说:“这是我们……” 彭长宜赶紧拦住他,不让他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忽然心生一计,说道:“大爷,这样,您这鱼我不买了,我拿东西跟你换行不行?” 老人见眼前这个人很执着,也很有趣,就掏出香烟,抽出一支放在嘴里,彭长宜一看,赶忙就从老人手里抢过打火机,打着火,用手挡住风,凑到老人跟前,殷勤地给老人点着了香烟。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烟,好奇地看着彭长宜,问道:“你拿怎么跟我换?” 彭长宜抓住了老人爱喝酒的心理,就说道:“我拿酒跟您换,行不行?” 老人一听这话,眼里就放出了亮光,他说道:“你拿什么酒跟我换?” 彭长宜转向老顾,老顾犹豫了一下,说道:“今天咱们没开自己的车,车上……没酒……” 彭长宜不错眼珠地看着老顾,他明明看见邸凤春他们往车上搬了两箱酒,尽管不知是什么酒,但绝对差不了。 老顾明白彭长宜的目光,就小声嘟囔着说:“给钱吧。” 彭长宜知道老顾舍不得车上的酒,一瓶酒可以买他不知多少篓鱼。 哪知,老者听老顾这样说,就沉下脸,说道:“不卖,我要收摊了,真是的,我这辈子什么人没见过,还真没见过你这么馋小鱼的人。” 老人转身就去收渔网,嘴里不耐烦地嘟囔着。 彭长宜说:“大爷,您就成全我吧,我呀,不怕您笑话,就跟您说实话吧,是我媳妇想吃,我媳妇怀孕了,害口害得不行,就想吃焖小河鱼,都快馋疯了,天天跟我唠叨,大有吃不上就撞墙的势头,我转遍了城里的大小饭店都没找到这种小鱼,今天从桥上过,冷不丁就看见您老人家在捕鱼,您说咱爷俩是不是有缘?大爷,您是过来人,这女人怀孩子害口那可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想吃的东西吃不上,比死了还难受。” 老者听他这么说,就直起身,打量着他,半信半疑地说道:“你蒙我,你这个年纪,刚娶妻生子?我不信。” 彭长宜咧着嘴说道:“是真的大爷,他们可以作证,我吧,原来家里穷,成分还高,没人肯嫁给我,一来二去就耽误了,我的确是刚娶妻生子,不骗您。” 旁边的老顾和梁航努力忍住才没笑出声来。 老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篓里的小鱼,他当然知道女人害口的滋味,想了想,就下了某种决心,说道:“成,我答应你,这鱼,你、你拿走吧。” 彭长宜一听,喜出望外,赶忙给老人作揖,说道:“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我知道你不缺钱,我也知道多少钱都买不来这万马河的小鲫瓜鱼,这样,我不给您钱,我刚才说了,我给你酒喝。” 老人笑了,说道:“你们这些人车上的酒都是好酒,我不要,这鱼值不了一杯酒钱,既然你女人害口,就算我做善事了。” 彭长宜说:“那可不行,我说出的话不能收回,我跟您老说实话,我平常也好喝两口,有机会我带着酒,来这里找您喝两口。” 老人见这个人很诚恳,就说:“你怎么找我,我来你不来,你来我不一定来。” “那就靠缘分了,我们碰。” “哈哈。”老人开心地笑了。 彭长宜的眼神越过老顾,跟梁航说道:“小梁,去,看看车上有什么,拿两瓶来。” 梁航一听,转身跑步奔向车停的地方,很快掀开后备箱,拎出两瓶酒,又跑了回来。 老人早就拿眼盯着梁航手里的酒,他一看是五粮液,赶忙说道:“不行不行,这酒太贵了!我要不起。” 彭长宜说:“这酒到处都有卖的,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但是您这小鱼太珍贵了,多少钱都买不到,您说到底是哪个珍贵?” 老人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皱纹就堆到了一块。 彭长宜继续说:“说真的,要不是我媳妇害口,我这么身强力壮绝不会跟您这么大岁数的人争食吃,让别人知道都得笑话死我,所以,这酒的价值跟您的小鱼没法比,您老就给我个面子,别跟我客气了。” 彭长宜接过酒,就想放在老人车大梁两边的搭补兜里,放不下,他便放在前面的车筐里,但车筐里只能放下一瓶,带着包装盒的五粮液太占地方。 彭长宜说:“我是给您老放不下这酒了,您老自己想办法吧,不行就把包装盒拆掉。但是老人家,这小鱼我可怎么拿走啊?小梁,再跑一趟,看看车上有没有塑料袋?” 老人赶紧说:“别,你们连这个小篓子一块拿走吧,塑料袋装进去后鱼很快就会死的,到家就不新鲜了,这个小篓子就是干这个用的,我每次到家后,鱼还是新鲜的呢。” 彭长宜说:“那怎么好意思,这是您的工具,我们拿走将来怎么还您?” 老人说:“我家里还有,再说了,你刚才不是还说将来到这里找我来喝酒吗?顺便给我把鱼篓捎回来不就得了?” “好,听您老的,这鱼篓我先拿着,咱爷俩肯定还会见面的。” 就这样,彭长宜千谢万谢,谢过老人后,如获至宝地端着小鱼篓就往车上跑,都不用老顾和梁航拿,生怕这些小精灵断了气,到了车边,将小篓子放进后备箱,说道:“快点开车!” 人大李主任在车里等了他们半天了,当明白彭长宜用两瓶五粮液换了这么几条小鱼后,就说道:“我说彭市长,你脑子没毛病吧?” 彭长宜笑而不答。 李主任忽然意识到什么,说道:“是不是弟妹……” 彭长宜冲他“嘘”了一声,说道:“保密,回去不要声张。” 李主任笑了,说道:“看不出彭市长平时大大咧咧的,还真会疼媳妇啊!” 086 朝思暮想的美味 听了人大李主任的话后,彭长宜笑了。 自打上了车,他就一直咧嘴笑,他扭过头看了看河滩,就看见那个老人还在河滩上收拾东西,他忽然感觉有些对不住老人,寒冬时节,在水里泡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逮了些小鱼,本想当做下酒菜,没想到被他软磨硬泡甚至连鱼篓都夺走了,就打开车窗,向着远处喊道:“老人家,对——不——住——了——” 河滩上的老人听到了他的喊声,直起腰来,冲着他挥挥手。 车子进了市区后,将李主任和他的秘书送到单位,老顾问道:“小鱼怎么办?让饭店焖?” 彭长宜说:“这么珍贵的东西,可是不能让饭店焖,那些饭店的大厨会给你放上一堆的佐料,那样做就做不出乡间的味道了。” 老顾听彭长宜这么说就明白了,他不再问了,将车开到单位门口,等梁航和彭长宜下车后,他便开着车径直就来到了部队农场,拎着小鱼篓就进了王家栋的院门。 王家栋已经接到了彭长宜的电话,让他按照亢州农家土法焖小鱼的做法,把小鱼焖出来。 部长笑着说:“上次小晴跟小丁来这里,就提到想吃小鱼,我特地和小卓去了两趟早市,都没见着有这种小鱼,小商贩说,冬天没有卖的,夏天到是有。” 彭长宜说:“是啊,该着她舒晴有口福,让我碰了一个老人正在河里打鱼,我软磨硬泡,人家多少钱都不卖,说是给自己留的下酒菜,后来我用两瓶五粮液换的。您辛苦一下给焖了吧,多放点咸菜和黄豆,大家都得尝尝,不能便宜她一个人,然后您留一半下酒,其余的归我。” 王家栋笑了,说道:“看你说的,我这么个大人,能跟小舒抢食吃?” 彭长宜笑着挂了电话。 王家栋刚放下彭长宜的电话,老顾就进院里了,古卓看着篓子里的鱼,说道:“这么小啊?” 老顾说:“这还大了呢,小舒其实想吃的是那种尾巴挨着眼的小鱼,更小,也就是这么长。” 老顾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有一寸左右长。 古卓想不出尾巴挨着眼的小鱼是啥样,就看着王家栋,问道:“部长,有顾师傅说的那么小的小鱼吗?” 部长说:“当然有,这是咱们那儿特有的野味,你在亢州的时候吃过,忘了吧?” 古卓摇摇头。 部长接过篓子,坐在厨房的板凳上,拿过一个洗菜盆,将篓里的小鱼倒进盆里,说道:“还真不少,有二斤吧。” 老顾说:“足有二斤,人家老头本来是给自己当下酒菜的,让咱们彭市长软磨硬泡要了过来。” 部长说:“我听说用两瓶五粮液换的?” “是,我说给钱,人家不要钱。” “两瓶五粮液,真让人心疼啊!” “哈哈。”老顾咧着假牙笑了,说道:“您没看呢,一到车上那个高兴劲儿,别提了。” 老顾说着,也蹲下身,帮着部长收拾这些小鱼,他说:“按照我们庄户人家的吃法,就是烙饼裹小鱼,但不能用白面饼,要用玉米面饼,那味道才纯,才香?” 王家栋一听,说道:“这样,你去前面让四川那两口子给做两张玉米糊饼,我有玉米面,但是不会做,况且他们那有大铁锅。” 老顾笑了,说道:“这可是技术活儿,现在农村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做玉米糊饼了。” 老顾说:“我先帮您收拾小鱼,不然这一条一条的哪儿就弄出来了。 老顾和部长一起,将每条小鱼身上的鳞用指甲刮掉,然后掐破肚皮,挤出五脏,用清水冲洗干净后,就开始切咸菜、配料。 老顾将洗洗干净后,一边掏出手绢擦手,一边出去找那对四川夫妇了。 等老顾回来的时候,刚进院子,就闻到了焖小鱼特有的香味,混杂着浓浓的醋味。 老顾说:“真香啊,闻着都快流哈喇子了。” 王家栋说:“起码要一个半小时。” 老顾说:“我不等,我要回去,快下班了,晚上让他自己来取吧。” 下午回来后,彭长宜给舒晴打电话,告诉她,要带她去吃她最想吃的东西,舒晴立刻来了兴致,说道:“是不是酸汤鱼?” 彭长宜知道舒晴吃酸汤鱼还没吃够,但是她此时不想告诉她,怕她惦记着吃,就说道:“先保密,一会我下班去接你。” “去哪儿?” “部长那儿,给你做了好吃的,我们晚上去他家解决晚饭。” “太好了,部长做的任何东西我都喜欢吃。” “行,你有胃口就行。” 头下班时,鲍志刚打电话,问他晚上有安排吗? 彭长宜心说,今天晚上什么都不能安排,就说道:“跟你弟妹约好了,要去看个人。” 鲍志刚说:“跟弟妹约好,那我就不能横插一杠了,跟任何人约好我都可以把你抢过来,但是她我就不敢了,我再问问金宝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金宝没事,他这几天正好胃亏酒。” “哈哈。”鲍志刚笑着挂了电话。 彭长宜看了看表,连江帆办公室都没敢去,就给老顾打了电话,问他回来没有,老顾说回来了。彭长宜又问:“酒还在车上吗?” 老顾说:“整箱得让何秘书长搬下去了,半箱的我留在车上了。” 彭长宜说:“你在哪儿?” 老顾说:“我在单位,一会去食堂吃饭。” 彭长宜说:“那鱼这会熟得了吗?” 老顾说,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应该焖好了。” “别去食堂吃了,一块去吃小鱼吧。” “我不去了,吃完饭我想早点休息,如果您需要我接的话再给我打电话。” 彭长宜说:“那样的话你就踏实休息吧,我不用你接。” 彭长宜夹着包走出办公室,北方的冬天,下班的时候已经很黑了,外面早就华灯初放。 彭长宜开着车,接到了舒晴,他们便往部队农场开去。 到了门口,哨兵看到是彭长宜的车,就抬杠放行。 车子停在部长院门口旁边,舒晴刚一下车,鼻子里立刻闻到了一股小河鱼特有的香味,她惊喜地说:“天哪,我闻到焖小鱼的味道了!你该不会让我来吃焖小鱼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傻丫头,我在电话里怎么跟你说的?” “你说请我吃最想吃的,可眼下大冬天的,我根本对小鱼不抱希望了,我就以为你请我去吃酸汤鱼。快告诉我,你们怎么搞到的?” 彭长宜揽过她的肩膀,说道:“进屋再告诉你。” 舒晴高兴地说道:“要是小丁闻到肯定也想吃。” 彭长宜想了想说:“一会看看,如果多的话,你明天就给她送点。不过还真没听江帆说她想吃这一口,唉,也许人家的媳妇心疼自己的男人,不像你,给我出难题。” 舒晴笑了仰着头看了他一眼,黑暗中,他的目光深邃,下巴轮廓分明,由衷生出爱意,突然停住脚步,踮起脚尖,吻了彭长宜一下,哪知,门口的灯光突然亮了,古卓听到响动走了出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她笑着说道:“还真是你们来了。” 彭长宜说:“我们闻着香味来的。” 进了院子,就看见部长正在厨房忙乎着,舒晴率先推门进去,说道:“部长,好香啊!我都快馋死了?” 王家栋笑了,说道:“来,那就先尝一口,尝尝刺烂不烂?” 舒晴接过筷子,低头夹了一小快鱼肉,放进嘴里,说道:“天哪,太好吃了!我没吃到刺。” 古卓在一旁说:“咸菜和黄豆更好吃。” 舒晴又分别尝了一下咸菜和黄豆,说道:“真的啊!真是好吃!是不是鱼的滋味都跑到咸菜里了?” 王家栋说:“是啊,所以有人提前就嘱咐我,让我多放咸菜和黄豆,他没安好心啊。” “哈哈。” 彭长宜笑过后说:“傻丫头,这下你知道了,鱼好吃,但是咸菜和黄豆比鱼本身还好吃,鱼的鲜香都跑到咸菜和黄豆里去了。” 舒晴说:“别说我还能吃到鱼,就是吃不到,闻味儿也解馋了。” 王家栋又弄了两个小凉菜,切了一盘自己做得酱猪蹄,菜摆好后,王家栋问他想喝什么酒。 彭长宜突然说:“对了,我车上有酒,今天去永和坐镇选举,他们给了我们两箱酒,我在半道已经用两瓶换了小鱼了,美味陪美酒,我去拿。” 彭长宜说着,就往出走,舒晴感紧从椅子上拿过外套,给他披上。不一会,彭长宜就抱着一个纸箱进来了。放在厨房的一个条桌上,说道:“都放在您这儿吧。” 王家栋说:“你怎么都抱进来了?” 彭长宜说:“还有四瓶,一共才六瓶。” 古卓给舒晴盛了碗玉米糁粥,舒晴闻着,说道:“部长怎么把玉米糁都熬这么香?” 王家栋说:“这个好熬,电饭锅就办了。但这玉米面饼我却不会作,是老顾让前面四川那两口子做的。吃小鱼,就玉米糊饼,喝玉米粥,这才香,才地道,才正宗。” 087 老夫少妻 王家栋用糊饼裹了一些小鱼和咸菜,递给舒晴,舒晴一口咬下去,说道:“太好了,太好吃了,就是这个味道,我简直醉了呀——” “哈哈。”彭长宜、王家栋和古卓都笑了。 古卓效仿王家栋,也给舒晴裹了一块,王家栋说:“你裹的块太大了,小一点,要让她一口吃下去,然后还想第二口。” 古卓看了看手里的糊饼裹小鱼,她想了想,灵机一动,就递到彭长宜手里,彭长宜接过来,说道:“我对这东西到不馋,但是我就纳闷,怎么什么东西一经您的手,作出来的味道就不一样啊?” 王家栋笑了,说道:“你是在鼓励多做几次吧?”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有这意思,但说真心话,的确好吃,很平常的东西,经您的手,端到桌上来,就不一样。” 王家栋说:“得,我算是彻底上你们的套儿了,小丁两口子也这么说,看来,我要再接再厉了,不辜负你们这些人的希望,让厨艺再上一个新台阶不说,还要继续深入地钻研业务,努力让大家满意。” “哈哈哈。”他们几个都被他的一番话逗得大笑。 这顿饭,不但舒晴吃得非常舒服,就连彭长宜都吃得神清气爽。 他们吃完后,来到北屋,古卓给他们沏茶,彭长宜摆摆手,说道:“我可是没部长那功夫,晚上喝不了茶。” 古卓就给舒晴倒了一杯橙汁,说道:“去去腥。” 舒晴说:“一点都不腥、不腻,好吃极了,我终于吃上了焖小鱼,了去心愿了。” 他们走的时候,王家栋将吃剩下的小鱼装在一个大瓷碗里,又将吃剩的一张糊饼折好,将瓷碗和糊饼一同装进一个食品袋,让彭长宜拎着。 彭长宜说:“别给她这么多,她顶多再吃一顿,下一顿说不定就该吐了,吃得太多了,您留下吧。” 王家栋说:“该留的我已经留了,放心,亏不了做饭的。” 彭长宜说:“留下什么?有多少东西明摆着的?” 王家栋说:“别婆婆妈妈的了,快走吧,回去早点休息。” 回去的路上,舒晴显得非常激动,她想不到丈夫在数九寒冬的季节来,居然给她搞到了小鱼,而且跟人家说尽了好话,还用两瓶酒换的。她感到很满足,也很幸福,她激动地往他这边靠了靠,说道:“太意外了,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让我吃到小鱼了。” 彭长宜说:“正好碰到,早就跟你说过,这小鱼可遇不可求,没想到你还真有口福。” 舒晴说:“只是我们从老人家的嘴里夺食,有点过意不去。” 彭长宜说:“所以我给了他两瓶好酒,不然出多少钱他都不卖给咱。” 舒晴陶醉地说道:“我太幸福了!” “哈哈,你也太好收买了吧?”彭长宜笑着说道。 舒晴直起身,看着他,说道:“真的。” 彭长宜揽过她,说道:“傻丫头,这算什么,别说你怀着孩子,就是没怀孩子,想吃的东西,只要我能搞到,肯定要让你吃上,我不吃都得让你吃。” “我知道,要是早知道跟你在一起分分秒秒都这样幸福,我早就调过来了……” “哈哈哈。”彭长宜笑舒晴的天真。 回到家,舒晴将小鱼包好,小心地放进冰箱里,她说:“我明天可以送给小丁一点。” 彭长宜听她说送一点,就不由得笑了。 舒晴说:“是不是天下的孕妇都这样?” 彭长宜说:“我不知道人家的媳妇是什么样,我只知道我家这个是这样。” 舒晴看着他,说道:“别忘了,你是当过爸爸的人。” 彭长宜说:“我当爸爸的时候,不太懂这些,都不知什么时候,娜娜妈妈就怀上了她,更不知道她害过口,吃小鱼这样类似的故事根本就不曾有过。” 舒晴娇嗔地说道:“那是被你忽略了。” “呵呵,也许吧……”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 舒晴说:“难怪人家都说找老公要找大一点的,知道疼人,我现在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彭长宜说:“各有利弊。” 舒晴说:“那你根据自身的体会说说,弊是什么?” 舒晴省略了“利”的方面,直接问到了“弊。” 彭长宜忽然盯着她,不答,只是笑。 舒晴见他坏坏的样子,意识到了他的意思,脸就红了,说道:“流氓!” 彭长宜说:“我什么都没说怎么就成流氓了?” “你坏笑了。” “我怎么坏笑了?” “你……反正你就是坏笑了。”舒晴不好意思说。 “哈哈哈。”彭长宜一下子抱起舒晴,把她放在床上,说道:“趁着我没老,我要多多地摒弊承利,多多地吃你,免得我岁数大了,弊,也就显现出来了……” 彭长宜说着,就欺上身来,双手撑在床上,把她罩在自己宽大的身躯下。 舒晴娇羞地看着他,硬着嘴说道:“要不是我不方便,指不定谁吃了谁呐?” “呦呵,都会说这样的话了?有长进了。” 舒晴说:“那是,不然白跟你过这么长时间了,一天听一句也就学会了,别忘了,我自小就是爱学习的孩子。” 彭长宜俯身吻了她一下,一只手就开始解她的衣服,舒晴洁白的身体立刻暴露在他的眼眸下。 彭长宜再次俯身,将脸贴在舒晴的小腹上,听了听,说道:“儿子,你捂着耳朵,闭上眼睛,什么也别听,什么也别看,接下来,你妈我们俩要进行一场运动……” “啪。”不等他说完,舒晴的巴掌就清脆地打在彭长宜的肩上,她责怪地说道:“不许跟孩子胡说,他是有记忆而且会听到的,将来会跟你学坏的。” 彭长宜说:“太好了,我还真怕生一个像你一样的书呆子,那我就愁死了,我希望他坏点,最好超过我……” “再说?” “不说了,我忘了,我们家有班主任,我们想坏都坏不起来,但是现在我怎么这么想坏你呢……” 彭长宜一边说着,嘴就袭上了舒晴的身前…… 临近春节的这几天,江帆和彭长宜都忙,有些个人关系要维护,工作方面的关系也要维护。这天,寇京海带队来看他们,之前,亢州已经先后来了好几拨人了,林岩、刘忠和小许,卢辉和吕华,这几拨人来的时候,就跟商量好的一样,他们都带了三份春节礼物。 这三份礼物,彭长宜和江帆自不必说,另外的那份就是带给王家栋的,但是他们都没有去农场看他,知道他身边有个古卓,不方便去看他们,因为古卓的事,还不宜大肆公开,这些人在公众场合下,几乎不谈论他们的事,但私下里都心知肚明。 这几拔人,江帆都参与了接待,亢州,是他从政的起点,也是寄予他太多悲喜的地方,每次他们来,江帆都跟见到家里人那样亲切,更是敞开量喝酒,这让亢州的人跟江帆没有心理距离。 寇京海来的那次,彭长宜先江帆到的阆诸大酒店,那次,寇京海跟彭长宜说:“长宜啊,有空回去跟老孟坐坐,劝劝他,我们是他的下属,有些话不好说。” 彭长宜明知道他们指的就是荣曼的事,但他却说:“自从那次砸了他的车后,我感觉自己有些冒失和唐突,几次因为时间关系,想见都没时间见,我连你们几个都没见,更没见他,如果你们发现问题,私下以弟兄的名义劝劝他,也不是不可以呀?怎么着他在亢州当书记也比来个陌生人强吧?” 说到这里,寇京海和曹南对视了一下,曹南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喝酒吧,不说他了——” 彭长宜当时就感觉曹南和寇京海有难言之隐似的,但是他们不说,他也不愿往深下问,毕竟,他已经离开亢州了,有些事再掺和不合适,主要是怕影响到寇京海和曹南他们,这比不得他在锦安市政府的时候。 但是后来江帆跟他说,说是去省里开会,碰见关昊,他们闲聊的时候,关昊好像提起过孟客,似乎孟客在处理后期的亢州征地风波问题上,有些做法不妥,依照岳筱的主意,准备让他停职检查,后来还是关昊从保护干部的角度出发,提出对他诫勉谈话,以观后效,这样就没有处分他。 彭长宜听到江帆这些话后,问道:“他到底有什么具体问题没?” 江帆说:“关市长当时说得比较含糊,只是提了一下处理征地风波后期的一些做法,具体没提,长宜,你再回家的话,见着他要给他提个醒。” 彭长宜点点头。 后来,卢辉和古华来的时候,江帆似有意又无意地问他们:“老孟最近在忙什么?” 本来大家还有说有笑的,听江帆这样一问,两人半天都没说话,最后还是卢辉说:“别提了,他挨了上级的批评,周围的人就谁都别想好,现在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不是是那么回事了,在他眼里,谁都像坏人,我现在都很少跟他交流……” 088 你能保证我下次还怀双胞胎吗 据卢辉和吕华说,亢州的征地风波过后,也就是彭长宜调走之后,多方面的关系找到孟客,结果孟客擅自做主,恢复了一家公司的资质,重新在原来的地盘上搞建设,这家公司增大了土地补偿款,吸纳了好多当地村民售楼。老百姓倒是被安抚得没告状,倒是另一家公司经过半年的运作仍然开工无望后,直接告到了国土部。 市委书记岳筱非常生气,在电话里就把孟客骂个狗血喷头,他说:你长了几个脑袋,敢擅自恢复开工,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听说非要开除他,后来还是关昊从工作出发,替他说了一句话,才没有给他实质性的处分。” 亢州征地风波这事彭长宜门清,他不禁问道:“是哪个开发公司?” 古华说:“玉华公司。” 彭长宜想了想,是有这么一家公司,在他的印象中,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个女的。 卢辉说:“老孟被枕头风吹昏了脑袋。” “枕头风?”江帆不解地问道。 卢辉说:“是啊,这个女老板不知通过什么关系,和荣老板搭上了关系,所以,就有了后来的复工。” “荣老板?”江帆又问道。 卢辉和吕华没有立刻回答江帆,而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彭长宜,因为彭长宜在没调来阆诸之前,也就是在党校学习的时候,荣曼受到朱国庆和愈大拆等人的挤兑,在亢州一时难以维持,还是彭长宜从保护投资者的利益出发,解决了荣曼跟愈大拆之间的纠纷,愈大拆将公交公司重新交还给荣曼经营。 江帆嘴里思忖着,也不由地看向了彭长宜,说道:“长宜,是不是你曾经介绍过的荣曼?” 在彭长宜重回亢州任职前,那个时候彭长宜还在党校学习,他曾经跟江帆说起过这个人,想介绍荣曼来阆诸投资公交业,所以江帆对这个人有印象。 彭长宜低头端起酒杯,跟大家示意了一下,说道:“是的,就是我跟您参加说起过的那个人。” 彭长宜说完,带头干了杯里的酒。 江帆看着卢辉,说道:“难道孟客跟她……” 卢辉看了一眼彭长宜,这才回到江帆的问题:“目前还没有正式结婚,但是周围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老孟有时也不避讳大家,吃饭什么的他也把她叫来,自从上次长宜砸了他的车后,有所收敛,最起码他很少开荣曼的车了。” “砸车?”江帆又是一惊。 彭长宜不能不回答江帆的追问,他无可奈何地说:“还是夏天时候的事呢,我当时也喝多了,看见他不明不白地开着企业的车,尤其是亢州还经历了那次征地风波的动荡,他不但不注意,反而觉着开人家的豪车很长脸似的,以丑为美!我也忘了当时是怎么一个茬了,气不打一处来,就仗着酒劲把他的车砸了。” 江帆没再深问,他相信彭长宜的水平,知道他喝酒从来没耍过酒疯,所以他喝多是假,砸车才是真。 想到这里,江帆看着彭长宜,说道:“等哪天有机会遇到老孟,我说说他。” “别,您千万别说他。”彭长宜说。 卢辉也说:“是啊,还是不说得好?” 江帆看着卢辉,不解地说道:“为什么?作为好朋友,你们也是一样,即便是他的手下,但私下的感情还是不错的,越是关系不错,越要及时提醒。” 卢辉说:“您说得没错,尽管私下交情不错,但毕竟我们是臣子,说话力度不够。长宜倒是有力度,直接砸车,有几个长宜啊!说,谁都可以说,我们也都说过,但是您别忘了,如果他真是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心态还好,就怕人家心里不乐意,日后还会给紧鞋带。” 江帆听卢辉这样说,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着当年身为组织部副部长的卢辉,带着干部科科长彭长宜,代表亢州市委组织部去北京接他的情景,以及后来卢辉调出亢州对他心生不满的事,就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的对,有时人的某种思想一旦形成,不好更改,说,是不起什么作用的。来,大家喝酒……” 喝完酒之后,彭长宜问卢辉:“既然来了,还不看看你们亲戚去?” 卢辉想了想说:“不满你说,我不想去,在本路上我就跟老古说,把送给他的礼物让长宜带给他,人,我就不见了。” 彭长宜故意冷笑着说道:“我不管,你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的话你把那份礼物还拿回去。” 卢辉说:“我倒是没什么,我怕他们不好意思?” 彭长宜说:“他们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别人不去都有理由,只有你没有任何理由。” 卢辉想了想,说道:“去了说什么呀?当年就曾经因为古卓我劝过老王,现在人家俩终究到了一起,见面怎么说?算了,我还是别去了,你替我向他问好吧,等他回家我请他喝酒。” 彭长宜知道卢辉固执,想了想,不去就不去吧,因为前两次寇京海和林岩他们来阆诸也没去看王家栋,也是彭长宜将礼物送过去的,王家栋当时也没有表示出希望他们来家里坐坐的意思,彭长宜清楚,王家栋考虑的倒不是自己,而是古卓。 终于迎来了春节! 春节,对于上班人来说,就是一个假期;对于游子来说,是回家团聚的日子。 在放假的这几天中,江帆带着丁一在年三十晚上就回北京父母家过年了,到了初三这一天,是妹妹江燕值班的最后一天,她将在这一天的晚上下班后,就会坐火车回西安的婆婆家,和丈夫候鑫以及儿子汇合,他们在春节前已经提前回老家了。 江燕在头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就说让丁一来医院做二次b超检查,她说:“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必须要再一次做b检查,要排除一些先天缺陷。” 丁一说:“前些日子不是做过了吗?” 江燕说:“那次做是确定是否是双胞胎,这次他们长大了,要排除一些胎儿的先天缺陷。” 丁一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江帆带着丁一,到医院找江燕做检查。 江帆等在超声波室外。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些紧张,他也知道江燕让丁一检查什么,头天晚上丁一也是这么紧张的,怎么也睡不着,因为书房的床不是太大,江帆以为丁一活动空间小,睡不着,就想去外边沙发上睡,丁一不让,这才跟江帆说是担心明天的b超检查。 江帆伸出胳膊,将丁一搂在怀里,他宽慰道:“放心,我们的孩子在你肚子里活蹦乱跳的,什么事都不会有。” 丁一说:“活蹦乱跳不能说明他们就是健康的。帆,其实,我一直有个担心,只是不好跟你说……” 江帆一听,就用胳膊肘撑起脑袋,看着她问道:“哦?什么担心还不好意思跟我说?” 丁一说:“我算过日子,我们是在后来重新在一起的时候有的他们,我记得那段时间你天天晚上喝酒,没有一天不喝酒,而且,我们也没有好好计划他们就来了,我为什么在开始的时候就不敢做b超,初期的确怕对胎儿有危害,但也有这方面的担心,想想明天,我更担心……” 丁一不忍心说下去了,她唯恐一语成谶,所以就闭上了嘴。 江帆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担心肚子里的宝宝们是否健全、健康。昨天晚上江燕已经把做b超的意义说得非常明白了,他不想再赘述那些引起她恐慌的疾病名称。 丁一见江帆不说话,就抬起头,说道:“帆,关于宝宝们,我有个要求,你必须答应我。” 江帆点点头:“好,你说。” 丁一说:“你要先答应。” “我答应。” 丁一用手摸着他的下巴,小声说道:“万一……明天的检查结果,他们中有不好的……或者……我都不许你放弃他们,无论什么样,我都想生下他们,好吗?” 丁一说完,就把脑袋扎在他的怀里,流出了眼泪。 江帆的心一沉,说道:“宝贝,是这样……” 江帆的话没说完,丁一就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哽咽着说道:“只要他们有心跳,我就要把他们生下来,你刚才已经答应了……” 看到丁一满眼的泪光,江帆的心就是一动,他知道,那是母亲神圣的泪光! 江帆伸出胳膊,把她搂在自己的跟前,说道:“宝贝,放心,咱们的孩子,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丁一喃喃地说:“我多么希望他们都是健康的,完美的……” “他们会健康、会完美无比的,你想,上帝赐给我们两个孩子,怎么可能不完美呢?再说了,要看看孩子爸爸和妈妈是谁,不自夸地说,我跟你站在一起,那就两个字,完美,我们孕育的孩子想不完美都不行……” 丁一没有笑,而是再次用手掩住他的唇,说道:“江帆,如果……如果这次……不好的话,必须要……要怎么样的话,我对你还有个要求,你必须保证下次再让我怀上双胞胎……” 089 娘仨一块曝光 “哈哈哈。”江帆听到后大笑,说:“这个恐怕有些难度,我只能保证你这次能怀双胞胎,我保证不了下次。” 丁一娇嗔地说道:“你不是说你比别人有本事,能一枪打俩吗?” 江帆再次大笑,他坏坏地说:“那好,我现在先热热身……”说着,就撑起身子,一迈腿,就将丁一覆在自己的身下。 “你干嘛?不行啊……”丁一抗拒着。 江帆低头吻住了她,说:“行的,你忘了,我们发明了一个行的姿势?” 江帆说着,便将丁一的腿打开…… 第二天早上,江帆起得比丁一早,丁一自从怀孕后比较贪睡,江爸爸和江妈妈早就起床准备早餐。江帆洗漱完毕后,想帮忙,爸爸和妈妈都不用他帮忙,他就回到房间,这时,就见丁一已经醒了。 江帆就跟丁一打招呼,说道:“嗨,娘仨早上好。” 丁一冲她笑了笑了,说道:“几点了?” 江帆说:“昨天那个点。” 丁一笑了,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说道:“把窗帘拉开。” 江帆说:“那不行,妈妈这个房间是一楼,拉开后你们娘仨一块曝光。” “讨厌……”丁一小声说道。 江帆指拉开了一层厚窗帘,留下了那层淡蓝色的窗纱。 丁一歪头看着他,冲他伸出手,江帆握过她的手,没有立刻拉她起来,说道:“再懒会吧。” 丁一看了看墙上的表,说:“不行啊,再不起床婆婆该打了。” “哈哈,我替婆婆打你。” 江帆说着,就撩起被子,丁一惊呼:“不许……”说着,就赶忙按住被子。 江帆说:“我不真打。” “那也不行,我什么都没穿,这层窗纱比管事。” “哈哈,我当然知道你什么都没穿了,昨天是我给你脱的……” “小点声!”丁一警告着他,伸手掐住他胳膊上的一块肉,两眼瞪着他,那意思是再说就真的掐了。 江帆怕她对今天到来的检查多想,就故意逗她,说道:“你穿不穿衣服还怕我吗?你说你身上还有我没看过的地方……” 他的话没说完,丁一突然用力,江帆疼得大声叫道:“哎呦,我的妈呀,疼死我啦,妈呀——” “小帆,小帆,怎么了?” 妈妈听见他的叫喊声,在外面敲着门。 江帆刚要说什么,丁一赶紧起来,捂住他的嘴,小声说道:“不许告诉妈妈。” 江帆故意装出很痛苦的样子,点点头,丁一这才松开手。 江帆对着门边说道:“妈妈,没事,小丁没掐我……” 门外的妈妈一听就笑了,悄悄地离开门口,去了厨房。 江帆说:“得,你婆婆听见你虐待他儿子了,看一回怎么收拾你。” 丁一赤着双臂,刚要捶他,江帆见丁一起得急,身上的被子滑落了下去,他就势抱住了光溜溜的丁一,嘴就不老实了,凑到她的身前,吻住了那颗娇俏,嘴上稍一用力,丁一就倒吸了一口气,赶忙落回到了床上,扯过被子盖住了自己。 江帆仍然哈哈大笑,俯身说道:“怎么,害羞了?” 丁一瞪了他一眼,大早晨的,她不想跟他讨论床第问题,就轻轻叹了口气。 江帆就发现丁一的眼皮有点浮肿,脸色有点憔悴,他知道丁一几乎没怎么睡,也知道丁一心里的担心。 其实,春节前夕,早就跟江燕约好,在江燕头回婆婆家的时候,要给丁一做完检查再走,江燕早就跟她说明了这次检查的必要。所以,这几天丁一都是心事重重的,总是翻着台历,算来算去的,有时咬着铅笔头,皱眉沉思,更多的时候,则是流连在电脑上。江帆后来打开她曾经浏览过的网页,看到的大多是喝酒对胎儿的影响。 江帆知道,怀孕初期,丁一和他讨论过喝酒对胎儿影响的事,不曾想到,肚子里的胎儿长了好几个月,她还在担心这个问题,但是那几天他不和丁一探讨这个问题,因为没有意义,徒增她的担忧。 此时,江帆见丁一情绪突然低落,知道她还是担心今天上午的检查结果,就说道:“丁一同志,一天之计在于晨,大早晨的你就唉声叹气,小心传染给孩子们——” 这时,江帆就看见被子里丁一的手伸到了肚子上,轻轻地抚摸着。 江帆说:“我也摸摸,看看他们动没动。” 丁一惊喜地说道:“是的,快摸,他们正在动呢!” 江帆把手伸进去,果然,他的大手掌感到了胎儿在运动。他说:“刚才他们动着吗?” 丁一说:“没有。” “这说明妈妈睡醒了,宝宝也就睡醒了,来,我拉你,该起床了,爸爸把饭都做熟了。” “啊?那我要快点起了。” 丁一穿好衣服,就悄悄推开门,探出脑袋,没看见客厅里有人,她便一溜烟跑到卫生间,等她洗漱出来后,江帆早就将被子叠好,窗帘拉开,并且把窗子开了一小缝儿通风。 丁一进来后,冷不丁闻到冷空气,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江帆赶紧关上了窗户,说道:“这么敏感?” 等江帆回过头看丁一的时候,就见丁一眼睛还是有些浮肿,他走过来,轻轻抱住丁一,说:“宝贝,你辛苦了。” 丁一笑了,说道:“不辛苦,只要他们好好的,再辛苦我也不怕。” 这时,妈妈在外面叫他们起来吃饭,江帆一边答应着一边拥着丁一走出书房。 丁一看见妈妈正在给每一只碗里盛小米粥,黄灿灿的小米粥,散发着谷香味儿。 江帆说:“妈,这大过年的,您就给我们一家四口吃小米粥啊?” 妈妈笑了,说道:“小丁昨天晚上就要喝小米粥,你爸爸今天早上就熬了。” 丁一说:“我现在已经习惯早上喝粥了,舒服。” 爸爸这时端上一盘他炸的锅包肉,焦黄焦黄的,闪着透明的光泽,江帆说:“这就对了,不能光照顾儿媳忘了儿子。” 江帆说着,就扯过一角烙饼,裹上两三片肉片,狠呆呆地咬了一口,肉片的油汁便沾到他的嘴上,他连声说道:“真香,真香,爸爸,我几次让食堂大师傅炸肉片,他就是做不出您这个味道,回头您得给我去教教他们。” 爸爸说:“我头天就用花椒水把肉腌上了,他们当然做不出这个味道了。” “哦?原来诀窍在这里呀。” 丁一见江帆吃得香,也想尝尝,江帆就拿着饼,凑到她的嘴边,让她咬了一口。 丁一一边小心地嚼着,一边说道:“真的香,一点也不腻。” 她这样说着,就从江帆手里夺过来,自己吃了。 江爸爸和江妈妈见丁一能吃荤了,就非常高兴,江妈妈就又给她裹了一小块,丁一又吃完了。 江帆说:“见好就收,不能吃了,再吃该吐了。” 丁一说:“回家这两三天,我还没吐过呢,说明爸爸做得好吃,不腻。” 妈妈笑了,说:“你爸爸每天都是很小心地在做,唯恐你吃了吐。” 丁一笑着说:“谢谢爸爸。” 尽管丁一吃的开心,但是细心的妈妈还是看出了她眼睛的浮肿,说道:“小丁,你的眼睛有点浮肿,脚肿吗?” 丁一忽然愣住了,说道:“我没注意。” “脱下袜子让我看看。” 江帆说:“我来脱。”说着,就弯腰扒下丁一的袜子,让妈妈看。 妈妈按了一下儿媳的脚面,说:“现在好像没事。” 丁一说:“怎么了妈妈?” 妈妈说:“有的孕妇,五六个月就有浮肿现象,脚和脸,你只是眼睛有点浮肿,脚上到没有。” 江帆重新给丁一穿上袜子,说道:“眼睛肿是她哭的。” 妈妈和爸爸听儿子这么说,就不解地看着。 江帆从两位老人的眼里读出了担心,就解释着说:“她担心今天的检查,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难受了。” 丁一赶紧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江帆,不让他说了。 妈妈笑了,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两个小家伙长得那么快,就说明是健康的。” 爸爸也松了一口气,说:“这倒是,楼上那个姑娘,她妈妈说都八个月了,我看也就是跟小丁差不多。” 江帆笑了,说道:“爸爸,人家八个月是一个,你们家是两个,肚子当然会大。” “呵呵。”爸爸笑了,他是不好说什么的。 吃完饭,江帆便带着丁一出门,江燕刚打过电话,问他们还磨蹭什么,是不是不想来了。江帆说:“你嫂子吃炸肉片吃多了,动不了。” 江燕说:“你们真行,我还没吃饭呢,给我带点来。” 爸爸一听,又现进厨房去给江燕炸肉片,弄好后,他们带着饭盒,就走了出来。 江帆掏出钥匙,把车门给她拉开,哪知丁一突然说道:“我想坐坐北京的公交车。” 江帆瞪大了眼睛,问道:“你确定你没发烧。” 丁一笑了,说道:“我干嘛发烧啊,我就想跟你挤挤公交车。” 090 奇异的孕检 江帆没说话,而是用眼睛打量了一下她挺着的大肚子。 丁一立刻耷拉下脑袋,说道:“好吧——” …… 等他们到了医院,不曾想,医院没有丝毫过年的气氛,人仍然是那么多。 江燕早就等在医办室,见他们来了,就领着丁一要走。 丁一将饭盒递给她,说:“你先吃早饭吧,趁热。” 江燕说:“我的嫂子啊,什么也比不上我见侄子们着急。”说着话,就帮丁一脱下外套,塞给哥哥。 江帆想到丁一的担心,说:“我陪她去吧。” 哪知,江燕干脆地拒绝道:“家属止步!” 丁一看看江帆,又看看江燕,说道:“要不,让他一起来吧?” 江燕说道:“这是医院,不是你们家卧房!” 丁一白了她一眼,怪嗔地说道:“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 “哈哈。”江燕爽声大笑,就推着丁一就往出走。 江帆追了出来,说道:“那个……” “那个什么?”江燕回头问道。 江帆想了想,只好说:“那个……给我照顾好你嫂子。” 江燕一听,扬天长叹:“我的天哪,真拿你们没办法——”说完,就双手一摊,丢下丁一,自己朝前走去。 丁一回头冲江帆轻轻一笑,意思是让他放心,然后转身追江燕去了。 丁一跟着江燕来到一楼的b超室,等着做b超检查的孕妇不是太多,毕竟是过年期间,能不在这几天来医院就尽量不会来的。 江燕直接就将丁一领了进去,丁一看了看门外几个等着做b超的人,小心地说道:“咱们排队吧。” 江燕故意大声说道:“我一早怕人多就排上队了,这会早就过去好几个人了,不信你问护士。” 负责叫号的护士说道:“是的,进去吧,江大夫刚上班就来过了。” 丁一知道,江燕这话其实是说给那些等待的人听的,免得被这些病人诟病“走后门”。 她便跟着江燕进了b超室。 当另一个孕妇起来后,江燕扶着丁一躺在了床上。 丁一看了看四周,没有旁人,就小声说道:“燕儿,让你哥进来好吗?” 江燕说:“不行。” “我……有点紧张……” “你紧张什么?做b超检查,又不疼,再说了,你又不是没做过?” 丁一抓住了她的手,说道:“燕儿,我的确有点紧张,让他进来吧……” 江燕感觉嫂子的手有些汗渍,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但是她一狠心说道:“不行,这个b超室是妇产科专用的,家属都不能来,放心,没事的,相信我。” 丁一见江燕态度坚决,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她躺下后,将脸扭向一边。 江燕见丁一神态忧郁,就问道:“怎么了?” 丁一闭上了眼睛,说道:“没事。” b超师往丁一肚子上挤了一点东西,丁一感到凉冰冰的,b超师拿着一个东西,在她肚子上来回滑动着,还不时跟江燕说着话。 丁一细心地倾听着她们的每一句话,以至于都感觉不到肚子上的动作。 江燕更是瞪大眼睛紧盯着b超,她突然说道:“等等,我看看这个地方……” 丁一心就是一紧。 “慢,往这边一点,再一点……停!”江燕指挥着b超师的动作。 丁一刚想问问江燕发现了什么问题,这时候就听江燕“哈哈”大笑,说道:“天哪,他在干嘛?” “好像在打哈。”b超师说道。 “那个,看看那个……” 听江燕说到那个的时候不往下说了,丁一的心骤然紧张起来,她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个怎么样?” 江燕没理她。 丁一突然伸出手,拉了一下江燕的手,说道:“江燕,那个怎么样?” 江燕眼睛仍然在屏幕上,对于丁一的追问,她显得有点漫不经心,说道:“别急。” 丁一双手撑着床,想坐起来看自己看屏幕,b超师突然惊叫:“你别起来呀,快躺下。” 江燕这才发现丁一撑起了上身,眼睛在往屏幕方向看。 她连忙扶着丁一躺下,说道:“躺好。” 丁一说:“你告诉我,那个怎么样?” 江燕看着她,这才明白丁一的担心,说道:“那个也挺好。” 丁一将信将疑,不再说话。 b超师说:“看来他们要相差三四天的时间。” 江燕说:“是的,很明显,难怪我开始只听出一个胎音。” 丁一看着江燕的表情,从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不好,但是她的心还不能完全放下来。 江燕在旁边,指着屏幕说道:“这里,我再看看……对,还有这里……” b超师按照她的要求做了,平时检查一个孕妇的时间,给丁一的检查用去了两三个人的时间,江燕看得非常仔细,每个细节都看到了。 最后,b超师将一团卫生纸盖在丁一的肚子上,说道:“好了。” 丁一拿过卫生纸,擦着肚子上的液体,江燕跟b超师说:“要那个打哈的。” 丁一擦干净后,被江燕扶起来。 丁一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紧张地看着江燕。 江燕看着她,笑了,说道:“嫂子,放心,他们都很好。” 丁一问道:“他们没有不好吗?” b超师说道:“他们都很健康。” “真的?”丁一惊喜地问道。 这时,随着一阵打印机的声音,江燕拿过一个显影单子,递给丁一,说道:“看看你的宝宝们,你就知道是不是真的健康了。” 丁一接过来,b超扫描仪图中,是一对可爱的小宝宝,他们呈上下依偎状,上边那个,正举着小拳头打哈,下面那个则安静得一动不动。 丁一激动地说道:“天呐,这就是他们呀,太可爱了!” b超师按下了旁边一个按钮,立刻,外面的喇叭就叫着下一个号,很快,一个孕妇挺着腰杆就进来了。 江燕扶着丁一走出b超室,江帆正紧张地等在门外,他看见她们过来了,连忙问道:“怎么样?” 江燕说:“两个小家伙非常棒!非常好,这下我终于可以放心回老家跟我老公和儿子团聚了。” 江帆接过丁一手里的单子,看着看着,他忽然高兴地把那个扫描图凑到嘴边,吻了一下那张纸。 江燕大声说道:“那上面的油墨有毒。” 江帆笑了,说道:“我在吻我的儿女,又不吃油墨。” 丁一和江燕都笑了。 江燕说道:“你怎么知道是一对儿女?” 江帆看着江燕,说道:“你们上次就说是龙凤胎?难道有变化?” 听江帆这样说,丁一也看着江燕。 江燕笑了,说道:“胎儿当然不会自己在娘胎里变性,那还不成了怪物?” 听江燕这样说,丁一就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嘴。 江燕见这两个人神经兮兮的就说道:“我真服了你们两口子了。” 丁一笑着,从江帆手里接过那个单子,仔细辨认着哪个是男孩,哪个是女孩,她看了半天,也分辨不出来,因为医院有规定,不许像家属透露婴儿性别,所以他们拿到的扫描图,都特意掩盖了能辨别胎儿性别的地方。 丁一指着打哈的那个胎儿问道:“燕儿,这个是不是男孩?那个是女孩?” 江燕一看,丁一一下子猜出了胎儿的性别,她就差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丁一说:“那还不知道,打哈的那个最调皮,就他踢得欢,而且你看,他不老实,所以我判断他是男孩,另一个肯定是女孩,你看她多安静?” 江燕笑了,说道:“嫂子,只能说明你是蒙对了,这会他在上面,一会说不定就跑下面去了,他们是运动的。” 江帆又将单子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说道:“江燕,他们都好吗?” 江燕说:“嫂子第一句话也是问的这个,好不好你们现在一目了然了,他们非常健康、健全,而且大脑发育正常。” 江帆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帆说:“你嫂子昨天晚上都没睡好觉,唯恐胎儿不好。” 江燕说:“嫂子跟我说过,我也很担心,一天不做b超检查,我就一天不放心,这下好了,我晚上可以开开心心地回西北婆家过年了。” 回到家,丁一将检查结果告诉了江爸爸和江妈妈,两位老人也非常高兴,江妈妈看着那对胎儿的影像,高兴得流出了眼泪,江爸爸更是以美食相待…… 丁一在北京“作威作福”到初五的上午才回来,她本不想回来的,是因为这天刚吃过早饭,舒晴给她打来电话,告诉丁一他们刚从老家回来了,两家人想在一起聚聚。 丁一捂着电话征求江帆的意见,江帆仰头想了想,今天是彭长宜值班,所以他们回来了,他就点点头,表示同意。 丁一跟舒晴说:“好的,我们马上回去。” 江帆在一边说道:“问在哪里集合。” 其实,江帆说到这里的时候,就想到了王家栋。果然,舒晴说:“咱们去部长那里吧,还能吃到部长做得的美食。” 丁一说:“好的,没问题。” 放下电话,旁边的爸爸和妈妈同时问道:“你们要回去吗?” 江帆回答:“是,我们今天回去,长宜从老家回来了,我们聚聚,也该回去了,丁一同志在家里作威作福都五天了,你们也该歇歇了。” 091 另有企图 哪知,江爸爸却说:“我们歇什么?一点都不累,你们回来我做饭都有劲,你们走了,我们吃饭就是那么回事了。” 江帆说:“过两天江燕他们就要回来了,到时您又有的忙了。” 爸爸失望地说:“唉,谁也当不了谁。” 丁一说:“我们走了还回来呢。” 江帆没拿丁一这话当回事,他转身回到妈妈的书房,就开始收拾东西,他将换丁一和他换洗的衣服装在一个手提箱里,拉上拉锁,就拎了出来,丁一正在门口戴围巾,刚要穿大衣,见江帆把箱子拎出来了,就诧异地问道:“你拿它干嘛?” 江帆就是一愣,不解地问道:“拿回家呀?” 丁一说:“不用拿了,咱们还回来呐。” 江帆看看丁一,又看看爸和妈,说道:“同志,我没太听清你的话,你是说今天回来还是呆几天再回来。” 丁一一边往脖子上围围巾,一边说:“今天回来,吃完饭我回家看一眼,咱们就回来。” 爸爸一听,就高兴地说道:“那就把箱子放回去吧,来,给我。”说着,就去接儿子手里的箱子。 江帆制止住了爸爸,他走到丁一面前,认真地问道:“你是说,今天多晚都回来?是吗?” 丁一说:“是呀。” “回北京爸妈这儿?”江帆再次追问道。 丁一打量着江帆,她很奇怪为什么江帆听不懂她的话,就说道:“连爸爸都听懂了,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了,不回爸妈这,我回哪儿?” 丁一的确是还要回这里,因为后天林老师要在北京广院举办一个辅导班,时间一天,凡是报考在职博士生的,都要参加面授,不过她没跟江帆说,江帆是极力反对她现在报考在职博士生的,因为她怀着孩子,不现实。 江帆说:“我说同志,你是不是觉着爸妈的饭好吃,不愿回去呀?” 丁一说:“当然了,回家这几天,我一次都没吐呢,感觉都长肉了,爸爸做的饭我喜欢吃,宝宝们也喜欢吃,所以我才不愿回到家,回到家又是天天、顿顿小米粥地喝。”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看来你还真是好吃的饭儿——不撂筷儿了!” “那是。” 江帆说:“咱们回去几天,等我开两会的时候你再来,因为我没时间照顾你,再说了,咱们还要去孩儿他姥爷家看看呢。” 丁一固执地说:“今天下午就看了,看完后咱们就回来。” 江帆没想到丁一还真的想在爸妈这里呆了,就凑到她耳根说道:“这里床太小,我都睡累了。” 哪知丁一却大声说道:“爸,我们睡的这个床还有办法加宽……”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江帆堵住了嘴,江帆赶忙说道:“爸,妈,你们看到了吧,猫狗识温,谁跟她好,她就往谁这儿跑,这还了得。” 妈妈笑了,说道:“小丁不愿回你们那儿太好了,我也不愿她走,她回去了,你忙于工作,哪有时间照顾她,我们还不放心呢。” 丁一笑着看江帆,一幅得意洋洋的神情。 江帆当然希望丁一跟爸妈建立感情,事实上,爸妈自从丁一过门那天起,也一直把这个儿媳捧在掌心里,丁一怀孕后,更是如此,只是碍于住的远,不方便照顾她而已, 江帆说道:“好吧,爸,那就麻烦您把我们的箱子放回去吧,我看呀,你们可不能这样惯她了,这都呆了好几天了,不想走了,有你们累的。” 妈妈说:“你别挑拨离间,我们一点都不累。” “哈哈。” 江帆帮丁一穿好衣服,丁一赶忙就打开了门,因为屋里太热,她身子又笨重,穿好靴子后,就已然满头大汗了,江帆又将大衣披在她的身上,她就更热了。 站在门口外面,丁一跟两位老人挥手告别,说道:“爸,妈,晚上先不要做我们俩人的饭,我们也没准从家吃了晚饭再回来。” 江帆说:“爸妈,如果我们吃了晚饭,天就太晚了,我们就第二天再回来,您就准备我们第二天的饭就行了。” 丁一说:“我就今天晚上回来。” 江帆故意威胁她说:“你再跟我讨价还价明天都不回来!” 妈妈在背后给了儿子一巴掌,说道:“混蛋,走吧,路滑,注意安全。” 江帆这才笑着回过头,说道:“北京的路没有滑的时候,前两天下的雪早被清干净了,您以为是您儿子那个小城市呢,就是您儿子呆的那个小城市,下过雪都清干净了。” 妈妈说:“你多好呢。” “哈哈。” 他们在笑声里走出门。 路上,江帆问道:“你是真的不想离开爸妈家,还是另有别的企图?” 丁一笑了,没想到他这么睿智,就说道:“我的确是不想离开,就像你说的,好吃的饭儿,不撂筷,自从我妈妈去世后,我还没享受到如此温暖的母爱,在这几天里,我享受到了,是真真切切的享受到了,哪怕是细微的小事,就连我掉在洗漱间的头发,妈妈都不让我哈腰捡,所以,我还想多享受几天……” 江帆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圈湿润了。丁一的母亲去世十多年了,每每提到妈妈,她依然会泪光莹莹,可见,她对母亲的怀念之情。 他说:“那你就在妈妈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吧。” “呵呵,尽管我舍不得妈妈,但我也舍不得你。”丁一擦了一下眼角说道。 江帆说:“我下班可以回北京来找你。” 丁一笑笑,说道:“我呆到十五之前没问题,估计单位也不会找我,另外,节目年前就提前制作出来了,过几天又该忙着两会的报道了,这期间都不会有我的事,我都可以在家偷懒。” 江帆说:“我上次已经跟郎法迁和汪军又说了一次,我说你情况特殊,单位的事就不要指望你了,他们都表示理解,尤其是那个汪军,连连表示没有问题,让你安心静养。” 丁一说:“嗯,汪军当上台长后,的确是很照顾我,我已然很知足了。” 江帆握过她的手,说道:“你从来都不会为自己要求过多,让人心疼。” 丁一笑了,歪头看着他,说:“如果要求的多而得不到,那还不得痛苦死,所以,适可而止,没有谁是天经地义为你付出的。” 江帆说:“有,自从你有了我那一天起,就有人甘愿为你付出了。” 江帆这话,不由得让丁一想到了彭长宜,她暗自笑了一下,学着彭长宜的样子甩了甩头…… 回到阆诸后,丁一给爸爸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下午回去看他。 电话是侄子小虎接的,丁一刚喂了一声,小虎立刻说道:“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想你了。” 丁一笑了,说道:“姑姑下午回去,你告诉爷爷,我们晚上不在家吃饭,晚上还要回北京。” “哦,那是为什么?” 丁一笑了,说道:“有事,小虎,你在家呆几天?” “我呆到开学,可能爸爸和妈妈上班时就回去,姑姑,你的宝宝们都好吗?爷爷说你怀了双胞胎,我一下子就有两个弟弟或者妹妹。” “呵呵,是啊,他们都挺好的,下午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见到?他们都出来了?”小虎惊讶地说道。 丁一哈哈大笑,她不想跟一个孩子解释b超影像,就说道:“没有,我的意思是你看见我就看见他们了。” “那是,姑姑,妈妈要跟你说话。” 这时,话筒里就传来嫂子杜蕾的声音:“我说孩子他姑,你什么意思啊?尽管婆婆家的饭好吃,但也不能不回来了?新年我们还没见到你跟妹夫呢。” 丁一说:“你竟夸大事实,我们走的时候你们回来,谁说没见到?” 丁一和江帆是三十下午很晚才去的北京,直到江帆忙完他们才走,走的时候是从爸爸这里走的,他们给爸爸送了好多过年的礼物,江帆想给爸爸钱,丁一想了想,没让给,她说爸爸一是不缺钱花,再有给了爸爸也会到乔姨手里。 江帆说:“那也不行啊,逢年过节,孝敬老丈人是必须的,不管他有没有钱。” 丁一说:“你不要投其所好,乔姨喜欢钱,你就给钱,那不行,要给,只给小虎压岁钱就行了。” 这次,丁一出奇地坚决,江帆就纳闷,难道要做妈妈的人都是这么有主意?尽管如此,江帆还是执意孝敬了岳父一个红包。丁一也就不说什么了。 他们从爸爸家出来,看见哥哥一家回来,呆了几分钟后,天已然黑了,爸爸催促江帆他们快点上路。 杜蕾说:“就那几分钟还叫见面呀?再说就是见面,那也是年前。” 丁一说:“那不叫见面叫什么?” “充其量是个照面,好了,别贫了,中午吃完饭快点回来吧。” 挂了嫂子杜蕾的电话,丁一不由笑出声。 江帆说:“心情不错啊?” 丁一挺了挺上身,说:“那是,我这几天才真正有种大熊猫的感觉!” 092 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江帆看着美滋滋的丁一说道:“你永远都是大熊猫,不光现在。” “是吗——”丁一故意拉长了声音,看着他。 江帆敏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说道:“不许翻旧账,要向前看。” 丁一笑了,说道:“你说这话本身就证明你心里有愧。” 江帆坚决地说:“没有。” 丁一斜了他一眼,不说话了,她本不是一个喜欢翻旧账的人,更不会揪住别人的小辫子不松手。 江帆见她不说话了,就松了一口气,说:“你眯一会,到了我叫你。” 丁一说:“行,你要注意安全。” 江帆说:“我如今的责任重大,我们一家四口都在车上,肯定要格外注意了。” 听他这样说,丁一来了精神,说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将来也要买一个联排的婴儿车,可以并排坐两个小孩的那种?” 江帆笑了,说道:“先别想那些问题呢,你的任务是先让他们顺利出生,至于买什么,那都是小事。” 丁一掏出那张b超单子,看了又看,说道:“帆,说真的,我好喜欢他们,喜欢得不得了!你看他还知道打哈,太可爱了!” 丁一反复端详着那张单子上的影像,母性的光辉显露无疑。 江帆笑了,说道:“是啊,为了可爱的孩子们,你一定要格外注意,格外小心,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到他们,在确保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的前提下,才可为之,否则的话……诶,对了,你说今天还回来是什么意思?” 丁一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问题,怔了一下,说道:“我在家的时候不是说了,没呆够呗。” 江帆笑了,说道:“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丁一知道是不可能瞒他的,就说:“我想后天去听课,林老师办了一个培训班,就是博士生考前培训的那种。” 江帆说:“你当真要考那个在职博士研究生?” “是的,我都报名了。” 江帆说:“不行,你想想,三月底考试,你挺着大肚子现实吗?” 丁一说:“这个,我想过,那个时候无非就是我行动不便,对宝宝们不会造成危害的。” 江帆加重了语气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如果实在想考,就往后推迟一年不行吗?我不会让你这个样子去听什么课的,再说,你就是考上了,面授时你也去不了。” 丁一嗫嚅着说:“可是如果明年不考的话,我有了他们俩,就更不好考了……” “如果想考,有了他们你照样可以考,他们越大就会越省事。” “可是我都跟林老师口头报名了,尽管还没正式办手续,但是……” 江帆果断地说道:“没什么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不会迁就你,你怀着两个孩子,各种风险都会比普通孕妇多一倍,所以,我不会让你带着两个孩子去冒任何风险的。” “但是……” “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但是,我刚才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不再解释其中的厉害关系!”江帆的口气突然强硬起来了。 丁一不再说什么了,她低下了头。 他们直接把车开到了部队农场,岗哨认识江帆的车,直接就抬起了栏杆。 这里,春节前接连下的两场雪,厚厚地覆盖了整个土地,白茫茫的一片,但里面水泥路上却没有了积雪,不过仍能从两边未扫净的残雪上,看出许多车辙印。 江帆笑着跟丁一说:“你看到了吧?他这里并不冷清。” 丁一说:“对了,雯雯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全家来这里过的年,想给咱们来拜年,我说我们没在家。” “哦?哪天?” “初一。” “我怎么不知道?我干嘛去了?” “你去给樊部长和袁主任拜年去了。” “哦,是的。他们呆了几天?” “初四上午走的。” “那你怎么不说,我可以把你送回来呀。” “送什么呀,你初三上午就出去了,下午才回来。” “我是跟薛阳喝酒去了。” “是啊,妈妈还说,你回家没几天,却出去了两天。” 江帆笑了,说道:“明天是初六,我跟樊部长定好了,他带我去拜见一位老领导。” “那正好我们今天可以返回妈妈家,正好我也没在妈妈家呆够,你也有事,那我们就谁也不要管谁了。” 江帆看了丁一一眼,她向来很少打听自己交际的关系,除非江帆主动跟她说,如果不说,她从不过问,这也是丁一独有的特质。 江帆说:“我有事是我有事,但你的事我还是要管。你怎么不问问我后天跟樊部长去见什么人?” 丁一笑了,说道:“你要是想让我知道,自然就会跟我说的,不过我想,樊部长领你拜见的人,最起码会比樊部长的权威大。”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聪明。” 丁一看了江帆一眼,见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他不愿跟自己透露这个人是谁,那她还是不问的好。 作为官员家属,知道的越少,反而会越安全,江帆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很少将工作上的事带回家里来,家,是自己的小天地,是港湾,是远离世事纷扰的地方,何况,丁一总是能唤起他男人兴趣的女子,家里,有着远比单位更清静更温馨更有趣的事情。 邹子介农场的两条黄狗,早就听到了熟悉的车的声音,他们摆着尾巴,一前一后跑了出来,跟在江帆车的旁边奔跑,江帆停住后,他们就开始不停地摆尾巴,却不靠近他们,站在不远处看着江帆。 江帆冲它们说道:“大黄二黄,过年好。” 丁一推开车门,江帆走过去扶她下来,古卓早就听到了汽车声和狗欢快的叫声,也出来了。 江帆扶丁一出来,水泥晒场上的雪早就被扫得干干净净,几堆雪堆到了旁边的树下,还有一个大大的雪人,雪人的鼻子和眉毛是橘子皮贴上去的。 古卓紧走了几步,拉过丁一的手,说道:“江书记、小丁,过年好!” 丁一说:“古姨,过年好。” 江帆看了看清扫出来的晒场,问道:“小古,这雪是谁扫的?” 古卓说:“是小圆和雯雯扫的,他们昨天上午走的。” 江帆没看见彭长宜的车,问道:“长宜不是来这里吗?” 古卓说:“是的,他把小舒送过来后就去单位值班去了。” 正说着,舒晴披着军大衣从院里走了出来,她跟江帆打过招呼后,就拉过丁一的另一只手,笑嘻嘻地小声说道:“小丁,几天不见,你的肚子好像被吹起来一般,怎么长那么快?” 丁一扭头看着舒晴的肚子,舒晴的肚子也微微凸显出来,就说道:“还说我,你的也是。” 舒晴说:“我的不显,妈妈说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江帆和古卓一看她们俩见面就是这个,就笑笑走到前头去了。 丁一摸着舒晴的肚子,说道:“怎么不显,腰粗了许多。” “跟你的比,小巫见大巫。” “哈哈,我比你月份大。” “是啊,比我还多了一个。” 两个人叽叽喳喳、絮絮叨叨地就往屋里走。 丁一说:“我先去看看部长。” 王家栋正在厨房忙乎着,见丁一要进来,就赶紧说道:“小丁,你别进来了,去大屋吧,这里没有你们落脚的地方。” 江帆也说:“你们俩一进来,这个屋子的空间明显就不够用了。” “哈哈哈。” 古卓给两位孕妇撩开棉门帘,将她们让进屋里,就开始给江帆和小丁倒水。 江帆喝了一口水说道:“得,你们仨在屋里聊天,我去帮部长忙活去。” 古卓说:“江书记不用去了,一会我过去就行了。” 江帆说:“还是女人在一起吧,他们俩本身就够一台戏的了,我还是找耳根清静的地方呆着去吧。”说着,他脱去外套,就去厨房了。 舒晴笑了,说道:“男人是不想听我们说这些的,好在有古姨愿意听。” 古卓笑了,说道:“没人愿意听你们这些,不是胎动就是孕吐,你们的世界,我们不懂,你们俩好好坐在这儿,慢慢吃瓜子,慢慢唠,我也去帮厨。” “哈哈哈。” 古卓的话说得丁一和舒晴大笑。 彭长宜来的时候,菜已经端上桌了,他们照样将餐桌摆在了西屋,也就是彭长宜的这两间房子。 彭长宜进来后,尽管看到西屋整齐干净,但是他的鼻子还是闻出了什么,说道:“有烟味,是不是小圆几口子住这屋了?” 部长说:“那是,你以为我还让你这屋闲着?” “哈哈。”彭长宜大笑。 三家人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初五。 第二天,江帆和丁一没有返回北京,因为袁其仆来阆诸看房子来了。 由于这一个单元的房子装修都不复杂,加之肖爱国盯得紧,所以在春节前,房子已经全部装修完毕,并且统一做了保洁。 所以,袁其仆和张华看到房子的那一刻,很是高兴,袁其仆说:“小江啊,谢谢你想着我们,以后再来阆诸,我就用不着去住宾馆、旅店的了。” 093 都是聪明人 江帆发觉,袁其仆对于新房表现的很满意,也很高兴,但是张华却始终没有像袁其仆那样的惊喜,仍然显得心事重重。 袁其仆也发现了张华的沉默,就说道:“怎么样啊张院长,你怎么一言不发,是不是不满意啊?” 张华听袁其仆跟自己叫张院长,就怪嗔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她始终没有对房子进行评价,而是转头看着江帆说道:“江书记,这个房子装修多少钱,我们摊。” 江帆说:“还没算,这个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我办吧。” 袁其仆看了看江帆,说道:“真的不用我们管?” 江帆说:“不用。” 袁其仆说:“那哪行?不能给你找事。” 江帆说:“您放心,咱们这一个单元都是统一装修,统一买的装修材料,便宜,没花几个钱,我不会为这么一点小事去犯错误的,不过家具要你们自己选,这个我就不能越庖代俎了。” 袁其仆听他这么说,就点点头,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彼此明白就行了。 袁其仆转了一圈,依然兴致勃勃地说道:“家具的选择和房间的布置也不用我操心,这是女主人的事,我只管出钱就是了。” 江帆看着张华,张华装没听见似的低头打量着地砖的颜色,袁其仆走到她跟前,也低头往下看,说道:“我喜欢这个地板砖的颜色,亮堂,素净,配什么颜色的家具都好看。” 江帆说:“是啊,当初老肖和长宜拿回来三块地砖的颜色,最后我们敲定还是用这个颜色,大方,素净,跟任何颜色的家具都搭。” 张华抬头看着江帆,说道:“你真是费心了。” 不知为什么,江帆感觉张华话里有话,似乎有双关语的意思,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晚上,江帆在阆诸宴请袁其仆和张华,他叫来彭长宜作陪,只有他们四个人。 袁其仆很高兴,毕竟,在阆诸,张华也算有了住房,这也去了他的一块心病,因为北京的房子,两个子女让他不省心,江帆等于给他解决了一个家庭难题,尽管张华有一百个不甘心,她也没办法,眼前,这是最好的结果。 早就在头要房的时候,江帆就跟袁其仆和张华讲清了部队房子的性质,有这样的好机会,而且出钱也不多,张华也没表示反对,毕竟,这个房子在目前对于她来说,也算是权宜之计。 袁其仆在酒桌上透露,他和张华已于元旦领了结婚证,如果没有阆诸这个房子,他也是不敢领这个结婚证的,直到江帆的房子有了确切消息,他们才敢领证结婚。 袁其仆叹了一口气,看着江帆和彭长宜说道:“我是谁都不想委屈,不想委屈孩子,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女人。单位属于我的那一套住房不算数,将来我没了,房子即便不退给单位,也是要拿钱买下的,因为老子的福利子女不可能继承,这个事我已经跟孩子们说得明明白白的了,属于我和原来老伴儿的遗产只有一套住房,我也给孩子们了,所以,我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住房,小江你们能在这个时候想到我,真是为我解了燃眉之急。” 江帆不理解袁其仆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好像没有房子张华就不跟他结婚似的,但他不能细问,他看一眼张华,就见张华的眼里有一抹深深的哀愁。 丁一没听江帆的劝告,第二天他们早早地就回到了北京,她参加了林老师的培训班,江帆把她送到学校后,就去找樊文良去了。 当林老师见到她大腹便便的样子时,惊讶地说道:“天哪?你快做妈妈了?” 丁一抚着肚子说道:“是的,两个。” 林老师眼睛更加瞪圆了,惊喜地说道:“什么?两个!恭喜,恭喜你和江书记!”林稚君打量了她一会,然后又说道:“你这样重的身子还来听课,让我很感动,你是不是要生了?” “生不了,还有三个多月吧” 林稚君算了算,说道:“小丁,你的精神的确可嘉,也让我很感动,但是,你怀着两个宝宝,的确不大方便,江书记是什么意思?” 丁一垂下眼帘,说道:“他当然不希望我来了,更不希望我报考……” 林稚君说:“嗯,他的不希望,也是出自对你和孩子的担心,因为,你之前不是……” 林稚君不往下说了。 丁一说:“是的,他就是担心这个。可是,如果我今年不考的话,等孩子出生,我估计我更考不了了。” 林稚君笑了,说道:“你知道我是多大才拿到的博士文凭?40岁,评正高职的时候是42岁,所以,没有晚的时候。” 丁一说:“您这话要是被他听到,他就会以此天天成为教材教导我了。” “哈哈。”林稚君笑了,说道:“说明他是爱你、爱孩子。” “是——”丁一抬起头,看着林稚君,说:“林老师,我能坚持就会坚持到底的,如果坚持不了,我……也许就会……” 林稚君用手摸着她的肩膀,说道:“小丁,我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的,别硬坚持,怀一个孩子都是很辛苦的事情,别说你还怀了两个,这不是儿戏,要多注意才是,你可能现在还不显,越到后期越辛苦,我那个时候,双脚都肿的穿不进去鞋子。” “嗯。”丁一低下了头。 上午,丁一坐在教室里,的确感到腰酸背痛,加之林老师的耐心开导,她考学的决心,慢慢被冲淡了许多,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下课了,丁一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林稚君走过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说道:“怎么样?累不累?” 丁一喝着水,说道:“就是腰酸。” 林稚君笑了,说道:“两个小家伙累你,腰不酸就怪了,江帆已经在外面等你了。” “啊?他来了?” “他早就来了。” “那他……” “他不便打扰你学习,在我办公室看片子呢。” 丁一猛喝了几口,见好多同学围住了林稚君,她就说道:“那您忙,我去找他。”丁一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刚要转身走,又转过头跟林稚君说:“林老师,也许……我明天来不了了,也许,我可能会错失今年这个机会的……” 林稚君看着她沮丧的样子,就拍着她的肩头说道:“没关系,我早就跟你说了,这里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做妈妈要紧,带好孩子要紧,这才是你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丁一点点头,走了出去。 江帆这个时候早就从林稚君办公室出来了,他等在走廊里,看到丁一出来了,就迈开长腿紧走了几步,来到她的跟前,说道:“下课了?” 丁一说:“下课了。” “还什么时候来?”江帆问道。 丁一仰头看着他,她料定他和林稚君已经交流过自己的情况,就说:“明天和下周六和周日两天,其它时间自己复习,平时就看电视台的空中课堂。” “那还来吗?”江帆问道。 “这个……”丁一犹豫了一下。 江帆接过她手里的包,又帮她把衣服披上,说道:“你等等,我去跟林老师打声招呼就走。” 丁一等在原地,等江帆走进教室,跟林稚君打完招呼,挥手走出教室的时候,林稚君送他到门口,丁一看着林稚君,再次跟恩师挥手致意,林稚君也冲走廊站着的她挥了挥手,然后返回教室,被其他同学围住了。 江帆护着丁一上了车。 她坐进驾驶室,车里很暖,似乎刚才一直在发动中,她问道:“你没熄火?” 江帆说:“刚才发动着了,怕你们娘仨上来冷。怎么样,累不累?” 丁一想了想,如果她说累,正中江帆下怀,如果说不累,那是硬撑着,她灵机一动,说道:“饿了,想吃爸爸做的饭了,中午吃的自助餐,我们下课本来就很晚了,等把菜盛到盘里的时候,差不多就凉了,还好,鸡蛋汤是热的。” 江帆仰头大笑,说道:“刚才妈妈还打来电话,说你这一天时间不短了,让你提前下课,别听了,坐一天受不了。” “你怎么说?” “我说你没问题,那么坚强的一个人,不会累的,她不但有钢铁般的意志,还有钢铁般的身躯。” “讨厌。”丁一轻声说道,怪嗔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帆说:“我把樊部长送回家,又在他家里聊了一会,不放心你,没回家,就直接到这里来等你了。” 提到樊部长的家,想到他们养了那么多的孩子,丁一立刻来了兴趣,问道:“樊部长家是不是过年特别热闹?” 江帆说:“热闹倒是热闹,但是据梅主任讲,远不如从前热闹了,现在两个孩子在美国,一个孩子当兵,两个上大学的,一个大三,一个大四,最小的上初中,两个大学生放寒假就没闲着,一个在肯德基打工,一个在麦当劳打工,最小的那个初中生,跟两个同学倒腾糖葫芦,每天一大早就去取货,然后顾不上回来吃早饭,就拿到庙会上去卖,一天据说能挣好几十多块钱,小丫头的手都冻裂了。” 丁一惊讶地“啊”了一声,说道:“他们是这样教育孩子们的呀?” 094 樊部长的家风 江帆笑了,说道:“我也是这么问他们夫妇的,可是他们却跟我说,他们从没有刻意这样教育过他们,相反,他们反对上初中和高中的孩子勤工俭学,这个传统还是他们的儿子樊斌传给弟弟妹妹们的呢。最早,樊斌是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每当到寒暑假就出去打零工,这样,下边的弟弟妹妹们就都开始效仿,别说是寒暑假这些孩子们勤工俭学,就是国庆节放假,他们都不闲着,要么去旅游景点当志愿者,这样能捡回好多矿泉水瓶子,要么就是给快餐店送外卖,情人节倒腾玫瑰花卖。” 丁一惊呼:“天哪,他们家的孩子怎么都这么懂事?不在乎他们能挣回多少钱,他们从小就知道替父母分忧,从小就有自立意识,这对于孩子们的成长非常重要。” 江帆说:“是啊,你没见呢,这些孩子都很有个性,但很团结,很上进,尽管姓什么的都有,但感觉他们之间没有隔阂,就像是一个爹妈生的一样,互相维护,一个孩子挨了欺负,保证所有的孩子都会上,所以校长后来找到梅主任,要求她把孩子们分开,让他们到别的学校去上学,不要集中到一个学校。他们自己内部也打架,尤其是男孩子之间,但是外人欺负他们不行,特别团结。我看啊,尽管他们说没有刻意教育,但是他们教育了樊斌一个就行了,下边的弟弟妹妹就会模仿他了,归根到底,还是跟他们的教育有关。” 丁一说:“是啊,樊斌这个大哥的榜样做得好,所以才能影响到弟弟妹妹们。” 江帆说:“是的,就跟放羊一样,只要管好头羊,牧人就省心了。” 丁一笑了,说道:“他们年纪都差不多,就没有相互爱慕的?” “有啊,就是当兵的那个女孩子,喜欢大哥哥,但是以樊部长家的家风,他是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的。” “为什么?这不是好事吗?” 江帆看着她说:“这也就无法理解了,你想想,他们的上一辈光荣牺牲了,但是他们的牺牲,是跟一次错误的指挥有关,这也是当初翟炳德抓住他不放的主要原因。尽管老樊夫妇俩尽自己最大所能,给这些烈士家属以最大的帮助,比如,给他们的老人养老送终,抚养他们的孩子,但是,如果他抚养他们的孩子中,有一个成为他家的儿媳,这不是私利吗,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我看很好,省得将来女孩子嫁给别人家受气。”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他们不会让孩子这么做的,往深入了说,人家父辈成了你的牺牲品,你还把人家的女儿据为己有,就是没人这样说,他们也不会这样做的,我太了解他们夫妇了。” “哦——可是对于那个女孩来说,应该是初恋吧。” “那肯定,据说这个孩子叛逆感很强,学习成绩一直不是太理想,是她自己提出要去当兵的,而且要求越远越好。樊部长当然不会放她走远,其实他们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孩子,所以上次跟我说从咱们这里入伍,当然是给她找了一个相对安逸的部队,据说入伍表现还不错,我为什么给他要一套部队的房子,上次他跟我说,想让这个丫头在外面锻炼几年后,转业回到阆诸工作,因为她是从阆诸走的。” “从阆诸走的就不能回北京了吗?” “能,但是他们在北京的生活成本太高,他们夫妇俩为了这几个孩子已经掏空了所有,这么多年都是负数,作为最贴心的人,我能为他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他这个人,是绝不会接受别人的馈赠的。” 丁一点点头,说道:“我懂。” 江帆嘱咐道:“这些话不要和长宜说。” 丁一笑了,说道:“我就是不说,他也知道。” “你不说他知道是一回事,你说了又是另一回事。” 丁一嗔怪地说道:“恐怕对于樊部长这点历史,他比你知道得早,知道的全面。” “那是,因为长宜跟老胡是忘年交,老胡是最知道这段历史的,这也是当初翟炳德到处搜罗老胡的下落的主要原因。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老胡就在他的地盘上隐居,这对他的心理打击也够大的。” 丁一说:“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翟书记当年寻找老胡的下落,是不是想攥住一张搬到樊部长的王牌?” 江帆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伸手攥了一下丁一的手,说道:“斗争太残酷,你还是少知道得好。” 丁一点点头,既然江帆不愿意让她知道得那么多,她也不问,尽管江帆不说,但是多年跟着彭长宜和江帆的身边,耳濡目染,她也知道官场斗争的一些内幕。 想到这里,丁一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刚才说那个女孩对大哥哥有意,难道樊斌就无意吗?” 江帆长出了一口气,轻松地笑着说道:“那小子,跟他老子一样,你见过他,从言谈举止中还品不出来他的性格吗?是那种蔫有准的人,他不会在自己的妹妹中间选择媳妇的,就算他多有意,老子不希望他这么做,他也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不知为什么,丁一忽然想到了哥哥陆原,她的心一热,说道:“也许将来,他们会成为亲人。” “他们本来就是亲人。” 丁一点点头,说道:“樊斌有几个妹妹?” “两个,一个当兵去了,一个上大二。” “樊部长夫妻俩太不容易了,把这么多的孩子养大。” “是啊,梅主任说,他们熬出来了,自从樊斌参加工作后,他们就熬出来了。” “这些孩子跟自己的家人还有联系吗?” 江帆说:“说起来这是个比较沉重的话题,这些孩子的老家大部分都是贫困山区的孩子,是因为家里无力抚养,樊部长才收养的他们,他们的母亲有的守在家里,有的又嫁人了,但是樊部长始终都让这些孩子姓自己的姓,而且让他们跟家里保持联系,只是受到的教育不同,跟老家的人联系不是那么密切。开始的时候,樊部长每年春节都会把孩子的母亲召集到北京过年,久而久之,就召集不到一起了,去世的去世,嫁人的嫁人,对了,今年老胡的夫人来了两天。” “哦?” “胡力最后一个夫人。别看他们生活的世界不长,但是感情很深,梅主任说,又哭了半天……” 丁一感慨地说道:“他们那辈人的感情不知能不能影响下一代?” “当然能,这个不用怀疑。他们不但影响了他们的下一代,也影响了我们……” 丁一扭头看着丈夫,江帆说得太对了,江帆、王家栋、彭长宜,还有她本人,五一不受到了影响,如果人与人的关系都是有这样深厚的友谊,那么官场就少了一些尔虞我诈,社会就多了一些温暖,人们之间相处得就会更融洽,她知道,自己的这些希望,可能只是在很小的范围内实现,对于大的环境来说,只是理想罢了…… 到了家,天已经完全黑了,爸爸妈妈早就把饭准备好了,就等他们回来开饭呢。 丁一没能如她所说的那样,在北京住下去,第二天他们就回阆诸的家了。因为考虑到江帆就要上班,他如果天天往北京跑也实在太累,所以,她放弃了培训,跟着江帆回阆诸了。 阆诸两会后,江帆带队去省里参加人代会,班子成员的人几乎都去开会去了。头走的时候,江帆把丁一送到北京妈妈家,但是丁一想搬家,想将老房子的东西搬到他们新要的军区的房子里。丁一不想买新的家具,她想继续使用妈妈留下的这些老家具,到了夏天,老房子比楼房潮湿,妈妈留下的书籍经常返潮,每年她都会有一个繁重的工作,就是晾晒这些东西,妈妈留下的那些珍贵的集邮册,因为价值,她早就将这些宝贵的东西带到他们的住处。 对于她的想法,江帆当然不会反对,他完全听她的。 军区的房子,舒晴也在积极布置,她将来生产后,要让爸爸和妈妈过来帮她带孩子。 褚小强是最早搬进新家的,他早就厌倦了机关宿舍,年前他就买好了家具,只是碍于小窦说让家具散散味,他才没在春节前搬进来。 林司令和郭政委更不用说了,他们装修后,便开始买家具,安窗帘,林司令和郭政委也是年后搬进去的。 紧接着是肖爱国。肖爱国也是年前布置好了新家,他把父母从县城接了过来,住在他们原来的家属房子里,过了年,孩子开学走后,他们夫妻俩就搬进了军区家属院的新家。 由于他们都是环保装修,且装修非常简单,污染降到了最低,加之部队的房子交了钥匙后,就开始供暖,加之天天通风,所以房间早就烘干了,他们才得以安全地搬进新家。 张华也买来了新家具,将新家布置停当,但还没有正式搬进来。 樊文良的屋里还没有布置家具,他没有时间。江帆准备这次去省里开会,跟他敲定好各个房间的摆设,然后他帮助安排布置。 王家栋跟古卓只过来看过一次新房,但是他没有马上布置,他说不用布置,如果真离开农场,就将那里的家具搬回来,不需要添置任何家具。目前,他没有离开农场的打算。 095 背着江帆搬家 舒晴这几日忙得不亦乐乎,过年后,她便忙着选家具,选窗帘,一切布置妥当,就等着将来住进来了。 丁一这几天一直跟爸爸在为老房子搬家做准备。 丁一行动不便,乔姨几次提出来过来帮忙,都被爸爸拦下了。乔姨很生气,她说:“是不是老房子有金银财宝怕被我拿去?” 丁乃翔说:“老房子有什么东西这几年你早就一清二楚了,我不想让你去,就怕累着你。” 乔姨说:“我看你是不想让我碰你那些心爱之物吧?” 丁乃翔看着她说:“你进这个家门的前几年,使的用的不都是这些心爱之物?后来你不待见这些老家具,又买了一套新的,你说是我不愿意让你碰,还是你自己不愿碰?” 其实,丁乃翔不愿乔姨来帮忙,倒不是不想让她碰这些东西,而是他非常享受跟女儿一起整理这些旧物的过程,那种过去一家三口的情景,随着这些旧物的被整理,唤回他们父女俩许多美好温馨的回忆,他还可以跟女儿絮叨絮叨往事,如果有乔姨在,许多话就不能说了。 他自感自己年岁大了,变得爱回忆往事,如果乔姨在身边,他总是回忆旧事势必乔姨会不高兴,与其让乔姨不高兴,还不如不让她去。 就这样,父女俩整整收拾了四天四夜,才将所有的东西打包收拾完成,并且每个包装上都做上标记,放在哪个房间,哪个位置,统统标注得清清楚楚。其它一些贵重之物,早就在丁一搬回部队的家时带回来了。 等江帆回来后,就差往新家搬这些东西了。 江帆看后很生气,说道:“你是不是总喜欢我不在家的时候干活?” 丁一笑了,说道:“你去省里开会,我单位又没有事,在家没人跟我卿卿我我,我再不找点活儿干就无聊死了。” 江帆看着堆积如山的包裹,看着标注得清清楚楚的字迹,他感觉有点像古建筑家拆那些古建筑一样,没根木头都标明了详细的位置。他很是欣赏丁一父女做事仔细认真的态度。 他又来到一堆小包装前,看着说道:“这些怎没没标?” 丁一说:“这些小的都是易碎的,准备等你回来,我们自己装车带走。” 江帆感觉出丁一对这些东西爱护的程度,知道她很珍惜,就说道:“东西拉到新房,怎么摆放你心里有数了?” 丁一点点头,说道:“早就烂熟于心,这些标记,我一看就知道该放哪个房间哪个位置上。” 江帆说:“好的,我尽快安排搬家。” 丁一说:“我跟爸爸商量了,这个房子腾出来后,我们出租,有人住的房子好,不然下雨天,谁来这里看看漏不漏雨,冬天也没人来扫雪。” 江帆说:“也可以卖出去。” 丁一说:“目前咱们又不缺钱花,我不想卖呢。” 江帆说:“将来要是把这里改造了呢?” “改造?干嘛要改造?” 江帆说:“这里将来是要重新规划的,早晚都会被改造的,如果改造了也会赔付一大笔钱的。” 丁一说:“你要是不点头,没有人来改造吧?” “哈哈,那倒是真的。”江帆自豪地说道。 “那就不要改造吧,我喜欢这个老房子。” “哈哈,暂时还没规划,但保不准将来不被改造。” “将来再说将来。” 第二天,江帆找来肖爱国、老顾和司机小高等人,找来了搬家公司的大车,来来回回往返几趟,终于将丁一老房子的全部东西搬到了军区家属院的新房子里。 搬家公司的几个小伙累得直冒热汗,他们说:“从没搬过这么重的实木家具。” 后来,彭长宜也来了,他看了看见帮不上什么忙就又走了。 东西搬来好说,要是将所有的东西各就各位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好在丁一将所有的家具甚至书柜里的书都标明了摆放的地点和码放的顺序,这样,大家就能帮助丁一整理个大概。 晚上,江帆、丁一和爸爸丁乃翔三人,拆包装,将书一本一本地码放在老式的书架上,顺序形状如初。 秘书刘刚和司机小高干不了太细致的活儿,就把所有大包打开,将床铺好,被褥折叠整齐,然后他们负责所有家具地板的保洁,直到一尘不染。 小高去部队食堂打来饭菜,几个人在新房吃了第一顿晚饭。 丁乃翔说:“在新房吃了饭,就算正式搬家开火了。” 小高说:“在我们老家,搬家开火是大事,要找风水先生看黄历,还要放鞭炮,哪有你们这样不声不响就搬家的?” 刘刚说道:“就是,去年殷书记搬新家,光鞭炮就放了有半个多小时。” 小高说:“要不,我现在出去买两挂炮,咱们放放?” 江帆笑着说:“年纪不大,还挺迷信的,你见这个家属院,有谁搬家放炮了?这里是部队,就是有牛鬼蛇神也不敢来。” 正说着,传来门铃声,小高赶紧去开门,肖爱国一身休闲装束进来了,他的后面跟着她夫人。 肖爱国说:“怎么,这么晚还没收拾完?” 江帆跟肖爱国夫人打了招呼,说道:“收拾好了,刚吃完饭,嫂子请坐。” 肖爱国夫人说道:“我们刚从老人那边过来,我跟老肖说过来看看,能帮你们干点什么不?” 江帆说:“都干完了,有些活儿就得自己干。” 肖爱国说:“我也是这么跟你嫂子说的,可是她不信,她说小丁怀着身孕,干活不方便。” 肖爱国夫人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家具,说道:“我听老肖说了,说你们没买新家具,用的都是旧家具,尽管家具旧,但是很有书香气息,一看就是文化人用过的家具。” 肖爱国说:“你倒会说,小丁父母本来就是文化人。” 丁乃翔笑了,肖爱国这才把丁乃翔介绍给夫人。 江帆这才想起丁一,他冲里面的卧室喊道:“小丁,爱国嫂子来了。” 里面传来丁一懒洋洋的声音:“哦——就来。” 此时的丁一正躺在床上休息,她实在坚持不住了,几天的劳累,让她感到腰酸腿胀,江帆叫她的时候,她已经半睡着状态,听到喊声就起来了,可是,当她坐在床上去穿拖鞋时才发现,她的双脚怎么也放不进去拖鞋里面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双脚肿了。 但是她不能让客人等太久,就穿着袜子出来了。 爸爸一见,连忙说道:“你怎么不穿鞋?” 丁一顾不上回答爸爸的问题,就走到江帆跟前,叫了一声:“嫂子好。” 肖爱国夫人打量着丁一的肚子,高兴地说道:“我听爱国说了,是个双胞胎,真是要恭喜你们了!” 小高听了这话,赶紧问道:“丁姐,你真的怀了双胞胎?” 刘刚在他背后,冲着他的后脑勺弹了一下。 小高疼得缩了一下脑袋,回头看了刘刚一眼,说道:“你干嘛打我?” 刘刚见大家都看他,就有些脸红了,说道:“想打了。” 大家一阵大笑。 没容丁一回答,江帆就冲小高说道:“怎么,你不相信?” 小高连忙说:“相信相信。” 江帆看了看丁一的脚,说道:“你怎么不穿鞋?” 丁一尴尬地看着自己的脚,说道:“穿不进去了……” “什么?”江帆惊讶地问道:“怎么穿不进去了?” 丁一小声说道:“可能是站的时间长了,脚肿了……” “啊?我看看。” 江帆说着,就扶着丁一进了卧室,让她坐在床上,扒下她的袜子一看,江帆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怎么搞的?真的肿了!” 江帆又将另一只脚的袜子扒了下来,这只也肿了,他说:“我马上给江燕打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 江帆说着就要打电话,丁一心想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就拦住了他,小声说道:“不用,上次在妈妈家,江燕问过我,脚肿没肿,看来应该算是正常现象。” 江帆想了想,说道:“那咱们明天去北京让她看看好吗?” 丁一点点头。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肖爱国夫人说道:“江书记,是我,你嫂子,让我看看?” 江帆开开门,说道:“嫂子,她刚六个多月,怎么脚就肿成这样了?” 肖爱国夫人低头看了看丁一的双脚,说道:“是不是这几天累的?我听爱国说,之前都是她在忙着搬家。” 江帆说:“是啊,我去省里开会,这爷俩就在家忙活开了,累肯定是累。” 丁乃翔看了看女儿的脚,担心地说道:“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肖爱国夫人说:“应该不要紧吧,有的女人怀孕就会双脚浮肿,有的女人就没事,我看看腿肿吗?” 丁一将腿放在床边,撩起裤子,江帆和肖爱国夫人轮流在她的腿上摁着,没出现浮肿的现象。 外面,刘刚和小高早就把餐桌收拾干净,小高在洗漱间拧拖布,准备一会头走前再将地擦一遍。 096——099 难以释怀 江帆出来后说道:“小刘和小高你们走吧,顺便把老爷子送回去。” 小高说:“我把地再拖一遍吧?” 江帆说:“不用,你们走,一会我来拖。” 丁乃翔穿好外套,围上围巾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不放心地说:“小江,你明天带小一去医院看看吧。” 江帆点点头,说道:“好,您放心,我们看回来再告诉你消息。” 走出去的刘刚突然想起什么,又跑回厨房,把厨房里的垃圾拎了出来。 送走丁乃翔后,肖爱国转回身,说道:“要是没有活儿干我们就下楼了,小丁,如果不太累的话,就下来参观一下我们的新房子。” 不容丁一回答,江帆就说:“明天吧,今天太晚了。” 肖嫂明显看出了江帆的担心,说道:“估计不碍事,这应该是正常现象。” 江帆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希望是这样。” 送走肖爱国两口子后,江帆拥着丁一,让她坐在刚刚搬过来的老式皮沙发的扶手上,蹲下身,握着她的双脚,轻轻地按摩着,说道:“是不是胀痛?” 丁一的眼里也有了一抹担忧,她说:“躺着的时候不觉得,就是刚才起来的时候觉着很胀。帆,胀痛我都可以忍受,就是怕……” 丁一不敢往下说了,她的鼻尖就红了,眼圈也湿润了。 江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恐怕我要埋怨你了,我感觉肖嫂说得对,可能就是你太累了,你说我就出去开了这么几天的会,你至于要在这几天搬家吗,为什么不等我回来?我还嘱咐你了,你怎么就不听呢?以后可不许这么逞强了!” 丁一抹了一下眼角说:“我真不是逞强,只是搬家这种事,有的别人能干,有的别人就干不了,再说,也不是我一人干的,还有爸爸。” “我说得就是,你累成了这样,再把爸爸累个好歹,我看你就没法跟家里人交代了。” 丁一笑了,说道:“我不需要跟他们交代,是他们需要跟我交代。” 江帆抬头看着她,说道:“说着说着你还牛起来了。” “那是,因为他是我爸爸,所以我不需要跟他们交代。” 江帆一边轻轻地给她按摩着小腿,一边说道:“是你爸爸你也不能把他累坏了。” 丁一说:“那是了。不过我跟你说,我和爸爸在干这些活儿的时候,我们真的不觉得累,每一样旧物都能引起我们对过去的日子的回忆,真正是睹物思人,有时我们说着说着就流泪了,说着说着就笑了……乔姨几次想过来帮我们收拾东西,爸爸都不让,我感觉自从乔姨进门后,十好几年了,我和爸爸从来都没说过这么多的话……找到了过去我们父女相依为命的感觉,所以,当时真的不感觉累。” 江帆说:“我懂,如果你感到累的话,可能就累大了,好几天干活都是站着,脚肿肯定跟这有关。你说你着什么急吗?” 丁一说:“不瞒你说,我的确是着急。我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要是晚些日子,可能我真的什么都干不了了,你知道,有些活儿,必须我干。再有,原来没有房子的时候,我也没什么,现在有了房子,而且也装修好了,就特别惦记老房子的这些东西了,一是夏天潮湿,再一个就是小偷。好在小偷对这些破书、旧家具不敢兴趣,其实小偷不懂,就是那个根雕灯罩拿走都能卖好几千块钱,其实,我心里一直不放心的就妈妈的这些东西,上次把邮票拿回来的时候,我就后怕,这要是万一丢了,我岂不要后悔死,该有多么对不起妈妈?” 江帆抬头看着她,说道:“那你怎么不早说?你要是早说,我早就想办法买新房子了。” 丁一摸着他的头,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说:“现在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早知道你担心这些东西,早就有新房了。” “担心是一直在担心,不光我担心,爸爸和哥哥也担心,原来哥哥在家的时候,每周都要去老房子看看。” “好了,这下你就可以放心了,这些东西搬到这里来了,就跟入了保险箱一样了。” 丁一笑了,说道:“咱们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吧?” 江帆说:“不行,尽管咱们这些家具没有害处,都是实木的,且用了好几十年,甚至还有你外婆用过的家具,但这地砖、这刚粉刷的墙,我不放心,还是要挥发一段时间的好,再说,咱们没必要在这里住,还是回那个院的家吧。” 丁一担心地说:“可是我穿不了鞋怎么办?总不能光着脚回去吧。” 江帆想了想,感觉这的确是个问题,他起身去鞋柜,给她拿出一双自己的拖鞋,说道:“穿我的,我的拖鞋大。” 丁一穿上了他的拖鞋。 江帆说:“你去拉窗帘,另外试着走走,我去把地拖一遍。” 丁一就试着走到窗户前,把窗帘拉上,她感到腿和脚胀胀的。 江帆将所有的家具和地又擦了一遍,然后换鞋、穿衣服,又把丁一两只靴子拿在手里,拎起墙角的一个袋子,这袋子里的东西也是她妈妈留下的宝贝。 丁一非常有心计,她早就将贵重的东西从老房子带到了他们的住处,这些东西是在收拾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她都没见过的钱币,还有一整套停止流通的人民币。她不让乔姨来帮着收拾这些东西,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丁一珍惜的东西,江帆当然也会珍惜,丁乃翔当初答应亡妻,老房子的一切,都属于他们的女儿,所以,他也不希望乔姨掺和,老房子里到底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恐怕只有陆原知道一二,因为陆原总去老房子搞卫生,开窗通风。 其实,亡妻的东西,丁乃翔也不知道到底都有什么,他只记得她喜欢珍藏艺术品,喜欢集邮,她集邮的爱好不是什么邮票都集,只集些有价值的发行量少的邮票,毕竟她的精力有限,另外,还有她对老家具的爱好,特别是从南方母亲家里带回来的那些,非常珍惜,现在丁乃翔才知道,这些东西出手的话,都很值钱。 乔姨很能算计,她婚后掌控了丁乃翔包括工资、卖画的所有收入,但她从不过问老房子里的东西,不知道是她不晓得这些价值还是觉着这些东西不是自己的。 自从她带着儿子陆原嫁到丁家那天起,丁乃翔就跟她说得明明白白,他说:这个房子和里面的一切,都是小一妈妈留给她的遗产,我已经答应了。从今以后,我所有的收入都归你支配,老房子咱们暂时可以住,但是产权归小一。 乔姨对老房子没兴趣,因为老房子里的一切都有丁一妈妈的痕迹,所以她才在过门不久,就将一楼的家具能搬到楼上就搬到楼上,搬不到楼上的就集中锁到东边的小配房里。 楼上书柜里的书,乔姨从来都没有动过,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所以,乔姨在老房子里住了好多年,二楼一直是丁一的房间,除去收拾卫生,乔姨偶读很少上去。 通过这次搬家,丁一彻底知道了妈妈留给她的这些东西的全部价值,并做了一一清点,所以她才跟江帆再三强调,有些活儿,只能自己干。 江帆拥着丁一走出房门,将防盗门反锁上,搀着丁一下楼了。丁一脚小,穿着江帆的大拖鞋,非常不方便。 这时,褚小强从下边上来,他看见江帆和丁一后,赶忙躲在楼下的一角,说道:“江书记,这是嫂子吧?我在电视上见过,不过最近有段时间不见嫂子了,敢情是给我孕育大侄子哪……” 褚小强说着,就故意看着丁一的肚子。 江帆就给丁一和褚小强做过介绍。 褚小强说:“你们搬过来了?” 江帆说:“东西都搬过来了,人暂时不搬。” 褚小强说:“是,还是别急着搬,放放味儿。” 江帆说:“怎么这么晚?” 褚小强委屈地说道:“江书记啊,我每天都是这么晚啊——” 江帆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上去吧,早点休息。” 褚小强说:“嫂子慢走。” 丁一微笑着跟他点点头。 江帆拉开车门,帮助丁一坐进了车里,他故意抬头看了看这栋单元,就见一楼肖爱国、四楼褚小强家亮着等。 顶楼林司令员和郭政委春节前就搬了进来,但是今晚他们两家黑着灯,难怪他搬家这么大动静都没见他们俩人的身影,原来是没在家,估计是两家人出席集体活动去了。 军区家属楼跟江帆的住处只隔着一堵墙,江帆的住处在军区的东院,东院也是军区领导办公的地方,西院其中的一部分才是家属住宅区。 回到家里,江帆不放心丁一的脚,他端来一个木盆,里面放上了温水,将丁一的双脚浸泡在温水里,一边小心给丁一洗着脚,希望这样能消肿。 …… 丁一感觉到了水的温暖和他按摩带来的舒服,她知道江帆担心,就宽慰他道:“我听岳姐说过,好多女人在怀孕的后期,都出现脚肿的现象,她的脚就肿过,后期也是穿不了鞋。” 江帆的双手在手里轻轻按摩着她的双脚,低着头说:“是啊,人家是在后期,你这刚哪儿到哪儿啊?明天我什么都不干,先带你去找江燕,做个全面检查。” “也行。”丁一这次答应得很痛快,因为涉及到胎儿,她是一点都不敢大意。 泡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丁一感到既解乏又舒服,浑身的血液都畅通了,她打了个哈,就有些睁不开眼了,江帆知道她又困又累,就搀她起来,直接把她扶到了床上,帮她脱去衣服,让她躺下。 他又拿过一个枕头,垫在丁一的双脚下面,希望这样能缓解她的胀痛。 “我不行了,太困了,不理你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话都没说完,丁一就闭上了眼睛,泡脚本来就能加速睡眠,加之她实在太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江帆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躺了一会,怎么都不放心丁一双脚的水肿,刚想下地去书房给江燕打电话,就听到一阵鼾声传来。 江帆就是一愣,这屋里没有旁人,丁一是从来都不打鼾的,难道…… 江帆扭过头,就发觉鼾声果然是从丁一的嘴里发出来的,随着她呼吸的起伏,鼾声有节奏地从她的嘴里逸出。 哈哈哈!江帆几乎笑出声,没想到,这么淑女的她,居然还能打呼噜!由此可见,她怀着双胞胎,这几天她是多么的辛苦!想到这里,心里再次生出疼爱之情。 但丁一的鼾声,还是引出他的恶作剧,他悄悄地转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打开开关,放在丁一的枕边,他要把她的鼾声录下来。 确保录音笔不会掉下来后,江帆就悄悄地起床,蹑手蹑脚地穿上鞋,披上睡袍,来到书房,关上房门,刚要给江燕打电话,一想这么晚了,外甥要上学,妹夫也要上班,打电话容易把他们一家人都吵醒,想到这里,他就给江燕发了一条短信:你嫂子双脚出现浮肿,怎么办? 他发完短信后,根本没指望江燕能立刻回信,而是打开电脑,想上网查查有关孕妇脚肿的资料,在等待电脑开启的空儿,他的手机居然传出了震动声音。 江帆一看是江燕,他没料到江燕反应这么快速,赶紧抓过手机接通了电话,轻轻地“喂”了一声,说道:“你还没睡?” 江燕说:“哥,我今天值夜班,嫂子的脚什么时候肿的?” “今天刚刚发现,这几天搬家,是不是累的?” 江燕说:“孕妇双脚浮肿是常有的事,因为胎儿压迫血管,造成供血不足,这种现象是很普遍的,但也必须要做排查。” 江帆问道:“排查什么?” “首先最应排除的就是血压高不高?” “她的血压一直不高,没结婚的时候都是低血压,另外,这几次在你那儿检查不是血压都不高吗?” 江燕说:“那不能说明问题,这样哥,你明天早上看看,她落肿没有,另外,在当地任何一个诊所都可以量血压的,如果血压高你就把她带过来,如果血压不高问题就不大。” 江帆说道:“江燕,你跟哥哥说实话,如果问题大会是什么情况?你要让哥哥我知道实情,早点有心理准备……” “哥,看你,是不是嫂子把你的胆儿都吓没了?你放心,无论有什么问题,医院都能解决,你不用担心,通过最后一次给嫂子检查,嫂子和胎儿们的情况非常好,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江燕,你知道哥哥的心结,哥都这么老了,就盼着这一天了,你嫂子不能出任何闪失了,那样的话不要说她,就是我都承受不起了……” “哥——”江燕的声音有了哽咽:“你干嘛呀,大半夜的说这些话让人难过……” 从小,江燕就跟哥哥亲,一直视哥哥为偶像,就连找对象也要找像哥哥那样的人,但是外表堂堂的风雅男子,没有一个像哥哥这样货真价实的,这些人,最终没有竞争过老实巴交、不善言谈、外表木讷、内心聪慧的侯鑫。所以,兄妹情深,哥哥的痛,就是妹妹江燕的痛。 江帆知道江燕难过了,就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希望能引起你的高度重视。” 江燕吸了一下鼻子,安慰道:“哥哥,放心,嫂子的事,我一直都放在心尖上,你按我说的做,你明天先带她量血压,如果血压不高,而且落肿的话,就没事,如果血压高脚也落肿了,你也要把她带过来,要住院观察,我的意思是不想让你反复倒腾她,坐车她也会不舒服的。” 江帆叹了口气,说:“好的。明天早上我告诉你结果。” 江帆看了看表,已经12点多了,如果叫医院的大夫来不成问题,但是丁一要休息,她史无前例地都打开呼噜了,说明这几天太累、太辛苦了…… 这一夜,江帆几乎没怎么睡觉,几次起身撩开被子看丁一的脚,她发现丁一的双脚被垫上枕头,似乎并不舒服,就把枕头给她撤了,就是这样折腾她,都没她折腾醒。 第二天一大早,江帆早早起来,他躲进书房给肖爱国打电话,让肖爱国看看张华住没住到新房里,如果张华在,就让她戴着血压仪来他家,给丁一量血压。 肖爱国因为知道丁一头天晚上脚肿的事,他不敢怠慢,立刻跑到二楼去敲张华的门,张华没在,倒是把对面彭长宜吵醒了。 彭长宜披着衣服打开房门,说道:“老肖,这么早?” 肖爱国说:“张医生在吗?” “不在,她中午来过,晚上没在这里住,有事?” 肖爱国就将江帆让他找张华给丁一量血压的事说了一遍。 “脚……怎么肿了?” 肖爱国说:“昨天晚上就肿了,江书记担心死了,不然不会这么早就让我找张医生。” 彭长宜说:“那你直接去医院吧,兴许她在医院。” 肖爱国没敢耽误,快速下楼。 彭长宜看着肖爱国匆匆离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肖爱国开车来到中医院,医院也没有张华,这才给张华打电话,但是电话久通无人接,他便掉头,想开车去市医院,到那里找个大夫给丁一量血压。就在他已经调好头,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见张华穿着一身运动装,带着口罩,跑着不过来了,才知道张华晨练去了。 “张大夫——”肖爱国推开车门叫了一声。 张华一愣,见是肖爱国,就摘下口罩,说道:“肖秘书长,这么早?” 肖爱国说:“我刚敲你家门着,见你不在才来医院找你。” 张华说:“我昨天晚上带班,不常回新房住,你找我有事吗?” 肖爱国说:“有事,快,赶紧去拿血压仪,给江书记夫人去量血压。” “小丁?她怎么不好?”张华问道。 “怀孕脚肿了,江书记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让你过去。” 自从当年内蒙那匆匆一面,直到张华现在来到阆诸,她和丁一始终都没有正式见过面,她知道,丁一也在刻意回避她,就跟她刻意回避丁一一样,尽管当年的事是个误会,但是她和丁一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让别的大夫去行吗?” 肖爱国说:“要是行的话我一大早就不来找你了,书记家门口,还是避免其他人知道的好。” 张华听着有理,就爽快地说道:“好,我去取血压仪。” 张华快步跑回医院,不一会,她就换上了白大褂,手里拿着听诊器和血压仪就出来了。 肖爱国说:“白大褂不要穿了,太显眼。” 张华一听,就脱下了白大褂。放在车座上。 半路上,张华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她试探着问道:“肖秘书长,是江书记亲自点名让我去给他夫人量血压吗?” 肖爱国当然不知道张华的心思,他说:“是啊,让我看看你在没在新房,你没在,我就来医院找你了。” 张华想了想又问道:“他……夫人知道我去吗?” 肖爱国说:“这个我不清楚,怎么了?” “哦,没什么,来阆诸后,我还真没见过他夫人呢。” 肖爱国笑了,说:“他夫人是个非常不错的人,我们都管她叫小丁,电视台所有的主播里,数她形象和气质好,人也好,在单位和社会上的口碑也非常好,从不以市委书记夫人自居,也从不给江书记招惹是非,在所有的领导家属中,素质是最高的。” 张华听后,神情有些黯然,说道:“是啊,江书记有福气。” 现在还早,还不到上班时间,所有路上车很少,他们很快就到了江帆的住处,张华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发憷,她便让肖爱国走在前头。 …… 肖爱国走到电梯间,按下了江帆房间的号码,对讲门铃里传来江帆的声音:“喂,是老肖吗?” 肖爱国说:“是我们。” “上来吧。” 听江帆这么说,张华心里稍稍放了心。 上了楼,他们来到走廊门前,肖爱国刚要按门铃,走廊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扇,江帆上身穿着一件烟灰色毛衫,下身是深色西裤,站在门口,看了看后面的张华,很客气地说道:“张医生,麻烦你了,里边请吧。” 张华只看一眼江帆就默默地低下了头,她知道,江帆这一夜肯定没睡好,因为他眼窝深陷,尽管已经洗漱过,但下巴处冒出的话茬还没来得及刮掉,人显得有些憔悴。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张华依然担心江帆,也许,她心中早就植下了某种情愫,是不能随着时间而抹掉的。 她知道,江帆是在为妻子担心,为胎儿们担心,尽管这是寻常夫妻间该有的担心,但是不知为什么,却深深地刺痛了她,因为,她注定和这些失之交臂…… 她跟在肖爱国后面进了屋,江帆请他们坐下,说道:“我去叫她,刚才她醒了一下,又睡着了,这几天把她累坏了。”说着,他就走进了卧室。 江帆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提前叫醒妻子,他心疼妻子的辛苦,只想着让她多睡一会,这种浓浓的夫妻情,让人艳羡又嫉妒。 此时的张华,都能听见来自心底的叹息声。 江帆来到卧室,他撩开被子,再次看了看丁一的双脚,他在她白皙的脚面上按了一下,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她脚面上的水肿消褪了很多,就是不知以后情况如何。 丁一被他鼓捣醒了,她双手护住肚子,小心地侧了侧身子,缩回脚,懒洋洋地问道:“还肿吗?” 江帆笑着说:“睡了一宿倒没睡糊涂,还知道问肿没肿?” 丁一说:“你夜里看我脚看了几次?” 江帆说:“我还以为你睡得很死呢,这呼噜都史无前例地打开了,怎么还知道我起来看你的脚了?” 丁一说:“我既然睡得那么死,当然不知道了,那是我猜的。” 江帆走到她头前,坐在床边,说道:“起床吧,我让老肖把张华叫来了,给你量血压,江燕说如果血压不高,就没有问题,孕妇出现水肿也是妊娠期间很普遍的表现,但如果血压高,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丁一听到他说张华来了,并且是来给她量血压,就把脑袋扎在枕头里,垂下眼帘不吭声了。 江帆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还放不下曾经的事,就温柔地低声说道:“因为太早,只能叫她来,再有,我必须在头上班之前,确认你到底有没有事,不然我心里不踏实,来,起床吧,量完血压后你再接着睡。” 其实丁一不是一个放不下恩怨的人,实在是草原那一夜太过惊心动魄、刻骨铭心了,想想那黑风天,漫漫草原,一望无际,连个人影都没有,如果那头狼不是已经吃饱,那情况该会如何……想到这里,她不由打个寒战。 江帆感觉到了她的战栗,他忽然就后悔自己让张华来了,张华,是跟草原那个恐怖的夜晚连在一起的,那是丁一内心最惊怵、最深刻的记忆,她怎会忘记? 想到这里,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说:“对不起,我只想我自己了,忘了你的感受,这样,我让老肖他们先回来,我马上去去找部队诊所的大夫,不过那要等到上班后了。” 丁一看着丈夫,从他的眼里看出,这一夜他没有休息好,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心,为肚子里的孩子们担心,才把张华找来,想到这里,她伸出手放在丈夫的大手里,微微一笑,说道:“别了,既然他们来了,就量吧。” 江帆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就抱她起来,说道:“我去给你拿一身厚一点的睡衣来。” 江帆说着,扶丁一坐稳,就从柜子里给她拿出一套厚绒睡衣,帮她穿上,又给她穿上袜子,拿过拖鞋,帮助她整理好头发后,才扶她出来。 看到一个堂堂的地级市委书记,照顾妻子居然是这么无微不至,张华再次在心底发出感慨。 丁一从卧室走出来,她看着张华,冲她淡淡笑了一下,礼貌地说道:“麻烦你了。” 张华听丁一这么说,就赶忙笑着回答:“没什么,这是我的荣幸。” 尽管丁一没来得及洗漱打扮,但是当她来到客厅里,沐浴在早晨的阳光里,是那样的天生丽质,那美丽的容颜、那清丽干净的皮肤,就连她晨起的那份慵懒都显得那么楚楚动人,虽然怀孕让她的身体走了型,但却平添了一抹母性的雍容和优雅,难怪江帆对她难舍难弃…… 江帆扶丁一坐在餐桌上,这样方便张华量血压。 面对丁一,想想她听到江帆跟她讲得他们之间的故事,想想草原那个恐怖的黑夜,不知为什么,张华倒一时紧张起来,最初得知袁其仆决定要阆诸部队的家属楼时。 一想到将来会跟丁一做邻居,不知为什么,张华内心里就有些心虚,从男人的角度来讲,也许江帆和袁其仆早就将这些陈年旧事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他们的心胸都是光明磊落的,何况,他们都是干大事的人,不会在这种事上浪费脑筋的。 但是张华会,每当她在电视里看到丁一,都会有这种心虚的表现,所以在装修新房子的时候,她都刻意避开丁一,好在江帆和丁一并没有搬到新房里来,他们仍然住在军区办公大院的房子了。 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张华打开血压仪的手有些微微地抖动,她长出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戴上听诊器,认真地、反复地给丁一测量了三次,最后摘下听诊器,对江帆说道:“目前不高,正常。” 江帆如释重负,立刻松了一口气,他跟肖爱国和张华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昨天晚上吓死我了,一夜没睡好,半夜就给我妹妹打电话,我妹妹说让早晨先量量血压,如果血压不高就没事,如果血压高的话马上就把人给她送过去。” 肖爱国也高兴地说道:“这下您可以放心了。” 张华又看看丁一的脚,说道:“目前脚不算肿,怀孕期间别太累,别久站,久坐,适当活动活动。” 丁一看着她,明净的目光里,看不出她的厌恶和憎恨,她仍然是淡淡地说道:“谢谢你。” 张华松了一口气,说:“不用谢。” 江帆说:“张医生啊,这台血压仪你就别拿回去了,放这儿吧。” 张华说:“你会量?” 江帆说:“我不会,但是你可以教我。” 张华高兴地说:“行,我们拿肖秘书长做教材。” 于是,张华便让肖爱国坐下来,教江帆怎么操作,怎么听血压仪的声音。江帆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并且又给丁一和肖爱国分列量了一次血压,准确无误。 张华将血压仪的盒子盖好,轻松地说:“好了,你这么快就学会了,我回去后可以打辞职报告了。” 江帆和肖爱国都笑了,肖爱国说:“江书记,那我就送张医生回去。” 江帆点点头。 张华跟丁一和江帆告别。 临出门的时候,丁一突然说道:“等等。”她一转身,就从桌上拿起张华的血压仪,说道:“这个你拿回去吧。” 张华没有接,她不解地看着江帆。 不等江帆说话,丁一又说:“我用不着这个,再说了公家的东西怎么好随意送人,你回去后不好交代。” 张华再次把目光投向江帆。 江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故意咳嗽了几下,跟张华说道:“也好,拿走吧,等需要的时候再给你打电话。” 张华看着丁一,丁一的表情平静,但是在这平静中,分明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这种冷淡,从她一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尽管丁一没有刻意表现出冷淡,但也没表现出热情,无论微笑还是眼神,都出于礼貌和教养,看得出,她是不喜欢自己的。 张华有些羞愧,想想自己刚才还热心地教江帆量血压,而且还和他开玩笑,现在看着丁一平静而疏冷的表情,就感到自己有些无地自容,她的脸微微红了,接过血压仪,说了声:“那好吧。”转身就走到了肖爱国的前头。 江帆送出他们两步,看着肖爱国将走廊门关上后,就转回身,丁一在洗漱间正在刷牙,江帆没说什么,拿起电话就给江燕打了过去。 江燕得知丁一血压不高,且脚面已经落肿,就安慰了哥哥两句挂了电话。 江帆放下电话,来到洗漱间,见丁一扬着胳膊梳头有点费劲,就过来帮她梳头。 丁一低垂着眼皮没有看他。 江帆知道她看见张华有些不爽,就说道:“好了,别生气了,我也是太着急才把她找来,没考虑你的感受。” 丁一抬起眼,从镜里看着他,目不转睛,而且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100 不能释怀 江帆见她表情冷淡地看着自己,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的确有些欠考虑,勾起了她的痛,就歉意地从后面抱住她,哄着她说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大可放宽心,相信你的男人。而且,她现在跟了袁主任,马上要结婚了,这个问题你不是不知道。” 丁一对江帆说的这些不感兴趣,她仍然不动声色地看着江帆,表情依然不冷不热,半天才说道:“江帆,我只在这里住,不想去那个新房去住,永远都不想。” 江帆一愣,看来,张华的确是她永远的痛,就柔声地说道:“好的,我们原来不是也这样说的吗?” 丁一转过身,面对着他站着,说道:“原来说的是暂时,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是永远!” 江帆赶忙陪着笑,说道:“好,好,好,永远都不去住,让爸妈来住,我们还住在这里,我也不想搬过去住,这里清静,将来孩子学习也清静。” 丁一重重地看了他一眼,表情冷漠地从他身边绕过,走出洗漱间。 江帆看着镜子的自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刚才的确太过着急,没考虑这么多,只想尽快知道丁一的血压高不高,完全没有顾及到丁一的感受。 但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而且张华和袁主任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没想到丁一还是无法做到完全释然。 他冲着镜中的自己,自嘲地说道:“你啊,活该,自作自受!” 有了这一小插曲,整个早上,江帆都陪着小心,唯恐丁一生气动了胎气,他走出洗漱间后,看了看表,还有一些时间,就开始给丁一和自己准备早餐,他热好两杯牛奶,给丁一的这杯加了一点蜂蜜,最近他发现丁一喜欢喝蜂蜜牛奶。打开冰箱,才发现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了。 江帆冲着客厅说道:“面包没有了,我去食堂看看有什么吃的。” 没听见丁一回答,他就走出厨房,见丁一没在客厅,就走进了卧室,发现丁一挺着大肚子,站在床边,举着录音笔在听录音。 江帆笑了,说道:“怎么样,能听出是你自己的呼噜声吗?如果我不给你录下来,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能打呼噜。” 丁一放下录音笔,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怎么能打呼噜,太奇怪了,你要是不给我录下来,打死我也不相信还有这个毛病。” “你不是睡得太死,是太累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可不许你这样不管不顾了。” 丁一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说道:“以后也没这样的活了。” “家庭生活中总是有些意想不到的活儿的,以后必须注意!我去食堂看看有什么。” 丁一说:“厨房里有豆沙包,是爸爸和乔姨送来的,热热就可以了,不要去食堂了。” 江帆一听,又回到厨房,一个袋子里找到了豆沙包,他立刻将豆沙包封好,放进微波炉,丁一过来,端出两个小蝶,里面是酸黄瓜和腐乳,她说:“这两天太忙,冰箱里空了,今天要抽时间去趟超市了……” 不等她说完,江帆赶忙制止住:“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去超市买东西,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好好在家休息,少走路,少活动,绝不能让脚肿起来。” 丁一看着他,脸上这才露出了微笑,江帆在乎她,在乎她肚子的里的孩子们,这一点,毋需置疑。 江帆吃完早点,对着还在细嚼慢咽的丁一再次嘱咐道:“记住,你今天甚至未来几天的任务就是休息休息在休息!” 尽管江帆千叮咛万嘱咐,搬完家,丁一也没得休息,台里举办基层电视新闻讲习班,丁一有授课任务,所以她不得不挺着大肚子去台里的会议室讲课。 汪军有心想减少丁一的课,但是这些来自基层的广播电视从业者们,喜欢听丁一的讲课,都说丁一课讲得实在、解渴。丁一讲的内容,都是书本知识和自己在实际工作中遇到的问题相结合,有些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比如冬天如何让摄像机从室外到室内迅速适应温度的变化,镜头不起雾,这个问题完全是她在亢州的时候,自己屡试不爽的土办法,这个办法书本上是没有的,但却是每个记者都会遇到的问题。她经验丰富,又是广播电视新闻学的硕士研究生,自然会比别人讲得生动、实在。 尽管是坐着讲课,但丁一的双腿仍然有些胀痛。这天下午,丁一完成了本次讲习班的最后一堂课,她刚要走出教室,就被几个学员拦住了,大家纷纷要求跟她合影,让她签名并且留下她的联系方式,丁一很耐心地给这些人签名,她没有犹豫,留下了自己真实的手机号码,因为她觉得,这些来自基层的新闻工作者们,是掌握第一手新闻素材的人,这些人,分散在阆诸各个市县,将来就是一笔难得的资源。 大家找丁一签名合影如此踊跃,其中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因素,那就是她是市委书记江帆的夫人。 阳新县和宿庆市的几名学员一直在外围等着,其中阳新县一个记者跟丁一有过合作,他见丁一跟大家合完照后,走到丁一跟前说:“丁主播,我们两个地方的学员推举我为代表,让我邀请您和台领导,能不能请你跟我们吃顿晚饭?” 丁一笑了,说道:“我不是不想跟你们吃饭,你们看我这个样子……” 丁一说着,就看了看自己的脚下。 这时学员们才发现丁一双脚穿着的居然是一双深颜色的包脚的棉拖鞋,明显看出粉色袜子包裹下的粗壮的脚踝。 “这……”那个自称是学员代表的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时,汪军和岳素芬进来了,他说:“丁主任两个多小时的课,能坚持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她的双脚都是肿的,想请她吃饭的,先记账,以后你们来台里送稿的时候再请不晚。” 那个学员代表说:“那丁主播不能去,我们是不是能请到汪台长和岳台长?” 丁一赶忙说道:“对对对,汪台和岳台没事,他们可以与你们同乐,半年以后,我再参加你们的聚会。” 岳素芬一听,伸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说道:“你这丫头,我是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你,怎么倒把我给出卖了?” 丁一笑了,说道:“难道岳台长要拒绝与民同乐吗?” 岳素芬看了一眼大家,就酸酸地说:“这些学员是请你的,人家是想跟丁主播吃饭。” 那个学员代表赶忙说道:“不是的,我们感觉丁主播身体不大方便,希望比较渺茫,是想通过她再请到台领导,因为咱们市台对我们比较照顾,尤其是我们阳新,这一年发了不少的稿件,我们魏书记经常说,五色海能有今天,多亏了市台对我们的支持,今天,也算我们表达一下谢意吧。” 丁一调皮地看着岳素芬,说道:“就是,岳台长和汪台长不要冷了大家的心呦——” 不等岳素芬说话,汪军说:“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只要你们这些基层电视台以后多多给咱们市台提供优质的电视新闻稿件,就是对我们最好的答谢,再说时间不早了,各位还要赶回去,这样的讲习班我们以后还会多办,丁主播太累了,你们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马上要把她送回去。就此散了,你们也赶早回家吧。” 那些学员见汪军态度坚决,就不好再坚持了,跟他们三人告别后走了。 其实汪军他们都知道,这些学员请客,无非是将来能提高采稿率,多上他们的新闻稿件,即便真的请,台里也不能让这些基层学员自己掏腰包的。 送走学员们后,岳素芬说:“小丁,汪台让我上来给你当保镖,他继续当司机,我们现在送你回去,这几天你太累了。” 这时,郎法迁也进来了,他看见丁一后就大声打招呼:“小丁,辛苦了!” 丁一也故意大声说道:“为人民服务!” “哈哈。” 郎法迁大声笑了,说道:“你们大家发现没有,小丁自从成为准妈妈后,变得幽默开朗多了。” 岳素芬看着郎法迁,目光里就有一种特别的温柔,她嗔怪道:“局长这话有毛病,您的意思是说小丁以前不开朗、不幽默?” 郎法迁说:“你呀,就别咬文嚼字了,快送小丁回去休息吧,她太辛苦了,这是我的真心话。” “这个讲习班主要是讲电视新闻的采写和摄像,小丁当然会辛苦,汪台的课都比小丁少两节呢。”岳素芬看着丁一说道。 丁一听出来了,就赶紧说道:“等过几天的播音主持课岳姐就要唱主角了。” 岳素芬说:“我唱主角,你仍然跑不掉,主持也有你的课。” 丁一说:“我配合您就是啦——” 这时,丁一的电话响了,岳素芬说:“得,一定是书记大人不放心了。” 郎法迁说:“江书记今天是不是去省里开两会去了?” 丁一点点头,她掏出电话,一看是舒晴,舒晴早就想请丁一去巴蜀人家品尝她喜欢吃的酸汤鱼,今天彭长宜也去省里开会去了,他们没有了约束,但是丁一因为下午有讲课的任务,就跟舒晴定好晚上再去吃。 101 有人不放心 丁一举着电话,来到外面的走廊,接通了舒晴的电话。 舒晴问道:“下课了吗?” 丁一说:“是的,刚下课。” “好,我们马上去接你,五分钟后下楼。” 丁一问道:“还有谁?” “顾师傅。” 丁一笑了,说道:“听你这口气,我还以为是你的新车到了呢。怎么,顾师傅没跟他们去省里开会吗?” 舒晴笑着说道:“是有人不放心咱俩,故意把他留下来的。” 舒晴这样说,丁一就明白了,肯定是彭长宜跟江帆坐一个车走的,故意留下老顾,以备丁一和舒晴有事时用。 舒晴的专车还没有到,要到三四个月后才能提到现车,她现在有时间就跟老顾练车,每周还有固定的时间去驾校学车,这是彭长宜对她的要求,即便单位给配司机,自己也必需要学会开车。 丁一说:“好的,我马上下去。” 挂了舒晴的电话,丁一走进讲室,说道:“局长台长们,我不用你们送了,朋友来接我,我收拾一下马上就要下去了。” 郎法迁说:“别走啊,我之所以上来就是考虑到江书记不在家,想请你们吃晚饭的。” 丁一看了看岳素芬和汪军,说:“你们去吧,这顿饭我和朋友上午就约好了。” 汪军看了看丁一的脚,说道:“你行吗?” 丁一点点头,说:“我们也不会耽搁,吃完饭就回家,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还有台长,如果有事尽管叫我,那个……如果……没事的话我就……” 不等丁一说完,郎法迁就大笑着说:“看小丁说话都吞吞吐吐的,看来我不该在这。” 丁一不还意思地说:“不是,是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汪军说:“别说了,我明白。” 岳素芬也说:“我也明白了,你目前的任务是给我们伟大的江书记孕育后代,台里就是对你有些照顾也是应该的,况且你也没怎么耽误工作。” 郎法迁说:“听小岳这么说,弄得我倒没得说了,汪台长,全力给小丁开绿灯,台里有事少找她,多照顾。那个小丁,既然你有事,那我改天再请你们,我也走了。” 汪军看着郎法迁说:“嘿,不带这样的,小丁有事我们晚上没事呀?” “就是,小丁有事我们没事。”岳素芬重复了一遍汪军的话。 郎法迁说:“小丁,看到了吧?” 小丁说:“那就让两位台长替我多吃点。” 郎法迁笑着指着他们说:“我说你们仨还真是沆瀣一气啊?” 汪军说:“别忘了,您可是从我们中间走出去的人——” “哈哈。” 大家都笑了。 丁一回到办公室,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才下楼,站在单位的高台阶前,往下望望,她对这个台阶非常发憷,自从她从台阶上跌落摔伤后,每每下台阶都心有所忌,怀孕后更是如此,一点都不敢马虎。 所以每次她都是出奇地小心,她知道自己身上担的干系,顾不上形象,特意穿了一双棉拖出来,这个棉拖是爸爸特地从早市上给她买来的,防滑底,柔软,舒适,她的脚最近又有些水肿,这个包脚的棉拖鞋足够肥大。 她极其小心地下了台阶,来到平地上,她才松了一口气,摸摸脑门,才发现自己紧张得出了汗。她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台阶,尽管自从她摔伤后,台阶的正中镶嵌上了地毯,但这台阶的高度和陡峭程度,足以让丁一望而生畏了。 她刚走出大门,就看见舒晴开着彭长宜那辆老式的白色厢式旅行车过来了,看见丁一后,她早就降下车窗,冲丁一按喇叭,然后停在丁一的跟前。 舒晴冲丁一挥了一下手,说道:“小丁,上车。” 丁一站着不动。 舒晴说:“怎么了,不敢坐我开的车呀?” 丁一说:“我要先运足勇气再上你的车。不过现在正好是下班高峰,我看你就别吓唬我了。” “哈哈.”舒晴笑了,说道:“刚才顾师傅还说呢,小丁肯定不敢坐你的车,你还真是不敢啊!” 丁一说:“我不是不敢,是不想跟着你心惊肉跳,我还想晚饭多吃点,吃了下去顺畅点。” “哈哈,你这语言风格真像你们科长啊!就会损人。” 丁一也笑了,说道:“那是英雄所见略同。” 老顾这时推门下了车,来到驾驶室门前,跟舒晴说道:“小丁说得有道理,这会车多人多。” “那好吧。”舒晴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驾驶室,跟丁一坐在后排座位上。 老顾调整后座位,挂上档位后,一摸手刹就说道:“你没有拉手刹。” “是吗?”舒晴赶忙歪头看着手刹的位置,说道:“这个不怪我,都怪小丁。” 丁一笑了,说道:“干嘛怪我?” 舒晴说:“你说你都快当妈妈了,从电视台门口走出来还是这么美丽、精彩,我眼睛就直了,所以停车后就忘了拉手刹了。” “哈哈。” 她的话把丁一和老顾都逗笑了。 老顾说:“开车绝对不能分神,就是前面过来一个天仙,也要知道刹车在哪儿。” 舒晴说:“干嘛要知道刹车在哪儿?” 老顾说:“不知道刹车在哪儿不就冲上去了?” “哈哈。”丁一笑着说:“我看啊,你这车还是别学了,就连我这车盲都知道刹车在哪儿的意思,你还好意思做顾师傅的徒弟,我看呀,以后你就跟外人说,是跟驾校学的。” 舒晴说:“你以为我不是这么说的?我哪敢跟外人说是跟顾师傅学的呀,上次江书记见着我,说,小舒,跟长宜学开车学得怎么样了?你猜人家怎么说?” “怎么说?” “人家说,我才懒得教她呢,太笨,有辱我的智商,在驾校学呢。” “哈哈。”丁一大笑。 舒晴说:“你说也奇怪了,他在旁边,我只要往驾驶座上这么一坐,手脚就开始哆嗦紧张,不是忘了松手刹就是忘了挂档,紧张得要命,不敢开,甚至连油门都不敢踩,那天我在宾馆的院里练起步停车,前面有个运送被褥的服务员推着车,我就鸣了一下喇叭,你猜他说我什么?” 丁一对她的话产生了好奇,问道:“什么?” “他说,离着八百里地,你按哪门子喇叭,唯恐人家不知道你在练车?” “哈哈。” 她的话,把老顾和丁一都逗笑了。 舒晴继续说:“他说,不能随便按喇叭,离着远你给前面的人喇叭让人家讨厌,要是离着近了按喇叭会吓行人一大跳,尤其是老年人,还有可能引发心脏病,我想了想就问道,那这个喇叭什么时候按?他坐在旁边不说话,我看了他一眼,人家早就装出一幅不屑理我的样子,扭头看窗外的风景了。打那以后,我就暗暗下决心,以后绝不在他面前开车,绝不用他当教练,后来有几次我们俩外出,他都让我练练手,我坚决不练!我说,我开车刺激你,也刺激我自己,所以不练。他说,我闭嘴不说话,我说你闭嘴不说话也不行,你脸上还有表情。所以,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在他跟前开过车。” “哈哈。”丁一笑着说:“你在我眼里已经非常棒了!” “可是在你们科长眼里我就是一个笨蛋。” “哈哈,那是他太聪明了,我记得在亢州的时候,他开过摩托车、两轮的,三轮的,开过单位的各种车,似乎么见他跟谁学过。” 老顾说:“这是真的,开始我拉着他们下乡搞计划生育,等要回单位了,我发现他坐进驾驶室了,跟我要过钥匙就开,我说这个车跟摩托车不一样,他说,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人开吗?噎得我就不敢说话了。别说是车了,就是坦克他都敢开,在亢州跟部队搞军民共建,他看见战士开着坦克,就想上去试试,结果那次可是受罪了。” “受什么罪?”舒晴问道。 老顾说:“他的个子太高,进去后,一人占两个人的位置不说,里面还特别热,那种老式坦克里面没有空调设施,人窝在里面,就跟蒸笼一样,但是他好玩,开着坦克玩了半个多小时,等过足瘾出来的时候,两条腿都站不稳了,人就跟虚脱一样,而且屁股被颠得疼了十来天,现在我保证,就是倒找钱他也不开坦克过瘾了。” 丁一说:“我估计,有可能的话,他连飞机都敢开。” 这时,舒晴的电话响了,舒晴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她一边说着,一边接通了电话。 电话果然是彭长宜打来的,他们刚散会,正在去餐厅的路上,舒晴跟彭长宜说她和小丁也正在去吃酸汤鱼的路上。彭长宜笑着嘱咐她,少吃点,别露怯,别跟八辈子没吃过一样,说完就挂了电话。 舒晴对着电话轻声说了一句:“讨厌——” 丁一笑了,说道:“怎么了?” 舒晴说:“他嘱咐我,少吃点,别露怯,别跟八辈子没吃过一样,都怪我上次吃得太多了,回到家后坐不住躺不下。” “哈哈。”丁一大笑。 102 意外相遇 舒晴笑着说:“你别笑我,自从我上次去巴蜀人家后,一直还想尽情地去吃一回,为什么后来没去,就是不想让他跟我去,今天终于机会来了,我早上就开始预谋,趁他们俩个都不在家,约你去吃,谁知你中午没空?不瞒你说,就为了咱们晚上这顿饭,我中午都没怎么吃。” “哈哈。”丁一笑着打量舒晴,说道:“我看你现在跟我最初一样了,想吃,就必须吃上,我现在好多了,想吃什么不是那么难以控制了。” 舒晴说:“你刚才走出来的时候,我观察你,只是身体有了变化,脸上还好,没什么变化,只是稍微圆润了一些,一点都没长肉,你看我,都成包子了。老彭说这样下去可了不得,吃的东西都让你吸收了,将来生出的孩子又瘦又小,你倒变成大水缸了!” “哈哈。” 两个女孩子间的说笑,把老顾也逗得大笑。 夜色,渐渐弥漫了天际,她们下了车,丁一看了一眼上面的霓虹灯,说道:“这个巴蜀人家我还真没来过。” 舒晴说:“新开张不久,我和老彭吃过一次,这里的酸汤鱼非常非常好吃!” 丁一说:“是不是也有水煮鱼?” “当然,这是川菜馆。” 丁一说:“那好,咱们要两道鱼,我现在想吃辣的,剩下的让顾师傅点。” 老顾锁上车,笑着说:“咱们还没进饭店,两道鱼点好了,我如果再要菜的话就要个清蒸鱼吧。” “哈哈。” 丁一和舒晴都被老顾逗笑了。 还没进饭店,她们的笑声就惊动了里面的老板徐秀娟,徐秀娟一看是丁一,她撂下手里的计算器,赶紧跑到门口,下了台阶,冲丁一伸出手,说道:“天哪,小丁,怎么是你?” 丁一一看,这个老板她认识,是袁茵太太团的成员徐秀娟。她把手递给徐秀娟,说道:“徐姐,你……” 徐秀娟说:“这是我开的店,刚开不久,有三个多月了,袁姐她们几个来过,听说你怀孕了,不经常出来了。” 丁一想起来,前些日子,袁茵的确给她打过电话,说徐秀娟开了一家饭店,只是那个时候丁一正和父亲一起住院,她推脱说自己目前不在阆诸,在北京的家。 丁一打量着这家饭店,装修很讲究,她说:“徐姐,恭喜你,终于不肯躲在姐夫背后当全职太太出来当老板了!” 徐秀娟说:“孩子上学走了以后,天天打麻将,打烦了,也打腻了,这冬天不像夏天,夏天袁姐还可以带着大家到田里种种菜什么的,冬天只能窝在家里,所以更觉得无所事事,正好家里这段应酬也多了起来,就开了这么一家店,一是方便自家应酬,二是给我找点事,省得我在家闲得一愣一愣的。” 丁一说:“不错,不错。对了,徐姐,这位是我的一个好姐妹。”丁一没有说出舒晴的名字。 哪知徐秀娟却说:“我认识,彭市长的夫人,上次来过。” 丁一看了一眼舒晴,冲她做了个鬼脸。 舒晴笑了,伸手跟徐秀娟握了一下,说道:“徐老板你去忙吧,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坐就行。” 徐秀娟说:“你们是我的贵客,哪能随便找地方坐?来,我领你们去楼上大房间坐。” 领班说:“大房间定出去了,是姐夫……” “怎么又是他,别理他,小丁是我尊贵的客人,比他那些狐朋狗友尊贵得多了,大房间我占了。” 舒晴想起了上次的牡丹厅,就说道:“不了,我们上楼不方便,就在楼下的小雅间就行了,就我们三人,去楼上太浪费。” 徐秀娟看了看丁一,说道:“也是啊,你的月份不大,肚子挺大,几天不见,身子都这么累了,那好吧,上楼不方便的话那就在楼下吧。对了,小丁,你是不是怀了双胞胎,怎么肚子这么大?” 丁一笑了笑,说道:“徐姐,你快去招呼客人去吧,别管我们了。” 丁一说着,就从徐秀娟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把她推开。舒晴趁机挽过丁一的胳膊就往里面小雅间的方向走,老顾早就走到了前头。 徐秀娟怎么肯放过跟丁一交流的机会,她急急忙忙就跟了进来,她说:“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点菜。” 丁一怪嗔地说:“徐姐,你快去忙你的吧,我们就三个人,好说,你赶紧去照顾生意,你在这我会吃不踏实的。” 徐秀娟笑了,说道:“你还怕我给你数牙啊?哈哈,好,我走。”她转身跟领班说道:“派两人专门照顾这桌,女士喜欢清静,对门的两个包厢尽量不要安排人了,不然太吵。小丁,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今天徐姐请客,早就想请你,你都没时间来,我们这里的特色就是麻辣,不辣的菜也有……” 丁一站起来,继续将徐秀娟往出推,边推边说:“不用你操心了,你赶紧去忙吧……” 丁一平时不喜欢跟江帆出来吃饭,就是因为他走到哪儿都会被人认出,吃顿饭费许多话,有时饭桌的时间还会成为他跟人谈工作的时间,这一点对于喜欢清静、喜欢独享两人进餐的丁一来说,一直都不适应。所以,今天她对舒晴说的酸汤鱼也抱有很大的食欲,唯恐徐秀娟在跟前磨叽,冲淡了她们的兴致。 丁一把徐秀娟推走后,舒晴就开始点菜:“水煮鱼、酸汤鱼,清蒸鱼……” 老顾连忙说:“不要、不要,我那是跟你们俩开玩笑的。” 舒晴说:“那您也要点个菜。” 老顾见她们俩果真点了两道鱼,就笑着说:“这样吧,我也来一个洋气点的菜,蒜烧西蓝花。” 舒晴说:“您再点一个,咱们凑个双。” 老顾说:“那两道鱼就是两大盆,不是盘,咱们吃不了的。” 丁一知道老顾点的西蓝花也是针对两盆鱼来的,其实也是给她们点的,就说:“顾师傅,你再点一个吧。” 老顾想起她们两个都喜欢吃土豆,就说:“那就再点个干锅土豆片,正宗的川菜代表。” 舒晴说:“对对对,这个菜是我的大爱!” 丁一笑了,说:“我看啊,这里的菜都是你的大爱。” 舒晴笑了,说道:“中午几乎没吃,连家都没回,食堂的饭贼——难吃,我就吃了几块饼干,等着晚上酸汤鱼。” 丁一说:“你又是酸的又是辣的,将来能生个什么?” 舒晴说:“我妈说了,酸儿辣女没有科学依据,她曾经的助理也是女的,天天摁着青杏啃,最后生出个女儿。” “哈哈哈。” 丁一开心地大笑。 舒晴又说:“我不但想吃酸的,还想吃辣的,也想吃腥的,那你说我将来能生什么?” 听舒晴这样说,丁一想起了上次舒晴给她的小鱼,说道:“上次那个小鱼太好吃了,江帆都没舍得尝尝,只闻了闻味儿,后来有一段乔姨和爸爸天天去早市,也没发现卖这种小鱼的。科长真是太有心了,大冬天的给你搞到了小鱼。” “他说了,可遇不可求,原来我在亢州挂职的时候,跟着他们去吃过,所以那天就突然想吃这种尾巴挨着眼的小鱼了。” 老顾说:“你们哪里光吃的是小鱼,连鱼篓也吃了。直到现在,那个鱼篓还在我车上呢。” “啊?真的呀?”丁一问道。 “那还有假,那个打鱼的老人心眼好,怕小鱼到家不新鲜了,连鱼篓也松咱们了,有一次我们开车往那边去,特地绕道去那个河边,也没碰到老人。” 舒晴说:“老彭不是说来年开春你们再去吗?那个时候老人家肯定会经常出来打鱼的。” 丁一嬉笑着说:“好,可以再要点来。” “再要点?小丁也没见,要这点小鱼费了多大的劲,多少钱人家都不给,要不是彭市长说家有孕妇害喜,老人还不给呢,就这,连挖苦带损的,说了好多让人下不来台的话呢。当时我跟小梁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舒晴认真地说:“是啊?” “那还能有假,不信你去问小梁?这就说明你们娘俩在彭市长心目中的位置。” 小丁看着老顾,笑了,她跟舒晴说道:“以后还是少提这样高难度的要求吧。” 舒晴说:“是啊,以后再也不提了,馋了,我就酸汤鱼。小丁,我现在真的变吃货了,那天来这,真的把老彭吃傻了。” 丁一说:“能吃当然好,将来孩子肯定壮。” 老顾说:“情有可原,你们都是一张嘴两人吃,小丁还是三人……” “顾师傅……”丁一打断了老顾的话,不让他说下去。 老顾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笑了。 女领班显然没有意识到丁一的意思,她在旁边问道:“各位喝点什么?” 丁一说:“我们喝白开水,你要沏的话,就给这位先生沏一杯茶,我这里有茶叶。”说着,从包里掏出一袋茶叶,放在桌上,又说道:“这样吧,你给我们拿过一只开水壶就可以了。” 舒晴征求丁一的意见,说:“我们喝热豆浆吧?” 丁一想了想说:“也行。” 女领班转身走了出去。 老顾说:“我去拿开水。” 舒晴说:“一会服务员就给送过来了。” 老顾说:“她们拿我不放心。” 舒晴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放心,就随他去了。 103 飞来横祸 舒晴回过头问道:“小丁,你的课讲完了吗? 丁一说:“讲完了,但过几天还会办班,是播音主持班,估计还会有我的课,不过就很少了,也就是一两节吧。” “就你一人讲吗?” “不是,台长,副台长,还是台里的好多业务骨干,都讲,我有幸算业务骨干吧,就连我们局长都上台讲课呢。” “那还行,讲的人越多,你就不会太辛苦。” 丁一笑了,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部,小声说:“你的肚子也很明显了。” 舒晴说:“最近显得,原来根本就不显,连我们单位的人都看出来了,不过跟你同期比,不如你大。” “哈哈。”丁一突然想起江帆说的一枪打俩的话,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老顾进来了,拿来了自己的水杯,开始自己沏水。 这时,服务员给他们端上了热豆浆,两人各自倒了一大杯,丁一又舀了一大勺白糖放里面,然后又给舒晴舀了一大勺白糖。 也可能是下午说了太多的话,丁一很快就将一大杯豆浆喝干了,老顾又给她倒了一杯,说道:“少喝点豆浆吧,涨腹,你们点了那么多的菜。” 舒晴说:“您放心,我们现在是五个人吃,肯定能吃完,不吃完不走。” 老顾低头笑了。 正说着,他们点的菜陆续上来了,最后上的是两道鱼,别说里面的东西有多少,就是那两大瓷盆往桌上一放,就惊住了丁一,她目瞪口呆地说道:“这么大?” “你没吃过吗?” 丁一说:“吃过是吃过,但是没见过这么大盆的。” 老顾说:“老板认识你们,给的多。” 丁一说:“也许吧,反正我在别处吃过酸汤鱼和水煮鱼,但是没这么大盆,这下完了,咱们肯定吃不了。” 旁边的女领班说:“这是我们老板特别吩咐过,是主厨亲自下手做的,料足,实在。” “谢谢你们老板。”丁一说道。 这时,一个女服务员又端进一盘水果沙拉,说道:“这是老板送你们的。” 她们再次对老板的关照表示感谢。 等领班和服务员都出去后,老顾说:“眼大肚子小了吧。” 丁一和舒晴望着桌上两个菜两道鱼,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 舒晴把筷子递给丁一,语气坚定地说道:“来,我们开始战斗,争取全部消灭。” 老顾看着她们,暗暗笑了一下,心想,无论他们怎么战斗,也是吃不完。他要了一碗米饭,陪着他们吃了会,然后就端着杯子就出去了,她们两个女孩子之间的话题,离不开肚子里的胎儿,他坐在旁边也插不上话,就围着饭店溜达了一圈,想趁老板娘不在的空儿把账结了,他料定这两个人不会再吃别的了。 怎奈,老板娘一直不离吧台,看见老顾过来,赶紧从里面拿出一盒中华烟塞到老顾手里,老顾怎么也不要,再三跟他说自己不抽烟,但是耐不住徐秀娟的热情,大庭广众之下,老顾也不好跟她推脱,就收下了。他来到车里,发动着车,听着音乐,耐心地等着她们。 老顾的车子正好斜对着饭店门口,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吧台。这时,他看见老板娘不在吧台了,就赶忙下了车,走进饭店,来到吧台掏出钱就去结账。旁边一位收银员见他来结那个小雅间的饭费,就说道:“我们老板说那桌免单。” 老顾说:“那不行,我们以后要经常来的,如果这次免单的话,是不是下次你们就不欢迎我们来了。” 收银员说:“那怎么可能,你们是贵客,哪能不欢迎你们?” 老顾说:“那就赶紧把账结了,我们只有吃饭给钱,下次才能来着硬气,你是老板信任的员工,什么事要多为老板考虑,快点,我还有事。” 老顾怕耽搁久了,徐秀娟回来,不然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收银员想想老顾说的也对,再说,有人结账,干嘛要免单,打个折就是了,她就说道:“行,结就结吧。我做主,给您按会员待遇打个折吧。” “好,谢谢。” 收银员将零钱找给老顾,老顾拿过找回的零钱就又回车里了。 尽管现在节气已经快出正月了,但夜间的气温仍然是零下五六度,外面依然是滴水成冰。 这时,老顾就看到饭店指挥停车的那个保安,拿着一个滴水的拖布,来来回回地擦着台阶,他就想,大晚上的,用湿拖布擦台阶,一会就得冻一层冰,台阶就会很滑。 想到这里,老顾就下了车,走到台阶旁,说:“你用湿拖布擦台阶,还不得结冰啊?” 保安没好气地说道:“老板让擦就擦呗,他说要保持门口的清洁。大晚上的,也许我眼神不好,我看不出门口怎么不干净了,这个台阶上的大理石,都能当镜子照了。” 老顾说:“你别擦了,结冰后客人出来就打滑的。” 保安看都没看老顾一眼,就说道:“是你给我开工资还是老板给我开工资?你要是不给我开工资就少管闲事。” 老顾见这个人有点愣,就不再说什么了,外面很冷,他穿的不多,就又回到车里,心想呆会她们俩出来记着提醒她们就是了。 过了一会,丁一和舒晴一边往脖子上裹围巾一边就走了出来,还有这家饭店的老板娘。老板娘热心跟她们说着话,舒晴就往吧台走去,被老板娘扯了过来,就听吧台的收银员说了一句什么,老板娘立刻指着收银员训斥了几句。 老顾笑了。他连忙坐起来,握着手动杆,将座椅的靠背竖立起来,然后开门下车,他想告诉她们小心台阶。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就见舒晴首先下了台阶,她的脚刚一着地,就是一个出溜,眼看就要摔倒,丁一急忙在后面抱住了她,但同时巨大的冲力向丁一砸了过来,徐秀娟就是一声尖叫,尖叫的同时,徐秀娟就一把抱住了丁一,舒晴和丁一两个人的重量就都倒在了徐秀娟的身上,怎奈台阶太滑,徐秀娟根本站不稳,就跟她们栽倒在一起…… 等老顾赶到跟前,先拉起上面的舒晴,舒晴弯着身子,手捂着肚子,声音颤抖着说:“小丁……去搀小丁……” 但是丁一起不来了,她护着自己的肚子,卷缩在台阶上…… 身下的徐秀娟顾不上自己,赶忙爬到丁一身边,大声说道:“小丁,小丁,你怎么了?” 这时,服务员们出来了,他们就去搀老板娘。 徐秀娟刚要站起来,一阵剧痛袭来,她哀嚎一声瘫倒在地上,但是她顾不上自己,指着丁一,示意服务员们去搀丁一。 丁一仍然起不来,她卷缩在地上,额上渗出汗珠,她双手护着肚子,表情相当痛苦。 老顾跪在地上,仕途去抱丁一,丁一摆摆手,说不出话来。 舒晴吓傻了,她也跪在台阶上,趴到她脸上,牙齿打着颤,说道:“小丁,你怎么样,怎么样啊?不行的话我们叫救护车……” 旁边的老顾一看,马上打电话叫来了120救护车,这里离市人民医院很近,又是晚上,救护车三四分钟就到了。 门口聚集了好多人,医护人员将卷缩的丁一放在担架上,抬进了救护车,又将一瘸一拐的舒晴也抬进了救护车…… 望着救护车疾驰而去,老顾的双腿就没劲了,他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冷汗就冒了出来,这件事太大了,他担当不了,他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电话,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彭长宜。 彭长宜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赶上省委领导看望与会代表,他一看是老公的电话,这么晚了,知道老顾打电话一定是有事,就退到走廊,当得知家里发生的事后,他的脸变得煞白,双腿就有些站不稳,心腾腾地跳,他平静了半天,才推开走廊另一侧的房间,这边的几个房间住的是阆诸的工作人员,他也记不清梁航住在哪个房间了,随便推开一扇门,就看到了刘刚,随后看见了梁航,梁航跟刘刚在一个房间。省领导看往代表,他们是不能往前凑的,所以只能躲在房间里。 彭长宜无力地靠在门口上,冲梁航和刘刚招了一下手,梁航噌地蹦下床,来到彭长宜跟前,刘刚也跟在他的后面。 彭长宜脸色非常不好,梁航以为他病了,刚要问,就听彭长宜小声地说道:“通知司机,备车,我和江书记马上回阆诸,你们俩跟着……” 回阆诸,大会开幕在既,两位秘书料定出了大事,他们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问,赶忙回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彭长宜悄悄回到房间,躲在一个不易被省领导看见的角落,两眼就死盯着和领导谈笑风生的江帆,心里一个劲地打鼓。 好不容易盼到领导们走了,彭长宜二话没说,就把江帆拉到一边,小声耳语道:“咱们赶紧回去,家里出事了……” 江帆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了,他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不容他多问,拉起江帆就往外走,边走边跟他说了小丁和舒晴的事。 江帆一听,双腿就开始打软…… 等他们俩连夜赶回阆诸人民医院的时候,丁一和舒晴已经躺在不同的病房里,正在接受着各种的检查和治疗。 舒晴的情况好些,丁一却比较严重,且不说她的身上有明显的青紫伤,要命的是,下体见了红,陡然间空气就紧张了起来…… 104 别有用心1 丁一被医护人员急匆匆地推出了急诊室,舒晴知道了检查真相后,急得流出了眼泪。当看见彭长宜急匆匆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进彭长宜的怀里,哭出了声:“是我,是我害了她……” 彭长宜抱住她,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说:“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老顾告诉我了,不怕,不怕,我们都回来了。” “江书记也回来了?”舒晴睁着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他。 “是的,是的,你放心吧。”彭长宜捧着她的脸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舒晴哭泣着说道:“刚开始的小肚子疼了一阵,后来不疼了,大夫说要观察……现在……现在我……我吓得我感觉不出自己来了,小丁……是因为救我才……才跌倒,要不是她在背后抱我,我摔得会比她重……” 彭长宜无法想象,身体比丁一又高又重的舒晴倒在大肚子的她的身上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丁一,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总是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何况,这次是为了救他彭长宜的孩子,只是,你怎么就这么傻,你怎么就忘了自己的身子了?你怀的可是双胞胎呀,那是江帆的命啊…… 彭长宜不敢想下去了,他的心尖上早就传来一阵疼痛……在他的内心里,丁一,依然是最容易让她心疼的那个人,只是小丁啊,你怎么就不能让科长省省心啊…… 彭长宜的鼻子就是一酸,他把舒晴的头抱在自己的胸膛前,抚摸着她的头发,不停地说道:“放心,她也会没事的,好人有好报……” 这时,两位医护人员过来,将舒晴的病床推到旁边的一间屋子,舒晴不走,她说:“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里,等着小丁平安地回来……”她在彭长宜的怀里有些泣不成声。 大夫跟彭长宜说道:“彭市长,这里是急诊区,不清静,不利于您的夫人静养……” 彭长宜点点头,他将舒晴放回到病床上,耐心地跟她说道:“小丁就是好了也不会回这个房间的,咱们到别的房间等她吧。” 舒晴拉着彭长宜的手,再次流出了眼泪…… 此时的徐秀娟,也在这个医院里,接受骨科大夫的治疗,她左小臂和脚踝骨折,只是,这里的人们没有一个会想起她来。 丁一见到江帆的那一刻,也和舒晴的表现一样,眼泪夺眶而出,只是她没有像舒晴那样扑倒丈夫的怀里,因为,她正在输液,而且旁边有三四个大夫围着她。 江帆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就看见她的胳膊上、脸上、甚至脚踝仪器监测夹的地方,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他眉头紧皱,顾不上儿女情长,正在丁一旁边观察的是上次那位妇产科主任。 江帆问:“怎么样?” 妇产科主任示意江帆到外面去说。 江帆跟着大夫走了出来。 主任说:“不太好,您夫人下体见红了。” 江帆的头就是一蒙,急忙问道:“那怎么办?” 主任说:“我们现在给她用了保胎药,所有设备都上了,两台仪器同时监测胎儿的胎心,密切观察,只要不再继续出血,胎儿就有救,如果……” “如果怎么样?”江帆焦急地问道。 主任看着市委书记额上的一层汗珠,就艰难地说道:“也要有最坏的准备才行……” 江帆的眼圈立刻红了,他扭过身,抓住自己的头发,在心底里发出一句:“天哪——” 主任看见市委书记痛苦的样子,也很为难,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男人,就说:“江书记,眼下孕妇的心情也很重要,您不要把情绪传染给她,要鼓励她,增强她的信心,这,对于她目前来说至关重要啊!” 江帆双手搓了搓脸,红着眼睛,说道:“知道了。”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病房。 此刻,丁一正睁着两只含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房门口,直到江帆进来了,她才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慌忙问道:“帆,孩子们到底怎样?” 江帆的心就一阵绞痛,他极力保持自己镇静的神情,说道:“放心,主任说问题不大。” “可是我下面见红了呀……”丁一几乎是哭着说出了这句话。 江帆的心更加疼痛不已,为了掩饰自己,他俯下身,在妻子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抚摸着她脸颊上的一处淤青,艰难地说:“还好,目前没有大面积地持续出血,这样问题就不大,但还要继续观察,我们再等几个小时,如果不行的话就转院,我已经通知院方做好转院的准备了,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我们的孩子,哪怕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不怕!” 丁一的眼泪一下子就奔涌而出,她泣不成声,背过脸去。 江帆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眼泪,滴在妻子的手上。旁边的医护人员都默默地转过身,看着仪器上数字的变化。 江帆见丁一泪流不止,就想起她失去第一个孩子时那种绝望的表情,心就更加的难过,他扳过妻子的脸,给她抹去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宝贝,别伤心,你要放松,不能过分紧张,你一紧张,咱们的孩子就会紧张,你难过,他们也会难过,这样,反而对他们不好,本应该能保住他们,因为你的情绪原因,反而会害了他们……” 丁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就止住抽泣,她看着江帆,哽咽着说道:“好,我不紧张,也不难过,都怪我,怪我看见你后……就……”说到这里,她用另一只手,擦干了眼泪,还冲着江帆“呵呵”笑了一下。 天哪!江帆就感觉自己内心就像被什么人抓住似的疼。 坐在仪器旁边的两个医护人员也默默地擦了一下眼角。 江帆忽然想起什么,他的目光就开始四处搜寻,直到看见了床下面他给丁一买的那双防滑的棉拖鞋,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在半路上就想,今天丁一去单位讲课,肯定是因为顾及自己的形象,没有穿棉鞋,没想到她穿了棉拖,而且这双棉拖是牛筋底子,就是踩在冰上,也是不容易滑倒的,除非受到冲击。 丁一知道江帆目光的含义,她擦了一把眼泪,说道:“是那台阶太滑了,我们都没准备,就都摔倒了……” 江帆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帆,我总是……总是出这样的差错,万一,万一我的孩子……” 丁一说不下去了。 江帆低下头,给她擦干眼泪,说道:“你看,怎么又这样想了?刚说要坚强,要放松,不要紧张,这么一会就忘了?放心,不会有事的,孩子不会有事,有我在,就有孩子们在,要坚强,一定要坚强,你是妈妈,妈妈眼下的责任是什么?就是要带着我们的孩子们一块度过这次风险。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一切交给我好吗,你只有好好休息了,才能让孩子们在你肚子里安静,他们安静了,就不跟你捣乱了,听话。” 丁一含泪点点头,把脸微微扭向里侧,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彭长宜安顿好舒晴后,就过来看丁一了。他默默地站在江帆的后面,越过江帆的肩头,就看见丁一似乎睡着了,她的脸惨白如雪,脸上还挂着泪珠,江帆静静地握着丁一的手,放在自己的腮下,一动不动。 彭长宜轻轻叹了口气,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转过身就要走。 “长宜。” 江帆轻轻叫了他一声。 彭长宜又转回身,看着江帆。 江帆轻轻放下丁一的手,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又给她抹去眼角的泪珠,这才轻轻起身,走出病房。 彭长宜随江帆走了出来。 江帆坐在走廊的长椅子上,他头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长宜,有烟吗?” 彭长宜一愣,江帆刚来亢州的时候是抽烟的,但是他后来戒了,自打戒了后,彭长宜从未见他再沾过烟,他知道此时的江帆,也许比丁一更无助。他想了想说:“我去给您找。” 江帆摆摆手,半天才说:“长宜,你说我是不是命里就该绝后?” 彭长宜四下看了看,还好,眼下是夜里,走廊没有别人,他说道:“您别多想,这次事故不像一个意外,跟命没有关系。” “什么?”江帆立刻睁开眼睛,扭过头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紧挨着他坐下了,说道:“据老顾讲,他吃完饭后就回到车里休息,他看见一个服务员用滴答水的拖布反复擦大理石的台阶,当时他就寻思,这滴水成冰的夜晚,客人滑倒怎么办?正想着,小丁她们俩吃完饭后就走了出来,小丁跟老板娘早就认识,她们寒暄了几句后,舒晴带头走下台阶,她是第一个摔倒的人,在快要倒下的时候,被后面的小丁抱住了,怎奈台阶太滑,舒晴根本站不住,小丁又从后面抱住她,所以,她们俩就倒在了一起,这个时候,老板娘本能地想抱住她们,不让她们摔倒,怎奈,那么多人的分量,她哪儿撑得住,就这样,三个人滚倒在一起,舒晴见了我就哭,说是小丁救了她,如果不是救她,小丁不会摔倒。” 104 牵别有用心2 江帆的心更是疼痛难忍,但是此时,他忽略了这些,专注地听着彭长宜的讲述,他没感到有什么不对,就皱着眉头小声说道:“你为什么认为这不是意外事故?” 彭长宜说:“我刚才听老顾说,那家饭店的幕后老板是刘成。” “刘成?” “对,就是丰顺的刘成,现在在阆诸开了分公司,曾经是吴冠奇的材料供应商。” “有什么不对吗?” 彭长宜不知该怎么跟江帆介绍刘成,说来话长,他就捡最主要的回答:“老顾中途看见刘成进去了,而且还听到了刘成跟老板娘跟服务员的对话。” “对话,什么对话?”江帆更是满腹狐疑。 原来,老顾中途去拿开水,他出去到车里拿了自己的水杯,然后走到吧台后面的茶水柜去倒开水,本想倒完水后就离开,这时,就听背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就听一个人说道:“你们先上去吧。”其中一个人说:“刘哥,你该不会利用这会功夫跟嫂子谈情说爱吧?”那个为首的人说:“去你们的,上去吧,我跟你嫂子有点事。”等几个人上楼后,就听这个刘哥说:“是不是彭长宜又来了?我看见他的车了。” 听到这话,本想倒完水就走的老顾警觉起来,他装作继续倒水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吧台一眼,这个人他认识,是刘成,没想到这家饭店是他开的,丁一叫徐姐的这个人是刘成的妻子。 徐秀娟一听男人这样问,立刻眉飞色舞地说道:“彭市长没来,是他夫人和江书记的夫人来了,江书记的夫人是丁一,电视台美女主播,我们早就认识,我跟你说过的。” “她们在哪屋?”刘成似乎对徐秀娟的介绍并不感兴趣。 “在一楼四号雅间,你想认识一下她们吗?我领你去。” “扯淡。”刘成闷声骂了一句,又说道:“看来夫人这饭店开得好,书记市长的夫人都上赶着来咱这里吃饭啊。” 徐秀娟说:“是啊,是啊,她们都是孕妇,喜欢吃刺激性的食物,小丁想吃辣的,彭市长的爱人想吃酸的……” 刘成一听,就问道:“你说什么?她们怀孕了?” “是啊。” “彭长宜的媳妇也怀孕了?” 徐秀娟说道:“怀了,身子都显形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关心这干嘛?” “我关心她们干嘛,废话!我上去了,找个漂亮的来伺候我们这桌。” 刘成说完,就上去了。 茶水柜在吧台一个大圆柱的后面,刘成当然看不见老顾。 老顾拿了暖水壶就走回了雅间,等所有事情发生后,老顾感觉有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个保安大晚上的突然用湿拖布擦台阶。 江帆听完彭长宜的讲述,他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长宜,我还是不能理解,你难道感觉这里有问题?” 彭长宜说道:“是的,我已经给小强打电话了,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他现在应该到了那家饭店了。” 江帆将身子扭过来,冲着彭长宜问道:“怎么讲?” “我怀疑这是一起人为事故,让小强去调查了。” 江帆更加诧异,问道:“你是说有人要故意害她俩?” 彭长宜说:“应该是冲着舒晴、冲着我来的,小丁只是个意外。” 江帆更加不解,他严肃地说道:“长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彭长宜说:“我不是瞒着您,是我刚知道饭店的真正老板是刘成,徐秀娟也就是跟小丁认识的那个饭店老板娘是刘成的老婆,唉,说来话长,改天有机会我再跟您说吧,这里不清静。” 江帆说:“不行,你必须跟我说清楚,我们去车里说。” 江帆说着就站了起来,他推开房门,就见丁一仍然在睡,就跟陪护的医务人员说道:“我出去几分钟,你拿笔记下我的电话,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医护人员就将江帆的电话记在了纸上。 江帆又低头看了看丁一,这才走了出来,彭长宜刚要往出走,江帆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我先去看看小舒。” 江帆来到舒晴的病房,就见舒晴还在抹眼泪,旁边也有护士陪护,她的情况比丁一要好得多,她没有输液,就说明胎儿没大碍,在这里只是观察而已。 舒晴看见江帆进来,就要抬起身子,江帆按住了她,说道:“别动,安心静养。” 舒晴说:“我没事,多亏了小丁,她是因为保护我才……”说到这里,舒晴说不下去了。 江帆心情有些沉重,他拍了拍舒晴的肩膀,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好好静养,我跟长宜出去几分钟。” 舒晴看着彭长宜,彭长宜说:“我们到车里说点事,有事打电话。” 舒晴点点头。 江帆和彭长宜就来到了车里,车里没人,司机小高见江帆出来了,就从老顾的车里跑了出来。 江帆说:“没事,我们俩在车里呆会。” 小高一听书记这么说,就将车打着了火儿,车窗降下一指宽的缝,然后关上车门,又回到老顾的车里。 江帆说:“长宜,你把我弄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说:“真是说来话长,您还记得我在北城的时候,处理过一起借腹生子案吗?” 江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说道:“我听你跟我说过,好像是一个老太太一手导演的。” “是的。”彭长宜说:“这个老太太的儿子叫陈二喜,是陈乐一个没出五服的堂叔,刘成家庭成分高,在村里一直被压制,但是陈二喜跟他却十分要好,他们是结拜兄弟,两人年轻的时候,一同去根治海河的工地,后来,由于湿冷和劳累,刘成得了严重的坐骨神经痛,被送回村里,他病好后,就不再去海河工地,就在留在家里,由于跟陈二喜是结拜兄弟,经常照顾他家,他家只有一个老母亲和媳妇,家里有什么力气活儿都是刘成来干。陈二喜由于早年的疾病,丧失了生育能力,一直没后,老太太就想在闭眼之前,给陈家留下后代,就私自做媳妇的工作,跟刘成睡觉,借刘成的种,事成之后,给了刘成半袋小麦,并且写下一份契约,契约明确说明,这孩子跟刘成没有任何关系,并且永远不许刘成再登陈家的家门……” 江帆看着他,耐心地听他说下去。 “后来,陈二喜从海河工地回来,刘成就投奔到了丰顺亲戚家,最后亲戚给他介绍当了上门女婿,就是现在的徐秀娟,徐秀娟生下一个女孩后,不知什么原因再也不能生育了,这让一心想传宗接代的的刘成很是沮丧,但他是入赘女婿,有不能嫌弃媳妇以后不能生育了,何况他们夫妻感情还是不错的,媳妇不但不嫌弃,还主动让他回亢州要孩子,说明他们小两口感情很好。” 江帆专注地听着。 彭长宜继续说:“后来,他回亢州要孩子,陈家当然不给了,我那天正好在单位值班,刚到单位,立刻有一个人过来,看到我后就跪下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有人来抢他的孩子,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他是莲花村的,我又包着莲花村,得知他跟陈乐是亲戚,就把陈乐叫来了,当时陈乐已经在派出所上班了,我们一商量,当然不能让他带走孩子了,就把他从住的浴池里叫了出来,跟他谈判,陈乐威胁他说,如果再要孩子就当强奸罪或者是买卖儿童罪论处,因为当时陈二喜的老娘,给了刘成半袋麦子,而且他们双方还有协议,我们当时对他软硬兼施,并让他写下保证书,永远都不许再提孩子这件事。” 江帆说:“我想起来了,你当时跟我说过,我记得当时我还问过你,怎么不走法律手续,而是私下解决,你说,农村的事,哪有那么多法律可讲,另外这种事如果声张出去,二喜一家无法出门见人了?” 彭长宜说:“是的,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农村有农村解决问题的方式,当时刘成是想打官司要孩子,我们也的确仗着他不懂法,对他连蒙带吓,让他乖乖地回去了,现在想来,今天这事绝非偶然。” “你是说他是针对小舒还有胎儿来的?” 彭长宜铁青着脸,点点头,说道:“我是这样怀疑的。” “所以你才让小强介入这件事。” 彭长宜说:“我是让他秘密调查,没让他公开调查这件事。” 江帆点点头,说:“不公开得好。 彭长宜说道:“只是,这次连累了小丁……” 彭长宜说到这里,腮帮子在暗暗咬动。 江帆知道彭长宜跟丁一的感情,就说道:“长宜,如果这次查实就是刘成有意而为你怎么办?” “绝不轻饶这个兔崽子!我一定办了他!” 江帆说:“他是老百姓,你可是领导干部?” 彭长宜一梗脖子说道:“我还管那么多?” “长宜,你怎么这么说话?无论调查结果怎么样,我劝你都要冷静,不要因小失大。” 彭长宜气打不一处来,他说:“小事?这可不是小事,他是在杀人!是想要我断子绝孙!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我不怕,我一个穿鞋的,还办不了他光脚的吗?大不了我被处理,上级把我的鞋扒下来,让我变成跟他一样的人,那就更好办了,我会明着跟他干,死磕!” 105 私设公堂罪 江帆感觉彭长宜的眼睛都红了,他默默地看着他,半天才说:“好在小舒无大碍。” 彭长宜不假思索地说:“小丁有碍也不行!这次如果小丁没事还则罢了,否则……”他再次咬着腮帮子不往下说了。 江帆看着他,知道他头脑有些发热,就说:“也许,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但愿!”彭长宜愤愤地说道。 江帆看着他,在心里就打了过,他小心翼翼地说:“长宜,你想想当年对他采取的那些措施中,有没有违背法律的地方?” 彭长宜不知江帆为何要这样问,他想了想说:“没有!” 江帆仍然不放心,说道:“我的意思无论这次事故是否是人为的,都不要追究了,如果激怒刘成,他会不会反咬一口,告你们当年私设公堂?” 江帆依稀记得,彭长宜当年跟他说过,他们对刘成是动过拳脚的。 彭长宜这下愣住了,因为刘成的确是在一种“特别”的氛围之下写的那个保证书,告他们私设公堂罪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见彭长宜一时语塞,江帆心里就明白了,他又说:“所以,不要意气用事,防止刘成被人利用。” 不得不佩服江帆看问题的深远,后来发生的事果然也被他说中了。 彭长宜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江帆见彭长宜不说话了,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就说:“即便这次的确是他有意而为,咱们能拿到什么法律证据?顶多就是他考虑不周,出于保持门面清洁为名,让员工擦台阶,致使顾客滑倒,是员工工作不仔细、不认真,没有考虑到湿拖布有可能带来的后果。长宜,这个官司打到哪里和杀人也连不上,顶多是饭店没有尽到告知的责任,说来说去也跟刑事案件扯不上关系,所以你要冷静,报这一跤之仇也不在这一时一刻,再说他老婆也把胳膊摔断了,人家也做到了最大限度保护顾客的责任了。” “这是他的失算,他绝没有想到她老婆会出意外。”彭长宜还是忿忿不平。 江帆还想说什么,这时他就看到一辆本田车停在他们旁边,袁茵从车上急急忙忙地下来了,向医院大楼跑去。 江帆说:“看见了吧,说客来了。” 彭长宜也注意到了袁茵,他们见过面,在新年企业家座谈会上见过。 江帆说:“咱们赶紧回病房吧,看看她怎么说?” 江帆和彭长宜各自回到妻子的病房,丁一已经醒了。她看见江帆回来了,就冲他伸出手。 江帆迈开大步两步走到她跟前,握过她的手,说道:“感觉怎么样?” 丁一说:“肚子似乎不那么疼了,另外,我想去厕所。” “那可不行,大夫说了,你现在一切都要在床上进行,绝不能下床,绝不能动,甚至都不能翻身。” 丁一太知道此时她的干系了,她自从躺在这个床上后,的确连动一下都不敢动,怕加剧宝宝们受伤的程度。她忽然问道:“你跟江燕联系了吗?她是怎么说的?” 江帆说:“哪顾得上啊,我一会再给她打电话。” 丁一“嗯”了一声,说:“天亮再打吧,这会会吵到孩子的。” “我倒是没想到吵不吵的问题,是没顾上。” 江帆和旁边的两名护士一起,轻轻托起丁一,将医用便盆放在她的身下,可是丁一太难为情了,怎么也放不开,她看着旁边的护士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还是出去吧。” 江帆也说:“是的,你们出去吧,她当着人便不出来。” 另一个护士说:“您不会弄,还是让我们来吧。” 丁一面露难色,看着江帆。 江帆说:“还是让我来吧,她放不开。” 两名医护人员一听就笑着走了出去,可能在她们的职业生涯中,还没见过害羞护士的病人吧。 护士出去后,江帆一个人拖着她,额上的筋就明显了许多,丁一说:“你不用费那么大劲,我可以撑着劲。” 江帆一听就急了,说道:“你自己不能撑劲,不能用力,小心胎儿,要放松,我完全可以撑住你。” 丁一不好在浪费时间,很快便完。江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她屁股底下把便盆撤出,护士们听到动静后赶紧推门进来,帮助江帆弄好丁一,然后将盆端进卫生间,清洗干净后又拿了出来。 江帆撩起被子,用纸轻轻地给她擦拭着,纸上,仍然有淡淡的红色。 江帆的头就嗡了一下,转身跟护士说“告诉主任,她还在出血。” 护士接过来看了看,说道:“不是新出的。” “你肯定?”江帆盯着这名护士说道。 这名护士说:“是的,您放心,不是新的血。” 正说着,主任带着两个实习大夫来了,她也接过那团纸看了看,又让护士撩开被子,给丁一查了查,检查完后她摘去手套,直起腰来了,松了一口气,冲着江帆说道:“太好了!谢天谢地,没有继续出血。” 江帆听她这么说,也松了一口气。 主任又拿着听诊器,在丁一的肚子上听了听,又看看旁边的仪器,连声说道:“情况不错,情况不错。” 没容江帆说话,丁一就问道:“我的孩子是不是安全了?” 主任看着她,说道:“目前看没有继续糟糕下去,而且胎儿们的胎心有了力量,比刚才你来的时候强多了,刚才,别说是你,就是我……呵呵,都紧张得要命……” 丁一听主任这么说,眼泪立刻又流了出来,她双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激动地说道:“主任,谢谢您,谢谢您……” 江帆也松了一口气,他说:“那太好了,她什么时候能出院?” 主任说:“尽管情况没有继续恶化,但至少还要住院观察48小时,如果能观察72小时就更好了。” 江帆点点头,说:“没问题,继续观察,72小时!” 丁一说:“主任,跟我一块来的那个人怎么样?” 主任说:“她没大碍,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天亮她就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感谢大家了……” 主任说:“太客气了,只要你配合我们,能多住几天就多住几天,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丁一说:“我配合,我一定配合,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躺72小时。” 江帆握着主任的手,说道:“谢谢您,谢谢大家了!” 主任说:“您太客气了,半夜了,您也可以放心地休息一下了。” 江帆点点头,他礼貌地把主任送到门口,然后转过身,坐在丁一旁边,握着她的手,说道:“好了,孩子们没事。” 眼泪,再次涌上丁一的眼眶,她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是的,是的……” 这时,走廊里就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尽管来人极力放轻了脚步,不至于使自己鞋跟的声音太响,但是江帆和丁一还是听到了。 脚步声在他们这个房间的门口停下了,门被轻轻推开。 江帆回头,正是袁茵。 他站起身,急忙来到门口,给袁茵开开门,把她让进来,说道:“袁总,你怎么知道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袁茵一边说着,一边绕过江帆,直奔病床上的丁一走过来,她握住了丁一的手,说道:“小丁,怎么样?” 丁一看见袁茵,就露出了笑容,说道:“袁姐,大夫说没事了,放心吧,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丁啊,你可是把人吓坏了。” 丁一看了江帆一眼,笑了。 袁茵继续说:“是徐秀娟给我打的电话,连哭带喊的,说把小丁和彭夫人害惨了,我这才知道怎么回事。” 江帆给袁茵倒了一杯水,说道:“徐老板情况怎么样,我一直脱不开身,也没去看她。” “小臂骨折,脚踝骨折,明天上午给她做接骨手术。” 江帆说:“也连累她受罪了。” 袁茵说:“她受多大罪都应该,谁让他们的台阶那么滑。” 丁一说:“袁姐,不怪徐姐,是我们自己不小心。” 袁茵说:“小丁,徐秀娟这个人其实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她在家是独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经过任何事,家里大事小事都不用她管,冷不丁摊上这么大的事,快把她吓傻了,看见我都不会哭了。” 江帆想起彭长宜的推测,就问道:“她为什么吓傻了?” 袁茵说:“别说她了,就是我,是另外任何人都得吓傻,要知道,彭夫人和小丁是在她门口摔的呀,饭店是要负责任的,何况,她们都有孕在身。” 江帆严肃地说:“如果是意外,我们不会追究饭店任何责任的,这一点,你转告她,让她放心,何况她也受了伤。” 袁茵很敏感,说:“那肯定是意外,难道还能有人害她们俩个不成?” 江帆冷笑了一下没吭声。 袁茵是何等人物,也是经风雨见世面的人,成功的女企业家,她看着江帆阴沉的脸,满腹狐疑。 106 丁一的疑虑 江帆决定适可而止,他微笑着说:“我相信不会有人故意害她们的,何况还连累了老板娘也受了重伤,对此,我很内疚。” 袁茵松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是啊,她找我来,是想让我转告小丁她们,住院费用她全部担负,你们提什么条件她都答应,不瞒你们说,是特地请我来做中间人……” 江帆不容她说完,就说:“没那么严重,既然不是有意而为,我们不会让她负任何责任的,更不会让她出钱,何况,小丁你们还都是好朋友。” 不知为什么,尽管江帆说的话没有任何毛病,也体现出他的高姿态,但袁茵就是觉得,在他客气的话中,总是有那么一些特殊的意味。 袁茵当然不会知道这“特殊”在何处,她说道:“那我替徐秀娟谢谢你们了,尽管是个意外,但是该他们担负的责任还是要担负的。” “袁姐。” 丁一叫了一声,示意袁茵坐在她旁边。 袁茵坐下了,握着丁一的手说:“感觉怎么样?” “现在好多了,袁姐,不要这样说,你告诉徐姐,这事不怪她,让她放心,我和小舒什么责任都不会让她负的,是我们自己不小心。” 袁茵看了一眼江帆,江帆冲她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袁茵说:“是啊,我也纳闷,徐秀娟一个劲地流眼泪,反复说要负责任,我劝她,说,你放心吧,他们不是一般的顾客,怎么可能难为你呀?可是她就是不放心,哭起来没完没了。小丁,你真的不怪她?”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为什么要怪她,如果不是她,我们可能会摔得更严重。” 袁茵小声说道:“但是把她快吓死了,她见到我后浑身都在打哆嗦。” 丁一用力握了一下袁茵的手,说:“你转告我的话,就说这事我们不会为难她的,另外代我谢谢她。” “好,我先代她谢谢你。”袁茵也用力握了一下丁一的手。 这时,医院的院长进来了,袁茵一见就起身告辞。 江帆送袁茵到门口,说道:“袁总费心了,大半夜的还把你折腾起来了。” 袁茵微笑着说:“看您说的,我们都是朋友,江书记,我回去了,再见。”袁茵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跟江帆握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去。 江帆回到病房,这才看见,院长让人推进一张病床,上面铺着干净的被褥。 江帆说:“你这是不是给我准备的?” 院长说:“是啊,我听说您和彭市长都是从省里赶回来,明天一早还要赶回去开会,就特意给你们带来两张床,赶紧休息一下吧。” 江帆这才想起院长也是省人大代表,就说道:“诶——你不也去开会了吗?你怎么也回来了?” 院长不好说自己是听到消息后返回的,就说道:“有个急诊病人,就回来了。”他弯腰看了看旁边的两台监测仪器,说道:“还好,问题不是太严重。” 江帆说:“好了,你也赶紧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早。” 院长说:“她们两人都没事,您就放心休息一下吧,床,都是我认人从库房推出的新床,被褥也是新的,没人用过,您放心使用。” 江帆说:“谢谢,你们想得太周到了。” 院长低声说道:“我刚才了解了一下情况,彭夫人没什么大碍,您夫人问题也不是太大,但还需多观察两天,何况怀的还是双胞胎。” 江帆点点头,说:“好,我们听大夫的。” 这时,医院工作人员拎来两只暖水壶,洗脸盆,洗脸盆里还有半盆温水已经一块崭新的毛巾和香皂,还送来了茶叶、水果,以及一盘稻香村的糕点。 院长说:“折腾大半夜了,肚子空的话可以垫补一点。” “你们想得太周到了,太谢谢了,时间不早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快去休息吧。” 江帆说着,就做出往外“赶”他们的手势。 江帆送他们出去后,关上了门,医院很热,他脱掉毛衫,只剩贴身穿的一件白衬衣。他看了一眼丁一,护士们走了出去,丁一的药液滴答得很慢,江帆知道可能是为了照顾到胎儿吧。 江帆见丁一闭上了眼睛,知道她这两天也很辛苦,刚搬完家,又接着到单位讲课,刚才又受了惊吓。 他轻轻地走到洗手池,弯下身,洗着脸,又脱去衬衣,擦着身子,当他回头再看丁一的时候,就见丁一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在看着他。 他笑笑,将毛巾浸在温水里,拿在手里,坐在丁一旁边,给她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说道:“喝水吗?” 丁一摇摇头,说道:“帆,你回去睡吧。” 江帆摇摇头,说道:“废话,你们娘仨躺在这里,我回去能睡得着,我也太没心没肺了吧?” 丁一笑了,说道:“你明天还要早起去开会。” “我不去了,我一会跟长宜说,让他明天去,一会我跟省委请假。” “那可不行,这是两会,不是一般的会议,明天是开幕式,你怎么能缺席?” 丁一急了。 江帆说:“我不放心你们。” “我没事,有大夫呢,你在这里我就是有事你也帮不上忙……” 她的话没说完,嘴就被江帆的手堵上了。 “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都快被你吓出毛病来了。” 丁一固执地说:“你必须听我的,明天一早就走,去开会,不然我心里会不踏实,心里不踏实就会精神不好,我精神不好,就会影响到胎儿们,所以,你必须听我的。” “那你怎么办?” “我有爸爸,让爸爸过来陪我……” “绝对不行!上次闹了那么一个悬,再也不敢让他老人家跟你着急了!” 丁一想了想说:“实在不行的话,就让古卓阿姨过来,你放心吧,再说了我还有大夫,医院上上下下的人都会对我格外照顾的,谁让我是市委书记的夫人呢——” 丁一故意调皮地笑了一下。 “好了,怎么办一会再说,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好好静养,记住,你一定要坚强,带领我们的宝宝们闯关眼前这一关……” 听江帆这样说,丁一的眼睛里又有了泪水,她抓着江帆的手说:“我都害怕了,离他们出生还有那么长的时间……” 江帆说:“别怕,你已经带着他们走过了三分之二的路了,马上就要见到日出了,江燕说得对,怀两个就是就是比怀一个风险大,这也是我坚决不让你报考那个博士班的原因,这下你体会到我的苦衷了吧?” 丁一看着他,点点头,微笑着说:“我不是已经放弃了吗?听你的,等他们大了,我再考不迟。” 江帆点点头,说:“我去看看小舒,顺便跟长宜商量一下明天开会的事。” 听他这么说,丁一就放心了,她相信彭长宜的意见一定会跟自己的意见一致,因为彭长宜向来是真心对他们。想到这里,她就说道:“代我向小舒问候。” 江帆“嗯”一声。 江帆走出来后,一名护士立刻迎了进来,说道:“您要出去吗?” 江帆说:“到那个房间看看,你进去看会吧。” 护士立刻就走进了丁一的病房。 江帆敲门,舒晴说了一声“请进。” 江帆进来后,没看见彭长宜,只见这里也有一张病床,崭新的被褥,跟他的一样。 舒晴见江帆进来了,就要起身,江帆连忙示意她不要动,问:“长宜哪?” 舒晴说:“褚局来了,跟褚局出去说话了。” “哦?”江帆就是一愣,看来,彭长宜还真动真格的了。 舒晴又说:“江书记,您告诉我,是不是我们今天跌倒不是意外?” 江帆故意说道:“为什么要这样说?” 舒晴说:“我听见老彭打电话了,我问他,他不跟我说。” 江帆坐在舒晴旁边的椅子上,说道:“长宜是谁呀?什么事他都要搞明白,他是眼里不下沙子、肉里不下刺的人,你们身份特殊,别说是长宜,遇到这种事,谁都要往深里想的,不过,老板娘也摔断了胳膊,作为他们,没有理由害你们。”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我们跟他们无冤无仇的,他们不可能有意要害我们俩。” 江帆严肃地说:“尽管如此,你们俩任何一个人都不要去那个饭店吃饭了,这是个严肃问题,你们必须照我说的去做,绝不能再去了。” 舒晴说:“放心,吓都吓死了,怎么还敢去,打死都不去了。” 江帆笑了,说道:“这就对了。” 过了几分钟,还不见彭长宜回来,江帆就起身告辞。 他重新回到丁一的病房,开始铺床准备休息。 丁一看着他,说:“帆,把两张床并一起,这样我们离得近。” 江帆看着妻子柔弱的眼神,看了一眼护士,护士捂着嘴走了出去。 “好。” 江帆果然将他的床推到丁一床边,跟丁一的床并在一起,他刚要弯腰脱鞋,就传来一声轻轻的敲门声。 江帆抬头,就见彭长宜在门口闪了一下。 江帆知道肯定是舒晴告诉彭长宜他来找过他,就重新穿上鞋,披上外套,跟丁一说道:“我出去跟长宜说会话,你困了就睡,我把护士叫进来。” 丁一看着江帆,说道:“你们俩今天晚上怎么有些鬼鬼祟祟的?发生了什么事?” 107 等不到你是因为功夫短 江帆笑了,安慰她说:“我们俩能有什么鬼鬼祟祟的事?只是我们俩的特殊关系,总会有事要单独商量的,你好好休息吧。” 江帆说着,给丁一掖了掖被角,起身穿上外套,然后走出门。 “长宜,我刚才找你着。” 彭长宜说:“我知道了,小强刚才来了。” 彭长宜说着就往舒晴的房间走去。 江帆一见急了,说道:“长宜,咱们去车里说话吧,让她们休息吧。” 彭长宜听后又折返回来,向电梯走去。 老顾和小高他们已经回宿舍休息去了。江帆掏出钥匙,打开车,他们俩就坐了进去,江帆随后关上车顶灯,说道:“有发现吗?” 彭长宜说:“有。小强找到了饭店那个拖地的员工,证实的确是刘成让他拖的台阶,而且正如您所说,他是以台阶太脏为由,让员工拖的台阶,当时这个员工还跟他说,现在天气冷,拖完后就会结一层薄冰,客人上上下下会危险。刘成就骂那个员工,说让你拖你就拖,找什么借口?员工心里有气,就用湿拖布将三层台阶一一擦了一遍,他刚擦完,还没等出来呢,就发生了她们俩摔倒的事。没想到的是,老板娘也摔伤了,刘成把上上下下的服务员都骂了个遍。” 这在江帆的预料之中,他继续问:“小强是以什么名义调查的?” 彭长宜说:“食客,他穿了便装,去吃饭,停车的时候,看了看那三层台阶,就见上面已经铺上了地毯,然后跟门口指挥停车的那个员工套瓷套出来的。” “刘成在哪儿?” “据说没在饭店,估计在陪他老婆吧?” 江帆咬咬牙说:“他请说客过来,自己却不过来。” 彭长宜说:“您放心,无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在这,他都不敢露面的。” “为什么?” 彭长宜暗暗咬了一下牙,说道:“当初就让他怕了我了,所以他什么时候见我什么时候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江帆看着他,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这事我仔细想了想,您说的对,他就是让员工擦擦地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暂时先放下,小强已经取证录了音,只能慢慢等他露出马脚后再说了,还是那句话,我……咽不下这口气。” 江帆说:“长宜,也许是你多想了,这件事就是个意外。” 彭长宜固执地说:“这件事,我怎么想怎么都不是意外。” 江帆知道他对刘成有成见,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只要他暂时不轻举妄动就行,就说:“好了,这事咱暂时不追究,如果他是有意的,早晚都会露出马脚的,你多留意就行了。” “嗯,只能暂时咽下了。”彭长宜说着看了看窗外,长出了一口气。 江帆点点头,说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你一冲动做出什么不合常规的举动,那就因小失大了。” 彭长宜说:“是的,刚才我脑子都是蒙的,就想把他揪过来狠狠揍他一顿,还是您说得对,我们没有证据,无论怎么说他都够不上犯罪,我即便明明知道他是有意而为,也拿他没有办法。” 江帆说:“你那会怎么说的,等不着他是功夫短。” 彭长宜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江帆说:“你说我明天不想去参加开幕式行吗?一会我跟省委请个假,你明天再跟志刚说一下。” 彭长宜看着江帆,说:“我认为不行,开幕式您必须参加,哪怕以后的议程您不参加都行。” 江帆说:“要不我下午再赶过去,小丁这个孕程遇到了太多的坎坷,长宜,不瞒你说,我现在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实在……实在是放心不下……” 彭长宜说:“不放心是肯定的,但是您多么不放心,也代替不了大夫,所以,您留在她身边无济于事,何况明天还是全省人代会的开幕式,代表团团长又坐在前排,您不在,一目了然,您不能请假。” 江帆看着彭长宜,知道彭长宜说这话是经过脑子的,就说:“我真的不能请假?” “不能。” 彭长宜说得很坚定。 江帆叹了一口气,转身就推开车门下了车,他走了回去。 彭长宜望着他沉重的脚步和无精打采的神情,知道自己说服了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第二天,江帆和彭长宜一道,赶往省城参加全省人民代表大会的开幕式。 舒晴没大碍,她二天下午就出院了,她回家换了换衣服就又回到了医院,她不放心丁一。 事后,舒晴很是后悔,毕竟,丁一不同于她,丁一自打怀孕的那天起,就没平安过,就是不出这么一码事,丁一的脚也是肿着的,她讲了半天的课,本应该回家休息,却被自己叫出吃酸汤鱼。无论如何,她都感到过意不去。 但是大夫看见舒晴后,就把舒晴训了一顿,让她回去卧床休息去了。 开会期间,江帆只要参加完晚上的活动,哪怕是半夜,他都要跑回来陪护丁一,第二天一大早再赶往省城开会,他得不到充分的休息,人也就憔悴了不少。 这期间,江燕来过一次,她将爸妈送来照顾嫂子。她还跟医院要来嫂子的病例,仔细研究后,对目前医院采取的治疗方案没有意见,保胎,是当务之急。 又过了两天,舒晴照例来医院看望丁一,她带给她一个消息,巴蜀人家关门了。 丁一看着舒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说:“小舒,饭店关张是不是跟咱们有关系?” 舒晴说:“撇开别的不说,饭店老板住院,平日采买等一切事宜,离了老板是不行的,也可能是是暂时停止营业吧,等徐老板养好伤可能还会再开的。” 其实,舒晴这样说也是有些自欺欺人的,她隐约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彭长宜他们一定有事瞒着她俩。 “可是小舒,咱们摔倒,真的不怪他们,是咱们自己不小心……” “你别说了,你越这样说,我心里就……” 丁一笑了,握着她的手说:“徐姐怎么样?她伤得一定很重,不然早就来看我了……” 舒晴说:“好了,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只要你没事,就天下太平。” 在经过一系列的保胎治疗后,丁一总算度过着这次危机,出院了。 即便出院,丁一仍然在家保胎,江爸爸和江妈妈没有回去,他们不放心丁一,而是留下来继续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因为儿子实在太忙了。 不久后,丁一听说徐秀娟将饭店转了出去,她回到丰顺老家去了,袁茵说她回老家养伤,这里只留下他那个上门女婿刘成料理阆诸公司的生意,据说,他们的生意受挫,阆诸市区加大了交通秩序整顿的力度,运送砂石料的大型车辆受到限制,查超查限十分严格,刘成的运输车辆经常被罚款或者扣留,正在谈着的几笔供料合同都因为供料不及时而被甲方罚款,最后终止合作,损失惨重…… 不知为什么,丁一隐隐地感到这件事有点不对劲儿,但究竟不对劲在哪儿,她说不清楚…… 两会结束后不久,紧接着就是全省每年一次的经济工作会议,这是两会后又一个全省范围内的大型会议,这个会议对于指导全年经济工作有着重要的意义。会议结束后,全省工作就要进入新一轮的赛跑中。 万象始于春。春天,是政府工作最繁忙的季节。 省经济工作会议结束后,彭长宜立刻进入了紧张忙碌的工作局面,各种的春季招商活动、各种的开工奠基剪彩仪式,各种的会议…… 但是,有一件事他始终没有忘记,那就是舒晴她们意外跌倒的事,这件事,江帆不让追究,他也不好追究,怎么追究也是意外跌倒,尽管是刘成有意让员工用水拖布擦台阶导致结冰,但仅凭这个你无法给这件事定性,只能算是个意外,而且通过褚小强的调查,也抓不住他的什么犯罪把柄,就是刘成有一百个想杀死舒晴肚子里的胎儿的动机,没有把柄,也是无法治他的罪的。 但是,这件事不会就这样完了,彭长宜要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尽管后来饭店关张和刘成生意受挫,这真的和彭长宜没有关系,整顿交通秩序,治理城市交通环境,加大查超查限,早就在政府工作的内容中;饭店关张,只能说明他们心虚了,怕彭长宜报复,也怕将来惹麻烦,所以才关张大吉。 但关张就真的大吉了吗?关张就太平无事了吗?显然不会,彭长宜怎么能放过刘成?彭长宜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对于真心想跟他作对、作死对的人,他也不会大度到不去计较。 所以,尽管工作很忙,但是他没有忽视这个人,这个人就像他心头的一根刺一样,一天不拔掉,就一天不舒服。其实,对于刘成,何尝不是对他恨得牙根痒痒,彭长宜心里明镜似的,他和刘成之间必然会有一次个人之间的交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为了不让人诟病,眼下彭长宜不会立刻对刘成以及他的公司采取任何措施的,他有的是时间等,只要你刘成在阆诸存在一天,就逃不过密切注视你的眼睛。所以彭长宜并不急着收拾他,何况眼下有比这重要千百倍的事情要做。 108 意外邂逅 这天,市长鲍志刚率领政府副市长彭长宜以及招商局局长等几个相关职能部门的领导,赴北京参加新世纪数据产业论坛活动。 在这个活动中,省政府特地租用了一个活动场所,为本省尤其是北京周边市县提供了一个展示本土资源优势的机会,参加活动的单位,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举办招商会,阆诸和锦安都获得了这样一个机会,主要是来京邀请在京企业尤其是数据企业来外阜发展。 上午九点开始,锦安市长关昊刚在这里举办了邀商活动,首都好多权威媒体都来了,关昊英气逼人、气宇轩昂,他学识渊博,演讲的时候根本不用讲稿,旁征博引,充满激情和活力,加之他在北京的人脉,这个邀商会,锦安收获颇丰,三个小时的邀商会,他们快一点了才结束。 与上午锦安相比,阆诸下午的邀商会就显得不那么热闹了,甚至冷清了许多。没有那么多的媒体参加,长枪短炮少了好多,尽管也有媒体来参加,但没有重量级的主流媒体,这就让现场的气氛逊色了很多,来参加的企业大部分是冲着阆诸优越的地理位置而来的。 本来,关于请媒体记者这事,彭长宜事先就跟鲍志刚建议过,想邀请几家在京的重量级的媒体人士坐坐,但是鲍志刚反应不是太积极,彭长宜也就不好太坚持。 鲍志刚没有搞过党务工作,他对媒体的认识当然不及关昊,但彭长宜是副市长,他可以提建议,却不能拍板做什么,更何况他跟江帆和鲍志刚微妙的三角关系,更是要注意分寸的。 彭长宜上午没事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看了一会锦安的邀商会的活动内容,关昊的神采和气场鲍志刚当然无法比拟,所以,他们这个邀商会也就是回答了这些在京企业的一些问题,程式化地介绍了阆诸的情况,有的企业代表中途就离席了。 彭长宜看了看对面,大部分都是阆诸的工作人员,还有事先有意向的两三家企业代表,他在心里就开始掂量,别说三小时,照这样下去恐怕一个小时不到就散场了。 这就是这种松散型邀商会的特点,如果你不抓住观众的心,没有吸引他们兴趣的地方,他们中途可以自由离场,当然,也可以自由进场的。 在彭长宜没有注意的时候,一个戴着墨镜、打扮时尚,满头黄色卷发的女士悄悄进来,坐在了人群后面的一个角落里。 彭长宜不忍看着逐渐稀松的座位和离去的人们,就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材料。这时,那个气度不俗的女士站了起来,她一边摘下墨镜一边举手说道:“我有个问题,想请彭市长回答……” 她特别声明请彭长宜回答,这是整场会议中没有的,平时都是由市长鲍志刚直接回答代表们的提问,如果他认为自己回答不清楚的时候,再请副市长彭长宜做补充,政府邀商会,主角当然是政府一把手,彭长宜的作用就是拾遗补缺。 彭长宜此时正百无聊赖地在纸上写着什么,他听了这话后,就诧异地抬起头,目光就投向了站起来的这位女士。 这位女士看着他,见自己的话已经引起彭长宜的注意后,就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本子,然后抬头说道:“请问彭市长,阆诸对涉外企业有没有什么特别优惠的条件?另外,阆诸培训技工的能力有多大?能否承担一些特种行业的培训任务?我的问题完了。” 彭长宜起初没太注意这位女士,直到她说完后,目光直接盯着彭长宜,根本不顾左右,他这才感到这束目光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鲜明,还是那么的直接。而是她的提问无论是语速还是表达方式甚至气度上,都有别于其它企业的那些代表,如果说她是企业代表的话,不如说她更像一个记者。 彭长宜有些恍惚,对面这个人是那么的熟悉,曾几何时,他的人生经历中,有过这样一个女人,她狂放不羁,敢恨敢爱,大胆追求自己的所爱,甚至不顾父母的感受……事业上,她是单位的骨干记者,有着这个职业的女人所有的干练和素养……她为了追求心中的目标,毅然丢掉人人羡慕的工作,不畏父母的阻挡,脚步依然迈出了国门…… 又曾几何时,她像一阵风又飘了回来,她的身边多了一个黑人丈夫,而这个人,又非她最初追逐到国外的那个初恋……后来,她又莫名其妙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仍然跟风一样,来无踪去无影,现在,她突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措手不及。 是的,这就是她,一个雷厉风行、爱憎分明的女人,一个对他有过多次帮助、却对他无计可施的女人,一个他早就不再惦念的女人——叶桐。 许是感觉出彭长宜的恍惚,叶桐再次说道:“请彭市长回答。”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心想,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强势,都不给人适应的过程?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里事先准备的一些材料,尽管他知道这些材料里没有答案,但他这样做是为了平复内心的波动,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鲍志刚不解的目光之下,他强令自己镇静下来,深呼了一口气,说道:“首先感谢这位女士对阆诸的关注和对我本人的信任,我下面就来一一回答你的问题……” 彭长宜简明扼要地回答了她的提问,只要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些工作和政策都是装在他心里的,尤其是他参与了所有对外招商政策的制定过程,所以他的回答如行云流水般的顺畅自然,而且回答得直接、实在,最后,他微笑着看着叶桐,问道:“不知我的答复你是否满意。” 他对叶桐的称呼由女士改成了“你”,也没用这种场合下惯用的敬语,而是直呼“你”。 叶桐知道自己的突然出现,只给了他短暂的惊讶,这个惊讶过后,这个男人是那么的沉着、镇定,老练持重,临阵不乱,比以前更有魅力!只是……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语气沉了下来,说道:“谈不上满意与否,最起码你让我明白了我所关心的内容。不知下来彭市长是否肯就一些问题单独和我商议。” 天,她怎么还是这个性格?彭长宜暗暗捏了一把汗,他唯恐叶桐再不管不顾说出什么来,就赶紧笑着回答:“我不知你所说的继续商议是何种形式上的商议?” 话说出口后,彭长宜自己也吃了一惊,他本应该程式化地答应下来,但是不知自己为何要在这样一种场合下表达自己的疑窦。 叶桐胜利了,她狡黠地一笑,双肩一耸,故意用一种很轻柔甚至有些暧昧地语气说道:“比如,我们可以深入交流……我是有诚意呀——” 彭长宜知道暴露了自己的心态,他知道,对付叶桐,你越是怕什么她就是越给你来什么,因为她喜欢他被动,喜欢他尴尬,甚至在她面前失态,至于什么场合,她之前不是太在乎,现在就更无所谓了。 彭长宜再次平静了一下,他甩了一下头,微笑着看着她,说:“当然,我们也是有诚意的,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进门的时候,我们的工作人员应该给了一个文件袋,在这个文件袋里,不光有阆诸的全部资料,还有我和鲍市长等几位领导的联系方式,我们随时欢迎大家来阆诸实地考察。” 彭长宜本该说“我随时欢迎你来阆诸实地考察”,但他却泛泛说了一句“我们随时欢迎大家来阆诸实地考察”,既有政府的诚意,也不失对叶桐的礼貌,他必须照顾到现场每一个企业代表还有市长鲍志刚。 叶桐的目光,仍然不折不扣地看着他,她并没有像其他企业界人士那样,听彭长宜说到联系方式时,纷纷低头打开文件袋,查看里面领导的名片,她笃定的目光分明是在说:我知道怎么跟你联系! 彭长宜见她仍然站在那里盯着自己,就冲她伸了一下手,故意用一种很轻松、又带点诙谐的笑意说道:“这位女士,你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回答吗?” 叶桐看着他,他的嘴角分明流露出彭长宜那特有的微笑,这种微笑只有她懂,说坏不坏,说好不好,说嘲讽又不是嘲讽,但绝不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 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个男人,在她的眼里依然魅力不减,他,仍然是她心目中的“神”,是她的“英雄”。现在的他,更具男人的魅力,更具领导干部临阵不乱、镇定自如驾驭现场事件的能力,当初,就是因为他坐着一辆司法所的挎斗摩托车,手里拿着一个步话机,平息了一场老百姓国道哄抢事件,他现场指挥能力,说一不二,甚至对付她这个记者和主编父亲的那种态度,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 这次,轮到她恍惚了,她愣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彭长宜,意识不知去了何方? 109 秘密约会 彭长宜笑了,仍然看着叶桐,再次说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叶桐这才惊醒,本来暗想着给彭长宜一个措手不及,看他的洋相,不曾想,自己差点失了态,要不是彭长宜再次提醒,恐怕自己更要出洋相了。 她赶忙回道:“没有了,谢谢你的回答。” “好,请坐。”彭长宜潇洒地冲叶桐伸了一下手,示意她坐下。 叶桐坐下了,他发现彭长宜在转头的一瞬间,嘴角上边上的微笑更为明显了,不,这不是微笑,是讥笑,他是在讥讽自己,嘲笑自己。 叶桐暗自生气,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准备在他往她这边看的时候,狠狠地瞪他一眼,怎奈,彭长宜再也不往她这边看了。 接着,又有人站起提问,这次是鲍志刚回答,鲍志刚回答了一个大概,他便请彭长宜代为答复。这样,彭长宜的心理根本就没有缓冲的机会,他回答了几个具体问题后,就由招商局局长回答。 阆诸这个邀商会,尽管不如锦安人数多,声势大,但也进行的实实在在,快结束的时候,一对打扮得体、气质不俗的优雅男女走了进来,静静地坐在了叶桐的旁边。 彭长宜没有注意到来人,等阆诸市政府发言人宣布此次活动结束的时候,彭长宜和其他人站起来,他没有往叶桐这边看,因为他知道,叶桐毫不掩饰的目光此时一定在注视着自己,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不管不顾。 彭长宜等人跟着鲍志刚离开主席台,跟来参加今天活动的各界人士握手,当快到叶桐跟前的时候,彭长宜正在思忖怎么对付她的时候,突然有人叫道:“彭市长,还认识我吗?” 彭长宜没有介意叶桐前面的女人,他抬头一看,怔住了,原来是窦小玉,旁边站着艾清。 彭长宜匆匆地跟叶桐握了一下手,就赶紧向窦小玉伸出手,他笑着说道:“小玉,艾总,是你们俩啊?” 窦小玉说:“你当是谁?难道不能是我们俩吗?” 彭长宜知道窦小玉嘴茬子厉害,连忙拱手说道:“当然,当然能了,你还是那么厉害啊。” 窦小玉说:“这还能变。” 彭长宜知道,叶桐还等着跟他握手,他便跟窦小玉说道:“你们俩别动,稍等会,我有事找你们俩。” 彭长宜说完,就走到叶桐身边,他伸出手跟叶桐相握,哪知,叶桐在跟他握手的时候,将一个小纸片塞到了彭长宜的手里,不等彭长宜反应过来,她就说道:“彭市长,再见。”然后夹起文件包,甩了一下长卷发,就潇洒地大步走了出去,高跟鞋的声音铿锵有力,绛紫色大衣的衣角,被她脚底带起的风吹了起来,她还是那么洒脱、帅气,用“举步生风”四个字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窦小玉见彭长宜望着刚才离去的女士背影一个劲地看,就说道:“干嘛哪,眼都直了,你在公开场合都是这么盯着女士看吗?” “哈哈。”艾清听了她的话不由大笑。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不盯着她看,盯着你看,艾总还不得跟我决斗?” “去你的,还是这么油嘴滑舌。” 这时,鲍志刚也看见了艾清他们,他走过来跟艾清握手,说道:“艾总,你也来了?” 艾清没有给鲍志刚介绍窦小玉,鲍志刚见窦小玉没有要跟他握手的意思,只是礼貌地微笑一下,所以,他跟艾清握完后就收回了手,在公开场合,如果女士没有表示出主动握手的意思,男士是不能跟女士握手的,一旦被拒绝,不光双方尴尬,还会令在场所有的人感到尴尬。 艾清跟鲍志刚握完手后说:“正好我在北京,过来看看,成果怎么样?” 鲍志刚说:“有几家有意向的,下来可能会进一步接触。” 艾清说:“那就好,就说明咱们推介成功,阆诸要大发展了。” 鲍志刚说:“说句心里话,阆诸的发展,是离不开你们这些成功企业支持的,你们给我们带来了税收,带来的就业,带来了发展。” 艾清说:“这些都是相互的,我们拿到合理价格的土地,合理的政策优惠,还有合理的用工,就跟双方谈恋爱一样,只有互相有好感,才能合作成功。” 这时,省政府办的工作人员过来统计结果,鲍志刚跟艾清和窦小玉说:“艾总,你们谈,我处理点事。”说完,便跟张明远等人坐在一起汇报情况。 在跟艾清说话的时候,彭长宜的手一只紧紧地握着,唯恐那个叶桐塞给他的那个小纸条露出马脚,他趁艾清跟鲍志刚说话的时候,打开手里的本子,趁机将纸条夹在了笔记本里,然后才走过来,跟窦小玉说道:“小玉,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窦小玉睁着一双美目,说道:“什么问题?” 彭长宜说:“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管你叫小玉吧?是叫嫂子好还是叫妹妹好?” 窦小玉杏目圆睁:“少跟我套近乎,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道歉呐。” 彭长宜说:“我都道过无数次歉了,怎么还欠?” “你当初说的是当面道歉,所以,在电话里道多少次都没有用。” “好,你接住了,我马上给你鞠躬了……” 彭长宜站好,一幅真要鞠躬的样子。 艾清见了赶紧说道:“别别别,彭市长,你还当真了?” 彭长宜借坡下驴,看着艾清说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可以不当真?” 哪知,窦小玉生气地说:“谁敢说不当真?那次都快气死我了,道歉!” 彭长宜一听,非但没有躬下身,反而站直了,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歉不该我道,是褚小强的事,他没有管好他的兵,让他大姨子受了委屈,这是他的事,干嘛我道歉啊?” 窦小玉一听,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说道:“彭长宜,难怪我爷爷说你,你这人到什么时候都是没的吃都有的说,果然不假。” 彭长宜也笑了,说:“老人家可好?” “好,身体非常棒,除去写书,就是去登山,比我都强。”窦小玉高兴地说道。 彭长宜说:“老人家经历过战争年代生死考验,淡泊、豁达,凡事想得开,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艾清说:“是啊,你说的没错,去她家,我最怕见的就是她爷爷,那对小眼睛看上我一会,我就心里发毛,恨不得以前做的所有亏心事都被他洞察出来了,所以,一般情况下,我都是选择老人家不在时候我再去。” “哈哈。”彭长宜想起当初在三源时第一次登门拜访窦老的情景,一眼就被他认出来了,当时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艾清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我今天晚上和导师在一起,你来吗?” 艾清的导师就是舒晴的父亲,彭长宜说:“我跟你一样,还是少往老人家跟前凑,再说了,今晚省政府有个酒会,专门答谢各界人士,一会江书记还要来。” 窦小玉爽快地跟艾清说:“我就知道他出不来,你不信,偏要进来看看,咱们走吧,他也挺忙的。” 彭长宜说:“小玉,上次那件事没往心里去,该来阆诸看看了,阆诸有你那么多亲人熟人,再不去就说明你放不下那件事。” 艾清笑了,说道:“她呀,去过好几次了,只是没见你。” 窦小玉也说:“就是,你还真以为我就那么一点肚量啊,我这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事情过去了就不在生气了,但当时有火必须要撒出来,撒出来后就没事了。” 彭长宜说:“那好,那好,下次再来通知我,我做东请客,小强和艾总作陪,你看怎么样?” 窦小玉说:“我看成,就这样吧,我们该走了,不打扰你了。” “好,再见。” 彭长宜跟他们挥手再见。 把艾清和窦小玉送到门口,彭长宜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忙着各自手里的活儿,没人注意他,他这才打开手里的笔记本,拿出那个折叠着的小纸条,打开,上面有几个字:大厅右侧50米咖啡厅见。 这就是叶桐,霸道,太霸道了,你怎么就不问我有没有时间?我能不能脱开身?改不了的大小姐的脾气。 彭长宜抬起手,看了看表,如果要见,还是快点的好,一会就要集合参加晚上的酒后,何况江帆也快到了。他看了看鲍志刚,见他还在和省政府办工作人员说着什么,就叫过梁航,说道:“我离开一会,有事叫我。” 然后,也没跟梁航解释什么,他就急匆匆都走了出去。到了大厅门口,他不忘将那个纸片撕成碎片,一部分丢进走廊的垃圾桶,一部分丢进了大门口的垃圾桶。 他出了大门口,向叶桐说的方向看了看,迈开大步向右侧方向走去,果然,走了有五六十米,就看到了一个咖啡厅,他推门就进去了。 立刻就有服务生把他直接领到叶桐的面前。彭长宜这才发现,在里侧一个比较隐秘的角落里,叶桐已经坐在那里了,看见他进来了,就起身招呼他入座。 109 叶桐的新身份 彭长宜坐下,眼睛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间咖啡厅,面积不大,但绝对的精致和深邃,低沉的音乐在空中回旋。 “看什么看?这里没有人认识彭市长,你放心吧。”叶桐说道。 彭长宜笑笑,开始认真地打量她。叶桐穿了一件很有国际气质的连衣裙,她那件绛紫色的大衣放在座位的里侧,除去面部线条变得有些硬朗之外,叶桐的面容几乎没有变,尤其是那双眼睛,依然晶亮,在精心修饰过的眉毛下,像两颗算盘珠儿似的滴溜溜乱转,虽然几年的让她历练得沉稳、冷静了不少,而且看得出,她在彭长宜面前也在极力让自己表现的矜持,但是那一对漂亮的双眸中,依然有着彭长宜熟悉的火焰在荡动着,是那样的慧黠多端,洋溢着她特有的性格活力,跟她那一幅装饰起来的雍容的仪表有些不相称。 叶桐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服务生,说道:“再来一杯情人的眼泪。” 她还是那么霸道,跟本不去征求彭长宜的意见,而是自作主张地就给他点了“情人的眼泪”,无疑,她面前的那杯咖啡肯定也是“情人的眼泪”。 “好的。”服务生躬身走开了。 不大一会,服务生就给彭长宜端上一杯“情人的眼泪”,轻轻放在彭长宜的面前,低声说道:“先生请。” 彭长宜笑笑,用小勺轻轻搅了两下,立刻,咖啡那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味道是那么的纯正、香浓,非常的诱人。 不知为什么,在低沉悠缓的音乐中,在咖啡香味的包围中,彭长宜有些恍惚,不由地想起那逝去的岁月情缘…… 叶桐用手指着咖啡说:“喝吧,别搅了,再搅就把杯子搅坏了。” 还是那么不给人留面子,彭长宜笑了,放下手中的小勺,他端起杯,放在唇边,轻轻啜吸了一口,立刻就咧着嘴说道:“苦的?” 叶桐咯咯地笑了,说道:“当然是苦的了,情人的眼泪哪有甜的?” 彭长宜恢复了内心的平静,他放下咖啡杯,不以为然地说道:“喝个咖啡还整出这么多花样,不行,我享受不了,还是给我来一杯白开水吧。” 彭长宜说着,回头就要招呼服务员,叶桐说:“好了,不苦了。” 彭长宜回过头,就见叶桐正在往他的咖啡里加糖。 彭长宜笑了一下,继续用小勺搅拌了两下,端起来尝了一下,还是有点苦,他知道叶桐是故意的,就不再喊苦了,而是再次喝了一小口。 “还苦吗?”叶桐狡黠地看着他。 彭长宜不敢直视她那直接的、火热的目光,而是看了看四周,扭着头说道:“能承受。” 突然,彭长宜放在桌上的手被叶桐握住。 彭长宜没有立刻拿开自己的手,而是看着叶桐放在自己手上的手,任由她握了一会后,才轻轻地故意漫不经心地将自己的手抽出,他抽出手时,也没有立刻收回,而是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那动作好像是在安抚一个小妹妹那样亲昵,但没有一点暧昧的意,温和地说道:“好了,说说你吧,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怎么感觉你就跟喀纳斯湖的水怪一样,想冒出来就冒出来,掀起一点水花后就又沉底儿了。” 舒晴低头笑了一下,彭长宜还是那个彭长宜,时间,并没有让他对自己有什么改变,她无趣地把手收回,苦笑了一下,抬起头,收回内心的热火,平静而冷静地说道:“彭长宜,我这次不是来跟你捣乱的,我可是来投资的。” 彭长宜低头喝着咖啡,仍然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彭长宜看着她,说;“如果不是来投资的,你来这里干嘛?” 叶桐说:“我来这里不是冲着你来的,是冲着阆诸来的,这一点恐怕让你失望了,你,只是对我个人有吸引力,从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这个恐怕在我叶桐的心目中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事实。但是,我不会为了感情而选择投资对象的,我参加了多个市县的招商会,比较来比较去,还是阆诸最合适。阆诸,是我参加的最后一个招商活动,也是最符合我心气的一个地方。” 彭长宜又喝了一小口咖啡,放下杯子,问道:“这么说,你从始至终都在这里?” “是的。”叶桐坚定的目光依然紧盯着他。 “那要感谢你对阆诸的垂青。”彭长宜说完这话,身子就靠在后面的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腹间。 叶桐说:“我跟你说的是正经话。” 彭长宜看着她,笑了,说道:“我也没说你再跟我打诳语呀?说说看,你手上有什么项目?” 叶桐很直接,答道:“辉威制药。” 彭长宜一惊,立刻坐直了身子,脱口说出:“就是那个生产壮阳药的美国企业?” 叶桐一听他这么说,就赶紧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说道:“我的市长先生,别在这露怯了好不好?辉威制药不光生产壮阳药品,还是美国一家大型的生产口服抗生素的企业。作为一个地级市的常务副市长,而且主抓招商引资工作,怎么这么孤陋寡闻?”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批评得对极了,我对这些还真了解的不多,就知道他们生产壮阳药品。怎么,你给这家制药公司打工了?你不是在国内跟……跟你那个黑人丈夫经营着一家外包公司吗?” 叶桐脸微微一红,随后狠狠地瞪着彭长宜,小声地说道:“先生,那是上辈子的事了,我们俩早就离婚了,我又回美国了,先后辗转几个公司,两年前,受雇于美国辉威公司,担任亚太中国地区内陆项目首席执行官,按照公司的布局,要在东南亚各个国家建立生产基地,我负责大陆工作,我们公司已经在香港成功建立了一个分公司,在内陆,准备建两个,一个在哈尔滨,一个准备放在南方,但是通过考察,我还是对我生活过的这片土地了解,通过比较,认为还是北京周边最经济。” 彭长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哦?这么说你手上还真有货呀?” 叶桐就知道他没认真,就说道:“是的,有货,还是大货,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看好我?”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那倒不是。但你这个项目应该是从上往下走啊,干嘛还来这里参加什么邀商会?” 叶桐舒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得对,我们这个项目已经在国家发改委立项,但要等所有的手续从上走到下边,真正落地,那过程是相当长的,这样我们就先自己找婆家。” 彭长宜有些喜出望外,他见双臂叠放在桌上,微微向前倾着身子说道:“那太好了,我跟你说,没有比阆诸更合适你的了。来,我先敬你,感谢你对阆诸的垂青。” 舒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只是我的初步意向,具体怎样,还要先向亚太地区项目总负责人汇报,然后报经总部同意才可往下操作。” “初步意向也很难得。”彭长宜的态度和口气温和多了,就连目光都柔软了许多。 叶桐冷笑了一下说道:“谈起项目你的态度就变了,刚才还对我冷冰冰的呐。”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对国内的情况是了解的,项目,对一个地区意味着什么?那是意味着发展,对一个官员又意味着什么?那是意味着政绩,你说,我能眼睛不放光吗?” 彭长宜说得这么直接,反而让叶桐不好说什么了。她想了想说:“据我所知,有些地方已经去北京有关部门公关去了,希望能得到这个项目。” 彭长宜立刻挺直腰板,说道:“只要你中意阆诸,公关的事我们也可以做,别说国家发改委了,就是到联合国发改委我也敢去!” “哈哈,你别逗了,联合国哪有发改委?不过你不用太担心,这个项目不会出咱们省的,黄副省长已经把这个项目放在口袋里了。” “哦?你跟黄副省长……” 彭长宜的话没说完,他放在桌上的电话震动起来,叶桐说:“先接电话吧。”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觉着叶桐这次露面有着太多的谜,他看了一眼电话,是梁航打来的,他接通电话后,梁航告诉他,江书记到了。彭长宜对着电话说道:“好的,我马上回去。” 彭长宜放下电话,端起咖啡,只一口就将杯里的咖啡喝完了,他放下杯子,说道:“我得回去了,江书记到了,晚上我们一块出席省政府举办的答谢酒会。” “是江帆吗?”叶桐问道。 “是的。” “你们俩到又到一起工作了?” “是的。” “哦,真没想到。” 彭长宜笑笑,说道:“你晚上是不是也要参加这个活动?” 叶桐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仍深爱的男人,反问道:“你希望我参加吗?” 110 被美女相逼 彭长宜看着叶桐笑了,说道:“恐怕我的希望不算数吧。” 叶桐突然又握住了他的手,紧盯着他,逼问道:“如果我说算数呢?” 彭长宜笑了,抽回手,站了起来,将电话装进兜里,说道:“别闹了,如果你真有意把工厂放在阆诸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给你最大的优惠,保证让你在外国人跟前有面子,保证给你做脸。” 说这话的同时,彭长宜还伸出食指,使劲往上扬了扬。 叶桐看着他既诙谐又认真的表情,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个男人,她原来左右不了,现在依然左右不了,她收起眼里的柔情,极力让自己的目光和表情变得镇静,说:“彭长宜,你放心,在同等条件下,我会选择阆诸的,我也保证让你在阆诸人跟前有面子,在江帆跟前有面子。” 彭长宜说:“好,我马上走,后会有期。” 叶桐站了起来,她的脚步只局限于站在原地,目送着彭长宜,彭长宜跟她挥了一下手,算作告别,转身刚要走,叶桐忽然说道:“等等。” 彭长宜回身站住。 叶桐还站在原地,她看着彭长宜问道:“告诉我,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彭长宜很欣赏她这个直接的性格,就笑着说道:“叶桐,你问这话损不损呀?” “uh-huh?”叶桐耸了一下肩,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彭长宜说:“我难道就那么一无是处吗?难道这几年我只混了一脸皱纹,连个媳妇都混不上吗?我这个人没那么次吧?” 叶桐黯然笑了一下,自嘲地说:“是的,我该想到的,你怎么可能一直单身呢?好,向你夫人问好,刚才有些对不起她了。” “为什么对不起她?”这次轮到彭长宜不解了。 叶桐看了看左右,走到他跟前,悄悄伏在他耳边,说道:“刚才……算了,不说了,你快走吧。” 彭长宜知道她想说的是刚才她亲热的举止,但是他没点破,而是说道:“好,再见,我在阆诸等着你。” 彭长宜迈开大步走出咖啡厅。 叶桐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消失在门口,又一直看着他从窗外走过,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了,她才坐了下来,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才感到杯里的咖啡已经彻底凉了,凉透的咖啡显然味道不那么香浓了,如同她跟彭长宜曾经炙热的感情…… 晚上,省政府新晋升的常务副省长黄玉昆主持答谢酒会,国发委有关部门和北京市有关的党政负责人被邀出席了酒会,出席酒会的还有本次进京招商的各市的领导,以及一些有意向的企业负责人。 黄副省长带着江帆、关昊等几个市的领导,频繁地向各位举杯敬酒。 “黄省长,您好——” 一句娇柔的声音传来,彭长宜一看,是叶桐。 叶桐真是有本事,他彭长宜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都没敢耽误,跟江帆汇报了一下情况后他们就赶紧往宴会厅赶,他走的时候叶桐还在喝咖啡,这么一会功夫,叶桐居然摇身一变,穿着一件湖蓝色的宴会晚礼服出席了会议,头发也被精心修理过,此时的她,灿然靓丽,在为数不多的女性中,显得非常耀眼和出类拔萃。 别说,彭长宜还真从来都没见过叶桐身着礼服的样子,他见最多的就是她身着休闲装或者是牛仔裤的样子,头一次见她这么妩媚动人,优雅妖娆。 黄副省长一看,就惊喜地说道:“小桐,我还找你呢,你躲哪儿去了?” 叶桐正在跟发改委一个副司长交谈着什么,看见黄副省长他们过来后她才主动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无论叶桐怎么打扮,她只要一张开说话还是会暴露她的天性的:“还说呢,您把我带来后,就把我扔一边不管我了,我只好自己到处瞎转,参加了几个市举办的邀商会,随后就到这里来了。” “呵呵,那是我怠慢你这位海归人士了,怎么,你参加了下午的邀商活动,你中意的吗?” 叶桐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江帆和关昊,冲他们点头致意了一下,就把目光投向了人群后面的彭长宜,说道:“有一两个地方比较中意。” “哦,是哪两个地方?” 黄副省长很感兴趣地问道。 叶桐看着彭长宜在躲避她的目光,就说:“这个,可以不在今天这个场合说吗?” “当然,当然啦,哈哈。”黄副省长笑着说道:“来,我给你介绍几位领导,都是重量级的地市领导,这是锦安市政府关市长。” 关昊一身合体的西装,高大干练,气度非凡,他主动伸出手说道:“叶主任,你好。” 黄副省长说:“你们认识?” 关昊说:“当年省报记者部的主任,叶主编的千金,谁不认识?” 叶桐说:“快别提当年了,当年我都快我爸气死了。” 黄副省长说:“小叶现在受雇美国一家大型药企工作,分管内陆项目投资工作,是内陆项目执行总裁……” “是个小负责人,不是什么总裁。”叶桐断然纠正道,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黄副省长说:“我称呼你为总裁是当之无愧。” 关昊再次跟叶桐握手,说道:“希望把你手上的宝贝抖落出来。” 叶桐笑了,说道:“我在等着黄副省长给我政策呢。” 黄副省长笑了,说道:“政策不是我给,是关市长他们给你。来,我接着给你介绍,这是阆诸市委书记江帆,我看你哪,可以考虑阆诸和锦安。” 江帆和关昊站在一起,真是相得益彰,关昊气宇轩昂,江帆风度翩翩,后面的彭长宜本来就站在鲍志刚身后,听黄副省长在给他们作介绍,就略微往后退了退。 叶桐当然知道彭长宜的性格,别说此时他是配角,就是他当主角的时候,在公开场合也是能避就避开她。她就跟江帆握手,说道:“江书记好,我们也是老相识,您还是别给我介绍了,他们几位我都认识。” 叶桐故意将目光投向了后面的彭长宜。 江帆当然注意到了叶桐的目光,早年在亢州的时候,他就知道彭长宜跟叶桐关系不错,而且许多大事都是叶桐帮彭长宜办的,江帆用余光瞄了一下彭长宜,就见彭长宜有意往后躲,他就不好在这个场合下说什么了。 江帆很绅士地向叶桐伸出手,说道:“的确是老相识了,如果手里有货,别光想着关市长,这几天的招商活动,他斩获最多,你给他项目是锦上添花,可是那要是把项目给了阆诸,对阆诸就是雪中送炭了。” “哈哈。”关昊大笑,说道:“江书记,不带这样挖墙角的。” 江帆说:“当你的面说这话不叫挖墙角,充其量是搬走一块砖。” 在场的人都笑了。 叶桐说:“今天下午我参加了你们两个市的邀商活动,也跟彭市长探讨了一下,我对阆诸的印象深一些。” “哦?” 江帆和关昊同时扭头看着后面彭长宜,彭长宜微微一笑,冲他们挥手示意了一下,他仍然站在后面,没有往前挤,心说,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能不提我啊? 这时,黄副省长端着酒杯,向叶桐身边的那位发改委的司长走了过去,黄副省长就开始跟这位司长寒暄,今天晚上,这里所有的人都是黄副省长代表省政府邀请来的。 作为市委书记,江帆不能冷落了市长,他就将鲍志刚介绍给了叶桐。 叶桐说:“今天下午已经认识了。” 鲍志刚说:“是的,叶小姐参加了我们的活动,还请您多提宝贵意见。” 这时关昊跟叶桐点了一下头,说道:“我到那边去,欢迎你来锦安,别听江书记的,你来,是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同样是雪中送炭。” 叶桐笑了,说道:“好的,有时间定会去拜访。” 江帆也说:“那我们也过去了,下来有事联系。” 江帆说着,就示意鲍志刚跟自己一起走。其它人也都奔着各自的目标走了过去。 叶桐没有动,她端着酒杯等着原地,她在等彭长宜过来。 彭长宜最后一个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没有跟叶桐说话,而是冲她点了点头,就要尾随江帆他们走过去。 “站住!” 叶桐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 彭长宜吓了一跳,他立刻站住了,不解地看着叶桐。 叶桐说:“就这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过去了?” 彭长宜笑了,冲叶桐举起酒杯,然后跟她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酒。 叶桐端着杯,没有喝,她不动声色地说道:“喝干了。” 彭长宜轻声说:“别呀,红酒是我的弱项,一喝就上头,现在脑子都是晕的。” “你喝了多少都跟我没关系,也没跟我喝。”叶桐矫情地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咱俩都干。” 叶桐看了看左右,说:“我就要你干。” 彭长宜说:“得了姑奶奶,你就会欺负我。” 听他又跟自己叫姑奶奶,叶桐心里惆怅百转,她紧着眨巴了几下眼睛,看着彭长宜。 111 依然有吸引力 彭长宜一见叶桐脸上要发生表情变化,他可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惹得叶桐掉眼泪,赶紧说道:“好好好,我干,我干,不过咱们可得说明白,这么一大杯酒,我要是一口干掉的话,你必须把项目放在阆诸。” 叶桐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把酒干了,我可以考虑,你如果不干,我连考虑都不考虑。” 彭长宜举起多半杯酒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道:“唉,如今是官大压死人,没想手里有货的人也能把人压死——”他磨叨完,故意潇洒地跟叶桐碰了一下,仰起脖子,干掉了杯里的酒。 关昊从他身边经过,见彭长宜举着高脚杯,喝干了多半杯酒,轻声说了一句:“悠着点。” 彭长宜喝完,再看关昊时,关昊已经在跟左侧的两个人寒暄碰杯了。 叶桐见彭长宜真的喝干了杯里的酒,她就心潮起伏,百感交集,深深叹了口气,也举起杯,轻轻地喝了一小口。 彭长宜没跟她计较,就说:“好了,我过去打个招呼,你来阆诸的时候提前给我电话,我好恭候大驾。” 叶桐很想说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就得去阆诸?但是见到彭长宜已经端着杯走了,她便把话咽下了,这个人,还是那么自信,笃定,滑的跟个泥鳅似的,让你抓不住、捏不着,在人群里,尽管职位不高,但男人的魅力不比任何人差。 叶桐果然不辜负彭长宜的期待,三天后,黄副省长就给江帆打电话,说叶桐对阆诸有意,准备把手中的项目放在阆诸,让阆诸积极配合,黄副省长还说:“小江啊,我希望你对这个项目亲自关照,这不但是涉外企业,更重要的是,叶桐是我老领导的女儿,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在她爸爸手下工作,是我的恩师,他为这个女儿操碎了心,所以,你们要大力支持,帮助她促成这件事。我跟你说啊,这个项目可是非常抢手啊,我是硬把她从外省要了回来,所以,你们要给我做好工作。” 江帆高兴地连声说道:“黄副省长您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做好这个项目。” 黄副省长说:“那好吧,我让她马上去找你们,这个项目已经立项了,接下来该跑的手续和选址问题,你们积极配合就是了。” 江帆连忙说道:“好的、好的,我们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全力配合,搞好服务。” 就在黄副省长给江帆打完电话的第二天,叶桐就带着两个助手来到了阆诸,邀商会后,她曾极力向亚太地区项目总负责人推荐了阆诸,项目总负责人对于阆诸的地理位置和周边环境很是满意,唯一有异议的就是北方两个厂子距离过于密近,但是阆诸四通八达的交通优越性打消了总负责人的顾虑,叶桐说服了他。 最后,总部接到报告后,完全同意他们的方案,叶桐得到总部的同意后,便在第一时间找到黄副省长,黄副省长给江帆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 国外企业非常讲究时间效益,所以,叶桐根本没有耽搁,第二天就来了,阵仗不小,一辆保时捷,一辆房车,后来彭长宜才知道,她不是为了讲排场,而是为了工作,房车就是她流动的工作间,叶桐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工作狂。 江帆设宴,隆重招待了叶桐。 鲍志刚知道,这个叶桐就是那天邀商会上向彭长宜提问的那个,他一开始还以为天上掉下一个馅饼,感觉这次率众没白进京,终于招了一个大企业,而且还是外企,只是他没想到的事,这个人又是冲着彭长宜和江帆来的。 他不免有点失落。他的失落完全被一双阴鸷且别有用心的眼睛看在眼里,这个人就是殷家实。 叶桐在阆诸呆了一个多星期了,这一个多星期,这一个多星期,她展开了前期的全面工作。这期间,她主要任务就是跟政府谈判企业落户的各种条件,这都没有问题,别说是外企,就是冲着黄副省长,阆诸也会把事情办好,尽量满足企业提出的条件,很快这个项目就敲定了下来。 接下来一个比较困难的就是选址。 阆诸政府给她建议是开发区,但是叶桐不同意,因为药厂选址有药厂严格的规定,必须远离工业区,没有任何污染的地方建厂。开发区是阆诸主要的工业区,刚一提出就被pass掉了。 后来阆诸方面又给她建议了两个地方,按照药厂选址的规则,叶桐也不太满意,最后江帆说:“这样,你自己开着车去转,你看中哪儿,再跟我们说,咱们在商量,在不破坏阆诸总体规划的前提下,我们一定满足企业的需要。” 就这样,叶桐马不停蹄地围着市区及周边地区考察地址去了。这期间,阆诸方面专门派了建设局一名熟悉城区规划的副局长陪着她,江帆几乎每天都要跟叶桐坐一坐,听取她的意见,有时还会设宴招待她,有时会叫上鲍志刚一起陪她吃饭,倒是彭长宜很少接触叶桐,这也是彭长宜有意而为的结果。 彭长宜这样做倒不是因为避嫌,在招商引资这个大局面前,彭长宜不会太在意个人的,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当然他也不想跟叶桐接触太频繁,但更主要是不想让鲍志刚有太大的失落感。尽管梁航听到殷家实当面跟鲍志刚说的那番话,鲍志刚当时反应很积极,说的话也很正面,但是鲍志刚不会不往心里去的,因为殷家实说得的那些话都是事实,只是看问题的角度有问题而已,作为市长的鲍志刚,他可以接受江帆的政绩比他大,但是不会完全接受彭长宜的政绩比他大,表面不说,内心也是有想法的,搁谁都会有想法。 所以,他尽可能地让叶桐去找鲍志刚,跟鲍志刚商量,以叶桐的性格她当然不能理解彭长宜,后来彭长宜跟她说:“你,是市长招来的,不是我彭长宜招来的,刚离开国内没几年,你不会连国内的官场规矩都不懂了吧?” 彭长宜这样说,叶桐就理解了,但显然,叶桐并不买鲍志刚的账,好多事和鲍志刚无法谈拢,叶桐天生又是个急脾气,在正式谈判和最后选址这个问题上,就跟鲍志刚闹了几次不愉快,这不愉快主要是因为叶桐的性格和她特有的说话方式,让鲍志刚在开始的时候难以接受,当然,久而久之也就慢慢接受了。 这天下午,鲍志刚刚从外面回来,就叫过彭长宜,跟他半开玩笑地说:“长宜啊,那个女人太不好打交道,还是你来对付她吧。从今天开始,辉威药业的事,特别是涉及到一些具体的事,还是你负责吧,别再往我身上推了,我还有很多工作,从明天开始,你就全身心地办好这件事吧,手上其它的事可以放一放,或者让金宝他们去干,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不能绑在这一件事情上啊。” 彭长宜一听就不由地笑了,说道:“是不是叶桐的性格和说话方式惹您生气了,我跟她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她就是那么一个人,其实是个顶没心没肺的人,有话就说,说出后就没事了,不会在心里存着的。” 鲍志刚说:“到不全是这个原因,她脾气再不好,是咱们引来的客人,这些我都能理解,也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是眼下我实在脱不开身,过两天又随省考察团去深圳,回来后紧接着就是香港一个招商会,下月初的国外考察江书记让我替他去,小丁这样他不敢走太远了。” 鲍志刚说得都是实情,就点点头,说道:“好,我先跟她接触,有事随时跟您汇报。” 鲍志刚又说:“昨天她不是看上开发区外围的那块地皮了吗?可是她今天忽然又变卦了,又看上西城文化局家属院了,她对那块地方非常满意,说符合总部关于药厂选址的所有要求,但是我说不能给她,这不符合我们城区的总体规划,我们的规划就是西部宜居,东南部作为工业区,而且西部将来是我们养老产业园区,药厂是绝不能建在那里的,并且那里周边都是农田,是阆诸主要大田农作物产区之一。” 彭长宜一听,也坚定地说道:“绝对不能在那里建药厂,不能破坏咱们的总体规划。” 鲍志刚说:“那个女人太厉害了,我说不过她,还是你去对付她吧。” 彭长宜心想,开始叶桐来就是江帆接待,叶桐的一切事宜也都向江帆汇报,江帆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做给黄副省长看,表明自己对他介绍来的项目的重视和诚意,一是担心彭长宜跟叶桐接触过多不好,怕给彭长宜带来麻烦,这正好符合彭长宜的心思,所以开始彭长宜也有意往后退,根本不过问辉威的事,但江帆毕竟是一把手,有许多大事要抓,他不可能把自己拴在这个项目上,这样就让鲍志刚有意接手这个项目。 鲍志刚是政府一把手,掌管着政府的全面工作,也不可能管得那么具体,叶桐又不是那么好交道的女人,而且跟彭长宜又是老相识,兴许对于叶桐来说,她更希望跟彭长宜共同做这件事,那么自己就不要费力不讨好了,这样,鲍志刚也就打了退堂鼓,选择主动退出。 112 这个女人不好惹 彭长宜听鲍志刚说叶桐不好对付,让他彭长宜去对付,彭长宜就笑得不行,说:“咱们共同对付她。” 彭长宜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外面传来叶桐的声音: “不行!我这都火烧眉毛了,怎么你们政府这么慢腾腾的,要知道时间就是金钱啊,如果这么不配合我就要另外选投资地了,不行,我今天必须见你们市长,彭长宜也行,你无权拦我,误了我的事拿你试问……” 显然,叶桐正在训斥鲍志刚的秘书焦凯。 果然,就听焦凯说:“市长正在有事,他屋里有客人。” “难道我不是他的客人吗?” 就听焦凯仍然在小声的劝她到旁边的会客室等等…… 鲍志刚和彭长宜互看了一眼,说道:“等,她打上门来了,长宜啊,还是你去对付她吧……” 鲍志刚的话还灭说我,叶桐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她刚要说什么,一见彭长宜在这里,稍微愣了一下,没搭理彭长宜,而是冲着鲍志刚说道:“鲍市长,我来了都一个多礼拜了,为什么地址还是定不下来,亚太总监天天催我,我今天只想问您一句话,你们到底有没有诚意?” 彭长宜站了起来,说道:“叶总,坐下说……” 哪知叶桐根本就给他面子,眼睛一棱,锐利的目光瞪着彭长宜:“你是谁,我认识吗?” 彭长宜眉头微微一皱,随后松开,他小声地、微笑着说道:“怎么耍小孩子脾气?” 叶桐紧紧地盯着他,恨不得用目光杀死他:“我耍脾气了吗?别忘了,当初可是你彭长宜把我引来的,结果我带着诚意来了,你呐,你哪儿去了?到该用到你的时候,居然找不到人了,江书记倒是接待了我两天,可是,江书记是书记,政府工作他就那么熟悉吗?好多事不还是要问你们,你倒好,躲着不见我了,什么意思?” 叶桐越说越急,拍着自己的手掌说:“我都急死了,总部一天一个邮件,催促进展情况,我倒好,好几天了,还没搞定一个厂址?我能不急吗?老外他不管你的国情如何、办事程序如何,他只管办事的速度、效率!他会认为我办事不利,我好不容易把这个项目落在了阆诸,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鲍志刚听了就别过脸在一边偷偷笑,通过几天的接触,他感觉这个叶桐当年跟彭长宜肯定有点什么,不然她不会那么不拿自己当外人,数落彭长宜就跟数落孩子似的。 彭长宜有些尴尬,他偷偷看了一眼鲍志刚,刚要说什么,鲍志刚连忙说道:“那个,长宜,你在这里先陪陪叶总,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鲍志刚说着就要走。 叶桐转脸看着鲍志刚。 鲍志刚赶忙解释说:“叶总,我们刚才已经研究好了,你这个事,由彭市长全权负责,今后有什么事,你直接找他,刚才江书记叫我,我先去他办公室一趟,今天晚上不要回去了,长宜做东。” 鲍志刚说完,不容叶桐表态,拿起手机急忙溜了出去,把叶桐和彭长宜撂在他的办公室。 彭长宜一见鲍志刚躲了,他只好硬着头皮,看着叶桐。 叶桐的确是急坏了,她的急,都表现在五官上了。上下嘴唇起了两三个火泡,眼窝深陷,脸色明显憔悴了许多,跟第一天光鲜靓丽出现在阆诸的时候大相径庭。不说别的,就是习惯穿高跟鞋的她,此时脚上都换上了一双美国“跳人”运动鞋,这双鞋就说明了一切。 彭长宜忽然灵机一动,赶忙陪着笑,说道:“消消气,消消气,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这样,你坐下先喝口水,我今天保证把地址给你搞定,搞不定我不下班,不睡觉,直到你满意,怎么样?” 自打认识彭长宜以来,叶桐鲜见彭长宜这么殷勤过,委屈的泪水就涌上了眼眶。 彭长宜一见叶桐现出软弱的表情,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了,冷落了她,就急忙给她接了一杯纯水,双手恭恭敬敬地捧到她的面前,说道:“喝口水,消消气儿。” 叶桐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不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人,见不得别人服软,看到彭长宜一幅既殷勤又有些诚惶诚恐的目光,“哼”了一声,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随后将被子递给了他。 彭长宜赶紧点头哈腰地接过水杯,又给她接了一杯水,转身刚要递给她,就见叶桐已经气哼哼地坐在沙发上擦着眼角的泪水。 彭长宜只好将水杯给她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坐在她的对面,从下面的纸巾盒里抽出连续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 舒晴赌气夺过他手里的纸巾,擦干眼角的泪水。 彭长宜笑了,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刚才还跟个母夜叉似的女人,已转眼就变成娇滴滴的女儿样。哪知,叶桐一开口就又恢复了“母夜叉”的面目: “彭长宜,你少跟装怂,我跟你说,我要定了城西那块地方了,你们必须给我,不给我抬屁股就走人!” 彭长宜说:“你看,我说你耍孩子脾气你还不承认,都当上美国企业亚太地区的负责人了,怎么还说话这么没水平,每天的形势瞬息万变,千万不要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彭长宜刚才还殷勤地了不得,忽然脸色一变,说话软中带硬,好不服软。 叶桐的火腾地就上来了,她气得嘴唇有点哆嗦,一时被彭长宜噎得说不出话:“我……”叶桐看了看门口,见屋里就她和彭长宜两个人了,就狠狠地甩了一下胳膊,大声说道:“我就是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今天就给句痛快话吧!” 彭长宜赶紧冲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好好,我服了你,在这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不行吗?” 叶桐两眼瞪着他,她飞快地揣摩着彭长宜这句话里到底包涵着几分诚意。 彭长宜见叶桐怔住了,知道她暂时还不适应自己的“七十二变”,就小声地说道:“我说,你有句话我得给你更正一下。你,是奔着我来的没错,但也是黄副省长介绍来的,以后别张嘴闭嘴就是奔着我来的,好像我是伪军引来了鬼子。” 叶桐听了这话很想笑,但是她憋住了,说道:“就是你,我就是你引来的,就是冲着你来的,这对于我来说是事实,你不在这,我根本就不来!” 彭长宜看着叶桐,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他走到门口,开开门,说道:“既然你如此这样说,那好,现在我让你从这里出去,你出去吗?” 忽然间,叶桐被彭长宜的架势震住了。随后,她的心凉到了脚底。她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于私来说,彭长宜过去就没有完全属于过她,现在依然是,不但不完全不属于,甚至是不属于;于公来说,他是地方大吏,是政府官员,自己是不能这样由着性子来的。 彭长宜严肃地看着叶桐说道:“趁着你现在还没什么损失,到别处另觅良枝,怎么样?” 叶桐坐在那儿没动,她看着彭长宜,气得脸都白了,眼泪再次冒了上来,说道:“彭长宜,你混蛋!有你这么做人做官的吗?有你这么对待朋友的吗?” 彭长宜没有关上门,走到她身边,说道:“我怎么了?我看我做人做官很成功,当然,如果你要是能帮我找出不足的话,那我要谢谢你,就当你是爱护我,激励我,怎么样?说吧,我洗耳恭听!” 叶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敞开的门口,说道:“你关上门。” “关门干嘛,正好也让路过的人听听我有什么丑恶之事。”彭长宜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你真的不怕别人听到?”叶桐看着他。 彭长宜无所谓地说道:“哼,要是怕就去关门了。” “彭长宜,你别逼我?”叶桐急了。 彭长宜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坐在了沙发上,双手抱肩,背靠沙发,看着她。 叶桐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对我这个态度,就不怕我去黄省长那儿去告你?” 彭长宜仍然没说话,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叶桐急了,走到他跟前,大声嚷道:“你,你欺负外商!” 彭长宜在心里笑了一下,叶桐终究还是一个纸老虎,是个可爱的纸老虎,他故意冷笑了一下,说道:“我们爱护和尊敬所有来阆诸的投资者,不管他是内商还是外商,但对无理取闹的人另当别论!” “你……你放屁!你分明是在欺负外商,本来就是双方协商的事,凭什么我还没说两句话你就要赶我走!你们阆诸市委市政府就是这么搞招商引资的吗?” 叶桐的声音很大,鲍志刚的秘书焦凯站在了门口,这时,市长鲍志刚从后院找何金回来了,他刚才跟叶桐谎称是江帆找他。此时,他听到了里面吵架的声音,就放慢了脚步。 113 与美女斗智斗勇 鲍志刚听到他办公室传出的吵嚷声,就停住了脚步,他站在外面,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秘书焦凯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示意市长去他办公室。 鲍志刚冲他悄悄摆摆手,而是继续往里走,推开彭长宜办公室的门,进到了他的办公室。刚走进彭长宜的办公室,就听到了电话响,鲍志刚一看是市委的内部电话,来电显示是“0001”,他知道是江帆打来的,就接了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江帆说道: “长宜啊,谁在志刚屋里吵架?” 鲍志刚一听就笑了,江书记肯定以为自己是彭长宜了,就赶紧说道:“江书记,是我,志刚,我在长宜的屋呢,长宜在我办公室,他跟叶总吵起来了。” “哦,还是为厂址的事吗?”江帆说道。 “是的。” “怎么还吵起来了?长宜太不像话了!” 鲍志刚放低了声音说:“我听了听,没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好像……叶总不瞒长宜对她的态度……” “那也不行,长宜太不像话了,怎么说叶总也是我们的客人。” “是,一会我进屋去说说他。” 江帆若有所思地地说道:“志刚啊,长宜跟叶桐早就认识,两人的个性非常强,以前就对一些事件的报道倾向问题闹过争执,这样吧,辉威的事你别推了,还是你管吧,让长宜接手不合适。” 鲍志刚说:“看情形吧,我看他们到没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吵架的内容也没有牵扯到地方的事,叶总……叶总不是太好打交道的人,这样的人……感觉还是长宜对付比较好,我怕我……唉,深了不好浅了不好的……” 江帆知道鲍志刚话里的含义,也知道叶桐的个性,他想了想说道:“先把你办公室的门关上,别吵得大家都听见,好像怎么着了似的。” “好的。” 鲍志放下电话,就用手机给焦凯发了一条短信,让焦凯给他们把门关上。 焦凯放下电话,提前在自己屋里沏好了一杯水,进了屋,双手捧着水杯,递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叶总,您喝口水,消消气。” 叶桐没有去接水杯,而是棱着眼看着焦凯问道:“你们鲍市长是不是躲出去了?” 焦凯说:“没有,他一会就回来。” 焦凯当然不敢多说话,他见叶桐并没有接自己递过去的那杯水,就将水杯放在茶几上,他都没顾上看看彭长宜的杯里还有没有水就赶紧走了出去,心说,这个女人实在是厉害,还是别让市长回来的好。 叶桐见门被秘书关上了,就放心地说道:“彭长宜,我看你就是成心想恶心我,是不是怕我来阆诸扎下根,将来坏了你的好事?” 彭长宜故作不明就里地看着她,说道:“我听不懂你的话?不知你这话是何意,还请明说。” “你,你分明就是……就是……”叶桐说了半天,有些话还是终究不好说出口,她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又说道:“我马上去省里找黄副省长,我要告你的状!” 彭长宜一听,“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是吗,什么时候去,我给您当司机吧,黄副省长那儿我比你熟。” 舒晴气愤地说道:“你给我当司机够格吗?我那车你开得了吗?” 彭长宜一听,差点说,哼,你我都开得了,何况一辆破车。但终究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就说道:“开不了我还不会瞎开,走,上省城告状去。”说着,他就站了起来,带头往出走。 叶桐看着他走向门口的背景,她对他简直是无计可施,彭长宜走了出去,自己站在这里也没用,就跟了出去,焦凯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俩,没敢说话。 叶桐看都没看焦凯一眼,跟在彭长宜的后面向停车场走去。 叶桐今天带来的是辆保时捷,彭长宜拉开车门,对司机说道:“你下来。” 司机有些莫名其妙,见叶桐也出来了,就下了车。 彭长宜坐了上去,他稍微看了看,里面仪表盘和所有的按钮都是英文,这些难不倒他,他就摸到右侧驾驶座旁边的按钮,按了一下,座位向后移动着,直到他感觉到舒适,才停止。他看着外面的叶桐,降下副驾驶座旁的车窗,歪头冲她喊道:“嘿!快点上车吧,咱们还得赶紧走,别耽误您告我。” 叶桐一狠心,说道:“上就上。” 叶桐说着就上了车。那个司机刚要拉后面的车门,彭长宜一踩油门,这辆保时捷就窜了出去,就把司机甩在了后面。 “等等我——”司机喊道。 彭长宜在车里自言自语地说:“等你就误事了,省长一会就下班了。” 叶桐没有理他,而是坐在座位上运着气。 彭长宜开着车就驶出了常委大院,他驾着这辆车,一直向城市的东南方向也就是去省城的方向驶去。 叶桐一看说道:“你真要带我去省城?” 彭长宜说:“那还有假。” 叶桐脱口大声说道:“彭长宜,你真不是东西!” 彭长宜笑了,说道:“出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说家乡话,骂人也应该洋气点的好,比如你可以用鸟语骂我。” “你!”叶桐有气出不来,索性系好安全带,身子动了动,为的是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说道:“去就去,我让黄副省长给我找其它地方,还不跟你们打交道了,省得心烦。”她说完,索性闭上了眼睛。 但是彭长宜用余光发现,她的眼睛并不是因为要养神才闭上,是因为不想搭理他才闭上,因为她的眼睛尽管闭上了,还是在不安地眨动着。 彭长宜暗暗笑了,他故意气她说道:“你这人,怎么出尔反尔呀?” “是我出尔反尔吗?还不是让你……们给逼的?”叶桐睁开了眼睛。 彭长宜说:“我这个出尔反尔指的不是眼下这个项目,是指你刚才说的话,你不是说要到省里告我吗?怎么又变成让省里给你这个项目换地方了?不够意思,有什么问题我们就解决什么问题,哪能遇到困难就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呢?太不大气了,不是做大事人该有的气度。” “你——”叶桐刚想说话,就见彭长宜降下他那边的车窗,高速路收费口到了。 “你好。”高速路口收费亭里的收费员向司机彭长宜致意。 “你好。”彭长宜非常客气地郑重其事地回应了一句,他接过收费员递过来的路卡,放在车旁边。 “再见。” “谢谢。” 彭长宜跟收费员来言去语地客气着,叶桐听着就来气,但是她似乎不想跟彭长宜撒气了,她在想万一见着黄省长她该怎么说。 彭长宜驾着车,上了高速路。 叶桐一见彭长宜果然驾着车驶往省城的方向,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跟彭长宜闹了,但生性不肯认输的她又不可能说软话。也罢,果真见了黄省长还是让他再给自己物色一个地方吧,在阆诸,她估计指望不上彭长宜什么,这个彭长宜,是不可能让自己在阆诸愉快的,他是个有严格的原则底线的官员,也是个不可能被她利用的官员,更不可能……唉,眼不见心不烦,都怪当初自己把工作和感情混在了一起,这是教训啊…… 想到这里,叶桐的眼角流出了眼泪,她怕彭长宜看见,就将头扭到了一边。 走了大概没有几分钟的时间,叶桐明显感到车速降了下来,她睁眼一看,到了前面的岔路口,阆诸没有直接通省城的路,要想走高速,必须借道才行。 彭长宜把车停在岔路口的安全停车带上,这里是高速路三条道路的交汇处,也是周围地势最高的地方。 不容叶桐说话,彭长宜就跟她说:“好了,到地方了,下来看看吧。” 叶桐不动,她不解地问道:“看什么,赶紧赶路吧?不然黄省长下班就找不到了。” 彭长宜笑笑,说道:“没关系,有个地方你看一眼再做决定不迟。” 叶桐一听,心里就动了一下,她松开安全带下了车,跟着他来到路边的栏杆处站住。 初春,风和日丽,午后的阳光照耀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感到暖融融的。 叶桐顺着彭长宜的目光看去,在高速路的下面,是一片田野,远处有零星的厂房和废弃的烟囱,这里是阆诸城南的郊外,再往西北望去,整个阆诸城,尽收眼底。 她看了半天才不解地说道:“你让我看什么,该不会看风景吧?” 彭长宜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叶桐的脸庞已经不再年轻了,她强硬的外表下,该是隐藏着一颗饱经沧桑的心,彭长宜就有些心软了,说道:“叶桐,你把心态放平和好不好,看风景有什么不好的?” 叶桐说:“我可是没有闲心跟你看什么破风景,我重任在肩,还要赶路呢。” 她说着,就身要走。 彭长宜一把拉住了她,说道:“等等,你看那个地方怎么样?” 叶桐似乎洞悉了彭长宜的用意,她赶紧回过头,顺着彭长宜手指的方向望去。 114 峰回路转 彭长宜说:“那块有水塔有烟囱的地方给你怎么样?远离开发区,而且要水有水,要电有电,交通便利,四通八达,这是我们市一个几年前就破产的企业,是国有资产,既不会直接跟住户打交道,也不用挨家签订用地合同,既然你不喜欢开发区,我看这个地方最好。” 叶桐说:“我不是不喜欢开发区,是总部对药厂选址有要求,不得在工业区,不得在生活区,不得在有污染的地方,所以我才看上了城西那块地。” 彭长宜眼望着远方,说道:“城西那块地固然好,但是我明跟你说,就是黄省长来也拿不走那块地。” “为什么?” 彭长宜咬了一下嘴唇,他说:“为了一个城市规划的严肃性。” 叶桐继续看着他,见他扭过头,目光看向了别处,就说道:“就这一个理由?” “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阆诸前前后后经过无数次的城市规划,但是换了一任领导就变了一个样儿,老百姓反映很大不说,这个城市被切割得七零八落,江帆来了后,立足运营城市的理念,已经搞了两年的城市建设了,不能因为你的药厂而让我们的规划废掉,何况,我们下个月就要进行城市认证工作。” 叶桐服气了,她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据我所知,城西那块地,因为受到国道的制约,你们近期没有对那里做过专门的规划。” 彭长宜说:“你这个消息太不精准了,我们不但有规划,还有近期目光。你就死心吧,如果你对眼前的这块地有意思,就接着进行,如果你不满意那我也没招儿了,咱们马上就走,我把你送回黄省长跟前。” 叶桐委屈地说道:“彭长宜,你错了,我,并不是黄副省长把我送到阆诸来的,我跟你交个底儿,就是我知道你在这才来的,你说,要是送的话,应该把我送到哪儿去?” 彭长宜没有回头看叶桐,他知道,此时她的目光肯定有火在燃烧,他转头看着更远处殡仪馆的两个高高的细烟囱,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将来都会归到一个地方。” “哪儿?” “那儿,殡仪馆。”彭长宜用手指了指。 叶桐没有说话,半天她才说:“彭长宜,你用不着怕我,我来阆诸,的确是因为你在这里,因为你我曾经熟知,彼此了解,我的确有私心,希望得到你的特殊照顾,这一点,也是总部的意思,因为他们对国内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也知道熟人好办事,但是你不但没有对我进行特殊照顾,反而就像瘟疫一样躲着我,难道我叶桐在你心目中就……就这么不堪吗?” 叶桐委屈了,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彭长宜说道:“我不是躲着你,有些事你不懂,我也没法跟你解释什么,我无愧于良心地跟你说,你这个项目我没有一天不再琢磨,从我心里来讲,力图让每一个来这里的客商都满意,因为只有客商们满意了,才能做到双赢,何况是你叶桐。” “那你……” 彭长宜冲她挥了挥了手,说道:“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躲着你,因为班子成员内部有分工,有主次,还有个……这个你不在我这个位置,是不能够理解我的,反正你只需知道,我不是刻意躲你,我干嘛要躲你,把你引来,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一份政绩。” 叶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不再逼他,而是将目光投向有水塔的那个地方。 两个人并排站在高速路的边上,一同眺望着水塔的方向。这时,一辆车从他们相反的方向驶回了市区,车上的人都对两个背影投以注目礼…… 彭长宜当然没有看见这辆从另一个方向驶回市区的车了,因为他始终都背向着高速路。叶桐更是没有意识到这些。 说实在的,从今天彭长宜带她来这里,就说明彭长宜做事做人还是蛮真诚的,他如果真的躲自己,对这个项目不关心的话,不会带自己来这个地方,这就说明他的心里一直装着这件事。 试想,如果她不满意,彭长宜能心安吗?都不说这个项目如何如何,就是针对叶桐本人来说,彭长宜也不会无情到熟视无睹,他不是冷酷无情的人,这一点,叶桐还是深知他的。 叶桐对这块地皮比较满意,可以说第一眼就相中了,远望去,无论周边环境还是地理位置,非常符合她的心意,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咱们到跟前看看去吧,那里好像还有厂房?” 彭长宜说:“是的,就是因为那里有厂房,我才说要给你。那是阆诸的一个国有企业,是棉纺二厂和两个缫丝车间,因为某种原因一直未得到真正的开发利用,上几任遗留下一些问题悬而未决,但如果你想要,我会亲自去做工作,顺便完成对这个企业的改制工作,这也是今年上半年政府要完成的一项工作内容。” 叶桐看着他,这个男人目光深邃凝重,她的心就是一动,半天才平静地说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彭长宜心平气和地说道:“那我就继续带你选,直到你满意,但是,城西那块地方你不要想了,你就是皇帝的女儿也不行,我这关你就通不过!” “为什么?”叶桐不知道城西的那块地对彭长宜意味着什么。 彭长宜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他再想,一会西边的天空就会夕阳满天,夕阳,承载着一个女孩对母亲的思念,在夕阳西落的地方,有一个蜗居,那里是这个女孩心灵的大本营,她可以躲避一切伤害,退守在那间老房子里疗伤。 记得他曾经给江帆出过主意,要把这块地方开发出来,逼那个女孩离开那个家,省得她在那里顾影自怜,但后来这个女孩跟江帆闹翻,自己躲回了老房子,自己修复创伤,他才知道那里对她的全部意义。 也许,那块地方终究要被开发,但是,在他彭长宜能力范围内的时候,就要尽力保护这个地方。阆诸有的是土地,干嘛要跟一个女孩过不去呢?当然,这是他的私心,这个私心,彭长宜是一辈子都没有勇气示人的。 彭长宜凝视着不再耀眼的夕阳,说道:“原因都跟你说了,那里我们另有规划,除此之外,偌大一个阆诸,70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就没有你看上眼的地方?我劝你啊,就别跟我们较劲了,如果棉纺二厂和两个缫丝车间这块地方你没看上,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只是那个地方交通不如这里,另外,将来修通省城直通北京的高速,这里又是另一条高速路的交汇处,假如你把药企建在那个地方,你完全可以在厂区竖个大广告牌,用不着花钱在路边竖广告牌了,只要行人稍微在这个地方往远处望上一眼,就能看到你厂区的广告牌,甚至你的厂区,你要是把这一条跟总部说了,我相信那些外国人保证同意这个地方,不信的话你就试试。” 其实,叶桐第一眼已经基本默认了棉纺厂和缫丝车间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便于让南来北往的人看见,就是不竖广告牌,厂区,就是最好的形象广告,因为四周没有厂房,那里要是建起规模巨大的厂区,保证夺人眼球。 至此,她这才明白,彭长宜带她去见黄副省长是假,让她看这块地方是真,因为只有站在这个地方,对那块地皮才能看得真切、全面,如果在同一个平面上,未必能看得这么清楚和全面。 她听彭长宜说完后,没有立刻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是说道:“彭长宜,你以后跟我说话能不能换个方式?” 彭长宜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又有什么地方让叶总不满了?” 叶桐说:“我的性格你是了解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以后跟我说话办事别绕这么大圈子好不好?我希望你也跟我一样,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小胡同赶猪——直来直去。” 彭长宜笑了,记得这句歇后语还是他说给叶桐的呢,他无辜地看着叶桐,说道:“我绕圈子了吗?” 叶桐说:“你怎么没绕?刚才还在绕,说带我去省城见黄省长,现在居然让我看地皮?” 彭长宜坦然地说道:“我一点都没绕你,看地皮是真,见黄省长也是真,两不耽误。” 叶桐感觉自己永远都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无论她软硬兼施,他都不可能就范,他永远都不会任人摆布,更不会任她叶桐摆布。 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死心,问道:“你刚才说我就是皇帝的女儿都别指望着要西边的那块地皮是吗?” “是的。” “那要是皇上想要呢?”叶桐看着他。 彭长宜嘴角微微往上勾了一下说道:“一般情况下,皇上都不会像他女儿那样强人所难、蛮横不讲理,所以这种可能几乎没有。” “你在骂我?”叶桐愠怒。 彭长宜笑了一下,扭过头,继续看着远处天边的夕阳…… 115 彭长宜被审问 回来时,是叶桐开车,彭长宜让叶桐把自己放在单位胡同口处就下了车,叶桐没有驶进去,她那个司机早就回宾馆了。 彭长宜回到常委大院,江帆和鲍志刚的车还都在,他们都没走。 鲍志刚不放心彭长宜,怕他跟叶桐闹翻到时大家都不好收场,江帆说他们是老相识,不会闹翻的,尽管江帆这样说,但他还是不放心,他也在等彭长宜回来。 彭长宜走进大门口,江帆可能就得到了消息,他立刻走出门,冲彭长宜喊道:“长宜,回来了?” 彭长宜知道江帆肯定不放心,就走了过去,说道:“回来了。” 江帆仔细打量着彭长宜的脸色,他没从彭长宜的脸上发现什么,问道:“你们去了哪里,志刚都没下班,他不放心你们。” 彭长宜进了江帆办公室,果然见鲍志刚也在。 彭长宜笑了,说道:“她要到黄省长那里告我,我就带她去了。” 鲍志刚说:“真的去了?” 彭长宜自己倒了一杯水,说道:“的确是准备去省城的,我开着她的车,就带着她上了往省城方向的高速路,但是到了三叉路**汇处,我就停住了。我们下了车,让她看了看纺织二厂和缫丝车间所在地,你如果在平地上让她看,她肯定相不中,但是你要是把她带到海拔高一点的地方去看那块地方,她一眼就相中了。” 鲍志刚睁大了眼睛说道:“什么,你带她看了那个地方!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彭长宜笑了,当着江帆,他当然不能比市长高明,就说道:“我也没想到,是上了高速路后,无意中往西面看了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地方,突然灵机一动,心里话说,还去什么省城啊,下车吧,就这样,我就下了车,临时跟她介绍了那个地方,并且跟她说明,这个企业马上面临着改制。” “太好了!”鲍志刚双手拍在一起。 江帆想了想说道:“那是国有土地,现在工人都在自谋出路中,厂子在一天,他们心里就会有底,就不会闹腾,一旦要被征用,恐怕各种问题就都出来了。” 彭长宜说:“是的,厂子荒芜十来年了,这个遗留问题也该解决了,但无论怎么解决,都要是在保住职工根本利益的前提下进行。” “现在那个地方在干什么用?”江帆问道。 彭长宜说:“是纺织厂一个职工在临时租用,他成立了一个运输公司,这个运输公司原来也是厂里的三产,被这个职工买断后,一直占用这个地方。” 江帆看着鲍志刚,问道:“志刚,我看可行,你认为哪?” 鲍志刚说:“当然好啊!这样一举两得,只是我们又要面临一个更难的工作,就是做职工的工作。” 彭长宜说:“所以我回来跟两位领导汇报,如果这个地方敲定下来的话,我们就商量一个具体办法,叶桐那边的确很急。” 江帆看了看表,说道:“既然叶桐那么着急,咱们也要为她考虑,这样,让食堂给咱们仨做碗面条,咱们仨人先研究一个简单方案,然后再继续完善,你们说怎么样?” 鲍志刚说:“我没有问题,只是小丁和小舒都有身孕,你们不回家行吗?” 彭长宜说:“我家属眼下倒是没事,就怕小丁……” 江帆说:“不再这一会,我先给她打个电话,这事该定下来了,咱们三个先出一个方案,成立一个领导小组,这个小组既负责企业改制,又要负责辉威公司地址落实情况。” 就这样,江帆和彭长宜分别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家里晚上有事,晚些时候回去。他们三人在食堂吃的面条,就棉纺二厂改制的事议论到很晚才回家。 彭长宜进了家,就看见舒晴正半躺在沙发上看书。 彭长宜说:“晚上你吃的什么?” 舒晴坐了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说道:“没吃。” “为什么不吃?” “不想吃。” 彭长宜说道:“那可不行,你可以不吃,我儿子不能不吃,是不是我没回来你一人吃着没劲?走,我领你去吃饭。” 舒晴甩开他的手,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半天才冷冷地说道:“你看起来还是蛮关心我的?” “废话。”彭长宜换上鞋,走了进来,说道:“你是不是脑子搭错神经了?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 舒晴说:“目前,我的脑神经各个线路运转正常,并且清醒的很。” 彭长宜笑着说:“好吧,别练嘴皮子了,赶紧去吃点东西去,不然就太晚了。” 舒晴放下书本,双手抱肩,靠在沙发上,说道:“不吃,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强迫吃一点,要不你说你想吃什么,我去前边给买回来。” 听他这么说,舒晴就扭过脸看着他,说道:“谢谢,我真的不吃,不用麻烦你。” “好,真不吃我也没办法,孕妇的胃口就是变幻无常啊——”彭长宜一边说着,就一边脱下外套和衬衣,只穿着一件白背心就走进了洗漱间,发现热水器并没有开着,往日,舒晴早就提前给他烧好洗澡水了,他开开热水器,走了出来。 就见舒晴仍然靠在沙发上,似乎在跟什么人生气,而且对他不冷不热的,给她脸子看。 彭长宜感觉舒晴今天有点反常,结婚这么长时间,他们俩还没闹过气。他就坐在她旁边,伸手刚要摸她的肚子,手就被舒晴默默扒拉到一边去了,同时舒晴往里面挪了挪,跟彭长宜拉开一个距离。 彭长宜看着他,感觉今天她好像不高兴,就说道:“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舒晴说道:“你。” “我?我怎么惹着你了?”彭长宜笑了。 舒晴扭过脸,正色而严肃地看着他说道:“你今天晚上去哪儿吃饭去了?” 彭长宜不解地看着她,说道:“机关食堂,我不是跟你请假了吗?” 舒晴说:“你只说你不回家吃饭,没说在哪儿吃,也没说跟谁在一块吃呀?” 彭长宜有些奇怪,舒晴向来没有这么追根问底过,他每次跟她请假不回家吃饭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追问过跟谁一块、在哪儿吃,他也从来不跟她交代那么清,这是从沈芳那儿吸取来的教训。以前,他每次跟沈芳请假不回家吃饭的时候,沈芳都会问个底儿掉,他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后来他发现自己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有时刚刚定下来的饭局,可能就会被另一个饭局取代,原先定的饭局可能就因为他去不了散伙了。沈芳有时会无意发现他说跟吃饭的人并没有在外面吃,而是回家了,到家后紧跟着就是一场审问,搞得很被动,所以他就吸取教训,跟舒晴请假的时候从来都不交代得那么细,舒晴跟沈芳不同的是,她也从来不问这么详细,但是今天显然不同以往。 彭长宜看着她,说:“你也没问呀?再说了,我工作上的事,跟你说那么清楚干嘛,我跟吃饭的人你未必不认识。” “谁说我不认识,你周围的人我差不多都认识。”舒晴说道。 彭长宜感觉今天舒晴真的是反常,就说:“那好,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舒晴看着他,表情依然严肃,她说道:“我问你会如实回答吗?” 彭长宜有些不高兴了,说道:“如果你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就是如实回答了你能相信吗?” 舒晴的脸红了,她说:“你只要如实回答我就相信。” “好,开始。”彭长宜不再看她,而是靠在沙发上等着舒晴发问。 舒晴忽然不好意思开口问了,她明显感觉到彭长宜有些不耐烦了,他肯定不耐烦自己的婆婆妈妈了。她怔了一会,说道:“算了,我不问了。” 彭长宜说:“既然你不问了,但是我也要告诉你。今天晚上我哪儿都没去,跟江书记和志刚在一起说事,我们三说事来着,在机关食堂吃的饭,我们仨一人一碗面条,一人喝了一瓶啤酒。因为我们说得口干舌燥,就这些。” 舒晴看着他,说道:“你们在食堂吃的?” “你以为在哪儿?”彭长宜看着她反问道。 “我以为……” 彭长宜感觉舒晴话里有话,就说道:“你今天怎么了?平时可是没这些毛病的,这个毛病可不好。” 舒晴一听,委屈的眼圈就红了,她说:“我亲眼看见自己的男人在太阳落山的时候跟美女约会在高速路边,你晚上又没回家吃饭,我能没毛病、能不多想吗?” 彭长宜怔住了,问道:“你怎么看见我跟美女在高速路边约会了?” 舒晴“当然看见了,我和殷书记去高速路去接省委党校副校长和一个教授,回来的时候看见你跟美女约会了。” 彭长宜一愣,问道:“哦?你接他们干嘛?” 舒晴说:“是他们来宣讲中央一号文件精神的,明天市党校有个处级县市长培训班。” 116 不解醋意 彭长宜看着舒问道:“那你们干嘛不在收费路口等他们,而是进了高速路?” 舒晴也看着他,说道:“是啊,我也在琢磨呢,如果我在收费路口这边等他们,就看不见我丈夫跟别的女人约会了,可事情就是这么鬼使神差,殷书记非要到里面去接他们,说这样显得尊重。” 彭长宜点点头,他知道这个培训班的事,是按照省委的精神举办的。他说道:“是你看见的我们还是老殷看见的?” “我们都看见了。他说这个女人就是冲着你来的,而且跟你是故交。” 彭长宜脸不变色心不慌地说:“没错,他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我们的确是故交,我在北城的时候就认识她了,还有她的父亲,她原先是省报记者,她父亲是叶天扬,她后来辞职去了国外,上次在北京开邀商会的时候,我们再次见面,才知道她手里有这个项目……” 舒晴说:“其实,我也认识她,那天在电视上我看见你们俩了。” 邀商会期间阆诸电视台和《阆诸日报》都派了记者,当天晚上,阆诸电视新闻节目就播出了邀商会的情况,舒晴当然会看到他跟叶桐。 “你怎么认识她?”彭长宜看着她问道。 舒晴说:“她是省报记者,我在省委政研室,省报那个时候有个理论专版,好多领导的理论文章都出自我的手,我还要负责把稿子拿到报社,另外,我自己也发一下理论文章,都是找的主编叶天扬,叶天扬不在就找他的女儿叶桐。而且我跟叶桐还是校友,她比我高几届,我管她叫学姐,她管我叫学妹,尽管我们的交情不如你们那么深,但彼此也是很熟悉的。” 彭长宜听出她话的弦外之音,至此,他明白舒晴为什么一反常态开始审查自己晚上跟谁吃饭这个问题了。 他笑了,说道:“我们交情怎么深了?” 舒晴白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彭长宜说:“你倒是说话啊?我们怎么深了?” 舒晴想了想,有些话她当然不好直接开口说出来,就说道:“这个还是问你自己吧。” 彭长宜脸耷拉下来,表情严肃地说道:“舒晴,有话就说,不要藏着掖着,我一天下来很累,到家没心思跟你猜谜。” 舒晴一见他板起面孔,神情严肃,就不敢再说什么了,不过她仍然感到委屈,低下头佯装继续看书,眼泪就掉了下来。 当年在亢州挂职大下的时候,她的确听说过彭长宜跟叶桐关系不一般的闲话,但是传说归传说,谁也没有看见他俩怎么样,寇京海倒是知道,但寇京海对他们俩的事从未说过半个字。即便寇京海不说,从叶桐频繁来亢州的表象看和彭叶的关系来看,一些善于观察察言观色的人是不难看出他们关系是亲密的,所以有些风言风语得就很正常了,不用说别人,高铁燕当年就给彭长宜嚷嚷个到。 舒晴来到亢州后,她对彭长宜早就上了心,她当然会留意有关彭长宜的一切的,包括他的过去,所以,关于彭长宜的一些传言她当然会格外关注的,只是她从来都没有跟彭长宜证实过这些。 彭长宜见舒晴不说话了,仍然不想放过她,但突然看见她掉眼泪了,他的心就软了,他往她跟前坐了坐,这次舒晴没有挪开,彭长宜说道:“舒晴,我不喜欢女人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唠唠叨叨的,我有让你感到不痛快的地方就直说,这是一,二,不要犯别人都犯的毛病,男人一跟女人接触就会如何如何,搞得跟草木皆兵似的,这样太累。我跟你这样说,如果我是这样的人,你管不住,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你心生猜疑就是自寻烦恼,就是破坏我们正常的幸福的夫妻生活。你在亢州工作那么长时间,你见我跟哪个女干部有过暧昧举动?跟哪个女人走得亲密?我彭长宜如果真有着一副花花肠子的话,我天天都可以换不同的女人,我不是没有这个条件。” 舒晴低声说道:“我就是因为在亢州听到了你们俩的事,今天又碰见你跟她在路边约会看夕阳,而且你还开着她的车,又没有老顾跟着,我当然会有想法了,如果我一点想法都没有那就不正常了。” 彭长宜知道车上有殷家实,就问道:“有人跟你说什么着吗?” 舒晴见他这样问,就大胆地看着他,说道:“当然。不然我干嘛放着舒心的日子不过,自己找别扭?” 彭长宜知道舒晴说的是真实的,极有可能是她听到了什么,但是他敢断定,即便她听到了什么,也仅限于传言,自己不会有什么把柄落在她的手里。自从叶桐回来后,他都是有距离地跟她接触,对此,他还是有信心的。 所以就梗着脖子说道:“我刚才跟你解释了,在亢州的时候,我们的确有过来往,但都是工作上的接触,本来我无需像你证明什么,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但是既然你有所怀疑,我就告诉你我们今天是怎么回事,但是,仅限于这一次,因为我是不善于跟女人解释这种性质问题的人。” 舒晴听彭长宜这么说就赌气说道:“那就别解释了,我不想听。” “不,我刚才说了,这次必须跟你解释,你不听我也要说,但不保证下次我还会解释。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去了高速路,但不是约会,你见过去高速路约会的有情男女们吗?我是领她去看棉纺二厂和缫丝车间那块地皮的,为什么要去高速路上看,因为那里地势高,对于下面一目了然,但如果我带她到平地去看,她不一定能看上眼,其实我是跟她使了一个心眼,才带她到高速路上去看的。” 舒晴恍然大悟,其实,她也不太相信彭长宜跟叶桐会因为私情去高速路约会的,不说彭长宜,就是凭叶桐的条件,也会选一个隐秘而浪漫的地方约会的,但当时殷家实说了几句话让舒晴听了的确心里别扭,从殷家实的话里不难听出,叶桐是冲着彭长宜而来,冲着彭长宜,才决定把这个项目放在阆诸的。 他跟叶桐打过交道,对叶桐还是有些了解的,那个敢爱敢恨敢于大胆追求的学姐,做起事来很少顾及后果,所幸在舒晴跟彭长宜结婚的时候,叶桐好几年前就出国了,所以,即便彭长宜跟叶桐有什么的话跟她也没关系,最后跟彭长宜结婚的是舒晴而不是别人,何况叶家大小姐早就远渡重阳,对她够不上任何威胁。 但眼下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叶桐带着项目回来,谁都知道,项目对一个地方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官员又意味着什么,彭长宜看到项目肯定要争取,这样,为了防止他们旧情复燃,舒晴必须要小题大做一下,敲打敲打彭长宜。 女人吃点小醋,无伤大雅,给夫妻生活增加一点调味剂,如果她一味大度、大方,反而会少了许多夫妻情趣,哪知,彭长宜不但不解风情,反而很反感,甚至上纲上线,还说向她解释是最后一次。所以,舒晴此时的委屈也是真的。 舒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闹什么不愉快,就忍住委屈转移了话题,她说:“我听说她看中了城西小丁家老房子那块地方,为什么你们不给她?是因为江书记的原因吗?” 彭长宜感觉舒晴很聪明,但是舒晴再聪明,也是迫不得已的聪明,他有些心软,说道:“你知道的还挺多,是不是殷校长在车上给你临时补习了功课?” 舒晴斜了他一眼,说道:“那又怎么样?何况他说的是事实。” 彭长宜说:“当然不能怎么样他了,你说的没错,他说的这个情况的确是事实。不过不是你说的那样,那个地方不给她占,不是因为江书记和小丁的原因,是因为市里对那里有规划。再有,工业区在城东,城西没有一个工厂,不可能在那里出个工厂,而且还是制药工厂。如果不是因为规划,我倒觉得江书记巴不得把那里拆迁了呢,这样就会得到一大笔拆迁费,他何乐不为?” 舒晴忽然意识到自己转移的这个话题并不高明,甚至有点愚蠢,她现在的行为等于是给自己树立了两个假想敌,这,有点得不偿失。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说道:“这些我都理解,包括高速路上的事,但是我作为女人,我这样想想不为过吧?” 彭长宜见舒晴服气了,就说:“普通女人这样想我理解,但是你不该这样想,因为你跟她们不一样。” 彭长宜给舒晴戴了一顶高帽子。 舒晴当然知道彭长宜的用意,就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再这样想就是跟普通女人没两样了?不过我告诉你,我就是普通女人,跟所有的女人都一样,爱自己的丈夫,爱自己的家庭,这些爱都是自私的,是排他的,如果不想让我变成普通女人,你就少给我制造这样的机会,不然我比普通女人还普通。” “哈哈。” 彭长宜笑了,这个问题就过去了,本来有些事是无法说清楚的,也是不能说清楚的,但是他相信,经过了这件事,舒晴以后不会再轻易审问自己了。 117 美得不敢看 说来也怪,舒晴知道学姐叶桐来阆诸投资,却从来都没有主动邀请过叶桐,也没有尽地主之谊,叶桐也是,后来她知道了舒晴和彭长宜的关系,也没有主动和这个学妹相见,两个女人彼此就这样心照不宣着。 几天后,一个成型的方案摆在常委会各位常委们的面前,大家通过讨论,同意了政府拟定的针对棉纺厂和缫丝车间的改制方案,同意辉威在那里建立药厂。 当彭长宜将这一消息用电话告诉叶桐时,没想到叶桐冷冷地说道:“你们商议个事居然用了一周多的时间,效率也太慢了吧?这要是在国外……” “这已经是特事特办了!”彭长宜生气地打断了叶桐的话,他没想到叶桐居然是这个态度,而且张口就跟国外比,就生气地说:“因为要定方案、要跟厂方协调、要找职工代表座谈,还要上报备案,这些都需要时间,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是我们家自己的地,从高速路回来的当天晚上我就让你进厂施工了,不会等到第二天太阳出来!” “哈哈哈。”叶桐大笑,尽管她看不到彭长宜的表情,但是能想象出他既生气又无辜的样子,一边大笑着一边说道:“要是你们家的地,我当然用不着这么费事了,跟我们家的一样,我都用不着跟地主说,直接进场作业。” 彭长宜懒得跟她逗贫,说道:“你在国内生活了那么多年,又当了十来年的省报记者,这些情况你该清楚,就是美国,也不可能你看上一块地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以后跟我打交道的时间还长着呢,我对你郑重提个要求,别动不动就拿国外那一套糊弄我们这些土鳖,张口闭口就国外怎么怎么样,欺负我们这些没出过国的人,我非常讨厌那些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人,动不动就拿我们现在的体制跟国外尤其是跟西方比,做足了嘴上的功夫,一点用都没有!” 叶桐见彭长宜认真了,就收住笑,说道:“好了,好了,我就说了那么一句话,你看你还认真了,可是让你逮着发牢骚的机会了,说够了吗?说够了的话我们说正事吧。” 彭长宜还有些气不顺,但叶桐已经服软了,自己也别逮着蛤蟆攥出尿来,就说道:“没说够,不过不说了,留着下一次说。” 叶桐笑了,说:“看来,我这一句话还真是把彭大市长气着了,好了,谢谢你,你说的话我都理解,你肯定为这事做了大量的工作。不说这些了,你在哪儿,我们见面谈。” 彭长宜说:“这样吧,你来行政办公区找我,我在政府大楼十二层办公室等你。” 叶桐说:“你为什么不在常委大院等我?” 彭长宜反问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叶桐想了想,就说:“好吧,一个小时后见,我现在在北京,马上回去。”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好的,你快到阆诸的时候给我一个电话,我先出去一下,到工地看看。” “好的。”叶桐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说的工地,其实就是肖进承建的家属楼建设工地,肖进的建设队伍已经进驻了工地,正在开槽施工。昨天他听肖爱国说,附近干休所的一些老干部不让施工,说这个家属楼建成后会阻挡干休所的阳光。 彭长宜一听就知道这里有事,经过一冬天的考察和规划,在设计图纸的过程中,早就把周边环境、地形等因素考虑进去了,不应该存在遮挡阳光的事,再者,民间遮挡阳光的说法和建筑学上遮挡阳光的说法有些相悖。 他放下舒晴的电话后,就叫上肖爱国、何金和建设局主管建筑规划的一名副局长来到工地。 各路人马在工地汇集后,彭长宜冲着那位主管规划工作的建设局副局长说道:“老郭,当初规划的时候考虑到周边住户采光的问题了吗?” 郭副局长走到彭长宜身边,小声说道:“市长,这个问题不是考虑不考虑的问题,是国家有文件明文规定的,是必须要考虑的,而且我们当初也是经过科学测算的,我们是按照国家的有关规定和我省的有关规定,才设计的方案。” 彭长宜看着他。 郭副局长继续说:“国家标准城市居民住宅区规划条例和物权法都有规定:大城市住宅日照标准为大寒日日照2小时标准,中小城市采用大寒日日照3小时标准,冬至这一天大于或等于1小时,老年人居住建筑不应低于冬至日日照2小时的标准,在原设计建筑外增加任何设施不应使相邻住宅原有日照标准降低;旧区改造的项目内新建住宅日照标准可酌情降低,但不应低于大寒日日照1小时的标准……” 郭副局长说得头头是道,彭长宜看着他,问道:“那为什么人家还告咱们遮挡阳光了?” “那就是他们的事了,跟我们设计规划无关,再说了,现在咱们的设计,远远高于国家和省里的标准,不存在遮挡阳光的问题。”郭副局长理直气壮地说道。 彭长宜说:“那好,我现在请你去干休所,将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解释给老人们听。” 郭副局长一听,就立起眉毛,说道:“为什么是我们要去解释?我们只管搞规划设计工作?” 彭长宜说:“为什么不是你们去解释?我们是一个领导小组,是整体,既然你有充分的法理和道理,为什么没有提前进行解释工作?你说的这些,只有你知道不行,也要让领导小组每一个成员都知道,这样才好做群众工作。” 郭副局长不知什么好。 彭长宜又说:“你们都过去吧,我还要跟肖进商量点别的事,肖秘书长留下。” 彭长宜问肖进:“进展怎么样?有什么困难不?” 肖进说:“目前没有困难,就是昨天上午冷不丁就出来了几个老干部,说什么都不让我们施工了,说是遮挡阳光,我说,我们是施工方,是按照图纸搞建设,你们有问题可以跟市政府反应。其中一个人说,我们不跟政府反应,我们就让你们停工,你们停工,自然政府的人就来了。” 彭长宜断定没有大碍,就说道:“放心吧,这不是问题,你们该施工就施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停工,今天出来几个老干部对工程提出异议,你们就停工,明天指不定又出来什么人呐?这个工程工期刚开始,还有多半年的时间,屁大点事都停工的话,那我们到秋后怎么跟职工交代?” 肖进尴尬地说道:“我们当然是不愿意停工啊,但一想,我们是新来的建筑公司,在阆诸没势力没根基的,不想因为我们的原因给政府造成工作被动,停个一两天没有大碍,我们在以后再把时间抢回来,这些老干部跟其他百姓不一样,我们也不想给政府找事,要紧的是,不想给您找事……” 彭长宜知道肖进这话的含义,点点头没有说话。 旁边的肖爱国说:“有事及时汇报。” 肖进说:“昨天上午就跟建设局办公室反应这个情况了,我看下午没动静才打电话给您的,本来想直接给彭市长打电话,但不好直接打扰彭市长,才给您打了电话。” 彭长宜说:“肖总,在这个工程上,没有你、我这一说,什么时候出现状况,你就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是总负责人,你不要有什么不好意思,有问题及时解决,以免小事酿成大事。” 肖进说:“成,这次我就知道了。”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是叶桐,叶桐说已经进了阆诸市区。 彭长宜说:“好的,我马上回去,你直接奔办公大楼。”彭长宜挂了电话,跟肖爱国说:“我马上回去,你要是没事的话,也去那边看看去吧,帮助他们做做工作。” 肖爱国点点头说:“好的。” 彭长宜从家属楼工地出来,直接奔政府办公大楼驶来,正好跟叶桐的车同时停在停车场。 叶桐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风衣下车,她的卷发高高挽起,颈间一条橘黄色的丝巾飘荡在她的身后,随着高跟鞋碰击地面的节奏,一起一伏的,为她增添了不少女人的妩媚,帅气中透着一抹柔美。 彭长宜没敢让自己的目光过多地停留在她的身上,跟她握手后说道:“楼上请。” 叶桐看了看表,说道:“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不如这样,我们找个饭店,边吃边谈。” 彭长宜想到最近舒晴妊娠反应比较厉害,他就说:“不了,我中午有安排,咱们先上去,我先简单跟你说说,你好抓紧进行下一步工作。” 这时,何金也回来了,他下了车,跟叶桐握手。彭长宜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低头一看是江帆,他没有立刻接通江帆的电话,而是跟何金说:“何秘书长,你先陪叶总上楼,我接个电话。” 118 瞬间起了妒意 彭长宜说着,就接通了江帆的电话。 江帆说:“长宜,你没在院里吧?” “是的,我刚从家属楼工地回来。” 江帆问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彭长宜说:“是因为采光的事,咱们规划和设计没有问题,我让他们继续施工,同时也派人去做工作去了。” 江帆说:“那就好,这些老同志事多,多做些解释工作。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刚才黄副省长来电话了,因为药厂选址的事把我批评了几句,说这是今年咱们省非典后引进的第一家外企,一定要开好这个头,要咱们无条件地配合,最大限度满足他们的要求。” 彭长宜说道:“无条件?怎么可能?任何事都不可能无条件,外交部也不是这样做事的。” 江帆笑了,说道:“你啊,就别说这些了,你跟叶桐沟通一下,把咱们的方案跟她告诉她,再有,尽管叶桐你们以前关系不错,但这次她是外方的代表,你别意气用事,远来是客。” 彭长宜说:“我知道了,我已经把她约来了,她刚上楼去。” “那好,你们谈吧。” 彭长宜放下电话,走进电梯间,他就有些生气,心说黄副省长怎么能这样说话,又不是割地赔款,从来都不可能无条件地满足外企的要求,这个叶桐也是,怎么还真到黄副省长那里告阆诸的状?事实是阆诸一直在加紧配合。 自从那天他们从高速路上回来后,彭长宜马不停蹄,跟厂房职工代表座谈会都是连夜召开的,做职工的工作,有几个是一蹴而就的事,何况这个车间闲置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了改制时刻,好多职工都卯足了劲准备狮子大开口呢?无论是前期工作还是后期工作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他自认为他这个工作效率还是最高的呢? 这样想着,他心里的不快就表现在了脸上,他来到办公室,眼睛没有看叶桐,就说道:“叶总啊,你太不够意思了。” 叶桐就是一怔,说道:“我怎么不够意思了?” 何金一看这两个人又要吵,就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后假装出去拿笔记本就走了。 彭长宜拿起桌上的铅笔,在手里玩弄了几下,说道:“我跟你说实话,那天咱们从高速路看完场地回来后,我连夜就跟市委市政府做了汇报,第二天就开始跟厂房正式接触,跟职工代表座谈会都是连夜召开的,我和何秘书长亲自参加的,第二天,又挨家挨户找职工签字画押,征求意见,这么庞大的工作量不到十天就做完了,能说我们没有诚意吗?” 叶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微微红了脸说道:“你跟我说这些干嘛?这么早就开始表功吗?” 彭长宜说:“我不是表功,我是想表示我们这几天都干了什么,可以说天天夜夜都是为这一件事忙活。” 叶桐说:“这是你们政府该做的,我不认为你们有多辛苦。” 彭长宜说:“我不是想让你领我们政府的情,我的意思是有人到省领导那儿告了我们的状,说我们不热情,效率太慢。” 叶桐说:“首先声明,我没有到任何领导那里告你们的状。其次,我的确是认为你们效率太低,说实在的,当初选择阆诸,我就是因为你的缘故,因为我了解你的工作作风,雷厉风行,但是这次你不是这个作风了,你也学会了办事拖沓,虚与委蛇,这是我这次见到你最明显的印象。” “我怎么办事拖沓了?” “你开始就该同意城西老文化局家属院那块地方,那样的话,说不定我们都把设计搞完了。” 彭长宜一听,见所有的努力又要归到原点,就说道:“好了,不说那些了,我先给你通报一下常委会就药厂选址工作作出的具体决定……”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知道了,谁跟你说的?” “你。” “我?” “是的,你刚才已经跟我说了,你们连夜研究、连夜召开职工代表座谈会,对于棉纺厂缫丝车间这块地皮,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我一直有个谜,那就是你不同意西边那个地皮,到底是因为你们城市的总体规划,还是因为其它别的原因?” 彭长宜就是一愣,心想这个叶桐倒真是睿智,问了这么尖锐的问题,他说:“这个,我已经给你解释过多遍了。” “可是据我所知,那个地方是江帆从未见过面的丈母娘单位的住房,现在还是他们的,是不是江帆在从中作梗?” 彭长宜严肃地看着他,说道:“你怎么这么理解问题?太过分了。” “我一点都不过分,我只是在求证,是不是有这个原因?” 彭长宜不耐烦地说道:“不是,一点边都不沾。那里有他们的住房不假,但是他们早就不在那里住了,而且,他老婆家里也不缺住房,再说,那里要真是开发了,那里是住户还可以得到一笔补偿,他们完全可以拿着这笔补偿款改善自己的住房环境,无论是那里的住户还是江帆的老婆,都没有理由不同意开发。” 叶桐看着彭长宜严肃的表情,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彭长宜说:“这样,你赶紧规划设计吧,别在无聊的假设的问题上瞎耽误功夫了。尽早进场作业,我让何秘书长这段时间全力配合你。” 说道这里,彭长宜手机又震动了起来,他接通了电话,低沉着嗓子,小声说道:“马上就下班。” 在彭长宜接电话的过程中,尽管他只说了有数那么几个字,但是他脸上瞬间洋溢出的表情,有了一抹柔情,这种柔情让叶桐嫉妒,要知道,彭长宜以前很少跟自己有这种表情,这是他不多见的一面,从这种表情可以断定,彭长宜不是中午已经约了出去,他是有意在回避自己,他是跟他老婆约了。 叶桐就有了一种很怪的心理,说道:“你还什么都没跟我说,就这样把我叫回来,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 彭长宜站了起来,说道:“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了吗?用不着我说了吗?” “你?” “我怎么了?”彭长宜看了他一眼,走到门口,冲着外面喊道:“老何,过来。” 何金过来了,他看看彭长宜又看看叶桐,还是从屋里的气氛中感到了什么。 彭长宜说:“你中午陪叶总,请叶总吃个便饭,我还有事,先走了,另外这几天你什么都别干了,负责协调各个部门,帮助药厂做好规划设计施工的事,全力配合叶总。”说着,就要往出去。 叶桐一见,刚要说什么,就见彭长宜这时回头看着她,说道:“叶总,就这样,中午我就不陪你了,再见。” 彭长宜说完,便扬长而去。 何金看着彭长宜走了,就回头跟叶桐说:“叶总,中午想吃什么?” 叶桐很想说“吃你个头”,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冲着何金发无名火,她压住火气,说:“中午我请何秘书长,去阆诸宾馆酒店吧。” “可别,刚才彭市长已经给我下了指示,要真是您请客的话我就不敢去了。 何金不想陪她去吃饭,这个女人不好打交道,连市长都躲着她。 叶桐看了看何金,似乎看出何金的心思,她心里更加不爽,说道:“这样,你多叫上几位弟兄们,我先走,在酒店等你们。” 叶桐说完,不容何金说话,就夹起包“咚咚”地走了出去,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在走廊间回荡。 何金暗自吐了一下舌头,转身往回走,他在踅摸着中午吃饭的人,还不能随便什么人就行,叶桐算是外企代表,陪她吃饭,既是经济任务,也是政治任务,想了想半天,决定给肖爱国打电话。 肖爱国没敢怠慢,叶桐跟黄副省长的关系,跟江帆和彭长宜的关系,哪方面来讲都不容怠慢,肖爱国就叫了招商局局长张明远,市发改办主任一起和叶桐共进午餐。 叶桐脾气臭,那也看是对谁,她也不是对所有的人都使臭脾气,她在彭长宜面前可以使脾气,但是在肖爱国他们几个人面前,却是出奇的和蔼、随和、热情,因为,她知道跟他们臭没有用。 中途叶桐接了一个电话,她拿着电话来到走廊,是北京刚才离开时的朋友打进来的,这个朋友是她当记者时认识的朋友,是新华社住京州省记者站的记者,还是通过父亲认识的他,那个时候,这个人就对叶桐有好感,不幸的是,叶桐心里只装着她的初恋。 后来这个人结婚调回北京,负责一个专栏编辑工作,这次回国,他们意外在北京相逢,单独约见了两次,今天是第二次,这个人才告诉叶桐说自己已经离婚了,还没容叶桐说话,彭长宜的电话就到了。那个人此时正在火候上,当然放不下半途离去的叶桐,但又不敢强硬挽留她,唯恐耽误了她的大事,所以电话就追了过来。 叶桐对这个人没厌恶感,但说不上喜欢,她正漫不经心地敷衍着跟他说话,猛然,就看见窗外的草坪上,走过去一对男女,男的身形壮硕、挺拔,女的身材高挑,但显然她的身体已经变形,明显看出怀孕了。 119 造物弄人 叶桐举着手机,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显然是一对夫妻!最夺她眼目的当然是那个男人,熟悉的背影,笃定的步伐,这个人就是她不曾真正放下过的彭长宜,她心目中的“英雄”。 那个女的呢?不用说,显然是他的妻子,从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那种距离看出,他们是恩爱的一对。 叶桐看呆了,尽管她这个位置看不清舒晴的五官,但是舒晴的侧影和彭长宜时不时歪向她的头颅就不难看出,他们之间的谈话一定是非常有趣,轻松,因为她看见彭长宜仰头大笑。 “喂,喂,小桐,你在听吗?”手机里,传来那个男人不安的声音。 叶桐的目光依然在那对身影上,她对着电话漫不经心的说道:“哦,老黎,我现在不方便了,改日再聊。”她没等对方说话就挂了电话。 叶桐所在的位置是宾馆西楼靠窗的阳台,从她这个位置上看,正好彭长宜和舒晴吃完饭从前栋里出来,他们走得一点都不急,显然是散步的节奏。 尽管离彭长宜他们有点远,叶桐看不太清舒晴的脸,但是,她渐渐感到这个女人有些熟悉,她聚精会神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但她不敢肯定是不是她。 叶桐很想看看那个女人的正脸,但似乎总是被彭长宜挡住一半,看他们一边说着和一边向后排一栋大楼走去,如果叶桐没猜错的话,那里应该是彭长宜的宿舍。 叶桐把目光投向北面的那栋大楼,果然,在北楼的停车场,叶桐远远就看见了彭长宜那辆标志性的老爷车——白色的桑塔纳旅行车。看来她猜对了,彭长宜住的确住在这里。 不知为什么,叶桐忽然有了一种恶作剧的念头,她拿起电话,就拨了彭长宜的号码,然后按了发送键,她想看看彭长宜敢不敢当着妻子的面接她的电话。 此时,她就看见彭长宜停住了脚步,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看了看,他那怀孕的妻子就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他,很快,话筒里就传来彭长宜的声音:“喂,你好。” 不知为什么,叶桐没有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彭长宜又“喂”了两声,然后看了看手机,收线,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和妻子向北面走去。 这个电话似乎没有对他们的漫步产生什么影响,他们仍然边走边说着什么。 叶桐的心莫名其妙地跳了起来,她不知道彭长宜该怎么跟妻子解释这个电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彭长宜并不避讳当着他妻子的面接别的女人的电话,这也说明了他是一个磊落的男人。 叶桐就是喜欢、欣赏彭长宜这一点,磊落,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像个男人那样,她那个黑人丈夫,最初是因为幽默风趣征服了她,但是随着共同生活、共同创业,叶桐渐渐发现他一些不磊落的行为,比如对待生意伙伴,比如对待帮助过他们的人,还比如他迅速学会了国内商人的一些陋习。 不了解的人认为他们离婚是因为文化冲突,其实真的不是,叶桐说,如果他让她死心塌地,哪怕自己随了他的宗教信仰都行,只要是这个男人让她甘心情愿,让她五体投地就行。但是很可惜,他没有。 叶桐在心里一直对男人有个英雄情结,可以说,两个男人改变了她。 第一个是他的初恋,在遇到彭长宜之前,她认为这是她唯一的一份感情,是她无法割舍的,后来她接触到了彭长宜,后来知道跟彭长宜不可能有结果后,她选择了出国。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忘不掉初恋,就连父母也是这样认为的,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是为了躲避没有结果的感情,不想被彭长宜看轻了自己,也是因为自己已经受过一次伤害了,她不想让自己陷得太深,但是,她认为自己陷得不深的时候,已经陷很深了,只有她出去后才体会到这一点。 只是,鬼使神差,她和彭长宜相会在那个邀商会上。 当她一眼看见门口上写着阆诸市市长和副市长的名字时,她的心跳了好大一会,回避,当然不是叶桐的性格,况且她是带着任务回国的。 她努力告诫自己,工作就是工作,无论自己有多么喜欢这个男人,都不可再次表露出来。但是率性的她,还是勇敢地写了个纸条,趁彭长宜跟他握手的时候塞给了他,说是为了和他叙旧也好,说是为了项目也好,她只想和他坐坐,她感到自己还是会和这个男人有交集,事实果然如此。 但是她感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就有些冒失了,打通了电话而不接,这是自己做过的唯一一次没有底气的事,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既然做了也不后悔,她不是一个善于埋怨自己的人,所以,她收好电话,毅然离开阳台,转身走回了房间。 肖爱国见叶桐出去和进来的时候表情不一样,就说道:“叶总,这道菜是刚上来的,大家就等着你品尝哪。” 叶桐冲他笑了一下,说道:“来,我们大家一起尝。”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点,索然无味地嚼着,说道:“肖秘书长,彭市长的妻子是哪儿的人?” 肖爱国一愣,他不知叶桐为什么忽然问这事,就说道:“原先是省委政研室的副主任,春节前调到阆诸来了,任市委党校副校长……” “她叫什么?”叶桐依然漫不经心地问道。 “舒晴。” 舒晴,果然是她! 叶桐和舒晴是校友,说起来还是她的小学妹,因为舒晴是省里有名的政策理论研究者,又兼任省委党校教授,经常写一些理论文章在省报发表,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她这个主编的女儿,当时还是记者部副主任的叶桐,很赞佩这个小学妹的才学,为此,还专门写过她的报道文章。 想不到的是,昔日这个才学不凡、相貌好看的小学妹,居然成为彭长宜的妻子。 真是造物弄人啊! 叶桐的心里,五味杂陈,内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今年这个春天,对阆诸市委市政府来说,是最忙碌也是最有成就的季节,过去一年所有努力的结果,都等着这个春天绽放。 美国辉威药企成功落户阆诸,开启了今天外企落户本省的先河;阆诸市政府职工住房工程启动,真正为那些无房户办的一件实事,起到凝聚人心的重要作用;继续完善城市规划和建设;农业方面的工作更是有声有色。 这几天,大家谈论最多的就是“双万”工程。 内蒙古乳业制品基地要扩大养殖和种植牧草的规模,俗称“双万”工程,这个在去年“大事回头看”的过程中,厂方已经跟江帆汇报过了,两会结束后,市里便由主管农业的副市长柴长春负责推广这项工作,前期所有支付由农民自己负担,基地负责提供奶牛、籽种等,负责回收。 开始推广“双万”工程的时候,一万亩牧草的种植任务很快就完成了,但是一万头奶牛的养殖任务完成的不顺利。阆诸,自古以来都是以农耕为主,对于养殖心存顾虑,老百姓素有“肚皮漏风的东西少养”的传统观念。 最早在亢州的时候,彭长宜接触过贾东方的奶牛场,贾东方所以被老百姓称为“牛骗子”,是因为他没有加工基地,加之本来他就是想骗一把就走,所以当时给当地农民和政府都造成了损失。 但是内蒙古乳业制品公司阆诸基地却是完全可以信赖的企业,且不说这家企业是江帆硬砍实凿引进的,就是这家企业生产的各种奶制品早就风靡全国,而且他们落户阆诸的时候,是先建立了加工生产车间,实实在在的出产品,这一点老百姓倒是没有顾虑,他们顾虑的就是技术。 彭长宜见这项工作推进有难度,就亲自上阵,他在分析了阆诸周边县市的实际情况后,决定将养殖奶牛的任务,交给阳新,这也符合阳新的县情,阳新以种植为主,但滩涂地、半丘陵地比较多见,而且耕地靠天吃饭居多,改变面貌,发展旅游业的同时,发展养殖业也是不错的选择。 所以,他跟柴长春一起去先后两次去阳新推广这项工作,在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推动下,这项工作总算落实了,仅阳新一个地方就完成七千多头奶牛的养殖任务。接下来的两千多头任务,已经陆续被阆诸几个区的农民认领。 乳业基地的领导非常高兴,他们没想到在内陆地区,这项工作进展的如此顺利,内蒙古总部来人,视察了阆诸的“双万”工程现场,非常满意,在跟阆诸市委市政府的座谈中,再次表达了谢意。 与此同时,阆诸又迎来了一件盛事,那就是去年申报的“文明城市”的牌匾落户阆诸,阆诸和锦安等三个城市被评为国家级的“文明城市”。 借助这个东风,阆诸也迎来了城市认证工作,几天后,阆诸全市将在新落成的文化广场举行盛会,邀请了方方面面的人士来参加,这也为推介阆诸起到了积极作用。 001 上门女婿的反常行为 最近,彭长宜忽然有了一个发现,发现老顾有了一个新的爱好,就是他最近迷上了擒拿。 只要有可能,老顾便会缠上小强,跟他学习擒拿格斗。 褚小强自从当上局长后,就是在刚调来最忙碌的那段时间,他也没有放弃练功,在公安局他宿舍的旁边,专门有一个他自己的练功房,这个练功房平时是不许别人进入的,这里,空旷的房间里,只有墙上一个射击靶子,没有其它任何设施,褚小强平时在这里除去研习各种姿势的瞄准外,就是练习擒拿功夫,他结合前人的经验,在研发一套更具有实际格斗意义的拳路。 偶尔,他也会到单位的练功房跟其他功夫好的警员切磋技艺,有时也会在工作闲暇的时候,去部队的靶场打打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业余时间里,褚小强的身后便多了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老顾。 彭长宜发现老顾学擒拿技艺也是最近的事。 他最近发现,老顾下班后,不再回机关宿舍,而是搬到了部队农场,在王家栋的前排房子住。后来听王家栋无意告诉他,说老顾天天凌晨闻鸡起舞。 彭长宜知道老顾有早起的习惯,也知道老顾有耍太极拳的习惯,没在意,忽然有一天王家栋告诉彭长宜,说老顾在农场跟褚小强“打”起来了,事后彭长宜才知道,是褚小强再教老顾擒拿技艺。 彭长宜不知道为什么老顾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忽然对这种近身格斗技术产生兴趣,有一天他就问老顾:“听说你最近在跟小强学习擒拿?” 老顾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闲得没事,找点事干。” “我看你的太极拳打得就不错了,要真是闲着没事,就继续练你的太极拳,干嘛要学这么暴力的技术?那都是年轻人甚至是专业人士干的事。” 老顾笑了,说道:“感觉这个比太极拳实用。” 彭长宜说:“再实用的话,也用不着你去近距离地抓犯罪分子。” 老顾笑了,说道:“就当健身了,江书记天天跑步,我岁数大了跑不起来了,学学这个也不错,人,就得锻炼,不锻炼就真的老了。” 彭长宜没再追问,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就当一项健身活动,这个爱好,总会比下棋打麻将强吧。再说了,老顾如果真的会两手,而且身体棒棒的,多给他开几年车,终究不是坏事,所以,也就由他去了。 无独有偶,徐秀娟最近发现她的上门女婿刘成也爱上了一项运动,武术。 丁一、舒晴出事的那天,徐秀娟自己也不知道把腿摔断了,她当时坐在地上,看着救护车载着丁一和舒晴飞驰而去,她怎么也站不起来了,才知道骨折了。 刘成等救护车离开后,他才从里面出来,他望了一眼消失在夜幕中的救护车,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徐秀娟,说道:“人家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起来。” 徐秀娟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她痛苦地说道:“我站不起来了,可能是骨折了。” 刘成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腿,说道:“我搀你起来……” 刘成的话还没事完,徐秀娟就“哎呀”一声,说道:“别碰我的胳膊——” 至此,刘成才知道,受伤的是自己的妻子。 看着疼得流出眼泪的徐秀娟,刘成就气不打一处来,半天,才冲她闷闷地说道:“真是没用,你跟着起什么哄!” 说完,一甩手就直起腰,然后走进饭店,照顾他饭桌上的客人去了。 徐秀娟哪受过这样的委屈,眼泪就流了出来。 尽管刘成话说的无情,但是他还是叫来了救护车,将徐秀娟送进了医院,指派两名服务员专门伺候她,他没有去医院,徐秀娟不怪丈夫,她也不希望丈夫去医院,省得丈夫看见到江帆和彭长宜不好说话,好歹徐秀娟一个女流之辈,江帆和彭长宜再怎么着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吧。 徐秀娟其实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是家里的独女,自小就养得娇,比城里的孩子还娇,她是一个过日子没有丝毫主意的人,结婚前听爸爸的,结婚后听丈夫的,自己没有任何主张,吃喝拉撒的事,家里也用不着她操心,父母娇宠,丈夫疼爱,冷不丁遇到这等大事,她的魂儿都吓飞了。 她住院后,丈夫刘成并没有跟过来,但却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饭店暂停营业,他要出差,关于摔人的事,他嘱咐徐秀娟,让袁茵出头跟他们谈,所有费用他们负责。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但是生意上的事,徐秀娟不懂也不问,阆诸公司是一个成立时间不长的公司,这里的生意都是由刘成一人料理,爸爸在老家照顾大本营的生意,所以,她就按照刘成吩咐的去做了,给袁茵打了电话,请她过来做说客。好在丁一和舒晴没有大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医药费也没用他们出。徐秀娟感觉过意不去,托袁茵给丁一和舒晴送过去一笔营养费,也被丁一和舒晴退了回来。 徐秀娟就想等自己能撂下双拐,再亲自登门看望丁一和舒晴,赔礼道歉。 徐秀娟的接骨手术也很成功,她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后,便回家静养。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多亏刘成有算计,提前关了饭店的门。不然她拐着腿,根本照顾不了饭店,如果继续开下去,说不定赔的是自己,赚的是厨师。以前她不做饭店不知道,一做饭店才知道这里的门道。 养伤期间,饭店那个女领班被刘成请到了家里,专门照顾徐秀娟饮食起居,负责收拾卫生。工资也比在饭店的时候多了好几百。 最近,徐秀娟发现丈夫刘成比平时多了警惕性,他不但在头睡觉的时候仔细检查门窗关闭情况,还有一个神秘的皮包,这个皮包,从来不让她看,但是有一天,徐秀娟还是发现了他的皮包里,有一把很精致的匕首,还有录音笔,另外,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兼职助理,这个助理后来徐秀娟得知是一个民营武校教练,每个星期有两天专门教刘成武功。 当徐秀娟问起这些东西和兼职助理的时候,刘成是这样解释的,他说:“匕首是别人送的礼物,同时也是作为防身用的,好多私企老板的车上、办公室、甚至枕头下,都有这些防身的玩意,有些老板不但有匕首,就连枪支都有,尽管国家明令禁止个人私藏枪支,但是有谁去搜家了?学武术,总比学打麻将、泡女人强吧,好歹也是一种健身运动,这项运动没什么不雅吧?” 刘成这个人,老成持重,不多言多语,但别开口,只要他开口,说出的话都是有理有据。纵观刘成,的确没有什么不良爱好,他除去工作就是工作,一心一意扑在家族事业上,别的老板身上有的毛病,他一样都没有,不泡女人不泡牌场,除去和生意场上的人喝酒外,的确没有神秘其它的爱好。 其实徐秀娟早年间是有过一段婚姻,只是这段婚姻时间太短,短的就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第一次嫁的是邻村一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后生,这个后生在县土产公司开车,婚后没几天,后生就上班去了,那天他照例开车去拉货,不知怎么的在过一座水泥桥时就冲进了河里,溺水而亡。 婚后还没过一个月,男人就死了,这在农村是有讲究的,认为她是克夫,而且她也没给这家怀上后代,后来通过两家协商,父母就将徐秀娟接回了娘家,徐秀娟是独女,而且性格温顺,老实巴交,回到娘家仍然受到父母的宠爱,只是在农村,一旦背上克夫的名号,再嫁人就难了,直到后来刘成给他家打工,被她父亲看上,刘成才做了她家的上门女婿,如果不是因为徐秀娟是二婚,徐家是不会看上穷小子刘成的,当然,刘成对克夫这件事也就无所谓了。 不知为什么,从最近丈夫身上表现出的以往没有过的莫名其妙的举动来看,徐秀娟对他有了一种担心,这种担心自从饭店关张后就有了,但对于这个婚前依父母,婚后依丈夫的女人来说,这种担忧只能是自己的内心活动,她是不知该怎么做的。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是播种希望和收获的季节,在收获去年成果的同时,也在为明年的春天做准备。 但恰逢在这个最忙碌的季节里,这个时候,省委下达了减少“文山会海”“压缩文件”的通知,这和阆诸目前沸腾的大好形势有些格格不入,但阆诸又是省里定的试点之一,这可难坏了市委和政府的两位秘书长。 这天,彭长宜刚视察工作回到办公室,肖爱国和何金就跟了进来,彭长宜刚喝了两口水,看见他们俩一块进来,就有些奇怪,笑着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两位秘书长一块登门?让我猜猜,夜猫子进宅——没事不来。” 002 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肖爱国和何金都笑了。 彭长宜请他们坐下,这才发现两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文件夹,里面厚厚的一沓文件。 梁航过来给他们沏水。 肖爱国喝了一口水,说道:“我们刚从家实书记那儿出来,唉——” 看着肖爱国叹气,彭长宜知道他们俩肯定是有事找他出主意,就说道:“你这一声叹息容易引起我的误会,我可以这样推断,这声叹息,是从家实书记那儿出来才有的,我这样理解的,对不对?” 何金笑了,说道:“正是,你太聪明了,唉——” 何金说完也叹了一口气。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们俩坐到这里不到两分钟,我听到了两声叹息,什么事还能让两位秘书长为难?换句话说,有什么事还能难住两位秘书长?说俗一点,你们俩也是市委、政府的两位大内总管呢?” “别提了,这次是真的让我们犯难喽——”肖爱国说道。 原来,阆诸早就传达和下发了省委关于“压缩文件”减少“文山会海”的文件精神,传达到了下边各市县,哪知,最近阆诸电视台和报纸,反倒多了对各项会议的报道,由于这块工作是殷家实负责,他认为问题的症结在市委和市政府的身上,也就是说,市委市政府不能以身作则,置上级指示于不顾,顶风作案。 于是,他就将两位秘书长找来,摁着他们训了一顿,他说,之所以开了那么多的会,主要原因是两位秘书长身上,从他们这里就要严把住会议数量关,能不开的尽量不开,能不下发的文件尽量不要下发,他还说,要是省委暗访组来了,一旦发现我们阆诸没法跟上级交代,辜负了上级对阆诸的信任,有损“试点”单位的形象。 彭长宜听完他们的叙述后笑了,他没有说话,端起水杯又喝了几口,他刚刚从外面开会回来,有些口干舌燥。 尽管他没有说话,但是从他喝水的动作和笑的神态中,两位秘书长猜出了他的意思,就都看着他。 肖爱国说:“今年春天,比以往任何一个春天都忙,要干的工作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偏偏这个时候省委下发了这么一个文件,减少文山会海,减少文山会海也行,就别压缩文件了,如果都减少了,都压缩了,那市委市政府的精神怎么贯彻执行,工作没有了方向,基层怎么干?” 何金说:“我有这个体会,每年两会后,紧接着就是一个专题会议,就是经济工作会议,除此没什么大的活动了,但是今年真的不一样,事多,会议就多,文件自然也多,我到现在都记不清今年起草了多少份文件了,我说的还是光下发的文件。” 肖爱国说:“今年的确是太忙了,领导们是出乎寻常地忙,我说的这个忙是真忙,而且是能忙出成绩的忙,是实实在在的忙,不光领导们忙,下边基层的人也在忙,我感觉各个部门都在忙,常听到基层的同志抱怨今年忙,我认为这是好现象,说明我们工作有方向,有目标,说道大家有事做,而且知道该怎么做事。会议和文件,是市委市政府跟基层单位联系的纽带和桥梁,如果没了这些,那我们的联系就会中断,尤其是在今年开端形势大好的前提下。家实书记让减少这个,压缩那个,我们俩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才来找你商量对策,马上就面临着一个城市认证大会,而且是群众性的活动,我不知何金,反正我是没撤了。” 肖爱国一幅垂头丧气的表情。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们竟给我出难题,俗话说:秘书长就是一个万能的智囊机械,你们要是都没撤了,我能有什么撤。” 肖爱国说:“我们不是有意为难你,是我们不敢去跟江书记汇报,所以才来找你商量一下。” 彭长宜当然知道他们的用意,如果直接将殷家实“指示”汇报给江帆,势必引起江帆的反感不说,还不利于班子成员的团结,更有可能落下一个“挑拨”领导关系的口实,肖爱国和何金,都是机关的老油条,经过千锤百炼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们见得往往要比领导多得多。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上级下达的所有指示精神,都是方向性的,上级倡导的是减少文山会海,压缩下发文件,并没有说不让你开会,杜绝你下发文件,是减少,是压缩。我们阆诸今年的确是一个好年景,我们开篇开得好,收获季节就差不了。上级的要求不是针对我们来的,是对全局来的,也可以说是贯彻中央的精神。但我们这么多事要办,这么多精神要传达,靠什么?还是要靠会议和文件的。说句不该说的话,上级的要求有要求的道理,我们干工作有干工作的道理,不然到年底算总账的时候,如果你各项任务指标没完成,省领导才不会因为你减少了会议、压缩了会议压缩了文件而原谅你,反而会说你懒政。让我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适当注意一下就行了,别太教条。凡事都是相辅相成的,你的工作多,必然会议、文件就多,反之什么都少。” 肖爱国说:“就知道到您这儿来我们会有收获。” 彭长宜一瞪眼说道:“你少给我挖坑!到时让老殷抓我的典型,我可受不了!” 肖爱国说:“我们哪敢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敢跟你们俩打赌,等忙过这一段,所有的工作都铺开了,上了正轨,你们两位秘书长会更忙,保证你们俩整天都会泡在文山会海里,你们信不信?” 他们俩人都笑了,何金说:“是这个规律,到时候各种的经验总结、领导出席省里的活动发言稿,会铺天盖地压过来。” 何金,以前一直是市委工作,担当市委副秘书长多年,每年阆诸市委下发的文件都出自他的手,他当然知道工作忙过后,对他们这些笔杆子意味着什么。 彭长宜说:“想想我们的以后,你们能因为家实书记几句不理解的话,就心灰意冷吗?” “当然不能。”肖爱国说道:“阆诸,从来都没像这两年这样正常过工作过,大家尽管抱怨忙、累,但只要干,就能出成绩,所以忙也是乐意的。” 彭长宜说:“是啊,我原来在基层也是做秘书出身,不过我是组织部的秘书,是小秘书,但上下同理,压缩文件、压缩文山会海,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意味着压缩我们的成绩。” 两位秘书长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 彭长宜点到为止,不再做进一步解释,他相信他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了,就说道:“让我说啊,你们还是提前打算好,别到时领导一要材料你们着急,再说了,秘书长的工作就是跟文件和会议打交道,离开这些,要你们干什么用,你们还能干什么?” 两个人面面相觑。是的,秘书长离开文件和会议还能干什么?市委和政府工作都各有分工,秘书长如果没有了会议和文件,真的就没事干了。 彭长宜说得是实情,秘书长的工作更是如此,无论是市委秘书长还是政府秘书长,有一半时间是在文件堆里度过的,市里上报到省里各部委的文件,第一个读者总是秘书长。有时候分管的副秘书长也会把把关,但仅仅是把关而已,两办文件最终定型,还得是秘书长说了算。 肖爱国开始调到市委这边的时候,特别不习惯,通过一段时间的磨砺,他已经习惯了这份工作。细细想来,压缩文件,的确等于压缩成绩。 目前体制程序中,你干的所有工作,都是以汇报材料也就是文件的形式来陈述的,上级检查工作,也是以材料和文件为准。你干得再好,没有这些汇报总结材料,你的功劳也会减少掉一半。 另外,上级给下边布置的各项工作,最终的落实结果,也是先看你的你上报材料,然后再辅以检查抽查等手段,有些工作你没干好,甚至就没干,但有过硬的材料,上级照样肯定你。遇到较真的领导,他可能不会光听你汇报,而且下去实地检查,但是对方检查,下边也是有各种的妙招。 所以,文山会海不可能绝迹,尽管一直在呼吁和整顿中。有的时候,呼吁声越高,整顿力度越大,文件和会议就会越多。 两位秘书长都是绝顶聪明人,对于彭长宜的提醒,他们当然知道孰轻孰重,千万不能因为上级有这么个精神,就真的把本市的成绩“压”下去。一个地方的成绩,说白了就是主要领导的政绩,别说这届领导都在努力干事,甚至干出了成绩,就是领导不干事,做秘书的都要总结出成绩来,何况这届领导一年干的事,相当于过去五年干的事的总和,这些,各级干部和群众都是有目共睹。干部和群众有目共睹的成绩要是因为上级这个精神而被埋没,那就是秘书长们的过错甚至是渎职。 最后,三个人都会心地笑了。 003 剪彩奠基仪式出事 阆诸顺利完成了城市认证工作,开了全省城市认证工作的先河,在举行盛大认证庆典仪式上,省政府黄副省长参加了仪式,至此,江帆运营城市的理念终于纳上轨道。 黄副省长参加完城市认证揭牌仪式后,他下午才走。 江帆一再挽留他,让他明天参加完辉威药厂的奠基仪式再走,并把叶桐叫来,在阆诸宾馆的会客室里,专门就这个项目跟黄副省长做了汇报。 黄副省长听完阆诸方面和叶桐的汇报后,不住地点头,指示在座的阆诸市委、市政府的领导,要全力配合辉威药业,尽早开工,尽早投入生产。 江帆代表阆诸市委市政府跟黄副省长表态,一定全力配合,做好投资商的后援工作。 黄副省长没如江帆所愿留下参加第二天辉威药业公司的奠基仪式剪彩活动,他下午休息了一下后就回省里了,因为明天上午省政府有个市长工作会议,要求各市的市长、常委副市长参加。 黄副省长走的时候,江帆不知道,他和鲍志刚、彭长宜还有叶桐,在跟他汇报完明天剪彩的事项之后,就起身离开,江帆仍然说道:“黄省长,我们先回单位,您今天就不要回省里了,如果明天的会议必须参加的话,就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再走,保证不耽误您的会议,叶总,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黄副省长明显露出倦态,他挥挥手,算作跟他们再见。 叶桐没有离开。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何金给彭长宜打电话,跟他汇报,说明天的剪彩仪式都已经安排妥当,叶桐和他正在现场,问他过来看看不? 彭长宜说:“只要叶总满意,我就没必要看了。你把电话给叶总,我跟她说两句话。” “喂。”叶桐的声音。 彭长宜说:“黄省长走了吗?” 叶桐一愣,随后说道:“他早就走了,我说你问我是什么意思?” 彭长宜一怔,说道:“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啊,省长在阆诸,我问问你走没走有什么不对吗?” “彭长宜,我怎么感觉你这话不对啊,你包藏祸心吧?”叶桐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旁边何金一听,就赶紧转到一边,装作查看现场。 彭长宜说:“叶桐,怎么我一说话就是包藏祸心?我有这么歹毒吗?” “那你问我是什么意思,他是你们请来的,又不是我请来的,你问我他走没走,不是包藏祸心是什么?即便不是包藏祸心,你问这话也没安什么好心。” 彭长宜一听,赶紧挂免战牌,说道:“我这个人本来就没长过好心,行了吧,好了,不说这个了。本来我打算到现场看看,我这样一个坏蛋还是别去了,万一给你的坐位周围放几个炸弹怎么办?所以让何秘书长代劳吧,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让何秘书长去办。” 叶桐不冷不热地说道:“谢谢,何秘书长的工作做得很到位,也很细致,我没有任何不满和要求。” 叶桐说着,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放下电话,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简直就是一只刺猬,好赖话都不吃。 就在这时,鲍志刚打过来电话,让他到江帆办公室去一趟。 彭长宜走了出来。 此时,每排房子前面的梧桐树已经发芽吐绿,散发出春天特有的气息。江帆这排房子因为没有中间的走廊,一排梧桐树更显得整齐、茂盛、翠绿。 彭长宜推门进去,鲍志刚坐在沙发上,江帆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在看电脑。 彭长宜笑着说:“两位首长有什么指示?” 江帆和鲍志刚都笑了。 江帆抬起头,说道:“长宜啊,我们俩正在说明天辉威药业剪彩奠基的事,明天剪彩我不参加,这咱们提前都说好了的,原定你参加,但看到黄省长对这个项目如此重视,我的意思是明天你替志刚去省里开会,剪彩仪式换做志刚参加,你看怎么样?” 彭长宜是谁呀,他一下就听明白了,黄省长重视,而且明天省里的会议又是黄省长主持,鲍志刚不去参加会议而去参加剪彩仪式,这显然说明阆诸政府对这个项目重视的程度。尽管江帆说是他的主意,但彭长宜心里明镜似的,这不是江帆的主意,是鲍志刚的主意。 他欣然应允。 哪知,在第二天的奠基仪式上,就出现了意外。 彭长宜正在参会,中途他的手机震动了两下,这是他特地设定的,凡是短信进来都是两下,他没敢掏出手机看,像这类级别的会议有严格的会议纪律的,他之所以没有立刻打开,是想等到会议中途休息的时间再打开看。 很快就到了中途休息时间,大家纷纷离座站起来,去卫生间的,喝水的,聊天的。彭长宜也站了起来,他有个习惯,就是参加这类会议的时候,几乎不喝水,最多也就是润润嗓子,他很发憷在大庭广众之下低着头弯着要出去解决内急问题,所以,早饭都避免汤汤水水的东西。 尽管他没有内务需要处理,但是惦记着手机里的短信,就站起来,一边活动了一下双臂,一边低头看手机。 就在他再次活动另一只手臂的时候,手臂碰到了一个人,他赶忙抬起头,这才看清碰到的人是锦安市长关昊。彭长宜就是一愣,因为会议开始的时候,就看见关昊的桌牌后面的座位是空着的,关昊这会进来,显然也是在等这个休息的时间。 彭长宜惊喜地说道:“关市长,您好,怎么,有事着?” 关昊明显憔悴许多,人也消瘦了很多,更显他的个子高大,他握着彭长宜的手说道:“刚出差回来,从机场直接就来会场了,在后排位置上听了一会,趁着中场休息,才敢过来。” 彭长宜说:“那您赶紧找座位去吧,我去打个电话。” 彭长宜顾不上跟江帆寒暄,因为他刚才看到的短信是梁航发过来的,短信说:剪彩仪式出事,棉纺儿厂的工人围了会场。 关昊从他身边走过,在第一排找到自己的位置,打开桌上的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看着。 彭长宜顾不上关昊,他再次低头看了看短信,直到认为自己看清了,看懂了,他才给梁航回复了一条信息:哪些领导被围? 短信发出后,彭长宜就开始往外走。 梁航很快回道:开始所有的现场人员都被围住了,后来重点围了鲍市长、殷书记等市领导们。 殷家实?他在现场?昨天没安排他参加奠基仪式,怎么他也去了? 彭长宜又给梁航发信:方便的话打电话。 梁航的电话很快到了,他说道:“市长,是这样,剪彩仪式刚要开始,就来了五六百人,这五六百人,就像提前埋伏在四周一样,突然就从四面八方涌来了,而且还在不断地涌来,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人都围住了,后来重点围了殷书记、鲍市长还有段市长等市领导们。” “江书记知道了吗?” “这么大的事肯定他知道了。” “何金秘书长呢,他在哪儿?”彭长宜问道。 彭长宜之所以这样说,就因为前期跟职工代表座谈的时候,何金从始至终都参与了。 梁航说:“他跟领导们在一起,正跟工人代表谈判。” 彭长宜说:“情况我知道了,我现在回不去,会议还没进行完,你要注意好领导们的安全,随时给我电话。” 说完,彭长宜收了线。这个时候,又有短信进来,他只瞟了一眼,知道还是同样内容,他不需要仔细看了,关掉了手机,因为他知道,会有无数信息和电话打进来。 他回到会议室,人已经全部回到座位上,黄副省长坐在下面的椅子上,正在跟关昊交谈,这时,政府秘书长走到他跟前,跟他低头说了什么,就见黄副省长点点头,然后起身走上主席台。 等黄副省长坐定后,他看了看台下,对着话筒说道:“请大家肃静,下面继续开会……” 今天的会议由黄副省长亲自主持。 不大一会,就见黄副省长的秘书从侧门走到主席台黄副省长的身边,他递给黄副省长一个字条,黄副省长看完后,脸上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看了一眼彭长宜坐的位置,没有说话,继续主持开会。 等轮到别人讲话的时候,黄副省长起身离开了座位,掏出了手机,估计他的手机被叶桐打爆了。 是的,彭长宜就是这样认为的,叶桐这次以外企代表的身份回来,明显表现出跟黄副省长关系的密切程度,而且好不掩饰他们的关系,奠基仪式没有如愿进行下去,说不定叶桐怎样气急败坏呢?他彭长宜的手机关了,副省长的通信联络什么时候都是畅通的,即便开会,还有秘书做中转。 彭长宜心想,估计一会自己就会被黄副省长叫出去问话的,可是,直到黄副省长回来,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他也没叫出去。 004 果然被猜中 彭长宜见黄副省长重新回到座位上后,坐下来继续低头在本上写着什么,他就自嘲地笑了一下,心想,副省长的水平哪能跟他一样,遇到突发事件就沉不住气?哪能因为这等小事就把正在开会的他叫出去训话呢,等到散会再收拾他也不迟。 彭长宜这样想着,就开始忐忑不安,就像一只被待宰羊,等待着刀子的落下,接下来的会议都是谁讲话了,讲了什么,他就基本不关注了,反正文件袋里有材料。 他用的心思更多的就是在思忖他的工作哪里出现了问题,怎么工人突然就围了会场,提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果然被彭长宜猜中,黄副省长宣布散会后,大家起身往外走,彭长宜也跟没事人似的的往出走,就听黄副省长说道:“阆诸的彭长宜留下。” 彭长宜心就是一哆嗦,立刻站在墙根不动了,后面过来的关昊跟他握手再见。 大家陆续走出了会议室,两名工作人员围着黄副省长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省政府会议室里,只剩下黄副省长和他的秘书,还有彭长宜。 黄副省长抬头,像刚想起什么似的的说道:“哦,彭市长,过来坐。” 彭长宜无法从黄副省长这句称谓中琢磨出什么滋味,就机械地走到主席台上,坐在了他的对面。 黄副省长喝了一口水,不慌不忙地说道:“鲍志刚市长今天怎么没来?” 彭长宜赶忙说道:“原本是志刚市长也是要来的,但今天是辉威药业的奠基剪彩仪式,所以我们俩就分了下工,他留在家里主持奠基剪彩仪式,我来省里开会。因为这个奠基仪式早就定的今天上午,没想到却和今天省里的会议发生冲突,外方又不同意更改时间,所以,我和志刚市长就只好分开行动了。” 黄副省长问道:“我听说辉威药业公司之前的工作包括选址、跟工人代表谈话都是你亲自做的工作?” “是的。” 彭长宜的后背开始冒汗。 黄副省长并没有像彭长宜想象的那样勃然大怒,而是既然和颜悦色地说道:“既然做了工作,怎么今天工人把会场围了?这事你知道吗?” 彭长宜的脑门也冒出了汗,但是他不敢擦,就说道:“刚才会场中途休息的时候,我接到了秘书发来的一条信息,也是刚刚知道。” 黄副省长立刻就收起了脸上的和颜悦色,口气有些严厉地说道:“我昨天就跟你们讲了,辉威药业,是咱们省今年首次引进的外资企业,也算是全省招商引资工作的开门红,要你们全力配合,高度重视,为什么还出现了这样的事?” 彭长宜说:“是啊,我得到消息后也是一直在心里反思,在反思我们的工作是不是有什么纰漏或者是不到位的地方,不瞒您说,我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回去,刚才开会都没心思听了。” 彭长宜这样说的意思说想尽快结束跟黄副省长的谈话,他知道,这样不平等的对话方式他彭长宜是捞不到便宜的,只能是让黄副省长越说越气,面对一个生气的领导,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逃开。 黄副省长见彭长宜焦急的样子,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毕竟情况不明,一味地批评他也没有意义,就说:“好吧,回去后把我的指示传达给江帆,务必平息事端,保证辉威药业的工作正常进行,安抚好辉威药业的代表。” 安抚好辉威药业的代表,从黄副省长这句话里彭长宜听出来了,刚才电话必定是叶桐打给黄副省长的,因为辉威目前的中方代表应该就是叶桐,肯定她在电话里告了阆诸的状。 彭长宜抬头看着黄副省长,说:“好的,我一定向党委传达您的指示,我马上回去,摸清情况后立刻跟您汇报。” 黄副省长可能发现彭长宜误会了他的意思,就说:“我说的辉威药业公司的代表不是小桐。” “哦,那是谁?” “我说的这个代表是辉威总部在亚太地区的投资总监、项目专家,是个外国人,小桐只是打前站,真正拿大主意的还是这个投资总监、项目专家史密斯先生。” 这个情况彭长宜不知道,他说:“我始终都没见过这个专家,跟我们打交道的一直都是叶桐女士。” 彭长宜在黄副省长目前用了“叶桐女士”这个称呼,打死他也不敢跟着省长的杆爬用“小桐”这个称呼。 黄副省长当然不知道彭长宜此时的心理,就说道:“这个史密斯是昨天晚上下的飞机,之前一直东南亚的一个国家筹建药厂,是小桐前两天让他务必赶过来参加今天的奠基仪式,他才过来的。哪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个老外很是失望,指责小桐失职,没把工作做好就让他来了。” “哦——”彭长宜点点头。 黄副省长说:“长宜啊,可能有些情况你们还不太清楚,你们可能认为我对这个项目过于关注了,其实你们不知道,这个项目最初是我引进的,是去年去香港招商引资引来的,做为京州招商引资三大项目之一,受到了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为了把辉威五个亿的投资还有先进的技术以及管理理念留在京州的土地上,省委、省政府出台了一系列积极而又开放的政策,原本这个项目是要放在省城周边的,但自从那天叶桐参加了省政府在北京举办的邀商会后,她就看上了阆诸优越的地理位置,她执意将这个项目放在阆诸,这些,你们要感谢她,是她的坚持,我才同意放在阆诸的。所以这件事,于情于理,你们都没有理由办不好!” 彭长宜这才真正明白了叶桐,如果不是叶桐,这个项目落不到阆诸。 唉,这个叶桐,什么都好,就是太感情用事,也太自以为是,这其中的情况黄副省长不说,彭长宜还真不知道底细。你说你跟我还隐瞒什么啊,实话实说呗,为阆诸做了好事,总得让阆诸人民念你的人情吧? 每次谈话,他彭长宜见叶桐动不动就把黄副省长搬出来,以为叶桐在拿省长压他,弄得他对叶桐还很反感,今天听黄副省长一番话后,他才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黄副省长见他沉思不说话,就说:“那你就回去吧,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把辉威留下,要不惜一切代价,平息事端,确保辉威尽快施工作业。” 彭长宜坚定地看着黄副省长,说道:“请省长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做好这件事,不辜负您和外方的信任。” 彭长宜一激动,直接把认为揽在自己头上了。 黄副省长主动向他伸出手,彭长宜赶紧站起来双手握住省长的手。 彭长宜从会议室出来,连喯儿都没打,坐着电梯下了楼,小跑着来到停车场,老顾早就等在车里,看见彭长宜出来了,立刻发动着车,不等彭长宜说话,开着车就驶出政府招待所,一直向城外开去。 从老顾的表现看,他显然也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情,不然他不会不询问彭长宜就擅自做主向城外驶去。 这时,彭长宜的手机上又进来一条短信,他这才发现手机上已经有好几条未读信息了,都是在向他报告同一个情况,相似的信息他没有时间读,倒是打开了褚小强发来的一条信息:奠基仪式遭到工人围堵,殷书记给我下指示,要求出动警力到奠基现场,可否? 彭长宜看后就是一惊,赶忙回道:绝对不可,不可激化矛盾! 他刚发完这条消息,他的电话就响了,是辉威公司所在地棉纺二厂厂长李云忠打来的,他接通了电话。 李云忠是棉纺二厂的现任厂长,说是厂长,也是名存实亡,棉纺二厂在李云忠上任不久后就宣布破产,职工都是自谋出路,这次彭长宜之所以把辉威公司地址选在这里,就是为了贯彻落实阆诸市委书记江帆对国企改制、盘活资产的指示。 棉纺二厂上上任厂长和书记犯了窝案,相继出事,后来市里让原来工厂的技术总工负责,这个技术总工负责了一阵子,工厂仍然没有起色,反而受大环境的冲击,更加千疮百孔,积重难返,这位技术总工给市里写了一封辞职信,连面都没露,就辞职了,他带着几个人外出单干去了,技术总工半路撂挑子。 市里又任命当时的车间主任李云忠任厂长,这个时候棉纺二厂已经是病入膏肓了,就算是神医妙手华陀来了,也难以救治,半年时间不到,就宣布破产。 彭长宜也想借助这次辉威投资阆诸的机会,完成对棉纺二厂的改制任务,哪知,他还是对问题估计不足,原想答应了工人们的一切要求后,辉威公司就会顺理成章地在这块地皮上崛起,现在想来,时间还是太匆忙了,这和叶桐的督促有关,更跟他料事不足有关,这次真的是个教训! 005 唯恐天下不乱 李云忠在电话里迫不及待地说道:“彭市长,奠基仪式出事了,您知道了吧?” 彭长宜沉着地说道:“知道,捡主要的说。” 李云忠当然知道不能长时间占用市长的电话,就说:“刚才殷书记给公安局打电话,要他们出动警力支援……” 不等李云忠把话说完,彭长宜就大声地说道:“不行!绝对不能火上浇油,不能激化矛盾,你们要克制,无论工人提出什么样的条件,都先接下,待商量后再答复,另外,当务之急就是先疏散人群,让市领导平安撤出,李厂长,这点活儿还用我教你吗?” 李云忠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工人们都不听我的话了,还指责我是叛徒,出卖了大家的利益。” “怎么会这样?老李啊,我们可是挨家挨户走访做的工作,他们也是都签字画押了的,怎么又不同意了?” 李云忠叹了一口气:“唉,百密一疏啊,原来那个技术总工回来了,就是当过一段厂长后来辞职的那个人,唉……有些话我不好说,尽管他一直没露面,但这期间他一直在背后活动,我昨天晚上已经意识到了情形不对,但是没想到会是今天这种情况,这也都怨我考虑不周……等见面我在跟你细说,我想说的是,殷书记现在发话,让出动警力,工人们情绪都很激动,我怕双方发生冲动……” 彭长宜说道:“殷书记不了解情况,但是你了解情况!开始做工作的时候,从始至终你都在参加。” “这个……” 彭长宜断然说道:“你要采取一切措施,稳住工人情绪,提什么条件都先接下,尽快疏散人群。” “好。” “还有,我听说还来了一个外国人,在外国人面前,更要注重影响,不可发生任何形式的冲突。另外,你直接去找殷书记,作为厂方代表,抗议他动用警力干预,跟他说,这样对谁都不好,如果他坚持动用警力的话,让工人跟他讲理……总之,你知道该怎么办。” 彭长宜“好的,我去布置。” 李云忠挂了电话。 彭长宜想了想,他就给市委秘书长肖爱国打了一个电话,他估计肖爱国不会在现场,果然,肖爱国没在奠仪仪式的现场,他问道:“老肖,今天的奠基仪式的事你听说了吗?” 肖爱国说:“我也是刚听说,乱套了。” 彭长宜问道:“领导都谁在里面?” 肖爱国说:“老殷,志刚,金宝,还有其他相关单位的负责人,还有叶桐和辉威一个项目代表,外国人。” 其实,今天参加奠基仪式都有哪几个单位彭长宜一清二楚,但是这个项目代表他不清楚。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彭长宜问道。 肖爱国说道:“大致是这样的,政府今天参加奠基仪式的是鲍市长,市委这边是殷书记,还有招商局、发改办、工商局等等单位的领导,仪式由金宝市长主持,家实书记致辞,然后是辉威那个项目代表致辞,叶桐现场翻译,还没轮到鲍市长发言,工人们就从东西两侧围过来,开始以为是来参观的,没引起注意,几分钟工夫,就把现场包围了,所有领导都被围了里面。” 彭长宜很想问一下,江书记知道消息了吗?他什么意见?又一想问了也是白问,这种情况,江帆就是知道了也不会立刻做出什么决定的,反正现场有两位主要领导在,他不会发表什么意见,只会静观事态发展。 什么事一旦到了江帆那里,就都成大事、难事了,彭长宜估计,无论是鲍志刚还是殷家实,眼下都不可能正面向江帆汇报的。 但是,谁不跟江帆汇报,彭长宜都要跟他汇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要在第一时间跟江帆取得共识,保持一致,这是他们俩多年来形成的默契,这种默契不光是因为工作的原因,也因为他们是一个阵营里的,是息息相关的,他跟江帆在任何情况下的沟通都是畅通的。 江帆接通了电话,他说道:“长宜,散会了?” 从口气里听不出江帆的态度。 “是的,刚散,我正在往回赶。” “没留在省里吃饭?” “顾不上了。” “哦——”江帆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不知为什么,从他这一声应答中,彭长宜似乎明了江帆的用意了,但是他仍然说道:“奠基仪式今天进行的不顺利,我听说老鲍和老殷为围在里面了。” 江帆说:“目前还没任何人正式跟我汇报这事,我刚才还是听司机小高说的,小高是听志刚司机说的。” 彭长宜有了那么一刻的愣神,说道:“我记得研究今天出席奠基仪式的人员中,好像没有老殷啊?” “是啊,就是没有他,他非要往这条船上挤,志刚昨天临时改变主意,让你去参加会议,他留下剪彩,我就同意了,说明志刚对这个项目的重视程度,谁知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志刚又不了解情况,我也在担心。” 尽管江帆没有明确说什么,但彭长宜听出他对鲍志刚昨天下午临时改变主意不太满意。 彭长宜说:“刚才小强给我打电话,说老殷要他调动警力干预……” 江帆生气地说道:“那不乱套了?唯恐天下不乱!”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跟小强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动警力,让他想办法拖延时间。” 江帆说:“我今天上午有事没去单位,带小丁来北京做检查了,她最近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太理想,江燕准备让她住院。” “哦?严重吗?”彭长宜急忙问道。 江帆说:“观察一下吧,不太好。” 江帆的语气里有明显的担忧,彭长宜不能给他添堵了,就说:“那好,这事交给我办吧,我回去了解一下情况再跟您汇报。” 从跟江帆的对话中不难看出,江帆对鲍志刚临时改变决定是有些看法的,对殷家实临时参加剪彩仪式也是有看法的。 彭长宜想知道,殷家实到底是在怎样一种情况下去的奠基仪式的现场?按说他身为市委副书记,不该无缘无故私自决定参加会议的?哪里有他哪里乱。想到这里,他再次拨通了肖爱国的电话。 “老肖,家实书记怎么去了?” 肖爱国说:“是这样,江书记一早有事就去了北京,鲍市长走的时候,正好碰见殷书记在院里,就顺便说了一句,说如果没事的话,就一块去奠基现场吧?殷书记说,你说了不算数,要跟江书记请示,会上没说让我参加。鲍市长说,江书记有事去北京了,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殷书记说,你要是不怕江书记埋怨,就不用打电话了,反正我也没事,跟你去就跟去,给你壮壮场面。就这样,他们就一块去了,殷书记的讲话都是何秘书长临时给他写的。” 彭长宜明白了,就说道:“老肖,这事先别跟书记说呢,小丁好像身体不好。” “我知道,您放心吧。” 谁都知道目前小丁的身体状况,彭长宜这样一说,肖爱国自然明白。 挂了电话,彭长宜闭上了眼睛,忽然他又睁开了,冲着前面的老顾笑了一下,说:“老顾,咱们别饿着肚子赶路了,看看下一站是哪儿,咱们下路吃饭,找个档次高一点的饭店吃。” 老顾就奇怪地看了看后视镜里的彭长宜,说道:“不回家了?” “回呀,先吃饭。” 老顾知道彭长宜饿了,到了下一个路口,他没有下道去找高档饭店,而是看到路边有个面馆,上面赫然写着“老北京炸酱面”,他便把车开了过去,停在这家面馆门口。 彭长宜不下车,说道:“我不在路边吃饭。” 老顾笑了,说道:“好了,您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就这里凑合着吃碗炸酱面,还是赶紧回家吧。”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你算把我的脾气摸透了。” 老顾说:“我知道,您此时此刻就是吃山珍海味也吃不出滋味来,就别耍小性子了。” 情况确实如老顾说的那样,彭长宜已经预感到,等待他的将是又一场硬仗。上有黄副省长,下有棉纺厂二厂全体职工,外有辉威总部投资总监、项目专家,内有市委市政府一干人。 这项工作,从始至终都是他在运作,尽管出头露脸的这一天他没有参加,但是出了问题,就没人主动摘花了,这个烂摊子,最终还得他彭长宜来收拾。所以,他刚才就有了到高档饭店踏踏实实吃顿饭的想法,拖延时间。 老顾及时规劝起了作用,的确是他想耍耍小性子,但无论怎么耍,这件事他彭长宜都是躲不了清静的,花,可以有人去摘,但责任和过错却是他的,事情闹得越大,将来他彭长宜越难收拾。 刚才黄副省长已经把话说明白了,这个辉威药业最初是他引进的项目,而且作为京州省重要的招商引资项目之一,受到了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原本没想到放在基层,是叶桐的坚持才放在了阆诸。 不说别的,就冲这一点,他彭长宜也不该在这件事上使性子,他就是头拱地,也要克服眼前这个难关,就算为了叶桐也要这样做…… 006 事出有因 辉威药业公司所用土地是原来阆诸棉纺二厂的地盘,是阆诸最大的国有企业,受大环境影响,进入九十年代后就断断续续处在停产中,历任市委市政府的负责人都想过办法想救活这个企业,毕竟涉及到上千人的就业问题,但都没能救活这个企业,后来不得不宣布破产倒闭。 彭长宜为辉威选了这块新的地址,叶桐经过经多方考察,上报公司后,公司愿意用一点五亿资金收购棉纺二厂,并负责安置部分职工。 这段时间,彭长宜几乎什么都没干,全力在做这件事,临时组建了一个由厂领导、党员、职工代表等组成的领导小组,他亲自参与了多半职工的走访,对于职工提的条件,通过跟辉威公司协商后也都满足了,绝大多数的职工都签字画押了,只有少数不在家的职工没有亲自签字,也都授权给家属代签。 按说不应该再出现围堵会场的事,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大部分职工反悔? 昨天下午,李云忠给彭长宜打电话,告诉他原来的厂长回来了,据说已经回来好几天了,但是他没有正面跟他接触过,李云忠老实巴交,他能说这个问题,就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是有些话作为他不方便说罢了。 但这一情况却没引起彭长宜的注意,此时,出现这样的事情,彭长宜不得不想到了这个前任厂长、曾经的技术总工。 此时,彭长宜必须出面了,他不能多想了,这件事,交给别人处理会更糟糕,而且在这个时刻,他是无处可以躲藏的,他回避不了,他谁的笑话也看不了,也不能看,党性原则决定他必须站在前台来,而且越快越好,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这个问题是绝不能让江帆出面解决的。 想到这里,他打开手机,就见上面蹦出好几个未接电话,都不知这些未接电话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这其中有何金的,梁航的,还有褚小强,甚至还有鲍志刚的。但是他都没给这些人回电话,而是拨了其中一个号码,此时,他必须要给这个人以力量和信心。 很快,电话里传来叶桐的声音:“喂,哪一位?” 依然是冷冷的声音,彭长宜稳了一下心神,说道:“我,长宜。” “哦,散会了吗?” 出乎意料,她没有大发雷霆,口气里还对他充满了期待。 “散了,正往回赶。” “你是不是听说了发生的事?” 叶桐的声音有些轻描淡写,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激动和暴躁,更没有指责他的意思。不知为什么,叶桐不胡搅蛮缠的时候,彭长宜还是觉得她人很不错的,女人,就该是这样,记得早年间彭长宜就拿叶桐跟丁一做过比较,同是新闻工作者,丁一就从没有像叶桐那样强硬、不说理。 彭长宜的心放松了,他说道:“是的,我都知道了。” 叶桐说:“如果你不去开会,是不是有可能发生不了这种事?” 依然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但是彭长宜还是能听出叶桐语气里的遗憾,这遗憾,但是他还是从叶桐的口气中听出了理解。就说道:“原本安排我主持今天的奠基仪式,市委根据工作需要,临时改变了决定,昨天晚上我不是给你发信息了……” 叶桐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值得,你不用解释,我理解,这是个出头露脸的机会,以你的性格你肯定会选择放弃奠基仪式而去开会的。” 彭长宜忽然发现,原来叶桐还是很理解他的,她的理解让他感动,能人叶桐理解的人,还真不多,所以这份理解就更加来之不易、弥足珍贵,让他感动。 他昨天晚上给她发信息,只说了一句话:人员安排临时有变,我去省里开会,志刚市长主持今天的奠基仪式。叶桐接到信息后没有回,他还担心叶桐会误解了他的意思。 他昨天晚上给她发信息,只说了一句话:人员安排临时有变,我去省里开会,志刚市长主持今天的奠基仪式。叶桐接到信息后没有回,他还担心叶桐会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又在躲她呢。 想到这里,彭长宜说:“不是我放弃,是今天省里的市长工作会议要求必须市长和常务副市长参加,我和鲍市长注定有一个去开会,有一个留下来剪彩。” 无论彭长宜心里有多么不快,他也不能将这种不快传递出去的,这会影响以后阆诸的政治生态局面。 叶桐当然明白,就说道:“好了,我懂,你什么时候回来?” 叶桐的口气沉着冷静,没有丝毫抱怨什么,反而对彭长宜有了一种期待,这让彭长宜内心有些诚惶诚恐、无所适从:“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散会后没敢耽误,跟黄副省长说了几句话就直接赶回来了。现场情况怎么样?” 叶桐依然平静地说:“几位市领导还在里边,我和史密斯出来了,现在在车里。李云忠给工人们做了工作,放我们出来的,有事他们再和市里商量。我在观察事态的发展。” “好的,你照顾好史密斯先生。” “你知道了?”叶桐依然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什么?” “史密斯……” 在剪彩的前几天,彭长宜跟叶桐要求过,能否请个负责人最好是老外来剪彩仪式。 叶桐当时不解,说道:“我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彭长宜笑着说:“你在国内呆了这么多年,又当了这么多年的记者,外企外企,一个老外都没有,就你一个出口转内销的人来了,哪怕弄个老外司机戳在哪儿也提气,不然老百姓还以为我们是拉虎皮做大旗呢?” 当时叶桐没答应,后来叶桐就力邀亚太总负责人史密斯来参加今天的剪彩仪式,叶桐没跟彭长宜说,其中也有给他惊喜的意思,只是谁都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 彭长宜当然知道叶桐没跟汇报史密斯来是想给他惊喜,但是他不能口头表达,因为叶桐这个人不经夸,暂时没跟他发脾气,他就不能往上找,见好就收,就说道:“是的,我都知道了,小桐,感谢你为阆诸、为我做的一切。” 叶桐不温不火地说道:“还是别谢了,你赶紧回来收拾烂摊子吧,我看呀,他们在互相推诿,兴师动众,这里有不了解情况的、瞎起哄的、怕担责任的、唯恐天下不乱的,现场就没有一个人能震住脚的,只能等你回来了,你是最善于处理这种事的对不对?” 叶桐看得很透彻,她说的几种现象彭长宜基本都能对上人,最后还不忘给彭长宜以鼓励,就是鼓励都是叶桐式的,什么叫最善于处理这种事?你不就看到一次吗?还过去了十多年了。但从叶桐的话中,还是透出对彭长宜的欣赏。 彭长宜笑了,他态度温和地说道:“好的,我再有半个小时就回去了。” “别太赶,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在这一时一刻,注意安全。” “嗯,再见。” 叶桐出乎意料没有大吵大闹,这反而让彭长宜感觉有些对不住叶桐,之前对她有太多的误解和偏见…… 他长叹了一口气,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就掏出电话,打给了李云忠,彭长宜让李云忠设法脱身,一会跟他汇合,他们要去拜访一个人,彭长宜笃定地认为,今天这事跟这个人肯定有关系…… 彭长宜为什么一下子就把事情的症结聚焦在这个人的身上,是他神机妙算还是仅凭李云忠的几句话吗?都不是,是因为他联想到前几天跟吴冠奇在一起时引出的话题。 彭长宜很长时间不跟吴冠奇联系了,年前的时候,他给吴冠奇打过电话,但是手机不通,他以为没有答应吴冠奇六局联建工程后面那块地皮,吴冠奇跟他生分不理他了,他也生气,如果吴冠奇因此跟他生分,那也罢,说明他们不是朋友,至此,他再也没有联系过吴冠奇,吴冠奇也没有联系他。 大年三十上午,他打电话给三源康斌打电话拜年,他本想问问康斌最近见过吴冠奇没有,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老康也没跟他提吴冠奇,这就更让彭长宜多心了,彭长宜心想肯定是吴冠奇跟老康说了什么,不然为什么老康把他关注的三源几个人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唯独不跟他说吴冠奇? 这就更加坚定了彭长宜的判断。久而久之,他甚至都忘记了这个昔日要好的老同学加伙伴了,吴冠奇也是这样,年前这样一个联络感情最佳时机他都没跟彭长宜联系,以后一直都没有联系,直到上周快下班的时候,吴冠奇突然打来电话,说晚上聚聚,希望他不要拒绝。 彭长宜想他们彼此冷了这么久了,见见面也可以,看看吴冠奇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如果他真的就此拒绝吴冠奇,那么他们就真的形同陌路了,他彭长宜也不但不甘心,也心有不舍。 尽管他们一商一官,但是在对待某种问题的看法上,有很多一致的地方,哪怕对某种问题有争论,这种争论都能愉悦彼此口气。 他们以前也有过太多愉快的合作,哪怕是共同对付玉琼,他们配合的都是那么默契,彭长宜非常怀念这种默契,能跟他在心灵和思想上默契的人不是很多。于是就答应了他,他们在“阆诸生态园”见面,吴冠奇特意告诉他已经订好雅间,并且告诉了他房间号。 007 这个人让他大吃一惊 阆诸生态园尽管生意火爆,但在这里很少见到熟人,因为来这里就餐的人几乎都会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这里只有四五个雅间,面积还很小,所以各级官员很少到这里来就餐。吴冠奇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跟彭长宜见面,看来也是经过大脑思考的结果。 那天,彭长宜是特意先到的,他自带了一瓶茅台,今天,他是实心实意想跟吴冠奇喝两口。吴冠奇随后也到了,他也带来一瓶酒,是高度二锅头。 今晚,只有他们两人,司机和助理跟老顾他们坐在了大厅里。 当彭长宜见到吴冠奇的那一刻,他大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吴冠奇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冷不丁看上去,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由于全身都瘦了,脸上的皱纹也出来了,灰暗无光,不像从前那么红润光鲜了,平时那个打眼的将军肚,也没有了,身上穿得衣服显然还是胖的时候穿的,松松垮垮,踢踢拉拉,走路的姿势也不像平时那么挺胸抬头,而是含着胸,微驼着背。 看到彭长宜惊讶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冲他挥了下手,连话都没说,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彭长宜愣了半天,才结巴着说道:“冠奇,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怎……怎么这么瘦了,肚子都没了?” 吴冠奇叹了一口气,将酒瓶交给服务员,让服务员打开,他看着彭长宜说道:“彭大市长啊,我差点见不着你了,就差一点,就让人卖了人肉包子了——” 听他这么说,彭长宜就是一惊,想起最后那次见到吴冠奇他说欠债的事,但是没点破,说道:“少来这一套,就咱们两人,你要是叫我市长的话?那我是不是也得叫你吴总啊?” 彭长宜努力营造他们以前那种海阔天空、纵横捭阖的谈话氛围,但是吴冠奇明显没有过去那种激情了。 彭长宜凝视着他,说道:“冠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冠奇苦笑了一下,说道:“长宜啊,说来话长啊……” 在吴冠奇的叙述中,彭长宜才知道,吴冠奇这几年在三源的确赚了钱,而且赚了不少的钱,他坐阵三源,几乎统揽了整个西部山区的修路工程,而且还涉猎了多个领域里的生意,业务布局很大,比如房地产、期货、甚至收购了外县一个游乐场,企业不断扩张,但是资金缺口也很大。 这个时候,他参加了北京一个沙龙聚会,那些过去的老朋友,早就不再做实体生意了,开始驰骋在金融领域,玩起了资本运作,并且卓有成效。 吴冠奇被他们不动不摇不用费力气就能赚钱的生意吸引了,他不但参与了期货生意,他还将期货生意挣的一部分钱投到了省城和南方的地下钱庄,开始的时候,无论是期货市场还是钱庄,都挣钱,用日进斗金形容一点都不错,为了做大规模,周围就有人主动将钱借给他,让他去运营。 开始的时候,吴冠奇还是胆小,不敢都投入进去,到期货市场,就拿出一部分投入到了钱庄,这样至少没个月都有一笔可观的利息进账,后来,他和几个朋友开始专注做一单,拉高价格后抛出,哪知,受国际大环境的影响,这单生意突然间大跌。 开始他还能从钱庄把期货市场亏的钱赚回来,渐渐的,钱庄的利息不但支不出来,就连本金也支不出来了,好多企业受国内外大环境的硬性,资不抵债,纷纷破产,要不就是为了躲债隐匿起来不露面,还有携款逃跑的…… 这正应了一句话,“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吴冠奇尽管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但是他放的三个篮子里的鸡蛋都受到了冲击,期货和钱庄,就连他业务中最赚钱的路桥公司,都因甲方无法按时付款而无力继续承揽工程。 因为这些工程大部分都是政府工程,几乎都是公司垫资施工,这些资金每天都是有利息的,银行的,民间的,他自己都说不清那一块资金的来源和走向了…… 吴冠奇事先预测出了风险,他见势不妙,就及时将投入到钱庄的钱支出一部分,但仍然损失惨重,钱庄生意陷入了多米若骨牌的效应,另外一家老板跳楼自杀,另外一个因涉嫌非法集资、非法吸收公共存款罪被逮捕。所以,余下的那部分资金也烂掉了。 烂掉的这部分资金,不光是吴冠奇本人的,有亲戚朋友的,也有他低息从银行贷的款,吴冠奇把自己的全部家当甚至三源的土地和农庄都抵给了银行用于还债,就这样,还是有两笔巨额债务还不上。 他们家天天被讨债的人挤满了,有的人索性吃住在他家,他家的客厅、阳台,到处都成了讨债人睡觉的地方…… 羿楠领着孩子躲到了亲戚家,吴冠奇也有家不能回。春节前,他在北京一个早点摊前,被人掳去,直到20天后,羿楠才得知他的下落。 羿楠报警,好在三源和锦安的警方得力,通过近一个月的追踪,终于找到吴冠奇最后一个落脚点,吴冠奇被解救,对方以绑架和私设公堂罪受到了法律制裁。但是债,吴冠奇是赖不掉的,总是要还的…… 彭长宜听得目瞪口呆。 吴冠奇喝了一口水,黯然一笑,说:“怎么样,吓着你了吧?” 彭长宜点点头,说:“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就瘦成了这样?” “是的,自从上次我们见了最后一面后,我就没敢在公众视线中活动,到处躲债,手机号码都换了,都没敢用原来的号码,也不敢跟朋友们联系。”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我还纳闷呢,年前给你打过两个电话,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再生我的气,懒得理我了呢,后来就没再跟你联系。” 吴冠奇低下了头,沉重地说道:“我被债主绑走后,债主不打不骂,就是不让我吃饱,他们说也让我尝尝没饭吃的滋味,两天或者三天吃一顿饭,饿不死,你说能不瘦吗?后来我被警方解救出来后,得知一个债主在我家门口上吊死了……羿楠和孩子们受到了惊吓,尤其是孩子们……我把在阆诸买的房子,还没来得及住就又卖出去了,我们搬回了羿楠老家,我能卖的资产都卖了,都还债了……” 这时,服务员开始给他们上菜,彭长宜主动给吴冠奇倒酒。 彭长宜端起酒杯,问道:“你刚才说资产全变卖还账了?” 吴冠奇说:“是,羿楠说这辈子就是不吃不喝也要还债,其实,我不是一点钱没有,去年在阆诸干的两个工程,最后那笔余款我本想当做东山再起的本钱,但是羿楠不答应,她执意让我还了账。她说,想到在家门口上吊死的那个人,就心不安……” 彭长宜跟他碰了一下酒杯,喝了一口,说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吴冠奇说:“我这个人在生意场上口碑还是不错的,还是有朋友愿意帮我的,我准备还是干老本行,我是从路桥起家的,还想继续干路桥工程,最近新成立了一家建安公司,我来找你,是想把最真实的我告诉你,你能帮什么就帮什么,长宜,你要知道,我见你是有压力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那些不要说了,能帮你我肯定帮,来,敬一杯,给你压惊,我还以为你春节连个电话都不打,跟我掰交了呢,我也跟你赌气,后来也没再理你。” 吴冠奇喝了一小口酒,说道:“我一直在外面躲债,不敢回家过年,但还是被人家绑走了,一直到了两个多月后,警方才找到我,长宜,不瞒你说,我这次要不是遇到了贵人,警方还找不到我呢。” “贵人?什么贵人?” “这个贵人不是别人,是咱们的高中同学,董福生。” 彭长宜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着这个人,他突然说道:“董福生?就是经常被咱们欺负的那个董结巴?” 吴冠奇说:“是的,说起来,转着弯的,我还借了他的钱。” 彭长宜专注地听着吴冠奇的讲述。 “我被软禁的地方就是董福生给别人打工的工厂,是一家专门生产塑钢门窗材料的工厂,董福生是这个工厂的业务厂长。我在阆诸干的两个工程,用的都是董福生工厂的材料,给我做塑钢门窗的那个人,都是从他那儿进料,我没有给这个人结账,这个人就没钱给董福生的工厂结账,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三角债务……” 彭长宜皱起了眉头。 吴冠奇继续说道:“说起来我是他们最大的冤家,我被绑架者转移了无数个地方,绑架我的人,一天给我老婆打一个电话,让拿钱赎人,但又不在一个地方关押我,最后一次转移到了董福生的工厂,有一天,来了三个人,这其中就有董福生,为首的那个人说,这个就是欠咱们钱不还的人,只要他还了我的钱,我们老板马上就把钱给你。我当时闭着眼睛,一副不想活着出去的架势,后来,我就感觉一个人凑到我身边,看了我半天,我仍然没睁眼,后来那个人就离开了,再后来,他支走了看着我的人,来到我的小黑屋里,我这才认出他,他也认出了我,这个人就是董福生。” 008 关键人物的重要作用 彭长宜听吴冠奇讲述到这里,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说道:“太好了,这下你有救了!” 吴冠奇说:“是的,我跟他说了实情,没有一点隐瞒。他说他不敢放我出去,但是他可以暗中帮助我,前提是出去后,必须还他们厂子的钱,他们已经一年不给工人开工资了。我给他磕了头,说保证还,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还。就这样,他暗中给羿楠报了信,我才被解救出去。但是他也涉嫌包庇罪被警方带走问话,因为他不是主犯,也不是工厂的法人代表,何况是他给警方提供的消息,加上羿楠从中斡旋,只是拘留了一天就放他出来了,这样,这件事没有牵连到他。但是,他因为我背叛了朋友,没脸在那家工厂干了,只好辞职回家了。” 彭长宜听得惊心动魄,他松了一口气,说道:“天哪,真没想到,你命中居然还有这么一劫,难以想象,难以想象。” 是啊,曾经春风得意、事业有成的吴冠奇,居然因为债务,四处躲藏,不敢见人,最后还落个被绑架还债的下场! 吴冠奇把他失踪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统统跟彭长宜讲了一遍,他的窘境彭长宜已经知晓。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跟彭长宜碰了一下杯,说道:“冠奇,我相信你,你会东山再起的,你不能闲着,你必须干事,你只有干事,那些逼你的还债的人就会看到希望,就会容你时间。” 吴冠奇喝了一大口酒,说道:“你说得对,老康和县长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为我担保,这样法院没有判我实刑,但是罪责难逃,考虑到欠债范围太广,涉及到的金额太大,就是枪毙我,我暂时也还不上这么多的债务,所以,让我戴罪还债。我的还款计划书就有一尺多厚。” 彭长宜点点头,对于这类债务案件,现在司法机关也人性化了许多。 “我现在面临的困难都不光是启动资金的是,我原来的公司和账户都被封了,要想干事,只能另起炉灶,重打鼓,另开张。”吴冠奇说道。 彭长宜没有立刻接他这个茬,而是感慨地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连老康都没跟我说?” 吴冠奇叹了一口气,低下头说:“我给大家脸上抹黑了,而且我是你引我到的三源,老康跟你能说什么?我能理解他的心思,你可以从任何渠道知道这事,但作为老康,是不好跟你说的。再有,你毕竟离开三源这么久了,而且还离得这么远,隔着三四百里的路,没听说也是很自然的事。” 彭长宜问道:“那羿楠怎么也没跟我说?” 吴冠奇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说道:“唉,怪我,这个和我后来给她灌输的一些话有关系……” 彭长宜已经猜出他灌输给羿楠的是什么话了,就说:“你是不是跟她没少说我的坏话?” 吴冠奇点点头。 彭长宜生气地说道:“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还有脸说我,怎么不说说你自己?说说你自己办的什么事,我都懒得说你,懒得理你!我甚至都怀疑这么没水平的事是不是你吴冠奇干的!” “长宜,你骂吧,我当时也昏了头,另外也不想让你为难,再有,你们老殷……” “别把不是往别人头上推!”彭长宜突然大声地说道:“就是别人给你摆个迷魂阵,我相信凭你吴冠奇的智慧也能识别出哪是陷阱!说到底,就是你没把我往好地方想,是你自己迷魂了,是你自己不相信我了,所以才办出这么没水平、小儿科的事,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都不相信那些事是你吴冠奇干的!” 吴冠奇的头更低了。 彭长宜依然不解气,又说道:“我就纳了闷了,我们之前的默契哪儿去了,我们那些个共识哪儿去了?” 其实,彭长宜还想继续说:你以为你认识了一个殷家实就了不起了,殷家实是比我权高位重,但那是个吃肉都不吐骨头的主儿,岂是你吴冠奇相交之人?你想用江帆、用殷家实压我就范,最后没撤了想出贿赂常委这个下三滥的招术,你以为我们这些常委的觉悟都是村长的水平吗?结果又怎么样?不是我彭长宜能耐有多大,是我站在了一个“理”字上,你的所作所为,反而抬举了我,成全了我,而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是失信于阆诸绝大部分领导,这个账你自己算过吗?你以后还怎么跟这些领导打交道?谁还敢跟你打交道?你是不是玩资本运作玩得入了迷、迷了你的心窍?见人想玩人,见事想玩事?什么都想玩,什么都想以资本的手段运作? 这些话,尽管解气,尽管过瘾,但彭长宜终归没有说出口。看在吴冠奇目前的处境上,他点到为止,吴冠奇这么智慧的一个人,岂能不为自己的行为脸红? 所以,彭长宜压住突然窜上来的火气,端起杯,没有跟吴冠奇碰杯,自己赌气喝干了杯里的酒,连着几次深呼吸后才平静下来,说道:“冠奇,有些事我点到为止,你自己睡不着的时候好好想想。有一点请你放心,我们以前毕竟有过许多的愉快,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一切,你挺起胸膛,从头开始,好好干,踏踏实实地干,不怕工程小,只要踏下心来,哪怕挣一分钱,只要有事做,有工程干,我相信你会东山再起的,我在不违背原则的基础上,会帮助你的,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吴冠奇抬起头,说:“我今天之所以找到你,就是我想承揽丰顺的城建项目和环城公路的项目。” 彭长宜听他这么说,就闭上了眼睛,他没想到吴冠奇这么快就抛出了来意,他的感情还没有缓过来……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念他目前的处境上,他心平气和地说:“你不是跟他们的关系都很熟吗?而且我听说你去年就已经介入了?” “是的,没错,但我目前这种处境,要做这事难度很大,而且我也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彭长宜的心理有些平衡了,他说:“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既然你想做就去做,况且你又有这方面的资质,不用征求我的意见,你现在需要的是多多承揽工程,赚钱还账。” “你说的没错,我原来的确有一级资质,但是公司的账号被封了,我不想另外注册公司,我还想要我原来的资质,这个资质等级没有十多年的功夫和工程业绩是申请不下来的。” 彭长宜明白他的意思,就问道:“我能帮你什么?” “省建设厅换了领导,我想请你帮忙,帮我疏通一下。” 彭长宜说:“我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我可以找间接的关系帮你。” 吴冠奇低下头,他半天才抬起头,红着眼圈说道:“长宜,谢谢你……” 彭长宜笑了,说道:“干嘛跟我这么客气,我刚才就说了,我能帮你的,一定帮,况且,你当初还帮我了。” 吴冠奇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举起杯,二话没说,就干了杯里的酒。 彭长宜也喝干了杯里的酒,说道:“冠奇,债,要还,身体,也要保重,没有身体,没有命,你怎么还债。” 吴冠奇说:“命,早就被我抛脑后了,是羿楠坚定了我的信念,她说,如果我还债,就是吃糠咽菜也跟着我,如果我破罐子破摔,甚至以死抵债的话,那么她现在就带着孩子走……这段时间,可是苦了她了……我必须在她面前重塑形象……” 吴冠奇流出了眼泪。他告诉彭长宜,羿楠本来早就辞职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照顾两个孩子,但这件事发生后,她主动走向前台,帮助他制定每一笔的还款计划,还主动帮助吴冠奇打理三源现有的生意…… 彭长宜说:“我早就说过,羿楠是好姑娘,是一朵鲜花插在你这堆臭牛粪上。” 吴冠奇苦笑了一下,说:“所以我不能倒下,如果不是老康他们几个给我说情,保我出来还债,我早就变阶下囚了。” “你在三源也有?” “三源的范围最大,涉及到的人最多。” 彭长宜说道:“嗯,这也没什么,人活一辈子,谁不得过几道难关呀?你能重振旗鼓,挣钱还债,我就支持你,一米八的大个子,不能被这点困难吓倒,以后还有好几十年的活头呢,你说你到处躲债,不如堂堂正正出来干事还债,这样也给那些借钱给你的信心,你一旦重新干事业,大家就都不再逼你了,会给你时间的。 就是这次跟吴冠奇见面,彭长宜得到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老同学董福生,高中毕业后,考上京州省机械学院,毕业后分配到阆诸棉纺二厂,成为一名技术工程师,后来成为技术总工程师,再后来成为副厂长、厂子,直至主动辞职。吴冠奇在最后一次跟董福生见面的时候,从董福生的嘴里知道棉纺二厂要改制的消息,也知道董福生这段时间不再外出打工就是想等厂子改制的事有了结果再出去。 所以,吴冠奇传递出的这一情况,跟今天李云忠说的情况正好不谋而合,第六感觉告诉他,董福生在奠基仪式这天起到了“重要”作用。 这才有了他要和李云忠一起去拜见这个前厂长董福生的念头。 009 智取董福生 一旦打定主意,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了,彭长宜心里就轻松了许多。他开始陆陆续续地回电话,回信息,几乎所有的未接电话和信息,都跟奠基仪式现场有关系。 他再次拨通了褚小强的电话,现场局势是他最担心的。 “小强,情况怎么样?” 褚小强说:“听您的,我们按兵不动,队伍和车辆已经结集完毕,正在现场附近的小学待命,各个路口都上了岗哨,一旦突发事故出现,我们会在两分钟到达现场的。” “小强,好样的!做得好。”彭长宜高兴地说道。 褚小强真的是在工作上跟他有着某种天然的默契,褚小强结集警力,却按兵不动,这既迎合了殷家实的指令,同时也保证了应对现场突发事故的可能,关键之关键,是他并没有将这些警力带到现场,这就足够了。彭长宜松了一口气。 “您回来了吗?”褚小强问道。 “半路上。” 老顾知道有事,自然车就开得开、开得稳。下了阆诸路口后,老顾问道:“是去现场?”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去现场做什么,谁去谁陷进去,咱们直接去棉纺二厂家属院。” 彭长宜说得没错,这个时候去现场,无疑于“飞蛾扑火”,市长鲍志刚和副书记殷家实都平息不了的风波,他一个常务副市长去了又能奈何?况且,就算他能平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不自量力地出现在现场,要不然,鲍志刚和殷家实的脸面往哪放?这件事,必须做得四两拨千斤,釜底抽薪,这是彭长宜给他接下来的行动定的准则。 彭长宜刚才已经让李云忠调查董福生是否在现场,李云忠肯定地答复他不会在现场的,彭长宜说这不能靠判断,必须眼见为实,这样,李云忠又在现场搜寻了一圈后告诉彭长宜,董福生的确没在现场。 棉纺二厂家属院,实际就是一个老旧平房小区,说这里是棚户区一点都不过分。前面一个没有大门的门口处,站着几个人,扎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彭长宜看了看前边说道:“不走这个门口,绕过去走东边的那个小门,李云忠和梁航在东门等咱们。” 这几天,老顾开着车经常带着彭长宜出入这个地方,地形早就熟悉。 车子进入阆诸棉纺二厂的家属区,面前是一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路两边是两排高大的泡桐树,据说当年这条路是阆诸的景观大道,当年不知有多么的风光。时过境迁,如今这里已经风光不再,当年的辉煌早已随风吹去。 低矮的一排排平房,中间夹杂着更低矮的棚户,还有临时搭起来的小饭馆小商铺,跟正在日新月异的阆诸城相比,加之这里本来地处城市的南端,远离市中心,说是被人遗忘的角落一点都不过分。 车子在二号院的东门停下,前面有一辆政府的桑塔纳轿车,无疑,李云忠和梁航在车里。 老顾的车子刚停稳,前面车的车门就打开了。梁航首先下车跑了过来,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李云忠也上了车,坐在后面。 没时间寒暄,彭长宜问道:“老李,董福生在家吗?” 刚才在路上,彭长宜已经跟李云忠沟通了情况,李云忠也认为能平息现场事态,劝工人散场的也只有董福生。他说:“我刚才问了一下门口的小卖部,他们说他在,刚刚买了方便面回去。” “能证明他跟这次事情有关吗?” “百分之百,我刚才问了几个人,都说是他串通的,说只要闹事,还能得到更多的好处,厂子就这样卖给外国人太便宜了。” 彭长宜点点头,跟李云忠说道:“你告诉我哪个房子是董福生的?” 李云忠掏出本,在本上边画边说:“这个院,最外面这排房子,正数第四排就是他的家。” “他家都有什么人?” “目前只有他自己?” “他自己?” “是的,他辞职的时候就离婚了,有一个女儿判给了妻子,他只给抚养费,他的妻子现在已经结婚了,嫁给了她的初恋。” 彭长宜早年间只是听说董福生晚他一年考上的大学,后来就被分到阆诸棉纺厂,后来,他便没了董福生的消息,更没有见过他,没想到命运将注定他将以这样一个身份和方式跟昔日老同学见面。 “这是他的电话。”李云忠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塞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看了一眼,塞进口袋里,他说:“这样,你们在这守着,把车开远点,我一个人进去。” 梁航一听就急了,说:“不行,我跟您去。” 彭长宜笑了,说道:“放心,他怎么不了我,我跟董福生是故交。” 车里的人瞪大了眼睛。 彭长宜说:“但是我以前并不知道他在这,是前几天一个同学偶然看见了他,才知道他也在阆诸,而且就是棉纺二厂之前的厂长。你们都不用下车,我去对付这个结巴。” 李云忠一听就放心了,因为董福生的确有点口吃。 彭长宜下了车,就走进了旁边的家属院,他没给董福生打电话,既然他在家里,用不着打电话。来到李云忠说的院子,彭长宜抬起手,咚咚地敲着大门。 半天不见院里有动静,彭长宜就加大了力度,连邻居家的狗都叫了起来。 彭长宜一边敲一边大声说道:“董福生,出来!我知道你在家,你看看谁来了。” 半天,院子来才传来说话的声音,说道:“你谁……谁呀,是不是刚吃饱有劲没地方使呀?敲坏了门你……你赔得起吗?” 彭长宜说:“我赔你个头,敲坏直接卖废铁!” “土匪呀你?” “我是什么东西你还不知道吗?快点开门!不然我踹了!” 彭长宜说着话,果真抬脚踹了一下,两扇破铁门被踹得就是一阵烂响。当他还想揣第二脚的时候,门开了,彭长宜的脚落了空。 董福生开开门的一瞬间,看到是彭长宜,他一点都不惊讶,面无表情地说道:“就知道是你这个土匪。” 彭长宜却是无法抑制住见到老同学的惊喜,他狠狠地给了他一拳,说:“知道干嘛不快点开门。” 董福生说:“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市长吹来了?” 彭长宜说:“是妖风,我是闻着妖味儿来的,就知道是你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兴风作浪坏我的好事。” “你的好事,你的什么好事?” 董福生表现的很从容,他大概知道彭长宜干嘛来了。 彭长宜说:“你少跟我打马虎眼,我来找你就两件事,第一,你马上跟我走,到药厂奠基现场,把工人给我劝回来;第二,就是跟你没完。” 董福生看着他,说道:“你……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彭长宜站在他跟前,瞪着他说道:“你少跟我装蒜,我彭长宜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变的吗?” “我……是什么变……变的?” “狐狸,你是狐狸变得。” “我说,你都当了这么大的官,怎么说话还这么不讲究,动不动就骂人?”董福生似乎逮着理,有理做底气,他居然不结巴了。 彭长宜说:“我骂屈你了吗?你躲在暗处,扇阴风点鬼火,是不是?” “你……你血口喷人……” 彭长宜走到他住的房门口,指着放在窗台上刚泡好的方便面,说道:“血口喷人?恐怕我没喷错吧,你幸苦了一晚上,而且成功策划了今天这次事故,就吃这个垃圾食品啊,怎么也得下饭馆弄两个菜犒劳一下自己啊?” “彭长宜,你他妈的来到我家,就是讽刺挖苦我的吗?我是没你混得好,但是我不羡慕你,不巴结你,你来阆诸这么长时间,我找过你吗?”董福生理直气壮的时候,说话果然不结巴。 彭长宜当然不会被他的气势震住,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所以我才说你跟狐狸一样阴险,把自己藏得那么深,有用吗?你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装作不认识我,但是你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以工人代表的身份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谈判,没有必要躲躲藏藏在背后瞎鼓捣,这第一步你就让我看低你了。话说回来,你认识我怎么了?我彭长宜不配你认识吗?上学的时候你就是这副德行,让我看不起!” 董福生生气了,他指着门口说道:“你……你他妈的给我滚!” 彭长宜冷笑了一声,伸手拽过放在房檐下的一把破椅子,一屁股坐下去,哪知,他没坐稳,险些栽倒。彭长宜赶紧站起来,回头一看,原来,这把椅子一条腿烂到一截,在椅子的原地,有两块砖支撑着,彭长宜没看清,把短了一截腿的椅子挪了地方,他坐上去,当然不稳了。 “哈哈哈。”一旁的董福生忍不住得意地大笑。 彭长宜一脚将破椅子踢翻,指着椅子跟董福生说道:“你瞧瞧你混得,椅子都缺一条腿。”说着,他环视着这个毫无生气的院子。 010 断他后路 董福生的院子的确没有生气,杂草丛生不说,墙根处一堆陈年的垃圾散发着腐朽的气味,窗不明几不净,屋子里暗无生气,彭长宜都懒得进他的屋子看。 董福生听彭长宜这样说他,神情有些黯然,他默默走过去,扶起被彭长宜踢倒的三条腿的椅子,将椅子放回原处,地上的那两块砖头,正好支撑着半截椅子腿,然后稳稳地坐上去,翘着二郎腿,抱着双臂,看着彭长宜说道:“我混得好不好跟你有关系吗?” 彭长宜笑了,他不再跟他斗气,说道:“董福生,咱们不斗气了,说正事,你要维护工厂和工人的利益,我不反对,相反我还敬重你,说明你心里装着工厂,装着大伙儿。我现在就跟你打包票,你们这次增加了什么条件我都接受,但前提是你马上去现场,劝工人回家。你在家不凉不热的吃方便面,那些现场的人们都还饿着肚子呐——” 董福生听他这么说,没吭声,而是转身从窗台上端过方便面就要吃。 彭长宜一见他一副死猪不怕烫的劲头,就气不打一处来,走到他跟前,说道:“你要是敢再吃,我就敢给你扔了你信不信?” 董福生果然没敢吃,他抬起头,看着彭长宜,说道:“你他妈的还真土匪啊,我吃我的面碍着你什么事了?” 彭长宜一听,拽起他的胳膊,说道:“今天你就是碍着我了,走,我给你找个地方吃去。” “我去……去哪儿吃?” “拘留所!” 董福生一听,猛地甩开彭长宜的胳膊,瞪着眼睛说道:“你想拘留我?现场那么多人,你能把他们都拘留起来吗?” 彭长宜说:“现场那些人我一个都不拘留,就拘留你一个。” “你凭什么?” “我有的是理由拘留你。” “你……你给我滚蛋,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彭长宜说:“董福生,你真想把事闹大呀?我告诉你,如果事情真的闹大了,对工厂和工人都是不利的,尤其是对你。” 董福生将手里泡好的方便面连盒带面扔到了一边,说道:“彭长宜,好几十年不见面,刚一见面你就给我耍威风,我告诉你,上学的时候我就没怕过你,现在我仍然不怕你。” 彭长宜从上到下看了他一眼,说道:“就你,细腿细胳膊的,上学的时候你打不过我,现在你仍然打不过我,不信咱俩就摔一跤。” 董福生说:“我知道你会摔跤,你刚见着吴冠奇时,不就把他撂倒在你的办公室吗?我告诉你,我才不给你逞能的机会呐!” 彭长宜说:“呦呵,你了解的情况还真不少啊?吴冠奇还跟你汇报了我的什么情况?” “他跟我汇报?呸!这年头,谁不扶旗杆扶井绳?要不是他告密,你能找到我家?恩将仇报,他就是一个小人!”董福生骂道。 彭长宜恍然大悟,原来吴冠奇是有意给自己透露的这个信息,可惜,这个信息没有引起他足够的重视。 他笑了,火气减了一半,说道:“董福生,你才真是小人哪,吴冠奇要是给我点破这层意思,我能让你兴风作浪吗?能让今天的奠基仪式出事吗?还人家是小人,我看你就是一个小人,你看看你的所作所为吧?我真怀疑你是怎么当上的厂长。” “我……我怎么小人了?如果我不给你来这一手,你彭长宜能尿我吗?能到我这个贫民窟来……来吗?” 董福生又开始结巴了。 彭长宜说:“你少来这一套,这里我来了无数遍了,就是不知道你住在这里,要是知道你在这里,我早就把你的妖精洞烧了,还容你兴风作浪!” “你……”董福生用手指着彭长宜说:“你看看你今天这……这做派,不是踹人家的门,就是耍野蛮,这哪像党的干部?吴冠奇还说你水平如何如何高,如何如何会干工作,如何如何受到上级和老百姓的欢迎,原来你就是这个样子啊,除去野蛮外,你他……他妈的也……也比我强不到哪儿……哪儿去呀?” 董福生翻着白眼说道。 彭长宜“噗嗤”笑了,说道:“我给你提个意见,别老是他妈的、他妈的,我妈妈走了十多年了,你小子一点孝没尽不说,还一口一个他妈的?就不怕我妈夜里把你的魂儿叫走?” 董福生怔了一下,赶紧双手合掌,望着天空说道:“是……是我不对,老……老太太你……你千万别……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儿子,都是他耍……耍混蛋,惹……惹我生气……” 彭长宜见他那个滑稽的样子就给了他一拳,说道:“好了,你别装神弄鬼的了,快点走吧,再晚就出人命了。” “我……我不去,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都没有,你要我去干……干什么?” 彭长宜站定,看着他,严肃地说:“董福生,今天这事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但是我跟你说,不管有没有关系,我都不追究了。我刚才说了,你跟我去现场,让工人们回来,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当然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只要是你们新增加的条件有理由,哪怕勉强说得过去,我都会努力去做外企的工作,这一点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董福生说:“那个药厂又不是你们家的,你干嘛向着他们说话?” 彭长宜说:“不是我们家的,但却是阆诸的,你狮子大开口不行,万一把人家要跑了,真正受损失的是你们这些人,我还告诉你,就是没有这个药厂,你们企业也是要改制的,早就纳入今年的政府工作中了,是政府必须完成的事项之一,如果是政府负责改制的话,你们捞到的好处只能比现在少,不会比现在多,因为上级文件都有规定,我之所以把这个药厂建在这里,就是想让你们得到更多的实惠,今天我这话可是跟你说到家了。” 彭长宜直接断了董福生的后路。 董福生想了想说:“那你去现场跟工人去说不就完了,干嘛让我去,我好几年前就辞职了。” “我知道你辞职了,但我现在需要你跟我去,这个跟你辞不辞职没有关系。” “我要不去呢。“ 彭长宜大吼道:“董福生,你就别跟我装蒜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闯了多大的祸?” 董福生还在狡辩:“闯祸?我门也没出,就在家里吃方便面,闯什么祸了?” 彭长宜气愤地说:“你说你闯什么祸了,我跟工人谈好的事项,外企都答应了,并且都在逐一落实,可是你竟然指使工人聚众闹事。” “你别给我扣帽子,现在不是过去那个年代了。” 他说着就要往屋里走。 “你给我站住!”彭长宜大喝一声:“我跟你说,你今天必须跟我走,让你的工人散开!” “我又不是厂长了,哪有什么工人。”他不屑地看了彭长宜一眼。 “你这个混蛋,你回来是不是故意跟我对着干,你安的什么心?”彭长宜也破口大骂。 董福生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什么心都没安,你少跟我耍威风。” “你这个无赖,我给你两分钟的时间,你如果不跟我走,我亲自把你送进拘留所。” “太好了,谢谢你,我他妈的正愁没地方躲债呢。”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随后就黑着脸说:“董福生,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听清楚,这个项目是京州省第一号的引资项目,在中央也是挂了号的,你和工人那些条件,我彭长宜都可以答应,多苛刻我也认了,但今天你必须让工人离开,不能影响奠基仪式。否则,前面谈的,一律无效!大不了我再给药厂找个地方,我让你在工人们面前丢人现眼摔跟头没面子,我说得出就做得到,你看着办!” 彭长宜说完就要往外走。 “你敢?!”董福生立刻跳着脚嚷到,他怕彭长宜真的翻脸。 彭长宜回过头,说道:“我有什么不敢,厂子是你们自己申请破产的,这次工人也全都签了字,政府改制,不给一分钱,也照样能说过去。” “强盗,彭长宜,你真他妈的是强盗!“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是不是强盗走着瞧,倒是你想想怎么跟工人们交代吧,本来谈好的事情,让你插了一杠子,工人们本该得到的都得不到了,你呀,好好想想吧。董福生,我走啦——” 董福生一见他真要走,立刻没了脉,他结巴着说道:“站……站住,你给我……他……站住。” 他刚要想说他妈的,彭长宜回过头,严肃地看着他,他竟然没敢把这句脏话说出来。 “你让我站住干嘛?”彭长宜冷笑了一声说道,一副不屑的样子。 “你……你刚才说的话算数不?” “我……我他妈的说……说了什么话?”彭长宜故意学着他的腔调说道。 “你说要……要什么条件都答应,只要工人散去。” 彭长宜仰起头,说道:“那个,要看你是什么条件了,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不是逮着蛤蟆攥出尿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要是出格的条件我也答应不了。” 董福生双手垂了下来,说道:“好吧,我跟你走。” 彭长宜笑了,说道:“早这样不结了?” 011 化解危机 董福生走出胡同,他边走边说道:“我如果早这样你能屈尊来我家吗?” 彭长宜侧脸看着这个昔日的老同学,说道:“啊?你该真的不会是想让我登门拜访你这个亡厂的无能厂长,故意用的这一计吧?” 董福生低着头走路,说道:“我没那么贱,你还真以为我没见过当官的呀,想当初,我也风光过,当过劳模,当过技改能手,见的官比你大的有的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彭长宜追问道。 “我的意思还是觉得这个你们原来的那个协议不周到细致,有许多该写进去的没写进去,都是一句话含糊带过,不说我是为了大家伙的利益着想,就是为了我个人,我也应该追加一些条件,年轻人还好说,上了年纪的人,青春都给了这个厂子了,不能到老了连最基本的利益都保不住?” 董福生说着,就掏出一张纸,塞到彭长宜彭长宜的手里,说道:“这是我们所有的条件,都在这里写着呐,你自己看吧。” 彭长宜没看,而是装进了兜里,说道:“我信守我刚才说的,只要不是太出格,我都答应,药厂那边的工作我去做。” 董福生歪着头看着彭长宜,说道:“行啊,你小子还是当年那个性格,好!冲你这态度,咱们就好谈,就能谈得拢,我们不会让政府为难的,也没有狮子大开口,新增的条件不是无理取闹,是从工人的利益这个大局考虑的,也是从厂区建设大局考虑的,我是搞技术出身的,从小到大还没学会无理取闹,这一点你放心。” “我信。” 彭长宜一边说着,一边掏出电话,这个电话,他打给了叶桐,说道:“你叫上那个老外,马上去现场,奠基仪式照常举行。” 叶桐半天不答话。 “喂,你在听吗?” 叶桐激动地说道:“在、在、在听,彭长宜,我……我没听错吧?” 彭长宜听出叶桐惊讶程度,他沉着地说道:“没听错,奠基仪式照样进行!” 叶桐惊喜地说道:“天,我太崇拜你了!” 彭长宜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自从认识叶桐那天起,她就不会阿谀奉承、虚情假意地说好话。彭长宜根本就没在现场露面,却有着决胜千里之外的胆识和能力!当然值得叶桐的崇拜。 彭长宜可是不能有半点的得意,他说道:“别废话了,快点准备吧,你马上回到现场,跟鲍市长汇合。”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去。”叶桐激动地说道。 彭长宜挂了叶桐的电话,他又给现场的鲍志刚打了电话,跟他说了同样的话。 彭长宜一直“押着”董福生到了奠基仪式的现场,彭长宜没有进去,他跟董福生交代了几句话,又跟梁航和李云忠嘀咕了几句,发复嘱咐了梁航几句,然后坐着车回常委大院去了。 是的,这个时候,他更不能在现场露面了,好像他是救世主似的。 骚乱总算平息了,奠基仪式再次启动,按照原来的仪式继续进行,那些后来的工人们,成了最壮观的观众,尽管场面很大,后来的秩序也很好,但是领导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没有过去参加类似活动时的谈笑风生。 按照原先的计划,仪式结束后,全体人员到阆诸大酒店,外方准备了酒宴,但是鲍志刚婉拒了这个酒宴,率先走出会场,和殷家实、段金宝等人灰头灰脸地回到了常委大院。 彭长宜早就等在机关食堂,他让厨师单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等着他们,他事先已经让梁航告诉了鲍志刚,如果不赴企业的午宴,就回食堂,他在这里等着他们。 梁航提前站在食堂门口,他看见鲍志刚刚一过来,马上就走回屋里,跟彭长宜说:“市长,鲍市长来了。” 彭长宜走了出来,走到食堂门口,就看见鲍志刚走了过来,后面跟着殷家实、段金宝、何金和其他几名政府的工作人员。 鲍志刚看见彭长宜后,面带尴尬地走过来,跟他握了下手,他的衬衫都让汗水湿透了,领子那儿留下了斑驳的汗渍。 鲍志刚说:“嗨——这事差点没让我演砸了,我知道你刚散会没在省城吃饭就赶回来了,辛苦你了。”鲍志刚说道。 听鲍志刚的口气,没有埋怨彭长宜的意思,反而向他表示了歉意,彭长宜的内心,就忽然涌起一股豪情,他动了动表情,说道:“您快别这样说了,先吃饭吧,早就饿了吧?” 彭长宜的话音刚落,就听殷家实大声说道:“彭大将军啊,今天多亏你了,如果没有你,我们到现在都出不来,更吃不上午饭了,今天真是丢人了——” 听他这么说,鲍志刚脸上表情更加尴尬,他阴沉着脸,嘟嚷着说:“我不认为丢人,今天的事件就是突发的,任凭谁在里面也得被围住。” 彭长宜赶忙说:“是啊,市长说得对,说起来怪我,怪我之前的工作做得不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我在此特地向两位领导检讨。” 彭长宜是实心实意在跟鲍志刚检讨,哪知,殷家实却说:“长宜啊,我看你就是我们的救星,本来今天这活就该你练,却让我们上去,这不是丢人是什么?” 彭长宜知道殷家实是想挑事,刚想说什么,鲍志刚接过了话茬,说道:“我说老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我让你去的,但也经过江书记同意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说这些蹭痒痒的话了。” 殷家实说:“你看多心了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今天就该人家长宜出席这个仪式,就该人家长宜露这个脸,可却变成咱们了,结果不就出事了?” 鲍志刚看着彭长宜,又看着殷家实,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殷家实说这些话目的非常明确,接过鲍志刚也意识到,但他突然不说话了,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说:“我刚才已经郑重向两位领导承认错误了,的确是我工作做得不细,没有做好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甚至都没往这方面想,这个,我会在常委会上公开检讨的。至于殷书记说的露脸不露脸的问题,我认为根本不存在,省里召开市长工作会议,我和鲍市长必定参加,但是辉威却不肯更改奠基日期,为了体现咱们阆诸对省里这个项目的重视,鲍市长理应留下参加这个奠基仪式,这个无可非议,事情已经发生了,两位领导受惊了,来,我给两位领导压惊,我敬你们。” 彭长宜端起酒杯,鲍志刚和殷家实勉强端起酒杯,彭长宜跟他们分别碰了一下杯,干了。 从食堂出来,彭长宜跟在鲍志刚后面,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鲍志刚内心也是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既有怨气、不解,又有没有很好完成这个奠基仪式的羞愧,他声叹气地说道:“长宜,你跟书记说了吗?” 彭长宜说道:“我没有跟他说,一是顾不上,二是我不了解现场情况,回来后就去了工厂,刚才才听老肖说,书记跟小丁一大早就去北京了,好像小丁情况不太好。” “要是那样的话,就先不要给他增添烦恼了。” “嗯。” “长宜,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就将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鲍志刚点点头,说:“难怪你要检讨,的确是工作做得不细,本来可以预见到的危机,却被你忽视了。” 彭长宜当然知道鲍志刚这话委屈了自己,他可以主动承担责任,甚至可以在常委会上公开检讨,但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给鲍志刚台阶下,但是如果鲍志刚就认为是自己的过错,就难免有些差强人意了。大局为重,彭长宜不会跟他计较,就赶紧说道:“您批评得对,这次是个教训,我会吸取的。” 鲍志刚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千万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是。” 鲍志刚的口气里有了一把手该有的口气,其实,他心里是最沮丧的,满以为摘个桃子风光一下,不曾想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最终化解危机的还是彭长宜,就是殷家实不说那些挑拨离间的话,他心里也会不爽。 彭长宜回他办公室去了,他前脚刚走,殷家实就进来了,殷家实阴阳怪气地说道:“唉,该着他彭长宜露脸,这次又让他出了风头,救咱们于为难水火之中啊——” 鲍志刚不满他这样说,就低头看文件。 殷家实说:“我说老鲍啊,咱们是本地人,我说话你别不爱听,赶紧抓一两个项目,别总是窝在家里,该出去就出去,我看如今阆诸的天下,就是江帆和彭长宜的天下,你看看人家,配合得多好,项目都是主动找上门来的,运气就是好,一会是岳父的学生,一会是自己的故交,两个字,风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这年头,项目为大,招商引资为大,有了项目,就有了政绩,全靠政绩说话,我就是这么两下子了,在仕途上也不打算怎么着了,你就不一样喽——” 012 挑拨离间初见成效 殷家实善于挑拨同事之间的关系,很正常的事到了他的嘴里,经过他的大脑一分析,保证给你分析出不一样的味道,甚至有可能颠覆你的认识,他的这个毛病,大家早就熟知,所以这也是大家对他敬而远之的主要原因。 佘文秀、聂文东闹不团结的时候,带得整个阆诸官场生态都不好,那个时候,殷家实的周围的确聚集了很多人,但这些人不是因为认同他的某些观点,而是想就一些正常的事听听殷家实不一样的分析,以便掌握攻击别人的理论根据,提高自己的警惕性。 那个时候班子很混乱,各唱各的调,鲍志刚在那个时期是我行我素,不与任何人为伍,特立独行,保持着自己的政治洁癖,也正是这点,让刚来的江帆对他有了好感。 现在的形势完全不同于从前了,江帆主政阆诸后,励精图治,将发展定为主旋律,而且知人善任,重聚人心,歪风邪气少了,说三道四的人也少了,加之通过班子大换血,可以说很少能听到不和谐的声音了,尽管殷家实也非常卖力气地想搅乱政局,由于人心所向,他几次使用的阴招损招都没成功。 江帆对他的做法是不予理睬,甚至在会上都很少点到他,不说是空气,反正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只要他有不轨的言行和勾当,只要粉碎了就行,很少点名对他进行批评,当然,也谈不上表扬。久而久之,大家就能掂量出谁是谁非了,自然就远离他了,这一点比彻底摧毁他还令他痛苦。 此时,鲍志刚岂能不知殷家实坐在这里说这样一番话的真实目的?他知道,殷家实是不会放过今天这样一个做文章的机会的。 但是,由于上午他主持的奠基仪式出事,殷家实的话尽管他从内心里抵触,但有些话他听着还是很别扭,比如殷家实再次强调了江帆、彭长宜在招商引资上政绩显著的问题,相比之下,他鲍志刚的成绩的确微乎其微。 由于长期以来对殷家实为人处世的了解,此时,就算是他的话说到了鲍志刚的心坎儿上,鲍志刚也会打个大大的问号的,因为殷家实惯于说不和谐的话、做不和谐的事,所以,他将手里的文件放在一边。 他抬起头看着坐在靠窗位置上的这位市委副书记说道:“我说殷书记啊,怎么说你还是副书记,这么说话可是有失水平,什么谁的天下?阆诸是党的天下,人民的天下,不是某个人的天下,你这样说不好。彭长宜在锦安的工作的时候,官场上的人就送给他一个雅号:救火队员,他善于处理突发事件,善于收拾烂摊子,工作上敢于碰硬,敢于啃硬骨头,善于啃硬骨头,这也是他能一路升迁的主要原因。你别不承认,在这一点上,尤其是处理突发事件上,他的主意多,办法多,就是比你我强,甚至比江书记都强,这个是有目共睹,也许跟他长期在基层工作,了解基层生态有关。至于你刚才说到的政绩吗,我是这样认为的,谁干都一样,只要干出成绩就是好事,抓来的项目越多越好,因为这些项目将来谁也带不走,不管是空降干部还是本土干部,谁都带不走,最终都得留在阆诸的土地上,真正受益的是阆诸人民。” 没想到鲍志刚这一通至真至诚的话,不但没有说服殷家实,反而殷家实不以为然,他说道:“你少跟我来酸文假醋这一套,少跟我唱高调,我做不到你那样心胸大度宽广,做不到你那样高风亮节,我今天严重怀疑这里面有文章。” 鲍志刚就是一愣,他问道:“有什么文章?” 殷家实说:“你想想,为什么没有彭长宜参加的剪彩仪式就出现工人骚乱,为什么他彭长宜一回来骚乱就平息,我们之前跟工人们说了那么多的好话,都是白说,他一句话就全齐了?为什么?” “他说什么话了?他都没在现场。”鲍志刚抢白道。 “你没听说吗,后来进来的那个前厂长,怎么跟大伙儿说的?他说:大家安静,听我说,咱们新增加的那些条件,彭市长都答应了,但是我们现在不能散,要协助政府将这个奠基仪式进行完毕……是不是有这话?” 鲍志刚记起来了,的确如此。 殷家实说:“这个问题还用我说吗?明摆着的吗!你难道你就没觉出什么?阆诸快成他彭长宜的天下了,你能说正常吗?” 殷家实似乎越说越气愤:“我给公安局褚小强打电话,让他派警力来,护送领导离开,你猜他当时怎么跟我说的?” 鲍志刚依稀记得在现场,殷家实跟他商量,说是要给公安局打电话,让他们出动警力,当时鲍志刚不大同意这样做,尽管工人们把现场围住了,但并没有过激举动,而且表现得也很理智,但是殷家实一再坚持,他也就再说没什么,殷家实给褚小强打电话的时候,鲍志刚正在安慰史密斯先生,所以他打电话的过程鲍志刚并不知情。 鲍志刚就问道:“对了,你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这个茬了,你说给小强打电话,到底打了吗?怎么最后我也没见一个警察的影儿?只在外围看到了穿着便装的褚小强和两个便衣。” “嗨,别说了,我快窝囊死了。” 殷家实这才将给褚小强打电话的过程说了一遍,最后他说:“我是堂堂的副书记,市委三把手,但却调动不了警察,我打电话跟他说,让他出动警力,他说考虑一下,不一会就给我来电话了,说,眼下出动警力不明智,会激化矛盾,但是他会结集警察队伍,密切注视现场动态,防止发生冲突,并说会保证领导们的人身安全的……” 鲍志刚继续问道:“这跟彭长宜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显然褚小强说考虑一下的时候,是在跟彭长宜汇报这事,彭长宜不让出动警力,他是要看你我的笑话,这里说起来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报复。作为阆诸政府一把手,你最最不应该出席今天的剪彩仪式,应该把这个露脸的机会让给彭长宜,再说这个项目能落地阆诸,本来就是彭长宜的功劳,你偏要支使他去省里开会?你还有一个不应该,就是不应该叫我跟你一块去参加这个剪彩仪式。” 鲍志刚听了这话,他尴尬极了,脸就涨得有些微红,半天才说:“尽管如此,可是,他彭长宜没必要这么做呀?况且是昨天下班前临时改变的主意,他就是想做反面工作也是需要时间的?” 殷家实说:“彭长宜为人狡诈,而且隐藏得相当深,这么长时间你难道还品不出来吗?” 鲍志刚笑了,说道:“老殷啊,你多虑了,别想那么多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多说无益,以后还是少说吧,我还有事,马上得出去一下。” 殷家实看了鲍志刚一眼,他知道,尽管鲍志刚嘴上这么说,但是他的话他并不是一点都没听进去,这就够了,就达到了目的。 他故意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说道:“志刚,唉,我也不说什么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到时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鲍志刚面无表情地说道:“谢谢你的提醒,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只要是对工作有利,把我卖了就卖了吧。” 殷家实斜了他,他知道鲍志刚这话是言不由衷的。 殷家实善于挑拨离间,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殷家实说的话,要说完全没往鲍志刚心里去也是虚伪的。 尤其是刚才面对现场的混乱局面,彭长宜给大家上了一堂生动的课,尽管他没有出现在现场,但他面对突发事件的反应、控制事态的能力远远高于他们中的任何人,鲍志刚尽管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 彭长宜如今的势头,大有超过他的趋势,殷家实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但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难道他要跟殷家实同流合污吗?当然不能!这一点鲍志刚是有原则的。 兄弟市早就有人跟他说过,说他这个市长不好干,上有一统天下的书记江帆,下有一个能力强、工作作风硬的副市长彭长宜,而且江帆和彭长宜还是兄弟合体,他这个市长处在夹缝中不好做。 要想突出重围,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如今,阆诸属于他鲍志刚的成绩不是很明显,运营城市的理念是江帆当市长的时候就提出来的,这两年把这个理念贯彻下来,城市较比从前大有改观,比以前更科学、更漂亮。 招商引资这一块也没有他鲍志刚明显的功劳,几个在省里挂上号的大项目都是江帆和彭长宜引进来的,和他关系不大。 一个官员,最明显的政绩不外乎两种表现形式,一个是施政纲领和施政手段,一个是招商引资或者是上马大工程,如果硬件和软件都没有,那的确是有点平庸,尤其是鲍志刚此时正值干事的最佳年龄,只有政绩,才能为他的仕途晋升加分。 113 余波未平 政绩,向来是决定一个官员是否升迁的硬指标,也是考核官员的主要内容,硬件建设不但的一个地方政府的政绩体现,也是一个官员为官一任的政绩体现。所以,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在抓硬件。 抓硬件,没有社会资源不行,鲍志刚为官二十年了,他就一直没离开过阆诸,从市政府一名普通的干事做起,一步一步到了如今市长这个位置,以前没有实权,加之他生性耿直,不愿随波逐流,所以从来都没有刻意去经营他的官场生意经。 他不像彭长宜和江帆经历了那么多的地方,并且没到一处还都建立了自己的人脉关系,不说别的,就说一个从前省报的小记者,现在都能给彭长宜带来外国企业的投资,更不用说他岳父的关系了。 所以说,官场,是最不该有耿直、孤傲的地方,是最不能保持本色、特立独行的地方! 官场,应该是一个“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地方,是最需要大处小处留心的地方,玩得好,就风生水起,玩得不好,就被淘汰,要不就被边缘化。 明白了这个道理,鲍志刚最近就有意识地结交各界人士,就连他去外地招商引资只有一面之交的人,他都有意识地跟这个人保持联系,说不定就会碰到一个有用的,彭长宜不就是这样做人的吗? 一个普普通通年龄又老的司机他都能用上十多年,就连乡政府一个看大门的人,最后都为他所用。当然,这个看大门的人不是简单人物,是省委组织部长的生死之交,这等运气不是凡人都能遇到的,就是遇到了,如果没有慧根的人,都很难起到作用。 不得不说江帆和彭长宜都是运气好的人,江帆跟樊文良共事、上中央党校期间得到袁其仆的欣赏,支边时又意外跟袁其仆做了上下级,而且就地得到提拔,不然他不可能回来就能当阆诸市长,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袁其仆和省长袁锦城居然是没出五福的堂兄弟! 彭长宜更是好运气,在三源任职期间,他非常善于利用曾经在老区战斗生活过的老革命家们的资源,干出了耀眼的政绩,得到晋升,同样,他仰仗樊文良,一路升迁,找了个北京教授的女儿,带来了一个大的投资项目,甚至又引来了一个在全省都挂上号的国外大企业…… 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有他们这样的运气和机遇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抓住这样的运气,这和他们对人、对事业的真诚有关,所以鲍志刚要向他们学习,学习他们的为人处世的方式,学习他们巧干事、会干事的本领,这一点,不学不行。 努力改变自己过去清高、耿直的形象,尽管没有显眼的政绩,但力求在工作少失误或者不失误,哪怕没有大的政绩,但是不被人民反对、不被人民唾弃、不让政敌抓不住把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好市长他还是有信心的。 做一个无公害的人,这是鲍志刚给自己的当下定位。当然,他也不是凡人,对功名的追求也是有的,于是,他也加紧了跟上级的联系。 最近,他就有意识地加强了跟黄副省长的联系。 奠基仪式风波的第二天,鲍志刚就去了省里,面向黄副省长做了检讨,说出现这样的事,是他对问题估计不足,工作做得不细,等等,说了一堆检讨的话后,黄副省长问道:“这个工作不是彭长宜一直在抓吗,你检讨什么呀?” 鲍志刚尴尬地说道:“与我有责任,与我有责任……” 检讨完后,他跟黄副省长汇报了阆诸市政府在今年招商引资工作上一些政策的调整,希望黄副省长能继续垂青阆诸,给阆诸更多的项目。 黄副省长原来是省政府分管工业的副省长,后来原常委副省长调走后,他和主管农林水电的曹副省长竞争,最终工业副省长上位,接任了常务副省长,应该说,他手里应该是有资源的。 黄副省长安慰鲍志刚,说阆诸这两年发展太快了,新上的大项目在全省都是排在前三四名的,而且经济指标增长迅速,相当于阆诸过去七八年的总和,未来两年会更加凸显,劝他不要急,不要一口吃个胖子。 也许,鲍志刚自己都没料到,棉纺厂工人骚乱平息后的几天里,关于骚乱的各种传闻甚嚣尘上。 有的说,彭长宜有意出市长鲍志刚的丑,故意煽动工人闹事,本来可以防微杜渐,他却暗中鼓动工人闹事,然后又充当好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平息了风波;也有的说,彭长宜早就知道会有那场风波,但因为他不在现场,没有及时跟市委沟通这个情况,以至于让几位市领导陷入工人的包围之中,被堵长达三个多小时。 还有人说,市委副书记殷家实给公安局打电话,要出动警力支援,但是彭长宜仗着跟局长的关系,硬是不让出动警力,险些酿成大祸…… 更有甚者,直接到江帆那里告彭长宜的状,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殷家实。 丁一身体不好,江帆这两天也心神不宁。骚乱发生的第二天,他回到机关,鲍志刚去了省里,他就叫来了秘书长肖爱国,询问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肖爱国跟江帆还没叙述完,殷家实就进来了。 殷家实进来后,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不说。 肖爱国一看,就跟江帆说:“殷书记你们先谈,我一会再来。” 肖爱国走后,江帆就看着殷家实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谁惹着你了?” 殷家实不含糊,直接说道:“彭长宜!” 江帆就是一愣,说道:“长宜?他怎么惹着你了?” 殷家实故意梗着脖子,露出委屈,说:“这口气,我憋了一天一夜了,今天再见不着你江书记,我就会去北京找你……” “哦?这么严重,那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江帆温和地说道。 于是,他就把怎么给褚小强打电话,褚小强怎么不出动警力的经过说了一遍。 江帆听完后,说道:“这个,和长宜有什么关系?” 殷家实说:“当然有关系了,事情平息之后,我晚上用电话跟褚局就这件事交换了一下意见,他说,他觉着出动警力干预有些不妥,就打电话征求了一下彭市长的意见,因为彭市长了解情况,所以才没出动警力。显然,断我后路的是彭长宜,是他不让出动警力的,我想跟书记你说的是,我好歹也是个副书记,市委三把手,连个公安局局长都调动不了,我感到憋屈,何况,也不是为了我个人,是当时局势的需要,而且还有外国人在现场。” 江帆点点头,没往深了说,只是问道:“长宜不让出动警力的理由是什么?” 殷家实看着江帆,问道:“他没跟你汇报?” 江帆脸上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说:“老殷啊,小丁身体不好,我昨天一早就带她去了我妹妹的医院,不瞒你说,别说是彭长宜,就是这件事的发生我也是刚刚知道,老肖正在跟我汇报,还没说完,你就来了。长宜他们知道我去北京的事,从昨天到现在谁都没给我打电话说这事,信不信由你。” 殷家实当然不会相信江帆的话,但他又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究细,就说道:“是啊,我昨天也是听说你带小丁去北京看病去了,所以就没给你打电话,今天看见你的车在,才过来跟你汇报这事。” 江帆又听殷家实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后,说道:“这样,改天我们召开一次民主生活会,大家就这件事交换一下意见,你看好吗?” 殷家实说:“太好了,我为什么不在背后说这话,而是要在你这个一把手面前说,就是这个原因。在你目前,我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总比在背后瞎议论强吧。” 江帆笑了,说道:“你做得对,我们就是要有什么话讲在明处。” 又过了三四天,彭长宜跟叶桐和史密斯一起,妥善协调了工人提出的新条件后,才有了喘息之机,他就接到了下午四点召开民主生活会的通知。 骚乱平息后的这几天里,彭长宜太忙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棉纺二厂董福生的家里度过的,这里当做了他的临时办公室,他在这里,完成了工人和辉威公司的所有谈判,正式签订了协议,所有的问题尘埃落定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江帆为了让他安心工作,没有将殷家实反应他的问题告诉他,他不告诉彭长宜的理由是,尽管他们关系不错,但也有一定的纪律约束,再有,他也不想分他的心,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出于对彭长宜的信任。 他相信彭长宜不是那种于大局不顾,故意要鲍志刚和殷家实好看的人,他不让出动警力干预,肯定有他的道理,事实证明,彭长宜的做法是正确的。 另外,既然决定要召开民主生活会,这些问题就要在会上公开说,如果提前跟彭长宜通了气,他就会有所准备,无论是神态表情还是眼神语气里就能发现,那样也容易被殷家实诟病,会感到他这个书记当得不公正。 014 让矛盾公开化 民主生活会由江帆提议召开,自然由他主持,他开门见山地说:“今天召开这个民主生活会有两个议题,一个是针对美国辉威公司奠基仪式被工人围堵这件事,二是也有很长时间不召开这样的会了,我们也对前段工作进行一个小结。” 彭长宜听江帆这样说,神情就是一愣,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江帆一眼,显然这个议题他提前是不知道的。彭长宜的诧异,自然被殷家实收在了眼里。 江帆继续说道:“美国辉威公司奠基仪式出现了突发情况,关于这件事,我听到了不同的反应,尽管我没在现场,第二天家实书记和爱国秘书长都跟我做了汇报,志刚从省里回来后也跟我磨叨了这件事,我也打电话给叶桐,向她和史密斯先生表示了慰问,之所以召开这个民主生活会,就是要敞开心扉,畅所欲言,消除误解,统一思想,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让这话会成为力量、促进团结的桥梁。先进行第一个议题,请家实书记讲讲对这次事件的理解。” 主持词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不遮遮掩掩,这本身就是民主生活会该有的风格。 不过,从江帆的话中彭长宜还是听出了什么,他专注地低着头,往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他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在单位,大部分时间都是泡在工人当中,午饭就在董福生家里凑合,有时就跟他泡一袋方便面,他这样放低身段,对解决问题非常有促进作用。所以,这几天里单位里有什么反响,他还真没顾上用心。 从他的愣神中,殷家实断定,江帆确实没跟彭长宜事先沟通,这一点让他很得意。 江帆第一个点他,让他发言,他也就直言不讳地说道:“是这样,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我找到江书记,跟他汇报了事情发生的经过,除此之外向他反应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我很不满,心情也很郁闷,甚至恼火。当时我在现场,恐怕事态控制不住,危害到外商和领导们的安全,就给公安局局长褚小强打电话,请他出动警力来维持秩序,我说的是维持秩序,又不是让警察来镇压工人。褚局长当时给我的答复是不能出动警力,理由是不能扩大事态,更不能激怒工人,直到奠基仪式再次进行的时候,我在现场也没看到一个防爆警察的身影!” 殷家实说到这里,殷家实的口气有些加重,以表示自己的愤怒和不瞒。 他继续说道:“事情过去后,我跟褚局长进行了电话交流,当时我是带着情绪跟他交流的,我说我一个副书记、市委三把手在你这里说话就不好使吗?他说,接到电话后,他给彭市长打了电话,是彭市长不让出动警力的,我有些想不通,彭市长不在现场,但却能遥控指挥现场,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却不许警察干预,把市领导和外商代表至于工人的包围中,不知彭市长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殷家实看着彭长宜,彭长宜仍然在低头倾听。 会场安静极了。 殷家实又说道:“再有,谁都知道,奠基仪式再次举行的时候,彭长宜同志已经从省里开完会回来了,他没有露面,却能做通工人代表的工作,让工人散去,当然,这些工人也没散,而是在现场极其配合地参加完了奠基仪式。我想弄明白的问题是,彭市长凭什么不让出动警力,又凭借什么能将现场局势控制在自己的股掌之中?既然他能够控制现场事态的发展,为什么没有提前做工作,致使我们在外商面前丢人现眼。既然今天我们召开的是民主生活会,既然我是现场亲历者之一,我不想背后瞎嘀咕,瞎琢磨,只想公开自己的疑虑,交予大家共同讨论,做到江书记说的那样,消除误解,促进团结,以利工作,我的发言完了。” 殷家实说完这通话后,所有的人都惊讶地抬起头,鲍志刚更是不解地看着殷家实,他心想这个殷家实还来真的了?他以为殷家实在他那里拱点小火也就过去了,没想到拿到民主生活会上来说了。 这不是要公开跟彭长宜对着干吗?跟彭长宜对着干,就是跟江帆对着干,跟江帆对着干就是……他不明白殷家实为什么要这么干? 殷家实的发言还惊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彭长宜。 他没想到今天这个民主生活会是冲着他召开的,提前江帆没有给他透露一点口风,让他始料不及!他相信江帆不透露给他口风有他的考虑,但他没想到的是,殷家实居然这样认识那天的问题,这样怀疑自己!他有些气,但是他压下火,努力保持镇静,暗暗紧咬腮帮子,不吭声。 “还有吗?”江帆看着殷家实,语气温和地问道。 殷家实说:“没有了,哦,我再额外补充几句话,也可能大家会认为,我为什么把这件事这么郑重其事地拿到会上来说,私下跟彭长宜同志交流一下不行吗?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有些人总是说我喜欢背后叨叨,我以前可能也有背后叨叨的毛病,但自从江书记主持市委工作后,他多次开会强调有话讲在明处,打开门一个声音,关上门吵架都行,不要背后搞小动作。奠基仪式这件事,的确让我想不通,所以,我也想借这个机会跟彭长宜同志交流一下,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消除误会,以利今后的团结。希望彭长宜同志能正确对待。” 彭长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放心,我会的。” 江帆看了看大家,说道:“好,家实同志说的入情入理,我们就是要保持这样一个局面,有话讲当面,杜绝和抵制背后搞小动作,一切不能讲在当面的话,都可以视作流言蜚语,是丧失党性的行为,作为副书记,家实同志开了个好头,以后我们继续保持这样一种作风。刚才就家实书记提出的问题,哪位同志还有相同的疑义可以发表意见?” 大家都默不作声,这事也难怪大家,在座的就有四个人去了现场,别人也没有发言权,他们后来听到的反应,大都是跟殷家实说的一样。 这些人都是官场老手,谁都不会把自己背后听到的东西拿到会上来说的,去附和殷家实打击彭长宜。所以,大家都在静观其变,看会场的风向再定自己发言的调子。 其实,江帆之所以在殷家实发言完毕后这样问大家,一是给彭长宜一个缓冲的时间,让他理顺思路组织语言,二是也想看看大家的表现。 果然,鲍志刚没让江帆失望,他说道:“刚才家实书记描述了一下那天事情发生的经过,作为那天在现场的领导之一,我给大家介绍还原一下那天发生的事情经过,也让在座的同志们全面了解一下那天发生的事情的经过……” 于是,鲍志刚用很经济的语言,描述了那天现场发生的事件的经过,他的叙述跟殷家实的叙述是一样的,说完后,他话锋一转,说道:“既然今天是个民主生活会,作为当事人之一,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说的不对之处,请大家批评指正。” 鲍志刚清了清嗓子,抬起头看着大家说道:“事情发生后,我们回到机关食堂,彭长宜同志安排厨师给我们单独做的饭,他给我们压惊,并在饭桌上跟我们汇报了平息工人骚乱的经过,还跟我们两位领导做了自我检讨,他说是自己没有把问题想足,才让出现了这样的事,让领导们受惊了。说良心话,这件事,我没有发现彭长宜同志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出了这样的事,倒是让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原定是我去省里开会,长宜同志主持奠基仪式,后来我想,这个项目既然是省里第一号引进外资的项目,省政府非常重视这个项目,黄副省长多次打电话询问项目进展情况,我就临时动意,由长宜同志去参加市长工作会议,我留下参加这个奠基仪式,这样也表现出政府对这个项目的重视,说实在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是有责任的……” 鲍志刚顿了顿又说:“下午,家实书记找到我,单独跟我交流了一下对这件突发事件的看法,他特别说了作为副书记,居然指挥不动警察的事,我当时认为家实书记就是发发牢骚而已,没拿这事太当回事,我记得我当时还安慰家实书记,说还是没有出动警力的好,不然真的有可能激化矛盾。话说过后我认为事情就过去了,没想到家实书记心里还真没过去。这样也好,大家坐下来,相互交换一下意见,解除心中的隔阂,我赞成家实书记这样做,有话讲在当面,私下达不成一致意见的,拿到会上来讨论,也希望以后这样的会议经常开。好了,我就先说到这里。” 鲍志刚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聚焦到了彭长宜的身上,彭长宜仍然稳稳地低头在本上做着记录。 江帆说道:“刚才志刚市长做了补充,我认为志刚市长说的很客观、公正,下面,就请彭长宜同志对家实书记的疑义做出说明,长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彭长宜的身上…… 015 心有默契 彭长宜抬起头,看着江帆,又看看大家,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说道:“说良心话,我现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呢,脑子还有点蒙,原来今天这个会是冲着我开的……” 江帆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长宜同志,今天这个会不是冲你开的,我们是冲着问题开的,这一点你要理解,说起来该检讨的是我,这样的会,我们就应该经常召开。我们的工作千头万绪不说,体制决定任何一项工作都是党政交叉管理、共同参与,难免会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民主生活会就是解决矛盾、统一思想最好的形式,既然组织上设置了这么一种会议形式,就有其存在的必要,事实上也的确有必要。以后这样的会议我们要经常召开,遇到问题,不乱大小,都应该在这里解决,而不是节外生枝、互相猜忌、心存不轨、背后使绊子!这些不健康的东西,绝对不能在我们这届班子中出现,对待矛盾和问题,大家要开诚布公,光明磊落,公开交流、正面交流,杜绝背后嘀嘀咕咕,杜绝背后说三道四、挑拨离间!我们每一个班子成员,每一个党员,都要自觉鄙视和抵制这种不正之风,我也希望我们在座的各位领导能带头垂范,不学长舌妇,不做长舌妇,不与长舌妇打交道。” 江帆说道这里,表情严肃,语气严厉,他看了一下全场,说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针对长宜同志的疑问有感而发,也是我私下跟同志们交流的时候经常强调的,我之所以在这个会上再次公开地、郑重地强调这个观点,就是有利于班子成员间的内部团结,有意见讲在当面,话说透无忌。凡事不能讲在当面的意见,都不值得尊重,更不值得重视。今天家实同志就做得比较好,我们大家应该向他学习。我即兴发挥的这几句话,希望长宜同志打消顾虑,不要有其它想法,这是一个健康的会议,不是针对哪些人召开的。” 江帆这即兴强调的几句话分量太重了,与会的同志们谁都听出了他的针对性,似乎是接着彭长宜的话茬说的,却非常有针对性。这种针对现象而不是针对什么人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正大光明、正气凛然,他不但强调了这些不正之风是组织纪律所不允许的,还从人格、道义上对这有这种毛病的人进行了贬损,尽管他说得很重,但这是一个党内特殊的会议,大家还是能够接受的。 彭长宜的话被江帆打断后,故意沉默了。 大家都看着他。 江帆说道:“长宜,请你继续发言。” 彭长宜这才抬头说道:“刚才江书记讲得很好,我本人坚决拥护,也赞成经常召开这样的会议。因为冷不丁出现这样一个场合,又是针对那天奠基仪式上出现的问题召开的,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所以难免有点不了解,请江书记和在座的各位原谅。上午接到开会通知的时候,我还在辉威公司工地,我还有些不理解,这么忙,开什么民主生活会呀?听了刚才三位领导的发言,我这才意识到,这个会太有必要开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就是我们一天不干工作都值,因为,这个会是消除误会、团结人心的会议,有利于我们今后各项工作的顺利完成。我非常感谢殷书记能在这样一个场合下将自己的意见和盘托出,说真的,我个人很感动,我这个感动不是一上来就感动的,是听了江书记刚才强调的几句话,才感动殷书记此举是值得我彭长宜本人学习的,有一种想掏心窝子说话的冲动……” 彭长宜说道这里,无论是表情还是口气表现得都很真诚,真诚得让你都不能怀疑。深知彭长宜的江帆听了后,忍不住想笑,但他是不能笑的,就极力忍住,暗暗咬着嘴唇,没让笑容出现在嘴角。 殷家实看着彭长宜说道:“你理解就行,别有什么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更没有个人的企图,本来就不是偷着摸的事,公开讲总比背后讲强吧,江书记反复强调了这个问题。” 彭长宜看着他,坚定地说道:“我非常理解,我刚才就说了,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很感动,因为我们在这样一个公开的、正当的场合下交换意见,这非常好,我相信在座的大家都会跟我有同样的感觉,我个人欢迎这样公开提意见的方式,我也希望我们民主生活会真正起到互通有无、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作用,有利于团结,有利于今后的工作。” 彭长宜说道这里,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本上的记录,说道:“事情的经过刚才两位领导都说了,我就不再赘述,我就重点回答殷书记关于我在背后制止出动警力的问题,其次,再向大家介绍一下那天我回来后到底都做了什么。” 彭长宜抬起头,说道:“先说第一个问题,那天上午,我在开会的时候,就接到秘书小梁的短信,得知奠仪仪式现场出现了问题,中途休会的时候,接到公安局褚小强的电话,他的确是征求我的意见着,问我是否出动警力干预。也可能有的同志会有这样的疑问,为什么褚小强会征求我的意见,我想,一是因为政府这边我是分管领导,再有,可能是因为我了解情况,褚小强这个人一贯以工作作风稳健、扎实著称,他接到殷书记的电话,可能认为不妥,但自己又不了解工厂情况,更不能轻率做出决定,这才征求了我的意见。老实说,我当时真的是连喯儿都没打,就否定了出动警力这件事,因为事情紧急,而且我当时开会只有十分钟的休会时间,根本顾不上跟殷书记交换意见,现在想来不怪殷书记有这样的认识,是我的失误,在这里我向大会检讨。” 彭长宜说道这里,站起身,向正前方鞠了一躬。等他都坐下了,人们才反应过来,给他鼓掌。 彭长宜继续说道:“但是,我绝对没有晒领导的意思,我的确认为不宜激化矛盾,我考虑更多的是本来已经做好了工人的思想工作,突然之间工人们变卦,这里应该事出有因,在我们还不明白真相的情况下,激化矛盾显然是不明智的举动。” 说到这里,彭长宜以加重了语气,他发现,低头做笔记的江帆,暗暗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给了彭长宜鼓舞,他继续说道:“另外我听出,在现场的工人也没有过激的举动,我们出动防爆队伍也师出无名,退一步说,事情真的闹大了,收拾局面的还是我们这些人。所以,我没有故意要出领导丑的意思,半点都没有,我没有这样做的主观和客观动机,到省里开会,是市委临时决定的,江书记跟我谈的,本来这个会议也有我参加的份儿,我对于没能出席会议并没有丝毫的个人情绪,可能我没在当地电视上露脸,但我在省里露脸了,所以,我不可能有意见。再有,那天事情都赶到一块了,肯定我和鲍市长要分开行动的,不是我留下就是他留下,我没有理由认为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所以刚才鲍市长说对此感到不好意思,我认为没必要,也不存在什么不好意思,就是那天换了我,该出的事也会出,因为我们事先并不知情。” 鲍志刚听到这里不由地点点头,表示认可。 彭长宜又说:“下面,我再解释第二个问题,也可以说是跟各位领导汇报一下那天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为什么我没出现在现场,在说这个问题之前,我还要说几句***。之前,我从没有跟任何一个领导单独汇报过事情的经过,不是我不想汇报,是的确没有时间,我这四五天来,一直都泡在棉纺二厂的家属区里了,之前,我曾无条件答应工人们提出的各种条件,是因为尽快让他们散去,但和辉威公司的代表坐下来真正谈这些条件的时候,又感到有几条有些过分,这就需要来回协调……具体细节我就不在这汇报了。” 彭长宜顿了顿,扫视了一下全场,说道:“当天围堵工地现场这件事对我也是个教训,我就是太急于求成了,没有及时捕捉到有可能发生的危机,其实,现在想想,事件的发生,不是没有先兆,是有先兆的,好几个工人代表的行为和言谈是反常的,这个问题李云忠也跟我透漏过,但却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接下来的工作我就不敢马虎了,毕竟,这是我们的涉外企业,再也不能出现这样的事了,我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说明,那天发生的事件是偶然也是必然,那么,我从省城回来后到底在背后都做了什么呢……” 于是,彭长宜就真实地复述了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情经,他没有隐瞒跟董福生的同学关系,也没有隐瞒私闯董福生民宅的过程,他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激动,心想,他妈的,终于我有个机会公开表表辛苦了! 彭长宜把他从省城回来后“胁迫”董福生到现场的事在会上做了一个比较详细的汇报,他不厌其烦,讲了每一个细节,直讲到回到机关,叮嘱大师傅,给同志们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才结束。 这个过程几乎是一口气讲完的,抑扬顿挫,娓娓道来,合情合理,这个会,到成了他的表功会了。 016 会场形势发生逆转 最后,彭长宜再次表明自己的观点,他说道:“我之所以说了这么多,不是想表功,更不是报辛苦,我想说明的是,在这件事上,我不可能反方向做工作,一是党性原则不允许,二是我不可能给自己找麻烦,给自己主管的工作增加难度,我刚才就说了,我没有这样做的主观和客观动机,这一点,请组织和同志们相信我。我的汇报完了,请大家批评指正,谢谢领导和同志们。” 大家听完他的讲述后都松了一口气。这是围堵事件发生后,彭长宜第一次公开讲这件事,几天来,大家真是很少见到他的人影,他一直都在处理后续的问题。 江帆放下笔,抬起头看着大家说:“今天,我也是第一次听长宜同志说起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几天由于我家属身体不太好,长宜同志又总在工厂那边,所以我也没机会跟他沟通。这个工作的确是个难做的工作,一方面要维护工人们的利益,一方面还不能有损外商的利益,两头瞒两头压,跟媒婆没什么两样,只有两厢情愿,稳妥地解决双方的利益冲突,其结果才是双赢。下面就请同志们发表自己的意见吧。” 江帆的话音刚落,段金宝首先发言,他说:“我说两句吧,那天我也在现场,作为亲历者之一,我说句彭市长可能不爱听的话,我后来听到一些议论后,对彭市长也有这样的一点偏见,认为是他有意给我们好看,但是后来现场形势发生逆转,我才明白彭市长不让出动警力是正确的。真对这件事,我听到的议论也很多,但是出于组织纪律的约束,我没有再进行二次传播,我相信我们每一个人也都或多或少地听到了这种议论,我很理解此时彭市长的感受,也理解殷书记会有这样的想法,搁在谁的头上谁都会有这样的考虑,但是,好在我们还有这样一个畅所欲言的好的沟通方式,大家把话说开了也就没事了。我同意以后这样的民主生活会经常召开,及时化解工作中的矛盾和误会。我的发言完了。” 段金宝的发言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 殷家实没有理会段金宝的发言,他看着彭长宜说道:“我有个问题问一下长宜市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董福生秘密串通工人推翻之前协议这件事的?” 彭长宜说:“他们没有推翻之前的协议,只是在原来协议内容的基础上做了几条补充。我当时不知道,后来事情发生后,我反思自己工作的时候,觉得之前有种种迹象印证了我后来的判断,其实,李云忠也提醒过我,我也没太当回事,我想,挨家挨户签的协议,还能反悔吗?我的回答完毕。” “你之前不知道你这个老故交就在阆诸在棉纺厂这事吗?”殷家实再次追问道。 彭长宜一怔,说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是我一个老同学在事发几天前偶然提起的,但我之前没见过他,也没跟他联系过,后来事情发生了,我得知他没在现场,在家里,当时,李云忠根据掌握的情况,也知道这事的确跟他有关,我就直接去找他了,找他的时候心里也没有十分的把握,毕竟之前的判断还处在怀疑阶段,我对他也是连蒙带吓,他最后不得不认了。” 彭长宜知道殷家实问这个问题的含义,就又再次表示:“所以说发生这样的事,我是有责任的,怪平时工作不细心,急于求成了,这个我会跟市委单独检讨的。” 段金宝说:“要是这样说的话,我也有责任,之前都是我和彭市长分头给工人们做的工作,谁也没有意料到发生了这件事。” 殷家实瞪段金宝一眼,没理他,而是看着彭长宜继续发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你这个同学?” 彭长宜一愣,他看着殷家实,放大了脸上不解的表情,问道:“这个……什么怎么处理呀?我认为到不了追究刑事责任的份儿吧?他们反应了正当的诉求,而且那天他也没在现场,那天现场也没发生过激行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还请殷书记明示!” 殷家实不理会彭长宜的态度,提高了嗓门说道:“他煽动工人闹事,把市领导困在里面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这么就完了?” 彭长宜忍住气说道:“那殷书记说该怎么办?” 殷家实说:“让江书记说吧。” 这个时候是不能让江帆直接表态的,市长鲍志刚抢先说道:“这样不好吧,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一直没发言的政法委书记李汝明这时说道:“我同意鲍市长的意见。是否出动警力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当时小强第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他是先征求我的意见后,才给长宜同志打的电话,因为我不了解事情的真相,是我让他去征求长宜同志意见的,要检讨,首先检讨的是我。我当时也没有多想,我考虑到长宜是最了解情况的,所以才让小强去征求一下长宜的意见。” 众人都愣住了。 彭长宜心说,这个李汝明够深的,殷家实嚷嚷了好几天了,他这才出面澄清这件事,于是他就抬眼看了一下李汝明。 李汝明可能意会到了彭长宜目光的含义,他解释说:“之所以我没有跟任何人交流过对这件事的看法,我是认为没有一个公开交流的平台,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但是今天大家都开诚布公讲这件事,我也不好藏着掖着了,既然要表态,我的态度是,同意经常召开这样的会议,反对追究董福生的任何责任。发言完毕。” 其他人也都纷纷发言,不同意追究董福生的责任。 殷家实说:“不能追究其刑事责任,最起码也要追究他的党员干部的责任吧。” 彭长宜说:“他是党员不假,但他现在不是厂里的干部,早就辞职单干去了,如果理由充分,我不反对追究他的责任,但必须有法可依!” 江帆笑了,说道:“家实书记也是气坏了,我理解家实书记的意思,那天那么多领导的确受了惊吓,但是我们已经平安度过了这个危机,我们没有理由去追究一个维护和主张集体利益的人的任何责任,这个问题不予讨论了,我们继续开会……” 殷家实有点不依不饶,他说:“这个问题可以暂时不讨论,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假如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件,我这个副书记可以指挥公安局吗?” 江帆笑了,语气温和地说道:“家实啊,怎么能这么说话?市委和政府都有分管公检法司的领导,我们按照分工,对口负责,这和你是不是副书记没有关系,就是我想指挥这些部门,也是要掂量一下的,你们有谁见过我越过你们分管领导,到你们分管的领域中指挥了?还是要讲究分工原则的。褚小强不是不听你的,动用警力这件事,他也是为了慎重起见,才征求了分管领导的意见,征求了彭长宜的意见,他怎么不征求我的意见?怎么不征求志刚的意见?他征求他们俩人的意见,一是主管领导,一是了解情况的人,你呀,就消消气吧,别计较这个问题了,他也没完全不听你的指挥,据我所知,他调动了防爆队,聚集在附件的小学校院内待命,还不是防止突发事件的爆发吗?刚才长宜也做了自我检讨,我看长宜的态度是真诚的,说到底,毛病就出在沟通上,如果当时你们俩互相沟通一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个问题希望以后引起大家的注意……” 会议结束后,彭长宜主动走到殷家实面前,向他伸出手,说道:“殷书记,是我不好,给你造成了苦恼,请多包涵。” 殷家实爽朗地笑了,说道:“话说开了没毒,如果我憋在心里,暗中跟你较劲,这样对谁不好,你也别怪我。” 彭长宜心里说,暗中和明处你对我是不会省劲的,嘴上却说:“江书记说得对,当时如果我们互相沟通一下就没有这样的误会了,只是我当时的电话都被他们打爆了,实在顾不上。好了,以后我们互通有无。” 散会后,鲍志刚和殷家实边说边一起走进了江帆的办公室,彭长宜回到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后,也就到了下班的点了,他想起丁一住院的事,就来到前排房江帆的办公室,发现鲍志刚、殷家实、李汝明还有张泽新和蔡枫都在。 017 孕期高难度的姿势 彭长宜进门后看了大家一眼,笑着说道:“是不是江书记今晚请客?怎么人这么齐全?” 鲍志刚几个人都笑了。 江帆也笑了,说道:“是他们几个人不放心我这个准爸爸,所以就跟过来了。对了,有句话我刚才没好在会上说。”说到这里,江帆的目光看着在座的几位说道:“我这几天我可能会经常往医院跑,有些事可能就顾不上了,拜托各位多担待。没办法,我家属害怕得不行,我在她身边她就好些,我也跟省委请了假,所以工作上的事请各位多费心,多留心,有事及时跟我联系,能在电话里处理的事就在电话里解决,不能电话解决的我就回来。” 鲍志刚说:“既然这样,就多陪陪小丁吧,这个时候是非常时期,你在也给她力量,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不知为什么,听了鲍志刚的这话,江帆看了一眼殷家实,殷家实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点着头,问江帆:“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帆看着殷家实,回答:“妊娠高血压。” “我不懂,严重吗?”殷家实摇着脑袋说道。 不知为什么,此时江帆的内心荡起波澜,想到他们失去的第一个孩子,应该和这个道貌岸然的人有关系,不然丁一怎么会有如此重的心理负担?他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半天才说:“唉——不好说……只是我家属的心理负担很重,天天提心吊胆的,大夫说这样对胎儿不好。” 殷家实问道:“现在在哪个医院,我们抽空去看看去。” 江帆立刻说道:“千万别去,你们这么隆重去看她,会把她吓坏的,以为情况糟糕了。” 殷家实说:“我有个同学在协和医院妇产科,需要的话我给你们联系。” 江帆说:“等需要的时候我在找你。” 张泽新问了一句:“现在在哪家医院。” “在北京。” 一听江帆说北京,大家就都明白了,他不告诉小丁住在了哪家医院,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不希望别人打扰她。 鲍志刚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好了,前起让后起,我们走吧,不然江书记真的请客那怎么好啊?” 江帆笑了,说道:“我今天还有任务,一会回家去拿换洗的衣服,还要赶回医院。” 彭长宜见大家起身要走,就也站起来跟着往出走,江帆叫住了他,说道:“长宜,你等一下。” 彭长宜站住了,江帆见他们都走了出去,说道:“长宜,今天这个会提前没跟你通气,是因为我相信你。”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长宜明白。” 江帆又说:“我是特意开了这么一个会……你懂我的意思吗?” 彭长宜再次点头,说道:“是的,我懂。” 江帆满意地笑了一下,说道:“那就好。你去吧,家里的事多费心。” 彭长宜没有立刻走,说:“小丁真有这么严重?” 江帆脸上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说道:“是的,所以我心里很没底。” 彭长宜知道小丁肯定住在了江燕的医药,就问道:“妹妹怎么说?” 江帆站了起来,说道:“妹妹当然说没事了,我知道她是安慰我们。” “那就在医院多住些日子呗。” “不是多住,是有可能她要在医院呆到生产了。” “这么严重?”彭长宜吃惊地问道。 “是的。妊娠高血压很严重,搞不好……”江帆不往下说了,只是冲彭长宜使劲点点头。 彭长宜不好再多问,就说:“转告小丁,过两天我跟舒晴去看她。” 江帆说道:“谢谢,不过她的妊娠高血压还不是特别严重,在可控范围之内。” “那就好,那就好。” 彭长宜一边说,就跟江帆一块走了出来。 这两天丁一可是遭了罪了,先是双脚浮肿,后来出现了血压偏高,尽管这个病症也是孕妇常见的病症,但是江燕担心,唯恐她是妊高症,就强迫她住院治疗 担心的不止是江燕,江帆比任何人都担心,所以他就说服丁一去住院了。 丁一躺在病床上,保持固定的安胎姿势,有时还要不停变换姿势,因为她怀得是双胞胎,别的孕妇可能会一个姿势保持很长时间,但是她不行。三四天下来,她就有些坚持不住了,心情烦躁。 她心情越是不好,就越是影响血压,所以江帆不敢离他左右,除非单位有事他必须回来,能不回来就在电话中解决。 这天,丁一的病症好些了,双脚浮肿减轻了不少,血压也不是很高了,她的心情就特别好,她看着江帆说道:“我今天不错,你不用陪我了,回单位去看看吧,又有两天不回去了,堂堂的市委书记,总不在单位怎么成?” 江帆见丁一情况好些,他的心里轻松了不少,就笑着说:“夫人啊,今天是周六,你让我回单位跟谁去办公啊?” 丁一笑了,说道:“我住院住的都没时间观念了。” 江帆说:“我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陪你,懂吗?” 丁一点点头,刚要说什么,江帆的电话就响了,她笑了,说道:“怎么样,肯定是单位找你。” 江帆笑着接通了电话,原来是薛阳。 薛阳说:“老江啊,今天是周末,有时间的话来北京聚聚?” 江帆说:“好啊,我还的确想你了,我现在就在北京。” “你回父母家了?那好,咱们中午见怎么样?” 江帆看了看丁一,丁一不停地点头。 江帆说:“好啊,但是别太早,十二点怎么样?” “干嘛那么晚,你早点来,咱们聊聊。” 江帆跟薛阳定12点,意思是等给丁一吃完午饭再走。 丁一赶忙冲他摆手,小声说:“不用管我,一会妈妈就来了。” 电话那头的薛阳见江帆不说话,就戏谑着说道:“是不是跟老婆请假呢?” 江帆笑了,说:“你以为我是你哪,说话都要看看左律师的脸色。” “哈哈,你说话要注意,左律师可就在旁边听着哪?” 江帆笑了,说:“不可能,律师一般不会偷听,她有可能偷偷在你旁边放支录音笔。” “哈哈。”薛阳大笑,说:“人家带孩子回娘家了,我是昨天跟袁主任约好了,所以才没跟她回娘家,你也跟老婆请一会假,改天咱们两家子聚,今天就咱俩单独吧,不然咱们说的这些话,难免她们女人听着不感兴趣。” 江帆看了丁一一眼,说道:“好的,我去哪儿找你?” 薛阳说:“还是海淀那家咱们经常去的饭店,我马上就出发,去接袁主任,你能早点出来就早点出来。” “好的。” 江帆挂了电话,说道:“有袁主任。” 丁一说:“那就快走吧,一会妈妈他们就来了。” 江帆给丁一的水杯灌满水,又将手机和湿毛巾等物放在她床边,说:“我跟江燕说一声去。” 丁一说:“不用了,她恨不得几分钟就来看我一次,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快走吧,别让他们等你。” 江帆走到她的床边,摸着她的大肚子说道:“孩儿们,今天要怪,不许淘气,别折腾你们的妈妈,爸爸吃完饭就回来。”他说完,又俯下身,亲吻了一下她的脸蛋,说道:“我走了,你闭上眼休息会儿吧。” 丁一点点头,看着他走出门,就闭上了眼睛。 江帆前脚刚出去没有两分钟,病房门就被轻轻推开,舒晴捧着一束鲜花进来了。 丁一听见开门声她没睁眼,她认为是江燕,就故意不出声,装睡,她以为江燕见她睡着就会退出去,没想到却闻到一丝清爽、清幽的香味,是鲜花的味道,她立刻睁开眼,就看到眼前是一大束的鲜花,那幽幽的芳香,就是从鲜花中散发出来的。 “你猜我是谁——”舒晴躲在鲜花的背后,故意压低嗓音,变着腔调说道。 丁一笑了,说道:“小舒,你怎么来了?” “哈哈。”舒晴笑了几声,这才挪开鲜花,站直身体,说道:“你躲到北京单独享受江书记的照顾,老彭好几天不看见他的领导了,他想他的领导了,我想你了,我们就追来了。” “看,我挑的鲜花,喜欢不?” 丁一仍然半侧着,说道:“喜欢,看见这花心情好多了。” “怎么?你有两个宝宝跟你作伴,你心情还不好吗?”舒晴故意说道。 丁一说:“就是因为两个宝宝才把我折腾苦了,你看到了吧,你们来了,我也得这个姿势躺着。” “啊,这个姿势?为什么?我还以为你这样高难度的姿势躺着舒服呢?”舒晴看着她说道。 丁一苦笑了一下,说道:“这是大夫规定的,我就要这个姿势,而且每天必须保持至少12个小时以上。” “天?你这得的是什么病呀?” 丁一笑了,说道:“我这还沾了两个宝宝的光了,因为他们有时运动不一致,你去隔壁看看,有两个孕妇整天整天都是在床上撅着。” “天哪,怎么是这样!”舒晴惊呆了。 丁一说:“因为我们都有水肿的症状,又都有高血压的症状,要根据个人情况,选择不压迫血管的姿势,我这个姿势是最难的,没办法,只能这样躺着。” 正说着,江帆和彭长宜进来了,江帆说:“小舒,我给长宜请个假,让他跟我去见两个朋友,这两个人他都认识,一个是薛阳,一个是袁主任,他不敢去,说今天是也要给你做个检查,这样,我把江燕叫过来,让她给你安排,长宜在这也帮不上你。” 018 感觉依然美好 舒晴有些为难地看看彭长宜,又看看江帆,说道:“可是,我跟爸爸妈妈约好了,说是中午回家吃饭。” 江帆一听,说道:“原来是这样,那就是算了,跟老人约好的事,尤其是吃饭的事,是不能爽约的,有可能他们从早上就开始给你们准备了。” “是这样的——”舒晴看着彭长宜,语气有些犹豫。 彭长宜说:“这个情况我还真没掌握。” 彭长宜的口气也有些犹豫,从内心来讲,他是很想跟江帆一起去赴约的,一是喝酒他可以照顾他,二是他也想结交袁主任,但舒晴既然和家里说好中午回家吃饭,他是不好让舒晴一人回去的。 舒晴看着他说:“我没跟你说,要不你跟江书记去吧……我一人回去。” 江帆说:“那就别了,丈母娘的饭不能爽约的。” 彭长宜笑了,说:“那您就自己去赴约吧,我一会自己去找江燕,完事后我们就回去了。” 江帆点点头,说:“好,那我先走了,路上堵车。” 彭长宜送江帆到楼道,他回到病房,打量着丁一,笑着说道:“胖了。” 丁一说道:“是肿了,我现在急死了,恨不得他们立刻出来。” 彭长宜说:“什么事都能急,唯独生孩子这事急不得,他不长够月份,是不会出来的。” 丁一笑了,说道:“呵呵,是这个道理,那也急。”她又说:“我叫江燕来,你们先去做检查,一会再聊。” 丁一说着,就拉了一下窗前的呼叫器,不大一会,楼道就传来快速走步的声音。 舒晴不解地问道:“你确定这个就能把她叫来?万一是护士来呢? 丁一小声说道:“这个最好使,她的耳朵早就分辨出我呼叫的铃声了,只要她在,用不着护士……” 果然,门被一下子推开,江燕进来了,她紧张地看了一眼丁一,问道:“哪儿不好?” 丁一笑了,说道:“有客人。” 江燕这才看见彭长宜和舒晴,她笑着说道:“彭哥,你来了?我哥刚走。” 彭长宜认识江燕,上次江爸爸住院,彭长宜特地自己单独来医院看望过。 彭长宜说:“我看见他了,他有事出去了。江燕,这是我家的你嫂子,叫舒晴。这是妹妹江燕,江大夫。” 舒晴跟江燕握手,江燕打量着舒晴,说道:“彭哥,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干嘛都给我娶这么年轻而且还这么漂亮的嫂子,我明明比她们大,还得跟她们叫嫂子,亏死了!” “哈哈。” 江燕的话把他们都逗笑了。 彭长宜说:“没办法,将就吧。” 江燕说:“还将就?舒晴嫂子,你听到了吗?” 舒晴笑了,说:“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江燕打量着舒晴,说道:“你是不是也……几个月了?” 彭长宜说:“我们今天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来看看你亲嫂子,二是你还要给你这个嫂子检查检查,看看她有什么问题没有?” 江燕爽快地说道:“没问题,这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那就跟我走吧?” 彭长宜说:“去吧,跟咱妹妹去吧。” 舒晴看着彭长宜,说:“你不去吗?” 彭长宜说:“我倒想跟着你,但那里都是家属止步的地方,你自己去吧,我跟小丁坐会。” 彭长宜公开说跟丁一呆会,舒晴就不好让他跟着了,就说道:“好吧。” 舒晴说着就跟丁一招了一下手,走了出去。 丁一仍然半卧侧在床上,她说道:“科长,坐吧。” 彭长宜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这个位置正好跟丁一对着。他打量了一下病房的环境,说道:“你吃饭怎么吃,他爸妈来送还是在医院吃?” 丁一说:“我这种情况都是医院营养餐厅配餐,吃什么他们有严格的控制,我想吃的,不一定让我吃,我不想吃的,必须让你吃。” “哦?当然要遵医嘱,你是不能有任何闪失了。”彭长宜看着她关心地说道。 丁一说:“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我是最听话的患者,医生怎么说我就怎么执行。但是我也烦死了,凡是有利于消肿和抑制血压的食物,他们经常让你吃,但还不能多吃,每天都要测量,就这个姿势我就受死罪了,这个姿势还不能瞌睡,一瞌睡姿势就坏了,所以大都情况下我只能闭眼养神,开始那几天还能看书,后来书也不让我看了,身边在没个人陪,真比蹲监狱还难受,恨不得他们快点出来……” 彭长宜理解江帆为什么总是来北京陪丁一了,以丁一的性格,她肯定不会让江帆扔下工作总是陪自己,但以江帆对眼下妻儿重视的程度,他肯定不会不来的。 听了丁一的抱怨,彭长宜笑了,说道“哈哈,要不怎么说母亲伟大呢,想想你将来领着两个小天使逛公园,多美!再说,你有江燕在身边照顾,应该不比蹲监狱难受。” 丁一说:“哪啊?有她我更受罪。我最爱吃江帆爸爸做的饭,有一次我偷偷给他打电话,让她给我做豆角焖面,很快爸爸就给送来了,都没敢让江燕看见,结果倒霉,还没吃光闻到香味了,就被江燕逮着了,一顿好训。” 彭长宜发现,丁一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下意识地垂了下来:“哈哈,你有水肿的毛病,还不能乱用药物,只能靠食物疗法了,吃饭不听医嘱,挨训是正常的。” 丁一苦笑了一下,说道:“她倒不训我,训老人,让我感到很惭愧。” “哈哈。”彭长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那是江燕惹不起她嫂子,惹得起她爸爸,不敢训嫂子,只能训老爸。” 丁一也笑了,说:“嗯,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以后我再也不敢跟家里要吃的了。” “哈哈。”彭长宜又笑了。 丁一说:“科长……” 丁一的话还没说完,彭长宜的电话就响了,她就止住了话头。 彭长宜低头一看,电话是叶桐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喂。” 丁一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抬着眼,望着空中说道:“我现在在北京。是的,来给夫人检查身体。没事,就是例行检查。好的。如果不太着急就上班后再说吧。晚上我不敢定,再说吧。好,再见。” 不知为什么,从这几句不太连贯的话中,丁一似乎意识到电话是谁打来的了。她刚想说什么,彭长宜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丁一愣了一下,说道:“原来省报那个记者叶桐,来咱们阆诸投资了?” 彭长宜一愣,他无法断定丁一是真的想说这事还是听到他的电话才说这事的,他镇静了一下说道:“你怎么知道?他说的?” 丁一笑了,说道:“我是看电视着,那天剪彩现场。” 彭长宜忽然想起什么说道:“那天剪彩是怎么报道的?我都没时间看,那两天太忙了,没黑没白的。” 丁一说:“就报道了一下仪式现场,然后介绍了一下美国这家药企的情况。” “没了?” “没了,在电视上是不能报道其它内容的。” 丁一一语道破,彭长宜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丁一又问:“她是你引进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说呢,确切地说,是黄副省长引进的,是作为全省重点项目引进的,而且在国家立了项。开始的时候没打算放在阆诸,后来叶桐参加了咱们市在北京举办的邀商会……要说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也是虚伪的,他知道我在这里当副市长,觉得熟人好说话,就放阆诸了,我也的确尽了最大努力,但谁想那天还是出了这档子事。” “哦——” 丁一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彭长宜笑了,看着她,说道:“你想说什么?” 丁一也笑了,说道:“没有,我没想说什么?” “那干嘛突然问这个问题?” “这不是想起来了吗?” 彭长宜看着她,丁一也正看着他,她的目光并不回避他,平静、恬淡,也许,此时两个人都同时想到了那次在亢州宾馆门口的相遇…… 那天晚上,丁一和高铁燕从里面出来,正巧遇到彭长宜和叶桐从大桥回来,在跟丁一交错而过的时候,似乎丁一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就是这平静、恬淡的目光,让彭长宜心虚不已,仿佛他和叶桐的一切都被她看穿了,他将叶桐送到宾馆房间后,没再逗留,很快回到了北城办公室,他故意用单位的电话呼了丁一……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每每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彭长宜的内心依然是那么美好,只是这美好只能存于内心深处…… 彭长宜无奈地低头笑了一下,又抬起头,看着她说道:“我们……没什么?她这次投资……” 丁一依然看着他,声音柔和但却疏淡地说道:“科长,这话……你应该跟小舒说。” 彭长宜一怔,尴尬地看着她,说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没跟她说过我们认识。” 019 唯有你不会离开我 丁一笑了,眨了一下眼睛,说道:“我相信科长。” 彭长宜说:“你能上升到相信不相信的层面上,就更加验证了我的判断,你其实的不相信我的,不然你不会说那句话。” 丁一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刚才的意思其实是想说……你眼下已经……已经……有了一个幸福家庭,而且也有了孩子……反正……反正……呵呵,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说了,似乎我越解释就越解释不清,算了,说出的话收不回了,你怎么理解都行啊。” 不知为什么,丁一说到这里的时候,自己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叶桐这么敏感,所以在彭长宜面前有些不好意思了。 彭长宜看到丁一的脸红了,他的心就是一动,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丁一的内心还是有自己的,只是这个自己,早就被理智洗净沥干,如同她在他的内心一样,但曾经的情愫,还是有些痕迹的……够了,他没别的所求,只要彼此懂得珍惜就够了。 他微微拧着眉,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她,尽管马上就要为人母,但她的容颜依旧还是那么美丽,眼下这种美丽有了一种母性的特质;她目光还是那么清澈、明净,这标志性的目光,早就深深印在他的心里…… 只是此时,在这对目光下,彭长宜再次有了心虚的感觉,尽管这次跟叶桐接触只是工作上的,但不知为什么,在她面前,他就是心虚…… 他声音低沉地说道:“小丁,你这么说就见外了,科长从没拿你当过外人。”说完,他深情地看着她。 丁一幽幽地望着他,说道:“是啊,我就从来都没拿科长当过外人,自从你说过有困难找彭长宜这句话之后,我从内心就把科长当成我终生至亲至近的人,当成我生命过程中的依靠,我知道这种依靠会伴随我终生的,除去爸爸和将来的孩子,任何人都有可能疏远我,甚至抛弃我,但我相信科长不会,就像一句电视剧里的台词那样,你是我可以托付尸骨的人……” 听到这里,彭长宜有些激动,他的眼睛有些酸胀,想他彭长宜的确为她做了许多事,但是丁一从来都没跟自己说过这些话,甚至从来都没郑重其事地感谢过他,今天她跟他说这些,不知为什么,彭长宜的内心竟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他握住丁一的手,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至亲的亲人:“小丁,你现在身体不好,肚子里还有两个小生命,这种时候,不要说这样易动感情的话,只要你肯托付,我彭长宜必定接着你的任何事,这一点你放心,谁离开你,彭长宜都不会离开你,换句话说,我彭长宜都不会不管你,这一点,你的感觉是对的,我很欣慰,我也谢谢你,谢谢你看重这份友谊,也要谢谢你当初给江帆建议把我调来阆诸……” 丁一的眼圈也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些话,十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跟彭长宜说这些话,也许是最近最近身体不好,日夜担心肚子里的胎儿,感觉最近自己的感情非常脆弱,非常容易动感情,这也是江帆经常来陪她的原因所在, 但是话一旦说开,就感觉自己内心的确涌起一股波浪,这股波浪推着她,让她动情地说道: “我没为科长做什么,调你的事,的确是我先跟他说的,但是他在我说之前,就想到了你,似乎他也跟你提过,我除去给科长添乱外,没有帮你做过任何事。有时我就想,也许是妈妈在天上庇护我,让我失去她的爱后,得到这样一份额外的补偿……想我小丁何德何能,今生能得到科长的厚爱,我万一挺不过眼前这一关,也知足了……”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松开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两圈,站在她的面前,说道:“丁一,你不该这么悲观,别说你这点病不算病,就是算病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何况现在医术这么发达。我跟你说,我彭长宜什么都不是,为你做什么都是我乐意,这个没办法,我就是黄盖,就是愿意挨打,你所有的感谢前半截我听着还是那么回事,后半截就不怎么样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丁一看着他,不说话。 “因为你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么悲观的话,甚至不该有这么悲观的思想,眼下你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克服眼前的困难,配合医生,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你只要平安无事,胜过任何感谢!你懂我的意思吗?” 丁一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说这些了,跟江帆都没说过,怕他担心,科长,看来我在娘家人面前暴露了一切,好的坏的,丑的恶的,全方位暴露了……呵呵。” 娘家人,彭长宜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冲她笑了,恐怕她在娘家爸爸面前不敢暴露这样的悲观思想吧?那样的话老教授的心还不碎了? 他暗自在心里说,小丁啊,你就尽情暴露吧,放心,我彭长宜肚量大,大到海纳百川,你的喜怒哀乐我都能容纳。但他嘴上却说:“哈哈,真是小女儿的心态,一会悲,一会喜,一会戏,是不是快做母亲的人都这样?” 彭长宜这样说,丁一轻松了许多,她调皮地一笑,说道:“将来小舒也会这样的,不光是嘴上害喜,精神也会有害喜的表现,慢慢你就知道了,就不会笑话我今天的表现了。” 两人刚才的感情冲动,都化解在这轻松的对话中了 丁一突然转移了话题,问道:“科长,我听说叶桐想要我们老房子那块地皮,你不同意?是这样吧?” 彭长宜说道:“是的。” “为什么?” “因为……因为市里……将来会另有规划。”彭长宜在脑子里组织着理由。 丁一注视着他,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彭长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一阵手机的铃声响起,他一看,是丁一的手机。 丁一说道:“是我的在响吧?” “是的。接吗?” “接,递给我吧,别是单位有事。” 江帆故意将她的手机放在很远的地方,防止有辐射。 彭长宜从沙发的扶手上拿过手机,递给了她。 丁一看了看电话号码,是个座机,不认识。 “喂,你好,哪位?” “是丁记者吗?我是老殷啊!” “老殷?”丁一快速地看了一眼彭长宜。 彭长宜正不错眼珠地看着他。 丁一听着不像殷家实的声音,就问道:“您是哪个老殷?” 对方说:“哎呀丁记者,您怎么忘了,我就是那年遗弃女婴的那个人,要不是你们,说不定我的孩子早就给别人家当女儿去了。” 丁一恍然大悟,说道:“哦,您姓殷啊,呵呵,我还真不知道,只见过你家属。” 当年,丁一的确没有见过那个被遗弃女婴的父亲,只见过她的母亲,她的父亲从始至终都没敢露面,怕警察治罪。 丁一当时跟袁茵一起从老房子把孩子送到单位后,交到孩子母亲的手里,因为郎法迁当时给她打电话,告诉孩子的母亲是在村干部派出所民警的陪同下来认领孩子的,丁一相信不会是冒领,所以都没问他们是哪儿的。 “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丁一问道。 “孩子非常好,越长越俊,可招人稀罕了,我现在真的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对我的教育啊!” “呵呵,那是我们该做的,您找我有事吗?” “有啊,有啊。我有个问题跟您反映一下,想请您帮帮我。” “好的,您讲。” “是这样,我大女儿有先天残疾,按照政策我们可以再生一个,所以我又生了一个二胎,结果还是女儿,这样就想超生一个,就要了这个小三儿,没想到这个小三儿又是丫头,我不就把她遗弃吗?谁知你们当时就做了节目,说实在的,亲骨肉啊,我也舍不得,这不就又抱回来了吗。孩子抱回来后,我就外出打工去了,去年底,计生办找到我们,要处罚,我们东拼西凑交了超生罚款,只有处罚了才给上户口,但是我们交了罚款后,一直上不了户口。” “为什么?”丁一问道。 “因为在我的名下,还有一个女儿,我现在共有四个女儿了,按照政策,超生了两胎,但那个孩子的确不是我的,我跟派出所的人说,这不是我的孩子,你们可以调查,后来我想,这个孩子一定有问题,弄不好也是超生的,是警察找了一个相同的姓,放在了我名下,这个孩子肯定是为了躲避罚款,才按在我的名下了,我们平民百姓超生交罚款,那这个孩子交了吗?” 丁一说:“这种情况你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反映。” “我反映了,但是没人理我,派出所给我的答复是,原先办手续的民警调走了,所长好多年前出车祸就死了,眼下没人了解情况,我想去电视台直接反映这个问题,让电视台曝光,后来想了想,还是直接找您好使,就让我老婆给电视台打电话找你,结果他们说你不在,我老婆又跟那个姓岳的大姐要了你的电话,这样才找到你。” 020 娇媚的女人 丁一想了想,说道:“这样,我考虑一下,然后有消息再给你打电话。” 那位弃婴父亲说道:“好的,谢谢您了,给江书记带好。” 挂了电话后,丁一将情况跟彭长宜说了一遍。 彭长宜说:“这不算事,我给小强打个电话,让小强跟派出所说说,对了,他是哪个县的?” “永合。” “永合?姓殷?”不知为什么,提到永和,彭长宜就警觉起来。 “是的,怎么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你别管了,回头我给小邸打个电话,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吧。” 彭长宜从医院回来后,他果然就给邸凤春打了电话,让他调查一下这个孩子的来路,然后叮嘱邸凤春,这件事不要告诉江书记。 辉威药业公司经过跟棉纺二厂工人的几次谈判后,终于达成一致,迎来了破土动工的时刻。 这天,各种现代化的机械装备一起开进施工地点,开始建设,至此,这个项目真正在阆诸落户。 自从彭长宜大战董福生后,再次面对工人代表,各项谈判都很顺利,又在工人们的要求上追加了几条。 辉威项目总监史密斯和叶桐商量后,完全答应了工人们的提议,并对这里二期建设也给总部提出了建议,总部论证后给出同意的答复。 在这几天的密集接触中,叶桐对彭长宜的态度变化很大,自从工地正式施工后,彭长宜只去了一次工地,就再也没去过。 一连几天,叶桐都没有看见彭长宜,这天下午头下班前,她给彭长宜打来电话,她说:“报告你一个好消息。” 彭长宜笑了,说道:“什么好消息?” 昨天史密斯回美国汇报工作,刚才他给我发来一封邮件,说总部对阆诸这个项目最终的结果非常满意,对建设进展情况也非常满意,口头对我们进行鼓励,并让我转告地方政府,表达谢意。” 彭长宜说:“帝国主义满意,就说明我们人民的利益受到侵犯,或者说是我背叛了人民的利益。” “行了彭长宜,别说便宜话了,你还真当我不了解省内的行情啊?” 彭长宜一愣,随后说道:“我没当真,我是真的没当真,你是谁啊,别说是小小的阆诸,就是全省招商引资的行情,你要是想知道,自会有人让秘书给你提供,而且还得是非常详尽。” 彭长宜自己都奇怪怎么说出了这么酸溜溜的话,但愿叶桐别想到别处去。 叶桐当然是不好惹的主儿,她说道:“彭长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怀疑我跟他有一腿?” “我的姑奶奶呀!你杀了我得了,我不活了!我敢吗?再说我干嘛要怀疑这个,跟我彭长宜有什么相干?”彭长宜的口气正经了起来。 “你是不是吃醋了?”叶桐跟他说话向来是不躲不闪,直奔主题。 彭长宜赶紧说道:“天哪,我的姑奶奶,你可别乱扣帽子,你以为我什么醋都吃吗?你可真敢抬举我啊!好了,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就挂了。”彭长宜只想快点结束跟她的通话,时间长了他占不到便宜。 哪知,叶桐却说了一句:“懦夫!” 彭长宜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真想说:我懦夫?是谁口口声声跟我叫“英雄”着?但是这话最终是不能说出口的,他说道:“好了,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说完,他就率先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他收到了叶桐发过来的一条短信:“真心谢谢你的帮助,渴望再次和你相聚!” 没有落款,但是电话号码是叶桐的,她之前的号码早就被他删除了,叶桐再次回国后的电话号码他已经存下了,存的名字是“叶总”。 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他的脑海里就浮出一张女人的的脸,是那么妖娆、娇媚,又有几分荡野不羁……他摇摇头,想把她驱走,却又看见她非常顽固地站在面前,脸上闪烁着大胆的笑,想着第一次他们欢好时她对他的称呼,“英雄……” 自从棉纺二厂职工聚众围攻事件平息后,叶桐就频频邀请他,想有空聚聚,有一次她是借来跟他商量事情的功夫,专程来到他的办公室邀请他,因为有了上次在办公室跟叶桐吵架的经过,他不敢再招惹她了,知道这个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也知道她什么都做得出来,就推说马上要出去,抽不出空。 其实,空有,彭长宜就是没有勇气再跟叶桐聚了,他现在非常清楚,有些女人的邀请你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哪怕这个女人曾经属于过你,但不属于你的女人,聚一次也不行。 王家栋早就跟他说过,女人,就是上帝派到你跟前的诱饵,必须要善于甄别哪些女人能碰,哪些女人碰不得。 到目前为止,彭长宜都十分谨慎地处理着与叶桐的关系,他可不想触了黄副省长这个霉头,不管叶桐跟黄副省长到底有无暧昧关系,他都不想卷进去。 但最近几天,叶桐这个女人,却像魔鬼一样困扰着他,如果说一点都不动心那他就不是男人,只是,彭长宜不想让自己险进与叶桐的感情漩涡之中,更不想在阆诸闹出什么跟外商不轨的闹剧,为了他,也为了她…… 想到这里,彭长宜狠狠心,将短信删了,起身,下班回家。 可能是舒晴怀孕,他们夫妻最近在一起亲热的次数骤减的原因,不知为什么,此时彭长宜的心里总似有一团火被什么点燃起来了,让燥热不安,他降下车窗,就给舒晴打电话,问她在哪儿? 舒晴说道:“我在家里。” 彭长宜没去送老顾,直接就让老顾将他送回去,然后车子让老顾开走了。 他大步进了电梯,不等电梯的门完全打开,他就走出了电梯门,进了屋子。 舒晴刚说了一句:“今天这么早……”还没容她的话说完,彭长宜便将她抱住,就要吻她。 舒晴连忙说:“小心,小心……” “小心什么?”彭长宜气喘着看着她。 舒晴知道他来劲儿了,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撒娇般地说道:“当然是小心宝宝啦——” 哪知,她这个笑,再次激起彭长宜的热情,他不顾一切地再次将她抱住,就往卧室拥。 尽管舒晴的肚子造成他们中间有一定的地方接触不到,但是在舒晴往后退的过程中,她的腿部,还是感觉到了彭长宜的硬度,她用手摸着他的脸,说道:“没出息,大白天的就想老婆?” “就想!” 彭长宜说着,就将舒晴放在了床上,然后脱去自己身上的衣服,低声说道:“现在,你要无条件地接受你老公的检阅,闭上眼睛,我来也……” 事毕,彭长宜胸腔内的那团火终于熄灭了,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平静地呼吸着。 舒晴爬起来,趴在他的身上,用手拨拉着他的脸蛋,说道:“老实交代,受了什么刺激了?” 彭长宜依然闭着眼,说道:“什么什么刺激?” 舒晴说:“如果不受刺激的话,干嘛急急忙忙下班回家,就干……就干这事?” 彭长宜睁开眼睛,看着她,理直气壮地说道:“跟老婆干这事,非得还要靠什么刺激吗?告诉你,我都憋了好长时间了,如果不是看在你怀孕的份儿上,我都办你一百次了!” 舒晴舒心地笑了,她继续把头趴在他的身上,说道:“你要坚强,多想想工作,你还要憋很长一段时间呢,革命尚未成功,孩儿他爹仍需努力……” “哈哈哈。” 彭长宜开心地笑了…… 没过几天,黄副省长突然要来阆诸,视察辉威公司项目建设进展情况。 当江帆把这一消息告诉彭长宜的时候,彭长宜的脑袋立刻浮现出叶桐的影子,他在心里说道:叶桐,你搞什么搞? 这样说着,他就不自觉地从嘴里流露出来:这个叶桐,搞这些干嘛?请省长来了看什么?现在能看出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就看看挖出的土堆和土坑?真是瞎耽误功夫。” 江帆看着彭长宜,笑了,说道:“长宜啊,我发现你对叶记者有成见啊!这次不是叶记者请来的,是全省范围内的一次重点项目巡视,目的就是要夯实招商引资项目的落实情况,看看你是真的把商招来了还是假招来了,外商是否是真的外商,别是挂羊头卖狗肉,这次主要就是检查这些在省备案的项目开工建设情况。” 彭长宜听了后,他看着江帆,“噗嗤”一声笑了,说道:“那我真冤枉她了,以为又是她把黄省长折腾来的。” 江帆指着他笑了,说道:“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戒备她,某种程度上还躲着她,怕自己跟他扯上关系,更怕再起什么流言蜚语,这我理解,但有时候也要做到礼貌待人,礼貌待商。” 礼貌待人,礼貌待商,一句话,江帆就给彭长宜找准了定位。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不是她跟您说我什么了?” 江帆笃定地说道:“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我是通过现象看本质。你,我还不了解吗?” 彭长宜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021 拉兄弟一把 江帆看着他,继续说道:“别说原来咱们还有些交情,就是没有交情除去正常的工作接触外,也要照顾一下个人的情绪,毕竟,人家是实心实意冲着你来投资的。当然,这里的火候有时不好掌控,深了不好,浅了不好,总之,别太伤人家的心就行,有时候一味逃避也不对,你不单独赴她的约,可以带上小舒,还可以叫上朋友,人多还热闹呢。” 彭长宜相信,叶桐绝对是跟江帆说了什么,不然江帆今天不会这么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这些。他看着江帆,开玩笑地说:“要不,下次您跟我去赴约?”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长宜啊,不我刚教会了你,你就学会钻空子了,转头就拿我当试验品?非常情况下我可以跟你一起赴约,但不会一直给你当电灯泡,只有在非常情况下,记住,是非常。” “哈哈。”彭长宜也大笑,他开心地说道:“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平常情况下您也可以和我一起去,往大了说,为了阆诸的经济发展,为了阆诸的未来,往小了说,您也要拉兄弟一把不是?” 彭长宜很少有跟江帆开玩笑的时候,他对江帆都是发自肺腑的尊重。 江帆见他油嘴滑舌的样子,知道这种玩笑不好往深了开,就说:“唉,小丁一天不恢复健康,我是一天都没心思啊。” 彭长宜也收敛起笑容,看着他问道:“还不好吗?这个病真的很可怕吗?”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长宜,我这么跟你说,这个病非常危险,严重了引发高度妊高症,胎儿和大人都有生命危险。” “啊?这么严重?”彭长宜的脸都吓白了。 江帆说:“非常严重,我这么跟你说吧,江燕是个个性非常坚强的人,她背着她嫂子都抹过两次眼泪了,今天一早我就从医院回来上班,在门口看到她,我知道她是不放心她嫂子,天天都来这么早,就故意说,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上班了,她猜她跟我说什么?” “什么?” 她看着我说:“哥,我快无计可施了……说完,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咯噔”。 江帆扭过头,将转椅转到后面,背对着彭长宜。 此时,彭长宜从江帆的背影中,看出他对妻儿的担心,他承受得远比江燕和丁一多得多。 彭长宜嗫嚅着说道:“就……就没有好办法了?住了这么长时间医院就没见好转?要不就转院,看看其它医院怎么样?” 江帆慢慢地转过身,他的眼睛有点红,他低下头,摆弄着桌上的铅笔,说:“住院以来,也不能说一点效果都没有,最起码没有往坏了方面发展,我原来是想转到北京妇产医院,那里是最高的权威医院,但是考虑到眼前不适合倒腾她,另外,到了一个医院,还要全面检查一番,怕她经不起折腾,前天请来了妇产医院的权威专家会诊,目前,江燕他们的治疗方法是最好的,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了,只能寄托她自己挺过这一关了……” “天,这么严重啊——”彭长宜的心也沉了下来,他想起丁一在医院那个高难度的卧床姿势,就说道:“她自己知道吗?” “知道,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她比我的内心压力更大,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那些好,让你听着就像……就像料理后事一样……” 听江帆这么说,彭长宜就想到丁一那天跟她说的那些话,的确有点江帆说的那种意思,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丁一可是从来都没跟他说过那些话啊! 彭长宜心情也沉重起来,他说:“您放心,小丁是个坚强的姑娘,是个有责任心的妈妈,她一定会挺过去,一定会顺利生下两个宝宝的,您一定会跟两个儿女见面的,你们……你们一家会平安无事的……” 听到彭长宜说道一对儿女,江帆的鼻子就是一酸,他的眼圈又红了,说道:“长宜啊,不瞒你说,我是任何办法都没有,无计可施,无劲可使,有时候……我……我他妈的也……挺脆弱的……” 彭长宜的鼻子就是一酸,他极力眨着眼睛,说道:“您放心,该经历的您和小丁都经历了,这次肯定能过去,您一定要鼓励她,要给她信心,您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您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这么多年都验证了这一点……只要您在她身边,她就有底气,就有精神,就有力量!您多陪陪她,眼下他们娘仨是您最主要的工作,单位的事您就放心好了,有我和志刚在,有事我会及时跟您沟通的,你们一定会挺过这一关的,对此,我有信心!” 彭长宜说着,就暗暗攥紧了拳头。 江帆抹了一下眼角,说道:“长宜,谢谢,我内心的压力,只能跟你说,说过后我就会轻松一些,不然真的透不过气来。” 彭长宜点点头,“嗯”了一声,他问道:“像小丁这种情况,在这种病当中,是最严重的吗?” 江帆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据说不是最严重的,但别忘了她怀的是双胞胎,这就让危险指数上升到了顶点……所幸的是她目前还不知道实情,只知道胎位不正,需要矫正姿势,如果她的思想压力大,对病情的缓解一点好处都没有。” 彭长宜知道,尽管丁一不知道实情,但是凭着她心思的细腻和对事物的敏感程度,丁一已经意识到了病情的危险,不然那天不会和他说那些话。但他是不能跟江帆说出实情的,就心不在焉地说道:“不让她知道最好。” 哪知江帆却说:“唉,尽管谁也不告诉她实情,其实,她也意识到了,她的性格你是了解的,心思细腻、敏感,本来不大的事,她都能往最坏的方面想,何况这已经是大事了……” 彭长宜说:“她想归想,只要不让她确认是事实就行。” 江帆点点头,说道:“我们都是这么做的,还好,这两天她的情绪稳定多了,以前自己总是偷偷抹眼泪……唉,不说了,回家吧,我还要去北京。” 彭长宜站了起来,说道:“您……千万要挺住,只有您挺住了,小丁和孩子才有希望……” 江帆听了他的话,眼圈又红润了,他再次转过身,背冲着他挥了挥手。 彭长宜心情沉重地从江帆办公室出来,他回到了自己办公室,打开电脑,对丁一的病情进行了检索,危险自不必说,但顺利分娩的孕妇还是占绝大多数。 这时,有一封邮件跳了出来,是贺鹏飞。 贺鹏飞想回来创业,征求彭长宜的意见。彭长宜当即回了一封邮件:欢迎游子归来,你只要回,我给你最大的优惠政策!!!连着打了三个感叹号。 彭长宜理解贺鹏飞为什么不征求江帆的意见而是征求他的意见,从内心来讲,他是一百个希望贺鹏飞回家创业。 他现在还记得江帆曾经拿叶桐过去的黑人丈夫杰克的公司做过比喻:一个手指肚大小的芯片,可以抵上成百上千亩大白菜的价值。 贺鹏飞回来创业,肯定就是从事这样性质的行业,这样就能填补阆诸的空白,尽管艾清的公司也属于这类性质的公司,但是他只停留在生产高新技术产品的公司,不属于研发领域的范畴。 这个时候应该的美国的后半夜,彭长宜知道贺鹏飞不大可能给他回邮件,就关机回家了。 走到半路上,彭长宜接到了褚小强的电话,褚小强在电话里跟他说:“窦小玉来了,您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咱们一起聚聚。” 彭长宜高兴地说:“有,有,她在哪儿?” “在艾清的公司。” 彭长宜说:“这样,今天晚上我请客,在阆诸酒店,不,不去那里了,在威尔帝国际饭店吧。” 褚小强说:“嫂子身子重了,你不回家陪嫂子行吗?要不您带上嫂子吧。” 彭长宜说:“我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她从来都不跟我出席宴请。” 褚小强说:“不是外人,咱们属于家里人聚会。” “行,我马上就跟他联系。” 彭长宜给舒晴打电话,把情况说了一遍,舒晴说:“你要是把我一人丢家里不安心的话,我就跟你去。” “哈哈。”彭长宜高兴地笑了,说道:“你真不愧是学哲学的,总是用哲学思维思考问题。好了,你准备一下,马上就去接你。” 彭长宜带着舒晴,刚走进酒店大厅,褚小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他冷不丁地大声叫了一声:“嫂子。” 彭长宜和舒晴没注意到褚小强,被他吓了一跳,彭长宜大声说道:“干什么你?小心吓着我儿子!” 褚小强一听笑得不行,他说:“嫂子,看到了,他不怕吓着你,怕吓着他儿子。” 舒晴微笑着说:“这正常,我都习惯了。” 彭长宜转头看着舒晴说:“正常?你怎么听他的,他明明就是挑拨离间,你上道上得倒快?” “哈哈。” 褚小强跟舒晴都笑了。 022 要提高警惕 褚小强一边笑着一边头前带路,向电梯门口走去。早就有服务员站在电梯边,给他们按下电梯。 进了电梯,彭长宜问褚小强道:“艾总和你大姨子到了?” 褚小强说:“早就到了,我特地下来等你们的。” 彭长宜小声说:“今天你大姨子怎么舍得踏上阆诸的土地了?” 褚小强笑了,说道:“都踏上好几次了,只是没见咱们罢了。” 彭长宜小声说道:“来勤点合适,省得艾总……” 彭长宜还要往下说什么,舒晴立刻拽了一下他,提醒他说话注意。 彭长宜笑了,说道:“小强我们是好兄弟,说什么都不碍事,何况我什么还没说呢?” 舒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 褚小强笑了,说道:“嫂子,你别见外,我和彭市长的交情远不止这几句话,可是说是生死之交,说什么都没干系。我上次就跟我媳妇说,我说多亏了阆诸人民警察的那次抓**,还真抓好了,要不是我们抓**,还不会逼他们承认恋情呢?” “真的?”彭长宜问道。 “真的!据说艾清回国后,曾经找过窦小玉,窦小玉一直不原谅他,要不是这次我们警察弟兄们帮忙,窦小玉还跟他若即若离呢,等于促进了他们关系的发展和明确,听说要去美国举行婚礼呢。” 这时,电梯门开了,褚小强用手挡住门,请彭长宜和舒晴先下去,自己才走出来。 彭长宜小声说道:“那你大姨子还跟我不依不饶的,应该对我表示感谢才对,不行,我一会得找补回来。” 褚小强说:“我不管,您愿意怎么找补就怎么找补。” “行,我非得找补回来不可,挨了她多少骂啊?哼!” 这时,走廊一处房门开了,艾清出来,站在门外恭候。 彭长宜刚要给他们做介绍,忽然想起什么说道:“你们……还用我介绍吗?” 舒晴笑了,主动冲着艾清叫道:“师哥。” 艾清笑着向前走了一步,手拍着舒晴的肩膀说道:“小妹,好多年不见你了,越发漂亮了。” 舒晴说:“师哥过奖了。” 彭长宜说:“不瞒你们俩人说,我现在刚意识到你们俩人的关系。” “你是大男子主义!”舒晴说道。 彭长宜说:“看看,当着你的娘家人就开始批评我了吧。” 艾清说:“我同意小妹的说法,我来阆诸这么长时间了,你都不肯把小妹带出来让我们相见。” 彭长宜无辜地说道:“不瞒你们说,我就很少想到这一层关系,这是真心话。” “所以小妹才说你是大男子主义了。”艾清拥着舒晴走进房间。 艾清冲着里面站起来的窦小玉说道:“小玉,这是老师的女儿,小晴,是……” 不容窦小玉说话,彭长宜赶紧揽过舒晴说道:“接下来该我介绍了,那个他大姐……” 窦小玉刚要伸手跟舒晴握,听彭长宜这么说就是一怔,问道:“怎么是他大姐,难道不是你……” 彭长宜不客气地说道:“你放心,今晚的关系比较错综复杂,从哪儿论,你也当不了我大姐。” “从小强这儿论,我难道不是你大姐吗?”窦小玉说道。 彭长宜说:“你是不是当大姐当惯了?” 褚小强在一边煽风点火,说道:“应该说训人训惯了……” 窦小玉瞪着眼睛看着小强,说道:“小强,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褚小强赶紧吐了一下舌头,说道:“没有,我是在往里拐。” 彭长宜笑了,将舒晴往前推了一下,说道:“小玉,我来正式介绍,他刚才介绍的不算,这是本夫人,舒晴。”彭长宜又转向舒晴说道:“这位你要叫……我得琢磨琢磨,是叫妹妹好还是叫嫂子好……” “不许胡说?谁是你嫂子!叫姐,小强叫姐你们就得叫姐!”窦小玉强硬地说道,但她却冲舒晴温柔一笑。 舒晴握着窦小玉的手说道:“他就是那么一个性格,你别生气。” 旁边的彭长宜一听不干了,说道:“舒晴,你怎么也胳膊肘往外拐?什么叫她别生气,她还要感谢我呢?感谢阆诸才是!叫嫂子!” 舒晴看着窦小玉,果然轻声叫道:“嫂……子——” 窦小玉的脸微微一红,说道:“你怎么听他的?” 舒晴微笑着,说道:“我……目前得听他的。” “什么叫目前得听我的,你用永远都得听我的!”彭长宜大声说道。 窦小玉笑了,拉看着舒晴入座,说道:“这会可以不听他的。我跟你们家彭长宜十多年前就打过交道,他就是我的克星,说是克星,其实加上现在我们就见过三次面,第一次是在深圳,他踩了我爷爷的脚,对了彭长宜……”说到这里,窦小玉突然把头转向彭长宜,说道:“提到深圳,我们还有一笔账没有算,等下来有机会单独跟你算账!” 彭长宜知道她说的是当年那块玉佩的事,就故意说道:“当着艾总,你可不能这么说话,你让艾总往什么地方想这事?” 艾清低头一笑,本来他这个人平时话就不多,更不会与人开玩笑,有窦小玉在,他的话就更少了。 “去你的!” 窦小玉瞪了彭长宜一眼,继续跟舒晴说道:“自从他踩了爷爷的脚我们俩吵了几句后,我也没想到,他后来跟爷爷竟然成为忘年交?芸芸众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合,他不但是爷爷的忘年交,还是老艾导师、你父亲的学生?我们全家人都跟他有交情,爷爷、爸爸、妹妹、小强,大家都很喜欢他,尤其是爷爷,一直在背后夸奖他,说他是个肯干事、能干事的年轻干部,但是我只要一跟彭长宜沾边,就不愉快,上次在阆诸酒店的事你可能听说了,居然……居然警察……” 彭长宜打断了他的话,认真地说道:“小玉,这事我寻思过,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呢,如果没有我,没有阆诸那件事,我……我还不知道你又多了一个身份——嫂子。” “不许胡说!”窦小玉的脸微微一红,她的眼神顺便在艾清的脸上溜过。 艾清只是低头微笑。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好了,你别看艾总了,艾总是个老实人,我能看得出来,平时没少挨你欺负,是不是艾总?” 艾总将双手放在腿的中间,不好意思地说:“习以为常,习以为常。” 哪知,旁边的窦小玉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说道:“干什么?彭长宜欺负我你不站出来说话就罢了,怎么还帮他?” “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 彭长宜坐下后看着艾清说道:“艾总啊,你倒是说话啊,尽管平时话不多,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艾清笑了,说:“今天有你们俩在场,还轮到别人说话吗?” “哈哈哈。” 又是一阵笑声。 彭长宜说道:“小玉,看到了吧,不是不能说,是说一句就噎死你,人家这是以一当十。” 窦小玉说:“这下你以后就不会说我欺负他了吧?” “等等。”彭长宜伸出手,指指艾清,又指指窦小玉,说道:“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这句话的含义,你是不是默认了我们跟你叫嫂子了?” 窦小玉看着彭长宜说道:“彭长宜,你真狡猾,真善于钻空子。” 彭长宜说:“别岔开话题,正面回答我。” “问他。”窦小玉快人快语地说道。 “问他?”彭长宜故意将手指从窦小玉移到艾清的方向,说道:“请艾总回答。” 艾清笑了,说道:“过一阵子请你们喝喜酒。” “啊?”彭长宜大声说道:“还文人哪?我以为不定说出多么深邃、耐人寻味的话呢,原来这么直接,看来有点急了……” 艾清看了窦小玉一眼,笑了。 “看来,你们是来真的?我说,窦小玉同志,我是不是还充当了半个红媒?”彭长宜说道。 “别给自己抢功劳了!”窦小玉说道:“服务员,过来,把我刚才点的菜给我们尊贵的客人念叨念叨。” 彭长宜说:“既然点了就不要念叨了,你点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艾清说:“我知道小妹有孕,我说等他们来了再点,没办法,人家小玉大姐平时在家张罗惯了,到外边也得张罗。” 窦小玉说:“我的确是这个毛病,习惯了,改不了,每次跟爷爷奶奶他们出门,无论是别人请他们,还是他们请别人,点菜这个累活,总是交给我,久而久之,我就养成毛病了,到了饭店我就得点菜,不让我点我这一顿饭都吃不痛快。不过小妹请放心,给孕妇点我是有经验的。” 褚小强说道:“这本事是从小静身上练出来的。” “哈哈。” 小强的话再次逗笑了大家。 彭长宜说:“那就不要念叨了,你点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窦小玉说:“我给未来的小宝宝点的都是高蛋白的菜。” 舒晴笑了,说道:“谢谢,姐想得太周到了。” “叫嫂子!”彭长宜说道。 舒晴看了看艾清,又看了看窦小玉,果然乖巧地叫道:“嫂子。” “这就对了。”彭长宜说道。 舒晴笑了,说:“小玉姐,你跟艾总也该抓紧了。” 彭长宜也说:“就是啊,要抓紧,一定要抓紧,小玉,以后多往阆诸跑跑,艾总身边不乏美女,你要提高警惕啊。”说道这里,彭长宜故使劲咬着嘴唇。 023 不速之客 艾清一听彭长宜在窦小玉面前说这话,就委屈地看着彭长宜说道:“彭市长,来阆诸这么长时间了,鄙人没有得罪您的地方吧?” “哈哈。”彭长宜笑着说:“你是没得罪我,但是我得罪过别人呀?” 窦小玉是何许人也,她不会在意彭长宜一句玩笑话的,更何况,敢当面开这种玩笑的人,知道你是不会在意才说的。 窦小玉笑着说:“我说彭市长,你别总是翻旧账行不行,总翻旧账不好,真的不好。今天我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爸爸还说,人这一辈子,经不住折腾,晃几晃就过去了,我现在想想,真是那么回事,我已经三十过了一半多了,再晃几晃就老了,所以啊,我现在特别能宽恕得罪过我、伤害过我的人,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心高气盛了,棱角被磨平了。” 窦小玉这话似乎是有意说给艾清听的。 彭长宜当然明白她话的意思,就说道:“磨平了吗?据说那天你在阆诸宾馆的表现,不像被磨平的样子,倒像老虎下山,如果不是我们阆诸宾馆盖的结实,据说你都敢把房顶掀了,还得说人家艾总,始终保持绅士风度。” 彭长宜说完就看了艾清一眼。 艾清笑了,说道:“呵呵,已经有人火冒三丈了,我要是再显出棱角,那还不得闹翻天?再说,到哪儿了,发火也是跟自家人发火。” “嘿,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还这么阴?几句话就把我出卖了。”窦小玉棱着眼说道。 艾总说:“你们大家看见了吧,就这眼神,是被磨平的表现吗?刚说不翻旧账,一句我怎么还这么阴,就把我打回原形了,唉,永世不得翻身。” “哈哈。”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褚小强说:“玉姐就是这个脾气,点火就着。” 艾清接着褚小强的话说道:“是啊,她不像小静妹妹,性格温和、宽容,说话善于给人留面子。” “怎么,我还不够宽容的吗?”窦小玉依然棱着眼睛看着艾清。 艾清一见窦小玉要来劲,就赶忙举手投降,说道:“我错了,我错了。” “哈哈。” 彭长宜说:“艾总啊,从你今天的表现上来看,我差不多就能估摸出你以后在家里的地位。” 艾清叹了一口气,由衷地说道:“唉,我根据我活过的经验,这人啊,别做对不起人的事,你对不起人了,就要甘屈人下。” 窦小玉看着艾清说:“我今天晚上见到大家高兴,你别招我啊——” 艾清又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只要你高兴就好。”艾清一边说着,一边赶忙给她的杯里倒了一点水。 尽管艾清表现出殷勤的样子,但是窦小玉的眼睛还是红了。 褚小强说:“今天我玉姐高兴。彭市长,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是艾总正式登门求婚的日子。” “啊!是吗,求成功了吗?”彭长宜惊喜地问道。 艾清说:“成功与否尚未明确,但对于我来说,终于走上了这一步。” “哦?窦厅长怎么说?” 艾清耷拉下脑袋,尴尬地说:“一顿好训啊!训得我无地自容,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彭长宜狠呆呆地说道:“别说训人了,窦厅长就是看你一眼,给你个脸色瞧都够你惊怵三天的。” 褚小强自豪地说道:“不能这么说吧,我可是没有这样的经历。” 窦小玉斜了艾清一眼,说道:“就是,爸爸怎不训小强?还不是你有前科?怕你今后重蹈覆辙。” 彭长宜看着艾清说道:“干公安的,最看重的就是前科,你以后唯一的出路就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艾清说:“我听着怎么好像我是罪犯?” “你就是罪犯,而且是罪大恶极!”窦小玉狠狠地说道。 舒晴听着不干了,她说道:“得了小玉姐,尽管我不知道师哥犯了什么错,但是他当着这么多人一个劲地认错就可以了,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有的人可是没理都能搅三分,认错几乎是不可能的是。” 艾清一听,连忙冲舒晴抱拳,说道:“还是小妹好,知道向着我说话,今晚,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彭长宜看着舒晴说:“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里有话啊?听着你好像在为你师哥抱不平,但我怎么觉得你在指桑骂槐呀?” 舒晴说:“对号入座者,心虚也——” “哈哈。”窦小玉笑着说:“尽管小妹这话是冲着我来的,但是我听了很舒服,老艾,我知道爸爸训了你,你心里不痛快,我提前已经给你打过预防针了,让你有思想准备,你肯定躲不过这一关。” 彭长宜故意装作不知情地说:“第一次登门拜访未来的老丈人就挨训,看来你们有故事,你也有过错。” 窦小玉说:“还是彭市长睿智,我爸爸怎么不训小强,干嘛要训你?” 艾清说:“这个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训也活该,谁让我有愧于他的女儿。” 彭长宜说:“我呀,差不多听明白了,艾总啊,我跟你说,这当爹的最疼女儿了,最见不得女儿受男人的委屈,既然你承认有对不起他女儿的地方,那么挨顿训就挨了,来日方长,以后他会疼你的。” 艾清说:“我都不指望以后,我就指望他能让我顺利娶到他女儿就行。” “怎么,他不同意吗?”彭长宜问道。 “是啊,不同意,这次省城求婚失败,要知道我这次回国,就是抱着这个心愿回来的。”艾清叹了一口气。 彭长宜说:“这个,你别心灰意冷,当爹的心情我理解,尽管他们眼下不同意,但将来也会同意的,前提的他姑娘必须乐意,只要姑娘铁了心,当爹的是什么辙都没有。” 艾清看着窦小玉。 窦小玉说:“今天我爸爸的确是对你严厉了一点,我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就跟你解释了,他要考察你一年的时间,你只要经得住考察就行了。” “一年?时间也太长了吧?”彭长宜说道。 窦小玉说:“我爸爸说不长,这比他耽误我十年的时间短多了。” 彭长宜说道:“话是这么说,小玉你就没做做你爸爸的工作。” 窦小玉说:“我爸那个人你还不清楚吗?我长这么大,他很少有训我的时候,加之我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但他更没训过妹妹,也从没跟妹妹发过脾气,你做错了事,只要不胡搅蛮缠,知道错了他就不会发脾气,最讨厌的是你明明错了,还不认错,还不悔改,拿着不是当理说,那样的话他就会大发雷霆。” “今天他跟艾总发雷霆之怒了?”彭长宜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艾总无可奈何地笑了,说道:“他那么大的干部,怎么会跟我发怒?但说的每句话都跟刀子一样,句句戳在你的心尖上,让你后背冒冷汗。” “那你们怎么办?真的等一年?” 艾清说:“必须等,荒废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这一年。” 窦小玉赌气说道:“既然你们都不在乎,我一个人更不在乎,再荒废十年八年的也没事,反正我也习惯了。” “不行。”彭长宜说道:“艾清同志,不是我说你,你要争取,不能消极等待,我理解窦厅长的意思,他看重的不是一年后的效果,是你这一年的表现,如果你不凉不酸的耗这一年,我保证,他不会同意的,再说,人生有几个一年?所以要争取,你积极去争取,不仅会赢得老丈人的芳心,更赢得女人的芳心,拿出你当年追小玉的劲头,一切问题ok!” 艾清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过了四十岁后,似乎血都降温了。” 窦小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你就不能又想吃又怕烫了。”彭长宜揶揄着说道。 艾清说:“这倒是,不然我也不会回来的,尽管在美国事业做得很成功,但年岁越大,越感到有个余愿未了,想想挣再多的钱,人生也是不完美的。” 彭长宜见他说得真切,就说:“小玉啊,回头我给你爸爸做做工作咋样……” “不行不行。” 没容彭长宜往下说,艾清就说道:“千万不行,堂堂男子汉,连一年都等不了,他到时会更加嘲笑我的,听你的,这一年我会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过关。” 彭长宜说:“这就对了,心诚则灵,不过我告诉你,小玉才貌双全,别瞧你是海归,要是不积极争取,也极有可能被帕斯了。” 艾清说:“我什么海归啊,当年是混不下去了,才出去的,唉,不说了,满眼都是泪啊……” 正说着,服务员进来,递给褚小强一张字条,褚小强展开一看,然后抬头说道:“市长,吴冠奇想过来敬杯酒。” “他怎么知道?”彭长宜吃了一惊。 褚小强说:“是我刚才在下面等你们的时候看见他了。” 还没容彭长宜说什么,艾清却说:“吴冠奇?我正找他呢,让他进来!” 彭长宜说:“等等,你找他干嘛?” 024 往心尖上戳 艾清说:“您说我找他干嘛?去年说好的,我公司内部的绿化工作由他来做,我前期支付了他八十万现金,到现在早就春暖花开了,我到现在连一棵草都没看见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就让他进来吧,他肯定不知道你在这,要知道你在这,他才不会主动送上门来呢。” 褚小强跟服务员说了一句话,服务员点点头就出去了。很快,吴冠奇就进来了,他一手端着半杯红酒,人也稍胖了一些,气色也好了许多。他一见艾清,立刻就怔了一下,明显透出了尴尬。 彭长宜说:“老吴啊,债主在这,你现在赶紧跑还来得及。” 吴冠奇摇了一下头笑了,走了过来,坐在褚小强给他腾出的座位上,说道:“长宜,你说话总是往我心尖上戳,本来我想退出去,你这一说我就不好退出去了。” 彭长宜说:“艾总,你看到了吧,我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是给他一个理直气壮进来的理由,他却认为我给他难堪?” 艾清站起来,极不情愿地跟吴冠奇握手,说道:“吴总了,现在外面早就春暖花开,我公司也早就投入生产了,可是院里却是光秃秃的一片啊,给你打无数次电话也打不通,你到底是啥情况,我就不值你一句话吗?” 吴冠奇说:“当着两位漂亮的女士,您先给我留点面子,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这个问题我明天去你公司谈。” 褚小强就给吴冠奇拉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来。 吴冠奇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跟舒晴握了握手,他眼看着窦小玉,艾清似乎想说什么,就见窦小玉在低下悄悄捅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给这个人介绍自己。 吴冠奇见没人给他介绍这位陌生的女士,就礼貌地冲窦小玉点了一下头,微笑了一下,他才坐下。 他看了看,说道:“你们怎么还没上菜?” 褚小强说:“我们刚点完,马上就上了。” 吴冠奇看着艾清,说:“艾总啊,我老吴不是不守信用之人,如果我是那样的人,彭市长和褚局早就不理我了,我遇到了困难,你放心,咱们定的合同该怎么算就怎么算,我违约,负违约责任,过几天,我就着手你厂区的绿化工程,我一年搞不好,还有两年,请你相信我。” 艾清说:“我就是看在彭市长和褚局的份上,才没起诉你,这要是在国外,别说过了这么长时间,你就是没按我们约定的日期开工,我就要起诉你,你的信用就会受到冲击。” 吴冠奇连忙点头,谦恭地说道:“我懂,我懂,明天我去公司找你,本来我这次回来,就是冲着你们厂区绿化这件事的,当然,还有其它的一些事。” 彭长宜说:“你呀,狗揽八泡屎,我当初就说,你怎么还进军绿化工程了呢,你说剜到蓝里就是菜,怎么样,有时候剜到蓝里的不一定就是菜,艾总是我引进来的,你是我好朋友,这事你就是头拱地,不论有多大困难,也要做完,接下来还要继续共事,而且阆诸还有好多的工程要做,不能就这样下去。” 吴冠奇有些尴尬,他说:“彭市长你放心,我那天就跟你说了,只要我吴冠奇有一口气,我就谁的也不会欠。” 这时,窦小玉点的菜陆续端了上来,褚小强让服务员倒酒,大家倒好后,褚小强说:“吴总,这样,你那头肯定还有应酬,咱们共同喝一口,你就回去赶紧照顾你那边的人吧。” 彭长宜也说:“小强说得对,大家共同喝一口,你就请便吧。” 吴冠奇将半杯红酒喝干,他再次伸手跟大家一一相握,最后握着彭长宜的手,想说什么,又觉得这个场合说出来不妥,就说了一句:“长宜,我的事你还得费心……” 彭长宜知道他是找银行贷款的事,就说:“你别说了,我想着呢。” 晚饭结束后,彭长宜和舒晴回到家里,舒晴感慨地说道:“老吴如今怎么落到了这一步,真是世事难料啊?” 彭长宜说:“他的事,可不是难料的事,他是太贪婪,手里有几个钱,就想不费力气,用钱生钱,搞什么资本运营,这个词听着没有错,可是他们放的是高利贷,企业用高利贷,超出生产利润,不破产等什么,违背了经济规律,只有死路一条,母鸡都死了,还能指望它生蛋吗?不但生不了蛋,老本儿都陪了。” 舒晴说:“是啊,好多人都想一夜暴富,不想做实业了,做实业太辛苦。” “做实业踏实。” “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破产的?” “这个问题是多层次的,不是单一哪方面造成的,有国家宏观上的原因,也有企业主盲目扩张造成的,还有讨厌的三角债……等等,不是咱们俩需要探讨的。” 舒晴笑了。 自从怀孕后,舒晴一直比较贪睡,但是今天躺在床上后没有立刻入睡,她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就浮现出今晚艾清和窦小玉的影子,她说:“看来,师哥跟小玉也经过了漫长的爱情马拉松长跑。” 彭长宜放下手里的书说道:“是啊,可怜的是现在还没跑到头。” 舒晴说:“小玉他们都这么大了,窦厅长不该不同意啊?” 彭长宜说:“要是我,我也不同意,当初他躲到国外去了,把小玉一个人撂在半路上,而且小玉到现在都不找对象结婚,很明显就是还在等他,现在他良心发现又回过头求婚,我要是窦厅,我也不同意。” 舒晴歪头看着他,说道:“但是小玉自己愿意啊?” 彭长宜说:“愿意是愿意,但家长的态度也必须要表明,必须要反对,尽管这个反对不是真心实意地反对,但最起码可以再逼艾清一步,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 “那要是把他逼走了呢?师哥也容易啊?”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逼走就逼走,那样小玉也就死心了,再说了,如果这次还这么容易逼走他,我想,他是没有多少诚意的,即便结合也是勉强,凭小玉那个性格,将来也会离婚的。” 舒晴想了想说:“也是,老人家也是用心良苦啊。” 彭长宜说:“好了,睡吧……” 丁一眼下可谓度日如年,她在江燕所在的医院里,得到了江燕最好的照顾,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她的病情基本稳定下来,不用每天那么长时间地卧床了,她每天可以有两三个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但她还是希望日子过得快一点,她的宝宝们快点出生。 这天周六,江帆赶来北京陪妻子在医院散步,他们坐在阳光明媚的花园长椅上,丁一依偎在丈夫的怀里,悄悄地掰着手指头思忖着。 江帆说:“又在算日子?” 丁一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我盼着他们快点长大,快点出来,担心的要命,紧张的要命……” 江帆拍着她的肩膀,说道:“不用担心了,江燕说你的情况现在很稳定,你就安心当妈妈吧。” 丁一嘟囔着说:“现在稳定,不代表以后啊,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江帆开导她,说道:“你千万切记,不可急躁。” 丁一鼻子一酸,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江帆感觉出她的异样,低头一看,她正在抹眼泪。 江帆知道她这段时间受罪了,一天24小时,除去必要的活动,都是侧卧在床上,几乎失去了自由,她承受的精神压力最大,想到这里,他就心疼地抱紧了她,故意生气地说道:“怎么又掉金豆子了?你这样对胎儿们不好,尤其不好,说过你多少遍了,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丁一低泣了一声,说:“我知道,但是我控制不住……帆,你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担心他们健康……” 江帆见丁一动情了,就赶紧说道:“好了,好了,有一件事,你必须要明白,那就是,只要你好了,他们自然没事。” “不是这样的。”丁一抬起头,坐正了身体,说道:“我听说,这种毛病会对他们的健康有影响,甚至……甚至将来会……智力不全——” “我知道,这些日子,我也把你这个毛病弄明白了,你说的那种属于严重妊高症的范畴,第一,你现在情况稳定了,第二,你不属于严重的,所以,大可放心。” 丁一含着泪看着丈夫,泪水不断线地流下。 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丁一都不敢这样流眼泪,一是肚子里的宝宝们,不容她悲伤,二是她不敢当着江帆的面表现出过度的担忧,怕增加他的思想负担,现在,她的病情得到控制,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流眼泪了。 江帆“噗嗤”笑了,伸手给她擦着脸上的泪水,说道:“宝贝,你是快做妈妈的人了,要学会坚强,他们的命运,全都掌握在你的手里,只有你坚强地面对困难,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咱们的宝宝们才会平安无事!” 025 为了宝宝必须坚持 丁一默默地点点头。 江帆严肃起来,说道:“这话,我不想再重复了,我都说得嘴皮疼了,你知道吗?” 听她这么说,丁一就委屈地看着他,眼泪又弥漫上来。 江帆赶紧说:“好好好,我嘴皮子不疼,我愿意重复,你想说就说,好不好?” “噗嗤。”丁一被他气笑了。 江帆说:“宝贝,如果你担心以后不好的话,要不咱们……” 丁一紧张地看着他,似乎意识到他要说什么。 江帆说:“你别紧张,是这样,昨天晚上我来的时候,见了一下石主任,她跟我说,下下周就五一了,五一放假期间,医院的大夫会倒休,她说你现在已经快35周了,如果不想坚持了,可以在五一放假前,把他们拿出来……” “不行!”不等江帆说完,丁一就打断了他的话,直起身来说道:“那天江燕也跟我说着,我不同意,能多坚持一天就多坚持一天,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提前让他们出来的。” 江帆看着她浮肿的双脚,说道:“可是……” 丁一说道:“可是什么?五一医院会放假,但也会要安排大夫值班的,不能说放假就都放假了是不是?。” “那是,那是,医院的性质决定,他们只是倒休,不会全部放假的,我的意思是越往后,你就会越辛苦,而且也有……有点危险……” 江帆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不怕。” 丁一坚定地说道,跟刚才流眼泪的时候比判若两人。 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她擦干了眼泪,继续说道:“妈妈说了,孩子在娘肚子里多呆一天,就顶在外面呆十天的,所以,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提前把他们拿出来的!” 江帆笑了,说道:“妈妈那是老观念。” “不是老观念,大夫们也是这样说的,在母体里吸收的营养,是外面无法给予的,再说,我这两三天情况不是很稳定吗?也可以出来散步了,不用总在床上撅着了。” 江帆听了她的话,只想说,那是大夫为了给她信心,让她放松两天,她这个病,越到后期症状越会加重的。 但是江帆不会和她争论这个问题的,就说:“好好好,妈妈说得对,你说得对,我同意你的意见,不到最后不提前让他妈出来,但是——”江帆转过身,面对着她,加重了语气说道:“但是,你必须听话,不能总是往坏处想,你要保持乐观的积极心态,你天天担心他们,天天多愁善感,会影响到宝宝们的,我看资料上说,母亲伤心,肚子里的孩子跟着伤心,母亲开心,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跟着开心的。” 丁一听了他的,话,就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喃喃地说道:“真的吗?真的是这样的吗?那好,孩儿们,妈妈以后天天开心,你们也要天天开心。”她自言自语地说完,就看着江帆,给了江帆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着她的娇柔姿态和洋溢在脸上的温柔表情,江帆笑了,他怜爱般地伸出大手,抚摸着她的头,说道:“小鹿,加油!” 丁一听她又再这样称呼自己,就说道:“还小鹿呢,都要做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快别这样叫了。” 江帆笑了,说道:“你就是当十个孩子的妈妈,也是我的小鹿,何况你是当我孩子的妈妈。” “唉——即便是鹿,也是一头身子笨重鹿了,不会像过去那样活泼乱跳了。”丁一自嘲地说道。 江帆说:“过去你也很少有乱跳的时候,但是活泼、可爱。” “肉麻!我都是要当妈妈的人了,还可爱?” “在我心目中,你永远可爱!” 丁一看着他,笑了一下。 江帆说:“我怎么感觉你笑得有点勉强?从今后,你要天天笑,要天天开心才是。” 丁一深知自己,对两个孩子和她自己的担心,就是眼下也没放下心来,尽管在医院,她接触不到有关这个病的任何资料。 江燕知道她的性格,为防止她放大自己的病情,禁止周围的医护人员跟她谈论这个病,但偶尔在楼道放风的时候,她接触过两三个跟她一样病症的患者,从她们的嘴里还是知道这个病的危害,所以她始终对自己有一种不祥的担忧。 此时,听丈夫这么说,她冲她重新笑了一次,说道:“这次笑得怎么样?勉强吗?” 江帆看着她,给她理了额前的头发,说道:“很好,就要这样,开开心心地迎接咱们孩子的到来。” 丁一不想让江帆为自己担心,就说道:“其实,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很少难过,不知为什么,看见你就想难过……每天在床上最盼望的就是看见你来……” 江帆说:“是的,我知道,上次去省里开会,见着樊部长,连樊部长都跟我说,小江啊,你当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照顾好小丁。” 江帆故意慢条斯理地学着樊文良的口气说话。 丁一这次开心地笑了。 江帆还想要说什么,他的电话响了,是江燕,江燕让他们回去,主任要给丁一进行检查。 丁一撅着嘴说:“她是不是又让我回去撅着去呀?我还没呆够呢?这里景色真好。” 江帆知道,这里的景色,远没有丁一感慨的那样好,受面积的约束,这个小花园很小,不过却很精致,满目新绿倒是真的,对于久居在白色调的病房里的人来说,景色当然是好。她有整整一个半月没有出病房的门,这几天才被医生批准,有半个小时散步的时间,但必须在家人或者是医护人员的陪护下才可以出来。另外,除去早晚两次的例行检查外,还要随时随地接受江燕的检查,江燕的检查是没有时间限制的,想起来就听听,就摸摸,就给她量血压,一天不定多少次,丁一还不敢烦她,知道她是好心。 想到这里,他看着妻子,再次怜爱地摸了她的头,说道:“宝贝,难为你了,我们已经看见曙光了。” 丁一笑了,拄着江帆的手,站了起来,靠在丈夫的胸前,慢慢地往回走去。 就这样,丁一又度日如年地在医院度过了十多天,就到了五一劳动节了。 放假前一天,江帆回单位参加了全市五一劳动者表彰会,散会后,他又主持召开了节前最后一个常委会,散会后,便回家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准备这几天就在医院度过了,他当然不放心丁一,因为,前几天检查丁一的各项指标都不好,不但双腿肿得严重,就连脸都是浮肿的,江燕执意让她头五一前做手术,但是丁一死活不同意,非要坚持到不能坚持了为止。 这天五一,陆原带着一家三口来到了北京,看望了床上撅着的丁一,陆原一见就笑了,说道:“呦呵,敢情你这个姿势还来回调换呀,我上次来的时候你不是这个姿势呀?” 丁一斜了他一眼,一动不动地说:“这次让你看笑话了吧?我是根据江燕的检查情况,随时调换姿势。” 小虎跑过去摸了摸丁一的肚子,说道:“小弟弟和小妹妹,你们快点出来吧,姑姑太受罪了。” 丁一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小虎的大脑袋,说道:“等他们出来,你给我教训一下他们。” 小虎笑了,看着江叔叔说:“我不敢。” 江帆说:“去批准你教训他们。” 杜蕾皱着眉头,担忧地说道:“为什么还不做手术?难道你非要冒着风险坚持到最后吗?” 江帆往前推了一下杜蕾,示意她给丁一做工作。 丁一说:“当然了,你想想,我坚持一天,就顶他们在外面的十天,你说是一天上算还是十天上算?” “可是你这样多坚持一天,危险就加重一分!不光是你的危险,就连孩子都一样。”杜蕾不客气地说道。 “不会的。况且我也不是非那么愚昧地要坚持到最后一天,如果情况不好,可以随时进手术室,我已经跟大夫说过了。” 陆原知道丁一的性格,别看她表面柔弱,但内心坚强,一旦认准的事,很难改变主意。他看着江帆问道:“妹妹说得是真的吗?” 江帆点点头。 陆原说:“那她的身边一刻都不能离人了。” 江帆说:“是的,我放假这几天什么工作都没安排,已经跟省里和单位的打过招呼了。” 陆原一家人没在医院久呆,一来他们怕影响丁一,二来要带小虎去天文科技馆。临走的时候,陆原跟江帆说道:“我们这几天也不安排其它活动,就在阆诸,你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我。” 事情往往会出现人们最大意的时刻…… 就在陆原一家人来的当天晚上,前半夜的时候,江帆没敢合眼,一直看护着她,给她按摩浮肿的双腿,给她擦洗身子,一直等到丁一睡后,他又观察了她一会,见她似乎睡得很沉,就放心了,这才和衣躺在旁边的床上,闭上了眼睛…… 026 伴着朝阳出生 后半夜,丁一突然感到胸闷气喘,但是她见江帆睡得正香,就没敢惊动他,后来,她实在憋得难受,这才搞出一点动静。 这点动静就足以惊醒了江帆。 江帆歪头问道:“怎么了?” 丁一大口喘着气,说道:“难……受,太难受了……” 江帆就是一惊,急忙起来,他看到丁一的嘴唇有些发紫,就拿过血压仪给丁一量血压,一量吓了一跳,他赶忙叫来护士,护士量后也大吃一惊,急忙去通知当班大夫。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江燕这了。 因为嫂子的情况,江燕五一没有歇假,她在假期期间正式上班。昨天晚上,她提前给丈夫和孩子买好了回西北老家的火车票,连夜把这父子俩送上了火车,她从昨天晚上也就正式开始吃住在医院,陪护嫂子。 当江燕被护士叫醒后,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她边往出走边问护士,今天夜里都有谁值班?当护士告诉她只有她和另一个年轻的大夫时,江燕的心就是一咯噔,她问道:“石主任是哪天的班?” 护士答道:“石主任是大后天的班。” 江燕来到病房,就见丁一在床上跪卧着,她难受的嘴唇有点紫。 江燕查看了一番后跟哥哥说道:“必须立刻剖宫。” 不容江帆说话,丁一就急忙说:“不要,不要急于剖,能多呆一天就多呆一天……” “再耽误你们母子三人就都危险了!”江燕大声训斥道。 丁一看着江燕严厉的表情,她不敢做声了。 江帆把江燕拉出去,站在走廊问道:“必须现在手术吗?” 江燕点点头,说道:“是的,必须。” 江帆点点头,说道:“别管你嫂子,你说剖,就剖。” 江燕的眼圈红了,说道:“哥,我也不愿意现在剖,现在,科里就我和另外一个年轻的大夫,我马上给石主任打电话,让她来。” 江燕说着,就给石主任打电话,石主任的电话好不容易接通后,江燕就在电话里跟她说了丁一的情况,石主任说:“立刻手术。” 江燕说:“那您什么时候能来?” 石主任说:“我和家人在门头沟,住在山里了,就是现在往回赶也要两三个小时,你赶紧通知手术室,叫陈大夫做你的副手。” “可是……” “可是什么?江大夫,你能行,我相信你能完成这次的手术。” “但是……但是我心里没底……石主任,你快点回来吧。”江燕几乎是用哭音说着。 石主任说:“江大夫,你怎么了?难道就因为是你的亲人你手就怯了吗?我告诉你,丁一不是你的亲人,她是你的病人,就这样,别耽误时间了,让陈大夫做你的副手,我马上往回赶,有事随时跟我联系。” 石主任说完,立刻就挂了电话。 由于丁一的情况特殊,她早就在大夫们心里挂上了号,石主任也的确因为她这个特殊病例,在假日里没敢走远。 江燕走出医办室,她跟门外的护士说:“叫醒陈大夫,通知手术室,马上手术!” 立刻,宁静的妇产科住院一区,立刻忙碌起来了,当班的医护人员全都行动起来了。 江帆看着几个护士围着丁一,准备推她去手术室。 丁一的目光在搜寻着江帆。 江帆立刻走上前去,握住妻子的手。 丁一紧张地说道:“帆,是不是必须手术了?” 江帆说道:“是的,咱们的宝宝们等不及了,要赶着来跟你这个妈妈见面了,不怕,好好配合,有江燕呢。” 江帆的这句话被刚要进门的江燕听到了,要知道,她即将面对的不是普通的病人,而是她的嫂子,是他哥哥四十多岁才盼来的孩子。她感到自己责任重大,一时心里竟然没了底。 医护人员要推丁一出去。 丁一拔掉氧气罩,说道:“帆,我要见大夫,见江大夫。” 站在门口的江燕一听就过来了,她走到丁一跟前,说道:“嫂子,我在。” 丁一立刻握住江燕的手,说道:“江大夫,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否则我不进产房!” 江燕看着她有些红紫的嘴唇,知道此刻时间意味着什么,就说:“嫂子,你说吧。” “我是要你先答应!” “我答应。”江燕说道。 丁一紧紧地攥着江燕的手,很费劲地但却坚决地说道:“如果我的情况不好,我要你跟我保证,先保孩子,必须保孩子,这是我本人的意见,你不用征求我任何亲属的意见,请院方尊重患者的意见。” 听了这话,江燕的眼泪立刻就出来了,她握住嫂子的手,说道:“好的嫂子,我答应……答应。” 丁一也流出了眼泪,她说:“江燕,你现在不是我妹妹,你现在代表的是医院,你说话是要负责任的,记住,在这个问题上,医院不用征求我任何亲属的意见,我的事,我做主,保我的孩子们!” “好,我会尊重患者意见的,保孩子!”江燕再次跟丁一保证着。 丁一笑了,她松了一口气,护士给她扣上氧气罩。 这时,手术室来了两个护士,他们推着丁一就往出走。 江帆握着丁一的手,也随他们一同往出走。 “哥。” 江燕叫住了哥哥。 江帆松开妻子的手,看着妹妹。 江燕说:“哥,石主任不在,她让我……让我主刀。” 江帆知道江燕有心理障碍,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妹妹,说道:“小燕,哥哥相信你!”说完,使劲拍了一下妹妹的肩膀。 “可是,她是我嫂子,是哥哥的最爱……我……我下不去手……” 江帆严肃地说道:“她更是你的患者,你要为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负责。”江帆一字一句地再次强调:“小燕,你要记住,躺在你面前的,不是你嫂子,是普普通通的产妇!” 江燕的眼圈红了,她又说:“要是需要在大人和孩子中间做选择,我该怎么办?” 江帆看着她,瞪着眼睛说道:“这还用我教你,当然保大人!我相信你会让她们娘仨个平安无事的。” 眼泪,立刻从江燕的眼里流出,她说:“哥,谢谢你的信任,谢谢你把他们交给我,我一定……” “帆——” 江帆听到丁一微弱的喊声,他再次使劲拍了一下妹妹的肩膀,说道:“快去准备吧。”说完,江帆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去追丁一去了。 哥哥的信任和鼓励,给了江燕勇气,她噙着满眼了泪水,一咬牙,就向通往手术室的专用通道快步走去…… 丁一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江帆被拦在了外面,情急中,他匆匆忙忙吻了丁一一下,趴在她的耳边说道:“宝贝,我在外面等你的消息,要挺住。” 丁一的情况也十分危急,她已经说不出话了,最后看了一眼江帆,这个她深爱着的男人,手术室的门便被关上了,她和他就这样相隔在两个世界里了…… 江帆焦急地等在手术室的外面,他不时地将耳朵贴在手术室的门缝中,希望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只言片语,然而,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他抬头看了看手术室上面显示的电子牌,这里,只有丁一这一台手术。此时正是凌晨四五点钟的时间,除去生孩子这种等不急的事,哪个大夫都不会把手术安排在这个时候进行的。 江帆焦急地来回踱着脚步,空旷寂静的走廊,将他的脚步声音放大了好几百倍,他自己听着是那么的震耳欲聋,无论他怎样轻轻地惦着脚步走,但是脚步声依然就像鼓锤敲打在他的心尖上,让他的心揪紧了…… 他极力保持镇静,深吸一口气,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他不能表现得这么焦躁不安,这么安静的夜里,楼道的任何声音都有可能传进手术室,不能被她听到,不能被江燕听到,他的情绪会传染给她们的。 想到这里,他睁开了眼睛,轻轻地走到楼道最东头的窗户前,此时,外面已是月白一片,天空洁净透明,无疑,今天是个好天气,一会就会旭日东升,霞光满天,他的孩子们也将伴着旭日和霞光,来到这个世界上,来到他的面前…… 江帆就这样在离手术室门口二三米的窗前来回踱着脚步,他有时也会惦着脚尖轻轻地走到手术室的门前,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他甚至有些怨江燕,明明知道自己会担心,为什么不派个人出来告诉自己里面的情况?但是想想又原谅妹妹了,知道这个时候她是不能分心的。 无奈,他继续来回踱步,他最初支边到草原的时候,和他心爱的小鹿远隔千里,那个时候他就体会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现在,他真真切切地感到那段时间真的不算什么,眼下,比度日如年更加难熬,简直是度分如年,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只能等待,焦急地等待。 他再次来到走廊的东头,抬眼望去,东边的天空比刚才红了许多,出现了橙色的彩霞,紧接着破晓出道道霞光,太阳,终于艰难地挣脱了大地母亲的怀抱,跃上天际…… 正在这时,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这声音,强劲无比,紧接着,又传来另外一个声音,尽管声音有些微弱,却也娇怯动人…… 两个声音,交替着传出,在寂静无人的走廊里分外响亮…… 027 失去知觉 听到两个孩子的啼哭,江帆激动极了,他立刻转身跑向手术室的门口等待,但是,没有出现常见的画面,不见有人将孩子抱出来给他看,也没有人出来给他道喜,更没有人出来向他报平安。 难道是丁一?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与这个念头同时出现的,就是他的行动,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撞门而入,但是,眼前的情形让他不知所措。 只见他的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这个走廊比刚才楼道里的走廊窄点,空寂无人,两旁是若干个门口,他不知他的妻儿们在哪个门里。 他站在门口,不敢往前迈步,他的心在突突地跳,腿,有些发软。 这时,从很远的一个门口跑过来一个年轻的护士,她老远就说:“您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吧,出去到外面等候。” 江帆愣愣地看着她,站在那里不动,呆呆地看着这名护士,说道:“我的妻子……孩子…… 这个年轻的护士走到他的跟前,给他拉开一扇门,示意他出去。 江帆仍然不动。 护士说:“出来告诉您。” 江帆这才走了出来。 护士跟他说道:“恭喜你,江大夫让我告诉您,孩子们顺利出生,老大是男孩,老二是女孩,女孩有点软,他们已经送去育婴箱了。” 江帆明白了,丁一怀孕36周加5天,孩子们不是足月出生,当然不会抱给他看了,他们都要送到育婴箱的。 丁一之所以不想提前做手术,就是想坚持到孩子足月,所以,这种情况下出生的婴儿,即便没事,也会将孩子送到保育箱观察的。 “您没事吧?” 护士见江帆没有惊喜的表情,就问道。 江帆说:“我没事,谢谢你。” 护士冲他一笑,转身就要进手术室。 江帆急忙说道:“等等,大人怎么样?” “正在……抢救……”护士说到半截又后悔了。 江帆的脸立刻惨白:“抢……抢什么救?” “她的情况您事先也知道一些,不过您放心,大家都在尽全力……”说到这里,护士进了手术室的门。 护士后半截的话江帆没有听清,他的脑子一片空白,瞬间就有些天旋地转,他的双腿有些发抖,赶忙扶住了墙,顺着墙根就瘫了下去…… 就在他失去知觉要跌倒的时候,朦朦胧胧中听到了脚步声,同时,一双大手将自己抱住,耳边传来爸爸和妈妈的声音:“小帆,小帆,你怎么了?” 江帆知道爸爸和妈妈来了,但是他不能立刻说话,半天才勉强睁开眼睛,这才看清他在爸爸的怀里,爸爸正在用一双有力的臂膀把他抱住,放在墙边的椅子上。妈妈紧紧地握着他手,大声叫着他。 江帆的眼泪出来了,他无助地看着妈妈,说:“小丁,小丁在……在抢救……”说完,他无力地靠在爸爸的怀里…… 妈妈坐在他的旁边,抱住了他的手臂,说道:“孩子,放心,有小燕在,小丁会没事的。” “妈妈,她……她……不能……我去跟江燕说,不惜一切代价……” 江帆说到这里,就要站起来,怎奈,他的双腿一个劲地打软,根本支撑不住他高大的身躯。 爸爸说话了:“你坐这儿,我进去找大夫。” 爸爸的话音刚落,刚才那个年轻的小护士又跑出来了,她看到江帆后,急步走到他的面前,气喘着说道:“江书记,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不是在抢救,患者没事,都是我不会说话,被江大夫骂死了……” 护士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 妈妈镇静地看着护士,问道:“你别急,慢慢说,产妇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 护士委屈地说道:“现在没事了,刚才的确是……危险,要是按照我们医院以往的做法,早就给家属下病危通知书了,但是江大夫不让……” “现在情况如何?” 江妈妈打断了她的话。 “现在……现在应该没事了吧,我刚才说抢救的时候,产妇……的确……的确出了危险的状况,不过现在已经被江大夫控制住了,没有继续恶化,产科主任也回来了,现在真的没事了,江大夫骂得对,是我不该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家属,对不起了,让你们受惊了。” 爸爸冲护士挥挥手说道:“没关系,你去忙吧。” 此时,爸爸和妈妈各握住儿子的一只手,妈妈不停地在安慰他,说道:“小帆,你听到了,没事,没事,江燕的技术非常不错的,不会有事……” 江帆这才把头靠在后面的墙上,长出了一口气,他如同虚脱一般,半天,才睁开眼睛,说道:“妈妈,你们去看看孩子们,在儿科,我在这里等她……” “好的。” 妈妈一听儿子这话,就松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爸爸一把拉回了妈妈,说道:“儿科在这边。” 两位老人就一路小跑着拐向另一条走廊,快到走廊的时候,爸爸探出头,说道:“小帆,你心情踏实下来后,别忘了给她娘家报喜!” 爸爸说完这话,不等江帆回答,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了。 江帆长出了一口气,他平静了一下,看了看手表,知道这个时间丁乃翔应该起床了,他拨通了丁乃翔家的电话。 电话是丁乃翔接的,老人有早起的习惯。 “喂,哪位?” 江帆轻声说道:“爸爸,我是江帆,小丁生了,一男一女,母子三人一切平安。” 丁乃翔惊喜地说道:“啊,生了,这么快?昨天杜蕾还说还要再等些时日呢?什么时候生的?” 江帆说道:“刚刚。爸爸,恭喜您做外公。” 丁乃翔一听,激动地说道:“好,太好了!谢谢,你们总算让我做外公了……老乔,老乔,小一生了,生了,一男一女,快告诉小原他们……” 江帆这边还拿着电话等着丁乃翔说话,哪知他嚷了两嗓子后就挂了电话。 江帆笑了,知道岳父是急于把这个消息告诉家人,就不管电话这头的他了。 江帆收线,将电话装进口袋里,他用双手搓了搓脸颊,顿时人有了点精神,他甩甩头,这才站起来,来到手术室门口,奇怪,怎么里面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想到刚才小护士的来回传话,他的心就又提了起来……会不会是江燕故意向他隐瞒了丁一的真实情况,不然干嘛骂那个护士? 想到这里,江帆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但是他什么办法也没有,他能做的只有等待,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祈祷她的小鹿要坚强,要挺过这一关,两个宝宝,还在等着妈妈…… 江帆的鼻子就是一酸,眼睛又温热湿润起来……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走廊另一头传来了脚步声,江帆扭头一看,是妹妹江燕,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从电梯口走了过来。 江帆一见她已经换上日常的白大褂,就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从那边出来了,你嫂子呢?” 江燕走过来,一屁股坐在长椅上,靠在墙上,闭着眼,她显得很虚弱。 江帆急了,又问了一遍:“小燕,是不是你嫂子……” 江燕睁开了眼睛,她的两只眼睛湿润了。 江帆的心就是一咯噔:“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呀!” 哪知,江燕却带着泪水,冲着她莞尔一笑。 “你没病吧?又是哭又是笑的?”江帆生气地说道。 江燕有气无力地说道:“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我亲手把侄子和侄女接到了这个世上来了……” 江燕说着,双眼就流出了眼泪。 江帆说:“你嫂子到底怎么样了?” “已经送去icu了。” “送走了?我一直坐在这,怎么没看见?” “我们有专用通道,你当然看不见。” “哦,那我马上去看她。”江帆说着就起身要走。 江燕叫住了她,说道:“哥,别急……” 江帆瞪着眼说道:“废话,我能不急吗?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我既没看见孩子,也没看见大人,在这里徒等了两个多小时!” “哥,嫂子没事。”江燕说道。 “没事你干嘛把她送到icu?” “哥,你知道嫂子的情况,必须要送到那里观察。” 江帆点点头。 这时,刚才那个小护士跑了过来,她的手里拿着一袋牛奶和一个面包,走到江燕跟前说:“江大夫,我刚给你买的,你赶快垫补一点。” 江帆看着江燕。 小护士说:“刚才下手术台的时候,江大夫晕过去了。” “啊?小燕你……” 江燕冲着哥哥笑了,说道:“我没事,就是有点虚脱了。” “你……”江帆关切地看着妹妹。 江燕接过护士手里的东西,放在椅子上,冲护士挥了挥手,护士就走开了。 江燕说道:“哥哥,我没事,就是压力太大了,因为这台手术跟我、跟医院、跟咱们家,干系太大了,我还从没有承受过这么大的压力过,所以我没让人把其它的消息告诉你,因为……” 江帆笑了,拍着妹妹的肩膀,说道:“小燕,我就知道你是好样的!你赶紧喝点牛奶,我去看你嫂子去了。” 江帆说完,就把江燕一人撂着这,大步跑向电梯。 江燕看着哥哥急匆匆的背影,她无可奈何地笑了。 028 一对可爱的小天使 江帆赶到的时候,产科主任刚从icu病房出来,她摘下听诊器,说道:“江书记,恭喜你,母子三人平安。” 江帆跟石主任握手,说:“我听小燕说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休假了。” 石主任说:“不瞒江书记说,我的确惦记着这台手术,所以一直不敢走远,昨天就到门头沟转了转,后来家里人想看晚上的篝火,我们就没回来,不曾想,还是没赶上我亲自做这台手术。但是江燕做得很棒。手术非常成功,我刚才也去看了两个孩子,除去老二有点软之外,老大非常棒,老二也问题不大,但是由于他们不足月,必须要在育婴箱里呆上一段时间。” 江帆听主任这么说,就问道:“软,什么叫软?” “这是我们的行业术语,是一个综合的说法,还是因为母体的原因导致的结果,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们医院的儿科是很棒的。” 江帆点点头,说道:“好,谢谢您,您辛苦了,我可以去看看我妻子吗?” 主任笑了,说:“可以去看,但是如果她清醒了,不要跟她说太多的话。” 江帆点点头,就要往里走,忽然他又止住脚步,说道:“主任,我妻子的情况如何?” 主任说道:“一会医院组织有关科室的专家会诊,您放心吧。” 主任说完,就冲左右问道:“对了,江大夫呢?” 这时,有人说道:“江大夫下手术台的时候晕倒了。” “哦,怎么回事?” 旁边一个大夫答道:“可能是太紧张了,不但是自己的亲人,中途产妇还出现了一点……问题,所以她才晕倒了。” 石主任笑了,跟江帆说:“你可要好好犒劳一下你这个妹妹啊,从怀孕到出生,她可是费尽了心思了。” “是,是的,我不但要犒劳她,你们大家我都要感谢,过两天我做东,请大家吃饭。” 主任笑了,说:“饭就不要吃了,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快去看看她吧,真是一个勇敢的母亲。” 石主任说完,就在别人的簇拥下走了。 江帆轻轻推开icu病房的门,就见他的妻子,此时正闭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屏住呼吸,极轻地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注视着她。 此时,丁一的脸惨白如雪,静静地躺在那里,垂下的眼睫毛,就像两个小扇子盖住了她往日的明眸,她是那样的安静,安静得就像平常的一次睡眠,但是他可以想象,过去的两个小时内,他的妻子和孩子经历了怎样的生死考验。 她的面容依然是那么姣好、动人,从没有因为怀孕的原因,让他觉得她变了容颜。 他小心地抚摸着她输液的那只手,手也是那么惨白,皮肤下血管的颜色都是那么的清晰可见。他轻轻抬起她的小手,小心地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另一只掌心里,轻轻吻了一下,低哑着嗓音轻声地说道:“小鹿,辛苦你了!” 许是听到了爱人的召唤,丁一的眼睫毛眨动了两下,没有睁开,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她太累了,需要休息。 这时,江燕悄悄进来,她说道:“哥,不要紧,嫂子休息一下就会醒的。” 哪知,丁一此时就是醒着的,江帆进来她就感知到了,只是她太虚弱了,差点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连睁开眼睛这个动作都无力完成,她才没有跟江帆说话。此时听到他们兄妹的对话,丁一微微动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说道:“江……燕,谢谢你……” 尽管丁一的声音很轻,但是江帆还是听到了,他俯下身,说道:“你说什么?是要感谢她吗?呵呵,不用谢她,她应该的。” 江燕笑了,说道:“嫂子,想怎么谢我,可不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算谢了。” 丁一依然闭着眼,笑了笑,没再说话。 江帆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丁一皱了一下眉,说道:“感觉有点疼。” 江燕说:“手后疼正常,能忍受吗?” 丁一轻轻地点了一下下颏。 江帆说:“小燕,现在不能用药吗?” 江燕说:“如果坚持不住,可以用一些镇痛的药物。” “那……现在不能用吗?” 江燕说:“现在的疼,她还能忍受,一会会更疼,那个时候再给她用药吧。” 江帆点点头。 这时,就见丁一的嘴动了几下,想说什么,似乎没有力气说,就又闭上了。 江帆凑到她跟前,说道:“想说什么?” 丁一的眼睛动了几下,显示出不安,说道:“帆,孩子……” 江帆明白了,丁一是让他去看看孩子们。他说道:“放心吧,孩子都在育婴箱里,爸爸和妈妈在守着他们呢,我是先过来看你的,一会我再去看他们。” 江燕说:“哥,你还没到孩子们吗?” 江帆说道:“我在外面等了两个多小时,孩子抱走我都没看见,我不就直接到这里来了吗?” 江燕笑了,说道:“那当然看不见,直接就另一个通道送到新生儿科了。我在这儿守一会,你去吧。看一眼就回来,一会该查房了。” “好的。” 江帆一听,立刻从座位上弹起,他看孩子心切,但仍然没有忘记刚下手术台的妻子,他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说道:“我代表你去看看两个小家伙,说实在的,我很期待跟他们见面。” 丁一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她又点了一下下颏。 江帆来到楼下的新生儿监护室,他轻轻地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就见通往育婴箱的房间外面,另有一个隔间,他透过玻璃窗,看到两排保育箱里,都住满了小孩。他老远就看到了父母穿着无菌衣服,戴着口罩,站在两只箱子外面,正在指指点点说着什么,两位老人的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连江帆进来他们都没发现。 护士发现了他,轻轻走出来,问道:“请问您……” 江帆往里指了指,说道:“我是刚送过来的那对双胞胎的父亲。” 护士立刻笑了,说:“哦,恭喜您得了双胞胎!” “谢谢。” 护士就让江帆到一个房间去换衣服,等江帆穿上无菌服后,才被说明了来意,护士就让他到了隔壁穿上一身无菌衣服,戴上口罩,这才让他进来。 江帆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惊住这里面的小人儿们。两名护士站在两只箱子边,在观察着他的孩子们。 妈妈轻声问道:“小丁怎么样?” “她很好,江燕在看着她。” 爸爸小声说:“小帆,猜猜,哪个是老大?哪个是老二?” 江帆笑了,他已经看清了在孩子的小手腕处,各戴着一个纸环,上面清晰地写着:“老大男”,“老二女”。 江帆说道:“这个是老大,这个是老二,呵呵。” 两个婴孩,粉粉扑扑的小脸,非常干净,他们的额头正扎着输液的针,不知为什么,江帆的心就是一痛。这么小的孩子,刚出生就挨针扎。但是想想没有办法,他们不足月就出生了,这是他们必须要接受的治疗。 由于他们的眼睛被戴上了眼罩,江帆只能看到他们的小脸和红得有些发紫的小嘴,他知道这是由于母亲的原因造成的孩子缺氧的表现,很明显,老大比老二情况好些,因为老二的嘴唇更紫,而且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倒是老二的手有时还不时地动动。 他问护士:“是不是我女儿的情况不好?” 护士说:“比老大差些,大夫已经给他们用了药,一会可能要给他们会诊。这两个孩子太可爱了,抱来的时候都非常的漂亮。” “是啊,跟他们的妈妈一样,长得干净。” 妈妈说:“是啊,我经常听说,剖腹产的孩子如何如何不干净,但是看到咱家的孩子,一点都不脏。” 护士说:“这跟手术的大夫有关系。” 这时,江帆就发现女儿的小手动了一下,小脚丫也随之痉挛了一下。 他惊呼道:“天啊!她真的好小哦?她的手只有我的十分之一大,看那小嘴,真是樱桃小口。” 妈妈说道:“是啊,他们可比妞妞出生的时候小多了……” “你老糊涂了吧?”爸爸立刻说道。 妈妈叹了一口气,眼圈就红了,说道:“是啊,我的确是老糊涂了……” 江帆的心就是一动,他知道此时妈妈心里想的是什么,就说道:“妈,您的确是糊涂了,两个孩子,而且还不足月,当然要比一个孩子小很多啊。” 爸爸又怕妈妈说出什么话,就赶紧说:“有骨头不愁肉。” 这时,江帆就看到老大似乎睡醒了,他的手脚开始踢蹬,非常有力。 他高兴地说:“看看,他的小脚好有力!” 他这样说着,就又看了一眼女儿。 就见女儿又安静地躺在那里,可爱的小嘴,也就有小指盖那么大,她的手和脚显然比哥哥小一些,单薄一些。他发现,女儿的小手指甲都是红紫的。 江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护士说:“有点缺氧,刚抱来的时候比这厉害,现在好多了。” 江帆出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就不离女儿了。尽管女儿戴着眼罩,但是那娇小的挺翘的小鼻子,比樱桃还小的小嘴,像极了丁一。 江帆望着这一对儿女,眼里充满了柔情…… 029 多出来的孩子是谁的 一年后的五一国际劳动节,部队农场,邹子介的试验园。 这里,即将举办一场家庭聚会,这个家庭聚会是为两个年满周岁生日的宝宝举办的。 一大早起来,王家栋和古卓就开始忙碌。确切地说,他们从三天前就开始忙碌,他们是为江帆和丁一的一对双胞胎周岁而忙碌。 起初,江帆不想搞这个仪式,但耐不住彭长宜和王家栋等人的吵嚷,他们的理由是江帆得子不易,得双胞胎更不易,而且孩子由于先天关系,满月酒也没办,可以说任何庆祝仪式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周岁生日,怎么也要庆祝一下,借机给孩子留下成长的记忆。 江帆不好反驳他们,就推脱说跟丁一商量一下,没想到回家一跟丁一说,一向低调的丁一居然同意了,而且表现得非常高兴。江帆不解地问她:“我原以为你不会同意,所以才说回来跟你商量。”丁一笑着说:“这个仪式早就在我的酝酿之中了,而且是孩子们的第一个生日,就是不跟部长、科长他们在一起庆祝,我也要给他们举办一个家庭宴会。” 就这样,江帆同意给两个孩子过一个小范围的生日,但条件是不许跟单位和社会上的任何人声张,不许有一个工作关系的人参加,找一个偏僻一点的饭店进行。 江帆这个提议又被彭长宜和王家栋否定了。王家栋说阆诸任何一个饭店都不如他这个“饭店”偏僻, 而彭长宜不去饭店的理由是,最近,大家被一种从未见过的传染疾病困扰着,目前人们对这个传染病的认知还不太清晰,但是飞沫传播已成定论。 于是,口罩,成了公共场所人们防护的首选。 彭长宜同意在邹子介的农场举办这个家庭聚会,那里天高地广,空气干净,任由孩子们玩耍,而且平时丁一和舒晴也喜欢带孩子去那里玩。 王家栋早就撺掇彭长宜,说江帆不好出面,让彭长宜来操办,王家栋掌勺,不管从哪个方面讲,这都是一次私人聚会,即便被外界知道了,谁也说不上什么来。 江帆觉着彭长宜和王家栋说得有道理,他就跟丁一商量,没想到丁一再次欣然同意。江帆很奇怪丁一两次跟他的意见都不一致,他就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提前已经跟部长和长宜达成共识了? 丁一笑了,说道:“他们的意见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这事交给他们去办,保准比你想得还周到。” 江帆看着丁一眼里流露出的自信,就说:“那好,少数服从多数,只是,又要辛苦那老两口了。” 丁一说:“大家高兴,是为我们高兴。” 是啊,双胞胎出生的前后过程,的确牵动了许多人的心,正如彭长宜所说,的确来之不易! 其实丁一没说,她欣然同意举办这个家庭聚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考虑到了舒晴。 舒晴最近极力劝说她要给两个宝宝过生日,不管舒晴有没有其它的的用意,但至少他们给宝宝办生日,以后舒晴的宝宝再过生日就显得顺理成章了,依科长做事的原则,如果江帆不给孩子们办生日,他是绝不会给自己的孩子办生日的。 这只是丁一的小心思,她是不能跟任何人说的,包括江帆。 王家栋终于取得生日宴的掌勺权,几天前就开始拉单子张罗这事,他告诉江帆,只需他预备酒就行了,部队菜园里什么菜都有,而且是无公害,绿色蔬菜。 尽管王家栋是这样说,但是江帆还是让老顾采购了大部分食品,送到王家栋这里来,并且大部分都是熟食,他不想让王家栋太辛苦,毕竟他的腿脚不方便。 说起王家栋的腿疾,不能不说到一个人——古卓。 古卓跟张华学针灸按摩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张华有针对性地教她,半年后,她的技艺便在王家栋身上见了成效,现在王家栋的伤腿好多了,他感觉越来越有劲了,有时不用拐杖也可以照样行走,而且,但为了安全起见,古卓还是坚持让他用拐杖。 王家栋的变化,让古卓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天还没亮,竹廊边上的两口柴火大锅就冒出了灶烟,一口锅里在炖,一口锅里在蒸,肉香味早就飘出,诱惑着所有人的味蕾。 王家栋不喜欢饭店里的熟肉食,他还是喜欢给大家做,因为大家都爱吃他做得肉食,所以,早就提前买来新鲜的生肉自己做了。 院里院外,早就被主人扫得干干净净、一沉不染。那架去年种的紫藤花,如今已经枝繁叶茂,正在开放着紫色的小花,沐浴着清晨的阳光,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紫藤架下的防渗地砖上,摆放着两只圆桌,在两张桌子的两侧,分别摆放着两张长条桌子,上面码放着各种餐具、啤酒、白酒、红酒等等。 这个院子就像过年一样的热闹,尽管听不到欢声笑语,但是锅碗瓢盆的声音以及从厨房散发出来的香味等等,所有迹象表明,一场热闹的家庭聚会即将开始。 王家栋今天异常忙碌,他头戴白帽,身穿白大褂,一幅厨师的装束。他这样做不是因为显示他重视的程度,实在是因为孩子们喜欢他这个打扮,尤其是他头上高高的厨师帽。 让人吃惊不光是他的装束,还有他可以不用拐棍也能自如地出入,尽管上下台阶还需借助一下外力,比如撑住窗台、或者借助台阶前的拐棍,但他的双腿已经明显好多了,不特意看,几乎看不出他腿有什么毛病。 伴随在他左右同时忙碌的还有古卓。 古卓经过一年多的恢复和调养,人已经变得非常健康、结实,她本来就是个美人坯子,如今,尽管人过中年,没有了当年青春的张扬和活力,但却有一种沉静、雍容的美。 这时,他们放在窗台上的电话响了。 王家栋说:“你去接电话。” 古卓擦了擦手,看了一眼说道:“是小舒。” 王家栋说:“没事就让她过来吧,量量那孩子肯定早就在家呆不住了。” 量量,是彭长宜和舒晴的儿子。 古卓接通了电话:“喂,小舒,你来了吗?” 舒晴说:“古阿姨,我马上就到了,大宝、二宝到了吗?” “他们还没到。” 舒晴说:“我就说他们还到不了,量量闹着怎么也不在家里呆了,怎么哄都不行,还咿咿呀呀地跟我吵,冲我一个劲儿地比划两个手指。” “哈哈。”古卓笑得不行。 王家栋这时冲古卓嚷道:“她开着车别在电话说了。” 古卓说:“部长不让我跟你说了,怕你开车分心。” “好的,挂了吧。” 舒晴放下电话,她抬眼看了一下后视镜里的儿子,就见儿子正坐在后面的安全座椅里,玩耍着手里的玩具,她冲着镜子里的儿子说道:“量量,大宝和二宝还没到,都是你着急出来,出来也没人跟你玩。” 儿子显然是听懂了妈妈的话,他睁着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镜子里的妈妈,嘴唇一闭,双手使劲一挥,就将手里的玩具扔掉了。 舒晴笑了,说道:“不高兴了?不高兴也没办法。” 儿子突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鼓着腮帮子说了一句:“宝——”然后舒晴就看见他两只小手各伸出一根手指。 这是儿子的标志性动作,两个手指代表丁一的女儿二宝。 不知为什么,虽然量量比他们小两个多月,但是舒晴感到量量懂事却很早,他非常喜欢跟丁一的女儿二宝玩耍,每次都会先把大宝赶跑,然后由他跟二宝玩。 尽管一岁不到,但是他发育的非常好,足月出生,长得非常壮实,跟彭长宜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圆圆的脑袋,宽宽的脑门,大大的眼睛,方下巴,就连肤色都随彭长宜,黑黝黝的。 如今,已经是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的舒晴,早就拥有了自己的专车,一辆崭新的帕萨特,而且在彭长宜的教练下,她也学会了自己开车,她上下班从来都不用司机,只有在有外事活动的时候,她才用司机。 她刚调到阆诸的时候,江帆就明确指示,舒晴的待遇按照副厅级的待遇,老校长就给她申请了专车,三个月前,老校长离退,舒晴接替了老校长的职务,成为阆诸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也是第一副校长,校长由市委组织部部长赵志新兼任。 原来兼任校长的市委副书记殷家实兼任,因为个人婚外超生问题败露,被省纪委双开,听说他的妻子最近想以重婚罪准备对殷家实提起起诉。 说到殷家实被双开,不得不说跟另一个人有关系,这个人就是丁一。 早在一年前,丁一住院保胎期间,接到了那位被遗弃的女婴父亲的电话,这个父亲跟她反映,他想给曾遗弃过的女儿上户口,当他拿着罚款证明去派出所上户口的时候,民警告诉他,说他属于严重超生,不符合上户口的有关规定,他这才发现他的名下又多了一个女儿。 这个多出来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他怎么跟民警解释也不管用,把村干部叫来也没用,因为没人能证明这个孩子不是他的,没办法,这才找到丁一,求丁一帮忙说说这件事。 030 江帆被戒谈 那个遗弃孩子的父亲给丁一打电话的时候,正好彭长宜带着舒晴来看丁一顺便给舒晴做检查,彭长宜知道这件事后,当是就跟丁一说不让丁一费心管这事了,他回头给邸凤春打个电话,让邸凤春过问一下,并嘱咐这等小事不要跟江帆说了。其实,彭长宜在头脑里一直有根弦绷着,那就是凡是永和的事,无论大小事,都能牵动他的那根弦,因为永和市是殷家实发迹的老巢,他不相信殷家实什么问题都没有。 记得刚调到阆诸的时候,江帆就曾暗示过留意殷家实这个人,尽管江帆没有明示,但彭长宜心领神会。 殷家实是一个善于发现别人问题的人,甚至是一个善于利用别人问题的人,这样的人,在先向别人发难的时候,通常会让自己变得无懈可击,就跟两军阵前一样,当一方准备向另一方发起进攻之前,通常会做好各项防御工作的,确保自己的进攻全胜。 纵观几年来殷家实的策略,他都是先做好自身的防御准备,才能确保在干掉别人的同时自己屹立不倒,事实证明他的策略是对的。几任领导都没找出足以令他致命的毛病。但是这一次殷家实遇到了对手。 没几天,邸凤春因为这事,特地回到常委大院找到彭长宜,跟他汇报了那个多出来的孩子的来龙去脉。 据邸凤春调查,这个寄居在别人名下的孩子,是原来市委机关后勤处的一名普通职工的孩子,这名职工叫孙莉,最早是机关后勤处招来的理发员,负责给机关干部理发,后来她增加了一项业务——按摩。 她人长得的很漂亮,机关里那些家在外地的干部,经常往她的理发店里凑,久而久之,这个理发兼按摩的小店,就成了市委书记殷家实常去的地方了,旁人自然而然就去的少了,不到一年,孙莉就由临时工变成正式的机关工作人员,成为机关工人序列中的一名普通职工。 后来,这个女理发员就离开了机关,摇身一变,成为城关镇计生办一名计生人员,身份也变成了国家正式工作人员,后来被提拔为城关镇计生办副主任,成为名副其实的国家干部。 邸凤春特意查看了孙莉的档案,她是按照“四术员”的标准被招聘到城关镇计生办的,当时,按照国家政策,基层扩招了一批计划生育公职人员,其中就有计划生育“四术员”,既:输卵管结扎术、中期引产术三、人工流产术、放取宫内节育器手术。 这些“四术员”的身份,等同于国家工作人员,享受吃“皇粮”的待遇。尽管孙莉没有这方面的专业技术,但在当时,顶着“四术员”的名头安排领导的关系户,早就是基层公开的秘密。 那么,孙莉到底是谁的关系户? 通过进一步调查,邸凤春得知,孙莉身份的转变,是当时市委书记殷家实的秘书一手操办的,更让邸凤春惊讶的是,孙莉跟殷家实生了一个非婚女儿,由于孙莉没有结婚,这个孩子的户口本只有她一人。 当年亲自给这个孩子上户口的派出所所长,几年前在一次酗酒中突发脑溢血死亡。所以,当弃婴的父亲找到派出所,派出所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的底细,就连当时的户籍人员也不知情,所以这位父亲才被民警告知,让他补办罚款手续。 彭长宜知道这件事后很是兴奋,他就像是捕食者嗅到猎物的味道一样,指示邸凤春,暗中收集证据,将这件事坐实。 一般这种事情的背后,都隐藏着腐败或者是其它的勾当,但是彭长宜想,殷家实当年在永和市的事情,有的很难追究了,而且会牵扯到许多人,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殷家实和孙莉所生,那么,有这样一件事就够用了,就足以扳倒这个盘踞阆诸多年的地头蛇! 彭长宜很兴奋,为了不牵扯到江帆,他再三嘱咐邸凤春,这件事不能告诉江帆。 不久,一封秘密举报信,被送到省委书记和省纪委书记的手中,在省人大两会召开前夕,殷家实被罢免代表资格,紧接着就被双规,双开…… 当时,江帆被省纪委书记谈话时,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完全惊愕住了,就连在省纪委工作的陆原事先都没跟他通个气。 后来得知,陆原根本就不知情,有关举报信,是直接寄给省委、省人大、省纪委书记的,省纪委派出的调查组也是在极其隐秘的情况下进行的,他只知道殷家实之前秘密失踪了两三天,他甚至把这一消息报告到了省里,这才得知殷家实出事了。 市委副书记被双规、双开,作为一把手的江帆,当然要受到批评。在被诫勉谈话后,江帆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压在心头上的石头终于被扳倒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后来彭长宜和邸凤春跟他汇报了整个事件的真相后,他当然理解彭长宜刻意隐瞒他的良苦用心,彭长宜是不想让江帆参与其中,实则是保护他,保护他的政治清白,也保护他班长的良好形象。 据说,当省纪委副书记代表省委、省纪委跟殷家实他谈话的时候,殷家实整个人就跟僵尸一样,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半天才恢复了意识,这个久浸官场的人,给无数人使过无数的政治绊子,挖过无数个陷阱,也看到大大小小的官员栽倒在他的面前,但此刻的他,听到自己被双规的晴天霹雳后,表现得非常没有风度。 他歇斯底里、大喊大叫:“这是陷害,是陷害!绝对的陷害!是有人想搞倒我,我碍着别人的事了……” 省纪委副书记严肃地说道:“我们手里有一样东西,需要你配合,才能还你清白。” “什么东西?我怎么配合?”殷家实就像看到了浮在头顶上的救命稻草一样,瞪圆了眼睛看着省纪委副书记。 省纪委副书记说:“我们通过合法渠道,采集到了这个孩子的血液样本,现在,只需你伸出胳膊,让医护人员抽你的静脉血,就能证明你和这个孩子的关系。” 殷家实明白,这是要做血液鉴定,他也知道,这是必须要走的法律程序,也必须硬着头皮做这些,他明知道自己死定了,但他还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昂着头,鼓着肚子挺着胸说道:“不就是抽血吗,抽就抽!” 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医护人员过来了,当殷家实伸出胳膊的时候,在场的人就看见他额上冒出了满头虚汗,并且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哆嗦。 事实胜于雄辩,但是殷家实还在做垂死挣扎,他坚持说血液有假,要求当着他的面验证血液的真实性。 专案组成员请示领导后,完全同意殷家实提出的要求,并且让殷家实指定医院、指定医生抽取双方当事人的血液,为的是让他心服口服。 当办案人员将领导这一决定告诉殷家实的时候,殷家实立刻泄了气,他不再提这些无谓的要求了…… 因为此案涉及到了阆诸,为了避嫌,陆原没有接触过和殷家实案有关的任何人,所以,他不知情是正常的。 因为对殷家实的举报内容,没有涉及到任何的经济问题、腐败问题,所以,这个案子只能以殷家实党性原则不强,生活腐化、堕落,法外生育等事实而结案,省委的处理决定全文是这样的: “殷家实在永和市任职期间,与他人通奸并非法生育一女,并且违反组织条例,为情妇谋取不正当利益,性质严重,影响极其恶劣,经京州省委省政府批准,给予殷家实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处分。阆诸市党委履行主体责任不力,对班子成员疏于管理,阆诸市纪委履行监督责任不力,经京州省纪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对市委书记江帆同志予以诫勉谈话,同时,责成江帆同志向省纪委、省委委作出深刻检查。责成张泽新同志向省委、省纪委做出深刻检查。” 铲除了内部毒瘤,江帆当然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当他把这一消息告诉丁一时,丁一的眼圈红了,她半天喃喃地说道:“帆,我们可以告慰那个没出生的孩子了……” 尽管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尽管他们目前有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但是听了妻子的话,江帆仍然感到内心有一丝隐隐的疼痛…… 据说,殷家实的妻子后来找到了已经被开除公职回老到农村老家的孙莉,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孙莉声泪俱下。 她说:“都怪我,怪我害了殷书记,本来,有了这个孩子后,我一直不敢声张,甚至都没跟殷书记说孩子的事,可是没办法,生她的时候难产,我几乎要放弃了,这时,才想到了他……” 孙莉一五一十跟殷家实的妻子说出了全部实情,事到如今,她也不想隐瞒什么了。 031 躲在他们夫妻背后的女人 孙莉哭着说道:“孩子生下后,殷书记给过我一笔钱,让我远走高飞,我也想远走高飞,怕将来孩子的事给殷书记添麻烦,怎奈我上有生病的母亲、下有弟弟要照顾,所以一直没有离开这个地方。我认为,只要我老老实实做人,不得罪人,不让这个孩子公开露面,不跟殷书记见面,别人就抓不到我们什么把柄,谁知,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又突然被人挖出……是我,是我对不起他……” 殷家实的妻子看着痛哭流涕的孙莉,恨不得一脚把这个女人踹到爪哇国去,然后在狠狠踩上几脚,直到把她踩烂、碾碎!但为了体现跟这个女人身份和地位的不同,她没有这样做,而是高傲地看着她,冷冷地问道:“你们经常见面吗?” 孙莉的脸红了,她知道这话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的意思,就尴尬地说道:“也许您不信,自从殷书记调走后,我们几乎没有见过面,更没有非分之举……” 殷家实的妻子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人,这个一直躲在她和丈夫背后的女人,说道:“谁信呐?” “是,我知道您也不信,调查组的人也不信,但却是事实。自从我没有听从他的建议,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他就跟我疏远了,我们从没有因为个人的原因见过面,除去有时到市里开会,偶尔见过他。” “他经常来看孩子吗?” “从没……” 作为妻子,孙莉说的这个情况她相信,因为她太了解殷家实了,这个把头顶上的乌纱帽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对孙莉以及她的孩子,他会是这个态度的。 她不屑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悔恨交加的女人,嘲讽地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可怜多了,傍上了市委副书记,怎么也应该过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何况还跟他有了孩子。” “这……”孙莉欲言又止。 “这什么?” “我们之前有约法三章,如果我坚持生下这个孩子,他就不再跟我来往;对这个孩子不予尽任何责任和义务;再有,永不相认。” “哼,哼哼——”殷家实的妻子冷笑了两声,说道:“你这样做了?” “是的,从我本意也不想跟他怎么样,只是那个时候我一时……后来有了孩子,不想因为这个孩子破坏你们的家庭,更不想毁了他的前程……” “可是这一切都被你和那个小野种毁了!”殷家实妻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咬牙切齿地说了这句话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丢下低头哭泣的孙莉,扬长而去。 殷家实妻子将跟孙莉的对话录了音,她后来提出了离婚,条件是殷家实无条件净身出户,否则的话,她将以维护婚姻尊严的名义,对殷家实提出诉讼,告他重婚罪。 最后,还是殷家实的拜把子李东生出面当和事佬,将最早的一套平房暂且让殷家实居住,不过产权归他妻子的名下。 据说,殷家实离婚后大病了一场,几乎要了他的老命,整个人就跟变了一样,头发全白了,好在正在上大学的女儿没有嫌弃他,不时打电话或者回来看他,这样,在他绝望的人生中出现了一点暖色。 这是最近一年内阆诸官场上出现的一件大事,也是继佘文秀后又一个重量级官员落马。 殷家实被双开后,阆诸市委副书记一职一直没有人顶缺,也就是在悬而未决的情况下,一场袭击全国范围内的非典爆发,全国上下,无论是经济活动还是行政工作,几乎都让位于非典了。抗击非典,成了全党全国人民的头等大事,一个市的市委副书记人选问题当然不是要紧的事。 这是舒晴调到阆诸一年多后发生的重大变故,她当然不能把自己归于局外人,何况,他的丈夫这次极有希望在领导的排名中,靠前一步,只不过她从未对丈夫表露过这一层意思,因为彭长宜不喜欢在家里谈论工作上的事,何况他们的儿子非常淘气。 舒晴的父母大部分时间都在阆诸的家里给他们带孩子,自从搬到部队的新家后,彭长宜就将阆诸宾馆的房子退了,所以现在属于他们夫妻可以轻松探讨问题的时间几乎没有。 不过,凭舒晴的经验,上级极有可能会很快做出她所希望的那个决定,因为,市纪委书记张泽新年龄已经到站,他也做好了离休的准备,只是因为非典爆发,所有的政府工作都围绕着非典进行,包括人事工作。 “咣!” 这时,坐在舒晴车里后排座位上的儿子,又将婴儿安全座椅旁边的一袋饼干扔了出去,直接扔到了前面,将舒晴放在前面的眼镜打落下来。 小家伙本来是发脾气所为,哪知,看到妈妈的眼镜被打落在地,饼干哗啦撒落的到处都是,他居然感到很好玩,不等妈妈训斥他,自己竟然“咯咯”地笑出声来。 舒晴从后视镜里看着儿子,发现儿子一边看着自己扔到前面的饼干,一边还冲着镜中的妈妈笑,那神态,既有发脾气后的淘气,又有调皮后的坏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着,像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透着那股机灵劲儿,甭提有多招人喜爱了! 舒晴没有笑,而是故意板着面孔,严肃地看着他。 儿子见妈妈生气了,他的笑,就变成了谄笑,嘻嘻地看着妈妈,但是他并未对妈妈的严厉而退缩,而是又拿起旁边的一个玩具,双手一挥,再次扔了出去,只是这次他没有达到目的,将玩具扔到了侧面的后椅背上,弹了回来。 他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两只黑亮的大眼睛看了一眼下面的玩具,就向前弯着腰,试图捡回玩具,他努力前倾着身子,但由于婴儿座椅上安全带的束缚,他干张着两只小手,就是够不着地下的玩具,急得他嘴里一个劲地叨咕着:“拿,拿——” 舒晴说道:“自己拿。” “妈——拿。” 舒晴说:“妈妈开车,拿不了,量量乖,安静一会,马上就到王爷爷家了,不许再调皮了。” 量量睁着大眼睛,看着妈妈,然后又看看窗外,一只手分别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宝,不……来。” 舒晴知道量量刚才发脾气就是因为他听妈妈说二宝还没来。 这个孩子,很小时就喜欢跟丁一的女儿玩,假如丁一的大宝和二宝坐在一起,他就会蹭蹭地爬过去,想方设法挤到他们中间,如果大宝识趣躲开还好,如果不躲开,他马上就会动武,上去就是一巴掌,要不就是把大宝推到一边去,所有这一切都是在大宝没有提防的情况下进行的,而且他出手果断,干的干净利索。 反正有他在的时候,他必须挨着二宝,并且不许大宝靠近二宝。 尽管量量霸道,但是量量不小气,他的玩具只要跟他说好,他很高兴让大宝和二宝玩。 去年底,彭长宜随省考察团去瑞士考察,在考察期间,他发现瑞士的家庭轿车里,都安装了婴儿专用的安全座椅,即便妈妈开车,孩子在后面的座椅中也相当安全。 这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他随后便找到专门卖这种安全座椅的商店,一下买了三个,还担心报关时被扣税,就把另外两个座椅分配了同行中的其中两个人。 舒晴很不理解,她认为彭长宜花这么多钱买这么贵的小椅子,实在是浪费。当时彭长宜就给舒晴讲了婴儿安全座椅的好处,因为那时候,国内几乎见不到这个东西。 哪知,江帆见到这个婴儿安全座椅后,非常高兴,连连冲彭长宜伸大拇指,说这个东西太好了,他早就注意到这个东西了,只是国内没有,没想到彭长宜带了回来。 婴儿安全座椅,解决了小孩子乘车的安全问题,舒晴则发现了这个座椅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自己开车也可以带着量量出去,甚至量量在后面睡觉都不用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开始小家伙很拒绝这个东西,后来渐渐习惯了,每次上车,他就主动往后爬,坐在他的座位上。 量量出生后,舒晴的父母便来阆诸帮助他们带孩子了,彭长宜自从搬进部队家属楼后,他便将宾馆的房子退掉了。 部队的新房是一梯两户,靠左边的都是三室一厅一卫,右边的则是四室一厅两卫,彭长宜江帆王家栋邹子介和林司令员要的都是四室的,肖爱国、袁其仆、樊文良、褚小强和郭政委要的则是三室的。无论四室还是三室,房子的格局和户型都很好,很宽敞,餐厅和客厅的面积也很大。 彭长宜一开始很不适应,因为自从他离婚后,他一人住了好多年的大房子,后来跟舒晴结婚后,宾馆的房子当初是江帆特地为他装修的,兼容了办公室功能,比家里面积要大很多,很宽敞,冷不丁家里住进了这么多人,他感觉到了狭窄,开始感觉很不自在,后来逐渐习惯了,他的感觉还好些。 032 非常时期的生日宴 舒爸爸和舒妈妈几乎常住阆诸,舒爸爸的学术活动多一些,每当有活动的时候,他就回北京,等学术活动结束后,他再回阆诸。 舒妈妈大部分时间在阆诸帮着舒晴带孩子,有时她也跟老伴儿一起回北京,这个时候,舒晴就将量量放在部长家,由古卓和部长帮着临时照看几天,所以,只要说是去王爷爷那里玩儿,这个孩子就非常高兴,一是这里天地广阔,二是王家栋和古卓由着他性子耍。 古卓和部长出奇地喜欢这小子,憨憨的,而且调皮可爱。量量在这里不但能看见鸡鸭鹅,还能看到狗、猪等,并且这里有大片的绿色、花朵,有足够的空间供他认知和探究,每次都能找到新鲜的兴趣点。 突然,坐在后面的儿子说道:“呲、呲——” 舒晴看了儿子一眼,就见儿子小手指着窗外,不停地说着“呲”。他还处在咬字不清的阶段,呲,就是吃的意思。吹一口气就“呲”出来了,这个音比较容易发出。 舒晴发现,儿子有点随她,对于在口腔里完成的声音,他目前都有些含糊,但对于上下嘴唇相互碰撞就能完成的声音,他说的比较准确,比如:爸、妈妈、宝、饱等等。 “你要吃——什么呀——” “爷——。” “吃、爷——爷,哈哈。”舒晴笑着,说道:“吃哪个爷爷呀?” “爷……呲,吃!”量量见妈妈不理解自己话的意思,就着急地用力地拍着旁边的扶手,大声嚷道。 舒晴见儿子的情绪有些激动,她的确不理解他说的话。事实上,不但是这句话她一时半会理解不了,有时他发出的许多字音她也理解不了。 “爷——鸡鸡——”量量急了,从他嘴里突然蹦出了“鸡”的音。 舒晴看见前面肯德基的招牌,这才恍然大悟,明白量量说的“鸡鸡”其实指的是肯德基的“基基”。 上次娜娜来阆诸,舒晴和彭长宜带着娜娜去商场,给娜娜买完衣服后,就快到了吃饭的时间了,舒晴征求娜娜的意见,问娜娜想吃什么,娜娜说想吃肯德基,于是,一家四口去吃了肯德基。 量量非常喜欢吃那些东西,吃了三四块上校鸡块,还吃了好多土豆泥和冰激凌,谁知,都过去那么多天了,这个小家伙居然还记住了。 舒晴不由地哈哈大笑,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量量说“吃爷爷”了,原来,他看见了“肯德基”这个老头的人像标志,长着胡子,又是满脸笑容,在看图识物中,长胡子的人就是爷爷,所以量量才管肯德基叫爷爷。 舒晴破解了儿子的一句话,她非常高兴,就像丁一跟她说的那样,这个阶段的孩子,每天都能给你带来意外和惊喜,这种意外和惊喜就是他们的成长。 舒晴理解了儿子,就说道:“你是不是想吃肯德基爷爷啦?” 量量见妈妈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大脑袋不停地朝前点着头,脑门几乎磕到了自己的腿上。 “哈哈哈。”看到儿子的滑稽动作,舒晴大笑了起来。 量量也随着妈妈笑了。 舒晴说:“量量,今天大宝、二宝过生日,咱们去王爷爷家吃饭,王爷爷家养了小鸡和小鸭,等着你去喂他们小米吃,以后妈妈再带来吃这个肯德基爷爷好吗?” “宝……”量量嘴里嘟嚷了一句,又是不停地往前晃着身子,点着头。 量量尽管脾气很大,但是他不混,只要跟他商量通的事,他一般都会遵照执行。江燕就说量量倒像剖腹产的孩子,脾气大,多动。反之,大宝和二宝倒像是自然生产的孩子,安静,沉稳,没有量量那么好动。而彭长宜说,这是基因的原因! 尽管量量答应了暂时不去吃肯德基爷爷,但是从肯德基门店经过的时候,他的大脑袋还是扭向了那个门店。 舒晴不去理他,而是继续开着车,驶到了部队农场大门口,大门虽然开着,栏杆却放了下来,门店竖着一块大牌子:停车测量体温。她按了一声喇叭,从里面走出一个当兵的,戴着口罩,拿着一个仪器,来到舒晴面前,说道:“从今天开始,部队有规定,要测体温。” 舒晴知道,这是最近最为普遍的现象,只要有门口的地方,必然有这道程序。她点点头,配合他测完体温,说道:“烧吗?” 战士说:“不烧。” 这时,那个战士发现了后面的小孩,说道:“对不起,您的孩子也要测。” 舒晴点点头,冲着后面说道:“量量,叔叔要给你测体温,你要配合呀?” 量量似乎没有听懂妈妈的意思,他以为妈妈怀疑自己病了要打针,当那个当兵的将仪器挨到他跟前的时候,他一把就夺了过来,双手一甩,就将仪器扔到了车里。 那个当兵的根本没有防备小孩的这一手,体温没量到,“枪”到先丢了。 舒晴一见,急忙下车,把仪器捡了起来,交给这个战士,说道:“对不起,小孩子调皮。” 那个战士摸了一下量量的头,笑着说:“小家伙,身手够利索的,我都没反应过来,你就缴了我的械了。” “哈哈。”舒晴一听就笑出了声。 尽管量量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看见妈妈笑,他也就得意地拍着手大笑了起来。 舒晴协助那个当兵的给量量测完体温后,又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解放军战士,他背着一个喷雾器,对着舒晴车的轮胎和底盘就是一阵喷雾消毒,然后才放行。 量量睁着大眼睛,对解放军背的喷雾器很感兴趣,他嘴里学着喷雾器发出的声音:“呲,呲,呲呲。” 舒晴笑了,知道儿子对外界的一切都感兴趣,就有意识地引导他:“量量,叔叔背的那个东西叫喷雾器,喷雾器怎么响?” “呲,呲呲。” “对,就是呲呲呲的声音,跟吃不一样,量量真聪明。” 量量得到了妈妈的夸奖,嘴里就不停地“呲呲”开了,直“呲呲”得嘴里流出了口水。 舒晴看见了,就说道:“量量,口水流出来了,拿手绢擦擦。” 量量就低头找自己的手绢,找了半天,才发现他扔到地上了,就伸着小手向妈妈示意。 舒晴说:“谁把手绢扔地上了?” “量——” “量量乖吗?” “不。”他摇着大脑袋说道。 “不乖怎么办?” “爸,打,屁。”说着,量量就自己拍了一下屁股。 舒晴笑了。 舒晴把车停在了部长家门口的场院里。她摁了一下喇叭,报告自己来了,然后熄火下车,拉开后门的车门,就给量量解安全带。 量量的两只大眼睛习惯地盯着门口看。 果然,门洞里跑出一个人,是古卓。 她从舒晴手里抱过量量,舒晴让量量叫奶奶。量量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古卓高兴地答应着。 古卓抱着量量就往院里走,可是量量不干,他往出曳着身子,不进去。 舒晴这时走过来,给儿子头上扣上一顶小礼帽,见儿子不进去,就问:“你想干什么?” 量量说:“鸡——鸡。” 舒晴明白了,半路上她跟量量说王爷爷这里有小鸡,量量就记住了。 古卓说:“鸡鸡在院里。” 古卓抱着量量进了院,在东房和北房的火道上,有一只很大的芦苇编织的篓子,篓子里有二十多只鹅黄色的小鸡挤在一起正在打盹,听见动静后,它们都睁开了眼睛,“唧唧啾啾”叫着。 古卓从旁边的碗里,抓起一把泡过的小米,撒在席子上,立刻,这些小绒球一样的小鸡,便争着抢食吃。 “好玩吗?”古卓看着量量问道。 量量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小鸡笑了,然后他张着手,也要学古卓的样子去抓米。 古卓就让他抓了一点小米。 量量将手里的小米丢在里面,古卓就用手给他弹着沾在手上的小米。哪知,一不注意,量量的另一只就伸向了正在吃食的小鸡,一下子就抓住了一只。 那只小鸡挣扎着叫着,踢蹬着翅膀和双脚,小鸡越是挣扎,量量攥得越紧。再看篓里的小鸡,看到同伴被捉,也不抢食了,缩向了一个角落。 舒晴一见,想到她曾经玩死过小鸡和小鸭,就大声呵斥道:“量量,放开,它会死的。” 哪知,量量根本就不放开,而是抓着小鸡,看着它的挣扎,他却咧嘴笑了。 “放开!”舒晴严厉的说道。 可能是这声太过严厉了,量量吓得松开了手,随后大哭了。 古卓一看,说道:“看你,那么大的声音干嘛,吓着他了。来,量量不哭,奶奶再给你抓。” 古卓说着,就去抓那只小鸡。 舒晴过来,制止住了古卓,说道:“这不是他的玩具,这是个小生命,您千万不要这样惯着它。” 古卓说:“小鸡的生命没这么脆弱,让他玩会,没事的。” 舒晴说:“舒姨,我玩过小鸡,两小时不到它就死了,您千万不能让他玩这个。” 033 意外惊喜 古卓说:“只要他喜欢就行。” “您不能这样惯着他呀,我的亲姨,这样会培养他暴戾的取向的。” 古卓不好意思去给量量抓小鸡了。 舒晴抱过量量,量量的腮边还挂着泪,他指着小鸡说道:“鸡——” 舒晴说:“不能摸,小鸡会死的……” 王家栋听见量量的哭声,就从厨房探出头说:“天气热了,不要让孩子哭了,喜欢就给玩吗?” 舒晴无可奈何地笑了,说道:“我算看清了,量量非得让你们惯坏不可。” “我们能把他惯坏到哪儿去?”王家栋故意不高兴地说道。 舒晴看着他说:“您说呐?好歹也是个小生命,您倒好,还让他玩。” 王家栋笑着说道:“哈哈。要不你就别往这儿弄,弄来了就由不得你,怎么哄你就别干涉了。” 舒晴被部长噎得无话可说,她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早就该认识到这一点。” “晚喽——现在你就是不让量量来都不行了。”王家栋自豪地说道。 量量还想要小鸡,这时,就听到外面有汽车喇叭声,舒晴乘机说道:“宝宝他们来了,快,咱们就去接宝宝们。” 量量一听,大嘴一咧就笑了,拉着古卓的手,就往外曳。 古卓双手握着量量的两只小手,扶着他往出走。量量跩着两只小脚丫,在古卓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往外迈着脚步,他走得还不是太稳。等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突然站住不动了。 古卓正弯着腰低着头扶着他往出走,见他突然不动了,就抬起头,这才看清,来人不是丁一他们,而是樊文良。 量量当然不认识来人,他睁着大眼睛看着来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刚才的兴奋一扫而光。 古卓赶紧抱起量量,跟樊文良打招呼,说道:“樊部长,您来了,真是没想到啊!” 樊部长说:“我就是要给你们突然袭击,不光是我来了,还把你嫂夫人也带来了,今天一听说老王要掌勺,我就馋得在家坐不住了。” 樊文良说着,就闪开身子,他的后面,夫人笑容可掬地正站在他的身后。 古卓见过梅大夫,她一手抱着量量,一手跟梅大夫握手,说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太好了,这下部长做饭就更有劲了!” 樊文良说:“我昨天晚上告诉他我要来,怎么,他没跟你说吗?” 古卓说:“没有啊?可能是忘了。” 樊文良说:“那就是他的不对了。” “樊部长,嫂子,快进屋吧,外面有点晒。” 樊文良看着他抱着的孩子,非常感兴趣地说道:“等等,让我猜猜,这个孩子是谁的?” 樊文良伸手就摸了摸量量的圆脑袋,又看了看他那双又圆又亮的黑水银一般的大眼睛,就跟旁边的夫人说:“这个孩子肯定姓彭,你信不信?” 夫人笑了,说:“是啊,跟长宜长得一样。” 古卓说:“正是长宜的孩子。量量,叫爷爷。” 量量一点也不认生,他闭着嘴,脑袋往前一磕,叫了一声:“爷——” “哈哈哈,这个小子,倒不认生啊。”樊文良高兴地又摸了一下他的头。 古卓又说道:“量量,这是奶奶,叫奶奶。” 量量费了半天劲,才发出一声酷似“奶奶”的声音。 樊夫人高兴地答应了一声,随后,掏出一个红包,说道:“见面有礼。” 古卓一看樊夫人给量量红包,她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时,舒晴跑了过来,她一见是樊部长夫妇俩,就惊喜地说道:“樊部长,阿姨,你们怎么来了?太巧了!” 樊文良往里走,说道:“我带你阿姨来看看新房,听说你们都在这里聚会,我们也过来凑凑热闹。怎么,两个小寿星还没到?” 舒晴说:“是的,我们来的早,量量怎么也不在家呆着了。”舒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樊夫人给量量红包,她赶忙解释道:“今天不是量量过生日。” 梅大夫笑着说:“不过生日的也有份。” 舒晴一听,就知道樊部长夫妇俩今天是有准备的,就不好再谦让,就说:“量量,谢谢奶奶!” 小家伙两只胖乎乎的双手一扣,前后晃动了一下大脑袋,就鞠躬作揖。 他滑稽可爱的动作,逗得樊文良夫妇再次大笑。 樊文良回头看着量量说:“这孩子真虎实,一看就是彭长宜的儿子。” 王家栋这时走了出来,说道:“我早就听见你们说话了,可是我腾不出手来迎接你们,先到屋里坐吧,小舒,给部长他们沏茶。” “哎。”舒晴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一声。 樊文良看了看院子里的两张桌子,说:“这不是桌子都摆好了吗?我们就坐外面吧,外面阳光好,不热也不冷。 舒晴一听,就接过樊夫人手里的提包和他们的外套,说道:“我帮您把衣服放进屋里,在外面坐也行,方便和部长说话,我去端茶。” 樊夫人说:“我自己来吧,你去看孩子吧。” 舒晴说:“量量到了这里,基本就不用管了。” 樊文良说:“量量,是天亮的意思吗?” 舒晴一边沏茶一边说道:“也有这个意思,大部分的意思还是从他爸爸名字中得来的。” “哦?怎么讲?”樊文良对孩子的名字产生了兴趣。 舒晴说:“长宜的名字当初就是量量爷爷参照毛主席的那句话‘风物长宜放眼量’起的,我们给孩子起了好多名字,都不满意,后来我就想,既然他叫长宜,那我们就叫量吧,而且跟亮同音,生的时候天快亮了,男孩子,量大一些好。” 樊文良听了不住地点头,赞许道:“嗯,不错,不错,小舒这个名字起的好。” “王部长还给起了好几个,名字都非常有寓,我们因为名字的问题,讨论了好长时间,最后这个名字一致通过。”舒晴补充着说道。 王家栋探出头,说道:“我起的那几个名字太老道了,小舒给孩子起的这个名字不但响亮上口,寓意也好,所以我们大家全票通过。” 舒晴说:“那倒不是,主要是那么大家觉得我是孩子妈妈才同意的。” 樊夫人由衷地说:“大家在一起住真好,等我退了休,也来这里跟你们热闹来。” 王家栋又探出头说道:“我巴不得你们搬来的那一天呢。” 樊文良说:“你不用盼着,我们五一来就不走了,准备在这住上几天,江帆和长宜他们费心地把房子装修好了,我们怎么也要住上几天。” 王家栋惊喜地说道:“真的?太好了!” 樊夫人点点头,说道:“是的,这个假期我们不准备安排其它活动了,就在阆诸住了,路上老樊就许诺我了,参加地方的任何宴请,就吃你做的饭。” 王家栋说:“地方宴请也没有外人,除去小江就是长宜。” 樊夫人说:“他们的宴请我参加,但我们可以选择地点和厨师。” “哈哈。” 大家听樊夫人这样说,就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舒晴笑过之后说道:“那你们回去后,会被隔离吗?” “隔离?”樊夫人看着舒晴不解地说道。 舒晴说:“是的,隔离,因为目前阆诸还没有发现非典病人,我不知道北京,反正阆诸只要有从外地回来的人,必须隔离观察一周,不发热再让回家。” 樊文良说:“哦,那么严格?” 舒晴说:“不严格不行了,我听说阆诸周围其它地方,都发现了非典病例,北部的北京,是最大的疫区,只有阆诸还没发现,前几天俩例疑似病例,通过治疗,也退烧了。现在,只要是外面来阆诸的人,都会在路口被拦住检查,测体温,给汽车喷雾消毒,你们是从省城来还是从北京方向来的?” 樊文良说:“我们是从北京来的,尽管我有通行证,该少的程序一道都没少。这样好,最起码提高人们的防范意识。但是我回北京还没有被隔离过。” 舒晴说:“那是因为是首都的原因。” 樊文良说:“可能吧。对了,小丁他们怎么还不来?” 舒晴笑了,说道:“她呀,估计要等老顾去接她。” 樊文良说:“为什么?我听说家里凑钱给她买了车。” 舒晴说:“的确是这样,两个家凑钱给她买了一辆桑塔纳2000,但是她不敢开,半年多了,至今都不敢上路,只敢在部队的操场和这里的农场开,我估计一会来也是老顾开来。” 樊文良笑了,说道:“小丁胆子太小。” 舒晴说:“是啊,我认为我胆子就不大,没想到她比我还胆小。” “你有本了吗?”樊文良问道。 “有,小丁也有,但她就是不敢上路。” 樊文良说:“是啊,你们开车就要带着孩子,当然要格外小心。上次长宜我们去瑞典考察,他一下买了三个婴儿安全座椅,说是三个孩子一人一个,那个东西用着怎么样?” 舒晴说:“我感觉还是挺不错的,最起码我在前面开车的时候,后面没有大人他也可以乘坐,我感觉这个很实用,最起码多了一层保护,另外,据说如果是大人抱着小孩,遇到突发事故的时候,是抱不住的,所以我觉得这个钱花得值,咱们国内应该普及才是。” 034 父辈的基因 樊文良说:“所以长宜一看到人家的家庭轿车里,只要有婴儿,就必定有这个安全座椅,据说,医生有权要求家长安装婴儿安全座椅,否则的话不会把孩子交给家长的,而且,这个国家是强制给儿童安装婴儿座椅,已经写进了交通法。” 舒晴说:“是的,长宜回来也是这么说的。” 樊文良又说:“那小丁的车是不是就要装两个?” “是的,座椅早就安装在了她新车的后边,只可惜,她一次都不敢开着上路,都是别人开的。” “别人?江帆吗?”樊文良感兴趣地问道。 舒晴说:“大部分是江书记开,有时去防疫站给孩子打防疫针的时候,都是叫司机开着去。” 樊文良笑了,说道:“那这车买着有什么意义?” 梅夫人笑了,说道:“我理解小丁,她本来胆子就小,尽管装了婴儿安全座椅,但是想到孩子,她的胆子会比平时更小。” 樊文良说:“有道理,现在的小丁,全身心都扑在孩子身上了,估计都没有自己的时间了。” 舒晴说:“是啊,我们见面,保证第一句话就是孩子,她自己也说,兴趣爱好甚至工作,都让位于孩子了,没办法,只能等孩子大了再说了。” 樊文良忽然问道:“去年头生小孩的时候,我听江帆说,她还嚷嚷着要报考广院的在职博士生,江帆担心她,不让她报考,现在恐怕让她考她也顾不上了。” 舒晴感觉,樊文良对丁一很有好感,口气中透着欣赏和喜欢,只是这种喜欢是光明和磊落的,不然他不会当着夫人的面谈论丁一的。 也难怪,丁一的确是个招人喜欢的人,就是女人跟她在一起,也做不到讨厌她,何况,樊文良是丁一第一个最高领导,又共同爱好书法艺术,王家栋之所以违反樊文良的规定,将丁一留在机关,就是出于丁一那漂亮的蝇头小楷,不然的话,丁一早就被分到基层乡镇了,那样的话,她也许没有机会认识江帆,认识彭长宜了。 他们正说着,外面就传来汽车喇叭声音,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量量就兴奋地抬头看着外面,然后回头跟妈妈说道:“宝——来!” 樊文良说:“是小丁?” 舒晴说:“一定是她。” 舒晴一边说着,就一边往出走去接丁一,量量也拉着古卓的手往外走。 院子里,在舒晴车的旁边,停着丁一那辆家庭集资买的白色桑塔纳2000,车门打开,从驾驶座下来的果然是老顾。 老顾帮她拎出两个大大的包,丁一则去先给后面的二宝解安全带,二宝这几天有点感冒,已经睡着了。 舒晴走到跟前,来到车的另一边,她在给大宝去解安全带。 丁一问道:“小舒,是不是樊部长来了?” 舒晴说:“不光是樊部长来了,还有梅阿姨,我们正在说你,你就到了。” “梅姨也来了?”丁一有些惊喜地说道。 “是啊,他们来看房子,并且还会在这呆几天。” “那太好了!我说昨天江帆怎么给他们房间开窗通风,原来是他们今天要来。” “好像是突然袭击,他们提前并没有告诉江书记,只告诉了部长。” “嗨,一样。”丁一笑着说道。 舒晴抱出大宝,把他轻轻放在地上,给他抻了抻了衣服,然后倒退一步,打量着大宝,惊喜地叫道:“哇,大宝,你今天太绅士、太帅了!美男子啊!” 大宝,是双胞胎中的老大,哥哥,长得俊逸帅气。他不但继承了父亲高挑的身材和沉静的气质,更继承了父母白皙的皮肤,圆润的脸蛋,白里透红,两只漆黑的眼睛,像极了江帆,尤其是他冷不丁被太阳光照射时微微皱起眉头的神态,更像江帆,目光深邃而冷静,尤其是在舒晴赞美他的时候,没有不好意思也没有沾沾自喜,而是冲舒晴抿嘴一笑,表情相当深沉。 今天的大宝,是经过母亲特意打扮后才出来的,今天他穿着一身小礼服,白衬衣、藏蓝色的小西裤,脚上还有一双可爱的圆头小皮鞋,更让大宝加分的是他衣领上的红色小领结和头上被梳理得纹丝不乱的头发,跟他父亲江帆的发型一模一样,三七分,俨然是江帆的翻版! 丁一说道:“大宝,叫阿姨了吗?” “舒阿姨好。”大宝吐字清晰,说话的声音好听极了。 舒晴高兴地抱起大宝,说:“我最喜欢听大宝说话了,声音好听极了!不像量量,含糊不清,咬字不准。” 丁一说:“量量还小,而且孩子说话有早晚这一说。” 大宝见妈妈哈腰去抱妹妹,就从舒晴怀里下来,迈开两条小腿,向妈妈走去。大宝迈着小步,走得很稳。 舒晴见丁一抱出了二宝,就说道:“给我吧,你拿东西。” 丁一说:“睡着了,我先把她送屋里去。” 丁一抱着二宝,大宝紧跟在妈妈身后,向门口走去。 院里,樊文良夫妇早就站在门口处,看到丁一抱着一个穿着小白裙子的小孩走了进来,她的后面还跟着一位漂亮的小绅士。 丁一看见樊文良夫妇,脸上早就荡漾起笑容,她叫了一声:“樊部长、梅阿姨好。” 樊文良打量着丁一,亲切地说:“这个女孩是二宝?” “是的。” “我看看小公主。”樊文良说,就凑近了丁一,就见一个长得非常干净好看的小女孩,正闭着眼躺在妈妈的怀里。 樊文良说:“赶紧放屋里去吧。” 梅大夫说:“去哪屋?” 丁一说:“西边,我们集中在一个屋子里闹腾。” 梅大夫就给丁一将西边屋子的门打开,然后跟了进去。 这时,樊文良才回头端详着那个小男孩,他故意挡在小男孩的前面,不让他随妈妈进屋,然后盯着他看,也不说话。 大宝见樊文良挡在自己的前面,不错眼珠地看自己,他没有表现出害怕,而是看了一眼妈妈和妹妹的背影,沉思着要不要过去。 樊文良自认为自己在人前是有些威严感的,但眼前的这位小家伙一点都不害怕他,不但不害怕他,而且表现得还很镇静。 这时,量量牵着古卓的手走了进来,他见大宝站在院子中间,樊爷爷挡在大宝的跟前,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也停止了脚步,站在大宝的后面。 樊文良看了量量一眼,感觉今天这两个小男孩都太可爱、太出类拔萃了,简直就是江帆和彭长宜的翻版,他们都继承了各自父辈优秀的遗传基因,也许是年纪的关系,他非常喜欢他们。 他弯下腰,看着大宝说道:“你是大宝?你爸爸叫江帆?对吗?” 大宝听他叫出爸爸的名字,这才抬起头,打量着樊文良,露出了两排碎玉似的洁白牙齿,糯声糯气地说道:“爷爷——好。” 樊文良就是一怔,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这么懂礼貌,而且还排出了辈分,他就笑着说:“好,大宝好,你告诉爷爷,你大名字叫啥?” 大宝的小手拧着衣角,眼睛仍然看着西屋的方向,嘟着小嘴说:“我叫江绮旸,妹妹叫江绮昕。” 也许是这个孩子习惯了别人问他和妹妹两人的名字,就一并将妈妈的名字报给站在面前的这位爷爷。 樊文良笑了,说道:“江绮旸?让我想想……薄吹消春冻,新旸破晓晴,是不是这个意思?”樊文良看着大宝问道。 大宝当然不懂这句诗的意思,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漆黑的目光依然盯着西屋,他以为他连妹妹的名字一起报完后就可以走了,但是这个爷爷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依然跟他说话,他盼望妈妈出来给他解围。 樊文良尽管不明白小家伙的心里所想,但是从他盯着西屋门口看的目光中,他知道小家伙对妈妈的依恋,就又问道:“你妹妹叫什么?我没听清。” 大宝这才把目光放在爷爷的脸上,他仰着下颏,嘟着小嘴,皱着小眉头,极其认真地重复道:“妹妹叫——江绮昕。” 樊文良感觉这孩子目光单纯而干净,他有种想抱他的冲动,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不善于跟小孩子亲热,他想伸出手,摸摸他的头,但见他一副冷静且与陌生人保持一定距离的神态,就说:“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进去找妈妈了。” “再见。”大宝说完就迈开小腿,不急不忙地向西屋走去,樊文良发现这个孩子就连走路的姿势都跟江帆一样。 他走到台阶前,显然对这个台阶有点犯难,他不想像以往那样爬上去,因为妈妈跟他说今天要过生日,不要随意弄脏衣服,于是他就站在台阶前看着门口。 妈妈出来了,将他抱进了屋。 量量见大宝走了,他莫名其妙地冲着樊文良一笑。 樊文良被量量的笑感染了,说道:“噶小子,你笑什么?看热闹啊?” 量量刚才站在大宝的身后,的确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他见大宝走了,也想跟过去,又担心这位爷爷挡住他,这才先向樊文良发出友好的微笑。 035 一对老友 樊文良见量量对自己主动发出友好的笑意,知道这个小家伙担心像大宝那样受到爷爷的“刁难”,这才向自己发出微笑以取悦他,他忍不住笑了,摸着他的大脑壳说道:“跟你爹一样机灵。好了,去找大宝他们去吧。” 量量一听,就赶忙牵着古卓的手踉踉跄跄地走过去。 古卓说:“您坐下喝水吧,他看见大宝他们后,就不会一个人玩了。” 樊文良笑着让开了,古卓抱着量量上了西屋的台阶。 舒晴推着一辆可折叠的联体婴儿车进来了。 樊文良看了一眼这个联体婴儿车,很好奇,说道:“以前只在外国的电影里看到,没想到,咱们这里也有这个。” 舒晴说:“这也是长宜从国外带回来的。” 樊文良感慨地说道:“这个长宜,想得真周到。” 舒晴说:“他说正好碰到,就给他们买了这个联体的,咱们国内很少。” 樊文良被他们的友情感染了,他走进东屋,冲着正在忙碌的王家栋说:“老同志,你的日子过得不错呀,这里都成幼儿园了。” 王家栋咧着嘴笑了,说道:“是啊,这几个孩子要是几天不来的话,我还真想他们,尤其是小卓。” 樊文良说:“是啊,不错,自从有了小古和这些孩子们,我再也不担心你闷得慌了,你说真是奇怪了,谁家的孩子长得就跟谁一样,那个大宝,长得白白净净的,跟江帆一个模样,走路和皱眉的那个神态都像,都还有那个量量,两只圆眼,一笑那个坏样子,一看就是彭长宜的儿子,连性格都随。” 王家栋说:“我跟您说啊,这里就数量量最精,他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别看他比大宝小点,大宝有时都被他蒙了。” “哈哈哈。”樊文良大笑。 王家栋说着,就将一碗水晶肘倒扣在盘里,用锋利的小刀在上面划着方块,一边说道:“梅大夫看了新房了吗?” 樊文良说:“还没有,先到你这来了。” 王家栋又问:“什么时候搬过来住?” 樊文良说:“我尊重梅大夫的意见,她说住就住,不住的话就等退休,即便退休我估计我们都不可能长在阆诸住,北京还有几个孩子,真要常住的话,我们也不放心,这边也就是平时过来散心,小住几日,吃吃你做的淮扬菜,换换心情。” 王家栋说:“你们住不住的好说,但是房子该要,那么多孩子,将来得需要多少房子啊?” 樊文良说:“你还打算累死我们老俩呀,要是一个孩子一套房子,搭上我们俩的老命都置办不起!我那点家底你还不清楚?” 王家栋太清楚了,为了保住自身的清白,不给政敌以可乘之机,不说两袖清风也差不多,他理解樊文良这样做的原因,因为樊文良知道,自身的责任和担当大于一切。 想到这里王家栋说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们除去工资和梅大夫出去讲课,再无其它收入,所以小江和长宜给您要这套房子的时候,我是坚决拥护。另外,樊斌您可以不管,他也不用您管,但是其他的孩子要是有条件您还是要管的,如果您需要,我那套房子现今还没住,给您吧。” 樊文良说:“你给我,你将来住哪儿去?” “我暂时就住在这里。” “这哪是长久之计啊?有一天老皱不租用这个地方了,你就得走。” 王家栋笑了,说道:“我们可以回亢州,早晚都是要叶落归根的。” 樊文良突然问道:“你这么长时间不去住新房,是不是给我留着的?我告诉你,没有必要,这些孩子们将来出息了,可以自己去挣房子,我不会管那么多了,就是他们的亲爹在世,也不可能管他们一辈子,我只管他们上好学,不走偏路就行了,这样他们的本事自然就有了。” 王家栋笑了,说:“您嘴上是这么说,我看未必。” “哈哈。”樊文良大笑:“你算是把我琢磨透了。” 王家栋说:“可是我没有学好您……” “唉——过去的事不要提了,你知道我现在多羡慕你吗?你现在的生活,比古时的陶公还滋润。有年轻美貌的妻子为伴,长宜和小江还有他们的孩子们截长补短地来跟你凑趣,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需要应对,没有繁重的公务,多美啊!我跟你说啊家栋,你要比我多活十年呐,你除去腿脚的毛病,啥病都没有,我呢,浑身的毛病,要不是梅大夫管得好,兴许我这身体都支撑不到现在——” 听他这么说,王家栋就是一阵心酸,他眨巴着眼睛,红着眼圈说道:“好长时间不来了,说这些话干嘛呀……您不仅是孩子们的支柱,也是我的支柱,所以您是不能倒下的……” 樊文良仰头又是一阵大笑,他说:“好,我不倒,坚决不倒,为了你们这些人,行了吧?”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这就对了。” 樊文良帮他将扣好的水晶肘摆放在桌子上,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家栋啊,我建议,你还是去住新房吧,这里的冬天还是冷,不如楼房,你不要辜负了长宜的一片心思。” 王家栋说:“我现在只是截长补短过去看看,但不想去住,还是这里好,这里多舒服,我一早就可以到园子里去散步,打打太极拳,没有人干扰我,还可以自己种菜,另外,小卓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楼房,就没有这个优势了,等我们老了,还得回亢州。另外,我还寻思,你有那么多孩子,有可能将来都安排在北京吗?能往阆诸安排就往阆诸安排,阆诸离北京近,而且有现成的房子,再有,趁江帆和长宜都在,安排个把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樊文良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说:“阆诸的房子,小江就是让我们老俩养老的,我不会给孩子们住,将来我退下来后,就跟你们住在一起,北京的房产给他们分了,所以啊,你哪儿都别去,就在这个地方等着我,我们老了,就该扎堆取暖。亢州你不要回了,你孙子也可以来这里上学,小圆在外做生意,剩下雯雯就好说了,把她调来就是了,如果你不好跟他们说的话,回头我跟江帆说。” 王家栋眨巴了几下眼睛,一边调配水晶肘的酱汁一边说道:“您说的再好不过的了,我不想给他们找麻烦,这已经够麻烦他们的了。” “老同志呀,不能这么说,你要这样想,既然你认为我是你的精神支柱,那么我看,你就是长宜的精神支柱,长宜之所以把你安排在阆诸,就是让你在他的视线之内,好照顾你,长宜的家也安在阆诸了,我听说他今年还要让女儿来这里上高中,江帆就更不用说了,小丁的家在这里,他支边回来后,也是这样跟我要求的,哪怕就是没有职务,他也希望来阆诸工作,所以他的家也不会搬到别处了,如果将来我们都在阆诸的话,你回亢州算怎么回事?你呀,听我的,哪儿都不要去,就在这里等着我,难道你还看不出吗?你是我们的核心,是我们的纽带和桥梁。” 王家栋感到内心热乎乎的,勾起他无限感慨,他低哑嗓子说道:“当然,我当然愿意跟您、跟大家在一起住了,只是我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樊文良说:“虚伪了吧?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大家都很喜欢这个麻烦吗?” 王家栋不好意思地笑了,又说:“我倒是有这个打算,想把先弄来,雯雯不大同意,她不放心。” “我刚才说了,雯雯可以调过来吗?” 王家栋说:“有点不现实,小圆最近想把亢州酒店那块地方开发盖商品楼,北京有几个开发商感兴趣……” “等等。”樊文良打断了王家栋的话,说道:“小圆想开发就自己开发呗,干嘛还要找别人?让别人分一杯羹?” 王家栋说:“长宜也是这么说,可是小圆要是自己开发的话,不具备条件,首先是资质,其次是实力。” “这都好办,没有资质就等有了资质再开发,没有实力不是问题,现在银行可以搞按揭吗?” 王家栋回头看着樊文良,说道:“您认为可以?” 樊文良说:“那有什么不可以的?趁着咱们还能帮上忙,让他腾出精力,琢磨开发的事吧,只有开发,他才能彻底翻身。要说还是你这个当老子的厉害,有眼光,当初给他置下这个家当啊——” “唉——”王家栋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还不是您和江帆帮忙……” “诶——这话可是不能当着孩子们说啊——” “那是,那是。” 樊文良说:“其实,也用不着太急,现在商品房正要兴旺,等个两三年再开发会更有利。”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我说让他现在不要急于开发,先做前期的准备工作,但是他现在的压力很大,急于翻身,急于求成。” 036 不染尘世的小天使 樊文良说:“急什么?你看现在北京的房子了吗,打着滚往上长。” 王家栋说:“比不得北京,也比不得阆诸,亢州尽管经济发达,但毕竟是县级市,县级市房价涨得慢。” 樊文良说:“这要分从哪儿说。如果跟锦安其他县级市比,亢州的房价是最贵的,跟北京和阆诸比,是有点距离,所以我说,只要在这三年左右的时间把这事做了就不晚。” “嗯,长宜也是这么说的。” “那你还打算回去吗?” 王家栋停住手,说道:“这是跟您说,我是真不想回去,在阆诸这段时间,心特别清静,就跟超脱一样,再有,我跟说一件事,您可别生气。” 樊文良点点头:“嗯。” 王家栋不好意思地说道:“长宜这小子,连江帆都没让知道,他把我的关系落在了干休所,现在我是干休所的退休干部。从一月份,正式开始拿退休金了。” 樊文良意味深长地笑了,他慢条斯理地故意说道:“他怎么做的?” 王家栋说:“他开始把我的关系弄到了三源,又从三源转了两个地方后,最后才落到了干休所。这些我都不知道,后来通知我去银行办工资卡我才知道。” 樊文良点点头,说道:“弄就弄了吧,难得他这片苦心,你和小古将来生活有依靠了。” 其实王家栋不知道,彭长宜这样做,也是得到了樊文良的暗示。 王家栋似乎料到樊文良知道这件事,就说:“所以说,我现在特别感谢我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如果不是这档子事,我可能没有什么幸福感。” 樊文良盯着王家栋,说道:“家栋,这是你该得到的,换句话说,是你修来了。” 听樊文良这么说,王家栋的眼圈就又红了,说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对家栋的大恩大德,家栋这一生恐怕都难以回报……” “唉——家栋啊,你看你说着说着怎么还激动了?赶紧做饭吧,一会该开饭了,你要是因为看见我激动,我就到院子里坐着去,不打扰你干正事。” 王家栋笑了,赶紧说道:“别,您就坐在这里,我踏实。” 樊文良尽管这样说,并未起身,他换了话题,问道:“小江和长宜他们什么时候到?” 王家栋说:“小江我说不好,长宜早不了,他现在天天不闲着,到处转,前几天跟着去追一个发烧的病人,愣是从家里把这个人带走,连同他的家人一道送进了隔离区,直到这个人退烧,所有跟他接触的人也都没事才允许他们回家,您说,这个工作量该有多大。人都累瘦了,他们的口号是努力不让阆诸出现一例病例。” 樊文良说:“这样当然是好,但有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个病有时防不胜防,但是不防肯定不行。” “是的。” 樊文良笑了,说道:“我说老同志,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彭长宜的好,他就没有不好的时候吗?” 王家栋就是一怔,说:“我没有说他好啊?” 樊文良说:“还没有,一口一个他辛苦,一口一个他累瘦了,还举例说明,这比说他好还强啊!” “哈哈哈。” 王家栋看着樊文良,不由得大笑。 他们正笑着,老顾进来了,他说道:“王部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吩咐。” 王家栋说:“你还有公干吗?” 老顾说:“我没有了,彭市长今天就是让我给您打下手来了,他自己当司机了。” 王家栋说:“那好,外面大铁锅里正熬着鱼,你看着点,另外,另一只锅里是排骨,这些孩子就喜欢软烂的东西,你负责看着这两只锅就行了,把小卓换下来,让她帮助带孩子吧。” “好嘞,我这就去。” 一阵孩子的哭声从西屋敞着的窗户中传出,这哭声力气之大,嗓门之高,让樊文良和王家栋听得清清楚楚。 刚进院的古卓,听见哭声后,就急忙跑上了台阶。 樊文良笑了,说道:“这是哪个孩子,嗓门这么大,看来是受了委屈。” 王家栋一咧嘴,说道:“往往哭得欢的那个,未必真的受了委屈。” “哦?” “这是量量在哭,你别看他哭的嗓门高,声音大,但他未必受了委屈,他往往是把别人打了,自己却哭得不依不饶。” “啊?哈哈。”樊文良大笑。 王家栋继续说:“这个小家伙比较狡猾,不信您就看,好几次我观察他,他打了大宝后,比大宝哭得还委屈。” 果然,古卓抱出了量量,走进了厨房,量量的腮边挂着大颗的泪珠,他的手里抓着一把条状的饼干。进屋后,说什么也不在厨房里呆,还往出曳。 王家栋急忙说:“量量,你看这是什么?” 量量看见爷爷的手里变出一个萝卜刻的小鹿,眼里还含着满眼的泪水就笑了,他伸手就去够。 王家栋将这个小鹿递到他手里,问古卓:“怎么回事?” 古卓说:“大宝的衬衣领上有个红色的领结,他非要,还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大宝坚决不给他,事实上也给不了,那个领结是缝在衬衣上的,我们就用玩具把他打发过去了,谁知他趁大宝不注意,就去薅大宝的衣领,大宝护住领结,不给他,他上手就打了大宝一巴掌,把大宝脸都打红了,结果,他哭得比大宝还委屈。” “哈哈,果真让老王说对了。”樊文良笑着,弯下腰将量量掉在地上的一根饼干捡起。 王家栋笑着说:“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古卓说:“可是量量从来都不抢二宝的东西,他的玩具还会主动让二宝玩,他们俩在一起,很少打架。” “哈哈,你是不是看上二宝了?”樊文良笑着扒拉着量量瓷实的脸蛋说道。 古卓说:“我们大家都这么说。” 量量的眼睛一直往外面看,这时,她看见妈妈抱着大宝出来了,就要出去。 古卓没有及时领会他的意思,还在说话,大宝抬起手,就将古卓的脸往外扒拉,可能动作过猛,就听“啪”地一声,把大家都“打”愣了。 “你还敢打我?”古卓冲着他说道。 量量也许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哇”地一声又哭了,一边哭还不忘往出曳身子。古卓只好将他抱出去。 王家栋说:“看到了吧,就这么不是东西。” 樊文良说:“这下好了,我不用担心你寂寞了。” 王家栋也笑了,说:“我一点都不寂寞,就是他们不来我也不寂寞,我早就跟您说过,您不用惦记我,倒是您自己要多家保重,只有您保重自己,我们大家才能过上好日子。” 樊文良笑着说:“老同志啊,这话可是不许当着他们的面说啊。” “那是,就连您今天来他们都不知道,我连小卓都没告诉。” 樊文良笑笑,刚要说什么,就看见丁一领着女儿进了厨房。 丁一弯腰跟女儿说道:“二宝,这是樊爷爷,叫爷爷。” 小姑娘漆黑的眼睛看着樊文良,怯怯地但很清脆地叫道:“爷爷。” 樊文良一看,这个小女孩长得太好了,身穿一件白色的公主裙,胸前系着一根和大宝领结一样颜色的蝴蝶结,可能是刚睡醒的原因,小脸粉嫩粉嫩的!要多水灵有多水灵!她的脸上有一双带着稚气的、被长长的睫毛装饰起来的美丽的眼睛,就像两颗水晶葡萄,清澈无比,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樊文良,她那黑亮黑亮的头发像柳丝一样轻柔,秀气的鼻子,饱满的小嘴,简直就像一个不染尘世的小天使! 樊文良不由自主地弯下腰,伸出手,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小手,说道:“江绮昕,你好,真乖!” 小家伙笑了,露出跟大宝一样的洁白如碎玉一般的牙齿。 樊文良轻柔地说:“你是安琪儿降生吗?” 小姑娘当然听不懂爷爷的话,但却下意识地摇摇头。 王家栋说:“小丁,厨房油烟味大,带着孩子,陪樊部长去院里喝茶吧。” “好的。” 丁一说着,就抱起二宝,走了出去。 樊文良转身冲着王家栋,说道:“家栋,那你就辛苦了。” “不辛苦,我高兴。” “哈哈,好,我去喝茶,你继续。” 樊文良出来,丁一将女儿放在椅子上,将桌上的两杯剩茶倒掉,冲着屋里喊道:“梅姨,您出来喝水吧。” 屋里没人答应,樊文良说:“我刚才看见他们都去外面了。” 丁一给樊文良重新换上一杯茶水,示意樊文良坐下。 樊文良没了立刻坐下来,而是低头看着丁一怀里那个天使一样美丽的小姑娘,说道:“昕,明也,从这两个孩子的名字中不难看出你们费了一番脑筋。” 丁一感慨地说道:“是啊,当时孩子的名字大家都给起了好多,最后综合了大家的意思,大宝叫江绮旸,二宝叫江绮昕,开始我给二宝起的名字叫江旖旎,后来江帆把旖旎的旎字改了,换成了昕,也是天快亮的意思,另外还有一层意思,昕跟温馨的馨是同音,也有纪念我妈妈的意思。” 037 大功臣 樊文良知道丁一的妈妈是省内文化界很有名的学者,丁一遗传了妈妈的才学,江帆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能像母亲和外祖母那样有才学,内外兼修,而不是靠美貌吃饭的那种人。 樊文良坐在二宝的旁边,看着丁一说道:“小丁,你了不起,给江帆生了一儿一女,而且还都这么懂事漂亮,是个大功臣啊。” 丁一知道,樊文良说这话,绝不是单单指她生了双胞胎的事,江帆得子不易,得双胞胎更不易,丁一心想,哪是对江帆而言,对自己同样如此。 她看着怀里的女儿笑了,哪知,小家伙听完爷爷的话后,正好抬头看妈妈,母女俩对视的一瞬间,都笑了。 樊文良感觉此时丁一为人母的幸福,在她的身上,不但有知识女性的文静恬淡的气质,还有母性的柔情,他由衷地说道:“小丁啊,你尽管养了两个孩子,但是还这真没什么变化。” 丁一笑了,不好意思地说:“变了,我变得婆婆妈妈,以前我不太能说话,现在倒好,整天唠唠叨叨,嘴里说个不停,就连江帆都说我最辛苦的不是身体,而是嘴。” “哈哈。”樊文良大笑,说:“那是小江幽默。对了,你现在上班吗?” 丁一说:“上班倒是上班,但是两个孩子真是离不开,爷爷奶奶带他们太累,现在台里照顾我,一周只让我主持一次节目,樊部长,不瞒您说,弄两个孩子,我天天脑袋都是晕的,都不知道怎么一晃悠天就过去了,自己的爱好就丢在脑后了。” “哈哈,这就是你养双胞胎的好处。” 丁一笑了,说道:“您不知道,我养双胞胎还有一个好处,那就凝聚力特别强,如果我说,妈妈累了,谁来给我捶捶,两个小家伙保证是争先恐后地跑来给我捶腿,有时候江帆大声训斥他们的时候,我就说,爸爸怎么又那么大声说话了,是不是你们惹爸爸生气了,这个时候,两个小家伙保证集体低头躲到我身后不吭声,如果我说,看,爸爸不生气了,爸爸笑了,爸爸太累了,你们去拥抱一下爸爸,爸爸就不累了。这个时候,两个小家伙保证第一时间跑过去,一人抱住他的一条腿撒娇。” 这时,梅大夫手里拿着一朵野花进来了,她听丁一这样说,就问道:“这两个孩子性格差异大吗?” 樊文良回头冲夫人说:“大夫总是问这么专业的问题。” 丁一笑了,赶忙起身,给梅大夫拉出一把椅子,又给她倒上一杯水,说道:“差异还是很明显的,大宝喜欢运动,玩水,玩棍棒,二宝喜欢安静,給她一个洋娃娃她能玩上半天,还会模仿大人给洋娃娃喝水,喂洋娃娃东西吃,嘴里还会振振有词,有时还会用手绢给洋娃娃当衣服穿。” 梅大夫说:“嗯,双卵孩子在性格上的确存在差异,小丁,你在工作上是一把好手,没想到你把两个孩子也弄得这么好,而且还很健康。” 丁一说:“如果没有爷爷奶奶帮助,我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梅大夫说:“还有时间写小楷吗?” 丁一惭愧地说:“刚跟樊部长说呢,别说业余爱好了,有时忙得连自己都忘了,现在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两个孩子身上了,没有时间顾及到其它了。” 梅大夫说:“是啊,眼下带孩子,就是你最大的任务。” 这时,舒晴两只手领着量量也从外面进来了,量量在妈妈的搀扶下,径直走到二宝的跟前,将手里的一朵小黄花塞到二宝的手里。 二宝没有接,而且抽离了自己的手,小花掉到了地上,量量弯腰捡起来,又去给二宝。二宝轻轻挪了一下身子,没有理会量量。 量量举着小花,嘴里说道:“给,给。” 量量的憨态把樊文良夫妇都逗乐了。 舒晴说:“我们这叫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哈哈哈。”樊文良和夫人又开心地笑了。 丁一伏在女儿身边说道:“去跟量量玩吧,哥哥也在外面。” 梅大夫说:“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丁一说:“这几天有点有点不合适,这个孩子,生下就弱,满月的时候她都没回家。” 樊部长说:“我记得有一次小江来省里开会,我问起孩子们的时候,他给我看了他手机里的照片,说两个孩子的满月是在医院过的。” “是啊,大宝二十多天出的院,由于二宝还在医院育婴箱里,我们出院后就没有回阆诸的家,直接就回北京爸爸妈妈家了。孩子的姑姑非要给孩子过满月,这样我们就把大宝抱回医院,跟二宝一起过的。” 梅大夫说:“这一年两个孩子也把你们折腾得够呛,那次两个孩子闹肺炎,我看小江都快急出毛病来了,不停地给我打电话,问我儿童医院专家的事。” “是啊,想起大宝和二宝挨的针扎,我这心里就……”说到这里,丁一的鼻尖都红了。 梅大夫说:“所以女人千万不要错过生育最佳年龄,不尊重科学是不行的,你看量量,多壮实,另外,跟你怀两个宝宝也有关系。” 丁一说:“是啊,我以前没有过高血压,头生他们的时候,居然血压高了,不然不会让他们不足月就出生的。” 梅大夫说:“你已经挺到了最后,非常了不起了。” 丁一低下头,一颗眼泪掉在女儿的额头上。 二宝伸出小手自己擦掉了。 舒晴说:“看看,又难过了,樊叔,梅姨,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起这事,她什么时候难过,总觉得两个孩子受屈了。” 梅大夫笑了,说:“那不是你的过错,谁摊上这毛病也没办法,如果当时不及时剖腹,恐怕你们娘仨个都有危险。” 又有两颗泪珠滚了下来,二宝一见妈妈难过,就撇起了小嘴,也要哭。 舒晴一见连忙说道:“二宝,走,咱们去摘野花,现在地里好多小花,什么颜色的都有。” 丁一便将二宝抱下椅子,舒晴一手抱着量量,一手牵着二宝走了出去。 梅大夫问道:“老人现在常住阆诸了吧。” 丁一起身给樊文良夫妇的杯里续上水,说道:“是的,爷爷奶奶常住,有时我爸爸和乔姨也过来帮忙,不然别说吃饭,我估计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最怕孩子闹毛病,孩子一闹毛病,感觉天都塌了……” “是啊,小江平时也帮不上你。”樊文良说。 “对了,孩子的爷爷奶奶不来参加孙子和孙女的生日宴吗?” 丁一说:“来不了,回北京了。” “这么近可以接回来吗?”樊文良说道。 “天前他们回北京有事,后来就回不来了,北京是全国乃至是全球最大的疫区,他们害怕把菌带过来传染给孩子们,不敢回来。小舒的父母也是这种情况,回去后就不敢回来了。另外阆诸各个路口都有人把守,把守的人会先劝回,尤其是北京过来的人。老人们感觉自己的儿子在这里当官,还是不要给儿子惹事的好。” 樊文良说:“那如果疫情持续的时间长了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我就只好请长假了。” 梅大夫说:“现在北京的疫情的确很严重,按理说我们都不该来,但是不知道你们还有这样一个聚会,不过请放心,我和老樊现在是健康的。” 丁一笑了,说道:“怪我说话不注意,我都没往你们身上想,您是搞医的,既然来,肯定是健康的。” 樊文良说:“也差点来不了,到路口的时候就被截住了,就跟战争年代盘问过往行人一样,盘问了半天后,又劝我们回去,还说,平时的北京人民享受到了天大的恩惠,这次就不要把病菌带到我们乡下来吧,如果我们脸皮薄一点,就真的回去了。” “哈哈,真的?”丁一笑着问道。 樊文良说:“那还有假?幸亏我有通行证,不然真的踏不进阆诸的土地喽——” 他们正说着,江帆急急忙忙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他的怀里一边抱着二宝,一边抱着量量,后面紧跟着大宝,舒晴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樊文良一看就乐了,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幼儿园的阿舅呢。” “哈哈。”江帆说:“没办法,这个小家伙见我抱二宝,就挡在大宝的前头,不让我抱大宝,抱他。” 舒晴说:“我们量量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 舒晴接过量量,说道:“来,江大大累了。” 量量这才满意地松开江帆,扑到妈妈怀里。 樊文良笑了,说道:“量量,就得这样,别人的爸爸不许抱别人,就得抱你,我问你,呆会你爸爸回来抱谁呀?” 量量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向了二宝。 樊文良觉得量量很有意思,就说:“你爸爸抱别人,不抱你吗?” 量量冲着樊文良使劲地点点头。 他的憨态把大家都逗笑了。 038 父子对决 舒晴说:“每次三个孩子在一起玩,长宜都先抱二宝,久而久之,量量就习惯了。” 丁一说:“的确是这样,这三个孩子,二宝占了女儿的光,得到大人们的疼爱就比那两个小子多些。” 梅大夫看着江帆问道:“小江,你去第一线了?” 江帆说:“阆诸现在还没有发现一例非典病人,还没有实际意义上的第一线,我转了新一区和新二区,原本还想去别处,后来接到小丁的电话,才知道你们来了,我就先到宾馆洗了澡,换了衣服就回来了,长宜去了永和,他正在往回赶,估计要晚会到。” 樊文良问道:“你们搬到宾馆住了?” 江帆说:“没有,宾馆弄了几个临时住所,供我们消毒、洗澡,毕竟家里有孩子,而且孩子还那么小,还是注点意好。” 樊文良觉得阆诸的做法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就说:“你们防范得很严,好在阆诸还没发现病例。” 江帆说:“但是也不容乐观,北京的学校都临时放假,阆诸在北京的学生都返乡了,这个工作太不好做了。” “那你们总不能把学生们全部隔离吧?” 江帆说:“您说对了,我们就是要隔离这些返乡的学生和民工。” “那么多人,你们怎么做得到?”樊文良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江帆。 江帆说:“发动群众,各个村都有隔离区,财政补贴,我们这些人谁都没放假,全都包片了,都在第一线,下面各县市的人也不许放假,天天检查,只要把这个假期过了,就问题不大。我们听说北京学校放假的时候我们就发了高全市人民书,号召全市家庭,给在外务工、上学、上班的亲人发信,最好别回来,既然回来,必须接受一个礼拜的隔离,还告诫在阆诸务工和上学的人不要回去,防止交叉传染。” 樊文良说:“尽管手段偏激一些,但是在非常时期可能是最有效的。” “是的。” 这时,王家栋走了出来,他解开围裙,说道:“长宜还多大会回来?” 江帆说:“快了,超不过半个小时。” 王家栋说:“小舒你提前没告诉他樊部长来了吗?” 舒晴说:“我来时就给他发信息了告诉他了。” 樊文良说:“急什么,等等呗。” 江帆说:“他跟小强一块去的永和,估计小强也可能会来。” 王家栋说:“不是估计,是昨天长宜已经给我报了人数。” 樊文良说:“就我和梅大夫是不速之客。” 王家栋说:“你们也不是不速之客,只是我想给他们惊喜,提前没告诉他们罢了。” 古卓怪嗔地看了王家栋一眼,说:“就是,连我都不知道。” 樊文良看着江帆说:“看到了吧,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也来吗?就是他担心我说话没准,怕到时你们盼了半天我也没来。” “哈哈哈。”王家栋大笑。 江帆说:“真是没想到您来了,太喜出望外了。” 樊文良说:“全省上下都在抗击非典,上边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所有的经济活动几乎都停止了,行政活动也全部让位于非典了,即便忙,也只是忙这一件事,相比以前,我感觉最近清闲了不少。” 梅大夫说:“的确是这样,就连他回家都比以前次数多了,孩子们都不习惯他总是回来。” “为什么?”江帆问道。 梅大夫说:“尽管他很少批评孩子们,甚至很少跟孩子们发脾气,但是他往家里一座,这几个孩子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都猫在房间不敢出来。”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你们那么多孩子,不让怕个人哪行啊!” 梅大夫说:“也奇怪了,他很少说他们,倒是经常挨我的数落,但是他们不太怕我,除非我真的生气了。” 江帆说:“这一点我要向您学习,我这两个孩子一点都不怕我,就喜欢黏我。” 梅大夫说:“他们还小,你又是老来得子、得女,你宠他们还来不及呢。再有我看,你这两个孩子都很懂事。” 樊部长看了看大宝和二宝,又看了看量量,就见量量在妈妈怀里都不老实,眼珠子到处转,瞬间就盯住了篓里的小鸡,就要去够。 樊文良笑着说:“量量一看就淘气,他是不是没有怕的人啊?” 舒晴说:“他啊,谁都不怕,就怕他爸,无论他在家怎么折腾,只要他爸一进门,第一个反应就是安静,随后就是跟他爸谄笑,然后不等他爸说,赶紧就开始收拾玩具,整理战场,急于表现自己。” “哈哈。” 大家都笑了。 江帆说:“长宜可不像我,孩子淘气他是真打,有一次舒妈妈烙饼,量量忽然对擀面杖产生了兴趣,就想玩擀面杖,老人就把擀面杖给了他,结果全家人就等着吃烙饼,又没有多余的擀面杖,小舒想到我家借一个,结果长宜火了,去夺孩子的擀面杖,哪知小家伙坚决捍卫到手的玩具,死活不给,长宜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两大巴掌……” “真打呀?”梅大夫说道。 舒晴接着江帆的话茬说:“可不真打吗?当时孩子的屁股就起了几道红红的指印,把我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一刻真想上去打他两巴掌,不过只是心里是这么想,打死我也不敢付诸行动。” 樊文良饶有兴趣地听着,他问道:“结果呢?” 江帆说:“结果就是擀面杖仍然在守擂方的手里,攻擂方失败。那天正好赶上我从外面回来,小舒正在院里哄量量,量量哭,妈妈也掉眼泪。我过来劝了几句,跟他说,爸爸辛苦一天了,饿了,你不给姥姥擀面杖,姥姥怎么给爸爸做饭,小家伙这才同意交回擀面杖。” “哈哈。”樊文良和梅大夫都大笑起来。 樊文良揉着眼泪看着量量说:“对,就得这样,就是屁股被打烂也不能缴械。” 量量这时回过头看着他们,他知道是在说他,就照着自己的屁股打了一下。他滑稽的动作再次逗得大家笑了。 江帆看了看量量说道:“这个小家伙鬼得很,他同意交回擀面杖,但是却往我怀里曳,担心爸爸还会打他而妈妈保护不了他。” “啊?你也太聪明了!”樊文良看着量量说道。 量量笑了,小手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屁屁。 江帆继续说道:“我抱过量量,推开了门,因为打了孩子,全家的气氛都很凝重,两位老人躲在房间里,客厅里只有长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气得吹猪,看见我进来了,他刚一站起来,您猜怎么样?” “怎么样?”樊文良问道。 “这个小家伙太机灵了,不容长宜跟我说话,他就主动伸出手,把手里的擀面杖交给爸爸,长宜接过擀面杖的那一刻,我发现他的眼圈也红了……” “就是,大孩子哪能那么狠?”梅大夫说道。 舒晴说:“就那一次,量量算是怕他了。那一次的确下手重了,第二天孩子的屁股都青了,我心疼得暗暗哭了好几次呢。”说到这里,舒晴的眼圈又红了,她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小子淘气,打两巴掌不碍事。”梅大夫一边说一边看着倚在江帆腿边的大宝说道:“大宝,你挨过爸爸的打吗?” 大宝见奶奶问自己,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好,就笑着扬起小脑袋看着爸爸。 爸爸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说:“我还不记得我打过他们,最起码没有像长宜那么狠。” 舒晴说:“大宝不像量量,量量拧。” 樊文良长出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问江帆:“这次全省的经贸洽谈会取消了,阆诸是不是损失了一笔?” 江帆说:“损失一笔我也高兴,您想想,如果经贸洽谈会继续召开的话,阆诸就要接待来自五湖四海的客商,眼下这节骨眼上怎么办?省里太明智了,取消了活动,改在网上招商,不然我们防控的压力就太大了!” 樊文良说:“是啊,原来也没想要取消,后来廖书记去北京开会,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做出决定,取消这次活动,另外发出文件通知,全省在非典期间,决不再搞大型的经济活动或者是群众聚会活动,全面抗击非典。” “这样好,这样好。”江帆一连说了两个“这样好。” 这时,彭长宜给江帆打来电话,告诉他,他已经回来了,这就去宾馆洗澡换衣服,很快就到。 江帆挂了彭长宜的电话后,跟王家栋说:“长宜马上到。” 王家栋说:“我都弄好了,他到就开席。” 这时,老顾端进一大盆散发着香味的红焖排骨,放在桌上。王家栋走下台阶,拿起筷子,扎了一下,说道:“这个排骨就是没牙的都能吃了,入口既化,小丁,小舒,先让你们的宝贝们吃点,小卓,给孩子们上米饭。” 紧接着,老顾又端进一大盆焖鱼,王家栋又拿起筷子,说道:“这个鱼有牙没牙都能吃,大黄鱼,没刺。” 梅大夫走过去,看了看,说道:“真香啊,没想到黄鱼也可以闷着吃。” 王家栋说:“我这是黄焖黄鱼,没办法,有孩子,再有,樊部长有吃鱼恐惧症,他天生不会摘刺,十次有九次卡着。” 039 三个字让他心动 梅大夫说:“所以我们家常年不做鱼吃,即便偶尔做一次,也得是我负责给他摘刺,有时给他把刺摘干净了,他都不敢吃。” 樊文良见王家栋还记得自己不善于吃鱼这事,就十分感慨,说道:“家栋啊,难得你还惦记着我这个毛病。” 王家栋说:“唉——我这可不是一般的惦记啊,是刻在我心里了,您是吃一次鱼就要去一次医院的口腔科,作为下属,我哪敢忘了啊——” 樊文良一听,就赶紧冲他摆手,说道:“当着年轻人说这些,你就不怕他们的牙倒喽——” 舒晴调皮地说道:“我们不怕,我们喜欢听你们过去的趣事,对不对小丁?” 丁一笑了,她看看王家栋,又看看樊文良,说道:“尽管我了解一些,但是我仍然十分喜欢听。” 樊文良看着王家栋说:“家栋啊,你看看,这是不是平时你总给她们做饭吃的结果?” “哈哈。”王家栋和江帆大笑。 古卓从屋里拿出一张大竹凉席,铺在水泥地上,又拿出一个户外用的军用帆布单子,铺在凉席上。量量看见后,便从妈妈的怀里出溜下来,趴在帆布单子上,似乎很累的样子。 他突然又抬起头,冲着二宝叫,意思是让二宝也过来,这个单子,是他们平时玩耍时经常用到的。 但是二宝今天没有理会他,她往爸爸的怀里靠了靠,睁着两只清水葡萄一般的眼睛看着爸爸。 江帆抱起女儿,将女儿放在另一条腿上,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儿子大宝,就见大宝也正在看着他,他说:“去跟量量玩吧。” 大宝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垫子上滚来滚去的量量,他没有动心,而是围着爸爸,转到爸爸的另一侧,挤进爸爸的腿里,靠在爸爸的另一条腿上。 舒晴看着量量一个人在垫子上自娱自乐着,就不由得冲着儿子扮了个鬼脸。 樊文良说:“是不是两个孩子都跟你亲?” 江帆笑了,说:“大概我跟他们玩耍的时间不多,而且我比较会讨好他们,所以他们见了我就亲。他们还是跟妈妈亲,有一次小丁出去采访,天都黑了还没回来,这两个孩子明显得就没有精神,二宝终于按捺不住哭了,要找妈妈,一个哭,另一个也跟着哭了,这样的待遇我还没有过。” 二宝见爸爸在说她,就抬起小手,伸出两根小手指,轻轻捏了一下爸爸的嘴。 她娇羞的模样让人怜爱,江帆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小额头。 见大宝正笑眯眯地注视着他,他又揽过大宝,亲了一下大宝的额头,随后伸手给大宝正了脖领上的那个红色小领结,又用手给他弹着白领上的污渍,但是弹不净,那是刚才量量抓他领结时留下的手爪印。 樊文良看着江帆,江帆本来就是个儒雅之人,如今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了更多的温情,想起他支边回来跟自己提出要到阆诸来工作的请求,感慨地说道:“小江啊,你现在儿女双全,一下还来了两个,是不是心满意足了?” 江帆笑了,说道:“是啊,两个孩子的到来,的确让我有心满意足的感觉,不过也累。” 梅大夫说:“你累什么,平时又不用你看着,人家小丁累才是真的。” 江帆见梅大夫为丁一打抱不平,说道:“您说,她累跟我累有什么区别吗?” “哈哈,那倒是。”梅大夫也笑了。 这时,就见量量坐在垫子上看着二宝“啊呀呀”地大叫,他小手还不停地拍着垫子,意思是让二宝过来玩。见没人理他,手一扬,就将玩具扔了出去,不想,玩具没有扔到预期的方向,倒落在了自己的头上,他张开大嘴就哭了。 正在这时,彭长宜进来,他迈开大步,几步就走到儿子跟前,抱起了儿子,说道:“小哥哥和小姐姐今天过生日,你是不是要给他们送一盘瓜子呀?” 王家栋笑了,跟樊文良说:“您看见了吧,有了儿子的人,眼里就没有其他人了。” 樊文良笑了,说道:“这个,可以不怪。” 彭长宜听见了这话,说道:“我就知道您得在樊部长面前给我上眼药了。”他抱着孩子,交给了舒晴,就过来跟樊部长和梅大夫握手。 “哈哈哈。” 众人就是一阵大笑。 江帆说:“小强呢?” “我们俩洗完澡换完衣服一块从宾馆出来的,他非要给孩子们买生日蛋糕,我跟他说,店铺差不多都歇业躲避非典了,很少有人开门经商了,他不信,非要到街上去碰运气。” 小丁说:“是啊,我转了两家蛋糕店都没开门,只好到超市买了一个独立包装的普通蛋糕。” 樊文良的注意力没在蛋糕上,他看着彭长宜问道:“商户歇业的多吗?” 彭长宜说:“有一半以上吧,小商铺基本都歇业了,现在大街上连理发的都难找了。” 彭长宜走过去,给樊文良和梅大夫倒水。他对梅大夫说:“梅阿姨,现在阆诸的板蓝根和醋都快脱销了,我想问您,板蓝根跟醋真的能预防这个病吗?” 梅大夫笑了,说道:“有没有直接的作用,谁也不敢说,但是清热解毒的作用还是有的,所以从根本上说,还是有一定的积极作用的,眼下,只要防止感冒、防止发热症的药品和食品就受欢迎,其实,应对感冒发热的招数很多,我刚才在老樊的车上看到《京州都市报》上有一则报道,某个小区里,一个中医诊所,每天早晚两次,向居民免费供应芦根水,芦根水本身也有清肺利咽的作用,这个东西又是纯天然的,喝了肯定不会有副作用。sars就是一种呼吸系统的疾病,预防总会有积极作用的。但是醋却不能直接饮用,会伤到食道刺激胃的,家里熏熏还是可以的。” 彭长宜听梅大夫说到“芦根水”,他的心就是一动,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外围站着的老顾,老顾这时也在看他,不过老公很快就调开了目光。彭长宜的眼神依然停留在老顾的身上,嘴里却说道:“是啊,各有各的高招,张华大夫就给我们的孩子们每人缝制了一个药袋,里面是各种中药材,挂在脖子里,有时放在口袋里,说是能起到一定的预防作用。” 梅大夫一听,就感兴趣地问道:“哦?在哪儿,我看看。” 江帆低头从二宝的领口处拉出一根红绳,上面吊着一个用红布缝制的心形的小药包,他摘了下来,递给梅大夫,说道:“就是这个。” 梅大夫接过这个药包闻了闻,说道:“不错,不错,真是不错,这个大人也可以有。” 彭长宜说:“我们大人也有,没这么精致,是用无纺布缝的,放在兜里,大点的放在车上了。对了,您刚才说的那张报纸在哪儿,我看看,如果可行的话,可以普及一下。” 樊文良说:“车上,让司机给你开门去拿。” 彭长宜说:“老顾去拿吧,放我车上,现在先不看呢,等再下乡的时候,可以向各地推广。” 这时,褚小强一身便装打扮,手里拎着两大盒蛋糕进来了,他跟樊文良打过招呼后,看着梅大夫,不知该如何称呼好。 彭长宜说:“小强,你随我们吧,就叫梅姨吧。” 褚小强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梅姨好”。 梅大夫说:“长宜啊,你管我叫阿姨,人家也叫啊?” 樊文良说:“叫就叫吧,一点都没错,他是窦厅长的姑爷,不跟你叫姨行吗?” “哦,那我就占便宜了。”梅大夫说着跟小强握了一下手。 江帆说道:“小强,还真买到蛋糕了?” 褚小强将蛋糕递给了古卓,说:“是的,我转了好几个蛋糕店,都关门了,最后碰到这个连锁店开着门,但是门口有服务员戴着口罩把守,不让我进门,只让我在门外等着,在门外交易,老板说,他们也该关门了。” “你怎么买了两个,一个就够了?”彭长宜说。 褚小强答道:“你们给孩子买什么东西都是三份,如果我买一份蛋糕,就您那儿子,他干吗?” “哈哈,你太了解他了。”彭长宜笑着说道。 这时,就见量量曳着身子去要蛋糕。 王家栋说:“有人等不及了,想吃蛋糕了,樊部长,咱们开饭?” 樊文良慢条斯理地说:“到你家了,你说咋办就咋办,我们一切行动听指挥。” 于是,丁一舒晴和古卓还有老顾就是一阵忙活,很快,两个圆桌上就摆满了各种菜肴。彭长宜在一旁则打开了一瓶白酒放在桌上,他又要去打第二瓶的时候,樊文良说话了:“长宜,不要急于开第二瓶,你先问清都谁喝?” 彭长宜住了手,他故意冲樊文良眨着眼睛说道:“在坐的都喝,对了,除去两个哺乳期的女人不喝,梅姨和古姨喝红酒吧。” 樊文良说:“你古姨是喝白酒的人,你让人家喝红酒干嘛?” 040 一枪打俩 彭长宜一拍脑门说道:“我错了,我想让古姨陪梅姨喝红酒,这样吧梅姨,不用她陪了,我陪您喝红的。” 江帆说:“你想得倒美,你刚才还要开那么多白酒,这会又想喝红酒了,恐怕在座的没人会答应。” 彭长宜委屈地说道:“我刚才没说错呀,我是说我在喝白酒的同时,陪梅姨喝红酒,我同时喝两种不行吗?” “哈哈,那样的话可以。”江帆笑着说道。 两只蛋糕摆在孩子们坐的桌子上,一个是“祝大宝二宝生日快乐”;另一个是“祝量量快乐每天。” 几个孩子一看见蛋糕就高兴起来。 丁一从一个纸袋里掏出蜡烛、纸盘、塑料切刀等,但是很快问题就暴露出来了,褚小强买蛋糕的时候,他没有注意,蛋糕店只配备了一个寿星帽,两个孩子过生日,一个寿星帽给谁戴不给谁戴? 看到丁一拿着寿星帽不知该戴到谁的头上的时候,褚小强一个劲地抓耳挠腮。 江帆和彭长宜“哈哈”大笑。 彭长宜说:“兄弟,有情可原,有情可原,咱们都是一胎一个,谁让他家是一胎两个?不怪你,要怪就怪人家江书记枪技太神,一枪打俩。” “哈哈。”樊文良和梅大夫等人一听他这话就大笑起来。 褚小强也笑了,他看着大宝和二宝说道:“这样,大宝戴五分钟,二宝戴五分钟,行吗?” 大宝和二宝懂事地冲着褚小强点点头。 就见他的话还没说完,量量就伸出小胖胳膊,去够爸爸手里的寿星帽。 彭长宜看着量量说:“我们量量再戴五分钟!我说他褚叔叔啊,明年这个活儿还交给你,到时记着,还是两个蛋糕,他家一个,我家一个,我家的这个也要写上生日快乐,从今天起,我们量量不再单独过生日,每年就跟大宝和二宝一起过,他们家孩子的生日,我们家的也要掺和。” “为什么?”褚小强问道。 彭长宜说:“你没看见吗?不让掺和都不行,他要抢帽子戴,而且大宝二宝的生日能少了我们的掺和还能这么热闹吗?。” 舒晴听丈夫这么说,就看了他一眼,尽管她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是当着大家她不好当场反驳他,也就笑着没说什么。 江帆说:“好,我看一块过生日好,反正量量也没比大宝他们小多少。” 哪知,王家栋却说道:“我反对!” 舒晴一听王家栋说反对,立刻就把希望寄托在王家栋的身上。 王家栋说道:“如果一起过,那我只忙活一次,开心一次,如果量量单过,我还能忙活两次、开心两次,所以我反对。” 古卓举起手说:“我也反对。” 彭长宜说:“你们反对无效,我是爸爸,最据权威性。” 古卓说:“那小舒还是孩子妈妈呢?你怎么不征求一下妈妈的意见?” 彭长宜一听这话,就怔住了,随后看着舒晴说:“他妈,你的意见呢?” 舒晴笑了,柔声说道:“我跟你保持一致。” 彭长宜一听,大手一挥,说道:“成交!”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两个蛋糕都插上了一根蜡烛,彭长宜首先将那个寿星帽戴在了大宝的头上,又给二宝戴上,最后给量量戴上,古卓早就将准备好的相机拿了出来,分头拍着照。 江帆提议大家照个全家福。 照完全家福的时候,大家落座,正式开席。 量量是最后一个戴寿星帽的,他的脑袋太大,纸帽带不进去,只能顶在脑袋上,一不小心帽子就掉在了丁一的腿上,丁一捡起来刚要给量量戴上,就被大宝抢了过去,大宝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就在大家谁也没注意的时候,在妈妈怀里的量量一下子窜起身,一把就将大宝头上的纸帽子扯了下来,大宝一点防备也没有,等他要去抢的时候,丁一抱住了大宝,说道:“给弟弟戴会,今天也是弟弟的生日。” 大宝委屈的眼圈红了,他看着妈妈,又看看量量,不再去抢了。 这个时候,量量手里拿着这个头冠,就往脑袋上扣,他几次都扣不到头上,好不容易扣到头上了,他美滋滋地松开了手,刚一松手,大宝趁人不备,又把头冠抢了过来,量量扬手就要打。 舒晴赶紧抱开了量量。 樊文良看了旁边的桌子一眼,说道:“你们看啊,那边开战了。” 彭长宜说:“战事往往都是量量挑起。” 江帆说:“樊部长,您不知道,我们大宝,尽管比他儿子大两个月,可是每次都被他儿子打哭。” 彭长宜“哈哈哈”大笑,说道:“那是大宝绅士,就凭量量,站都站不稳,大宝要是收拾他还不是小菜一碟,都是你们把孩子教育得太懂事了。” 在座的每个人都给了大宝和二宝红包,樊文良开始怕引起误会,所以事先就由梅大夫给了三个孩子同样的红包,量量当然也有一份。 彭长宜说:“量量的就不要给了,又不是他过生日。” 褚小强说:“您刚才都宣布了,量量的生日跟他们一块过。” “我说的是明年。” 王家栋说:“如果光给大宝和二宝,不给量量,他那个脾气敢去抢。“ “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 午宴结束后,量量和大宝折腾了半天,都困了,女人和孩子们都躲到西屋去了。江帆将樊部长和梅大夫让进王家栋的房间,舒晴就过来给他们沏茶倒水。 樊部长问道:“听说殷家实的妻子要起诉他重婚罪?有这事吗?” 江帆说:“有,但是法庭近日不会开庭。” “为什么?” 江帆说:“非典闹的,我跟您说,基层的工作几乎全部停滞了,现在只有一件事,抗击非典,工地上的小工程都停了,大工程还在干。” 樊文良说:“工地停工没有道理,农民工都是出大汗的人,出大汗就是排毒,他们不可能有事。” 江帆说:“是这个道理,但是没办法,就是工头不停工,也没人给工地搞运输了,所以只能停工。现在阆诸只有两个工地没停,一个是辉威药业公司,一个是机关家属楼工程,其它的都停了。” “辉威药业公司是美国那个药企吗?”樊文良问道。 “是的。” 樊文良说:“他们不是从去年就开始搞基建吗?” “是的,眼下正在施工的是二期工程,一期工程已经完成,所有的生产设备已经全部到位,但就是生产不了。” “为什么?”樊文良问道。 “他们的生产设备都是从德国进口的,设备到了,无法安装,厂家因为中国目前是疫区,迟迟不派技术人员过来。” 樊文良点点头,又问道:“家属楼工程怎么样?” “这个工程一期也已经完成,一部分职工已经入住,现在也在进行二期工程建设。” 樊文良说:“嗯,不错。对了,今年招商引资工作有影响吗?” 江帆说:“影响大了,志刚招的高尔夫项目现在还没尘埃落定,就因为非典,再有,我们明天准备召开一个全市电话会议,针对全市产品积压严重的问题,决定号召大家利用互联网,进行网上销售和谈判。非典总会过去的,当务之急还是怎么扭转产品滞销的局面。” 樊文良说:“这个别的地方也有搞的,不能不说没有效果,作用不是太理想。” 彭长宜说:“那是肯定的,现在大家对网上销售认识不到位,即便网上能销售一部分,还存在物流问题,这样做的唯一好处就是能挽留住一批客户。” 江帆看着樊文良,突然问道:“樊部长,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们派副书记来?” 江帆的这句话,让在场的舒晴支愣起耳朵。 樊文良说道:“省委还没有研究,眼下所有的工作都让位于非典了。对了,鲍志刚跟我请示,他也想去中央党校中青班学习。” 江帆说:“是的,他跟我说过,我说这个名额很紧张,两三年咱们省不准轮上一个。” 樊文良说:“是啊,继长宜之后,已经有三年没有指标了。” 彭长宜说:“江书记,让樊部长跟阿姨去前排房子休息一下吧。” 樊文良说:“不了,一会我们去新房,然后就回去了。对了,这次怎么没看见老邹?这个时候他还没从海南回来吗?” 王家栋说:“早就从海南回来了,去新疆开会去了,估计回来要被隔离。” “不是估计,是肯定要被隔离,而且他坐的是飞机,不让他去,他非要去。”彭长宜说道。 “怎么还有召开大型会议的地方?电话会议不行吗?”樊文良说道。 江帆说:“别的电话会议都能解决问题,但是他们这个不行,好像是全国棉花协会组织的,早就定好的,他们是要对新疆地区几个棉花品种进行审定,不到现场是不行的,看不到实物也是不行的。另外,只有通过专家组审定之后,才能大面积播种,季节不饶人,不光老邹,全国顶尖的棉花专家都去了,这些老专家都是这个精神。” 041 狗眼看人低 樊文良说:“他搞玉米的,也掺和棉花方面的事情?” 彭长宜说:“其实老邹最开始是生产队的棉花技术员,后来他的老师被下放劳动,他才师从老师,搞玉米育种,这么多年,他在搞玉米育种的同时,也在搞棉花方面的研究,所以他是双料专家,只是在国内被人们熟知的是他在玉米育种领域里的成就。” 樊文良说:“像他这种级别的专家,在一个玉米育种领域里有了成就和知名度,即便是再涉足其它领域里的研究,就轻而易举了。” 樊文良说完打了一个哈欠。 王家栋看樊文良有些疲倦,就说:“要不去前面歇会?” 樊文良站起身,说道:“我们还是去新家歇着吧,也让人家梅主任感觉一下新家。” 彭长宜说:“我陪您回去。” 樊文良站起来,手轻轻一挥说道:“你们谁也不要陪着,回自己的家干嘛还用陪着?忙你们的事吧。” 樊文良回头看了一眼江帆,见江帆欲言又止,就站住了,问道:“你还有事?” 江帆点点头,说道:“是啊,有点事想占用您几分钟的时间。” 彭长宜一看,就带头走了出来,其他人也都走了出来,他们站在紫藤架下一边说话一边等他们。 “什么事,说吧?”樊文良慢条斯理地说道。 江帆说道:“还是阆诸班子的事,殷家实被双开后,副书记一职缺,另外,泽新也到站了,我的意见是,党委专职副书记和纪委书记能不能从我们内部里产生,比如长宜,比如汝明,另外,我想吸纳小强进常委,兼任政法书记,这也合乎上级的套数。” 樊文良说:“我可以将你们的意见转达给省委,最终决定我不敢定。” 江帆笑了,说:“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 樊文良赶紧说道:“我可是什么都没答应你啊?” 江帆一个劲地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这几天,阆诸到处传着殷家实要被妻子以重婚罪起诉的事,据说,这是殷家实的妻子使用的计谋,先起诉殷家实重婚,然后再撤诉,毕竟他们还有一个女儿,真的把女儿的父亲送进监狱,也不是妻子的最终目的。 殷妻的最终目的还是让殷家实放弃所有的财产和权力,她果然达到了目的。 坊间传闻,殷家实的妻子早就跟李东生暗中有私情,并借住李东生在当地的权势,通过介绍工程、提拔人等,从中谋利。 这次,丰顺县的城市改造项目,就没有落到吴冠奇的手中,而是落到了殷妻关系的手中。吴冠奇只拿到了丰顺县城外一段公路的建设项目。 尽管吴冠奇找过彭长宜,希望他能帮助他做些工作,但彭长宜没有跟李东生给吴冠奇要项目,他不想跟李东生打交道,更不想在这些人手里落下什么口实,他考虑再三后,跟吴冠奇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吴冠奇表示理解。 非典形势越来越紧张了,尽管阆诸没有出现疫情,但来自四面八方的疫情报告,仍然给这个地级城市增添了不少的恐慌。 这天,彭长宜接到了陈乐的电话,他是从北京来,想顺路看看彭长宜和褚小强,却被截在了路口,把守人员死活不让他进城,因为他是从疫区来的。 陈乐没办法,就想原路返回高速路,想了想又不甘心,就给褚小强打电话,褚小强的电话占线,这样就把电话打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一听就笑了,他说:“陈局长啊,没办法,只能委屈你多等会了,你原地别动,我马上去路口接你。” 陈乐说:“我知道你们阆诸现在还没出现疫情,所以路口把守的严,刚才路口保守的人已经跟我讲得很清楚了,别破坏了你们的规矩,我还是不去了,直接回锦安了。” 彭长宜说:“我说让你等你就等,谁说让你进阆诸城了,你我互相看一眼再走不迟。” 陈乐一听,就笑了,说道:“那好吧,我等您。” 如今的陈乐,早就成为锦安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主管褚小强曾经分管的那块工作,并兼管特警大队。 彭长宜挂了陈乐的电话,就给褚小强打通了电话,告诉他陈乐从北京来,被堵在路口。 褚小强立刻说道:“那好,我派人去接他。” 彭长宜说:“别接了,他来市里也是为了见咱们俩,这样,咱们到路口跟他见一面。” 褚小强说:“这样好吗?他大老远的来看咱们,咱们连市里都不让他进,在路口跟他见一面就让他走?不合适吧?” 彭长宜说:“那有什么不合适的,市里他来有什么意思,咱们拿着酒菜,带着帐篷,去跟他野外汇合,这段时间我早就在市里呆腻了,看着萧条空旷的马路我就烦,莫不如到野外咱们痛痛快快喝一顿。” 褚小强一听,立刻来了兴致,他高兴地说道:“好、好、好,这样,那您先去,我去置办酒菜。” 彭长宜说立刻就给老顾打电话,让他带上户外用具,马上去野炊。 老顾说:“烤羊肉串吗?” 彭长宜说:“现在有卖羊肉的吗?说不定你要找上好几家才能买到羊肉,算了,酒菜有人办,你去准备吧,带上桌子和椅子,还有帐篷,对了,带那个带棚的帐篷,不要那个封闭的帐篷。 “明白,我这就去装。” 老顾放下电话,就开车去王家栋那里装帐篷去了。 等来到阆诸跟北京交界的路口时,远远看见一辆警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后排座位的车门敞开着,一双脚露了出来。 司机看见彭长宜的车停在他们车的前面,就开开车门,跟后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 后面这个人的一双脚刚落地,彭长宜就到了跟前。 “呦呵,还挺自在。”彭长宜说道。 陈乐站好后,跟彭长宜握手,说道:“不自在还能怎么样?人家不让我进去。” 彭长宜说:“是左了点,但不这样不行,不足以引起公众的重视,想想孟市长,履新才90多天,就因为非典被免职了,谁还敢在这个问题上掉以轻心?现在阆诸所有返乡的务工人员和学生,一律隔离排查,所有过往车里一律登记身份证,以便于将来出现疫情有据可查。” 说到这里,彭长宜望了望不远处的岗哨,两辆面包车,路口有两个大水泥墩子,水泥墩子中间是栏杆,栏杆旁边是带着口罩的人,算上车里的人有五六个,这些人戴着红袖标,对过往车辆详细询问后,逐个登记,身份证、驾驶证、汽车牌号,丝毫不马虎,还有人上前逐个给司乘人员测体温,然后对着汽车前后左右喷雾消毒,最后才放行。 陈乐说:“所以他们不让我进,我就没再坚持,那个老汉说,我们阆诸还没有一个人得这病的,您说万一您身上给我们带来病菌,那我们看守路口的这几个人就是全市的罪人了,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您说我还能硬进去吗?再说我也进不去啊。” 彭长宜说:“你可是比我脾气好多了,那天我回亢州给娜娜开家长会,下了高速路口不让进,我把车一停,冲着他们就开骂,后来才让我进去。那天也加上喝了几口酒,有些事不顺心,就发火了。” “哦?您是怎么骂的?”陈乐饶有兴致地问道。 彭长宜说:“我说让寇京海这小子来路口接我。因为路口是在开发区境内。他们一看我口气不小,但是开的车却不怎么样,后面一个人开着奥迪就放行了,我开个报废的桑塔纳老爷车还是两箱的,根本就无视我,我急了,才开口骂人的。” 陈乐笑了,说道:“工作人员不让您进,您骂人,骂的是老寇,是孟客,我敢骂谁呀,骂您,骂江书记?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骂他们是有底气的,我们阆诸一例都没有,所有我肯定也没带菌。” 陈乐见彭长宜站在路边跟他说话,丝毫没有带他走的意思,就说:“对了,您怎么亲自来了?” 彭长宜说:“废话,我见你难道还能让别人代劳?” 陈乐说:“我寻思您还不派人来接我?” “接你?接你去哪儿?”彭长宜故意说道。 “去市里呀。” “你算了吧,你是从疫区来,你去市里也行,先隔离一周在进城,怎么样?” 陈乐笑了,说:“真的?” “那还有假!” “那得了,我看您一眼还是走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跟你开玩笑呢,一会小强来,咱们就地野餐,喝两口。” “啊?哈哈,好!我就说吗,跟您在一起,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乐趣,野餐,听听我就兴奋!” “哈哈。”彭长宜大笑,说:“我说你可真会拍我马屁。” 陈乐说:“那可不是拍,我是真心崇拜,想想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干什么都痛快,都有意思。” 042 当年的借种生子案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呵呵,你就别忽悠我了,其实我这些日子也是憋坏了,是心里憋坏了,感觉这非典一天不走,心里就天天窝着个大疙瘩,什么工作都进行不下去,所有的工作都让位给它了,越是没有发现疫情,就越紧张。” 陈乐理解彭长宜,作为阆诸市政府的常务副市长,主抓经济、财务、税收工作,俗称就是搂钱的耙子,什么工作都进行不下去,到年底财政、税收收入肯定要受影响。 他说:“这事急不得,全国各地都是这样,尽管说不让断路,但是把守的都是老百姓,人家说得入情入理,说得你都不还意思从这路上走了,经济活动几乎全部停止,锦安的招商会也停了。不过现在有个好处,就是社会治安出奇地好,你家就是敞着门,都没人敢去你家偷东西。这段时间,我们这里治安案件几乎是零。”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啊,连犯罪都萧条了,太可怕了。” 老顾下车后跟小乐打完招呼后,就选在路边麦田的一块空地上支起了帐篷,陈乐的司机也过去帮忙。 陈乐看着他们支帐篷,就说道:“您这装备够棒的!” 彭长宜说:“还是在三源的时候,老吉给我的,没用几次。” 陈乐想了想说道:“您上车,我跟您说点事。” 彭长宜就上了陈乐的车。 陈乐说:“您还知道当年咱们处理的一个借种生子案吗?” 彭长宜当然知道,就是当年的那件事,让刘成对他耿耿于怀,以至于命人将台阶弄湿,险些让舒晴和丁一出事,他咬着牙说:“我死都忘不了!” 显然,对彭长宜这样的回答陈乐有些意外,他继续说:“那天我二叔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一趟,说他腿脚不方便,不然就来锦安找我了。前几天我回去了一趟,您猜怎么着,那个刘成,还是想要孩子,说他有条件让孩子上最好的大学,并且去学校看望了孩子。” “哦?有这事?”彭长宜在脑子里快速反应着,他无法断定刘成回去要孩子跟去年舒晴和小丁跌倒有什么必然联系,怔了一下后问道:“孩子知道真相了吗?” 陈乐说:“目前还好,孩子还不知道,他没跟孩子说,只是跟孩子说他是当年孩子老爸的一个老友,顺便来学校半点事,然后给了孩子一笔钱,又到学校给孩子交了足够的伙食费就走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你那个二叔是什么意思?” 陈乐说:“他能有什么别的意思,还是当初那个意思,孩子永远姓陈,只是我看二叔已经没有主意了,他似乎有些动摇。” “哦?他们正式谈过了?”彭长宜皱了一下眉。 陈乐说:“是的,二叔被刘成的阵势吓住了,刘成是带着律师来的,另外,刘成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高了,而且都是为孩子为二叔着想,他认为这个孩子他是守不住了,所以才提出这个孩子永远姓陈,不然愧对祖宗。倒是我二婶坚决不同意,死活都不同意。” “刘成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陈乐说:“刘成是带着重礼回到的莲花村,跟二叔二婶把这事挑开了。说给二叔二婶一笔钱,这笔钱将来足够他们养老的,然后由他出资供孩子上学、上大学,乃至将来到工作到成家立业,如果二叔二婶不同意,他就直接诉讼到法庭,他带来的律师当然也向着他说话了,说了一大通法律方面的专业术语,就把二叔唬住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你什么意思?” 陈乐说:“我当然是要维护二叔的利益了!我在想,这个事到底怎么办好?我们还能像当年那样私了吗?” “不能。”彭长宜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他坚持要这个孩子,只有走法律途径解决。我感觉,像这种情况,你二叔胜算的可能性会大一些,因为孩子已经年满18岁,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力,我说胜算的这个宝,其实就是在孩子身上,当然,孩子还有可能做出相反的决定。” 陈乐说:“我也咨询过律师,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二婶不想让孩子知道真相,他明年就要高考了,二婶不想影响到孩子,另外,二婶感觉让孩子知道过去这段历史,也有些不光彩,所以一家人比较犯愁,就把我叫回来商量这事。” 彭长宜说:“当年刘成写的保证书和当初跟老太太订的协议还有吗?” “有,二婶一直保留着。” 彭长宜说:“小乐,如今这个刘成在阆诸市里,你知道吗?” “我知道,所以才来找您的。” 彭长宜说:“小乐,如今这事我不便插手了,他这个人太阴险,差点让小丁和舒晴流产,害得小丁住院保胎……” “有这事?” 于是,彭长宜就将第一次带舒晴去吃饭,舒晴又带丁一去吃饭,刘成怎么指手下用湿拖布擦台阶,两个人怎么摔倒,后来小强怎么去调查的事,前前后后跟陈乐说了一遍。 陈乐说道:“那您为什么不法办他?” 彭长宜说:“我办不了他,他如果说是为了饭店的清洁才让员工去擦台阶的,我能怎么办?大不了饭店就是负一个没有告知的责任,再有,即便我和他彼此心知肚明,明明知道他这样做就是冲着舒晴去的,还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我现在这种身份,传出去不好,别人势必认为我小题大做,仗势欺人,再有,这件事发生后,他这个饭店就关张了,他主动示弱,给社会上造成一种惹不起多得起的架势,他先给你来了这么一手,你说,我能怎么办?别说追究他了,连提都不能提了,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 陈乐说:“这个人太险恶了,必须制裁!” “没法制裁,只能等机会。” “那就等!早晚我都要收拾这小子!” 彭长宜说道:“所以小乐,这事我不便再出头。” 陈乐说:“我知道,我只是找您商量一下,没想让您出头,再说您眼下的身份也不好出这个头。” 彭长宜说:“你就听我的,一个字,拖,拖到孩子考完学再说,刘成既然是亲生父亲,更要为孩子的将来考虑。另外,你要给你二婶做工作,别怕丢人不丢人的事,你越怕,他就越得寸进尺,这个毒,既然当年种下了,早晚都是要出脓的,另外,另外,孩子已经成人,他会明辨是非的。现在暂时不要考虑走法律程序,如果现在走法律程序,让孩子自己选择的话,对孩子甚至对他今后的人生都会有影响。” 陈乐说:“嗯,我跟您想到一块去了,就是二婶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的身份,担心刘成跟孩子捅破关系,如果那样,她说她就只能去跳万马河了。” 彭长宜说:“所以我说别跟刘成来硬的,拖住他,以亲情感化他。再有,你可以给二婶做工作,对于孩子来说,妈妈永远都是妈妈,这个角色是没人能剥夺的,即便是老乡亲都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当初是老人做的主,又不是二婶和他刘成私通的结果。” 这时,老顾他们搭好了帐篷,摆好了桌子和帆布椅子,老顾来到车前,拉开车门说道:“别在车里憋着了,去那边聊吧。” 彭长宜和陈乐刚下车,褚小强的车就到了。 陈乐看见褚小强,立刻迎了上去,两人就是一个拥抱,随后就是握着手,暗中较劲比试着功力。 两人的手握了半天,脖子上都爆出了青筋,旁边的彭长宜笑着说:“得了得了,别在我跟前显摆你们特警应该必备的那点可怜的本事了,要不你们就去麦地摔一跤?” 两个人一听就笑了,一笑就泄了气,同时,互相出手,狠劲捶了对方一拳。 三个昔日的好友,不,应该说是战友,是志同道合的战友,他们都曾经共同面对过各种危机和困难,这种友谊,可谓生死之交。 陈乐和褚小强其实都属于不善言辞的那种人,他们在人群中,很少有出头表现的时候,大都是沉默寡言的那种,但是干起工作来,却是十分踏实,有主意,有办法,深得彭长宜的欣赏和喜爱,更为重要的是,对自己的话几乎言听计从,这是源于他们对他的信任和崇拜。 当然,他彭长宜是不会辜负他们这种信任和崇拜的,他绝不会把他们往阴沟里带,就像当初王家栋对自己那样,就像现在的江帆对自己那样。 如果事业上能得到这两位大将的辅佐,那真是彭长宜之万幸! 自从和吴冠奇有一阶段的关系疏远后,彭长宜十分珍惜这种纯粹的友谊,这也是他人生努力追求的友谊。 看到小乐和小强有说有笑,彭长宜也受到了感染,他率先坐在帐篷下面,说:“古时有个隆中对,咱们今天就来个田野对,谁不喝醉都不许回去!” 小乐故意嬉皮笑脸地说道:“真的?” 彭长宜说:“我跟你们两个说过假话吗?” 043 野外痛饮 陈乐外强中干地说道:“我可跟您说,现在的我,可不是亢州时候的我了,酒量见长了!” “哈哈哈。”彭长宜大笑。 褚小强说:“这酒还没喝就说醉话,一般的人都是喝多了才吹嘘自己酒量如何如何,你还没喝就开始吹,所以我断定你是水蝎子——不蜇人。” “哈哈。”陈乐笑着坐下,他对户外的帆布椅子估计不足,以为是硬座,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屁股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双腿就失去了支撑,椅子就向一边歪去,他以为自己会栽倒,就大叫了一声:“啊——” 一边的褚小强并不去扶他,而是笑着说道:“别给特警丢人了,怎么能发出这么悲惨的叫声?” 陈乐无暇顾及褚小强的奚落,而是窝在椅子里,抬着双脚不敢动,他伸出手,意思是想让褚小强拉他一把。 褚小强说:“不用我拉你,你也能起来,身上的功夫呢,平地上的鲤鱼还会打挺呢?” 陈乐仍然坚持伸着手,褚小强不知是计,就向前去拉他,哪知,刚把手伸给陈乐,就被陈乐一用力,弄了个大趔趄,褚小强也不是吃素的,顺势就把小乐连人带椅子扑倒了,两人就滚在了地上…… “哈哈。”彭长宜看见他们这样就大笑起来。 小乐的司机和小强的司机就要过去拉他们,被彭长宜制止住,彭长宜说:“别管他们,你们没见这两个大孩子今天特别有玩兴吗?” 他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 俩人从地上起来,老顾开始往两张桌子上摆食物,这些都是小强从饭店要的冰镇熟食,都已经切好,还有四道小凉菜,陈乐一看就冲司机说道:“去,把咱们车上的花生米拿来。” 彭长宜说:“还有这个?” 陈乐说:“不瞒您说,特地给您带的,提前就打算好了,在北京办完事就来阆诸找你们。” 说着话,陈乐的司机拎下一袋花生米。 彭长宜说:“这么多?” 陈乐说:“不多不少,五斤整。” 褚小强一看,就说道:“尽管没有我的份儿,我也要见一面分一半,窦老爷子最爱这一口。” 一听他提起窦老爷子,彭长宜说道:“这样,你都给老人家拿去,我改天回亢州再买。” 褚小强说:“那还行,有人该冲我瞪眼了。” 陈乐说:“我就那个水平吗?你可真是,当上局长就把人看扁了?” 褚小强笑了,他就把花生米匀出一部分,彭长宜说:“小强,你真小气,别倒了,抓几把放桌上,咱们当下酒菜,其余的给老人家拿回去吧,我跟你说,就是我不吃,都要给他老人家吃。” 陈乐说:“我要是知道还有这么个异姓大孝子,我就多带点了。” “去你的!”褚小强被陈乐奚落,就狠狠对给了他一拳。 哪知,陈乐也不甘示弱,两人就你一拳我一拳地过了几招。 彭长宜跟小强的司机说道:“你,把你们局长的酒给我拿上来,我要一边喝酒一边看他们耍猴儿。” 褚小强一听,就分了神,冲着司机刚说:“拿五粮……”话还没说完,人就结结实实地被小乐撂倒了。 褚小强一见小乐偷袭自己,躺在地上,不给陈乐喘气机会,一个扫堂腿,也把陈乐撂倒了,两个人同时倒下,周围就腾起一阵尘埃。 彭长宜赶紧将桌上的菜盖住,说道:“别闹了,这尘土一会都吃到咱们嘴里了。” 陈乐拉起褚小强,说道:“身手还行,我还以为当了局长功夫废了呢。” 褚小强说:“别说我,看看你,当上领导后,头发都稀疏了。” 陈乐说:“没办法,我底子薄,原来就是个农民,是彭市长硬把我拉吧起来,我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压力大呀,哪能跟你比,你是正经的科班出身,干什么都比我省劲。” 彭长宜说:“别说好听的了,快去一边掸掸你们身上的土,车上有水,洗洗手,准备吃饭,我都饿了。” 老顾又从车上拿下两个马扎,拿出一桶水,他让两位司机坐,他将两个马扎给两位司机,自己则站在边上。 彭长宜说:“你也找个东西坐。” 老顾说:“我简单,一个烧饼夹点香肠和榨菜就齐了,让两位小兄弟坐吧。” 这两位司机一听,赶紧起身,让他坐。老顾执意不做,拿起烧饼,夹好香肠,又拿起一罐冰镇可乐,往路边的车上走去。 走到半道,他回头说道:“想着跟家里请假。” 彭长宜一听,赶紧掏出手机,刚要给舒晴打手机,他灵机一动,就打了家里的座机,舒晴跟他说,最近儿子量量懂事不少,每次听到电话响,保证在第一时间或爬或扶着沙发走到电话机旁就接电话。 果然,电话响了几声后,被人拿起,彭长宜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喘气声,他一听就知道是儿子的气息声,他等了一会,不见儿子说话,就笑了,对着电话说道:“量量,是你吗,我是爸爸,叫爸爸。” 量量呼着气息,叫了一声:“爸——爸。” “哎——好儿子,把电话给妈妈,爸爸要跟妈妈说话。” “妈、妈……” 这时,传来舒晴的声音:“是不是不回来了?” “是的,小乐来了,我和小强我们三人好好坐坐。” “好好坐坐还是好好喝喝?”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彭长宜反问道。 舒晴知道彭长宜反感她干涉他喝酒,就说:“就是因为一样我才问。” 彭长宜才不“畏惧”她呢,就说道:“肯定是要好好喝喝了,对了,是你让量量接的电话吗?” 舒晴说:“就你那聪明的儿子,还用我让?我们正在地毯上搭积木,听见电话响后,就高兴地连滚带爬往电话这边跑,嘴里不停地说着:爸,话。唯恐我去接电话,噌噌几下就爬到跟前,扶着沙发站了起来,抓过话筒就放到耳朵边上,然后就安静地等着你说话。” “哈哈哈。”彭长宜为儿子的成长和可爱大笑,他说:“好了,你们俩继续玩吧,我挂了。” 彭长宜挂了电话后,舒晴才将话筒放在座机上,她看见儿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就双手一摊,说道:“爸爸不回家吃饭了。” 量量显然是明白了妈妈的意思,他突然拍着自己的肚子说道:“量……量吃。” 舒晴惊叹儿子的聪明,她高兴地蹲下身,抱起儿子说道:“对,爸爸不吃量量吃。”说完,就亲了儿子一口,母子二人向餐厅走去。 彭长宜和陈乐、褚小强三人,坐在绿色的麦田里,沐浴着春风,酒兴大发,他们毫无忌惮地喝着、侃着,彭长宜完全放松了自己,跟自己曾经的两位部下海阔天空着。 这两个人本来就不如彭长宜的酒量大,彭长宜就是喝一瓶,他们喝多半瓶都多,最后两人都东倒西歪、酩酊大醉了。 彭长宜见他们俩不藏量,而且还喝多了,就开心地大笑。这段时间,的确把他憋闷坏了,眼看时间过去一半多了,所有的工作都停止不前,尽快他是政府二把手,但他的心里比市长甚至比书记都急,非典,打乱了所有的秩序。难道今天小乐来,他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喝一场了。 他见陈乐起不来了,就走到陈乐跟前,抓过他的双手,转身放在自己的肩上,一用力就把陈乐背了起来,要把他送到车上,陈乐的司机和老顾一看就急忙过来,这活儿哪能让彭长宜干?他们围过来,就要搀陈乐下来。 陈乐的司机说道:“彭市长,我来吧。” 彭长宜瞪着眼说道:“你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司机摇摇头,随后又感觉摇头不妥,就赶忙说道:“我知道,知道。” 彭长宜说道:“知道啊?知道就行,我背他,不过分。” 此时,趴的彭长宜背上的陈乐清醒过来,就死命往下出溜,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彭叔,不能,不能这样折煞小乐……” 彭长宜说:“折煞就折煞吧,谁我今天让你喝了这么多酒?” 他死命抓住陈乐,不让他出溜下去,在老顾和司机的帮助下,彭长宜好不容易才将陈乐背到了车边,司机拉开车门,老顾和他一起将陈乐放进了车里。 彭长宜大口喘着气,双手扶住车顶,跟陈乐的司机说道:“他喝多了,不能走了,你跟在我们车的后面,回市里。” 陈乐在车里连忙摆手,说道:“我回……回去还……还有事……” “不行,你这样回去我不放心,就这样定了,你大老远的来看我跟小强,怎么也得让你进家门休息休息再走啊。”彭长宜坚持着说道。 陈乐不再说话。 这时,褚小强也被他带来的司机搀上了车,彭长宜和老顾回去后开始收拾桌子和帐篷,正在收拾中,就见陈乐的车开动了,然后掉头,直奔高速路口而去。 “嗨——你干嘛去?”彭长宜冲着他的警车就大声喊了一嗓子。 044 去办一件早该办的事 陈乐降下车窗,向车窗外伸出双手,抱在一起,冲他比划了一下,随后扬长而去。 老顾说:“走就走吧,您刚才不让人家进去,这会又不让人家走。” 彭长宜说:“我是真的不让他进去吗?进市里有什么意思?喝酒还不是我们三个人,在市里喝酒,他受约束我也受约束,如果在市里的饭店,他们俩今天谁都不会喝这么多。” 老顾笑了,说道:“这倒是。” 这时,小强看见陈乐的车走了,急忙出来,他扶着车门,冲着远去的警车招招手,然后一弯腰,就吐了…… 这顿酒,三个人喝得异常痛快,陈乐和褚小强都各自刷新了喝酒的记录,乃至在以后的岁月长河里,他们都会时常忆起,忆起过去的岁月中,还有这么一次痛快淋漓的野外畅饮…… 彭长宜歪歪愣愣地走到褚小强身边,递给他一瓶水。 褚小强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彭长宜,随后笑了,说道:“我……我喝多了,失态了……” 彭长宜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知道失态就没有喝多,今天表现不错,令我刮目相看。” 他们都喝得太多了,三人三瓶酒,陈乐和小强当然不会喝完,彭长宜又替他们俩各喝了一大杯,呵呵,好长时间没这么喝过了,他非常开心,也非常尽兴。跟陈乐和小强,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只有友谊,这种友谊是纯粹的,是相互倾心的、欣赏的,哪怕他们酒后失态,哪怕他们酒后失言,他们谁都不会笑话谁,谁都不会出卖谁,是经得住岁月和世事检验的。 老顾扶着彭长宜上了车,小强吐完后,也被他的司机扶进了车里。 彭长宜往后看了一眼跟在他车后面的警车,跟老顾说道:“老顾,我今天想做自己的事去,你愿意跟着我就跟着我,但是有一点,不许你拦我,你要是不愿意跟着我,你就下车,去小强的车上,我自己开车。” 老顾问道:“您要去哪儿?” 彭长宜说:“你甭管我去哪儿,刚才我就是说了,去做一件自己的事,一件早就该做的事。” 老顾哪儿放心他自己开车呀,就说:“好,我不拦着,我只负责开车。” “这就对了,到了前面的路口,上高速,去省城。” “去省城……”老顾吃惊地问道。 老顾的话还没说完,彭长宜就说:“你只负责开车。” 老顾点点头,他大致明白他去省城干什么了,因为,他说去办自己的事,一件早就该办的事。只有私事才是自己的事,因为非典的原因,省里的会议都改成了电话形式的会议,除去特别重要的会议,几乎不召集下边的人集中开会了。联想到他上次跟樊文良要的那张《京州都市报》,他此次去省城,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探望陈静。 老顾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有些事自己是左右不了,既然左右不了,那就由他去吧,万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如果见了陈静,真能了却他的心事,那见见也无妨。他的责任和定位就是保证他路途中的安全。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就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后面的彭长宜。 彭长宜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呼呼大睡起来。这是他喝了大酒后最常见的表现方式,他酒后很少撒酒疯,也很少闹事,只有睡觉。 这段时间他太疲惫了,一天各个地方转,几乎不怎么在办公室里呆着。用他的话说,非典就跟洪水一样,真要来,你挡不住,但是你要是连挡一挡的姿态都没有,那就是你的不对了,孟市长那么大的官中央说免他的职就免他的职,其实,他真正在京城履新满打满算只有九十多天,谁都知道他冤枉,但是必须要有人为疫情瞒报付出代价,于是,sars选择了他。这也说明,上级真要对某件事追责的话,你逃也逃不过去,只能“尽人事,知天命。” 后面一直跟在他们车后的褚小强,一见他们的车向城东方向驶去,就放慢了车速,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跟着他们,而是拐向了市区的道路。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驶,老顾开着车,来到了省城。省城的路上,车辆明显比往日稀少了许多,各个路口不像基层那么夸张设卡不让进,但明晃晃的抗击非典的标语到处都是。由于车少,车速比平时快了许多。 老顾放慢了车速,靠边停下车,拿出省城交通图,在图上,找到了报纸上说的发放芦根水的“怡园社区”,他便收起地图,继续往前开。这个过程彭长宜依然没醒。 转过两个红绿灯后,他驾着车,拐进了一条宽宽的胡同,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铁艺大拱门,拱门上面有四个大字:怡园社区。 彭长宜还在睡,老顾转了一圈,掉头,将车停在离小区门口不远处柳树下,他熄了火,将前面两侧的车窗降下一指宽的缝隙,这样,即使不开空调,车里也不热。 老顾将座椅往后倒了倒,刚要眯眼休息一下,就听彭长宜说道:“这是哪儿?” 老顾说:“你要来的地方。” 彭长宜往外看了看,说道:“我要来哪儿?” 老顾用手向前指了指前面的铁艺大门。 彭长宜这才看清大门上面耸立着的四个大字:怡园小区。 彭长宜愣愣地看着老顾。 老顾狡黠地一笑,闭上了眼睛。 彭长宜说道:“你真的快成精了,而且还是老妖精!” “哈哈。”老顾不由地笑出声。 彭长宜继续说:“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 老顾说:“上次是我把事办砸了,害得小陈搬家,这么多年,您从来都没跟我发过火,但是那次跟我发火了,差点没开除我,您是有情有义的人,亏欠了别人,当然放不下了,如果没有上次那码事,您可能不会在心里总惦记着她,说来,还是我自作聪明把事办砸了。” 自从“开除”风波之后,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公开谈论这件事。 彭长宜笑了,他隔着车窗四处张望,一边张望一边说:“唉,我这次来,倒也不全是为了补偿内心的亏欠,也想看看她,不然在心里总觉得有件事未了。” 老顾直起身,往后看着他,问道:“看她了,就能了了?” 彭长宜扭头看着老顾,是啊,看了,就能了了。 老顾笑了一下,继续躺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但总比不看强吧。再说,不能了又能怎么样?” 是啊,不能了又能怎么样?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彼此了。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赫拉克利特的这句名言,为一切的无奈做了注解。 老顾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因为之前彭长宜已经对他进行了警告,不让他拦着他做任何事,他就不再说什么了。 彭长宜揉揉猩红的眼睛,目光就投向了小区里面,根据报纸描述的那样,陈静的中医诊所应该在院里,果然,他就看见正对着小区门口的方向,有一排车库,有两间车库被改装成了门脸房,上面立着六个大字:小静中医诊所。 无疑,这就是陈静的中医诊所。 彭长宜看了看表,离下班还有半小时的时间,也就是说,现在诊所还没开始供应芦根水。 彭长宜将头扭回来,看着老顾说:“现在还不到供应芦根水的时间。” 老顾“嗯”了一声,仍然闭着眼躺着。 “你说我是现在下去还是等会再下去。” 老顾在心里笑了,心说,还有你憷的事?但他嘴上没说,而是说道:“真想听我的意见吗?” 彭长宜赌气说道:“废话,不想听干嘛问你?” 老顾微笑着说道:“我的意见是您就在车里呆着,不要下去,一会她出来后,在车里望她一眼就走。” “那我大老远的跑来干嘛?” “如果还想听我的意见,我就还说,您就不应该跑来。” “废话!” “瞧瞧,我说不说,非让我说,我说了,您又不高兴了。” 彭长宜扭头看着他说:“你又违反纪律了,我现在跟你讨论的不是我该不该来,而是我什么时候下去好,这一点你要弄明白!” 老顾见彭长宜要急,就赶忙说道:“哦,是这样啊,原来让我表态,还给我画了圈儿,那好吧,我就在这个圈里表态吧,现在暂时不要下去,等呆会人多了浑水摸鱼吧。” “为什么现在不能下去?”彭长宜又问道。 “你现在这样趾高气扬地下去,再把人家孩子吓跑,如果吓跑了,可能连话都说不上了。” 孩子,是老顾一直给陈静的定位。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听了这话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他靠在椅背上,头歪向小区这边,两只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小诊所的门,半天也不见有人出进。 按说,眼下是非典期间,中医诊所应该比西药诊所热闹才对,想来,从大街上搬到这里,顾客肯定减少了许多,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用手捏了捏身边的手包…… 045 就是想见她 彭长宜回过头,看着老顾的右耳,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请放心,我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了,我已经再婚又生子,她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你说,我还能怎样?不可能旧梦重圆,但是,我为什么还想见她,是心里放不下过去的那段情,心里也是关心她,惦记着她,所以上次才让你打听她的情况,谁知你跟我来了这么一手!算了,这一篇翻过去不说了……这次为什么我执意来看她,一是为了弥补你给她造成的损失,二是想对她说声对不起,请注意,对不起是指她搬家而言,仅此而已了,没别的想法了,原来的确是有点还念旧情,但被你一折腾,这点想法也就没了……” 老顾听他说完,不由得在心里笑了,他的所作所为算是达到了目的,他开心极了。 彭长宜继续说道:“人啊,尤其是我这个人,对有情于自己的人,特别是女人,做不到熟视无睹啊——” “可是……” 不等老顾的“可是”出来,彭长宜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可能认为是因为她自身的原因我们俩才没有后来,这话吧,也不能这么说,尽管是她另觅枝头,但是我对她还是很感念的,她在我心灵最荒芜的时刻走了进来,而且经过后来的交往,我也的确想跟她结婚,为什么没有结成,这里固然有她的原因,但是之前也有我的原因,娜娜的妈妈跟她见过面,向他灌输了我的一些不好的话,说她是别人的替身如何如何,她便往心里去了,这我理解。她尽管年纪不大,社会阅历不深,但是有山里人的耿直,后来跟她学长好,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我就不怪她。她现在生活得不幸福,有我很大的原因,尤其你把她赶走,让她从我眼前消失,我这心里就更加觉得对不起她,老顾啊,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为人,咱们欠过谁的?我来,其实也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她,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了去我的一份内疚。” 如果不是因为中午喝多了,彭长宜可能不会跟老顾说起这些。 老顾理解他,但让老顾纳闷的是,明明是陈静甩的他,他倒是内疚和自责了。但这次老顾吸取了教训,没将这层意思说出来,而是说道:“其实,我说您这是多余,见了面又能怎样?您帮助了她又能怎样?再说,依这个丫头的性格,她就是有困难,也未必接受让您帮助。” “我不是帮助,我是弥补,你懂吗?”彭长宜较真地说道。 “都一样,指不定这个丫头会怎么想呢。”老顾说道。 彭长宜说:“这个我懂,尽人事,知天命吧。我是不想欠谁什么,虽然表面上看,我是受害者,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我能做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俗而又俗的做法,经济补偿。” 老顾一听,这才明白自己之前的做法有些过分了。彭长宜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在彭长宜的心目中,陈静是占据一定位置的,并且,他是真心喜欢陈静并且有跟她结为百年之好的意思。 彭长宜对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对待。丁一在他心目是至高无上的,丁一的一切,是他舍命都可以换的,他对丁一的感情是经过升华了的,是神圣的;沈芳尽管背叛了他,但他们曾经是少年夫妻,是他女儿的母亲,他对她做到仁至义尽,净身出户,将所有的财产留给了沈芳,沈芳结了两次婚后,彭长宜对她仍然做不到不管不顾,并且应诺她,只要她不再找对象不再结婚,他将负责她的一切;舒晴是他的现任妻子,对于这个妻子,彭长宜更多的是责任,当然也爱,他不会纵容和迁就舒晴,因为舒晴在以后的家庭生活中,将要扮演后多重的角色,他对舒晴除去责任和爱外,还有就是教育;叶桐,算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尽管和这个过客也擦出过火花,但是从一开始,他们就彼此明白自己的位置,这个位置是固定的,是不可改变的,所以,他对叶桐除去激情和友谊,可能也找不出别的来了;而对陈静,他更多的是父辈般的疼爱、宠爱,年轻的她,带给彭长宜的是新鲜,是活力,他在陈静这里,得到了崇拜,但是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爱得并不盲目,这多少有点“大家雀让小家雀给玩了”的意味,但是彭长宜并不恨她,可以想象,现在的彭长宜心里还是有陈静的。 想到这里,老顾由衷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自以为是……”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时候说这个没有用了,你也是为我好,为了我们家庭好,一片好心嘛,我领情,只是我心里有些不安,解决不安的方式就是弥补。” 这时,就见小区的一些大爷大妈们陆续从家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水壶,水杯什么的,还有的领着小孩,彭长宜看了看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这些居民,和阆诸的有些不同,他们绝大多数都戴着口罩,就连小孩也戴着,因为省城已经确诊了四例非典病例,另外目前还有三十多名疫情接触者在医院被隔离观察、治疗中。 彭长宜看了看时间,他扭头,隔着小区的铁艺护栏,看了看小区诊所的门口,就见两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姑娘,正在费力地往出抬一只冷饮玻璃大罐,放在一张桌上上。无疑,那里面装的这就是芦根水。 这时,附近正在等待着的居民,自发排好队,一个姑娘维持秩序,另一个姑娘负责给那些腿脚不方便的大爷大妈们接水。接到水的人们,都是先给孩子们喝,然后自己再喝,还有的人喝完后,还会再接满一杯带回去。 陆续有人下班,这些人,有的直接回家,有的把车放在一边,先来到这个饮水点,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杯子,接上一杯喝完,清凉又解渴的芦根水,肯定能起到预防的作用,难怪记者要报道此事。 彭长宜见一些大爷大妈们陆续离开这个免费饮水点,他戴上了墨镜,下了车,也走到跟前,看了看,前面有两个人在等候,他就站在队伍的后面,打量着这两间车库改装的诊所。 诊所前面的玻璃窗上,写着诊治项目,屋里面是两排中药柜,里面一张桌子,一张体检用的床,很简陋,但却很整齐干净。 这时,那个正在负责接水的姑娘抬起头,说道:“下一位。” 彭长宜这才回过神,才发现轮到自己了,他说:“对不起,我没戴杯子,你们供应纸杯吗?” 姑娘没注意,她低头就从饮料罐的后面拿出一只纸杯,刚要去接水,猛然抬起头,打量着彭长宜。 彭长宜早就认出了这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姑娘就是陈静。 彭长宜微笑着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口罩遮住了她大半个脸,只剩下两只漆黑、明净的眼睛,当初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头上的马尾辫藏在帽子里,此时,她的马尾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半长的卷发。 彭长宜见陈静在打量着自己,他就摘下了眼睛,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温柔地说道:“你好。” 陈静半天才摘下口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尽管是面无表情,但是从她瞬间变得呼吸急促起来的频率中,不难看出,她的内心陡然间起了波澜。 彭长宜冲他伸出了手,意思是想喝杯芦根水。 陈静这才反应过来,动作机械地给他用纸杯接了一杯芦根水,递给他。 彭长宜发现,那双握杯的双手在颤抖着,以至于水都要溢出来。 彭长宜赶紧双手接了过来,他说道:“谢谢。” 这时,他的背后又站着三四个人。 他端着纸杯闪到一边,陈静冲着屋里说道:“小霞,你来。” 一个叫小霞的姑娘走了出来,陈静便离开这里,走进了诊所。 彭长宜喝了一口,那种久违的清凉、甘爽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他的脑海里就出现了在三源住院期间,被陈静拉着出去采芦根的美好情景......忽然有一种世事沧桑的感觉,他眨巴着自己的眼睛,看了一眼陈静回屋的背影,便一口气喝干一杯,又接了一满杯,也推开诊所的门,走了进去。 这个车库改装的诊所,门有些低矮,有些小,彭长宜不得不低下头,迈了进去。的确如刚才所看到的那样,诊室干净整洁,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草药的味道。 他打量着诊室,就见正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大照片,上面是陈静取得研究生硕士学位时,跟导师和几名外国同学的合影,背景是她就读的加拿大某医药大学。 彭长宜看了许久,没有找到一个大陆男人,也就是说,照片里,除了陈静,再也没有一个黄种人,她那个师兄并不在里面。 046 你是在救赎我 彭长宜盯着陈静的毕业照看了许久才问道:“研究生都毕业了,为什么回国后不去国家公立医院上班?” 陈静看着他,表情冷淡,所答非所问地说道:“你到这里是找我的吗?” “废话,不找你找谁。” 陈静的心就是一动,他没有任何遮掩,还是那么自信,霸气,她的脑海里就有了一种恍惚…… 陈静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说道:“那么请问,你找我有事吗?” 彭长宜笑了,他不等陈静让座,就坐在了她对面病人坐的位置,看着她说:“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别忘了,我们是老相识。” 老相识?不知为什么,这三个字让她感到委屈,她挺起胸脯说道:“对不起,我因为你已经搬了一次家了,经过搬家这一折腾,我半年挣得钱都搭进去了,你再也没理由让我从你们的视线消失是吧?另外,我不知道跟你这个老相识还有什么纠葛不清的事。” 陈静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彭长宜的心上,他皱了一下眉头,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说道:“这个,我不想向你解释什么,我只能向你表示歉意。” 陈静一听,彭长宜并不回避这事,她心平气和了许多,坦诚地说道:“我以为你会说你并不知道这事呢,没想到你居然还敢承认。” 彭长宜笑了,心想,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在我目前装硬。他看着她说道:“我什么不敢承认?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陈静的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就止住了。 彭长宜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不会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的:“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刚才说的那话是在表扬我?” 陈静一听“噗嗤”笑了,她没想到他的脸皮仍然这么厚。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我是不是厚脸皮了?” 陈静收住笑,看着他,半天才说:“果然还是你,还是我心目中的彭书记。” 她说的是“心目中的彭书记”,而不是心目的那个人,一句“彭书记”的称谓,表明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彭长宜感到她变得会说话了。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是啊,不这样又能怎样? 他转移了目光,看见桌上有一个小镜框,他翻过来,是陈静和女儿的照片,尽管女儿还在襁褓中,但彭长宜一眼就看出这不是自己的种,他笑了,问道:“真可爱,现在多大了?” 陈静说:“比你想象的小。” 彭长宜就是一愣,他抬起头看着陈静,这个小丫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了,变得犀利而尖锐了。他故意说道:“我是怎么想象的?说话别这样夹枪带棒的好不好?” 陈静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不好意思,她的脸微微红了,赶紧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何意?” 彭长宜将镜框放回原处,说道:“没有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看看老朋友,怎么,不行吗?” 陈静说:“那倒不是。” 俩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还是彭长宜打断了沉默,他说:“生活得好吗?我听说你们……离了?” 陈静的眼圈忽然红了,她急忙调开目光,说道:“我很好,离婚这种事在社会上很正常,而且我想带着孩子回国,他不想回来,离,是早晚的事。” 彭长宜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她纠结,就说道:“说点正事吧,凭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家正式医院上班的,而且还可以评职称什么的,你这么早就干个体,太辛苦了。” 陈静说:“是辛苦,但是没办法,我要养家,我父母也来跟我住了,如果上班,挣得太少。我养不了家。” 彭长宜点点头,认为她说得有理。 陈静又说:“我先积累养家的资本,等孩子大了,再去医院上班不迟。” 彭长宜感觉陈静真的长大了,就开玩笑地说道:“那个时候你就是老中医了,中医是越老越值钱,你就用不着去医院上班了。” 陈静说:“那倒不是,我一个师姐比我大七岁,但她是科班出身,单干了十多年,后来感觉太辛苦,就去医院上班了,但是上班后那些老顾客还是喜欢到家里找她,这样,她又重开了诊所,白天上班,晚上在家里接诊,比以前更忙更累了,成了远近闻名的中医大夫。” 彭长宜说:“你也会成为远近闻名的中医大夫的。” 陈静说:“我不行,我现在还要继续深造,每周六日我义务给一位老中医打下手,为的就是多学一些本事。” “哦,那不错,真的不错,不过据我所知,越是年纪大的老中医,越是保守。”彭长宜由衷地说道。 陈静笑了,刚要说话,一位妇女抱着一位一岁多的小女孩来到了外面,那位妇女隔着玻璃往里望了望,陈静连忙走出去,跟妇女说了几句什么,又亲了一下小女孩的脸蛋,那名妇女抱着孩子离开了。 彭长宜定定地看着那个小女孩,粉嘟嘟的很可爱,他一时竟有些恍惚,这个小女孩,某种程度上跟二宝长得有些相像,是啊,第一次看见陈静的时候,就是因为她的两只眼睛像极了丁一,才吸引了他的关注……他甩了甩头,不去想那些了。 陈静进来了,彭长宜问道:“你母亲一直跟着你吗?” 陈静说:“我回国后租到房子后就把他们接来了,其实他们根本不需要我养,他们来是在帮我,不但帮我带孩子,他们早上还出早点摊。还好,有他们的帮助,我过得还不是太惨。” “那个……他不给孩子的生活费吗?”彭长宜小心地问道。 陈静说:“是我不要,我不想因为钱的事跟他们有任何的关系。” “那是干嘛?这个孩子是合法出生的,他有抚养的责任和义务。” 陈静说道:“既然他们嫌弃这个孩子,那就索性撇开一切关系,无论将来孩子怎样,都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将来他们也别来认这个孩子。” 彭长宜发现,陈静嘴里说的是“他们”,而不是“他”,可以想象,那个男人其实没有自己的主见,完全是听父母意见的,说白了就是个傀儡。 想到这里,彭长宜有些心疼,他定定地看着陈静,不由得问道:“他……们为什么抛弃你们母女?” 陈静警觉起来,她盯着他,料到老顾跟他说了什么,就冷冷地说道:“这是我们俩的事,跟你没关系。” 彭长宜清醒了,问这些有用吗?于事无补,徒增烦恼。他使劲甩了甩头,不再往下问了。本来吗,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再提这些有什么意思,何况,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他们了。 窗外,来喝芦根水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在感谢诊所给他们提供这道清凉、去暑、解毒的冷饮。 彭长宜从包里掏出一个被报纸包着的纸包,放在陈静的桌上,说道:“上次的事,对不起了,这是对你搬家的一点补偿,是你该得的,别推辞,不然我一辈子都不踏实。” 彭长宜将这个纸包推向陈静。 陈静看着他推过来的纸包,不知为什么,泪水,立刻溢满眼眶,她将纸包拿在手里,透过泪水,看着彭长宜,哽咽着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看见陈静流出了眼泪,彭长宜的喉咙也有些发哽,他长呼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自己的难过,说过:“我没有恶意,咱们认识那么久,你见我做过一件有恶意的事吗?还是那话,上次搬家,给你造成了损失,这是我该出的,也是你该得的,就是这个意思。” 陈静哽咽着说:“是不是我收下这钱,你的心就踏实了?” 彭长宜又是一怔,感觉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世事不谙的小姑娘了,他鼓足了勇气说道:“你说得也对,也不对,就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了。” 陈静擦了一下眼泪,将纸包放回桌上,又推给了他,说道:“这钱不是我该得的,你不用这样,搬家没有对我造成多大的损失,我把原来的门脸转让出去了,而且小区的车库租金比大街上便宜多了,上次顾大叔说的那些话,我知道不是你让他说的,我不怪他,如果换做我,我也会跟他一样,你是大家的希望,是大家的支柱,大家都指望着你,依靠着你,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这个我懂。所以,钱,我不要。” 彭长宜听了陈静的话,心里就更加不好受,他伸出手,盖在了陈静的手上,将她的手连同纸包一起推向了她,说道:“这个,你必须收下,刚才你说得对,你收下了,我心就安了,不然,我总有犯罪感,就当是你在救赎我吧……” 彭长宜说不下去了,他深深地凝视着陈静,眼睛有点红…… 陈静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没有立刻抽出手来,而是任由他的大掌覆盖在自己的手上,他手掌的温度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如同昨天刚刚经历过…… 047 唯有泪别 彭长宜的内心也是波涛汹涌,他看着满眼含泪的陈静,看着这个在他最苦难的时候给过他欢愉的姑娘,十分心疼,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低哑着嗓音说道:“静儿,听话,别跟我争,算我求你了,好吗?”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陈静的眼里涌出,他的称呼是多么的熟悉,可惜…… 彭长宜的手用力往下压了一下,这一下的力度足以让陈静感到了他这样做的决心,同时也传递出了彭长宜的某种情感,让她难以拒绝,不忍拒绝。 她哽咽说:“那……好吧,我收下……” 彭长宜收回了手,露出了笑容,说道:“这就对了,真……”他刚想说“真乖”,但最终感到这话已经不适宜他跟她说了,就止住了。 尽管他及时止住了,没有说出“乖”这个字眼,但是陈静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过去温馨的一切又回到眼前,她的泪水就又汹涌而出…… 彭长宜凝视着她,故意开玩笑地说道:“既然收下了,就别流眼泪了,这么一点钱就这么激动,我太有成就感了。” 尽管他是以玩笑口气说出的,但陈静从他深邃的目光中还是看出了他对自己的关切和内心的不平静,够了,尽管当年她负气离开他,但他不怨她,而且还这样深深地惦记着她,这份情,值得她一生珍藏! 陈静把这个纸包握在手里,说道:“如果我说声谢谢是不是不合适?你肯定也不爱听吧?” 彭长宜笑了,她说这话的口气,让他想起当年把她“骗”到锦安宾馆他房间时的情景,她是那么单纯、美好…… 陈静又说道:“上次,顾师傅给我钱,我没要,因为那让我觉得屈辱,这次,我收下你给的钱,让我觉得自己很崇高,很伟大。”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笑了,问道:“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陈静含着眼泪冲他笑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因为我感觉收下你的钱,能让你心安的话,是不是跟拯救一个人道理一样?” 彭长宜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他故意仰头“哈哈”大笑,说道:“就是,就是,你就是菩萨,收下了,就等于宽恕我了,不收下,就等于不宽恕,一个连菩萨都不宽恕的人,你想他还好得了吗?是不是我的女菩萨?” 彭长宜的口气依然带着宠爱,这让陈静更加难过,她也故意笑了几声,抹去眼泪,说道:“好吧,我宽恕。” 彭长宜深情地看着她说道:“这就对了,有了你的宽恕,我会交好运的。” 陈静的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她看着他,故意问道:“是吗?” “是的。” 看着她依然生动无比的脸,彭长宜很想伸手去摸摸,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去摸摸,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而是握过她的手,说道:“我进来的时间太长了,该走了,不然邻居会说你的闲话的,赶紧擦擦眼泪。” 陈静赶紧低下头擦了擦眼泪。 “头走我一事相求,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陈静抬起头,看着他,使劲地冲他点点头。 “你今后遇到什么困难想着跟我吱一声,我一定尽全力帮助你。” 陈静的心就是一动,眼泪又要涌出来,但是她知道在彭长宜面前该怎么做,就咬紧牙关,故意调皮地说道:“省城你也能管得到吗?手太长了吧?” 彭长宜笑了,看着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就深情地说:“管得到,只要你有困难,不论是哪儿,我都管得到,你信不信?不信的话,咱们就试试,你先跟我说一两件你目前最想解决的问题是什么,看看我能不能办到,如果我不能办到,那以后你就别理我了。” 陈静含着眼泪笑了,她知道,他是在哄自己,她还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只要说到就能做到的,这一点,她以前那个学长前夫是不能比的。 陈静不是小孩子,当然不会把自己眼下的困难告诉她了,她平静了一下,说道:“彭书记,小静祝福您。” 得,一个“您”字,拉开了彼此的感情距离,这个距离是两个人必须面对的。 彭长宜走到她目前,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真好,谢谢你的祝福,我该走了,记着,有事想着告诉我。” 陈静冲他点点头。 彭长宜一低头,便走出门外,他来到冷饮罐前,将手里的纸杯接满了卢根水,端着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陈静的视线。 陈静按捺住自己想走到窗前目送他的冲动,她坐了下来,打开抽屉,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一个手机盒子,这里面的手机,自己从未用过,但却一直保留着,跟着她出国,跟着她回国…… 这个手机就是彭长宜特地让老顾给她送到德山的,彭长宜当时希望她能用新手机跟她交流,里面的电话卡连同彭长宜充好的电话费早已经作废,可她从没想到要卸下这个卡,就让这个卡守着这个电话吧,守住自己人生的一份感情经历。 泪水,从她的眼里扑簌簌地流下,以前,她的确在梦里多次梦到过彭长宜,这个男人,就像中毒一样,无法从她的心底里消失…… 今天真真切切地见到了他,但是她心里非常清楚,过去的回不来了,即便自己以后真的遇到困难,她也不可能去找他帮忙,尽管她相信他绝对能帮到她,也会尽全力帮她…… 彭长宜和陈静的心境完全一样,他也感觉到,他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自从在省城胡同看到陈静的那一刻起,他就有想见她一面的冲动。 那次在德山,他只考虑了自己,在那样一种情况下离开,肯定让这个姑娘的心里也不好受,甚至有可能影响她跟恋人之间的感情,事后他也反思过自己,当时应该大大方方地离开,更该大度豪爽地祝她幸福,而不是把自己弄醉…… 说一千道一万,陈静当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心地单纯,没有坏心眼,尽管自己当时很受伤,但过后一想,还是感觉自己做得不妥,陈静肯定比他承受得还多…… 这次说起来,还要感谢老顾,如果不是老顾之前玩了那么一手,他还真找不出任何理由对陈静做一些补偿,尽管这个补偿微不足道,但是自私地讲,多少能让他安心一些。 来到小区大门,看见陈静的母亲在门口跟孩子玩耍,旁边还有几位带孩子的居民,彭长宜戴上墨镜,他怕陈静的母亲认出自己,三源的人包括三源土地庙里的神仙,都太熟悉彭长宜这张脸了。 彭长宜上了车,他借关车门的机会,往小区里的诊所看了一眼,那里,仍然有人在排队喝芦根水,但是他没看见陈静出来,也许,她还在屋里难过,也许,她本就不该出来送他。 老顾发动着车,说道:“回家?” “嗯。”彭长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算作回答。 老顾早就将车调好头,他驾着车,离开了这个小区。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摘下墨镜,靠在椅背上,用手捏着眉头,闭着眼,不说话。 这时,电话响了,彭长宜掏出手机一看,是家里,他这才想起,自己到了回家的时间了。最近这段时间以来,非典,让忙绿的人们安逸下来,很少有人在外面吃饭了,到点回家,是他们这些官员唯一的选择。 他接通了电话,听得出来,是儿子拿着话筒的气息声,他的心立刻平复了下来。 “量量,是你吗?是你在给爸爸打电话吗?” “四——”量量口齿不清地说道。 舒晴在旁边小声教道:“你跟爸爸说,回家吃饭。” “爸,饭——” 彭长宜的内心荡漾起温情,他亲切地说道:“量量,爸爸正在往回走,你和妈妈要多等些时间,爸爸来省城办事来了……” 这时,舒晴拿过电话,说道:“你去省城了?” “是的,我们中午喝完酒来的,现在正在往回走。”他不希望舒晴继续盘问下去。 舒晴当然不会问太多,她说道:“好吧,我们等你回来吃。” “别等我啊?你和儿子先吃。” 舒晴说:“儿子已经吃了一个鸡蛋羹了,我一人吃没意思。”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好吧,你如果饿得起就等。” 舒晴说:“等你回来再吃,饿不坏的。” 这时,就听电话那头“咚”的一声,彭长宜立刻问道:“什么声音?” 舒晴说:“你儿子把茶几上的柚子扒拉掉了。” 彭长宜笑了,自从量量扶着东西会走以来,无论是茶几上还是桌子上,都是光光的了,没有任何摆件,他不允许这些平面上摆放着东西,看见后就用手扒拉到地上,无论是茶杯还是什么,但是,有一样东西他永远都不会扒拉到地上,那就是电话机。 量量知道,爸爸和妈妈上班后,他跟姥爷和姥姥在家的时候,唯一和爸爸妈妈保持联系的就是电话,所以他从来都不去动电话机。为此,舒妈妈多次夸奖外孙是绝顶聪明的孩子。 048 天伦之乐 想到这里,彭长宜笑了,他在电话里问道:“你和量量上街了?” 舒晴说:“没有,是小丁买的,给我送来一个。” 彭长宜说:“她公婆现在也回北京了,也是自己带孩子,她还有时间来给你送东西?” 舒晴说:“是啊,我也是这么说,她说今天江书记回来得早,他看会孩子,她也借机出来透透气。” “呵呵,那好吧,你去和儿子去吃柚子吧,别等我,我要在车上眯一会。” 彭长宜懒懒地说着就挂了电话,他重新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丁一那对双胞胎的可爱模样。 江帆老来得了一对双胞胎,说真心话,彭长宜比自己得了双胞胎还高兴,这不仅圆了江帆的儿女梦,也让丁一和江帆的婚姻得到进一步巩固,这是彭长宜的真实想法,他曾一度担心他们俩人走向极端,也曾努力尽自己所能,弥合他们俩人的裂痕。 不知为什么,今天在跟陈静说有困难找他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他跟另一个女孩曾经说这话的情景…… 也许,丁一和陈静,注定是他内心深处美好的回忆了…… 丁一这段时间除去每周一到单位主持节目外,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看孩子,按说,她的产假早就休完了,事实上,她也的确去上了一段时间的班,怎奈非典爆发,江爸爸和江妈妈回北京后就回不来了,她只能在爸爸和乔姨的帮助下带孩子。 今天江帆回来得早,他听取完各市县的报告后就回来了。 由于家里有年幼的孩子,江帆和彭长宜一样,照例到宾馆洗澡换完衣服后才回家。 江帆刚进家门,他掏出钥匙,刚要开门,就听到里面房间里面非常热闹,他停在门口,故意倾听了一会,似乎是丁一带着两个宝宝在玩皮球。 自前几天两个孩子看到爸爸在操场上打篮球后,就迷上了这项运动,丁一给他们买来了迷你篮球架和迷你篮球,两个小家伙就模仿着爸爸的模样在家里天天练习打球。 尤其是大宝,每当他投篮的时候,都会运一口气,开始模仿着爸爸的样子开始投篮,如果进了,妹妹就会欢快地给他鼓掌,如果没进,妹妹就会把球给他捡回来,让他继续投。 有时丁一还带着他们玩,在传球、抢球的过程中,锻炼了他们大脑的反应能力和肢体的协调能力。 无疑,此时,他们又在玩“篮球”。 他推开了门,果然看见大宝和二宝穿着小短裤小背心,扭着小屁股在抢皮球,大宝行动比二宝快,动作精准的程度也高于二宝。 二宝不爱运动,丁一就有意识地让她运动,不知为什么,大宝明显比二宝长得快,也长得壮,为此,丁一总说二宝是在出生的时候受了磕巴,因为二宝是后出生的,可能是在娘肚子里多呆了一会缺氧了,她出生的时候就如同大夫们所说的那样,软,所以即刻被送到了保育箱。 再有,据江燕的主任说,二宝比大宝晚受孕估计有三天的时间,等等这一切,似乎都决定了二宝的发育慢于大宝。 但是,二宝的智力不逊于大宝。 此时,两个小家伙都听到了开门声,也听到了妈妈的喊声:“快看,谁回来了?” 与此同时,爸爸的声音传来:“宝贝们,爸爸我回来了——” 就在大宝拿着球喘着气愣神的功夫,聪明的二宝没被外界所干扰,她趁哥哥不注意,噌地将皮球夺了过来,抱起就向爸爸跑来,躲在了爸爸的身后,还得意地“咯咯”地笑着,似乎她抢到了皮球,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喜悦飞上眉梢,两只眼睛眯得像两个小小的月牙儿。 大宝见皮球被妹妹偷袭了,下意识的动作就去追妹妹,丁一赶快拦住,说道:“让妹妹玩会儿,刚才一直都是你在抢球。” 大宝看着妹妹,他听从了妈妈的话。 就在二宝跑过来的时候,江帆正好弯腰脱皮鞋,他一弯腰,就将躲在身后的二宝撞倒了,二宝手里的皮球就掉了。江帆急忙转过身,抱起女儿,说:“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坐在我后面?” 二宝听爸爸这么说,忍不住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两只小辫随着她的笑声颤悠着。 大宝跑过了,抱起皮球,他想了想,双手举起皮球,递给了妹妹。 二宝从爸爸怀里下来,接过了皮球,跟哥哥站在一起,回头看着爸爸。 江帆脱下鞋后,将鞋放在了外面的走廊里,他关好房门,说道:“大宝知道谦让妹妹,好样的,大宝是哥哥,是男子汉,就该让着妹妹,你妈说说,大宝是不是好样的?” 刚才正跟孩子们玩耍的丁一,此时坐在地毯上,看着大宝笑着点点头。 江帆走到丁一跟前,挨着她坐下,冲着两个孩子伸出手,说道:“来,你们谁先让爸爸抱抱?” 两个小家伙立刻就像两只快乐的小鸟飞向爸爸的怀里,江帆张开两只臂膀,一手抱过一个,看着这个,又看看这个,说道:“谁先跟我汇报一下,你们今天下午都干什么了?” 大宝立刻从爸爸的怀里站直身子,说道:“我们睡醒后,跟姥爷和姥姥玩,然后妈妈带我们玩篮球……” 这时,二宝举起手,说道:“姥爷教我们画画了。” 大宝立刻说道:“对,还画画了。” “哦?画什么了,让爸爸看看。” 大宝离开爸爸的怀抱,扭着小屁股就朝他和二宝的房间跑去,不大一会,就拿出一张纸来,是用红色蜡笔画的飞机,江帆夸赞道:“不错,还真有当画家的天赋,这么小就能画出飞机的轮廓,不简单,不简单!” 大宝说:“是姥爷帮我画的。” “你的呐?”江帆看着二宝说道。 二宝这才回房间,从一个废纸箱改装的小书架上拿下一张纸,慢悠悠地走出来,递给了爸爸。 爸爸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他画的是什么,就说道:“二宝,你给爸爸解释一下,你画的这是什么?” 二宝咬着手指,扭捏着摇摇头。 江帆笑了,说道:“你是不愿意给爸爸解释还是你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二宝来到妈妈跟前,依偎在妈妈的怀里不说话。 江帆看了丁一一眼,丁一冲他挤了一下眼。 江帆拿着这张纸,问道:“二宝,这个红色的小圆圈是什么?” 二宝看着自己画的痕迹,半天才说:“太阳爷爷。” “那这个绿色的三角是什么?” “小树。” “小树上的红点是什么?” “花。” 江帆有些失望,说道:“姥爷教你画着吗?” 二宝看看妈妈,点点头。 江帆说:“你看看咱们家的花是小圆点吗?” 二宝抬头看了一眼阳台上开放的月季花,她摇摇头。 大宝说:“姥姥说她画的不像。” 江帆说:“是不太像。” 二宝听了这话,便扭过身去,趴在妈妈的肩上不高兴了。 丁一见二宝不高兴了,就说道:“二宝,去,让爸爸抱。” 二宝扭了一下小身子,表示反对,刚才的快乐不见了。 丁一冲江帆挤了一下眼睛。 江帆凑到妻子的耳边,小声说道:“跟你一样小心兜。” 丁一笑了,说道:“大宝画的飞机,是在姥爷的指导下完成的,我们二宝是自己独立完成的,我们家院子里的树,都是塔松,就是绿色的三角轮廓,还有,这个小红点,代表是营房两侧的木槿花,现在的木槿花刚刚含苞,用红点表示也对。” 江帆一听,就赶忙说道:“哦,是我没看明白,原来我闺女画的就是我们身边的植物,这个太阳爷爷是不是少了点东西,你们看少什么了?” 二宝听到爸爸这样说,就扭过头,看着那张纸。 大宝也凑过来看。 江帆问:“你们说少了什么?” 大宝摇摇头,二宝也摇摇头,丁一笑着不说话。 江帆说:“二宝,去把你的蜡笔拿来,爸爸给你添上。” 二宝一听,就跑进屋,拿出她的蜡笔,交给爸爸。 江帆挑了一只红色的蜡笔,一边花一边说道:“既然是太阳爷爷,爷爷是不是该长几根胡子?你画的太阳,少了胡子。” 他说着,就在女儿画的圆圈的四周,画了几道长短不一的“胡子”。他说:“二宝,你看,是不是比刚才更像太阳了?” 二宝笑了,她又跑回房间,拿出一本画册,打开有太阳的那页,对比了一下,然后看着爸爸,羞涩地笑了。 说来也怪,这两个孩子,大宝不但长相像爸爸,而且性格也像爸爸,他很少有大哭大叫不讲理的时候,即使被量量那个小子欺负的时候,他顶多也就是含着眼泪哭一会,很少有不依不饶的时候。 如果量量不知收敛,一个劲地冒犯他时,他也有爆发的时候,他会趁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教训一下量量,给他点颜色看看,真要是打起来,量量不是他的对手。 049 隐瞒军情 大宝很懂事,他很少跟妹妹抢玩具,这也可能跟妈妈的教育有关,妈妈总是教育他,说他是哥哥,哥哥就该让着妹妹,让弟弟量量。 妹妹也很喜欢哥哥,他们俩人的嘴长得都像妈妈,两个人的眼睛长得都像爸爸,二宝的轮廓像妈妈,性格也像妈妈,安静中不乏活泼,遇事有主见。大宝的性格则像爸爸,文明,绅士,在跟量量和妹妹玩耍时,他都会让着他们。 江帆见自己一对可爱的儿女都穿着清爽的夏装,就说道:“今天没去外面玩?” 丁一说:“上午我们去操场玩了一会,下午爸爸和乔姨来了,给我们送来了豆沙包,对了,我上午自己开着车,去操场练了会。” “你?真的?” “真的,不信你问大宝和二宝。” 江帆拉过大宝和二宝,说道:“今天妈妈开汽车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方向盘。 大宝和二宝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江帆说:“你们坐妈妈的车着吗?” 两个小家伙摇摇头。 江帆急忙问道:“那你练车,他们俩在哪儿?” 丁一知道他最不放心两个孩子的安全问题了,就笑着说:“他们当然是在我的视线之内啦——”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爸跟妈真是较真,这一走就不回来了,不行,我得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快点回来。” 丁一笑着说:“他们还不是怕给你这个儿子添麻烦。” “怎么是给我添麻烦,他们来,是给我解除麻烦。”江帆反驳道。 丁一说:“你别打了,妈妈刚来过电话。” “又来电话了?人不露面,电话倒挺勤。” “哈哈。”丁一笑了,的确如此,尽管两位老人回北京不敢再回来,但是每天都会给他们打电话,有时一天打好几个。 “爸爸说什么时候回来?” 丁一看着儿子和女儿,说道:“你们告诉爸爸,奶奶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大宝和二宝不约而同地说道:“非典走了就回来。” 江帆耷拉下脑袋,说:“真够教条的,这非典要是一年不走,就一年不回来了?” 二宝依偎在爸爸怀里,撇着嘴说道:“想奶奶……” 大宝听妹妹这样说,也把头扎在爸爸怀里,撇着嘴说道:“我也想……” 江帆看看这个,又看看这个,说:“不行,我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回来。” 江帆说着,就示意丁一将桌上的电话递给他。 丁一抱过桌上的座机,给江帆拨了家里的号码,然后将话筒递给了他。 很快,电话便被接通了,传来了妈妈的声音:“是哪位呀——” 江帆故意赌气说道:“您儿子!” 妈妈笑了,说道:“小帆啊,我们刚跟大宝和二宝通了电话,怎么,你有事啊?” “妈妈,我倒是没事,但是您孙子和孙女想爷爷和奶奶了,刚才小丁跟我说你们打电话了,两个孩子就哭了,异口同声地说想爷爷和奶奶了,现在还扎在我怀里抹眼泪呢。妈妈,听我说,回来吧,你们又没感染,怕什么?要是怕把菌带过来,我到时在路口等你们,直接到宾馆洗澡换衣服,然后再回家,这样该没问题吧?” 妈妈一听孙子和孙女哭了,就也难过地说道:“小帆啊,不是那回事,唉,你爸爸不让我跟你们说,他最近有点感冒,尽管是感冒,但眼下也不敢去医院治,更不敢出门见人,每次都是江燕把要送到家里……” “什……什么?爸爸感冒了,发热吗?” 妈妈说道:“前几天有点低烧,这几天赶紧吃药,而且还是大剂量的药,今天不烧了,我刚才给孩子们打电话,让他说跟孙子、孙女说几句话他都不说,怕细菌顺着电话线过去,所以,我们不敢回。” 江帆焦急地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烧的,妈妈,别怕去医院,只有去医院才保险。” 妈妈说:“你不要担心,他就是一般的感冒,这两天已经没事了,但还是不敢出门,更不敢见人,就连我都好几天不出门了,怕让别人膈应,我们现在连江燕都不让来了,她每次送药来,都是让她放在门口,我都不给她开门,等她走远了我才出门拿东西。” 江帆心疼地说道:“妈妈,感冒没事的,你们也太小心了吧,不出门怎么行?” “没事的,我们现在整天开窗通风,前几天感冒连窗子都不敢开,你爸担心细菌出去,我们现在天天在家熬醋。” “妈——你们……你们太让儿子担心了,怎么不早跟我说,这种情况必须要去医院做检查的——” “你爸爸不去,他说他心里有底,现在电视上天天说要开窗通风,那天我们开窗后忘了关了,结果受了夜风,第二天他鼻子就不通气了,之所以不去医院,就是怕医院小题大做,当做非典治疗,这样所以接触过他的人还要接受检查,弄不好还要被隔离,所以我们就在家自病自治了,现在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妈妈,我怎么能不担心,即便我不担心你们被感染,但是你们也一把年纪了,身体不舒服必须要告诉我,你们几天不出家门,生活怎么办,是不是连鲜菜都吃不上?” 妈妈笑了,说:“你爸爸在旁边瞪我呢,要不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们担心,我们吃菜没有问题,江燕送药的时候,捎带着给我们送一些鲜菜,再有,别忘了你爸爸的水平,就是不吃鲜菜,我们也缺不了嘴,我们不出去买菜,就在家里长豆芽吃,绿豆芽、黄豆芽换着样的吃,还有蘑菇,黄花、木耳什么的,都怪我嘴快,跟你说了,让你担心了。” 江帆叹了口气,这就是父母,他在外地工作这么多年,父母从来没有给他报过忧,唯恐他工作分心,更没有给他找过什么麻烦,倒是妹妹江燕替他这个当儿子的做了不少事,尽了不少孝。 这时,就听爸爸在旁边埋怨道:“你这个老太婆,多嘴!” 妈妈笑了,说:“好了,小帆,已经没事了,老东西已经三四天不烧了,不说了,你赶紧去帮着小丁带孩子吧,该做晚饭了,等没事了,我们就回去了。” “好吧,妈妈,你们也要多保重。” 江帆挂了电话,半天没说话。 刚才江帆跟妈妈通话,丁一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她看着江帆问道:“给江燕打个电话,问问爸爸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以防他们隐瞒军情。” “嗯。”江帆应了一声,就给江燕打了个电话,这次证实妈妈没有“隐瞒军情”,爸爸前几天的确有点低烧,吃过药后当天就退烧了,早就没事了,只是他们过于小心,既不敢见她,也不敢出门。 江帆嘱咐江燕,多去几趟,给爸妈多送点鲜菜过去,年纪大的人,不出来活动,再不吃鲜菜对身体不好。江燕说她基本两天去一次,一次送的菜够他们吃两天的。 江帆最后跟妹妹说:“燕儿,辛苦你了——” 江燕笑了,说:“哥,你这是干嘛呀,我伺候爸妈还让你说辛苦啊?” 江帆笑了,说道:“当然,一直以来,你做得都比我多,当然辛苦了。” “好了,来点实际的,改天我去阆诸,你请我吃大餐吧。” “这点小事,对于你哥哥我来说,还是问题吗?” “好,一言为定。” 江帆挂了江燕的电话,看着丁一说道:“经过核实,这次爸妈没有瞒报病情。” 丁一笑了,接过话筒,把电话机放回原处。 江帆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头看着两个孩子,就见两个孩子都睁着眼看着他,他冲他们做了鬼脸,说道:“爷爷和奶奶目前还来不了,爷爷身体有点不舒服,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过几天他们就会回来了。” 两个孩子听爸爸这样说,脸上就有了笑容。 江帆一手搂过一个,换了话题,说道:“你们告诉我,妈妈的车技练得怎么样了?” 大宝和二宝不知该怎么表述,就都看着妈妈。 丁一说:“告诉爸爸,我是不是开着车一直向前走?” 大宝说:“林大大说妈妈不会倒车。” “哈哈哈。”江帆大笑,说道:“你妈从不开倒车。” 丁一知道江帆在损自己,就冲着他的肩头打了一巴掌。 二宝见妈妈打爸爸,赶紧将小嘴凑到爸爸被打的地方,给爸爸吹着气。 江帆笑着说:“还是二宝心疼爸爸,妈妈打人,不乖。” 大宝听到爸爸这样说,也凑到爸爸这边的肩头,煞有介事地给爸爸吹了吹,说道:“乖,不疼。” 丁一不由得哈哈大笑,这是他们夫妻安慰两个孩子时的惯用语言,不想被儿子用上了。 这时,江帆的手机响了,大宝和二宝同时奔向角柜,给爸爸拿手机,大宝抢先将爸爸的手机拿在手里,然后跑着递到了爸爸的手中。 江帆笑了,看着丁一说道:“这感觉,真爽,单位有秘书,家里还有秘书,而且是两个。” 丁一揶揄着说:“哪是两个,家里是三个,我一个大秘书,外两着两个小秘书。” 050 快憋死了 江帆哈哈大笑,二宝也跟着爸爸一起笑,把没能替爸爸拿到手机的沮丧打消了。 江帆接通了电话,是林司令员。 林司令员说:“江书记,到家了吗?” 江帆说道:“是的,我刚到家。” “怎么样,出来打会球,他妈的,快憋死了。”林司令爆了粗口。 江帆笑了,说道:“你就不怕感染?” 林司令员说:“如果操场上的天空都能有非典细菌的话,那我估计地球就离毁灭不远了。” “哈哈。”江帆大笑,说:“好,我先跟两个小家伙商量商量,一会去操场找你,对了,叫上我嫂子格桑花,跟你打没什么意思。” “是林桑花。”江司令员纠正道。 江帆笑着说:“她在我们眼里就是格桑花,只不过这朵花插在了你的土壤里了。” “哈哈,谢谢你给我留了面子,没说插在牛粪上。我跟你说啊,就是她想打球了,才让我给你打电话。” 江帆知道,阆诸市区尽管还没发生疫情报告,但是防范跟全国各地一样,都很严,至今学生和部分工厂仍在放假中,少数没有放假的工厂,比如艾清和内蒙古乳业阆诸基地,这些工厂都有经济条件,对所有在厂的工人都是包吃包住,不让回家。 还有就是美国的辉威公司,辉威公司二期建设工程前些日子也停工了,本来这个工程是省里的重点工程,无论如何是不能停工的,但自从叶桐回美国总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因为大陆以及被世界卫生组织定为疫区,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人回不来。 这里只有外方代表史密斯先生,他被迫留在这里,他天天跟总部请示回美国,但总部拒绝史密斯回来,理由是中国已经被世界卫生组织定为疫区,各个国家都纷纷取消了跟中国旅游公司的合作,甚至一度停止了签证。 所以,林司令员说快憋死了也是实情。 江帆说:“我的大司令员,不熬这么消极,非典算什么,别忘了我们众志成城,阆诸市里,不是一例都没有吗,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防控……” 林司令员打断了他的话,说:“好了,这些高调我开会天天听你唱,业余时间你就不要唱了,我也不想听了,走吧,咱们去出出汗,排排毒,出汗排毒比板蓝根管用多了。” 江帆听他这么说,也来了兴趣,就说:“好的,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江帆扭头一看,就见两个孩子不知从什么时候离开他靠在妈妈的一左一右了,更搞笑的是,娘三个都齐刷刷地看着他,目光里有了失望。 这段时间江帆准时下班,和孩子们的交往密切起来,丁一在公婆不在的情况下,也相当依赖他,尽管爸爸和乔姨也常来,但爸爸身体不好,她不敢将看孩子的重任托付给他们,所以,可想而知,当江帆说要出去打球的时候,三个人是多么的失望。 江帆明白他们目光里的含义,就说道:“我去跟老林两口子打打球,回来我再做饭吃饭。” 丁一说:“晚饭不用做了,乔姨蒸的豆沙包,我刚才熬了一锅绿豆汤,一会再给两个宝宝蒸两碗鸡蛋羹,你去呗——” 江帆看了看大宝,大宝的小手摆弄着妈妈的衣角,他又看了看二宝,二宝下意识捡起那个皮球,两只漆黑的眼睛不错眼珠地看着他。 江帆笑了,说道:“你们这样看着我,我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个家门的,好吧,我哄孩子、玩球两不耽误,这样,大宝二宝跟我走,我打球,你们俩也打球,要不就玩沙子。” 沙子,是江帆特地让人拉来的,放在操场一个不碍事的角落里,他之前看见王家栋特地买来两车沙子,放在东房跟,他的两个孩子和彭长宜的孩子之所以喜欢去农场玩,与那里的沙子有很大的关系,这样,他受到的启发,也给孩子们拉来了两车沙子。 但是,丁一听他说让两个孩子玩沙子,就急忙说道:“不行,那里的沙子不能玩了。” “为什么?”江帆不解地问道。 丁一说:“现在,好几个小孩都去那里玩沙子,那些爷爷奶奶们太不讲究,随便让孩子们在沙堆上撒尿,你说,宝宝们手里玩的沙子,是这些孩子尿过的,想想都恶心……” 江帆笑了,说道:“那么一大堆沙子,他就是尿,能尿多少,再说,我们可以把上边的沙子弄下来玩吗?没那么多讲究。” “那我也恶心……” 江帆说:“没关系,一会我找把铁锹,把上边的沙子铲下来,让咱们的孩子们玩。” 丁一看着两个宝宝,说道:“你们跟爸爸去玩吗?” 两个宝宝当然愿意跟爸爸出去玩了,两只小脑袋同时上下点了一下。 丁一想了想,说道:“还是算了,一会我领他们再去找你吧,既然人家约你去打球,你再看孩子,不合适。” 江帆说:“那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玩。” 丁一给两个孩子换上衣服,又分别给他们两人的胳膊上挎上小塑料桶,里面都是堆沙子的小工具。 就这样,江帆也换好了衣服,然后一手领着一个宝宝走出了家门,两个小家伙一手牵着爸爸的手指,一手拎着自己的玩具小桶走了出来。 两个宝宝只要出现在军区大院,保证会博得百分之百的回头率,许多当兵的看见他们,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看着他们,跟他们打招呼。两个小家伙早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目光,碰到跟他们打招呼的叔叔就会主动挥手微笑。 江帆领着两位可爱的小天使,一路走过,有种陪同般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别被陪同好多了,他低头着看着两个可爱的宝宝幸福地笑了。 当江帆领着两个宝宝出现在林司令员夫妇面前是,林桑花立刻扔了篮球,迎着两个小宝贝走了过来,来到他们目前,她弯下腰,向他们伸出手,说道:“大宝、二宝,你们好。” 江帆低头看着两个孩子。 两个小家伙将手伸给格桑花,分别跟她握了一下,都嘟着小嘴说道:“阿姨……好。” “呦——都能说这么完整的话了!太可爱了。”她说着,抱起二宝:“二宝,给阿姨做干女儿好吗?” 二宝扭头看着她,摇摇头,同时就向爸爸伸出小手。 江帆抱过女儿,说道:“你们完全可以再有啊。” 林司令员抱着球过来了,不客气地说道:“我严重怀疑你是打球来了,还是哄孩子来了。” 江帆笑着说:“嗨,兼而有之吧。你没看刚才那阵势呢,本来两个孩子正跟我亲热呢,接了你的电话后,知道我要出去打球,马上就都离我远远的,四只眼睛就可怜巴巴地看着你,我也是刚到家,他们跟我还没亲热够。” 林司令员说:“舍不得你出来的恐怕不只是这四只眼睛吧,应该还有两只眼睛。” “哈哈。”江帆和格桑花都笑了,江帆又说:“她们憋了一天了,好不容易盼着我回来了,当然舍不得我出来。” “哈哈,理解,理解,连我都憋得够呛了,别说孩子们了。” 林桑花说:“你们俩玩,我陪两个宝宝玩。” 江帆跟宝宝们说:“跟阿姨玩还是跟爸爸玩?” 大宝看着爸爸说:“爸爸。” 江帆又看着二宝,二宝没说话,直接抱住了爸爸的腿。 江帆笑了,说道:“孩子们还有些认生。” 林桑花说:“按说不该跟我认生了,他们奶奶在这儿的时候,我们总见面。宝贝们,阿姨领你们去玩沙子,堆城堡,怎么样?” 江帆说:“去吧,跟阿姨去玩,爸爸不走,就在这儿,我能看见你们。” 大宝懂事地点点头。 林桑花又看着二宝,说道:“二宝,咱们去玩堆沙堆怎么样?” 二宝点着头,他看着爸爸,爸爸这时正看着她,她就冲爸爸微微一笑,白嫩的脸上露出了羞涩的表情,更加惹人怜爱。 林桑花太喜欢这两个小宝贝了,她由衷地说道:“江书记啊,你太有福了,你这个时候领着两个孩子过来,不是想馋死我们吗?” “哈哈。” 江帆大笑,他说:“现在医学发达,你们也可以要的吗?” “要不动了,我还是稀罕一下借光的,来,小宝贝们,咱们走。” 林桑花说着,就一手领过一个,向单双杠那边走去,那里堆着一堆沙子,已经有两个小孩撅着小屁股在玩呢。 大宝和二宝拎着各自的小桶,来到沙堆旁,林桑花跪在柔软的沙子上,开始给他们玩藏手的游戏。她将手伸进沙子里,然后用湿沙子在手背上堆起一个大包,堆到足够高的时候,将手慢慢抽出,在洞口边挖了一个门口,说道:“这就是一个山洞,这个山洞可以藏宝。二宝来,我也给你弄一个。” 二宝蹲下,怯生生地将小手放在沙子上,林桑花将四周的沙子堆在她的手上,然后说道:“好了,咱们把手慢慢抽出来。看,是不是有一个小洞?” 二宝笑了,她脸上的笑容很动人,脑袋像只鸽子似的的不住地点头,然后美滋滋地看着那个小洞口,指了指哥哥说道:“给他也弄一个。” 051 你的心思没在这 大宝也蹲下,他学着阿姨和妹妹的样子,将小手放在沙子上,他不等阿姨帮忙,伸出自己的另一只小手就开始往这只手上堆着沙子,但是他急于想看到自己的成果,不等沙子推到足以支撑洞顶的高度就把手抽出手来,结果可想而知,“洞”塌了。 站在一旁的二宝看到哥哥的洞塌了,她感到很好玩,就“咯咯”地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看着阿姨说道:“塌了,塌了。” 格桑花也笑了,她刚想帮大宝继续堆“山洞”,就见大宝换了个地方,索性双腿跪在沙子上,继续埋头往自己的手上堆沙子。 格桑花看着大宝认真的模样,感觉大宝很有思想,就不再去帮他,而是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往手上拍着沙子。 二宝见哥哥专心在堆沙子,也跪下双腿,几乎是趴在哥哥的旁边,两只小手撑住下下巴,两只清澈美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哥哥手上的沙子,两个孩子专注的表情引起了格桑花的兴趣,她掏出手机,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她看了看,一狠心,就以彩信的形式发给了丁一。 丁一正在厨房给孩子蒸鸡蛋羹,她不敢离开,唯恐把鸡蛋羹蒸老,另一边的电煮锅里正在煮绿豆汤,她提前已经将绿豆泡软,只要煮半小时就行了,江帆打球回来正好喝。 厨房里抽油烟机正在工作,门又是关闭着的,格桑花花一元钱给对于发的彩信,她却没听见。 这时,大宝继续专心致志地继续往手上堆着沙子,他感到手背上有了重量,刚要抽出手,格桑花说道:“大宝,别动,继续往高了堆,只有将沙子堆到足够高,它才能支撑洞顶的重量,不然还会塌。” 大宝听了阿姨的话,继续往手上堆,直到再也堆不上去了,就说道:“阿姨,可以了吗?” 格桑花伸出手,轻轻压了压大宝手上高耸的小山包,说道:“可以了,手往出抽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手指千万不要在里面张开,那样就又塌了。” 大宝并拢着小手,轻轻地往出抽着手,他的神态专注而认真,这次他成功了,小手抽出来后,沙堆小面一个小洞完好地保留了下来。 格桑花一看,赶忙拍起了巴掌,说道:“好,好,大宝成功了!” 二宝也拍起了小手,庆祝哥哥成功。 格桑花说:“来,我们把大宝的杰作拍成照片,发给妈妈。” 大宝一听,赶忙俯下小身子,小脑袋小心地凑到沙堆上,伸出两只手指,让自己跟小山洞合影。 格桑花看到大宝可爱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她刚要拍照,说道:“二宝也过来,像哥哥那样把脸贴近沙堆,我给你们照合影。” 二宝一听,就满心欢喜地学着哥哥的样子,将小脑袋凑近沙堆,呲着小嘴,露着一排洁白的小牙齿,直到听见阿姨手机传来的“咔嚓”,他们才直起身。 格桑花看了看,说道:“再花一块钱,把照片给你们的妈妈发过去。” 大宝听阿姨这样说,就睁着一对清澈、透明的黑眼睛说道:“阿姨,你发吧,回去我让妈妈给你一块钱。” 看着大宝认真的表情,格桑花喜欢得不行,她摸了一下大宝的小脑袋,说道:“阿姨喜欢你们,这是阿姨愿意做的,不能跟妈妈要钱。” 大宝看着她,一时没了话说。 此时,刚刚关了火的丁一,已经将鸡蛋羹端了出来,电煮锅里的绿豆汤她设置了自动模式,只要时间到了,会自动关闭。 她惦记着两个孩子,将厨房整理好后,便走了出来,换上一件宽松的墨绿色的丝质连体裤装,穿上一双白色的皮托,拿起手机和钥匙,又给两个孩子带了一杯水,便出了家门向后面的大操场走去。 她来到后面的操场,远远地就看见江帆和林司令员在投球,旁边没有两个孩子,这时江帆看见了她,便冲手向操场的西南方向指了指,告诉她孩子在那边。 丁一明白了,西南方向也就是堆放沙子的地方,那里有几个单双杠,无疑,两个孩子在玩沙子。 唉,孩子自己玩沙子,万一被扬起的沙子眯住眼睛怎么办?想到这里,她便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 等她看见沙堆的时候就放心了,格桑花没有跟他们玩球,而是帮江帆照看两个孩子。 她赶忙走过去,说道:“嫂子,怎么让你看孩子,耽误你打球了。” 三个人正在专心致志地玩,跟本没注意她的到来。 “妈妈。” “妈妈。” 两个小家伙抬起头,高兴地叫着妈妈,但很快又埋头继续手下的工作。 格桑花直起身,拍着手上的沙子说道:“我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打球和哄孩子是一样的,小丁,你这两个宝宝太可爱了,漂亮,聪明懂礼貌,说实在的,我的心都痒了。” 丁一凑到她跟前,笑嘻嘻地小声说道:“那嫂子也要一对。” 格桑花叹了一口气,说:“我哪有你这福气,说一对就一对了?” “一个也行啊。” 格桑花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老林这一个儿子就够他操心的了,我要是再要一个,还不要了他的老命?” 丁一笑了,说:“儿子长大总有走出家门的时候,这个时候你给林司令要一个,正好弥补他想儿子的空缺。嫂子,别怕要孩子,只有有了孩子,你才能体会到一个女人的全部意义,另外,孩子,能带给你意想不到的乐趣,真的。” 格桑花低头看着丁一,丁一比她矮多了,她说道:“小丁,别看我膀大腰圆、人高马大的,我怕疼,怕生孩子疼,我母亲就是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一想到我的出生,意味着母亲的死去,我就心有余悸,这才是不敢生的真正原因。这个,我从来都没跟老林说过。” 丁一也有着失去母亲的深痛,她说道:“嫂子,我理解,你想想,远在天堂的妈妈是希望你做母亲的,不然她怎会肯付出生命都要生下她的孩子?这个,只有你怀孕做了母亲才能真正理解。” 格桑花说:“小丁,我理解你说的话,我听老林说了,当初你生他们俩的时候,医生早就想提前让他们出生,但是你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同意剖腹产,而且还跟大夫说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要先保……” 丁一赶紧示意格桑花不要说下去,她看了看两个孩子,小声说道:“他们太小,不让他们知道这些。” 格桑花看了看孩子们,就见他们正在专心致志地玩,但是她理解丁一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思,她是不想让幼小的孩子知道他们出生时的艰难一刻,更不想让他们背上沉重,这跟她的家人是多么得不同啊。她的奶奶不喜欢女孩,她出生后母亲又难产去世,她长到十多岁的时候,父亲又去世,所以,她就认为自己是不该出生的人,好在她有个疼爱她的哥哥,不但鼓励她上学,还鼓励她加入学校的篮球队,她上学的费用哥哥全包了,哥哥当兵时那几块钱的军人津贴,有一半供妹妹上学,直到她长大成人、自食其力,就是现在,就连现在的对象都是哥哥做主给他介绍的。 想到这里,格桑花看了看远处正在打球的丈夫和江帆,又看了看丁一和两个宝宝,小声说道:“我都三十大几快四十的人了,还能生?” 丁一笑了,说道:“能,百分之百能,要不改天让宝宝的姑姑给你检查检查……” 格桑花的脸红了,她赶紧摆手,说:“不用,我顺其自然吧。” 这时,大宝和二宝已经在沙地上堆起一排的小山洞,大宝从小桶里拿出妹妹的小熊,他想把小熊放进去,怎奈,洞口太小,放不进去。 林桑花走过去,高大的身躯跪在沙子上,说道:“来,用我这只大魔掌做个大洞,这样小熊就能住进去了。” 于是,她将手放在沙子上,两个小家伙便不停地往她的手上堆沙子,不大一会,就堆出一个大洞。 大宝笑呵呵地看着这个大洞说:“好大的山洞。” 二宝拿过小熊,还是不能放进去。 格桑花刚要伸手挖洞口下面的沙子,丁一制止住了她。 这时,大宝打量着洞口,突然灵机一动,就开始往下挖洞口的沙子,二宝也在一旁帮忙。 格桑花这才理解丁一的意思,她是把这个难题留给孩子,让孩子们自己动脑筋想办法。她看着丁一,不由得冲她伸出了大拇指。 经过大宝的一番努力,小熊终于妥妥地住进了山洞。 两个小家伙高兴地拍起了巴掌。 旁边的丁一和格桑花也鼓掌表示庆祝。 掌声吸引了江帆,他拿着球,向孩子们玩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司令员说:“我看你呐,心思根本就没在球上。” 尽管两个孩子开始由格桑花照顾,但他还会不时地往那边张望,直到丁一来了,他认为自己已经开始专心玩球了,就说道:“没在球上在哪儿?” 052 自作孽不可活 林司令员说:“开始是在那两个小鬼身上,后来小鬼的妈妈出现了,你的心思就跑到鬼妈妈的身上了。” “哈哈。好,现在我的心思开始在球上。”江帆说完,平地腾空而起,稳稳地投进了一个球,姿势潇洒漂亮极了。 林司令员说:“算了,不玩了,歇会儿,聊会天。”说着,他就向旁边的长条椅子走去。 江帆说道:“我刚专心你就不玩了?” 林司令员拍着椅子说:“没说不玩,歇会。” 江帆无奈,伸出胳膊,用手腕上缠着的毛巾擦了擦汗,也坐了过来。旁边早就有勤务员给他们递上矿泉水,江帆拿起一瓶,咕咚咕咚就喝了半瓶。 林司令员也喝下去了半瓶水,他抹了一下嘴角说道:“江书记,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江帆扣上瓶盖,知道他有事,就说道:“请讲。” “昨天老殷找我着。” 听他这么说,江帆就将矿泉水瓶放在一边,问道:“他找你干嘛?” 林司令员说:“刑事一厅的厅长老魏是我的老乡,老殷不知怎么知道的这个关系,然后就找到我,他想打官司反诉他的妻子。” “哦?她老婆不是撤诉了吗” “是撤诉了,但是只给了他最早住的那个小平房,一分钱都没给他。” “那他怎么生活?” “女儿每次都是多跟妈妈要零花钱,然后从自己的零花钱里匀出几百给他。最近他老婆知道女儿偷偷给他钱,就不再多给女儿零花钱了,这样,他就没有了生活保障。” “他真的这么惨?女儿不给他钱他就活不下去了?”江帆表示怀疑。 林司令员说:“活不活得下去我不知道,反正他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情况。” 江帆笑了,说道:“她老婆故意这样做的,你想,殷家实的父母都健在,而且都是高级教师退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连生活费都没有?” “这个情况我也知道,但父母有钱毕竟是父母的,他也不能跟父母要钱啊,他这个老婆平时看着挺知书达理的,没想到这么狠毒,自己跟别人有染不说,看到丈夫走背字,不但不拉一把,反而一脚将其踢出,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江帆笑了,说道:“你很同情他?” 林司令员说:“不是同情,我是在说这个理。”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江帆问道。 林司令员说:“我的意思是我想帮他打赢这场官司。”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林司令员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我们这些常委们,大小事跟书记汇报,这不是成为习惯了吗?” 江帆早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就说道:“那是你们私下的交情,跟工作扯不上关系,跟我更扯不上关系。” 江帆说完,就站了起来,想继续去玩球。 “等等,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江帆站住,回过头看着他。 林司令员示意他坐下。 江帆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林司令员看着江帆没有任何含义的目光,索性说道:“江书记,你知道,论交情,你我最深,我跟他……” 江帆笑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老林啊,亏你还是带兵的出身!” 林司令员说:“呵呵,你是不是笑话我小心眼了,跟你说实话,尽管事不大,但却困扰了我好几天,最后思来想去,我觉得凭咱们俩的交情,还是跟你说一声的好,免得你到时让你这个大书记误会我。” 江帆说:“所以我才说了你那句话。既然你是真心想征求我的意见,那好吧,我就说说我的真实想法,老殷这件事,你尽量帮忙,毕竟,大家同事一场,他今天走到这步,的确让人惋惜,不过老殷的为人你也了解,如果帮忙,就仅限于帮忙,其它一切都不要涉及,更不要跟他说到我的情况,尤其是我们几个人房子的情况,其它的我就不深说了,你理解。” 林司令员点点头,说:“是的,我理解,我说的帮忙,也只是帮他介绍,不会更深地插手他这事,但只要给他垫句话肯定会管用,不过我不会跟他有什么私下交往,他这个人我早就看透了,谁挨他越近,他就越利用谁,这一点我还是有数的。” 江帆坐了下来,其实,从内心来讲,他是不愿意老林帮殷家实忙的,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殷家实混得太惨的话,他兴许就会变成疯狗,再说了,老林是出于礼貌、出于交情跟他说这件事,之所以跟他说,就是在心里已经决定要帮殷家实了,但是如果自己不识好歹,横加干涉,老林势必会认为自己小气,因为这个让老林对自己有看法太不值得了,再说,殷家实已经是在井里石头下之物了,纵容他有天大的本事,没有翻身之日了。 想到这里,他故意问道:“当初他老婆想起诉他重婚罪,后来我听说重婚罪证据不足不足,不具备开庭的条件,他老婆就撤诉了,是不是你帮了他?” 林司令员笑了,说道:“江书记太厉害了,我的确给他过了话,但证据不足是事实,我对天发誓,我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江帆笑了,说道:“但有一点你不得不承认,自从他老婆起诉不成功后,他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多了,不像开始那样萎靡不振。” 老林看着江帆,江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笑了,说道:“的确如此,我这次也发现了他的这一变化,不但跟打了鸡血一样,还有些忘乎所以,竟说大话了,一点都不像曾经的市委副书记。” 殷家实刚出事的时候,大病了一场,人立刻消瘦得脱像了,头发几乎全白了,想想,那么一个工于心计一辈子都在给别人使绊子的人,这次却被别人算计了,而且他为了防止自己算计别人的同时被别人算计,没走一步棋都事先为自己步步设防,以防被别人钻了空子,最后他没倒在经济问题上,却倒在了女人问题上,而且还弄出一个私生子来,他自己肯定是抬不起头,感到窝囊透顶,肯定是连死的心都有!但是,他要力争自己不倒,要为自己扳回一局,哪怕这一局是在老婆身上赢得,他也必须这样做,不光是为了以后的生计,也是为了自己的尊严,所以他就跟病入膏肓垂死挣扎的人一样,有了回光返照。 江帆淡淡地笑了一下,看着老林。 老林继续说:“从谈话中,我揣摩出来的。他以为他为官谨慎、清廉,处处小心,不曾想在最没有介意的事上摔了跤,懊悔得不得了。” 江帆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说道:“他为官清廉?他最没有介意的事?这话是你说的还是他自己说的?” “当然是他自己。”林司令员说道。 “走到现在这个地步,还在粉饰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江帆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其实,只有江帆、彭长宜和邸凤春知道殷家实的问题到底有多大。原先,就连彭长宜都想像他没有经济问题的把柄不好扳倒他,但是后来通过秘密调查,他不是没有问题,只是他善于设防,善于伪装,反侦察能力强,做一切事情的时候,都布了防御阵,而且每个问题都捆绑了上面的一位领导,这本身就给调查带来难度,相信申广瑞、佘文秀不是不想办他,只是碍于一些关系不好操作才放弃了。 就像江帆刚才说得那样,自作孽不可活,其实,江帆派邸凤春到永和市任职的同时,还交给他一项秘密任务,那就是暗中调查水上新城这个烂尾项目,想从中抓到一些殷家实的把柄,只是,这项工作进展的很艰难,且不说殷家实调走了这么多年,就是当年好多知情的人也都离开了原有的工作岗位,另外,这个项目和后来调到北京部委的一位老领导有关,就不能往下查了。正在邸凤春一无所获的时候,丁一意外接到当年弃婴父亲的电话,牵出了殷家实婚外超生案件,够了,有这一条就足以扳倒他了,其它的不用费心去调查了。 这件事,尽管殷家实做得万无一失,他还是跌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么多年以来,殷家实从来都不敢跟这对母女接触,尽管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有了思女之念,但怕问题败露,更怕这对母女缠上自己,连永和市都不轻易回去,更别说去见她们母女了,只是他在良心发现的时候,偷偷让心腹以各种去补偿孙莉,也从来都不敢跟孙莉联系,更不敢去见她们,要说窝囊,这才是他最大的窝囊。 053 惧内 江帆见林司令员看着他,就说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说?干嘛那么看着我?” 林司令员说:“老殷找我的事,我目前并没有完全应他,这个意思还用我怎么说吗” 江帆笑了,点点头:“我明白,我的意思刚才已经跟你表达了,你还不相信吗?” 林司令员点点头。 江帆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老林,我感到非常欣慰,就是你能征求我的意见,感谢你的信任,真的。对于这件事,我是这么看的,既然他能找到你,肯跟你说出实情,他也是经过再三考虑的结果,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毕竟,曾经同朝为官过,这样,你根据你的情况,能帮就帮,不能帮的话也别说大话,毕竟,法院有法院的规矩,法律有法律的准则。” 江帆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的孩子们,用脚将球勾起,然后转了两圈,大步起跳,一个倒扣,球稳稳进篮。 林司令员感到江帆的话无可挑剔,但他从市委书记的话中,也琢磨出了他的态度,就笑了一下,也站起身,跟江帆轮流投篮…… 5月29日,北京非典新增病例首现零记录。 6月1日,卫生部宣布北京市防治非典型肺炎指挥部撤消 6月15日,中国内地实现确诊病例、疑似病例、既往疑似转确诊病例数均为零的“三零”纪录。 6月23日,who将中国香港从疫区中除名。 6月24日,who将中国从疫区中除名。 至此,笼罩在祖国大地上的非典阴霾,终于散尽,全国各地逐渐恢复生气,学校开学,工厂复工,店铺重张,堵塞在各个村庄路口的岗哨撤销,建筑工地又恢复了沸腾的生活。 在这次全国范围内的疫情面前,阆诸市以非典零记录荣获表彰。 江妈妈和江爸爸,舒妈妈和舒爸爸,也在第一时间返回了阆诸。 就在who刚刚解除旅游禁忌的第二天,叶桐从美国飞回阆诸,她顾不上回省城看望父母,从首都机场直接回到了阆诸,回到了公司建设工地,接手了公司的全部工作,史密斯则飞回美国休养。 当史密斯见到叶桐时,表现得毫无风度一点都不像人们眼中西方人的教养,他大声跟叶桐抱怨,抱怨总部不让他回国,他说他十分厌恶着个地方,痛恨呆在这个地方,说到最后,他变得非常激动,开始大声诅骂总部,诅骂总部把他孤零零一人抛弃在疫区,最后又诅骂叶桐,说是因为叶桐的离去,才让他深陷疫区,这些日子,他冒着随时被感染的生命危险,在疫区苟活着…… 史密斯越诅骂情绪就越激动,当他再次指着叶桐咒骂的时候,叶桐杏眼圆睁,玉手一轮,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嘴巴,并且做好了应对他反击的准备。 不曾想,史密斯根本没有还手,他被叶桐一个巴掌打醒了,高大的身躯卷缩在地上,不禁痛哭流涕起来,眼泪成串地淌下来。 叶桐看着这个平时精明强干的男人,此时却是这般的一幅德行,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就闪现出彭长宜坐着挎斗摩托车,手拿着步话机从国道上驶来的情形,那辆摩托车还没停稳,他便跳下车,然后一跃跳上了大货车,立刻就制止老百姓哄抢物资……从那个时候起,她心目中的“英雄”的种子,就这样深植在她的心中。 在看看眼前这个男人,平时是那么精明能干且风度翩翩,没想到遇到灾难了,就是这样一副德行,她不禁有些作呕,不屑地说道:“看你那个熊样,真让我看不起,赶紧收拾东西滚回去吧,最好呆在安乐窝永远都别出来!”说完,摔门而去。 史密斯交接完工作后,叶桐将这里的情况跟总部汇报,尽管世界卫生组织将大陆从疫区的名单中剔出,但目前总部仍然派不出人来,无人愿意来中国工作,所以总部同意史密斯和另外一名外企管理人员回国休整,决定这里由叶桐全权负责。叶桐就这样接替了史密斯的工作,暂时担任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 这个项目从去年开始建设,目前一期主体工程已经完工,当务之急是设备安装和调试工作,也就是投入生产前的准备阶段,但由于德国的工程师在非典期间拒绝来中国负责调试设备,这个工作一直没有进行,两个偌大的车间里,堆满了没有拆包装的机械设备。 另外,由于受到非典的制约,加之史密斯的倦怠,一期的排污工程还没有经过环保部门的验收,污水、废气、废渣的处理设备迟迟不到位,所以一期工程目前也还没有全部完工。 一向讲究高效率的美国企业,在非典面前也无可奈何。 叶桐面临的任务就是等待新的项目负责人到来,尽快投入生产,另外要加快二期工程的建设速度。 史密斯走的当天晚上,叶桐就召集了外方和中方的管理人员开会,传达了总部的指示精神,对留守在这里的外籍工程师和管理人员表示慰问。 处理完内部事宜,叶桐在回来的第四天的下午,她才来到阆诸市委常委大院,向市委书记江帆、市长鲍志刚做了当前药厂建设情况的汇报。 江帆把彭长宜从外面叫回,指示彭长宜,这个项目继续由他主抓,让他帮助协调药厂在建设中出现的诸多问题。 听取完叶桐的汇报,江帆提议请叶桐吃晚饭,为她归来接风。 江帆提议的事,彭长宜似乎没有理由不参加。他当着叶桐的面说道:“江书记,给叶总接风就得今天晚上吗?” 不容江帆回话,鲍志刚却说:“难道彭市长还有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的事都可以靠后,不过我得跟家里请个假,这几天那个小家伙肠胃不好,他想吃的东西她妈妈不让他吃,饿得他每当吃饭的时候就嗷嗷叫,摔东西发脾气,但是我一回去,他就能老实下来。所以,每当到了吃饭的点,家里人都特别盼望我回去。” 江帆知道彭长宜的心思,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听他摆活,故意很理解地说道:“长宜,给家里打个电话,克服一下,叶总被非典挡在外面那么久,刚回来,咱们怎么也要尽尽地主之谊,如果你我和叶总不幸被感染了,说不定这一别就是永别了呢。” 叶桐笑了,说道:“江书记,您太客气了。” 彭长宜说:“没问题,我肯定服从安排,我得先回办公室跟家里请假。” 彭长宜说着,就要往出走。 鲍志刚说:“打电话又没有什么秘密,干嘛还回办公室打?”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有所不知,现在我打家里的座机,一般情况下都是那个小家伙接,尽管他不认字,但是她妈妈教过他,电话号码最后一个数字是1的时候,就是江大大打来的,要是2就是鲍大大打来的,他会看数字的模样,看到1和2后,他便不接了,而是指着电话大声告诉家人,不是叫‘脏’,就是叫‘包’,只有后面的一个数字是4的时候,他才接电话。所以,如果在单位,我给家里打电话尽量用座机,也想锻炼锻炼他的反应能力。” 叶桐不知道彭长宜当着她的面说儿子是何意,但从他说道儿子时那温柔的目光和喜悦的语气中不难发现,此时的彭长宜,除去工作,整个心思都在家上面、在他儿子的身上了,她,一个曾经过往的……情友? 只能说是有情的朋友吧,因为叶桐抵触情人这个角色,她自认为对于彭长宜而言,她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情人,也不是女朋友,她曾经无数次给自己定位,如果不是后来跟他产生了很强烈的感情,那么说是多夜情最贴切,但后来的发展显然不是这样,最起码对于叶桐本人来说不是这样,似乎彭长宜也不这样认为…… 所以,她此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江帆见叶桐听彭长宜这样说低下头,就笑着说道:“好吧,回你的屋打吧,我也跟家里请个假。” 鲍志刚说:“叶总,你看,他们就是麻烦,都非常惧内的表现,只有我不用请假,我们家的那位已经习惯了。” 叶桐不知鲍志刚说这话是何意,就勉强地笑笑,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占用领导们的私人时间了。” 江帆刚要打电话,听她这么说,就赶快解释道:“没有啊,我不知道长宜,反正我是盼望能有这么一两次不回家吃饭的理由,好借此躲躲清静,长宜一个还好,我两个,比较闹。” “呵呵。”鲍志刚笑了,说道:“恐怕他那一个比你两个都闹。” “哈哈,的确如此,所以他比我更不希望天天回家。” 江帆说完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妈妈接的,他跟妈妈说不回去吃饭了,另外告诉小丁,让她自己打车回去。 彭长宜打给家里的电话是岳母接的,彭长宜说:“妈妈,小晴回来了吗?” 妈妈说:“早就回来了,我让她接电话……” “妈妈,不用,我跟您说就行……” 彭长宜的话没说完,就传来了舒晴的声音:“喂,是不是不回来吃饭了?” 彭长宜说:“是啊,晚上跟江书记和老鲍有个接待活动,不过不会太晚,对了,量量呢?今天怎么不说他接电话?” 054 意外来电 舒晴说:“他正在楼下跟姥爷玩儿呢。” “哦,他肚子好点没?”彭长宜没忘了儿子最近几天闹肚子,不敢让他吃饱,只吃点软烂的流食。 舒晴说:“没事了,刚吃了半碗鸡蛋羹和几块蛋黄饼干,今天,他终于吃饱了,自己还拍着肚子说,饱。” “哈哈。”彭长宜笑出了声,他都能想象儿子拍肚子的滑稽表情。 果然如彭长宜所料,这顿饭的时间并不长。 等彭长宜从饭店出来的时候,他跟江帆和鲍志刚分手告别,转过头一看,叶桐还站在他旁边,他就是一怔,说道:“你怎么还没走?” 叶桐说:“我的司机去首都机场接人去了,今天晚上总部将派一个技术小组过来,主要进行设备安装调试工作,还有两个个公司高层的管理人员。”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那好,你住哪儿,我让老顾去送你。” “跟你顺路,我们是邻居。”叶桐幽幽地看着她,星光下,她的大眼睛里闪着火光。 “邻居?”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是的,阆诸宾馆。”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早就搬家了。” 叶桐依然注视着她,说道:“我知道,但我走的时候,还是有时能看见你们恩爱身影的展示的。” 彭长宜说:“我真不知道你在哪儿住。” “是啊,因为你从来都没问过我在哪儿住?” 彭长宜怔了怔,说道:“我以为你在国际饭店住,因为有一天早上我看见你的车从那里出来。” 叶桐的脸一热,好在是夜里,他看不见她脸上的颜色:“是的,我是一早从阆诸宾馆赶到国际饭店,陪一个重要的客人吃早点。” 叶桐隐瞒了她是陪黄副省长吃早点的事实,因为那次黄副省长头天晚上从北京出来,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了,他临时给她打电话,让她安排地方吃饭,他不想让阆诸的地方领导知道他来了,叶桐就谁也没通知,让他住在了国际饭店,晚上陪他吃的饭,跟他聊了聊项目建设情况,第二天一早,叶桐便又赶去陪他吃早饭,然后他就回省里了。 叶桐之所以会脸红,是因为以前彭长宜话里话外总是带出她跟黄副省长关系不一般的意思,尽管没有明说过,但叶桐能够体会出来,所以在这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听彭长宜说起这个,她有些心虚。 因为黄副省长的确对她有那个意思,不然他不会单独来阆诸只见了她一人,因为阆诸距离京城是那样的近,他完全可以在京城吃完饭再出来,但他恰恰找了这么一个充足的借口来阆诸。 只是叶桐不想跟他发展工作之外的关系,一口一个“叔叔”,对这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爸爸曾经的同事,她表现出既尊敬又有距离,既不能得罪,又不能太亲热,真真假假,反正让黄副省长不好强行提出别的什么要求,第二天一早,叶桐陪他吃完早餐后他就回去了。 “哦。” 彭长宜听了叶桐的解释没了下文,谈话僵住了,还是叶桐打破沉默,她看了一眼四周,说道:“请我上车吧,既然你没有跟我花前月下散步的要求,就别在这杵着了——” 彭长宜笑了,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尽管彭长宜搬出宾馆他的住处,但是市里没再安排别人住进去,那里,仍然作为彭长宜的休息地方,事实上,市里的主要领导,在阆诸宾馆,都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只不过彭长宜的房间过大,因为之前这里是他的住所。 彭长宜主动给叶桐拉开后车门,叶桐坐了进去。 彭长宜注意到她一个细节的动作,那就是她上车后,没有坐在车门旁边,而是往里挪去,有意把外面这个位置留给彭长宜。 但是彭长宜并没有坐在后排的位置上,他装作没看见,就给她关上了车门,坐在了前排副驾驶座位上。 彭长宜跟老顾说道:“到了前边路口我下车,你送叶总回阆诸宾馆。” 辉威公司的办公楼和职工宿舍楼还没有建好,所以叶桐一直住在那里。 老顾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停了车,彭长宜跟叶桐挥手再见,他刚要走,就被叶桐叫住。 叶桐降下车窗说道:“彭市长,要不咱们去喝杯咖啡,我详细跟你汇报一下。” 彭长宜笑了,说道:“咱们还是别白天黑夜不分、工作时间和休息时间不分吧?改天再聊,早点回去休息吧,女人总是熬夜不好。” 他说完,再次跟叶桐挥了一下手,就向人行道上走去。 叶桐望着彭长宜的身影,暗自叹了一口气,尽管她知道彭长宜的心里被她的小师妹和儿子填满了,但是,她仍然有些不甘心,她相信,在他心里,是有她叶桐一席之地的…… 一个月后后,彭长宜应辉威公司叶桐的邀请,带着环保局局长和有关工作人员现场视察辉威公司的污水和污物处理系统,为即将到来的验收做准备。 他在公司办公楼的会议室,听完叶桐和辉威公司总工的介绍后,就在大家的簇拥下走出办公楼,向污水污物处理厂走去,半道上他的就响了,由于阳光照耀,他没有看清来电号码,但是能打通他私人手机的不是故交就是上级领导,就接通了电话,谁知,一个久违的女人的声音传来…… “彭市长,您好,听出我是谁了吗?” 彭长宜本想故意装傻,但性格使然,他还是实话实说:“是的,我听出来了。” “谢谢,太谢谢彭市长了,谢谢您还记得小曼。”女人激动地但不乏娇柔地说道。 彭长宜不知荣曼找他何事,他就说道:“你找我有事吗?” “是的,我已经在阆诸威尔逊国际宾馆了,我有些事情想请彭市长帮忙。” 威尔逊国际宾馆,也就是江帆彭长宜他们常说的国际饭店,这是一个有外资背景的国际性的星级宾馆加酒店。 彭长宜听荣曼说她已经在国际饭店住下了,就没捡她这个茬,而是直接说道:“好,什么事说吧,能帮忙我一定帮。” 荣曼娇声说道:“在电话里怎么能讲清楚啊——如果彭市长得暇的话,小曼想请您来酒店一叙。” “我……现在正在企业调研,恐怕抽不出时间……”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用眼角的余光瞄了旁边叶桐一眼,就见叶桐正在不折不扣地看着他接电话。 这个叶桐,从来都不善于掩饰自己,她早就听出了彭长宜接的是一个女人的电话,但她就是不回避,彭长宜无奈,只得彭长宜自己转过身,往外走了两步,尽管叶桐不好跟过来,但依然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他。 荣曼唯恐彭长宜误会自己,说道:“我刚才定了宾馆酒店的一个雅间,如果您有时间就来,没有时间的话我就自己随便吃点,等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再约。” 彭长宜不知道荣曼找他干什么,但是他知道,该面对的必须面对,况且,他自认为跟荣曼没有藕断丝连的地方,就爽朗地说道:“好吧,我中午肯定过不去,还有应酬,下午上班后咱们再联系。” “好的,小曼等着您。”荣曼说完就挂了电话。 荣曼的话语轻柔而又娇糯,地地道道的南方口音,彭长宜听了还是感觉很舒服的,不像叶桐,总是那么犀利,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不善于给人留余地。 彭长宜挂了电话,他转过身来,就看见叶桐正在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在她身后,市环保局局长马光仁和他的手下也站住跟辉威药业公司的工程师交谈。 彭长宜手里拿着电话走了回来,他发现叶桐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就说道:“干嘛那么看我?” 叶桐毫不掩饰自己,说道:“我在看你跟谁通电话。” “呵呵。”彭长宜笑笑,没回答,因为他认为没有必要回答她这个问题。 “给你打电话的是个女士。”叶桐不顾彭长宜的感受,直接说了出来。 彭长宜用余光看了一下周围的人,故意开玩笑地说:“是啊,怎么了,你不是也经常给我打电话吗?”说着,就带头向前紧走了几步,以便和后面的人拉开一段距离。 叶桐紧追上去,说道:“我是经常给你打电话,但那都是为了工作,不过你今天接电话的语气和态度很让我嫉妒。” “哦,你嫉妒什么?”彭长宜背着手,扭头看着这里的环境,漫不经心的样子。 叶桐依然说:“嫉妒你讲话时的态度和语气,你从来都没这么温柔地跟我讲过电话,从来都是凶巴巴的冷酷无情。”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哪敢跟你叶总凶巴巴啊,你说的是不是你自己?是你从来跟我说话都是凶巴巴的。” 叶桐小声说:“是你跟我凶巴巴,你从来都没像这个电话这样,温言软语。” 彭长宜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得嘞,别给我扣帽子了。” “她是谁?”叶桐突然问道。 彭长宜一怔,看着她说道:“和你有关系吗?” 叶桐见彭长宜忽然严肃起来,就说道:“我有责任替我师妹监督你。” “你师妹?谁是你师妹?” 055 跟女人作战 叶桐看着彭长宜不解地目光,故意淡淡地说道:“我师妹就是你儿子的妈。”叶桐不想说出“舒晴”这个名字。 “什么,舒晴是你师妹?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们说起过。”彭长宜的表情由不解变成了惊讶。 叶桐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哼”字,说道:“哼,哪能什么都让你知道。”她说完,就背着手率先向污染物处理车间走去。 彭长宜愣了一下,便迈开大步,紧走几步,追上她继续问道:“你们的京大的校友?” 叶桐跟人谈话不善于躲躲藏藏,她揭开了谜底,说:“这个,我也是后来知道的,我跟她认识还是在报社的时候,她开始的时候经常来报社找爸爸,发表一些理论文章,后来我们就认识了,但是,我们没有成为朋友。” 叶桐说完这句话,就扭过头,直直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默默地点点头,说道:“明白。” “你明白什么?” 彭长宜看了一眼前面的污物处理厂,说:“明白你们为什么没有成为朋友。” “你明白原因吗?” 彭长宜没有追问下去,因为无论何种原因,叶桐和舒晴这两个女人都不可能成为朋友,舒晴和叶桐,她们跟丁一不一样,这是由她们俩的性格决定的。 叶桐见彭长宜没有回答,感到他不愿意在她面前过多地谈论舒晴,这对于她和彭长宜来说,都是一件不太舒服的事,所以,她的话题便由舒晴转到了彭长宜的身上,说道:“不过,我不得不佩服你俘虏女人的本事。” 彭长宜不高兴地闷声说道:“什么叫俘虏?我请你不要刻意追求语出惊人!” 叶桐说:“是吗?我有语出惊人吗?” 彭长宜懒得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何况他现在公务在身,就大步向前走了几步,故意跟她拉开距离。 叶桐赶上他,悄悄地说道:“先生,我并没有说你的老婆一句不好,而且我佩服她是个才女,是个勤奋有追求并且知道自己该要什么的才女,这样的才女被你俘虏,难道不是你的本事吗?” 尽管彭长宜从她的话里听不出对舒晴的贬损,但也听不出她对舒晴的褒奖,勤奋有追求知道自己该要什么,这话可以用在一个人的身上都合适,也可以从多层面上理解这句话,不过彭长宜也暗自为舒晴庆幸,毕竟,叶桐的嘴如刀子,她对舒晴的评价,也算是中肯、好评。 彭长宜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说:“被我俘虏怎么了?难道我不配吗?” 叶桐笑了,说:“当然,不过也可以说是她俘获了你。我的意思是你们很相配,那天傍晚,我在阳台上看到你们夫妻俩沐浴在夕阳下散步,我就认出了她,这才知道你们现在的关系。” 说到这里,叶桐低下头,独自向前走去,她紧走几步,追上了外方的工程师,这个工程师是美国人,四十多岁,叶桐用英语给他说了句什么,那名工程师便站住回过头来等她,然后用英语开始跟她说话。。 彭长宜故意放慢了脚步走在后面,倒是马光仁看见他们的副市长一个人落单走在后面,就停住了脚步,跟他汇报着刚才了解到的污物处理车间的一些不达标的问题。 彭长宜说:“老马,这个排污问题你们必须要严格把关,不符合排放标准,绝对不许开工生产,这个问题不能儿戏,我们不能给未来的阆诸背上一个污染的包袱,更不能让我背上一个徇私舞弊的包袱。” “可是?” “没什么可是,环保问题不解决,gdp再怎么增长也没有,兴许咱们得到的那点税收还不够将来给他污染问题买单呢?所以,从一开始就要立下规矩,那就是必须符合咱们国家的环保规定。这个绝不能放松。外企也一样,他们是发达国家,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工业国家,更知道环境的重要性。” 马光仁连连点头,说道:“有您这句话,我就是心里有底了,您放心,我们会照您的指示办的。” 中午,彭长宜没有回家,他在机关食堂吃的饭,然后回到办公室的宿舍,睡了一大觉。 彭长宜就是有这个本事,无论下午的事多重要,他要是想中午睡一觉就一定能睡成,并且能睡得沉,睡得踏实。 彭长宜中午之所以不回家,就是想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只有大脑得到充分休息,他才能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事。 其实,对于荣曼的到来,彭长宜在内心里是相当重视的,且不说他不知道荣曼到底找他有什么事,就是荣曼能到阆诸来找他,就足以让他有一种“兵临城下”的感觉。 上午因为提到舒晴,他跟叶桐斗了几句,就足以让他感到疲惫,对于女人,对于跟他彭长宜有过关系的女人,他还是非常慎重并且说每句话都非常用心思,唯恐因为考虑不周说出的话为自己酿成不必要的麻烦。唉,女人! 说真的,每次叶桐以各种名义跟他见面的时候,他都有如临大敌的感觉,每次都有一种惊险过关的感觉,都会在心里大松一口气。所以,面对下午这个“大敌”,彭长宜必须要将大脑腾空,让大脑休息一下。 荣曼跟叶桐不一样,无论怎么说,叶桐,是跟他有过真情实感的人,而且叶桐曾经帮过他很大的忙,再有一点就是,叶桐心直口快,黑白分明,有一就是一,有二就是二,不善工于心计,更不善于伪装自己,不,她的性格应该是不屑于伪装自己。所以,尽管他把叶桐招到阆诸来,招到自己的眼皮底下,他自认为是能够把握她的,叶桐是出不了大圈的,当然,前提是只要他彭长宜能够坚守底线,叶桐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但荣曼就不一样了,尽管她表面比叶桐善解人意、温柔可人,但其实她是心计很强的女人,叶桐在他的面前几乎透明,但荣曼对于他来说始终是个谜,彭长宜始终就没有看透她,荣曼背后的关系、背后的靠山是谁,她怎么走到的现在,彭长宜一无所知,当然,他也没有刻意关注过这些,真正让他敬而远之的女人,荣曼是其中之一。所以,彭长宜才有了中午不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的决定,他是要集中思想,全力对付下午要见面的荣曼。 彭长宜让老顾开车,将他送到威尔逊酒店,彭长宜没有让老顾离开,而是让他等他。 荣曼打扮一鲜地提前下楼,等在楼下的咖啡厅包厢里。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 在彭长宜看来,时间过去这么多年,荣曼依然那么漂亮,风韵不减当年,只是,她额上也有了细密的鱼尾纹,岁月毕竟是个杀猪刀,是不会绕过任何一个人的,荣曼当然也不例外。但不得不佩服,荣曼是个极其懂得自己的人,她非常善于使用化妆品,并且化装技术高超,化妆品在她的脸上似有还无,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出用化妆品刻意修饰的痕迹,但是傻子都知道,她是精心化过妆的,不然像荣曼这个年纪的女人,又是这么心累的女人,面容不会始终如此精致,细腻。 对于荣曼来说,这次见面多少有点奢侈,毕竟,彭长宜不再是当年的县级市委书记,而是地级市的常务副市长,实权派人物,可以说是个大人物,位高权重,彭长宜肯来赴约,这种机会也是很难得的。 于是,在见到彭长宜的那一刻,她的脸上有了一些拘谨和胆怯,人也变得不如以前那么大方,叫了一声“彭市长”后,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彭长宜温和地笑了一下,主动伸手跟她相握,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非典尽管过去了,但是所有的工作就跟灾后重建一样,百业待兴,非常忙。” 荣曼的手别彭长宜轻轻握了一下,荣曼还没来得及感觉一下彭长宜手的温度就被他松开了,想到此行的目的,她的心就有些乱,脸上泛起了微红,不好意思地说道:“知道您忙,还来给您添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彭长宜笑笑坐下,目光从荣曼那张精致的脸上移开,他靠在座椅上,打量了一下这个咖啡厅包间,这个包间不但极具私密性,而且布置得浪漫温馨,别说,他从来都没来过这里。 看着彭长宜落坐,荣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窘在那儿,不知是该给他沏茶还是给他要咖啡。 彭长宜看着她的窘态,和印象中她的形象不符,不禁有些得意,说道:“你也坐呀?” “嗯。”荣曼嗯了一声坐下了,她的样子极其温顺。 彭长宜漫不经心地问道:“中午也是在这家酒店吃的?” 荣曼说:“没有。” “哦,在外面吃的?” “没有。”荣曼无辜地看着彭长宜,老老实实地说道:“不瞒您说,我中午还……没吃饭……” 056 女人的自信最容易摧毁 彭长宜看着她,不解地问道“哦?为什么还没吃中午饭?” 荣曼毫不回避彭长宜的目光,她迎着他的目光,娇声说道:“因为没见到彭市长,所以吃不下。” 彭长宜笑了一下,躲开荣曼的满眼秋光,说道:“这还行,哪有饿着肚子谈事的道理,走,我带你去吃饭。” 彭长宜说着就立刻站了起来,他早想走出这个氛围暧昧的包间。 荣曼没有反对,她温顺地跟在他的后面走出咖啡厅。 老顾看见彭长宜领着荣曼出来了,就下车给他们打开后车门。 彭长宜请荣曼上了车,但是自己并没有坐在后面,他绕道坐进了前面的副驾驶座,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彭长宜闻出了车内一股馥郁的幽香,那是从荣曼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道,她特地用了香水。 彭长宜有过敏性鼻炎,闻到刺激的味道后就会打喷嚏,他上车后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闻到刺激的味道会不停地打喷嚏,女人的香水味在封闭的空间里很难去掉,他扯出纸巾,不停地擦着鼻子。 老顾知道他有鼻炎这个毛病,就悄悄将两侧的车窗降下一条缝,让空气对流。 “彭市长感冒了吗?”荣曼关切地问道。 彭长宜刚擦完鼻子,正要回答荣曼的问题,就见老顾悄悄地笑,他知道老顾笑什么,就故意说道:“是的,老毛病。” “啊?感冒还能成为老毛病?”荣曼问道。 这时,彭长宜又发现老顾的嘴角挂着一层笑意,荣曼的话并不好笑,老顾笑的显然不是荣曼的问话,他盯着老顾,答道:“是啊,只要是毛病,就都能成为老毛病。” 荣曼似乎感觉出他们之间有些不对劲,就不再说话了,安静地坐在后面,隔着车窗,打量着这个城市的景色。 看了一会,她感慨地说道:“彭市长到了哪里,哪里就变化大。” 老顾听荣曼这么所,嘴角又浮出一丝笑意。 彭长宜赶忙说道:“诶,可千万不要这么说,那都是领导的功劳。” 荣曼说:“我知道您来后干了好几件大事,是配合主要领导干的大事,这样说符合政治规矩吧?” 彭长宜心想,这个荣曼到底是没白跟孟客混,说话讲究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他意味深长地说:“亢州变化也不小啊——” 荣曼听他提到亢州,就将头再次扭向窗外,不吱声了。 彭长宜知道荣曼不说话的原因,也不想跟她探讨亢州的问题,就跟老顾说道:“去阆诸酒店,荣老板好没吃中午饭。” 老顾没说话,荣曼对彭长宜有心,他早就看出来了,彭长宜之所以不在威尔逊酒店请荣曼吃饭,显然也不想单独跟她在这个高档的饭店进餐,以免被人看到说闲话。但是去阆诸酒店就不一样了,同样是被人看到也无所谓,因为谁都知道阆诸,市政府招待客人的定点饭店就是阆诸酒店,在这里招待客人即便是女客人,那也都是公事,但是如果在威尔逊国际酒店招待一位女客人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彭长宜和荣曼下车,老顾没有跟进去。 彭长宜领荣曼走的是正厅,他不像以往来就餐时直接把车开到里面去,从后门进去。这里的领班认识彭长宜,老远就过来说道:“彭市长,怎么现在才吃午饭?” 彭长宜说:“我今天接待一位贵客,给我们找个单间。” “还去二楼的牡……” 彭长宜知道领班想说二楼牡丹厅,那是他跟舒晴单独进餐的地方,他怎么可能领荣曼去那个房间,他就打断了领班的话,说道:“就在一楼雅间吧。” 领班一听,就领着彭长宜来到靠窗的一个雅间,这个雅间能看到外面的停车场以及马路上的车流人流。 领班进来后,急忙将窗帘拉上,彭长宜说:“不用,还是有点阳光的好。” 荣曼有些不自在,她当然知道彭长宜不让拉窗帘的意味。 尽管这个房间收拾得很别致,而且极有情调,但是荣曼却很不自在。按说领导吃饭最怕被人看见,但彭长宜不但不怕被人看见,而且故意堂而皇之,大摇大摆领她进来。她开始还憧憬着彭长宜会带她到一个远离熟人视线的地方,没想到却把她带到这里,无疑,这里是政府招待基地。 彭长宜让荣曼自己点餐,荣曼不点,彭长宜只好给她点了三道特色小菜,他自己则要了一壶龙井茶,说道:“我中午吃得很饱,够你自己吃就是了。” 荣曼静静地望着彭长宜,显然,吃啥对她来说是无所谓的,就算这顿饭不吃,她也照样会很开心,她的心思在彭长宜的身上,要见他的打算,荣曼心里早就有了,但就是没有勇气付诸实施。见一个身份和地位都比自己高许多的人,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有足够的勇气和胆略,还要讲一点策略,何况他们之间还曾经有过都让彼此脸红心跳的事。 想到这里,荣曼的心就“腾腾”地乱跳了几下,脸不由得热了,她赶忙低下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水,用以掩饰自己红了的脸。 她的羞涩不是装的,是发自内心的,她曾经无数次憧憬与彭长宜能有结果,怎奈,那一夜后,彭长宜反而离她更远了,这让荣曼非常伤心。 渐渐地,她发现彭长宜对她不冷不热,不远不近,工作上的事,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但就是从不跟她多说一句话,更别说带点感情色彩的话了;渐渐地,荣曼明白了彭长宜的心思,他不想跟她有什么交集,那一次,完全是在他喝醉的情况下发生的,荣曼自己非常清楚是怎么发生的…… 她不能强求彭长宜什么,更不可能绑架他,因为这个男人非常不好对付,跟她闹翻,是没有好果子吃的,甚至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她也要顾及自己的脸面,更重要的是,她还要顾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当她感觉到跟彭长宜没有结果时,自己的利益并没有受到伤害,反而,在关键时刻彭长宜还出手相救。 当初,不是荣曼真的没有办法对付朱国庆和愈大开,是她不想得罪他们这些地头蛇,还有一点私心,就是做给彭长宜看的,她要试探彭长宜,在她处于为难之中,彭长宜肯不肯出手相救,如果彭长宜肯出手,这就说明她荣曼没有看错这个男人。 果然,彭长宜没有让荣曼失望,他不但帮自己讨回属于她的公司,还帮助她扫清了障碍,尽管这一切都是正当的,但如果身为地方官的彭长宜不这样做,她荣曼也说不上什么。 时至今日,在她跟彭长宜的关系中,唯一值得让她感到欣慰的就是彭长宜帮助她拿回自己公司这件事,这让荣曼很感动,她在感动的同时,也真真正正地进一步了解了彭长宜的为人,他既不轻易被人利用,也不会因小仇而不顾大局的人,这样的男人,她荣曼就是打着灯笼找八辈子估计都难找到了……所以,荣曼对彭长宜是发自内心敬佩,只是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男人,永远都属于不了自己了…… 荣曼这次来可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她要珍惜跟彭长宜现有的情义,不能再冒冒失失地丢掉一个女人的尊严而吓跑彭长宜,尽管彭长宜之前一再跟她强调:帮她,就是在帮亢州人民,但是荣曼依然相信,他不全是为了他的人民,这个男人是一个心怀坦荡、光明磊落的人,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和她以前遇到的男人截然不同,以后也不可能遇到。 女人一旦发自内心敬佩某个男人时,就会不由自主地崇拜,甚至产生感情,这情,会超越一些界限,就像洪水猛兽一样难以驾驭。 但是荣曼最终还是把握住了自己,尽管那一夜是个错误,甚至是自身永远也抹不去的羞耻,那就从打鼓另开张,跟彭长宜从头开始,让自己老老实实在亢州发展,不找事,不惹事,踏踏实实做自己的事情,她相信彭长宜终有一天会看上自己的,不曾想,这个时候来了一个挂职的女副书记,这个女副书记的出现,断了荣曼的一切念想。 这个女副书记不是别人,正是舒晴。 荣曼是无法和舒晴竞争彭长宜的,且不说他彭长宜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就是论年龄、地位,自己也竞争不过舒晴。别看她坐拥千万,但这根本不能让彭长宜对自己青睐,从始至终,彭长宜跟她就不是在一条道上跑的车,所以,她只能远远地看着这个男人,看着他离开亢州,看着他结婚生子…… 在任何人面前,哪怕比彭长宜官大位高的男人面前,荣曼都是有自信的,但在彭长宜面前,她既没有自信,也没有底气,更没了哪怕一点点的从容…… 女人的自信,摧毁起来其实很容易,不用别的,单就那些皱纹,就可以把她所有的勇气和信心都挫败,何况,彭长宜只要一耷拉眼睛,不看她,就是你美如天仙,就是你的妆容再精致、喷了再高级的香水也没用,他根本熟视无睹,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女人,哪怕长着三头六臂的女人在他的面前也会失去一切自信…… 057 像野火的女人 彭长宜当然不想再招惹荣曼这样的女人,荣曼,表明温柔随和,但她内心强大,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在亢州把事业做到如此程度,不能不说是有本事的女人。 至于她背后的关系,亢州无人知道,就连跟她关系最近的方莉,也不完全了解她,彭长宜早年跟她一起出席过北京总公司的年会,知道一些她在北京的关系。 这个女人,聪明、懂事,做事认真,有想法有韬略,知道那些关系可以利用,哪些关系可以维持,这样的女人,只要给她一个支点,她就能撬动一切关系,给她一个平台,她就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 尽管她表面给人的印象是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温婉大方,但她却是一个不甘平庸的女人,当然,也是一个柔情似水风情万种的女人。 王家栋早就跟彭长宜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女人你不能碰,碰了准出事。一是野心太大不甘平庸的女人,一是没找到如意郎君的女人。 这两种女人碰不得,因为她们是火,是野火,遇风就着,着起来就难以扑灭,像那年的大兴安岭森林大火,即便扑灭了,所到之处也都化为灰烬,所以,对荣曼,彭长宜一直心存戒备。 菜上来了,彭长宜劝荣曼吃。 荣曼明知故问道:“您怎么不吃?”然后就歪着头,故意像仰望喜马拉雅山那样仰望着彭长宜。 彭长宜不习惯她这种目光,说:“我已经吃过了。” 荣曼起身给他拿了一双筷子,放在他的面前,说道:“那就少吃点,要么咱们喝点酒。” 在荣曼的记忆里,彭长宜酒量惊人,喝酒也很豪爽,那天晚上跟她在北京参加总公司的年会,他单刀赴会,以一当十,把总公司的几位老总都喝趴下了,当然,他也喝多了,正因为他喝多了,才促成了他们的好事…… 想到这里,荣曼的脸又红了。 但是这次她不掩饰自己的脸红,仍然笑意深沉地看着他。 彭长宜自顾自地喝着茶,说道:“工作时间和中午不能喝酒,我们有纪律。”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挡住了荣曼心底升腾起的火焰,她尴尬地低下头,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根本嚼不出味道。 饭菜再好,如果心情不在这上面,也是吃不出美味的,何况一个人吃,一个人在旁边看着。 荣曼极力想找出一个能拉近彼此距离的话题,但是任何话题都有距离,这种距离就像一堵坚硬而陌生得东西,阻隔在他们中间,她每次开个头,都被彭长宜巧妙地止住了。 彭长宜显然不想就一些话题深入下去,他在躲,而且躲得光明磊落。 荣曼心底有些绞痛,她不再掩饰自己的目光,她要珍惜跟他在一起的难得的时间,专注地看着让自己着迷的男人。 自从那次后,她还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欣赏过这个极品男人。 他身材挺拔,肌肉健硕,看上去根本不像四十多岁的人,但是,真正让荣曼内心起波澜的是,岁月,已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留下了沧桑,皱纹已悄然在他菱角有致的脸上出现了,正在无情地吞噬着他的英气和俊朗。 然而,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依然是那么摄人心魄,鼻梁高且饱满,上下嘴唇干干净净,性感无限,让人心动,他就像一壶老酒幽香暗放。 更让她难忘的还是他的脸庞,深刻而隽永,像雕塑,这样的男人越老越迷人,哪怕七老八十,仍然会魅力无限。 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 要知道,这是一个让女人见一眼就无法自拔的人,任何一个跟他有过交往的女人,都会过目不忘,如果再经过深入了解,他会更加散发出迷人的魅力。 因为魅力,不只体现在他的地位和长相方面,还体现在他的为人方面,他不是一个薄情寡义、利欲熏心的家伙,他跟那些官员不一样,他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做人做官的准则,不该贪的钱,绝对不贪,不该揽的事,绝对不揽,不该抢的东西,绝对不抢…… 想到这里,荣曼揉揉眼睛,她的眼睛忽然有些温润、潮湿…… 彭长宜低着头,一边喝茶,一边在看旁边的一张报纸,他整个是在陪荣曼吃饭,不过他并不急于想知道她此行的目的。 直到他听不到任何声息了,他才抬起头,这才发现,荣曼正在专注地打量着自己,他笑了一下,将报纸换了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这些菜不对荣老板的胃口吗?” 荣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深情地说道:“您是越来越有魅力了,无论是官员还是男人,像您这样有魅力的人不多了。” “哈哈。” 彭长宜故意大声笑,说道:“你就美化我吧,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这辈子什么追求都没有,只求能在这条道上独善其身就行,我是一个凡人,凡人是要做事的,就是做俗事,能把俗事做好,不出乱子就行,说句高尚一点的话,叫不辱使命。其实大家都一样,总是被一些使命驱使着,大多情况下,人是为使命而活,不是为自己而活。” “是的,您说得太好了,非常深奥有哲理。”荣曼说道。 荣曼这么说,完全是顺应彭长宜的话说的,其实,彭长宜的话她是否完全听懂了,自己都有个问号。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在亢州一切还好吧?” 听彭长宜这样问自己,荣曼的心一软,便不再掩饰眼里的潮湿,她的眼圈立马就红了,哽咽着说道:“唉,马马虎虎吧……” 彭长宜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嘴角流露出一丝讥讽的笑,说道:“亢州现任的市委领导很看重你的企业,不能说是马马虎虎吧,应该是风生水起才对。” 荣曼低头笑了一下,说道:“我没有想到,睿智的彭市长也跟外人的看法一样,只看到了表面的东西。” “哦?难道我说得不对?孟客书记对你的关照有别于其他人,而且我听说你们私人感情发展得也很顺利。”彭长宜并不打算给荣曼留退路。 荣曼听彭长宜这么说,脸再次红了,她显得有些尴尬,但很快镇静下来,看着彭长宜,狠劲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愣是将眼泪眨巴回去了,轻声问道:“彭市长还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彭长宜低头笑了一下,他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话锋一转,说道:“对了,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声对不起,这次终于机会来了,我今天郑重其事地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荣曼一时没明白他话的意思,问道:“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彭长宜说:“那次我喝多了撒酒疯,把你车砸了,不过那也不能全怪我,都是老孟死乞白赖地让我喝,而且我也不知道老孟开的是你的车,男人,就是这个德行,喝多了就折腾,就撒酒疯,你别介意,我真是喝多了……” “彭市长……”荣曼打断了他的话:“我这次来,不是来听您说对不起的,您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相反,在好多方面您还都帮了我,这一点,小曼感激不尽。” 彭长宜见荣曼不想提那天砸车的事,而且说话很客气,也很有分寸,慢慢地就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 他微笑着看着她,说道:“你太客气了,我早就说过,企业家是当今社会应该尊重的群体,是我们最可敬的人,这个群体不但给社会创造了经济价值,还创造了社会价值,确保了一方的稳定,作为政府领导,有责任有义务为你们排忧解难。” 荣曼听他在给自己戴完高帽子的同时,又在唱高调,她不由得笑了,说道:“小曼这次来,不是听您奉承来了,您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 “呵呵。”彭长宜一听,这才不得不问道:“对了,你找我……” 荣曼镇静了一下自己,说:“我找您的确有事,但等我吃完后再说好吗?” “那有什么不好的?你吃,慢慢地吃,我给你点的这几道菜都是这里的招牌菜,诶,你怎么不动筷?吃东西不能太挑……要营养均衡全面,这样才健康……” 荣曼含情脉脉地看着彭长宜,说道:“您知道我为什么中午没吃饭吗?” 彭长宜摇摇头。 “就是因为一个人吃饭太无聊,没胃口,所以中午我才没吃。” 彭长宜见荣曼的确没吃几口,有些不忍心,本来中午他是可以陪她吃饭的,毕竟那么远来找自己,但是他故意躲开了,想到这里,就说:“那怎么办?你中午没吃,我中午倒是又吃又喝,要不这样,我陪你吃几口。” 彭长宜说着,就拿起筷子,端起水,跟荣曼示意:“来,咱们以水代酒。” 荣曼见彭长宜动了筷,内心非常高兴,她激动地端起水杯,跟彭长宜碰了一下,说道:“谢谢您。” 058 深怀目的 他们各自喝了一口水,彭长宜象征性地夹了一块蒜香蟹,他一边嚼着一边跟荣曼说道:“嗯,这个不错,尝尝。” 荣曼见彭长宜有意照顾自己,并且陪自己吃,心情渐渐好转,也欣然地夹了一块蒜香蟹,边吃边点头说:“是不错,好吃。” 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吃着菜,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空白的时候,彭长宜就眼望着别处,荣曼就凝视着他不说话。 凝视,比说话更有内容,但是彭长宜不敢对接她的目光,他知道那里有野火闪烁。他很想知道荣曼找他何事,显然,荣曼是在拖延跟彭长宜在一起的时间,迟迟不肯开口说找他到底是何事。 其实,彭长宜此时不知道,荣曼找他的事,也确实不好说出口。 这时,彭长宜又夹了一块鱼,说道:“来,吃鱼,这鱼也很不错,很新鲜,这道鱼是这里的拿手菜,到任何地方都吃不到这个纯正的清蒸石斑鱼。”彭长宜说着,就用另一双没用过的筷子给荣曼夹了一块鱼。 荣曼有些诚惶诚恐,她将彭长宜给她夹的鱼放在嘴里,说道:“的确不错,很嫩,很鲜,小曼还想吃——”她吃完,看着彭长宜说道。 彭长宜笑了,就像哄一个小妹妹那样,又给她夹了一大块鱼,用小勺放在她的小碟里,说道:“吃吧,管够,一条不够的话我再让他们做一条。” 荣曼“噗嗤”笑出声来,她说:“我有多大肚子呀,这一条都吃不完,我是故意那样说的……”说着,她就含情脉脉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什么世面没见过,他不停地点头,眼睛看着鱼,说道:“多吃点,鱼有营养,补脑,我儿子就喜欢吃鱼。” 彭长宜这个时候提到了儿子,谁都知道他的儿子是他第二任妻子舒晴生的。想到这里,荣曼的笑容渐渐收在了脸上,她低头夹了一口鱼,心不在焉地放进嘴里嚼着,但却没有了刚才的味道。 荣曼心里非常清楚,鱼再好吃,如果心情不在鱼上,也是吃不出美味的。 其实,荣曼这次来,的确是有事想跟彭长宜说,那就是关于孟客的事。 孟客在非典期间,由于措施不力,防控不严,致使亢州成为锦安的重灾区,更为要命的事,在首例非典病人出现时,亢州市委、市政府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没有设定定点救治医院,医院也没有设置应急通道和救治措施。 这个病人最初发热咳嗽,是在乡卫生院按照肺炎治疗的,不见效后,又跑到市医院看病,仅这一例,就感染了十五名医护人员和二十多名亲属,造成患者和两名医护人员死亡、二百多人被隔离的典型事例。 上级给予亢州市长严重警告处分,主管卫生工作的副书记和副市长以及卫生局长、医院副院长均被撤职,对于亢州市委书记的处分还没有正式说法,但谣言已经满天飞了,有的说要将孟客调走,有的说要给他记大过处分,也有的说要被降职。 这是孟客继上次开发商复建事件后不到半年时间又出现的一次政治危机,孟客也感到了危机严重,他到处公关,几次想约见关昊未果。 荣曼劝他给樊部长打个电话,孟客不好意思打,他说自己跟樊文良没有那么深的交情,自己不但跟他没有过深的交情,另外,如果按官场的“站队说”,他应该是翟炳德这条线上的人,后来之所以跟樊部长有了几次接触,也是因为江帆和彭长宜的关系。 当初孟客来亢州任职,其实就是翟炳德插在樊文良身边的一双眼睛,后来出了张怀扰乱选举秩序,四处活动,在提名候选人这个环节上,多出一个孟客,可谓是一石三鸟,选掉江帆,孟客不可能上位,这样他就梦想着自己上位。 当时,无论是翟炳德还是樊文良,都不希望亢州再次发生市长被选掉的政治事件,当然,孟客自己也有着高度的政治觉悟,他在第一时间找到樊文良,跟组织表明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坚决按组织意图办事,拥护江帆转正…… 由于他在这次选举事件中立场坚定,政治觉悟高,当然,也因为孟客敏感的身份,出于多种考虑,不久,翟炳德就将孟客调出,就任清平市市长…… 鉴于这个原因,孟客如果走樊文良的关系,他其实是有心理障碍的,另外,官员的特殊思维方式,他还怕有人反而会对他落井下石。 荣曼是做不通孟客的工作,她才背着孟客来找彭长宜的,另外,她也的确想见见彭长宜,女人,一旦在心里装下一个男人,是不会轻易忘掉的,何况这还是一个魅力出众的男人,是她心仪的男人。 这次来,本来是想跟彭长宜说说孟客的事,想求彭长宜在樊部长或者是关市长那儿帮助通融通融,上次因为被征土地复建事件,本来上级市委要处理他,在开会研究的时候,市长关昊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救了他。 这次,孟客几次求见关昊,都被秘书以各种理由唐了过去,孟客知趣,不再求见关昊了,知道自己没脸见关昊,从关昊的态度中,他强烈地感到了自己面临的危机,整个人就打不起精神,三天两头往省里跑,往北京跑,拉关系,走门路,单位里三天两头见不着他人,有时常委会例会都会因为他的原因而取消。 荣曼劝他冷静,稳住阵脚,不要上蹿下跳,另外提起精神干工作,哪怕明天被撤职,也要保持一个领导干部应有的风度。但是孟客不会听荣曼的,为此甚至跟荣曼闹翻,以为荣曼怕他花她的钱走关系,就对荣曼恶语相加。 荣曼喜欢孟客,除去孟客身上具备一些彭长宜的影子外,还因为他是市委书记,这一点荣曼从内心来说并不回避。 商人,谁不希望跟权力结合,孟客由于单身,见到柔情似水、姿色出众且事业有成的荣曼,当然是抗拒不了的,他们很快便坠入爱河、明分暗睡起来,这早是公开的秘密,不然彭长宜也不会借着酒劲砸孟客开来的荣曼的高级轿车了。 彭长宜砸车,是希望孟客能警醒,但这些话彭长宜是不能公开跟孟客说的,因为自己曾经跟荣曼有过肌肤交集,即便孟客不知情,荣曼在心里也会把自己想歪的,再有,孟客单身,荣曼未嫁,于情于理他们俩来往也属正当,无论组织上还是彭长宜,是都说不上什么来的。 总不能因为荣曼是当地的企业家就不能跟市委书记自由恋爱吧,婚姻法没有明确条文规定他们这种情况不能恋爱结婚。 所以,彭长宜砸车,意在荣曼,他不希望孟客因为荣曼的身份而受影响,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孟客跟荣曼结合后,有可能还会步步高升,毕竟,有经济基础垫底,凡事都好办。所以,彭长宜适可而止。 继砸车后,他跟孟客见面的次数少了,即便有时回亢州,明明知道孟客就在亢州,他也不主动去约他,甚至由此跟寇京海他们的聚会都减少了,当然,彭长宜也从来没有正面点过孟客什么。 这些,都没有瞒过荣曼的眼睛,她一直都在密切关注孟客跟彭长宜的来往,她明明知道彭长宜砸她的车,不是因为喝多了,而是为了孟客,但是她万万不能跟孟客捅破这层关系的,甚至有时孟客怀疑荣曼当时怎么没搭上彭长宜,因为彭长宜当时也是单身,对此,荣曼笑而不答。 她这次来,的确有为未来夫君的考虑,尽管她跟孟客只是处在公开恋爱状态,但是她已经尝到作为领导“夫人”的待遇了。 不但她公司的人到政府各个职能部门办事顺顺利利不说,这些曾经刁难过她的职能部门的领导,三天两头往她公司跑,主动提供服务,征求她对本部门的工作意见,就连她的死敌愈大开见了她都点头哈腰、毕恭毕敬,恨不得她往地上吐口痰他都敢捡起吃掉。 这种待遇,荣曼以前是不曾经历过的,她从起步受到各个职能部门的刁难到现在职能部门主动上门服务,待遇一百八十度转折,也让她感到权力,不仅代表着威严,还代表着利益,那些为了讨好孟客,想通过她的关系得到提拔的小科长们不计其数。 就连方莉对她都是刮目相看,以前,都是她给方莉花钱,现在是方莉给她买礼物,当然,对这个老熟人,荣曼没有往了旧恩,方莉如愿调到市总工会任主席——一个清闲没有任何硬指标却富得流油的单位。 当然,荣曼也十分珍惜自己跟孟客的关系,更珍惜孟客市委书记的身份,一般情况下,她很少给孟客找事,她深知官场人在人情在、人走受制的炎凉事态,孟客总在台上还好,一旦到了台下,那么她在亢州的日子未必好混,经多见广的荣曼这一点还是非常清楚的。 059 浪漫氛围难开口 为了保住孟客,也为了保住自己,荣曼才不吝惜钱财,让孟客出去活动跑关系。 但是她反对孟客扔下工作而出去跑动关系,她认为,只有在稳住阵脚、干好工作的前提,让领导挑不出什么毛病的情况下,才有理由托关系,而孟客显然不是这样。 关昊一不理他,他的心立刻慌了神,感觉灾难降临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关系,所有有病乱投医,只要听说谁谁有什么样的关系可以利用到,他就恨不得立刻攀附上这些关系。 让荣曼对孟客伤心的是,就是孟客的脾气越来越差劲,动不动就发脾气,对此,荣曼也能够理解,这一段他心情不好,而且天天提心吊胆,脾气自然就坏。 但荣曼必须跟他说明的是:这一切都是不是她带给他的。这一点,每次他们闹不愉快后,荣曼都会再三强调,久而久之,孟客不用她自己重申了,而是自己主动说:当然,这一切是我自找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想自己安静一会,这样可以吧? 渐渐地,孟客便很少回到她那豪华的全封闭的别墅了,荣曼不主动给他打电话,他不会来了,他不再拿荣曼的钱去跑关系了,这让荣曼非常不放心。 孟客的钱屈指可数,尽管荣曼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但这段时间,她知道他花了不少钱,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她给他的钱,他每出去一次见一次“关系”,就意味着要花一大笔钱,他的钱从哪儿来? 一想到这个问题,荣曼就不寒而栗,她不希望他没倒在非典上,却倒在了贪污受贿、吃拿卡要上,所以她坐不住了,这才决定亲自出马,来阆诸找彭长宜。 毕竟,就目前来说,孟客于情于她的事业,都是她最好的选择,某种程度上说,保住了孟客,就等于保住了自己,过去那种看人眼色、受人气的日子便不会再回来。 荣曼曾经几次给孟客出主意,让他来找彭长宜,但是孟客不来,这一点,荣曼理解他,如果彭长宜不砸他的车,他可能会来,想必是孟客也意会到了彭长宜的深意。 不过凭荣曼对彭长宜的观察和了解,彭长宜是个非常讲义气的男人,荣曼孟客主动来找彭长宜,相信彭长宜一定会出手相帮的,只是,孟客拉不下脸来,另外,荣曼估计孟客也长了自己的心眼。 这个心眼就是久浸官场的人必有的心眼,担心求人不成反遭算计,当然,孟客担心的倒不是彭长宜,有可能是彭长宜背后的那些关系,这些关系当年都跟翟炳德是针锋相对甚至你死我活过的。 但是,一旦真的面对彭长宜时,荣曼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这才理解孟客为什么不来找彭长宜了。 对于荣曼来说,她不好开口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她现在跟孟客的关系,尽管他们没有正式宣布恋人关系,但是荣曼基本认准了孟客,只是出于他们三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她也不好主动开口。 就在昨天晚上,荣曼来到孟客的公开住所武装部家属楼,给他送来一床薄棉被,名义上是担心孟客夜里受凉,实际上还是想了解一下孟客最近活动的情况,孟客告诉她,该努力的他已经努力了,听天由命吧,孟客还告诉她,自己是个要倒霉的人,十有八九会被拿掉,劝她离开自己,另觅高枝。 荣曼当即否定了他的意见,哪知孟客无奈地笑了,说道:你我都非常清楚我们的关系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这个基础没有了,还怎么确立未来的生活大厦?我将来就是一介平民百姓,凭什么让你爱我、忠于我?我没有能力消费你的美貌,甚至是你的钱财…… 类似的话孟客说了好多,但是荣曼听不进去了,她清楚地认识到,孟客的危机,就是她的危机。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她连夜给京城的一些关系打电话,想通过他们为孟客说情,哪知,当她怀着最大的希望给一名多年的老领导打电话的时候。 当对方知道她是因为sars事件为一个县级市委书记说情的时候,就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如果是因为sars就自认倒霉吧,他委屈,还有孟市长委屈吗?部级领导尚且如此,何况他一个县级市的领导? 荣曼当然不会死心,把能想到的关系都找了,荣曼只想尽自己之力,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这样即便将来跟孟客各奔东西她也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尽最大力而自责。 荣曼一夜没睡好,她在给京城的一些关系打电话的时候,脑子里始终装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彭长宜。 但想来想去,还是找彭长宜最贴心,因为她知道,彭长宜有可能因为能力问题帮不上自己,但至少不会讽刺挖苦她,在孟客心中,他是非常欣赏、佩服彭长宜的,相信彭长宜定会帮自己想办法,只是几次话到嘴边,她都咽了回去。 因为彭长宜营造的气氛,根本就不适宜荣曼开口,自私地讲,荣曼很珍惜和在意跟彭长宜的分分秒秒,她也想让自己享受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不想因为身外之事破坏了她此时的心境。 荣曼非常清楚自己跟孟客目前存在的距离,只是她不死心而已。 孟客自从重新回到亢州当上市委书记后,内心得到满足,权力得到膨胀,刚来就大肆装修办公大楼,他自己的办公室更是装修得非常豪华,大有不建大楼就大搞装修之势,他来后,将市委市政府左右的店铺全部搬迁,扩大了市委市政府办公区域。 彭长宜在亢州几年间打下的厚实家底,成了孟客大搞形象工程的资本。 这一点,古华、卢辉等一些人屡有异议,但是没人能左右市委书记的意志。 亢州基层干部有人就认为孟客比彭长宜有胆识,敢想敢干敢花,他扩大了市中心十字路口空间,四角门店全部拆除,硬是建起一个草坪大转盘,上面耸立起一个四面的凯旋门。 据说亢州以温庆轩为首的一帮文人,强烈反对在城市中央兴建这个外国一百多年前的著名建筑,认为是不伦不类,但是孟客一意孤行,最后,文人们反对无效,这个当年为了迎接拿破仑凯旋而建的建筑,就这样坐落在大洋彼岸的中国内陆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城…… 还有后来的开发商复建事件……等等这一切,似乎都暗示了孟客今天的危机。 “吃菜呀?饿了大半天了,你难道不饿?”彭长宜对着低头一直在沉思的荣曼说道。 荣曼抬起头,此时,她的眼睛里有了明显的忧郁表情。 彭长宜今天的态度令她琢磨不透,说不热情吧,他中午应酬完,下午上班后就赶了过来,态度和蔼地请她吃饭;说热情吧,她又感觉不出那种亲切。 她想找一些话题拉近两人距离的,但她感觉是那么的徒劳,她很想在自己孤独无助的时候,能够得到彭长宜的帮助和理解,更想跟彭长宜叙叙旧情,但她每次开个头,都被彭长宜巧妙地挡了回去,彭长宜显然不想就一些话题深入下去,他在躲,这一点,让荣曼感到万念俱灰。 直到吃完饭,彭长宜跟着她再次回到威尔逊,荣曼还是找不到答案,也找不到她想要的那份感觉,更找不到如何跟彭长宜开口的由头。 本来,彭长宜是不想跟她回宾馆的,但是耐不住荣曼的相邀,荣曼说的好,吃饭的时候,她张不开口跟彭长宜谈事情,因为有口难开,她希望彭长宜跟她回宾馆说事。 彭长宜想,既然荣曼大老远的来找他,肯定有事,他总不能不让荣曼开口讲就打发她回去吧。就这样,彭长宜又让老顾将他和荣曼送回威尔逊国际大酒店。 好在荣曼入住的是一个总统套间,这种套间最大的好处就是,来了客人感觉不到拥挤,另外客卧分开,这比彭长宜想象的那种相对促狭的空间好了许多,也不至于让他有跟女人独处一室的尴尬,看来荣曼是用心了,完全考虑到了他的感受,这让彭长宜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彭长宜猜对了,荣曼的确是考虑到了彭长宜的感受,才登记了总统套间,她早就设计好了邀请彭长宜来这里,只有来到房间里,才能让彭长宜忘掉自己的身份,她才好开口说话。 她打开音乐,伴着轻柔的乐曲,她开了一瓶红酒,为彭长宜捧上一杯,她想借红酒,拉近跟彭长宜的距离,也想为他们的会面营造一种浪漫的气氛,当然,如果彭长宜能陶醉那更好…… 彭长宜接过荣曼递过来的酒杯,其实,作为一个男人,这个时候他是有想法的,尽管这想法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不然,他也不会跟着她到宾馆来。 面对一个特意前来找自己的女人,一个遇到困难、而且跟自己有过一次男女之情的女人,彭长宜也难做到心如止水,何况跟这个女人很会拿捏自己的分寸,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和风度,尽管彭长宜对她心存戒心,但却讨厌不起来她,只要是她的事,彭长宜定会帮忙,这已经被历史验证过了,毋需质疑。 060 宾馆有双眼睛正在监视他 当荣曼无助地看着彭长宜并邀请他来宾馆的时候,彭长宜的心,还真是动了。 荣曼见彭长宜不拒绝她递过去的红酒并且欣然接了过去,她的心情好多了,比刚才轻松了许多,也自如了许多,她捧起酒杯,目光幽幽地望着他,温柔地说道:彭市长,您在小曼心中是难得的好官,是真心为百姓做事的好官,有情有义……更是小曼的恩人,也是小曼发自内心崇拜的偶像……小……曼敬您。” 彭长宜听了她这话后,脸上浮出一层似曾相识的笑,这笑极有韵味。他说:“严重了。”然后喝干了杯里的红酒。 荣曼见彭长宜这么痛快就把酒喝干了,她很感动,也很激动,也一口喝干了杯里的红酒。 彭长宜坐了下来,他没敢坐在双人沙发上,而是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有着这样一个崇拜自己的女人专程赶来看他,彭长宜心里其实是有几分暖意的,这种暖意,很大程度上是被荣曼这样的女强人崇拜而产生的自豪感……好官,当个好官有多累?谁能体会其中的酸甜苦辣? 是的,别看他此时端坐在高级宾馆总统套房的沙发上,但他的心其实是很累的,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纠缠着,苦恼着,他何尝不想就这么端着红酒杯,听着轻柔浪漫的音乐,和心爱的女人一直坐到云起云生?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么吗?想到这个问题,彭长宜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甩了甩头,长出了一口气。 自从跟舒晴结婚后,自从他们有了儿子量量后,彭长宜都很少想到丁一了,他的心里不是容不下别的女人,而是不想自寻烦恼了。 原先在他心里,丁一占据了他大半个心,而他,却从不敢公开自己的内心,只能最大限度地对着丁一唱一首《朋友别哭》。现在,丁一跟江帆过上了幸福生活,并且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他对丁一渐渐放了下来,同时,也让自己的心回归了。 舒晴是一个好妻子,也是一个好继母、好母亲,他挑不出舒晴的不是,他不是见了漂亮女人不动心的男人,但也不是见了漂亮女人走不动步的人,他自认为自己没那么高尚,但是,各种各样的规矩禁锢着他,越是位高权重,他越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能因小失大。 阆诸官场,尽管没了殷家实,不等于他可以高枕无忧,还会有王家实、李家实等各种的家实。 就像他跟吴冠奇笑侃的那样,他不能让家人对他失望,他做官,要做到善终,尽管官员落马有着各种不同的花样版本,有贪腐受贿,有因为男女作风问题,当然,还有站队问题,他认为最后一个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控的,如果因为这个原因,他不认为是耻辱,但他绝不能因为前两种原因……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荣曼,荣曼正用如水的目光看着他,他理解那目光里的含义,荣曼,也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女人,跟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完全可以放开自己,甚至可以更坦然更无所顾忌。 但是,他不想放开自己,是自己不喜欢她吗?不是,他喜欢她,喜欢她崇拜他,喜欢她知理识趣。她不同于叶桐的不管不顾,她为人处世非常有分寸,知道他彭长宜后悔跟她做了那件事后,她很少在彭长宜面前出现,采取的措施是回避。 她没有因为有过那么一次情,就利用他达到某种目的,甚至在她最需要市委书记帮助的时候,都没有想到找他,而是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才来党校找到他,这一点,每每让彭长宜想起,就有些心软。 彭长宜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男人,属于铁血柔情的那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荣曼没有占到他什么便宜,他后来主持正义,将公交公司还给荣曼,完全是出于公心,是对企业的支持,而不是对荣曼的支持,是一个市委书记应该做的。 荣曼也从来都没有因为跟彭长宜的关系而要求他做什么,这一点,让彭长宜感到欣慰,也有点感动。这样的女人,岂有不让男人喜欢的道理?但是,此时此刻,他是万万不能跟她续演什么故事了,何况荣曼的背后还有个孟客。 时间,就这样在一种近似于静止的状态下慢慢流走,两个人就那么坐着,喝掉了一瓶红酒,酒精在他们脸上燃起不同的色彩,荣曼的泛着酡红,彭长宜的脸上也有了淡紫色。 看着彭长宜黝黑的脸上的红光,荣曼的心一次又一次翻腾起波浪。 她借着酒劲,开始将话题往孟客身上引。她先说一些有关亢州的话题,她也说到了凯旋门,说到了孟客,甚至说到了扩建后的市委和市政府办公大院…… 尽管她措辞谨慎、小心,彭长宜还是觉得心在隐隐作痛,要知道,当荣曼历数这一切的变化时,都是消耗他当初打下的殷实家底,没有他留下的这份家底,他孟客能这么恣意大搞面子工程吗? 荣曼说到了非典,说到了这次感染死亡的人数,她刚要切入正题的时候,彭长宜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正在专心听荣曼讲,没想到电话声是那么刺耳,以至于让他机灵了一下,他赶忙掏出电话,一看是叶桐打来的。 他了解叶桐的性格,如果你不接通,她会一直打下去,如果你挂断,她立马就会电话追过来询问原因,所以,他从来都不轻易拒接叶桐的电话,这次也不例外,他对荣曼说道:“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 荣曼优雅地冲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彭长宜接通了电话,不等他的“喂”声落地,叶桐就劈头盖脸地说道:“彭长宜,你大白天的不上班办公,跑到酒店约会女人,小心我到你老婆那里告你的状!” 彭长宜吓了一跳,他赶忙拿着手机走出了房间,来到走廊一个角落里,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店?” 叶桐说:“我当然知道了,我看见你了。” “你看见我了,你在哪儿?” “你甭管我在哪儿了,你已经进了酒店快一个小时了,我还以为你只是礼貌地送个人,没想到你还没走。” 彭长宜估计她是看见了自己的车,就问道:“我在谈事。” “哼!这恐怕是男人鬼混最好的借口。” “别信口胡说,我现在在走廊里,而且已经谈完了,马上回去。” “等等,我在13层,你上来,我也有事找你。” 彭长宜又是一愣:“你在这里干嘛?” “我搬到这里住了。” “你什么时候从阆诸宾馆搬走的?” “我头回美国的时候就搬走了,不搬走的话天天在那里看你们夫妻秀恩爱啊?那样的话,我还不被你们刺激死啊?” 彭长宜不想跟叶桐纠缠,就说道:“好了,我得回去了,有事在电话里说,或者去单位找我。” “彭长宜,为什么别的女人就可以把你约到酒店房间,我就不能?不行,你马上到13层来,我有公事要跟你说……”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还有事,挂了。” 彭长宜一边说着,一边强行挂断了叶桐的电话。 荣曼在彭长宜出去的时候,就悄悄来到门口,打开了一条门缝,彭长宜说的话她都听到了,肯定是女人的电话,而且绝不是他妻子。 她不由地叹了口气,这么有魅力的一个男人,身边肯定少不了女人围绕的,尽管他已经又娶妻生子。 想到这里,她悻悻地离开门口,站在刚才的位置,端起高脚杯,喝着酒。 彭长宜走了进来,再回到房间,他的心里已经没了任何异样的想法了,他指着电话说:“不好意思,我单位有点事,得马上回去,你有什么事,现在能说吗?” 荣曼看着他,犹豫不决。 其实,彭长宜早就揣摩出她此行的目的了,只是他不点破而已,就说:“要不这样也行,现在不方便说的话,你下来再跟我联系,我手机24小时开着。”说着,他向荣曼晃了晃手里的电话。 荣曼不说话,仍然看着他。 彭长宜不等荣曼表态,就抓起刚才自己的酒杯,说道:“来,咱们把这杯酒干了吧。” 荣曼当然不相信刚才电话是单位打来的,但是她不能说什么,就默默地端起酒杯,看着彭长宜,彭长宜没有跟她碰杯,只是示意了一下,就干了杯里的酒。 荣曼看着彭长宜放下酒杯,好像还跟她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就转身就走出房间,走出她的视线。 她没有听清彭长宜说的话,她已经有些恍惚了,加上红酒的力道,她感到自己有些委屈,甚至感到有些无地自容,彭长宜的身影刚走出房间,她眼里的泪就下来了…… 女人其实很脆弱,外表越坚强的女人,这份脆弱来得往往越快…… 061 仕途上再次晋升 荣曼没有在阆诸过夜,她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上,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躺着,直到夕阳落山,华灯初放,她才退了房,回亢州去了…… 没过几天,孟客被免去亢州市委书记,就任锦安市残疾人联合会理事长,关于这个调动,上级没有任何说辞,倒是坊间传闻不断,有的说他来亢州几年时间,把亢州折腾得乌烟瘴气,有的说,他完全是因为女人毁了自己的前途…… 彭长宜得到消息后,他没有给孟客打电话,更没有说起同情慰问的话,倒是有一次从锦安路过,他顺路去看了孟客一次,尽管是顺路,但彭长宜看孟客的心意是真诚的,他只见了孟客一人,没有约见任何故交,甚至连关昊他都没跟联系。两个人,一顿酒,彼此喝得肆无忌惮、痛快淋漓,最后拥抱许久才分开…… 孟客调走不久,就传出荣曼结婚的消息,她嫁给一个比自己小九岁的小男人,这个小男人是一个三、四流的北漂音乐人,当然,这段怪异的感情只维持了半年不到,荣曼付出一笔钱后离婚了,后来荣曼再也没嫁,尽管有过不少同居的男人,但维持的时间都不长…… 由于非典的肆虐,几乎所有的经济活动都停止了,社会秩序受到了严重影响,所以,恢复日常的生产、生活,是各级党委、政府迫在眉睫的工作。 这天下午头下班前,江帆接到了省委组织部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传来了樊文良那特有的慢条斯理的声音。 “是江帆同志吗?” 江帆一听这口气,就知道是公事,他认真地说道:“是的,我是江帆,樊部长有什么指示?” 樊文良说:“江帆同志,我代表省委组织部,向你口头传达一下省委关于阆诸班子任免的决定,请你认真记一下。” 江帆的精神就是一振,他说道:“好的,我准备好了,您请讲。” 樊文良的口气不再慢条斯理,而且果断有力地说道:“刚才省委常委会已经研究决定,任命彭长宜同志为阆诸市委专职副书记,在党委中,为例市领导班子第三名;任命段金宝同志为政府常委副市长;任命省物资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田友林为阆诸市政府副市长,具体分工由你们自己决定。另外,同意张泽新同志辞去纪委书记一职,并到人大科教文卫委任主任;李汝明同志,接任张泽新纪委书记一职;任命褚小强同志为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阆诸市公安局局长。明天,省委组织部将派专人去你市宣布省委的任命决定。请你负责组织有关人员在家等候。” “是!我代表阆诸市委市政府,坚决拥护省委的决定,提前组织好,恭候省委组织部领导的到来。” 自从殷家实被免去市委副书记后,省委还没来得及研究阆诸的人事问题,就发生了非典疫情,至此,全民抗击非典,人事工作甚至包括政府工作,都让位于非典了。 省委这个决定对于江帆来说不足为奇,这也是他运作的结果,在非典全面爆发前,省委组织部就对这几名同志进行的考察,彭长宜和褚小强的考察结果非常令人满意,李汝明和段金宝的考察结果也不错。但是考察结束后,这项工作就由于非典而放在了一边。 樊文良宣布完省委的决定后,便挂了电话。江帆没有立刻把这个消息传达下去,他放下电话,长出了一口气。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看着正前方的阆诸市地图,有一种心落地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单单是省委尊重了他的意见,更主要的是至此,阆诸终于在他的全面掌控之中。对于彭长宜和褚小强的任命,江帆还是很有信心的,但是省委一天不做出正式决定,他的心一天放不下来。如今,阆诸政局完全在他的把控之中,他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不像过去那样,时刻提防殷家实。 说真心话,殷家实在的时候,无论江帆做出任何决定之前,都要考虑到负面作用,考虑到他的政敌的反应,许多决定都不是单纯做出的,都是经过他缜密的思考做出的,因为他时刻提防有人利用他的决定做文章,提防有人将他送进沟里去。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随后彭长宜进来了。 彭长宜有个习惯,每天下班前,如果他在单位,必定要到江帆屋里打个照面,这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 彭长宜进来后,见江帆正在对着前方的地图发呆,他就是一愣,以为市委书记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说道:“您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彭长宜这句话提醒了江帆,他转过脸,看着彭长宜,怔怔地说道:“是的,有事,正要找你。” 彭长宜见江帆表情有些木讷,就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事。”江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彭长宜就是一愣,立刻收起笑容,紧张地问道:“什么大事?” 江帆示意他坐下,然后说道:“刚才接到樊部长的电话,他口头向我传达了省委对阆诸班子人事安排。” “哦——”彭长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不好追问,而是等着江帆开口。 江帆笑了,他说道:“本就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事,我还故意跟你卖关子。” 彭长宜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有数了。 江帆离开办公桌,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说道:“人事调整基本符合咱们的心愿,新调来一个副市长,是省物资集团的董事长田友林,你、小强、金宝、老李的安排,都遂了咱们的愿。樊部长特意强调,你在班子排名中位列第三。” 彭长宜低下头笑了,他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掌,说道:“长宜要谢谢您的举荐,没有您的举荐,恐怕没有我的现在。” 江帆笑了,说道:“跟我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明天省委组织部来人,在家的全体领导干部,上午一律不许请假。” “通知下去了吗?”彭长宜问道。 “还没,我刚撂下电话你就进来了。” “我通知老肖?” “不用你,我让刘刚去通知吧。” “行,我去叫他。” 彭长宜说着,就站起身,开开门,把隔壁的刘刚叫了进来。 江帆说道:“通知办公室,明天上午开会,所有在家的领导,一律不准请假。” “是。”刘刚转身下通知去了。 很快,肖爱国就进来了,他见彭长宜在座,就跟彭长宜打了一声招呼。 江帆问道:“明天开会的事都通知了?” 肖爱国说:“怀中正在挨个通知呢。” 肖爱国说的怀中,是市委副秘书长许怀中,何金调到政府任秘书长后,被市委提拔起来的副秘书长。 肖爱国又说:“有这么一个情况,鲍市长明天中午12点的飞机,我估计他早晨就得提前走,十点就要到机场,我刚给他安排好车辆。” 这个情况江帆知道,鲍志刚带着阆诸两个市的市长,明天随黄省长去港澳地区招商,他说道:“那没办法,一会我单独跟他说吧,他现在在吗?” 肖爱国说:“在,体管局局长在他办公室呢,我刚才去问焦凯着。” 江帆又问道:“其他人呢?” “段淑敏副市长在省党校学习,后天下午才能结束,让她回来吗?” 江帆说道:“你用电话通知她一下,她如果能回来就尽量回来,如果不好请假就算了。” “我也是这么跟怀中说的,让她尽量回来。” 江帆看了一眼彭长宜,笑着对肖爱国说:“爱国啊,以后见了长宜不能叫市长了,要改口称书记了。” 肖爱国是何等聪明的人,再有,坊间对于谁接任副书记,也多多少少有些传闻,结合春天省委组织部来阆诸考察了几个干部,其中就有彭长宜,他心里是有数的。此时听江帆这么说,他立刻说道:“太好了,恭喜彭书记!”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江书记才是书记,我是副的,跟班的。” 江帆笑着站了起来,说道:“你呀,就别谦虚了,老肖,你亲自去食堂,给我们安排几个酒菜,一会志刚过来,我们三个喝点,你也参加,也算是给志刚践行,另外有些事也要先小范围的议议。”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肖爱国说着就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门外就传来鲍志刚的声音:“刘秘书,江书记没走吧?” 刘刚说道:“还没。” “是不是在等我?” 鲍志刚说着话就进来了。 彭长宜见鲍志刚进来就起身让座。 鲍志刚看了看彭长宜,又看了看江帆,说道:“刚才小焦接到通知,明天开会,一律不准请假,我的机票都定好了的呀吗?” 江帆笑着说:“你该走就走,不准请假不包括你。” 鲍志刚看了看彭长宜,又看了看江帆,说道:“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062 跟女留学生对阵 江帆看了看鲍志刚,又看了看彭长宜,笑着说:“的确有好事,刚接到省里通知,明天省委来人,宣布人事任免的事。” “我估计就是这事。”鲍志刚坐下来说道。 “你怎么知道了?”江帆看着鲍志刚问道。 鲍志刚说:“我下午往省里打电话,问明天出发的事,黄省长的秘书说领导们正在开会,我估计省里就是利用考察团出发前研究人事。怎么个精神?”鲍志刚笑嘻嘻地看着江帆。 江帆就将省委对彭长宜等人的任免决定跟鲍志刚复述了一下,鲍志刚嘬着牙花子唉声叹气地说道:“唉——对我们政府来说不是好事,是一大损失啊——” 江帆说:“你怎么是这个态度?政府也在阆诸地面上,长宜从政府到市委咱们还是一家人,你这是典型的本位主义啊。” “哈哈哈。”鲍志刚笑着走过来跟彭长宜握手,说道:“长宜,恭喜你,尽管我舍不得,但是没办法。” 彭长宜说:“以后还请两位领导多多指点,尽管我到市委这边来了,政府的工作您只要说话,我仍然去干。” 鲍志刚听彭长宜这样说,就抬起手,狠劲捶了他一拳,说道:“这就对了,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下班后,江帆、鲍志刚、彭长宜三人在食堂雅间小聚,就当前工作和分工问题交换了意见。 晚上,彭长宜刚一进家,量量扭着小屁股就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抱住了爸爸的腿。彭长宜一把抱起量量,亲了他一口。 舒晴笑着看着彭长宜,然后双手抱拳,冲彭长宜拱手说道:“在下舒晴,见过彭书记,恭喜彭书记,贺喜彭书记!” 舒妈妈和舒爸爸听女儿这样称呼女婿,就在一旁偷偷地笑而不语。 彭长宜吃惊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舒晴放下手,说:“别看我离开省委机关了,但消息还是有的。” 彭长宜看了看一旁的岳父岳母,认真地说:“别彭书记彭书记的,亏你还在省委机关工作这么多年,这点规矩都不懂,要叫彭、副、书记。” 舒晴调皮地说道:“是,彭副书记。” 儿子量量看着爸爸,也“嗞嗞唧唧”地说着。 舒妈妈这时抱过量量,冲舒爸爸使了个眼色,老俩和量量就进了房间,关上门,将时间留给女儿和女婿。 舒晴一见就冲着他们的背影说道:“妈妈,干嘛?都是家里人,我们没有什么话要背着你们说的。” 彭长宜推开房门,说道:“小晴说得对,出来吧,咱们全家说说话,我又出去了一整天,量量,告诉爸爸,你淘气着吗?” 量量本来还没跟爸爸温存够,正要咧嘴哭,看见爸爸进来了,就含着眼泪从姥姥怀里出溜下来,扑向爸爸。 彭长宜弯腰抱起儿子,坐在沙发上。舒晴给他递过一杯茶,说道:“我想听听具体精神。” 彭长宜就将这次省委对阆诸班子的调整情况跟家人说了一遍。 舒爸爸说:“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上级领导也是知人善用,继续努力吧,我们老俩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但是带量量还是没问题的,你就安心工作,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过两天回北京,党校聘请我讲两节课,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妈留在家里带量量。” 彭长宜说:“您回去吃饭怎么解决?” “这次简单,就两节课,半天就讲完了,可以在党校吃,也可以回家自己对付点,顺便参加一个老同学的寿宴,对了小晴,明天帮我挑一件寿礼。我最多在北京呆三天。三天后准回来。” “好,到时我派车送你回去。” 舒爸爸说:“不用,艾清跟我一块去,我们先去参加寿宴,这个老同事也教过艾清。” “那好,有他跟您回去我就放心了。” 就这样,彭长宜在仕途生涯中,又进了一步。 非典过后,百业待兴,的确如彭长宜所说,相当于灾后重建,几乎各个行业,都受到了非典的冲击,无一能幸免。损失最大的还是那些外贸出口企业,几乎从零开始。这期间,许多订单都跑了,所以,在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上,江帆就强调了十六个字:“夯实基础,从头做起,从零做起。” 所以,恢复生产,重建经济生活秩序,是当前全国各地政府的中心工作。 这期间,市领导们个个都很忙。鲍志刚忙着四处招商引资,出席各种的经济活动,帮助企业做推介工作;彭长宜尽管成为市委副书记,但他原来抓的那些工作依然继续抓,比如辉威国际药业这个项目仍然归他管,江帆原来主抓的那个内蒙古乳业公司也归了彭长宜。 辉威国际药业项目进展还算顺利,德国工程师团队已经在阆诸驻扎二十多天了,他们要确保设备正常运转后才能回去;污物处理车间也在最后冲刺中,建成后,将由省市两地的环保专家测评合格后才能投入使用。 内蒙古内地乳业行业,也受到了非典的冲击,乳制品受到畜禽业的影响,销量骤减,阆诸奶农生产出的好多牛奶都倒掉了;原本准备今年在阆诸实行的“双万”工程,也因为非典而受到影响。所以阆诸政府决定,由企业出大头、政府出小头,各拿出一部分资金,对“双万”户家庭进行补助,以确保明年“双万”计划的实施。 这天周末,江帆见大家都很辛苦,就提议下午放弃手头的工作,在家的领导们集体去体育馆健身。 自从非典走后,全民健身又被响亮地提出来。 早在今天春天两会中,政协委员林桑花就提出提案,要求市体育馆的所有场馆对市民公开开放,尤其是网球馆,网球馆由于建造成本高,平时几乎不对外开放,只有在举行比赛的时候才在一定范围内开放,平时都是会员制。就连篮球馆和羽毛球馆也不是随意进入的。这个提案提出后不到三个月,非典全面爆发,这些体育场馆更是关闭谢客了。 前不久,市政府批准了市体管局关于开放体育场馆的申请,每周有三天定期向公众开放。只有网球馆一周只在周五这一天对外开放。 彭长宜是一个“体育盲”,对各种体育竞赛项目都不感兴趣,更是不在行,但是对于江帆的提议,他必须无条件支持和拥护。所以,他煞有介事地换上运动装和运动鞋,围着常委大院大声吆喝道:“走嘞——打球去了——”吆喝了几声后,大家都开门出来了,各自都换上了运动装,坐着各自的车,便向体育馆而去。 江帆今天的心情很好,他带领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们,来到体育馆的网球馆。 市领导中,网球打得不错的除去江帆,还有蔡枫,只可惜蔡枫跟市长鲍志刚和副市长段金宝昨天去上海参加长三角一个经济宣传活动,后天才能回来。 今天,网球馆正常对外开放,可能因为是周五下午,又是工作日,网球馆里的人不多,一对金发碧眼的外国女留学生,身着白色的网球服,正在打网球,她们娴熟的技艺、优美的动作很是抢眼。 走在前面的肖爱国似乎看出了江帆的心思,他说道:“江书记,跟他们打一局?” 江帆“呵呵”笑了笑,眼睛看着两位女留学生,说道:“网球我是很久不打了,手生了,老蔡是打网球的好手,要是他在的话可以跟他们打打。” 肖爱国说:“怀中打网球也不错。” “哦?他来了吗?” “来了。”肖爱国说着,就冲后面喊道:“怀中,陪江书记打一局。” 许怀中说:“打网球还是篮球羽毛球?” 彭长宜一听就起哄说:“看来是都擅长。” 市委副秘书长许怀中走到前边,说道:“跟江书记比肯定差远了,不过能对付几下。” 何金也在一旁起哄说道:“听着口气不像是谦虚的表现啊?” 大家都笑了。 江帆说:“赛场如同战场,这个时候不需要谦虚,还有谁能打?” 这时,江帆就看见新上任不久的副市长田友林和段淑敏进来了,他们在行政办公大楼办公,听到召唤,就赶了过来。 江帆冲着走过来的田友林说道:“友林,网球怎么样?” 田友林边走边摆手,说道:“我只会打高尔夫,其它的都不太在行。” 段淑敏说:“企业集团的老总,一般都只会打高尔夫,贵族运动。” 田友林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一点我还真不否认,因为工作需要,就学了高尔夫。” 肖爱国说:“我看,就您和怀中下场打吧,我们当观众。” 江帆没再推辞,两手一搓说:“好,那就献丑了,不过我真的对网球一知半解。” 肖爱国一听,就赶忙招呼体育馆的副主任,陪江帆和许怀中去换衣服,不大一会,江帆身着专业的网球服装,神采奕奕,健步进入场内。许怀中也穿着同样的运动衣,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帆的后面。 063 温馨召唤 早有工作人员双手将球拍递给他们。 江帆手握球拍,对等候在一边的两位女留学生说了几句英语,两位女留学生没想到江帆英语如此流利,吩咐向他伸出大拇指表示赞叹。 和两位女留学生交流了几句后,江帆和许怀中摆好架势,他俩对两名女留学生,很快就对战起来。 这时候,电视台报社来了两三位记者,摄像机和镁光灯对着江帆闪个不停。他们是体管局的领导为了给体育场对外开放造势,临时请来的记者。 彭长宜一看,立刻就暗示记者们别太靠前,影响他们发挥,尽管他的体盲,但还是看出两名女留学生技艺高超。 但江帆也不含糊,只见他步伐矫健,腾挪闪转,反应敏捷,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倒像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尽管他口口声声说对网球比较陌生,但跟许怀中配合默契,眼看两位年轻的留学生有些招架不住了,场边响起一片片喝采声。 彭长宜静静地看了几分钟,忽然想,如此富有活力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让小丁死心塌地地爱啊! 他很奇怪居然想到了这一层,这么一想,他身上来了劲,也跟着喊了一声:“好球!”他在喊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球好在哪里,反正他感觉江帆接住了球,并且稳准狠地又打了出去就是好球。 打了一会后,毕竟不再年轻,毕竟不经常锻炼,江帆大汗淋漓。比赛结束后,两位女留学生跑了过来,高兴地用英语跟江帆交谈,并且掏出自己的手机,请工作人员帮她们跟江帆合影留念。 这时,其中一名女留学生迅速奔向一名工作人员,借来笔,让江帆为她们签名。 江帆笑着接过笔,无奈地笑了笑。 女留学生这才明白自己只借来笔,没有借来纸,她急中生智,一下子转过身,将后背冲着江帆。 江帆会意,在她雪白衣服的背后,写上“江帆——阆诸”的中英文。另一个女留学生也效仿着将身子背后去,江帆同样给她签上了字。 江帆简单询问了他们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并祝福他们在阆诸学习和生活愉快。女留学生不时被江帆幽默风趣的谈话发出欢快的笑声,最后,江帆跟她们握手告别。 离开网球馆,江帆对众人说:“你们别跟着我呀,该玩什么就玩什么?只要运动起来就好,我们也给全市人民起个带头作用,那就是运动起来。”说着,他活动着双肩。 无论是当天晚上的阆诸电视台的新闻节目,还是第二天的报纸上,头条和头版位置都是市委书记江帆带领市领导健身的新闻。 上班后,彭长宜处理清手头上的事,看了看表,快到中午下班时间了,他就拿着报纸,看着上面的照片,他不得不承认,江帆的确魅力四射,他不但仪表堂堂、气质优雅,而且还有一幅矫健健康的身姿。昨天晚上看电视的时候,舒晴就连连称赞江帆身材保持得好、球打得好。 想到这里,他拿着报纸,来到前排江帆办公室。 肖爱国和刘刚也在,他们正在看着报纸议论着。江帆看见彭长宜手里也拿着报纸就笑着说道:“长宜啊,这照片还行吧?” 彭长宜笑了,说道:“忒行了呗!”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通过锻炼,我忽然感觉到我们还是要经常运动运动才对,我第二天就有种身轻如燕的感觉,走路都带劲。” 彭长宜说:“是啊,以后拜您为师,我要学打篮球,网球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篮球有点基础,上学的时候拍过。” “拍过?哈哈。”江帆笑着说:“不用我教你,咱们有现成的师傅,林桑花,将来咱们组个机关队,在工作之余也出去跟兄弟市的领导比比。” 听他说到林桑花,彭长宜这才想起问道:“昨天去体育场怎么没看见她?” “带队去省里打比赛去了。” “哦,我说呢,要是她在家的话,肯定会出来陪您打篮球。” 肖爱国说:“是啊,以后要定个规矩,多长时间就要集体锻炼一次,确实有好处,干起工作来精神抖擞。说不定我这肚子还能练回去。” 江帆说:“当然能练回去,最起码身体会结实。”他说着,就不由自主地挥动了双臂。 彭长宜感到现在的江帆,的确是从里往外的轻松,现在阆诸的班子几乎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掌控了阆诸的班子,也就掌控了阆诸的政局。 这时,江帆的电话响了,江帆拿过手机,刚一接通,脸上立刻荡漾出笑意,他亲切地对着手机说道:“哎,我是爸爸,二宝,你是二宝吗?” 就听电话那边传来细声细气的声音:“爸,饭——饭。” “好的,爸爸这就回家吃饭,告诉爷爷和奶奶。” 这时,又有一个奶声奶气地声音说道:“爸爸,回家——” 江帆笑了,说道:“是大宝吧,好的,爸爸这就下班回家。” 彭长宜笑了,跟肖爱国说道:“现在可是了不得了,多了两个人管了,回家吧,别指望书记请客了。” 江帆一听幸福地大笑,说道:“长宜啊,别说我,你呐,据说你儿子会看表,只要表针走到下班的点,他就嚷嚷着要给你打电话。我这两个孩子开始还真不知道,就是从你们家取来的经,加之有人授意,现在居然会打电话往回叫我了!这以后啊,想不回去都难喽——” 肖爱国说:“你们的孩子都太聪明了,可是比我们孩子小时候聪明多了,太懂事了,就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孩子们。”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是我们的孩子聪明,是现在所有的小孩都聪明,就拿量量来说吧,这里的男的除去小强他都叫大大,是哪个大大分不清,上次你给他一块巧克力,我问是谁给的,他说是大大。我说哪个大大,他睁着大眼睛想了想就跟我比划,说了一声‘钱’,我就知道是老肖了。” 江帆问:“怎么讲?” 彭长宜说:“装修完后,我不是统一给垫的钱付的款吗,老肖前两天把他的那份钱给我送来了,他当着我的面数钱着,这个动作被量量看到了,他就告诉我是数钱的那个大大,每次说起就叫钱大大。” “哈哈。” 大家哄堂大笑。 江帆说:“看来以后当着孩子要注意了,还好是老肖还你装修的钱,这要是老肖给你送钱还瞎了。” “哈哈。”肖爱国也笑了,说道:“我前段时间的确手头很紧,装修的钱早就该还了,可是你嫂子就是舍不得银行那点利息,一直等到存款到期才取出来,要不说老娘们就是抠,你说你保住了利息,可是让别人给你垫付了这么长时间。” 彭长宜说:“说那干嘛,我的钱不放银行,又生不了利息,早几个月晚几个月是一样的。” 江帆显然对量量感兴趣,他问道:“那量量怎么叫我?” 彭长宜说:“这个他好叫,江……大,有的时候能发出复音,江、大大。老林走路不是喜欢背着手吗?每次我一说老林,或者说林大大的时候,他就学老林,两只小胖胳膊往后一背,这个就是老林了。” “哈哈。”江帆大笑,说道:“这个小子,虽然比大宝二宝小两个多月,可是比我那两个鬼多了。” 彭长宜笑着说:“他是有点鬼,但是大宝二宝才是真正的有智慧。” 肖爱国说:“昨天下班我回家,进了楼洞,就听上面有孩子爬楼梯的声音,吭哧吭哧的还直喘气,我想可能是量量,因为如果是大宝二宝我在楼下就听不见了,我就走了上去,一看,果然是量量,正撅着小屁股往楼上爬呢,我说,量量,你干嘛去?他回过头,坐在台阶上,指着上面说道,宝、宝,还跟我伸出两个手指头,我说,姥姥知道吗?他就冲我一个劲地点头,意思是姥姥知道,我说大大抱你上去吧,他就跟我摆手,不让我抱,好像很乐意爬楼梯,后来我才发现她妈妈躲在门缝看着他呢,才知道他不吃饭,非要去找楼上的宝宝们玩,她妈妈就让他自己去找。” 彭长宜说:“就喜欢跟二宝玩,二宝不跟他干仗,大宝有时还跟他干,他也知道跟好说话的玩。” 肖爱国见江帆和彭长宜两个人,说起他们的孩子,脸上都流露出幸福自豪的笑容。就说道:“好了,回家吧,赶紧去看你们的孩子们去吧,谁家里有这么可爱的小天使,谁都愿意回去。” 彭长宜说:“什么小天使?简直是小魔鬼,晚上你下班回来,不把你折腾得找不着北不让你睡觉。” “哈哈。”江帆笑着就拿起手包往外走,走到门口举着手里的包说道:“就是我这个包,只要我一进家,保证有一个给你接包,有一个给你拿拖鞋,或者给接你的车钥匙,那待遇,一个字,高。” 彭长宜自言自语地说道:“福气呀!” 064 这小东西太鬼了 江帆先走了,彭长宜回到办公室后,收拾了一下东西也准备走,这个时候他的手机也响了,他一看是家里的电话,就笑着接通了,他也希望这个电话是儿子量量打来的,结果是舒晴。 舒晴说:“孩儿他爹,首先声明,这个电话不是我要给你打,也不是我非要请你回来吃饭,是你儿子见你到了下班的点儿,硬把我拉到电话机旁边,让我给你打的。” 彭长宜笑了,说:“是吗,让我儿子听电话。” 舒晴说:“他躲一边去了,不好意思了,你回来吗?” 彭长宜说:“回去。” “那好,我们等你回来吃饭。” 彭长宜不像江帆,早就搬到新房住了,跟舒爸爸和舒妈妈住在一起。江帆情况不同,一是因为丁一不喜欢新房的某个邻居而不愿搬过来,二是他家人多,江妈妈和江爸爸年纪大了,他们不忍心一天24小时打扰老人,所以就还在原来军区大院住。 白天,两个孩子会跟着爷爷奶奶在军属楼这边,小丁和江帆也会来这里吃饭,晚上他们就带孩子回到军区原来的住处,这样,两位老人晚上能轻松一下。 彭长宜跟江帆情况不一样,江帆住在军区,是没有任何费用的,何况他还是军区第一书记,但是彭长宜不同,彭长宜宾馆的住处是有费用的,为了影响,他也要搬家的。 再有,彭长宜住腻了宾馆的房间了,尽管是他专用的房间,但是四周还是充斥着宾馆里那种特殊的味道,他讨厌这种味道,尤其是夜里,这种味道象征着孤独,没有生气。所以,为了生活上的方便,新家装修好后,他在春节过后就退房搬进了新家。 但是宾馆那个房子,政府办并没有退给宾馆,也没有安排其它领导人居住,因为这个房子就是江帆当年特意为彭长宜装修的,这个时候非典爆发,彭长宜下班后就还回宾馆住处洗澡换衣服,然后才回自己的家。非典过后,那个房子他便很少甚至不去了。 由于头下班跟江帆他们谈论起孩子,加之刚才舒晴的电话,彭长宜回家的兴致一下子高涨起来。 他进院后,就看见舒晴抱着量量在窗前望着他,他下车便和他们招手,这时就看见量量忽然就不见了,随后舒晴也离开了窗户。 彭长宜纳闷地上了楼,见家里的门虚掩着,他进屋后关上门,看见量量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他。 彭长宜说道:“怎么不关门?” 舒晴笑着说:“这个问题要问你儿子。自从给你打了电话后,他就让我把门打开了,刚才姥爷不知情把门关上了他就不干,咧嘴就哭,非要我把门还开开,我知道他是给你留的门,就故意问他为什么开门,他含着眼泪指着门口说了两个字:爸,回。” 彭长宜一听,高兴地抱起儿子,一下子把他举起来,围着屋子就转了一圈,然后说道:“好小子,知道想爸爸了”。 量量高兴地咯咯笑了起来。 舒妈妈从厨房走出来,说道:“这小东西太鬼了。” 舒晴自豪地说道:“妈妈,他这方面的鬼早就有了,在他很小的时候,你们回北京,我把他送到王爷爷家里,只要他饿了,就估摸着我快回来了,这个时候不吃也不喝,躺在小车里两眼巴巴地望着院门口,王爷爷测试他,故意关上院门,这个时候他就不干,就哭。如果打开院门,他就不哭了,再次关上,他还是大声哭,后来,他们就知道了,只要这个时候一到,我就该回来喂奶了。” 舒妈妈说:“母子连心。” 舒晴说:“的确是这样,只要他一饿,我的奶就涨得生疼,提醒我回家喂奶。” 舒爸爸这时拿着一本书从书房里出来,他摘下眼镜,说道:“不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夸,我见过聪明的孩子,但是没见过像量量这么聪明的孩子,天资,绝对是天资!” 舒妈妈说:“以后量量懂事了,咱们可是别在他面前夸他。” 彭长宜说:“对,免得他这么早就开始骄傲,天资再好,再聪明将来不努力也不行。” 这个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 舒晴走过去接电话。是娜娜打来的。 娜娜说道:“舒阿姨好。” 舒晴说:“是娜娜啊,娜娜,考完试了吗,早晨你爸还念叨着你着呢。” 娜娜说:“他念叨我什么?” “念叨你考完试没有。” 娜娜说:“考完了,爸爸在家吗?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没接,又打到他办公室,有人接电话说他下班回家了。” 舒晴看着彭长宜,说道:“哦,你打电话他没接?可能是没听见,你爸爸的手机经常是静音状态,好,我让他接。” 舒妈妈听到后接过量量,彭长宜没有立刻接电话,他急忙拿过手包,掏出电话,一见果然有娜娜打的两个电话。他拿着手机来到话机旁,接过听筒,说道:“娜娜,我刚才检查了一下手机,的确有你打来的两个电话,刚才家里比较闹,我手机又是静音,所以我没听见,没听见不能怪,你说是不是?” 旁边的舒晴暗暗笑了一下,彭长宜如此郑重其事向女儿解释那个没接的电话,说明他是非常在意女儿的,同时也怕女儿误解。 娜娜笑了,说道:“我打了两个你没接,估计就是你没听见,或者是又在喝酒,妈妈说你故意不接我电话……”说到最后,娜娜放低了声音。 彭长宜一听,理直气壮地说道:“她放屁!我女儿给我打电话我不接,那我还接谁的电话?我傻呀?就是有点傻,也是往里傻不往外傻呀?” “哈哈哈。”娜娜开心地笑了,说道:“就是就是,我也这么想的。” 彭长宜收住笑,看了一眼在旁边拾乐的量量,冲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想了想说道:“你是不是考完试了?” “今天下午考完的,所以才给你打电话。” “跟我说实话,考得怎么样?” “这……”娜娜犹豫了一下,说道:“应该……不会太差吧——” “什么叫不会太差?” 娜娜措着辞说道:“不会太差就是不会太差呗。” 彭长宜知道娜娜大了,不再像上小学时那样直来直去,上小学的时候,有几次她自我感觉良好,考完后回家说前一二名没问题,结果分数跟她估计的相差好几名,因为这个,经常被妈妈打击,自此她就学聪明了,以后,每当考完试再问她考得如何,她都是说“差不多吧、”“还凑合”等这些模棱两可的话。 彭长宜这是第一次问她,因为这次是娜娜初中毕业考试,由于非典放假的原因,全省各地中考时间都延期了,比往年延期了20天。 彭长宜说:“早上你舒阿姨还说,让你考完试来阆诸,咱们有些事情要商量。” 娜娜说:“商量什么?” “商量你上高中的事,商量你暑假生活怎么安排的事。” 娜娜不假思索地说:“我听爸爸的,但是……” 彭长宜见女儿欲言又止,就问:“但是什么?” 娜娜小声说道:“爸爸,你要和妈妈商量,一定要和妈妈商量,不然她又该骂你骂我骂阿姨了。” 彭长宜感觉女儿真的懂事了,最近每每谈到她在哪儿上高中的事,女儿都会这样反复嘱咐爸爸,要跟妈妈商量好了。事实上,从去年开始,彭长宜就开始在沈芳面前灌输让娜娜来阆诸上高中的事,为这个一直没和沈芳达成共识。 彭长宜说:“娜娜,你看这样行不,上学的事现在先不定,我明天让你顾大叔回去接你,你先来阆诸看看,看看阆诸的高中,你看怎么样?” 娜娜说:“不用看,阆诸肯定比亢州高出好多,这样吧,等分数出来再说吧,我担心我发挥得不好,分数不理想,不够去你们那里上学的标准。” 彭长宜听女儿这么说,就更加明白女儿其实是想来阆诸上高中的,他就梗直了脖子说道:“分数已经不在你考虑的范围,你就是靠零蛋,都够标准。” “那怎么行啊?我分数不够没人要的。”娜娜说道。 “行,我说行就行,一百个行,正格的了,彭长宜的女儿还想来阆诸,还能没学上?” “呵呵呵。”女儿舒心地笑了,说道:“那也分数也不能太低,不然给爸爸脸上抹黑了。” “不怕,爸爸我本来就长得黑,你那一点黑,抹在我脸上根本就不叫黑。” “哈哈。”女儿大声笑了。听得出来,她非常满意爸爸的态度,又说道:“对了爸爸,我打电话不光是为了上学的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和舒阿姨,我这个暑假怎么安排?” 彭长宜不假思索地说:“我刚才不是说了,你先来我这玩几天,然后再考虑报班补习英语的事,尽管暑假比往年少了20天,但还是有一大段的时间,你舒阿姨可能都给你找好了英语补习班,我让她跟你说。” 彭长宜说着,就把电话给了舒晴。 065 你在试探我吗 舒晴接过电话,说道:“娜娜,恭贺你,马上就要成为高中生了。” 娜娜嘿嘿地笑着说:“还不知道我的分数够不够升入高中的条件呢?” 舒晴说:“没问题,我们对你有信心。娜娜,先来吧,无论你在哪儿上学,都要先来这里学英语,我已经给你找好了补习班,这个补习班是全球最大的英语教育机构,他们的英语教育已经遍布全球50多个国家,有40000多人组成的志愿者、员工和教师的庞大队伍,这里就是一个英语大课堂,你每天都能结识不同的外教,不像咱们的英语教育,三年下来全都是一个老师,这里是每天一换,目的就是让你接触到不同的人,不同的教育方式,强迫提高你的英语水平,是培训出国留学、旅游人员的权威机构。他们前年就已经在阆诸落户了,去年我说让你来阆诸学英语,指的就是这里。” 哪知,听了舒晴的介绍后,娜娜犹豫了,说到:“我这英语水平行吗?” 舒晴笑了,说道:“没问题,他们是分级办班,可以把一个门外汉培养成一个用英语无障碍沟通的天才。” “那……”娜娜又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等成绩出来再去。” “你还有其它的事情吗?”舒晴问道。 “事,倒是没有,成绩出来后我就踏实了,不然学习不踏实。” 舒晴见她说得有道理,就说:“大概什么时候出成绩?” “老师说下周一就可以用电话查成绩了。” “哦,也就一周不到的时间,行,我先给你报名,等你成绩出来后马上去接你。” “行。” “你跟爸爸还有事吗?” “没了,不过舒阿姨,如果我要是去你们那里上学,要爸爸跟妈妈说好了我才能去。” 舒晴说:“好孩子,真懂事,爸爸一定会和妈妈商量好的,你放心。你这几天放松一下也可以,但是要注意暑假安全。” “好的,舒阿姨再见。” 放下电话,舒晴跟彭长宜说:“娜娜担心妈妈不同意,再三嘱咐我,让我跟你说,要跟妈妈商量。” “这有什么可商量的,我又不是害孩子?”彭长宜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商量不行,免得让她妈妈误会。” “有什么可误会的?孩子的学习是大事,其它的都不是事!再说了,又不是很长时间,这次只是让她先适应一下,感受一下那里英语学习的氛围,等明年暑假再让她系统学习。” 舒晴说:“我不是这样想的,如果这次她能适应,我想就让她一直跟着学下来,每周六下午上半天课,如果以后她学习紧张了,可以改在周日上课,到高三后,随着她课业增多,可以适当减少上课时间或者不上。” “你这一说就是三年。” “是的。” 彭长宜很欣慰舒晴对娜娜学习上的规划,说道:“那里学费就是太贵!” “但是有效。”舒晴想了想,歪着脑袋问道:“彭、长、宜,你是心疼钱还是故意试探我——”舒晴看着他说道。 “我还用试探你吗?刚才就说了,孩子的学习是头等大事,我是不会计较成本的。你想多了吧?” “你才想多了呐。”舒晴斜楞了他一眼说道。 彭长宜笑了。 舒晴说:“第一年的学费已经准备出来了,不用你操心。” “是吗?你哪里的钱?” “当然是家里的钱!”舒晴说:“我看你还是专门回去一趟,跟娜娜妈妈商量一下,把咱们的意思告诉她,也别让孩子为难。” 彭长宜点点头,说:“这个主意好,过两天我就回去。” 舒晴说:“你准备让娜娜去哪所中学?” “这还用说,一中呗。一中理科突出,娜娜正好理科是强项,去一中再合适不过的了。” 舒晴说:“这个,你也要跟娜娜妈妈商量,尽管是为了孩子,还是要做通她的工作才是,女儿不是你一人的。” 彭长宜说:“不用担心,我了解她,刀子嘴豆腐心,只要是对孩子有利的事,她会答应的。” 舒晴想起刚才彭长宜在电话里跟娜娜说她妈妈放屁的话,就说道:“我看你呀,你快跟娜娜妈妈一样了。” “我怎么跟她一样?你就污蔑我吧?” 舒晴说:“刚才娜娜说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见你说她妈妈是放屁,这样不好,大人之间来回谩骂和贬低,会让孩子难做的,我早就看出来了,娜娜非常想来这里上学,但是她顾忌妈妈,刚才又在嘱咐我,所以,无论是学英语还是上学,在这个问题上,你必须要做通她妈妈的工作。” 彭长宜说:“没那么复杂。好了,不说了,咱们吃饭吧。量量,量量。” 彭长宜一边叫着量量,一边推开舒妈妈和舒爸爸卧室的门,就见量量正坐在床上,好像刚刚哭过,姥姥正在给他擦鼻子。 彭长宜说:“怎么了?又调皮了?” 姥爷这时说:“你们在外面打电话说事,他想出去,他姥姥不让他出去,他就不高兴了。” 彭长宜笑了,抱过儿子说道:“呦呵,男子汉大豆腐,怎么这么脆弱,这可不像我儿子。” 姥姥说:“我也没有大声说他,就说爸爸和妈妈在打电话,量量不能出去吵他们,他就不高兴了,还委屈得流了眼泪,给什么玩具都不玩了。” “哈哈,好了,爸爸电话打完了,事也说完了,咱们现在就出去吃饭。”彭长宜抱起量量,一下子就把他举到头顶,量量立刻破涕为笑。 其实,舒爸爸和舒妈妈平时是很宠着量量的,对此舒晴几次跟父母抗议,说不能这样宠量量,但两位老人认为这没有什么,给孩子定的规矩太多会禁锢天性的发挥,所以,量量只要在姥爷和姥姥前,就是一个混世魔王,没有他不敢摔的,没有他不敢破坏的,但是在妈妈面前就不敢了,在爸爸面前更不敢,只要在爸爸面前做了错事,不用爸爸教训,爸爸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就能把他看哭了。 至此,姥爷的理论就是:“妈妈生,姥姥惯,爸爸来教练。” 男孩子跟爸爸天生就亲,而且有意无意总是在模仿爸爸的一举一动,这一点,量量可谓做得非常到位,他天生模仿能力就强,所以彭长宜非常喜爱量量,远远超过小时候的娜娜。 江帆更是如此,两个孩子,承载了他太多的悲喜愁苦,所以对他们他是疼爱有加。其实,在知道双胞胎里有个女孩时候,江帆本想让这个女孩叫妞妞,但唯恐勾起丁一对那些日子不愉快的回忆,所以才强压下这个冲动。 两个小天使带给江帆的喜悦感无法言说,他甚至想带着一家人和丁一归隐山林,过那种自由自在、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尽情享受天伦之乐,就跟他最初拥有丁一时的感觉一样,天下的事,没有他可以去争了,只要等到这一个。浪漫的想法总是很美好的,但现实毕竟是先生,有些东西是放不下甚至是不能放下的,俗话说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最大的江湖就是官场。 这一年,注定是京州省不平静的一年,省委书记廖忠诚突然意外地被调走,这给蒸蒸发展的京州各项事业,带来不利的影响,也给京州的官场,带来一些不太和谐的意味。尤其是以往那些追随廖忠诚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这是体制特质的必然结果。 最先知道这一消息的不是江帆、彭长宜,而是叶桐。 这天,叶桐打电话找彭长宜,跟他商量有关辉威药业一些后续工程的事,她在上周就开始找彭长宜,怎奈彭长宜去外地考察一周,叶桐打电话的时候,彭长宜刚回来两天,他正在内蒙古阆诸乳业基地听取公司负责人就双万工程的汇报情况,彭长宜本不想接电话,他知道叶桐有时说话没轻没重,但是不接电话又响个不停,汇报情况的基地负责人便止住了话头,看着彭长宜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彭长宜只好说道:“对不起,你们继续,我接个电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离开,接通了叶桐的电话。 叶桐说道:“我说彭书记,我从上周就开始找你,你回来了也不主动跟我招呼一声。” 彭长宜举着电话,走出会议室,来到公司外面,站在旗杆下,说道:“哦,有事吗?” “你在哪儿?” “我在乳业基地。” 尽管彭长宜就任市委副书记,但辉威这个项目仍然是他主抓,他之前抓的项目不但没放下,江帆还将他亲自抓的内蒙古阆诸乳业基地交给了他,这两个项目可谓阆诸的重点项目,在全省都能排上号,江帆之所以让他抓这两个项目,完全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和对这两个项目的重视,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隔三差五就来巡视一番,征求意见,了解企业生产情况,遇到问题随时解决。 066 重大人事变动 叶桐说:“我找你的确有事,关于一些后续工程的事,不过这个事见面再谈,我现在先告诉你一个重要消息,你现在讲电话方便吗?” 这是叶桐有史以来关心他听电话是否方便,看来这次她的确有事。就说道:“方便,我出来了。” 叶桐说道:“廖书记调走了,你听说了吗?” “什么?”彭长宜吃惊地说了一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右,周围没人,他就向旁边草坪上一个黑花奶牛的雕塑走去,倚靠在雕塑的背后,他压低了声音说:“真的?你听谁说的。” “我骗你干嘛?我刚从省里出来,在回阆诸的路上。” 彭长宜半信半疑,昨天下班前在江帆办公室闲聊,还聊到了廖书记和樊部长正在北京开全国组织工作会议的事,这个会昨天开幕,廖书记今天就要调走?这也太突然了吧? 想到这里,彭长宜他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的消息准确吗?” “准确,我刚刚听黄省长说的,今天上午中央已经跟廖书记谈话了,下午就会宣布,估计一两天就会离开。” 黄副省长既然敢公开跟叶桐说这话,应该是真的了,彭长宜问道:“调哪儿你知道吗?” “好像是全国人大资源与环境保护委员会主任委员。” “什么职务?” “好像是主任委员吧,我记不清了。” 良久,彭长宜没有做声,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瞬间,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叶桐见他一时不说话,就问道:“喂,你在听吗?” “是的,在听。” “他调走对你有影响吗?”叶桐担心地问道。 彭长宜说:“对我能有什么影响,我一个小伙计,省里谁来当书纪,也需要干活的人,我就是干活的。对了,你知道谁来吗?” 叶桐说:“两个消息,一个是边陲自治区书记,一个是西南省的书记,这都是小道消息,说这的人也不能确定。” “嗯,知道了。”彭长宜装作轻松地说道:“你刚才说找我是为了后续工程的事,什么工程?” 叶桐说:“这个见面再谈吧,另外,公司内部人员有些变化,总部派来了一个科技研发团队,我也想跟你汇报一下。” 彭长宜说:“那是那么公司内部的事,我还管那么宽?好了,我要回去开会了,下来再联系。” 不等叶桐说话,彭长宜就挂了电话,他的确不好出来太久,基地负责人正在汇报,出来接电话已经很不礼貌了。 他重新回到会议室,对正在汇报的乳业基地负责人点头致歉:“不好意思,还真是个重要电话,好,咱们继续。” 基地负责人理解,直接打到领导手机上的电话都非同寻常,没有不重要的,他点头笑着说:“是我们耽误彭书记公务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咱们这也是公务,好,抓紧进行吧。” 负责人一听彭长宜这话,就知道他有要紧的事,简明扼要,汇报了当前双万计划实施情况和当前基地的生产形势,当彭长宜听到他们销售已经和去年同期持平时,彭长宜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道:“这是最令人高兴的事,江书记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的销售,非典耽误了太多的事情,一头是超市牛奶短缺,一头是我们的奶品运不出去,造成严重生产浪费,还好,你们的销售上来了,我一定把这个消息带给江书记。” 负责人说:“承蒙江书记彭书记和地方党委政府的支持,总部对我们这个基地寄予的希望很大,明年会考虑启动三期工程,扩大阆诸乳业基地建设,力求覆盖整个华北地区。” 彭长宜和江帆之前一直担心他们会把三期工程放到别的地区,此时听他这么说,他放心了,说道:“那太好了!感谢你们对我们的信任,我们责无旁贷,一如既往地大力支持,为你们企业的发展保驾护航!” 听取完基地负责人的汇报后,彭长宜又询问了目前企业有无需要政府出面解决的困难,并一一记在本上,然后起身告辞,其实,他早就坐不住了,叶桐的电话已经无法让他心如止水了。 基地负责人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晚饭,邓副总正好来北京办事,他听说您要来基地视察,说晚上过来陪您。” 彭长宜一听,赶忙作揖说道:“千万别,让他忙他的,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就是刚才接的那个电话。邓副总来北京,让他尽管忙,等他忙完了,我请他去吃我们内地的烤全羊。” 就这样,彭长宜婉拒了企业的热情挽留,带着秘书梁航就回来了。 他进了大院,没看见江帆的车,回到自己办公室,给江帆打了一个电话,才知道江帆去机关家属楼二期工程工地了。 江帆说:“长宜,有事吗?要有事我就回去。” 彭长宜简单说了两个字:“有事。” 江帆说:“好,你等我。” 趁着等江帆的功夫,他给王家栋打了一个电话。王家栋接通电话后说道:“长宜,有事吗?” 从王家栋平和的语气中,彭长宜料定王家栋也没听到消息,就说道:“没什么事,您吃饭了吗?” “正要吃,你要是来的话我就等等你,正好我今天晚上想喝两口。” 彭长宜说:“不去了,我在等江书记回来,我们还有事。” “哦,量量有几天不来了,我们想他了,周末把他带来吧。” “行,下周他姥爷和姥姥回北京几天,到时就送给你们看着,有你们忙的。” 每当量量没人带的时候,舒晴就会把量量送到王家栋那里,量量也非常喜欢这里,不但有一大堆沙子可以尽情玩耍,还可以在上面打滚而不必担心有人打屁屁,就连这里的两三条黄狗都跟他成为了朋友。 王家栋说:“我们不怕忙,还充实呢,就盼着他来呢,娜娜在这里学习的怎么样?还适应吧?如果你们中午照顾不过来,可以让娜娜来我这里吃饭。” 今年暑假过后,娜娜已经来阆诸一中上高中来了。要说娜娜还真是争气,她在亢州考了头名状元,数学单科成绩在锦安名列第三名,顺利入读阆诸第一中学,她的成绩就是在阆诸一中,也是名列前茅的。 所以学校领导非常感谢彭长宜能把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送到这里上学,乐得合不拢嘴,一入学就将娜娜安排到重点班,班主任也是百名优秀班主任,有丰富的毕业班教学经验。 彭长宜说:“娜娜中午现在暂时回家吃饭,等到了高二学校就不让回家吃饭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家里都会有人做饭,如果量量姥爷和姥姥回北京或者舒晴中午有事回不来,她就在部队食堂吃,我给她办了部队食堂的年卡。她们学校离你们那里有点远,所以您就别惦记她了。” 其实娜娜想住宿,沈芳也是这么跟女儿说的,沈芳担心娜娜跟彭长宜他们一起住受委屈,也担心量量影响她的学习。 舒晴认为高一功课不是太紧张,她想让娜娜在家住一学期,等娜娜学习逐步紧张和完全适应这里的环境后,再让娜娜住宿。 舒晴这样做还有一个考虑,就是娜娜到了新的学习环境,要有一段适应过程,包括这里的教学习惯以及跟同学的关系等等,如果处理不好,都将影响到她的学习兴趣。 既然让娜娜来这里上学,她就要负起全部责任,这个责任不仅仅是要照顾好她的饮食起居,还要掌握她在校的一切情况,关注她的成长,所以舒晴坚持让娜娜回家住、回家吃饭。 彭长宜说服了舒晴,他的理由是,家里的学习环境的确不如学校,放摆着一个小的,太乱,不利于娜娜学习,娜娜如果想回来就中午回家吃饭,晚上还是回学校的好。 彭长宜特意跟校长打了招呼,娜娜同宿舍的学生,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无论是学习氛围还是生活习惯,都是班里无可挑剔的。 王家栋听彭长宜这么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不过他总感觉彭长宜似乎有话说。 果然,彭长宜问道:“部长,樊部长最近跟您联系着吗?” 王家栋说:“最近几天没有,他好像在北京开会吧?我昨天晚上看中央的新闻联播,正在召开全国组织工作会议,省委书记和组织部长参加,我看见了廖书记,也看见了他的镜头,怎么,你找他有事吗?” 彭长宜说:“我不找他,也没事,就是我刚才得到消息,说廖书记调走了,今天宣布的,去全国人大任职。” “哦?”王家栋想了想说:“我没听他说,这段时间他也没跟我联系,消息可靠吗?” 彭长宜知道,如果樊文良不给王家栋打电话,王家栋几乎不主动跟他联系,怕影响他工作。 彭长宜说得:“应该可靠。” 王家栋说:“这……不太正常吧?一是他来没几年,再说也不到退居二线的年纪……” “唉——这种事谁说得清啊——” 067 省长来了 王家栋沉默片刻,说道:“也对。你什么时候听到的消息?” 彭长宜说:“一个多小时前。” “嗯,官场什么样的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这时,彭长宜就从电脑监控里看到江帆的车进来了,他就说:“江书记回来了,我去找他,先挂了。” “好吧。” 王家栋撂下电话,没有立刻吃饭,而是沉思起来…… 彭长宜关了电脑,带上门,走出办公室。尽管他现在是阆诸市委副书记,但仍然在自己原来的办公室办公,殷家实那个办公室给了褚小强。 江帆刚走进办公室,彭长宜就跟了进来,江帆问道:“长宜,把我叫回来有事吗?” 彭长宜说:“我听说廖书记要调走。” 江帆正要拿杯去接水,听他这么说就愣在了原地。 彭长宜接过他手里的杯子,给他接了一杯纯水,递到他手里,自己也接了一杯。 江帆说:“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彭长宜说:“一个小时前,叶桐给我打电话说的,她刚从省里出来,是黄副省长跟她说的。” 江帆坐下来,说道:“那估计是真的了。这样,我给袁主任打个电话,问问。” 彭长宜坐了下来,看着江帆打电话。江帆没有直接问袁其仆廖忠诚调走的事,而是说道:“您是不是又有十多天不来了?” 不知袁其仆说了一句什么,江帆说道:“有点事,想跟您打听一下,廖书记要调走,您听说了吗?” 袁其仆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但是他说道:“这个,我可以打听一下,最起码我可以问问我哥。” 江帆说:“好,我等您电话。” 江帆放下电话没有五分钟,袁其仆就打了进来,他告诉江帆,情况属实。廖忠诚晚上将从北京赶回来,安排一下事情,明天中央组织部就要来人正式宣布对廖忠诚任免的消息,届时,新的省委书记即将亮相。 末了,袁其仆说:“他调走对你影响大吗?” 江帆说:“没有影响,我只是核实一下,之前是小道消息。” 袁其仆说:“你安心工作,书记调走了,省长一时半会不会调走,他还是能帮到你的。” 江帆说:“谢谢您,有事的话我再找您。” 挂了袁其仆的电话,江帆看着彭长宜说道:“是真的,而且动作很快,明天中央就要来人宣布。” 彭长宜说:“那您很快就会接到明天开会的通知。” 江帆点点头,说道:“按照惯例,一把手有变动,肯定会召开基层领导会议的。估计晚上就会有通知。” 江帆看着彭长宜,说道:“怎么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而且廖书记还正在北京开会?” 彭长宜说:“原来坊间就有些传闻,似乎……有些观点跟上级意见不太一致……是不是这个原因?” 江帆点点头,他也听说过,说道:“只有这一种解释,廖书记来这的几年里,全省的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无论是经济建设还是精神文明领域,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生态文明建设,在全国都被树立了典型,更重要的是,他来的这几年中,政治生态环境非常好。” 彭长宜说道:“只是可惜了关昊。” 江帆看着彭长宜,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在关昊的使用上,廖书记的确过于谨慎,保守了一点,这也可能会成为一个遗憾,但是他还有希望,毕竟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总会比我们这些人强。” 彭长宜说:“但也会耽误的,哪怕两年的时间,对他来说都是个影响。” 江帆说:“那是肯定的。两年,人生能有几个两年,对于干部来说,别说是两年,就是一步赶不上,就差之千里啊……” 彭长宜岂能不知这个道理? 事情果然如他们听到的那样,深夜十点的时候,江帆接到通知,明天一早让他赶到省委开会。 至此,京州省将迎来一位新的省委书记,廖忠诚时代结束。 无论是江帆还是彭长宜,或多或少都感到了一些惆怅,他们非常拥戴廖书记,拥戴他的执政理念和在一些大方针、大战略上的韬略,这几年京州省在他的领导下,各个领域里一年比一年有气象。 如果他在京州再执政几年,京州省会有更大的飞跃。只是,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上级既然这样安排,就有这样安排的理由。 时间又过去不到一个多月,在一个金光灿烂、艳阳高照的一天上午,阆诸迎来了一位贵客,这位贵客尽管掌管省政府工作好几年了,但还是第一次踏上阆诸的土地,他不是别人,正是省长袁锦城。 说袁锦城从未到过阆诸,这话一点都不过分,这几年来,他从未插手过阆诸的人事问题,也从未插手过阆诸的建设项目,该给的政策他给,该批的项目他批,但就是从未来过阆诸,尽管江帆先后以个人和市委的名义邀请过他,他总是以“你在那儿,我放心”推脱过去。 对于袁锦城不来阆诸视察工作,江帆的理解不是他不支持阆诸的工作,更不是他对阆诸有成见,而是因为樊文良跟阆诸走得比较近. 樊文良是廖书记的人,尽管他跟廖忠诚配合得很融洽,搭档得也很愉快,没有原则问题上的分歧,但他还是非常讲规矩的,凡是廖书记比较关心的地方,他都有意保持距离. 这是一个领导人最基本的政治素养,他不来,不等于心里没有这个地方,恰恰相反,因为江帆的缘故,他给予阆诸的支持是最大的。 江帆接到省长秘书的电话时,正在新二区调研,他立刻说道:“好的,我马上回市委。” 这时,省长袁锦城接过电话,说道:“小江啊,我不去你们市委,找个地方坐会喝口茶就行了,我没事,从北京出来路过你们这里,下来看看,范围不要大,你一个人来见我就行了。” 听省长这么说,江帆就心里有数了,省长不愿让过多的人知道他来,袁锦城向来行事低调,作风朴素。江帆说道:“好的,您现在到哪儿了?” “快进市区了。” 江帆说:“好,您进了市区后,一直往前走,在国际会展中心旁边有个威尔逊酒店,这是个中外合资的酒店,我们本地人很少去那儿,很清静,我在那里等您。” “好。” 江帆立刻中止了调研活动,悄悄吩咐随行的市委秘书长肖爱国给威尔逊酒店打电话,定一个高档房间,省长要来,随后江帆又嘱咐肖爱国,不要扩散这个消息,这是省长的意思。 江帆将定好房间的消息告诉了省长秘书后,便赶往威尔逊国际酒店。 等江帆赶到威尔逊酒店的时候,袁锦城早就到了酒店,正站在酒店外面的草坪路上散步,秘书和两个便衣模样的人跟在他的不远处。 江帆急忙下了车,直奔省长走去。那两个便衣立刻迎了上来。省长的秘书跟他们说了一句什么,那两个人就走开了。 省长秘书走进江帆,说道:“江书记,省长正等您呐。” 江帆说:“怎么不到房间休息?” 秘书小声说:“这里环境不错,省长想走走。” 江帆点点头,快步走到袁锦城跟前,说道:“省长,对不起,我来迟了。” 袁锦城转过头来,看着江帆,脸上的表情很温和,他微笑着说:“没什么,是我们到早了,市里堵车吧?” “正是刚要下班的时候,还不太堵。” 袁锦城说:“来,我们散散步吧。” 江帆说:“您大老远来了,赶紧进去休息一下吧,我已经订好房间了。” 袁锦城说:“不急,坐了半天车了,活动活动。我呀,有个嗜好,如果情况允许,我喜欢在太阳落山前散散步,这是一天中天气最温和最稳定的时候,也是我最放松的时候,尤其是眼下这个季节,更是如此。” 江帆不再说什么,跟在省长的侧后面,陪着他慢慢地往前走。 袁锦城问道:“非典过后,是不是工作很忙?” 江帆说:“跟大家比起来,我还好吧。” 袁锦城背着手,他个子很高,很魁梧,比袁其仆高,也比袁其仆状实,头发也比袁其仆的多。但是江帆琢磨不透的是,省长到底来阆诸有什么指示?而且还不让通知其他的人? 袁锦城笑了,说道:“你还老实,肯说实话,一般我这样问别人的时候,他们都会跟我说很忙,忙得不可开交,好像连睡觉的时间都干了工作,看来,你比他们实在啊——” 江帆笑了,说道:“在真人面前,不敢不说实话。” 袁锦城一边慢悠悠地走在草坪中的用路上,一边说道:“事实上,一个地方的书记就应该比行政一把手相对清闲一些,忙的都是干活的人,不应该是书记,如果连书记都忙得脚丫子朝上,不是书记不会当,就是这个地方的行政一把手能力太差。” 068 省长的决定 江帆笑了,看着省长袁锦城说道:“基层的书记,有时还是能……偷会懒的。” 袁锦城说:“书记是指挥枪的,指挥者当然可以偷懒,但是抢却时刻准备着,不能偷懒。” 早在江帆在阆诸当市长的时候,就深知袁锦城作风扎实、稳健,这么多年来,跟廖书记合作可谓是珠联璧合,尽管有时意见相悖,但他们最后都能在工作大局上得到统一。 “对了,鲍志刚这次跟黄省长出去,是不是有所斩获?”袁锦城说的是最近鲍志刚跟黄副省长去港澳台招商的事。 江帆如实说道:“是的,志刚招来了一个热电项目,据说是黄副省长力推的项目,但是我们内部对这个项目意见不一,反对占大多数。” 哪知,袁锦城并未对他的汇报感兴趣,而是说道:“任何工作都是有人反对,有人赞成,只要对阆诸发展有利,对未来工作有利,该力排众议就要力排众议,不要唯唯诺诺,缩头缩脑,我就是吃了这方面的亏,太过求稳,好多事想干当时没干,在好的政治生态环境下都没干的事,眼下就更干不了,俗话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一个事务的出现,总是有反对有不理解的,但如果你干了,也许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验证当初的做法是正确的。你们也是一样。” 江帆从省长的话里听出他对这个项目是不反对的,就说:“是的,这个项目我们目前还没有正式上会研究,只是小范围磨叨了一下,有些阻力。” 袁锦城沉吟了片刻,说道:小江啊,尽管我没来过阆诸,但是阆诸的情况我是一清二楚,我也很关心阆诸的事情,以前,你邀请了我几次我没来,自有我没来的道理,我今天是第一次来,但是丝毫不觉得这里陌生。” 江帆笑着说:“您的话,说得小江心里暖融融的。” 袁锦城说:“我不觉得陌生有几个理由,其中就有你那个袁主任的原因。” 江帆赶忙说道:“袁主任对我有知遇之恩,如果没有他的提携,不会有小江的今天。” 袁锦城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说这话我不跟你抬杠,以前我不太清楚你们是怎么回事,但是你支边回来后,他在我面前就不止一次地提起你,对你是褒奖有加,希望我能给你关照,他之前这样说,我没往心里去,一是我较少参与人事问题,二是你的境况本来就不错了,廖书记器重你,你的待遇超过关昊,当然,也是廖书记慧眼识英豪,文良你们是老相识,曾经又搭过班子,所以,那个时候你是也用不着我去关照的,所以阆诸的人事和工作我是从来都不掺和的。但我这次我来是有件事想征求你的意见。” 江帆看着省长的侧脸,说道:“请您指示。” 袁锦城挥挥手,说道:“首先声明,这个不是指示,是请你帮助我。” 江帆立刻挺起胸脯,说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这样说就折煞小江了,您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小江在所不辞!” 袁锦城倒背起双手,一边往前踱着脚步,一边说道:“小江啊,我知道你有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老来得子,老来得女,家有贤妻,有可敬的父母在后方全力支持着你,这样幸福、舒心、温暖的日子不是所有的人都具备的。我之所以说请你帮忙,就是想让你离开幸福、温暖之地,到我身边来,协助我工作,你可愿意?” 江帆心一跳,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惊喜,说道:“我无条件服从您的安排。” 袁锦城笑着说:“你就不问问我给你安排了什么工作?” 江帆之所以不问,就因为他感觉袁锦城给他安排的工作绝不会太差,就说:“干什么都行,只要在您身边工作,就是我提高的过程,我没有任何意见。” “哈哈。”袁锦城笑了,说道:“你舍得离开妻儿家小?” 江帆说:“这只是距离上的离开,再说省城也不远,我还可以往家跑。” 听江帆这样说,袁锦城收住了笑,他停住脚步,站在一棵海棠树下,认真地说道:“我准备让你出任省政府省长助理兼政府秘书长,现在这个秘书长我用着不顺手,准备把他调出去,由你担任,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明天就跟省委建议。” 刚才江帆的头脑里就闪过政府秘书长这个岗位,但让他惊讶的是是省长助理兼秘书长,这比之前那位秘书长的待遇要高半格。 之前那位秘书长刚刚上任不到两个月,是新任省委书记来后提起来的,但是作为省长,他有权给自己选一个中意的秘书长,甚至是省长助理,这对于一个省长来说,属正当权限范围之内,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江帆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连忙说道:“只要您看得上,小江当然求之不得,我愿意在您身边工作,向您学习。” 袁锦城向他这边挥挥手,笑着说:“你就别忽悠我了,你的学识和能力我早就从某人嘴里听到过,甚至不止一次。” 江帆不好意思笑了,知道他说的是袁其仆。 袁锦城抬头看了一眼草坪上蜿蜒的小路,他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江帆,认真地说道:“既然你对我提议没有异议,那你就抓紧安排阆诸的事,我不会给你太长时间的,但是请切记,在没有接到正式调令之前,一定要保密,因为这事不光涉及到你一个人。” 江帆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我明白。” 袁锦城看了看他,说道:“那就这样,我马上回去,省里还有许多事。” 江帆一听就急了,说道:“那怎么行?您一滴水都没喝,一口饭都没吃,甚至都没进房间歇歇脚……” 袁锦城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两个多月以来,你可能有些耳闻,现在的京州,不比从前……好了,就说到这里,我走了。” 这一刻,江帆看出他脸上的疲惫,他为难地说道“这……” 袁锦城冲他一挥手,说道:“许多事情,不在乎形式,在乎本质。” 江帆听了这话,就不再挽留了,他懂省长这话的意思。 江帆跟着省长来到他坐的车前,给省长拉开车门,他礼貌地用手挡在门框的上方,护着省长上了车。 坐进车里后,省长袁锦城就不再跟他多说一句话了,而是正襟危坐,目视前方,秘书刚要回头问说什么,就听他声音低沉但却果断有力地说道:“回省城。” 望着省长的车走远,江帆就跟傻了似的站在原地,半天,他才挪动脚步。 省长第一次来阆诸,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甚至都没到客房里坐一坐,就在草地上跟他散了一会步,前后不到二十分钟的世界,就在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决定了江帆下一步的政治命运。 说起来,他最应该感谢的人是袁其仆。 想到这里,江帆走回草坪,重新来到刚才跟省长散步时的草坪小路,他站住一棵银杏树旁,掏出手机,给袁其仆打了一个电话,把刚才省长来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袁其仆说:“哦?想不到我这个一向低调、唯唯诺诺的哥哥,居然做了一件痛快事,不错不错,尽管暂时级别上没有变化,但是在面上总比在线上强,得锻炼自己,这也是你往省里走的第一步。” 江帆说:“是啊,不瞒您说,我到现在还蒙着呢,所以给您打电话,也证明一下我不是做梦。” “哈哈。”袁其仆笑着说:“有的人升迁可能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但有的人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就是后者,看似没有费工夫,其实你的功课都做在平时了,如果没有你当初稳定政局的能力,没有阆诸日后蒸蒸日上的大好形势,我就是天天在他耳根说你的好话,他也不会重用你的,我这个哥我太了解他了,说我老八板儿,他比我还老八板儿。小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没在阆诸用餐吧?” 江帆说:“何止没用餐,连水都没喝一口,甚至都没到房间坐一坐、歇一歇就走了,就跟我在草坪上散了一会步……所以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袁其仆说:“这没什么,他就是这个性格,某些地方,和廖忠诚一样,所以他们气味相同,合作得也很好。” 江帆说:“是的,他们合作的时候,是京州有史以来党政关系最融洽的时候,也是政局最稳定的时候,政通人和,下边的人干事也心情舒畅。” 袁其仆说:“我也是这么认为。小江,这样,等你上任后,我在正式祝贺你,不过为了避嫌,我是不会去省里看你的,咱们还是阆诸见。” 江帆连声说道:“好的、好的,我明白、我明白。” 袁其仆说:“你也抓紧去处理一下手头上的事吧,既然他决定的事,很快就会落实的。” “好的,那先再见。您来阆诸千万提前告诉我啊。” “好的。” 069 这个家的特别气质 江帆收线,他抬头向威尔逊大酒店望了一眼,然后迈开大步,步履矫健地向外面走去。 他没有回单位办公室,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回爸妈住的军属楼,而是回到了军区大院他的家,他回到家后,来不及换衣服,而是坐在书房,给樊文良打了一个电话,这件事,他必须在第一时间告诉樊文良。 自从廖书记调走后,京州省的人事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尽管这是官场上的常态,但有些现象还是很耐人寻味的。 樊文良不再像从前那么得到省委书记的器重,这些能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看出来,廖书记走后,他来过阆诸,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嘱咐彭长宜他们俩人,少说话,多做事。他给他们举了关昊的例子。 岳筱因为当地温泉城失火案,被爆出涉嫌违纪被双规,本应该关昊就是市委书记的人选,但是廖书记走后,省里给锦安空降了一个新的市委书记,而且是个非常强势但低能的市委书记,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尽管谁都知道关昊的能力和委屈,但无济于事,官场就是这样,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 这样,锦安这一对搭档的关系,注定不会融洽,没多长时间,两个人的关系就非常僵。所以樊文良才嘱咐江帆,稳定是当前最大的政治,至于鲍志刚引来的项目,看在大局的份上,还是促成为好。 江帆拨通樊文良的号码后,响了三四声没人,他此时肯定不方便接电话,便挂了电话,他知道樊文良看到后会给自己打回来的。 撂下手机,他又用家里的座机给彭长宜打了个电话,等彭长宜接通电话后他说道:“长宜,你在哪儿?” 彭长宜说:“我刚到家,您有事吗?” “有事,你到东院我这里来一趟,我在这边的家里。” 彭长宜说:“好的,要不要我告诉小丁一声,我刚才看见小丁回老人这来了。” 丁一每次下班,都会先会回到老人这边,她和江帆会在爸妈这里吃完饭再将两个宝宝带回去睡觉。 江帆说:“不用了,你过来吧。” 彭长宜料定江帆有重要的事,不然不会往他家叫他。 他跟舒晴说:“你们吃饭别等我,我出去一下。” 舒妈妈说:“马上就要吃饭了,吃完再出去吧。” 舒晴也说:“是啊,就得现在出去吗?” 彭长宜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江书记找我,让我去军区大院的家,估计有重要的事。” 舒晴想了想,在他印象中,江帆还从没往军区大院叫过彭长宜,一般他们都是在办公室说事,或者是在电话说,研究人事问题的时候,大部分是在宾馆。她点点头,说道:“好,你去吧。” 量量见爸爸刚进来又要走,就过来拉着妈妈的手往爸爸的腿边凑。 彭长宜低下头,摸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说道:“爸爸出去一会就回来,好好吃饭,吃得饱饱的,等着我。” 彭长宜说着,还做了一个大肚子的动作,意思是让量量把肚子吃的撑起来。 量量被爸爸的滑稽动作逗笑了。 趁儿子高兴之际,彭长宜赶紧换上平时散步穿的休闲装束,走出了房门。 他出来的时候,看见林桑花手里拿着饭盒回来,彭长宜开玩笑地说道:“嫂子,又去食堂打饭去了?” 林桑花说:“食堂有韭菜馅的盒子,老林喜欢吃,我就买回来了,你出去啊?” 彭长宜说:“出去走走。” 彭长宜说着就走出了院子,他从前面一个小偏门,走进了军区东院行政办公区,江帆的住处就在东院路东一个小院的楼里。 彭长宜上了电梯,江帆早就将走廊门打开了,彭长宜进来后关上走廊门,就听江帆在屋里说道:“长宜吧?” “是,我来了。” “你先坐,我洗把脸,擦擦身子。” 彭长宜知道江帆爱洁净,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 “好嘞。” 彭长宜答应着,并没有坐下来,而是左右地打量着他们家的客厅。一如既往的整洁,这一点他早就司空见惯,但今天让他感到诧异的是他家仍然这么整洁。要知道他家是有小孩的家庭,而且还是两个小孩,他只有一个量量,几个房间里里外外都被量量折腾得天翻地覆,只有桌面干净,什么都没有,因为量量不会让桌上有任何东西的,全都扒拉到地上了,所以他的家,什么时候都是乱七八糟的,专门一个人跟在他的后面收拾都收拾不过来。 彭长宜经常是脚底下蹚着量量的玩具进家门的,他多次跟舒晴说,要让量量养成良好的习惯,玩具玩完后,要放回原处,可是舒爸爸却说:“不要给小孩立那么多规矩,禁锢他的思想,等他懂事了,再立规矩不晚。 既然老人们这样说,彭长宜也就不再要求什么了,老人在,他说多了不好。但是他发现,只要量量跟他玩,他给量量定的规矩,量量还是能遵照执行的,比如,彭长宜不许他碰电话机、不许他碰大人的手机,不许他往地上扔各种电器的遥控器,不许他吃饭扔饭碗,这几条量量都能做到。 这也就说明了一个问题,规矩都是从小养成的。眼下,江帆家里里外外的规整程度就让他瞠目结舌,两个孩子,不可能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不玩耍的?难道,他家只是客厅整洁? 想到这里,彭长宜推开江帆的书房,就见江帆的书房也很整洁,这里,几乎找不到孩子玩耍的痕迹,唯一的痕迹就是桌上摆着一张两个孩子的合照,更看不到孩子们的玩具了。 也许,书房是重地,孩子们是不能到书房随意玩耍的,他的量量这么淘气,也不敢在他的书房里折腾。 彭长宜这样想着,又走进孩子们的房间,这个房间依然整洁,并且布置得非常漂亮,颜色艳丽、活泼。彭长宜以前来过这个房间,那个时候就是一间普通的卧室,显然,有了孩子们后,他们简单布置了一下。新添置了一架儿童床,上下铺的那种,小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都是孩子最喜欢的小动物图案,铺得平平整整的,一点褶皱都没有。在床靠墙的位置,临时粘上了挂历纸,这些挂历纸上都是反面粘在墙上的,上面有孩子们的涂鸦之作,估计是画满后,又会换上一批,这个招数不错,既发挥了孩子们涂鸦的兴趣,又节省了空间,还整洁了墙面。 最让彭长宜感到敬佩的是,玩具也是分类码放,大宝的各种汽车、变形金刚等男孩子们喜欢的玩具,都按照个头高低顺序着墙根排了两行,就连各种造型的动画片里的勇士们,都排列的整齐有序;大宝玩的各种玩具枪,则被挂在墙上的一排钉子上,也是按照大小排列的,钉子的高度,正好是小孩子可以够到的高度。 二宝的玩具大多是洋娃娃、小动物什么的,待遇明显比大宝的玩具要高些,“住”进了两个“展示柜”里,一个“展示柜”里住着各种各样打扮漂亮的“公主们”,一个“展示柜”里住着各类的小动物们,展示柜里的格子有大有小,大部分都是为这些布娃娃和动物们量身定制的“房间”。 彭长宜看着看着就发现,这两个展示柜居然是用废纸箱定做的!一个个纸箱,按照大小不同,被分别粘连到了一起,而且纸箱的里面用不同颜色的纸糊上,小公主们和小动物们住进这样的房子里更显漂亮。 一个经过鞋盒改装的储物柜里,装满了卫生纸的卷筒,里面塞满了二宝捆绑小辫用的各种颜色的发带,也都是分类摆放,一个真正是木制结构的简单书架上面,码放着两个孩子的各种读物、拼图和故事磁带、光盘等。 床的侧面,是两个衣柜,一个粉白相间,一个是蓝白相间,不用说,两种不同颜色的衣柜,分别是两个孩子专用的。 彭长宜对孩子们的用具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他轻轻拉开一个粉白衣柜,果然,这个衣柜是二宝专用的,里面二宝穿的衣服同样码放整齐,而且是分季节码放的,最下面一排是小姑娘的鞋子,也是分季节排放的,就连二宝的小围巾、小手套、小内衣等等,都码放的整齐有序,打开柜门,一目了然,想用哪个就拿哪个。小姑娘的小内裤都卷成小卷,塞进同样是一盒卷筒里,花裙子则按照长短、薄厚挂在里面。 彭长宜又打开另一只蓝白相间的柜子,这里全是大宝的衣物,同样整齐有序,大宝的各种帽子码放一排,这样孩子自己就可以找要穿的戴的衣服,而且好不费力。 这个儿童房间非常养眼,不但整洁、有序,更要命的是处处透出那么一种气质,彭长宜想了半天,才想出这种气质的名字叫“艺术”。 070 升迁的忧虑 站在孩子们的房间就会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具备艺术的元素,就连简单二字,到了这里都被演绎得不同凡响。 在这里,你找不到这个家庭半点的奢华和浪费,你看到的只有简单的美,艺术的美。许多东西都是废物利用,能把这些平时的废物赋予艺术和实用内涵,不是每个家庭的女主人都能做到的。 撇去江帆这一层关系,就是以丁一目前的身份和她家的条件,她也没必要这么简朴,何况她还是一个能呼风唤雨的市委书记的夫人,一个受到公婆宠爱的人,一个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电视台副台长、著名主持人。 她不是没有奢华的本钱,也不是不会奢华,但是她传承给孩子们的是一种传统的朴素的人生态度,这是一种真实地低调,是一种精神上的富有,是一种创造性的快乐,孩子们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潜移默化中就会受到积极的影响。 他相信,在思考如何利用家里这些废物的时候,特别是做这些手工的时候,两个孩子肯定参与其中了,不说别的,就说二宝的洋娃娃,住在哪个“房间里”,用什么样的颜色装饰这个小房间,肯定是二宝自己说了算。 这能说有规矩的生活,遏制了孩子们的天性吗?而且,规整这些玩具,肯定不是丁一一个人所为,她就是本事再大,也做不过来,她肯定会和孩子们一起做这些,她不会忽视这个环节的教育工作的,在做这一切的过程中,孩子的智力能说得不到发挥和锻炼吗? 不知为什么,从这些小事上,就不难看出大人灌输给孩子的是一种怎样的人生理念和生活态度,这些都是在润物细无声中进行的,将会影响他们今后整个人生。这些细小的生活习惯不但富有创意,还会培养他们一个好的品格。 但是,孩子们的衣柜却是极其高档的纯木制材料做成的,尽管衣柜上角的铜制商标被孩子们的卡通动物粘贴上,但彭长宜认识这个品牌的家具,这是国内目前最好的环保家具生产厂家,追求的工艺就是环保,所以这两组柜子的价格不菲。 对此,彭长宜赞佩有加。他掏出手机,对着孩子们的屋子和柜子里的东西不停地拍照,他要让舒晴看看,看看一个有着两个孩子的家庭是什么样。 彭长宜用不着参观大人的卧室了,孩子们的房间都这么整洁有序,大人们的房间只会比这里更整洁。 他走出孩子们的房间,正好江帆洗完后出来。他笑着跟江帆说:“真没想到,你们家有两个孩子,却这样整洁?我们家一个量量就闹翻天了。” 江帆用手搓了搓脸说道:“都是小丁带着两个孩子鼓捣的,我到家只管跟他们玩,晚上给他们讲讲故事,别的不管,也顾不上。来,长宜,坐。” 彭长宜就往沙发这边走了过来,这时他就发现他家的阳台上也有内容。那里摆着一架儿童用的电子琴,电子琴旁边有两块小黑板,上面还有孩子们的涂鸦作品。地面上铺着一块棉线毯,孩子们可坐可卧,应该说,比塑胶垫好,环保。阳台四周,也都摆放着孩子们的一些临时玩具,就像战士列队一样,大小高矮,排列有序,一侧摆着六只纸箱叠加的展示柜,另一侧是大人的躺椅,躺椅旁边还有一个小书架,上面叠放着一摞报纸,这些报纸被叠放的四棱见角、整整齐齐,这让彭长宜想起丁一刚到亢州市委组织部的时候,把他们科室收拾的整齐干净,随意码放的报纸按照统一规格被她重新码放好的情景,老钱就曾说过,这些旧报纸就跟刚从印刷厂裁切出来的一样整齐。 彭长宜坐下后,由衷地说了一句:“小丁把家收拾得真利索。” 江帆笑了,说道:“她天天很晚才睡,不是洗就是涮,要不是我爸妈帮着带孩子,她就是不上班都忙不过来。” “是啊,没老人帮忙的确不行,我们一个孩子天天都跟打仗一样,爬起来就走都不行,你们这还要往父母哪儿送,我每天都看见大宝和二宝干干净净地来爷爷奶奶这里报道。” 江帆笑了一下,他眼下没心思跟彭长宜谈论这些家长里短的事,给彭长宜倒了一杯凉水壶里的水,又从厨房里拿出几个新上市的橘子,说道:“尝尝这个橘子,很不错的。” 彭长宜对着橘子摇摇头,他怕酸,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很快他就感动这杯凉白开也不说普通意义上的凉白开,他就又喝了一口,咂着滋味说道:“这不是普通的凉白开吧?” 江帆笑了,说道:“给你倒完才知倒错了,这是给孩子们熬的梨汁,谁让你是他们的叔叔呢,你就替他们喝吧。” 彭长宜再喝了一口,有一点淡淡的甜,没有加任何的糖,他几口就把一杯都喝干了,说道:“真不错,凉丝丝甜滋滋的,一定败火。” 江帆说:“小丁爱鼓捣这些,她从来不让孩子们喝市面上卖的那些饮料,每天都要给孩子熬这种水,不是藕汁就是荸荠汁,要不就是梨汁,有一次还给他们熬了甘蔗汁。大部分时候,还是让他们喝白开水的时候多,这个季节天干物燥,她又开始熬这些东西了。” 难怪有一次量量到家吵着要喝二宝壶里的那种水,想必二宝小水壶里的水就是这种自制的饮料。 彭长宜说:“小丁真细致,让人佩服!” 江帆说:“是啊,她下班后围着两个孩子忙,乐此不疲,总是整出各种各样的花招,不是吃的就是玩的,我下班进家后,有时都感到自己是多余的,人家娘三玩得非常热闹。” 说到这里,彭长宜感觉此时江帆的内心充满了幸福。 江帆执意给彭长宜剥了一个橘子,说道:“我知道你怕酸,但这个橘子一点都不酸,你尝尝,新上市的。” 彭长宜剥开一个吃了一辩,说道:“嗯,不错,不酸。”他没有将橘子吃完,就放下了,他不是一个喜欢吃水果的人,除去对酒感兴趣以为,对其它的水果零食一概没兴趣。再有,不知江帆有什么要紧的事把自己叫到他家,所以,心思也就没在橘子上。 江帆看着彭长宜放下没吃完的半个橘子,就说道:“长宜,今天袁省长来着。” “哦?”彭长宜就抬起头,看着江帆,吃惊地说道:“来咱们这了?” “是的。” “什么时候的事?” 江帆说:“就在我回来之前。” 彭长宜愣住了,他发现江帆的表情有些凝重,心里就犯开了嘀咕。 江帆说:“他连酒店的门都没进,就在酒店外面的草坪上跟我散了会步,我们聊了有二十多分钟他就走了。” 彭长宜料定袁省长来有事,就没插嘴问,而是静静地看着江帆,等待着他揭开谜底。 江帆也喝了一口梨汁水,说:“长宜啊,最近,可能我工作会有变化。” “啊?” 彭长宜吃了一惊,他没敢追问会是什么变化,因为近来各地官场都或多或少有些变化,新来的省领导肯定要逐步换血,这似乎成为官场铁律。 想到这里,彭长宜的心跳加速起来,他看着江帆问道:“您要往哪儿变?” 江帆看出了彭长宜的紧张,说道:“袁省长的意思是想让我当他的助理,兼着省政府秘书长,现在这个秘书长他使不上手,准备最近把他调出。” “哦——”彭长宜听后松了一口气,他笑着说:“还还差不多,吓了我一大跳,我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江帆没有笑,他说道:“眼下这个局面,说真的,我去了省里,不知是好还是坏。” 彭长宜理解江帆话的意思,省里两个最高权力的当家人配合不好,下边的人必然不好做事。但是他说:“无论局面如何,终究是去了省里,到了更高的一个层面上,坏不到哪儿去,这是好事,您不要想太多。” 江帆说:“嗯,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去省里工作。” 彭长宜说:“是省委已经决定了还是袁省长自己的意思?” 江帆说:“目前是省长自己的意思,他特意过来征求我的意见,我当然不反对,不过他也嘱咐我保密,先不要声张。” 彭长宜点点头,说:“既然是省长的意思,这事就基本定下来了,省长给自己找个助理和秘书长,就跟咱们提个村支书一样简单。” 江帆说:“这也是我担忧的地方,他们两个刚搭班子时间不长,就出现了分歧,我这个时候被省长调上去,也不完全是好事……另外,这还只是省长自己的意思,还要省委研究通过,备不住会有变化,现在这个秘书长毕竟调来时间不长,这么短时间之内就被省长踢出去,然后我去,还是省长助理兼任秘书长,你想想,我能有好吗?” 071 官员的心殇 彭长宜知道江帆这样说的含义,就说:“我不这样认为,您就是不被省长调上去,也会被划线的,不被划到省长这条线,也会被划到廖书记这条线上的,要让我说,无所谓,先坐到那个位置上再说,事在人为!” 江帆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深层次的担忧不能没有,更不能想不到。只是调令一天不下来,这件事就不能算是事实,也可能到头来什么都不是。” 江帆说着闭上了眼睛。 江帆跟彭长宜有一个共性,就是那种无处不在的忧患意识,这种忧患意识,让他们面对各种事件都会产生一种畏惧心理,这种畏惧心理的存在,无形中遏制了人性中许多的贪欲,他们注定做不到利令智昏,更做不到胆大妄为。 彭长宜眼下倒没江帆那么多的担忧,他认为,别管三七二十一,先坐到那个位置上再说,事在人为,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他鼓励江帆道:“这些都不是您现在需要考虑的,您现在当务之急的是做好上任的准备,抓紧处理手头上的事,尤其是人事问题上别留遗憾,该提提,该撤撤,既不能让跟您干的人受委屈,也不能让跟您对着干的人得意,另外,有些个人的事您不方便出面的话,我去做。” 江帆岂能不理解彭长宜这些话的含义,省长之所以提前跟他说,就是让他处理手头上的事。他说:“我现在心里很乱……人事方面的事,去年底又小调了一回,没什么需要动的了,我个人的事一时半会还想不起什么。至于工作上的事,我倒不太惦记,因为有你和志刚,就是新来个书记格局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我真的调到了上边,阆诸这边的政局也不会失控。我现在不敢想的是,我走后,家里怎么办?” 说到这里,江帆把头靠在背后的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彭长宜的思路都围绕着工作,没想到江帆却担忧家里,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帆微微皱着眉,仍然闭着眼睛说道:“长宜啊,我不是说便宜话,我已经四十多岁了,眼看人生就要过半了,可是我的生活才刚刚步入正轨,刚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没几天,又要离开家去省城工作,家里老的老少的少……一想到这些,我这心里就没着没落的,说句没出息的话,我是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家,尤其是舍不得那两个小家伙,也放心不下……我现在发愁的事,该怎么跟小丁说?” 江帆说到这里,面露难色,看得出,他还真没完全被即将到来的升迁所喜悦。 彭长宜知道江帆说的是实话,他太了解江帆了,了解他的坎坷情路,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无论是工作和家庭生活,刚刚步入正轨,刚刚享受到正常人的生活,又要舍家撇业奔赴省城开辟新的工作,这对于他来说,的确有些不舍。 但是,彭长宜也相信,在省长来征求江帆意见的时候,他肯定在第一时间就答应了省长的邀请,肯定没有想到家庭和孩子,这是必然,更是官场中人惯性使然。 这事,搁在谁头上谁都会像江帆一样,试想,有谁能无视省长的青睐?有谁能拒绝权力的邀请?他们这些人,从步入官场的那天起,升迁,就成了他们追求的终极目标,这也是检验一个官员是否功成名的标尺。 他们一生都在这条路上追逐着,尽管荆棘丛生、磕磕绊绊,但仍挡不住他们的脚步,最后跑到终点的人并不多,完美谢幕的人也不多,但在这条路上,永远都不乏前仆后继者。 官员最大的属性就是社会性、公众性,但家庭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如果光顾着最大限度实现自己的社会属性而忽视了家庭属性,他的人生也是不完整的。 江帆第一段婚姻,几乎耗费了他人生和事业最精彩的时间段,跟丁一又是风风雨雨十多年,好不容易他们的生活纳入了正轨,尤其是他刚刚享受到家庭生活的天伦之乐,又要跟父母、妻儿分开,所以,他内心的忧虑彭长宜是能理解的。 彭长宜知道,每当江帆遇到难解之事的时候,他都是和彭长宜磨叨磨叨,一是彭长宜是真正的贴心朋友,二是在跟彭长宜磨叨的过程中,他也能为自己的某种决定坚定信念。比如他支边走之前,他们在锦安郊外景区一个蒙古包里的对饮…… 想到这里,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自古忠孝两难,好在距离不是太远,就是不天天来回跑,最起码还可以隔天回来一趟,另外,将来可以把家搬到省城去。” 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道:“长宜啊,家,是咱们的大本营,怎么可能跟着咱们转来转去的呢?不说别的,就是孩子将来的教育就是个问题,咱们是流水的官,今天这里,明天兴许就到了那里,孩子要是跟着咱们频繁变换学习环境,是非常不利的。” “唉——”彭长宜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也许,他将来也会面临这个问题。 江帆说:“好在现在我父母过来了,这样我调走心里还算踏实一些。” 彭长宜说:“是啊,不过家里的事您尽可以放心,咱们现在都在一起住了,俗话说,扎堆取暖,不至于有什么事抓墙摸不着马。” 江帆看着彭长宜,知道彭长宜说这话是发自真心的、是坦荡的,他说道:“是啊,我不在家,肯定你们大伙要多照应,尤其是你。长宜啊,说来说去,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两个孩子,最舍不得的也是他们……” 江帆说到这里,眼睛又看向了天花板…… 彭长宜非常理解江帆,但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既然省长今天特地来找他,这事就不会拖太久,还是捡要紧的事商量吧。 彭长宜说道:“家庭琐事你不必太挂念,多想想单位的事和个人的事。还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什么事,您能自己能处理就自己处理,自己不方便处理的我去办。还有,您走后,谁来?还是志刚接任?” 江帆说:“这个袁省长没说,估计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说要个助理兼秘书长,这个目的达到了,估计不会再操心其它的事了,这也符合他的一贯作风。不过你放心,一个锦安一个阆诸,这曾经都是廖书记比较看重的地方,这届领导,绝不会让这两个地方自动顶缺的?关昊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能力那么强,不是也被排挤走了吗,连长乐这样一个小市的市委书记都不给他,可想而知阆诸能让市长顶任吗?何况志刚在阆诸工作了十多年,就地提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听江帆提到关昊,彭长宜的内心不知怎么的就是一沉,关昊,几乎成了京州官场所有人的心殇!是悲情官员的代名词! 江帆见彭长宜不说话,就直起头看着彭长宜,问道:“是不是提到关昊你心里不好受了?” “是啊,尽管他比我小几岁,但是我非常敬重佩服他,提到他,我的确有点心、疼,是真的疼。” 江帆无奈地又闭上了眼睛,说道:“有时,我们的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对他既羡慕又嫉妒。羡慕他是天之骄子,嫉妒他的任性,有谁能像他那样,衣服往肩上一甩就辞职不干了,随后就消失不见了……”说到这里,江帆坐直身体,说道:“长宜,这两下子,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玩得出的。” 每当说起关昊,彭长宜的心情就异常沉重,他甩了甩头,还是把话题转移到江帆身上,他问道:“樊部长知道袁省长来的事了吗?” 江帆说:“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了,他没接,估计有事不方便,可能在开会,袁省长走的时候也是说要赶回去开会。” 彭长宜也叹了口气,说道:“自从廖书记走后,说不出的总有那么一种感觉,尽管没有什么事涉及到自己,但就是感觉不那么顺畅,说不出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江帆说:“是的,这就是环境,是政治生态环境,这个环境是有氛围的,就像你说的,没什么事涉及到自己,就是不对劲。你没看现在樊部长吗?他来咱们这里,说的最多的话几乎都是嘱咐咱们的话,其它的话很少说了,这跟以前是不一样的,不光是他,就连黄副省长和师书记也都是这样,很微妙。” 彭长宜刚要接着江帆的话说什么,就听到江帆的手机响了。 江帆看了一眼,说道:“是樊部长。” 江帆接通了樊文良的电话,就听樊文良那熟悉的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小江,刚才去食堂吃饭了,手机忘带了。” 江帆说道:“都吃晚饭了?” “是啊,一会开会,所以晚饭没耽误。有什么事吗?” 江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您,说话方便吗?” 樊文良说:“方便,尽管说。” 072 淡化前任的影响 江帆说:“袁省长下午来了,但是他没呆着,就在酒店外面散了会步就回去了。” “哦?”樊文良有点奇怪,在他的印象中,袁锦城还是第一次去阆诸。就问道:“他有什么事吗?” 江帆说:“我要跟您说的就是这个,他从北京回省里,中途来阆诸,跟我谈了谈,想让我去省政府,职务是省长助理兼秘书长……” “答应,你一定要无条件答应!”樊文良急忙说道。 江帆没想到,一贯沉着镇静的樊文良,不容江帆说完,就亮明了自己的观点。 江帆说:“我当时倒是答应了,后来想想,感觉又有些实际困难。” “什么困难都要克服!我知道你说的困难指的是什么,我跟你讲,廖书记走后,人事问题,大多是一个人拿主意,最近调整了两个地方,你就不难看出,有些人在急于布局,急于淡化前任的影响力,甚至变相否定前任的工作,否定前任,就是否定他的工作,就是否定他用过的人,关昊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鉴于这种情况,你必须无条件答应袁省长,省里,要比下边安全,不可错失这次机遇,与其说省长缺个得力的助手,不如说他有保护你的意思,所以,你要无条件答应省长的安排,有什么困难以后克服,千万不要因为儿女情长误了终身。” 江帆赶紧说道:“您是了解我的,我没有任何的预期和野心,就是我的家庭情况您也知道,有些舍不得那两个小家伙。” “小家伙是要长大的,老家伙也是要往前走的,有什么困难以后逐步解决。” “好,您这样一说,等于给我拿了大主意,尽管当时我答应省长了,但是一回到家里,的确有些实际问题让我为难,心里不免有些动摇。正在跟长宜磨叨这事呢。” “长宜跟你在一起?” “是的,在我家里,就我们俩人。” “好,你们继续聊吧。我要去开会去了。” “嗯,樊部长再见。” 挂了樊文良电话,江帆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樊部长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鉴于江帆和袁其仆的关系,袁省长来要江帆,以前袁省长不来阆诸,自有他不来的理由,现在,廖书记调走,樊文良这个组织部长说话的分量受到影响,江帆最强有力的依靠当然是省长了。 所以,彭长宜认为袁锦城这样做,是在保护提携江帆的含义,当然,选一个称心如意的秘书长,也是他省长权力范围之内的事。 彭长宜看着江帆说:“您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 江帆说:“我刚才说了,有你和志刚在,我不担心阆诸的政局,这不是冠冕堂皇,是真心话,如果殷家实还在的话,我不会这么说的。”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我懂。” 江帆想了想说:“长宜,对那个热电项目,我的意见就随他去吧,如果我真的调走了,你首先要公开支持这个项目,私下里说的那些意见,就不要拿到公开场合下说了,你懂我的意见吗?” 彭长宜岂能不理解江帆的良苦用心,他当然知道江帆这样说的含义了,就赶忙说道:“我听您的,会照您说的去做的。” 江帆又说道:“尽管咱们私下议论过,也都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意见,但如果老鲍再坚持的话,尤其是我调走的情况下,你就不要反对了,要支持他上这个项目。”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明白。” 是啊,彭长宜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热电项目,是最近鲍志刚每每谈起就十分兴奋的事,这是近几年唯一一个有着他鲍志刚印记的项目,尽管他们私下议论的时候,彭长宜出于环保考虑反对过这个项目,但那毕竟是私下商议的时候。 一旦江帆调走,鲍志刚公开论证这个项目的时候,彭长宜就不能再持反对意见了。 谁都知道,到时阆诸官场的格局会发生变化,无论是上边派来新的市委书记还是鲍志刚接任,彭长宜都不该跟鲍志刚对立,这是在非常时期自保的关键所在。 彭长宜说:“但是,从各个方面讲,我实在是不看好这个项目。” 江帆沉吟半刻,说道:“这样吧,如果我的真的走了,你们正式研究的时候,先不要急于表态,考虑好了再说。” “明白,到时我再跟您沟通。” 这时,家里的座机响了,江帆拿过话筒,是丁一。 丁一问道:“你真的在家呀?” 江帆说:“是的,我忘了跟你打招呼了,你们吃饭别等我,我跟长宜说点事。” 丁一说:“我们刚才在外面玩,小舒抱着量量出来,才知道你们俩在家里,好吧,你们谈,我们开饭了。对了,我听小舒说科长也没吃呢,要不给你们俩送两个菜去,或者叫食堂给你们送去,你们干脆就都别回来吃了。” 江帆笑了,说道:“这个建议不错,我问问长宜。” 江帆放下电话,说道:“小丁建议咱们俩在这凑合吃点,你看怎么样?” 彭长宜笑了,说道:“别了,我出来的时候量量就要哭,一天看不见我了,有点想。”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你说你比小那么多岁,而且有了一个女儿了,怎么也跟我一样那么没出息?” 彭长宜也笑了,说道:“这样,您不可能立刻就走吧,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回去也好好理理工作上的事,有些事还需要咱们商议一下,冷不丁听说您要走,感觉心里也空落落的,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都有什么事,等我理出头绪再说吧。” 江帆说:“也好,那我们都回家吃饭。” 江帆和彭长宜一起走出家门口,一起走进了家属楼,彭长宜回到了二楼的家,江帆的家在三楼,他到家的时候,爸妈和孩子们已经围好了桌,刚拿起筷子要吃饭。 见他进来了,丁一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俩在咱家对付吃了呢?” 江帆说:“没有,他舍不得他儿子,我也舍不得我的儿子和闺女。” 江帆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一双儿女,胸前都围着一个白色的围兜,他们都很懂事,吃饭的时候也很安静规矩,此时,都睁着一双清澈明净的大眼睛看着他。 江帆伸手摸了摸他们,说道:“真乖。” 大宝听见爸爸夸奖自己,就笑着看着妹妹。 妹妹手里拿个小勺,看看哥哥,又看看爸爸,笑了,露出一口细碎洁白的小牙齿。 这时,江妈妈起身要给儿子盛饭,丁一说:“妈妈,我来。” 丁一给江帆盛了一碗米饭,又给他拿了一双筷子,然后坐下,看着两个孩子说道:“好了,别光看着爸爸傻笑了,他又不是大熊猫,你们吃吧。” 大宝和二宝便开始吃饭。两个孩子很懂事,他们吃饭很安静,这也是从小教育的结果。 为了孩子们咀嚼方便,江爸爸每次做饭的时候,都会尽量将菜切得碎些,今天这道菜就是两个宝宝都爱吃的炒三末。肉末、蘑菇末、蒜薹末。还有一道全家人都爱吃的水蒸蛋,还有一道必不可少的甜食,玉米羹,更有丁一喜欢吃的素烧荷兰豆,只是这盘荷兰豆,同样照顾到了宝宝们,被切成了细丝,跟胡萝卜丝、鸡蛋丝炒在一起。 江爸爸是家里的大厨,江妈妈负责配菜,老俩每顿饭都做得非常有耐心,并且尽量让颜色漂亮,看着有食欲,这样宝宝们才有兴趣吃。 两个宝宝随了丁一,喜欢吃米饭,爷爷奶奶喜欢吃面食,但每次爷爷都会照顾到家里每一个人的口味,这和彭长宜家正相反。 舒爸爸和舒妈妈喜欢吃大米,但是量量和彭长宜喜欢吃面食,尤其面条。只要是条状的东西,量量都喜欢吃,哪怕将烙饼切成丝,量量就喜欢吃,也喜欢吃粉条、粉丝等。 与其说量量喜欢吃条状的食物,不如说他更喜欢在吃这些食物过程中的乐趣。他经常把面条嘬得有声有色,但是三个孩子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喜欢吃带馅的食物,比如饺子、包子和混沌。 所以,他们到了王家栋那里,王家栋不是给他们包饺子就是烙馅饼,还有一道菜王家栋是投孩子们所好必须做的,那就是烧肉。烂烂的肉入口即化,就连最不喜欢吃肉的二宝,都喜欢吃他烧得烂肉。烂肉,是二宝给起的名字,她只吃烂肉。 此时,江帆看着两个孩子吃得非常安静,他一时情起,极其耐心地给他们夹着菜,看着他们吃饭的模样。 丁一说:“你今天怎么了,我们本来吃饭是不用照顾的,你这一多事,以后吃饭就不踏实了。” 江帆一听这话,就放下碗筷,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说道:“大宝,你是哥哥,以后你不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还要学会照顾妹妹,妈妈上班很累,爷爷奶奶看你们一天也很累,你是男子汉,你要学会为妈妈和奶奶爷爷做一些事情,爸爸这样说你能听懂吗?” 073 不要扯他后腿 大宝看着爸爸,边吃边冲爸爸认真地点点头。 江帆又看着二宝说道:“二宝,你一向都是爸爸的乖乖女,要多吃饭,你吃的太少,太挑剔,只有多吃,什么东西都吃,才能长大个,身体才能棒棒的,不喜欢吃的少吃,但不要不吃,不吃身体就会受到伤害,要向哥哥学习,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太娇气。” 二宝看了爸爸一眼,就低下,筷子戳在碗里就不吃了。 二宝脸皮薄,性格柔弱,平时家里人很少跟她大声说话,这时见爸爸严肃认真的表情,二宝就有些怕了,眼圈就红了。 奶奶见此情景,就给二宝用小勺舀了一点鸡蛋羹,说道:“小帆,你今天是怎么了,本来两个孩子都吃得好好的,他们也没犯什么错,你干嘛要训他们呀?” 丁一也纳闷,这种情况以前在饭桌上从没发生过,就是平时都很少见,今天江帆说的话显然有些莫名其妙。她揽过二宝,说道:“爸爸没有训你们,爸爸是在嘱咐你们,嘱咐你们以后要乖,要长大,要照顾好自己,给爷爷奶奶减轻负担,我们大宝和二宝都是乖孩子,从来都是很懂事的,爸爸说的话要记在心里了,是不是二宝?” 二宝就势扎到妈妈怀里,吧嗒,两滴眼泪就掉了下来。 江帆一见,知道自己触景生情话说多了,也说过了,这刚哪儿到哪儿呀,袁省长一句话,就让他的情绪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也说明眼下他实在舍不得离开这个家,舍不得离开两个可爱的孩子。但是省长看重你,抬举你,你又不能不接着,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 江爸爸小声跟他说:“二宝胆子小,你去哄哄她。” 看见女儿委屈的样子,江帆怎能不心生怜爱,他放下筷子,伸出长臂,一下子将这个小天使从丁一的怀里抱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一口一口地喂她吃。 依偎在爸爸的怀里,吃着爸爸喂过来的饭,二宝这才渐渐开心起来,她不由地自豪地看了哥哥一眼,哥哥的眼里满是羡慕的眼神,正在看着她,她不由地咧开小嘴,抬头看看爸爸笑了。 丁一原来还担心江帆会对孩子过于严厉,但真等两个孩子出生后,她才发现,江帆是最宠爱他们的,反而说自己给他们定的规矩太多。今天江帆一反常态在饭桌上给两个本来安静吃饭的孩子上课,她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无从得知,从丈夫的眼神里,她看出他的心里藏着事。 不知为什么,一种不安攫住了她的心。 “二宝,不要让爸爸喂了,爸爸也饿了,来,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自己吃,好吗?” 丁一说着,就伸出手要去抱二宝。 二宝听妈妈说爸爸饿了,就主动离开爸爸的怀抱,做到自己的座位上,从爸爸手里接过小勺,自己夹菜吃。她吃一口,就看一眼爸爸。 江帆冲着她笑了,爱怜地摸这她的脑袋,给她夹着菜,他也没冷落了儿子,又给儿子夹菜。 丁一感觉江帆今天的确有点反常,他自己不吃,却一个劲地看着两个孩子吃,在给孩子们夹菜的同时,还给她和爸爸妈妈夹菜,这在平时是很少出现的。 当江帆又给爸爸夹菜的时候,爸爸笑了,说道:“小帆啊,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干嘛这么客气,我是做饭的,知道哪个合我的胃口,你就不要给我夹菜了。” 妈妈也说:“小帆,你自己也吃啊?” 江帆放下筷子,说道:“爸,我想好了,改天我有时间,你们就连北京的家搬过来吧,别回去了。那个房子收拾收拾让江燕给出租出去吧。” 爸爸说:“我们肯定会以这边为主,但那边也保不住回去住几天,有时也想他们三口子,所以,那边的房子不出租。” 江帆说:“爸爸,您没听懂我的话,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们以这边为主,是不让你们老俩回北京了,这里,往后就离不开你们了,小丁一个人弄不过来两个,而且她那工作性质决定下班也没个点。孩子的姥爷身体不好,是不能指望他们的,再有,他也带不了孩子,自己还有创作任务。” 江帆没有提到乔姨。 妈妈看着儿子,说道:“小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爸爸这时也说道:“对呀,你今天干吗总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是不是工作有变动?” 丁一的心就是一动,直着眼看着他。 江帆看着妻子,又看看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都跟大人一样,仰着颏看着爸爸,停止了吃饭。 江帆一时难以启齿,他实在不忍心破坏了眼前这温馨的家庭气氛,就冲着孩子们做了个鬼脸,说道:“你们干嘛也看着我?吃饭,吃饱了不饿。” 两个小家伙互相看了一眼,笑着低下头继续吃饭。 江帆看着丁一,丁一的眼里也满是探究的神情。他说道:“可能会有变化,一会再跟你们说吧,这两个小家伙鬼得很。” 江帆的话没错,他早就发现,两个孩子貌似无意听大人们说话,但却把大人说的每句话都听在耳朵里,记在心上,有时无意间就会说出,所以,当着孩子他们是不敢说其它的话的。 至此,丁一料定江帆工作将要有变化,她看了看两个孩子,一抹忧愁瞬间就浮现出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夹了几粒米饭吃。 江帆岂能听不见她的轻叹,他看着妻子,又看看两个孩子,笑了笑了,说道:“吃饭吧,一会再跟你们汇报。” 他低头就将碗里的米饭几口吃完。 一家人吃完晚饭,丁一要去洗碗,爸爸拦住了,他说:“你去跟孩子们玩吧,我来。” 丁一说:“他们跟奶奶和爸爸玩呢。” 江爸爸说:“你不要客气了,上了一天的班了,也很辛苦,你放心,家里这点活我们老俩没问题,对付这些绰绰有余,你以后就安心工作,即便小帆真的调走,你也不用操心家里的事,有我们呢。” 丁一看着爸爸,她感到这个曾经当过矿领导的爸爸非常睿智,不但一语点破江帆工作有变动,还即刻做起她的思想工作,唯恐她在江帆工作变动这个问题上扯后腿。但是,但是啊,一想到江帆可能会调走,丁一的心立刻沉重起来,感觉这个家庭以后就会少了一抹让她可以时刻依赖的情感…… 想到这里,她从爸爸手里夺过碗筷,说:“爸爸,您放心,我会支持他的,不会扯他的后腿。有您和妈妈在我身边,他调到多远我都不怕!” 爸爸知道儿媳的话是在安慰他,她跟儿子相亲相爱,怎么能不依恋他?见她在洗碗,当公公的不好再跟她抢着做事了,就擦擦手说道:“铁打的硬盘流水的兵,他们这些当领导的啊,很少有守家在地工作的,好像现在组织上也有这样的规定了。” 丁一笑了,一边洗碗一边说:“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听他调走的消息,就跟天塌下来一样……现在不会这样了,因为我不孤单了。” 江爸爸岂能不理解儿媳话的含义,他擦擦手,不再说什么,就走出了厨房。 丁一洗好碗筷后,出来就看见江帆坐在沙发上,两个孩子一边靠着一个,在听他念故事书。两位老人则坐在旁边,爸爸在喝水,妈妈在给他们折叠洗好晒干的衣服。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丁一都特别享受这个温馨的时刻。可是今天,江帆显然有心事,他念错了一句话,立刻就被大宝纠正道:“爸爸不对,你念错了,不是兔子来了。” 二宝也说道:“对,是狐狸,是狐狸来了,然后来分小兔子的食物。。” “哈哈哈。”江帆大笑,说:“既然你们对这个故事烂熟于心,干嘛还让我讲?” “就喜欢听爸爸讲故事。”二宝细声细气地说道,就把头扎在爸爸的怀里撒娇。 江帆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说道:“谢谢闺女抬爱。” 江妈妈叠好孩子们的衣服,摘下眼镜,说道:“大宝二宝,来,咱们该去洗脸换衣服准备回家了。” 每天这个时候,奶奶都会将孩子们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让他们穿得干干净净地回家。 大宝说:“奶奶,我们听完爸爸讲的这个故事。” “好。”奶奶就起身走进洗漱间,开始给孩子准备洗脸用具。 江帆把故事讲完,说道:“好了,去找奶奶洗脸去吧。” 大宝就跑着去找奶奶去了,二宝显然意犹未尽,她腻在爸爸的身边不肯离去。 等大宝洗好脸后出来了,二宝才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找奶奶洗脸去了。 丁一收拾完厨房后走了出来,见江爸爸坐在儿子旁边的沙发上,就想着江帆要跟家里说的事,她拉着大宝说道:“大宝,袁阿姨给你们买的拼图你们会玩了吗?” 大宝嘟着小嘴仰头看着妈妈说道:“我们早就会玩了。” 074 开拓型干部的悲情 “妹妹会玩了吗?”丁一说着,就伸出手,将儿子头发尖上的一颗水珠弹掉。 “妹妹也会,她比我拼得就慢那么一点点。” 大宝说着,还伸出两个指头,比划了一段距离。 丁一说:“那你们拼给爸爸看看?” “好的。” 大宝痛快地答应着。 丁一领着大宝走进孩子们的房间,将袁茵送给宝宝们的拼图拿了出来,说道:“一会妹妹来后你们俩比赛,看谁拼得快。” 大宝点点头。 丁一刚要把拼图打乱,大宝说道:“妈妈不要弄乱。” 丁一停住了手,说道:“为什么?” 大宝说:“这样弄。” 大宝拿过一幅拼图,按照上面的太阳、草地、鲜花等,分成几小推,然后说道:“这样一会就能拼得快了。” 丁一知道这是奶奶教给他们的办法,但是这样他们很快就会将拼图拼出来。她想了想说:“大宝,这次你和妹妹玩个难度高一点的怎么样?咱们不分类了,把整幅拼图打乱,妈妈看看你们能用多长时间拼好。” 大宝看着妈妈,两只好看的明眸闪着清澈聪慧的光。半天,他才点点头,说道:“可能时间会长些。” 丁一心想,就是要让你们玩得时间长点,说道:“没关系,这样更能锻炼你们的识别能力。” 这时,二宝小脸洗得红红的进来了,她的脸上还散发着儿童护肤品淡淡的清香。 丁一又将这个主意跟二宝说了一下,二宝扭头看了一眼客厅的爸爸,她其实是想跟爸爸玩,不想玩拼图。 丁一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思,就说:“爸爸还没看到你们的新拼图,你们拼完后,给爸爸看好吗?” 二宝点点头。 大宝将一幅拼图打乱,丁一拉过二宝的手,说:“这个让二宝自己打乱。” 丁一说着就故意用力在拼图上捶了一下,拼图立刻松动了,掉下几块,二宝感觉妈妈的动作很有趣,也就学着妈妈的样子,用小拳头在上面捶了一下,这样,整幅拼图就被打乱了。 丁一将两幅拼图分别堆成两小堆,故意煞有介事地看着表,说道:“准备,我说开始的时候你们再开始。” 两个孩子坐在地上的棉垫上,四只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妈妈的手势,丁一见她已经成功地将孩子们的注意力从爸爸的身上吸引到拼图上,故作认真地看了一眼他们,又看着表,手一挥,说道:“准备——开始!” 四只小手立刻在地上忙活了起来。 奶奶进来本想给他们换衣服,一看这阵势,就将衣服放在床上,走了出去。 丁一说:“妈妈出去等你们,你们谁先拼好就告诉我,我好给你们计算时间。” 两个孩子顾不上理她,头也不抬,开始认真地寻找图案。 丁一见两个孩子专注手里的拼图,就走了出来,给他们虚掩上房门。 她看见爸爸正把一杯茶水递到儿子手里,就坐在妈妈旁边,说道:“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江帆喝了一口水,靠在沙发上,看着爸爸和妈妈说道:“接着刚才的话茬说,爸,妈,我为什么让你们彻底把家搬来,把北京的房子出租出去,就是因为最近我工作可能有变化。” 爸爸说:“还真是工作有变化啊?” “是的。” 江帆点点头,于是他把省长袁锦城来的事跟家人说了一遍。 丁一愣住没说话,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她从来都没想过江帆会调走,所以脑袋里是一片空白。 爸爸想了想说:“我和你妈早就退休了,你妈这两年也完全退了下来,尤其是来北京后,就辞掉了所有兼职,你不论调到哪儿去,都要安心工作,别惦记着家,我们会帮你们把家照顾好的,会帮你们把两个孩子带大的。至于北京的房子,出不出租不急,等你安顿好了再说。我们搬不搬家也没事,也会以你们这里为主的,除非节假日,我们回去看看江燕他们,所以,房子的事暂时先不出租呢。” 妈妈看着儿子也说道:“是啊,小帆你不用担心,尽管去,家里有你爸我们俩,不会让孩子和小丁受委屈的。” 妈妈说完就看着丁一,江帆和爸爸也都看着丁一。 丁一看着两位老人,又看着江帆,她使劲地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道:“省里是不是已经定下来了?” 江帆说:“还没有,今天袁省长是先跟我征求一下意见,我刚才在咱们家给樊部长打了一个电话,他说晚上开会,估计会研究到人事问题,所以刚才把长宜叫到咱们家,我们俩磨叨了一下单位的事。” 丁一进一步问道:“你认为这事……是不是就定下来了?” 江帆完全理解丁一此时的心情,他也舍不得离开他们:“应该是没什么问题,长宜说得好,省长给自己要个助理,或者要个秘书长,就跟我们提个村支书一样,权限正当。” 丁一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嗫嚅着说:“呵呵,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还真有点……有点慌了,不过请你放心,我有爸爸和妈妈帮助,不怕。” 丁一看着他,特地强调了“不怕”。但说到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不可抑制地有了湿润的光。 江帆向丁一倾过身,伸出长臂,大手怜爱地覆在她的小手上,轻轻抚慰了两下,说道:“其实,我舍不得离开阆诸,舍不得离开家……樊部长的意思是,调到省里,总比把我调到别处要强,基于这样考虑,答应省长是最好的选择。” 丁一不好意思地将手从他的手里抽回,她看了一眼公婆,说道:“我知道,我懂。” 爸爸赶紧低头喝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说:“省长要你,你再挑三拣四就不识抬举了。” 江帆抽回自己的手,坐直身子,说道:“是的。鉴于当前形势,这是我最好的结果,不然像我这些受到前任青睐的干部,有可能会被平调到别处。” 爸爸点点头,说道:“这是官场上的惯例,当官的,有几个不喜欢用自己人的?尤其是条件好的地方、经济发达的地方,都交给自己的近人掌管,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江爸爸说得对,阆诸,尽管在入口和面积是全省的小市,而且经济总量排不上前三名,但这几年江帆执政以来,经济发展形势应该是全省最具潜力、活力也是发展势头最好的城市,按关昊的话说,阆诸,是一个小康市。 江帆自己也感觉这是一个丰衣足食的城市,在这个地方做主官,没有太大的脱贫任务,也没有太重的经济发展负担,不显山露水,也不招摇,因为,有志向有能力有远大追求目标的人,都盯住那几个经济发达、文化积淀深厚的大市。对阆诸,还真不是很热门。 但是这几年随着引进的几个国内外大型企业,阆诸一下子声名鹊起,尽管还是从前的规模,但是家小日子过得殷实,底子逐渐丰厚起来,吃喝不愁还有余量,所以,阆诸也成了官场竞争的热点市。 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丁一当然清楚目前阆诸在全省处于的经济和政治位置,阆诸的“开拓者”,将被坐享其成的人继任者顶替。 官场往往都是这样,你能干、会干,把一个地方搞好搞红火后,享受果实的人未必就是你,你就会被更有背景的人取代,有可能领导就会把你调到一个更加艰苦的地方,还会冠冕堂皇地给你的头上冠上一个名词——开拓型的干部。 这类干部都会被重点使用,甚至会被另类使用,因为你具备开拓精神,你就更应该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开拓。 江帆去省里,是最好的出路。 想到这里,丁一打了寒战,她刚才的忧虑烟消云散,恨不得江帆快点到省里。她问道:“什么时候走?” 江帆笑了,说道:“我刚才说了,我也不知道,正式调令一天不下来,这事就一天没准,所以不要往外说。” 丁一点点头。 江帆又看了看二老,说道:“以后家里的事爸爸妈妈就要多辛苦了。” 爸爸笑着说道:“你放心,辛苦不到哪儿去,两个孩子越来越懂事,我们也就是给你们做做饭饭,你们上班时带带孩子,要说辛苦,小丁以后会更辛苦。她那工作是最辛苦的,晚上还要带孩子,将来还要辅导孩子写作业。” 江帆看着丁一。 丁一笑了,说道:“有爸妈做后盾,我的辛苦程度就减轻好多。” 这时就听到大宝喊道:“妈妈,我拼完了。” 丁一听到大宝喊自己,就起身走进孩子们的房间,她看了看表,说道:“好,大宝真聪明,用时……” 还没容丁一报出时间,二宝连忙据说说道:“妈妈,妈妈,我也拼完了。” 丁一笑了,看着二宝鼻尖上的汗说道:“好,你们都太聪明了,大宝比妹妹就快了那么一小点。看我们二宝,累得鼻尖都冒汗了。” 075 拒之家门 二宝听妈妈夸自己,就高兴地从地上跳起来,快乐地笑着,说:“好了,我要找爸爸玩了——” 大宝也急忙站起来,说道:“我也要去找爸爸玩了。” 丁一说:“等等,你们把自己的玩具收好再去找爸爸玩。” 大宝听妈妈这么说,就弯腰抱起自己的拼图,放在一个小木架上,规规矩矩地摆放好。 二宝见哥哥在收自己的拼图,也转身将自己的拼图放在小木架上,摆放得端端正正,她还顺便把哥哥的拼图又摆了摆,将两张拼图摆放在一条直线上,这才回过身,看着妈妈:“好了,我可以去找爸爸了吗?” 丁一此时正心不在焉地看着两个孩子,听二宝这样问自己,才回过神,她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脑袋,又看着儿子笑笑,说道:“好的,出去玩吧。” “哦——我要去找爸爸了——”二宝说着,就抢先跑出房间,扑到爸爸的怀里。 奶奶见两个孩子出来了,就开始给他们换衣服,她给大宝脱下白色的有着花朵图案的小罩衫,换上一套干净的小衣裤,又给二宝换。 丁一在房间发了一会呆,这才走出房间。她刚走出房间,迎面就碰见丈夫的目光,她从这目光中读出了关切,就轻松地冲他笑笑,说道:“两个孩子拼图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江帆打量着她,眼底有一抹深沉的忧虑。 丁一知道他是在担心她,担心她无法接受他即将调走的事实,担心她孤独,毕竟,他们刚刚过上安定、快乐的家庭生活没有多长时间,尽管有父母帮她带孩子,但是丈夫不在身边,心灵就跟没了依靠一样。 江妈妈看着孩子们换下的衣服,说道:“小丁,你这朋友送的这个罩衫质量真好,不但穿着舒服,而且管用。这些衣服都不太脏,今天你就别拿回去洗了,我搓两把就行了。” 丁一刚要说自己带回去洗,就听江帆问道:“你朋友?” 丁一说:“是袁姐,她给我的,还给了量量一件。” 这时,就见二宝拽着自己身上的小花衣服,站在爸爸跟前,说道:“还有这件。” 江帆笑了,摸着女儿漂亮的小脸蛋,问:“这件是谁给的?” “袁阿姨……给的。” 江爸爸这时塞给大宝一个橘子,示意他送给爸爸吃。 大宝来到爸爸跟前,见橘子递给爸爸。 江帆笑了,说道:“是给我吃吗?” 大宝点点头。 江帆接过橘子,说道:“谁给爸爸剥开,爸爸不会剥。” 二宝知道爸爸这话有假,就嘻嘻地笑了,看着哥哥。 大宝也笑了,刚要去拿爸爸手里的橘子,就见二宝眼疾手快,伸手就拿走了爸爸手里的橘子,几只纤细的小手指,就开始给爸爸剥橘子,怎奈新下来的橘子不是太好剥,她鼓捣了半天,才抠下一小块橘皮。 “我比你力气大,我来。”大宝说着,接过橘子,他使劲将橘子按在自己的肚子上,橘子倒是剥开了,刚刚换上的衣服却留下了一块黄渍。 二宝指着他的衣服说道:“你的衣服脏了。” 大宝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果汁染了一块,他感觉用手搓,怎奈搓不掉。他沮丧地走到奶奶身边。 奶奶笑了,说道:“没关系,果汁不脏,脱下来,奶奶马上给你洗。再换一身。” 大宝去跟奶奶回房间换衣服去了,二宝这是追了过去,从奶奶手里扯过自己换下来的罩衫,从罩衫胸前的兜里掏出一块糖,她高兴地跑回来,将手里的糖举到爸爸的嘴边。 江帆笑了,问道:“谁给你的糖?” 二宝睁着清净、明澈的一对美眸,笑着说:“量量。” “量量?量量给哥哥了吗?”江帆继续问道。 二宝想了想,摇着头,头上的两只羊角小辫被她摇的的晃动了一下。 江帆笑了,看着丁一说道:“这个量量,这么小就知道讨好女孩,有好吃的给二宝,从来都不给大宝。” 丁一听了这话,就怪嗔地看着他,小声说道:“不许当着孩子说这样的话。” 江帆知道自己口误,说道:“小孩子听不懂这些。” 丁一说:“听不懂?那是你高估了成人的智商。” 大宝可能听到了爸爸的话,他重新换上一身衣服后站在爸爸跟前,说道:“他给我果丹皮吃了。” “哦?那我还冤枉这个小子了,哈哈——”江帆大笑。 爸爸看了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给孩子洗洗涮涮就也该休息了。” 丁一转身,找出被婆婆拿走的孩子们换下来的脏衣服,装在一个袋子里。 江爸爸看见了,说道:“你妈刚才不是说了吗?这衣服不脏,她搓两把就是了,又不费什么力气,你就别往回拿了。” 丁一从来都是将孩子们一天换下来的衣服拿回家洗,很少让婆婆洗,公婆带了一天孩子,又是吃又是喝的,已经很辛苦了,她尽量不让他们再给孩子洗衣服。 丁一说道:“妈妈洗不费力气,我就更不费力气了。” 江妈妈从另一个房间出来,她的手里有一个小纸袋,里面有一片白色的小药片,递给丁一,说道:“这个,到家给二宝吃,她今天消化不太好。” 丁一接过来,看着女儿,说道:“是自己拿着还是让妈妈给你拿着。” “我自己。” 二宝呲着小白牙说道,从妈妈手里接过小药袋,低头,撑开自己衣服上的小兜,将药袋装了进去,还唯恐露出来,小手指又使劲往里压了压,这才放心地抬起头。 江帆和丁一领着孩子们来到丁一的白色捷达车跟前,丁一开车的技艺已经很娴熟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大宝不喜欢坐妈妈开的车,二宝倒是无所谓的样子,率先跑到了车跟前。 江帆跟丁一说道:“你们开车走吧,我溜达过去。” 哪知大宝也说:“我也溜达。” 江帆笑了,低头看着儿子,说:“你溜达什么?” 丁一这时解释道:“你儿子不太喜欢坐我开的车,担心我的技术。那好,男生走路,女生坐车,怎么样二宝?” 二宝咬着手指吃吃笑了。 回到家,丁一和江帆一起给两个孩子洗澡,江帆直接用白色的浴巾包裹住孩子们光溜溜的小身子,把他们一个一个抱到各自的小床上,然后又跟他们玩了一会,让他们躺进被窝里,他坐在旁边,开始给他们念故事书,两个孩子在爸爸的朗读声中进入了梦乡…… 等丁一洗完澡出来时,两个孩子已经被江帆哄着了,丁一用手整理着刚刚吹干的头发,说道:“你去洗吧。” 江帆看着熟睡了孩子们,将灯光调暗,便走进洗漱间。 等江帆洗完澡出来后,丁一已经躺下了,她正在眼望着天花板出神。 江帆撩开被子,躺在她的身边,说道:“想什么呢?” 不知为什么,江帆这句话,居然让丁一动情了,她侧过身,一下子就抱住了江帆,哽咽着说:“我不想让你离开我们……” 江帆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我也舍不得离不开你们,所以袁省长走后,我真的有些后悔答应了他,心里也很乱。不过还好,省城又不远,我争取天天回来,回来看你和孩子们……” 丁一任性地将眼泪噌到他的睡衣上,恢复了理智,她板着江帆的手指说道:“天天回来不现实,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太辛苦,你一周回来一次就行。” 江帆一听,抬起头,看着她,故意说道“你让我一周回来一次?你是何居心?” 丁一笑了,说道:“别不识好歹,我怕你来回跑辛苦。” 其实丁一清楚,来回跑不但江帆辛苦,也会曾经路上的风险,再有,省长助理兼秘书长,别说是双重担子,就是其中一个担子都足以够他忙的。 江帆说:“我回来看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们,辛苦算什么东西?” 丁一知道他做不到,就说:“还是别天天跑,你刚去会很忙的。没事,我能克服,再说还有爸妈,只是我舍不得……” 说到这里,丁一紧紧地抱住了江帆。 江帆也箍紧了她,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道:“是啊,我也舍不得,想我江帆,快过半百了,才体会到什么叫家庭幸福之感,享受到了天伦之乐,哪舍得离开,舍不得孩子,舍不得你……” 丁一有些忘情,她抬头吻了他的唇,注视着他,说道:“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被省长看上,说明我老公是优秀的。” 丁一说完,就将自己柔软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两个人就缠绵在了一起…… 江帆一夜没有睡安稳,他不知道省城那边晚上的常委会开得怎么样了?会不会涉及到他调动的事?樊文良没有打电话来,估计应该没有涉及到他的内容,如果会上研究了这个问题,樊文良不论多晚,都会给他打电话的。 076 正式被任命 江帆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上班,樊文良都没来电话,他也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就这样过了有一周的时间,这一周里,陆续听到人事变动的消息,就是没有关于江帆的消息,甚至连小道消息都没有,他也不好给樊文良打电话,更不能跟别人打探消息,渐渐地,他在心里几乎要放弃了,就连跟彭长宜在一起,他都有意识回避这个话题,彭长宜更是不提这码事,怕他有思想压力。 江帆思忖,有可能是省长的提议没有经过常委会确切地说是省委第一书记的通过,如果那样的话,他更该安心工作,所以,他开始关注鲍志刚谈的那个热电项目。 这个项目自从秋季招商会后,双方达成初步意向后,一直没有进展,为此,黄副省长都过问了两次了。 这个项目阻力很大,占地面积也很大,且不说民众反映如何,就是在班子内部也是意见不统一,这样说吧,就是在江帆、鲍志刚、彭长宜、段金宝这四个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干部中,意见都不一致。 因为江帆是班长,在商量什么事的时候,他是不便率先表态的,因为他的意见往往起到导向作用。 彭长宜和段金宝坚决反对上这样一个项目,彭长宜的理由是,几年前,亢州当时的市委书记钟鸣义离任前就在洽谈这个项目,后来继任者韩冰坚持上这个项目,遭到老百姓的反对,爆发了那次轰动高层的群体性事件,至今都是亢州之痛,韩冰因此被免职,几年后的阆诸也要上这样一个项目,并且热电项目工艺并没有先进到哪儿去,势必造成一定污染和大面积的土地被占,这个是必须要慎重的事情。 段金宝反对的理由跟彭长宜一眼,一个是后继的占地问题,一个是污染问题。 因为热电的特殊属性,煤渣粉尘是需要大量土地供其堆积存放,尽管目前各地都在大搞经济建设,尤其是修路,这些煤渣粉尘完全能够消化掉,甚至有时还出现供不应求的局面,一旦以后公路建设速度放缓,堆积就成为问题。其次就是污染,谁都知道热电是一个严重污染型的项目,这和当下阆诸要建一个宜居绿色的生态城市是格格不入甚至是相悖的。 鲍志刚的理由是,这个热电项目不光是发电,还兼具供热的功能,冬天可为全市供热,另外也能安置两千多名员工就业,当然,也会给阆诸带来可观的税收。 彭长宜反对的态度不折不扣,而且非常坚决,这让鲍志刚有些别扭,最后一次四人碰头会后,鲍志刚跟江帆私下说:“江书记,理解我吧,谁都知道我是您给掫上来的,到目前为止,我手里还真没有说得过去的项目,所以,当时在招商会上,当我知道黄副省长手里有这个项目后,我就私下跟他软磨硬泡,总算把这个项目要下来了,过去这么多天了,我们决策层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黄副省长问起这事,您说让我怎么说好啊?” 江帆早就知道鲍志刚有暗暗跟他们比的心理,本来吗,江帆和彭长宜都上了几个大项目,而且规模和影响都很大,鲍志刚的确还没有拿得出手的项目,所以他在江帆和彭长宜面前一直有不如人的感觉。 想到这里,江帆就宽慰他,说道:“志刚啊,同志们对这个项目有异议,这很正常,别说这么一个大项目了,就是上马任何项目都会有不同的声音,这是好事,说明大家都用心思考了这个问题,等思想统一后,工作就好做了,你不要气馁,要认真想想同志们质疑的这些问题,质疑的过程,也是论证的过程,就是你本人,对这个项目不是也没完全了解清楚吗?所以我说这是好事。” 从内心来讲,江帆对这个项目是不太赞同的,他早就跟丁一说过,阆诸不适宜上马高能耗、高污染的项目,更不可能上马大风电、大水利工程。 但是基于鲍志刚是从黄副省长手里要来的项目,他是不便于公开表态的,还是现在项目还只是初始洽谈阶段,离最终落户阆诸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别说反对,只要江帆不积极,这个项目最后拖不起也就自然流产了。 再有江帆不好表示反对的原因就是鲍志刚。 鲍志刚的确还没有拿得出手的项目,尽管政府所有引进的项目最后都会被市长写进述职报告中,但谁都知道这不是市长的功劳,老百姓都会指着这项目说,这个是谁谁引进来的,这个是冲着谁谁的关系来的,这样的话,没有一个提到鲍志刚。 所有他也理解鲍志刚急于上项目的心情,他当然不能不考虑鲍志刚的感受直接给他泼冷水。 但江帆这几天也在想,如果自己在这个档口被调走,就省去了在这个项目表态的环节,这样就把问题留给了下一任。 当然,任何一个人来阆诸当市委书记,毫无疑问,都会同意这个项目,一个是这的确是个大项目,上亿元的投入资金,二是会安置两千多人就业,这可是响当当的政绩,再有,这个项目和黄副省长有关系,冲着黄副省长这个项目也要上。 那么问题就来了,以后他真的调到省政府,几乎天天要跟黄副省长打交道,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反对这个项目,那么黄副省长势必会对自己有看法。 如果在这个档口他决定上马这个项目,首先从彭长宜这就说不过去,因为他和彭长宜都太知道这个项目的利害关系了,他们早在前好几年就研究过这个问题,当然,这个项目也不都是负面的,它最大的好处就是优先解决当地就业和用电问题。 只是这种高耗能的企业,尽管没被公开禁止,也不被提倡,尤其是国家在审批的过程中,也是非常谨慎和挑剔的。 所以,尽管鲍志刚很急,但江帆并不急于表态,而是让有关部门组织前期考察、论证。 他让鲍志刚去做污染方面的调查,据鲍志刚讲,目前热电行业,不是过去那种大冒烟了,已经有一套先进的技术,能使污染减少到最低。 但彭长宜考虑的是,企业是否严格按照这个标准执行?要知道,凡是涉及到污染处理方面的附属工程,都涉及到造价,甚至是高昂的造价。江帆暗示鲍志刚,如果企业严格执行排污标准,这个项目上马问题不大。至于煤渣堆放等后期占地问题,都可以缓步解决。 所以江帆这几天就想,能不能在他头调走之前,把这件事定下来,一来,是上次袁省长来也提到了这个项目,他不能让袁省长感到他眼下什么都不干就等于上调,二来将来和黄副省长同朝为官,他积极促成这事,见了黄副省长也好说话。 又过了四五天,上面还没有任何消息,江帆决定着手热电项目的推进工作,下午头下班的时候,他已经让市委办通知下去,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常委会,正式上会讨论研究这个项目,就在这时,他接到了袁省长秘书的电话。 袁省长的秘书给江帆打通电话后,就把话筒交到省长手里。袁省长在电话里说道:“小江啊,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今天定下来了,明天组织部就会给你下调令,如果手头的事没处理清,下来再处理,先来省里报道,一堆事都在等着你呐。” 江帆激动地说道:“谢谢您的提拔,我尽快安排。” 放下袁省长的电话后,约摸过了有二十多分钟,省委组织部长樊文良的电话也到了。 樊文良说:“小江,对你的任命今天定下来了,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明天上午宣布,后天就报道。” 江帆笑着说道:“我跟您说实话吧,这么多天过去了,我还以为这事黄了呢,都不太抱希望了。” 樊文良说:“省长给自己挑选个助理和秘书长,而且又亲口征求了你的意见,怎么有可能黄?你该不会没处理清后事吧?” 江帆说:“我这不是跟您说吗,刚才跟省长没敢这么说。不瞒您说,我还真没什么后事可处理的,公事有大家呢,私事就更没有了,随时都可以离开。” 樊文良料定省长会在第一时间给江帆打电话,所以他才故意推迟了通知江帆的时间,把这个机会留给省长。他说:“你以为黄了也有情可原,咱们这位新书记就是这样的风格,不一次性搞大的人事动作,但是每次省委常委会都有人事变动内容,涉及到了各个单位,零打碎敲,闹得人心有点、有点……还不如来一次全面彻底的变动,然后大家该干嘛就干嘛去了,这样磨小豆腐,一天磨一点,一天磨一点,弄得谁心里都不踏实,人人自危。” 江帆说:“您比喻得太恰当了,我在基层,的确有这心理,其它地方的领导也有这方面的危机感……樊部长,我对您有个请求。” 077 组织部长面授机宜 樊文良说道:“无论是对组织还是对我个人,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江帆说:“我对组织没有任何要求,这个要求只限于您个人,省里不比市里,我到了哪儿后,两眼一抹黑,有些事您还得勤指点我呀——” 樊文良说:“省长这个人你处处就知道了,他跟廖书记的作风很相像,你对他该有个了解,不用过分担心,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袁省长还是很厚道的,也很爱惜人才,何况你又有袁主任的关系,跟他相处不会差,而且你是他唯一一个钦点的人,他如果不赏识你,不会亲自要你的。” 江帆说:“我指的不光是跟省长的关系,还有周围的关系。” 樊文良说:“周边的关系无非就是跟省委这边,你以后经常打交道的就是省委秘书长,他也是魏书记来后提拔起来的,你们各为其主,主官不睦,肯定你们以后工作上的摩擦少不了,这倒是你需要极其用心的地方,根据你职务的特点,你跟黄副省长打交道也会多些,黄副省长你可能了解一些,人不坏,又是从省会城市市委书记熬上来的,熟悉基层情况,工作能力强,而且深得上边赏识,这也是你将来需要用心的地方,其它的关系慢慢处就行了,我发现问题后会提醒你的,这一点你放心。” 江帆说:“您什么时候回家,到时下来坐坐。” 樊文良笑了,慢条斯理地说道:“最近不会有时间。小江啊,以后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了,你很快就不是阆诸的当家人了——”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我不是阆诸的当家人,但我是阆诸的家,而且也是您的家,您回家看看,理所当然。” 江帆说:“跟您说实话,冷不丁到省里,我还真有些发憷,我倒不是憷工作,我是憷周围的环境。” 樊文良说:“熟悉了就好了,都会有个过程。另外你到了省里,我们见面就更方便了,你有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您这样说小江心里就踏实多了。” 江帆心里踏实了一些,他的踏实不是自己在电话里说的那些内容,而是跟樊文良之间。 江帆的今天,应该是樊文良给的,但是去省里的这一步,应该说是袁锦城给的。 作为江帆,对樊文良他永远都会敬重的,他开始还担心樊文良会从此跟自己拉开距离,所以他才在第一时间征求樊文良的意见,之所以选择第一时间征求樊文良的意见而不是过几天再征求他的意见,就是表明樊文良在他江帆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事实上这个重要地位也是一直存在着的,以前用不着表白,但这次必须要表白。 江帆这样做也是出于对樊文良的尊重和依赖。 随着廖书记的调走,新任省委书记对组织部长樊文良不那么重视,樊文良能帮到江帆再次晋升的可能性小而又小,因为组织部长权力的大小,全部来自你服务的省委第一书记,在干部人事问题上,他给你的多,你权力和影响力就大,他给你的少,你的权力和影响力就小。 这个时候,江帆能得到省长的青睐,樊文良从内心感到欣慰,但如果江帆至此丢开樊文良而依附省长,樊文良心里肯定不舒服。 但是江帆做得很好,每一步都会在第一时间跟樊文良汇报,而且是实心实意征求樊文良的意见,有情有义,这让樊文良非常受用,尽管樊文良从部队到地方,一直在领导层面上,后为尊省领导高位,但他也有凡人的人情冷暖,所以也很在乎现在江帆对他的态度。 江帆,是樊文良举荐和提拔起来的,最早王家栋曾经跟他说过,江帆这个人是有抱负和理想的,基层能有这样理想型的官员很难得,包括彭长宜,王家栋都是这样评论的。 樊文良非常看重王家栋的意见,因为他深知,王家栋在基层官场浸淫多年,熟知官场的一切,并且多年担任基层组织部长,看人非常准,所以他后来就对江帆和彭长宜上心了。 试问,哪个领导不希望给这个体制下的社会多培养出几个年富力强、踏实能干的人才来? 于公来说,是发现培养提拔后继力量,于私来说,也为自己的将来拓宽了退路,王家栋现在正在享受这个结果。 樊文良沉吟了一下说道:“抓紧时间安排好工作上的事,市委全面工作暂时由市长鲍志刚主持,彭长宜协助,你明天先来报道,等新的市委书记到任后你在具体交接。” 江帆说道:“樊部长,我多问一句,谁来接替市委书记一职?” “这个目前还没顾上研究,我也不敢揣摩,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不会就地提拔的。”樊文良说得斩钉截铁。 这个,江帆也料到了,阆诸,尽管土地、人口规模在全省来说是个小地级市,但也是一方疆土。 封疆大吏委任的人选,肯定是要省委一把手看着顺眼、而且了解的人,绝不会轻易就地提拔的,尤其是对前任有着极强抵触情绪的新省委第一书记来说,更不会在前任看重的地盘上提拔人才的。 况且,按照组织规律,就目前情况来看,就地提拔的条件也不成熟,鲍志刚尽管有基层党委工作经验,但是没有市级党委的工作经验,他调到市级后,一直在政府工作,而且还是个资历不算深的市长。 彭长宜目前尽管是党委副书记,但任职期限不太长,这个也不大可能,所以,阆诸的一把手很有可能会空降。 江帆说:“您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有点私心,这几年阆诸发展的不错,而且政通人和,我还真担心来个……来个生人……怎么说呢……” 樊文良说:“我理解你,既然调离了,有些事以后就不要过分干预,尤其是以后的工作,更不要干预了。” “我懂,您放心吧。” 挂了樊文良的电话,江帆沉默了一下,这才打电话把鲍志刚和彭长宜叫了过来,这个时候,他该让鲍志刚知道这事了。 鲍志刚和彭长宜正准备下班,接到江帆的电话后,就一前一后进来了。 江帆跟他们俩通报了省里的决定,最后看着他俩说:“不好意思,明天的常委会只能暂时取消了,关于热电项目,可能要留给下一任书记拍板儿了。” 鲍志刚眼下关心的不是项目的事,而是眼前江帆突然调走的事,他十分惊讶,说道:“这个事怎么提前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江帆说:“是啊,我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好多事都没来及安排。” 尽管江帆这样说,其实好多私事,他在袁省长来了后,已经不显山不漏水地处理得差不多了,何况,聪明的官员是随时都有被调离的准备的,一些市委书记应该有的待遇和开销,他也是会享用尽的。顶多三天,他就会随时处理的,何况有些事,也在彭长宜的职权范围之内,彭长宜在段金宝那儿也帮他消化了不少。 鲍志刚说:“我呢,帮不上别的忙,您看手里要是有单据需要处理的话,赶紧给我。” 江帆笑了,说道:“单据不多,吃饭签单都不是我的事,汽车烧油、走路交费也用不着我,所以这方面需要处理的不多。” 鲍志刚点点头,说道:“多少都赶紧给我。下来的事我在跟长宜商量吧。” 江帆说:“你们什么心都别费。” 鲍志刚笑了一下,说道:“您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事需要办没办的,赶紧跟我们说。” 江帆笑了,说道:“干嘛还赶紧,难道我走了再找你们办事就不给办了吗?” 鲍志刚说:“倒不是那个意思,是眼下新领导没来,我们俩还能做主。” 江帆笑了,说道:“没那么严重,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们的好意。” 三个人又对目前和今后阆诸各项的工作安排交换了意见。 晚上,江帆就接到了来自各路人士的祝贺电话,江帆奇怪这些人消息的灵通,这也是官场的常态,一个人升迁了,总会有众多人的祝贺,国家与国家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地方的官场生态,毕竟,江帆出任的是省长助理兼省政府秘书长,将来的副省级,而且具备年龄、学识等各个方面的优势,前途无量。 没办法,江帆怕影响妻儿休息,只好把手机电池扣下,这样,再有电话打进来,就是不在服务区的讯息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整,省委组织部常委副部长向衡同志来阆诸,宣布省委对江帆的任免决定,另外也宣布了阆诸人事工作暂时冻结,这也是组织工作常态,避免突击提拔现象的发生。 不过这一决定对于阆诸来说只是形式而已,因为上级没有给江帆突击提拔的时间,再有,阆诸人事布局在这两年已经基本完成,没有突击提拔的可能了,再说了,江帆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让自己的升迁之路蒙羞。 078 深情告白 上午的活动都是严格按照组织程序进行的,中午,阆诸市委市政府安排了午宴,向衡副部长一行在阆诸用的午餐,鉴于江帆下午就要跟着向衡副部长去省政府报道,所以向衡副部长下了禁酒令。 他说:“你们愿意喝,等江帆同志报完道回来再喝,他喝得红脸大汗的怎么跟我回省里面见领导?” 所以,尽管中午大家都不忍,但是无奈,谁也没喝酒。 江帆中午没有回家,直接就跟向衡副部长去了省政府报道。然后按照袁省长的暗示,他来到常委楼,想见一见魏书记。 怎奈,他等了有一个多小时,楼里的人都下班回家了,最后被秘书告知:魏书记有事马上出去,让他明天再来。 江帆知道省长袁锦城换将,魏书记肯定有想法,但碍于省长的面,他不得不同意罢了,所以,无论省委书记有没有事他都不想见江帆的。 就这样,江帆在省委常委楼的会客室里被晾了有一个多小时也没见到省委书记,他自嘲地笑了笑,走出省常委楼。 他只好回阆诸,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他呢。 尽管他晚上半点多钟才回来,但有一事让他很感动,那就是班子成员都没走,他们都齐刷刷等在单位,等着江帆回来。 当江帆得知大家还在等他的时候,他也很激动,给丁一打了电话后,就直奔市委常委大院,在通往市委大院的胡同口,他意外地发现两边多了好几个保安人员,而且到大院门口,依然是比平时多了好几个警卫人员。 他刚进大院,就见大院比往日多了好多车辆,以彭长宜和鲍志刚为首的市委和政府班子全体成员,还有四个市区的党政一把手,都齐刷刷地站在院子里,迎接他。 一瞬间,江帆的眼睛就热了,他下车一一跟大家握手,看着鲍志刚说道:“老鲍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晚不让大家下班,饿着肚子等我,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尽管我人调走了,但是我的家还在这里啊,我们还是会经常见面的。” 鲍志刚申辩道:“江书记,不,江助理,别扭,还是叫江秘书长吧,您这次可是冤枉我了,这哪是我的主意啊,不信您随便问问他们,哪个是我通知的?哪个是我叫来的?不瞒您说,要不是长宜意志坚决,下了死命令,站在这里的人还会多,市区各个单位都来人了,都让长宜赶走了,我都觉得不合适,但拗不过长宜,只好听他的了,您进来的时候,没看见路口的交警和保安人员吗?这些都是挡驾的。” 江帆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说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警卫人员。” 江帆说:“您是回来的晚,天都黑了,下班前后那阵子来的人和车太多了,都被工作人员劝回去了,您不信问长宜,我们俩就劝回去了好多人,还有打电话来的……我们担心怕给您带来麻烦,所以才死说活说劝走了好多人。但是仪式总是要有的,助理和秘书长都是受累的差事,您这一正式报道后,再回来跟我们聚就不容易了,加上我们现在什么也干不下去了,就只好请求您配合我们完成这个仪式了。” 江帆很感动,尽管自己没有老百姓十里长送,再说眼下这种形式,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出现,对他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他很感动,感动同志们在一起的相互轻易,更感动彭长宜的了解,他一点一滴都在为他考虑,而且是真心真意,没有杂念。 这个场合,江帆不能说什么,只是用力握了一下彭长宜的手,说道:“谢谢你们!谢谢大家!” 鲍志刚说:“这样,怎么也是晚了,我们大家统统去大会议室,请江书记给我们大家作指示。” 大家就拥着江帆走进北楼的大会议室。 江帆也很激动,他没有立刻坐下,哪知,大家见他不坐下,也就都站着。 江帆笑了笑了,挥手让大家坐下。大家还是不落坐。 江帆笑了,就带头坐下了。 见他坐下,大家这才坐下。 江帆平看了看这些平时跟他朝夕相处的同僚们,说道:“你们让我很感动,这是我从政二十年最激动的一次。刚才志刚市长言重了,我没有什么指示,但是我也很想利用这个机会,跟大家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所以还请大家多饿会。” 会场传来窃窃的笑声。 江帆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首先,我感谢大家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工作和个人的支持和帮助,我给大家深深鞠一躬……” 他说着就站起来,冲着会场深深地鞠了一躬。 全体人员没有料到他们的市委书记如今的省长助理、省政府秘书长会给他们鞠躬,等他们反映过来后,便鼓起了掌。 江帆坐下后说道:“我来阆诸有五年多点的时间,五年多的时间里,我和大家一道,干了一些事,也干成了一些事,取得了一些成绩,也赢得了大家认可,这些都是志刚市长帮衬得好,是你们大家肯捧着我干的结果。我们成功探索出一条符合阆诸实际的科学运营城市的发展路子,夯实了产业支撑,摆脱了过去‘潮起即兴、潮落即衰’的历史循环,进入了可持续发展的快车道。” 会场上,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 江帆继续说:“我们成功申报并被国家批准为国家文明城市,也成功申报并被国家批准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无形中增强了我们城市文化软实力的内涵,我们的文化博物馆正在建设中,消除了外界对阆诸没有文化历史的误读,这让每一个阆诸人都增强了文化自信。我们还成功实施了三年跨越发展工程,尤其是近几年加大了招商引资的力度,壮大了实力,增加了财力,让人民群众得到了实惠,提升了阆诸在全省发展格局中的地位,这让每一个阆诸人增强了自豪感。在组织工作中,我们这几年选拔上来一批年轻、有知识、有能力的干部,充实到了各个领导岗位上,激发了干部队伍的整体活力……” “回想跟大家工作的岁月,既有奋斗的艰辛,又有分享成功的喜悦。感谢大家们给予我的支持和帮助,我将永远铭记与同志们结下的深情厚谊,我将永远珍惜人生中这最珍贵的一段奋斗里程,也是我实现人生价值的黄金岁月,这将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美好时光,我会倍加珍视并永远铭记!今天要离开阆诸这个工作岗位,心里确实难以割舍,不过请放心,我将一如既往地关注这里的一切。” 掌声,热烈的掌声,发自每个人心底的掌声,长时间响起,震撼了整个会议室。 江帆扫了大家一眼,目前来说,这届班子成员中,大多数人在思想上和政治上,都是能跟江帆保持一致的人,这个阵营的领头人,上升到更高的层面,是整个阵营的福讯。 晚宴应该说是夜宴,很晚才开始。 江帆喝了不少的酒,尽管彭长宜和鲍志刚给他挡了不少的酒,但江帆在兴头上,他仍然没少喝,跟大家频繁举杯…… 当彭长宜和鲍志刚把他架到车上让他先走的时候,江帆还拉着鲍志刚的手不松开,咬字不清地说:“过几天我松口气后回来,原班人马,继续……” 只是,袁省长没有给江帆松口气的时间,第二天他正式上班后,就跟上了发条的钟摆一样,没有停下来的时间。 至此,江帆完成了市委书记向省长和省政府秘书长职务的转变,完成了市级领导向省级领导身份的转变过程。 转眼就到了来年的五一。 仍然是王家栋的院子,这里,又在准备孩子们的第二个生日宴会。 今天来得最早的要属量量。 自从上次彭长宜宣布量量的生日要和大宝、二宝的生日一起过的时候,尽管舒晴表面同意了,但仍有些不甘心,她内心是不同意儿子跟他们一起过生日的,她私下就曾跟彭长宜说:“你干嘛要量量的生日跟他们一起过,我们不搞宴会就是了,我儿子有自己的生日。” 彭长宜说:“有自己的生日咱们可以在家单独过,即便你不搞宴请,大家也都记着量量的生日,到生日那天,这些人肯定还会给三个孩子红包,你没看他们都是有备而来的吗?红包都预备了三份,我不能让这些好朋友们出两次红包。” 舒晴知道他说的有理,就说:“那就别给孩子过生日了。” 彭长宜说:“你以为大家都是在给孩子过生日吗?” 舒晴似懂非懂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又说:“他们俩得后不容易,尤其是江帆,那么大岁数了,就是他不给孩子们过生日,我们这些人也会张罗这事的,你没看吗,一个外人都没有,连鲍志刚甚至是他的司机和秘书都不这个范围之内,你能说这是在过生日吗?就是别人知道了,也无所谓,这是我们俩家的家庭聚会。但又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家庭聚会。但是你如果真的认为这是在过生日的话,甚至在单独给量量过一次生日的话,就别扭了,你自己好好琢磨一下,是不是这个理。” 舒晴当然有些不情愿,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听彭长宜的。 079 风险互补 所以,今年这个生日,舒晴自然而然就提前张罗开了,当她跟丁一联系的时候,丁一表现的一点都不积极,她说:“小孩子,过一次生日新鲜一下就行了,哪能年年过?” 舒晴说道:“别呀,你们不过我家量量怎么过,王部长前两天就打电话问这事,他喜欢热闹,什么生日不生日的,大家找了借口聚聚,再有,给孩子们留下几张照片,将来也是人生的记忆。” 丁一听她说得有情有理,也不好反驳,问道:“科长是什么意思?” 舒晴知道在乎彭长宜的意思,也知道彭长宜在丁一心目中的分量,就说:“他呀,巴不得天天有这样的活动,好由着他喝酒,就是他让我给你打电话,让咱们两个妈妈商量这事。” 丁一想了想说:“这样,我晚上跟江帆商量一下,我估计他不会反对,只要我们把知情者还控制去年那个范围内就行,千万不要扩大。” 舒晴笑了,说:“放心,我懂,不用你嘱咐。” 就这样,今年孩子们的生日照样举办。说是举办,其实就是王家栋主厨,几家在一起热闹热闹,舒晴说得对,这也是给孩子们留下一些人生的记忆。 这次的生日蛋糕仍然是褚小强定的,他汲取了去年的经验,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跟蛋糕店要了三顶寿星帽,写着“祝大宝二宝量量生日快乐”的字样。 褚小强本想买两个蛋糕,但是彭长宜不让,他说既然一起过一个生日,一个蛋糕就够了 舒晴感觉这段时间爸爸妈妈带量量太辛苦,五一放假前夕,她给爸爸和妈妈报了个夕阳红老年旅游团,到南方旅游,本来丁一也想让公婆、爸爸和乔姨一起去,但是公公婆婆担心儿子假期忙顾不上家,丁一弄不了两个孩子,就没去。爸爸五一这天省里有个画展,头天就被陆原哥哥接走了。他们头走的时候,特地来到家里,给两个孩子送来两个大红包,一个是爸爸和乔姨的,一个是陆原和杜蕾的。 丁一让公婆来这里参加孩子的生日聚会,公婆说什么都不来,担心他们去了后大家不随意了。昨天订阅挽留陆原,但是陆原执意不参加,他唯恐自己加入进去不合适,破坏他们这个小圈子的和谐,另外,他比较注重自己纪委干部的身份,尽管江帆调到了省政府,而且有一部分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但他们从未公开见过面。 亲疏远近心里分,没必要尽人皆知。 其实,如果都往一个圈子里扎也是没有多大好处的,就如同金融家说的,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一样,不能风险与共,要风险互补。 鉴于江帆太忙,所以今年彭长宜明确表示,三个孩子的生日由他主办,因为江帆自从调到省政府后,的确非常忙,忙得他根本顾不上孩子们的生日。 江帆的忙,是实实在在的,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演给谁看的,加之他开始不太熟悉工作环境,所以他给自己定了个笨招,就是凡事不论大小,必须亲力亲为,这也是熟悉工作熟悉环境的最好途径。 原来在阆诸当书记,他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他只要动动嘴,就有人干,但是到了省政府就不一样了,他不但是省长助理,还兼着省政府秘书长,两个都是忙的差事,不容他懈怠丝毫,你今天懒了,明天就会积压更多的工作。 所以,只要江帆一进办公室,每天都会忙三件主要的事,一个是跟省长请示汇报,二是批转文件,三是跟接电话。这三件事就把他淹没了,还别说好多突发的事务,想轻松一下都不可能,几乎没有喘口气的空。 不说别的,就说这上上下下、四面八方打来的电话吧,每一个都要他亲自接,电话里会有各式各样的问题,大到全国、全省的方针政策的贯彻落实,小到某位省领导家里的水管漏水了,他都得一一解决。有些问题当时解决不了,他会记下来,该请示哪位领导就请示哪位领导,还得在规定的时间内请示到,不然就有可能造成工作上的疏忽。请示完领导后事情还没结束,还要把领导的指示贯彻落实下去;批转文件是必须他亲自做的事,有些文件批转,能在电话里处理就在电话里处理,电话里处理不了的,就要形成文件,有时电话和文件都处理不了的事情,他就要亲自出马,和相关人员见面,认认真真地谈,直到把领导的精神贯彻落实下去;要说比较容易和清闲的还是助理这个角色,袁省长的确是个明君,有着廖书记一样的作风,为人忠厚,非常体谅身边人的辛苦,从不给属下摆道挖坑,他甚至在给江帆布置一项工作之前,会把这件事需要经过的所以途径都打通,给江帆扫清一切障碍和阻力,这让江帆省心了不少。 总之,省长助理兼秘书长的工作千头万绪,要照顾好领导们的生活,还要把领导的指示不打折扣传达下去,光传达还不行,还要落到实处,还要跟踪检查……等等,他就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有时一天要往返省政府和省委常委楼不知多少次。 最近,省委省政府正在进行落实科学发展观的宣讲活动收尾工作和总结工作,这项工作政府这边是江帆负责。 总结过程中,政府这帮笔杆子实在让江帆看不上,他多次率先在材料上和领导的发言中强调这样一个精神:就是围绕促进科学发展和建设强省的工作大局……甚至在醒目位置上突出强省两个字,无论是思想还是行动中,都定了位,得到省长的认可。 笔杆子是干嘛吃的,不是只写写材料那么简单,要有领导的深谋远虑,要有思想家的深遂,要有战略家的高瞻远瞩,还要有实干家的脚踏实地,既要高屋建瓴,又要接地气…… 所以说,江帆这个工作,一半时间是在文件堆里度过的,省里各部门上报到省委的文件还有要报到中央国务院的文件,第一个读者总是江帆,有时候分管的副秘书长也会把把关,但仅仅是把关而已,文件最终定型,还得是江帆说了算,更要紧的是,省长信任江帆。 尽管江帆之前没有干过这么繁琐细致的工作,但是他当过党委的一把手,有一把手的站位,而且理论基础好,文笔更没得说,政府许多重要材料都是他亲自起草。尽管这些材料有一定的套路可循,但所有材料的下发和上报,都是根据上面的精神进行的,只有把上面的精神领会透,才能写出好的材料来。另一点,就是准确把握主要领导的意图。无论是上报中央还是下发到基层的材料,始终需面对的是一个人,就是让你着手弄材料的那个人。就江帆而言,他面对的就是省长袁锦城,当然,省委书记的意志也不能忽视,报到中央部委的,要体现的,不是全省人民的意志,而是主官的意志。如果把这个弄错了,江帆的理论站位再高、再妙笔生花也没用。 江帆不光是忙这些,领导走基层视察工作,前期准备和中途进行,乃至安全保卫,都离不开他这个角色,事无巨细,哪个环节都不敢掉以轻心,说他是省长的大内总管一点都不为过。 所以,他忙,是真实的,实实在在、不折不扣的。 原本江帆五一这天是回不来的,他要带班,上午要陪领导慰问在一线的劳动者,下午办公厅主任来了,他才得以抽空往家跑,刚跑到半路上,就接到了樊文良的电话。 樊文良慢条斯理地说道:“小江啊,你在哪儿?” 江帆说:“樊部长,我刚从省政府办公楼出来,您有什么指示?” 樊文良笑了,说道:“你怎么刚离开单位?还没回家?” “这就准备回去。” 樊文良笑了,说道:“我也跟你一块回去凑凑热闹如何呀——” 江帆离开明白了樊文良的意思,他高兴地说:“呵呵,太好了,当然好了,只是您能有时间?” “我不忙,忙得都是你们。” “那好,您在哪儿?” 樊文良说:“我在常委楼,上午慰问着,下午就没事了,你不用管我,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们农场见。” 去年樊文良就参加了孩子们的生日活动,今年他记得。江帆很激动,连连说:“好的,好的……那我给王部长打个电话,告诉他们……” 去年就樊文良和梅大夫就给了孩子们红包,今年肯定还会给,江帆明明知道,但是他又不能阻拦,因为他也想跟樊文良说说心里话,别看他现在到了省政府,但跟樊文良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樊文良说:“不用打了,他知道。” 江帆笑了,说:“呵呵,我们几家也是想借助孩子们生日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樊文良说:“热闹好,我也向往热闹,好,你头前走,我随后就到。” “好,我在阆诸等您。” 80 没有不透风的墙 樊文良平时很少来阆诸军属房住,他们夫妇有时在节假日会来阆诸呆上一两天,在这一两天中,梅大夫会将房子从里到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时舒晴和丁一赶上也会帮她搞卫生,樊文良几乎不干收拾房间的活儿,大部分时间会和王家栋呆在农场。 尽管樊文良说王家栋知道他要去,但是彭长宜不一定知道,想到这里,江帆还是掏出电话,给彭长宜打了一个,他说道:“长宜啊,一会樊部长也要来,我也不好拦他,你准备一下。” 彭长宜说:“好的,我明白,您到哪儿了?” “快出城区了。” 彭长宜说:“明白,注意安全,我们等您,不用太着急。” 此时,彭长宜正在外面的水泥晒场上跟儿子玩耍,他收了线,跟站在一边的舒晴说:“樊部长要来。” 舒晴高兴地说:“真的?太好了!” 彭长宜白了她一眼,说:“好什么好?” 舒晴不解地说道:“樊部长来,为什么不好!” 彭长宜看着儿子,若有所思地说道:“明年该改套数了,不能这样办了。” 舒晴说:“办不办你不要说,本来也不是量量的生日,你说话不合适。” 彭长宜盯着她说:“有什么不合适的?如果真的成为一种习惯,尽管外人不知道,甚至连老鲍都不知道,但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樊部长两次参加,被外人知道不好,明年想别的辙。” 舒晴说:“我还是那句话,想不想辙你说不合适。” 彭长宜说:“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有事了我也就有事了,所以我们俩是不分彼此的。” 舒晴听丈夫这样说,就不再反驳了。 这时,大门口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彭长宜扭头一看,是一辆白色的桑塔纳2000,就知道是丁一来了。 量量手里正拿着一根小棍,正在满场院追着两只鸭子跑,他听到喇叭声后,站住,两只大眼睛只看了一眼,就指着慢慢驶进来的汽车说道:“丁阿姨……” 彭长宜笑了,说道:“是的,你丁阿姨和宝宝们来了,有人跟你玩儿了,来,靠边。” 量量一听爸爸这样说,就扔掉了小棍,扭着小屁股,跑到爸爸跟前,靠在爸爸的腿上,咧着小嘴看着他们笑。 丁一尽管会开车了,但还不是那么熟练,她看见彭长宜一家人后,就降下车窗,冲着他们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把车在一棵树下,熄了火。 彭长宜领着量量走到跟前,跟丁一说道:“不错,车开得很熟练。” 丁一笑了,以为彭长宜在夸她,就自豪地说道:“那是,老司机了,熟练工。” 哪知,彭长宜看着她车前面的轮胎,一边点头一边认真地说道:“是啊,老司机都这么停车。” 丁一听后,就知道彭长宜的话里不是在赞赏她的车技了,就问道:“怎么了?” 彭长宜依然认真地看着前面的轮胎,说道:“你下来看看就知道了。” 丁一顾不上后面安全座椅上的一对儿女,她解开安全带,快速下了车,顺着彭长宜的目光看了看,仍然有些不解,说道:“怎么了?” 彭长宜见她还不明白,就奇怪地抬头看着她,说道:“没人告诉你停车的时候应该把方向盘打正吗?” 丁一赶紧看了看方向盘,不解地说道:“打正了?” 彭长宜说:“不可能,如果方向盘打正的话,轮胎怎么还是歪的?” 丁一这才明白彭长宜看的是轮胎,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真没这意识。” 彭长宜一听,就看着丁一问道:“你没什么意识?” 丁一说:“我一直以为方向盘是管方向的,没想到和轮胎是相连的。” 彭长宜眨巴着眼睛,半天才莫名其妙地说:“你该不会认为方向盘是管方向的,轮胎只管前进和后退不负责拐弯什么的吧?” 旁边的舒晴“哈哈”大笑。量量也跟着妈妈笑了。 丁一说道:“尽管你没说明白,但我想我多多少少懂了一些。” 彭长宜纳闷地问道:“不……不是……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什么叫多多少少懂了一些?” 丁一点着头,说道:“是的,我以前只知道往前开,该停就停住了,没考虑过轮胎什么的。” “天哪——”彭长宜自己拍了一下脑门,挥着手说道:“方向盘是管方向的,这孩子们都知道,但方向盘是通过什么来控制方向……不是,方向盘最终操纵方向的靠什么?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方向盘是如何达到操控方向……天哪,我让你给气糊涂了,我的意思是说,方向盘管方向没错,但最终是怎么达到目的的,汽车怎么就听方向盘的指挥了,不还得是轮胎转向吗?如果轮胎只负责前进和后退,那所有的车不还都得开到河沟里去呀——” “哈哈,天哪,笑死我了……”旁边的舒晴笑得弯下了腰。 丁一窘红了脸,刚要说什么,彭长宜就摆手说道:“这个知识一会我在给你扫盲,你先把孩子抱下来吧。” 丁一转身,拉开后车门,她给后面安全座椅上的大宝解开安全带,将大宝抱了出来。 量量一看这边出来的大宝,立刻撒丫子就跑到车的另一侧,伸出小手就要拉车门,他知道二宝在这边。 舒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着走过来,帮儿子拉开车门,她给二宝解开安全带,抱出二宝。 今天,大宝、二宝和量量都是盛装出席生日宴,他们穿的衣服都是一样,两个男孩子都是月白色的小衬衣,天蓝色的小领花,深色西裤,小皮鞋,就连发型也都一样,二宝依然是一件很正式的小礼服裙,颜色同样是月白色,站在那里,就像小仙女一样,丁一和舒晴这两个妈妈特地为他们统一了服装和发型。 丁一给孩子们整整衣服,说道:“你们去院里跟量量玩,妈妈去把车停好。” 量量领着二宝就往院里走,大宝却站着没动,他说:“我给妈妈看着。” 舒晴拉起大宝的手说:“妈妈今天不用看,让叔叔给妈妈看着。” 大宝拉着舒晴的手往院里走。快到院门口了,他站住,说道:“我看着妈妈。” 舒晴就回转身,说道:“那好,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帮助王爷爷做饭去了。”舒晴说着就走进了院里。 丁一见孩子都离开了,说道:“轮胎不摆正算毛病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算什么大毛病,但是不符合驾驶要求。” 丁一说:“这样歪着怎么了?上车的时候再打正不一样吗?” 彭长宜抬头看着她,说道:“难怪上次老顾跟我说,说你的车停在两棵树中间,打轮的时候剐蹭到树上,我还纳闷,这么宽的树距,你怎么居然剐到树上了,现在我明白了,是你没把轮胎摆正的原因。” 听彭长宜这样说,丁一还不明白,她还在纳闷,当时自己很顺利就将车开到了两棵树中间,可是等从部长家里出来上车走的时候,怎么也把车倒不出来了,原因就是车的右前方轮胎的位置剐到了右侧的树上,无论她怎么弄,就是躲不过这棵树,古卓和部长两人给她死劲扳着着这棵树,她仍然倒不出车,后来还是把老顾叫来,车才被倒了出去。当时老顾也纳闷,这么宽的地方,她为什么剐到了树上?而且还把新车挤出一道凹槽,丁一心疼了好几天,直到汽修厂给她修复好,才去掉她的一块心病。 想到这里,丁一说道:“是啊,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明明开进去很顺利,为什么倒车的时候剐蹭到树上?” 彭长宜说:“原因就是你车停的不达标。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车子停在什么位置,车轮必须归位,摆正,只有摆正,你再开的时候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丁一说:“可是,我坐在车里,看不见车轮正不正啊。” 彭长宜眨巴着眼睛,他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就说:“这样,你上车,重新感觉一下你方向转到什么位置,停车的时候还要转回来,这个一点都不难,稍加注意就能纠正过来。” 这时,二宝见妈妈这么久都不进来,就又和量量又走了出来,他们跑到跟前,彭长宜一见说道:“你们快躲开,你妈妈她要练车。” 大宝一听妈妈要练车,忙着跑过来拉开妹妹,说道:“快躲开,妈妈练车没把握。” 他这么一说,二宝和量量又跑回了门口,他们站在门口看着。 彭长宜笑了,也退到门口,他问大宝:“为什么说妈妈练车没把握?” 大宝说:“是爸爸说的,爸爸说只要妈妈练车,就让我们躲远远的。” 彭长宜弯下腰,看着二宝,说道:“哥哥说的对吗?” 二宝点点头,目光紧盯着妈妈。 彭长宜非常喜欢这个二宝,长得跟丁一一模一样,就连眼睫毛都一样,小鼻子小嘴更没得说了。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得一下子就能见到底。 081 不忍心撂倒你 这时,丁一重新发动着车子,将车子倒了出来,然后扭动着方向盘,准备将车开进上次发生剐蹭的那两棵树中。 这时,就见大宝夸张地指着妈妈说:“妈妈开过来了,我们快跑吧。” “哇——” 两个孩子高声嚷着就欢快地跑进了院里。 正在厨房准备摘韭菜的舒晴,听见了孩子们的吵闹声,她从厨房探出头来,问道:“大宝,妈妈还没将车停好?” 大宝说:“是的。妈妈开始练车了。” 古卓也站在厨房门口,说道:“谁在教你妈妈练车?” 量量抢先说道:“是爸爸,爸爸再教阿姨练车呢。” 舒晴说道:“那你们别出去了,你阿姨的车技不怎么样。” 二宝笑着自言自语说:“妈妈练车没准。” 古卓笑了,说道:“谁说妈妈练车没准,是彭叔叔吗?” 大宝抢先说道:“是爸爸说的。” 古卓听后就哈哈大笑,说道:“妈妈练车没准你们怎么还敢坐妈妈的车?” 大宝说:“妈妈车上有安全座椅,我们不怕。” “哈哈。”古卓一边笑着一边下了台阶,她摸着大宝的头说:“看大宝多会给自己找理由。” 大宝躲开她的手,然后自己用手理了理头发,唯恐古奶奶把他的头发弄乱。 看到他这个动作,舒晴和古卓不约而同地大笑了。 这时候,就听院子里传出彭长宜大声叫“停停停”的声音,随后就听到了急刹车的声音,两个孩子赶紧跑出去看究竟。 “怎么这么大动静?”舒晴说着也走了出来。 这时,就看见丁一踩油门过猛,彭长宜唯恐她撞倒前面一辆小推车上,就赶紧大声喊停车。 丁一探出头,看着前边自己轮胎的方向。 彭长宜走到她旁边,手伸进车窗,给她正着方向盘,耐心地给她讲解着怎么打方向怎么回轮,耐心的程度是舒晴所不曾见到的。 丁一听了他的讲解后,就试着又打了一下方向,彭长宜说:“好了,你下来看看轮胎是不是正了?” 不等丁一开门,彭长宜主动给她拉开车门,丁一下了车,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感觉自己摆正了呀?我再来一次。” 彭长宜往后退了一步,指挥着丁一倒车。丁一把车子倒出后,围着晒场转了一圈,然后再次将车头拐进了两棵杨树之间,同时回轮。 彭长宜说:“多了,你看你方向盘上的标志,方向盘的标志正了,车轮就正了。” 丁一说:“是的,我摸着窍门了,这下就知道了。” 彭长宜又来到驾驶室旁边,说道:“车轮摆正后,你再上车开车就用不着打方向了,直接退出,这样的话也就剐蹭不到旁边的障碍物了,另外,也平衡了轮胎的压力,减轻轮胎的损伤。” 丁一熄了火,说道:“还是你讲得明白,从来都没人跟我讲过轮胎歪正的问题。” 彭长宜又给她拉开车门,让她下了车,说道:“那是他们没有发现你这个毛病,如果发现后肯定会告诉你的。” 丁一下了车,冲着一边的舒晴说道:“我比小舒笨多了,没见小舒开车这么费劲。” 舒晴见彭长宜对丁一这么耐心,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她又不能表现出什么,就说道:“我费劲的时候你是没看见,人家从没这么耐心教过我,要不是顾师傅,我恐怕到现在都学不会。” 丁一笑了,说道:“你是领导,不会没关系,有司机,我不行,技术有待提高。” 彭长宜看着她们俩说道:“今天我哄孩子,你们进去帮部长做饭吧。” 这时,老顾开着褚小强的车进来了,很快就到了他们跟前,彭长宜赶忙叫住丁一,说:“小丁,你注意看,看老顾是怎么正车轮的?” 丁一转身站住了,她紧盯着车轮,就见车停住的同时,前面的车轮也正了过来。她说:“我明白了,我现在能感觉出他打轮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彭长宜说:“同时进行,不用特意做,等你熟练了也能做到,” 褚小强下了车,舒晴弯腰跟孩子们说道:“孩子们,问顾大大和褚叔叔好。” 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道:“顾大大褚叔叔好。” 褚小强伸出巴掌,一边跟三个小家伙击掌,一边说道:“大宝、二宝、量量,生日快乐!” 老顾问舒晴:“生日蛋糕送来了吧?” 舒晴说:“早就送来了,我来的时候就送到了。” 邹子介也从竹廊那边走过来了,他老远就冲着老顾说:“老顾,你这拳脚跟褚局练得怎么样了?” 老顾一听,冲着邹子介立刻拉开了架势,说道:“过两招?” 邹子介看着他,故意说道:“算了吧,你这老胳膊老腿的,撂倒你也不合适呀。你学什么格斗呀,还是跟我学太极吧,你推手已经练得不错了,在坚持一年半载就能出徒了。” 老顾说:“推手出徒太慢,不然擒拿格斗来的直接。”说着,他又给邹子介摆了一个姿势。 褚小强哈哈大笑,说道:“老顾现在是老顽童,我们刚才在练功房过了几招,还不错。” 这时,就见量量也学着老顾的样子,举起小拳头,叉着小腿,摆出造型,还大声“嗨”了一声。 褚小强一见,说道:“看见了吧,还是年轻人,都不用教,人家就会,看这个小姿势,有模有样的,好,量量,走一个。” 量量听到大人的鼓励,握紧两只小拳头,又向前跨了一步,嘴里又喊了一声:“嗨——” 看着儿子认真的神态,彭长宜不由得笑了,说道:“小强,是不是你教的?” 褚小强说:“我目前只教过一个人,就是老顾,还没收过这么小的徒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收量量为徒。” 这些话题,丁一和舒晴是搭不上话的,丁一就和舒晴走进院里去帮厨了。 几个男人继续聊着刚才的话题。 门口传来汽车喇叭声,江帆的车进来了。江帆已经换了车,是他前任做过的车,尽管还是奥迪,但是比在阆诸任市委书记时的车要好一个档次,大家便往边上站去,给他腾出停车的地方。 二宝本来在看着大宝和量量玩飞碟,看见驶过来的汽车,她就咧嘴笑了,指着车跟大宝说道:“哥哥,爸爸,爸爸!” 许是又有几天没看到爸爸了,两个孩子都咧嘴笑着看着爸爸。 彭长宜怜爱地拉起二宝的小手,将二宝领导一边,弯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爸爸的车?” 二宝笑了一下,两只漆黑灵动的眼睛盯着驶过来的车,显然无心回答他的问题。 孩子可能判断不出车子的型号,但是只要听声音,就知道是爸爸来了,何况那种天然的纽带联系。 哪知,量量趁大宝愣神的空儿,从大宝手里抢过飞碟,跑到一边去了。 彭长宜笑了,冲着儿子说道:“量量,你怎么搞偷袭啊?” 量量听爸爸这么说,就“咯咯”地笑个不停。 老顾说:“偷袭,是量量的拿手好戏。”老顾便去追量量,跟他一起掷飞碟。 大宝看了量量一眼,没有理会他,他走到二宝身边站住,和二宝一起看着越来越近的爸爸。 江帆早就看见了他那对天使般的儿女,只要看到他们,他多累多烦都会烟消云散。 车停稳后,小强给江帆拉开了车门。 江帆下了车,顺便从车上拎下三只礼品包装袋,他跟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就看着他的孩子们。 彭长宜说:“您是不是又有几天不回家了?” 江帆说:“是啊,整一个礼拜了,节前有点忙。” 江帆向那一对小天使走去,当他快到跟前的时候,大宝张着小嘴说道:“爸爸好。” 紧跟着二宝也说道:“爸爸好。” 江帆看着穿戴整齐的两个孩子,高兴地说:“好好,你们也好,想爸爸了吗?来,谁先让我抱。” 两个孩子听爸爸这么,就都张开小翅膀,扑向爸爸。 江帆蹲下身,一手揽过一个,他刚要说什么,左边的脸上就被二宝亲了一下,江帆还没反应过来,右边的脸上又被大宝亲了一下,这个幸福的瞬间,正好被拿着相机出来的古卓抓拍到了。 “哇,江书记,太幸福了!”古卓说道。 江帆说:“小古,这张照片一定要给我洗出来。” 古卓笑了,说道:“没问题。” 江帆跟大宝说:“去,把量量叫过来,我给你们买玩具了,一人一份。” 大宝跑过去就把量量拉了过来。 江帆从身边拿过一个小纸袋,掏出一个八音盒,打开,是一个小姑娘举着一个生日蛋糕在唱生日快乐歌。 江帆说:“这个小姑娘是给二宝的,下面的就是给量量和大宝的了。” 他说着,又掏出一个金光灿灿的八音盒,按了一下开关,里面三匹披挂华丽的小铜马开始转动,同样传出生日快乐歌的声音。 江帆又掏出另一个,跟这个一模一样,他让两个孩子看完后,装回包装袋,说道:“量量,给。” 彭长宜说:“谢谢江大大。” 哪知量量却说:“我不要,我家有。” 江帆举着八音盒就是一愣,说道:“你有?谁给你买的?到底是谁这么不开眼,我的马屁他也抢?” 量量说:“是姐姐,姐姐买的。” 082 洞悉内心 江帆故意吃惊地说道:“啊?敢情是你姐姐给你买的呀,那我不敢说什么了。” 量量冲着江帆就呲牙笑了。 彭长宜说:“娜娜知道他要过生日,两天前就给他买了生日礼物,他收到的当天就给大卸八块拆巴了。” 江帆说:“哦?那好,这个你拿回去,继续研究。”他说着,就将手里的八音盒塞到量量的手里。 量量接了过来,转身放到了爸爸手里。 江帆站了起来,他捶着腰说:“娜娜来了吗?” “没有。” “怎么没让她一起来?” 彭长宜说:“本来说好了一块来的,吃完饭后我再把她送回家,可是她妈妈昨天下午坐大巴车来,直接就把她接走了,我跟您一样,这个马屁不敢抢。” “哈哈。”江帆开心地大笑。 古卓直盖上相机的镜头盖,说道:“大家去屋里坐吧,屋里沏好水了。” 二宝拉着爸爸的手就往院里走。 老顾说:“你们去院里喝水,我跟孩子们玩。来,谁留下跟我玩飞碟?” 老顾说着,手轻轻一扬,飞碟就稳稳地飞了出去。 量量大笑着就去抢。 大宝将爸爸给买的礼物塞到妹妹手里,也跑去抢飞碟,量量一见大宝来了,唯恐飞碟被抢去,赶紧将飞碟掷出,由于太急,他没站稳,就被自己绊了一个跟头。 “哈哈。” 看到量量急迫而滑稽的动作,大家都笑了。 老顾跑到跟前,抱起量量,量量赶紧弯腰打扫着身上的土,因为妈妈今天特地嘱咐他,不许把衣服弄脏。 飞碟当然被大宝抢到了手里,大宝就开始投掷。 “他把过生日的衣服弄脏了。”二宝一手拎着小袋子,一手牵着爸爸说道。 江帆说:“不怕,脏了再洗。” 二宝说:“那一会切蛋糕的时候,他穿着脏衣服吗?” 江帆看着女儿,他知道无论孩子和大人,都很看重这一天,就说道:“一会他妈妈会给他清理干净的。” 这时的大宝,冲着还在低头拍打着身上土的量量喊道:“量量,快来呀?” 量量抬头看了一眼大宝,又看了看二宝,说道:“二宝,来玩。” 二宝听量量叫她,就笑着抬头看爸爸。 江帆说:“去跟他们玩吧,爸爸把这个给你拿进去。” 二宝就将八音盒塞到爸爸手里,向大宝跑去,月白色的小纱裙随风飘起,快乐的就像一个小天使。 “慢点跑,别摔着!”江帆不放心地喊道。 彭长宜、褚小强跟在江帆的后面,走进院里。院里的两个大圆桌上,早就摆下了茶具。 舒晴忙着给大家倒水。 江帆没看见丁一,就往厨房看了一眼,就见丁一正在跟王家栋低着头做着什么。 舒晴笑着说:“我们俩给部长帮厨,最后部长把我淘汰了,把小丁留下了,说做饭这事,小丁比我有悟性,而且是非常有悟性。” 江帆小声凑到舒晴身边说:“凡是这样的人,都一个字,馋。” “说什么呀?诋毁我们劳动者?” 厨房传出丁一的声音。 江帆走进厨房说:“我是在表扬你们,你们辛苦了。” 丁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说:“厨房的窗户是开着的,我们听得真真的。” 江帆笑了,说道:“听说你得到了部长的好评,我说最近你的厨艺怎么见长啊,原来得到了师傅的真传。” 王家栋笑了,说道:“你们喜欢我这一口,我就高兴,我现在和小卓恨不得天天有人来。” 江帆说:“您快别给他们台阶下了,我听说量量在家吃饭都吃不上口了,天天闹着要来王爷爷这里吃?” “哈哈。”王家栋得意地大笑。 江帆看了看表,说道:“这会儿,估计樊部长快到了,我们俩是前后脚出来的,有他喜欢吃的菜没有?” 王家栋放下菜刀,看着江帆说:“这个老同志,每次来呀都会提前跟我说,怎么这次没提前跟我说?不说,我就没有准备,没有准备,就有什么吃什么,他爱吃不吃。” 江帆笑了,说道:“上午他跟师副书记去慰问着,来不来的可能怕没把握才没跟您说吧。您不会连他吃的顺口菜都没预备吧?” 王家栋笑了,说道:“不会,尽管他没跟我说,但是我心里也猜个大概齐,你放心,我有准备。” 樊文良喜欢淮扬菜,而且对淮扬菜情有独钟,王家栋刚开始研究厨艺的时候,重点研究的就是淮扬菜,所以江帆并不担心没有樊文良可口的菜。 “啊——”这时,从后窗传来二宝的大声尖叫,随后就是二宝的哭声。 这声音太大了,丁一吓得就是一哆嗦,江帆的脸立刻就白了,他本能地就往出跑。 早就有一个人先他们跑了出去,这个人就是彭长宜。 彭长宜迈开大步跑出来后,就看见邹子介农场养的一条小黄狗崽,正围着二宝转悠,量量和大宝就用小棍和手里的飞碟帮着二宝在轰这条小狗,但是这条小狗天性调皮,平时也喜欢跟量量玩耍,可这次它偏偏盯上了二宝,二宝越是跑它越是追,还一个劲地想往二宝身上窜,可能它认为二宝在跟它玩耍。 二宝的胆子本来就小,更是天生怕狗,哪怕是小狗崽她都怕,她一边尖声喊叫着一边往墙根处跑,小狗崽就摆着尾巴在后面追她,二宝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一边跑一边嚷,声音都走调了。 彭长宜两步就跑到二宝跟前,一下子就将二宝抱起,将二宝护在他宽大的怀里,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说道:“不怕,不怕,二宝不怕,叔叔给你打它。” 彭长宜说着,冲着小狗崽就使劲跺了一下脚。 小狗崽惊恐地尖叫了一声,委屈地躲到一边去了。 哪知,量量不干了,他跑过来就推爸爸:“不许你打小狗——” 量量哭着去抱小狗。 本来江帆也想去吓唬一下小狗,见量量护着小狗,他就不好去吓唬它了。 彭长宜知道量量跟这里的几条狗混得都非常熟悉,就说道:“我没踢它,我就是吓唬了一下它,如果我真的踢它了,它那么小,早就被我一脚踢死了。” 这一幕正好被出来的舒晴看到了。 她看到彭长宜紧抱着二宝,冲出来的速度比江帆快好几倍,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彭长宜还踢了量量最喜欢的小狗。 但是她走到量量跟前,把小狗从量量怀里扒拉下来,说道:“快放下小狗,它身上脏,有跳蚤。” 量量含着眼泪,说道:“可是它疼。” “疼也不许抱,走,咱们去洗手。”舒晴抱起量量进了院里。 量量在妈妈的怀里还不忘回头看着他喜欢的小狗。 丁一这时也跑了出来,她正在给虾仁上浆,听到女儿的喊叫后立刻就跑了出来,她举着两只手,来到二宝跟前,握着她两只汗渍渍的小手说道:“小狗喜欢你,不怕,二宝不怕。” 二宝脸上挂着泪珠就要找妈妈,可是丁一的手还没来得及擦,就说:“让爸爸抱抱。” 江帆接过女儿,亲了她一下,说道:“不怕,不怕,你是小人儿,它是小狗儿,它想跟你玩,你看你,脸都哭花了,走,爸爸去给你洗脸。” “它……它想……咬我……”二宝仍然抽泣着说道。 “他不是咬你,它喜欢你,看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它也喜欢漂亮的小朋友,你看量量就不怕它。” 二宝不再说什么,再爸爸怀里,眼睛仍然盯着那只躲在一边的小狗崽。 量量洗完手后又跑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饼干,直接跑到小狗跟前,将手里的饼干丢给小狗。 小狗刚要去吃饼干,看见彭长宜走了过来,站起就要跑。 量量抓住了小狗,将手里的另一块饼干喂到它嘴里,彭长宜说:“不许拿手喂!小心咬着你。” 量量听爸爸这么说,就本能地将两只小手背到身后。 彭长宜蹲下,抱过儿子,说道:“小狗身上有细菌,量量不要摸它。” 量量浓黑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听爸爸这么说,就嘟着小嘴认真地说:“它是狗小孩,它在吃奶,小孩身上没有细菌,大狗才有细菌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怎么知道它身上没有细菌?” “姥姥说的,姥姥说吃奶的孩子没有细菌,有细菌的孩子都是吃粮食的大孩子。” 彭长宜抱过量量,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后悔刚才当着他的面凶这只小狗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踢它,它那么小,真要是踢它,一脚能把小狗踢死。他只是在小狗面前使劲跺了一下脚,就把它吓跑了。他是故意让二宝看的,证明小狗是怕人的,哪知儿子心疼了。他再次跟儿子解释道:“爸爸没有踢它,爸爸只是冲它跺了跺脚,警告它,让他离小孩子远点。它那么小,爸爸舍不得踢它。” 量量冲爸爸乐了一下,刚要伸手摸小狗,就听身后舒晴说道:“刚洗了手,不许摸!” 量量吓得一机灵,就缩回了手。 彭长宜说:“不能由着他性子让他玩小狗。” 舒晴四下看了看,见旁边没有别人,就凑到彭长宜跟前,小声地没好气地说:“谁让他玩了,他总来,小狗认识他了,喜欢跟他玩,你倒好,当着面踢小狗,你儿子伤心了……” 083 新书记换新车 彭长宜听舒晴这么说,就不高兴地说道:“你怎么也跟着他胡说,我根本就没踢着那狗,也没打算踢它,我都跟儿子解释清楚了,我儿子已经理解我了,你又来火上浇油。” “我不理解!”舒晴气哼哼地说道,抱起量量就往回走,边走边说:“以后看见小狗离远点,小狗要是抓破你,就要打针,不打针你就要得病……” 量量回头看着小狗,又看看爸爸,爸爸冲他做了一个怪动作,量量笑了。 彭长宜感觉舒晴在给自己脸子看,也许她生气自己为了丁一的孩子踢了量量喜欢的小狗,他感到有些无聊,在院子里踱了两步,也走进了院里,江帆正抱着女儿正从西屋里出来,女儿已经不哭了。 彭长宜笑着看着二宝,刚要说什么,江帆就说道:“长宜,坐会,聊几句。” 江帆抱着女儿,让女儿坐在他的腿上,女儿怀里抱着一个布狗狗,嘴里在吃着什么,小嘴轻轻地咀嚼着,无声无息。 二宝的确可爱,不但人长得像极了丁一,就连性格、说话的神情、轻轻咀嚼的动作都像。 这时,江帆递给女儿一块纸巾,二宝将那个布狗狗放在爸爸的怀里,接过纸巾,她并没有用这张纸巾直接擦嘴,而是将纸巾折叠成一个小方块,轻轻地擦拭着两边的嘴角,擦完后,将这个缩小版的纸巾攥在手里,以备后用。 彭长宜看呆了,那么个小小人儿,无论是折纸巾的动作还是擦嘴的动作,都这么优雅,得体!也可能她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是优雅、得体,但她从母亲那里继承过来的就是这些……这个小东西,他从心底爱死了,如果不是碍于江帆,他肯定会一把抱过她,亲亲她的小脸蛋…… 江帆当然不知道彭长宜此时内心活动,他拿过桌上二宝粉色的小水壶,打开盖子,弹出吸嘴,递到二宝的嘴边,二宝见爸爸要让她喝水,就并着嘴,用手轻轻挡住水壶,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意思是嘴里有东西。 江帆笑着放下水壶,歪头看着女儿,发现女儿的腮边还挂着一颗泪珠,就用指肚给她抹掉那滴泪水。 “真可爱!” 彭长宜不由地说道。 江帆笑着,又看了一下二宝。 二宝看看彭长宜,又看看爸爸,发现他们都在看自己,就不好意思地用手挡住了脸。 “哈哈。” 彭长宜和江帆看到二宝可爱的神态,大笑起来。 “吃吧,我们不看你。”江帆看着女儿说道。 二宝这才放下手,果然就见爸爸和彭叔叔不再盯着她看,她咽下嘴里的东西后,又用手里的纸巾轻轻擦了一下嘴角,小手就又伸向了兜里,从兜里掏出一粒葡萄干,仔细看了看后,这才放进嘴里,原来她在吃葡萄干。 彭长宜感觉二宝很有教养,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丁一的影子,就连咀嚼食物的动作都那么像,嚼不露齿。 江帆看着女儿说:“给彭叔叔尝尝?” 二宝看了爸爸一眼,随后就笑着从兜里掏出一粒葡萄干,两只纤细的手指捏着这粒葡萄干,递到彭长宜的嘴边。 彭长宜伸长脖子,用嘴轻轻衔住了葡萄干,说道:“真甜,谢谢二宝。” 二宝笑了,说道:“已经不太甜了,这是妈妈洗过又晾干了。” 彭长宜故意问道:“为什么要洗?” 二宝看着彭叔叔,一对明眸清澈干净,她说道:“洗过就干净了,也不太甜了,对小孩子的牙齿有好处。” 彭长宜温柔地说道:“二宝回答的正确,加十分!” 二宝抿着嘴,回头看着爸爸笑了。 江帆看着女儿,给女儿理理头发,又给女儿抻抻衣服,这才说道:“长宜,听说给你换新车了?” 彭长宜说:“是的,换了,上周接回来的。” 江帆说:“早就该给你换,就是你始终不让,小舒那辆车那不是我坚持,你都不会给她配新车,等老校长退休让她坐老校长的车。你有时顾虑太多,领导干部配车,这是上级政策允许的,你看哪个领导来了不是一抓车,二抓人,三抓权?就你和他们不一样。”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给江帆重新倒了一杯水,然后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水。 喝了一口水后,彭长宜说道:“您知道我的性格,有车坐就行了,当时您把我调来的时候,阆诸是那样的一种财政状况,我怎能再花好几十万买辆新车,全员都在节俭。我不买新车,开破车,就堵住了许多人的嘴,挡住了许多人的手。车是什么,就是一个代步工具,犯不上向世人炫耀什么,我管着财务,这是跟您说,那辆破车大修后性能啥的都不错,就是外表差点,那有什么,低调一些的好,我不换车的主要原因还有一个,就是怕让人说您偏袒我。” 江帆说:“你的心思我能不知道?你考虑的很对,你这样做,别说我有面子,就是樊部长也有面子。” 给舒晴配车的时候,江帆曾经跟彭长宜商量,要给他换车,彭长宜说,千万别换,尽管舒晴配车有规定,属于正当防卫,但是两口子一下子都坐公家的新车,好说不好听。所以,彭长宜仍然没有换新车。 江帆知道彭长宜顾及影响,考虑得对,就没再坚持给他换车。江帆又问道:“我听说你们这次一下提回了两辆新车。”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我一辆,老洪一辆,本来想一下提三辆,给老鲍的车也换了,多亏老鲍理智,坚持不换车。老洪说这样有利于工作,而且出去谈项目体面。这是什么论调?您一直都坐着那辆淘汰下来的旧奥迪,什么工作都没耽误不说,反而谈成一个有一个大项目!” 说着说着,彭长宜声调就高了起来:“这几年,阆诸的财政、阆诸的经济、阆诸城市环境,都有明显的改变,这些就连孩子都有目共睹,但是您带头坐旧车,不搞浮夸那一套,带领我们大家干得多么起劲,而且丝毫没觉得旧车有碍工作、降低身份!这几年日子过得不说富得流油也是丰衣足食……唉——” 说道这里,他叹了口气。 江帆知道他叹气的意思。 彭长宜又接着说道:“现在想想,我们当初这么节俭有什么用?我在亢州也是,给老孟留下一个厚实的底子,结果人家一来就把办公楼里里外外装修了个遍,还扩建了一个大院,真是有点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感觉……所以,这次说一块给我换车,我连一句推辞的话都没有,洪书记说我开报废的破车,在全省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当他说顺便也给我把旧车换了的时候,我还由衷地表示了感谢。事后老鲍还嘲笑我,不理解我为什么同意换车,我理解老鲍的意思,我说,即便我不同意给自己换新车,老洪也不会有任何顾忌,他肯定不会坐江书记留下的那辆破奥迪,那多没面子?” 江帆苦笑了一下。 其实,江帆刚才说这话的意思是对彭长宜表示歉意,新来的市委书记洪世龙,上任第二天就决定给班子三名主要领导成员换车,尽管有收买他们的意思,但江帆还是感觉到有些醋意。 放摆着彭长宜来到阆诸后,不说他的工作态度,就是他为阆诸引来的项目,如果他正常领取招商引资奖金的话,都足以买一辆顶级配置的奥迪车了。 但是彭长宜不但一分奖金没领,还一如既往坐着他的那辆破车,这在全省市级领导干部中,的确没有第二例。 洪世龙刚上任就提出给彭长宜和鲍志刚换车,很明显有收买他们的意思,尽管他知道作为彭长宜,会正确对待用车着个问题,但江帆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知道的人理解彭长宜为了大局才开破车,不知道的人还得以为江帆慢待政府这边的人呢。 彭长宜见江帆不说话,就笑着问道:“您怎么了?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江帆说:“没有,什么都没听到,我跟你的感受有些相同,我们只要尽心做过了,无愧于阆诸,无愧于自己的心就是了,群众心里会明白的。” 彭长宜说:“是的,不说别人,老鲍就曾私下跟我抱怨过,说,坐旧车怎么了?江书记自从当市长就开始坐这辆车,还不如我的车高级呢,照样干事,照样被上级提拔,他洪世龙凭什么一来就坐买好车坐?” 江帆笑了,说道:“老鲍这个人还是很有是非观念的。” 彭长宜说:“是的,老鲍的确非常崇拜您,也许,这是因为他真正焕发政治生命是从跟您搭班子开始的,冷不丁来了新书记,可能从内心就有抵触,时时事事都有拿您做比较的心态,这个不光他有,我也有,甚至全体班子成员都有。” 江帆理解,他又问道:“我听说电厂的事,老洪已经跟黄副省长表态了,说要在一个月内开工。” 彭长宜说:“没错,通过件事,感觉老洪还是不太熟悉基层工作这么大的动作,而且面对的是老百姓,怎么可能做到一个月开工?就是没有阻力,光完善征地手续这一项,一个月都够呛……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084 “糟”牌书记 对于这件事,彭长宜不想多说,他本意是反对这个项目落户阆诸的,但是基于种种原因,江帆头走的时候嘱咐他跟鲍志刚搞好团结,不要为了项目的事情闹生分,劝彭长宜放弃反对意见,积极促成这件事。 彭长宜百般考虑后,听从了江帆的意见,不再执意反对,但却对这事也没有多大热情,好在这个项目是政府主抓,甚至有些事都是鲍志刚亲自拍板,常务副市长段金宝具体实施。 作为副书记的彭长宜,能躲就躲,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党委重新分工的时候,组织部长赵志新想把党校让给彭长宜,彭长宜当时就笑了,说道:“我如果兼着党校校长,副校长是我老婆,那外人就会认为阆诸的市委党校是我们家开的了,所以赵部长啊,你继续兼着吧。” 江帆见彭长宜在这个问题上不想多说,知道他骨子里对上马这个项目还是有意见的,就又问道:“基层对这个项目是什么样的反映?” 彭长宜说:“常委会实际就是基层的缩写版,反对的人有,欢迎的也有,但这个项目的反映还不算突出,突出的是,某些工作抓得过急,过紧,集中开会过勤,而且各个工作间相互有冲突,今天这个会上对这项工作是这样强调的,明天在另一个工作会议上兴许就是这样强调的,下边的人一时半会适应不了新领导的性格。尽管阆诸人口和规模是个小市,但是这几年底子砸得扎实,工作按部就班。” 彭长宜顿了顿,又说道:“前几天一个市委书记还跟我说,原来江书记在的时候,就是一个月不开会,我们工作也有底,因为江书记安排的工作主流都是长线的,现在倒好,平均快够上一天一个会了。他所反映的问题,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人的意见。所有的工作,都有着本来的节凑,冷不丁这个节奏被打破,下边的人感到很不适应,毕竟,我们原来的工作都是科学规划的,每项工作都有一个远期目标,就短的目标也有一年,新来的领导,完全可以在先熟悉了工作和环境后再抛出自己的新主张,新思路,没必要这么快就实施自己的理念。” 江帆看着点点头,他清楚彭长宜说的这些话不是为了讨好他,而是发自内心的。 江帆和彭长宜眼下议论的这个洪书记叫洪世龙,是继江帆后阆诸的新一任市委书记,他原来的身份是京州省驻京办事处主任兼党组书记。 据说,在对洪世龙的工作安排上,省委内部是有争议的。因为按级别来说,驻京办是属于省政府辖管,他的级别副厅级。 由于工作性质决定,他长期从事的是外事活动,对党委工作根本谈不上熟悉,更别说经验了。 这样的干部即便是重点提拔使用,也只能当个地级政府一把手,一下子就把他提到了市委书记的位置上,有人觉得提得太快,有人觉得他的履历缺项,还有人翻出旧事,指出前两年他曾被工作人员举报过,举报他一些经济问题和个人生活作风问题。 所以,魏长林书记在会上第一次提议后,会上没有通过对洪世龙的任命。 没过几天,魏书记指示组织部继续考察洪世龙,不久,在另外一次常委会上,省委第一书记再次提议洪世龙担任阆诸市委书记,这次他在会上亲自公布了省委组织部对洪世龙的再次考察结果,不仅驻京办全体工作人员,对他大加赞赏,一些企业甚至曾反映他有问题的单位,也出乎意料地给了他好评。 这次,没有人公开表示反对,大家都清楚,省委书记两次提议同一个人出任阆诸市委书记,这就说明,他早在内心里认定了这个人。 这种情况下,就是有人再次表示反对也是无用的,其结果就是阆诸市委书记的位子继续空缺下去,别人就是再提出合适的人选,从省委书记这里就是通过不过的,稍微有点政治头脑的人,也不会再提议另外的人选了,因为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和省委书记直接对抗,就算对抗成功,阆诸市委书记由另外的人担任,他也不会有好结果的,何况,这种成功的概率几乎是零。 事后,也有人悄悄议论,说现任的省委书记跟洪世龙在北京时早就认识,这位省委书记来京州省任职初期,他实际上没有住在省城,而是住在了北京驻京办给他专门租的高级别墅区里,方便他在京搞关系,据说洪世龙鞍前马后殷勤地照应着,这样,才有了对他的破格提拔。 这些传闻,江帆当然听得到,所以他多次提醒彭长宜,说话办事一定要注意,千万不可由着性子来。 这也难怪洪世龙来了后看不上江帆留下的老款的旧奥迪车了,他过惯了驻京办锦衣玉食的日子, 来到阆诸后,对以前江帆提倡的“节俭型政府”的口号更是不屑一顾。不仅一下子买了两辆新车,而且将江帆原来的办公室包括前排房子全面装修一遍,办公家具全部换上了红木家具。 一个据说产自云南的石质茶海,标价就七万多块钱,江帆何曾这样浪费过! 谁都知道,江帆的办公用品跟其他常委是一样的,甚至他坐的车都是原来当市长时的旧车,比鲍志刚坐的佘文秀留下的奥迪车还低两个档次,前任对比,结论不难得出。所以大家私下就给洪世龙起了个绰号——糟牌的市委书记。 最让大家不齿的是,他将前排房子的办公家具全部变成红木家具后,还在会上说这是给阆诸的未来存下一笔钱,也是一项投资,因为红木价格这几年打着滚往上涨,几年过后,将是一笔不小的收益。 实际上懂行的人都知道他这套所谓的红木家具根本就不值钱,完全是以次充好,以假当真,但花的钱确是红木家具的价格,那块石头雕刻的茶海,也不是什么缅玉,而是北京到处都可以见到的普通花岗岩。 这还不算,他还打算专门建一栋常委办公大楼,地址都选好了,请示报告已经递到了省里,等待批复。 他对前任工作的这种不屑一顾还表现的工作上,那些经过充分论证并且深受广大干部群众拥戴的战略方针和远景规划,不再被他继续提倡,他来了后,炮制出一个“大胆开拓、勇于进取,为建设经济强市而努力”的口号。 这就跟以前江帆提出的“服务、生态、宜居型的城市”的理念完全不同,一个经济强市,就完全颠覆了江帆过去的理念,甚至意味着一个大干快上时代的来临,急功近利太过明显。 彭长宜见江帆沉默不语,就说:“他跟东港市给他贺官的人说,这个小市的工作,他手提脚扒拉甚至睡着觉就干了,当时这话老鲍听了就非常有意见。觉得这个人太狂。下边的那些县市委的领导们也反映,怎么洪书记给人的感觉不是脚踏实地来干事的,倒像是把阆诸当做跳板的,赶紧大干快上,赶紧出成绩,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的感觉。” 江帆低下头,没有说话。他看着安静坐在他怀里的女儿,伸手给女儿梳理了几下头发,又给女儿抻抻小公主裙,女儿抬头冲爸爸笑了一下,又往嘴里塞进一粒葡萄干。 彭长宜本不想跟江帆说这些。 这么长时间,他从未跟江帆说过现任书记消极的话,但就是因为前几天他大笔一挥,同意了热电厂开工建设,而且还准备把城西老文化局那块地皮交由北京人开发建商品房,他极力反对,在会上就城西开发的问题公开跟他争论了两句。 彭长宜当时就搬出了阆诸未来十年的总体规划,由于彭长宜的反对,洪世龙在会上没最后做出开发的决定,但是彭长宜心里明白,丁一的精神家园可能不保,所以他这几天心里一直都窝着一股火,没地方发泄,这次见着江帆,也就跟他发开了牢骚。 他继续说:“看老洪现在的做派,下边的人都有一种担心,担心他折腾两三年后,把阆诸折腾得乌烟瘴气、殚精竭虑后拍屁股走人,酿下的所有后果,还得是阆诸人自己承受、消化。” 江帆能说什么?他只能叹了一口气,说:“听说他招商引资的力度不小,又招来了好几个项目,这和他在北京的人脉有一定的关系。” 彭长宜说:“是不少,您不知道他招来的都是些什么项目,五个还在洽谈中的项目里,有三个是房地产开发商,一个是风电项目,一个是高尔夫项目,这里面,我就看那个风电项目还靠谱,其它都不看好。” 江帆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长宜啊,你是我的好兄弟,我是了解你的为人的,有句话我要跟你说,就是你这脾气也得改改了,要努力适应环境,有些事左右不了就不要左右。” 085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 彭长宜感觉江帆这话说得很实在:“是啊,老鲍我们俩私下也交流过,他看不上他大手大脚一幅公子哥的派头,什么事都讲究排场,现在机关干部都统一着装,春装夏装都已经量了尺寸交给了东港一家服装厂,他说,以后谁要是不穿工作服,就罚款,写检查,领导干部每人罚二百,中层干部一百,普通干部五十元。另外我听老鲍昨天跟我磨叨,洪世龙跟他说,不知为什么,一进咱们这个常委大院,他就头疼,是神经性的头疼,心里就感到呼吸不畅,憋屈,前两天又为新建常委大楼的事去跑省城了,不过目前这个批示还没下来,估计是袁省长不同意。” 江帆苦笑了一下,说道:“长宜啊,我忽然有了你刚才那种感觉,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感觉。” 彭长宜把头别向门口,“嘿嘿”笑了两声,无奈地说道:“人家都知道一句俗语,叫有权不使,过期作废,咱们怎么就不知道这个含义呢?” 江帆也笑了,说:“是啊,无论别人怎么干,咱们,但求无愧于心就是了。” 彭长宜也笑了,他笑得有些苦涩,他没有跟江帆说,新书记洪世龙一方面拉拢他,一方面又在排挤他,前任信任的人,他或多或少都有些偏见,他不好公开否定前任的工作,但是对前任做出的规划不延续、不执行就是最大的否定。 尤其是对前任重用的人,他一概有防范心理,那些前任不重用的人,倒成了他的心腹,比如蔡枫。 蔡枫自从殷家实倒台后,他的日子过得很是清淡,鲜有人与他为伍,他的那块工作江帆几乎不干预,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反而让他觉得是江帆对自己的轻视。 但是新书记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他积极工作,隔三差五就请大报、大台的记者来,为阆诸目前红红火火的形势鼓与吹,打造舆论声势,非常善于迎合洪世龙,也深得洪世龙的重用。 洪世龙甚至把本身彭长宜该管的党建工作也换了个说法,前面加了“宣传”两个字,让蔡枫去主抓,彭长宜倒无所谓,让管就管,不让管就不管,这么多年来,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耐得住寂寞,形势不利于自己的时候,就收起所有锋芒,伺机待动。 江帆问道:“你刚才说他又招来一个高尔夫项目?” 彭长宜说:“嗨,别提了,这几天老鲍正为这事发愁,热电项目就够挠头的了,他又要引进什么高尔夫项目,老鲍说起这事就心里不痛快。” 江帆想了想说:“长宜,热电项目你要积极推动,这个项目的含义我就不多说了,另外,对老洪的决策你不要阻拦,由他去吧。” 彭长宜把头扭到了一边,说实在的,他彭长宜不是唯唯诺诺的人,是有自己思想的人,他对这两个项目都不看好。 高尔夫占地庞大,对周边生态破坏很大,许多人建高尔夫球场是幌子,实际就是搞房地产开发。将来热电厂也是个无底洞,指不定要占用多少土地呢,阆诸比不得东港,比不得锦安,土地面积少,再有几个这样的企业,将来的阆诸就没有土地可占了。 但是眼下不是和江帆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况且,江帆也是真心对自己,他们目前只是有些看法不同而已。 见彭长宜不说话,江帆又说:“现在省里的形势跟廖书记在的时候也不一样,袁省长也是气不顺,准备最近带团出国散散心,鉴于上上下下的形势,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小心行事,不轻易发表任何评论,不下断语,有不同的意见,正面说出来,千万不要让别人抓住把柄。” 彭长宜说:“嗯,我知道了。” 江帆看得出,尽管彭长宜嘴上说知道了,他的心里是不服气的,他太了解彭长宜了,以他的工作能力和经历,伺候这样一个书记,是一百个不服气的。 他的不服气,不仅是因为洪世龙不懂党委工作,甚至连政府最起码的工作经验都没有,还表现在对方的为人上,一个人如果不能让彭长宜从心底佩服,他其实是很不好领导的。 二宝这时伸手去够她的小水壶,彭长宜立刻将水壶递给她,她冲彭长宜笑笑,呲着小牙说道:“谢谢彭叔叔。” 彭长宜看着她可爱的表情笑了,也只有二宝,让他眼下的心境顺畅了一些。 江帆接着刚才的话茬继续说道:“长宜,关昊的事你听说了吗?” 彭长宜收住笑,说道:“是的,听说了。” 江帆说:“截止到昨天,这事刚划上句号。” 彭长宜皱起眉头,关昊,也是他非常崇拜和尊重的官员,因为不能忍受新来的省委书记的刁难和公开侮辱,在大会上公然离场,随后提出辞职。 哪知,在他辞职后,锦安又有五名官员集体辞职,原因是跟现任市委书记政见不同。 这场辞职风波在大江南北甚至外媒都引起轰动,一些报纸不厌其烦地报道此事,但是,国内外的媒体却找不到这场辞职风波的核心人物关昊,他就跟从地球上蒸发了一样。 他唯一一次公开露面就是在锦安的人代会上,他为自己的辞职向与会代表表示了公开道歉,随后再次消失。 彭长宜曾经多次给他打电话,他这个公开的号码早就成了空号。据说许多记者在他北京的家围堵都没找到他,他就这样从公众的视线中消失了。 彭长宜听江帆这样说,就急切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江帆说:“他怎么样谁都不知道,倒是昨天中央组织部来人,将他的档案提走了。” “他……调那儿去了?”彭长宜关切地问道。 江帆说:“他就是从中央组织部调出来的,这次还是把他的档案提走,仍然放在组织部,究竟他将来到底在哪儿领工资就不得而知了。” “哦——”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人都辞职了,肯定关系不能在这里放着了。可惜啊——” “是啊,所有的人都在为他可惜,据樊部长说,廖书记心疼坏了,提起这事就后悔不已。” 彭长宜看着江帆,问道:“廖书记后悔什么?” 江帆说:“他后悔的是,当初没有采纳樊部长的建议。去年春节前,樊部长就建议将关昊调到东港任市委书记,但是廖书记总觉得他当市长的经历有点短,怕别人诟病是从他身边出去的人,说在等一年,结果,这一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如今他调走了,关昊就被耽误了。” 彭长宜说:“是啊,他肯定是心疼坏了,连我都心疼——” 江帆看着彭长宜说:“但是,鸿鹄的翅膀是为了天空而生的,关昊不但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他还有很深的背景,我跟你说你要保密,他有个亲娘舅在高层工作,这次就是他这个亲娘舅运作的,把他的关系调回北京的。” 彭长宜一听,就惊喜地说道:“那太好了!终究有一天,我们还能在这个舞台上见到他。” 彭长宜毫不掩饰的惊喜,直让江帆看了他足足有好几秒:“你好像很为他高兴?” 彭长宜并不掩饰自己,就连声说道:“是啊,是啊,难道您不为他高兴吗?” 江帆说:“我的确为他高兴,关昊有出众的地方,他的远见卓识,他的超前意识,他那容易被各级干部和群众接受的施政理念,都是我们应该学习的,但是,也许他的不足就在于此,受不得委屈,受不得屈辱,不像你我,没有伞的人,要想不被雨淋湿,在努力奔跑的同时,还要寻找避雨的场所,但是他不用,他可以一甩衣服就辞职了,我们谁能干得出来这事,全省全国又有几个能干出这样的事……” 不知为什么,听江帆这样说,彭长宜居然心绪起伏,千回百转,他感叹了一声,说道:“您说得有的确如此……您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江帆说:“我相信,全京州省就连廖书记都不知道他人在何方?关于他的私生活,也是密不透风,我也只是从樊部长嘴里听说一二。” “嗯。”彭长宜不再多问,甩了甩头,突然笑了一下说道:“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以另外一种全新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 江帆紧接着说道:“那样就是一次涅槃再生的过程。” 彭长宜说:“是啊。对了,我听说咱们书记也因为关昊的事受到了上边的批评?” “何止是批评?这件事发生后,引起了高层关注,特地把魏书记叫到北京诫勉谈话。我看,因为这件事,就连锦安的市委书记恐怕也没好日子过了。” 彭长宜说:“那是肯定的,锦安的那个人,跟咱们这位有点一样,我就纳闷了,怎么这次上来的人都是这样的做派?” 江帆换了一个抱二宝的姿势,说道:“那是自然,我记得你说过一句民间谚语:门前一条河,娶了媳妇随婆婆,提拔起来的这些干部,有几个不随上级领导的?” 086 深入人心的特长 “嫉贤妒能!”彭长宜愤愤地说了一句。 江帆说:“长宜啊,我今天再次跟你提到关昊,就是想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关昊的任性,不是咱们能做得来的,除非你是王公贵胄。” 彭长宜知道江帆为自己担心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低头说道:“您放心,您刚才说什么来着,没有伞,不敢任性,我能忍,我真的能忍。” 江帆郑重其事地说:“你必须忍!尽管你什么都没跟我说,但我不是聋子,这也是我今天跟你提起关昊的目的所在。” 彭长宜抬起头,看着江帆,感觉心里热乎乎的,就说:“您放心,真的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时,江帆的电话响了,江帆掏出来一看,说道:“是樊部长。” 彭长宜一听,以为樊文良进院里来了,他立刻抬起屁股,就往出走。 就听江帆在后面说道:“喂,樊部长,您到哪儿了……” 彭长宜走出门洞,站在门洞外边往外看,发现那两三条黄狗趴树荫里,他就知道没有汽车驶进来,不然这些机敏的黄狗早就往出跑了。 “爸爸,大炮。” 彭长宜这才看见在后墙处,褚小强正在和量量玩沙堆,褚小强在一个大的碉堡上,用树棍架了一门大炮,正对彭长宜的方向,量量正努力趴在地上,对着大炮瞄着准。 彭长宜笑了,说道:“快起来吧,把衣服弄脏你妈又该说你了。” 旁边的舒晴看了彭长宜一眼,发现彭长宜正冲着自己微笑,她本就不是一个善于给彭长宜脸色看的人,就说道:“沙子又玩不脏衣服。” “长宜。”这时,江帆抱着二宝出来了,他说:“长宜,你过来。” 彭长宜走了过去。 江帆说:“樊部长不来了,直接回北京了,他说一个老朋友临时打电话来,我听他那口气,似乎是去见廖书记。” 彭长宜点点头,说:“我说怎么都这个点了还不到。” 彭长宜说:“我告诉王部长去,让他少预备点。” 江帆说:“我已经告诉他了。” 舒晴走过来,从江帆怀里抱过二宝,说道:“我看孩子,你们去办你们的事吧。”说着,舒晴就把二宝放在地上的沙子上,二宝却扭身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打盹的小狗。 褚小强说:“二宝,有褚叔叔在,这些狗不敢往跟前来。” 江帆过来说:“小强,你什么时候歇?” 褚小强说:“我今天值班,明天早上回去。” 这时,大宝过来了,他跑到褚小强跟前,抠着两只小手说道:“褚叔叔,顾大大说你会打拳,比他打得好,是这样吗?” 褚小强看了看大宝身后的老顾,说道:“你顾大大还说什么来着?” 大宝说:“他说让你教我们男孩子学打拳。” 褚小强说:“你顾大大的本意不是让我教那么打拳,是他身上又痒痒了,想让我给他挠挠。” 大宝仍然仰着小脑袋说:“顾大大身上没痒,褚叔叔是不是打不过顾大大。” “打不过?哈哈!”褚小强大笑,说道:“大宝,你小子都学会激将法了,告诉我,是不是顾大大让你这样说的?” 大宝认真地说:“开始那句话是顾大大让我说的,后边这句话是我自己加上的。” “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 江帆说:“老顾,听说你迷上了擒拿,是不是想改行啊?” 老顾笑着说:“我是闲得没事,总想让褚局多教我两招,可是褚局太保守,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就教那两招,再也不肯教我了。” 褚小强说:“你以为我们公安战士的功夫都是花拳绣腿吗?这两招就够你使的了,熟能生巧,举一反三,你先把这两招练熟了再说。” 这时,就见量量站起来,冲着褚小强就伸出小腿,做出扫堂腿的姿势,哪知,他的另一只脚没有站稳,一歪愣,就倒在褚小强的脚边。 大家还不知怎么回事,舒晴就笑得前仰后合。 褚小强扶起量量,说道:“你小子这是干嘛?” 量量说:“扫堂腿——”说着,双手抱着褚小强的一条腿,就伸出自己的小腿去别褚小强。 褚小强两腿轻轻一用力,就夹住了量量的小脚,量量一条腿根本就站不稳,还没等他倒下去,就被褚小强抱了起来。 大家都被量量稚嫩和不服输的劲儿逗得哈哈大笑。 这时,就听丁一在后窗户上嚷道:“开饭了,开饭了——” “开饭了。”量量重复一遍,就从褚小强的怀里出溜下来,跟着大宝跑进了院里。 舒晴抱着二宝跟在他们身后。 两张桌子,早就摆好了菜盘,蛋糕也摆在了中间位置上。 丁一还在往出端菜,老顾赶忙接过来,放在桌上。 王家栋站在门口,看了看众人,说道:“老邹怎么还没来?” 彭长宜一看,果然邹子介还没来,就说:“我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打通后,邹子介说让他们先吃,他正在跟请来的师傅一起修机井,修好后就过来。 彭长宜给邹子介留出位置,大家没有坐下来,而是都围在孩子们这一桌,看着丁一和舒晴摆弄蛋糕,古卓则拿着相机,伺机拍照。 彭长宜和江帆给三个孩子戴上了寿星帽,彭长宜一边给量量戴一边说:“今年每个人都有份,用不着像去年那样抢了。” 量量用手摸着自己头上的寿星帽,看着大宝和二宝头上的,他开心得笑了。 点燃好中间一朵小花,花朵自动开放,随之生日歌的音乐自动响起,大人们都跟着拍手唱歌。 这欢乐的一刻,再次被古卓手里的相机记录了下来,孩子们的第二个生日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就过去了…… 孩子,总是能带给大人们意外的成长之喜。 一天,彭长宜下班后,就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摆着几个不锈钢盆子倒扣在茶几上,大小都有,他不解地问道:“这些盆子怎么放在这里?” 舒妈妈说:“你儿子今天下午看电视,见里面有个小孩在打架子鼓,他就被迷住了,开始学人家的样子打鼓,他姥爷就给他找出这几个盆子,倒扣过来,让他当鼓打,闹腾了半天了,刚安静一会。” 正说着,量量拿着筷子从姥爷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看见爸爸后,就悄悄把筷子塞到后面的姥爷手里,他怕爸爸教训他。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了?看见我就不打鼓了?” 量量咬着一个手指看着爸爸不说话,他在琢磨爸爸这句话里的真实意思。 姥姥小声地说:“玩了半天了,见你快到下班的点了,就不敢打了,怕你说他。” 彭长宜笑着,从舒爸爸手里接过两根筷子,走到茶几旁,弯下腰敲着不锈钢盆底,说道:“嗯,不错,来儿子,你敲给我看看,如果你真的喜欢架子鼓,爸爸给你买。” 姥姥赶忙拦住,说:“哪有在楼房打鼓的,上下左右的邻居都不安生,千万别培养孩子这个兴趣。” 彭长宜说:“我可以把屋子做成隔音房。” “再怎么隔音也不行,这楼板不隔音,门缝窗缝不隔音。”姥姥摆着手说道。 彭长宜看了一眼量量,就见量量也正在看着他,彭长宜冲儿子努了一下嘴,问道:“喜欢吗?” 量量点点头。 彭长宜将筷子递给量量,说道:“来,你来敲。” 量量接过筷子,就有模有样的敲着四个盆子,还不时地向空中敲一下,彭长宜就问道:“往半空敲那下是什么意思?” 这话问出后,他就明白了,四个盆子,代表几种不同的鼓,往空中敲的那一下,应该是铜镲。果然,舒爸爸说:“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招儿拿什么冒充大镲,量量就对着半空敲一下,他的那一下是在模拟敲大镲。” “哈哈。”彭长宜笑了,他摸着儿子的头说道:“真的?你太聪明了!好,你就先用这个练,如果兴趣不减的话,爸爸就给你买。” 舒妈妈说:“可是不要轻易许孩子愿,孩子的小心眼记得结实,许愿不还愿可不好,不能失信于孩子。” 彭长宜说:“如果他真喜欢,我就真买,白天上午楼里没人的时候我们在家练,晚上我可以单给他找个地方练,我儿子不能学我,一点爱好都没有哪行?” 正说着,舒晴下班回来了,她刚好听见彭长宜说的话,就说道:“谁说你没有爱好?量量,告诉爸爸,他爱好什么?” 量量听妈妈在问他,就咧嘴乐了,说道:“爸爸爱好喝酒。” 彭长宜一听,就说道:“谁说的?是不是妈妈教你的?” 量量咧着嘴笑,不说话。 舒晴说:“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可是从来都没教过他这句话,再说了,你的爱好大家有目共睹,还用我教吗?连二宝都知道,她爸爸只要回来接到你的电话,就知道你叫他爸爸出去喝酒。” “什么?不会吧?我这个特长有这么深入人心吗?” 087、白忙活了 舒晴白了他一眼,说道:“当然,不信你问妈妈。” 舒妈妈笑着说道:“的确是这样,二宝奶奶说她孙女聪明,上次江帆回家你给他打电话是二宝接的,她放下电话说,彭叔叔找爸爸喝酒,当时逗得他们家的人都笑了。” “哈哈。”彭长宜又是一阵大笑,他记得上次江帆回来他给江帆打电话,的确是二宝接的,他当时就只跟二宝说了一句让爸爸接电话,没想到二宝自己引申到喝酒上了。 舒晴看着彭长宜说:“所以,你能说你没有爱好吗?” 彭长宜看着量量,说:“儿子,你要在喝酒这个问题上,争取超过爸爸!” 量量一听,就用胖乎乎的小手捂住嘴,好像爸爸又在拿筷头给他沾酒吃。 “怂样。”彭长宜点着儿子的头说道。 舒晴怪嗔说道:“不许教孩子这个!” 彭长宜说:“你刚才也说了,我只有这一个爱好,要教他,只能教他喝酒,别的我不会,对了,还可以教他敲盆子。” 彭长宜说着,就从儿子手里拿过那两根筷子,对着四个盆子依次敲了下去,发出各异的声音。最后,还不忘学着量量的样子,向着空中虚拟的大镲再敲一下。 舒晴埋怨道:“这几个盆子早晚得让你们给敲漏了。” 哪知,量量却说道:“爸爸要给我买新鼓。” 舒晴看着彭长宜,说道:“你听见他说的话了?” 彭长宜说:“听到了,怎么了?” “你真要给他买鼓?” 彭长宜说:“那怎么了?他喜欢就买。” 舒晴说:“咱俩都没有音乐细胞,你知道那些兴趣班的孩子们吗?都是家长跟着一块上课,然后回来教孩子!这哪是孩子在学,纯粹是大人在学。” 彭长宜说:“据我所知,只有架子鼓不用,可以无师自通。他入门后,再找指导老师不晚,再说了,也没准是一会的新鲜,我也没说要把他送到兴趣班学习?” 舒晴说:“不学怎么会?” 彭长宜说:“我只想让他敲着玩,干嘛非得学会?他有兴趣的话,那在另说,是不是儿子?” 量量对爸爸的话似懂非懂,但他还是极其配合地冲爸爸点点头。 舒晴看了看这父子来,便不再说什么了…… 没过两天,彭长宜果然从北京给量量买来一套适合儿童练习用的架子鼓,儿童架子鼓比成人的尺寸小了好多,但是敲击出来的声音也是蛮吵人的。 于是,彭长宜便将架子鼓放在娜娜的房间里,尽管娜娜住宿不常回来,但是在这个家里仍然有娜娜一间独立的房间,这个房间平时就是量量玩耍的地方,彭长宜还将家里的窗户多加了一层中空玻璃,房间的门也做成了软包,这样,鼓声就很难传出去了。 况且,这套架子鼓只是培养量量的兴趣,如果量量真的对架子鼓感兴趣,四五岁后再给他换成人架子鼓。那个时候,再给他选择合适的打鼓地方。 量量对这套新玩具,表现得很是兴奋,但几天后,他的注意力很快就从架子鼓身上转移了。 舒晴难免要奚落彭长宜,说道:“你太不了解你儿子的天性了,这么小的孩子,他哪有定力啊,三天半的新鲜,白花钱密闭窗户了。” 彭长宜说:“密闭窗户的钱不会白花,受益的是我们自家人,倒是这个小子骗了我,让我白为此忙活了半天,不行,我必须让他学会打架子鼓。” 舒晴说:“学鼓,根本不能在家学的,扰民不说,咱俩谁都没有音乐细胞,怎么教他?只能等他大点,把他送到培训班专门去学。” 彭长宜说:“送培训班肯定是要去,但是他现在太小,培训班不收这么小的学员,我现在所做的就是培养他的兴趣。” 于是,彭长宜下班后的任务就是打鼓,他买来有关儿童打架子鼓的光盘,培养儿子的兴趣,别说,只要一看到光盘里的小朋友打鼓,量量的兴趣就算来了,也有模有样地乱敲一气。 舒晴找遍了阆诸架子鼓培训班,但是人家不收这么小的孩子,说怎么也要等到四五岁才要。 无奈,彭长宜只好在业余时间充当起架子鼓教练。前提是,他必须学会。 只是,量量的兴趣很快就被另一个兴趣取代了,那就是儿童绘画。 原来,丁一的两个孩子跟姥爷学画画,说是学画画,其实就涂鸦,但是这足以引起量量的兴趣,为此,每次丁乃翔来这里看外孙和外孙女,江妈妈就把量量叫上来,三个小家伙趴在地板上,开始在白纸上涂鸦。 这天,舒晴下班回来得早,她将量量从三楼接下来后,就见小家伙的罩衫上到处都是颜色,她笑着说:“我们量量真的成了小画家了。” 量量给姥爷看他的作品,是一个太阳,还有一颗画得奇形怪状的树,舒爸爸就将量量的作品钉在了墙上。 等彭长宜下班回来后,量量就拉着爸爸的手,让爸爸看自己画的画。彭长宜笑了,说道:“这才几天啊,都出作品了!” 舒晴听了这话,不由得笑出声,说道:“你儿子只要跟着大宝二宝,学什么都快,江阿姨说,他学得比大宝二宝都快,而且悟性好。” 彭长宜说:“早知道你对画画感兴趣,我干嘛还给你买架子鼓。” 舒晴说:“你当初就该买三个架子鼓就对了,一个人玩,他当然没兴趣了?” 彭长宜说:“我当时给小丁打电话,征求小丁的意见,问她要不要,小丁说不要,我有什么办法,后来我说那我就先买一个,让大宝和二宝一块来打,如果他们有兴趣了再买不迟,对了,他们来过吗?” 舒晴说:“就来过两次,还是妈妈硬拉着大宝和二宝来的,你知道,大宝和二宝规矩多,不像咱们量量到哪儿都不认生,到了人家,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那两个孩子不好意思来玩。”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玩的?”彭长宜反问道。 “是啊,我劝了半天他们才来玩。” “有兴趣吗?” “看着没多大兴趣。” “嗯,大宝和二宝性格安静,可能不太喜欢这么剧烈的声音,不像量量,闹。” 舒晴看了彭长宜一眼,故意说:“是啊,大宝二宝性格安静,这一点随他们的妈妈,量量闹,随谁呐?我小时候可也是很安静的,不信你问妈妈……” 彭长宜赶紧摆摆手,说道:“我知道,由大及小,我知道你小时候性格肯定是安静的,这个问题不用研究,量量随我,我小时候就闹,是出了名的淘气鬼,不过我淘气是相当有水平的,比小兵张嘎水平高多了,但我每次淘气都是充满正义感的,比如村东的二赖子,他好吃懒做,把张奶奶家下蛋的老母鸡偷偷宰着吃了,我和小伙伴们一起,狠狠地惩罚了他,让他当众丢丑,把他家的一个掸瓶偷出来给张奶奶换了一只鸡回来,还有一次……” 舒晴忽然发现量量正在睁着圆圆的眼睛,专注地听爸爸讲,她赶忙制止住彭长宜,说道:“好了,好了,少在这里现身说法了,防止有人效仿。” 彭长宜哈哈大笑,弯下身子,摸了一下儿子又圆又大的脑袋,说道:“你听什么呢?” 量量笑了,拿着画跑了。 这时,舒妈妈端着一大碗煮好的五香豌豆角,倒在一个食品袋里,扎好口,放在一个玩具小篮子里,把量量叫了出来,说道:“量量,去,把这个给大宝他们送去。” 量量接了过来,很专业地将篮子挎在自己的小胳膊上,开开门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躲在门缝处,偷偷地看着儿子。就见量量挎着小篮子,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中途小篮子里的东西还掉了下来,他趴在台阶上,撅着小屁股捡了回来,重新放在小篮子里,还使劲往里摁了摁。然后又继续上楼了,直到楼上传来开门声。 彭长宜笑了,将门虚掩上,不大一会,量量提着小篮子就回来了,他提着小篮子里面有一个食品袋,食品袋里装着一大把芽苗菜,这是江妈妈自己种的芽苗菜。 量量见妈妈看着篮子里的菜,就说:“江奶奶说让姥姥给我做汤吃。” 这时,舒妈妈从厨房出来,说道:“那天大宝的奶奶就给了我一大把香椿苗,今天又给了这个。” 舒晴说:“妈妈,改天咱们也学学。” 舒妈妈说:“你算了吧,就你那儿子,不等发芽他就给你都拔了。” 量量知道是在说他,就呵呵地笑了。 舒晴说:“量量,丁阿姨回来了吗?” 量量想了想,摇摇头。 彭长宜为了验证量量的话,就探头向外望去,果然没有丁一的车。 舒晴说:“有时候小丁先回自己的家,然后走着过来。” 彭长宜说:“但肯定是没在家,量量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这个?” 088、不能扩大玩笑范围 彭长宜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丁一开着车进来了,她停在他车的旁边。只是,她前后左右的距离仍然掌握不好,离前面的障碍物还有好大距离就停住了。 彭长宜回过头笑了,说道:“看来,停车,小丁是学不会了。” 舒晴听他这么说,也来到窗前,看见丁一的车极其不标准地停在楼下,她也笑了,忽然想起上次彭长宜那么耐心地教丁一停车的事,就抬头看着他,想刺激他两句,但是当着父母的面没好说出口,毕竟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趣玩笑而已,是不能扩大玩笑范围的。 有些玩笑,只限于特地的圈子,一旦跳出这个圈子,就可能转变性质。这个道理舒晴还是明白的。所以,她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 可能彭长宜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转过头看着舒晴问道:“对了,你给娜娜打电话着吗?她明天休息吗?” 舒晴说:“他们周六哪休息过啊?明天还要上一天课,我跟她定好了,明天下午放学时去接她,她说坐车回来,我说不用,你爸忙,我没事,我可以接你。” 彭长宜想了想说:“我明天没安排事,有空的话咱俩一块去接她。” “我也去接姐姐。”量量这时抱着爸爸的腿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明天量量也去接姐姐。” 舒晴说:“娜娜他们两个礼拜歇一天,我感觉这样的教学方式有点偏激,说白了就是疲劳战术。” 彭长宜说:“快期末考试了,课程安排得紧可以理解。” 舒晴说:“期末紧张我可以理解,平时也是两个礼拜歇一天啊?我跟他们老师探讨过这个问题,老师也有微词,但大家都这样,似乎不这样紧张,对不起第一学校的称谓似的。” 彭长宜说:“是啊,下边学校都在效仿一中,他们当然有压力了,何况现在的应试教育注定就是这样,有不合理处也要跟着走,因为大家都跟着走,你不跟就会在终点被淘汰,没办法,教育是体制工程,也是一个全民性的系统工程,不好改变。” “所有我想研究一下这个课题。” 彭长宜说:“你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吗?我看你还是省省心,研究一下你儿子吧,这小子,要从现在开始研究了,不光是研究,更主要的是怎么对付他!” 彭长宜说着,就摸了摸儿子的大脑袋,尽管量量听不懂爸爸话的意思,但是从爸爸的口气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离开爸爸,转到妈妈身边来了。 舒晴笑了,说道:“这个小的你想怎么对付都来得及,先说大的吧。我今天下午去学校给娜娜送蚊帐和花露水,顺便问老师什么时候考试,老师说这个月底考试,三天,然后就是放暑假,学校暑假期间安排了高中生夏令营活动,我问娜娜报名了吗?老师说没有。” “娜娜为什么不报名?” “我不知道。” 彭长宜又问道:“这个夏令营去哪儿?” 舒晴说:“地点有点远,是锦安的西部山区,跟三源交界,阆诸一中和那里一个县一中结对子。” 彭长宜沉默了,在他的印象中,娜娜从小学到初中,凡是学校组织的活动,她都是积极报名的,这次没报名,可能考虑到了费用,也可能是因为她有别的安排。 他想了想说:“那你怎么不顺便给她报名?” 舒晴说:“那是山区啊,贫困地区,条件肯定很艰苦,我没给她报名,另外,我已经给她找好了一个外籍教师,准备等她放假的时候,跟她商量一下,什么开始培训。” 彭长宜没有理会她说的,而是继续问道:“那个夏令营多长时间?” “两周。” 彭长宜说:“尽管是个夏令营,但是到贫困山区,就带有明显的社会实践性质了,这个应该鼓励她参加。回头我做做她的工作,她现在又被吸纳为学生会干部,这个活动必须带头参加。” 舒晴说:“尽管如此,但那个地方太远了,有一年我们去做调查,我跟你说,比你想象得要贫困得多,有的学校都是建在山崖上的,孩子一个礼拜才下山一次,平时都是他们自己照顾自己,家长轮流上山给孩子们做饭。” 彭长宜说:“这个不用你给我普及,老区都一样,三源还是贫困县呢?她老子我不是也在那里呆了好几年吗?” 舒晴说:“她怎么能跟你比,她才多大?再说了,她暑假又不是没事干。” 彭长宜看着舒晴说:“我说你什么意思?可不能将孩子培养成温室里的花朵,这个年纪,要尽早锻炼,要多认知社会,要让她知道还有那么一群孩子在那样一种艰苦的环境下学习,以后她会更加珍惜现在的学习环境。” 舒晴说:“好了,你就别跟我讲大道理了,就是我同意,她妈妈也未必同意。” 彭长宜说:“她妈妈算什么?她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个主我还是做得了的!” 舒晴听彭长宜在说大话,不由得捂着嘴笑了。 彭长宜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大了,就赶紧补充道:“她妈妈尽管有时成心跟我耍混,但是涉及到孩子的大问题,还是得听我的。” 舒晴笑着说:“那就等娜娜明天回来咱们再跟她商量吧,也许孩子有自己的打算。” “是得跟她商量,这个孩子我发现越来越有主见了。” 舒晴笑了,小声说道:“没办法,遗传基因太强大。” 彭长宜得意地看着她,又看看量量,便骄傲地点点头。 丁一最近比较忙,市委宣传部给了电视台一个任务,就是访谈各个基层县市的书记,让他们就如何建设经济强市这个问题,谈认识,谈感想,结合本单位实际,谈规划,谈远景构想。 这个具有鲜明时政特点的访谈节目,自然而然就交给了丁一,丁一既要亲自担当主持人,还要亲自采访,有时,她将这些基层县市的一把手约到市里来,但是大多情况下她都是下去。所以,一天往返还要将采访做完,时间非常紧张,她也很辛苦。 舒晴和彭长宜每期不漏都要看丁一的这个访谈节目,舒晴说:“与其说是访谈,不如说是基层向新市委书记表决心,小丁这个节目也就是一个宣传栏。” 彭长宜不语,他通过看了几期这个访谈,感觉舒晴说得对,但也从中看出了丁一的努力,她极力运用电视的艺术手段,淡化“表决心”的痕迹,但无论她怎么努力,这个栏目的主旨痕迹还是不能掩盖的,也明显看出了她的疲惫和无奈。 丁一进了家,两个孩子见妈妈回来了,一起向她扑来,二宝首先吻到了妈妈,随后,大宝也吻到了妈妈。 江妈妈说:“今天回来的倒不晚。” 丁一说:“今天没下乡。”她说完,就问两个宝宝:“你们俩今天让爷爷奶奶操心了吗?” 二宝说:“我今天一不小心把果汁洒地毯上了,哥哥帮我擦干净的。” “哟呵,太好了,我们大宝会干活了!” 丁一说道这里,就看见二宝的嘴里吃着什么,她问道:“你在吃什么?” 二宝说:“是量量送的豌豆角。” “你们都吃到新鲜的豌豆角了?”丁一故意问道。 大宝和二宝点点头。 江妈妈说:“前两天我去早市就看见了,刚下来,里面的豆粒还不是太饱满,另外我感觉有点贵,就想过两天再买,哪知,今天量量奶奶就让量量送来了,还是煮好的。” 丁一看着妈妈笑着点点头,然后又看着两个孩子说道:“大宝二宝对量量弟弟表示感谢了吗?” 二宝笑了,看着大宝。 大宝说:“我说谢谢他了。” 二宝说:“我没顾上说他就提着小篮子走了。” “哈哈,好,你们都是乖孩子。” 江爸爸过来跟丁一说:“洗洗先吃饭吧。” 两个小家伙一听,就都抢在妈妈的前头跑向洗漱间去洗手了。 等两个孩子洗完手,坐在餐桌旁的时候,舒妈妈早就给两个孩子和家人盛好了饭。这时,丁一忽然发现二宝低着头,手里拿着筷子,就是不吃。 丁一感觉出异样,说道:“二宝,怎么不吃呀?” 这时,两颗泪珠从二宝的眼里掉了出来。 丁一纳闷,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二宝不高兴了,她就对大宝说道:“大宝,妹妹怎么了?” 大宝听妈妈这样问,也低下头,放下了筷子,不吃饭了。 两个孩子的突然沉默,也让两位老人有点莫名其妙。 丁一搂过二宝,给她擦了一下眼泪,刚要说话,就见二宝扎在妈妈怀里抽泣着。 丁一忽然明白了,二宝肯定是想爸爸了,江帆这次走了快一周了,他最近非常忙。 江妈妈和江爸爸也意识到是孩子们想爸爸了,因为这两天她一直都在念叨爸爸。 089、投其所好 丁一抱过女儿,给她擦着眼泪,说道:“是不是想爸爸了……” “嗯……”二宝哽咽着说不出话,索性扎在妈妈怀里哭出声。 大宝的眼圈也红了,他默默地低着头,不说话。 丁一见两个孩子这么想爸爸,她的心里也很难受,她有何尝不希望江帆像过去那样天天回家,天天陪在她的身边,陪在孩子们身边,见识他们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 这本来就是寻常百姓家中很普通的事,现在到她家,就是很奢侈的幸福了。 因为工作关系,江帆最近不常回来了,但是他每晚都和两个宝宝通电话,丁一也不愿他往家跑太勤,那样太辛苦,省长助理和省政府秘书长这两个职务的工作,哪个都够他忙的,尤其是秘书长的工作,事无巨细。 助理和秘书长,都是领导的马前卒,领导要去哪儿,秘书长的工作就得提前做到哪儿,领导每次会议上的讲话,他都要在脑子总结成“精神”,然后贯彻执行……每当夜里她搂着两个孩子睡觉的时候,她都会想他。 见到两个孩子这样,丁一的鼻头和眼圈也红了,她扶女儿坐正,耐心地说道:“爸爸最近忙,等他忙过这一两天就会回来看咱们,他也想大宝和二宝,想爷爷和奶奶,但是他不能天天回来呀,那样的话爸爸太累不说,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啊……” 哪知,二宝小声说道:“爸爸下班也要忙吗?” 丁一笑了,这个问题,孩子们不止问过她一次,她笑着说:“爸爸在省城工作,他的工作性质变了,有时下班也要忙,甚至能忙到半夜,上次咱们给爸爸打电话,那么晚了爸爸不是还没下班吗?” 二宝含着眼泪看着妈妈,她觉得妈妈说得有道理,尽管如此,也不能抵消她想爸爸,嘟着小嘴还要说话,就被大宝悄悄捅了一下,说道:“上次彭叔叔看见爸爸,说爸爸累瘦了。” 二宝听了这话,眼泪就又流了出来,她哽咽着说道:“好……好吧,我不想……不想他了……” 坐在对面的奶奶听了这话受不了了,她红着眼圈,离开座位,来到二宝跟前,抱起二宝,亲昵地哄着她,说道:“我们家的大宝二宝最有出息最懂事了,二宝啊,你知道吗,你在想爸爸的时候,爸爸也在想他的宝贝女儿,想他的宝贝儿子呐,这么好的儿女,他能不想吗?” 二宝看着奶奶,默默地点点头,眼泪随着她点头的动作滴落下来。 丁一站起来,从江妈妈怀里接过二宝,说道:“来,让奶奶吃饭,二宝也要吃饭了,吃完饭回到家咱们再给爸爸打电话,这个时候他没准在工作。” 哪知,二宝的小嘴又抽动起来,她哭着说:“那爸爸为什么不能先吃饭再工作?他会饿的呀?” 丁一没想到这么一句话,又惹得女儿伤心了,她一时半会不知怎么回答她好,这时就听江爸爸说道:“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有时白天完不成的工作,晚上就要加班,你妈妈不是也经常加班吗?” 二宝似懂非懂地看着爷爷,奶奶坐在大宝的旁边,开始给大宝夹菜,说道:“二宝,来,今天这个糖醋排骨可是奶奶给你们特意做的,你们快点尝尝,是爷爷做得好吃,还是奶奶做的好吃?” 二宝用小手在两只眼睛上抹了两下,糯声糯气地说了一声:“好——” 也许是跟家人心有灵犀,这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江爸爸起身去接电话,电话是江帆打来的,江帆说道:“爸啊,我回家吃饭,现在半路上,再有二十多分钟就到家了。” 江爸爸一听,高兴地说道:“嗨,你怎么不早说啊,我们刚要吃饭,两个孩子忽然就想你了,饭都不吃,坐在那儿抹眼泪呢。” 江帆说:“我出来的时候就一直在路上打电话,刚才在车上眯着了,刚想起来。” 江爸爸连忙说道:“好,好,别急,别急,告诉司机注意安全,我们等你。” 江帆的司机仍然是小高,他说道:“别等我,你们先吃。” “好,你等会……”江爸爸拿着话筒,回过头,冲着大宝和二宝说道:“二宝,来,先跟爸爸说两句,他一会就回来了,在半路上,马上就到家了。” 二宝一听,就挂着眼泪笑了。 “来呀,爸爸还等你跟他说话呢。”爷爷又说道。 二宝却不好意思地扎在妈妈怀里,不来接电话。 爷爷又跟大宝说道:“大宝,你跟爸爸说话吗?” 大宝想了想,他举起手刚要摆手,却临时改变了主意,说道:“好吧。” 他走出餐厅,从爷爷手里接过电话,对着话筒奶声奶气地说道:“爸爸,我是大宝。” “大宝好,你吃饭了吗?” “刚要吃,妹妹想你了。” “我也想你们,妹妹在干嘛?” 大宝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妹妹正在妈妈怀里,睁着两只漆黑圆润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他跟爸爸说话,就说道:“妈妈抱着她呢,她不好意思接你电话了。” “哈哈。”江帆在电话里大笑,说道:“好,爸爸知道了,爸爸再有几分钟就到了,你回去吃饭吧,告诉爷爷,别等我。” “好吧,爸爸再见。” 大宝说完,就将话筒还给爷爷,又跑回了饭桌,一本正经地说道:“爸爸让我们先吃,他马上就回来。” 奶奶拿起筷子,说道:“那我们就边吃边等爸爸好吗?” 二宝点点头,离开妈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起筷子,奶奶早就给她夹了一小块排骨放在碗里了。 江爸爸没有坐下,他看了看饭桌,说道:“我再去掂量两个菜。” 丁一站起来,说道:“我去,您吃。” 江爸爸说:“我去吧,你弄孩子们吃饭。” 江妈妈一听,也站起来,跟着老伴走向厨房,一会就听到洗菜的声音和烹饪的声音。 丁一看着两个孩子,说道:“你们俩是等爸爸回来吃,还是现在吃饱了等爸爸。” 二宝听妈妈这样说,就放下了筷子,说道:“我等爸爸。”她说完,还看了一下哥哥。 大宝说:“我也等爸爸。” 丁一笑了,就拿起筷子,将二宝碗里的小块排骨塞到她的嘴里,说道:“边吃边等吧,你们吃得慢,爸爸吃得快。” 二宝张嘴,衔住这块排骨,吃进嘴里,她突出骨头,开始慢慢地咀嚼着。 “好吃吗?” 她顾不上说话,一边嚼着一边点点头。 丁一又给大宝夹了一块,说道:“你也尝尝,一会奶奶还要让你们评判呢。” 大宝看着碗里的小块排骨,拿起筷子,但是又放下了,说道:“我去接爸爸。”他说着,就跑出了餐厅,跑到阳台上,往外看着。 二宝听他这么说,也跳想椅子,跑出厨房,来到阳台。 丁一不由得笑了,这是两个孩子养成的习惯,以前江帆在阆诸工作的时候,只要他晚上没有应酬,都会回家吃饭,爸爸每次都是准时开饭,她也有意识教育孩子等爸爸回来一起吃饭,她恨享受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过程,所以两个孩子才要等爸爸一起吃饭。 她也放下筷子,站起身,从旁边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两个孩子座位的中间,又走到碗柜前,想了想,没有去拿餐具,她要把这个机会留给两个想爸爸的小家伙。 很快,江妈妈就端出一盘醋烹豆芽,这道菜,是江爸爸的拿手菜,同样的食材,同样的烹饪时间,丁一就做不好这道菜。 她接过菜盘,摆放在江帆位置的前面,说道:“爸爸这是投其所好啊!” 江妈妈笑着看了她一眼,说道:“还不是都如此吗?” 丁一也笑了。 江爸爸又炸了一盘花生米,丁一看见后,说道:“这是要喝两杯的意思。” 江爸爸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说道:“喝不喝的一会看小帆的意思,他要是想喝,我就陪他。” 其实,江帆在家里没有喝酒的习惯,江爸爸也没有,爷俩只是偶尔对饮一两杯。 丁一笑了,说道:“那就喝吧,好几天都不回来了。”她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瓶茅台,这是上次江帆回来跟爸爸喝剩下的。她晃了晃,说道:“爸,兴许不够你们爷俩喝的。” 江爸爸接过来,说道:“够不够就是它了。” “回来啦,爸爸回来了,妈妈,我看见爸爸的车了——” 这时,就见二宝跑进餐厅,拉起妈妈的手就往阳台跑,她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刚才脸上的阴霾早就烟消云散了。 江帆从车里下来,这时,就看见肖爱国提着一个垃圾袋出来,他们便站住握手说话。丁一怕孩子们等得焦急,就说道:“好了,爸爸马上就上来了,可是我们还没给他预备碗筷,你们两个谁去给爸爸拿碗筷?” “我。” “我。” 两个孩子风一样地从阳台上消失了,快速跑回餐厅,大宝动作最快,他第一个跑到碗柜前,拉开柜门,就去给爸爸拿出一只碗和一只小碟子。 090、不忍心占用他 二宝也给爸爸拿出一双筷子,又拿出一个小筷托,放在桌上,她爬上椅子,跪在椅子上,将筷托放好,又将两根筷子在桌上戳齐,整整齐齐地放在筷托上,她似乎对哥哥摆放的餐具不大满意,重新将碗和碟摆放整齐后,又转身给爸爸拿出一只小勺,二宝极其认真地将勺把歪向右侧,说道:“这样摆才符合妈妈的要求。” 爷爷和奶奶都笑了,丁一很注意对孩子们生活细节的培养,所以,她的两个孩子无论是在人前还是在公共场合,都比别的小孩规矩懂事。 “妈妈,我们摆好了。” 二宝跑出来跟丁一说道。 丁一笑了,她离开阳台,说道:“等着给爸爸开门,他马上就进来了。” 大宝一听,就跑到门口去等候。 二宝并没有到门口,而是来到阳台,站在刚才的位置上往下看,就看到爸爸还在跟肖大大说话,她就悻悻然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 丁一看着她笑了,二宝跟江帆最亲,江帆也最疼爱二宝,也可能是是二宝从出生就受到了比大宝更多的磨难吧,生下他们俩个后,两个孩子在保育箱里呆了好长时间,大宝是出满月这天才出的院,二宝一直在保育箱呆了三十多天了才转到普通病房,五十多天才出院,期间还一度感染过急性肺炎,非常严重,两次下了病危通知书。所以女儿天生就弱,现在好多了,在爷爷奶奶精心照顾下,二宝的体制有了很大提高。加之她是女儿,一家人对二宝就格外的怜爱。 丁一的这对儿女的确很懂事,尽管他们也会疯玩,也会疯跑,但只要大人说话,他们都会听的,这一点让丁一感到很欣慰。本来弄两个就累,如果太过淘气,就更累了。好在爷爷奶奶有知识有文化,对两个迟到的孙子和孙女宠爱有度。 好在江帆没让两个孩子等的时间太长,司机小高将水杯和提包递给江帆,江帆跟小高摆了一下手,小高开着车就走了。 也可能肖爱国意识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抬头往江帆家的窗子看了一眼,就看见二宝正趴在栏杆上看着他们,肖爱国就笑着跟江帆说道:“您快回家吧,二宝等着您呐。” 江帆抬头冲二宝挥了一下手。 二宝也冲爸爸招招手,还叫了一声:“爸爸——” 江帆的心都融化了,他的疲惫一扫而光,跟肖爱国说道:“好,有时间再唠。” 江帆一边说着,脚步早就迈了出去,大步走进楼洞。 二宝见爸爸进来了,就赶紧冲着门口的大宝说道:“爸爸,爸爸进来了,做好准备。”随后,她也跑了过来。 大宝一听,便踮起脚尖,开开门,双手扶着门框,探出脑袋看着楼梯口。 这时,二宝也跑到门口,她钻到哥哥的身下,小手趴着门口,也探着脑袋看着爸爸。 江帆快步上楼,看到自家门口露出的两只小脑袋,他不由得笑了,刚要跟他们打招呼,就听见两个小家伙齐声叫道:“爸爸。” 江帆高兴地答应着,两个孩子将门开大,等爸爸进来后,才关上房门。 丁一见丈夫进来了,说道:“回来了。” 江帆看着妻子,就见妻子明显比前一段消瘦了,他知道自己调走后,妻子就辛苦多了。 丁一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二宝早就跪在鞋柜前,给爸爸拿出拖鞋,放在爸爸的脚边。 大宝见自己没有帮到爸爸什么,就将爸爸的皮鞋重新摆放端正后才离开门口。 丁一看着江帆问道:“饿了吧?” 江帆摸着孩子们的头说道:“说真话,半路上一点都不饿,进了家闻到爸爸做菜的香味后,立刻肚子就饿了。” 丁一说:“先去洗洗吧。” 江帆进了洗漱间,两个孩子站在门口看着他。 丁一笑了,说道:“去吧,让爸爸再给你们洗洗手,你们刚才摸过他的臭鞋了。” 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放在鼻子处闻闻,故意表现出很臭的样子,然后互相看着悄悄地笑了。 “来,爸爸给你们洗手。” 两个孩子便走到爸爸跟前,张着小手等着。 这时,一直躲在厨房的爸爸和妈妈出来了。每次江帆回来,两位老人都暂时躲在一边,让他们一家人亲热够了才过来。 江帆从洗手间出来后,跟爸妈打过招呼后,就来到餐桌旁,丁一早就给他拉出椅子,让他坐在两个孩子的中间。 全家人重新围着餐桌坐下,江妈妈看着儿子说:“知道你回来,你的这一对宝贝,又是给你拿碗,又是给你拿筷子,忙得他们自己都顾不上吃饭,就等着你。” 江帆拿起筷子,看看大宝,又看看二宝,认真地说:“以后不要等爸爸,你们饿了就吃,爸爸的爸爸会给我留着饭菜的,他不会让我饿着的,你们说对不对?” 两个孩子呲呲地笑了,两对目光就都投向了爷爷。 爷爷笑了,说道:“你们看我干什么?他说得不对吗?” 大宝和二宝一同摇着脑袋。 江爸爸又说:“好了,你们的爸爸回来了,快吃吧?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都见不得自己的孩子饿肚子,我更见不得我孩子的孩子饿肚子。” 两个小家伙一时没理清这个关系,等明白过来后,对视了一眼,笑着低下头,拿起筷子。 江帆笑着看着他们,给他们的碗里分别夹了菜,两个小家伙说了一声“谢谢爸爸”后,就张开小嘴吃起来。 江爸爸这时也给儿子夹了两片牛肉,放到他前面的小碟里,说道:“这是小丁昨天买的牛肉,我今天上午酱的,你真有口福,没等到我们吃完就回来了。” 江帆笑了,说道:“您就别给我夹了,我都这么大了,还用您给我夹菜,我儿子和女儿该笑话我了。” “哈哈。” 江爸爸和江妈妈都笑了起来。 丁一也笑着看着两个孩子,问道:“你们笑话爸爸吗?他这么大了还用爷爷给夹菜?” 两个孩子停止了嘴里的咀嚼,互相对视了一眼,笑着摇摇头。 大宝咽下嘴里的食物,一本正经地说道:“爸爸再大,也需要家长照顾。” 二宝说:“那爸爸的家长要是老了,谁来照顾?” 大宝看着爷爷,他在心里琢磨着爷爷的爸爸是谁,想了半天,才说:“爸爸的家长我不知道在哪儿,不过没关系,我,还有你,我们照顾他们。” “哈哈哈。” 一家人开心地笑了。 彭长宜知道江帆回来了,他听见了楼上两个孩子叫爸爸的声音。 最先听到这个声音的还有量量。 量量的耳朵特别好使,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什么都能听见。 他听见大宝和二宝在叫爸爸的时候,就抬起头,看着爸爸,说道:“江大大回来了。” 彭长宜笑着说道:“是啊,江大大回来了。” 量量说着眼睛就看向了门口。 彭长宜说:“咱们现在不去见他,大宝和二宝想爸爸了,等江大大一会出来再见。” 量量听了爸爸的话,又低头继续吃饭。 彭长宜吃完饭,量量就拿出他的儿童羽毛球拍子,塞到爸爸手里一只,每次吃完饭,彭长宜都会陪量量到院里玩会,不是踢球,就是打儿童羽毛球,以便增加跟儿子在一起的时间。 彭长宜出来后,肖爱国也出来了,他跟量量说:“来,肖大大也跟你玩会儿,下下食。” 肖爱国从彭长宜手里接过小球拍,开始跟量量玩,他轻轻地向量量发了一个球后,跟彭长宜说道:“江书记回来了。” 彭长宜说:“是的,我听见他们家的孩子喊他了。” 肖爱国说:“是不是还没吃完饭?还没回东院的家吧?” 彭长宜说:“没回,我一直盯着他呢。” 肖爱国笑了,说:“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出去倒垃圾,跟他说了几句话,本来还想多说两句,他家二宝一直站在阳台的窗户边等他,就不忍心耽误他的时间了,这次他有好几天不回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不是好几天,是整整一个礼拜了,我也本想出来跟他打招呼,后来还是忍住没出来。” 肖爱国弯腰向前,将量量发过来的球轻轻弹了回去,又说道:“他的这两个职务都是一个字,忙,事无巨细,哪一块都能让他忙得脚丫子冲上。” 彭长宜抬头看了看江帆家的阳台,说道:“的确如此,全面熟悉工作后,他的确比以前忙了,回家的次数都少了。” 彭长宜和肖爱国正说着话,就看见张华急匆匆地走进院里,她看见彭长宜和肖爱国在楼下,就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肖爱国说:“张医生,回来住了?” 张华说:“今天过来整理一下。” 张华平时很少过来住,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单位宿舍住,但周末会过来住,因为袁其仆大多情况下周末会来。 张华过来抱了一下量量,说道:“又重了,阿姨快抱不动了。” 量量从她怀里出溜下来,挣开她,继续拿着球拍跟肖大大打球。 091 张华要调走 张华看着彭长宜,说道:“彭市长,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不知道你现在方便不方便。”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有事尽管吩咐,我什么时候都方便。” 张华笑了,说:“谢谢,要不这样,您到家里说?” 张华尽管背靠袁其仆,但待人非常客气,什么时候见到阆诸的领导,都会主动打招呼,尽管这种客气中带着疏远,但大面上很像那么回事。 彭长宜断定张华有事,她是一个很少求人的人,即便有袁其仆和江帆的这层关系,她很少求他们办事,几乎没给阆诸舔过什么麻烦,也可能是碍于丁一的关系。 彭长宜感觉她在跟他们这些人接触的时候,特别是张华,明显感到她住在这里不自在,她即便在家,也很少出门,更不见她串门,都是别人有事找她,或者是量个血压诊个脉什么的,平时看不见她跟别人接触。 想到这里,彭长宜痛痛快快地说道:“好的,没问题。”他随后冲着量量说道:“量量,跟肖大大玩会,我跟阿姨有点事,去去就来。” 量量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张阿姨,说道:“好吧,我批准了。”然后继续跟肖爱国玩球。 张华跟彭长宜住对门,他们上了二楼后,张华打开房间的门,正好舒爸爸和舒妈妈出来遛弯,每天晚上吃完饭,舒晴就承担了晚上的家务,让父母腾出时间去散步。 张华跟两位老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并且询问着他们的身体状况。 舒妈妈跟张华寒暄着,见彭长宜也上来了,就说:“量量在跟谁玩?” 彭长宜说:“跟老肖玩,我跟张医生说点事就下去。” 舒妈妈看着他们俩个,冲张华找找手,就走了下去。 彭长宜来到张华的家里,张华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尽管她好几天不来,这里干净得也跟医院似的。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家具,就连床上的用品也都是白色系的,干净得耀眼。只有地板是原木色的,因为他们是统一装修的,窗帘则是淡蓝色的,整体感觉清爽、干净。 张华进来后,揭开沙发上的白布单,露出里面的白色织锦缎的沙发,说道:“彭书记,坐。” 彭长宜看着她家的白色沙发,说道:“算了,我跟量量玩,身上都是土,还是坐你家的椅子吧。”说着,就回头找椅子。 张华笑了,说道:“不要紧的,我这沙发都是带座套的,脏了我可以摘下来单洗的。” 听她这么说,彭长宜才坐下来。 张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不好意思地说:“喝矿泉水吧,现在烧水来不及。” 彭长宜摆摆手,说道:“你就别客气了,咱们住对门,是邻居,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张华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说道:“彭书记,我有一事相求。” 彭长宜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放心,你的事我会竭尽全力去办的,尽管说,只要不让我杀人放火,你有什么事我都接着!”彭长宜信誓旦旦地说道。 “太感谢了!”张华笑着说:“我最近可能会调北京去工作,所以,这里的房子……可能就用不上了,我们回来住也不太现实,如果有可能的话,请您给我们转出去,多少钱都行,不亏本就行。” 彭长宜说:“你要调走啊?” 张华点点头,说道:“老袁年岁大了,总是往这边跑太辛苦,另外他也需要人照顾。” “有道理。你什么时候调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月底就差不多办好手续了。” 彭长宜说:“好啊,恭喜你,终于要进京了!” 不知为什么,听到彭长宜这话,张华的眼圈竟然红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想到再次回京工作,我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说着,就低头揉了一下眼睛。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论怎样,进京工作都是最好的结果,这样,袁主任也用不着往这边跑了。” “是啊,最近他的身体不是太好,需要人照顾,所以才着急办我进京的事。只是我走后,这房子……” 张华仍然没忘记自己的本意。 彭长宜说:“你放心,房子的事交给我,对了,你打算什么条件转出去,是空房转还是带家具。” 张华说:“空房转吧,北京那头我们贷款买了一个小面积的房子,是二手的,简单收拾一下,我就把家具搬过去,不准备大动干戈地装修了,所以这些家具用得着。” 彭长宜说:“好,这样,你那边什么时候收拾好了,跟我说声,我帮你找车,把这些家具拉过去。” 张华说:“太感谢了!您这样说我心里就踏实了。” 彭长宜说:“你千万别跟我客气,房子的事,我尽快落实,不过也别太着急,你要什么价?” 张华说:“我知道这个单元的性质,就是转,您也不可能转给外人,既然不是外人,就不要什么高价了,把装修的钱加上就是了,我也不想指着这个赚钱。” “好的,我明白了,你这段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时刻听从你的派遣。” 张华笑了,说道:“房子的事就是大事,彭书记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就万分感谢了。” 彭长宜说:“转出去没有问题,这个你放心。” 张华想了想,想说什么又打住了。 彭长宜说:“江书记也调走了,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好吗?我保证有求必应。” 彭长宜的话再明白不过的了,他的意思是想告诉张华,有事别去麻烦江帆了,因为通过这一段时间来看,丁一和张华都有意避免再次碰头,就是偶然遇到,也只是点点头而已,没有交流。 这种别扭可能别人看不出来,但是彭长宜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张华,是丁一永远的一个心结,这个心结,不会因为张华有所归宿而解开的,丁一的个性彭长宜还是了解的。 张华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个意思,我的事,暂时不要跟江帆说好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好的,你放心,我保证不说。” “谢谢。” 彭长宜说:“不用客气,什么时候搬家,提前告诉我就行,我好给你安排车。” “好的,恐怕车辆的事真的要麻烦彭书记了。” “放心,这不算事。” 从张华屋里出来,量量还在打球,只是这次不是跟肖爱国,而是褚小强。肖爱国在旁边观战。 褚小强的脸上泛着酒红,捡球的动作明显有些不稳,彭长宜说:“小强,今天回来得不晚啊,吃饭了吗,要是没吃的话,让你嫂子给你弄点。” 旁边看着外孙玩耍的舒妈妈见彭长宜下来了,本来想跟老伴就去散步,听见彭长宜这么说,舒妈妈就说:“我刚才问过了,吃了。” 褚小强如果不在外面吃饭,只要回来,都是被舒晴或者是舒妈妈叫到家里吃饭,有什么吃什么,所以舒妈妈看见他,就习惯地问他吃没吃饭。 褚小强说:“我今天吃了回来的,你猜我跟谁吃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哪儿猜得出?” “呵呵,我跟老顾,就我们俩。” 彭长宜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就你们俩?还喝了酒?把脸喝成了这样?” 褚小强拿着球拍,晃悠着说道:“不是我非要喝,是他非要喝,他认为我不能喝酒,我在他眼里也的确不能喝酒,刚坐下就跟我较劲,我心说,在酒桌上,我总是受你领导的气也就罢了,因为我的确喝不过他,你这么一个小老头也敢挤兑我,真是邪门了,我惹不起他彭大书记,还惹不起你吗?于是,我抱定喝死的信念,就跟他拼了。” “结果呢?”彭长宜问道。 “结果还用问吗?不论酒量,论年龄我也要干趴下他!” “我是问你老顾怎么样了?” “他呀,趴下了呗!我定的规矩,一口一杯,不许吃菜,三杯下肚他就趴下了,我乘胜追击,又连着三杯,再续上三杯,他就一动不动了,哈哈。” 彭长宜瞪着他说道:“老顾不能喝酒,你干嘛灌他?” 褚小强说:“喂,您不能这么偏心眼!是我灌他吗?分明是他灌的我。再说了,您怎么知道老顾不能喝酒。” 彭长宜说:“他能不能喝酒我还不知道?” 褚小强说:“您问问肖秘书长他能不能喝?再说了,跟着您十多年了,即便开始滴酒不沾,天天闻着您呼出的酒味也早就闻的会喝了。” “哈哈。” 旁边的肖爱国笑开了,说道:“老顾的确是不能喝酒,但他是个性情中人,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也可以喝几杯。有一天值班,我、老顾和小强一起出去吃饭,您猜老顾喝了多少?” “多少?”彭长宜看着肖爱国问道。 肖爱国说:“半斤以上还有富余。不过您别瞪我,不是我让他喝的,是有人挤兑他让他喝的,老顾这个人老实,不善于争辩,就喝了。” 092 不许让他喝酒 彭长宜有点不高兴,说道:“这个老顾,我该说说他了,怎么学会端杯了?” 褚小强连忙说道:“别别别别,您千万别,为了喝酒这事,他都叮嘱我一百遍了,不让我们跟您说,您要是说了,以后我们还怎么见老顾?再说了,那是在下班时间喝的酒,也不是在上班时间,何况,还是我挤兑得他,我当时就想,我惹不起你的领导,还惹不起你吗?你喝多了,我也算是报了你们领导的仇了!” 彭长宜听小强这么说就笑了,但是他脸色马上一变,说道:“我今天郑重告诉你,以后无论是上班还是下班,你都不许挤兑他让他喝酒,否则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几杯酒,他又不开车,能出什么事?”褚小强委屈地说道。 彭长宜说:“他是司机,你怎么知道下班后他就没事了?再说他那么大岁数,你把他灌醉了,他一个人在宿舍要是出点意外我怎么跟他家人交代?” 褚小强一听,赶紧站直身体,说道:“对了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糟了,我得给他打个电话,万一有点事,我就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彭长宜知道老顾是有点酒量的,只是他平时不露而已,就说道:“这会知道胆小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灌他?” 褚小强将球拍递给肖爱国,掏出手机,就躲到一边给老顾打电话去了,过了一会,他过来嬉皮笑脸地说:“报告彭书记,您的老顾没事,他去王部长那里了,在跟部长打醉拳呢。” 彭长宜笑了,说道:“总之,他年纪大了,不能让他喝酒。” “是,肖秘书长,听见了吧,以后你不许让老顾喝酒。”褚小强指着肖爱国说道。 肖爱国哈哈大笑。 彭长宜看着醉醺醺的褚小强说道:“去去去,赶紧上楼洗洗,换身衣服,身上都有股馊味了,正好你嫂子这会该洗衣服,你赶紧去换,让他顺便给你洗洗。” 褚小强闻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说道:“馊了吗?我怎么没闻到?” 彭长宜说:“你闻到就不是馊了,就是臭了!快去吧,对了,暑假小窦还不带着孩子过来住?” 褚小强说:“已经说好了,放假就来。” 彭长宜说:“那就好,咱们这里可以办个幼儿园了。” 褚小强说:“幼儿园不在这里,在王部长那里,我上次就跟他说好了。” “哈哈哈。” 彭长宜笑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 江帆还没走出楼道就大声说道。 彭长宜赶紧上前,跟江帆握手,说道:“我们在说办幼儿园的事。” 丁一领着两个漂亮可爱的小天使跟在他的后面。 褚小强和肖爱国都跟江帆握手寒暄。 肖爱国说:“这次好几天不回来了吧?” “是啊,这周实在是太忙了,你们大家都还好吧。” 肖爱国说:“还是老样子。” 江帆似乎听出肖爱国话里的不积极因素,他就笑着说道:“老肖的话里似乎有情绪啊?” 肖爱国看了一眼大宝和二宝,说道:“情绪的确有点,但是这会不说,等改天您有时间再跟您说,不然大宝二宝该对我有意见了,我可不能像别人那样,在他们眼里落个小名。” “哈哈。”江帆知道他指的是说明,看着彭长宜大笑。 彭长宜也笑了,他也看着大宝和二宝说道:“你肖大大是不是在说我?” 两个孩子看着他。 丁一知道他们之所以等在外面,就是想跟江帆说几句话,就跟两个孩子说道:“去吧,跟量量晚会去。” 大宝松开妈妈的手,很快就跟量量玩到了一起,二宝也松开了妈妈的手,却靠在爸爸的腿边,不离爸爸左右。 彭长宜看着二宝,说道:“你也去跟他们玩吧?” 二宝看了看刚刚换上回家穿的干净衣服,抬头看了看妈妈。 丁一笑了,说道:“没关系,想玩的话就去吧。” 二宝咬着手指,拽着爸爸的裤子,还是不舍得离开爸爸。 彭长宜小声跟丁一说:“看来是怕爸爸被我拐走去喝酒。” 丁一笑了,也小声跟彭长宜说:“最想爸爸的就是二宝。” 彭长宜蹲下身,握着二宝的小手说道:“我看二宝担心的不是弄脏衣服,而是担心爸爸被我们拐跑,是不是二宝?” 二宝见彭叔叔看透了她的心思,就不好意思地张开小嘴笑了,她抬头看了看爸爸,白嫩的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红晕,更加的娇柔可爱。 彭长宜喜欢得不得了,他张开双手,说道:“二宝,让叔叔抱抱?” 二宝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下,看着彭长宜微笑,手仍然攥着爸爸的裤子,身子便更加依偎在爸爸的腿边。 丁一也蹲了下来,说道:“彭叔叔喜欢你,让彭叔叔抱抱,怎么,还跟彭叔叔认生啊?” 二宝没说话,但仍然没走近彭长宜。 彭长宜张着双手说:“来,我抱你去那边掐花。” 二宝摇摇头,说:“奶奶说要爱护花草。” 彭长宜一听,就轻轻抽了一下自己在嘴巴,赶紧说道:“彭叔叔说错了,我自己打一下嘴巴。” 二宝看着彭长宜滑稽的动作,就嘻嘻地笑出了声。 丁一也笑了,说:“二宝最有心眼的了,她的确担心你们把她的爸爸叫走。” 彭长宜拍着二宝的小手,说:“二宝放心,我们绝不把爸爸叫走,我保证。” 二宝看着他,两只黑眼珠闪着宝石般的光泽,一只小手仍然抓着爸爸的裤子,她不时地抬头看爸爸一眼,见爸爸正跟肖大大和褚叔叔聊得正欢。 彭长宜见二宝如此舍不得爸爸,更加喜欢她,说:“来,让叔叔抱抱,叔叔今天就想抱抱二宝,不想抱他们俩个秃和尚。” 二宝扭捏着,不肯让彭长宜抱。 江帆这时低下头,看着二宝说:“二宝,让彭叔叔抱一下,你要是不让他抱,他夜里都睡不好觉,看把他馋的。” 褚小强走过来说道:“彭大书记,我说您至于吗,又不是没有女儿?” 彭长宜看了褚小强一眼,说道:“你还别这么说,我女儿小的时候,我还真不记得这么想抱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疼她,现在知道了,她也长大了,没有想抱她的冲动了,就是想抱她,也不好意思表示,那样我怕吓着她。不瞒你们说,我看见二宝就想抱抱,不知是我岁数大了还是二宝太可爱了。” 丁一知道理解彭长宜,就给女儿做工作:“二宝,让彭大大抱抱,他喜欢你。” 彭长宜继续张着手看着二宝。 哪知,量量这时跑了过来,他直接扑进爸爸的怀里,大脑壳就撞到了彭长宜的下巴,彭长宜没有丝毫准备,捂着下巴说道:“坏小子,把我下巴磕疼了。” 量量的脑袋也撞疼了,他揉着脑袋,不好意思哭。 量量的憨态把大家都逗乐了,彭长宜给儿子揉着撞疼的地方,说道:“这小子自打生下那天起,他的脑袋就棒硬,磕你一下生疼。” 量量听爸爸这么说,就回过头,伸出小手给爸爸揉下巴。 褚小强笑着说:“量量这是气怀的表现,也给爸爸解了围,那么想抱人家的孩子,自己的孩子看不下去了。” “去你的,别挑拨离间!”彭长宜说道。 江帆等人又是一阵大笑。 大宝正在跟量量玩得起劲,见量量跑了,他拿着球拍就追了过来,拉起量量的小手说道:“快,该你发球了……” 量量歪着头,一边揉着一边又跟大宝跑开了。 肖爱国这时也过来给二宝做工作,说道:“二宝,快让彭叔叔抱抱吧,不然一会量量又过来了,说不定又磕到他的嘴了。” 二宝笑着看看彭长宜,又抬头看爸爸。 爸爸说:“去吧,你今天不让他抱一下,他晚上真的会睡不着觉,会伤心的。” 丁一也说:“彭叔叔最疼二宝了,让叔叔抱一下。” 二宝本来跟彭长宜不认生,但今天彭长宜这么郑重其事和强烈地想抱她,甚至大家都来做她的工作,反倒让她感到了不好意思。 江帆说:“你去让叔叔抱下,放心,爸爸不走,爸爸今天哪儿都不去,抱一下我就带你们回家。” “给我们讲故事?”二宝呲着细碎的小白牙仰着头跟爸爸说道。 “好,回家就给你们讲故事。”江帆答应得非常痛快。 见爸爸同意了她的要求,而且爸爸说不离开她,二宝顿时心花怒放,喜悦飞上眉梢,她最爱听爸爸讲故事了,立刻,两只眼睛眯得跟两个小小的月牙儿。 彭长宜不失时机地再次冲二宝敞开了怀抱。 二宝这才松开抓着爸爸裤子的手,红着小脸,扭捏地走到彭长宜的怀抱里,立刻,就被彭长宜紧紧地抱住。 彭长宜抱着二宝,说:“让爸爸在这里跟肖大大和褚叔叔说话,咱们跟他们去玩球。” 二宝摇摇头,还是不放心地看着爸爸。 彭长宜跟丁一说:“看来你说得对,二宝的确担心爸爸被拐跑了。” 丁一笑了,说道:“自从她爸爸进家,她就寸步不离了。” 093 其乐融融 彭长宜抱着二宝,站了起来,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他说道:“放心,今天谁敢把爸爸叫出去,你彭叔叔我就跟谁急,行不行?” 二宝睁着两只水晶一样透明的眼睛看着彭长宜,冲他点点头。 彭长宜来到大宝和量量跟前,说道:“你们俩谁让二宝玩会?” 大宝和量量同时向二宝递出手中的球拍。 量量跑过来,抢先把球拍塞到二宝手里,说道:“我去拿足球,我们都踢。”说着,就扭着小屁股往家里跑去,不一会,就抱出一个小足球,放在地上,向着二宝,轻轻踢出。 二宝从彭长宜的怀里出溜下来,她咯咯地笑着,一手拿着球拍,一手就去抢足球,把足球抢到手后,在地上放稳,她也想学着量量的样子用脚把球踢出去,怎奈她穿着小裙子,怕把裙子弄脏,就用球拍将球扒拉了出去。 彭长宜在一旁看着,对丁一说:“小丁啊,你是怎么教育的,这孩子太懂事了!” 丁一说:“量量也很懂事啊!” 彭长宜说:“量量经常犯浑,除去我,没人能降住他。” 丁一说:“我看量量很有出息,聪明,懂事,孩子,哪有不犯浑的时候。” 这时,正好大宝抢到球,他大声说道:“二宝,接球!”说着,就伸出腿,瞄准二宝,很有力地将球踢出。 显然二宝面对哥哥踢过来的球有些不知所措,眼看球就要砸到她的身上,彭长宜大声喊道:“二宝,快跑!” 二宝一听,扔下球拍,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咯咯地笑着,正好彭长宜冲她弯腰张开双臂,说道:“快往这里跑,球追上你了!” 二宝一听,就更加快速地跑向了彭长宜的怀抱,抱着彭长宜的脖子就往他身上窜,唯恐球打到自己的身上。 彭长宜就势抱起二宝。 二宝回头看了看那个球,刚好落在他们的脚底下。她由衷地说道:“好险呀!” 量量跑过来,一脚将球踢出去,嘴里还喊了一声:“射门!” 两个男孩子玩得津津有味,二宝只能躲在彭长宜的怀抱里看着他们玩,不时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彭长宜仰头看着二宝,说道:“二宝,叔叔跟你商量个事怎么样?” 二宝点点头,眼睛却没看他,还在看着大宝和量量踢球。 彭长宜说道:“二宝,你给我当闺女行吗?” 二宝一听,看了他一会,摇摇头。 彭长宜说:“不行?为什么?” 二宝又看了看她,并着小嘴笑,不说话。 彭长宜说:“嘿,你倒是给我一个不行的理由啊?” 二宝一听,就张开双手,赶紧叫妈妈抱。 丁一过来抱过二宝,说道:“彭叔叔跟你说什么了?” 二宝回头看了一眼彭长宜,没有说话,她的注意力还是被大宝和量量吸引着。 彭长宜走进丁一娘俩,说道:“我让她给我做闺女,她不干,一个劲地摇头。” 丁一笑了,问二宝:“你为什么不同意?” 二宝捂住妈妈的嘴,意思是不让她说话。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二宝,太有心眼了。” 丁一也笑了。 这时,江帆走过来,说道:“我都听见了,二宝,为什么不答应彭叔叔做他闺女?那样的话,你又多了一个爸爸疼你。” 二宝听爸爸这样说,就耷拉下眼皮,不看江帆。 彭长宜说:“别说了,我敢保证,二宝对您有意见了。” 果然,二宝把头歪在妈妈的肩上,不看大家了。 彭长宜偷偷一看,二宝的眼圈就红了。他赶紧冲江帆摆摆手。 江帆走进二宝,说道:“二宝是我闺女对不对?来,还是爸爸抱吧。” 二宝对爸爸的主动示好并不买账,她依然歪在妈妈的肩上。 江帆笑了,说道:“彭叔叔喜欢女儿,让舒阿姨给他生去,二宝是爸爸的女儿,对不对?” 二宝这才点点头。 江帆抱过二宝,说道:“你看你把我闺女都吓哭了。” 彭长宜说:“是吗,彭叔叔跟你开玩笑呢,以后彭叔叔不说这话了,都怪二宝太可爱了,以后彭叔叔不让二宝为难好不好?” 二宝见爸爸和彭叔叔说这话,心里喜滋滋的,脸上带着动人的微笑,她冲着彭长宜,像只鸽子似的不住地点头。 孩子可爱的举动和表情,再次把大家逗笑了。 肖爱国说:“好了,您带着孩子们赶紧回家休息去吧,俩孩子好不容易把您盼回来了,以后咱们大家也要注意,少当着孩子往出叫她爸爸,看刚才把二宝吓得,拽着爸爸的衣服不撒手,唯恐爸爸被咱们叫走。” 丁一说:“相比大宝,二宝是最想爸爸的了,原来他是隔一天回来一次,后来是隔两天回来一次,到现在的一周回来一次,二宝每次都记着爸爸走的时间,这次时间是有点长了,天天念叨,只要听见有汽车进院里,她必定要跑到阳台上看是不是爸爸,如果不是,每次都很失望。” 肖爱国说:“小姑娘心思细腻。” 江帆抬头看着二宝,这个时候二宝也正看着爸爸,父女俩听到大家的议论,都会意地笑了。 回到家里,两个孩子洗完澡后,都争先恐后地跑进大卧室,躺在中间的位置上。等江帆洗完澡进来后,看到两个小家伙早就占领了床上的有利地形,他不由得笑了,说道:“你们怎么不回自己房间?是不是等着我讲故事?” 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点点头。 二宝手里早就拿着一本儿童故事书,她爬起来,坐在床上等着爸爸。 江帆笑了,他穿着睡衣,靠着床头,接过二宝手里的故事书,刚要朗诵,忽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跟两个小家伙说道:“这样,咱们到你们房间去讲故事,万一你们听着听着睡着了,我和妈妈就不用抱你们了,这样也免得你们被二次惊醒。” 二宝看着大宝,不知该如何做出决定。 大宝看了看床的另一侧,说道:“爸爸不在家时,我们都是和妈妈睡在这里的。” 江帆说:“今天爸爸不是回来了吗?” 二宝爬到爸爸身上,忽闪着两只灵动可爱的眼睛,嘟着小嘴,非常认真地说道:“但是爸爸好几天都不回来了,所以我们今天要和爸爸睡。” 江帆看着两个孩子这样粘着自己,不忍心让他们回自己的房间,就说:“好的,今天咱们一家都在这个床上睡,好不好?” 两个孩子同时拍起巴掌,二宝呲着小白牙看着哥哥得意地笑了。 大宝一高兴,就在床上翻了一个跟头,紧接着又翻了一个跟头,只是第二个跟头他没掌握好距离,屁股和腿直接上了床头。 看到哥哥的滑稽表情,一旁的二宝咯咯笑个不停,直笑得她歪倒在了爸爸身上。 江帆也笑了,他说:“这样,你们俩一人给我翻五个跟头,我就开始给你们讲故事。” 二宝撒娇地说道:“我不会,那是男孩子玩的游戏。” 江帆说:“没关系,这是咱们自己的家,女孩子也可以玩,只要开心就好。” 二宝一听,就脱去小背心,只穿着一件粉花的三角小短裤,站了起来,学着哥哥的样子,双手举过头顶,向下往床上扎下去,小屁股努力往后翻,终究是没掌握好平衡,跟头没有翻过去,歪倒在了一边,逗得大宝就笑。 江帆也笑了,他说:“你这个姿势不对,还容易受伤,要这样。” 江帆一边说着,就一边将故事书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他跪在床上,双手向前,撑在床上,说道:“先把手撑在头前的两侧,然后往上抬腿,翘屁股,先抬高一条腿,使劲往后翻,那条腿也跟着一块翻,就这样……” 江帆说着,用力往后翻,但是他怎么也翻不过去,两个孩子在一旁认真地看着他,他心说不能让他们失望,就一使劲,翻了过去,怎奈,他的身子和腿太长,结果是跟大宝差不多,直接翻到的墙上,歪倒了一边的床头柜上,差点没把床头上的灯踢到地上。 “哈哈哈。” 两个孩子笑得前仰后合,最后趴在床上仍然大笑。 正在洗漱间洗衣服的丁一听到笑声后,就扯下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进来了。她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床单,就说道:“你们在干嘛,看把床折腾的?” 大宝抬起头,笑得合不拢嘴,他指着窝在床头的爸爸说道:“爸爸……他不会翻……跟头,哈哈。” 丁一这才看清,江帆的头还倒在床上,他的双手撑住床,以免颈椎受伤,两只大长腿和大脚丫子已经从床头的一侧转了回来。 丁一照着他的脚丫子就打一巴掌,说道:“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就不怕折坏了?” 二宝一听,立刻爬到爸爸跟前,帮助爸爸放下脚丫,大宝也爬过去,用力扶爸爸起来。 江帆憋红了脸,但他唯恐自己砸到孩子们,张着两条腿,就说:“你们躲开、躲开,小心我砸着你们!” 094 小别后的激情 两个孩子一听,就爬到妈妈这边,看着爸爸慢慢翻过身里,四仰八叉、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喘气,嘴里还发出一声“哎呦”的声音。 二宝一听爸爸“哎呦”,就不放心地爬到爸爸跟前,用小手摸着爸爸的脸,说道:“爸爸,你没受伤吧?” 大宝也爬过去,摸着爸爸的脖子,说道:“是不是脖子窝折了,疼不?” 丁一笑了,知道江帆是故意的,好借机享受两个儿女的关爱,她冲着他们说道:“不许在床上折腾了,一会我再进来,你们必须把床单抻平,把床给我整理好。”说完,扭头走出去,继续洗衣服去了。 丁一这段时间的确很忙,她除去忙工作外,还又多了一份责任,那就是新的市委书记来了没几天,在一次对新书记洪世龙的一次访谈后,无论是从形象气质到学识,丁一都得到了这位新书记的肯定和赞赏,他直接跟同来的郎法迁说,对这样的业务骨干要大力提拔。 不久后,丁一便被提拔为副台长,无论她怎么请辞,也推不掉,经过和江帆商量后,她同意了局里对自己的任命,具体分工就是负责业务培训这一块工作。 无论她当初是多么的不想当这个副台长,但当上后,她就要对得起这份责任,就想干出点成绩来,所以,这段时间,台里加大了对年轻人和基层通讯员的培训工作。 别说,丁一很乐于和基层通讯员打交道,也许她就是从基层上来的原因。她和彭长宜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非常看重基层的同志。本来丁一以前的口碑就很好,通过和基层通讯员的接触,她更加受到他们的喜爱。 这下,丁一就更忙了,再也找不到以前没事可以不去单位的时光了,对此,她常常私下跟汪军建议,赶紧培养新生力量,她从一线撤出,安心抓培训工作。汪军说:“我倒是没意见,只要领导同意就行。”丁一说:“这还碍着领导了?”汪军说:“当然碍着了,新来的市委书记这么看好你,你突然从屏幕上消失,这不是给我们上眼药吗?”丁一只能无奈地笑了。 她忙,必然公婆就辛苦,所以,她每次从公婆那里接回两个孩子后,都是将孩子们的脏衣服带回来洗,第二天再带着备用的干净衣服将孩子们送到公婆那里。 好在有袁茵强大的童装支持,两个孩子包括量量,永远都不愁没有干净的衣服换。 洗完衣服后,她又挨个将每个房间都擦了一遍,又来到孩子们的房间,将他们摆放的玩具再次规整了一遍,拿出第二天他们要换洗的衣服,装在一个纸袋里,回到洗漱间,洗完澡,吹干头发,关闭了所以灯,这才回到卧室。 她捶着腰,推开门,就见床头昏暗的灯光下,两个小家伙早就并排睡着了,他们的身上盖着各自的小薄被。江帆正侧身面向里面躺着,长胳膊还在轻轻地拍着两个儿女,显然,他们是被他哄着的。 丁一走到床前,将孩子们头前的两本故事书拿起来,折好放在床头柜上。她看着两个孩子,说道:“他们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江帆说:“二宝跟我提出要求,说今天晚上他们要跟爸爸妈妈一起在大床睡。” 丁一看了看睡在中间的两个小家伙,不由得笑了,说道:“你这次走的好几天,孩子们尤其是二宝想你了。” 以前,江帆在家的时候,两个宝宝都是在他们的房间睡,自从江帆走后,丁一就让两个孩子跟她睡了,这样也解了她的相思之情,只要江帆回来,孩子们就会自动回他们的房间,但是今天晚上,显然他们是鸠占鹊巢了。 丁一无奈地看了看他们的两个宝宝,站在床边不知自己该睡哪边好。 江帆轻轻翻过身,给丁一腾出一个位置,说道:“来,你在中间。” 丁一犹豫着,她拿过一个大枕头,放在另一侧的床边,想把两个孩子往边上挪挪。 江帆制止住了他,说道:“头睡觉的时候,大宝就说,要给妈妈留出位置,人家已经睡得够可边的了,你就不要挪了,再挪的话,他一翻身就掉地下了。” 丁一看着江帆,说道:“大宝说给我留地方了?” “是啊。” “说给我留在什么地方了吗?” 江帆笑了,说道:“大宝说让你睡那边,他们俩在中间。” 丁一笑了,说道:“我就知道他们是这么想的。那好,既然他们的爸爸同意,那我就在这边睡吧。” 丁一说着就要绕过去到床的那一边。江帆一看,赶忙拉住她的胳膊,小声说道:“别呀,我不是给你腾出地方了吗?这么大的人,还跟小孩子争宠?” 丁一娇嗔地看着他,如水的双眸,淌出的是只有夫妻间才能读懂的柔情蜜意。 江帆的心立刻就有了冲动,恨不得立刻把她拉上来,就凑过脸小声说道:“来呀,还等着我抱你呀?” 丁一听他这么说,索性更加站在那儿不动了,说道:“反正不抱我就不上去。” 自从有了宝宝后,丁一在江帆面前也变得大方了许多,有些夫妻间的情话也敢说了,但这次她的脸却红了,红,不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而是因为她在心里也的确想他了,江帆这次走了整整一星期,不光是孩子们想他,她也想他了,所以才这样故意跟丈夫撒娇。 江帆笑了,见她红了脸,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立刻将丁一拉入怀中,也许是刚刚洗完澡的原因,丁一的脸上有一层绚丽的红晕,一绺靓丽的秀发缠绕在她漂亮的脖颈间,含笑的美目,流盼妩媚,秀挺的瑶鼻,娇艳欲滴的唇,如雪的颈子晶莹如玉,玉脂般的肌肤白皙、秀美,尽管生了两个宝宝,但是她的身材依然是那么的紧致、完美,身材娇小,温柔绰约。 江帆长臂一用力,一下子就将她抱起,轻轻地放在二宝的身边,丁一刚说“干什么呀……”,她的嘴就被江帆堵住了…… 她不再挣扎,陶醉在丈夫的亲吻中,但是她明显感到丈夫的气息越来越急迫,他的两只带电的大手已经侵上了她的身前,传导给她阵阵电波,但是她不习惯在孩子们面前亲热,尤其现在孩子们懂事了,她就更不习惯了,尽管他们已经熟睡,但他们已经不是襁褓中的婴儿了,她就握住他的手,躲开他的唇,冲着丈夫摇摇头。 江帆低垂着眼眉,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丁一娇嗔地说道:“别,别当着孩子们的面……” 江帆笑了,说道:“他们睡着了。” “那也不行。” 丁一突然想到量量来她家玩,说爸爸和妈妈夜里在被窝里打架的事,江妈妈听到后,就微笑着岔开了量量的话茬,当时不知为什么,丁一居然红了脸,尽管她跟江帆亲热的场面没有让孩子们发现过,但量量的话给她敲了警钟,那就是在孩子面前一定要注意,看似熟睡,说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就睁开眼睛醒了,看见不该看见的事情,童言无忌,说出去后让人脸红。 “没事,他们玩得太累了,保证不会醒。”江帆小声鼓励着她,嘴唇又压了下来。 丁一躲开了,凑到江帆的耳根说道:“真的不行,我心理有障碍,你忘了夜里爸爸跟妈妈在被窝里打架的事了?” 江帆一听,差点笑出声,他赶紧憋住,说道:“好吧,咱们去书房。” 江帆说着,就起身,站到床下,丁一歪头看了一眼,就见他的已经在衣服里面斗志昂扬起来。 江帆意识到了妻子的眼光,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骄傲地说道:“怎么样,还满意吧?” 不容丁一回答,江帆一伸手,拉她起来,一手开开门,然后回身,双臂用力,从床上抱起她,直接把她抱到了书房的单人床上,轻轻放下,他伸手刚要去开灯,丁一轻声说道:“把客厅的灯打开,把孩子那边的门关上。” 江帆说:“不用关他们也听不到,中间还隔着客厅呢。” 丁一说:“还是关上吧,我有心理障碍。” “好,孩儿他妈——”江帆说着,就走了出去,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见两个孩子睡得非常安静,他调暗了床头的灯光,给两个孩子一边挡上一个大枕头,他把枕头压实,确信他们离开后孩子们翻身不会掉到地上,他才轻轻退出来,关严房门,又把客厅靠近书房位置的壁灯打开,这样灯光就能照射进书房。 哪知,做完这一切他进来的时候,丁一又说:“要不,关上书房的门吧,开开书房的灯吧。” 江帆又把书房的台灯打开,关严书房的门,然后凑到她跟前,说道:“夫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照办!” “咯咯咯。”丁一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才感觉到今晚自己的确麻烦了很多,刚要说话,嘴唇就被丈夫再次堵上了…… 095 女儿早恋 小别胜新婚,没想到一周的分别,夫妻俩都积蓄了太多的热情,在这一瞬间顷刻爆发,他们彼此热烈如火,都向对方释放出了强烈的爱意…… 就这样,江帆和丁一在书房里,完成了夫妻间最美好的事…… 第二天是周末,下午,彭长宜开着舒晴的车,带着量量去阆诸市一中校门口去接娜娜。 彭长宜把车停在离校门口较远的地方,然后戴上一副大墨镜,给量量扣上一个遮阳帽,又给他戴上一副小墨镜,领着量量来到校门口,他们站在经常等娜娜的地方,看着来来往往的家长和涌出校门的学生们。 量量穿着一身有模有样的小衣服,戴着帽子和眼镜,显得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形象和气质都像极了爸爸,他紧靠在爸爸的腿前边,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看着校门口,等着姐姐出来。 可是,他们足足等了有半个多小时还不见娜娜出来。周围的家长都接到了自己的孩子,校门口再也没有学生出来了,彭长宜眼望着校门口,心里就犯开了嘀咕,难道又是沈芳捣鬼,不声不响地把女儿接走了?不可能啊,如果真是那样,娜娜会打电话告诉他的。 量量站累了,围着爸爸的腿开始转圈。彭长宜看见量量一个劲地舔嘴唇,就知道他渴了,他抱起儿子,说道:“渴吗?” 量量抿着嘴唇点点头。 彭长宜后悔没给儿子带水壶,来时,舒妈妈还提醒让他带水壶,他感觉很快就会回来,就没带,他也没想到会耽误这么长时间。 他四下看了看,在校门口一百米的地方,有个超市,但是彭长宜不能离开,担心娜娜出来找不到他,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量量说:“爸爸,尿尿。” 彭长宜四下看了看,这里,没有任何隐秘的地方可供量量尿尿,他急中生智,抱着孩子走到大门口旁边的传达室,里面有四个人在值班,他跟坐在窗口的一位年长者说道:“师傅,孩子要撒尿,我们进去找厕所可以吗?” 这位警卫师傅说道:“小孩子找什么厕所?再说门口离厕所远着呢,要到体育场的西南角,你抱着他到警卫室后面墙角就行了。” 彭长宜连连点头,“谢谢,太谢谢您了。” 彭长宜抱着量量就进了学校大门,转到警卫室的后面,站在水泥墙边,让量量开始撒尿。 他唯恐这个时候娜娜出来,就不停地看着正对着校门的甬路方向,每次娜娜都从这个甬路出来。 “姐姐,姐姐!” 这个时候,量量惊奇地喊道。 彭长宜顺着量量的目光,突然发现正对警卫室通往体育场的旁边的路上,走过来一对男女学生,他们边走边聊,聊得非常起劲。 彭长宜摘下眼镜,果真,那个不时倒着走在男生前面的女生,正是他的女儿娜娜。那个高个的男生似乎他从哪儿见过。 “姐姐——”量量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摘下眼镜,就朝姐姐奔去。 娜娜这时也看见了爸爸和弟弟,她站住了,稍微怔了一下,跟那个男生说:“你回去吧。” 那个男生看着大步走过来的彭长宜,他犹豫了一下,估计是在思忖是否跟彭长宜打招呼。 娜娜弯腰帮量量提好裤子,就势抱起弟弟,回头看见男生还没走,又说道:“你回去吧,我爸爸接我来了。” 男生这才转身,背着书包往回走。 “站住!” 彭长宜的声音不大,但却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高个男生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很有礼貌地冲着彭长宜说了一句:“叔叔好。” 彭长宜摘下眼镜,走到男生面前,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果然……”娜娜抢先说道。 彭长宜说:“人家自己没长着嘴吗?” 娜娜的脸腾地就红了。 男生有些局促和紧张,赶紧说道:“我叫果然,跟娜娜是一班。” 彭长宜想起来了,由于这个果然姓名稀少,所以他对着孩子有印象,在亢州的时候,果然跟娜娜同班过,他们俩个成绩不相上下,不是娜娜第一,就是果然第一,后来,果然随父母转学去了外地,为此,娜娜闷闷不乐了很长时间,没想到,他们居然在阆诸相遇。 尽管舒晴以前没跟他说过娜娜的心事,但是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彭长宜感到娜娜喜欢这个男生,不然,一个小孩子哪有什么秘密心事向舒晴倾诉,还让舒晴给她保密,不许告诉爸爸。 彭长宜看着这个男生,就见这个他长得虽然说不上英俊到无人可比,但也周正,温润如玉,浓密的刘海,遮住了男生的半只眼睛,轻风,偶尔将他的刘海吹起,露出他宽宽的脑门和深陷在浓眉下的一对黑眸,宛若繁华薄澈的午夜星空般优雅温顺。此时,这对黑眸的主人,正在用胆怯和戒备的目光看着表情严厉、冷酷的彭长宜。 娜娜抱不动量量了,她放下了量量,见爸爸正用审视和严厉的目光看着她的同学,就说道:“爸爸,我跟果然早就是同学,他在亢州上过学。” “那你怎么没早告诉爸爸?”彭长宜在问娜娜,但目光仍然盯着那个男生,只把那个男生盯得手足无措。 娜娜在一旁说道:“我告诉你也没用,你又不认识他。” 彭长宜被女儿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把头一偏,瞪着娜娜。 娜娜赶紧低下头,摘下量量头上的小帽子,在手里把玩着。 倒是量量不认生,看着面前这位大哥哥觉得新鲜,冲着果然一个劲地笑。 果然不敢在彭长宜尖锐的目光注视下轻举妄动,只能趁彭长宜瞪娜娜的空隙,冲量量扮了个笑脸,逗得量量“呲呲”地笑出声。 彭长宜回过头,男生立刻收起笑脸,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不说话。 彭长宜说:“你跟娜娜现在是同班?” 娜娜抢先说:“我们俩刚同班,他原来在别的班着,后来我们学校成立了两个实验班,我们俩就都被选进了这个班……” 彭长宜再次偏过头看着娜娜。 娜娜吐了一下舌头,赶紧说道:“对不起,我知道你没问我,是我多嘴。” 彭长宜转过头,跟这个男生说:“你跟娜娜是同学,你们现在是高中生了,我不想说过多的话,只请你记住一点,有利于学习上的事多交流,学习以外的东西少交流,你懂我的意思吧?” 男生尽管觉得他很霸道,但是不敢反驳他,只好红着脸点点头。 娜娜急了,她张着小嘴申辩道:“爸爸,我们俩现在都是学生会的干部,除去学习,我们还要交流学生会的工作。刚才我们就是在讨论夏令营的事。” 彭长宜的脑海里浮现出娜娜倒着走和果然愉快交谈的情景,心说,有这么交流工作的吗?在一个男生面前敢这样无拘无束倒着走路?但他不能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就指着男生说道:“我希望你记住我说的话。”他不等男生表态,看着娜娜低声命令道:“回家!”说完,扭头就走。 那个男生不忘跟他说一句:“叔叔再见。” 彭长宜连理都没理他,大步向门口走去,害得量量一路小跑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娜娜顾不上管量量,追上彭长宜说道:“爸爸,我同学再跟你说再见,你为什么不说话?” 彭长宜回过头,看着娜娜生气地说道:“我说什么,谢谢他跟我再见吗?” 娜娜见爸爸严厉的眼神,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回头冲男生做了一个鬼脸,跟他摆手再见,这才把量量抱起,跟在爸爸的身后。 彭长宜闷闷不响地给他们拉开车门,将量量放到安全座椅上,娜娜坐在量量的旁边。 彭长宜上车后,没有立刻开车,他说道:“娜娜,你跟你这个同学是什么关系?” 娜娜脸一红,说道:“同学关系。” “没有别的什么吗?” 娜娜大声说:“爸爸,你什么意思?我们就是纯洁的同学关系,你不信去问老师?” 彭长宜扭头瞪着她,说道:“必要的时候,不是不可以!” “你……”娜娜气得说道:“我不许你这样!” “我怎么样了?” “不许你污蔑我,污蔑我的同学!” “我怎么污蔑你了,我刚才都看见了!”彭长宜生气地说道。 “你看见了什么?”娜娜反驳道。 “你说我看见了什么,你们俩有说有笑,是在说学生会的工作吗?我看未必!” 娜娜涨红了脸,她刚才一瞬间的高兴和撒欢,肯定被爸爸看见了,有可能还被爸爸误认为轻浮了,她张了半天嘴,居然什么都没有说出。 彭长宜知道女儿的脾气,见好就收,说:“只要你以后和他保持正确距离,我什么话也不说。” “我为什么要保持距离?我们本来早就认识,因为学生会的工作,平时接触得也多,我刚才已经跟你解释过了,现在不想再重复了!” 096 碰到王子也不许动心 娜娜说完,就赌气踮起屁股,将身体坐向窗外的放向,眼睛也看着窗外,做出一副不再理会爸爸的表情。 在女儿面前,彭长宜还真是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但他绝不会表现出理亏词穷,他突然问道:“你妈是什么态度?” 娜娜一怔,小眉头就皱在了一起,扭头看着爸爸的后脑勺,问道:“这和我妈有关系吗?” 彭长宜说:“你妈天天不是这个就是那个的,他知道吗?” “知道什么?”娜娜问道。 彭长宜一时难以说出口,就支支吾吾地说:“你……你的这个同……同学。” 娜娜大声说:“我这个同学怎么了?你们大人心理怎么这么不健康?” 彭长宜说:“是我心理不健康吗?我看是你们不健康!你们是在校学生,到哪个山头就砍哪山的柴,要以学业为重,不要学那些孩子,老早就瞎搞!误了学业误了青春误了前程,到时哭都找不到坟头!” 娜娜气愤地说道:“我怎么瞎搞了?彭长宜,你血口喷人!混蛋!” “你骂谁?”彭长宜回过身,怒斥着娜娜。 娜娜含着眼泪,勇敢地看着爸爸,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尽管她知道爸爸有可能会一个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但是她并不害怕。 彭长宜直视着娜娜,再次严厉地说道:“我在问你,你刚才在骂谁?” 尽管娜娜表现得很无畏,但是她在心里着实怕爸爸,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敢再重复一遍了,眼泪就成串地流了下来。 量量觉得姐姐骂的这声很好玩,他嘻嘻笑着重复道:“彭长宜,混蛋,嘻嘻,混蛋……” 娜娜一听弟弟在学她的话,噗嗤一声笑出声,眼泪也滴落下来,她赶紧捂住嘴。 童言无忌,彭长宜见量量一边重复姐姐说的话,一边傻笑着看看爸爸,又看看姐姐,表情非常滑稽可爱,他的气就消了一半,但是他仍然绷着脸,瞪着量量大声怒斥道:“住嘴!小子骂老子很好玩吗?我看你们俩找抽!” 量量一看爸爸凶煞煞的样子,吓得“哇”的一声哭了,眼泪混杂着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娜娜知道弟弟是为了自己才挨训的,就赶紧抱过量量,用手给量量擦着眼泪和鼻涕。也许是量量突然受到惊吓,哭得一时憋过气,半天才缓过来,他一边哭着,还不忘用眼睛打量着前面的爸爸。 “不哭,不哭,咱不怕他……”娜娜哄着弟弟,转身从书包旁边的小兜里掏出纸巾,一边给弟弟擦着眼泪,一边把他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不停地哄着他,拍打着他的后背,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量量从姐姐怀里挣开,一边哭一边看着前面的爸爸,张开两只小手想让爸爸抱,怎奈他被安全带禁锢着,动弹不了。 彭长宜回过头,这才看清两个孩子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了,他的心就软了,他从前面抽出纸巾,递给娜娜,又转身伸着胳膊,用纸巾给后面的量量擦着鼻涕,说道:“好了,好了,都是爸爸不好,吓着你们了,你跟姐姐都是爸爸的心头肉,爸爸怕姐姐被一些东西所迷惑,耽误了学习,耽误了前程,你们还小,人心难测,如果现在就瞎搞的话,有可能将来什么得不到不说,还误了学业和青春,到时候有你哭的,只是那个时候你再哭就晚了,所以爸爸脾气急了点,说话不太讲究方式,请你原谅。” 本来彭长宜的话开始是在跟两个孩子说的,最后只是针对娜娜了。 听爸爸这样说,娜娜哭得更欢了,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对不起爸爸,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我跟果然什么都没有,你这样说我同学,我们以后还怎么交往?” 彭长宜厉声说道:“我不管你怎么交往,但是请你记住一点,我今天对你说的话都是一字千金,胜过至理名言,世上没有哪个爸爸会害自己女儿的,没有哪个爸爸看到女儿将来有可能受到伤害而不加以制止的。今天这个车里就咱们三个,我把撂这,不管你有多反感我,甚至是反对我,但是你给我记住,高中时期,你可以和男生来往,但是绝不许谈恋爱!哪怕对方是百年不遇的才子、王子,都不可以!一旦被我发现,我绝不轻饶!我说的你要是不服气的话咱们就走着瞧!” “我真的没有,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娜娜哭着说道。 彭长宜强硬地说道:“没有更好,有的话马上给我打住!正常交往我不干涉,但必须有度。再说了,你一个学生身份,跟男生有什么需要交往的?班里的事在课堂上就说了,有必要课下单独会面吗?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一切和学习无关的事少沾!爸爸刚才的态度是不好。” 彭长宜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下继续说:“但是娜娜,等你大了就知道了,早恋,留在每个人的心里不全是浪漫,而是痛苦多于美好,爸爸不想让你受到影响,更不想让你受到这方面的伤害,如果因此受到伤害还耽误了学习,到那时你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你受的!” “我让你来我这里上学,是想尽我所能,让你接受到更好的教育,我能把你举到什么位置就举到什么位置。你妈妈到现在都不理解我,甚至怀疑我跟她抢你,你要是再整出点事来,我就更没法跟她交代!” “你必须给爸爸争气,摒弃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少结交同学,男同学女同学都一样,学习是第一位的。当初你当班干部,我是不同意的,我怕你的学习受到影响,阆诸不是亢州,比你学习好的人有的事,但是你舒晴阿姨说,这样可以锻炼你的组织能力和领导能力,再说阆诸一中又是全市的重点高中,如果能在高中阶段担任班干部,以后对走向大学生活是会有所帮助的,如果不是她做工作,我说什么都不同意你担任班干部的,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因为果然才……” 娜娜打断爸爸的话说道:“我不是因为果然,是班主任看了我在亢州时候的简历,是她提议让我当班干部,而且经过学生投票选举,我说我不做主,要跟家长商量,我才打电话告诉了舒晴阿姨。” “你能遇到事情主动跟家里人商量,这让我们感到很欣慰,也让爸爸我很有面子,所以舒晴阿姨跟我一说,我就同意了,但条件是不能耽误学习。爸爸今天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不能跟这个果然走得太近,不能让他耽误了咱们的学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娜娜擦了一下眼泪,不服气地说道:“他比我学习好,每次考试都在年级的最前头。” “我不管他,他好他带着,我只关心我的女儿,你懂我的意思吗?” 娜娜勉强地点点头,委屈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彭长宜他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说话是有些武断,但是不过分,他用脚趾头都能判断出,娜娜跟这个男生的关系有点悬,尽管现在他们可能真的没什么,但有可能将来会有什么。 这一点从他和量量等了她半小时就可以看出来,从两人在校园漫步中那种神情就能看出来,也许他现在真的冤枉了他们,就是冤枉了,也也要给女儿敲警钟,要防微杜渐,让她不敢那样想,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姐姐……不哭,姐姐……”量量见娜娜低头抽泣,就将身子从安全座椅中歪出来,伸手给姐姐擦眼泪。 彭长宜看见姐弟俩的样子,心就软了,说道:“好了,咱们回家吧,家里为了迎接你,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你舒阿姨特地给你买了大虾,姥姥给你做了软炸虾仁。量量,哄哄姐姐,给姐姐擦擦眼泪,咱们现在回家吃饭。” 彭长宜看着娜娜,就见娜娜两眼哭得通红,他又递给女儿一张纸巾,说道:“别哭了,等你长大了就理解爸爸的心情了。” 娜娜接过纸巾,擦着眼泪,然后用这张纸巾又给量量擦,量量推开她的手,说道:“上面有你的鼻涕。” 娜娜被他逗得“噗嗤”笑出声。 到了家,娜娜背着书包下了车,彭长宜过来把量量抱了下来,彭长宜看了女儿一眼,说道:“进家吧。” 舒晴站在阳台上,她打开窗户,冲着外面喊道:“哈喽,娜娜——” 娜娜抬起头,冲她招招手,算作答复。 彭长宜主动给女儿拎着书包,抱着量量,领着女儿进了家门。 娜娜进门后,舒妈妈和舒爸爸主动跟娜娜打招呼,娜娜也很有礼貌地叫着姥爷和姥姥。 舒晴第一眼就看出娜娜哭过,也看出量量哭过,再看彭长宜,脸色凝重,铁青,就知道这爷三个一定发生了战争。 她接过彭长宜手里的娜娜书包,早就将娜娜的拖鞋摆好,领着娜娜进了她的房间,让娜娜脱下校服,换上了一个碎花的家居连衣裙,让她去洗漱间洗脸。 彭长宜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有些心疼女儿,就跟她进了洗漱间,殷勤地给女儿递毛巾,趁女儿没洗完,又从女儿房间里给她拿出护肤品,娜娜对爸爸不再那么敌意了,她擦完脸,冲着爸爸不好意思地笑了。 097 道歉 彭长宜拿出专门给娜娜准备的梳子,给她梳头。 娜娜知道爸爸有意在跟自己讲和,也为今天自己对爸爸的不礼貌感到内疚,她从爸爸手里夺过梳子,说道:“笨手笨脚的,别拍我马屁了,我自己来吧。” 彭长宜一听,故意瞪着眼大声说道:“嗨!这怎么叫拍你马屁?你见过老子拍小的马屁吗?” 娜娜笑了,她看了一眼门口,凑到爸爸跟前,扒着爸爸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老子,今天小的对不起了,我知道欠了你一巴掌,等以后我长强壮了,你再打我吧,现在我瘦小枯干的,经不住你的大巴掌。” 彭长宜一听,故意装出像想起什么似的,咬着牙,冲着女儿就举起了手。 娜娜赶紧溜到一边,说道:“别呀,我都赔礼道歉了,怎么还扬巴掌?” 彭长宜当然不会打她了,就故意板起面孔,冲着女儿说道:“少跟我嬉皮笑脸,下不为例!” 娜娜一听,赶紧双手握在一起,给爸爸作揖。 趁着娜娜洗脸的功夫,舒晴悄悄问量量:“量量,姐姐怎么哭了,谁欺负姐姐了?” 量量突然想起姐姐骂爸爸的话,就睁着亮亮的眼睛说道:“彭长宜,混……” “量量,不许说!”哪知,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刚刚洗完脸出来的娜娜听到了,娜娜赶紧打断量量的话。 舒晴没听明白,她看了娜娜一眼,继续问量量:“量量,你说什么,妈妈没听清,再说一遍。” 量量鼓着小胸脯,刚要张口,娜娜赶紧跑出来,一下子就捂住了量量的嘴,说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害我呀,千万不要说了,再说的话我就死定了——” 量量见姐姐紧张得不行,他觉得很好玩,就挣开姐姐的束缚,学着姐姐刚才在校园的样子,跺着小脚说道:“彭、长、宜,你混……” 他的话没说完,娜娜再次捂住了量量的嘴,可能是力度太大,也可能是量量还在跺脚,反正是他没有任何准备,一下子就跌倒在地,娜娜唯恐他再说出口,就不肯松手,抱着量量就一同栽倒在了地毯上。 量量对姐姐这一手没有防备,就在他倒地的一刹那,紧张得放了响屁,这下可好了,两个孩子笑成一团,滚在了地毯上…… 舒爸爸正在帮助舒妈妈往出端菜,看见地上两个孩子疯笑,就问舒晴:“这俩孩子,怎么乐成这样了?” 舒晴看着他们也笑了,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听见有人‘噗’地一声,放了一个响屁……” 舒晴的话还没说完,娜娜趴在量量的身上又是一阵大笑。 舒晴说:“你还往他屁股上趴,一会又放个屁……” 舒晴的话音刚落,果真量量又放了一个屁,逗得大家都笑了。量量本人也笑得抬不起头来。 彭长宜出来了,看见量量说道:“你小子又在冒什么坏?” 娜娜赶紧说道:“他放了一个屁,又放了一个屁,好大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原子弹爆炸了呢?” 娜娜说完,又笑开了。 量量尽管不知道原子弹是什么,见姐姐笑得不行,他又趴在地上笑得不行。 彭长宜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说道:“别傻笑了,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走,爸爸给你洗去。”说着,就抱着量量进了洗漱间。 舒晴看着他们的背影,她坐在娜娜旁边的地毯上,看着还在捧着肚子喘气的娜娜,说道:“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娜娜看了一眼洗漱间的房门,小声说道:“这个,现在不能说,一会我再告诉你真相。”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舒晴看着娜娜说道。 娜娜赶紧凑到舒晴面前,捂着嘴小声说道:“现在真的不能说,刚才所幸逃过一劫,我现在要是再说一遍的话,肯定就没那么幸运了,我爸的大耳刮子,就会史无前例地扇到我的脸上来了。” “哦?这么严重,那好,我不问了。”舒晴明白她早晚都会知道,就不再问了。 大家正要吃饭,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大家谁也不动,都看着量量,似乎他们都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量量赶紧从椅子上出溜下来,跑到客厅,惦着小脚,从柜上拿过话筒,贴在自己的耳边,认认真真地说道:“喂,请问你找谁?” 话筒里传来爷爷的声音:“量量,我是爷爷。” 量量稚声稚气地说道:“爷爷好。” “唉——你好——量量,姐姐回来了吗?” “姐姐回来了。” “哦,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饭了。” “量量,想爷爷着吗?” “量量想爷爷。”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爷爷?” “明天。” “明天?哈哈哈!”爷爷为孙子的果断开心地笑了:“那咱们可说好了,我明天等着你,你要是不回来爷爷就去找你去。” “好。”量量干脆地答应着。 “怎么好?是你回来还是爷爷去找你?” “嗯——”量量不知该怎么回答爷爷,就回头看着大家。 彭长宜笑了,他跟娜娜挥挥手,说道:“去,该你了。” 娜娜放下饭碗,走到弟弟身边,量量一看姐姐来了,就对着话筒说道:“让姐姐说。”他说完,就将话筒塞到姐姐的手里,跑回来继续吃饭。 爷爷平时很少给他们打电话,自从娜娜来阆诸上学后,他每到周末的晚上必定来电话,无论谁接电话,第一句话肯定是问量量,然后就是问接娜娜回家了吗?在他心目中,似乎这两个孩子才是他最关心的事,要是赶上舒晴父母接电话,他就会先和亲家唠上几句,最后的核心内容还是这两个孩子。 彭长宜端着饭碗,眼望着天花板眨巴了两下,跟舒晴说道:“有一个多月不回去了,老爷子肯定想孙子了。” 舒晴说:“你要是没事的话,我们明天就回家看看?” 舒妈妈说:“快两个月了,谁不想啊,该回去一趟了。” 彭长宜说:“行,那我们明天回老家,你们二老也借机放松一下。” 舒晴说:“那吃完饭我和娜娜出去准备礼物。” 舒爸爸说:“把我学生们孝敬我的好龙井带回去一包,给老先生尝尝。”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留着自己喝吧,我爸爸一年四季,都是茉莉花茶。”他看了看接电话的娜娜,跟舒晴说道:“一会你去跟老爷子说。” 舒晴放下筷子,就来到了娜娜身边,娜娜看见舒晴过来了,说道:“爷爷,有人要跟你说话。”娜娜说完,又把话筒递给了舒晴,也跑回来继续吃饭。 舒晴接过电话,说道:“爸,是不是想您的孙子孙女了?” 老人呵呵笑了,说道:“不想,不想,我就是问问你们接娜娜了吗?” 舒晴回头冲彭长宜做了一个怪脸,对着话筒说道:“忘不了,您放心吧。” “呵呵,放心,放心,娜娜跟着你们我更放心。” 舒晴说:“我刚和长宜商量了,我们明天回家看看去,两个孩子也想爷爷了。” “你们要是忙就不要回来了,家里热,蚊子多。” 舒晴说:“没关系,我们不在家里住,当天就回来,娜娜第二天还要上学。就这样定了,您明天在家等着我们,告诉大嫂,给我准备一点淹的咸菜,长宜喜欢吃,超市买的咸菜不是香精的味道就是齁咸,不环保。” “好好好,没问题,那我明天早上就让你大哥上集买排骨,给你们做排骨炖豆角和土豆,正好昨天你大嫂刚从地里刨的新土豆。” “太好了,两个孩子都喜欢吃。那就说定了,您挂电话吧。” “行,问你父母好。” “谢谢,一定给您带到。” 舒晴挂了电话,回到饭桌,笑着说:“我估计老人家放下电话就该给大哥大嫂布置任务了。” 娜娜说:“咱们明天真要回老家?” 舒晴说:“是啊,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只要当天赶回来就行。” 舒晴说:“你提前把作业写完。” 娜娜说:“不用提前,我明天晚上回来再写。” 舒晴想了想,问道:“对了娜娜,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吗?” 舒妈妈说:“先让孩子吃饭,吃完饭再说,就反对你们在饭桌上和孩子说话,不利于消化。” 舒晴冲娜娜翻了一个白眼,娜娜笑了。 一家人吃完饭,舒晴让娜娜跟她去超市采购回家的物品,娜娜说:“让爸爸跟你去吧,我太累了,下午上体育课,我整整跑了四圈。” “四圈,不要命了?”彭长宜瞪着眼问道。 娜娜说:“我就想看看我的极限是多少?” 彭长宜说:“那也不行,你跑到极限,小命也就完了!” 舒晴拍了彭长宜一巴掌,说道:“不许胡说!” 彭长宜说:“以后不能这样跑了,一个女孩子,跑了四圈,你又不是运动员。” 舒晴说:“运动量是有点大了。好,那你在家跟量量玩,我和你爸去超市。” 098 危险境地 彭长宜换上休闲装,和舒晴走了出来,正好看见江帆的父母在院子里遛弯,彭长宜和舒晴主动向前跟他们打招呼。 舒晴问道:“今天孩子们是不是没跟着你们?” 江妈妈说:“上午来了一会,头中午他们就跟父母去姥爷家了,孩子的舅舅一家回来。” 彭长宜说:“不来合适,您们还轻闲呢。” 江妈妈说:“呵呵,我们轻闲没有用。”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看,操劳的命吧,哄孩子还当成责任了。” 江爸爸笑了,说道:“老人还不都是这样。” 彭长宜说:“是啊,一辈子操劳惯了,闲不住。我们走超市买点东西,您老俩怎不去操场那边溜达,那边空气好,还能顺看看孙子回来没。” 江爸爸说:“刚从那边过来,他们家没人,还没回来,估计是在姥爷家玩疯了。” 江妈妈抬手看了看手表说:“这都玩了一整天了,孩子的姥爷身体不好,耗了一整天得不到休息哪成?” 这是一对善良的老人,他们的年龄要比丁乃翔大好多,但却还为丁乃翔考虑,彭长宜很受感动,就说:“您放心,小丁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累着他们的。” 舒晴笑着说:“您是不是想孙子和孙女了?不就刚走了半天吗?至于吗?还到东院去看他们回来没?难得清闲一会,您还不嫌累呀?” 两位老人的心思被舒晴一语道破,他们不由得笑了,江妈妈说:“老人就这么一点本事,你还说我们,你父母不也是这样?” “是啊,这两天是俄罗斯电影周,大部分都是前苏联的老电影,我说让他们去看一场他们都不去。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时,江爸爸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江妈妈赶紧说道:“快点接电话。” 江爸爸立刻掏出电话,刚一接通,立刻就眉开眼笑起来,说道:“二宝,你们还在姥爷家吗……” 彭长宜冲舒晴拱了一下嘴,拉起舒晴的胳膊悄悄走开了。 彭长宜从舒晴手里拿过钥匙,他就坐进了舒晴的车,一般他们上街逛超市,都是开舒晴的车,他那新奥迪太招眼。 上了车,舒晴问道:“对了,我问你点事。” 彭长宜发动着车,一边向门口驶去一边说道:“什么事?” 舒晴说:“你跟量量接娜娜回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两个孩子的眼睛都哭红了?” 彭长宜说道:“还说哪,我正想问你呐,娜娜跟她那个同学是怎么回事?” “哪个同学?”舒晴看着他,不解地问道。 彭长宜说:“就是亢州她那个同学,叫……叫什么着,姓儿很少见?我还问来着呢,这么会就忘了。” 彭长宜故意说忘了,其实他是在试探舒晴到底知道不知道。 “你说的是那个果然吧?”舒晴不以为然地说道。 “对,就是这个果然,看起来,你早就知道。”彭长宜话里就有了怨气。 舒晴说:“我早就知道果然,在亢州挂职的时候,娜娜就跟我说过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那个时候学习就很优秀。你干嘛忽然问这个,怎么了?” 彭长宜赌气说道:“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我跟量量在外面等了半个多小时,学生们都走光了,她还没出来,闹了半天,她跟着果然去体育场散步了,有说有笑的,气死我了!” 舒晴看着他,半天才说:“你因为这个说她了?” “我不说她还给她留着吗?”彭长宜依然很生气的样子。 “你当着果然说娜娜了?”舒晴担心地问道。 “我要说当然会连他们俩一块说了,我对那个小子发出了严重警告!” 舒晴眨巴着眼睛说:“不是……我想问你,他们……怎么了?” “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的?你说他们怎么了?少男少女放学不回家,不顾大热天的家长在外面等她,两人课下体育场约会,还有说有笑的,针对这个问题,我相信任何一个家长都会跟我有同样的看法。你居然还问我他们怎么了?” 舒晴皱着眉说:“彭长宜,你不能把他们往歪了想。” “我把他们想正不了!” “太武断了!你这样做影响非常不好!” “我教育我的孩子,同时警告别的孩子,又没在大庭广众之下之下,怎么影响不好了?” 舒晴一时不知该怎么跟他说,她不停地打着手势,说道:“我跟你讲,我的确知道有这么一个学生,在亢州的时候,就经常听娜娜跟我说起他,他的学习成绩非常好,总在排在年级的前列。娜娜尽管跟他不在一个班级,但一直把他当做榜样,而且暗中较劲,他们俩的成绩不相上下。” 彭长宜逮着了理,他瞪大眼睛说道:“怎么样?我就知道你知情。” 舒晴拍了他一下,说道:“你听我说。娜娜和这个学生都是尖子生,是学校里为数不多提前看下一学期课本的孩子,有时也会在一起探讨没有学过的课本内容,但大多时候都是果然主动找娜娜,后来果然随父母调动工作就转学走了,娜娜失落了好长时间,依我那个时候观察,娜娜的失落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自己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她是因为这个失落。” “哼!”彭长宜不以为然。 舒晴没有理会他的表情,继续说:“后来娜娜来阆诸读书,意外发现果然也在这里读书,后来他们又到了一个班,娜娜无形中又恢复了和果然竞争的意识。果然向班主任推荐了娜娜,娜娜就进了班干部的行列,我看他们的关系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而且果然我也见过,那个孩子很阳光,也很上进。你要换个角度对待这个问题,不要谈虎色变,你想,娜娜在阆诸除去咱们,还有这么一个同学能帮助到她,让我说,咱们应该感谢人家,而不是对着人家吹胡子瞪眼外加警告!” “感谢,我没揍他就是好事!”彭长宜故意恶狠狠地说道,其实,他说这话已经明显底气不足了。 “你……你太……不是东西了,人家果然怎么了?” “怎么了?我看他对娜娜没安好心,从他眼神里就能看出来!” “你会读心术呀?我没想到这么有水平的彭大书记,居然犯这么小儿科的错误。” “我怎么犯小儿科错误了?” “你难道不知道适得其反的道理吗?” 彭长宜一时语塞,小声嘟嚷道:“哼,少说便宜话,敢情不是你女儿……” “彭长宜,你混蛋!” 彭长宜一听,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说道:“骂得好,我今天算是中大奖了,不停地被你们娘仨个骂,而且一个字都不来差的。” 舒晴突然想起量量说的这句话,“噗嗤”一声笑了,说道:“你难道也被娜娜和量量……骂……了?” 彭长宜故意委屈地说道:“你说呐?我在车里把娜娜说急了,她就给了我这么一句,结果那个小的听着这话新鲜,他也重复了一句。” “然后呐?” “然后我当然不能容忍这种蔑视老子权威的事情继续下去了……” “你打他们了?”舒晴紧张地问道。 “打,是一下都舍不得打,再说了,凭我这当父亲的威严,我还用打他们吗,瞪着眼看他们一眼,就把他们吓哭了。” 舒晴不放心,仍然问道:“真的没打?” “没打,尤其是对娜娜,不能打,打了这是非就多了,我惹不起。” 舒晴偷偷笑了,说道:“这还差不多。我说两个孩子怎么都红着眼回来了。你跟娜娜洗脸的时候,我问量量姐姐怎么了,他就想跟学这句话,结果被娜娜听到了,她赶忙跑出来不让量量学这句话,孩子还是怕你的,说明她也知道错了。” “那是,骂了老子再觉得理直气壮心安理得,那就不是我的女儿了。” “吹吧你——”舒晴撇着嘴说道。 彭长宜收起笑,严肃地说道:“我告诉你舒晴,在果然这个问题上你给我盯紧点,决不容许他们来往过密,娜娜在高中的时候绝不能谈恋爱,出了问题我拿你试问。” 舒晴也急了,说道:“你也太武断了吧?你怎么他们在谈恋爱?我不许你这样引导他们!” 彭长宜自知理亏,说道:“就是没谈,也说明他们彼此在暗恋着对方。” “暗恋怎么了?只要不影响学习……” “混账话!能不影响学习吗?你又知道当年果然离开亢州,娜娜就曾经失落过,这还不够吗?再说了,早恋的死亡几乎是百分之百,对于男孩子可能没什么,但是对于女孩子就是终生的创伤,我绝不容许我的女儿受到伤害!更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她,所以才有提早给她打预防针。” “你太言过其实了!” “我言过其实,放摆着的例子,你那个学姐,到现在不还一直单身着吗?” “学姐?你是说叶桐?”舒晴看着他问道。 彭长宜忽然感觉自己把自己带进了一个非常危险的谈话境地,他自知语失,但话已经说道这儿了,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啊——所……所以说女孩子的初恋对象很重要,甚至会影响到她的一生,我告诉你舒晴,这件事你给我盯紧点,在亢州的时候,娜娜就相信你,有什么话都跟你说,你还替她保守什么小秘密,我知道你们之间的小秘密不少,而且至今我也不问,但是你给听好了,秘密你可以继续为她保管,但有一点你要注意,一点是原则上的秘密,必须告知我!” 099 不讲理的老太太 舒晴的注意力显然不会被彭长宜的话所转移,她看着彭长宜,问道:“你怎么知道她的事?” “我是她爸爸,我能不知道吗?”彭长宜故意把话题往娜娜这边引。 舒晴看着他,正色地说道:“彭长宜,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娜娜!” “不是娜娜是谁,我们现在就是在说娜娜。”彭长宜心虚了。 “你刚才是拿我学姐当例子举的,我现在问你的是,你怎么知道我我学姐叶桐的事,我说你别转移话题好不好?” 彭长宜知道这个话题是回避不了的了,就镇静下来,老实地说道:“哦,她的事我的确知道一些,我跟她爸爸叶天扬的交情不错,叶天扬跟原来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的交情不错,如果没有叶天扬,我不定怎么挨治呢;另外,她的舅舅是我们彭家坞中心学校的校长,也是我初中的班主任,业余时间爱好考古;另外,我跟她的舅妈也认识,她舅妈早年当过锦安市政府和市委的秘书长,这么多的关系,我能不知道她的事吗?” 舒晴看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正在开车的彭长宜,说道:“你说了这么多的关系,唯独没有提到你跟她的关系。” 彭长宜扭头看了舒晴一眼,皱着眉头说道:“我跟她什么关系?” “你……” 舒晴欲言又止。 其实,关于叶桐跟彭长宜,舒晴还在亢州挂职期间,就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这也是她不跟叶桐来往的主要原因。她不跟叶桐来往,倒不全是因为自己,而是彭长宜从始至终就没在她面前提过叶桐,她知道彭长宜在她面前刻意回避这个人。 往往男人刻意回避的人,都有鬼。既然如此,就不要把鬼往家里引了,她的生活也多一分清静。她相信彭长宜,不会不管不顾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叶桐来到阆诸后,彭长宜始终跟她保持着正当的距离,她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今天彭长宜冷不丁拿叶桐当例子,终于让舒晴抓到了把柄,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她继续问道:“你——都知道她什么事?” 经过几分钟的过度,彭长宜不再心虚,跟叶桐的事,毕竟是在舒晴之前,而且他们老早就隔断了男女关系,目前跟叶桐只是工作关系,绝无半点私情,对此,他没什么可心虚的,这样想的,心里就镇静了许多,他答道“她的事我的确知道一些。她在校期间,爱上一个同学,有过轰轰烈烈的初恋,后来她同学被公派出国,她一心一意等着他,等他安定下来接她出国结婚,可是,她最终等来了恋人分手的决定……所以,直到现在,她都没走出初恋的阴影,包括她不顾父母反对,扔掉工作,执意出国,甚至选择恋人工作的国度和城市,包括她后来找了一个黑人老外结婚……等等,感觉都是在报复那个初恋,她放不下……” 不知为什么,说道这里,彭长宜更加的心虚,甚至声音都很低,有些底气不足。他明明知道叶桐出国一方面是放不下初恋,但主要还是因为彭长宜,因为彭长宜始终都不给叶桐以希望,叶桐对他绝望后才决定出国的。 舒晴当然无法深入了解彭长宜的内心,就阴阳怪气地说:“哦——你了解得还很清楚啊?”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是一下子就了解这么多的,是分期分批了解到的。这个说两句那个说两句就了解了大概。他父母因为她出国的事,跟她闹翻过,为此叶天扬还找过我,让我劝劝她,但是没用,她铁定心肠要出去,谁也拦不住。这么大的姑娘了,到现在还没有归宿,哪个父母不担心?所以,我才给你举了她的例子,就是让你你给我看好娜娜,这是我交给你的重要任务!” 彭长宜终于成功将话题由叶桐引回到娜娜的身上。 舒晴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当然知道不能往深处挖丈夫跟别的女人曾经的过往,丁一就是个例子,多提一遍,丈夫就回忆一次,甚至重温一次过去的美好,得不偿失。无论他过去是什么情况,有过多少女人,那终究是在她之前,她无权追究他的过去,只要管好他的现在和将来,何况,她深知物极必反的道理,娜娜是这样的个性,她的老子更是这样的个性。 想到这里,舒晴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眼里带着笑,看着彭长宜,娇嗔地说道:“怎么,给我派重要任务的时候,就不说娜娜不是我亲生的了?” 彭长宜笑了,不敢再多说话了…… 等他们从商场和超市采购回来的时候,刚一进院里,就看到院里围着一圈人,肖爱国夫妇、舒晴父母和江帆父母,就连平时不怎么扎堆的林桑花都站在人群里嚷嚷着什么。 彭长宜快步走近一看,才知道量量跟别人打架正在哭呢,娜娜正大义凛然地护着弟弟,在跟什么人理论。 原来,舒晴走后,量量非拉着姐姐去院里玩小汽车,这个院里有一个比量量大一岁的小男孩,看到量量的小汽车新鲜,就想玩玩量量的小汽车,量量不让他玩,他上来就抢走了量量手里的遥控器,量量怎能吃这个哑巴亏,他窜上去照着那个孩子比他大的孩子就是一巴掌,打了那孩子一个满脸花,那个孩子的脸上立刻就出现红指印,两个孩子便扭打在一起。娜娜看见后赶紧跑过去拉开量量,就把量量抱了起来,当然,也没让那个孩子打到量量,那个孩子吃了亏,就哭着回家了,不大功夫,孩子的奶奶领着那个孩子就找了过来,她走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推了量量一下,如果不是娜娜及时抱住量量,量量就被这个奶奶推倒了。 这个奶奶帮孙子打架不说,还大声教训量量:“谁让你打人的!你怎么随便打人!这么小的孩子就敢打人,下手就这么重!长大了肯定是土匪流氓!你们家大人呐?我上你们家,找你们家大人说理去!” 量量“哇”地哭了。 娜娜不干了,她放下来了,把量量护在身后,义正辞严地冲着老太太说道:“你用不着去我家,我就是他家的大人!你先跟我把理说清楚,是你家孩子想玩我弟弟的小汽车,还没容我做弟弟的工作,他上来一把就从我弟弟手里抢走了遥控器,我弟弟为了抢回自己的玩具,才动手的!你懂不懂,这叫正当防卫!况且,他比我弟弟大那么多,怎么是我弟弟欺负他了,分明是他以大欺小抢别人的东西,他才是土匪流氓!我还没找你们家说理去哪,你到好,出来就打我弟弟,你孙子以大欺小,你是以老欺少!今天你必须跟我们道歉!” 那个老太太一脸的鄙夷,撇着嘴说道:“我给你个小孩巴子道歉,你想得美,你弟弟上次就把我孙子打哭了,我怎么没见你家大人给我们道歉呀?我看你是仗着你家大人的势力才这么厉害的吧?” 娜娜一听老太太这么不讲理,眼睛就瞪圆了,说道:“你今天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家大人怎么你了?分明是你们不讲道理,强抢别人的玩具,你不问青红皂白出来就打小孩子,还骂我家大人,你今天必须给我道歉!” 舒妈妈和舒爸爸在屋里听到量量的哭声和吵嚷声,就赶紧往出跑。 这时,正好肖爱国夫妇出门散步,看到这一幕后就过来劝架。就连已经回家的江妈妈听到后也出来劝架。 老太太见出来这么多大人,也感觉自己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有些理亏,她拉起孙子就要走,哪知,娜娜“噌”地站到她的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指着老太太的鼻子说道:“不行,你不能这么走!” 老太太吓了一跳,以为娜娜要打她,就赶紧护住孙子说道:“你要干嘛,还想打人啊?” 娜娜说道:“我不打你,但是你不能这么就走了,你必须跟我们赔礼道歉,分明是你孙子挑衅,你不问青红皂白,出来就打我弟弟,这件事你必须承认错误。” 舒妈妈抱着还在哭的量量走了过来,拉过娜娜,说道:“娜娜,算了,让老奶奶走吧。” 哪知,这个奶奶瞪着眼冲舒妈妈说道:“什么老奶奶?我看你也年轻不到哪儿去!” 舒妈妈听到她的抢白后是哭笑不得,说道:“是,我比你不年轻,比你还老,正因为我们是老人,小孩子打架才不能掺和,你说我们吵的面红耳赤的,不出半天,小孩子们就又玩到一块去了,值当得吗?不要跟孩子过不去了。” 那个奶奶说道:“我说你别咬文嚼字转着圈骂人好不好?我没有你文化高,但是好懒话还是能听出来的。” 舒妈妈一见这是一个不讲道理油盐不进的人,就笑着摇摇头,说道:“好好好,你有理,你有理,你走吧。” 那个奶奶看了一眼众人,说道:“这又不是你们家的地儿,你凭什么赶我走!难怪你们家的孩子这么霸道,敢情是有人生没人管的东西!一会儿不让我走一会又让我走的,还说不是仗势欺人,我看就是仗势欺人。” 100 没人劝架 娜娜一听老太太这样骂自己,立刻就触到了她敏感的神经,她一下挣开舒妈妈的手,跳到老太太跟前,再次手指着老太太的鼻子,大声嚷道:“你在骂谁!” 肖爱国夫人一见,唯恐娜娜跟老太太打起来,赶紧拉过娜娜。 此时的娜娜,就像一只被逼急的小豹子,什么力量也不能阻挡她维护自己尊严的力量。 她用力甩开肖爱国夫人的手,又跳到老太太的跟前,手指着老太太义正辞严地大声说道:“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我怎么是有人生没人管了?我做错什么了?你不给我说清楚,休想走!” 林桑花一见事态要失控,就挤进人群,仗着她人高马大,拦住娜娜,抱着她说道:“娜娜,听阿姨的话,让她走吧。” 娜娜抬头看着林桑花,哭着说道:“阿姨,分明是他们不对,她孙子抢弟弟的玩具,她不问青红皂白出来就打弟弟,还这样骂我,她必须给我跟弟弟道歉……” 哪知这个老太太仍然不依不饶,说道:“我还跟你道歉?呸,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横,我刚才那句话说错了吗?” 江妈妈看不过去了,她走到跟前,说道:“大妹子啊,咱们做老辈儿的,不能这样说孩子,尽管咱们岁数大,也要讲理对不对?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转眼功夫又玩到一块去了,您看您出来就打人家的孩子,是有点说不过去,如果他的家长要是跟您一样也出来打您的孩子,您心里会怎么受?何况你们家的孩子还比人家的孩子大,我们做奶奶的,疼自己的孙子,见不得孙子挨打,但人家的孩子也是肉长的,您说对不对?我们都是来劝架的,您就别不依不饶了,不管怎么说,让孙辈儿给咱们讲道理,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您呀,听大家的劝,领孙子回去吧,别吓着孩子。” 肖爱国从舒妈妈怀里抱过量量,冲着夫人怒怒嘴,意思是让她把娜娜拉回来,哪知夫人一撇嘴,就是不去拉娜娜,她也感到这个奶奶实在是过分,任由娜娜跟老太太讲道理,因为她发现,老太太还真不是娜娜的对手。 老太太听江妈妈这样说,脸就有些挂不住了了,她一看周围没有一个人是替自己说话的,就硬着头皮冲江妈妈嚷道:“你别光说我,你看看这小丫头都不让我走,有这么厉害的丫头吗?” 娜娜仍然在据理力争:“你不道歉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以后你孙子打了我弟弟,不用我家大人出面,我看见他一次就打他一次,你答应这个条件道歉就免了,你就可以走了,但我告诉你,看好你的孙子,别让我看见他,我看见他一次就打一次!” 一直站在人群外面的舒晴,看见儿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她就心疼,几次想挤进人群抱过儿子,都被彭长宜拦住了。她瞪着彭长宜,眼里满是不解。 彭长宜不但不急,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娜娜舌战老太太,并且把手指竖在嘴边,示意舒晴别出声。 “你有病!”舒晴急眼了,狠狠骂了他一句。 这时,肖爱国抱过量量,量量看见了妈妈,哭得更欢了,张着两只小手就要找妈妈。 舒晴赶紧上前,从肖爱国的怀里抱过量量,用纸巾给儿子擦着眼泪和鼻涕。 肖爱国站在彭长宜的旁边,小声说道:“你这个丫头,了不得。” 彭长宜笑而不语。 此时的老太太自知理亏,就想走开,离开众人的包围,娜娜挡在她的前面,还在要结果,彭长宜一见差不多了,就抱过量量,跟舒晴说道:“你过去把娜娜拉开。” 舒晴这才快步走到娜娜跟前,拉过娜娜的手,说道:“怎么回事?怎么跟老奶奶吵架了?” 娜娜一见舒晴过来了,她就把目光投向远处,就看见爸爸抱着弟弟站在不远处,鼻子一酸,眼圈立刻就红了,她含着眼泪说道:“她孙子想玩量量的玩具,量量不给,他扑上来就抢,量量就动了手,我就拉开了量量,结果那个孩子回家告诉了他奶奶,他奶奶出来就打了量量。” 舒晴看了一眼这个老太太,觉得面生,但是这个孩子她见过,她听了娜娜的话,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都冲她点头,意思是娜娜说得对。 尽管娜娜有理,作为舒晴又能怎么样?她拉过娜娜,说道:“好了,好了,听话,让老奶奶回家吧。” “不,她必须跟我道歉,她不但打了弟弟,还骂我有人生没人管,我再没人管,也没办没理的事,她那么大的人,不但动手打小孩子,还骂我,她就有人管了吗!” 舒晴再次看向这个老太太,老太太有些尴尬地把脸扭到了一边。 舒晴看着这个老太太,脸一沉,严厉地说道:“娜娜,不许说了,让开,让老奶奶回家!” “就不!”娜娜的眼泪要下来了。 舒晴见说服不了娜娜,就把娜娜拉到一边,跟那个老太太说道:“您快走吧。” 众人就给老太太让开一条路,老太太领着孙子就走了。 娜娜气得眼泪就下来了,她甩开舒晴的手跑回了家,“咣当”一声就关上了房间的门。 舒妈妈一见,赶紧跟在娜娜的后边回去了。 肖爱国的夫人见老太太走没影儿了,回头跟舒晴说道:“这事今天不赖量量也不赖娜娜,这个老太太太倚老卖老,我为什么没坚持劝娜娜,就是想让娜娜多跟她理论会。” “好了,你就别火上浇油了。”肖爱国拉了夫人一把说道。 江妈妈这时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也走了回去。 林桑花过来摸了一下量量的大脑袋,笑笑,也回家去了。 彭长宜抱着量量,看着他说道:“小子,你不错呀,姐姐为你打了一架。” 量量看着爸爸,他还不能完全明白爸爸话的含义。 肖爱国说:“娜娜真不简单,那小嘴,跟个机关枪似的,哒哒哒,把个挺大岁数的人,说得哑口无言。” 彭长宜笑了,心说,她妈妈是谁呀。 回到家里,娜娜在自己房间里哭,舒爸爸和舒妈妈正在劝她。 彭长宜和舒晴进来了,彭长宜放下量量,说道:“量量,快去劝劝姐姐,给姐姐擦擦眼泪,要是没有姐姐,你今天就被打熟了。” 量量跑到姐姐跟前,给姐姐擦着眼泪。 舒晴也进来了,说道:“娜娜,其实,那个老太太已经跟你道歉了,你看她被你说得脸都红了,大家都看着她,她已经知道臊了。” 舒妈妈说道:“那个老太太太不说理了,本来我还劝娜娜,后来我都不劝了,就让娜娜跟她讲道理,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被个小孩子说得哑口无言,她当然会臊了。” 舒晴看着妈妈,说道:“妈——您就别火上浇油了——” 舒爸爸说:“唉,今天这事尽管我没出去,但是我站在阳台上听得清清楚楚,娜娜没错,量量也没错。那个老太太这次应该接受教训了,当着这么多的人打骂孩子,我看啊,她以后没脸往这边来了。” 舒妈妈气说:“是啊,在我的记忆中,我还从来都没跟人这样吵过嘴,气得我手直哆嗦,谁劝她她就跟谁干,江妈妈那么有涵养的人,都按捺不住说了她两句,还好,她还真没跟江妈妈顶嘴。” 舒爸爸给娜娜递过来一个湿毛巾,说道:“娜娜,别哭了,今天你是胜利者,所有的人都站在你这边,好样的。” “谢谢爷爷。”娜娜接过毛巾擦着眼睛。 这时,传来门铃声,舒爸爸走出房间,来到客厅去开门,进来一对夫妻,他没见过,但是舒晴认识,这是那个孩子的父母,舒晴连忙请他们到客厅坐。 他们没有坐,孩子的父亲说道:“我们是来替母亲赔礼道歉来的,今天,的确是母亲做得不对,我们都听邻居说了。” 舒晴说:“快别说了,都在一个院住着,平时两个孩子也在一块玩得很好的。” 彭长宜也走出来,示意他们坐下,说道:“坐下说,坐下说,都是孩子,没什么。” 两个人这才坐在沙发上。 舒晴就要给他们倒水,被孩子的母亲拦下了,她说:“今天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孩子的奶奶刚从乡下过来,见不得孙子受委屈,就连我们平时教训孩子,她都不高兴,更不让打,我上次打了他一巴掌,他奶奶就生气了,说什么都不呆了,非要回老家,闹得我们现在都不敢当着她的面管教孩子,今天这事,我们也都听邻居说了,确实是我们不对,还请你们多多谅解。” 舒晴说:“没关系,咱们还是好邻居,说开了就没事了,咱们大人闹得面红耳赤的,说不定明天他们又玩到一块去了,互相体谅吧。” 双方又客气了一番,这对夫妇起身告辞。 送走了客人,舒晴来到娜娜的屋子,故意夸张地举起手,拍了娜娜一巴掌,说道:“娜娜同学,看到没有,道歉的来了,你胜利了,现在,你可以把这件事带来的所有不愉快放下了!” 101 怎样正确打架 彭长宜也来到女儿的房间,说道:“就是就是,你刚才要求一个人给你赔礼道歉,现在可好,一下来了两个人,而且那个男的是营级干部,你这次赚大发了!” 娜娜看着他们,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本来就是他们不对。” 彭长宜这才坐下,详细询问了今天这件事的经过,娜娜从头至尾跟爸爸和舒阿姨汇报了一遍。 彭长宜看着给姐姐送水果的量量,笑着说道:“小子,你行啊,你能把比你大的孩子打哭了,了不起!” 旁边的舒晴一听,赶忙推了彭长宜一下,说道:“说什么呐?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吗?” 彭长宜说:“你别管,你不懂,男孩子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不可能不跟别人打架,因为你没得选择,要么就是打别人,要么就是挨打,这很正常。但是儿子,爸爸告诉你,无论你跟谁打架,怎么打都行,有一点你要记住,最好不先动手……” “如果别人抢自己的东西也不能先动手吗?比如今天。”娜娜问道。 彭长宜说:“今天除外,而且这件事已经有定论了,你们做得都没错,我指的是其它情况。量量。” 彭长宜再次看着儿子说道:“爸爸教你什么情况下可以先动手打人,就是在你不想打他,但是他想打你的时候你要动手,这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跟小朋友打架,只能用手打,不能用其它的工具打,比如棍子、砖头和石子,这些绝对不能用!用手打的时候,不能打小朋友的要害部位,不能下狠手打,不能打胸口,不能打脸,不能打眼睛,更不能打脑袋,听到没?” 量量看着爸爸,点点头。 彭长宜又说:“下面,爸爸要告诉你的是,什么情况下你可以下狠手打,甚至可以用其它的工具打,那就是在你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对方把你往死里打想要你命的时候,这个时候,你就要想尽一切办法下狠手打他,打他的要害部位,脑袋、胸口、眼睛,而且可以使用工具,身边有什么家伙你就用什么家伙,棍子,石头、砖块、椅子,你都可以用!想方设法把他往死里打,拼命打!因为这个时候,你不打他,他就会打你,甚至打死你。如果你旁边没有工具可以使用的话,你就用牙齿咬,用脚踢,用指甲抓,要毫不客气地打他,直打到他不能还手了,对你没有威胁了为止!你明白爸爸说的话吗?” “嗯!”量量使劲地点点头,同时,伸出两只小拳头,做了一个格斗的动作。 旁边的舒晴,直听得她的一惊一乍的,心都提起来了,她埋怨着彭长宜,说道:“有你怎么教育孩子呐?” 彭长宜看着她,严肃地说:“这个我必须要告诉他,告诉他怎么去打架,要会打,要打赢,因为他是男孩子,必须懂得这一点,娜娜长这么大了,你问问她,我教过他打架吗?” 娜娜冲舒晴摇摇头,说道:“从来都没有。” 舒晴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地说道:“不能再教了,量量现在打架就快出名了。比他大的孩子,惹着他了他都敢打人家,大宝那么有涵养的孩子,有一次被他惹急了,都把量量打哭了,你再这样教他,将来吃亏的还不是他自己?” 彭长宜说:“大宝跟量量那不叫打架,你看动物世界里的小动物们了吗?那就玩耍,叫成长!懂我们男人的世界吗?不懂别乱发言。” “哈哈。”娜娜笑得倒在了床上,量量也学姐姐的样子,趴在床边笑了。 不知是因为今天和姐姐度过了太多同甘共苦的时光还是因为新鲜,量量今天执意要跟姐姐在一个床上睡,舒晴说姐姐跑了四圈,又帮你打了一架,姐姐累了,不要吵姐姐了,但是量量不干,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就来到了姐姐的房间,连衣服都没脱就躺在了姐姐的床上,还假装闭上了眼睛装睡。 娜娜说:“你睡在这里可以,先去撒尿,别尿到我床上,尿到我的床上倒也没事,反正也是你妈洗,只是你半夜别发大水把我冲走就行。” 量量一听,立刻睁开眼睛,就去卫生间撒尿去了。 舒晴不再往回抱量量了,她回到卧室,彭长宜问道:“他们睡了吗?” 舒晴摇摇头,说道:“还没呢。” 舒晴上了床,伸着双臂说道:“我现在特别有成就感。” 彭长宜听了舒晴这话,感到很欣慰,他忽然想起什么,就起身说道:“我得去问问娜娜,明天还用回亢州看她妈妈不,如果不用,我们就直接上高速回老家了。” 彭长宜敲了一下娜娜房间的门,进去后就看到,娜娜和量量正趴在床上看图画。见彭长宜进来了,两个小脑袋同时抬起头看着他。 彭长宜看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喜爱油然而生,他说道:“娜娜,爸爸过来跟你商量一下,明天咱们回老家,你还回亢州看你妈妈吗?如果回,我们就绕个道,如果不回,咱们就直接上高速了。” 娜娜想了想说道:“那就不回了。” “你跟你妈妈说了吗?” “中午妈妈给我打电话了,我告诉她说不回家了,说来这里,跟爸爸商量我参加夏令营的事。” “妈妈怎么说?” “妈妈没说什么,就说下礼拜再来接我。” 彭长宜知道,关于孩子参加夏令营沈芳是不会说什么的,因为娜娜上学的费用一直都是他负责,尽管他当初是净身出户,所以的存款、房产都留给了沈芳和女儿,但作为他,是不能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跟沈芳计较的,好在舒晴也通情达理,从不抱怨他为女儿所做的一切。 彭长宜说:“那个夏令营我听你舒阿姨说了,说你没报名,你为什么没报?” 娜娜说:“因为到外地,而且二十天,我想花钱肯定很多,就想先跟你商量一下再决定报不报名。” 彭长宜笑了,摸了一下女儿的头,说:“呵呵,不错呀,知道心疼爸爸了?不过你放心,尽管爸爸不是大款,也不是贪官,但是爸爸和舒阿姨都是有工资的,别说个夏令营,就是你将来想出国,我们不吃不喝也要供你。如果还是小学和初中的那种夏令营,我还真不建议你参加了,因为你是高中生了,而且舒阿姨对你暑假也是有安排的,但是到贫困山区体验生活,爸爸支持你,不但要支持你,你还要给爸爸完成一个任务,要给我写出一篇调查报告来,内容就是贫困山区孩子的教育问题,题目你自己定。” 娜娜坐起来,挠着头发说:“啊?二十天的时间,这也太难了吧?” 彭长宜说:“二十天的时间不短了,只要把你见到的、思考的囊括进去就行了,当然,要提出问题,深度的问题,难也要做,对你将来走入社会有好处。” 娜娜看着爸爸,知道爸爸跟贫困地区有感情,就说道:“好吧,我试试吧,不过我眼下不能想这个调查报告,我眼下要全力以赴,备战期末考试。” “那是自然。”彭长宜笑着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又说:“如果你明天不回家看妈妈,我们就不绕道亢州了,直接回老家看爷爷。” “嗯。”娜娜点点头。 彭长宜伸出手,又摸了一下量量的头,说道:“早点睡,别吵到姐姐。” 回到卧室,舒晴问道:“娜娜怎么说?明天她回亢州吗?” “不回,她妈妈中午给她打电话了,她们说好不回了。” 躺在床上,舒晴看着天花板,深有感触地说道:“我今天特有成绩感。” 彭长宜放下书,问道:“是不是看到娜娜帮弟弟抵御外强?” “是啊,看到娜娜护着量量的时候,说真的,我很感动,感到真的没白疼她——” “孩子的心也是长的,俗话说,猫狗还识温存呢,何况娜娜都那么大了,你对她好,她当然知道,何况,你从一开始就很注意跟娜娜的关系。” 彭长宜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着舒晴。 舒晴白了她一眼,说道:“当然了,我跟女儿搞好关系,是为了将来家庭和睦,如果我跟她的关系搞不好,你在外面工作能踏实吗?她能健康快乐的成长吗?我们的家庭能有幸福和快乐可言吗?所以从浅层来说,我跟娜娜搞好关系也没错吧?再从深层关系来讲,娜娜就是一个浓缩的你,尽管她是个女孩,但是像极了你。我可能没那么高尚,但是我爱屋及乌,何况,开始见到娜娜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喜欢她的聪明和机敏,喜欢她什么事一点就通,还喜欢她能够明辨是非、讲道理,不浑。” 彭长宜握过舒晴的手,说道:“我没说你错,你做得非常好,在家庭和睦这个问题上,我从来都不担心,我知道你会处理好每个家庭成员的关系,特别是跟娜娜的关系。” 102 招惹老公是自讨苦吃 舒晴的思绪显然还在今天这件事上,她呼出一口气,深有感触地说道:“我今天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打架亲兄弟这句话的含义了。” 彭长宜说:“当然,娜娜跟量量的身上都流着我的血,她当然要维护弟弟了,我女儿尽管眼里不下沙子肉里不下刺,但是她明白、懂事,性格大气,知道哪头轻重,如果见了弟弟受欺负她还无动于衷的话,那她还是我女儿吗?况且,你待她也很好。” 舒晴听他这么说,就扭过头看着彭长宜,她见彭长宜的表情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就说道:“行了,你就别恭维我了。不过,我看娜娜跟老太太吵架的时候,怎么看她怎么随你。” 彭长宜说:“这个你要说清楚,是她吵架的样子随我,还是她跟人理论的时候随我。” “这有什么区别吗?”舒晴抬起身看着彭长宜问道。 彭长宜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有区别了,我,是不善于跟人吵架的,但是我善于跟别人掰扯理。应该说她这一点像我。娜娜开机关枪的时候,像她妈妈,不过比她妈妈的水平可是高多了,那个老太太真是如你所说,臊得不行,尴尬得不行,还好他的儿子和儿媳懂事,主动登门道歉,要不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我闺女,不然她心里说不定有多憋屈呢?” 舒晴看着他,笑着说:“看把你美的,好的一面就随你,不好的一面就随她妈?” 彭长宜梗着脖子说道:“当然!在今天这件事上,我闺女没有不好的一面,都好。” “护犊子!” 舒晴说着,就扒拉了一下彭长宜的脸蛋。 彭长宜握住她的手,瞪着眼说道:“这个时候你招惹老公可是自找苦吃……” 舒晴突然意识到什么,刚要转身逃走,就被彭长宜一把拉住,很快,她整个人就到了彭长宜的怀里…… 这个小小的风波过后,舒晴对娜娜更加疼爱了。 娜娜考完试在等待成绩的这几天,她没有回亢州的家,而是在和同学们筹备夏令营的事,高中的老师还是比较能放手的,从联系对子学校,到计划行程和活动内容的安排,甚至是车辆,都是由娜娜跟果然还有几个班干部自己组织的,当然,最后把关的是班主任和校领导。 这天,娜娜回到家,舒妈妈一看娜娜背着书包提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就问道:“娜娜,学校彻底放假了吗?” 娜娜无精打采地说道:“放了。” 舒妈妈本想问娜娜是不是考试成绩也出来了?但转念一想,问孩子这个不合适,怕她有逆反心理,就闭了嘴,开始准备全家人的晚餐。 量量跟姥爷从外面玩回来,量量一看姐姐的鞋,就知道姐姐回来了。他跑进姐姐的房间,一边叫着姐姐一边拍着房门。 但是,他却推不开姐姐的房间的门,扭头拉过姥爷,说道:“姐姐锁上门了,不让我进去……” 舒爸爸见量量沮丧的样子,想了想说:“你叫姐姐出来吃水果。” 量量又跑到姐姐房间,不停地拍着门:“姐姐,出来吃水果。” 娜娜给量量开了门,把量量拉进屋里,又关上了门,舒妈妈发现娜娜的两只眼睛有些红肿,似乎是哭过。 舒妈妈赶紧从冰箱里拿出两三种水果,拌了一碗水果沙拉,她示意老伴儿给他们送进去。 老伴儿就端着碗,站在门口说道:“娜娜,量量,姥姥给你们做了水果沙拉,我给你们送来了。” 娜娜开开门,舒爸爸这才发现,此时的门并没有反锁,量量正倚在床边看着姐姐。 “谢谢姥姥。”娜娜接过大腕,她的眼睛的确是红肿着的,显然刚刚哭过。 舒爸爸说:“不用谢,吃吧,这个东西去暑。” 娜娜将水果碗放在书桌上,把弟弟抱到椅子上,自己搬过来一个小圆凳,姐弟俩就并排坐在一起开始吃沙拉。 舒爸爸退了出来,悄悄跟舒妈妈说:“吃了,的确哭过。” 舒妈妈说:“我估计是不是今天考试成绩下来了,不太理想?” 舒爸爸小声说道:“有可能,这个孩子不轻易哭。” 正在这时,舒晴下班回来了,她进门见爸爸和妈妈在厨房嘀嘀咕咕,就说道:“你们在嘀咕什么?是不是娜娜回来了?” 舒妈妈赶紧冲女儿招手,舒晴走进了厨房,舒妈妈小声说:“娜娜不知为什么伤心了,我刚给他们弄了一碗水果沙拉,你可以去问问。” “不用问了,这次成绩不太理想,老师已经跟我联系了。” 舒爸爸说:“是不太理想,还是不理想?” 舒晴笑了说:“有区别吗?” 爸爸说:“当然有区别了。” 舒晴说:“不太理想,年级排第五十六名,班级第八名。” 舒爸爸一听就嚷道:“那还不理想啊!还想让她考什么样?” 舒晴笑着说:“您小点声!不是我们让她考什么样,是她自己不满意。娜娜在亢州上初中的时候,都是年级第一、第二名,最次的时候也没出第五名,她在班级的成绩就更别说了,从来都是将班级第二名拉得远远的,而且在统考中,都是亢州的头名状元。” 舒爸爸说:“不能那么说,阆诸是地级市,亢州毕竟是县级市,而且娜娜的学校又是全市最好的学校,考上这里的孩子,都是拔尖的学生,竞争对手自然就多。再说了,偶然一次不理想不能说明问题。” 舒晴说:“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刚才老师给我打电话,就让我劝劝她,说她对自己的成绩不满意,心理压力比较大。” 舒妈妈说:“难怪不用你接,自己拎着个大包跑回来了,那你快去劝劝她吧。”舒妈妈说道。 舒晴进了屋,只有量量在吃水果沙拉,娜娜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见舒晴进来了,娜娜睁开了眼。 舒晴坐在她的旁边,说道:“怎么了小同志?被第八名的好成绩打败了?” 娜娜坐了起来,说道:“第八名是班级的成绩,年级的成绩就别提了,惨不忍睹!” 娜娜说完,就颓丧地仰面躺在了床上。 舒晴看着她,笑道:“天哪,小同志,你对自己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娜娜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舒阿姨,我求你一件事,别告诉爸爸好吗?我知道是老师给你打的电话,她向来是有事就跟你联系,不跟爸爸联系,所以,你不告诉爸爸,他就不会知道。” 舒晴不解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爸爸,这么好的成绩,会把你爸爸美颠儿的?” 娜娜坐起来,说道:“你快别这样说了,五十六名,我太臊了——” 舒晴拉过她的手,说道:“娜娜,你听我说。老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说你不满意自己的成绩,有些不高兴,她不放心你,就给我打了电话,她说,你的成绩已经非常好了,一般转学的学生,到一个新地方上学,都会有所不适应,或多或少都会影响成绩,你不但很快适应了新的学习环境,还考出这么好的成绩,是她没有想到的。班级第八名,年级五十六名,这个成绩相当不错了!要知道你们是实验班,实验班都是全校的尖子生,能进这个班的学生都是了不起的,你能在这么多高手中考第八名,相当了不起了!” “舒阿姨,不要提班级的名次,我从来都不拿班级的名次当回事,我只看年级的成绩。”娜娜坐起来一把比划着一边说道。 舒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就神秘地看着她,问道:“果然考得怎么样?” 娜娜低下头,嘟嚷着说:“他,年级第三,班里第一,我……连他的背影都快看不见了——” 舒晴笑了,说道:“刚才姥爷说了,偶然一次失利不算什么,不能以这个论英雄,再说了,如果你在高中时期,能始终保持这个成绩,京大一本肯定没问题。” 娜娜看着她,说道:“你们对我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舒晴笑了,说道:“娜娜,你别忘了,你刚在阆诸上了一年,这里对于你来说完全是人生地不熟,而且阆诸一中,是重点高中,也是全省的重点高中。还有,你别忘了,亢州是县级,总人口不过几十万人,阆诸是地级,总人口好几百万,这里得有多少个像娜娜一样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再说了,你基础那么好,好好想想这次失利在哪儿?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哪些题是因为马虎丢了分,哪些题是因为有知识盲点而丢分,总结经验,我相信你下个学期肯定能考得更好。” 娜娜说道:“对呀,我失利在哪儿了?我拿到成绩后都懵了,从来没考过这么丢人的成绩,一句话没说就跑回来了。” 舒晴笑了,说道:“这个成绩要是丢人的话,那么是不是第八名后的学生都不能活了?” 娜娜笑了,说道:“我是跟我自己比,没跟别人比。” “你就没跟果然比?”舒晴盯着她问道。 103 有个人引起彭长宜注意 娜娜的脸一红,尴尬地说道:“以后在家里千万不能提这个人的名字,有人讨厌他。” “咱们家有人讨厌他?”舒晴故意问道。 “是的,是的,千万别在家里提他,真的有人讨厌他。” 舒晴笑了,说道:“那好,以后需要说到这个人的时候,我们不提名字,或者咱们做个暗号,伸出三个手指头,对,就三个手指头,这样别人就不知道咱们提谁了。” 娜娜说:“三个手指头是什么意思?” “第三名,他这次不是靠年级第三吗?” 娜娜说道:“他是第一,之所以考了第三,是他中途突然肚子疼,没办法,必须中途去卫生间,两个老师跟着他,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交卷的时间了,他还有两道题没做完,不然还是第一名。” 舒晴见娜娜的眼里充满对果然的崇拜,就说道:“哦,那他就是这个,numberone!”舒晴说着,就伸出大拇指。 “在家也不能说numberone,爸爸懂英文,我们不好糊弄他的。” 舒晴见娜娜的确很在意彭长宜,就说道:“那好,我们就悄悄向对方伸下大拇指,反正他也不知道这个大拇指具体是什么意思,咱俩清楚就行了。” “ok!”娜娜高兴地跟舒晴击了一下掌。 舒晴这才言归正传,劝解道:“娜娜,你不能跟他比,第一他是男生,第二,他初中就在阆诸上的,这里,有他熟悉的环境,有他熟悉的同学,有他熟悉的老师和熟悉的教学方法。但你就不一样了,你刚刚来了一年,有许多需要适应的地方,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不但学习成绩优异,还当上了班的干部,这个不是一般孩子能做到的。” 娜娜摆着小手,笑着说:“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开导我,舒阿姨,我的实力你还不知道吗,我适应性非常强,学校的环境对我无所谓,我只需要学习,这一条就够了,其它的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再怎么不适应,都一个学年了,不是理由。你以后千万别这么夸我,再这样夸我,恐怕我的斗志就被你夸没了,那个时候,你就是对彭家的犯罪!” “我犯什么罪?”舒晴不解地问道。 娜娜说道:“你把他的女儿夸没了斗志,将来她沾沾自喜,躺在功劳薄上洋洋自得,这样的人将来能成材吗?这不是犯罪是什么?” “哈哈。”舒晴大笑。 娜娜也笑了。 量量见妈妈和姐姐都在笑,也就咧着嘴咯咯地笑了。 舒晴擦着笑出的眼泪,说道:“娜娜啊,你太幽默了——” 娜娜的精神好些了,听舒晴这么说,她故意板起面孔,挺起身子,学着爸爸的口气说道:“这不是幽默,这个是事实,舒教授,你要引起高度重视才对。” 舒晴又笑了,说道:“好,我要高度重视,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娜娜笑了。 舒晴说:“好了,别美了,咱们探讨一下你的问题。你这次到底在什么地方丢了分?是没有好好检查,还是有知识盲点?如果是答完题没好好检查,或者是做题不仔细下次注意就是了,如果是有什么知识盲点就要课下用功补上了,这个没得说,只能用笨功,没有捷径可走。要不,我找老师说一下,咱们吃吃小灶行不?” 娜娜摆着手说道:“这个……是我太狂妄了,我最后一道数学题想用自己的方法解,不想用常规的方法,我以前遇到过这类题,感觉我这个办法能行,结果我失败了,这道题我只得了一分,老师说给我的是安慰分,说我精神可嘉,但不可取,如果是高考,我这样做的话就是自取灭亡!还让我吸取教训,不要自以为是……”说到这里,娜娜撅起了嘴。 舒晴又笑了,说道:“你可真行啊!我,严重同意老师的意见!那其它科目呢?” 娜娜说:“其它科目没有大的失误,都是零零碎碎丢的分,归根到底还是不够认真,这个我心里明白。” 舒晴摸着她的头说道:“没关系,只要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失利了就好,以后就不会犯同样错误了。创新也好,但那是在平时,是在课研的时候进行的事,不是在考试的时候进行的事,除非你想自取灭亡。考试就是竞技,就要捡最有把握的事办,只要你以后不干自取灭亡的事,就没问题,我相信你的实力。” 娜娜低下头,不说话了。 舒晴说:“姥爷刚才跟我说,不以一时成败论英雄。俗话说,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何况你一直都是拔尖的。” “千万别这样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也是太急躁了,总想在期末考个好成绩,给彭书记争气,结果……成了蒸馒头的热气了——” 舒晴又是一阵大笑,然后小声说道:“这话要是被彭书记听到,他准美得找不着北了。” “你不许跟他说!” “好好好,不说,咱俩说的话,尤其是你特地嘱咐我不让我告诉他的话,我可是一句都没说过啊,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嗯,那倒是,你是我久经考验的朋友。” 得到娜娜的肯定,舒晴当然高兴,她说:“好了,这页翻过去了,你该考虑下一个内容了,那就是抖擞精神参加夏令营。” 娜娜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我之前没报名参加,就是因为许多家长都反对我们去贫困山区,而且说时间长,这样我就没报名,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看看你们对我暑假有什么安排没有。” 舒晴亲切地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你能有事跟我们商量,征求我们的意见这很好。但是集体活动还是要参加的,我们在暑假给你安排的所有内容,都会以不跟学校的活动冲突为宗旨,这一点你放心,况且你还是班干部,我支持你,你爸爸也会支持你的。” “嗯。”娜娜点点头,说:“我已经虚报上名了,还没有最后定。不过今天老师说,夏令营的时间缩短为两周了。” 舒晴说:“好,你夏令营回来后,休息几天,就参加我给你安排的英语补习班。” 娜娜拽了一下舒晴的衣角,说道:“舒晴阿姨,我有个小小的要求,我把我暑假参加英语补习班的事跟果然说了,他也想跟我一起补习英语。” 舒晴说:“这个……” “是不是怕爸爸呀?”娜娜看着她问道。 舒晴说:“倒不是因为这个,是我特地给你找的外教,提前已经把你的情况跟人家说了,人家已经针对你的情况制定了一个补习计划,再说现在报名恐怕也晚了。” 娜娜点着头,说道:“嗯,我理解。你千万别告诉爸爸。” 舒晴点点头,说道:“这个不会,你还不相信我吗?要不,你先别跟果然说不行呢,我给他报名试试,看看还能不能报上。” 这时,娜娜的小灵通响了,她说道:“是妈妈。喂,妈妈。是的,放假了。成绩公布了,考得不好……我说你别先一棍子把你闺女打死好不好,不能以一时成败论英雄,呵呵,我不是英雄,这次是狗熊,别问了,不是太差……我没丢他的脸,但这次也没给他长脸……” 舒晴见娜娜跟妈妈聊得热乎,就悄悄退了出来…… 每年一到时间过半的时候,各级政府都会绷紧“时间过半,任务过半”这根弦,阆诸也不例外。 半年重点工程巡查又开始了。 市委也积极配合政府的这次活动,作为项目联络人,彭长宜的联络对象照例是辉威药业公司。 彭长宜来到辉威药业公司的大门口,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叶桐带着几名主管出来迎接。 他们弃车步行进了厂区,作为辉威药业阆诸公司的中方代表,叶桐给他们介绍了这里目前的生产和建设情况。最后让他们换上了消毒服,带彭长宜参观了药厂的生产和实验室。 来到药品研发室的时候,彭长宜在几个高鼻子蓝眼睛的老外中间,对一个中国工作人员产生了兴趣,这名工作人员尽管戴着口罩和白帽,穿着工作服,但是彭长宜还是从他镜片后面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的熟悉。 叶桐见彭长宜紧盯着那名工作人员看,就说道:“这是我的一位故交推荐来的工程师,是药理研究领域里的专家,博士。” 彭长宜盯着他看了半天,那位博士不敢正视彭长宜的目光,冲他点点头,低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从研发室出来,彭长宜摘掉口罩,问叶桐:“那个中国博士叫什么?” “张大川,你认识他?”叶桐说道。 “不认识,看着有点面熟,哪儿的人?”彭长宜继续问道。 “祖籍山东,具体没问过。” “以前在哪儿工作?” “以前在新加坡,后来回国,怎么了?” “哦,不怎么,问问。你们这里有他的照片吗?” “有,在人力资源部。” “能让我看看吗?” 叶桐搞不懂彭长宜为什么对这个人感兴趣,就说道:“按说不能,但是对你可以。” 104 这个人有问题 彭长宜让大家在院子里等他,他跟随叶桐上了办公楼,来到叶桐的办公室,叶桐给人力资源部打电话,让他们把张大川的人事资料拿过来。 很快,人力资源部的同志就把张大川的人事档案送了过来,叶桐打开看了一眼,然后交给彭长宜,说道:“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吗?” 彭长宜接过档案夹,看了看,上面果然有一张张大川的二寸标准照,他看着的确有些面熟,但是不敢确定。 叶桐见彭长宜皱着眉仔细端详张大川的照片,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好吗?我都破例让你看档案了,你就别让我猜谜了。” 彭长宜抬起头,看着叶桐,严肃地说道:“我看他档案的事,千万保密,更不可以传到这个张大川的耳朵里。” 叶桐见他神情严肃,意识到这里肯定有事,就认真地点点头。 彭长宜合上文件夹,说道:“我在三源的时候,我的前任书记有喝王八汤的习惯,他相好的是县医院的大夫,每天都会给他熬好王八汤,由专人送到他的办公室。但是有一天,在全市处级干部例行体检中,检出他的尿液是阳性,含有毒品的成份,后来经过刑侦人员破案,得知是县医院一个麻醉师所为。这个麻醉师暗恋女大夫多年,他憎恨书记夺去他深爱的女人,于是就利用跟这个女大夫住隔壁的机会,每天当女大夫在给书记熬王八汤的时候,他就会抽冷子翻窗过去,往汤里加上一定剂量的毒品,这事曝光后,这个麻醉师提前潜逃了,直到现在都是悬案,这个案件是褚小强一手办的。” 叶桐倒吸了一口凉气,吓得脸都白了,她说道:“那个女人呢?” “书记被双规后,她也受到了牵连,后来得了重度抑郁症,最后保外就医。我曾经去锦安看过她,她几乎不怎么认人了,再后来听说自杀了。” “天哪!张大川该不会就是这个麻醉师吧?”叶桐惊恐地说道。 彭长宜说“这个我不敢确定,只是怀疑,我从他的姓名和人事资料中,看不出任何痕迹。这件事你一定要保密,不管是不是这个人,你都要保密,懂我的意思吗?” 叶桐点头说道:“我懂。” 彭长宜说:“回头我让小强过来看看,你要配合他。” 叶桐有些紧张,说道:“我……有点怕。” 彭长宜说:“你怕什么,千万不要跟任何人,另外不要在张大川面前流露出什么。” 叶桐说:“这个不会,我不会跟他有直接的接触,我是担心,如果真如你说的这样,那我们公司是不是就成了窝藏逃犯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即便真的是他,你们也够不上窝藏逃犯,因为,他的个人信息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麻醉师了。” 叶桐舒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是的话,这就太可怕了。” 彭长宜笑着看着她,说道:“还有让你叶桐害怕的事?” 叶桐瞪了他一眼,镇静下来,说道:“少来这套,对了,晚上有空吗?” “干嘛?”彭长宜警觉地说道。 “看把你紧张的,我能干嘛,找你聊聊呗。” “有什么事吗?” “是啊,有啊。” “那现在就说吧?” “现在不说,底下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你。” 彭长宜说:“那好,我先走,晚上的事再定,我的时间从来不归我支配,我也不知道晚上会有什么事。” 叶桐呆呆地看着他。 彭长宜心里装着张大川的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叶桐这才不得不站起身,送他出去。 从辉威公司出来后,彭长宜的车就直接开到了公安局,他直接到了褚小强的办公室,褚小强正在开班子成员会议,见彭长宜来了,他跟左右的人低声说了什么,他们就散会了。 褚小强见彭长宜表情严肃,就问道:“彭书记,您来有何贵干啊?” 彭长宜冲小强努努嘴,示意他把门关上。 褚小强不但关上了门,还反锁上了,说道:“瞧您这一脸的严肃,该不会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吧?” 彭长宜没时间和心情跟他斗嘴,他严肃地说道:“小强,你还记得三源那个给王八汤里下毒的那个麻醉师吗?” 褚小强说:“记得,这个案子一天不破我心里就一天不安,现在还悬着呢,这个人一直在网上通缉着。您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彭长宜说:“你赶快上你们公安的内部网站,调出通缉他的照片,给我看看。” 小强说:“好,我马上上网,但是您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彭长宜说:“我今天去辉威药业公司巡查,看见在几个老外中,有一个中国人,这个人尽管戴着口罩,但是我对他的那对眼睛印象深刻,这让我想起三源那个麻醉师。后来我从他们公司人力资源部看到了他的档案,从档案上看不出什么,但是看照片,越看越像在哪儿见过。” “哦,真的?”褚小强眼睛冒出幽光。 彭长宜说:“但是我不敢肯定,所以从辉威公司出来后,我直接就到你这里来了。” 褚小强说:“这个案子有个年头了,如果真的是他那就太好了,你没问问叶总,这个人是什么来历吗?”褚小强边说边打开了电脑,他又打开全国通缉罪犯的网页。 彭长宜说:“问了,这个人叫张大川,从新加坡留学回来,现在在辉威公司研发室。我现在就纳闷,当时咱们已经上网通缉了,他怎么还能出国?” 褚小强说:“他出国肯定是在咱们通缉之前,另外他早就有所准备了,把一切可能出现的问题都处理好了。” “那他怎么还能回来?” 褚小强说:“唉,这个不好说啊,我这样跟您说吧,改头换面做个身份证在那个年代还不成问题的,现在公民的身份证都入了网,但在当时我们没有这个条件。不过如果真的是他,他也跑不了,他就是整容了,我们都能有办法证明他就是那个麻醉师。” 这个时候,褚小强已经打开了公安内部在逃犯通缉网,他调出了麻醉师李明龙的照片,这个照片比较模糊,当时在医院里找不到一张李明龙的照片,甚至在人事档案中也没有找到他的照片,后来还是从一位大夫的家里找到了他们野餐时的一张合影,那个时候,李明龙刚来到三源县医院工作,而且他在后排位置。照片经过处理后,显然比原来的清晰一些,大一些。 “彭书记,您过来看看,是这个人吗?” 尽管照片不太清楚,有些模糊,但是彭长宜还是认出了这个人,说道:“我敢肯定,就是他!尽管他比过去圆润了许多,而且两撇胡子也没有了,但是我还是敢肯定就是他!” 褚小强盯着他问道:“真的?您没看错?” “是的,我保证没有看错。”彭长宜坚定地回答道。 褚小强立刻站了起来,他抓起公安局内部的电话,刚要拨号码,彭长宜说:“小强,等等,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在乎这一刻。” 褚小强停住了,但是手仍然按着电话机,说道:“您说。” 彭长宜说:“如果辉威公司负责人的确不知情,窝藏了这样一个逃犯,这对他们尤其是公司负责人有影响吗?” 褚小强说:“如果的确不知情,而且案犯隐藏得很深,变换了身份,这种情况对公司和负责人来说没有什么影响。”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你先给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褚小强说:“面对这种情况,通常的做法就是控制住逃犯,尽管现在还不能确定就是他,但最起码要上监控手段,我现在就布置。” 彭长宜说:“一定要找得力人员,知情范围控制在最小程度,切记,不能给企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即便真的是三源的那个麻醉师,我建议都要在外面抓捕,而不能到公司里面去抓捕,毕竟他们是外企,你说是不是?” 褚小强点点头,说:“我们会注意到这方面的影响的,他如果认出了您,明智的作法就是主动投案自首,这样量刑上还会有些照顾,我担心的是在您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会不会有所行动,这也是我要马上出击的原因所在。” 听了褚小强的话,彭长宜的心一紧,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担心叶桐的安全了,就说道:“那好,你赶紧安排吧,保护好叶总的安全,别让张大川钻了空子。” 褚小强拿起电话,一道秘密指令通过这条内部电话线就传达了出去。他放下电话,说道:“彭书记,我马上要去辉威公司,一是立刻核实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二是直接找叶总谈这个问题,以便取得她的理解和支持。” 彭长宜说:“行,你去吧,我也回去。对了,不论这个人是不是咱们要找的那个人,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尽可能缩小知情范围。” 105、善于公关的市委书记 “我办事,您就放心吧。”褚小强说着就打开后面的铁轨,拿出枪支,拉开栓,检查了一下子弹,挎在肩上就往外走。 彭长宜也走出了褚小强的办公室。他就发现,有几个便衣已经从各自屋子出来了,他们步履轻捷,行动机敏,一看就知道有任务来临。 彭长宜刚出公安局大门,叶桐就打来电话,她问彭长宜有没有时间,彭长宜考虑到褚小强马上就去找她,就说道:“叶桐,你今天不能离开公司,一会有人去找你,至于我们……改天在约。” 叶桐很敏感,她听彭长宜这样说立刻就问道:“你是不是把张大川的事报告给公安局了?” 彭长宜也不含糊,他说道:“对,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我没有别的选择,叶桐,你也有这份责任和义务,也没有其它的选择!如果真的是这个人,你要无条件地帮助刑警破案,最好提前做他的工作,劝他自首。” “彭长宜,你混蛋!且不说这个人是不是你说的那个逃犯,你这样把警察引来,不说成心要破坏我们公司的声誉吗?” “我怎么破坏你们公司的声誉了?” “你说呐?作为一家全球性的企业,窝藏逃犯,这还用我说吗?” “叶桐,你要正确对待这个问题,如果真的是这个人,你,包括你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是相当危险的,他是有犯罪前科的人,而且还在一个非常重要的岗位,这个岗位还是药品研发,关键之关键是他惯于使用麻醉品,你想到后果吗?” “彭长宜,既然你怀疑他是通缉的逃犯,你不跟我商量就报告给公安局,你就不怕我有危险吗?”说到这里,叶桐的声音有了明显的胆怯。 彭长宜笑了,心说叶桐这么厉害的女人,也有怕的人。 但他嘴上仍然耐心地说道:“他不是杀人犯,手里也没有人命,他是不瞒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别人霸占,才在他的王八汤里下毒的,这个毒的剂量很轻,喝下后也要不了他的命,只能让他一点点地上毒瘾,然后戒不掉……从而达到毁了他政治前程的目的,如果他想毒死这个人,只需一点点的毒药,这对于他来说,非常容易和简单,就跟我们做菜时往菜里放盐那么简单。所以请你放心,他不是杀人犯,手里没有命案。” “你——真是无情无义!”说罢,叶桐啪地挂了电话。 彭长宜知道每当叶桐发脾气挂断电话时,就说明她已经被自己说服。他想了想,又给叶桐回拨过去,但都被叶桐挂断了。 老顾放慢了车速,他看着后视镜里的彭长宜问道:“咱们回哪儿?” 彭长宜看了看表,觉得时间还早,就说:“回单位吧。” 快到单位门口的时候,彭长宜接到了肖爱国的电话:“彭书记,您在哪儿?” 彭长宜答道:“我马上就到单位了,再有五分钟。” “我给您打电话就是想说这个,如果您回单位没有重要事情的话,就别回来了,洪书记又和志刚市长吵起来了。” “哦,为什么?” “一言难尽,有时间再跟您说。” “好的,那我回家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肖爱国这个电话打得太及时了,在晚几分钟彭长宜的车子就进院子了。 阆诸市委书记洪世龙的工作作风和江帆大相径庭,别人稍有不满意他的意见,就生气发脾气,还动不动把党章搬出来。 有一次在会上,他就直接问李汝明,党的组织纪律是什么,因为李汝明对他的一项决定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洪世龙直接问他的组织纪律,李汝明立刻就没得说了。 谁都知道,我们党的组织纪律是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所以李汝明再也不吭声了。 洪世龙书记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只要上面任何一个比他官职大的人说一句话,他都会通融,甚至上级部门一个普通科员说句话,他都会尽量满足,这就是他当了多年驻京办主任的特质,习惯看上级脸色办事,习惯讨好上级。 因为他知道,无论是哪件事,只要是上级部门的领导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都得罪不起,领导有项目生杀大权,普通办事员有拖拉你的权力,明明一分钟就可以办好的事情,却要拖拉十天甚至更长时间,直至你把腿跑细。 领导得罪不起,普通科员更是如此,所以公关,就成了洪世龙在驻京办的主要工作。 对上级部门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小脸相陪、点头哈腰,对自己的下级和身边的工作人员,洪世龙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在上级部门受的气,总是要发泄出来,所以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就倒霉了。 不过他这个人有个好,在外面受的窝囊气,在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身上发泄出来后,还会主动跟他们缓和关系,有时请大家吃饭,有时暗地里送个纪念品什么的,总之他会用一些小恩小惠的把关系拉回来。 调到阆诸当上市委书记后,尽管不能再像驻京办那样随便拿身边的工作人员出气,但他也是阆诸有史以来最爱发脾气的领导。 聂文东是出名的脾气大,而且我行我素,都没像洪世龙这样想起谁就批评谁。他的司机是从驻京办带过来的,秘书也是,尽管上级有文件规定,不许带司机和秘书,他调过来一段时间后,还是将原来的司机和秘书调了过来。 不过,洪世龙还真从来都没跟副书记彭长宜发火,因为他知道彭长宜跟江帆的关系,他太精于搞关系了,关系就是生产力这句话他最有体会,加之彭长宜跟他有事说事,没事也不往他跟前凑,再有,他也知道彭长宜不是好惹的主儿,所以对彭长宜还是比较尊重的。 但对于鲍志刚,他态度就有些区别了,尽管鲍志刚贵为市长,他却一点都不客气,一句话不对付就敢给鲍志刚下不来台。 彭长宜记得,上次开会的时候,两人因意见不一致,就吵了几句,气得鲍志刚摔门而去。这次吵架尽管肖爱国没说因为什么,但彭长宜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十有八九是因为电厂的事,因为电厂进展不顺利,这个项目是黄副省长主抓,黄副省长如今是省里炙手可热的实权派人物,而且年富力强,上升空间很大,被大多数人都看好。 彭长宜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领导赏识,他就多干,甚至是创造性的干工作,领导不赏识,他就识趣,只干好本职,不再主动工作,免得被别人诟病摆不正位置,所以,他现在是多一步不迈,多一句话不说,跟洪世龙平静相处,得过且过,不给洪世龙教训自己的机会,他也就没有理由找自己的不是。彭长宜也就有了难得的清闲。 彭长宜很感激肖爱国及时给自己通风报信不让他回机关,因为党政一把手吵架,作为副书记的他,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最好的办法就是回避。所以彭长宜哪儿都没去,直接就回家了。 彭长宜的车刚进院里,就看见丁一开着车也进来了。彭长宜下了车,看着丁一的车轱辘说道:“不错,现在停车的技术过关了。” 丁一笑了,拎出一个大袋子,说道:“再不进步实在对不起这么多的优秀教练。” “哈哈。”彭长宜笑着说道:“今天回来的不晚啊?” 丁一说:“我现在是能早回来就早回来,两个老的带两个小的,太累。对了科长,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早就下班了?” 彭长宜小声说:“我本来想回单位,都到半路了,老肖给我打电话,说老洪跟志刚吵起来了,我一听,二话没说,掉头就回家了。” “哈哈,原来你是不想拉架啊?” 彭长宜说:“不是不想拉架,实在是不知该怎么拉,他们都比我官大,你说我能说什么?因为下级要绝对服从上级,所以上上策当然是回避了。” 丁一点点头,说道:“我明天去阳新,我听说你给他们下的指示,要五色海赶超三源的云中草原?”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我给他们下的指示多了,他们就记住了这一个?你就为这个去阳新?” 丁一笑着说:“不全是,老魏说那里在搞滩涂养殖,水上公园也成规模了,投放了五十只游船,他非让我去看看,看看怎么报道一下,为的是暑期做宣传。” 彭长宜看着丁一说道:“他怎么还管阳新的事?阳新又不是没有县委书记?” 魏克勤早就不在兼任阳新的县委书记,阳新也有了自己的县委书记。魏克勤现在只有一个身份,就是阆诸市主管农林水电的专职副市长。 106、一官一个令 丁一笑呵呵地说:“可以理解,毕竟阳新是老魏的家,而且他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在那里工作,割舍不下。” 彭长宜说:“是啊,别说他二十多年了,我都拿亢州当做家乡了,在亢州师范上学、工作,又在亢州成家立业,亢州早已经是我的第二故乡了。别说老魏在阳新呆了二十多年,的确割舍不下。我也好长时间不去阳新了。” “那就一起去看看呗?”丁一向他发出了。 彭长宜笑着想了想,说:“我的确很想去看看,但是现在不敢定,你们明天去你们的,我看情况再说,如果有时间就去,没时间就不去了,你别跟老魏说。” “我知道。”丁一往门洞走了两步,又站下了,说道:“科长,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吗?” “他们?你说的是洪书记和志刚?”彭长宜问道。 “是的。” 丁一本不是一个关心闲事的人,更是一个不愿掺和政治的人,彭长宜就奇怪她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件事,问道:“你关心这干嘛?” 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随便问问。” 丁一尽管没说,但是她的那点小心思是瞒不过彭长宜的,彭长宜也往门洞走了两步,安慰她道:“你放心,他们就是把房顶吵翻了,也碍不着他的事。” 丁一很欣慰彭长宜能洞悉她的内心,就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彭长宜站在门洞边上,看着丁一问道:“你的确担心的是这个,对吗?” 丁一诚实地点点头,说道:“我发现许多提法都变了……” 彭长宜的心一动,感慨丁一的政治敏感,作为新闻工作者,敏感是政治素养的一部分,但是眼下丁一的敏感,绝不紧紧是出于对阆诸时局的敏感,这里,她多了一层担心,她担心江帆,更担心江帆打下的良好的政治基础和经济基础被改变,甚至是被篡改。 彭长宜看了一下四周,就示意丁一往边上站过来,他说:“至于有些提法的改变,这很正常,俗话说,一个官一个令,尽管是一句俗话,但非常有道理,你想想,对一个地方的发展和总体规划,后任肯定不会完全遵照前任的规划进行的,肯定会提出自己的想法,从客观上来说,这也有利于一个地方的向前发展,从主观上来说,后任急于标新立异提出自己的主张,无非是想彰显对这个地方有绝对的权威性,即便前任的规划和一些提法再科学、再正确都不行,这是官场上的普遍现象,不是个例,所以,你不要担心。” 丁一感激彭长宜,总是能打消她没有说出口的顾虑,所以,在真人面前,也用不着隐瞒自己的顾虑,她又说道:“那他们到底为什么吵架?” 彭长宜见丁一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就说:“他们这次吵架到底为什么我还真不知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是在半路上接到老肖的电话,所以连单位门口都没进就回来了。等晚上我问问老肖就知道为什么吵架了。” 丁一说:“他们吵架肯定是因为工作。” “那当然,红书记来的时间不长,他们应该没有什么个人恩怨。” 丁一支吾着说道:“其实,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如果真的是因为工作,没有必要跟他闹翻,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一个官一个令,不执著于以前的令,要善于适应新领导的思路。” 彭长宜看着丁一,他忽然感觉自己小看了丁一,原来以为她是在担心江帆在阆诸的一些规划和提法被改变,现在他知道之前的那些以为都错了。 丁一见彭长宜看着自己不说话,就笑了一下说道:“还有科长你,我担心的不光是江帆,更担心的是你们个人。” 丁一说到这里,微微皱起眉头,清澈的眼睛背后,隐藏着一抹隐隐的担忧。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他问道:“你担心我们什么?” “担心你们不适应新书记的领导方式,担心你们跟他弄不到一块,更担心……你会因为自己的个性受到排挤……尽管我知道你有足够的智慧应变这一切,但还是担心……”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是多余的,你看你这段回家的次数多了,回家的时间提前了,另外,节假日值班的时候少了,在电视上露面就更少了。” 彭长宜听了她的这些话感到欣慰,最起码丁一对他的担心不比对江帆少,他故作没事地笑着说:“你放心,别说一个没有丝毫地级党委工作经验的书记,就是老奸巨猾的书记我也能对付,我之所以显得这么清闲,就是不找事做了,只要我不主动找事做,时间当然就空余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主动找事做了?” 彭长宜看着丁一就笑了,说道:“这么幼稚的问题你也问得出口?我不能再主动找事做了,因为现在的书记不姓江了,姓江的那个人在的时候,我只要把我的想法说出来,我们俩很快就能达到共识,而且一拍即合,但现在别说没想法,就是有想法都要闷回去,我不能让人家认为就我能,所以还是闷头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至于其它的,让我干我就干,保证干好,不让我干我就不干,多一点都不干,兴许你多干的这一点就抢在别人的前头,这样不好。所以我回家吃饭的次数多了,回家的时间早了。” 丁一看着他说:“其实,我还想说的是,适者生存,千万别跟人家闹生分,工作还是积极一点的好……” 彭长宜听着听着就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丁一温情地看着彭长宜,微笑着说:“的人是我的意思,我觉得就应该这么认识当时的形势。” 彭长宜看着她,从她明澈的眸子和微笑的神态中,彭长宜感觉出丁一传递出的温情和关心,他知道丁一是在借这样一种形式,暗暗传递她对他的关心,他点点头,说道:“放心吧,遇到意见不同的时候,我一不会跟他吵,当然我没资格跟他吵,二不会通过吵架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丁一笑了,说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彭长宜的心里就是一热,显然丁一担心他跟现任书记处不好,担心他无法接受新书记从而影响自己的政治声誉。 彭长宜请丁一先上楼,自己走在她的后面,看着丁一上楼的肢体动作,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就涌出那次去她家老房子的情景,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跟在丁一的后面上了楼……唉,物是人非,此事古难全! 彭长宜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因为已经到了他家门口,他住在二楼,江帆父母住在三楼。 丁一回头说:“是不是家人都不习惯你这么早回家?” 彭长宜掏出钥匙,说道:“呵呵,以后这个时候会逐渐多起来的。” 丁一本来已经往上迈了一条腿,听他这么说,又撤了回来,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迟疑了一下又继续上楼。 彭长宜知道丁一担心自己,看着她的背影,他笑了一下,刚要开门,门从里面打开,是量量登着小板凳给爸爸开的门。 彭长宜看见儿子,刚才的那些情愫立刻烟消云散,他从板凳上抱起量量,说道:“都会给爸爸开门了!” 舒妈妈说:“在阳台上玩着,看见你回来了,老早就搬来板凳在门口等着给你开门。” “哈哈,是吗?不错不错,我刚才跟大宝妈妈说了会儿话,耽搁了。小晴还没回来?” 舒妈妈说:“党校现在有培训班,她怎么也要等下班后才能回来。” 最近党校有一个处级干部轮训班,舒晴不但是党校常务副校长,肩负着党校的日常管理工作,她还有授课任务,所以每当党校有班的时候,她是不会提前下班回家的,再说量量现在一天比一天懂事,父母的担子也轻松了一些。 这时,舒爸爸从里屋出来了,他摘下眼镜说道:“长宜啊,你先回来我就先跟你说。” 彭长宜放下儿子,问道:“您有事?” 舒爸爸说:“是啊,下午我接到了老家一个电话,我老母亲情况不太好,我刚才跟你妈核计了一下,我先回去,如果情况有变,再让你妈过来。” 舒爸爸的老母亲今年九十多岁了,他们每年都回老家过年,但是这两年因为量量小,他们没有回去。 彭长宜一听就说道:“那不行,要回你们就一起回,不用惦记我们,我们会想办法的,量量现在能离开人了,实在不行的话就放王部长那里。既然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就不拽你们的后腿了。” 舒妈妈说:“没关系,我可以晚两天回去,等小晴的班结束后再回去。”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要回就一块回,老人跟前肯定需要人照顾,一个人回去照顾不过来。” 107 一生的遗憾 舒爸爸看着舒妈妈,说道:“要不你就跟我一块回吧?量量放在王部长那里没事的。” 不容舒妈妈说话,彭长宜就说:“量量你们不用惦记,你们就一块回吧,这样路上还能互相照应,另外,还有一事,既然家里的电话也没说明奶奶目前的状况,你们老俩先回去,我明天也请假,我跟小晴也回老家看看奶奶去,小晴也有两年不回去了。” 舒爸爸说:“你们不用回,要回,就我们老俩回,你们都有工作,量量也还小,不适宜长途旅行。” 彭长宜说:“其它的有时间讨论,当务之急就是马上给你们订机票。” “也不用那么急吧?”舒妈妈嗫嚅着说道。 彭长宜说:“既然老家来电话了,尽管没细说老人的身体的情况,但毕竟是九十高龄的人了,还是尽快回去得好。” 在老人这个问题上,彭长宜有着切肤之痛,他当年因为有特殊任务,就没能见上妈妈最后一面,从而留下终身的遗憾,什么时候想起,他就什么时候心痛,那种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无奈和遗憾,会伴随他的一生,所以他不想让两位老人也有跟他一样的无奈和遗憾。 听彭长宜这样说,两位老人就不吱声了。 彭长宜拿过桌上的话机,坐在沙发上就开始给政府秘书长何金打电话,让他安排机票的事,并说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有去哈尔滨最近的航班就订下。 很快,何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说驻京办已经订好了去哈尔滨的两张机票,明天早上八点的航班。 彭长宜放下电话跟两位老人说道:“机票订好了,明天八点的航班,你们今天晚上就得收拾好,明天四点准时起床,五点之前就得动身去机场。” “这么快?”舒爸爸说道。 “是啊,驻京办都跟机场有关系,订机票还是不难的。”彭长宜解释道。 舒爸爸搓着手说,不瞒你们说,我现在脑子还有点蒙呢……” 彭长宜安慰他说:“您千万别蒙,我马上给小晴打电话,让她顺便支点钱回来。” 舒妈妈说:“不用,钱我们有。” 彭长宜说:“我知道你们有钱,但这钱也没在你们身上,小晴回来顺路就办了,你们还是先做准备工作吧。” 彭长宜说着,就给舒晴打电话,告诉她支一万块钱回来,但没告诉舒晴干什么用。 舒晴说:“当家的,卡和存折都没在我身上,在家里。”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好吧,你不用管了。” 彭长宜说着,打开自己的手包,他大致看了一下,大概有三四千块钱,等舒晴回来后再凑凑不用支钱也差不多。 半小时后舒晴回来了,她进家后看见餐桌空空的,没有像以往那样摆好饭菜,而且客厅里只有彭长宜在跟沙发上的量量玩搭积木,她没有看见父母,心就提了上来,问道:“这么晚你要巨款干嘛?” 彭长宜示意她坐下。 舒晴将包扔在桌上,坐在他的旁边。 彭长宜这才将奶奶病重老家来电话的事告诉了舒晴。舒晴也蒙了,随后说道:“怪我,怪我,爸爸和妈妈都两年不回去了,都是放心不下我……”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 这时,舒爸爸和舒妈妈走出卧室,他们正在整理行囊。舒爸爸说:“这跟你没有关系,尽管我们没回,但是我们往家里电话打得很勤,上周我打电话还是你奶奶接的呢,这刚几天……” 舒晴抹了一下眼泪,说道:“我跟你们一块回去。” 舒爸爸说:“你不用回去了,你回去了孩子谁管。” 舒晴说:“我可以带着。” 舒爸爸又说:“不行,量量还小,不适合长途旅行。再说你们党校不是正在办班吗?你能离开?” 舒晴说:“离不开也要离开,这是特殊情况,再说了,如果奶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没见最后一面,心不安……”说到这里,舒晴的眼泪又出来了。 舒爸爸的眼圈也红了,他抹了一下眼睛,说到:“小晴啊,你有这份心奶奶就知足了,量量还小,抵抗力低,而且量量又没出过远门,听爸爸的话,你,就不要回去了,如果要是来得及,我能见上你奶奶一面,我会把你的心意带给她的……” 舒妈妈听了这话,眼圈也红了,她说:“刚才我们都跟长宜商量好了,我们先回去,如果奶奶真的情况不好,你再回去也不迟。” 舒晴含着眼泪握住了爸爸的手,说:“爸爸,奶奶会没事的,您千万不要着急啊……” “唉,但愿吧,毕竟年岁到了……”爸爸说不下去了。 彭长宜看着舒晴说:“这事怪我没想周到,那会儿应该也给你定张机票,开始爸爸说自己回去,如果奶奶情况不好再叫妈妈过去,是我执意让他们老俩一起回去,这样就把你忘了,我想你应该跟爸妈一块回去合适,这样,我马上给何金打电话,让他再订一张机票。” 舒妈妈说:“长宜,按咱们刚才说的办吧……如果奶奶情况不好,我在给你们打电话,如果你们能去的话再去不迟。” 尽管舒妈妈这样说,彭长宜还是给何金打了电话,让何金问问还能不能追加一张机票。不大一会,何金回电话,说已经没有机票可定了,只有后天的。 彭长宜说:“那就定后天的,暂时定一张。” 舒妈妈一个劲冲彭长宜摆手势,彭长宜装作没看见。 等彭长宜放下电话后,舒妈妈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量量还小,不适应这么长途旅行,再说了,如果奶奶真的情况不好,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能见这种场面,听妈妈的,赶快把后天的机票退了吧。” 彭长宜笑了,起身扶着舒妈妈的肩膀说道:“好了,咱们赶紧吃饭,吃完饭您赶紧收拾东西,然后吃饭,早点休息,我先跟小晴出去买点东西你们带着。” 舒爸爸说:“我们俩带东西不方便,这次情况特殊,什么东西都不带了,为了赶时间,轻装回家,你们听我的,什么都不要买。” “那也要带点水果,路上吃。”舒晴说道。 舒爸爸说:“用不着,飞机上有水,机场也有水,我们什么都不用带。赶紧吃饭。” 彭长宜拿过手包,给舒晴使了个眼色,舒晴就跟在彭长宜的身后进了书房。 彭长宜说:“你包里有多少钱?” 舒晴说:“我包里钱不多,你书桌下面的抽屉里有五六千。” 彭长宜说:“我包里还有,咱们凑一万,让他们带着。” “他们带那么多钱安全吗?”舒晴担心地说道。 “没问题,这边咱们专人送,到哈尔滨家里专人接,安全没问题。” 舒晴点点头,拉开书桌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彭长宜,彭长宜数了数,又从包里数出一沓钱,凑够一万,装到一个信封里,说道:“一会吃完饭,你把钱交给他们。” 舒晴接过信封,说道:“我后天回去的话带着量量吗?” 彭长宜说:“不带,你尽管回,我现在工作不忙,量量白天放在部长那里,我晚上再接回来,你放心吧,没有问题。如果老人挺不住的话,你再给我打电话,我带量量再去找你。但眼下我不能做这个决定,因为今天下午我去辉威公司巡查项目进展情况,发现了一个特殊情况,这个情况一旦被确定就很危急,所以我刚才只给你定了一张机票,如果这个情况平安无事的话,我和量量也跟你一块回去,反正驻京办那些人都是定机票虫儿,他们总会有办法给你搞到机票。” 舒晴看着丈夫,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她说:“你说得对,作为长孙女,也该携女婿回老家看看去了,这样父母才会欣慰。” 彭长宜说:“不是为了让父母欣慰,这是你应该做的。” 晚上吃完饭,舒晴将信封交给妈妈,说道:“妈,这是我跟长宜的一点心意,你们先带上,不够的话我明天再去支钱。” 舒妈妈说:“我们有钱,用不着花你们的钱。” 舒爸爸也说:“钱,我们不要,我们现在还不到花你们钱的时候呢。” 舒晴说:“我知道你们有钱,但我也知道你们的钱没带在身上,咱们就别分你我了,救急要紧。” 彭长宜说:“这钱你们先带着,你们先走一步,小晴后天的机票,她后天回去,如果奶奶情况不好的话想着给我打电话,我再请假带着量量过去。” 舒妈妈说道:“你工作忙不用回,既然小晴的机票定了她回就是了。” 舒爸爸没有阻拦,显然他的心情很沉重,他挥了一下手说道:“先暂时按长宜说的办吧,不要把时间用在争论这个问题上了。” 就在彭长宜这边讨论家事的时候,在辉威国际药业公司金碧辉煌的大楼里,正上演着惊心动魄的一幕。 108 危情一触即发 此时,在叶桐偌大的办公室里,她的对面正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被彭长宜怀疑有重大作案嫌疑的张大川。 张大川正用一双无比阴冷的目光看着叶桐,直把叶桐看得浑身不自在,甚至毛骨悚然,她的手心里满是冷汗。 但是,由于张大川进来的太突然,叶桐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手边除了一部手机,没有任何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用于防身。她一方面盯着张大川,一方面故作镇静,漫不经心地在桌上踅摸着可以当做临时防身的工具,桌上干干净净,有一部电话机和一个青蓝花的瓷质笔筒,这个笔筒应该有点重量,但却离张大川很近,如果有紧急情况发生,她不可能抢到这个笔筒,离叶桐最近的就是一堆文件夹了,这些丝毫作用都没有。 忽然,她急中生智,想起抽屉里的化妆品,这些化妆品里有一个保湿喷雾的小瓶子,这个,可以对着逃犯的眼睛喷一下,这样想着,她就理了理头发,故意东找西找,最后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化妆盒,放在桌上,她顺便就拿出这个保湿喷雾的小瓶子,拧开盖子,放在自己的手边,喷嘴的方向冲外。 有了这个小瓶,叶桐的心里踏实了不少,这个小瓶子成了她抵御“逃犯”对她发起攻击的第一个武器,第二个武器就可以用到键盘、电话机、椅子什么的再把他砸昏,这样她就能逃出去了。 这样想着,叶桐的内心就平静了许多,她这才敢直视张大川的目光,说道:“你刚才说有问题要向我请教,现在快到下班时间了,我还有个私人约会,你明天再来吧。” 张大川紧盯着叶桐,眼里流露出蔑视的目光,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明天说不定还有谁没谁呐。” 叶桐的心就是一沉,从张大川这句话里,她百分之百相信彭长宜怀疑的是事实。她知道自己此时被这个逃犯缠上了,有可能成为他的人质,想脱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此时,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从容面对,伺机逃跑。 想到这里,叶桐故意板起面孔说道:“我不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想闲聊,去找你的同事和朋友,我是你的老板,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叶桐故意强调她老板的身份,以期麻痹张大川。 哪知,张大川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正因为我知道你是我的老板,我才来找你,是有问题需要问你。” “有问题请讲?”叶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大川也不含糊,直接问道“请问叶总,你拿我的人事档案干嘛?” 叶桐的心紧张地跳了起来,她知道,张大川这是豁出去了,看来,今天自己真的成了这个亡命徒的人质了。 但是,叶桐生性不会做待宰的羔羊,她命令自己,一定要镇静,脑子急速运转着,想着对策,仍然板着面孔,表情严肃,丝毫不惧怕他威胁的目光,说道:“张大川,我作为辉威药业公司的临时负责人,调任何一个员工的人事档案都是可以的。” 张大川丝毫不在意叶桐的威严,他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叶桐,镜片后面的那双小眼睛泛着阴冷的贼光,就连嘴角的那一丝笑容都是那么阴险、诡异,让人捉摸不透。 “您该不是想提拔我吧?”张大川盯着叶桐说道。 此时的叶桐,逐渐放松了下来,她不再惧怕面前这个还没被确定身份的逃犯,骨子里的那股骄傲油然而生,她非常反感面前的这个人,就正色地说道:“你认为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会提拔你吗?” 张大川没有被叶桐的气势吓住,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桐,说道:“那您总得有个理由吧?” “我是这里的老总,调看员工的档案,还要经过他本人同意吗?”叶桐的声音高了起来。 张大川的手往下压了压,说道:“是的,你是老总没错,但平白无故调看我的档案,总得有个理由吧,你能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张大川,你要清楚,你在跟谁说话!”叶桐厉声说道。 显然,张大川没有在意叶桐刻意强调出的老板的身份,也可能在他的眼里,此时的叶桐不是老板,而是公安的卧底。他冷笑一声说道:“你我的身份不用这样刻意强调,我只想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叶桐放松下来,两只冰冷的大眼睛直视着他,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是不是你已经在担心什么了?”这句话说出后,叶桐的后背忽然就冒出了冷汗,她这不是等于跟张大川直接再摊牌吗?这样太危险了! 哪知,张大川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担心什么?还请叶总明示。” 叶桐镇静了一下说道:“我刚提了你的档案,还没容我送回去,你就追来了,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提你档案了?别忘了,你现在应该在工作岗位上,而不是来这里追问你的老板为什么提你的档案。” 张大川没想到叶桐又把球踢回来了,但是他不急于要答案,反正他有的是时间跟叶桐玩猫捉耗子的游戏。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叶总说得没错,我现在的确是应该在工作岗位上,但是我忽然想起我的人事档案有点问题,我就临时出来,来到人力资源处,我跟他们说我想看看我的人事档案,是不是有的地方没有写清。这才知道我的档案被叶总拿走了,所以我就追过来了。” 叶桐说:“你难道不明白吗?员工是没有资格看自己的人事档案的。这里固然有你提供的一些情况,但里面还有公司在聘用你时的一些材料,这部分是保密的。” 张大川冷笑了一声说道:“叶总,我不想跟你废话,我只想拿回我的档案,请您把它给我,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办。” 他要逃跑?这个念头一冒出,叶桐立刻就紧张了,她想拖住他,不让他逃跑,他相信彭长宜马上就会安排人过来的,张大川之所以来自己办公室“无理取闹”,显然,他是来试探自己,好在自己一直以他老板的身份自居,没被他看出破绽,他已经不想跟她“恋战”,自由,高于一切,这也是那些罪犯逃跑的唯一理由,在他逃跑前,他是不需要多个人质,或者是多一个命案。 这样想着,叶桐忽然有了底气,骨子里的傲气油然而生,她在心里冷笑道:想跑,没那么容易!但她的嘴上却说:“我已经交给我的助理,让他放回去了,你可以去人力资源部借看。” 张大川一听,马上起身就想走。 叶桐突然凛然地喝道:“站住!” 张大川一机灵,他站住,机警地回过头看着叶桐。 叶桐看见他那锐利的目光,就心虚得不行。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拿。” 张大川说:“不用了。”说完,他就又往前走。 “你不能走。” 张大川回过身,走到叶桐的桌前,俯身看着她,忽然一笑,说道:“我为什么不能走?叶总?” 叶桐感觉他的笑里有着玩味的意思,就说:“既然你想看档案,我马上给助理打电话,让他送过来。” 叶桐想拖住他,然后在寻找对策。 哪知张大川冷笑了一下,说道:“对不起,我改变主意,不需要了,再见。” “那你也不能走!” 张大川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叶桐这样说,他的心里就明白了,说道:“为什么不让我走?你堂堂的叶总,该不会对我这个小职员心生情愫吧?是不是高级领导和低级男鸭玩腻了,想试试我这个单身老男人的口味,对不起,我没兴趣,再见。” 叶桐见张大川已经走出了门口,知道自己对他无计可施,就赶紧给彭长宜打电话,只是这个电话还没打出去呢,张大川又回来了。 他说:“你不用打电话了,警察已经来了。” 叶桐就是一惊,话筒从手上掉了下来。 张大川反手把房门锁上,向叶桐走来。 叶桐赶忙把那个喷雾的小瓶攥在手上,惊恐地说道:“你……你不许胡来啊?” 张大川坐回刚才那把椅子上,问道:“说,是不是彭长宜的原因?” 叶桐的心腾腾乱跳,她哆哆嗦嗦地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哈哈,真的不懂吗?别装糊涂了,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做我的人质,二是跟我一起跳楼,你选择哪一条。” 此时的叶桐惊恐极了,但是目前谁也救不了她。平时助理总是隔几分钟就来她的办公室,眼下这么长时间了他都不来,看来,和她平时严厉对待他们有关系。她身边的工作人员,没事几乎不来她的办公室,这下好了,只能靠自救了。 大难临头,叶桐反而选择了镇静,她坐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张大川,事情的确如你猜测的那样,你的确是个优秀而聪明的人,别忘了,是我亲手把你招进公司的。我今天就跟你把实话说了,你究竟犯了什么事,我叶桐一点都不清楚,彭长宜只是说你长得像一个人,但是像谁他没说,他看完你的档案也是不了了之。至于你刚才说什么人质跳楼啥的,我一点都听不懂。” 张大川看着叶桐手上的喷雾剂,知道叶桐明显隐瞒了事实。 109、危情一触即发 叶桐索性放下那个小瓶子,随手一甩,就把那个小瓶子丢在桌上,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她平静而无畏地说道:“张大川,尽管我不知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但是有一点我想告诉你,只要你主动跟公安坦白,澄清自己,我想,我能帮到你,这一点请你相信我,我出国前,是咱们省报的记者,跟彭长宜有些关系,跟现任的公安局局长也有想关系,对了,我忘告诉你了,阆诸现任的公安局局长是褚小强,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张大川对这一情况显然是了解的,他没有表现出吃惊。 叶桐继续说道:“这个褚小强跟彭长宜也是故交,他们都在三源呆过。如果你主动坦白,我想我能帮到你,真的,请你相信我,我不只是帮你,也是帮公司,甚至是帮我自己,因为你是我招来的,而且你还是公司重要的科研人员,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张大川冷笑了一下,说道:“看来你都知道了?” 叶桐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彭长宜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只是根据你的反应猜测到了曾经可能发生的事。我跟你说这些的原因就是想告诉你,不论你以前做过什么,发生了什么,都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人,不可能活两辈子,只有这一辈子,所以不能错两次,况且,我相信你手上没有命案,既然没有命案,就不要再绑着我一起跳楼制造命案了,不值当。没有命案,你能有多大的罪过?况且你出国都这么多年了,后来又没再有违法记录,我保证,你的事大不了,既然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只要主动把事情跟他们讲清楚,我就能帮到你,记住,是主动。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也没办法,就是想帮你都帮不了。” 叶桐故意没有用“投案自首”这个词,而是用了“主动”这两个字,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不想刺激他,不想激怒他,更不想让他一条道儿走到黑,而是给他光明。 张大川盯着叶桐看了半天,叶桐也毫不畏惧地看着他,说道:“你好好想想,不要把事情搞砸,聪明人都是善于化解人生的危机,而不是扩大人生危机,我相信你不是糊涂人,记住,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今后还有的是时间,本来事情就不大,你又何必非要把它闹大呢?” 张大川仍然看着她,不做声。 叶桐继续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是说到家的实话,你当初既然同意回国来阆诸公司工作,我想你已经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甚至已经预测出可能会发生的一切,不然你不会回来,我说的对吗?” 叶桐就是叶桐,一语中的。 张大川平静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想到了这种可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我回来还不到半年。” “你认出了彭长宜是吗?” “是的。” “什么时候?” “公司投入生产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他。” “那你为什么不逃?” “不想逃了,我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也想从头开始,但曾经犯下的错误,一时不了,我一时心不安,我后半生的生活也不安,我家有老母亲,就因为想我,想得眼都瞎了,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十多年都没敢公开去见他……” 张大川说到这里,停住了。 叶桐见出现了转机,她抓住这难得的转机,问道:“哦?那她现在生活如何?” 张大川说:“生活倒是衣食无忧,我有个远房的表妹,这期间都是她在照顾她,当然,我也会躲开警方的视线,有时会回来偷偷看她,然后把她的生活费交给表妹,就这样……” “你刚才说她眼睛……瞎了?”叶桐关切地问道。 “是的,以前她不这样……” “是不是想你想的,哭瞎的?”叶桐故意往他心尖上戳。 张大川低下头。 可以想见,一个老母亲是如何思念自己唯一儿子的情景。 “你母亲现在在何处?” “老家。” “她知道你的事吗?” “头几年,公安局几乎天天到我家蹲坑,她能不知道吗?不然怎么会哭瞎了眼睛?” “你这次回来她知道吗?” 张大川摇摇头。 “那你也没去看她?” “去了,隔几天我就回去一次,不图别的,就图远远地望望她,有时给她打个电话,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听她说话……” “她知道是你吗?” “时间久了就知道了……” “知道后你说话吗?” 张大川摇摇头,说道:“我就不再给她打电话了。” 叶桐能够理解一个在逃犯的心理,他们这种人普遍存有侥幸心理,只要有一种可能,也是不愿主动暴露自己的。 想到这里,叶桐突然站起来手指着张大川骂道:“张大川,你真是个混蛋!有你这样折磨一个孤寡老人的吗?你还有人性吗?快点结束你这噩梦般的逃亡生活吧,重新开始,跟妈妈过几天团聚的日子,留给老人的时间不是静止的。” 张大川刚想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叶桐的助理在门外喊道:“叶总,开门,是我,我找你有事。” 叶桐看着张大川。他们俩人都知道,这是助理的谎话,门外,绝不单单是助理一个人,他之所以这样说,就是他们判断出张大川在这里,如果说公安局的人找她,唯恐对她造成人身伤害。 张大川也紧张地看着叶桐。 室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叶桐反而不紧张了,她镇静地说道:“我征求你的意见,你说开就开,你说不开就不开,反正话我已经给你讲得很清楚了,你是身怀绝技的医药人才,将来会堪大用的,就是对你判了刑,只要你表现好,都是可以减刑的。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张大川低下头,半天,他才抬起头,说道:“好吧,你去开门吧。” 叶桐不敢动,她唯恐发生意外,就说道:“这个机会交给你,你去开门,比我开门要好。” 张大川想了想说:“这样,我借下你的电话,先给我母亲打个电话。” 叶桐就把桌上的座机推给了他。 张大川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叶桐看到,是锦安市的区号,这才知道张大川的母亲在锦安。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张大川放下了,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就走到门口。 此时,助理还在不停地敲门。 张大川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他刚要往下按,又停住了,回头看着叶桐。 叶桐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张大川的手停顿了几秒钟,他看着叶桐,就见叶桐冲他点点头,眼里有了某种鼓励。 张大川这才狠了狠心,按下了门把手,还没等他把门打开,门就外面的人撞开了,几个公安特警冲进来,迅速将张大川牢牢擒住。 褚小强随后走了进来,他走到张大川跟前,抬起张大川的下颏,看了他一眼,说道:“果然是你,麻醉师邓秋生,对不对?” 张大川看着褚小强,说道:“正是。” “这次还跑吗?”褚小强咬着牙问道。 张大川平静地说道:“如果想跑的话就不回来了。” “好,明智,明智。” 褚小强围着他转了一圈,说道:“听说你当年是唱着《铡美案》里‘包相爷与民伸冤’的唱段走的?” “是的,那是我留在三源最后的声音。” “你还能再唱一遍吗?” 张大川哭笑了一下。 这时,叶桐走到褚小强身旁,将张大川刚才跟他的谈话都告诉了褚小强。 褚小强点点头,说道:“叶总,你刚才说的这些情况很重要,这样会在量刑上帮到他的。” 褚小强又走到张大川的身边,说道:“希望你不要辜负你们叶总对你希望,好好配合,跟我们走吧。” 张大川被几个荷枪实弹的特警押走了。 褚小强跟叶桐握手,说道:“谢谢你叶总,帮了我们大忙,也帮了邓秋生。” 叶桐强调说:“不是我的功劳,是他本来就想投案自首的,只是这种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都不愿自首而已。” 褚小强点点头,说道:“叶总放心,我们到时会上报这个情况的,再见。” 就这样,当然三源投毒案终于以麻醉师邓秋生落网而告终,等待邓秋生的将是公正的审判。 听着警车呼啸而去,叶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半天,她才像从梦中醒过来一样,给彭长宜拨了电话,她最近很少在晚上的时间给彭长宜打电话,尽管她知道彭长宜的妻子就是当年自己的小师妹,但是她始终都没正面跟舒晴接触过,她知道自己的个性,也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善于掩饰自己的人,与其这样,不如不见,免得尴尬。但是今天晚上,经过了跟张大川惊心动魄的较量后,她还是想到了彭长宜。 “喂,你好。” 电话里传来彭长宜低沉的嗓音。 叶桐没有说话,她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竟然低泣起来。 110、触动心灵 “喂,你怎么了?请讲话。”彭长宜担心地说道。 叶桐不能不说话了,她唯恐彭长宜这样追问下去会引起舒晴的怀疑,她抹了一下眼泪,哽咽着说道:“那个……张大川被公安局带走了……” “啊?真的!他真的是我说的那个人麻醉师吗?”彭长宜迫不及待地问道。 叶桐的心有点凉,在第一时间里,彭长宜关心的不是她自己,却是张大川的身份,她彻底失望了,说道:“是的……他已经跟我坦白了一切……褚局长没告诉你?” “没有,他还没给我打电话,等等,张大川跟你坦白了?你们接触过了?” 叶桐知道,彭长宜不是神,他无法预测到他离去的这会发生了什么,这样,就在内心原谅了他的粗心,她沉静地说道:“是的,你走后,他就找来了,他发现我们查看了他的人事档案。” 彭长宜惊得张开了嘴,半天才说:“他没伤害你吧?你没事吧?” 彭长宜讲话的内容,引起了舒晴和岳父母的注意,舒晴将装有一万块钱的信封放在爸爸的公文包里,抬头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知道他跟叶桐的通话引起了家人的注意,就拿着电话,走出岳父岳母的卧室,来到客厅,站在阳台上,继续问道:“你怎么不说话,我在问你话呢?” 叶桐感到了彭长宜语气里的关注,她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是的,他没对我做什么,尽管他开始想拿我当人质,但最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听了我的话,选择了投案自首。” “天,叶……你太了不起了!”彭长宜差点没叫出叶桐的名字,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客厅,舒晴没有跟出来,她还在父母的房间,倒是正在玩耍的量量抬头看了看他。 叶桐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彭长宜,我总算听到了你对我的赞扬,谢谢你。” 彭长宜一见叶桐转移了谈话方向,就说道:“你别打岔,我在问你,我回来后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张大川怎么知道我看了他的人事档案,你快点告诉我!” 叶桐本想不说,她很想将彭长宜约出来,当面告诉他,那样她也就很快能忘掉刚才的噩梦,但她知道彭长宜现在在家里,不好将他约出,而且她天生又不是一个能存住话的人,特别是在彭长宜面前,于是,她就告诉他走后发生的一切。 彭长宜听完她的讲述,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听着彭长宜一连说了两次“你没事就好”,叶桐的心中有了些许的安慰,她清楚,彭长宜到底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何况对她叶桐?只是他们注定是有缘无分,兜兜转转,他们仍然走不到一起…… 想到这里,叶桐扬起头,用另一只手理了理头发,说道:“是的,你放心,我没事,他对我没有过激举动,这个应该算他主动投案自首,公安局在外面叫门,是他主动给他们开的门,而且在他们到来之前,他也主动把实情告诉了我。” 彭长宜说:“刚才你说的这种情况,会在量刑上起到积极作用的,而且小强也会把这个情况上报的。” 叶桐吸了一下鼻子,轻声说道:“你在家吗?” “是的。”彭长宜答道。 “那好,不打扰了,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消息。” 彭长宜犹豫了一下说道:“好的,那先再见,有时间再聊。” 叶桐挂了彭长宜的电话,她长出了一口气,眼睛迷茫地看着空旷的办公室,这时,桌上的座机就响了,她接通了电话。 这时就听里面一个年轻的女声说道:“喂,你好,请问您是往这里打电话着吗?” 叶桐问道:“你是哪里?” “我是锦安……” 叶桐明白了,一定是张大川的家,因为张大川刚才用这个电话给妈妈打着,当时没人接,肯定这会妈妈家里回来人了,看到了未接的电话号码,所以才打了回来。 这时,就听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是不是生儿?” 那个年轻的女性问道:“请问,是不是秋生哥打的?” 这时,又听那个苍老的声音说道:“给我,我要我的生儿说话……喂,是生儿吗?生儿——” 不知为什么,叶桐的鼻子一酸,眼睛就湿润了,她说道:“大妈,不是,是我刚才打错了电话,对不起您了……” “不对,肯定是生儿让你给我打的电话,他想我,每次打电话都不说话,一定是他,故意让你跟我说话,他好在旁边听着,你把电话给生儿,我要跟我家生儿说话……” 叶桐的心就是一动,但是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眼睛瞎了,但是耳朵好使,我听出你的叹息声了,姑娘,别浪费时间了,快让我家生儿说话。” 听着老人急切地声音,叶桐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支支吾吾地说:“大妈,对不起,我……” 老人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说:“姑娘,我知道生儿就在你的旁边,我能闻出他的气味?” 叶桐知道老人走火入魔了,隔着这么远,她能闻出儿子的味道?想必是思子心切!叶桐的心就有些疼。 这时,老人又说道:“我明白了,是不是生儿不敢跟我说话,他是不是没脸见我?姑娘,这样也行,生儿不方便说话,我就说给他听,你把话筒给他,让他听我说。生儿啊,娘这辈子还能见到你吗?娘如果不是为了等你,我早就死了,活不到现在,我相信我死前,一定能把你等回来,尽管我的眼哭瞎了,但我还有一把老骨头,这样这把老骨头不烂,我就能等到你!儿啊,听娘的话,回来吧,这样躲着不是长久之计,你回来了,早点伏法,早点出来,娘还能守着你过一段日子啊……” 眼泪,从叶桐的眼里夺眶而出,她无法再听下去了,挂断了电话。 是的,她没有别的选择,她不能够将儿子被带走的消息告诉这个老人,尽管她知道老人早晚会知道,但是她不能这么做。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因为跟家里怄气,叶桐很少回省城父母家,平时大多是父母给她打电话,渐渐她也习惯了这样在外漂泊的日子,父母也许习惯她不在身边……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爸爸。 “小桐啊,正想给你打电话,你妈妈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叶桐吸了一下鼻子说道:“爸爸,我也想你们了,你们吃饭了吗?” “刚要吃,你妈妈就是刚刚做了你最爱吃的鸡蛋摊西葫芦,所以才想起了你。” “是吗?太好了,爸爸,我这就回去吃,你们等着我,不许先吃。”叶桐撒娇地说道。 “真的?你真的要回家吃饭?不许骗我!”叶天扬一听女儿主动要回家吃饭,高兴得不得了。 “是的爸爸,我真的回去,马上就从阆诸动身。” “好好好,她妈,你闺女要回家吃你做的鸡蛋摊西葫芦……” 叶天扬顾不上跟女儿说再见,就放下电话,急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妻子。 这边的叶桐也动了情,想想这么多年以来,父母对她的牵挂和忍耐,她不禁为之动情,双手捧住脸,眼泪就从指缝流了下来…… 恰恰在这时,叶桐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收到了一条短信,她拿起来一看,是北京新闻社的那位记者:小桐,告诉你一个不算是坏的消息,我被任命新闻社常务副社长,除去你,没人能与我分享这个消息。记住,有好的新闻素材想着告诉我。 这个人在省城当驻站记者的时候,就跟叶桐和爸爸有过交往,这次叶桐回国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又联系上了,他一直对叶桐有好感,并且也尝试着追求过叶桐,只是叶桐的心根本就没在他这儿。 无论如何,这个人发的这条消息都太及时了,叶桐给他回了一条短信:恭喜,改天给你庆贺。 哪知,这个人立刻回道:谢谢,哪天? 叶桐心说真不经招应,给个梯子就往上爬,要是以往,可能她就此不再给他回了,但这次她被张大川老母亲的电话打动了,心,也变柔软了,她回道:等我电话。 那个人回道:好的,我等。 叶桐收拾了一下,拿起包和车钥匙,就走出了办公室,她发现,走廊里,居然站着公司的几名管理人员,包括她那位年轻的助理。 她一时怔住了,看着大家,问道:“你们怎么不下班,站在这干嘛?” 助理说:“我们大家不放心您……” 叶桐说:“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是好好的吗?” 助理连忙点头。 叶桐说:“我回家,你们也该下班了。” 几个人这才退去。 叶桐感觉可能是平时对他们太严厉了,他们才没敢到她办公室看她。她笑了笑,竟然吹起了口哨,尽管不熟练,但还是能听出音调是《欢乐颂》里的头两句。 111 跟书记汇报时他心虚了 显然,叶桐的变化,惊住了这几位员工,他们平时见到的是那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负责人,今天完全变了一个人。 工厂窝藏逃犯,甚至她自己险些成为逃犯的人质,她不但没有为这件事受到影响,反而还心情大好,难道她是庆幸自己没有落入魔掌还是自喜于自己成功劝说张大川投案自首?反正,叶总的变化让他们这些人吃惊不小。 叶桐才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呢,她见司机跟了出来,就要过钥匙,说道:“今天我自己开车。” 说完,她熟练地发动着车,一溜烟地驶出工厂的大门…… 第二天,彭长宜将量量送到了王家栋这里,给量量带来了一天要换洗的衣服,然后赶去上班。舒晴一大早就跟着司机一道去机场送父母回老家,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后给她来电话,告诉她奶奶的真实情况,这才和父母道别,赶回阆诸继续上班。 彭长宜刚到单位,褚小强就来了。 褚小强如今早就是阆诸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了,他是来跟彭长宜汇报昨天晚上抓捕麻醉师邓秋生的事的。 昨天晚上,叶桐给彭长宜打完电话后,褚小强的电话就进来了,他告诉彭长宜,邓秋生也就是张大川已经归案。 彭长宜看见褚小强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眼睛有了明显的血丝状,但他精神很好,而且笑容满面。 彭长宜知道他高兴的原因,十多年前的悬案,如今又幸运地在自己手上破了案,高兴是自然的。他看着褚小强,微笑着说道:“褚书记,这么早?” 褚小强赶紧给彭长宜作揖,说道:“得嘞您呐,您就别折煞我了,还是叫我小强吧,这样我听着舒服。” 彭长宜请褚小强坐下,梁航过来给褚小强倒了一杯水,褚小强端起杯刚要喝又放下了,说道:“小梁,麻烦你去食堂给我找点吃的,我要抓紧时间跟彭书记汇报情况。” 彭长宜说:“你还没吃早饭?” 褚小强说:“吃什么啊?昨天晚上连夜突审,既没吃也没睡,快天亮了,才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了有二十分钟,睁开眼睛洗了一把脸就赶过来了,哪有时间吃早饭啊?” 梁航一听赶忙问道:“褚书记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褚小强说:“我什么都不忌,能填饱肚子就行,快去吧,不然就没饭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看来是真饿了,小梁,快去吧,食堂没饭了你也要想法给他弄点吃的回来。” “没问题。”梁航说着就大步走了出去。 彭长宜从大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坐在褚小强旁边的沙发上,问道:“张大川招了吗?” 褚小强端起水杯,润了润嘴唇,说道:“招了,都招了,一点劲都没费,从头至尾,招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彭长宜说:“我听叶桐说他是自首的。” 褚小强说:“有这个表现,最起码他没有劫持人质,而且是他主动给我们开的门,我估计,他也不是不想跑,可能跟叶总给他做思想工作有关。”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这种情况是不是要把他交到案发地?” 褚小强说:“是的,我昨天已经连夜跟锦安公安局取得了联系,老武今天就派人来。” 彭长宜靠在沙发上,说道:“这个案子总算有个交待了,想当年,咱俩都是亲历者,麻醉师一天不归案,这个案子就是悬案。” “是啊,不瞒您说,我一夜没睡着,跟兴奋也有关系,您想想,真是老天开眼,当年这个案子在我手上形成悬案,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邓秋生隐姓埋名,鬼使神差,居然又在我的手上结案,您说我能不兴奋吗?” 彭长宜没有表现出他那么兴奋,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许是天意。” 说这话的时候,彭长宜的脑海里就闪现出黑云身穿一件桃粉色的羊毛衫,脸上荡漾着青春的笑容,曼妙的身材,随着邬友福翩翩起舞,她的舞姿是那么的轻盈,标准,跟邬友福配合得是那么的和谐、默契,一颦一笑都透出幸福和满足…… “彭书记……” 彭长宜没有听到褚小强的呼唤,他的脑海里有了瞬间的迷茫,脑子还停留在黑云那多彩多姿的影像中。 “彭书记——”褚小强提高了嗓音。 彭长宜一机灵,他的思绪被褚小强拉了回来,眼睛很快就聚焦在褚小强的脸上。 褚小强知道彭长宜思想开小差了,就说道:“您说还用跟洪书记汇报一下吗?” 彭长宜说:“必须汇报!等小梁给你买回早点,你吃饱喝足再去。” 不知为什么,抓到“麻醉师”,彭长宜没有因为一块石头落地而高兴,更多的是他对过去那段岁月的回忆,还有缅怀…… 褚小强在彭长宜的办公室,吃完梁航给他买回来的早点,又喝了两杯水,就在彭长宜的陪同下,来到了市委书记洪世龙的办公室,跟他详细汇报了抓捕邓秋生的事。 洪世龙一听,在外企里还隐匿着这么一名逃犯,他感到很吃惊,当褚小强说是彭长宜发现的时候,洪世龙看着彭长宜,说道:“长宜,你还有这本事?” 彭长宜赶紧说道:“嗨,别说了,我当时觉得像,但不敢肯定,还是小强上了公安内部网,调取了网上通缉犯的照片,尽管有几分相像,但也不敢确定,还得说他们行动迅速,立刻就带人去了辉威公司,没给他留有喘息之机……”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在说这话的时候,自觉底气明显不足,因为他后来知道,张大川已经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而且,如果张大川采取什么行动的话,会有充分时间得手的。 洪世龙打断了彭长宜的话,说道:“以后对外企的监管要加强,比如他们的用工,有无暂住证等等,都要统一造册,看来这块工作我们是个空白。” 这块工作不是空白,企业驻地派出所都有登记造册。 褚小强看了彭长宜一眼,见彭长宜没有什么表情,就说道:“是,今后我们要加强对这块工作的管理。” 褚小强汇报完工作后就走了,洪世龙留下彭长宜,又跟他说了上次去省里开会的事,主要精神就是要加强基层党建工作,加强党室建设,彭长宜表示最近会召开全市党委副书记以上的电话会议,按照省委的要求统一布置。 从洪世龙办公室出来,彭长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坐下后,感觉心里像是有什么事,就给舒晴打了一个电话,舒晴已经将父母送到了机场,正在回来的路上。 彭长宜放下电话后,仍然像有什么事,他想到了夏令营的女儿娜娜,但是他无法和娜娜联系,给带队的老师打了一个电话,问了问夏令营的情况,老师告诉他,他们很平安,活动安排得很满,彭晓娜同学表现得很出色,请家长放心。 彭长宜放下了电话,又给王部长家打了一个,正好是部长接的。 彭长宜问道:“部长,量量闹着吗?” 部长说道:“量量到了我这儿,从来就没闹过,你就别瞎操心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呵呵,量量呢?” “跟小卓去后面找鸡蛋去了,我说你找回来我就给你葱花摊鸡蛋。” “呵呵,他最爱吃这个了,您千万别给我们惯坏了。” “哈哈,那可没准儿。你有事吗?” “没有,我就是问问量量,他妈妈快回来了。” “就让他在我这里吧,最近你们都不怎么来了,我们俩也闷得慌,量量来了我们也充实了。中午我征求了那个小子的意见,问他想吃米饭还是想吃面条,他说吃面条。” 彭长宜笑了,说道:“他最喜欢您做得面条了,这一点跟他爹一样。” “小孩子差不多都喜欢吃面条,似乎是一种游戏,子奇小时候也喜欢吃面条,对条状的东西感兴趣。中午你过来吗?” “我不去了,我马上出去一下。” 说到这里,彭长宜突然意识到自己惦记的是什么了,原来是昨天小丁跟他说的去阳新的事。 想到这里,彭长宜立刻给丁一打了电话。丁一接通后彭长宜说道:“小丁,说话方便吗?” “是的,方便。”里面传出丁一的声音。 “你们现在在哪儿?” 此时丁一刚到阳新,正在县委会客室跟县领导座谈,接到彭长宜的电话后就走出了会客室。她说道:“我刚从县委会客室出来,你说吧。” “你们怎么安排的?”彭长宜问道。 “我正在跟县里领导座谈,根据他们的需要再商定一个调子出来,就这些,别的安排没有了。科长,你来吗?”丁一小声说道。 彭长宜说:“我眼下倒是没事,想跟你们凑凑热闹去呢。” “那好,你来吧,你来的话我坐你车回去,这样老魏就可以回家看看,他就不用陪我回来了。” 彭长宜说:“那好,我马上就过去。” 丁一想了想说:“用我跟老魏说吗?” 彭长宜不假思索地说:“不用你说,我一会给他打电话。” “好,等着你。”丁一说完就挂了电话。 彭长宜拿起手包,装上手机,戴上墨镜就走了出来。 112 领导的顾虑就是多 梁航站在门口,说道:“您出去?” 彭长宜说:“嗯,我去阳新,你看家,有事给我打电话。” 梁航说:“好的。老顾去给肖秘书长修车去了,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快点回来。”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吧,你们看家。” 彭长宜说着,就大步流星地向他那辆崭新的奥迪走去。 他开着车,径直向城南的省道驶去。 这条公路,在江帆的努力下,省交通厅破例从阆诸段开始重修这条省级公路,去年下半年,就已经完成了这条路阆诸段的彻底翻修工作,宽敞平坦的柏油路,被两旁的绿荫掩映,由于这条路拓宽了一车道,所以阆诸段的车辆不再像过去那么拥堵了。 彭长宜今天心情很好,他打开天窗,放着歌曲,这个车的音响非常好,他很享受他的新座驾,要不是来了这么一个享受型、爱面子的市委书记。 他彭长宜可能至今还不好意思换车,还开着他的那辆桑塔纳老爷车呢,这些想着,心里就舒坦了许多,把那些对新书记的不适应,暂且丢在了脑海。 他想起要给老魏打电话,就拿过手机,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就拨通了老魏的电话,很快,魏克勤就接通了电话。 “喂,彭书记,您找我有事吗?” 彭长宜笑着说道:“魏市长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现在同朝为臣,你跟我说话就不要您呐我呐的了,何况你还是老兄。” 魏克勤笑了,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习惯了吗?一时半会很难改。” “难改也要改,记住,这次不算,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你就要多喝一杯酒,我说的可是一玻璃杯的酒,不是那个小酒盅。” “好,我服从。那个,您……你找我有事吗?怎么用这个字称呼您这么别扭?” 彭长宜笑了,说道:“习惯就行了,从现在起,就改过来,以后慢慢就习惯了,如果改不过来,就想想一玻璃杯酒。” “哈哈。”魏克勤笑着说道:“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 彭长宜说:“我找你没事,就是中午想找地方喝两杯去。” 魏克勤为难地说:“我恐怕中午赶不回去了,我来阳新了。” 彭长宜故意说道:“你去阳新干嘛去了?别以为那里是你的老家,就三天两头往阳新跑,要知道,阳新早就有了专职县委书记,干预太多让人家不待见。” “这个,您……噢,不对,你——还真冤枉我了,我就是受郝书记的委托,约了咱们电视台的领导来做采访的。” “电视台的领导?谁?”彭长宜明知故问。 “是丁台长。” “哦,真不凑巧,正好我没什么事,想找你喝口闲酒。” 魏克勤说:“真的?要不这样,你要是不忙的话,就来阳新吧,我很怀念咱们那年在五色海吃烧烤的情景。” 彭长宜说:“今天肯定吃不了烧烤了。” 魏克勤说:“要想吃也可以吃,我让郝书记他们去办。刚才还说一会去那里参观呢,让丁台长去感受一下,然后再组织拍摄。” 彭长宜想了想说:“不了,等有机会咱们单独去那里吃烧烤。如果不打扰你们,我现在就去阳新找你们。” “不打扰不打扰,怎么会打扰呢,我们盼都盼不来呢,等着您了。” “小心,又犯规了。” “哈哈。” 彭长宜挂了电话,嘴角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阳新县委领导一听市委副书记彭长宜要来,非常高兴,立刻中断了跟丁一正在进行的汇报,县委书记郝林,亲自安排接待彭长宜的事项。 丁一看着老魏,无可奈何地笑了。 老魏刚要说话,就被郝林叫了出去,估计是在跟老魏商量接待彭长宜的事。 刚才彭长宜给老魏打电话,丁一就在旁边,她听得清清楚楚,彭长宜装得跟真的似的,丁一忍住才没笑出声来。 这就是领导,领导顾虑就是多。本来彭长宜完全可以以工作的名义来阳新,但是他不想搞得那么正经,这也是他一贯的工作作风决定的,他喜欢以这样亲和的方式跟下边的同志交朋友,带着感情干工作,总比正襟危坐、一本正经要强。 试想,是一个板着面孔给你下指示的领导更易接近还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领导让你更易接近? 作为下级,恐怕都会选择后者,这也是彭长宜一贯群众基础好的原因所在。 所以他才以找老魏喝闲酒的名义来阳新。谁都知道老魏中午是不回家的,有时甚至晚上都不回家。如果彭长宜没事的话,就陪老魏喝两口。 彭长宜找魏克勤喝酒这个理由也正当。但是,谁都知道作为市委副书记的彭长宜,能主动来到阳新,绝不仅仅是找老魏来了,肯定跟工作有关,所以,阳新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包括魏克勤在内,都不敢对彭长宜的这次到来掉以轻心,他们忙着进行各种的准备,包括近段时期的工作。 魏克勤走出接待室后,他站在走廊里跟郝林说道:“老郝,招待的事你让他们忙活就行了,你赶紧拉个提纲,一会想跟彭书记汇报什么,你心里得有个数啊?” 郝林挠了一下头发说道:“彭书记来了还是您跟他汇报吧,反正阳新这点事您心里都清楚。” 魏克勤摊着手说:“我汇报当得了你吗?再说我是干嘛的?你又是干嘛的?” 郝林一听也是这么回事,他赶紧说道:“那行,您陪丁台长坐会,我赶紧回办公室整理一下思路。”说着,都顾不上跟丁一打招呼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魏克勤尽管这么说,他也不放心郝林接下来的汇报,就追了过去,冲着郝林的背影说道:“老郝,老郝,咱们……咱们那天磨叨的那个问题,也顺便跟彭书记汇报一下,还有……” 丁一看着县里的同志为彭长宜的到来忙进忙出的样子,就有些好笑,她忽然想,以前是不是江帆下乡,更是这样? 难怪以前江帆不轻易下基层,第一他是一把手,许多事用不着他去督导,第二,恐怕就是这个原因了…… 只是现在的他,不知在干嘛? 想到这里,丁一掏出手机,给江帆发了一条短信:你在干嘛? 江帆很快回道:刚陪省长视察工作回来,孩子们都好吗? 每次发信息,江帆保准第一句话都有这个内容,丁一笑了,回道:他们都很好,就是想你。 江帆道:明天回。你忙吗? 丁一:还行,我工作比较有弹性,现在阳新采访。 江帆道:当领导了还亲自采访啊? 丁一笑着回道:老魏都约我两次了,再不来不合适了。 江帆:听说今年五色海景区建设得不错。 丁一:是,他们正在汇报,一会科长到。 江帆:长宜也去? 丁一:是的,他正好来查看文化长廊。 江帆:哦,知道了,就到这里吧,我也该忙了。 丁一:晚上我们等你电话。 江帆:好。 丁一收好手机,看了看,接待室就她自己,她无奈地笑了一下,站了起来,背着手,看着墙上的风景画。 这时,阳新县委副书记和宣传部部长进来了,宣传部长给丁一倒了一杯水,副书记非常客气地说道:“丁台长,郝书记正在准备汇报提纲,让我们过来陪您,您看您都想了解哪方面的内容?” 丁一想了想说:“刚才郝书记介绍得差不多了,要不郝书记忙他的,咱们去五色海看看去?” 正在这时,郝林书记进来了,他听丁一这么说,就接过话茬说道:“不急,下午吧,下午陪彭市长一起去看,这个五色海,就是他的创意,当年江书记把他找来,给我们支招,又介绍我们到三源参观取经,才有的五色海,名称还是他夫人给起的呢。” 郝林跟魏克勤在阳新县委搭档多年,以前是阳新县委副书记,魏克勤当上副市长后,又兼职了一段时间,后来市委任命阳新县的县长余明光去丰顺县任县长,郝林被提拔为县长,一年半后成为阳新县委的一把手。 自此,魏克勤才不再兼任阳新县委书记,彻底与阳新脱钩。 但这里毕竟是魏克勤的大本营,阳新出了他这么一个副市长,近一两年各项工作也有了进步,县城环境也有了很大改观。 尤其是在省道两侧的文化长廊建设中,阳新,起到了领头羊的作用,在招商引资方面的力度很大,成为阆诸偏远地区的一面旗帜。 此时,正在路上行驶的彭长宜,很快就进入了文化长廊中,他放慢了车速,不时看着两边的田野,就见田野两侧,布置了许多雕塑,还有介绍耕读文化的展板。 两边的雕塑,大都是人物和耕作工具。有手扶铁犁正在耕田的农夫,还有石头磨盘,以及防腐木做得小推车,凡是农耕文明所涉及到的农具,沿途都有展现。另外,还有一些雕塑群,这些雕塑群大都展示的是民间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 113 吃水不忘挖井人 这些故事中,有“农尝百草”、“孟母教子”、“二十四孝”等等,绵延数十里的省道两侧,到处都是这些雕塑、展板,从前年开始,田野的农作物也被两侧的农民赋予了文化气息,农民们按照事先规划好的方案,根据农作物的颜色、高矮,有意识地间作,不但能呈现色彩斑斓的景象,还能呈现出一个个不同的图案,比如中国龙,国旗等等,吸引了不少观光的游客。 五色海是这个文化长廊中的一颗璀璨的明珠。 恐怕阳新县的人做梦都没想到,这片杂草丛生的滩涂地,经过几年的治理,居然逐渐成为阆诸最富盛名的旅游景区,尤其是节假日,吸引来大批阆诸市区及周边的游客,许多大城市的人都慕名而来。 五色海到了,彭长宜不由得放慢了行驶速度,靠边行驶。就见道边是一大块指示牌,上面标明着五色海景区里各种园区的内容,有鹦鹉园、沙滩游乐场等等。彭长宜仔细看着这些路牌,感慨阳新县的变化。 彭长宜到达了阳新县委,魏克勤和郝林等县班子主要成员,早就等候在门口。 彭长宜下车,一一跟他们握手。 魏克勤见彭长宜自己开车来了,就问道:“彭书记,自己开车啊?老顾呢?” 彭长宜说:“给老肖修车去了。” 阳新的同志们簇拥着彭长宜来到接待室,丁一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他。 彭长宜看见丁一后笑着说到:“呦,大记者也在哪?辛苦了辛苦了!”他一连说了两个辛苦了。 丁一忍不住笑了,她笑彭长宜装得还挺像。但是她并没有戳穿他。 坐定后,彭长宜笑着说道:“今年我是第一次往这边来,出了阆诸市区后,这一路走来,心情非常爽朗,难怪上次省委师书记表扬咱们的文化长廊建设,说在全国都挂上号了,尤其是两边的农作物都种出了文化内容,不仅美化了道路两旁的环境,还宣传了咱们的地域文化,吸引前来观光的游客,还说要辐射到省高速路的两侧,向全省推广。” 郝林说:“都是彭书记和魏市长领导得好。”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要感谢江书记,这个创意是他的专利,我们不敢抢攻。” 说到这里,彭长宜就故意看着丁一。 丁一笑着看他,没有发表意见。 魏克勤接着说道:“没错,江书记还是市长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几次来阳新跟我谈,我当时还不以为然,心想你就是把庄稼种出花样,他也是老棒子老麦子,后来江市长成为江书记,他又跟我谈,我一想,这次不干不行了,加上当时彭书记督导,再不干,就要挨板子了,所以当时硬着头皮干了,没曾想,居然干出彩了,加上这几年市里力推这个项目,才有了五色海景区的繁荣,原来外界谁知道阳新啊,就是知道的,也是一个穷、偏、远的印象,如今,外界说起阳新,完全不是过去那个概念了,我听着高兴!” 郝林说:“是啊,这些情况,我刚才都跟丁记者介绍了。” 彭长宜说:“我看到宣传牌,五色海还弄了鹦鹉园了?” 魏克勤说:“这正是老郝要跟你汇报的内容之一。老郝,快点把你们最近干的大事跟彭书记汇报汇报。” 郝林连忙说:“刚才正好要汇报这一块,被打断了,那好,我接着向丁台长和彭书记汇报。我们今年引进了一个投资项目,就是五色海景区游乐园这个项目,这个游乐园又分好几块,有水上公园,鹦鹉园,沙海游乐园等等,自打五一对外营业后,反响非常好,尤其是鹦鹉园和沙海游乐园,吸引了四面八方的游客,好多游客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来,然后在里面野餐,带着孩子,能在这里玩一天,所以今年看效果非常好。” 彭长宜问道:“鹦鹉园里有多少鹦鹉吗?” 郝林笑了,说道:“有上万只、四五百个品种,大部分都是从国外进口的。” “除去孩子,还有别的层次的人来看吗?” “有啊!哈哈,彭书记,说起这一点我还是挺骄傲的,我在市里住,周末回去的时候,常听左邻右舍的人说,休息日去五色海一日游,看鹦鹉,吃烧烤、晒太阳,划船种菜看新娘。” “看新娘?”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是啊,五色海天天有新人来这里拍摄婚纱照,节假日更多。”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看你们加大了宣传力度,路边马路上的牌子都写着薰衣草庄园摄影基地,是不是来这里照相要收费啊?” “当然要收费,不但要收费,我们还有严格的管理办法,来这里照相的,大部分是婚纱摄影公司是,是要办年卡的,损坏花木要罚款,他们在前面拍摄婚纱,我们的工作人员就会在不远处监督,地上戳着许多小木牌,不许随意践踏草坪,如果踩坏了花草,超过三次,就给你这个婚纱摄影公司出示黄牌警告,你就是给再多的钱,都不许你来这里拍摄婚纱照了。情节不太严重的,我们就罚款,罚款不是直接罚钱,而是根据你损坏花草的程度,划掉你年卡上的次数,轻的划一次,重的划掉三次或者四次,减少你来这里摄影的次数,就是变相罚款。” “这个主意不错,既人性又好操作。”彭长宜说道。 “是啊,长在五色海的每一朵花、每一根草,都是价值连城,景区就是将这个理念灌输给每一个工作人员。” 县里的同志满是自豪地给彭长宜做着介绍。彭长宜看了一眼旁边静静倾听的丁一,说道:“是不是我的到来,打扰了你的采访?” 丁一笑了,说道:“我已经采访得差不多了,再说,给你介绍的这些内容,也是我所需要的。” 听完介绍,彭长宜想去五色海去吃农家乐餐,但是县里的同志说那里条件不太好,坚持让彭长宜在县酒店吃。 彭长宜说:“我想去吃农家乐,顺便还可以参观一下那里的风景,你们新增了这么多的项目,我还没见过呢。” 魏克勤知道彭长宜今天心情好,喜欢野趣,既然他能找到这来,就不希望在宾馆饭店吃那些天天看见就腻的经过大厨多道工序烹调出来的已经失去原味的食物,这一点跟他很相似,他跟着彭长宜,几乎吃遍了市区有特色的小吃店。 所以,他见郝林执意要留彭长宜在县里的酒店吃饭,就说道:“老郝啊,既然彭书记想去五色海农家乐吃,我看就依了他吧,恭敬不如从命,是不是?” 郝林说:“那个地方,据我所知,就是景区扶持的几个农家乐,他们做的饭都千篇一律,不是蒸就是大锅炖,那么就直接下锅煮,彭书记平时不来,来了怎么也不能让您去那里吃农村大嫂做的饭菜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那倒没什么,我这个人,只要有酒,吃咸菜都行。” “哈哈。” 他的话把县里的同志们都逗笑了。 魏克勤说:“就这样吧,去吃农家乐,老郝啊,带两瓶好酒。” 彭长宜看着丁一,说道:“你进行得怎么样了?” 丁一笑了,说道:“不瞒你说,你一说去吃农家乐,我现在肚子就开始叫了。” “哈哈。”彭长宜没敢过分看丁一那可爱的表情,就站起来说道:“走,去吃农家乐,小丁的采访如果没进行完的话,就在实地继续进行。” 老郝叫住了魏克勤,说道:“魏市长,您看县里都谁去呀?” 魏克勤想了想说:“既然去景区的农家乐,就不要去太多的人,影响不好,这样,就你跟老刘、老李吧,你们最好坐一辆车,不要太招摇。” 老刘、老李,他们俩一个是副书记,一个是宣传部部长,都是魏克勤在阳新工作期间的老同事。 郝林说:“老刘早上就跟我请假了,他说你今天来中午就不陪你了。他要回乡下老家给老母亲过生日。那样的话就我跟老李去吧。” 魏克勤突然说道:“老石去哪儿了,今天上午怎么没见着他?” 老石,是阳新县的县长,原来是魏克勤的副手,县委副书记,在前年市县班子大调整中,江帆将阳新县的县长余明光调任丰顺县任县委书记。 尽管是平调,但谁都知道余明光将来就是顶替李东生的,这样,阳新县的县长就有原来的县委副书记石耀光担任,县委书记是从青县调过来的跟兰匡义搭档过的郝林,魏克勤不再兼任阳新县委书记。 至此,阳新县委班子比从前年轻化了许多,也更富有朝气和创新精神,就拿这一年多的变化就可以看出这个班子的组建是成功的。 114 想跟她说说心里话 郝林说:“老石不是跟柴市长去日本考察去了吗?” 魏克勤点点头,省农业厅组织了一个考察团,去日本考察农业观光项目,副市长柴长春带着阆诸四个有农业观光项目的县长去了。 彭长宜一行走出县委大院,副书记老刘跟他们一一握手,说:“彭书记,魏市长,丁台长,我今天就不陪你们了,我早上刚一上班就跟郝书记请假了,中午要回老家给老母亲过生日。” 郝林也说:“是啊,他早上听说老魏和记者要来,就跑来跟我请假了,说中午不能陪领导吃饭了。” 彭长宜听后说:“那就赶紧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彭长宜说完,看见宣传部李部长坐上了魏克勤的车,他就跟后面的丁一说道:“小丁,来,坐我的车吧。” 丁一立刻就跑了过来,坐上了彭长宜的车。 郝林过来,扒着彭长宜的车窗说道:“彭书记,要不我派个司机给您开车?” 彭长宜说:“不用,我喝酒不耽误开车。” 郝林笑了,就说道:“我头前给您带路。” 彭长宜跟在郝林车的后面,驶出大院,魏克勤的车跟在他的后面。 坐在车上,彭长宜见丁一不说话,就问道:“我是不是搅乱了你的工作?” 丁一笑了,说道:“没有,其实,凭着我对阳新这点事的了解,就是不来现场,拍个片子也是没问题的,老魏非让我实地来感触一下,实在推不过去了,就来了。” 彭长宜说:“老魏让你实地感触一下一点都没错,记者,不身临其境怎么能做出让观众感同身受的电视节目?” 丁一笑着看着他,说:“呵呵,对不起,是我错了。” 彭长宜也笑着说:“认错态度倒是蛮好、蛮及时的。” 丁一说:“我是一时糊涂,忘了倾诉的对象是谁了,市委书记副书记,主管组织、宣传的领导,不挨批等什么?” “哈哈。”彭长宜开心地大笑,说道:“小丁,说真的,自从认识你以来,像刚才那些话,我还真没听你说过,在我印象中,你是一个对工作非常负责的人,从来都没凭印象写过稿子,所以我就想,是不是他调走后,你里里外外太忙了,有点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 丁一叹了一口气,说道:“说实话,有这么点,江帆调走后,我的确有忙不过来的感觉,他不调走时,也没帮我干什么,但就是不一样,其实,还是原来那些事情,不知为什么,就感觉有点手忙脚乱了。” 彭长宜说:“我理解,尽管你说他在家时帮不上你什么,但是你心里是有底的,当你忙不过来的时候,毕竟有人帮你照看孩子,最起码早上有人帮你送,冷不丁他调走了,后备力量没有了,什么事都需要你亲力亲为,你当然会忙,会累。” “是啊,的确如此。”丁一把头扭向窗外,目光有了一瞬间的失落。 彭长宜说:“我看那两位老人也很辛苦,孩子的爷爷老早就去早市买菜,有时不买菜就开始在院子里转悠,说是遛弯,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在等孩子们,以后,你完全可以不用送孩子了,让老人到东院接一下,又没有几步的路,这样你早上的时间就宽松一些。” 丁一说:“是的,爷爷奶奶也这样说,就连江帆都这样说,但我不忍心,他们白天带孩子很累了,如果这样的话,他们保证会在第一时间去接孩子,那样我连他们早上的活动时间都剥夺了,再说,以后孩子大了,我计划早上让他们学点东西。” “学东西完全可以由爷爷奶奶教,孩子早晨都爱睡懒觉,我们一个孩子早晨起来都跟打仗一样,何况你两个?而且我们还不用早晨送孩子。” 丁一笑了,说道:“两个还管,一个反而不好教,孩子都有相互模仿性。” 彭长宜说:“这倒是,量量每次从你家回来都表现得比较安静、懂事,还会趴地上画会画,但好景不长,一时就又恢复了原型。” 丁一笑了,说道:“量量出奇得聪明,而且机智,这一点很像你。” “哈哈,我小时候可没他这条件,他现在简直就生活在蜜罐里。” “但我感觉量量创造性好,他们平时玩耍我能观察得到,他点子很多,将来可以搞研究、发明工作。” “哈哈。”彭长宜得意地说:“嗯,这一点的确有点像我,就是太淘。” 丁一说:“孩子有几个不淘气的,大宝二宝也很淘,有时淘得出圈。” 彭长宜说:“你别人在福中不知福了,大宝二宝多懂事!把你们俩的优点都继承下来了,当然,你们俩也没缺点。” 丁一听了这话,就笑着看着他。 彭长宜用余光看见丁一在笑着看他,就说:“别不服气,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我没不服气,现在是在说孩子们,你怎么说我们俩了?” “废话,孩子从哪儿来的?还不是从你们俩身上来的。你刚才不是也在说量量随我吗?” “呵呵,我现在更加感觉量量像你了。”丁一说完就笑了。 彭长宜手按住方向盘,直了直身子,说道:“你刚才说,是老魏死乞邀请你来,其实不光是老魏,我要是阳新县委书记也要邀请你来。” 丁一见彭长宜转移了话题,就问道:“为什么?”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说道:“为什么还用问我啊?” 丁一眨着眼睛,看着他,她真的不知答案。 彭长宜看着她无辜的表情,笑了,说道:“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以丁一的性格,她绝对想不到别处,这一点,彭长宜太了解她了,想到这里,他就说道:“不知道的话我告诉你,因为你是江助理、江秘书长的夫人。” 丁一看着他,不以为然地说:“才不是呢,要是他没离开阆诸的时候可能还会有这意思,现在他都调走这么长时间了,人家才不会因为这个邀请我来呢?” 彭长宜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丁一看着他认真地说:“有时候是真傻,有时候是假傻。” “哈哈,那么现在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现在是真傻。”丁一认真地说。 “我看正相反,你现在是假傻。” “那是你的认为。” 彭长宜说:“我为什么说你是假傻,你明明知道这些人的用意,却不肯承认事实。尽管你可能会说,之前有关阳新县的宣传都是你做的,可能他们会认为你了解情况,熟套子,还会找你,其实不然,你看你之前推了好几次,而且已经贵为副台长,按说你是没有理由亲自来做这事的…… “我不是亲自来做采访,是先打前站,为后期拍摄做准备工作。”丁一解释道。 “你听我说完。”彭长宜说:“你打前站也好,不管你在这次宣传行动中的角色如何,但他们让你来,绝对有江帆的因素,尽管他调走这么长时间了,但你别忘了,他没调到别处,而是调到了省政府,省长助理,省政府秘书长,你能说这些人没有这个意思?连我都有,何况他们?” 丁一说:“他们有这个意思我理解,但是你有这个意思我就不理解了。” 彭长宜笑着戴上了墨镜,说道:“我也不是神仙,我是凡人一个,有,也正常。” 丁一扭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彭长宜发现丁一注视着自己,他不由地笑了,说道:“当然,我用不着像他们这样,我想什么时候跟秘书长见面就什么时候跟他见面,想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汇报工作就什么时候打电话汇报工作,不用这么刻意。” “那你今天来……”丁一欲言又止。 “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说心里话。你知道,有些心里话不说憋在心里很难受,又不能随便找人说,说出后可能会适得其反,影响安定团结不说,还极有可能让别人钻了空子。” 丁一点点头,这个道理她懂。 彭长宜继续说:“其实,我今天来,实在是闲得难受,可能在你印象中,我不该是一个闲得难受的人,但一段时间以来,我的确是闲得难受。闲,不是没事干,而是有事不想干、不能干。我现在不像过去那么主动工作了,但我份内的工作我肯定不会懈怠,马上贯彻落实,至于份外的工作我表现得就不是那么积极主动了。原来,许多工作都是我主动做,亲自做,我那是为了他,为的就是让他少操点心,所以我许多工作都尽量往前干,主动干,多累多苦我心甘情愿,我工作着是快乐的,是顺心的。现在就不一样了,多干,反而无益,甚至添损,我干嘛呀,吃饱了撑得?我为了谁呀?所以没事的时候,我懒得在单位呆着,你昨天一说来阳新,我的心就动了,这个地方我今年还真一次都没来过呢,也想出来散散心。再有,也好长时间不跟你呆着了。” 彭长宜的话丁一懂,她何尝不知彭长宜的心情。她问道:“你现在为什么不开心?” 彭长宜叹了口气,说道:“开心说不上,闹心倒是有。我这个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用我,我就多干,主动往前干,不用我,我该怎么干还怎么干,但不会不干,干好份内的事就行了。” 115、很难配合 “你……”丁一担心地看着他。 彭长宜盯着前面的路,说道:“别担心,这话别跟江帆说,我没事,有江帆罩着我,别人不敢对我个人怎么样的。” 丁一知道彭长宜是故意这样说的,其实,他从来都不需要江帆“罩着”。 江帆在任的时候,彭长宜反而干得多,得到的少,因为他怕别人诟病跟江帆的关系,什么事都干在前面,累,也受在前面,就连本该他常务副市长享受的待遇,他都放弃了,放弃了该有的配车,放弃了招商引资该得的奖金。 新书记来了没几天,彭长宜就坐上了新车,他不再拒绝自己该得的待遇,那是因为,江帆不在了,他没有了顾忌。 听了彭长宜这话,丁一隐隐有些担心,她担心彭长宜跟新书记配合不好,彭长宜骨子深处的耿直她是十分了解的,想到这里,丁一就担心地说:“你……还是要努力配合啊——”。 彭长宜知道丁一担心自己,这让他感到很欣慰。他驾着车,驶到了省道边,放慢了速度,左右看了一下,稳稳地驶上省道,这才说:“你放心吧,我很配合他的工作,只要是他布置的工作,我从来都是第一个贯彻执行的人,无论是党性原则还是我个人的人品,我都不会像殷家实那样在工作中拉倒车,当面嘻嘻哈哈,背后挖坑使绊子,这种事我彭长宜一辈子都不会做的,甚至是不屑于做的。就是有时心里憋气,窝火,明明你认为这项工作该这么干,可是别人偏要那么干,那么干的原因无非就是搞集权,集权的目的无非就是两个字,私心。我跟江帆工作这么多年了,他从来都不算计自己在工作中能得到多大好处,从来都是以工作为出发点,这也是大家甚至鲍志刚都愿意捧着他干的原因所在,现在不一样了,这个人在工作中,手伸得太长,干预的事情太多,弄得下边的人无所适从,老鲍为这个经常跟他吵架,都快气出毛病来了;在私下里,刚来没多长时间,就有些不该有的行为,这让我打心眼里瞧不起,甚至是鄙夷!” “什么行为?”丁一问道。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说道:“这还用我说明,你用脚趾头都能掐算出来。” “他……搞女人了?”丁一小声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他搞多少女人别人都管不着,那是他的私生活,我没有理由因为这个鄙夷他。” “那是因为……”丁一想了想说:“最近阆诸的工程不少,他是不是搞权力交易了?” 彭长宜看了丁一一眼,说道:“你在新闻单位,又在核心部门,难道你就什么都听不到?” 丁一委屈地说:“我现在不太下去采访,除非像今天这种特殊情况,就是我下去采访,人家谁敢跟我说三道四啊?”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也是,的确没人敢跟你说三道四。我这样跟你说吧,据可靠消息,有人跟我私下说,老洪的妻子在省城一家建筑公司担任财务总监,每次公司召开股东大会,他的妻子都参加,前几天,老洪就给有关部门打招呼,南城的城镇改造工程交给这家公司。” “不是说要对外公开招标吗?” 彭长宜冷笑了一下,说道:“跟领导生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丁一眨着眼睛,不敢再说话了,唯恐又被他笑话,委屈地说道:“跟他这么多年,像你我这样交流的内容,几乎很少,甚至没有,江帆到家很少说工作上的事,他也不愿我知道的太多,怕我担心。” “是我错了,我也不该让你知道这么多,但今天说到这儿了,我只是想跟你说明,不是我工作不积极主动,而是现在形势变了,老洪的个性比较独裁,凡事他都必须亲力亲为,而且不愿别人插手,他跟江帆的作风完全相反,江帆是抓大放小,只要大方针制定了,具体工作就由副职们去做,他只要结果,不再管那么细,老洪不一样,凡是老洪过问的事,别人最好不要染指,有些工作明明是他在会上布置的,让你去抓,你一旦真的去抓了,不遇到问题还好,一遇到问题,他保证不给你做主,而且还会跟下边的人,别听他的,他就是摆设。我亲耳听到他这么说别人。” 丁一惊愕地张大了嘴,说道:“天哪——” “吃惊吧?原来老鲍就跟我说过,我还不相信,自从我听到他这样说别人的时候,我才彻底相信了,这就是我们这位洪书记的水平,你说,我还怎么积极主动去干工作?这样的领导,配我给他拉车吗?” 丁一点点头。 彭长宜继续说道:“我的脾气秉性你是知道的,让我佩服的人,我就是掉脑袋都愿意捧着他干,如果是让我鄙夷的人,那么结果就不用说了,他既得不到我的合理建议,也得不到我的聪明才智。当然,我就是合理建议了,他也不会听的,因为不是一条路上跑的车,价值观不一样,是怎么也捏不到一块的。” 丁一当然知道彭长宜的性格,他配合江帆工作,是心甘情愿、死心塌地,那是因为他佩服江帆,他们有着共同的政治抱负和施政理念,价值观相同,他愿意为江帆做任何事,哪怕是…… 她当然知道江帆的领导艺术和领导水平,也知道彭长宜的领导魅力和领导水平,有人背后就说他们俩是黄金搭档,这里固然有江帆人性魅力的因素,也有彭长宜个人魅力的光辉,他们俩在一起工作,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但是多好的搭档,也有分开的时候。 彭长宜必定要有适应新领导的过程,除非他自己当一把手。但是她知道,江帆调走,彭长宜包括鲍志刚等人,肯定会不适应,这也是江帆担心所在。 江帆走后,曾经个别单独嘱咐过他们,要他们全力配合新书记的工作,补台别人,就是提升自己。 想到这里,她就宽慰他说道:“江帆你们俩的默契,不止是来自工作,而是来自长期的个人交往,你们俩不止是工作关系,也是私人友谊,我相信,阆诸就是再来十个市委书记,也不可能到你们俩这种程度,当然,用不着十任,兴许你很快就自己给自己当市委书记,我的意思就是想说,求同存异,不要用江帆的标准要求别人,江帆也不是让所有的人佩服的,他刚来阆诸,不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吗?当然,这里有个人品质差异和政治素养差异。但是你这样想,工作中的默契感,是日积月累的,只要你不排斥,我相信你会老洪在工作中形成默契的。” “丁一啊,你这样说我太悲哀了!” “为什么?”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痛苦地说:“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我在家从来都没说过,一是怕家人担心,二是不想让家人对我没信心,我原以为你能理解,看来我错了。” 丁一的心一沉,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彭长宜,自己本想是给他宽慰,没想到他会错了意:“我……” 彭长宜摆了一下手,说:“我知道你的好意,怕我憋闷,怕我钻牛角尖,所以才用那些话开导我,但是你忽略了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就是工作到十年,也产生不了默契,我刚才就说了,价值观不同,根本就是两条道上跑的车,你怎么能指望我跟他产生默契感呢?我还说了,我以党性和人品保证,我不会给他拉倒车,但也很难做到助纣为虐。” 丁一不敢贸然说话了。 彭长宜又说道:“我对他的成见,不光是工作上的原因,主要还是做人做事上,只有让我佩服的领导,哪怕工作能力差点都行,我都会敬重,都会拼命去拉车,但这个人……不只是工作能力差点,人,也差点。今天这话我只对你讲,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包括家人,所以你要保密,甚至都不能跟江帆说。” “为什么?” “你跟他说了,他就会跟你一样,就该为我担心了,他那么忙,不能分他的心,另外,我不想让他掺和阆诸的事。” 丁一说:“他的确不想掺和,这个是他的原则,但是有些事不是掺和的事,你也应该让他掌握一些情况才对。”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说道:“该让他知道的,我当然会第一个告诉他,只是跟他无关的事还是少往他耳朵里灌的好。” 丁一知道彭长宜处处维护江帆,哪怕江帆曾经对他有过误会,他对江帆也是不改初衷,这一点不容置疑。 他们在省道上行驶了十多分钟后,就到了五色海的入口,彭长宜刚拐过路口,他的电话就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是叶桐,就接通了电话。 彭长宜刚说了一句“你好”,叶桐就说道:“彭长宜,你的心肠怎么那么硬啊!” 116 久违的冲动 叶桐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大,彭长宜知道她为什么事矫情,就将手机紧贴在自己的耳朵上,这样声音就会扩散得小点。 他用余光看了丁一一眼,对着手机温柔地说道:“我心肠怎么硬了?我说你能不能上来不这样指责我?其实你不指责人的时候蛮可爱的。” 叶桐显然对彭长宜最后一句话很受用,她笑了,说道:“你这是在夸我吗?我说你心肠硬是有根据的,我昨天晚上,冒着被劫持当人质和被撕票的风险,成功帮你做通了逃犯工作,让他主动投案自首,顺利破了你十多年前的积案,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居然都不慰问一下我,你知道我受了多大的惊吓啊——” 彭长宜笑了,果然叶桐是为这个,他说道:“我说,有一件事你要弄明白,怎么是帮助我做通了逃犯工作?帮我破了积案?” 叶桐说:“当然是帮你了?如果不是因为帮你,我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呀?这我的胆子当时都吓破了,褚局长把张大川带走后,我都瘫在地上起不来了!如果不是你,我哪有那么高的智慧?你怎么也要慰问一下我啊?”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你说怎么慰问?” “中午请我吃饭。” 彭长宜说:“中午不行,我现在没在市里,我下乡来阳新了,跟魏市长一起来的。。” “真的?”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 叶桐沉吟了一下说:“假话你倒是没跟我说过,但是你的真话我也受不了。” 彭长宜噗嗤笑了,别说,叶桐如果不跟他耍,还是有可爱时候的,他说道:“这样吧,明天中午,我叫上小强,我们一起给你压惊。” 叶桐一听,立刻提高了声音,冷冷地说道:“彭长宜,我就那么讨人厌吗?你连跟我单独见面都不敢吗?我难道还赖上你不成?” 彭长宜当然不知道叶桐这次要求跟他单独见面,是想给自己的感情生活画个句号,通过昨天晚上张大川老母亲的电话,她的心被触动了,她决定回归本分,做一个让父母放心的乖女儿,不要这样叛逆,毕竟,自己的年龄不小了,奔四十的人了,不应该这样整天总是让父母操心。在父母的眼里,你事业就是再成功,婚姻大事一天不尘埃落定,似乎他们的任务就没有完成。 彭长宜放慢了车速,他耐心地说道:“我哪有那个意思?我叫上小强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再次跟他强调一下,张大川有自首的意识和情节,这样在法院最后量刑上会帮到他……” 叶桐果断地打断他的话,说道:“张大川的事我已经跟褚局长说了,我今天约你是你有私事要谈,不需要第三者在场,今天晚上吧,我有点等不及了。” 彭长宜本想说晚上也不行,因为岳父母回老家了,舒晴明天也要回去,老人病得如何他还不知道。但是叶桐说完这话后,不等彭长宜做出反应,就挂断了电话。 彭长宜无奈地笑了一下,将手机放在旁边。 从彭长宜的电话中,丁一听出对方是叶桐,她看着彭长宜,笑着说:“是叶记者吧?” 彭长宜一愣,叶桐给他打电话,丁一碰到了两次,想起当年在亢州她碰到他跟叶桐夜归的情景,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她昨天成功劝说张大川投案自首。” “是,今早我上班就听说了,说昨晚公安局从外企带走一名网上通缉的逃犯。这么说来,叶总还是个有功之臣,你,应该给她奖励才对。” 彭长宜看了丁一一眼,笑着反问道:“你说说我该给她什么样的奖励?” “最起码要给她压惊,然后口头奖励一番。” 彭长宜没有说话,他心里说:她是一个不经夸的人,也是一个近身不得的人,从小生活在优越的家庭环境,被父母宠爱,且娇生惯养,优越感十足不说,她想要的,彭长宜这一生都给不了。所以,尽管叶桐来阆诸好几年了,彭长宜跟她单独接触并不多,因为彭长宜实在不敢招惹这个大姑奶奶了,但是叶桐以及叶桐暂时负责的辉威公司有什么困难的话,彭长宜义不容辞,保证都是亲自处理和解决,只是有些情分,不能再延续了。 丁一见彭长宜不说话,又说道:“你是不是对叶记者有偏见?” 彭长宜笑了一下,摇摇头,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丁一又问道:“那个逃犯是怎么回事?” 彭长宜说:“昨天我去药厂,在参观的时候,看见有一个跟我在三源时的一个逃犯很像,就调取了这个人的人事档案,当然从档案中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回去后,我直接去了公安局,让小强调出他们内部网,看了照片,果然就是这个人。后来小强带着特警去了药厂,这个人当时就认出了我,就找到叶桐,探听情况,这个时候警察来了,他本来也可以跑掉的,但是他不想跑了,本来也没有命案,这样有家不能归,老母亲为了他也哭瞎了眼,所以在叶桐的劝说下就算投案自首了。” 丁一说:“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做了工作,还险些成为人质,有功之臣,你应该请她,给她压惊。” 彭长宜听不出丁一话里的真正意思,就说道:“她打电话就是想让我请她,给她压惊,呵呵,矫情。” 丁一笑了,说道:“那是应该慰问一下她,让她过来吧。” 彭长宜扭头看着丁一,问道:“什么意思?” 丁一眨着眼睛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彭长宜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说:“你不要多想啊?” 丁一很想说,你们的关系还用我想吗?但她是不会把这话说出来的,她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跟彭长宜的关系,已经由最初的暧昧变成了亲情关系,她是不能破坏这种关系的,哪怕是无心破坏也不行。 想到这里,丁一就笑着说道:“我没有多想啊,人家毕竟是在咱们这里投资的,而且是冲着你来的,经历了这么一件惊心动魄的大事,当然值得你这个地方领导的慰问和表扬。” “还表扬呢,今天早上小强来跟老洪汇报,你猜老洪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要加强对外企的人员管理,这种情况不能再发生了,不能让他们这些外企成为逃犯藏匿的场所。” 彭长宜故意学着洪世龙的腔调说道。 丁一笑着说:“领导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强调,这很正常,避免以后在发生类似情况。” 他们说着话,就到了五色海景区。 如今的五色海,变化真是太大了,前两年这里只有一片油菜花,一片薰衣草,现在又有了大面积的虞美人盛开,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五颜六色的鲜花,真是姹紫嫣红,五色海,名副其实的花海! 要说变化最大的还是几处室内景点,鹦鹉园、沙滩游乐场,丁一刚一走进鹦鹉园和沙滩游乐场就喜欢上了这里,她惊喜地说道:“想不到这里建设的这么好,休息日我们可以带孩子来这里玩了!” 魏克勤说:“不瞒你们说,自打建好后,我也是头一次来,开始郝书记跟我说的时候,我还给他泼冷水,我说谁花30块钱上这里看鸟儿?还有那个室内沙滩垂钓园……” 郝林说道:“魏市长,我打断你一下,30元是五色海景区的通票,景区水上公园的项目除外,所有景点都不再单独收费,室内沙滩垂钓亲子园,刚一建好,就受到了小朋友们的喜爱,有的家长带孩子来这里,玩一天孩子都不来走的,没玩够。当然,你要是在垂钓园钓鱼的话,是要单独收费的。” 魏克勤感慨地说道:“不服不行啊,看来就得换脑筋。” “不换脑筋就换人。”彭长宜打趣地说道。 魏克勤结果话茬说:“所以江书记就把我换下来了,给阳新选了个年轻有为的当家人了。” 郝林说:“您千万别这样说,这样说就折煞死我了,再说,您那是高升了,哪是被换下来了,要是这样的换法,不光是我,全市所有的县委书记都梦想着早日被换呢。” “哈哈。”魏克勤笑了。 丁一对这里有了新的惊喜,她在心里酝酿着这个宣传片新的构思,之前在县委采访的那些内容,反而成了她主体构思的陪衬。 他们在农家乐吃完饭后,丁一提出要回去,她刚才在鹦鹉园和亲子园的参观过程中,脚本构思已经酝酿成熟,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恨不得立刻落笔形成文字和画面! 这种感觉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了,最早还是她在亢州的时候去广院学习,回来采访邹子介时有过这种冲动,非常强烈的冲动,她怕这种冲动稍纵即逝,所以不时地往采访本上记下头脑瞬间闪现出的灵感,生完宝宝们后,她感觉自己的记忆明显不如从前了,以前采访全凭记忆。 但现在不行了,需要借住笔和本,俗话说,好记忆不如烂笔头吗。 117 心结 魏克勤是带着丁一来的,丁一看出他的犹豫,就说:“魏市长,如果您还有事,我坐彭书记的车回去。” 魏克勤笑了,说道:“彭书记,我有一事向你告假,实不相瞒,今天也是我老母亲的生日,我们约好晚上,既然我都到家了,那我就不来回跑了,你嫂子昨天在家就开始准备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如今是市委这边的人,你跟我告假没有用,我不管你。” 郝林在旁边起哄说:“魏市长啊,这话你还听不出来吗?彭书记这样说的意思就是批准你的假了。” 就这样,魏克勤回老老家了,丁一就坐着彭长宜的车回来了。 路上,彭长宜见丁一半天都不说话,似乎在思索什么,就说道:“想什么呐?” 丁一笑了,说道:“没想什么,感觉五色海方要大火。” “是啊,你别说,他们还真是有创意,这一年变化的确很大,弄了鹦鹉园、沙滩游乐场和室内垂钓园,这里离市区不远,周六日尤其眼下是暑期,肯定能火起来。” 丁一说:“这个周末我叫上小舒,我们带孩子们来这里玩,也让老人们来放松放松。” 彭长宜说:“舒晴可能来不了,她父母回哈尔滨老家了,她奶奶病危,而且我明天还给她定了机票,她也要也回去。” “哦?是这样啊?那你和量量怎么办?跟着一起回去吗?” “我也在犹豫,就是回去的话,我明天也回不去,只能她先回去,我看情况而定。” “那量量怎么办?” “我不想让她带量量回去,孩子还小。” “但是他离开妈妈行吗?” 彭长宜说:“这个我还不知道。看情况吧,估计量量离不开妈妈。但如果让她带量量回去的话,是照顾老人还是照顾孩子?而且量量正是淘气的时候,这不是添乱吗?另外我有点担心量量长途旅行,怕到那里水土不服闹毛病。” “也对,如果量量不回去的话,你就把量量放我家,让他跟大宝二宝玩。” 彭长宜说:“白天好说,晚上不知怎么样?今天我把他送部长那里了,谁知明天晚上她妈妈走了闹不闹?” 彭长宜突然转了话题,说道:“对了,小丁,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张华要回北京工作了,这里的房子她想转出去。” 丁一看着彭长宜,问道:“为什么要听我的意见?这事跟我有关系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别这么敏感好不好,我不征求你意见还到处嚷嚷吗?再说,跟你也有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丁一看着彭长宜问道。 “这里的房子要转出去,当然要转给咱们了解的人,不了解的不能转,你是这里其中最重要的一员,我当然想听听你的意见了。” 丁一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道:“这事你也管?” 彭长宜说:“她那天找我来着,跟我说了这事,我为了咱们这个单元的安静,不能让她自己想转给谁就转给谁,所以她跟我一说,我就应了。” 丁一半天没言声,她同意彭长宜的观点。最初江帆他们酝酿这些房子都给谁的时候,就是这个观点,必须投脾气对劲的人,不能要闲杂人,更不能要社会上的人。 丁一明白彭长宜的意思,她想了想,说道:“老魏怎么样?”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刚才也想到他了。” 丁一说:“他在市里没有住房,我听他说,老肖原想在机关家属楼给他调剂一套住房,但等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人退房,所以让他接手袁主任的房子应该合适。” 彭长宜说:“他怎么没要上机关的家属房?他调来市里的时间应该正赶上报名啊?” “故土难离,老伴儿不想离开老家,但这一年看老魏跑得实在辛苦,又想搬市区来住了,但是房子都分完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既然你同意,那我回头就跟他说。” “得多少钱?”丁一问道。 彭长宜说:“张华跟我说得很明白,家具她搬走,就加上装修钱就行,原价转出去就行,她不指着这个赚钱,话虽是这么说,我怎么也要让老魏多出点,现在市面上的房子都高出咱们当时一倍多的价格了。” “嗯。”丁一点点头,表示同意。 彭长宜说:“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她在这里住着也不舒服。” 丁一知道他想说什么,就没吭声。 “她搬走是早晚的事,尽管装修了,买了家具,但是你看她来这里住的次数并不多,袁主任不来的时候,她几乎不在这里住,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医院里……” “科长,我对她的事不敢兴趣。”丁一闷闷地说道。 彭长宜说:“小丁,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解不开这个结呀?” “解的开与解不开都没有任何意义。”丁一将头扭向了窗外。 彭长宜听她这么说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说道:“我看将来啊,你们这一家也得走。” “为什么?”丁一回过头看着他。 彭长宜呼了一口气,说道:“过两年你们还不搬到省城去住,将来孩子还不在省城上幼儿园?” 丁一笑了,说道:“不会的,一是这里是我的家,我父亲年岁大了,需要我在他身边。再有,我们今天追他到省城,万一他再调到别处,我们还追他到别处去吗?这个问题我们早就达成一致了,无论他调到哪里,我们都不跟着他跑,将来孩子就在这里上学,阆诸就是我们的大本营。” 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想想从政的生活有时就跟苦行僧一样,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我们可能人在外地,有的时候都错过了孩子的成长过程,普通人能享受到的,我们未必能享受到,甚至无暇去享受。唉——还是守家在地的还好,我现在就怕有一天上级一纸调令把我调走,我调走还好说,你说人家舒晴为了我,下调到基层,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调走了,她跟孩子怎么办?这里又不是她的家,肯定有诸多不适应。” 丁一笑了,说道:“没关系,有我呢,我是不会离开阆诸的。” 彭长宜笑笑,说道:“话是这么说啊,但现实就是现实,你代替不了我,就跟我代替不了江帆一样……”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 还是彭长宜打破了沉默,说道:“还好,省城离家不远。” 彭长宜说的话丁一感受颇深,自从江帆调走后,别说孩子,首先她就感到了诸多的不适,她的心里非常的空虚,不但她的心里空虚,他们全家的精神世界都被他带走了,两个孩子尤其是二宝,经常想爸爸,而且想起爸爸就眼泪汪汪的,她也不知道这种两地分居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看来只能等江帆退休了,他们的生活才能稳定。他们这些人,也可能注定是要在外漂泊的人,毕生的聪明才智都贡献给了工作…… 想到这里,她长叹了一口气。 彭长宜又问道:“副台长当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丁一撅着嘴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不怎么样,我说的是实话。” “是不是比原来事情多了?” “那倒没什么,就是各种的会议多了,大小会都得参加,有用的,没用的,这一点比较麻烦。” “照你这么说,我们天天泡在会场上的人还没活头了?” 丁一笑了,看了彭长宜一眼,说道:“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就是为会而生的,开会,被开会,我不行。” “我怎么听着你这话不像是在表扬我们啊?” 丁一笑了,说道:“但也绝不是贬损。因为你们是决策者,领导者,开会,是你们的主要工作,而我们是业务部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一块业务,大会小会占用的时间太多了,而且,我现在也分身乏力,这次如果不是老魏说了好几次,我都没时间来阳新,家事单位的事,我忙得都快成陀螺了。” “哈哈。” 彭长宜开心地笑了,他今天有种少有的轻松和愉快。 一路上,彭长宜跟丁一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仿佛又找到了和丁一相处的那种平静和闲淡,这个女子,是一个能让人内心平静的人,是一个没有纷争和是非的人,跟她在一起,心情是放松的,更不用设防的,她的美好,不仅仅在于她外表的美丽,还在于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娴雅和恬淡,让任何一个走近她的人都会感到轻松、愉悦和美好…… 118 活该被骂 不久后的一个周末,江帆值班,彭长宜要送娜娜回亢州了。 娜娜结束夏令营的活动后,没来得及回家看妈妈,而是在第二天就参加了阆诸国际英语培训中心的学习,昨天结束,沈芳因为娜娜参加补习班学习,一直对彭长宜没有好气,认为彭长宜故意不让娜娜回家,本来说好昨天晚上送娜娜回家,但是彭长宜晚上陪省交通厅的一位副厅长,很晚才回家,这样原定送娜娜回亢州就只好改在了今天早上。 娜娜也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妈妈了,这个暑假,她注定和妈妈呆不了几天,所以学习结束后,老早就收拾好随身携带的物品,等着爸爸晚上回来送他。怎奈,爸爸回来的太晚了,她只好打电话告诉妈妈,明天一早再回去。 沈芳当然会在电话里骂上彭长宜几句,作为渐渐长大的女儿,娜娜早就懂事了,她一边为爸爸开脱着,一边安慰着妈妈。 彭长宜歪歪斜斜地从外面回来时,就看见娜娜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才恍然明白,今天晚上原定是送女儿回亢州的,他惊讶地说道:“糟了糟了,今天晚上爸爸陪一个重要的客人,忘了送你回家了!活该让你妈骂我。” 娜娜看着爸爸又是嘬牙花子又是拍脑门的滑稽的神态,就笑了,说道:“放心吧,我早就给你解释了,不会骂你的。” “真的?”彭长宜弯身看着女儿。 女儿点点头。 彭长宜伸手摸着她的小脑袋,说道:“我闺女长大了,懂事了,都能理解爸爸了。” “那是,再不长大该挨打了。” 其实,娜娜早就归心似箭了,这么长时间了,她也想妈妈了。 彭长宜送娜娜走后,舒晴就接到了丁一的电话,丁一提议给老人们放假一天。 舒晴的父母处理完老人的后事后,刚从老家回来没几天,舒晴正好也想让两位老人歇歇,就答应了丁一的邀请。 她们带着孩子们,来到了五色海,孩子们刚一进鹦鹉园,就爱上了这里,将这里的鹦鹉喂了个遍,才跟着丁一来到室内沙滩游乐场,看见了沙子,三个孩子说什么都不离开这里了。在这里玩沙子,不用担心风把沙子吹进眼里,也不用担心沙子不够玩,这里不但有室内小河,还有金鱼游来游去,孩子们玩得非常开心,说什么都不回来,直到彭长宜从亢州回来,给舒晴打电话,说晚上他要出去吃饭,他们才知道已经玩了整整一天了。 回到家,丁一带着两个孩子跟舒晴一起回到了部队军属楼,江妈妈正站在院子里迎接他们。大宝和二宝都玩累了,他们早就在车上睡着了。 丁一叫醒了两个孩子,帮他们解开安全带,她和江妈妈一起,将两个孩子抱出。 两个小家伙揉着眼睛,疲惫地跟着奶奶往楼上走。 量量也在妈妈的车上睡着了,当他被妈妈抱出来后,正好看见江妈妈领着大宝往里走,他睡眼惺忪地叫了一声“奶奶”。 江妈妈很喜欢量量,高兴地答应了一声,随后说道:“量量,爷爷做了豆角焖面,走,跟奶奶去家里吃面。” 量量跟彭长宜一样,喜欢吃面条,凡是条状的东西他就喜欢吃,此时听奶奶说让他去吃面条,他立刻就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奶奶旁边的大宝,又看了看二宝,他不由得笑了一下,就迈开小腿跟在他们的身后往楼上走去。 舒晴正弯腰往出拿东西,一转脸就不见了量量,她刚要喊,丁一拎着孩子们的水壶和一个大包走了过来,她说:“别找了,你儿子跟着奶奶走了,去吃豆角焖面去了。” 舒晴一听就急了,说道:“那还行,姥姥也做了面条。” 丁一笑了,说道:“姥姥做得面条再好吃也不如我家的好吃,因为我家有两个伙伴跟他抢着吃。” 舒晴笑了,也拎出一个大包跟丁一一起上了楼。 舒晴将东西放在自家门口,就跟丁一来到了她家,她进门后,就见量量跟在大宝和二宝的身后,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他们刚刚洗完手,正要往餐厅走。 江妈妈正在给他们往出端面条,第一碗就放到了量量面前,随后江爸爸又端出了两碗,放在大宝和二宝的面前。 舒晴说道:“量量,你是一过家门而不入啊!” “哈哈。”江爸爸和江妈妈都笑了。 江爸爸说:“量量最喜欢吃我做的焖面了,就让孩子在这里吃吧,吃完再给你送回去。” 江妈妈抱起量量,让他坐在椅子上,大宝和二宝自己坐了上去,三个小家伙都拿起了筷子。 丁一笑着跟舒晴说:“你也在这吃吧。” 舒晴说:“我要是在这吃,老彭晚上还有应酬,我妈妈做的面条只能剩下了。” 江妈妈笑了,说道:“没下锅煮就没事,冻在冰箱里。” 舒晴看了看量量,就发现量量拿着筷子正在看她。她怪嗔地看着儿子,说:“既然你都拿起筷子了,就吃吧,吃完别用大人们送,自己下楼回家,好不?” 量量点点头。 二宝见阿姨允许量量在她家吃饭了,就用拿筷子的手碰了他一下,小声说道:“吃吧。” 量量低下头,跟大宝和二宝一起开始吃面条。 量量吃饱后,丁一开始给两个孩子洗澡,她先给二宝洗,等二宝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的小短裤小背心出来的时候,丁一冲大宝和量量招招手,说道:“大宝过来洗,量量也过来洗。” 量量见阿姨要给自己洗澡,就说:“回家妈妈洗。” 二宝听他这么说,就转过身推着他,说道:“去洗吧——” 她把量量推到了妈妈面前,就又开始去推大宝,大宝正在自己脱背心,被妹妹冷不丁推了一下,他险些栽倒,丁一赶紧扶住大宝,说道:“二宝,别闹,哥哥的背心已经蒙住了脸,你推他他就看不见路了。” 二宝嬉笑着看着他们。 丁一帮量量脱了衣服,量量有些羞涩,他光着小屁股在洗浴间扭捏着看着光光的大宝,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秘密部位。大宝则坐进自己的浴盆里,浴盆里妈妈已经放满了水。 丁一让量量站在喷头下面,开始给他洗头,量量被水冲得睁不开眼睛,大宝看见量量在妈妈的动作下变成了一个泡沫脑袋,就笑着说:“你的头上堆满了白雪。” 量量不敢说话,更不能睁开眼睛,他闭着眼睛,任由阿姨给他冲洗、搓儿童沐浴露,直到从头到脚给他洗完。 丁一开开门,她说道:“妈,您把大宝没穿过的背心短裤递给我。” 江妈妈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大宝没穿过的新衣服,大宝和二宝的衣服很多,尤其的夏天的小背心小短裤更多,袁茵给了他们不少,每次也都给量量,江燕和杜蕾也经常给两个孩子买衣服,所以大宝和二宝的衣服每年都穿不过来。 江妈妈拿着衣服递到了丁一手里。 丁一在洗浴间给量量穿好衣服后,又给他刷干净小凉鞋,量量这才衣帽整齐地从洗浴间出来。 “来,咱俩玩搭积木。” 量量揉揉眼睛,打了一个哈,他有些提不起精神,想起妈妈说让他自己回家的话,就说道:“明天我再跟你来玩,我该回家了。” 江妈妈一听,就给量量开开门,说道:“奶奶送你。” 量量跟二宝说了句“拜拜”,就往门口走去。 江妈妈跟着他出去,哪知,量量刚走出门,反手就关门,跟门里的江妈妈说道:“奶奶,我自己回。”说完,就强行给奶奶关上了门。 量量下了楼,江妈妈开开门,看着量量下了楼,直到听见楼下传来了开门声,她才关上房门。 舒晴听见了儿子的敲门声,就跑过来给他开门,一见量量穿了一身新衣服,挺着小肚子站在门外,就笑着说道:“呦——看来你不但把肚子吃圆了,还混了一身新衣服回来。你的衣服呢?” 量量说:“阿姨洗了。” 舒妈妈和舒爸爸打量着量量,舒爸爸说:“告诉我江爷爷的面条好吃吗?你吃了多少?” 量量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一大碗。” “是自己吃的还是别人喂的?”舒妈妈问道。 舒晴说:“这还用问,自己吃的,在人家吃饭文明着呢,不像在咱家,不高兴就耍混。” 趁妈妈说话的空儿,量量走进了卧室,脱掉鞋子,爬上了床,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他们今天玩得太累了。 舒晴悄悄跟了进来,见儿子躺了一会,又坐起来,两只手比划着什么,眼睛还眯起一条缝,顺着手的放心瞄准着,嘴里还发出一声“哧”的一声。 舒晴没有理会儿子比划什么,她摸了摸量量身上的衣服,说道:“你没谢谢阿姨给你新衣服穿?” 量量这才回头看着妈妈,想了想摇摇头。 舒晴太爱儿子了,他聪明、机灵、淘气,有时还憨憨的,很是招人喜爱。 119 老实人的春天 量量根本没有理会妈妈的问话,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仍然眯着眼,盯着一个方向,两只手和目光在一个方向上,不知比划着什么,嘴里不时发出“哧、哧”声音。 舒晴不懂儿子在干嘛,就拍了一下他的小手,问道:“你在干什么?” 量量放下手,看着妈妈,说道:“姐姐,要给量量买弹弓。” “姐姐什么时候说要给你买弹弓?”舒晴追问了一句。 量量看着妈妈,大眼睛转了转,想了想,歪头一笑,说道:“不告诉你。” 量量见院里一个比他大很多的孩子玩弹弓,他也很喜欢,想要,舒晴不给买,她知道儿子调皮,万一用弹弓伤人怎么办?彭长宜说那么一个小孩子,哪拉得开弹弓,也就是新鲜玩一会而已,那舒晴也不给他买,为了这个弹弓,量量闹了好几次,可能是娜娜昨天回来后,答应要给他买弹弓。 舒晴笑着说:“姐姐上学没时间给你买。” 量量大眼睛眨了眨,说了一句:“买!就买!”随后躺在床上,还在用手比划着。 这时,舒妈妈进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袋子,说道:“这是娜娜早上临走时偷偷塞给我的,让我给量量。” 舒晴已经猜出是什么了,她示意妈妈拿走,不要让量量看见。哪知量量的耳朵尖,听见了,他的身子一骨碌就从床上爬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姥姥手里的一个小袋子,就向姥姥伸出了小手。 舒妈妈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就让他玩玩吧,娜娜都买来了。” 量量下了床,光着小脚,直奔姥姥手里的袋子而来,踮起脚尖,就够着姥姥手里的袋子。 舒妈妈只好给了量量。 量量低头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不由地笑了。 舒晴从儿子手里夺过弹弓,她试了试,料定量量拉不开,拉不开,弹丸就打不出去,她稍稍放心了,举着弹弓严肃地说道:“量量,这是姐姐给你买的玩具,是玩具,不是伤人的武器,既然姐姐给你买了,妈妈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能用这个打人,你要是听话,妈妈就让你玩,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没收!” 哪知量量毫无畏惧,他跳着脚去够妈妈手里的弹弓,只是他够不到,急得他冲着姥姥哇哇大叫。 舒妈妈说:“你就给他吧,长宜说的对,他根本拉不开。” 舒晴知道儿子没那么大的劲,但那她也不想让他玩,她逐渐感觉到,凭她的能力,她管这个儿子已经有点吃力了,她必须要认真对待儿子的每一件事,必须要跟儿子斗智斗勇,可是,有爸妈在跟前,她不能太严厉教训儿子,更不能打骂他,那样爸妈会生气。 尽管她早就听人说,当着老人的面不能管孩子,她也知道老人都疼隔辈的人。 但是随着量量的长大,这小子非常会寻找保护伞,而且知道如何为自己规避风险,他不怕妈妈,尽管作为妈妈的她时常教训儿子,但是很奇怪,量量就是不怕她。 相反,倒是很怕爸爸,尽管爸爸从来都没打过他,但只要爸爸拉着脸,用严厉的目光看上他一会,就能把量量看毛了,进而红了脸,流出眼泪。 量量再怎么耍混,再怎么拧,只要爸爸回来,他保证变得乖乖的,甚至故意拍爸爸的马屁。所以舒晴就经常引用彭长宜的一句话:神鬼怕恶人。 舒晴时常想,大宝和二宝也是老人帮带,他们就没有量量那么拧,显得比量量听话和懂事,而且也没听小丁抱怨过老人干涉她管孩子,舒晴决定就这个问题,抽时间要找丁一探讨探讨。 晚上,彭长宜还在回家的半路上,就接到了江帆的电话。 “长宜,你在哪儿?”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在路上,今天送娜娜回家,刚回来,快到家了。” “哦?回亢州了?中午是不是跟老朋友们喝酒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是每次回去的规定动作。” “哈哈。” “您有事吗?有事的话晚上我可以连续作战。” 江帆笑着说:“我现在到农场找老皱来了,这个家伙不在,去北京了,正在往回赶,老部长不让我走,他正在下厨房,你过来吧。” 彭长宜故意说:“有这等好事啊?哈哈,好。不过我对老同志有意见了,我昨天去他那里转悠了半天不想走,但是他就是不说留我吃饭的话,今天见省领导来了,就要留省领导吃饭,也太不一视同仁了!” “哈哈,好了,你就别瞎矫情了,这里没有省领导,你就没给我高轿坐了。” 彭长宜笑了,说:“好,我不回家了,直接奔那儿。” 江帆最近为邹子介做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在省里为邹子介申请了每年50万元的科研经费,用作种子选育和繁育工作。 上个月,非洲东部一个横跨赤道的国家领导人来访问,寻求农业领域里的合作项目。 这个国家素有“高原水乡”之称,曾被英国前首相丘吉尔称为“非洲明珠”,矿产资源丰富,经济基础薄弱,结构单一,是联合国公布的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农业是国内就业人数最多的行业,但生产力落后,需引进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和设备,以提高农业产量和生产效率。 这个国家政府欲通过社会经济改革,把从一个低收入的农业国发展为一个中等收入的繁荣国家,所以,加大了与友好国家之间的合作。 江帆的同学薛阳的舅舅,十年前就在这个国家投资兴建了一个铜矿企业,成为那个国家最大的矿业企业,这次这个国家领导人访问,其中也是薛阳舅舅帮忙斡旋的结果,的人,薛阳的舅舅也在其中。 作为农业大省的京州省,省长袁锦城应农业部的邀请,出席了座谈。 头走的时候,江帆向袁锦城推荐了邹子介,让邹子介陪省长参加座谈,并且连夜赶制了一本宣传册,专门介绍邹子介在玉米育种界的地位和成就,丁一早年间写的那篇《追赶太阳的人》也在宣传册里面。 邹子介也成了这次座谈会上唯一一个玉米育种专家,唯一一个非政府官员。 他的出现,显然是对路的,吸引了非洲国家领导人的注意,这个国家的领导人对邹子介在玉米育种界取得的成就非常感兴趣,他第二天便打破规程,来到邹子介在阆诸的试验田阆诸市参观。 来到试验田,这个非洲国家总理看到小炮弹一样大的玉米穗,他高兴坏了,不停地拍照,合影。当下就下聘书,邀请邹子介到他们国家任农业顾问。 参观结束后,国际友人先行离开了。农业部的领导没有离开,他对邹子介发生了浓厚兴趣。又连着参观了邹子介几处试验田。 邹子介这个人,早就在农业部挂上了号,领导们也知道他在玉米育种界取得的重大突破和成果,只是不知道他搞育种进行的如此艰难,完全自费不说,连最起码的市场运作都不懂,就是在这样一种艰难的情况下,邹子介取得的成绩,都远比那些国家供养的育种专家还显著,所以当下提出农业部要给他拨专款,资助他搞育种科研工作。 老实的邹子介连忙跟领导表示,目前已经不亏本了,并说那篇通讯是七八年前的报道,他现在已经实现自给自足了。 这时,陪同非洲友人参观的省长助理、市政府秘书长江帆凑近农业部领导跟前,小声说道:“他的自给自足仅限于扣上南繁的盖儿,生活上的支出就是他每个月的那点工资。” 哪知,邹子介听到了这话,刚要说什么,被江帆暗中捅了一下。 农业部领导看着邹子介,说:“老邹,对不起,是我们工作不到位,对你这样重量级的专家关系不够。给你拨专款的事我回去后就能办,但是我有个条件,你每年要给我送上两个以上的品种,我说的这个品种可是通过国家和省级审核的品种,并且要在原来的基础上有突破,你做得到吗?” 邹子介一听就笑了,他说:“领导这条件也太优待我了,我现在手里就有十多个等待国家和省级审定的品种,而且不重样,各有特色。” “你为什么不参加审定?”农业部领导问道。 邹子介笑了,说道:“去年我们省报的国家级品种有五个,我一人就占了三个,省级的就更不用说了,我不好意思再往出拿了,都成你的了,没有别人的份儿哪行?” 邹子介率真的表情逗得大家都笑了。 农业部领导没有笑,说道:“我们就要鞭打快牛,你能出成绩就给你审定,别人的不要管。” 这位领导转向省农业厅的领导说,说道:“老邹这个特事特办,他有多少就让他拿多少,就给他审多少,没有指标我给你们。另外,你们省里对他也要出台一个帮扶措施,要办真事,办实事,别口头支持,要给钱,你们下来制定个方案,这个事农业部要过问。” 120 变聪明了 参观结束后,江帆回到省里,把农业部领导的意见向省长袁锦城做了汇报,袁省长对邹子介也非常感兴趣,他跟江帆说:“我之前听你说起这个人,当时还没太往心里去,原来在我们省,还藏着这样一个国家级的专家。” 所以,袁省长当下指示农业厅,让农业厅专门拟定一个报告,要拨专款支持邹子介搞育种,对这样有着特殊贡献的专家,要特殊对待,并且批评农业厅对本系统的农业专家不重视。 两天后,省农业厅厅长特地带着全省一家最大种业公司的老总来阆诸找到邹子介,征求邹子介对农业厅工作意见,另外想让这家公司跟邹子介签订种子销售合同。 哪知这位老总见了邹子介后一笑,对厅长说:“我们和老邹一直有合作。” 邹子介经过江帆前一天的耐心点拨后变聪明了,他说道:“合作倒是一直有,结果是你们挣钱了,我却落个没亏本。” 邹子介这话说得很实在,也很客观。 他每年从这家公司得到的那点可怜的种子转让费,刚刚够南繁的土地租用费,其它一些卖种子的钱才能应付全年的费用,总体来讲,的确如他跟农业部领导汇报的那样,不亏本,用不着贷款了,但没有结余。 这还得说部队农场没有跟他按市场价格要租地费用,如果按市场价格跟他要租地费用的话,他的收支就要呈现赤子。 厅长知道邹子介是个老实人,就瞪着眼跟他嚷道:“你傻啊!不挣钱搭理他们干嘛?撤了,另外找合作单位。” 邹子介笑了,说道:“我去哪儿找啊?哪有那闲功夫。” 厅长说:“不用你亲自找,我给你联系。” 那位种业公司的老总已经从新闻报道中了解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性格老师腼腆的人得到了上上下下的重视,就赶紧说道:“不劳领导费心,从今年开始,我们可以提高跟老皱合作的价格。” 厅长说:“不是提高价格,是要提前预付款,并且这个预付款是保底,多了不退,少了你补。” 邹子介听清楚了,省农业厅这是拉来一个垫背的,让种业公司出这笔科研经费。不过,这个种业公司是省国有单位,他出钱了,就等于农业厅出钱了。 老总说:“老邹你开价吧。” 提前江帆早就给邹子介透了信,让他不能少要,起码八十万,这样加上农业部每年给的二十万,邹子介就用不着为每年南繁的经费发愁了,不但不发愁,他还会有结余。 但是,老实巴交的邹子介没好意思开口说出八十万,他鼓足了勇气说道:“五十万。” 厅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邹子介以为自己要多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多要,每年我的经费都在一百万上下。” 厅长生气地说:“我没嫌你要多,是嫌你要少了。难怪江秘书长说你不会做买卖,果真如此啊。” 旁边那位老总不干了,说道:“厅长,种业公司不是后妈生的吧,人家老邹都说五十万了,您干嘛呀?” 厅长说:“老邹的确要的不多,不过你不能给五十万,我回去后不好跟江秘书长交代,更不好跟省长交代,这样,你出六十五万。” 虽说种业公司是省农业厅直属单位,但目前是承包性质,老总想了想说:“行,我照办就是了。” 没过几天,先是农业部的款项就打到了省里,只是这笔钱是任何部门任何人都不敢截留的,也截留不了,有江帆盯着,没人敢动这笔钱。这笔钱加上种业公司的六十五万,一并打到了邹子介的个人账户,专款专用。 江帆为邹子介办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办得太及时太漂亮了,不但让邹子介走出省门,还让他走出了国门。 尽管以前他也去过老挝、越南和柬埔寨,但那都不是官方性质的走出,都是外国同行的邀请。这次就不一样了,他跟在国家一位副总理的身后,来到了这个非洲国家,领导人回去了,他却被这个国家的领导人留下了,和国内专家一起,为这个国家的农业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把脉,并寻求在农业方面合作的契机。 如果不是借助这样一个机会,仅凭江帆的能力,要为邹子介争取一百万的科研经费也不是不可能,那多多少少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意味。 从那儿以后,邹子介就在省长的心里挂上了号,省长明确指示江帆,给邹子介的钱,是科研经费,任何部门任何人都不能截留,直接打到他本人手里。 江帆没告诉省长,以前,省农业厅每年也都给邹子介划拨两万块钱作为专款,但邹子介只在江帆和彭长宜任市委书记的时候领到这笔钱。以后,农业厅就不再向亢州给邹子介拨款了。 江帆今天晚上来找邹子介,就是非洲这个国家的领导人再次邀请邹子介到他们国家去,指导玉米种植技术,不巧的是,邹子介去北京看望老师去了。 上次出访,邹子介特地跟农业厅推荐了自己的老师,怎奈老师年纪大,没能成行。 彭长宜赶到部队农场后,江帆就跟彭长宜说了这事,彭长宜高兴地说道:“这是好事啊,老邹这下出名了。” 江帆说:“人家老皱在东南亚国家的名气比在本国响亮,亏你当初把他介绍给我,怎么还不如我了解他?” 彭长宜说:“了解是了解,以前那都不是官方的联络,上次是官方交往。” 江帆说:“那个国家的总理,迷上邹子介了,有意往咱们国内派留学生,跟邹子介学艺。” “那好啊,那邹子介还能挣到外国人的钱。” “我在电话跟他简单说了一下,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他们那里的人都不是太勤快,毕竟懒,那里有大片的良田,要是在国内,早就开垦种庄稼,不但种植技术很落后,育种这块就更落后了,他担心给他们带不出来留学生,辜负了他们对他的期望。” 彭长宜笑了,说道:“这个老邹,还端上了。” 这时,王家栋进来了,问道:“饭菜弄好了,老邹什么时候回来?” 江帆说:“估计也快了。” 王家栋看了看表,说道:“要不你们俩先喝着?” 彭长宜说:“千万别,老邹现在也是国家级专家了,为我们挣得了荣誉,现在名声响得很,多晚都要等他回来。我这次回亢州,那几个人嫉妒得不行,说是我把亢州的人才给挖走了。” 江帆说:“什么叫你挖走了,是老邹在那儿没法混下去了?不但两万块经费他一分都花不到,就连老百姓的地都不租给他了,种子公司设置壁垒,不卖他的种子,他自己培育的种子要卖都被没收,迟迟不给他办经营许可证,是亢州把他挤兑出来了,我在那儿的时候还好,还允许他卖一部分,我一出来就变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连我捎带着批评了,不过说良心话,我那时还真没过问过他这事,说起来也是我的失职。” 江帆说:“你不是把他介绍到阆诸来了吗?所以亢州的人说你挖走了人才。” “是啊,如果我不来阆诸工作还好,我后来又来阆诸工作了,可不是我挖走了人才吗?” “你不但挖走,还使其生根、开花、结果。”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邹子介的咳嗽声。 王家栋说:“回来了。” 不用看,大家都知道是邹子介回来了,因为邹子介有个习惯,每次进这个院子,走到门洞的时候,都煞有介事地咳嗽几声,以便告诉里面的人,有人来了。不方便他听的话就不说了。 邹子介进屋,首先跟江帆握手,随后跟彭长宜握手,随后看着王家栋。 王家栋从椅子上站起身,说道:“咱们俩天天见面就别握手了,我去上菜,你不回来,江秘书长和彭书记死活不喝,就得等你。” 邹子介见王家栋站了起来,就习惯地四处踅摸拐棍。 王家栋说:“别找了,那个东西现在不起什么作用了。” 邹子介说:“对呀,我这次回来就发现了,您几乎不用拐棍了?腿,真的好了?” 彭长宜说:“你这话问的,天天有保健医生给针灸、按摩,能不好吗?再不好的话都对不起人家古大夫。” “哈哈。”王家栋指着彭长宜笑了。 江帆示意邹子介坐下,说道:“老邹啊,我们正在说你,你就进来了。” 邹子介搓着双手说道:“呵呵,实在不好意思,让两位领导久等了。” 江帆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们在说你什么?” 邹子介腼腆地笑了,他说:“说什么都行,反正不会说我坏话。” “你倒是蛮自信的。”彭长宜说道。 “呵呵,这点自信还是有的。”邹子介搓着双手说道。 江帆说:“亢州的人说长宜把他们的人才挖到阆诸来了。” 邹子介:“不是挖,我是自己寻着亮光找来了,如果还在亢州,我恐怕早就饿死了,是两位领导帮了我大忙。” 121 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彭长宜说:“主要是江秘书长帮了你,不但把你成功推出国门,还得到了农业部和省长经费的专项奖励以及种业公司的保底支持,加起来有一百万吧……” 邹子介一听,赶忙说道:“彭市长啊,你快别说了,今天去见老师,老师把我一顿好训,半道上我还想呢,这些钱我不要了,退回去算了。” “为什么?”江帆和彭长宜异口同声地问道。 江帆又说:“我还以为你老师知道这个消息后会高兴呢。” 邹子介叹了一口气,坐下来说道:“嗨,别提了,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的眼睛立刻就瞪圆了,第一句话就问我:小邹,你怎么跟人家要了那么多钱?第二句话就是:你要那么多钱干嘛?第三那句话就是:钱和成果能成正比吗?唉,说得我脸上臊得慌啊——” “那你……没跟老师解释几句?”彭长宜说道。 邹子介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说道:“说良心话,这几十年来,一直都是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从来没反驳过他,但是这次我太委屈了,就反驳了几句,我说,我过得的什么日子您不是不知道,当年您在海南送给我一套藤制家具,我喜欢得不行,可是,我却没钱把家具运回家……我第一个老婆就是因为我穷才跟人家跑的,还把我的儿子带走了,至今我都不知道儿子在哪儿……这几年阆诸的领导给了我很大帮助,我现在挣得钱才能够维持我南繁的费用,但是还没有致富,许多想做的事情做不成,还不是没钱吗?看人家外省的那些专家都是什么待遇,早就开上私家车了,我呐,出门自行车,就是有时打车,都不敢打汽车坐,还得打三蹦子坐……” 彭长宜理解他,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手上,邹子介两口就喝干了水,放下杯子,继续说道:“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反驳老师,尽管大逆不道,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痛快多了,他实在……实在是把我说狠了,说怨了。” “老师怎么说?”江帆担心地问道。 邹子介说:“唉,别提了,反正我很委屈。其实,我是怎么个情况老师一清二楚,他说我最不应该要种业公司的那笔钱,农业部和省政府的奖励应该要,但种业公司是自负盈亏单位,他说他们还有好几十名职工靠工资吃饭呢。” 江帆感慨地说道:“这就是我们的老科学家,这就是老科学家的胸怀啊,跟他们比起来,我们惭愧啊!” 彭长宜“哼”了一声,说道:“我跟你老师的观点不一样,我看最该要的就是种业公司的钱!他们跟你签订的合同,就跟卖身契差不多,低价买你的种子,然后高价卖出,利用你不懂市场这一点发了好几年的黑心财,我看,65万一点都不多,100万才合适呢!再说了,你又不是白拿他们的钱,年底是要给他们专利的,充其量这算作是预付款。如果我是农业部部长,不是现在给你20万,应该从你一开始搞育种时就补给你每年20万,累积到现在,一次性补给你才对,你这么大的贡献,一年20万的科研经费多吗?国家每年用在农业科技方面的专项资金是多少?这些资金又用在了什么地方?傻子都知道答案!只有给你,才是真正用到了地方,因为你创造出的价值,相当于好几个20万,恕我不敬,你的老师太迂腐了,他这样指责你,不该!” 江帆说道:“长宜,你别这样说,老邹的老师咱们都见过,那可是正牌、正经、有良知的科学家,农业领域里的科学家跟别的行业的科学家还是有区别的,来不得半点虚假,因为庄稼不会欺骗人,产量不会欺骗人,他们是地地道道的用自己的汗水做试验,每个数据都是硬砍实凿的,每个审定的品种都是响当当的,在他们的心里,没有一切世俗,只有土地和种子,另外,老师跟老皱还有一个区别就是:老师不用担心研究经费,他在这方面的体会肯定不如老皱刻骨,所以批评学生两句是正常的,你就别跟着激动了。” 邹子介急忙为彭长宜开脱,说:“彭书记是心疼我才这样说的。老师这样说其实他是有私心的。” “什么私心?”彭长宜问道。 邹子介无可奈何地笑笑,说道:“他的私心就是担心我手头宽裕了,日子过安逸了,反而搞不出成绩了。他常说,搞育种的人,就要忘掉人民币的面值和颜色,只有这样,才能出成绩,出好成绩。” “但你跟他们不一样啊,你是自费育种。”彭长宜为邹子介打抱不平。 邹子介说:“是的,这个情况老师门清。其实,老师对我还是偏爱的,每年他从他的科研经费中偷偷拨给我一点,暗中也没少帮助我,不然这次他是不会把他全部家底都给我的。” “全部家底?什么家底?”彭长宜问道。 邹子介说:“老师今年90岁了,去年脑子拴住了,多亏抢救及时,才没落下后遗症,但是医生禁止他在下地劳动,他不甘心,因为他手里有一个大的品种,这个品种一旦试验成功,在任何营养不改变的前提下,瞬间就可以改变所有玉米的颜色,这个试验搞不成,他说没脸去见马克思。所以出院后又钻进玉米地里了,结果没几天血管又堵住了,这次医生给他下了死命令,不许他再碰那些玉米粒了,老师也没办法,对着满屋子的玉米材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足足一天不吃不喝,最后决定金盆洗手。” 说道这里,邹子介叹了一口气,说道:“做出这个决定对于他来说无异议是最艰难最痛苦的事。” 江帆和彭长宜点点头,他们理解邹子介老师的心情,对于一个桌有成就的科学家来说,金盆洗手意味着什么? 邹子介又说道:“这个决定作出后,他面临着两个问题就是,如何让他的研究继续下去?他积累一生的那些材料怎么办?给谁?老师他那么多的学生,遍布全国各地,当这些学生听说他要金盆洗手后,纷纷找到他,想要得到他的材料。” 彭长宜问道:“你说的材料是种子吗?” 邹子介点点头说:“是的。我跟你们说,老师的材料库,可了不得,给个金矿都不换,那里的玉米素材,就是将来20、50年甚至100年后玉米种植的发展方向,了不得!相当了不得!比原子弹还厉害!可以这么说,谁得到了老师这部分材料,谁就掌握了今后玉米,掌握了宝库。” 邹子介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从来都不敢奢望得到他的一粒素材,因为我太知道他的这些素材意味着什么,当年就是他给了我三粒玉米粒,就成就了我的第一个通过国家审定的品种,这个品种,当时华北、东北、甚至华南大部都在种。结果好多他的学生惦记上了他宝库,但是老师直到现在谁也没有答应给。” 邹子介说道这里,脸上露出欣慰和得意的表情:“今天他却把我叫了去,先是狠狠地批评了我一番,最后才告诉我,他打算把这些材料全部交给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跟傻了一样,这等于是给了一座宝藏啊!这个宝藏能成就任何一个人!一粒玉米粒相当于一块宝石,甚至比宝石还珍贵,宝石还有价,还可以论克买,但是这些材料你有钱也没不到,而且价值连城!” 他说到这里,看着他们。 江帆和彭长宜点点头。 邹子介又说:“为什么我说价值连城,是因为一粒玉米,就可以改变整个玉米的基因组织、营养结构,它的价值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呵呵,激动得我说不出话来了……要知道老师的这些宝贝,多少人都梦寐以求想得到啊,而我却什么都没付出就得到了,我回来的路上还恍恍惚惚呢……” 江帆和彭长宜看着这个老实人的表情都不由地笑了。江帆说:“那么多人,老师偏偏选中了你,老师还是器重你、看重你的能力和为人才给你,知道这些东西到了你的手里,会跟在他的手里发挥出一样的作用。” 邹子介又激动地喝了一杯水,彭长宜赶忙又给他的杯子续满水,说道:“别激动,慢慢说。” 邹子介说:“尽管很激动,但我当时没要,为什么没要,因为要了他这些材料有压力,还不是一般的压力!要知道他的这些材料那不是白给你的,他跟给我钱的农业部领导一样,年底是要跟你要账的!而且还会全程监控你!” “哈哈。”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是得了便宜卖乖吧?” 邹子介连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是,真的不是,跟两位领导说,其实我心里压力很大的,也许你们认为我是得了便宜卖乖,那是你们不了解实情。我老师是很严厉的,我尽管是他的学生,也一把年纪了,但是批评起我来毫不客气,一点面子都不留!这次就明确跟我说,这一百万不能乱花,年底要分别给农业部、省政府和种业公司写汇报,汇报这些钱是怎么花的,都干了什么,如果花不完,还让我退回去。” “可敬,真是一位可敬的科学家。”江帆连声说道。 彭长宜嬉笑着说:“如果花不完,你真会退回去吗?” 122 樊文良调走 邹子介说:“彭书记啊,跟你说实话,我根本就没想往回退这个事!倒不是我贪婪,是这钱根本就不够花。老师的这些素材不能闲着啊!我要让它们发挥作用,我想扩大规模,今年冬天去海南,多搞几个品种,另外,我想自己办个农校,专门培养育玉米种人,这个领域目前有点青黄不接,再有,成立专门的公关小组,我带头,老师当顾问,继续搞他的研究。别说这一百万,眼下就是再给我一百万都不够。” “我支持!”江帆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道:“如果这个农校你能办成功,经费我去给你申请,办学资质我去申请,你只管教学,不用你出一分钱,但是有个条件,这个农校要建在咱们省,不能带到南方去。” “呵呵,办农校的事,还真不是我的主意,一是我的年纪也大了,恐怕精力达不到,不过我老婆倒是很想办这么一个学校,她嚷嚷好几年了。” 邹子介的老婆就是农专的学生,当年就是跟随邹子介学育种,由崇拜到同情到恋情,最后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彭长宜说:“你老婆知道这事了?” 邹子介笑了,说道:“那还不知道,当天我就打电话告诉她了,她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第一句话就是,以后咱们再也不用借钱搞育种了,第二句话就是,咱们千万不要辜负了老师的信任啊……” “这钱你现在动了吗?”江帆问道。 邹子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说:“不瞒两位领导说,今天就花了第一笔钱。” 邹子介说着,就从口袋来掏出一个首饰小盒,说道:“给我老婆买了个钻戒。” 彭长宜和江帆都瞪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邹子介花出去的第一笔钱居然是给老婆买了首饰。 邹子介说:“我没有听老师的话,第一笔钱就花在了不是正道上。我为什么花这笔钱,这是我亏欠老婆的,人家一个黄花姑娘,不顾家庭的反对,硬是嫁给了我,我当时又穷岁数又大,人家图我什么?别说结婚钻戒了,我除去我自己,什么都没有,连一身新衣服都没给她买,她同龄的姐妹结婚,那才是真正的风光,而我结婚的时候,就是老师送了我们两块新枕巾和新毛巾,外加一铺新被褥,其它的什么都没有。我当时就暗暗发誓,等我有钱了,一定要给老婆买个结婚钻戒。所以今天从老师家出来,我就溜进了商场,买了这个。” 江帆打开,看见一没闪着幽光的白金钻戒,这枚戒指,尽管钻石颗粒不大,但样式简洁、造型新型,可见邹子介费心了。 “花了多少钱?”江帆问道。 邹子介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九千八!这是我有记忆以来,除了育种之外,花的最大一笔钱。” 彭长宜接过来看了看,感慨地说道:“该花,该花,老师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反对的,因为没有媳妇,就没有你的幸福生活,没有你的幸福生活,就没有你的丰硕成果。” 邹子介笑了,从彭长宜手里拿过首饰盒,小心地揣进兜里,说道:“那这也要保密,不能让老师知道。不然我就太大逆不道了,刚从他家出来挨了训,还提前给我打了预防针,我一出门就先买了个钻戒,他知道准会气得瞪眼,呵呵。” 这时,古卓和王家栋端着菜进来,几个人边吃边聊,一直到很晚才散去。 官场上的事,有时真的是可意会不可言传,就在廖书记调走时间不到半年,突然就传出樊文良被调走的消息! 彭长宜知道这个消息还是江帆给他发的信息,当时阆诸市委正在开常委会。彭长宜感觉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知道有信息进来,但是碍于正在开会,他没有及时看手机。 这时,就发现正在讲话的市委书记洪世龙也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眼睛就向旁边的手机瞟了一眼,由于他设置了静音,所以手机的屏幕只是闪了两下,有信息进来,他没有立刻查看信息,而是接着把话讲完。 接下来是鲍志刚接着讲,这个时候,洪世龙才低头翻看了手机。 就在洪世龙手机的空儿,彭长宜就发现会场上有些异常,似乎大家都收到了手机短信,尽管再三强调开会关闭手机,但很少有人照办,都是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这样即使有电话和信息进来,也不会发出响动,还不耽误接受外界消息。 洪世龙翻看完手机后,他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机,眼睛看着正前方,但目光却落在正前方的天花板上,似乎在专注地听鲍志刚讲话,其实,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鲍志刚的讲话上。 很快,彭长宜就发现先是坐在他对面的褚小强低头看手机,随后抬头,看了彭长宜一眼,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紧接着就是坐在他旁边的李汝明也趁大家不注意,悄悄掏出手机,迅速看了一眼,然后便放回,继续低头记录。 久浸官场的彭长宜,从来都不放过官场上每一个细小的异常现象,他也趁人不注意,悄悄掏出手机,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快速打开手机,他的神经一下子莫名其妙地绷紧了。 信息是江帆发过来的:樊部长调走,刚刚宣布,事发突然! 这条信息后面是一个感叹号。 彭长宜心就是一沉,正如江帆所言,提前没有任何征兆,前天去省委党校开会,樊部长还做了大会讲话,彭长宜走出会场的时候,还跟樊文良打了招呼,那个时候,樊文良还是一如既往的镇静、沉着,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样子,仅仅两天时间,怎么突然被调走了? 他悄悄放回手机,想必这个消息此时已经有人知道了,对面的褚小强、洪世龙,和旁边的李汝明。 彭长宜稳住心神,重新拿起碳素笔,佯装在做会议记录,此时,他的心乱极了,樊文良被调走,尽管事发突然,但不是一点征兆都没有,这个征兆就是前任省委书记廖忠诚被调走。 廖忠诚在任的时候,对组织部长樊文良非常器重,就跟当年樊文良器重王家栋一样,廖忠诚调走后,势必他会受到影响,这一点彭长宜早就想到了,只是没想到,廖忠诚调走没多长时间,樊文良就被调走了,时间也太快了。 散会后,他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褚小强的电话。 褚小强刚刚坐车离开常委大院,他开门见山,说道:“我刚得到消息,樊部长调走了,调到中州省任省委副书记。” 彭长宜说道:“是啊,我也刚刚知道。” 褚小强说:“您知道就行了,我接个电话。” 彭长宜挂了褚小强的电话,给江帆发了一个信息:您现在方便通电话吗? 江帆半天才回道:还在开会,一会给你打。 彭长宜知道了,江帆肯定是在会上刚刚得到消息,就在第一时间通知了他。 彭长宜起身来到里屋的接待室,他给王家栋打了一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王家栋语气沉重地说道:“唉,不瞒你小子说,廖书记调走后,我就一直有这个担心,另外,你当上副书记后,他跟我说过,他只能帮到你这步了,以后就靠你自己了。我当时就感到他这话里有话,但是没有深问他,他那个时候可能就有预感了。” 彭长宜心情沉重地“嗯”了一声,说道:“总算结局不错,好歹算是升了。” 王家栋也叹了口气,说:“唉,年岁大了了,他对这些早就看淡了,他这一年一直在运作这事,希望能调回北京工作,离家近点,毕竟年岁大了,不想往外跑了,没想到,反而倒离家远了,唉——”王家栋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总算令人欣慰,就像你说的,毕竟是升了。” “中州省还算不错,经济发展形势不错,也不算太远,坐飞机两三个小时。” “错与不错都是要去的,服从命令听指挥啊——” 樊文良调走后没几天,一位叫江存尧的人被任命为省委组织部部长,《京州日报》在头版报眼的位置上刊登了新任组织部长的履历。 江存尧的名字对于京州的基层干部来说不太陌生,他年初刚刚由国内一家权威报社调到京州省委组织部任常务副部长,原常务副部长向衡同志年龄到限,调到省人大任副主任。 当时,基层干部只知道来了这么一位副部长,认识他的人并不多,因为还没等大家熟悉他,非典就来了,所以,多数同志只知道他的名字,有的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彭长宜见过江存尧,当然是江帆引见的。 因为这个江存尧曾经是薛阳刚调到中央组织部工作时的领导,今年五十四岁,他们都曾在中央组织部呆过,并且私交不错。 薛阳跟副级领导调到边陲省工作,就是江存尧向上级举荐的薛阳。后来薛阳调回内陆,到中央宣传部供职,江存尧这时已经就任一家权威报纸副总编,党组成员。他调到京州省后,薛阳特地来到京州,江帆做东,薛阳给江存尧介绍了江帆,三个人在一起吃的饭,后来,江帆又在阆诸招待了江存尧一次,给他介绍了彭长宜。 123、辞职风波 如今,江存尧被扶正,当上省委组织部长,彭长宜认为对他是没有害处的。尽管他不指望他什么,至少他不会对他有“线上”的偏见。 这一年,对于京州省来说,注定是多风多雨的一年,是极其不平静的一年,先是廖忠诚调走,随后是樊文良调走,紧接着,在全省冬季经济工作会议上,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锦安市市长关昊辞职,随即,又有五名市委市政府干部分别辞职。 逼迫关昊辞职原因的就是省委冬季经济工作会议。这个会议,彭长宜也参加了,是非典过后一次全省范围内较大规模的会议,常务副市长以上的市级领导干部都参加了会议。 那天,彭长宜在会场上,特地找到关昊,跟他说了几句话,他有段时间不见关昊了,关昊高大的身材依然挺拔,目光坚毅,只是憔悴、消瘦了许多,彭长宜还问起他的健康状况,记得关昊说是胃病犯了。 其实,彭长宜从他眼眸深处读懂他憔悴的原因,固然有身体上的因素,也有工作上的不顺心,因为自从廖书记调离后,京州官场上,可以说关昊的日子是最不好过的一个,这和之前的他大相径庭。 如果廖书记不走,锦安市委书记的人选肯定是关昊无疑,并且省委组织部已经进入了正式的考察程序,但是随着廖书记的调走,形势急转直下。 新任省委书记魏长林的秘书付贵增就任锦安市委书记,且不说付贵增工作能力如何,就单凭他从秘书直接被任命为一个大市的市委书记这一点上来看,新任省委第一书记就比原来的廖书记用人大胆,而且不避嫌,不像廖书记那样谨小慎微,特别对自己身边的人。 付贵增上任后,根本不懂基层工作套数,更是瞎指挥,凡事关昊提出的意见,不论是否可行,他基本上一律不予采纳。 两个人一个是前任省委一把手的秘书,一个是后任省委一把手的秘书,这种微妙的关系本身就很敏感,稍有点常识的人,也不会把他们安排到一起,让他们搭班子的的。 显然,这是后任有意压制和淡化前任重用的人以及影响,因为在官场上,谁都知道关昊跟廖书记的关系。 许多人都对关昊这次没被任命成锦安市委市委书记有微词。 作为一个市长,在市委书记出事、锦安面临最危机的时刻,他曾经党政一肩挑,使锦安平稳过渡。按照常理来说,这个书记就应该是关昊的。 从群众基础来讲,关昊在政界口碑极佳,无论是老百姓和官员的心中,他都是一个对工作真诚对百姓真诚的好官,是一个政治素质过硬、作风稳健扎实的好官;从工作经验看,关昊有关两年基础县市的工作经验,把督城带到全市排头兵的行列,至今在京州省的各市当中,仍有“工作看督城”的说法。 但是显然新的省委一把手魏长林不是这么认为,他对原来省委第一书记提起来的人明显不信任,对关昊更不感冒,并且把自己曾经的秘书放在锦安任书记,有着明显压制关昊的意思。 这不仅成为官场上秘书扎堆的怪事,而且这种局面本身就是难以融合在一起。 对此,关昊曾经找过省委,提出调出锦安市。 后来传说省委已经许诺关昊到长乐任市委书记,关昊也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尽管长乐是个小市,经济总量和人文环境全市排名最后,但有位置总比没位置强,总比跟付贵增合作强吧。毕竟,关昊的处境今非昔比。 对此,关昊能够正确对待。本来吗,中国的官场向来就是这样,从已有的经验来看,无论作为国家的最高领导人,还是作为一个地方或单位的主要负责人,用人都要首先考虑两点:第一,可靠;第二,顺手。恐怕只有熟悉的、亲近的人才能满足这两个条件,特别是新上任时。 至于能干不能干,也只能在可靠和顺手的前提下去选择了,哪怕是“矮子里拔高个。”这可以说是心照不宣的规则。 然而,在这次全省经济工作会议上,省委出乎意料的宣布了人事调整决定,关昊连长乐市委书记都没能出任,对他的安排是原地不动,还是锦安的市长。 尽管如此,关昊还是静下心来接受了这一事实,既然当初选择了这条路,那么路上的一切你都要适应,无论是坦途还是荆棘,都要面对,既要有享受阳光照耀的舒畅和快意,又要有拥抱黑暗的勇气和宽容。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泰然处之。 然而,在这次全省冬季经济工作会议上,省委第一书记魏长林的一番讲话过后,他再也无法保持这种平和的心态了,也无法让自己泰然处之了。 魏书记在发言中说:“一个时期以来,有的干部不安心工作,对人事调整却充满了极大的兴趣,打探小道消息,热衷于散布和传播小道消息,这些都是我们在组织工作中所不齿的。还有极少数的干部,以前顺风顺水,呼风唤雨,现在稍不如意就找组织部门换地方,闹情绪。仗着以前干出过成绩,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在工作中不能很好的配合,甚至不配合,消极应对,甚至不应对。今天,我提醒这样的同志,这是党的工作,是人民赋予你的权力,不是你个人的舞台,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即便你干出了成绩,那也不应该成为要挟组织享受特殊待遇的资本,这样骄傲自大、目中无人的干部显然不会得到组织的重用……” 就连彭长宜都听出了这话是敲打关昊的,冲着关昊来的,何况关昊本人。 关昊当时就抗议性地把铅笔摔在桌子上,这个响动在安静的会场上显得尤其刺耳。魏书记听到后停顿了一下,随后便转移了话题,不再旁敲侧击指桑骂槐。对关昊的性格,魏长林还是有些了解的,作为省委一把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关昊发生正面冲突的。所以,他很快就结束了讲话,大会也很快就散了。 只是,谁都不知道,大会结束后,关昊就找到了组织部,推开了江存尧办公室的门,坐在江部长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就写了辞职报告,然后“啪”地往组织部长办公桌上一拍,意味深长且很玩味地冲他一笑,站起身,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江部长曾经试图挽留关昊,但他没有追上他的脚步,他给门口警卫室打电话,让警卫拦下关昊的车,但是慢了一拍,关昊已经驶出常委办公楼的大院,至此,关昊的手机关机,从此,他中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此时,彭长宜听江帆再次提起关昊辞职的事,他想起自己曾经在第一时间就给关昊打电话,但关昊的手机已经停机,没人能联系上他…… 关昊辞职后,他在锦安的追随者也先后提出辞职,其中包括两名刚分配到机关不久的大学生,这事经过两名大学生的网络扩散,立刻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国内外的媒体都在报道此事,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希望能采访到关昊的独家新闻。 只是事与愿违,这些媒体没有一个记者能采访到关昊,无论是彭长宜还是江帆,甚至北京的廖忠诚和已经调往中州省任省委副书记的樊文良,他们谁都联系不到关昊,自从递交了辞职报告后,他就消失了,从人们的视野里神秘消失了…… 关昊辞职,对彭长宜震动很大,甚至对整个京州官场的震动都很大。这几天,彭长宜的脑子里,总是出现关昊高挺的身材、目光深邃、面容憔悴但依然英气十足的形象…… 头春节,樊文良从省外回来,路过阆诸,他特地坐车回来的,特地是为了看望省里和阆诸的老朋友。彭长宜是接到江帆的电话后,第一时间赶到高速路口,特地等在那里。 他之所以没有像以往那样在阆诸等,而是特地赶到高速路口等,就是想表达对樊文良的尊敬程度和自己的诚意。 王家栋早就告诉樊文良长宜在路口等他,所以,当樊文良的车驶出收费路口的时候,他老远就看见彭长宜裹着大衣站在寒风中。他的心不由一热,车停下来后,他刚要推门下去,彭长宜拦住了,说道:“天冷,您别下车了,直接去农场,我在前面给司机带路。” 彭长宜的车在前面行驶,樊文良的司机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司机了,他没来过阆诸,所以紧跟在彭长宜车的后面。 彭长宜半路上就告诉王家栋接到樊部长了,正往农场赶来。 王家栋接到樊文良的电话后,早就提前准备出他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等淮扬名菜。还做了自己最拿手的川菜白切肉,水晶糟肉等几道樊文良喜欢吃的菜,之所以这样大动干戈,是因为樊文良自从调走后,他们还没见过面呢,王家栋也有给他庆贺的意思。 124 樊文良归来 江帆也在第一时间从省里赶了回来,他抄近道走的,比彭长宜他们早几分钟到达部队农场。他到后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等在农场的大门口。看见两辆车从西面驶过来,他让过前面彭长宜的车,后面的车停住了。 江帆扒住车窗,跟坐在里面的樊文良打招呼:“樊部长,您好,累了吧,先进院吧。” 就这样,三辆车先后进了邹子介农场的大院。 此时,王家栋挽着古卓,早就站在院外的水泥场院上向这边张望着。 等樊文良的车停稳后,王家栋上前,动作娴熟地给自己的这位昔日老领导拉开了车门。 樊文良下了车,他的司机立刻将大衣给他披上。 樊文良依次跟王家栋、古卓、江帆和彭长宜握手,微笑着说道:“你们这是干嘛,还搞户外迎接这一套,大冷的天,就不怕冻感冒?” 王家栋说:“您现在离我们那么远,好不容易抽时间回来一次,我们就是冻感冒了也愿意。” “哈哈。”樊文良笑了,他打量着这位曾经的老部下如今的老友,生意不高不低地说道:“你看上去不错,小古的功劳。” 古卓不好意思地笑了,忙招呼樊文良进去。 樊文良闪披着大衣,带头向院里走去,彭长宜紧走了几步,赶到前面,打开了西屋的门,给樊文良和后面的人撩开了棉门帘。 进到屋子,樊文良说道:“不错啊,这屋子这么暖和?家栋,我一直认为冬天你这里会阴冷,担心你的腿,看来我多虑了。” 王家栋说:“其实这里冬天挺享福的,比楼房的温度一点都不差,尤其是今年,暖冬。” 樊文良摸着暖气片,他不放心地问道:“你们住的那屋也是这个温度吗?” 王家栋说:“是啊,我们那屋比这间屋子还暖和,这间屋子是暖气的末端,不如东边的屋子。” 古卓将早就准备好的茶叶冲开,彭长宜将一杯热茶水递到樊文良手里,又递给江帆和王家栋各一杯。 樊文良的司机早就被老顾带到西屋喝水去了。 樊文良端起茶杯,刚要喝,就看见王家栋打量着自己,就笑了,不紧不慢地说道:“家栋啊,又不是不认识,不就刚走这么几天吗?至于那么端详我吗?” 他的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王家栋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到了那边生活还习惯吧?” 樊文良说:“那有什么不习惯的,别忘了我行伍出身,到哪儿都习惯,四海为家。何况,我呆的那个地方,离老胡很近,别看不在一个省,开车六七个钟头就到了,只是我现在还抽不出时间去看他。”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故意不接他这个茬,说道:“我还真忘了您行伍出身的事了,只记得梅大夫给我灌输的,您血压如何如何,血糖如何如何,尽管身体底子不错,但也要多多注意身体,毕竟年岁不饶人。” 樊文良慢条斯理地说:“她呀,惯用的手段,把我身边的人包括秘书司机都给洗了脑了,好像我是一个多么需要照顾的人似的。” 彭长宜刚才听到樊文良提前老胡,内心的情感就涌动起来,千回百转…… 王家栋沉了一口气,说:“您先喝口水,暖和暖和,我这就去准备饭菜。” 樊文良说:“你别搞太复杂,晚饭我吃不多的。” 王家栋说:“一点都不复杂,我提前都准备好了,该蒸的已经蒸好了,还有几个菜,就等着你到了再做,提前作出来怕凉了。” 樊文良说:“怎么还几个菜几个菜的整?家栋,你知道我的胃口,真的别搞太复杂,咱们一起说说话多好?我这次没坐飞机,特意选择开车回来,就是想顺路看看你们。” 王家栋说:“我一猜就知道您是这意思,您放心,很快就好,一点都不复杂。” 王家栋说完,看了古卓一眼,他们俩就一道走出房门。 樊文良注意到一个细节,尽管王家栋不用拐杖了,但在下台阶的时候,古卓习惯先下到一节,然后把手伸给王家栋,搀着他走下台阶。看到两个人互相这样互相心疼对方,他内心很是欣慰,也许,对这位老友,他的心放下了。 樊文良看着王家栋和古卓的背影,在上厨房的台阶前,古卓仍然走在他的前面,伸出手,照例搀着他,他们走进厨房,很快,厨房就响起抽油烟机轰鸣的声音。 樊文良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这才转向江帆和彭长宜,问道:“你们俩最近怎么样?” 江帆笑了,说道:“我们俩很好,您不用惦记我们。” 彭长宜也笑着点点头。 樊文良说:“说心里话,我对你们俩是放心的,倒是昨天廖书记给打电话,说关昊的境况不太好,他前阶段玩失踪,谁都找不到他,原来呀,他哪儿都没去,一直在北京一家部队医院秘密住院。” “住院?”彭长宜问道。 樊文良说:“是啊,他胃不好,是老毛病了,也是为了躲清静,就连他的舅舅都刚知道他在哪儿。” “他舅舅?” “是的。” 樊文良见他们两人不解的目光,就说:“注意保密,关昊有个舅舅,在中央纪委工作,这个情况,以前我一直都不知道,后来还是廖书记告诉我的。” 江帆说:“难怪前几天我听说,关昊的档案和组织关系被调走了,后来听小道消息说,是调回他开始工作的单位,中央组织部。” 樊文良说:“是啊,的确是回中央组织部了,目前还没有职务,只是先把关系放在那里。他玩辞职,潇洒了,过瘾了,解气了,可是有多少人在为他担心啊!我知道的就是廖书记,真是放心不下他,经常给我打电话磨叨这事,尽管廖书记嘴上不说,但我听得出来,他对这个得意弟子是既惋惜、心疼,又有些内疚,担忧,担忧他的前程……人啊,不该这么任性——” 彭长宜给樊文良的被子倒满了水,说:“还是有任性的资本,换做我,别说省委书记没点名批评,就是点名批评,哪怕骂几句,我都做不出辞职的举动,因为我知道自己玩不起。” 樊文良听完彭长宜的话笑了一下,他看向了江帆。 江帆理解老领导目光里的含义,说道:“长宜说的对,他的确有任性的资本,我们谁都做不来辞职的举动。” 樊文良说:“不但你们,我也做不来。天下恐怕只有他关昊敢这么做。” 江帆说:“还是刚才长宜说的那句话,他这么做,还是有底气,有骨气,有傲气。” 樊文良意味深长地说:“但是官场中人恰恰不能意气冲动。” 江帆和彭长宜都点点头。 樊文良又说:“我还是那句话,他潇洒痛快了,别人得给他擦屁股,一系列的问题。” 江帆说:“他调回原单位,估计想当一般人员都难。” “是啊,我听说准备让他给他一个虚职,头衔是正厅级巡视员。”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道:“还算不错,不错。” 樊文良说:“是不错,这个职位尽管是个虚名,我估计他很快就能东山再起,他所以躲起来不露面,就是因为这事闹的动静太大,外媒都报道了这件事,我听说魏长林被中央诫谈了。” 江帆说:“是的,回来后脸黑了好几天,谁见到他谁倒霉,那几天大家都绕着他走。我倒是很少见到他,我上边有省长,工作上很少有我需要向他请示的问题。一般招待问题都是我直接跟省委秘书长商量,跟他,几乎没有正面接触过,更不会直接跟他打交道。眼下这种情况,还是躲远点好。” 樊文良点点头,说:“有道理,只是可惜了关昊,廖书记每每说起,就十分心疼,他那种心疼是能让你感受得到的心疼。” 彭长宜说:“现在心疼有点晚了吧,看看人家,刚到这里没几天,直接就把秘书弄成地级市委书记,他的秘书呢,开始仅仅是市委副书记,还兼着下边基层市的市委书记,不知廖书记当时顾虑什么?” 樊文良说:“只能说世事难料,廖书记当初这样安排,一是借鉴了前任放纵秘书的结果,二是想让关昊熟悉基层工作,弥补基层工作经验的空缺,这样他就具备了全履历。你们都知道,具备基层工作经验的干部,在今后的提拔使用上,是非常具备优势的,当然,在乡镇干过就更好,比如长宜这样的干部,目前在全省并不多见。关昊和小江,尽管没有乡镇工作经历,但你们的起点比长宜高一格,而且有县级工作经验,这样的干部到厅级甚至是部级,也是非常稀缺的,而且你们年龄都不大,更加难得,所以到了这个位置,必须谨小慎微,要知道,没有几个人能走到这个位置的,我看过付贵增的履历,他的基层工作经验几乎是零,这就显得有点头重脚轻,按组织程序,是不可能一下子就到党委口当一把手的,最起码也应该从副书记、市长这样过渡过来。咱们为关昊可惜,其实廖书记这样安排他是有深意的,是准备将来重点提拔、使用的,而且关昊这几年走得也非常踏实,一步一个脚印,工作业绩突出,群众口碑良好,如果非要怪谁的话,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只能怪城头大王旗变换得太快。” 125 城头频换大王旗 听到樊文良说“城头大王旗变换得太快”这句话时,江帆深有同感。 到省政府工作的这一段时间,他已经感到之前的许多提法现在不但不再提,而且还有故意批判的声音,由此想到他离开阆诸后,阆诸政坛发生的种种怪像,就不足为怪了。 樊文良这样高级别的领导,都在感慨城头大王旗的变换,可想而知,大王令对一个地方又意味着什么? 彭长宜还在为关昊抱不平,他说道:“我在报纸上看过关昊的简历,刚参加工作不久,他就在西北老区挂职锻炼过,有一年的时间,按说,这就算是有基层工作经验了。” 樊文良笑笑,说道:“挂职锻炼跟任实职是有区别的,你不会连这个都区别不清吧?” 江帆笑着说:“长宜一直为关昊抱不平。” 樊文良又语重心长地说:“抱不平可以,要在心里,不可流露在表面上,现在这形势,说话一定要注意,工作上更要注意,千万不能给别人制造打压你的武器。你们刚才说的意思都对,关昊的所作所为别人是不能比拟的,他最大的优势是起点高,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但也是他的劣势。起点高的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不能伏地,脸皮薄。当年有的同志不是负气支边去了吗?这在某种程度上说,跟关昊的辞职本质上是一样的……” 江帆听他这么说,脸就红了,赶紧冲樊文良抱拳作揖,又连忙给他杯里续上一点水,不好意思地说道:“您饶了我吧,我怎么能跟他比,再说了,当时是怎么一个情况我后来也跟您坦白了,您呀,就不要再提这事了。” 樊文良说:“某种程度上你们俩可以划等号。受不得辱,伏不得地,低不得头。长宜刚才说了,如果是他,就是被省委书记点名骂几句,他都能认头,都不会做出辞职的举动,这叫什么,这叫光棍不能吃眼前亏!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按兵法来说,这叫保存实力,如果伟大领袖毛主席像你们当年那样意气用事的话,恐怕就没有咱们今天穷苦百姓当家作主的新中国了,也没有我们现在的红色政权了。” 江帆赶紧又冲樊文良做了一个作揖的动作。 樊文良没有因为他的举动而停下不说,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得意门生。 他了解他们两人的走的每一步,了解他们的胸怀和抱负,这一路走来,脚步扎实,稳健,没有斜的和歪的,这在当今的干部队伍中,是很难得的,眼下关键时期,他必须要敲打他们,规矩他们,以利于他们今后走得更好。 “今天借助关昊这个话题,我多说几句,有用你们就听,没用就不听……” 樊文良的话没说完,两个人抢着说道:“你说的都有用,我们受益匪浅。” 樊文良没有理会他们的恭维,继续说道:“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负气用事。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也是很多的,刘邦的母亲被项羽掳去,项羽威胁刘邦,如果不放弃攻城,就把他母亲煮了,刘邦说你我曾经是结拜兄弟,我母既你母,我煮我母,就是煮你母,你看着办。刘邦是历史上有名的脸厚心黑的家伙,但是他成就了大业;项羽脸皮薄,打了败仗无颜见江东父老,所以只有刎颈自尽。我想说的就是,什么时候都要心中装着大局,不能意气用事。廖书记走了,可能他提起来的这些干部在短时期内不会得到领导的待见,更不会得到重用,不但得不到重用,有可能还会受辱受气,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意气用事,除非你们也都有一个高干的舅舅,如果没有,就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做人,小心从事,别人能做的你们不要做,别人能发的牢骚你们不要发。当然了,你们的学问都比我高,我就是一介行伍,这些话你们可能会嗤之以鼻,也可能不以为然这耳朵听那耳朵跑,但是我说的话,绝对管用。这也是我特地开车来这里见你们的主要目的。” 江帆和彭长宜认识樊文良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听樊文良这么细致入微地剖析官场现象,平时他都是点到为止,大多时间说的话都是让你我领悟,好多话都不是直接说。 这次他一反常态说这些,尤其是在眼下变了“大王旗”的情况下,对江帆和彭长宜来说,非常解渴,也非常实在。 他给他们俩定了调子,那就是“别人能做的你们不要做,别人能发的牢骚你们不要发”,他唯恐他们步关昊的后尘,意气用事,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而是从根上、从古今历史的经验上告诉他们,官场上也是要讲究保存实力的。 他教给了他们最朴素最实惠的生存之道,而不想再次看到令人心痛惋惜的事件发生。 樊文良的这些话,对于他们非常有用,尽管他们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这些话从樊文良口中说出,对于江帆和彭长宜来说意义重大,非常必要及时。 尤其是对于江帆,他之所以举出关昊的例子,实际就是在敲打江帆,提醒他不要做出像当年那样冲动的举动,那个举动,实则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冒险。 眼下江帆有省长袁锦城的信任和赏识,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未必就是幸事,袁锦城和廖忠诚搭班子的时候,两个人的施政理念相同,目标相同,配合默契,可以说是珠联璧合,京州官场上出现了少有的安定、发展的局面。 但随着廖忠诚调走,魏长林到来,肯定不会在有这样团结的局面,事实已经得到证明。 如果袁锦城跟他搭档不下去,提出调走的话,那么江帆的处境可想而知。彭长宜也一样,樊文良已经从王家栋的嘴里听到彭长宜对新市委书记的抱怨声了,眼下对于他们来说,收敛锋芒、埋头工作是多么的必要!敲打,又是多么的必要! 两个人何尝不知道老领导的良苦用心! 江帆赶紧起身,给樊文良的杯里续上一点水,说道:“眼下这种形势,您给我们尤其是给我上的这一课太及时了,如果不是真关系,有谁会肯跟我们俩说这些话?太感谢了!” “是啊,是的,的确是这样!的确是这样!”彭长宜激动地搓着手,连声附和着江帆。 樊文良看着江帆,又看了看彭长宜,说道:“如果我不走,可能不会跟你们俩说这些,上次跟廖书记通电话,廖书记还问起我你们俩的情况,让我嘱咐你们俩,不要意气用事,要埋头工作,要忍得清贫,要耐得住寂寞。我想,无论是廖书记还是我,都不希望亲手提拔起来的人在仕途上有什么闪失。” 樊文良说的是事实,在彭长宜的印象中,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直接地给他谈为官之术,都是让王家栋转达的,至于江帆,可能他们之间经常交流吧,但是他还真没有过。 江帆看着樊文良,认真地说:“请您转告廖书记,领导们的意思我们领会了,我们会小心行事的,不会让老领导失望。” 樊文良说:“抽时间给他打个电话,或者进京方便的时候去看看他,老同志最近情绪很低落,尤其是出了关昊这档子事,他的心疼坏喽——” 彭长宜问道:“我们能见着他吗?” 樊文良说:“提前打电话,他现在不是太忙,应该比在省里时好见。” 一句话,道出了廖忠诚现在的境况…… 在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京州官场用动荡不安、人心不稳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先是省长袁锦城因为高速路建设问题跟省委书记魏长林闹翻,两人合作公开亮起红灯,关系十分紧张,在省委常委会上公开争吵,互拍桌子,严重影响到工作进展。 魏长林到上边狠狠告了袁锦城的状,袁锦城也不是吃素的,他把魏长林来京州两年来所做的事情,一一向上级汇报,加之锦安关昊等六名官员辞职的事,中央先调走了袁锦城,到一个内陆省任省长,十天后,又调走了魏长林,跟东南一个省的省委一把手对调。 典型的各打五十大板。 新的省委书记到任后,省长人选还没有着落,常务副市长黄玉昆暂时主持省政府全面工作,就在新书记到任后一周,上级来京州宣布了省长人选,黄玉昆上位,坐上了省政府的头把交椅。 据说中央曾考虑过要空降京州省的省长,后来考虑到干部的地域性和开展工作的实际性,就放弃了空降,改为就地提拔,这样,黄玉昆顺利上位,当然,跟他之前的跑动不无关系。 巧合的是,新任省委书记曾经是樊文良曾经是樊文良所在部队转业的老领导,也是窦老的下级,当彭长宜接到窦老的电话后,窦老将这个消息告诉彭长宜的时候,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 126 市委书记出车祸 窦老听见他的叹气声,问道:“怎么了?” 彭长宜故意撒娇地说道:“听到您这个消息我是松了一口长气啊,心想,这次总不至于挨欺负吧——” 窦老笑了,挺着腰杆说道:“小长宜,不要怕,由我给你做主,他小伍子不敢欺负你,什么时候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窦老说的小伍子,就是新来的省委第一书记伍红旗。 伍红旗来自东南发达省份,刚上任就显示出跟魏长林不一样的工作套路,他的作风跟廖忠诚有点相似,务实,稳健,跟廖忠诚不同的是,他干工作更加雷厉风行,是个比较强势的省委书记。 他转业后一直在东南发达地区工作,从地区行署专员,一直做到了省委书记,无论是经济工作还是党务工作,都有着丰厚的经验。 他来后,重新规划了省高速路建设的方案,基本否定了魏长林之前的方案,完全按照前任省长袁锦城的方案实施,重新把脉全省经济,制定出更加符合省情的经济发展方向。 表面上看他党政工作一起抓,但是他不乱抓,抓得让新上任的省长黄玉昆心服口服,说不出他的不是,更关键的是,他也不敢说。党务方面,他指示省委组织部,先后派出几路考察组,密集考察各地的领导班子,重新调整了部分市级领导班子,使干部分配和使用更趋向合理、科学。 锦安市委书记付贵增就是在这次被调整下去了,调到省人事厅任党组书记,连厅长都不是;前任带病提拔或有争议的那些干部,这次几乎都被调整了。 伍书记曾经在全省组织工作中重申:干部,是构建一栋大厦的框架,这个框架一旦有一个地方搭配不合理,这个地方就不能正常发挥作用,就有可能导致正框架结构的松动,最后会殃及到整栋大厦的安全…… 在这次调整中,传闻阆诸市委书记洪世龙也将被调整走,这似乎是坊间热传的话题。本来他一个驻京办主任,一下子就当上一个地级市的市委书记,提拔的时候常委内部意见就不一致,是魏长林武断的结果。 看着魏长林提拔上来的干部在这次洗牌中一个个地被淘汰,洪世龙早就坐不住了,他三天两头地往北京跑、往省城跑,找过去那些老关系,请客送礼,以期不被淘汰掉。 据肖爱国反应,洪世龙从北京一家著名国药堂用公款一次就购买了八十多万保健品,冬虫夏草是他的首选,好烟好酒就更不用说了,另外,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支出,为此鲍志刚颇有微词。 当鲍志刚拿着洪世龙秘书送来的一大沓发票找到洪世龙的时候,洪世龙不以为然地说道:“要想引来大项目,哪能不打点关系?别说我是为阆诸办事,就是为我家自己办事,送礼也没寒酸过。如果你不好下账的话,就不用你管了,我自己想办法。” 一句话,就把鲍志刚许多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是啊,这是个以大手大脚著称的市委书记,他送礼的确不寒酸,也不含糊,有些票,实在报不了,为此,鲍志刚伤透了脑筋,他跟江帆合作好几年,江帆从来都没给他出过这样的难题。 但是,阆诸的工作还是在一次全省工作会议上,被新来的省委第一书记点名批评。 这下洪世龙心里更没底了,省城和北京跑得更勤了,阆诸几乎见不到他的影儿,便见到他,不是喝得满脸通红就是东倒西歪,也喝红了脸怎么成?工作堆了一堆,本该开的会都没时间开,该私下沟通的工作就更没法跟他沟通了,天天跟个醉翁似的,还怎么谈工作?不但他洪世龙一个人醉着,就是他的司机和秘书也经常喝得跟他一样。鲍志刚不能说书记什么,一次看到洪世龙的司机和秘书也喝红了脸,就没好气地说:就不能少喝点吗?领导喝酒是没办法的事,你们怎么也喝成这样?都喝酒了,还怎么开车,不要命了? 鲍志刚这话,本来是想提醒洪世龙的司机不能喝酒,哪想,竟一语成谶! 这天,正好是正月十五。 后半夜,彭长宜突然接到鲍志刚的电话,说洪书记出车祸了,在高速路上追尾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大货车,他被甩了出去,当场殒命,司机重伤,交警部门鉴定司机属酒后驾车。 彭长宜的脑袋就是嗡地一声,半天没反应过来。 鲍志刚说:“长宜,不瞒你说,我接到电话后也蒙了,现在不是蒙的时候,咱俩得去看看去。” 彭长宜这才缓过神,确认自己不是梦中,才继续说道:“不……不会吧,昨天下午下班的时候,我还看见洪书记的秘书了呢?” “是的,他的秘书没跟他在一起,洪书记昨天上午就没在单位,那个时候就走了,我问他的秘书,洪书记去哪儿了,你猜那小子怎么跟我说的?” 由于彭长宜对这位市委书记采取了敬而远之的策略,所以,市委书记的动向他并不知道,再说昨天上午他也不在单位,听鲍志刚这样说就问道:“他怎么说的?” “他说,洪书记有事去省发改委了。我一听就是瞎话,随后就给发改委打了一个电话,他根本就没去发改委,发改委上上下下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彭长宜知道鲍志刚看着洪世龙不顺眼,就不跟他再扯这些,而是问道:“他在哪儿出的事?” “济南高速。” “济南?他去那儿干嘛去了?” “鬼知道他去那儿干嘛去了!还骗我说去省发改委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好吧,我马上穿衣服。” 彭长宜说穿衣服,并没有立刻穿衣服,他稍愣了一会,平静了一下,又拿起电话,给江帆打了过去。 如今的江帆,已经从省政府调到了省委,任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正式进入省领导序列。伍红旗在对干部的使用上,既不想魏长林那样任人唯亲,也不像廖忠诚那样谨小慎微,看准了他就大胆启用。伍书记刚来京州不久,就发现省委秘书长不得力,看了江帆的履历后,便将江帆调到省委,任秘书长。 此时的江帆,并没在家,也没在省里,他奉伍书记的指示,带队到东南五省发达地区考察去了,接通彭长宜半夜打来的电话,他就知道有紧急事,问道:“长宜,是不是为洪世龙的事?” 彭长宜一愣,江帆居然这么快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他说道:“呵呵,是啊,打扰您休息了。” 江帆说道:“的确是把我吵醒了,但不是你吵的,我刚要打电话通知你和志刚,没想到你的电话就到了。” 彭长宜就将鲍志刚给他打电话的意思跟江帆汇报了。 江帆想了想说道:“我不反对你们去,于情于理都该到现场把老洪接回来,但是长宜,有些事要用用心思。” 彭长宜明白江帆这话的意思,但是这个问题他目前还来不及考虑,就避重就轻地说道:“是啊,谁料到居然出了这档子事,不瞒您说,我现在还蒙着呢!” 江帆知道有些话不是此时在电话里能说清的,就问道:“你们俩一起去济南吗?” 彭长宜不知江帆为何这样问,就实话实说道:“是的,志刚刚给我打了电话,马上就过来接我。” 江帆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说道:“那你们就去吧,有需要省里协调的事,就给我打电话。” 彭长宜刚挂了江帆的电话,鲍志刚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彭长宜赶紧接通,说道:“市长,这么快就到了,我马上就好,您多等两分钟。” 哪知,鲍志刚却说:“长宜,不急,我还没有出去,是这样,我想了想,咱俩不能都离开,那样家里有什么事就处理不了,我就不跟你去了,让老肖或者是何金跟你去,我已经通知财政局,让他们连夜给你准备一笔盘缠,马上送到常委大院,你一会来大院,我马上也去单位。” 彭长宜何许人也,立刻就明白了江帆刚才问自己那句话的含义,但是他爽快地说道:“是啊,我刚才穿衣服的时候还想,我一个人去就是了,您就不要去了,那样家里再有点事就没人管了,说不定他的家属明天就会来单位。” 鲍志刚见彭长宜很理解自己临阵打退堂鼓,就说:“谢谢你理解,这个关键时刻你我都走了不行,好,你抓紧准备,我马上去单位,一会见。”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隐约感到阆诸的城头也要变换旗帜了。 彭长宜没有单独去济南,他叫上了市政法委书记、公安局局长褚小强、市委秘书长肖爱国,还有洪世龙的秘书一起赶赴济南,去处理洪世龙的事。 责任认定、看望伤者、遗体火化……五天后,彭长宜和洪世龙的家属一起,将洪世龙的骨灰从济南带回阆诸。 127 来自同僚的试探 在从济南回来的半路上彭长宜就得知,洪世龙的老母亲在洪世龙出事的第二天就赶到阆诸,被安排住进了阆诸宾馆。 老太太来后,市长鲍志刚一次都见她,老太太十分生气,就大闹市委,说他儿子是为阆诸的事业死的,为了阆诸的事业他鞠躬尽瘁,必须跟阆诸要个说法! 鲍志刚在电话里将这个情况跟彭长宜沟通之后,彭长宜感觉鲍志刚怎么也该去见一见老太太,别的不说,就冲她老来丧子也该去安慰一下老人家,还别说跟她儿子有搭班子共事这一说。 但鲍志刚没有去见洪世龙的老母亲,彭长宜还认为是鲍志刚怕家属提许多无理要求不好脱身的缘故,还没往别处想他,尽管他们曾经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但此时书记没了,谁知道人心都是什么样。 所以,彭长宜听了鲍志刚说的这一情况,就轻描淡写地说道:“可以理解,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情感上接受不了,她说什么咱们别计较就是了。” 鲍志刚见彭长宜说的话有些不咸不淡,而且走了这么多天,他丝毫不问工作上的事,就有些多心,以为上级给了彭长宜定心丸吃,口气里就有些酸酸的味道:“有些事等你回来再跟你汇报吧,这段时间我的心情也很乱,没了主心骨,我也六神无主,不知该做什么好,群龙无首,各打各的算盘,我盼着你早点回来,有些事你好拿主意。长宜你放心,老兄永远做你坚实的后盾。” 彭长宜是何许人也,鲍志刚话里的意思他岂能听不出来?鲍志刚这话一半是在跟他沟通情况,一半是在试探他。 此时,彭长宜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他笑呵呵地说道:“老兄,你说什么呐?怎么是跟我汇报?怎么是我拿主意?你这可不对,这话应该我说才对。我眼下什么心思都没有,只想早点回去蒙头大睡一场,书记没了,你是当之无愧的当家人,我们大家理所当然就该听你的,就是群龙无首,也要讲究个座次,梁山好汉还论资排辈呢,何况我们有严格的组织结构和纪律,我再有几个小时就到家了,你先别给我分配工作,我先回去睡一觉,等我歇过来,你老兄让我干什么都行。” 彭长宜知道,尽管自己说了这么多,也表明了态度,但是不可能完全打消鲍志刚对自己的顾虑。 果然,鲍志刚说道:“现在没有了一把手,什么事咱们俩人商量着来。”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的心有点凉,但是表面该装还是要装,因为鲍志刚成为下一任阆诸市委书记的可能性很大,他不但熟悉阆诸的昨天和今天,还熟悉阆诸的人文环境和整个班子队伍的建设情况。 尤其是跟江帆搭班子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遇上江帆这么一个开明的书记,他不但不揽权,还有意识向外界推鲍志刚,上上下下对鲍志刚的评价很高,都认为他有大局意识,懂原则,知配合,属于大器晚成的干部。 所以,鲍志刚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是正常不过的事,而他彭长宜,尽管来阆诸有几年的时间了,工作也很出色,但毕竟担任副书记的时间不长,无论是市长还是市委书记,他彭长宜根本就没敢觊觎这两个位置,甚至从来都没想要偷偷瞄一眼。 听到鲍志刚这样说,他就诚恳地说道:“市长,大主意还是要您拿,您说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听您的。” 鲍志刚当然会满意彭长宜的态度,但是他还是说道:“咱们共同商量,工作上的事好说,先把眼下这事处理清,其它事情都好说。” 彭长宜没有去想他说的“其它事情”是什么事情,他也用不着费心思琢磨这事,就换了话题说道:“我相信眼下这事也很快就会过去,毕竟是干部家属,觉悟高,不会给咱们摆难题的,您也没必要往心里去。” 鲍志刚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不是那么回事。我以前就听洪世龙说过,他这个老妈非常了不起,非常得不好惹,咱们的人每次见到老妈,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说的话根本就不给你留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全都是必须照办的最高指示,太不好惹了!” 彭长宜想鲍志刚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见洪世龙老母亲,可能就是因为她不好惹的缘故吧,说道:“如果是要钱好说,您市长一句话就行,要名的话不太好说吧?一是咱们没有这个权力,二是他去济南干什么去了?作为他的下级,咱们也不知道啊?烈士名号可不是谁想要就能要的。” 至此,两位阆诸的二把手和三把手之间,这才正正经经讨论起眼前面临的事情。 鲍志刚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打电话跟你沟通一下。” 彭长宜说:“这事咱们做不了主,是要逐级请示的,要有一定的程序和法律依据才行。” 鲍志刚说:“你快点回来吧,我对付不了这个老太太,我听说你最有办法对付老太太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是市长,您对付不了我就更对付不了。” 鲍志刚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盼着上级快点给咱们派书记来,这遇到事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彭长宜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就说:“怎么没有拿主意的,您就是我们的主心骨。” 在通话中,彭长宜跟他说话有意用到了“您”,他这样做,也是想打消鲍志刚的一些顾虑。 鲍志刚笑了,说道:“老弟你就别涮老兄我了,我是市长,充其量是二把手,怎么拿主意?” “书记空缺,市长就是一把手,这是组织上的正常套数。” 鲍志刚高兴地说道:“行了,你别忽悠人了,回来咱们再商量,我都焦头烂额不知干什么好了,这事出得太突然了。好了,不说了,你在车上休息一下吧,我在阆诸等你回来,给你接风。” 挂了鲍志刚的电话,彭长宜隐约感觉出鲍志刚对他放下了一些戒备心理,他对鲍志刚渴望上位的心理无可指摘,这是正常现象,对于在仕途上攀登的人来说,有几个不渴望自己做到更高的位置?作为副书记的他来说,都有那么一刻的想法,何况是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的鲍志刚? 有想法归有想法,但是他不可能真的去想的,对于不可能的事情,你奢望得越多,失望就越大,此时的彭长宜是不敢存有半点奢望的。 想到这里,他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 可是,当彭长宜和洪世龙的家属回到阆诸后,鲍志刚却没在家等他们,市委副秘书长说他说去省里还没回来。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就想到他有可能是去省里跑关系去了。 彭长宜回来后,肖爱国让何金给洪世龙的妻子和妹妹等亲属在阆诸宾馆开好了房间,洪世龙的司机重伤,目前还在济南医院抢救中。 回来后,彭长宜也没贸然去见洪世龙的母亲,他到宾馆原来自己的住处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在宾馆给江帆打了一个电话,跟江帆汇报了他去济南的的情况。最后问道:“志刚市长去省里了,您见着他了吗?” 江帆说:“上午我看见他的车了,也看见了他的司机,但是没看见他本人,好像去找黄省长去了,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 彭长宜笑着说:“是不是有想法了?” 江帆说:“想法每个人都应该有,只不过有的人已经在行动,有的人还在不凉不酸。” “呵呵,您是在说我吧?”彭长宜笑了。 “说你又能怎么样?济南你一去就是五六天,有必要呆这么久吗?安排一下交给别人去做就是。” 彭长宜说:“没有办法,单位总得有人去吧?我不去,谁去?再说,我就是不去济南,我也不敢有其它想法啊……” “你没有,但不等于别人认为你没有,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有没有望海之心,怎么也要找个借口,往省里跑跑,跟领导汇报汇报工作,你倒好,一去就好几天。” “呵呵,我一往省里去人家就知道我干嘛去了,不好意思,免得让人家认为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了,您听到什么消息没有?阆诸,谁来?” 江帆没好气地说:“谁来都有可能。想来的人当然不少,但是领导没有露出任何意思,师书记出国考察去了,这几天不会研究人事问题,怎么也要等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回来再说了。” 师书记,是省委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上级再考虑本地干部人选上,也考察了他,但他这次没能上位,继续留任副书记,主要是因为年龄问题。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知道您的意思,说真话,我真的不敢想,毕竟我中间还隔着一个市长。” 128 江帆的训斥 江帆没好气地说道:“你是党委副书记,就是你不去想党委书记这个位置,市长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吧?再说了,党委副书记直接提拔到党委书记,这样的例子不少,在哪一级党委都出现过,我也没说让你跑动,我只是想让你来主动跟领导汇报工作,争取进步!” 面对江帆不多见的训斥,彭长宜在电话里“呵呵”笑了几声,说道:“我理解,等您回来咱们琢磨琢磨再说吧。” “我不回去你就不能来省里吗?”江帆没好气地说道。 彭长宜认真地说:“眼下不行,老洪的家属都在,他老母亲也来阆诸了,老鲍直到现在都没接见他老母亲,市长可以有退身步,我回来后就不能不见人家了,据说老太太不是个善茬,要求很高,摆了许多难题。” 江帆说:“领导干部外出意外死亡的,上级都有明文规定,因公外出有因公外出的规定,因私外出有因私外出的规定,家属还能闹腾成怎样?” 彭长宜说:“话虽这么说,有些事……也不是那么好办的。” “市级党委书记外出,都是要跟省委请假的,反正我作为秘书长没有接到他任何形式的请假,无论是电话还是字条。” 彭长宜明白江帆说这话的意思,等于给彭长宜交了一个底,关键时刻,就可以把这一条拿出来,以防备家属们提出的无理要求。 彭长宜说道:“好的,我明白。” 挂了江帆的电话,彭长宜陷入沉思中,江帆话的意思,他岂能不明白?就是争不到市委书记,起码也要争到市长这个位置,只是,有些话他也不好说出口。江帆调到省里后,鲍志刚跟他走得异常近乎,有些事情彭长宜就靠后了,他靠后的目的是不想让江帆为难,另外,也有性格上的原因。彭长宜向来是这个性格,别人趋之若鹜的事情,他可能会离远远的,再说他跟江帆的关系,是用不着做任何表面功夫的。如果江帆在意那些表面的东西,那他也就不是江帆了。所以,有些话彭长宜也不好明说,阆诸,总不能二三把手都往省里去跑官吧,家里的事怎么办?眼下群龙无首,不能乱了阵脚。另外,有些话不明说的原因是他自己也没想明白该怎么做。 回到家,一家老小正在等他。 几天不见,感觉儿子见他似乎有些生疏了,睁着一对虎晶晶的圆眼睛看着他,对于彭长宜的召唤无动于衷,只是打量着他,不说话。 家人都愣住了,不知为什么量量对于爸爸的召唤无动于衷。 舒晴弯下腰,说道:“量量,爸爸回来了,你不是想爸爸吗?叫爸爸,叫啊——” 量量半天才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 彭长宜没有答应,而是伸手使劲摸了一下他的圆脑袋,说道:“小兔崽子,我刚走几天就跟爸爸陌生了?” 哪知,量量咧嘴笑了,他从来都没听过“小兔崽子”这个词,嬉笑着重复道:“小兔崽子,呵呵……” 彭长宜见儿子憨憨的表情,一把就将他抱在怀里,狠狠地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当他还想再亲儿子另一边的脸蛋时,量量赶忙用小手捂住了脸。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是不是胡子扎到你了?就得让你知道疼,要不真的不认识你老子了。” 儿子捂着小脸蛋,在他的怀里打量着他,晶亮的眼睛可爱极了。 “看什么,不认识你老子了?”彭长宜看着儿子故意虎着脸说道。 儿子突然笑了,说道:“老彭,吃面条。” 全家人都愣住了,彭长宜不解地看看儿子,又看看舒晴。 舒晴突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她上午上班的时候,接到彭长宜的电话,知道他要回来,而且晚上要回家吃饭,就立马给家里打了电话。当传出妈妈的声音后,舒晴说:“老彭要回来,晚上吃面条吧。”哪知,电话里居然传出儿子的声音:老彭,吃面条 明白过来的舒晴禁不住“哈哈”大笑,她笑弯了腰,捂着肚子说道:“是……是老彭,吃……吃面条,哈哈哈……” 舒晴笑够后,就将儿子听电话的事跟彭长宜说了一遍,彭长宜往后挺着身子,看着儿子,一本正经地说道:“爸爸叫什么?” “老彭。”儿子看着他重复着。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量量也受到了鼓舞,笑着说道:“吃面条。” 彭长宜嘴一撅,说道:“不对,爸爸就是爸爸,老彭不是你叫的!” 量量见爸爸忽然严肃起来,立刻就怕了,他转过身,张着手要找妈妈。 舒晴说:“看你,刚进门就发威,吓得孩子要哭了。” 舒妈妈过来说道:“这个时候孩子正是学说话的时候,上午我问他,妈妈叫什么,他说叫小舒,还说叫小晴,所以,你们以后说话一定要多长个心眼。” 舒晴冲彭长宜挤了一下眼睛。 彭长宜转身拎过带回来的一个袋子,边往出掏着东西边说道:“爸,妈,这是给你们的,据说这种食品在当地很有名。别看我去了好几天,连逛街的时间都没有,天天不是公安局交警队就是医院,要不就是火葬场,腻歪坏了,从来都没办过这么窝囊的事。” 舒妈妈和舒爸爸接过礼品,说道:“没时间就不要买这些,咱家什么都不缺。” 彭长宜说:“去了外地一趟,好歹也要捎回点东西。这些还是在服务区买的。来,小子,这个是给你的。” 彭长宜说着,就掏出一个纸盒,是一架变形金刚。 量量接过来,并不急于打开,而是睁着眼睛,依然看着爸爸的袋子。 “看什么,没了,连这袋子也给你。”彭长宜说着就将空袋子给了儿子。 量量看清袋子里没有了其它东西,就没有去接空袋子,这才高兴地抱着直升机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开始拆包装。 彭长宜走进卧室,开始换衣服,舒晴跟了进来,她关上房门,立刻就抱住了彭长宜,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一动不动。 彭长宜冷不丁被舒晴抱住,他条件反射地看了看门口。 舒晴笑了,说道:“老彭,放心,那个小兔崽子这会不会进来的。” 彭长宜坏坏地一笑,就抱住了舒晴,嘴唇就压向了她…… 彭长宜回来后,一连两天,也不见鲍志刚的人影,彭长宜给他打电话,他只说在省里有事,回不来,家里的事让彭长宜全权做主。 彭长宜当然也有仰望星空之心,江帆暗示他的话足以让他动心,但是他走不开,鲍志刚不在,洪世龙的骨灰还在宾馆他妻子的手里,洪世龙年迈的老母亲还在宾馆等着市里给说法,无论如何,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死者安息生者安慰,可是人家老母亲都来了好几天了,作为眼下阆诸最大的官员却一直躲着不见,实在有些不应该。彭长宜对鲍志刚有了隐隐的不瞒。 既然鲍志刚说让他全权做主,他牙一咬,让肖爱国通知在家的常委,就这个问题召开了一次常委会,在会上,大家共同研究制定了一个方案,当然,人死了,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他是开公车办私事,有的说洪世龙和司机搭伙做买卖,没准是去济南跑业务去了,反正不是办公事去了;也有的说,说不定去济南私会“相好”的去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彭长宜敲了一下手里的铅笔,说道:“大家还是言归正传吧,其它没影儿的话就不要说了,人死为大……” 会后,彭长宜将大家讨论的结果用电话告诉了鲍志刚,鲍志刚有些心不在焉,勉强听完汇报后说道:“长宜,我完全同意,这件事我早就说了,你全权负责,怎么办怎么好,我今天回不去,估计要等到明天了。” 彭长宜说:“市长,老洪的骨灰不能总这么放着,如果您明天回来的话,咱们商量一下后天给他开个追悼会……” 不等彭长宜说完,鲍志刚说:“长宜,有必要开吗?” 彭长宜一怔,他知道洪世龙来了后,无论是在工作还是在人事问题上,跟鲍志刚都存有很大分歧,但是一个市委书记死了,总得给他开个追悼会吧,不论他是办公事还是办私事,如果连个追悼会都不开,也太有点…… 鲍志刚见彭长宜不说话,又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给他开这个追悼会?怎么致悼词,悼词怎么写,他是因公殉职还是因病殉职?” 彭长宜说:“这个我想了,就说因故。” “因故去世吗?还是因故出差到济南?这个词你认为通吗?有人信吗?” “这个……可以说因故离开了我们,我们不在这里给他定性。” 彭长宜感觉鲍志刚过于在这些细节上较真,人都死了,追究这些没有多大用,你认为这个词不合适,兴许家属还认为不合适呢,在家属的眼里,就应该是“因公殉职”才对。 129 实名举报 鲍志刚说道:“长宜,开追悼会不急,等我回去再议,他的家属爱在宾馆呆着就呆着去,咱们要好好核计一下,这个追悼会是否有必要开?怎么开?” 彭长宜说:“好,我们等您回来。” 彭长宜说完,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鲍志刚回来了,他很晚才到单位,但是只呆了一会就说有事走了。彭长宜都没来得及跟他汇报洪世龙的事,甚至都没容他去见他一面就匆匆走了。 当肖爱国把鲍志刚出去的消息告诉彭长宜时,彭长宜生气地捶了一下桌子,说不出话。 肖爱国说:“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他出去,连招呼都没顾上打,这几天好像他心里装着什么大事、急事,单位的事,一点都顾不上了,也不知最近他在忙什么事?” 彭长宜很想说:无非就是跑官的事,事再大再急,还有死人的事急吗?但他碍于面子,没将这话说出来。 洪世龙的事一天不处理,彭长宜一天不得安心。 洪世龙的妻子和老母亲昨天居然找到了他家,好在他晚上有事没在家吃饭,舒晴给他发信息告诉他不要回来,等他们走了再回来。 现在,洪世龙的家属缠上了彭长宜,因为彭长宜是他们见到的唯一的官员,所以他们提出要一百万的补偿款,追加洪世龙为烈士。 彭长宜知道阆诸市委市政府不可能满足他们的要求,这事一天处理不清,彭长宜就一天不得安生。他忽然感觉,鲍志刚是在用洪世龙这事拖着他。但是这个念头一闪就过了,鲍志刚应该知道,他彭长宜是没有当书记的野心的,如果要有,早就去上边跑动去了,自从洪世龙的事出了之后,他彭长宜一次都没去省里。 江帆给彭长宜打了一个电话,特意了解洪世龙的事,因为洪世龙京城的一些关系,已经把电话打到了省委,对阆诸的态度非常不瞒,伍书记指示江帆,让他了解一下情况,敦促阆诸尽快、妥善处理完这事。 彭长宜就将这几天的事情跟江帆汇报了一遍。 第二天,洪世龙的亲属团,在阆诸宾馆对面的马路上,拉起了横幅,抗议阆诸市委政府的冷血,并散发传单,历数洪世龙在任期间为阆诸做出的重大贡献,为洪世龙歌功颂德。 彭长宜知道后,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他把洪世龙的弟弟叫到一边,说道:“阆诸的事,就一个能拍板做决定的人,那就是你哥,现在你哥走了,其次就是市长,但是市长这几天有要紧的公务在忙,他不在家,作为三把手的我,有些事是不好、不能做主的,你们是老洪的家属,咱们要互相体谅,这样闹下去,真要是较起真来,于死去的老洪的脸面也不好看,所以,请再给我们两天时间,两天后,保证给你们一个答复。前提是立刻撤掉横幅,家属散去,如果你们认为我人微言轻,可以不听我的,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把老洪接回来后我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如果你们不满意,剩下的事该找谁就找谁,该找哪级领导就找哪级领导。” 洪世龙的弟弟是接到老母亲的电话后,特地从京城赶来的,他还带来了一个庞大的亲友团,一水的豪华车,车身的两侧都贴着大标语:洪书记永垂不朽! 洪世龙的弟弟表示对彭长宜没有意见,对市长有意见,别说是书记死了,就是一个下属死了,他也该露露面吧?把家属晾在宾馆,算怎么回事? 这时,洪世龙的妻子也在一边嚷嚷,说对彭长宜没有意见,彭长宜在济南处理老洪的交通事故尽心尽力,这些她都看在眼里,之所以这样闹腾,就是对阆诸市长不满。 洪世龙的亲属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嚷嚷着。 彭长宜将洪世龙的弟弟叫到一边,说道:“有些话我跟女人说不清楚,你是场面上的人,又是成功的企业家,有些事你比我清楚。我们为这事开了两次常委会了,意见不统一。有些意见也是不无道理,跟你说实话,你们的要求我根本就满足不了,不是我无情无义,而是师出无名!比如,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市委书记外出,都是要跟省委请假的,但是当天他并没有跟省委请假,另外,最近一段时间,他频繁从财政支出,据说现在还有一沓发票没报销,总价值大概有五六十万元。当然,人死为大,我不好说什么,但作为家属也要体谅一下我们,你们的要求,我能答应的我都答应并且照办了,不属于我权限范围之内的我无法做主,也答应不了你们。追悼会的事,我们也一直在研究,这不是说开就立马开的了的,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最难的就是悼词问题,怎么定这个调子,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吗?我只是一个副书记,做主的死了,市长也忙于工作,一直在外出,有些事,我们也一直在商量,总得拿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你们这么折腾让我怎么办?如果你们不听我劝的话,那就愿意去哪儿反应就去哪儿反应吧,反正我能做的主都做了,我做不了就是拿枪逼着我,我也做不了,今天我跟你们亮了底,你们自己看着办。” 彭长宜说完,转身就走,甚至都不看一眼拉横幅的人们,一幅由他去的架势。 彭长宜这个姿态还真不是装出来的,是他的确不想管了,这十多天,他也筋疲力尽了,耗费了太大的精力,尽管鲍志刚说让他全权做主,但他清楚,有些主他是做不了的,他这个位置能说的话都说了,能办的事都办了,办不了的也就那么着了,爱咋地咋地吧。 洪世龙的弟弟望着彭长宜离去的背影,他低头沉思了一会,感觉彭长宜说得很实在,也很有道理,他们这样折腾,什么好处也捞不到不说,反而还会翻出哥哥的许多问题,彭长宜已经给他点明了这个意思。 想到这里,他冲着拉横幅的母亲和亲友们挥挥手,意思是撤了横幅,回宾馆。 最后,洪世龙的弟弟主动约见彭长宜,提出完全尊重彭长宜的意见,收回之前的两条要求,只留下一条,那就是召开追悼会,让哥哥体体面面地走。 体体面面地走,也是洪世龙家属最后权衡利弊商量出的结果。这么多天了,市长鲍志刚连面都不露,显然他的心里是有数的,对于他们提出的要求,不驳回也不答应,任由他们折腾,因为,刀把子还是在他们手里,千万别倒腾出哥哥背后的问题,这才是彭长宜说的“体体面面”四个字的含义。 晚上,彭长宜将江帆传达的省委的意思在电话里报告给鲍志刚,又将家属的最后要求跟他在电话里做了汇报。 第二天,鲍志刚准时出现在单位,他主动召集常委们开会,根据家属的意见,专门研究讨论洪世龙后事的处理情况。 两天后,洪世龙的追悼会在阆诸殡仪馆举行。为了防止家属在追悼会上闹事,彭长宜头天晚上特地把洪世龙的弟弟约出来,再三敲定了一些细节问题,另外核对了他们的要求,再三砸实他们没有其它要求后,彭长宜才离开。 洪世龙的事情处理完后,彭长宜这才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省里来了考察组,出乎意料的是,同时考察了三个人,一个是鲍志刚,另一个是彭长宜和褚小强。 对此,大家议论纷纷,就连鲍志刚再看见彭长宜后,都有些醋意。 其实,彭长宜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要考察他。 就在考察组走了的第三天下午,还在上班的江帆突然给彭长宜打来电话。 江帆开门见山:“长宜,你当年在亢州处理的那个借种生子案,已经被实名举报到了省纪委,伍书记也接到了相同的举报信,刚才陆原跟我通了电话,我先给你透个信,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彭长宜一下子就蒙了,半天他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怎么……怎么谁……谁……举报的?” 江帆知道他蒙了,就说:“刘成。” “他举报我什么?” “举报你滥用职权,私设公堂,造成他们亲生父子分离,相见不能相认,要求上级追究你的的刑事责任,严惩你。” “哦——”彭长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江帆说:“长宜,你要冷静,我晚上回去一趟,咱们在细说,你如果不清楚就再给陆原打个电话。” 彭长宜想了想说:“不了,您说得很清楚了,我已经明白了,这个时候,不给他找麻烦,还是让他避避嫌的好。” 撂下江帆的电话后,彭长宜起身来到门口,反锁上了办公室的门,独自在屋子里踱着步。思前想后,感觉这事没那么简单,这么多年了,就是彭长宜来阆诸也有好几年的时间了,他刘成早不举报晚不举报,为什么偏偏在省委考察组走后的第三天就实名举报自己?这里肯定有事! 130 省委书记突然召见 想到这里,彭长宜立刻给陈乐打了电话,因为那年非典期间,陈乐来阆诸看他和褚小强,陈乐跟他提起过这事,好像是说刘成已经跟陈二喜私下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认可的协议。既然达成了协议,这事就应该过去了,怎么刘成突然又举报他呢?对于刘成,他彭长宜也算比较客气了,不然,他不会放过刘成蓄意陷害舒晴和小丁这件事的。 陈乐在电话里听了彭长宜的话后吃惊地说道:“不可能……吧?他刘成没有理由去省里告您啊?再说了,我二叔和二婶已经允许他以舅舅的身份来看孩子了,一个月看一次,也允许他给孩子钱,这种情形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而且他们已经平静相处了。双方都商量好了,说在孩子成家立业之前不告诉他,以后等孩子能承受住这个事实再告诉他,到那个时候再让孩子自己决定。” 彭长宜也感觉这事蹊跷,但无论是什么原因,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就要思忖对策。 陈乐又说道:“这事我去找省纪委说去,当年这事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二叔找的我,我找到您的,动手打他的是我不是您,让他签字画押写保证书也是我,跟您没有任何关系,让他冲我来好了,您千万别往深处掺和。” 彭长宜知道陈乐想把责任揽过去的用意,他说:“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人家告的是我,又没告你,你就别往里掺和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该来的,早晚要来,我跟刘成之间这笔账,早晚也是要算的。”说到这里,彭长宜狠劲咬了一下腮帮。 陈乐说:“怎么跟我没有关系?这事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事,是家事,也是私事,他没有理由告您的,显然是没安好心。再说了,这件事我从始至终都参与了,就是他没有告我,我还可以做为当事人出面作证的。” 彭长宜听到陈乐说的家事、私事,他的脑袋灵光一现,就说道:“好了,省调查组的人肯定会找你核实情况的,你就别有事没事的往上找了,等找到你的那一天你再说这话不晚,注意,强调你刚才说的话,是家事、私事,绝对隐私的事,这本来就是事实,另外,别有没有的就往自己头上揽,这一点你小子给我听清楚!” 陈乐知道彭长宜是在保护自己,在亢州的时候,彭长宜就是这个态度,他几乎没有跟陈乐公开往来过,更没有公开让陈乐掺和他的一些事情,私密事都是暗地里进行,所以,知底的人只知道陈乐当年是彭长宜给提起来的,不知底的人几乎看不出陈乐跟彭长宜之间的特殊关系。 一个聪明的官员,总是善于隐藏自己实力的,就是你从这个地方调离,你的底细还在,还随时能掌握这个地方的情况,毕竟在任上的工作,你做得未必都是那么面面见光,这就需要有人给你通风报信。尽管彭长宜没有这方面的问题,而且陈乐也离开了亢州,调到了市局,但他还是很注重培养和保护自己的底细的。 彭长宜知道自己被实名举报后,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几天后,省委第一书记伍红旗突然来到阆诸,他只带了司机和秘书,没有任何人陪同。 彭长宜当时正在党校讲课,贯彻学习伍书记前些日子在全省干部大会上的讲话精神,这是市委副书记彭长宜份内的事,他没有跟鲍志刚商量,而是在第一时间就见宣讲的事布置到各个市县,阆诸市委党校首先组织了县市级处级干部培训班,宣讲伍书记的讲话精神,开动脑筋,为阆诸发展“动脑筋,想办法,多干事,多谋事。”这是伍书记在大会上的讲话核心内容。 彭长宜这样做,还真不是为了讨巧。 一天,江帆回家后,他们两个谈到深夜。 江帆跟他详细分析了目前阆诸的形势,江帆说:“阆诸市委书记空缺了快二十天了,尽管这和师副书记出国考察了几天不在家有关,但也不排除有其它的原因,无论如何,在全省的干部队伍中,是不缺乏阆诸书记人选的,刘成把你告了后,省里没有任何动静,就连陆原他们都没有下来调查这事,所以,你不觉得有点耐人寻味吗?” 彭长宜听着,他大气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帆。 江帆说:“我现在想,当初我让你往省里跑动跑动,主动跟领导汇报汇报工作,你没听我的,也没往省里跑,实名举报你的事情出了后,你仍然没有主动往省里跑,我现在就纳闷,是不是你心里有底?” 彭长宜笑了,不好意思地说:“我跟您说老实话,我心里什么底都没有,不但没有,肚子里还像钻进了个孙悟空那样,七上八下的。我不是不想往省里跑,您说的对,就是不跑官,最起码跟新书记混个脸熟也好,哪个领导不喜欢主动汇报的下属?但说真的,如果这个时候我往省里跑的话,一定会给志刚造成思想压力,不往省里跑他都怀疑我有野心,我要是再跑的话岂不是‘野心’暴露了。开始不跑,后来就更不能跑了,我现在只要往省里一去,领导肯定就会发现我知道了举报这事,不然没事往领导跟前凑什么?闹不好还会让领导对您有看法,因为这样的消息,只有陆原和您能告诉我,其它人是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我的。所以,几个原因凑在一起,我才没有往省里跑,还有一点,是没有底气跑,我刚刚提副书记没多长时间,是不具备竞争实力的。另外,要说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也是瞎话,我的底就是……” 说到这里,彭长宜看着江帆笑了。 江帆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就不假思索地问到:“你的底是什么?” 彭长宜笑笑,说道:“我心里的底就是您。您想想,我就是不往省里跑,省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我也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另外您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这个,我心里有底,比别人也有这个自信。” 江帆知道他说的“别人”指的是谁,他笑了,说道:“你这个家伙原来是这么想的?不过你这么想也对,我的确时刻在关注你这个事,自从领导接到你的举报信后,就跟忘了有这回事一样,不知是他们有意瞒着我还是怎么的,反正我再也没听到议论这事。”的话,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您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的。” 江帆点点头,说道:“这倒是真的。这样,你把当年这件事的详情再跟我说一遍,万一伍书记问起我,我心里好有底。” 彭长宜于是就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又跟江帆复述了一遍。 之后的几天,彭长宜正常工作,鲍志刚三天两头不在单位,彭长宜既不是书记也不是市长,但他是副书记,有自己分管的工作范围,所以,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把自己分管的这块工作做好就是了。 在跟江帆谈完后的第二天,他跟市委组织部长赵志新商量后,就让肖爱国通知下去,市委党校要办培训班,轮训处级以上的干部,重点学习伍书记在全省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全面贯彻落实新一届省委制定的各项工作计划,领会精神,吃透精神,为以后工作鼓劲加油。 培训班的第一天是赵志新和舒晴授课,第二天是彭长宜和另外一名党校教授授课,彭长宜接到伍书记的秘书打来的电话时,正在给学员们授课,他看到是陌生的电话号码,没接,而是按下了拒绝键,他继续接着讲课。过了一会,一条信息进来了,彭长宜瞥了一眼,上面是一句话:我是省委伍书记的秘书小吴,伍书记在阆诸宾馆,请速回电话。 彭长宜一看,立刻放下讲义,冲着课堂后面坐着的舒晴招招手,将手里的讲义交给她,让她接着讲,他拿起电话后一边往出走一边就将电话回拨了过去:“喂,吴秘书吗,我是彭长宜……” 相信他这句话学员们都听到了,当然,后面说的什么,他们就听不到了,因为彭长宜关上门就走了。 吴秘书说:“你马上来阆诸宾馆,伍书记要见你。” 彭长宜立刻说道:“好的好的,刚才我没有接听您的电话,是因为我正在党校讲课,这个电话也不熟悉,所以,请您谅解。” 吴秘书说:“你在党校讲什么课?” “宣讲伍书记的讲话精神,党校第一批培训的学员是各市县处级领导,然后在全市分层宣讲。” 吴秘书停顿了一下,说道:“知道了,你马上过来吧,对了,就自己来。” 彭长宜赶快答道:“是的,我已经出来了,就自己。” 挂了电话,彭长宜坐上车,他的心里就跟个小兔子一样,砰砰乱蹦。伍书记只接见他一人,是不是省里对刘成举报的事有了调查结果? 131 面对省委书记的考问 进了阆诸宾馆的大门,老顾把车停在客房的门口,彭长宜连跑带颠地上了楼,到了伍书记下榻的楼层,刚出电梯,就看见有两名便衣模样的人在走廊里晃悠,看到他后,四道警觉的目光一同射向他。 这时,省委书记随身带的吴秘书出来了,将他让进房间。 尽管彭长宜在大会上、电视上见过伍红旗,但那都是在比较远距离地看他,此刻,近距离看到他,还是不免心生敬畏。 这个到任时间不长的省委书记,尽管身材不高,但他有着跟廖忠诚和魏长林不一样的气质,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国字脸上,无官正常,两道浓黑的剑眉正常,就连抽冷子窜生出的那几根长长的眉毛,也是他这个年龄的正常表现,只是给他板正的脸上,增添了几分威仪,让接近他的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感。两只锐利凌厉的目光,射在你脸上的时候,让你不得不把自己的目光移向别处,不敢直视他,因为你不知道被这道目光照射过后你的命运会是怎么样。 此刻,彭长宜握着伍书记的手,目光就看向别处,他的心里仍在打鼓,可以说他赶过来的路上心里就一直在打鼓。 这样想着,后脊背就有些冷飕飕地,这是他心里紧张的表现。 他这个后背冒冷汗的毛病是在亢州落下的,那是在人代会上,突然知道周林落选后落下的毛病,当时后背都湿了。打那以后,每当遇到自己内心紧张,后背都会冒冷汗。 彭长宜这次紧张的原因不是省委书记的威严,也不是因为第一次面对面地跟伍书记握手,他的紧张还是对自己、对阆诸政局的担心,说白了,是对刘成举报自己的担心,这个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尽管陈乐说是家事私事,但如果真要上纲上线的话,那就是刘成所说的“私设公堂”罪。 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级组织和领导找他当面核实这一情况,彭长宜一天都没放下心过,他知道,刘成举报绝不是他单纯的个人行为,而是精心策划的结果。 所以,他彭长宜在新书记伍红旗那里其实算是有“前科”的干部了,所以,在见了金钱和美女可能都不会笑的伍书记面前,他心里不打颤才怪呢? 彭长宜运了运气,他不敢正视省委书记那洞彻原形穿透一切的目光,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知道您来,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心里……呵呵,有点慌。”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伍红旗书记没有笑,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威严,盯着彭长宜,说道:“我就没打算让你们提前知道。” 省委书记说的话很直接。 彭长宜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嘀咕着他来阆诸找自己干嘛,是不是刘成实名举报自己的问题惊动了书记?他来兴师问罪来了?他没敢接书记的话茬,只是眼睛看着别处,“嘿嘿”地笑了两声,有些不知所措。 伍书记坐下了,他随身带的吴秘书悄悄退出房间,并且把们给他们关严。 彭长宜没敢坐,他想给书记倒杯水,可是发现书记面前的杯子是满的,想给书记递支烟,但是他没看见桌上有烟,自己不抽烟,更不会随身带烟了。 伍书记双手撑在身体的两旁,靠在沙发的后背上,看着彭长宜,也不让他坐下,直接问道:“彭长宜,你们现在忙什么工作?” 于进入正题,彭长宜选择了一个离省委书记较远一点的沙发诚惶诚恐地坐下,说道:“我们办了一个处级干部宣讲班,为的更好地贯彻落实全省工作会议精神,统一思想,统一认识,把精力用在当下的各项工作上来,不使下半年的工作指标下滑。接到吴秘书的电话时,我正在市委党校讲课,我不认识吴秘书的电话号码,当时没接,后来看到他发过来的短信,就一刻没停赶过来了。” “哦?你们在办班?” “是的。” “办什么班?” “正在学习您在全省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准备层层传达落实。” “什么范围?” “第一步主要轮训的是各市县的一二把手和党校校长以及主管组织宣传工作的副书记,分两次轮训完。第二步是抽调精兵强将,组建三个宣讲团,深入基层宣讲。在贯彻落实全省工作会议精神的同时,旨在培训基层干部,还是统一思想统一认识,跟省委保持一致,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 伍书记看着他,剑眉下的两只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要把彭长宜的五脏六腑都穿透。他没再继续培训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洪世龙的后事处理完了?” 彭长宜正在考虑怎么应对省委书记下面有可能的问话,不想他突然转移了话题,一时让他的脑筋转不过弯来。半天才愣怔怔地说:“是的,处理完了。” 伍书记说:“我听说他的家属在阆诸闹腾的时间不短?” “整八天,我去济南的第二天他的母亲就带着家人来了。” “家属是不是有点不通情达理?” “到也谈不上不通情达理,谁家遇到这事后的表现都好不到哪儿去,多理解就是了。” 伍书记看着他,又问道:“听说你处理这些突发事件很有一套,而且还都是行之有效的招术,是这样吗?” 彭长宜心中暗喜,看来伍书记对自己是有些了解的,随之,他的心欢快地跳了几下,他稳住心神,不好意思地说:“哪儿呀?我那些招儿都是小儿科,您知道,基层工作不可能都那么中规中矩,有的甚至拿不到台面上来说,但是管用,当然,这个管用必须是在合法的范围内操作。我是农村长大的,对基层的情况比较熟悉,所以,有时我那一套不是那么太讲究,甚至都不能明说……” 彭长宜再三强调了这一点,他的用意显而易见。 伍红旗说道:“拿不到台面上来说,不那么中规中矩,还在合法范围之内?在这么多年的工作中,你真能掌握好这个尺度?” 彭长宜想了想,然后看着省委书记的眼睛,目光坚定地说道:“是的,我认为我是这样。” “我是不是可以用‘亦正亦邪’四个字理解你的工作方式?” 彭长宜一惊,他又想了想说:“怎么说呢,有时为了工作目标……邪的……也使点……” “比如说?”伍红旗追问道。 尽管省委书记的语气里故意透露给一些惊奇,但彭长宜绝不认为省委书记是来跟他探讨基层工作经验的,更不会认为他对这些“招术”感兴趣。 所以,他在脑子里飞快的搜寻以往那些既拿不到台面上来又不太违法的做法,灵光一现,说道:“比如……比如我在亢州任区委副书记的时候,遇到一个拆迁户,给多少补偿款都不拆,死活不拆,怎么做工作都白搭,好多已经拆了的户,看到他不拆,又想回到原地盖房,并且这个人三天两头组织拆迁户到市委大院去闹,为此,领导都发脾气了,跟您说,我是什么辙都没有了,该想的法儿都想了,就是啃不下他这块硬骨头,我那天也豁出去了,开着单位的挎斗摩托车,把他拽到车上,一路狂奔,是不要命的奔,一直奔到万马河的大桥,当时也是夏天,正好是汛期,河里涨满了水,我跟他说,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拆,我跟你一块跳河,吓得他腿都软了,嘿嘿,最后也答应拆了……” 彭长宜说完,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伍书记脸上的表情。 伍书记没有笑,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问道:“你认为你这种工作方式可取吗?” 彭长宜已经想好了对策,他不那么紧张了,说道:“我刚才说了,有些方法拿不到台面上来说,更不可取了,但是管用。您不知道,那个拆迁户真的把我制服了,我算是个主意多的人了,拿他多没办法,最后只好用了这一招……” “同归于尽?” “呵呵,那倒不是,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什么数?如果对方比你更不怕死,你怎么办?真的往下跳吗?” “真的!我已经想好了,如果这一招制服不了他,就真的抱着他往下跳!” 伍红旗突然板起脸,严厉地呵斥道:“胡闹!真出了人命怎么办?” 彭长宜吓得就是一惊,但随后他就发现,伍书记的表情不全是责怪,就说道:“我当然不能让出人命了,因为我的水性非常好,自小在村边河里长大的,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再说,还有好多人跟在外面的后面。” “你确信这一招能制服他?”伍书记问道。 彭长宜说道:“说心里话,我当时也不确信,这也是在跟他斗智斗勇的过程中确信的,因为我当时开着摩托车完全是不要命的劲头,在公路上横冲直撞,这个过程就把他吓尿了,所以我确信他不敢跟我一块跳河。” 132 完全被伍书记牵着走了 伍书记不再说什么了,他长出了一口气。 彭长宜无法从省委书记的表情中判断出对自己的喜恶,更判断不出他问自己这些问题的真实用意。 沉吟半天,伍红旗书记才说道:“基层工作也是要讲究方法和策略的,你之所以被大家称为救火队员,原因可能就是你这些歪点子多吧。”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赶紧说道:“救火队员那是大家对我的戏称,我是农村出来的,比较了解底层的情况吧。好多事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不愿这样做,事情赶上了,有时该豁出去就得豁出去,可能换个人会比我做得更好,以前就有老领导说我这个人就适合在基层呆着,适合当个乡镇长什么的,我的那一套工作方式和方法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说出这话后,自己都感到了一种悲壮! 他何时这么认为自己过?又有哪位领导这样评论过他?他之所以这样自黑,还不是因为那封实名举报信!伍书记没问起这事的时候,他是不能主动为自己辩白什么的,但不辩白又又有可能错失良机,很可能伍书记前脚走,后脚纪委的人就到了,那个时候他所有的辩白都将被打上大大的问号,他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自救!所以才用这样一种探讨基层工作经验的方式来为自己申辩,尽管这种方式很弱、很弱,但也是他的发声。 他自黑的目的还有一个,尽管当时这个目的在心中不是那么明确,但是他对政治嗅觉有着超常的灵敏度,他非常清楚阆诸现在的情况,也非常了解窦老周围人的性格,所以恰到好处地表明自己官到现在已经很知足了,目前没有任何的政治野心,不会为新的市委书记到来设置任何障碍,完全拥护上级做出的任何决定,谁来当书记他都会很好地配合。 这也暗合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没有因为这个往省里跑过一次。尽管他知道省委书记不是那么轻易被自己所导向的,但他也要这么做。 不知是彭长宜努力铺垫的结果,还是伍书记对他本来就有好感,伍书记看着他,依然不苟言笑地说道:“可是有人在我面前说了你的好话。”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始终认为自己属于脑筋反应快的人,但今天在省委书记面前,他的反应总是慢许多,他跟不上省委书记的思路,刚刚用心回答完这个问题,下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此时,他还沉浸在自己制造的悲壮气氛中,听了伍书记这句话,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伍书记。 看到他紧张的表情,伍红旗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他说道:“你是没听明白还是装傻?有人在我面前替你说话了。” 这次,彭长宜听明白了,他的心稍稍放下一些,故意呵呵笑了两声。 他没有问是谁替自己说了话,这个不重要,他心里有数,不是窦老,就是樊文良或者是江帆,尽管后两个人在伍书记面前说话相对弱势些,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于他的反应,伍书记倒有些奇怪了,他问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彭长宜老实地说道:“想知道,就是不敢在您面前刨根问底。” 伍书记忍住自己的笑意,说道:“这话我信,你的表情证明你说得的确是老实话。我告诉你吧,是窦老。他简直把你夸上了天——”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低下头,搓着手说道:“老人家喜欢小朋友,所以在您面前才多夸了我几句。” “传达省委工作会议精神,是你的主意还是鲍志刚的主意?” 天哪!彭长宜的思路完全跟不上省委书记的节奏,他正在思忖如何利用窦老跟伍书记公开套套近乎,哪知,伍书记的话题又转入了下一个。他的思路就像一只被伍红旗拎着的小羔羊,完全掌控在书记的手里,自己没有丝毫的自主权。 彭长宜愣怔怔看着伍书记,半天才说:“是我提出的,因为这块归我主抓,在常委会上一致通过后,才正式实施。” “你们现在经常开会吗?” 迫不得已,彭长宜的思路必须跟上他,尽管他来不及分析出他问这话的含义,他想了想,不太坚决地说道:“开。” 他之所以说得不坚决,是因为两次常委会都是彭长宜提出并主持召开的,第一次是关于洪世龙追悼会的事,那次鲍志刚没来得及参加,第二次就是培训干部组织宣讲团的事,这次鲍志刚参加了,而且非常支持彭长宜的想法。 “为什么这么做?不是为了讨好我吧?” 至此,彭长宜算是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原来刀把子在谁手里,谁就有发言权和主动权,有左右谈话的权力。 此时,他完全被伍书记牵着走了,就像那只温顺的小羔羊,但是,他越来越享受这种谈话方式了,因为谈话的方向,似乎没有朝着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似乎省委书记对那封举报信并不热衷,而且对自己不是很反感。 彭长宜的内心从容了一些,他看着伍书记,说道:“贯彻落实省工作会议精神,这也是大会上要求的,我们只是把这个要求深入、拓展了一些。我是这样想的,党校办班学习,宣讲省委工作会议精神,总比下发文件强得多,我们都知道,文件下发了,落不落实,怎么落实,什么时候落实,这些主动权都在基层,尽管市里会有时间上的要求,但不会那么步调一致,效果也不容易把控。所以,不如办班来的快、来的直接。早一天把思想统一在大会精神上来,就能早一天明确工作方向,早一天扭转不利局面,眼下时间已经过半,时间不等人。省里的这次工作会议很重要,当着您我就不说有多重要了,因为如果不重要省委就不开这样一个会议了。但重要的结果最终要在各项工作中显露出来,如果不统一认识,不统一思想,上下就无法形成合力,工作就无法向前、向着预定的目标开展。所以,在省里大会的第二天,我就跟志新部长商量,办了这么一个班。说到底还是为了凝聚人心,为了下半年的各项工作指标。” 吴长喜见彭长宜表现得不卑不亢,心中便有了几分欣赏,他没有对彭长宜的这番话发表意见,而是突然说道:“能否把你讲课的笔记给我看看。” 彭长宜又是一怔,心想,这个省委书记太不按常规出牌了,想起什么是什么。他又是愣怔怔地说:“这个,我没有形成专门的文字,是写在我笔记本上的提纲。” “没关系。”伍书记看着他,脸上严肃的表情有了一丝温和。 彭长宜想了想就给老顾打电话,让把他的笔记本送上来。 老顾拿着彭长宜厚厚的笔记本跑了上来,刚到门口,就被门口站着的一个便衣接了过来,这个便衣检查了一遍后,交给吴秘书,有吴秘书送了进来。 伍书记接过笔记本,直接翻到最后,他低头看着。 “不错,看来你的确静心琢磨了。” 彭长宜说:“不用心领会精神,是没法给学员们讲的。” 伍书记将本子交给彭长宜,说道:“洪世龙的家属给我写了一封信,表扬了你。” 兜了一大圈,省委书记的思路又回来了。 彭长宜已经适应了他的这种谈话方式,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是吗?他们可是跟我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了好几天,还能表扬我?” 伍书记说:“是啊,表扬你有人情味,在处理这件事上有始有终,说话算数,敢于担当,不逃避。”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 伍红旗看着他脸上略带羞涩的表情,没有再往下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东一句西一句问了他好几个不连贯、甚至是不相关的问题。 这样,他们的谈话大概持续了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伍书记便站起来,捶了捶自己的腰,便跟彭长宜握手告辞。 彭长宜没敢留伍书记在阆诸吃饭,他甚至都不曾客气一下。不是他忘了礼数,而是在威严的省委书记面前,他没有一点思想和行为上的主动。 他把伍书记送上车后,自己还处在迷糊状态中,他不知道省委书记来阆诸的真正目的,更不知他问自己这些问题的用意何在,不过有一点他可以断定,他并不讨厌自己,这可能跟窦老有关,江帆肯定在平时也帮自己美言过。 他最担心的刘成举报他的事,省委书记竟然一句都没有问到,这一点让他心里更加没底,更加摸不准书记大人此行的真正用意。 他上了自己的车,掏出电话,给江帆打了过去,向江帆报告了伍红旗书记来阆诸的经过。 江帆也感觉很惊讶,因为所有关于省委书记的公开活动,按说都是在他这个秘书长的掌握之中的,这次他到阆诸,他居然不知,也许,是省委书记的临时动意。 133 左右为难 省委书记来阆诸,作为省委秘书长的江帆居然都不知道。 看来,这个伍书记不只像传说中的那么雷厉风行、敢作敢当,而且行事还非常谨慎,尽管他还没正式接触过阆诸的干部,更没有正式来过阆诸,但似乎对阆诸的情况并不陌生,他问了彭长宜几个看似不着边际没有内在关联几个问题,实则是在对一个地级干部的当面测试。 彭长宜心事重重地回到常委大院,他走到鲍志刚办公室,想跟汇报一下伍书记来的情况,之前吴秘书嘱咐他只让他一个人过来,他没有跟鲍志刚通气,现在伍书记走了,他本不想告诉他,但想到毕竟他是市长,名义上是主持阆诸全面工作的一把手,熟知政治属性的他,还是觉得跟他汇报一下好。 不过,彭长宜还真想不明白怎么跟他说,如果说伍书记来阆诸,没见鲍志刚这个临时当家人,却见了他彭长宜,这似乎不太合乎逻辑和情理,难以让人相信,抑或鲍志刚还会认为他是拉虎皮,做大旗或者是痴人说梦。 就是彭长宜自己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吴秘书为什么让他自己前去见省委书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伍书记来阆诸只是单独见他? 乐观地想,有可能是伍书记受了窦老的影响,从京城出来后,走到阆诸地界,临时动意,下来看看他彭长宜到底是何许人也? 但这似乎也解释不通,他彭长宜在伍书记到任后,既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引起伍书记的注意,更没有找他单独汇报过工作,别说鲍志刚可能会不信,他自己都怀疑这是否是真的。但这的确是刚刚发生过。 这件事,还真他左右为难了,无论怎样,彭长宜还就觉得将伍书记来阆诸的事跟鲍志刚说一下。 他下了车,看到广场上没有鲍志刚的车,他松了一口气,明明知道他不在,但还是径直走到鲍志刚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这时,肖爱国过来了,说道:“市长没在。” “他去哪儿了?”彭长宜问道。 肖爱国摇摇头。 彭长宜回到办公室,肖爱国跟了进来。 彭长宜坐下后,看着前面的笔筒出神。 肖爱国不明就里,看着愣怔怔的彭长宜,说道:“出什么事了?” “出事?”彭长宜依然愣怔怔地看着肖爱国,眼神明显聚拢在一起了。 肖爱国笑了,说道:“我是问你出什么事了,干嘛坐下后就发呆。” 彭长宜若有所思地示意肖爱国做在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说道:“老肖,我刚从阆诸宾馆回来,你猜谁来了?” 肖爱国本来也在党校培训班上,联想到彭长宜课都没讲完就急匆匆地走了,他料定来了大人物,就说:“谁来了?” “伍书记,省委伍红旗书记。” 肖爱国睁大了眼睛,吃惊地说道:“啊?怎么没听到任何动静?” 彭长宜说:“我纳这个闷儿呢,是他秘书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的,第一次我没接,正在讲课,后来他又发了一条信息,我不是就赶紧中断了讲课,出来了吗?我出来后,伍书记早就到宾馆房间了。” “就你一个人去的?” “嗯,当时我想打电话告诉老鲍,但是他秘书说只让我一个人过去,我就没给他打电话。” “哦?”肖爱国又是一惊。 “所以,我现在脑子还蒙着,想不通为什么只见了我。” “伍书记提举报信的是了吗?” 彭长宜摇摇头。 “江秘书长知道吗?” “送走伍书记后,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也不知道他来阆诸的事。” “那你们……”肖爱国想说你们都谈了什么,但考虑自己问这话不合适,就改口说道:“他想了解什么情况?” “没有明确的目的,说了一通不相干的话,问了问我个人过去的一些情况,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事,没有主题,对了,问了下洪世龙的事,好像他的家属向省委反映了什么……” 彭长宜没说洪世龙家属给省委写信表扬他的事。 肖爱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咧嘴笑了,说道:“恐怕要恭喜你了!” “诶——老肖,千万不要瞎说,记住,千万不要瞎说,这话人听到不好,我想都没想过,做我的副书记不错,安逸,稳当。” 肖爱国说:“恐怕省委不会让你安逸稳当下去,如果志刚顶上去,那么市长就非你莫属。” 彭长宜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口,严肃地说道:“你作为多年的老机关,又是市委秘书长,千万不要凭臆想说话。” 肖爱国笑了,也小声说道:“我不会到外面说的,这不是咱俩说吗?” “咱俩说也一样,你不要把我往沟里带,回头你撩起我升官的欲望,到时我又当不上这官,你就不怕我恨你!” 肖爱国忍不住噗嗤笑了,说道:“就冲你眼下这心态,我说的话就不是没有可能。你想想,哪个领导喜欢跑官的人,谁都喜欢踏踏实实干事的人,尤其是会干事、而且有干成过事的人……” 彭长宜连忙冲他摆手,说道:“打住打住,你走吧,别忽悠我了,我要打几个电话,怎么也要跟志刚说一声伍书记来的事,眼下是敏感时期,我不能独自享受这份待遇,伍书记是冲着阆诸来的,不是冲着我个人来的。” 无论彭长宜怎么说,都难以自圆其说,事实证明,伍书记单独接见了他,就是冲着他来的。 肖爱国笑了,说道:“你不会打通的。”说完,跟他挤了一下眼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看着肖爱国的背影,感觉他有些莫名其妙,就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拨通了鲍志刚的手机。 电话响了两声后,就被挂断了。 彭长宜一愣,看着话筒,这才明白肖爱国刚才那话的含义,可能肖爱国刚才也吃了“闭门羹”吧,不然他不会说那句话。 无论如何,鲍志刚眼下是不方便接电话的。他便放下听筒,脑子里还在琢磨刚才伍书记来阆诸的事。 过了一会,鲍志刚给他手机上发来一条短信:下午回,有事回去说。 可是,直到彭长宜下午下班,也没看见鲍志刚的影子,彭长宜便不再等他,本来他也没想好怎么圆伍书记来阆诸这件事,就下班准点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上班,鲍志刚的车停在单位的停车场。 彭长宜坐着车刚进大院,就接到了鲍志刚秘书打过来的电话,说市长让他过去一趟。 彭长宜下了车,没有先去自己的办公室,直接就来到鲍志刚的办公室,敲开了市长的门,他进来后,就发现鲍志刚脸色不高兴,低着头,垂着眉,看着桌上一摞的文件,并没有因为他进来了而抬起头。 彭长宜说:“您昨天下午什么时候回来的?” 鲍志刚依然低着头,没说话。 至此,彭长宜知道他不高兴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已经知道了伍书记来而他却没有告诉他,想到这里,他也有些生气,坐在沙发上,背靠在后面,索性一言不发了。 两人这样僵持了一会后,还是鲍志刚先打破僵局。他放下手里的文件,为自己的冷谈自圆其说:“冷不丁回来就堆了这么多文件,看都看不过来。” 彭长宜没有言声,依然靠在沙发背上,眼望着前方的阆诸市地图,他的办公室也有这样一副地图。 鲍志刚看了他一眼,问道:“长宜,昨天伍书记来你怎么都没告诉我一声。” 鲍志刚果然因为这个不高兴。 彭长宜扭过头,看着他说:“我给您打电话了,您没接。” “我当时不方便接,后来给你回信息了。” “是啊,所以我也没再给您打,等到您下班也没见着你。” 鲍志刚料到彭长宜会这样说,就不再跟他计较了,又问道:“伍书记来有什么指示?” “他就是顺路看一下,我正在党校上课,接到通知后就出来了。”彭长宜特意强调了是通知,而不是吴秘书单独给他打的电话,他不想刺激鲍志刚。 鲍志刚感觉彭长宜这话说得很模糊,他只说接到了通知,却没说是接到谁的通知,看来殷家实说的对,彭长宜已经跟自己长了心眼,如果是江帆,彭长宜就是半夜不睡觉也要告诉江帆省委书记来的事。 想到这里,鲍志刚不高兴地说:“我当时不方便,并不等于我一夜都不方便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要跟我说一声才是,我们沟通是不分白天和晚上的。” 彭长宜没想到鲍志刚居然如此计较这事,因为伍书记当时明确告诉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来阆诸的事,彭长宜当时给鲍志刚打电话是出于纪律方面的考虑,也是出于工作方面的考虑,他当时不方便接听也正中彭长宜的下怀。 但是彭长宜却不能把书记的原话告诉鲍志刚,那样鲍志刚心里就会打鼓,就会不踏实,就会无端生出许多猜忌。 鲍志刚见他不说话,又问道:“伍书记来阆诸不单单就是来找你的吧?” 134 是对手还是兄弟?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他应该不是找我来了,但他具体干嘛来了、都见了谁我也不清楚,他只是跟我说路过,简单了解了一下洪书记后事的情况,问了问我们现在的工作,然后就走了,前后不到半个小时,跟我也就是呆了十多分钟的时间。” “老洪的后事我早就跟省委汇报了,他为什么还问这个?”鲍志刚看着彭长宜不解地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彭长宜当然不能把洪世龙家属给伍书记写信表扬自己的事告诉他,那样的话会更让他多想的。 鲍志刚看着彭长宜,他忽然觉得彭长宜似乎不是那么坦诚了,更加坚信殷家实说的话:彭长宜是个有野心的人,眼下他最强的对手就是彭长宜。 殷家实这话是在洪世龙死后说的,那时,彭长宜让他派到济南处理洪世龙车祸的事去了。 鲍志刚那天刚从省城回来,鲍志刚让司机拐入一条新修还未正式通车的公路去看看,这条公路是他主持修建的。没想到在路上,看见殷家实骑个破自行车在这条路上转悠。 本来他跟殷家实不是一路人,他们的关系也不好,他完全可以视而不见,但是那天不知为什么,他居然让司机停下车,笑呵呵地叫住殷家实,背着手,站在马路牙子上,居高临下地跟他打着招呼。 殷家实自知落魄,看到昔日的同僚,他没有表现出自愧不如和卑微,而是悠闲地笑着,跟他寒暄了几句,他们谁都没主动跟对方握手。 鲍志刚看着满头白发的殷家实,忽然没有了半点嘲讽他的兴趣,说了几句诸如有困难找我的话后就准备离去。 就在他坐上车,降下车窗跟殷家实挥手再见的时候,殷家实凑到他的跟前,说道:“志刚啊,差不多该往上跑跑了。” 鲍志刚知道殷家实本身就是个多是非的人,他故意表现得不以为然,他笑着说:“老殷啊,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什么时候主动跑过官?” 殷家实说:“姓江的调走了,姓洪的死了,阆诸的家,拴绳轮也该轮到你当几天了,难道你就眼看着让一个外来户在阆诸当家作主?别忘了,你的资历在那儿摆着呢?” “你是说长宜?” “甭管我说谁,你不跑就会有人跑,机遇面前,人家可是不会闲着,这年头,哪个官不是跑来的?” 鲍志刚笑了,说道:“老殷啊,你别忘了,长宜现在是副书记,三把手。” 殷家实眼里露出诡异的光,说道:“这个说不好,他的野心我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看他,来阆诸后躲低调,坐破车,开会时不多说一句话,工作干在前头,人家这是干嘛,你还真以为是给江帆分忧解难啊?人家那是韬光养晦!怎么样,当上副书记了吧?但是我告诉你,是人,就有短板,无论他多么小心谨慎地伪装自己,你如果感兴趣,我愿意把彭长宜干的那些缺德事提供给你。” 鲍志刚笑了,说道:“老殷啊,长宜是好兄弟,我了解他。你啊,就好好养老吧,别操心那么多了……” 殷家实直起身,后退一步,看着车窗里的鲍志刚冷笑了一下,说道:“我相信我提供给你的炮弹能在关键时刻打败彭长宜,你什么时候想要了,随时联系我。” 殷家实说完,他非常自信地骑上那辆破旧自行车就走了。 殷家实是有份自信的,想想,一个地区,只有老大这一个位子,这个位子,对任何人都有着超常的吸引力,有多少人为了这个位子相互倾轧,当面给笑脸,背后捅刀子,演绎了一幕又一幕看不见硝烟的政治斗争,尽管看不见硝烟,但却是你死我活。 在这个关键时刻,谁不希望得到击败对方的炮弹?虽然鲍志刚对殷家实充满了不屑,但几天后,他还是在殷家实住所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跟他见了面。 这次,鲍志刚对殷家实客气了许多,不但见面主动跟他握手,还叫了他一声:“老领导”,这让殷家实的脸上立刻有了一种起死回生的光芒。 殷家实使劲地握着鲍志刚的手,连声说道:“恭喜、恭喜!” 鲍志刚奇怪地问道:“你恭喜我什么?” 殷家实说:“恭喜你很快就荣升鲍书记。” 鲍志刚一听,赶忙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小饭馆没有别人,而且雅间的门关得很严。鲍志刚低声说道:“你别瞎说好不好?阆诸市委书记是省委任命的,不是你一个下了台的人能任命的。” 哪知,殷家实并不计较鲍志刚的刻薄,他笑着走到桌边坐下,说道:“你今天能主动找我来,就说明你已经坐上了书记的宝座,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听说省里下来人考察你了?” 鲍志刚说:“你消息还挺灵通,那不是单单考察我来了,还有彭长宜、褚小强。” “我知道,他们两个都是陪绑的,干了这么多年的副书记,我还不了解这一套程序吗?你自从当上市长后,尽管没有显眼的政绩,但也没有什么过失,跟江帆配合的很好,上上下下口碑也不错,相信省里考察的结果也会不错,没有理由不上位。” 鲍志刚没想到已经变成草鸡的殷家实,居然还在关注着阆诸的政局,他讥讽地笑了一下说道:“看来老兄的心并没放下啊?” 殷家实笑了一下,说道:“我放下放不下也就还剩一口气的事,你就不同了,你不能跟我比,你还有大好的前程,如果你想顺利上位,有一个人你必须要抓住不放……” “谁?” 殷家实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黄”字。 鲍志刚不以为然地笑了,他直起身,看着殷家实。 殷家实知道他的高见不足以引起鲍志刚的兴趣,有蘸着水写了一个字,边写边说道:“你还要必须打倒一个人,就是他……” 殷家实又写了一个“彭”字。 鲍志刚故意说道:“我们是好兄弟,而且他现在是副书记,假如我万幸的话当上阆诸的市委书记,他完全可以当市长啊,这也是他仕途上的一大进步,我有必要把他干掉吗?” “这你就不懂了,政治不讲究善良。你今天的仁慈,就是将来的后患。彭长宜怎么能甘心屈尊在你之下?你怎么能驾驭得了他?这一点,你一定要想明白!” 鲍志刚在心里打了个冷战,他不是不知道彭长宜的实力,尽管彭长宜给他当了三年多的副市长,他心里最清楚不过的是,他从来都没拿彭长宜当下属指挥过,从来对他都是尊重有加,这一点就足以说明问题。 殷家实没有理会鲍志刚那些内心想法,他又说道:“这么多年,你只是埋头干工作,省里似乎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只有一个江帆,但是在你和彭长宜之间,有好事江帆不会想着你的。可是彭长宜就不一样了,尽管他现在级别比你低,但是他的关系比你硬,而且他是个有野心的人,眼下省里不空降书记,还派来了考察组,这说明什么?就是说明上级有意从你们中间选一个人上来,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所以,他是你强劲的对手,你不把他打倒,就有可能被打倒,这个时候没有弟兄意气之说……” 说到这里,殷家实喝了一口水,见鲍志刚盯着桌上那个已经快变干的字,又说道:“如果你信得过我,我这里有一张牌,可以帮到你……” 本来,鲍志刚这段时间回避彭长宜,不全是因为他忙,再忙,他们还有晚上的时间。他减少跟彭长宜见面的次数,也可能是良心上的原因。 不过,看到眼前彭长宜隐瞒自己的野心,还隐瞒不报省委书记来阆诸的事,他的内心似乎又坦然了许多。 此时,看着神态深沉的彭长宜,鲍志刚丝毫不后悔自己没有阻止殷家实对彭长宜下手,尽管没有阻止,但是他绝对没有公开表示支持。刘成举报彭长宜,跟他鲍志刚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便是殷家实都不能咬定这里有鲍志刚的因素,因为完全是殷家实自愿这么做,如果成功,殷家实可以一石二鸟,不但打击了宿敌彭长宜,还帮助了鲍志刚。 所以,鲍志刚非常了解殷家实的这些伎俩…… 彭长宜见鲍志刚沉思半天都不说话,以为鲍志刚还是对自己不瞒,就又补充道:“其实伍书记来我也感到挺意外的,别说咱们阆诸是个小市,就是那些发达的大市、强市他也没去了几个。” 鲍志刚看着彭长宜,思路拉了回来,他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以你的观察,他到底干嘛来了?”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他应该不是找我来了,但他具体干嘛来了、都见了谁我也不清楚,他只是跟我说路过,简单了解了一下洪书记后事的情况,问了问我们现在的工作,然后就走了,前后不到半个小时,跟我也就是呆了十多分钟的时间。” 135 大家都在押宝 彭长宜说:“圣心难测,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当面询问书记有何贵干,是他的秘书给我打的电话,他的秘书嘱咐我不让我扩大他来的消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当时也没及时给您打电话。” 鲍志刚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嘴上却说道:“长宜,这段时间咱们阆诸可以说是内忧外患,老洪走了二十多天了,上级还不给咱派新书记来,好多事都没法往下进行,这种情况下,咱们只能维持现状,不出纰漏,把一个和谐健康的阆诸交到未来书记的手中,这是省委对咱们的要求,也是咱们眼下应该作的。” 彭长宜点点头,他忽然发现,鲍志刚居然也会唱高调了。 鲍志刚又说:“当然,也不排除咱们中间有人上位,比如你,不但年轻有为,还有研究生的学历,又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我昨天去省里见到了江秘书长,特地跟他推荐了你,也让他在领导面前推荐推荐你。” 彭长宜笑了,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就说道:“市长啊,我不叫你市长了,叫你老兄,您老兄就别拿我穷开心了,前些日子省里来考察您的那次,我可是往上推荐了您,而且在跟考察组单独谈话的时候也口头推荐了您,我推荐您的原因,固然有兄弟情义,但主要还是从阆诸出发,从您个人能力和群众口碑出发,您完全能领导好阆诸。我能在您手下给您打打杂就心满意足了,别的都是水中望月的事,不想,也不敢想。” 彭长宜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也说得情真意切,他希望以此打消鲍志刚对自己无端的猜测。 听了彭长宜的话,鲍志刚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说道:“谢谢你,对于上次省里的例行考察,我心里还是有底的,因为在阆诸,尽管我没有太明显的政绩,但也没把人往死里得罪,所以,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声音。” 彭长宜注意到,鲍志刚对于省委的那次考察,用了“例行”两个字,这表现出他的谦虚,但接下来的话就不是那么谦虚了,而且话里有话,显然,是故意说给彭长宜听的。 言外之意无非就是在说,将来彭长宜受到任何算计,都是他曾经得罪人的结果,是他把人往死里整的结果,不会是鲍志刚在背后捣鬼,是这些被整的人的报复行动,因为他彭长宜心里非常明白殷家实能有今天是谁的功劳,尽管无据可查,但往往越是无据可查的时候疑点就会越大,所以鲍志刚故意点彭长宜。 遗憾的是,彭长宜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他认为鲍志刚这样说无非是有两个目的,第一,如果鲍志刚真的当了书记,也不是彭长宜推荐的功劳;第二,就是他自己有这个自信,因为没得罪人,所以上上下下口碑不会差,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信心、才敢于往上跑。 鲍志刚见彭长宜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又说道:“长宜啊,眼下你我要同心合力,做好眼前的工作,绝不能因为没有了书记工作就受到影响。老洪来了二年不到,许多工作都偏离了我们之前的规划,当然,他人都死了,我们就不再议论他的不是了,无论将来谁来当这个市委书记,我们都要尽力争取时间,挽回损失,把工作重心还放在之前早已经形成共识的基础之上,全心全意为了阆诸,为了工作,这样才不辜负江秘书长对我们的期望。眼下虽然是由我临时主持全面工作,但有些主我是做不了的,目前只能说是维持,不出乱子。所以,工作上的事还请你多操操心,多为老兄我分担。” 彭长宜不停地点头。 从鲍志刚的话里他听出,鲍志刚对阆诸市委书记这个位置还是很有信心的,当真鲍志刚当了书记,也许自己还真有希望往上顶一步。 就在此时,他彭长宜都不能相信,鲍志刚早就把他当做了真正意义上的竞争对手,并且已经对他下了手…… 自从那次跟鲍志刚谈完话后,彭长宜理解了鲍志刚的一些做法,所以这段时间,彭长宜积极主动安排工作,尽管出面组织大型会议很少,但是他指示各个部门召开的会议很勤,为的是强化工作效果,各项工作正常推进。 在鲍志刚不在家的情况下,彭长宜更是不敢外出,唯恐家里没人出现点状况没人敢做主。 说是集体领导,其实在各个地方,真正能做主敢于做主的就是一二三把手。 樊文良和王家栋早就说过:彭长宜是个有责任心有大局意识的干部,这样的干部在当今的干部队伍中并不多见,他们没看错彭长宜。 尽管彭长宜不满鲍志刚丢下工作跑官,但他还是从心里谅解了他,因为,与其再来个洪世龙,还真不如让鲍志刚当阆诸市委书记,毕竟鲍志刚这个人路子走得正,没邪的歪的,私心也不是太重,江帆能力工作差点,但有什么工作需要书记亲自去干? 这样想,彭长宜内心平衡了许多。所以工作也就踏实了许多。 除去工作之外,彭长宜几乎拒绝了社会上一切抛头露面的机会,甚至拒绝了一些友情宴请,他之所以减少公开活动,减少交际活动低调行事,就是不愿让鲍志刚把自己视为竞争对手。 从彭长宜内心来讲,他是不愿离开阆诸的,他的家、江帆的家、王家栋的家都在阆诸,江帆走了,他能不走就不走,这也是他给自己制定的一个基本规划,一切以这个规划为圆心,所以他不会跟鲍志刚去争什么市委书记的。 不争,做好本职工作,他相信上级不会不让他继续留在阆诸的,低调行事,做好鲍志刚的后盾,鲍志刚也不会容不下他的,毕竟以前他们合作是愉快的,而且没有出现过思想上的分歧。 他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这天,丰顺县委书记余明光来办公室找彭长宜,跟他商量有关丰顺撤县建市动员大会的筹建情况和准备邀请的上级领导情况。 余明光是江帆在任时提上来的县委书记,最早在阳新跟魏克勤搭班子,被江帆平调到丰顺任县长,后来取代李东生任丰顺县委书记。 大家都认为最初调余明光去丰顺,其实就是给李东生安个钉子,取而代之是早晚的事。事情果然如此。 彭长宜听完了余明光的汇报后说道:“老余,你在阳新当县长的时候,咱们俩就共过事,彼此都很了解,在真人面前我就不说假话了,你这个方案我看很好,但是,你要先去跟志刚市长去汇报一下。” 余明光笑了,说道:“跟您汇报跟市长汇报是一样的,再说,这块工作从始至终都是您主抓。” 彭长宜笑着说:“跟我汇报没错,但是你一定要亲自给志刚市长汇报,凡事都要征求他的意见,毕竟目前是他在主持阆诸的全面工作。” 余明光苦笑了一下,说道:“不瞒您说,我不是不想跟他汇报,也不是不懂程序的人,但前提是我得能找到他,打电话三天两头不在单位不说,跟他约好了汇报时间,他都失约了,这次就是头两天跟他定好的我今天来,可是又不在单位,给他打电话说让我后天来,我有点等不及了。” 彭长宜说:“那你就电话里跟他汇报,这样我才能具体安排。” 余明光说:“我刚才在车里给他打电话,就是这样跟他汇报的,他说让我跟您商量。” 彭长宜想了想说:“这样好,这样好。你们定好大会时间,如果志刚市长没时间参加,我保证参加,但请提前告诉我,我好安排。” 余明光说:“我要的就是您这句话,您这样说我心里就有底了。” 彭长宜说:“尽管如此,你也要提前跟志刚市长汇报,他不能参加的情况下,我再参加。” 在余明光的心目中,彭长宜似乎不是这样的性格,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彭长宜,不过他似乎意识到了市长和副书记之间微妙的关系,毕竟眼下是敏感时期,他理解彭长宜的做法。 哪知,等真到丰顺召开撤县建市动员大会这一天,说好鲍志刚不参加由彭长宜和常务副市长参加的会议,鲍志刚却临时变卦,要亲自前往丰顺参加这个大会。这样,彭长宜和常务副市长就没必要去出席丰顺的大会了,临时换成鲍志刚和纪委副书记李汝明参加。 这一举动的结果是,只要一有几乎,下边各市县的一二把手就往鲍志刚这里跑,见不到他人的就在电话里请示工作,他家门口周围,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小汽车进进出出,大家都非常看好鲍志刚,都把宝提前押在了他身上。 往鲍志刚家里跑的人里面,还有彭长宜非常欣赏的几位县市领导,其中就有余明光、郝林等。 136 领导无私事 相比被大家众星捧月的鲍志刚而言,一时间,彭长宜则门庭冷落。 尽管如此,他仍坚持正常上下班,坚持工作。但来找他汇报工作的人明显减少,对此,他付之一笑,同时也理解这些人,毕竟,官场就是这样,提前押宝总比临时抱佛脚强。 他的办公室,一天不见来几个人,跟他请示汇报工作的人明显减少了。就连一向话少的肖爱国都看不下去了,私下曾忿忿不平地彭长宜说道:“洪世龙死的那几天,工作没人管,大小事都找你,现在倒好,也不知道他们都闻到什么味儿,一窝蜂往他跟前凑,人啊,唉——” 经历了太多官场变幻的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既不恼火,也不发牢骚,只是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有事就干,没事就看报纸,下班准时回家,帮着家人照看儿子,每晚给娜娜打一个电话,询问她一天的在校生活,就连跟江帆的联系也明显少了好多。他不想让江帆夹在他跟鲍志刚中间不好做。 这段时间,他除去偶尔跟肖爱国、褚小强小聚之外,几乎跟外界没什么联系了,跟外界的联系少了,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多了。就连叶桐都说他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身上没有半点彭长宜的锋芒了,当起了缩头乌龟。 对此,彭长宜只是莞尔一笑,跟叶桐也不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鲍志刚往上跑的关系主要是黄省长,叶桐黄省长的关系一直不错,最初叶桐手上这个项目就是黄省长引进的,是叶桐坚持放在了阆诸,所以他跟叶桐说话也是加了万倍小心,任何负面情绪的流露,都有可能被这个不管不顾的姑奶奶说漏了嘴。影响大局的事、影响大局的话,他彭长宜一点都不能做、一句都不能说。 其实,某种程度上彭长宜是希望鲍志刚上位的,他上位总比来个陌生人强,这样江帆之前的发展思路还能延续下去,还能将洪世龙走偏的路子纠正回来,再进一步说,自己也有可能顶市长的缺,如果不出现刘成实名举报他的事,他认为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眼下这种幻想也没有了。 对于刘成实名举报自己这事,彭长宜深知,可大可小,往往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旧事,却成为扳倒一个官员的杠杆,对此,他深有体会。 关于这件事,目前还听不到上边的任何消息,但是彭长宜的心一直在悬着,他不好问江帆,更不好直接问陆原,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有些心不甘,这种不甘就是从上次他没能出席丰顺撤县建市动员大会开始。 这天下午刚一上班,他给丁一打了电话。 丁一正好也刚到单位,她正准备给袁茵打电话,约她去儿童福利院去看看,院长已经邀请她们多次了,接到彭长宜的电话后她笑着说道:“科长,有什么指示?” 一成不变的称谓。 彭长宜笑了,说道:“当然有指示了,只是要当面下达。” 丁一笑了,说道:“在哪儿?” 彭长宜想了想说:“你有时间吗?” 丁一调皮地说道:“上级给下级下达指示,哪管下级有没有时间的?” “哈哈。”彭长宜难得开心,他笑着说道:“那好,过一刻钟你下楼,在大门口等我,我去接你。” “好。”丁一干脆地回答。 一刻钟后,彭长宜自己开车,来到电视台的大门口。 丁一正好刚走出来,齐肩的短发,随着她身体跃动着,一件款式简约、象牙色的短款小风衣敞开着,衣袂飘飘,长裤、半高跟的棕色皮鞋,为她平添了几分干练,颈间一条银灰色的轻纱丝巾搭在肩上,衬托出她超凡脱俗般的仙逸之气。 无论在什么场合下,丁一的穿衣打扮都是最得体、最优雅的,一件样式再普通不过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有着与众不同的韵味。 彭长宜从里面将副驾驶座上的车门推开,丁一本打算坐在后面,看见车门开了,她就坐进了副驾驶座上。 彭长宜看了她一眼,架着车向前走,问道:“不忙?” 丁一笑着说:“再忙接受领导指示的时间也要有啊。” “哈哈。” 彭长宜发现,自从丁一做了母亲之后,性格比以前活泼了许多。他说道:“我可不敢给丁台长下指示,我今天是有私事相求。” 丁一看着他,说道:“领导没私事,领导的事都是公事。” “哈哈,那是大领导,我不行,我有好多事都是私事。” “但是当年就有领导这样跟我说的。” “谁说的?” 丁一看着他,知道他已经将这茬忘了,就说道:“我刚到亢州组织部的时候,干部科的科长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哈哈。”彭长宜大笑。 尽管他想不起来在什么情况下说的这话,但他相信,自己的确说过,当时作为组织部长王家栋的秘书,他对领导就是这样理解的,这句话肯定是他发明的。 丁一见他开着车出了南城,驶向通往阳新方向的省道,就扭头看着他,说道:“咱们去哪儿?” 彭长宜伸了一下腰,说道:“我也不知道,随便走走。” 丁一看着他,感觉他有事,就说道:“今天下午你工作不忙吗?” 彭长宜说:“工作有的是忙的,就是眼下有点不知该怎么忙,再说了,大家有比工作更忙的事,我只做好我分管的这一块工作就行了,忙多的话,容易让别人误解。” 丁一知道,彭长宜很少流露出这样消极的情绪,他心里肯定有事,就试探着问道:“为什么别人会误解?” 彭长宜懒洋洋地将双臂搭在方向盘上,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受了领导这么多年的熏陶了,怎么还问这么弱智的问题?” 丁一眨着眼睛,半天才说道:“你该不会指鲍……市长吧?” 彭长宜扭头看了看窗外,回过头说道:“不是他还能是别人吗?” 丁一仍然看着他。 彭长宜扭过头,看了丁一一眼,说道:“还不明白?” 丁一点点头,机械地说道:“似乎有点明白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明白就好。” 丁一说:“可是,我认为眼下这种情况,你就是什么都不干,别人该误解仍然会误解,与其让别人误解,莫不如就真的为之……” “什么?你说什么?”彭长宜吃惊地看了她一眼,问道:“这话是你说的,还是别人说的?” 他这个别人指的当然是江帆了。 丁一笑了,说道:“当然是我说的了,当然,别人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意思。” 彭长宜说:“我眼下不敢有其它想法,有人说我现在是缩头乌龟,我就是当缩头乌龟,有些事还找到我的头上来呢,我要是当了出头椽子,说不定这会早就烂的没影儿了。” “你说的是亢州那个孩子的事?” “你知道了?” “嗯,知道。” “是听他说的?”跟丁一单独相处的时候,彭长宜大部分称呼江帆为“他”。 丁一纠正道:“我最先是听哥哥说的,后来也听他说过。” 彭长宜说:“我今天把你叫出来,就是为这个事,十多天过去了,不知省里对我这件事是什么态度、打算怎么处理?他们是不是在暗中调查?怎么答复的刘成?这些,我都一无所知,原本想不过问这事,上级肯定是要调查的,愿意怎么查就怎么查去,可是这两天我忽然感觉这事有点不对,不能不过问。” “怎么不对?” 彭长宜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刘成早不举报晚不举报,为什么单单在这个时候举报我?他儿子都这么大了,都上大学了,而且我听小乐说,他跟陈二喜两口子已经达成了一致,按理说他没有理由举报我啊,就是我被上级处理了,与他跟儿子相认没有任何益处。再说当年的事,我没认为我有什么犯法的地方,民间的事,自有民间解决的方式,小乐的婶儿不愿意将这件事公开,怕自己没脸在村里做人,更怕被儿子看不起,所以她死活都不让公开声张。我记得当时江市长还问过我,为什么不走法律程序,我说这种情况恐怕法律也是无能为力的,最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是陈家的老太太,但是老太太早就作古了,出于保护当事人的隐私,只有按民间解决问题惯用的办法办。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刘成为什么把这件事捣鼓出来,是他本人的意思还是得到别人的指使?” 其实,有一次江帆回家来,也跟丁一说了同样的话,尽管他们都感到这件事蹊跷,但都想不出所以然来。 丁一说:“这些话,江帆也跟我说过。” “噢,他也这么认为?” “是的。” “他怎么说的?” “他也有跟你一样的疑问,科长,我能做什么?” 彭长宜说:“我想让你跟陆原打听一下,想知道省委对这件事是怎么个意思,现在是否已经在开始调查,我不能总是这么缩着脑袋呆着呀?” 137 省纪委来了调查组 丁一明白彭长宜的意思,她也知道彭长宜的担心,就宽慰他说道:“其实,这事你也不用太在意,我觉得江帆说得对,你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有事,兴许早就来调查组了。万幸的是,刘成只反应了你这一个问题……” 彭长宜听到这急了,他不等丁一说完,就打断她的话,说道:“喂,不是刘成仁慈好不好?是我根本就没有问题,他想举报我别的,没有依据,实名举报无中生有、道听途说是不行的,如果有,他才不会给我留着呢,恨不得立刻至于我死地才痛快。” 丁一笑了,说道:“我要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他没有胡乱举报,单单这一件事,我感觉引不起省委领导的重视,因为,这实在不是事,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年。当然,我是指在明智的领导面前,如果领导看着你不顺眼,估计小事也能变成大事。” 彭长宜说:“也不能天乐观,往往压死骆驼的是一根不起眼的稻草。” “但前提是骆驼身上得有数十倍于自身重量的稻草,可是你没有。” “不能大意,大意失荆州。”彭长宜摇摇着头说道。 丁一看着彭长宜紧皱眉头的表情,就说道:“好的,陆原哥哥周末可能会回家,我到时给你侦查一下。” 彭长宜等不急了,说道:“别等周末了,如果方便,你今天回家就给他打电话。” “那我现在就给他打。”丁一说着就要去掏手机。 彭长宜制止道:“别,现在是上班时间,他不好在电话里说这些的。” 丁一说:“他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 “那也不行,办公室是不能说这些私话的。” 丁一想了想说:“好吧,那我晚上打。” 晚上,彭长宜在浴室正在给量量洗澡,最近,量量喜欢粘着爸爸,也可能是彭长宜最近回家勤的缘故。量量自己揉着头上的泡沫,不小心洗发露进了眼睛里,他越揉眼睛越睁不开,刚要咧嘴哭,彭长宜急忙用湿毛巾给他擦眼睛,这时,就听舒晴在门外大声说道:“老彭,电话。” 彭长宜说:“递给我。” 舒晴将电话递给他,彭长宜一边给量量冲洗着头发,一边接过了电话,他这才发现电话号码是部队的分机号,是江帆在军区大院住所的电话。 “你来。” 彭长宜说着,让进舒晴,随手拿过一块干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接通了电话。 舒晴知道是江帆家打来的电话,她也知道这段时间丈夫为什么事烦恼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彭长宜,见彭长宜拿着电话进了书房,就将浴室的门悄悄打开一条缝,时不时的侧耳听听,但是量量太闹,她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舒晴有些狐疑,父母前两天回北京了,家里又没外人,彭长宜有什么背人的话还进书房说?就是因为他所烦恼的事,也用不着进躲到书房去接电话啊? 舒晴当然不知道彭长宜让丁一给他打听举报信的事。但是她已经猜出这个电话是丁一打来的,因为舒晴没看见江帆的车,也就是说江帆没有回来,那么这个电话就是丁一打来的,丁一找他何事? 这个电话的确是丁一打来的,彭长宜托她办的事,她当然要放在心上。她头下班前,还是按捺不住,给哥哥打了电话。哥哥说他正在忙,呆会给她打回去。就这样,丁一刚到公婆这里,就接到了陆原的电话,她本想在第一时间告诉彭长宜,但是家里太吵,当着公婆说这些不太好,所以把孩子接回后,把他们安顿好,才给彭长宜打来了电话。 彭长宜之所以背着舒晴接丁一的电话,倒不是怕舒晴吃醋,而是担心舒晴知道这些事为他担心。 “科长,休息了吗?”丁一问道。 “没有,刚才在给量量洗澡,没及时接电话。怎么,你给陆原打电话了?” “是的,打了,他刚回家,不然不会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嗯。” 丁一告诉彭长宜,由于陆原跟阆诸的关系,领导没有把这事交给陆原去办,而是交给别人去调查了,具体进展到什么地步了,陆原不清楚,纪委办案都是有纪律的,所以他也不好打听。 彭长宜说:“嘱咐他,不要跟任何人打听我的事,我只要知道纪委在调查就行了。” 丁一说:“科长,那……你怎么办?” 彭长宜笑了,知道丁一为他担心了,就说:“凉拌。” 丁一没有笑,她说:“这事你真的有责任吗?” 彭长宜说:“那要从哪方面说了,这件事,说跟我有责任就有责任,说没责任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丁一说:“要不让江帆……” 没容丁一说完,彭长宜就打断她说道:“不要跟他提这事,更不能让他去打听,这件事绝不能牵连更多的人,尤其是他和陆原。我只要知道省委的行动就行了,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 丁一说:“是不是这里有什么人故意再捣鬼?” “呵呵,你都这样认为,你说我能不往这方面想吗?” “那你要好好想想对策了。” “我无计可施。” “我不这样认为。” “你怎么认为?” “我认为事情无论到了何种地步,你都是有办法解决的,而且白天你也说了,总不能这样等着挨宰吧?” 彭长宜听了这话他的心就是一动,他知道,丁一说这话不是在恭维他,一是她没必要恭维他,二是丁一不会恭维别人。 似乎丁一的话让彭长宜受到了鼓舞,他说:“你放心,我不会坐以待毙的。” 第二天上午,彭长宜正在办公室鼓捣自己的电脑,鲍志刚打电话叫他过去。 彭长宜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就往出走。 来到鲍志刚办公室,他就看见里面有两个人正襟危坐着。其中一个彭长宜认识,是省纪委另一个审理室的主任,旁边还坐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人。他们表情庄严肃穆,看见彭长宜进来后,四道目光直射到他的脸上。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他知道,该来的总算来了。 不等彭长宜说话,鲍志刚表情严肃地说道:“彭书记,这两位是省纪委的,这位是白主任,这位是白主任的手下小周,他们有事要跟你谈谈。” 彭长宜微笑着走到白主任跟前想跟他握手,但是他的手刚伸出来,那位白主任却一反常态,表情肃穆地冲他摆了一个手势,居然拒绝跟他握手,并且看都不看他了。 彭长宜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他忽然醒悟过来,人家是办案来的,是来调查你的,现在你跟人家是两个阵营里的人,握手都是同志之间的礼仪,眼下你是当事人,有可能还涉嫌犯罪,他们怎么能跟罪犯握手呢?这就意味接下来的谈话,将在两个阵营里进行。 一瞬间,彭长宜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他的手有微微抖动,倒不是他怕了,是他感到一种愤怒。 他收回了手,没再试图跟那个年轻人握,他强迫自己镇静,不要失态,这样想着,就转身坐在了离他们稍远一点的靠墙的椅子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他彭长宜,还是头一次接受组织上的审查,他自从步入这个特殊职场以来,坐在他对面的,不是上级领导就是组织部的领导,还从来没有这样面对过纪委领导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暗暗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直到咬疼,甚至感觉到了血腥,他才松开,他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保持冷静! 鲍志刚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白主任两人,说道:“白主任,这样,我回避,你们进行。” 白主任冲鲍志刚点点头。 鲍志刚叫进秘书,让秘书给他们倒满水后,他便走了出去,并且将门锁上。 看到这种情景,彭长宜的心忽然有了一丝轻松之感,因为,纪委找干部谈话,一般都是在宾馆或者是较为隐秘的地方,很少在单位的办公室进行,这也说明,他彭长宜的“错误”,远没到秘密进行的地步,如果真是很严重的问题,早就直接把他秘密带离本地,或者直接双规。想必他的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这个细节中,传递出来的信号足以让彭长宜踏实下心来。 想到这里,彭长宜索性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一言不发,而是等着他们发问。 白主任知道彭长宜有情绪,但是他不管这些,冲自己的助手努了一下嘴,示意他问话。 助手咳嗽了一声,看着右边墙边坐着的彭长宜,问道:“姓名?” 彭长宜的眼皮动了一下,他没有睁开,仍然一言不发。 “我在问你话呐?” 助手提高了嗓门,声音严厉起来。 彭长宜这才睁开眼睛,他左右看了看,故意说道:“是在问我吗?” 助手看了一眼白主任,白主任低头打开笔记本,没有说话。 助手直视着彭长宜,严厉地说道:“不问你问谁?难道这间屋子来还有其他第三者吗?请你端正态度,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138 面对纪委同志的问讯 彭长宜听到助手这话就有些来气,感觉受到了侮辱,但是他又不好明着跟他吵,只得冲他不停地点头,心平气和地说道:“放心,我会老老实实回答你的问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助手感觉这个彭长宜很不好对付,心里很气,但又无话反驳他,只好瞪着眼看着彭长宜。 白主任抬头看了助手一眼,意思是别让他跟彭长宜斗嘴,继续问题。 也许,助手认为考验自己办案技巧的机会来了,他本想教训彭长宜几句,但是看到主任的眼神,他也压下心中的怒火,口气再次严厉地问道:“姓名!” 彭长宜挺直身子,大声回道:“彭长宜!” “年龄。”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44.8岁。” 助手一愣,没想到彭长宜居然报出这么个数字,他生气地说道:“彭长宜,你要清楚,你面对的是省纪委的人,我们现在在跟你核查一些你的问题。” 彭长宜故作无辜地看着他,又看看白主任,委屈地说:“两位首长,我又怎么了?说错话了吗?我本来就是44.48岁,不到45,又超出44,我这样回答有错吗?” 白主任没理彭长宜,而是不耐烦地冲着助手皱起了眉头,再次努了一下嘴。 助手感到很委屈,也许,他还从来都没见过像彭长宜这样又臭又硬的人,他暗自咬着牙,心说,有你好受的! 想到这里,助手小周再次高声道:“政治面貌。” 彭长宜认真地坐直身体,面向前方,答道:“党员。噢,对了,目前是党员,你们走后就不知道还是不是了。 助手又是一怔,他感到这个彭长宜太阴阳怪气了,就无助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主任。 白主任没有抬头,他极力忍住,才没让自己的脸上现出笑纹,继续表情严肃地低着头,在本上记着什么。 助手见主任见死不救,他便改变了战略,知道斗嘴斗不过彭长宜,也知道这样跟当事人斗嘴有失自己的身份,他就使出自己的权威,严厉地说道:“彭长宜,你给我听好,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一切和我问话无关的不要说!” “是!”彭长宜挺了一下身板,极其认真地答道。 “职务。”助手又问道。 “目前是……”彭长宜本想故伎重演,但他看到助手正在用严厉的目光逼视着自己,想到他刚才强调的话,他就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他看着助手小周,微笑了一下,眨巴着眼睛说道:“这样,我先换个座位再回答你的问题。” 他说着,就搬过坐着的椅子,放在他们座位的对面,然后,又极其认真地目测了一下自己椅子和他们两人间隔的距离,把椅子放在他们对面中间的位置,又挪动了一下,将椅子摆正。 坐下后,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挺直了腰背,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目视着小周和白主任双肩的中间位置,完全是电影里犯人接受审讯时的模样。 他坐稳后说道:“只有这样,才符合审讯和被审讯的关系,刚才那个位置偏了。好了,请首长继续发问。” 助手小周实在忍无可忍,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指着他大声呵斥道:“彭长宜,你什么态度?” 彭长宜坐在他们的前面,双手仍然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体的两侧,不解地看着他,说道:“我这态度怎么了?主动配合你的审问,这……这有什么错吗?” “你……”小周气得脸色发白,嘴唇抖动,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白主任抬起头,正了一下身体,看着彭长宜,面无表情地说道:“彭长宜,我们是在执行公务,请你务必端正态度,积极配合,你受党教育这么多年,对于这次谈话的意义,难道还要我再跟你普及一遍吗?” 彭长宜这才正眼看这个白主任,表情无辜地说:“难道我没配合吗?老老实实回答,主动挪了位置,坐在被审讯的位置上,我认为已经很好地配合你们了,您怎么能说我不配合呢?我的表现已经很积极了吗?” “你这是在配合吗?是积极的态度吗?你身为阆诸市委副书记,以前基层的职务你几乎干了个遍,有着丰富的政治经验,难道不明白对抗组织调查的后果吗?”白主任提高了嗓门说道。 彭长宜才不在乎他的盛气凌人,他依旧嬉皮笑脸地说道:“我求您,千万不要再给我追加罪名了,我再多个对抗组织的罪名,就是我这次不掉层皮也够受的了,您就高抬贵手吧,求您了——”他说完就一个劲儿地给白主任作揖。 有着丰富办案经验的白主任,竟然也一时无话可说,此时,他理解助手小周的心情了,但是和彭长宜斗嘴,的确有失纪委干部的身份,另外也极易偏离方向,他冷冷地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没有跟他对视,目光依然看着他们正中间靠上一点的位置。他认为这个位置很好,既不看白主任,也不看小周,既不低人一等,也不高于任何人。 白主任知道彭长宜是有底气的,他的底气在于他没有问题。 那些有问题的官员,一两个回合就在他们面前败下阵来,甚至都不用过招,有的进了门就主动下跪、磕头,痛哭流涕地交代问题。 但是对于彭长宜,临来的时候,领导就给定了调子,他也不能不顾分寸非要彭长宜低头不可,甚至节外生枝整出他别的什么事。在跟举报人谈话的过程中,举报人也罗列了好多彭长宜的问题,但真的刨根问底的时候,举报人又拿不出任何有效的证据,不是道听途说就是主观臆断,甚至有明显抹黑彭长宜的意思。 作为纪委办案人员,是不能放过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的,于是,他们这段时间一直没闲着,都在针对举报人提供的一些迹象进行明察暗访。 其中举报人就说了这样一件事,说他当年参与一项招标活动,谁都没中,只有彭长宜的老同学中标了,他跟这个老同学在三源的时候就不明不白,当时许多投标者都感到这里有问题。 假如问题成立,那么这里就会有很严重的权钱交易。 于是,白主任请示了领导,找到吴冠奇和当年参与招标工作的市直部门有关人员,甚至到了三源,调查彭长宜在吴冠奇身上有无违纪的问题…… 通过一系列的缜密调查,证实彭长宜是没有问题的,其它几件事,也没有问题。这个干部是清白的,不但清白,还是正直的,是经得住党纪国法的检验的,是过硬的。 但必要的程序是要走的,即便举报人说的其它问题属于子虚乌有,但举报他阻隔亲生父子相认甚至私立公堂还是有根有据的。 想到这里,白主任严肃地说道:“彭长宜,我的确有必要提醒你端正态度,你有没有问题,有多大的问题,这不取决于我,不取决于组织,取决你自己,取决于你都干了什么!至于你该戴什么样的帽子,就更不取决于我,那要取决于党纪国法!” 说到这里,白主任不给彭长宜反驳的机会,扭头看着助手,严肃地说道:“继续!” 助手咳嗽了一声,问道:“职务!” 彭长宜这次态度端正了许多,认真答道:“目前是阆诸市委副书记。” 助手还要发脾气,白主任冲他摆摆手。 助手无奈地坐好,看了一眼卷宗,尽量保持自己的威严和风度,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心平气和,他说道:“彭长宜,我们接到实名举报,举报你在亢州北城区委任职副书记期间,滥用职权,私设公堂,致使一对亲生父子二十多年不能相认,有这回事没有?” 彭长宜想了想说:“我可不可以先问您一个问题,然后再回答您的这个问题?” 助手看了一眼旁边的主任,主任不出声地点点头。 “请讲。” 彭长宜说:“我是恢复高考后好几年才考入的大学,农村孩子上学晚,考大学的时候已经是大龄考生了,毕业后在一所乡中学当教师,28岁的时候才正式调入亢州市委组织部,我真正从政的时间还不到二十年,怎么是我滥用职权,致使他们父子不能相认达二十多年?还之久?” 他的话,立刻就把在座的两个人说愣了,他们面面相觑,显然,作为办案经验不足的助手是回答不了彭长宜的这个问题的。他求救地看着主任。 白主任放下笔,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说道:“彭长宜同志,你就不要抠字眼了,我们也是在例行公事……” “等等。”彭长宜打断了他的话,看着白主任问道:“您刚才叫我什么?” 白主任怔了一下,说道:“我叫你彭长宜同志,怎么了?有问题吗?” 彭长宜说道:“没有问题,你这称呼,让我感到亲切,也让我很感动,最起码我目前还是你们的同志对吧?” 白主任严肃认真地说道:“你一天不被开除党籍,就是我们的同志!” 彭长宜故意长出了一口气,他冲着他们点点头,半天才故作真诚地说道:“既然我还是你们的同志,那好吧,你们问吧,我会如实回答你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保证不再跟两位领导闹情绪了……” 139 不再对着干 其实,白主任心里明镜似的,彭长宜不单单在意小周这种貌似“审讯”的问话方式,他更在意的是刚才自己没跟他握手。 在情况没弄清楚之前,纪委干部从来都不跟任何被调查的官员握手的,这似乎是不成文的惯例。 彭长宜之所以这样在意自己的尊严,说到底,无非就是想当着鲍志刚的面证明自己没问题,这个底气来自他自身,没想到的是省纪委的同志们不这样认为,不但拒绝跟他握手,反而对他威严有加。此时,他骨子里的那种傲慢和不屈便显现出来,以他自己的方式进行抗拒。 此时,听白主任说“你一天不被开除党籍,就是我们的同志”这话的时候,彭长宜不再跟他们对着干了,因为他“维权”的目的已经达到,如果继续对抗下去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彭长宜不再跟他们对着干了,也不再挑他们的毛病了,而且态度端正、认真,他如实地回答了省纪委同志提出的所有问题,接下来的谈话进行得非常顺利,他主动叙述了十多年前他在亢州处理的那个“借种生子”事件的始末…… 问话完毕后,白主任合上笔记本,说:“今天就到这里,在问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的忠告是你短期内不要离开本地,如果因为工作需要必须去外地的话要跟纪委报备,这是纪律,请你理解。” 彭长宜听白主任这样说,内心里又是不服气,但是他已经为自己挽回了尊严,就不再跟他明着干了,做出一副极其“老实”的表情,故意低眉顺眼地说道:“是,我会遵照执行。” 白主任看着他表里不一的神态,也没计较什么,说道:“好吧,你去把鲍志刚市长叫进来。” “好。”彭长宜点头应道。这次,他没有再去跟他们握手,而是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出了办公室,彭长宜不知道鲍志刚在哪儿,他不想给他打电话,也不想让秘书去叫他,而是在院子里站定,故意大声喊道:“鲍市,鲍市!” 彭长宜就看见鲍志刚从蔡枫的屋里出来,不知为什么,他想到鲍志刚可能会去蔡枫的办公室,事实一旦被证实,他的心里就顿感不是滋味。 彭长宜冲鲍志刚挥挥手,示意他回办公室,没再跟他说话,而是一转身,向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鲍志刚在后面叫住了他:“长宜,长宜,等等,等一下。” 彭长宜站住了。 鲍志刚快步走到彭长宜跟前,小声说道:“我已经吩咐食堂准备一桌高标准的饭菜,中午好好陪陪他们,你顺便再跟他们多谈谈。” 彭长宜知道鲍志刚安排省纪委的两位同志在食堂吃饭的用意,省纪委干部不同于其他部门的干部,尤其是有调查任务在身的时候,更是不便于在公众场合大吃大喝了,鲍志刚要求食堂准备一桌高标准的饭菜,用意很明了,无非就是想买彭长宜的好。 哪知,彭长宜说道:“谢谢市长的美意,长宜心领了,我目前这个身份不方便参加,就不坐陪了。” “你什么身份?怎么这么说话?”鲍志刚提高了嗓门说道。 彭长宜赶紧冲他办公室指了指,故意提醒他纪委的同志还在里面。不知为什么,尽管鲍志刚这样的安排无懈可击,但彭长宜看出鲍志刚内心里还是有些幸灾乐祸,他冲他一抱拳,故作愁眉苦脸、有苦难言的样子,不再说什么,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了。 鲍志刚在他身后故意欲言又止地说道:“嗨、你……” 彭长宜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他没有丝毫的耽搁,拿起包,关上办公室的门,也不理会秘书梁航,大步走向停车场,径直向自己的车走去。 早就窗户上看着彭长宜的老顾,赶忙跑出来,打开车门,等彭长宜坐进去后。老顾才赶紧上了车,发动着引擎,驶出常委大院。 出了胡同,老顾小心地问道:“咱们……去哪儿?” 彭长宜黑着脸说道:“去部队农场。” 老顾已经知道省纪委来人调查彭长宜的事,这种事,瞬间就在大院机关传开了。凭他对彭长宜的了解,纪委来调查他,不是误会就是什么人无中生有。 一路上,彭长宜始终都闭着眼、阴着脸,一句话不说。 老顾更不敢没话找话说了,他默默地小心谨慎地驾着车,直奔部队农场而去。 他们来到王家栋的小院,王家栋和古卓没在,院门和屋里的门都开着,估计他们没走远。 老顾忙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西边屋子的屋门,彭长宜仍然阴着脸,表情严肃地走进屋里。 老顾没有跟进去,他来到厨房,拎出一瓶开水,给他沏上水后就退了出来。 老顾出来后,就四处张望寻找王家栋和古卓的身影,偌大的农场,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只有收割完的玉米秸成片地躺在地上,远处有十几个当兵的在种白菜。他把手搭在脑门上,没有看到王家栋和古卓,他刚想去前排房子打听打听,就看见东边远处的大棚边走出一个人影,像古卓,随后,就看见王家栋出来了。 王家栋他们也把手搭在脑门,往这边张望,手里还拿着什么。 老顾看见王家栋,心中就是一阵暗喜,他知道每当彭长宜遇到难解的事,都会来找这个昔日的老领导商量。他就是彭长宜的主心骨。 想到这里,老顾就向东边的蔬菜大棚快步走去,他嫌自己走得太慢,索性小跑起来。 王家栋见老顾慌里慌张地往他这边跑,就赶紧迎了上来,快到跟前的时候,王家栋大声喊道:“老顾——那么慌干嘛,出什么事了?” 老顾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他、他找你来了,快回去吧……” 这时,古卓手里拿着小铲子也走了过来,她站在王家栋的旁边,也大声问老顾:“顾师傅,出什么事了?” 老顾冲她摆着手,气喘着说不出话。 王家栋将手里的一个小铲子递给古卓,说道:“什么事都没有,肯定是长宜来了找不到我了。这样,你再去锄几棵菜秧,先栽到屋后咱们弄的那块地里,我回去看看,看看这小子有什么急事。” 古卓答应了一声,转身又回到大棚里面去了。今后,农场的露天地里,除去大白菜,不会再有其它的绿色蔬菜了,他们在部队的大棚里种了几样绿叶菜,还在屋后单辟出一块地,准备种白菜,他们还种着长宜和江帆两家吃的菜。 王家栋拍了拍了手上的泥土,走到老顾跟前,问老顾:“你们从哪儿来?” “单……单位。”老顾仍然大口在喘气。 王家栋看着老顾,锐利的眼睛已经感到了什么,问道:“单位?怎么这次没提前给我打电话。” “我们也是刚……刚出来,是这样,省纪委来人了,调查刘成举报的事。” 王家栋警觉地问道:“哦?还真来了,什么情况?” 老顾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鲍市长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了有一个多小时的话才出来,他出来后,哪儿都没去,直接就来这里了,一路上都黑着脸,我也不敢问。” 王家栋快步往回走,边走边说道:“你刚才说在市长办公室问的话?” “是的。” “你确定?”王家栋放慢了脚步,目光盯着老顾问道。 “那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就是在鲍市长办公室问的话。”老顾不理解为什么王家栋这么问。 王家栋的表情放松了,他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顾当然不理解王家栋为什么这样说了,就说:“上了车一直到这里,脸都是黑着的,一句话不说,像是跟谁憋了一口气出不来似的,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从来都没见他有过这样的表情,您怎么还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家栋长出了一口气,所问非所答地说道:“合适、合适。” 老顾彻底不懂了,他眨着眼睛看着王家栋,一脸的疑问。 王家栋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快步地往回走。 进了院里,王家栋在门口的水池边洗了洗手和脸,然后从窗台上拿过一个笤帚和一双干净的鞋子,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身上的衣服,又换上一双鞋,这才咳嗽了一声,从容地走进了西边屋子里。 彭长宜正站在屋子正中间打电话,他扭头冲王家栋点点头,继续听着电话,一边听着,一边不时地“嗯”一声。 王家栋转了一圈,感觉彭长宜这个电话有些内容,他就又转了出来。 老顾坐在当院圆桌边,他另沏了一壶茶,见王家栋出来了,赶忙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部长,中午肯定又在您这儿蹭吃蹭喝了,家里缺什么,我这就出去买。” 王家栋想了想,以彭长宜今天的心情是没有什么兴趣喝酒吃饭的,就说:“不用跑了,咱们吃手擀面,我早上刚炸出的酱,我再弄两酒菜。” 140 政治园丁发挥作用 老顾一听,卷起袖子说道:“您今天不要下厨了,快去跟他说说话去吧,我去和面、擀面条。” 王家栋说:“你会吗?” 老顾笑了,说:“太会了,您就请好吧。”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好吧,屋里有豆角、黄瓜,用这些当菜码。” 这时,彭长宜从屋里走了出来,王家栋看着他,说道:“长宜,咱们中午吃面条怎么样?早上我刚炸好的酱。”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我没意见,吃什么都行。对了,一会小强来,他可能也会在这吃,您多下点面。” 王家栋说:“没问题,再来几个也有的吃。” 老顾早就进屋去和面去了。 王家栋向彭长宜走去,彭长宜跟在他的后面进了西边的房间。 王家栋坐在大班桌的后面,看着彭长宜,问道:“我听说省里来人了?” 彭长宜就是一愣,奇怪地问道:“您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我事先都不知道他们要来?” 王家栋笑了:“我刚才是听老顾说的。” 彭长宜坐了下来,端起刚才老顾给他倒的茶水,一口便喝了下去。 王家栋看着他说道:“凉茶喝下去伤胃,兑上点热水。” 彭长宜在屋里踱着步,说:“我里面跟着了火一样,凉茶喝着才过瘾、痛快。” 王家栋知道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就单刀直入,问说:“怎么谈的?” 彭长宜就将上午纪委找他谈话的事从头至尾跟王家栋说了一遍,王家栋沉思了一下说道:“问题不大。” 彭长宜坐下来,看着他问道:“您怎么知道问题不大?” 王家栋说:“纪委办案,通常都是先根据线索进行外围调查。掌握一定可靠证据后,才开始传唤当事人。请注意,是传唤。他们会将当事人传唤到一个隐秘的地方问话,很少有在办公室半公开化进行的,这就说明他们已经掌握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由此可以判断出你的问题不大。” 彭长宜瞪着眼说:“不是不大,是没有问题。再说了,我要是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他们也不会在办公室跟我谈的,早就把我双规了。” 王家栋说:“还涉及其它问题了吗?” “没有,就说了这一件事。部长,我始终感到这里不大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 彭长宜往桌前挪了挪椅子,说道:“这件事过去十多年了,为什么刘成突然旧事重提,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眼下这个节骨眼提?再有,我听小乐说,刘成跟陈二喜两口子已经达成了协议,他没有理由告我啊?” 王家栋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这里捣鬼?” 彭长宜笃定地说道:“是的,我就这么认为的,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事,感觉不对劲。” “你能这样看问题很对,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官场上发生的任何事,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都不是偶然事。凡事必有其因,你必须多长几个心眼!”王家栋加重了语气说道。 彭长宜说:“不瞒您说,我的心眼也不全是好的。自从我知道被刘成举报后,我也没闲着,让人盯着他呢,看他都跟什么人来往,刚才我才得知,他最近跟殷家实来往过密,两人经常在殷家实住的平房附近一个小饭馆喝酒吃饭。有人看见殷家实在那个小饭馆里还请过鲍志刚。但据说鲍志刚没有跟他一起吃饭喝酒,只是坐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走了。” 王家栋看着彭长宜,警觉地问道:“你不是说,鲍志刚对殷家实有看法吗?” “是的,他们俩不是一路人,但是不排除因为其它原因聚到一起。” 王家栋说:“也许,是殷家实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需要跟鲍志刚帮助解决,毕竟是老同事,他现在又是这个状况。” 彭长宜说:“您说的这个我不是没想过,刚才打电话也侧面了解了一下,最近,无论是市委还是政府办,都不曾帮助殷家实解决过什么生活困难问题” 王家栋说:“你的意思是……”王家栋没有把话说明。 彭长宜点点头,说:“不能不往其它方面想啊——”说到这里,彭长宜叹了口气,眼望着窗外的方向。 王家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他思忖了一下说道:“如果你的推测成立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彭长宜扭回头,看着王家栋说:“我来就是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我不能就这么任人宰割、坐以待毙吧?不管这次纪委来对我有没有影响,我都不想被动地当别人的假想敌,我也要有所行动才对。” 王家栋摇摇头,说道:“既然你自己认为是别人把你当成了假想敌,那别人就是自寻烦恼。要我看,你不要理会这些,该干嘛还干嘛,上次伍书记来问的你那几个问题,尽管你认为风马牛不相及,但他关心的还是阆诸的工作,我推测,从那个时候开始,省委对你的调查可能就开始了,所以我才说你该怎么干工作就怎么干工作,越是政局不稳定的时候,就越是考验一个干部定力的时候,无论政局怎么变化,有一条是不能变的,那就是工作,老老实实工作,不能轻举妄动,尤其是眼下,你不宜出击跟鲍志刚对着干,也不宜往上跑动,最最实惠的策略就是按兵不动,尽管阆诸市委书记一职悬而未决,但我想,省委主要领导肯定心中有数了,如果这个人是鲍志刚,就不会等这么长时间,有可能会再次给阆诸空降一个市委书记,也不排除从兄弟市调人,当然,也不排除会从本地干部中提拔……耽误的时间越久,鲍志刚的可能性就越小。” 彭长宜看着王家栋,连连点头,说道:“您分析得太对了,我怎么就没这样想呢?当前如此,省委一天不给阆诸派市委书记,鲍志刚上位的机会就一天比一天小。” 王家栋说:“你不这样想不等于你不具备这样的思路,你的头上压着刘成一封举报信,你没有心情这样从容地分析阆诸的当前形势,这不怪你。”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这句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尽管我对此表情得若无其事,其实,每时每刻都在想这封举报信的事,这段时间,我心里就没踏实过。” 王家栋说:“我还不了解你吗?所以我说,你呀,好好工作,既然省委伍书记关系基层工作,眼下你要做的就是踏实工作,不受其它因素干扰,该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因为内心里的怀疑而跟鲍志刚疏远,更不能跟他对着干,他现在总外跑,家里的工作总要有人干吧?你就是那个干工作的人,尤其是省里部门下来的人,你都要亲自接待,不能给上级造成阆诸工作无人管的印象,你懂我的意思吗?” 彭长宜说:“您放心,我不会跟老鲍对着干,冲着江帆我也不能跟他对着干,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倒希望他能上位,还不希望来个像洪世龙那样的生手,对阆诸又是重新进行一番指手画脚胡乱规划一气。再有,他要真能上位,说不定我还有一线微弱的希望呢?” 王家栋笑了,说道:“你不是有一线微弱的希望,我看,你什么希望都有可能有!” 彭长宜笑了,说道:“唉——心里想想就当了,就是您不说,我也不准备往上跑的。” 王家栋沉思了一下,说道:“到不是不能跑,现在跑晚了点,这都二十天了,我估计派谁来,上边也许早就有定数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王家栋说:“你可以通过关系,侧面了解一下,是不是上级早就内定了人选了,这个以你目前的关系不会做不到吧。” 彭长宜说:“我问过江帆,他说对于阆诸的人选问题,似乎还真的没听说什么,尽管有不少人惦记着这个位置,也有人跟他咨询过阆诸的情况,但好像都不是那么集中,相必之下,似乎鲍志刚的可能性大些。” 王家栋点点头,说:“那是肯定的,他有上位的理由,所以他才不会闲着,在第一时间就开始动作了,他这段时间没少往省里和京城跑,他进步的可能性非常大,就是不在阆诸,也可能在别处。另外,一般来讲,对于政治上有明显要求进步的官员,即使上级满足不了他的愿望,一般情况下也都不会让他白跑,有时也会采取一些安抚措施。” “怎么安抚?”彭长宜看着王家栋问道。 王家栋说:“比如,让他出去,到跟阆诸规模相同的小市去当市委书记,或者去别的大市当市长,这都有可能。” 彭长宜说:“也就是说,他这样跑跑,即便不能达到他满意,但里里外外对他都有好处?” “那是当然。”王家栋说道:“不然为什么连洪世龙的后事他都顾不上处理,扎到省城好几天,现在是不是也不天天在家,我看电视里都不天天有他了。” 141 出乎意料的任命 彭长宜说:“别说天天了,他就是隔一天在家一天也好,我们经常是两三天找不着人,原来我有事还给他打电话,现在电话都懒得打了,能做得的主我就做主,做不了主的电话跟他请示,实在不行就上会。上次伍书记来,我给他打电话他挂了,后来看见我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的,好像是我一个人独享天恩似的的,我也没过多解释,本来书记不让我扩散他来的消息,我能主动给他打电话报告这一情况,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王家栋知道彭长宜心里憋着一肚子的委屈,但他还是拦道:?“这些先不说了,你打算怎么跑跑。”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说:“我刚才也是气话,感觉这样就跟被动挨打没什么区别,但是想想您说的爱抚措施,我动动心也不算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历来都是叫唤的孩子有奶吃,您说是吗?” 王家栋笑了,说道:“倒不是不可以,那你就要好好琢磨一下,固然是晚了点,但只要做好失望的心理准备就行……” “哈哈哈。” 彭长宜听后不由得大笑,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一边擦着眼角一边说道:“我说老领导啊,有话您就直说呗。您干脆说:你跑也白跑,别瞎耽误功夫了。” 王家栋没有笑,很奇怪地说道:“你认为我在说玩笑话吗?” 彭长宜止住笑,看着他,半天才点点头。 王家栋说:“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虚张声势啊?” 彭长宜一听,立刻就泄了气,说到:“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心里怎么想的是瞒不过您,跟您说说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您也不会笑话我……” 于是,王家栋和彭长宜进行了一番细致的交谈,师徒两人都把需要公关的第一个目标锁在了窦老身上。 只是,彭长宜还没来得及进京面见窦老,两天后的一个晚上,他就接到了省纪委的电话,让他第二天早上八点半赶到省纪委。紧接着,他又接到了肖爱国的电话,说是省委办公厅刚来的通知,他和鲍志刚明天八点半准时赶到省委里开会。 彭长宜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问道:“什么精神?” 肖爱国说:“没说,就说开会,并且强调了不许请假。” “就老鲍我们俩?”彭长宜再次问道。 “是的。” 彭长宜说:“可是我刚接到省纪委的通知,也是明天八点半让我赶到纪委?” 肖爱国说:“哦,撞车了?要不我给您问问?” 彭长宜说:“不用了,我自己问吧。” 彭长宜的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的,他赶忙给江帆打电话,江帆关机。他又给小丁打电话,丁一接通后,彭长宜小声说道:“小丁,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领导……回来了吗?” 丁一说:“没有,他们今天晚上在开常委会。” “哦,难怪我打电话他关机。” 丁一说:“我听他说,自从伍书记来后,凡事涉及到保密会议,一律将手机上交,防止走漏会议消息。” “哦?现在这么严格?” “是的,据说伍书记非常恼火那种会议刚散、消息就满天飞的现象,尤其是人事方面的会议。为这个已经在会上点名道姓批评一名常委了。” “哦——好吧,我明天再找他吧。” 放下电话后,彭长宜陷入了沉思,他想,纪委叫他,肯定是对自己的调查有了结果,省委办公厅打电话让他到省里开会,时间上明显撞车了,自己明天先到哪里报道?这个必须要跟江帆沟通,因为江帆现在是省委秘书长。 想到这里,他每隔十多分钟就给江帆打个电话,但是江帆一直都没开机。 半夜了,江帆还没开机,这个不奇怪,可能还没散会。但是让彭长宜感到奇怪的是,鲍志刚肯定也接到了开会的通知,他居然没给自己打个电话,最起码也应该商量一下明天怎么去,是坐一辆车去还是坐两辆车?他们去省里开会,很少一人开一辆车,在省领导面前讲排场,不是自找倒霉吗? 按说鲍志刚不跟他通气,他应该跟鲍志刚通个气,但是想到自己明天还有省纪委那边的任务,就放弃了给鲍志刚打电话的念头,将电话放的枕边,以免江帆回电话时自己听不见。 舒晴看出彭长宜心情的沉重,第二天老早就起床开始给他鼓捣早饭,但是彭长宜哪里吃得下,心里就跟一团乱麻堵在心口处,他勉强喝了一碗小米粥就走了。 半路上,他给现任省委秘书长江帆打了一个电话,询问江帆是否知道对自己的调查结果。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昨天常委会开到很晚才散,我接到小丁的信息,说你有事找我,但是太晚了,怕打扰老人跟孩子,就没给你回。” 彭长宜说:“是啊,我还给您打了好几个电话呢?您开常委会,是不是涉及到人事问题了?” 江帆笑了,说道:“昨天晚上那个会涉及到了,而且面积很大。”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沉,本来还想走走关系,往上跑跑,没想到这么快就尘埃落定了,但同时,他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很想问问他最关心的问题:“那个……我想问问,阆诸……的人选敲定了吗……” 江帆说:“敲定了,不瞒你说,可能会出乎你的意料……这次涉及到了好几个市的市级班子,甚至还有好几个市直部门,所涉及到的人也很多,但是有严格的纪律,那就是一律不准提前把消息泄露出去,一旦有人提前将会议消息泄露出去,组织就要介入调查,就要承担违反常委会纪律的责任,所以……你来了就知道了,不在这一会。” 彭长宜一听这话就不问了,说道:“我昨天晚上同时接到了省委和纪委的通知,都说让我八点半准时赶到,我先去哪儿合适啊?” 江帆说道:“你哪儿都别去,先到省委一号会议室开会,八点半会议准时召开。这个会省领导全部参加,然后再去纪委办你的事。” 彭长宜说:“好,我知道了。” “长宜……”江帆欲言又止,只是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路上注意安全,我们等着你。” 不知为什么,彭长宜听了江帆这句颇有关怀意味的话后,内心就是一热,无论如何他都该明白,江帆永远都不会抛弃他,只是碍于纪律,江帆提前是不能跟他透漏任何消息的。难道,自己这点事真的闹大了? 彭长宜的心,如同坠入了无底深渊,后背就冒出了冷汗…… 他按照江帆的指示,直接奔了省委一号会议室,下车后,老顾将车开走。 此时,彭长宜看到,各市的党政一把手和副书记以及省直单位的主要领导都来开会来了,他看见了锦安原市委书记付贵增,这个人早已经调离锦安市委书记的宝座,目前是省农业技术推广站的负责人,一个过气的官员。 就是这个既无德又无能的人,挤走了德才兼备的关昊,所以,看到付贵增,他的心中就有几分厌恶,他懒得跟他打招呼。 关昊,让他在心中凭添了一抹悲壮,他抬头看了看眼前并不算高的几层台阶,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些台阶今天看来很高,要付出一番力气才能抬腿往上攀登,他内心忽然有了一种钱途未卜的感觉,两腿有些发软,本不高的台阶居然让他的后背有些冒汗…… 他不由地回了一下头,看见人们正在三三两两地跟在他的后面,似乎大家都猜出了这次会议的内容,个个都是着正装,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很凝重,即便是看到熟人,也都是矜持地点下头,算作打招呼,很少有人开口寒暄的。似乎每个人的心里都跟他一样,心中揣着个闷葫芦,只是,他比别人多踹了一个闷葫芦,那就是纪委那头还不知有什么事等着他,吉凶未卜。 大会八点半准时开始。会议的长横幅简单写着几个字:京州省组织工作会议。会议由省长黄玉昆主持。 果不其然,从黄省长的主持中,大家都证实了之前的猜测,这的确是一次全省干部调整大会。 紧接着,省委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讲了这次干部调整的原则,随后,省委组织部长江存尧宣布了调整名单,江部长先宣布了省直部门涉及到的人员变动情况。 彭长宜开始还专注地听着,听着听着,他就不再关心这些了,眼下,能保住自己阆诸目前的位置,不给自己从政生涯留下遗憾,他就算阿弥陀佛了。 紧接着,省委组织部长开始宣布各地级市班子调整情况,当组织部长嘴里蹦出“阆诸”这个名字的时候,彭长宜感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随后,他就听到: 经省委常委会研究并一致通过,决定任命彭长宜为阆诸市委书记,免去阆诸市委书记的职务;任命付文魁任阆诸市委副书记,政府代市长,免去锦安市委副书记职务;任命褚小强为阆诸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免去市公安局局长职务……” 下面都说了什么,彭长宜已经听不清楚了,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142 有人失意 彭长宜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恨不得倒带再听一遍,但这是在现场,不是录音。他用余光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前排的鲍志刚,大家都在专注地听着,没人能给他证明什么…… 肯定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因为刘成的举报信加之省委态度始终不明确,他已经在内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无论如何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别说是书记,能继续让他当副书记他都没什么可抱怨的。刘成的举报信可能放在别人身上会不以为然,但对自己有严格政治要求的彭长宜来说,却是自己的一个“污点”,因为他当时的确是用非常手段压制了刘成,使他放弃对那个孩子的幻想,时过境迁,既然刘成旧账重提,想必是他跟他幕后的利益团体已经给彭长宜准备了一个精心谋划的网,这段时间,他之所以不敢有其他的妄想,原因就是头上这张网…… 这时,坐在他旁边的兄弟市的一个市委书记暗暗桶了他一下,悄悄冲他伸了一下大拇指,彭长宜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双手,冲他暗暗抱了一下拳,谦虚地点了一下头,目光又投向了主席台。 是的,他必须保持镇静,不能向旁边的人证实自己听到的话是否属实,这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甚至是犯傻。假如你对自己都没有信心的话,难道省委用错了人吗? 旁边的人也没敢说话,只是微笑了一下,继续听会。 会场安静极了,只有组织部长这一个声音。 这时,坐在台上的江帆向他这边看了过来,当他的目光搜寻到彭长宜的时候,他专注地看着彭长宜,略微点了一下头,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 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组织部长,只有彭长宜开小差了,当他听到组织部长宣布对他任命决定的时候,他在第一时间就将目光投向了江帆,想从江帆的脸上得到证实。但江帆始终深沉地坐在后一排的边上,只是低头记录,并不抬头看他。 此时,江帆看着他,冲他轻轻点了下头,微笑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头往本上写着什么。 从江帆的目光和表情中,彭长宜确信刚才组织部长的话他没有听错,他被省委任命为阆诸市委书记是事实。但他是真的蒙了,这怎么可能?鲍志刚调哪儿去了? 组织部长继续宣布着干部的任免决定,很快,他就听到了对鲍志刚的任命:“任命鲍志刚同志为锦安市委副书记,政府代市长,免去阆诸政府市长职务…… 他松了一口气,鲍志刚的结果也不错,他总算没白跑,锦安市,是全省几个有名的大市之一,综合实力始终名列前几名。鲍志刚从阆诸小市调到大市当市长,实则也是进了一步,当然,跟他自己的心理期望可能会有些距离,彭长宜非常明白,鲍志刚的理想是在阆诸就地提拔。 一切都尘埃落定,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但他在心里有不禁问道:难道,省纪委那边没自己事了? 省委书记伍红旗最后讲话,他的讲话很深刻,也很触动人心,彭长宜还没缓过心神,心里仍然乱七八糟的,但有一句话他听得真真的,伍书记说:“我来京州后,不搞划线那一套,谁干、谁够格就提拔谁!这次调整干部的一个总体原则就是:决不让那些埋头干活的人吃亏,决不让那些挖空心思到处钻营升官之道的人占到便宜……” 省委书记的讲话从来都是言简意赅,从不拖泥带水,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随后,省委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再次强调了一下这次干部调整期间的到任时间和就职纪律,然后散会。 这时,刚刚宣布的阆诸新任代市长任文魁从人群中挤到彭长宜的面前,跟他握手,说道:“彭书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彭长宜认识他,以前是锦安市的常务副市长,后来调到团省委任书记,这次调到阆诸任代市长,仕途上也是进了一大步。 彭长宜握着他的手,不住地点头微笑,他顾不上说什么,眼睛就看见前面的鲍志刚低着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凑近任文魁,小声说道:“客气话先别说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快点到任,一大摊子事等着你呐……” 任文魁刚要说什么,就见鲍志刚主动来到他们面前,他冲彭长宜伸出手,说道:“长宜,文魁,祝贺你们二位、祝贺!” 彭长宜双手紧紧地握住鲍志刚的手,说道:“老兄,也祝贺您,祝贺您到了更大的舞台。” 鲍志刚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我在阆诸任职时间太长了,最近省委有明文规定,干部在一个地方不能干的时间太长,说真的,还真舍不得离开家,离开你们……长宜,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最理想的搭档。任市长啊,要好好配合彭书记的工作,多向他学习,他身上可供咱们学习的地方太多了,领导总是慧眼识英豪,没埋没人才!” 彭长宜无法在段时间判断鲍志刚说这话的真诚程度,他看了看主席台,主席台上的领导已经走光了,他这才说道:“老领导啊,你就别让兄弟我丢丑了,给我留着点吧。如果不是组织有规定,这个书记铁定是您的了。” 鲍志刚还想说什么,这时,又有几个人过来向彭长宜纷纷表示祝贺。彭长宜边跟他们拱手致意边往出走。 鲍志刚说:“长宜,坐一个车回去吧?” 彭长宜说:“不行啊,省纪委那边还让我过去一趟,昨天就接到通知了,不想今天跟这个会撞车了。” 鲍志刚看着他,勉强地笑了一下,就走了。 彭长宜看出他的尴尬,但是彭长宜不恨他,鲍志刚还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官员。 走出会场,来到大门口,彭长宜就接到了江帆的电话。 江帆说:“长宜,祝贺你!” 彭长宜赶紧躲在了一边,说道:“不瞒您说,我来的路上后背都冒冷汗了,纪委找我,我还以为要给我什么处分呢。” “哈哈,看你那点出息,你自己办的事,你心里还没底呀?至于还冒冷汗吗?” 彭长宜说:“有底管什么?如今有些事哪儿说得清啊?我现在脑袋都蒙蒙的,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那你就蒙着吧,晚上我回去,咱们哥俩好好坐会,这段时间也把我忙得够呛。”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省委的安排?” 江帆说:“知道有什么用?伍书记在多个场合强调了常委会的纪律,一律不准私下将会议消息透漏出去,再说了,这是好事,你早几个钟头知道和晚几个钟头知道有什么关系?” 彭长宜笑了,说道:“说真的,我当时恨不得把江部长的话倒回去重听一遍,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你真的没过吗?” “想过,但没敢往书记这个位置想,只想着老鲍或者是他人来当书记,我有可能往前顶一步,最近这段被刘成举报信闹的我什么心情也没有,所以哪敢有过分想法啊——” “哈哈。”江帆笑了,说道:“长宜,你这话我信,但有些消息我真的不便提前透露,一个是省委有纪律,二是该经受的你也要经受,我晚上回去咱们再细聊。” 彭长宜理解这话的意思,如果是对他不利的决定,他肯定会提前告诉自己的。他由衷地说道:“长宜谢谢您的提携。” 江帆赶忙说道:“别谢我,跟我关系不大,如果真要说跟我有关系的话,就是之前在老洪刚出事的时候,伍书记的确征求过我对阆诸班子配备的意见,我只是客观地谈了一下老鲍你们两人,客观地介绍了你之前在基层工作的一些情况,如果硬要说我帮了你,我只是指出鲍志刚在党务工作经验稍微欠缺一些,其它没有什么,你们俩都是我欣赏的人,要说真正帮到你的是窦老,你去感谢他吧。好了,我还有事,晚上再细聊。” 窦老,这倒是彭长宜没有料到的。尽管上次伍书记来阆诸找他,有窦老的因素,但是他并没有在窦老面前表示过想进步这层意思,本来伍书记走后他想进京去找老人家坐会,怎奈因为举报信的缘故,他的心不静,还没等他进京呢,省委这个会就召开了。 坐进车里,他给褚小强打了一个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褚小强,褚小强显然不知道省委这个决定,他一连问了好几个“真的吗?是真的吗?” 对于褚小强表现出的意外惊喜,彭长宜一点都不认为他是故意装出来的,因为,江帆都不告诉他对他的任命,为的是让他自己‘经历该经历’的过程,他相信即便是窦老知道省委对褚小强的安排,老人也不会提前告诉他的,因为无论是江帆还是窦老,他们都不需要在彭长宜和褚小强这里买好。 想到这里,彭长宜笑了,说道:“你的反应跟我一样,呵呵,改天咱们去北京,拜谢一下老人家去吧。” “好好好。”褚小强激动地答应着。 143 纪委调查结果 彭长宜看了看前面,离省委大楼还有一段距离,他就给王家栋打了一个电话,因为他知道,最不放心他、最牵挂他的人还是自己这个多年依赖的老领导。他们的感情,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始终不变。 彭长宜抑制着自己的激动心情,给王家栋拨了电话。 哪知,王家栋刚一接通电话,就大笑着说:“小子,哈哈哈,祝贺你!我从前天开始到现在,跟着你小子坐了两天的过山车,你得好好安慰安慰我。” “哈哈。”彭长宜本想表现得矜持一些,哪想到,王家栋上来就是这话,笑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他说:“所以刚从会场上出来,我就给您打电话,免得您不放心。对了,您怎么知道的?” 王家栋说:“早晨快上班的时候,老樊我打了个电话,跟我说了省委对阆诸班子的安排情况,我估计是江帆告诉他的,由于这次特别强调了会议纪律,所以他也没及时告诉我,估计你们的会议开始了,他才给我打电话,让我转达对你的祝贺。” 彭长宜说:“感谢老领导的惦念,等我回去后再跟他汇报。” “好啊,好啊——”王家栋感慨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彭长宜的内心也是波澜起伏,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快到省纪委了,彭长宜说:“我现在正往纪委那儿赶,昨天通知我今天八点半到纪委,跟省委的会撞车了,我只好唯省委的命是从,先去开了省委的会。” “哦?那你先忙,不过不用担心了,估计纪委那里只是走下程序。” “呵呵,我也这么认为。等我回去再跟您汇报,对了,晚上去您哪儿,江帆也回来,江帆今天也回来。” “你晚上不开会?” “晚上不开,下午开。” “你晚上不给鲍志刚送行?”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我给他腾出时间处理自己的事,不占用他晚上的时间了,再说我今天就给他送行不合适,好像我迫不及待地弹冠相庆,等他去锦安报道回来再送行不晚。今天晚上,我只想跟您过。” 王家栋笑了,说道:“好好好,跟我过我当然高兴,而且本身就是高兴的事。那好,我和小卓开始准备。” “好。多准备点肉,这几天家里人怕我上火,总是拿我当兔子喂,肚子里素得很。” “哈哈哈。”王家栋大笑。 挂了电话,彭长宜这才发现老顾的一双小眼睛始终从后视镜里观察着自己,见他挂了电话,老顾不由地咧着嘴笑了。 彭长宜故意没好气地说道:“笑什么?” 老顾仍然咧着嘴,说道:“看来,这车我还能继续开。” 彭长宜想起前几天他跟老顾的对话。由于举报信闹得沸沸扬扬,彭长宜下班就回家,拒绝一切宴请,除非是上级来人需要他陪。一天,彭长宜下班刚坐上车,老顾习惯地问了一句“去哪儿?”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回家。” 老顾说:“您晚上出去吗?” “干嘛?” “如果不出去的话,我想送您回家后我回趟亢州,家里有点事让我回去一下。明天一早保证赶回来。” 彭长宜知道老顾跟了他这么多年,很少自己开着车办他的私事,他的一切都围着他在转,就说道:“那就回去吧,你明天早上赶不回来也不要紧,我打车,实在不行就坐老肖的车,你不用惦记我。说不定哪天这车你开不上了呢,想占点便宜以后都难了。” 老顾知道彭长宜最近堵心,他很少听彭长宜说这种消极的话。 此时,听老顾这样说,彭长宜开心地笑了。说道:“要低调,一定要低调。我出人意料当上书记,说不定多少只眼睛在旁边看着我、再给我调歪正,千万别让人家以为我是小人得志。” 老顾笑着说:“明白,您不用嘱咐我,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到这里,老顾长出了一口气。最近这段时间,他担忧着彭长宜的担忧,而此时,他当然为彭长宜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到了省纪委大楼的门口,他们出示了证件。彭长宜下了车,便向纪委大楼走去。 上次在阆诸负责跟他谈话的那位白主任接待了他。 白主任这次见到他后,明显客气了很多,并且主动跟我握手。 彭长宜当然不会逞英雄豪气,赶紧握过他的手,说道:“白主任啊,没办法,跟省里的会撞车了,我只好先去那边开会了,散会后一点都没敢耽搁就赶过来了。” 白主任连忙解释,说道:“都是办公室的人不了解情况,给彭书记造成了不便,还请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您太客气了。” 白主任代表省纪委调查组,向彭长宜宣布了他们的调查结果,最后说道:“其实我们上午就将对你的调查结果报给了省委伍书记,今天把你叫来,只是例行公事。” 白主任说着,就给他看了一份文件,这份文件是对这次调查作出的结论。其中还有省委第一书记伍红旗的批示。彭长宜注意到,伍书记的批示一有一个大大的“阅”字,刚劲有力,也许,阆诸市委书记之所以空缺了这么长时间,可能等的就是这份调查报告吧。 这个念头刚浮出脑海,彭长宜就赶快压了下去。半点得意都将断送他以后的政治生命。 彭长宜几眼就看完了,调查结果跟刚才白主任口头传达的一样。举报信有失实之处,比如二十年不能相认的说法。还有就是当时在那样一种情况下,为了维护当事人的隐私,采取这样一种处理办法非常合乎民俗民情,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但对彭长宜将当事人围困在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的做法提出批评,希望彭长宜以后面对类似的问题时,要汲取教训,注意工作方式方法,不可激化矛盾,更不能助长武力解决问题的风气,等等。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对举报人是怎么处理。” 白主任说:“不做处理,人家是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正当反映问题,尽管有失实和夸大事实的做法,但他不在组织管理的范围,我们予以驳回并且对他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和教育,当然,他在某些方面也是值得人同情的。” “同情不能代表法律。” 白主任明白彭长宜的意思,说道:“这个,你心胸也要放宽一些,刘成以后就是你的子民了,尽管我这话有封建色彩,但就是这个道理,你一个市委书记难道非要对他进行法律制裁吗?而且真要制裁的话也有些牵强。过去就过去了,大度一些。” 彭长宜看着他,无奈地点点头说:“好吧,我听你的,不追究了。” 白主任看着彭长宜说“彭书记,那天……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有失礼之处,还请彭书记海涵。” 彭长宜说:“我懂,你们是为了工作吗?咱们个人又没有任何成见。” “是是是,彭书记大人大量。” 彭长宜又跟他客气了几句,就告辞出来了。 在回家的半路上,他给窦老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窦小玉接的。 彭长宜说:“你跟艾总都结婚了,无论是理论还是事实,你都是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怎么还往娘家跑?” 窦小玉半年前已经跟艾清在美国正式举行了婚礼,他们没有等到窦厅长说要对艾清考察一年,据说是窦老做主,批准孙女跟艾清结婚。老爷子拍板,儿子的考察决定就作废了。 窦小玉一听彭长宜这样说,就大声说道:“嗨——彭长宜,我说你管得够宽的,我窦小玉可不是你的臣民,你还管到我头上了?” 彭长宜笑了,说:“管不着,我的确管不着,相反,我支持你回娘家照顾窦老。如果艾清有意见我负责给你摆平他。” 窦小玉说:“他可是没有意见,恨不得我天天住在娘家,省得有人盯着他。” 彭长宜说:“你不用操心他,他有不了邪的,在阆诸,由我给你盯着他,一旦有风吹草动,我马上给你通风报信。” “哈哈——”窦小玉大笑,说道:“他可就在我旁边呐,你敢把他刚才的话说给他听吗?” 彭长宜说:“那有什么不敢的,不过现在先不说呢,老人家在吗?我有事找他。” “在,我给你叫。” 很快,话筒里传来窦老的声音:“是小彭吗?” 彭长宜的语气立刻变成了恭敬:“是我,窦老,您还好吧。” 窦老说:“我差不多好吧,你有事吗?对了,你是不是高升了?” 彭长宜说:“我就是要跟您汇报这事,窦老,我刚从省里开完会,正在回家的路上,万分感谢您的提携,您的大恩大德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报答……” 窦老打断他的话,说道:“谁要你报答?我只不过是在小伍子面前夸了你两句,他说已经注意到你了,别人也跟他提过你,对你的评价都很高。如果说报答,我看你还是以工作实绩报答你们的书记吧,是他慧眼识才。今天早上我头上班前我接到他的电话,得知昨天晚上的常委会已经任命你为阆诸市委书记,刚才我还跟艾清和小玉议论这事来着,没想到你的报喜电话这么快就到了。” 144 抱憾终生 彭长宜在电话里说:“我必须先跟您汇报。窦老,我这几天恐怕抽不出空儿来,新旧交替,怎么也得忙乎个三四天,等我忙过这三四天,我专程去北京看您。” 窦老说道:“你呀,就别跟我来这一套了,跟我认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脾气秉性吗?你有时间的话,就来跟我老头子坐会,跟我唠唠嗑,没有时间的话就忙你的,千万不要专程来感谢我,有那时间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工作吧。再有小彭,我老头子还有一事相托。” “您尽管吩咐,长宜定将竭尽全力去办。”彭长宜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托付给你的是,你要好好带带小强,不是我夸他,小强这孩子是个好苗子,你一定要给我培养出来,不但要培养,还要监督,不许他胡干乱干。” 彭长宜笑了,说道:“窦老,我……” 还没等彭长宜的话说完,窦老就打断了他,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还是收起你那谦虚的话吧,这个徒弟,你要无条件地收下,并带好。” 彭长宜笑了,这么大年纪的人,还是这么睿智,他一张嘴窦老就知道他要谦虚,彭长宜不在接着往下说了,痛快地对着电话说:“好,我保证做到!” 窦老笑了,说道:“这就对了。我知道你们的感情很好,以前合作得也很好,是你到省厅把他要去的,他从政时间不长,经验不足,好多事光有干劲不成,还要会干,干好,这样才行,你要把你的那些宝贵的经验传给他。” “好,您放心,我们经常在一起探讨工作上的事,有时一聊就是半夜。其实,我刚才不是要跟您谦虚,在我跟小强的合作中,许多事情都是他帮助我成就的,所以您说让我带他,的确是有点抬举我。” “他成就了你,你也成就了他,我说让你带他你就得给我带他,这没什么好说的,说话办事挺痛快的一个人,怎么这么磨叽?。” 窦老的口气有些不耐烦了。 彭长宜连忙说道:“好好好,我不磨叽了,我保证,我向您保证,按您的要求去做。” 窦老长吁了一口气,他缓了缓说道:“小彭啊,我见马克思可能不会有多长时间了,如果说是帮你们,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希望你们能恪守己任,完成上级交代的各项工作任务,无论是你还是小强,都给我记住一点,那就是在利益面前,不要伸手、不许伸手,不能伸手!伸手就被捉,伸手就给别人留下把柄,不是什么人都能到你们今天这一步的,像你们这样的干部,要走好每一步,走稳每一步,哪怕就是被领导埋没,都不能怨天尤人,更不能干给我抹黑的事情!” “我记住了,您放心,我会照您的要求去做的。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的,您永远都不会去见马克思。” 窦老语气缓慢地说道:“你这话呀,尽管我爱听,但是经不住推敲啊——哪有不去见马克思的人?我早说过了,战争结束后的年头里,我活的都是赚头……” “爷爷,您又说在胡说什么?” 听筒里传来窦小玉埋怨的声音。 “呵呵,小彭啊,不说了,我也有些累了,尽管很喜欢跟你聊天,但我现在是个不自由的人,处处有人管。” 彭长宜没有意识到窦老说得“不自由”是什么意思,他听出老人家说话有些吃力,就说:“好,您注意身体,过几天我跟小强去看您。” 彭长宜说要去看窦老,他整整忙了一个星期,各种的会议,各种的工作安排,自己角色的转换,包括褚小强也是这样,一忙就是七八天过去了,等他们头天刚说好准备第二天进京去看窦老的时候,却意外接到了窦老逝世的消息。 原来老人早就身体不好,但是住院检查没有明显的症状,就是身体有些虚弱,彭长宜最后一次跟老人通话的时候,老人刚刚从医院出来,那是他执意不在医院呆了,就是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家人都没有觉察出来,他走的很安详,没有受到病痛的折磨…… 对此,彭长宜抱憾终生…… ……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夏天。 周五。凌晨三点。天还是黑蒙蒙的。 两辆挂着军牌的汽车从阆诸军分区大院,驶出阆诸,沿着北京城东环路,途径密云,向着塞外,向着祖国北部的大草原驶去。 两辆车穿行在蓝天白云下绿草之间。行驶在前面的车是一辆蓝色旅行商务舱轿车,紧跟其后的是一辆军绿色的巡洋舰越野车,一前一后地行驶在草原长长的路上…… 他们将近行驶了有四五个小时,这时,前面的车便逐渐减速,驶离公路,停在一处平整硬实的草地上。后面的车也随之减速,驶离公路,停在前面车的后面。 江帆从前面商务舱的驾驶室出来,他今天穿着一件军绿色圆领t恤上衣,下身是一条半截的七分裤,脚上是一双半高帮的军用训练鞋,一副户外休闲装扮。 他冲上伸了伸胳膊,活动了一下腰肢,这才拉开后面的车门,里面是他的妻子和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儿女。 后面是彭长宜一家三口。彭长宜开的巡洋舰越野车是借部队的军车,一家三口在里面绰绰有余,江帆开的商务舱则是省军区特意给省领导准备的预备车之一,非常宽敞,除去两个小家伙的安全座椅,还有空间供他们在车上活动。 今天,它们是应江帆支边时的秘书如今已是旗委书记的巴根的邀请,来出席明天旗里举办的那达慕大会。 因为出来的早,孩子们还在睡梦中就被大人抱进了汽车,所以他们一路几乎都在睡。中途醒来的时候,尽管第一次见到祖国的塞外风光,但惊喜很快就过去了,蓝天白云在孩子们的眼里没有什么惊喜和诗意,反而觉得无聊,倒是偶尔看到的牛马羊群能引起他们一点兴趣外,再也没有让他们感到新鲜和刺激的东西了,所以,除去睡觉,他们还是睡觉。 江帆将两个小家伙挨个抱出商务舱,丁一也出来了,她穿了一件明艳的连衣裙,头上戴着一顶宽边遮阳帽,肩后的长发飘动着,在草原清澈明丽的天空下,越发显得美丽动人。 “哎呀,好刺眼!” 二宝惊叫了一声,小手立刻捂着眼睛躲在了爸爸的身后。 丁一笑着给女儿的头上扣上一顶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帽子,又给儿子戴上了一顶具有草原风情的小牛仔帽,将一顶大牛仔帽递给了江帆。 江帆戴上帽子后,抱起紧闭着眼的女儿,说道:“怎么样,还刺眼吗?” 二宝捂着眼的两只小手慢慢挪开,她睁开了眼睛,眨巴了几下说道:“好多了。” 她在爸爸的怀里扭动着身子,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偌大的世界。 突然,她又是一声惊叫:“哎呀,他在撒尿,羞——”说着,她的小手又捂住了眼睛。 江帆这才看见量量正站在车的旁边撒尿,一定是憋久了,他都来不及往边上多走一步。 量量听到二宝在笑话他,忙把妈妈戴在他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挡在中间部位处,他低着头,不看他们,直到解决完,才提起裤子,戴上帽子,然后冲他们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江帆“哈哈”大笑,说道:“量量知道遮羞了。” 舒晴走了过来,说道:“迷迷糊糊就被尿憋醒了,连眼都来不及睁开,下车就开尿。” 彭长宜戴着大墨镜走过来,他今天也是一身休闲装扮,短裤、背心,开长途车,衣着尽量穿得舒适一些。 他跟江帆说道:“歇会再走吧,让孩子活动活动。” 江帆看了看说道:“那咱们再把车往里开开,离公路远点,这样安全些。” 江帆说着,就放下二宝,和彭长宜一起,将车开到远离公路的地方。 丁一和舒晴领着孩子们,在草原上追逐嬉闹着。 江帆和彭长宜早就拿起相机,对着蓝天白云下的他们不停地按动着快门。 江帆直起身,将相机挎的脖子上,说道:“长宜啊,我看咱们要补充一点能量了,别说孩子们,我都饿了。” 彭长宜说:“主要是咱们大人饿,我不知道大宝他们,反正我们量量在车上除了睡就是吃。” 江帆说:“那好,咱们埋锅造饭!” 彭长宜打开后备箱,舒晴和他一起,从车上搬下野餐用的折叠桌子和椅子等物。江帆则从他的车上拎出帐篷,他们便搭起帐篷,和家人,尽情享受这难得的假日时光。 用彭长宜的话说,早晚到,赶路是一方面,哄孩子玩也是一项重要的内容。 这个季节的草原是最美的,湛蓝的天空,如洗的白云,碧绿的草原,流动的羊群,构成了草原恒古不变的美丽画卷。 二宝则对草原开放的各种野花产生了浓厚兴趣,她蹲在花丛中,有些应接不暇,很快,她的小手里便了一把各种颜色的野花,这时量量也采了一大把,递到她的手上。 145、舒晴替儿子求婚 二宝笑不拢嘴,一手举着一束野花跑到妈妈面前,说道:“妈妈,这样多的野花,可以给我编个花环戴头上吗?” 丁一看着可爱的女儿,疼爱地说道:“当然可以,来,妈妈给你编。”丁一说着,就接过了女儿手里的两把野花,开始给女儿编花环。 不远处的江帆,一边支帐篷一边看着妻子和儿女们说道:“长宜啊,我看将来量量会成为追女孩是高手。” 正在帮彭长宜支桌子的舒晴听了这话问道:“为什么?” 江帆说:“你没看量量再给二宝**吗?” 彭长宜和舒晴都笑了,舒晴说:“二宝早就是我家的儿媳了,这一点,还在襁褓中量量就认下了。” “哈哈哈。” 江帆和彭长宜听了舒晴这话不由得一阵大笑。 他们的话被丁一听到了,丁一回过身,说道:“你们大人真不正经,当着孩子怎么什么都说?” 舒晴说道:“看,丈母娘不同意了。” 丁一说:“我不是不同意,是不同意你们当着孩子说这些话。” 舒晴说:“我们这不是第一次公开说吗?” 丁一怪嗔地看着她,说:“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以后就会习惯成自然,他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咱们大人可不许拿这个当笑话绑架了孩子们。” 舒晴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丁一身边,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家量量?” 丁一说:“恰恰相反,我非常喜欢量量,但是请量量的妈妈注意,顺其自然,大人千万不要暗示他们什么,顺其自然,浑然天成。” 江帆笑了,说道:“玩笑话,你看你还认真了。” 彭长宜说:“我同意小丁说的,我们的确不该当着他们的面开这种玩笑,现在他们小听不懂,懂事后再说这个就不好了。” 舒晴回头看着彭长宜说:“我是说出了你最想说的话,你喜欢二宝超过喜欢两个秃小子。” 彭长宜一边干活一边说道:“那是当然,不光我喜欢二宝,院里的人谁不喜欢二宝?我当然希望二宝将来做我儿媳妇,就是不知道我那小子有没有这个福份,将来就看他自己的本事喽——” 江帆说:“量量天赋极佳,将来前程无量,说不定我们家二宝还高攀不上呢!” 舒晴说:“是量量攀不上二宝,谁不知二宝是我们大家的小仙女,将来下凡到谁家就是谁家的福气啊——” “好了好了,我听你们这话牙都倒了,互相吹捧,小心被风搧了舌头,千万别低估了草原的风——” 丁一这句幽默的话逗得他们“哈哈哈”大笑。 大人们的话,孩子当然不解其意,他们依然在快乐地嬉笑着。 舒晴把手搭在丁一的肩上,她看着孩子们,小声跟丁一说道:“你看,他们玩得多开心,尽管你不爱听,但有句话我还是要说,今天我郑重其事替我儿子求婚,把你宝贝女儿许给我家儿子吧……” 舒晴的话音刚落,就挨了丁一一巴掌。 丁一怪嗔地说道:“越说越来劲了你还?” 舒晴说:“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和老彭视二宝如亲生,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丁一看了一眼远处的江帆和彭长宜,说道:“我给你的答复是——no!” “为什么?”舒晴瞪着眼看着丁一。 丁一也瞪着她,说道:“少跟我瞪眼,这还用我说吗?” 舒晴认真地叹了口气,说道:“得,我看我们家量量今后任重道远了——” 丁一小声说道:“老不正经。” “哈哈。”舒晴大笑,说道:“开玩笑的话你也当真,你家首长都没意见,就你护犊子,好像我要把二宝抢走一样。” 丁一也笑了,她将手里的花环编好后,冲着追逐的孩子们说道:“二宝,过来。” 二宝快乐地跑了过来,身上的小白裙随风飘舞,煞是好看。 丁一将花环戴到女儿的头上,又给女儿整理好小辫,端详着女儿,别说别人,就是丁一都看呆了! 眼前这个小姑娘,头戴花环,身着白裙,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意,的确恍如仙女来到碧绿的大草原。 “妈妈,好看吗?” 二宝伸出两只小手,摸着头上的花环,睁着两只清澈透明的眼睛问着妈妈。 丁一定定神,她摸着女儿的小脸蛋,说道:“好看,非常好看!” 女儿听妈妈这样说,就高兴地戴着花环向大宝和量量跑去。 舒晴也看呆了。这一对母女,还有那个风度翩翩的小先生,他们永远都是人们眼中的风景。 两个男人很快就支好了帐篷和桌子,彭长宜从车上拎出一个车载冰箱,江帆也拎出了一个,很快,食物就摆满了两张小方桌。 孩子们看见了食物,就跑了过来,量量刚要伸手去抓,被二宝拦住了,她说:“洗手再吃。” 量量缩回了手,丁一从车上拎下一桶水,逐个给孩子们洗手。彭长宜和江帆也走过来洗手。 彭长宜甩着手上的水珠说道:“真想喝两口。” 他的话还没说完,舒晴就说道:“不能酒驾。” 江帆说:“你错了,在草原开车,别说你喝了酒,你就是睡着了都发生不了意外,一是车少,二是随便开,你没看这路两边,连马路沟子都没有吗?所以,不用担心车子驶出路外。” 丁一说道:“你在为你们喝酒找理论根据吧?” “哈哈。”两个男人笑了。 彭长宜从车里拿出一瓶茅台,说道:“我们今天不多喝,就这一瓶。” 舒晴见彭长宜拿出酒,就惊讶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把酒装车上了?” 彭长宜一边打开酒瓶一边说道:“就兴你们给孩子们带吃的,就不兴我给自己带一瓶酒吗?这就叫谁的事谁想着。” 江帆说:“我的冰箱里有冰镇啤酒。” 彭长宜想了想说:“还是白酒吧,白酒解乏、过瘾,我还是第一次在大草原上喝酒,蓝天白云,一望无际,想想都有酒兴,今天谁都不许拦我喝酒,谁拦我我跟谁急,尤其是舒晴。” 舒晴笑了,说道:“我保证不拦你,但是彭书记,一瓶够吗,如果不够的话车上还有,我去给你们拿。” 彭长宜说:“你怎么知道还有?” 舒晴说:“我还不了解你吗?还美其名曰就带一瓶酒,一瓶酒够吗?” “哈哈。” 舒晴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就连三个孩子也跟着一起笑了。 丁一走过来,说道:“看在咱们俩家的身家性命上,你们别喝一瓶了,一人一大杯吧。我来给你们倒。” 丁一说着,就拿起酒瓶,倒满两纸杯。 彭长宜嘬着牙花子看着江帆,说道:“首长,首长诶——” 江帆笑了,说道:“这里没有首长,只有警察,听警察的,一人一杯,这也不少了!”江帆看着两只满满的纸杯说道。 彭长宜深深地点了几下头,说道:“唉,我发现这人啊,官当得越大越怕老婆。” 舒晴捅了他一下,说道:“那叫文明。” 大家围着两只小桌子坐下。 二宝仰看了看,发现头上的帐篷不足以遮住自己头上的阳光,她便站起来,从爸爸的胳膊下钻到爸爸怀里,又阳台看了看,直到认为晒不到自己了,才安心吃饭。 大宝很快就吃饱了,他站起来,跑进了支好的帐篷里,一头躺在松软的垫子上。量量也放下筷子,跑进大宝的帐篷里,躺下休息。很快,量量又坐了起来,帐篷边上落着的一只蝴蝶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悄悄地伸出手,刚要去捉,大宝忽然坐起来,他调皮地冲着蝴蝶飞舞着手臂,果然,蝴蝶便飞走了。 量量回头,就和大宝滚到了一起。 江帆看着怀里的二宝。 二宝看着两个男孩子嬉闹,她不由地咯咯笑了。 舒晴说:“二宝,吃饱了去跟他们玩吧。” 二宝摇摇头,依偎在爸爸怀里,嘴里吃着她最爱吃的冰镇咸虾,细嚼慢咽着。 舒晴跟丁一说:“看你家小公主,还是喜欢粘着爸爸。” 丁一的目光就投向了丈夫和女儿,她看着他们说:“是啊,只有她爸爸三四天不回来,她就开始念叨。” 彭长宜跟江帆喝了一口酒,说道:“连我都能看出二宝想爸爸,一想爸爸就情绪不高。” 江帆低头看了看怀里可爱的女儿,说道:“是啊,现在知道晚上给我打电话了,就是工作再忙,再晚,我都要回来,有一天到家都半夜了。唉,长宜啊,还是你好,守着老婆孩子,有福啊,敬你。”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太不了解我了,我是多么多么的想受您那份苦呀——” “哈哈哈。” 江帆大笑。 蓝天下,广袤的大草原上,其乐融融的两家人席地野餐,他们吃了一顿简单的饭后,三个孩子躺在一个帐篷里,开心着眼前的世界。 146 江帆的心事 丁一和舒晴坐在孩子们旁边的帐篷里,在照顾三个小家伙的同时,聊着她们之间感兴趣的话题。 江帆带来两只折叠的躺椅,他和彭长宜分别躺在餐桌的旁边,脑袋对着脑袋,呈九十度角,聊着此次行程的具体安排。 江帆说:“长宜,由于时间关系,我提前没跟你说,我这次回草原,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有一个捐赠仪式。” “捐赠仪式?”彭长宜仰头看了一眼江帆,他只能看到江帆的半边脸。 江帆戴上大墨镜,因为太阳已经照到了他的脸上,头上的帐篷不能完全遮住阳光了。 江帆说道:“是的。” 彭长宜不等他解释又问道:“是以省委省政府的名义还是以您个人的名义?” 江帆笑了,说道:“我个人呗,我怎敢绑架省委省政府,来为自己沽名钓誉?那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彭长宜知道江帆对草原的感情,五年的支边生活,而且是那样一种境遇下,大草原包容了他,成就了他,他怀念那里古朴的民风,怀念那里的一草一木,像江帆这样的官员,功成名就后,总想为草原做点什么的心理,他是懂得的。但江帆的工资有限,两口子养着两个孩子,而且江帆为官清廉,他个人是不可能拿出多少钱捐赠给草原的。难道,江帆的车里拉了一车书和玩具? 想到这里,彭长宜扭头看了看江帆开的车。 江帆这时说道:“你不用看,我车里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图书,也没有玩具,那都是小儿科的把戏,既花不了几个钱,又电视报道一气,总价值还不够人家给你举行仪式所花的费用呢?我脸皮没那么厚。” 彭长宜笑了,说道:“唉,我在您面前怎么跟透明人一样?” 江帆笑着说:“我在你面前不是一样吗?谁让我们是好兄弟?我现在跟你说这事,就是想让你有个思想准备。” 彭长宜说:“您到底给草原捐赠什么?怎么捐?需要我怎么配合您就说话。” 江帆说:“你我都不是主角,捐赠的主角是三个孩子。” “他们……” 彭长宜这次的确是吃惊了。 江帆说:“是的,主角是他们。我有个宝物,现在刚知道是宝物,原来不知道。是个喇嘛给我的,你一定看到内蒙当年那场雪灾的报道了,就是那年,我春节没回家,好多干部都没回家过年,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抗灾。那年,我在抗灾回来的路上,遇到雪地上躺着一个人,已经奄奄一息,我把他背到车上,送到了医院,他是个上了年纪的喇嘛,身无分文,我给他出的医疗费,后来,他身体恢复后,不辞而别,只给我留下了一个小盒子,让护士转交给我。我当时不知道这个东西的真正价值,但知道一定是老喇嘛最心爱的物件,因为一看就知道是他的随身的物件。过去很长时间了,我才想起这个东西,拿出来看看,但东西被蜡封着,除掉蜡层,和包裹的棉花,才发现是一个黑不溜秋的不规则的小圆球。回到内地后,找过一个专门机构去鉴定过,他们说是一种非常珍稀的石陨石……” “石陨石?”彭长宜听到这里,坐了起来,看着江帆问道:“是不是很值钱?” 江帆说:“当时专家只说了四个字:价值连城,但具体值多少钱他们没说,我想这些专家也可能是出于职业需要,没给具体估价。” “那……您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说把这个宝贝捐给草原?” “是的。”江帆说道:“当时专家说价值连城,我以为这是专家一贯的行业术语,但我知道这个东西是个宝贝,回来后就收了起来,久而久之就把这事忘了。因为我知道,无论这个东西值多少钱,我都不可能把它卖掉,因为我总感觉我和这个喇嘛之间冥冥中似乎有个缘分和约定,他身体康复后说是去朝圣,朝圣的人,四大皆空,他带这个东西也是不方便的,所以阴差阳错就遇到了我。当时的护士认为他是用这个抵我垫付的医疗费,但我始终不这样认为。我始终认为这是一种托付。直到我妈妈无意中看到了这个东西……” “我打断您一下,您先说您这样做小丁同意吗?”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你这话问的,小丁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你不了解吗?别说价值连城,就是把全中国买下的东西,我要说捐出去,她也会同意的。” “呵呵,也是……”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您继续说。” 江帆说:“有一天二宝身体不好,赖得起床,小丁急着上班,就叫我爸妈过去照顾孩子们。我妈妈给我们收拾屋子,无意看到书柜抽屉里的小骨盒,她打开后,就看到了这个东西,凭她的专业知识,当时她就认出了这是一块石陨石,用她的行话说,有着明显的融壳层,后来,她征得我们的同意,特意将这个东西拿到北京进行化验鉴定,回来后同样跟我们说了四个字:价值连城。” “哦,江妈妈也这样说。”彭长宜瞪大了眼睛。 “是的,后来我跟妈妈开玩笑,说,这下您儿子发大发了,是不是可以买下很多城堡。妈妈很严肃地把我和小丁叫到一边,认真地对我说:儿啊,这个东西不该是咱们寻常百姓所能拥有的,你无法消费它。妈妈的话我懂,她无需多说。我征求妈妈的意见,问道:您说怎么办?妈妈说:我只是个人建议,这个东西毕竟是属于你们所有,而且是合法渠道得来的,支配权在你们手里。于是,我和小丁私下就商量,决定把它捐出去……” “您当时就决定要捐给草原?”彭长宜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的。”江帆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刚才就说了,我和那个老喇嘛间似乎有某种缘分和约定,我无法找到他,不知他是否还在朝圣的路上,更不知他的死活,但他肯将这个东西给我,绝不是抵所谓的医疗费,他比我更知道这个东西的价值,据说装这个东西的小盒子都是古牛的骨头,你能说他不知道其价值吗?所以我认为这是一种托付,是因为我们俩有缘分,要说我没有单独支配这个东西的权力,我不管这个人是否还活在世上,这个东西来自草原,我要把它还给草原……” “所以,您才决定以孩子们的名义捐给草原?” “是的,我不能以个人的名义捐赠。为此我们全家在头来的时候开了一个家庭会议,我把自己的想法跟全家人都说了,也跟两个孩子说了。”江帆说道。 “孩子们能懂吗?” “能懂,你千万不要小看了他们的智慧。我当时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后,我家宝贝丫头就瞪大了眼睛,说道:天哪,爸爸,咱们是不是富有了?我说:是的,咱们应该是全阆诸甚至是省最富有的家庭了,但是,奶奶说得对,咱们无力消费它。我以为这个小家伙听不懂,哪知她睁着大眼睛说道:是不是该招小偷啊?你看,她的反应多快,她立刻意识到这个东西放在家里不但不能带来好处,反而有可能带来坏处。” 彭长宜说:“是啊,那大宝怎么说?” 江帆说:“大宝显得很深沉,他端详了半天才说道:我听爸爸的,既然我们无力消费它,那我们就捐出去吧。反正以后我们长大了还可以挣自己能花的钱。” “天哪,大宝太了不起了!”彭长宜由衷地赞佩道。 “长宜,这就是我们全家最真实的想法,没有什么高尚的思想,就是感觉这个东西从哪儿来还应该回到哪儿去。” 彭长宜连连点头,说:“我懂,我懂。只是,我有个不同的意见。希望您能采纳。” “你说。” 彭长宜认真地说:“量量不要参与了,您还是以大宝二宝的名义捐赠吧。我不想让量量这么轻而易举得到这么重的荣誉。” 江帆听他这么说就坐了起来,说道:“长宜,我们全家人都同意这个方案,这个提议还真不是我提议的,因为我想到你肯定会拒绝,这个提议是两个孩子最先提出来的,是他们说要有量量一份,因为,家里只要有好吃的,他们都会自动给量量留一份,我不管小舒的愿望将来是否能实现,但三个孩子一起成长,从小建立起这么纯粹的友谊,我相信他们长大了也会像咱俩一样,会互相帮助,情同手足,再说了,你又是那么疼大宝二宝,跟疼量量没有区别,老肖就说,瞧长宜看大宝二宝的眼神,恨不得这两个孩子也是他亲生。我听小丁跟我说,前几天大宝后半夜肚子疼,你来不及叫车,背着大宝往医院跑,快到医院了,老肖开着车才追上你,在你心里,是不是也没拿大宝当外人?”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远方,说道:“那不一样,不一样。” “你就别争了。要不我把小丁叫过来,你听听她怎么说?”江帆看着彭长宜说道。 147 拒绝江帆的美意 正说着,丁一和舒晴就走了过来,显然,舒晴也是刚知道这事,她不自然地看着彭长宜。 小丁说道:“是不是也在谈论我们刚才谈论的事?” 江帆笑着点点头。 彭长宜看着舒晴,说:“你也知道了?” 舒晴点点头,严肃地说道:“孩儿他爸,尽管我说服不了她,但我还是觉得不能这么便宜咱们量量了。” 彭长宜冲她点点头,他很满意舒晴的态度,懂江帆两口子的意思,也懂妻子舒晴的意思。就说道:“江秘书长,小丁,你们全家的心意我和舒晴领了。您在草原工作多年,这里养育了您,您回馈给草原的不光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有您这颗赤子之心,量量跟草原没有关联,这事他就不掺和了。” 丁一说:“量量也是我们的孩子,这没有区别,有人刚才还跟我求婚着呢。”说到这里,丁一调皮地看着舒晴。 舒晴连忙拱手,认真地说道:“用老彭的话说,一码归一码。” 彭长宜说:“如果量量将来足够优秀,如果两个孩子将来情投意合,他会得到这个身份的,但那都是将来、是如果,眼下,不行。” 舒晴也说:“嫂子,我今天跟您叫嫂子了,以前我都是没大没小跟着老彭一块叫您小丁,今天我郑重其事地叫您嫂子,您啊,就别难为量量了,” 江帆看彭长宜两口子这么坚决,就说道:“真是有点出乎意料,我没想到这件事你们两口子这么反应得这么坚决。其实我和小丁商量时,没想到这么多,只是想着让父辈的感情在他们这代人身上延续下去,今天跟你们两口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人,在江湖上混,没有一两个过命交情的人提醒、帮衬是真的不行,我就是这个道理最大的受益者,我的今天,离不开长宜的帮助,当然客观地说,我也对长宜也是有些帮助,这都是相互的,正是我想要将这种感情传递下去的理由,况且,我们两家本来就你我不分。我和小丁只是乐观地想到这层意思,却不曾想让你们感觉不舒服了,是我们考虑不周,既然你们不同意我们也就不坚持了。” 彭长宜听了江帆的话后,感觉自己的态度让江帆不好受了,但他不会改变主意,就微笑着说道:“您不要多想,我知道您和小丁的一片好心,我们考虑的是,不能让量量这样享受到这份荣誉,他的路还很长,哪能让他这么轻而易举地吃树熟?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江帆点点头,说道:“好吧,我尊重你们的意见。只是小丁的衣服白准备了。” 丁一无可奈何地向舒晴摊了摊手。 原来,丁一想让孩子着正装出席捐赠仪式。由于时间关系,她没来得及跟舒晴通气,就给三个孩子准备了白衬衣和西裤。 彭长宜笑了,说道:“衣服我们要,并且让量量陪同。” 彭长宜的话音刚落,他兜里的电话就响了,他掏出一看是叶桐打来的,他本能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通了电话。 叶桐说道:“怎么长时间才接电话?” 彭长宜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说道:“我们出门了,请问你有什么事?” “出差?昨天你还在单位着呢?是不是骗我?”叶桐不客气地问道。 彭长宜当然不想跟她纠结这个问题,何况舒晴就在身边,他说:“你回来了?” 叶桐前些日子结婚去了,新郎是叶桐一个老同行,最早是新华社住省站记者,专门负责京州省的报道工作。据说两人拍拖有段时间了。新郎是个很靠谱的人,离异后,一直单身。 叶桐说:“你总算关心一下我个人了,我前天就回来了,这么长时间不骚扰你,你怎么听到我声音一点惊喜都没有?” 彭长宜转过身,往外走了两三步,他暗暗用力,将电话贴近在耳边,唯恐被舒晴听到。 其实,舒晴已经听出是谁了,这个电话是她的学姐打来的,以前她们并不认识,还是舒晴经常去报社找总编叶天扬发稿子认识的叶桐,不过她们的交往并不是太深。 早在亢州挂职期间,舒晴就听到过关于彭长宜和叶桐的传说,尽管她无需证实传言的真假,但她太了解叶桐的个性了,凭叶桐敢爱敢恨敢想敢干的性格,她在心里断定彭长宜肯定跟她有故事,但彭长宜百分百不会娶叶桐,性格决定他们不会走到一起。 叶桐来阆诸搞企业,而且是彭长宜招来的,按说她该尽地主之谊跟这个学姐见一面,但是她没有。她不想引狼入室,这样刻意保持的距离,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不希望跟叶桐深度交往。 尽管跟叶桐没有深交,但是这个大小姐的脾气她是有所耳闻的,彭长宜每次在家接到叶桐的电话,尽管他不说是谁,但是舒晴的第六感觉知道是叶桐,因为叶桐从来都是这么不管不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毫无顾忌,尽管舒晴心里不爽,但是不想因为另外的女人跟彭长宜闹别扭。 此时,当她看见彭长宜转过身接电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耳朵竖了起来。 彭长宜这时说道:“我的确出门了。不是单位的人,是我们全家。对。大概三四天吧。” 不知叶桐说了什么,彭长宜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请客?哦,明白了,恭喜你,终于花落人家了,好的,我争取赶回去。” 彭长宜收线,走了回来,舒晴故意调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丁一说着话。 这时,江帆的电话也响了,他拿起电话看了一眼,不由地又看了一眼彭长宜,他的目光告诉大家,这个电话也是叶桐打来的。他接通了电话,很客气地说道:“叶总,你好,我听说去国外度蜜月了?也不创造机会让我认识一下新郎?” 叶桐说:“江秘书长,我打电话就是为这事,周日晚上我设宴请大家喝酒。” 江帆一听就笑了,说道:“好,我争取赶回去参加你的喜宴,现在出差在外。” 叶桐说:“你也出差了,那个……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江帆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彭长宜,他看了一眼彭长宜,说道:“是的。” 叶桐说:“还好,他没骗我。” 江帆说:“怎么能啊?” “好,那就等你们回来我一并给你们接风洗尘。” “好的,回去见。” 江帆放下电话,说道:“长宜,还喝吗?” 没容彭长宜回答,舒晴说道:“你们俩都说好了,一人一杯,二两,不许喝了,呆会还要开车。” 彭长宜看着舒晴说:“你看,江秘书长有兴致,我们就再喝点呗?” 丁一说:“最好别喝了,等咱们到了目的地你们再喝吧,干嘛在这大草原上对饮?” 舒晴看着丁一说:“接了一个电话,来了酒兴,不喝不好吧,你不要扫了他的兴啊——” 丁一看了舒晴一眼,听出她话里的酸味,没有立刻说话,江帆和彭长宜听舒晴这么说,就不再喝了。 丁一悄悄凑到舒晴跟前,小声说道:“我怎么感觉好像到了山西了?” 舒晴也凑到丁一耳边说道:“如果真到了山西就好了,我可以堂而皇之地喝上一大坛醋,可是……” 丁一笑了,一语双关地奚落她道:“别可是了,舒大校长,你的心眼不大呀……” 舒晴悄悄掐了一下丁一,也小声说道:“事情搁在谁的头上,谁的心眼也大不了。” 丁一抿着嘴笑了,不再说话。看得出,舒晴在意彭长宜跟叶桐的关系。 他们短暂休整后,准备继续赶路。 江帆和彭长宜开始收拾东西,他们将各自的东西装进自己的车,丁一拿着塑料袋领着孩子们将遗落在草地上的垃圾捡起来,放到车上。 彭长宜看她那个仔细劲,就说道:“小丁,能降解的垃圾就不要捡了,将来就是草原的肥料,你只管把那些不能降解的垃圾带走就行了。” 丁一看了看他们扔在草地上的西瓜皮,说:“但这些果皮这样扔着太难看了。” 舒晴从车上拿下一个军用铁锹,她蹲在地上就要挖坑,想把这些果皮埋起来。 江帆看见后大声制止道:“不许在草地上挖坑!” 舒晴吓得停止了动作,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小丁怕咱们乱丢垃圾影响美观,彭书记说这些东西可以降解做肥料,我挖坑埋起来不是更好吗?” 江帆走过来说道:“你们没在草原上呆过,很难懂草对这里意味着什么。这里生长的每一根草都是金贵的,都有着它重要的作用,你一旦挖坑了,就会破坏这里的植被,赶上干旱不下雨,这个小土坑就会慢慢被风化,慢慢扩大沙化面积。这里比不得内地,在内地你挖了坑,两三天就能长出草来,但是这里不行,这里风大干燥,植被非常脆弱,一年下不了两场雨,一旦挖了坑,有可能就会沙化,沙化面积还会慢慢扩大,为什么说老鼠挖洞是草原最大的灾害,就是这个道理。” 148 儿子的背叛 舒晴像做错事的孩子,无辜地说道:“那这些西瓜皮怎么办?” 江帆说:“听长宜的,就这样放着,如果你们觉得有碍观瞻,就埋在草棵里,很快就会变成肥料。” 二宝对爸爸的话产生了兴趣,他说:“那我们把带的西瓜都砸烂变成肥料吧?” 大宝说:“那不行,我们还要在路上当水吃。” 量量说:“我们喝水。” 丁一笑了,说道:“看见了吧,孩子们的意见也不一致了。” 几个人听了哈哈大笑。 丁一便将装进去的西瓜皮掏了出来,将西瓜皮埋进草棵里。大宝也学着妈妈的样子,将西瓜皮藏进草棵里。二宝和量量觉得好玩,也张开小手把没有捡干净的西瓜皮埋进草棵里。 丁一见孩子们对这个活儿感兴趣,她就直起腰,想去帮助江帆拆帐篷,哪知,她走了没两步,就踩到了孩子们埋进草棵里的西瓜皮,随着脚下一滑,她就惊叫了一声,眼看就要滑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彭长宜一个箭步就窜了上去,将丁一的手牢牢抓住,同时从背后抱住了她,丁一这才没滑倒。 丁一惊魂未定,脸都白了。 哪知,旁边的量量看着好笑,咯咯笑个不停。他一笑,逗得旁边的大宝和二宝也跟着笑了。 彭长宜没有立刻松开手,直到确定丁一站稳后,他才将丁一的手松开。 这一幕,被舒晴看在了眼里,她感觉彭长宜对丁一是真心的好。 正在折叠帐篷的江帆,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丁一的尖叫和彭长宜飞快的动作中不难判断出,丁一踩到了西瓜皮上。他大声喊道:“是不是踩上自己埋的地雷了?” 大宝赶忙跑过去跟爸爸解释,说:“不是妈妈埋的,是二宝埋的,妈妈没看见。” 丁一虚惊了一场,她看了彭长宜一眼,不好意思地说:“多亏了你,不然跌倒就麻烦了,我这衣服噌上绿色是洗不掉的。” 彭长宜责怪地说道:“那么较真干嘛,我刚才就说了,这是能降解的,苍蝇一围,很快就会腐烂,那时就变成肥料了,费那事干嘛?” 丁一小声嘀咕道:“我不是想给孩子们做个榜样吗?” 彭长宜没好气地说:“是啊,你想要给孩子们做榜样,结果自己踩到粑子雷上了。” 量量一听,就又笑出声,他边笑边说:“哈哈,粑子雷,笑死我了……” 粑子雷,是电影地雷战中的一种另类“武器”,三个孩子们都看过这个电影,听量量这么一说,大宝也不由地笑出了声,二宝听后说了一句:“哇,臭死了……”随后则捂住嘴,还真干呕起来,随后吐出一口口水。 二宝还真不是故意要这样做,是听量量说到粑子雷后,想到电影里那个镜头,是真的恶心要呕吐,等她直起腰的时候,两只眼睛已经红得湿润了。 一切收拾停当后,彭长宜和江帆又分头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拉下东西,才招呼大家上车,准备出发。 丁一就开始协助两个孩子上车。 大宝排在二宝的后面,等着上车。这时,量量也排在了大宝的后面等着上车。 舒晴叫道:“量量,过来,上车了。” 量量根本不理会妈妈的召唤,连头都不回,他紧跟在大宝的后面,等大宝上了车后,他抬起小腿,就使劲往车上迈。 江帆一看,哈哈大笑,说道:“长宜,你儿子叛变了,被我们收编了。” 江帆一边说着,就走到量量背后,双臂用力,将量量抱上了车。 丁一冲着舒晴笑着摆摆手,说道:“就让量量在这车上吧,没事的,不会让你儿子受委屈的。” 舒晴没办法,看着他们关上了车门。 彭长宜说:“来吧,上车吧,别管他了。” 舒晴似乎在跟彭长宜怄气,她坐上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说道:“这个小混蛋!。” 彭长宜笑着说:“有什么好气的,本来他们三个就分不开,他愿意上哪个车就上哪个车吧。” 舒晴感觉心里有点犯堵,一是因为刚才叶桐的电话,二是刚才彭长宜急了似的跑上去抱住丁一。但是经验告诉她,她可以吃叶桐的醋,可以吃任何女人的醋,因为吃吃小醋,是夫妻生活中的调味剂,但唯独不能吃丁一的醋。她非常清楚丁一在彭长宜心中的位置,这个醋要真是吃起来就不是小醋了,就有可能会翻天覆地翻了他们夫妻的船。况且,通过几年的细心观察,彭长宜和丁一的交往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所以,即便心里有多么不爽,她也不好公开表现出什么来的,毕竟,彭长宜在婚前跟她坦诚地谈过丁一。 彭长宜见舒晴不说话,就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舒晴把脸扭向窗外,说:“没怎么?” 彭长宜料定舒晴不高兴的原因绝不是因为量量上了江帆他们的车,就故意问道:“没怎么怎么不说话?” 舒晴说:“说什么,说有人把电话追到草原来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看你醋劲儿,她是度蜜月刚回来,想请我喝喜酒,你又不是没听见,她也给江帆打了电话。” 舒晴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是啊——我的确吃醋了,现在牙都倒着。” “哈哈。”彭长宜虚张声势地笑了几声,看了舒晴一眼,见她情绪不高,就不再说话了,他知道舒晴是个明理顾大局的人,尽管心里有想法,大多时候还是自生自灭的。 想到这里,彭长宜伸手握了她一下,说道:“系上安全带,我们出发。” 舒晴扭过头,看着丈夫,不知为什么眼泪弥漫上来。 彭长宜看着他,说道:“嗨,至于这么激动吗?” 舒晴看着彭长宜,破涕为笑,说道:“彭长宜,儿子叛变上了人家的车,你永远都不许抛弃我跑了。” 彭长宜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请问你几岁了?这么幼稚的话你也说得出?真让我看低了舒校长的水平。” “就是,我就是这样的水平……” 彭长宜递给她一块纸巾,说道:“好了,别自寻烦恼,真是傻女人。” “我本来就是傻女人,不傻干嘛寻你?”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对了,我这个傻男人,只有你这个傻女人待见,除此之外,没人像你这么傻喽——” 彭长宜说着,手上一用力,使劲握了握她的手,舒晴感到此时丈夫似乎也是满腹感慨。她了解彭长宜,婚前就了解他,了解他的内心,他从未向她隐瞒过什么,所以她没敢再说什么,适当耍耍小性儿他不会计较,但他不会迁就自己的无理取闹。想到这里,她默默系上安全带。 他们继续前行。 又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前面的江帆冲后面的彭长宜鸣笛示意后,就打了右转向灯,随之车速慢慢降了下来,彭长宜见江帆的车驶离路边停下,他的车也慢慢停住了。 前面的车门刚一打开,首先是丁一跳下车,随后,她第一个抱出量量,量量提着裤子就往远处的草地跑去。 舒晴一见,急忙下车追了过去,才知道儿子又是内急的问题,只是这次怕被二宝笑话,一个劲地往远处跑。 大宝也跟着他一起向远处跑。 二宝手扶着帽子,跳着脚说道:“妈妈,怎么办,我也想解,都怪你让我吃了太多的西瓜。” 丁一笑了,说:“你不解手,我怕你上火,才让你吃西瓜。想解就解,不能憋着。” 但是二宝看了看草地,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她脸上露出难色,说道:“妈妈,这里没有卫生间吗?” 丁一笑了,她没法跟女儿解释这个问题,就说:“这里人烟稀少,没有设立卫生间。” “那这里的人都不上卫生间吗?” 丁一说:“他们都就地解决,就像你彭叔叔刚才说得那样,给草原留下肥料。” 二宝捂着嘴笑了,说道:“就地解决的意思是不是随地大小便?” “哈哈。”丁一笑着说道:“差不多。” 二宝看了看草地,她一只手拎着裙子,还是不敢蹲下。 江帆这时撑开一把大伞走了过来,他说:“来,我给我闺女挡着人,你就躲在伞背后,谁都看不见你。”他说着,就将大伞挡在女儿面前。 二宝又低头看了看草地,说道:“那草会不会扎我屁股呀?” 丁一说:“来,妈妈给你踩平。” 江帆说:“你踩也不管事,为了不扎我女儿的小屁屁,我看我还是我抱着你解吧,让你妈给你打伞挡着人。” 二宝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就冲爸爸笑着点点头。 江帆抱起女儿,撩起她的裤子,丁一站在一边给女儿撑着伞,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二宝就这样在爸爸的怀里解决了内急问题。 孩子们的内急问题解决了,接下来便是大人了。 江帆放下二宝,拿起大伞,躲在汽车的一边,他打开前面的车门,背靠着车门,将伞挡在身体的前面,也神秘地解决了问题。 149 当年的合影 无独有偶,彭长宜也是这样,躲在他车的另一侧,他的车不像江帆的车,他可以打开两扇车门,凭借两扇车门的屏障,不需遮挡,就解决了问题。 舒晴抱起了量量亲了一口。 丁一看见后说道:“就这么一会见不着你儿子就想了?” 舒晴说:“我得让他在车上睡会,你一个人照顾不了他们三个。” 丁一说:“他们又不是吃奶的孩子,我怎么照看不了?量量,是跟妈妈一个车还是跟大宝二宝一个车?” 量量打了一个哈欠,抱住妈妈的脖子,说道:“这次我跟妈妈一个车吧。” 丁一笑了,说道:“就这么一会也叫叛变呀?好,那你就去妈妈的车吧。” 丁一将两个孩子抱上车,给他们关好车门,系好安全带,来到驾驶室这边,跟江帆说道:“我开会,你歇歇。” 哪知,大宝听到了妈妈的话,不容爸爸表态,他就赶忙说道:“还是让爸爸开吧,妈妈开车我太操心了。” 江帆一听就笑了,他摸着儿子的小脑袋说道:“妈妈开车你为什么操心?” 大宝认真地说道:“我每次都特别操心,妈妈倒车我要给他看着,妈妈拐弯我也要给她看着,因为妈妈的技术不如爸爸好。” 二宝也说:“不要让妈妈开。” 丁一回头说道:“这里是草原,半天看不见一辆车经过,另外,妈妈往前开是没有问题的,比你爸爸还开得稳当,我又不用倒车,就是倒车也不用你们看着,因为后面前面都没有车。再有,爸爸累了,又刚喝了酒,让爸爸休息一下吧。” 大宝听妈妈这样说,看看爸爸,勉强点点头。二宝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勉强点点头。 江帆看到大宝忧郁的眼神,说道:“算了,还是我开吧,你别让孩子们操心了。” 丁一不情愿地把钥匙交给江帆,坐回孩子们的身边。 尽管刚才有那么一段小插曲,舒晴心疼彭长宜的心是不会变的,她将量量抱进车的后排座上,安顿好儿子,也不征求彭长宜的意见,就坐进了驾驶室。 彭长宜知道她想让自己休息一下,对于她的车技,彭长宜还是放心的,就将钥匙递给她。 草原的天空,黑得比较晚,他们一路奔驰,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蒙古包、居住区、城市、楼房,这些人类元素渐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内。 巴根已经打过两三个电话了,他告诉江帆,让他们直接到旗委招待所先休息一下,他已经安排好了,那里有专人等他们,另外,他在单位正在接待上级领导,中央组织部来了一名巡视员,在自治区和盟委的领导陪同下,来考察和调研少数民族地区培养、选拔和使用民族干部的情况。 巴根,是袁其仆头走的时候提拔起来的蒙族年轻干部,如今已经是一名年轻的旗委书记,今年被评为全国优秀少数名族干部,这次他所在的盟举办那达慕大会,他特地邀请江帆来草原参加蒙古族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 挂了巴根的电话,江帆跟丁一说道:“快到了。” 丁一听着巴根浓重的乡音,看着远处的草原,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她第一次跟彭长宜来草原找江帆的情景…… 这时,就听大宝惊呼道:“快看,快看,妈妈,妈妈,还有彭叔叔!” 二宝这时也说道:“真的是妈妈,妈妈,你怎么在这?” 孩子们的话引起了丁一的注意,她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就看到右前方一个交叉路口处,伫立着一个大型宣传牌,上面写着“欢迎您到草原来”,画面的最前方是丁一,后面则是两个汉族男人,一个是彭长宜,一个是小许。 丁一也不知道自己的照片怎么被人用在了宣传牌上。 江帆放慢了车速,然后停住了。 后面的彭长宜也看到了这个巨大的宣传牌。 彭长宜对这幅照片是不陌生的。这是他们在草原邂逅的北京夕阳红老年摄影家协会的那些摄影家们的作品,他们给丁一拍了许多照片,也给他、小许和丁一拍了合照,就是这张,远景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有一种神秘而庄重的美丽,波光粼粼的河流,向草原最深处蜿蜒而去,河的两旁是洁白的羊群,和天上的白云遥相呼应;近景则是他们三个人,正在眺望着远处草原的风光。 丁一下了车,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当年的照片,有些激动不已。 彭长宜来到她身边,默默注视着这张照片没有说话。 丁一问道:“科长,这是不是当年那些老年摄影家协会的人照的?” 彭长宜的眼睛仍然在深情凝望着这巨幅宣传牌,他回答:“是。” “但是他们给我的照片中,没发现有这张啊?” 彭长宜说:“就一份,被我截留了。” 丁一回过头,看着彭长宜说道:“啊?是这样啊,我说我怎么没看到过呢。” 江帆和舒晴领着孩子们也站在距离宣传牌不远的地方,二宝仰着头,指着小许问道:“那个叔叔是谁?” 江帆说:“他是许叔叔,也是爸爸、彭叔叔和妈妈当年的同事,这是妈妈当年去草原找爸爸的时候照的。” “怎么没带着我和哥哥?”二宝问道。 江帆也是无限感慨,说道:“那个时候你们还没出生。” 量量说:“怎么没有我妈妈?” 彭长宜回过头,看着儿子说道:“你妈妈当时没请下假,她来不了。” 舒晴不由地笑了,说道:“那个时候妈妈还不认识爸爸。” 量量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他走到爸爸背后,转过身,用小屁股顶了爸爸一下,算作对爸爸刚才糊弄他的惩罚。 彭长宜仰头又看了一眼宣传牌,跟江帆说道:“这可不行,见到他们的人,我要跟他们要广告费,说不定这个宣传牌用了多少年,给他们创造了多少财富呢。” 大宝拉着爸爸的手,说道:“爸爸,他们是不是侵犯了妈妈的照片权。” 江帆说:“这不能叫侵犯,是因为你妈太美丽了,而且,他们当年就是来草原的朋友。再说,他们这种做法不是出于商业利益目的,只能算作形象宣传。” “经过妈妈的同意就叫侵权。” 彭长宜这时说道:“大宝啊,你比我还黑,我刚才只是想跟他们要广告费换酒喝,你却想直接把他们送上被告席。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大宝对彭长宜说的话似懂非懂,两只漆黑的眼睛看看上面的妈妈,又看看下面的妈妈。 江帆打量着这幅巨大的人像,说:“你还别说,这张照片从专业角度来讲,还真是完美无瑕,无论人物的表情还是用光取景,都堪称完美。这么完美的照片,被他们当成了宣传品,即便不是出自商业利益,也有招揽游客的意思,我同意索要广告费,这样,作为家属,我还能发一笔小财。” 旁边的丁一拍了他一下,说道:“刚跟孩子解释完又这么说,出尔反尔。” “哈哈。”江帆大笑。 彭长宜也笑了,说:“我看啊,当时就该向您索要广告费,别忘了,您当时可是这里的父母官啊。” “哈哈。”江帆又是一阵大笑,他抹去眼角淌出的一滴泪水。 舒晴默默地看着照片,想起刚才彭长宜对丁一的呵护,她也无限感慨,丁一,注定成为彭长宜心里最隐秘的最长久不变的情结,这个不是她闹闹小性儿就能消除的,如果自己还跟他纠结下去,那么到头来受苦的可能是她自己。 想明白这一点的舒晴,一手挽着彭长宜的手臂,一手牵着量量的小手,将头靠在彭长宜的臂膀上,由衷地说道:“真是太美了!” 江帆看着舒晴说:“小舒啊,看见了吧,他们俩早就是草原的客人了,当然,也是我的客人,括弧,当时。” 舒晴直起头,笑着说道:“是的,我听长宜说过,也看到他们去草原时别人给他们拍的那些照片,的确是太美了,人美,景美……”她本想还说情美,但这两个字不合时宜,所以她打住了。 丁一也说:“是啊,我们来的那个季节比这次晚点,应该是草原最美的季节,羊肥,草壮。” 忽然,二宝问了一个跟量量同样的问题,她看着爸爸说道:“爸爸,怎么没有你?” 江帆笑了,说道:“爸爸那个时候在这里工作,你妈妈和彭叔叔、许叔叔来这里看我,他们是半路上照的照片,爸爸这个时候应该正在咱们要去的这个地方等着他们呐。” “哦——”二宝听懂了,她认真地点点头。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彭长宜说:“快走吧,晚了草原会很凉的。” 于是,他们上车,继续赶路。 等他们到达招待所院子里的时候,江帆意外发现袁其仆、张华、巴根居然站在院里的旗杆下等他们。 他不由地看了丁一一眼,就发现丁一也正在怔怔地看着她。 150 是雄鹰就要翱翔 江帆从丁一的目光里读出了疑问,这个疑问让江帆浑身不自在,如果之前没有看到宣传牌上的照片,可能丁一还会平静接受这一切,但恰恰就在几十分钟前,那幅照片,肯定又让丁一重温了一遍草原那个惊怵的夜晚。 江帆无辜地说:“你别看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能是巴根邀请他们的,我之前想邀请袁主任着,但是想他可能不会一个人来,就放弃这个念头了。这事闹的,有点不合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袁主任解释,唉,下车吧。” 江帆说着,下了车,他走过去,首先跟袁其仆握手,随后跟巴根握手,还想跟张华握手,就见张华特意双手挽着袁其仆,没有跟他握手的意思。江帆只冲她点头致意。 江帆激动地说:“太意外了,没想到我们在这里重逢!” 袁其仆说:“是啊,巴根说你们也要来,我们就等在这里了。” 江帆说:“我以为您抽不出时间呢,就没告诉您……所以巴根跟我说的时候,我都没往您那儿想。” 袁其仆说:“是啊,就在昨天晚上,我都不知道我能来,后来巴根又给我打电话,我才定下来今天能来。” 江帆说:“能出来放松放松当然好,故地重游。” 袁其仆说:“我可是跟你们游不了,明天参加完开幕仪式,我下午要去趟区里,所以不能跟你们同乐了。” 彭长宜这时过来,跟袁其仆、张华和巴根握手。 丁一早就在车里给孩子穿好长袖衣服,她领着两个孩子走到袁其仆面前,说道:“袁主任好。” 袁其仆跟丁一认识,说道:“看来小丁熟悉草原的气候,都给孩子们换上长衣服了,这里昼夜温差很大。”他说着,就弯下腰,看着两个可爱的双胞胎,伸出手说道:“江绮旸,江绮昕,你们好。” “袁爷爷好。”大宝首先伸出小手,大模大样地跟袁其仆轻轻握了一下。 袁其仆朗声笑着说:?“呦呵,握手的动作都那么像江帆同志,蜻蜓点水,想多握一会都不行。” “哈哈。” 江帆和众人都笑了。 张华也向两个小家伙打招呼,说道:“大宝、二宝好。” “张阿姨好。”两个孩子很有礼貌地回应道。 袁其仆一听就不干了,说道:“你们俩是谁教的?为什么跟我叫爷爷,跟她叫阿姨?” 二宝一见爷爷不高兴了,就下意识地捂住嘴,躲在妈妈的身边。 大宝想了想说:“因为爷爷的头发白了。” 丁一急忙拉过大宝,不让他说下去。 袁其仆哈哈大笑,说道:“小丁,别拦着孩子,童言无忌,本来我这头发都两个月都不染了,有人不让我染。今天听大宝这样说,回去后,说什么也要染染头发,不然以后怎么跟你阿姨站在一起?对不对?” 张华捅了他一下,说道:“看你,跟孩子说什么呐?” 这时,舒晴领着量量也走了过来,舒晴弯腰跟量量小声说道:“问袁大大和张阿姨好。” 量量走到跟前,看着袁其仆说道:“袁爷爷好,张阿姨好。” 袁其仆一听,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你小子,真会在节骨眼上打击我的积极性,我刚说染染头发,你一声爷爷又把我打回了原型,得,这头发我还不染了,爷爷就爷爷吧。” 他说完,也伸出手跟量量握了一下。 一直站在袁其仆后面的巴根这才走到丁一跟前,伸出手说道:“嫂子,你好,我是巴根。” 丁一看着眼前这位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蒙族汉子,心潮起伏,她的手不知为什么就有点颤抖,深沉地说道:“你好。” 江帆说:“你不容我给你介绍就叫嫂子,就不怕叫错了?” 巴根笑了,说道:“错不了,只要看一眼小侄子和小侄女的长相我就知道没错,他们长得既像您又像嫂子。” 这时彭长宜将舒晴母子推到前边,说道:“巴书记,我给你介绍,这是你彭嫂子。” 舒晴大方地伸出手,说道:“巴书记好,总是听长宜磨叨您。” 巴根连忙伸出手说道:“嫂子,您千万别用您称呼我,小弟被折煞了。这是您的小公子吧?” 量量听巴根这样说,就主动伸出小手,说道:“巴书记好。” 他这句话说出后,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随后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江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跟袁其仆说道:“老领导,看见了吧,这个小子,将来不可估量,一点都不怯场!” 袁其仆说:“是啊,是啊,尽管我在军属楼住了没多长时间,跟你们的这些孩子也没见过几次面,但从今天的表现来看,这三个孩子将来可堪大用。” 舒晴说:“您过奖了,他们还小,现在看不出什么。” 舒晴说完,看了看丁一,见丁一牵着二宝的手,站在人群的后面不说话,她忽然想起什么,就后退一步,凑到丁一耳边小声说道:“怎么不高兴了?” 丁一说:“没有啊?” “没有为什么不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 舒晴小声说道:“我也有种到了山西的感觉……” 丁一伸出手,就暗暗地掐了一下舒晴的腰部。 舒晴倒吸了一口气,她没敢喊出声,说道:“你还真敢下狠手啊?” 丁一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们寒暄了一会后,巴根说道:“江书记,您看是先房间休息还是先去餐厅吃饭?” 江帆一听,就扭头看着丁一和舒晴。 丁一说:“先到房间给孩子们洗洗吧,反正他们也不太饿,量量怎么样?饿吗?” 量量摸着肚子使劲点着大脑袋。 他的动作逗得大家都笑了。 袁其仆说:“既然孩子们饿了,就先去餐厅吧。” 丁一看了看大宝和二宝,两个孩子也都看着她。丁一说:“你们也想吃饭?” 两个孩子不停地点头。 彭长宜知道丁一干净,就说:“先吃饭吧,别讲究那么多了,洗手、洗脸在餐厅就办了。” 丁一不好再坚持了,就领着孩子们往里走。 江帆和巴根走在最后,江帆说:“这几天是不是都在忙大会的事?” 巴根说:“到轮不上我忙什么,中组部来了巡视员,专门调研少数民族干部培养选拔方面的,今天在我们这里整整走访了一天,你们到的时候,我刚送走他们,然后就直接到了这里,我都没上去,就跟袁书记在院里等你们。” 前面的彭长宜一听中转部来了巡视员,专门调研少数民族干部培养选拔使用情况,他立刻回头问道:“巡视员叫什么?” 巴根说:“叫关昊,据陪同下来的区委一名副书记和组织部的领导,巡视员来了好几天了,他是今天到的我们这里,也是他调研的最后一站。” 彭长宜一听果然是关昊,就站住问道:“他走了多大会了?” 巴根说:“走了大概有十多分钟了,你们到的时候刚走。” 彭长宜听后跟江帆说道:“晚饭你们照常进行,别等我,我看看能不能追上他。” 江帆知道彭长宜跟关昊的感情,看着他,只好点点头。 彭长宜说完,快步跑向自己开来的巡洋舰,迅速打着火,然后一踩油门汽车“嗷”地一声就窜了出去,直奔来时的路驶去。 太阳,渐渐西沉,如果在内地,这个时候天早就黑了,但是在蒙古高原,天黑得晚些。彭长宜加大油门的力度,好在边疆的县级小城,傍晚的时候车辆不多,可以任他驰骋。 彭长宜开着车一路狂奔,很快就驶出了小城,驶向了来时的草原之路。 彭长宜计算着关昊离去的时间,前面有一段沙砾路,车辆在那段路上应该跑不太快,再说关昊和自治区委领导坐的车,都会有专职司机驾驶,专职司机肯定不会在这条路上开快车,他要保证领导不被颠簸,如果在那里追不上关昊,他可能就追不上了。 这样想着,他就把油门踩到了底。越野车不时被沙砾路上的坑颠起,扬起一股尘埃。 追了有半个多小时,彭长宜终于看见两个亮点在夕阳的光辉下蜿蜒前行着,无疑,那就应该是关昊和自治区领导的车。 他一阵激动,本想掏手机,怎奈他开得太快,路又有些颠簸,根本腾不出手来,只有紧握方向盘,一个劲地猛追。 渐渐地,黑点逐渐变大,彭长宜紧皱眉头,专注地盯着前面,后来就看见两辆车逐渐拉开了距离,原来,前面的车拐上了另一条公路,后面的车继续沿着沙砾路,驶向了它相反的方向,这个方向是通往区委的方向,那么最前面的车肯定就是关昊的车,因为那是他们来的方向,是通往北京方向的。 彭长宜忽然泄气了,他知道,他追不上关昊了,因为那段公路是刚刚修通的高速公路,几乎没有什么车辆,彭长宜不可能追他到北京…… 无奈,他停了下来,掏出手机,拨通了关昊的号码,这个号码还是前些日子江帆告诉他的,但是他还没跟关昊联系过,。 电话响了几声后才被关昊接通,里面传来低沉而凝重的声音:“长宜,你好,久违了。”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说道:“您怎么知道是我?” 关昊说:“尽管我换了电话,但朋友的号码我都保存了下来。” 彭长宜说:“我是前几天江秘书长给我的您的电话,市长,真的是久违了。” 关昊的声音里有一种欣慰,他说道:“本来我准备近期去躺阆诸,恭祝你荣升市委书记,怎奈我之前一直没有没有正式上班,最近刚刚明确了我的职务,尽管巡视员是闲职,但有些工作还是要做的,所以一直还没抽出时间。长宜,再次祝贺你!” “谢谢您,长宜想您啊……市长,我其实就在您身后,我是应邀来参加这里的那达慕大会的,刚到,听这里的人讲您刚走,我二话没说开着车就追您了,怎奈,还是没有追上……” 彭长宜的口气里充满了遗憾。 这时,彭长宜就见那辆车停住了,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穿白色衬衣的人,挺拔的身影,孤傲般地伫立在远方,向这边张望着。 彭长宜举着电话也走出驾驶室,他站在草地上,冲关昊摆摆手。 关昊也伸出长臂,冲他摆着手,在夕阳的照耀下,两只摆动的手臂,隔着茫茫的草原,遥相呼应。 电话里传来关昊的声音:“长宜,看见我了吧?” 彭长宜对着电话说道:“是的,看见了,暂时心满意足了,好了,您上路吧。” 关昊也激动地说道:“长宜,非常遗憾,我不能回去跟你叙旧了,因为我家里有点事,必须马上往回赶,不然说什么也要回去跟你见一面。” “我明白,以后我们有的机会,您路上注意安全,我在阆诸等您。” “好的,近期我安排一下,我们阆诸见。” “阆诸见。” 霞光里,彭长宜望着那辆黑色的车,逐渐淹没在茫茫的草原中,他知道,经过淬火般洗礼的关昊,在政坛上会一如既往地魅力,他的身上依然闪耀着明星般的光芒,依然是彭长宜崇拜而无法忘怀的人。 空中,一只孤独而矫健的苍鹰,披着霞光,翱翔在草原的天空上…… 后记: 对不起,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暂时结文。后面的故事还很长也很精彩:刘成举报彭长宜失败后,他的生意每况愈下,在殷家实的撺掇下,他找来帮凶绑架了量量,企图让彭长宜也尝到骨肉分离的滋味,聪明的量量用爸爸教给他的“打架”方式,趁机戳伤绑匪眼睛后逃出;电厂项目一直进展不畅,江帆是督导这个项目的省领导,他和彭长宜产生了分歧;彭长宜上任后纠正了前任一些不切实际的做法,继续贯彻江帆制定的总体战略和经营城市的理念,使阆诸得到长足发展;一个意外事件,阆诸隐藏很深的黑恶势力抬头……等等。我知道书友们放不下彭江丁,如果大家喜欢,过段时间我会接着讲。从明天开始有一个番外连载,说的是关昊的故事,看过这书的朋友们就不用看了,当然如果您想重温一下更好。 …… 第1章 长相思 摧心肝 写在前面的话:可能关粉们看到将男神作为番外,一定会为关昊大呼不平。如果说彭江丁是我的倾心之作,那么关夏则是我的泣血之作!当初,我就是带着关夏的故事涉足网络文学领域的,大有不将这个故事写出来就枉活一生之势。事实也的确如此,作品问世后,产生了强烈反响,让我始料不及……我找到了这么多的知音,直到现在。阅读过这个故事的书友们,肯定了解我此时该是怀着怎样的敬畏心情再次触碰这些文字……有位“仕途之剑”的网友给我留言,他说对关昊这个人物很感兴趣,让我写写关昊,他说作为一个地级市的市长敢辞掉官职,对这个体制该是多么的失望。他的话一下子吓到了我,我跟他说,关昊早就在彭江丁之前存在了,他的辞职不是体制原因,等你真正了解关昊你就会知道,他是多么的热爱这个体制,并为之倾尽所能,奋斗终生。所以,本来还想轻松几天的我,不敢再耽搁了,必须把关昊这个人物全面地展现给大家,而不只是让大家看到他辞职的一面…… ……???…… 第1章:长相思?摧心肝 因为一张小纸条,他们有了一次美丽的邂逅,在十多年后一个春天的下午,阳光暖暖的照进来,抚慰着眼前深思的人。 此时他没了往日的冷峻和凌厉,多了一些温情和平和,深隐的目光里流落出少有的沉酣和迷惘。 站在大厦的窗前,他默默呼唤,呼唤属于他的女人花,尽管知道这朵女人花不可能再为他绽放,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回忆。 他早已养成了习惯,习惯在午后的阳光里想念她,每天纵容自己想她十分钟,绝不会多。 爱情,就是这样,含笑饮鸩酒,伤神又伤身。唉,真应了古人那句话: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他必须要注意自己的健康,他隐约感到最近身体已经发出预警信号,他要有节制的回忆。每次回忆都会从那个小纸条开始,认真地回放上面的每一个字,清晰的影像如同黑白默片,具有镂骨铭心的震撼力。每年的纪念日他会适当的放宽自己,允许有半小时的回忆,他控制的恰到好处,因为他知道自己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回忆的时间久了那种强烈的内心冲击足以让他毁灭。 他不能这样毁灭,尽管他知道想念一个人时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真不如死了的好,死了,还可以与他心爱的女人做伴,使她在那个世界里不至于孤单,不至于害怕,尤其是在打雷的天,真不知生性胆小的她怎样躲避雷声?南方长大的她怎样度过北方的寒冷? 有时候啊有时候,他真想抛开一切,去那边找她,但他不能,他要完成她交给他的任务,他要好好活着,替他活着。 那个小纸条他随身珍藏,已经有十多年了。最近二三年,他不再把它拿出来看,因为那个小纸条早已不盈一握,他怕它也离他而去,除去他们的孩子,他只有这一样东西是她的。只要有纸条在,她就会真实的存在他的心中,尽管那上面的每个字每个标点每个褶皱每个大大小小的折痕他都一清二楚,但他仍会像宝贝一样珍藏着,珍藏着只属于他们俩人的影像,一如十多年前的今天,那么历久弥新…… 第2章 一张小纸条 阳春三月的早上,督城市的新任市委书记关昊,站在镜前认真地打着领带。这是他给省委书记做秘书以来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头天睡得多晚,第二天都能准时起床并且保持充沛的精力和得体的仪表。 麦色的皮肤,浓密的头发,高大挺拔的身材,端正且下颌棱角分明的脸庞,加上裁剪合体的名牌西装,显得优雅而俊逸,丝毫看不出连日来暗访的疲惫和昨夜贪杯的迹象。他端详了一下自己,怔了怔,又把名牌西装脱下,换上了一件样式普通的小翻领黑色夹克,尽管失色不少,仍掩饰不住他的干练和神采。 今天,他正式走马上任。 督城,是京州省有名的政治经济文化强市,尽管是县级市,但在九十年代初就是全国100强县市之一,临近京城,地杰人灵。 还是低调一些吧,到基层任职,着装就要朴素大方,这也是老首长反复叮嘱他的。 走出门,掏出车钥匙,竟然找不到自己开的车了,该不会成了盗车贼的盘中餐吧。 死陶笠,还赌誓发愿说这个小区是全督城物业管理最好的小区,连小猫小狗都没丢过。这部车是弟弟关垚的,是政府奖给纳税大户的,刚刚下线的最新款的奥迪a6。当然他以后再也没换过车,尽管奥迪a6在进入二十一世纪先后六次换代,尽管他以后的身份再开第一代奥迪a6有些不符,但他对这车始终不离不弃,这是后话。 关昊本不想开他的车,一是弟弟还没新鲜够,二是上任后自会有专车,可弟弟偏要他开,还煞有介事地嘱咐他最好不磕、最好不碰、最好不丢。还真没见他跟自己这么小气过。尽管这部车没法和弟弟关垚众多高档车相媲美,但关垚说这是他公司的荣耀,要倍加珍惜。 他总不能第一天上任就把弟弟的“荣耀”给丢了吧?那也太不顺了。他皱了皱眉,猛然想起昨晚这边没了车位,就把车停在了这栋楼的后面。他绕到后面,果然看见关垚的“荣耀”静静地横卧在那,健步走过去,刚准备开车门,却看见前挡风玻璃的雨刷器上夹着一张字条,他纳闷的皱皱眉,抽出来一看,忍俊不住,咧嘴笑了。只见那张纸条上写着: 奥迪奥迪真牛, 挡在车库前头, 死活踹不走, 漠视奴家愤怒。 气恼气恼 急忙打的赶路。 哈哈,原来他的车挡住了别人的车库! 人家肯定是出不去又急着上班,才留下墨宝谴责他。 哈哈,是谁这么有创意,居然想到用诗,不,确切地说用词来谴责他,有点像“如梦令。”他又看了看手里的纸条,发现右下端有淡蓝色的铅印小字:督城电视台。呵呵,以后肯定会和这个“奴家”谋面。 现在他住的这房子是同学陶笠的闲置房子,半年前,陶笠调到督城的邻近市——和甸市医院工作,因为一次短暂的失败婚姻使他对爱情产生了畏惧心理,所以至今单身。他调走后,这所房子就一直空闲着,关昊这次来督城工作,并且提前进入督城,没惊动任何市里的领导,悄悄地走访调查,陶笠主动把房子借给他,反正他也住不长,市里早就给他安排了住处。只不过他现在不方便去住。 昨天下午,省委组织部通知他,省领导和锦安市委的主要领导,今天早上将赶到督城,正式送他到督城上任,让他原地等候。 按惯例,省委应该把他送到锦安市委,因为他是锦安市委副书记兼任督城市委书记,然后再由锦安市委把他送到督城市委。可是,关昊提前两天进驻督城,省委也就破例了,和锦安市委一起到督城,宣布省委和市委对他任命的决定。 这周末陶笠没有回来,昨天傍晚关昊驱车一个多小时找他去了,因为自己明天就要正式上任,陶笠又是本地人,来了这么多天了,还没正式和他聊聊督城呢。但陶笠除去介绍督城的历史文化以外,不涉及任何方面。陶笠是个典型的老学究,他绝不会把道听途说的东西传给关昊,不能以自己的观点误导他。再说关昊是谁呀,首都名校高材生,在中央机关工作过又跟省委书记多年,怎能以一己之见误导他呀。俩人谈笑风生激扬文字了一番,自然是少喝不了酒,等关昊赶回督城时,已过半夜,楼前早已停满了车,他稀里糊涂绕了很久才找到这么个空位停下,当时没注意到旁边是车库。 奴家,奴家,应该是个女人,也只有女人才这么搞笑。 不知这是个怎样的女人,但肯定是个非常有情有趣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从车里拿出便签,写了一行字: “抱歉抱歉,昨夜微醺,误停车库前,此罪难赦。劳您竖个提示牌,以警示我等不明就里之辈。” 把写好的纸条塞进旁边的车库里,他满意地发动了车子,直奔督城市委大楼。 因为这个好笑的纸条,使他第一天上任心情愉快,想象着纸条女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的笑出了声,连日的疲惫一扫而光。 此时,这个车库的主人夏霁菡正匆忙跑下出租车,又小跑着奔进单位,在签到薄上胡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刚来到自己的卡座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局长的司机小马站在办公区外的过道上叫她,她慌忙应声又赶紧跟着小马往外跑。钻进局长的轿车才发现局长和一名男摄像记者单勇早已在车里等自己。她立马涨红了脸,连忙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我……” “开车!” 她本想解释,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局长古时打断。 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是督城新任市委书记见面会。四大班子成员,各局委办、乡镇办事处副科级以上的干部,驻督部队和中省地直单位全部参加。纵容有三头六臂,对今天这个会任谁也是不敢懈怠的。 羞死了,来电视台上班快两年了,第一次跟单位一把手出去采访就迟到了,而且头天还是古局长亲自通知的她。 活该!谁让自己这么倒霉,一大早就碰上个混蛋司机乱停车,害的她东转西转也找不到车主,跑出去很远才打到车。 本来时间有富余,可她这个小区离市区较远,打车非常不方便。连跑带颠走了一千多米才在通往市区的道路上打到车。就因为离市区远,夏霁菡的父母心疼女儿,省吃俭用资助她买了这辆二手奥拓,不然他们绝对是没钱买车的。丈夫田埴的父母因为他们结婚买房,也消耗了二老毕生的积蓄。原来上下班她都是蹭田埴单位的车,一年前他调到乡下任职,由于工作的特殊性,一个月要有半个多月带岗值班,蹭车的美梦就破碎了,因此她也成了电视台第一个开私家车上班的人。 可自她买车后,一夜之间私家车突然多了起来,当她意识到停车困难的时候,才感到当初田埴的车库买对了。这个小区每栋楼就盖了四个车库,且都是靠楼的东面,他们买的时候只有最里面的一个了,经常被不知情的车主堵住。平时也就罢了,今天可是万万不能迟到的呀。 她恨透了那辆新奥迪,如果不用赔砸烂它的心都有! 车子很快就进了市委大院,临下车时古局长对她和单勇说:“今天是新市委书记到任后第一次公开亮相,据说这个新书记年轻又有学历,又在省委书记身边工作过多年,各方面都非常讲究,你们一定要注意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抓住他讲话的核心内容,摄像时注意他瞬间的神采。小夏你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新闻采访吧,要多动笔,勤记,有什么不明白的和市委办联系,会后跟他们把关书记的个人简历要来。” 她连忙点头称是。 其实,台里有专门跟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文字和摄像记者。那个长期跟随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女记者于婕,最近歇探亲假,局领导考虑到夏霁菡的文字功夫比较好,举止得体行事稳重,才临时抽用到这个采访组。来电视台一年多,她一直负责一档历史文化的专题节目,做得如鱼得水,参加要闻组采访还是第一次。不过她心里有底,毕竟这类新闻要比20分钟的专题单纯的多。 本来今天的会有两个内容,一个是常委扩大会,一个是中层见面会,考虑到一年一度春季招商会的临近,所以两个会并在一起召开。 进入会场,她帮小单支好三角架,手拿白纸站在主席台上,等小单调好白平衡后,又跟会议组要了一份主席台就坐的领导名单,然后在一个角落坐下。会议还没开始,参加会议的人就基本到齐了。不管这些中层平时怎么散漫,今天的会肯定没有迟到和缺席的。 这时,古局长走过来,交给他一张纸,是新任市委书记关昊同志的简历。 她低头看了一遍,不由的感叹:天之骄子! 第3章 天之骄子 这个天之骄子出身于干部家庭,曾经在中央办公厅和中央宣部工作,后调到中央党报、南疆省委和京州省委工作,首都名牌大学经济金融硕士研究生和法学研究生双学位。历任中央宣部部长办公室处级秘书,中央办公厅秘书局副局级秘书,南疆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京州省委副秘书长,锦安市委副书记兼督城市委书记, 纵观本市甚至全锦安的市县一把手,有几个有这样的背景、这样的学历、这样的年龄?不得不令人感叹! 关昊书记的简历要在晚上的新闻节目播出。她小心将它收好,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嗨,早上好,到单位了吗,路上没遇到什么问题吧?” 一成不变的问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尽管如此,她每次读到这样的信息心里也跟吃了蜜似的甜。 但今天她的鼻子有点酸,因为车库被堵耽误了上班时间,明显看出局长对她的迟到不满了。这是她工作以来从来都没有过的现象。 她刚要回复,却发现手机被限制服务,原来是被会场屏蔽了,算了,关机,这也是参加这种会议的规矩。 忽然,耳边嘈杂的声音没了,全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抬头一看,主席台上走过一行人,按事先摆好的桌牌坐下。所有人的目光和她一样,都聚焦到一个高大挺拔,洒脱飘逸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着装讲究,年轻俊逸,面带些许的笑意。坐定后,炯峻、凛冽的目光快速掠过全场,覆盖了每一个人,笃定、自信的神情背后,是一种深隐的不动声色的威严。 会场立刻鸦雀无声。 无疑,这个就是新来的市委书记——关昊。 这种特有的气场震住了在场的每个人。 陪他出席会议的领导里,不光有锦安市党政一把手,还有省委副书记和省委组织部部长,这种规格的上任仪式在督城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也可能是关昊的身份特殊决定的:省委书记的秘书,副厅级,锦安市委副书记督城市委书记。 天之骄子! 她再次感叹道,快速掏出采访本,认真地记录着,小单也早已进入状态。他高挑的个子站立在会场中间的摄像机旁,很是醒目。身高,是摄像记者必备的优势。 会议由锦安市的市长岳筱主持。他逐一介绍了上级每个领导,又介绍了关昊的个人情况,立刻,会场中一阵唏嘘声和惊叹声。 在进行完必要的程序之后,新任市委书记关昊同志发表了简短的就职演说。 他说:“同志们,我是怀着敬畏的心情走进督城的,这里不但有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还有60多万勤劳的督城人民和一只高素质的干部队伍,有信心和在座的各位同心同德建设好我们的督城。” 他的声音有一种特有的磁力,是她喜欢的那种金属质感和胸腔共鸣,语气短促,言辞恳切。从专业角度讲凭他的音质肯定能成为一个有天赋的优秀播音员。 “其实,我来督城已经有两三天了,我看了,听了,甚至还经历了,越发感到我们的督城经济繁荣,历史悠久,地域优势明显,不愧是全国百强县之一,可以看出经过改革开放,经过历任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的共同努力和中省地直各单位的大力支持,才取得了今天这样令人瞩目的成就,当然,在大发展的背后,有些地方还不尽如人意,我愿意与在座的各位共同努力,建设一个让人民满意的督城,让投资者满意的督城!” 天啊,原来他提前进入督城了?而且微服私访了几天! 夏霁菡看了一眼会场,发现大部分人眼中都露出不安之色。 大概他们都在思忖着同一问题:市委书记私服微访是不是到过本部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问题?接下来会不会又是新一轮改朝换代?他这话是在向外界传达着一种什么样的讯息? 接下来就是省委领导讲话和锦安市委邵书记讲话,大都是高度赞扬关昊同志党性原则强和个人工作能力以及个人魅力,希望关昊在督城工作生活愉快等等。 接下来就是督城市市长常远安排部署春季经贸洽谈会的有关事项。 会议很快就散了,督城各个单位的领导者们,各怀心事,交头接耳地离开了会场。 夏霁菡帮助小单收好三角架,就见古局长和市委办公室何主任走过来。 何主任不放心地问单勇:“怎么样?” 单勇知道他问的是摄像问题,就说道:“没问题,您放心吧” “剪辑时一定要注意关书记的形象,他是大机关出来的,非常讲究,一定要仔细认真,古局,必要的时候你亲自把关。”何主任认真地叮嘱。 古局长说:“请何主任放心,我们会的。” 何主任又说:“那你们就回吧,按刚才说的办,稿子出来后关书记要审,抓紧时间,今晚必须播出。” “他还要审新闻稿?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古局长的目光迅速瞪向单勇,又回头看了一眼早已走出会场的何主任,这才严厉地说到:“这话是你该说的吗?干好自己的事,嘱咐你们多少遍了,不许乱说话!这是新闻记者最起码的职业素养和纪律!除非你不想吃这碗饭了,找什么事!” 单勇吐了吐舌头,刚想说什么,古局长又瞪了他一眼,就什么也不敢说了,拎起机子随古局长往外走,边走边小声地跟夏霁菡说:“大惊小怪,是不是被新书记吓坏了?” 夏霁菡笑笑,没吭声。 其实夏霁菡认为古局长批评的对,别说是要闻组的记者,就是任何记者都不可以这么乱说话,这不仅是职业素养,也是记者自我保护的基本常识。 像这种地方小台,尤其是跟着领导的记者,每时每刻都得小心行事,保不准什么时候饭碗就被砸了。 从前就有一位记者为了寻找角度,让市委书记挪下座位,哪知,市委书记的座位不但没挪,记者还被炒了鱿鱼,而且是一炒到底。 事后人们反省,觉得这位记者的确是有些唐突,市委书记的座位哪能随便挪动呢?这是当官最忌讳的事了。 出了这种事,单位也无法保全。所以夏霁菡特别理解古局长的用意,毕竟新官上任,而且又是背景深厚的新官,更要命的是还微服私访过,谁能保证以后督城的官场不发生变化?新官换将那是常有的事,这在如今的官场上早已约定俗成。 管好自己的人,做好自己的事,是眼下这些各局委办的领导最明智的做法,别惹事,别出事,任何小动作都有可能引致祸端。古局长是老官场了,这其中的奥秘他怎能不知道? 撇去这些因素,夏霁菡还觉得今天古局长这些话也有冲她说的含义,毕竟自己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采访,也算是现场培训吧。 她就是这么个性格,什么事都能随遇而安,不善纠结。 “小夏,你赶紧把稿子写出来,辛苦一下中午加个班,下午一上班就得给何主任送去,晚上就播出。”古局长的态度温和了许多。 小单冲她做了个怪脸,咧了咧嘴,不想被古局长看见了,又挨了一眼瞪,这才老老实实的下了车。 古局长往旁边的楼梯走去,临上楼时夏霁菡发现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才是他们的古局长,亲切、温和。 不用古局长说,夏霁菡中午也是回不去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还不够等车的呢。想到这儿,她又恼从心头起,不知那辆混蛋车走没走。 夏霁菡想起了老公田埴,明天是周末,不知他回不回家。 南方长大的她习惯称丈夫为“老公”,可在北方,都跟太监叫老公。婆婆干预他们唯一的一件事就是不许她叫“老公。” 田埴显然很得意这个称谓,他跟她说背地里可以叫“老公”,但夏霁菡背地里也很少叫,她担心叫习惯了当着婆婆的面改不过来,为了不穿帮,她尽量不叫“老公”,除非夫妻亲热的时候,情为所至。 为这个他俩还讨论过到底怎样称呼合适,丈夫?当家的?官人?相公?嘻嘻,想了好多,最后还是她最初的叫法“田大哥。”她手机里存的就是“田大哥。” 掏出手机,开了机,才发现有他一条短信和一个未接电话,没她的消息他肯定是不放心了。她偷偷地笑了,给他挂了电话: “我今天采访去了。”她压低了声音。 “我已经知道了。” 第4章 虐待亲夫罪 夏霁菡听田埴这样说就问道:“你怎么知道?” “嗯,嗯,那个——那个谁——”田埴在那头开始支吾。 “别不好意思说了,我知道是谁了。”她暗笑,他从来都不会跟她撒谎。 没别人,市委办公室机要员李丽莎,当年疯狂的追过田埴,他们是高中同学,至今未婚。上午头开会时夏霁菡看见这个李丽莎给何主任送过材料。所以,肯定是李丽莎告诉田埴的。 “知道还问?”他的口气忽然假硬了起来。 夏霁菡反击道:“当然,看你内心是否健康,是否诚实。” “健康的很!”听得出,田埴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话:“晚上你就知道了什么是健康的男人!挂了,拜——。” 不用说,他今晚必回无疑。 夏霁菡的心情大好,偷偷扫了一眼办公大厅,都下班了,没人听见他们通话,她放心了。 深呼了一口气,她展开稿纸开始构思。 说实话,她对这类的新闻稿件提不起任何兴趣,尤其是地方台的新闻,就是政府的有声板报,极其乏味枯燥,一般就是流水账,谁参加了谁讲话了谁强调了谁指示了什么的等等,业务培训时古局长就说:“如果咱们的新闻这样写下去的话,大街上卖菜的大妈都能成为新闻记者。” 说归说,气归气,新闻改革嚷嚷这么多年了,大台做的又怎么样? 从对矿难的报道中就不难看出端倪,我们所有的笔墨都给了赶来施救的领导,而境外的媒体在这种时候,大都会把镜头对准那些遇难者的家属,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试想,无论是那些灾难的始作俑者还是各级领导,包括普通百姓,任谁看到这样的画面都会震撼,都会心碎,这种警示效果她个人认为要比表现领导来的直接,当然,表现领导也要必不可少,但要适可而止。 领导代表着政府,政府组织就是服务百姓的,她这个观点和后来的关昊不谋而合。 我们现在的新闻表现领导的活动太多了,多到烂的地步。从中央到地方所有的新闻节目都是领导活动的画面,有时报道一个会议时,所有的领导都要给正脸,有市领导甚至是局领导还为自己上的是侧脸而找电视台领导发脾气。 尽管她从事的是专题的采编,但对会议消息的写法也有着自己独到的看法。其实,观众厌烦的会议消息有很多内容是可以转化为经验消息和社会消息的。其实任何一个会议、任何一项政策措施的实施,都有一定的新闻价值,老百姓都有了解的必要和兴趣,就看我们的记者怎样切入、怎样把握,谁都知道新闻要“三贴近”,可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完全做到。 比如今天的会议,观众关注的是什么样的人来督城当书记,兴趣点过后紧接着就是关心接下来他要抓什么工作,怎么抓,为什么这样抓,至于上级谁来了讲了什么不会太关注,只有研究政治的人才感兴趣。 尽管对时事新闻提不起兴趣,但还得写,因为这是自己谋生的饭碗,何况她对今天的新闻特别感兴趣,可能是新市委书记身上散发出的魅力的原因吧。 构思得当,下笔疾速。一个会议,写出两篇报道,一篇是新书记上任,一篇是春季经贸洽谈会的内容。 她松了一口气,肚子早就发出了抗议,但还不能慰劳它,因为已经快一点了。她必须在第一时间内把稿子交给古局长。 刚想到这,电话就响了,是古局长叫她上去。 她来到三楼古局长的办公室,把稿子小心地放到他面前。 局长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了好几遍,修改了两个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让她给上午见到的市委办的何主任送去。 她没敢怠慢,坐上古局长安排的车,直奔市委大楼,按古局长的交待找到何主任。 何主任也没敢耽搁,直接给关书记送了过去。因为这条新闻今晚就要播出,时间是宝贵的。 当何主任拿着稿子出来之后,夏霁菡的肚子早就由单调的奏鸣曲升级为交响乐了,她快饿晕了,接过稿子匆匆看了两眼,发现没有太大的改动,只是个别字眼做了修正,古局长改的“指示”两个字又被关书记改回了“强调。” 她长出了一口气,马上朝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住,怯怯地说:“何主任,关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这个小姑娘,有意思,稿子都通过了,还追着要“指示。”何主任露出笑容,温和地说:“关书记说还算得体,只是强调了涉及他的讲话,不要说成‘指示’,他不喜欢这种说法。赶紧回去吧,别误了播出。”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难道,就因为关书记改的那两个字?其实,那两个字她的原稿里没有,是古局长改的。 “他乡遇故知”,这句话形容此刻夏霁菡的心理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只是,人家是市委书记,自己一介草民,怎么可以是“故知”?正是“我知你是谁,你不知我是谁”,想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 拿回稿子后,古局长让她跟着剪辑,她没时间喂肚子,早晨的一个鸡蛋一杯牛奶到下午下班后早就消化的灰飞烟灭了。要不是田埴打电话来,她有可能趴在桌上睡着了,或者说是“虚脱”了。 半小时后,田埴的大切诺基停在电视台前。 夏霁菡有气无力地上了车,他盯住她问“怎么没开车?” 她的回答是:“快找吃的,饿死了。”说完,闭上眼,靠在他的肩上。 “嘿,逃避劳动,你的夫君一周才回来这么一次,连饭都不给做,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见她不支声,就自问自答:“这叫虐待亲夫罪。” “我还有一项大罪你知道叫什么吗?叫自虐。我就早上吃了一个鸡蛋喝了一杯奶,一天还没吃东西呢。” 田埴见她有气无力的样子,就插科打诨地说道:“是吗,我听说你今天最大的幸事是第一时间看见了帅哥,要是我啊,不吃饭都不饿,再说?????” 说道这里,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正撅着嘴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纯净、清晰的两只眸子似乎有氤氲升起,委屈的快溃坝了。 田埴赶紧收住话:“我投降我缴枪我到了我下车,小姐请——” 她嘟着嘴笑了,手放在他宽大的掌心里,走进这家“云之彩过桥米线”饭店。 南方长大的她喜欢吃汤汤水水的食物,这里的过桥米线是她的最爱,这里的装潢也是她的最爱。 饭店外面的装潢很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有“云之彩过桥米线”几个招牌大字,进门后是个面积不大的服务台,同样也很普通,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可能就是这些的普通,为以后的惊喜做了铺垫。 当身着云南民族服装的服务小姐打开后门时,才真正是别有洞天。 之间后面是不太大的天井,中间是原竹搭建的拱桥,拱桥下是鹅卵石砌成的小水沟,二尺多宽,里面流水潺潺,各色鱼儿游弋嬉戏。天井周围是三层云南风格的竹楼,四周布满了芭蕉树、棕榈树,左手边的围廊旁还有一丛茂盛的翠竹,郁郁葱葱。这里,四季如春。 夏霁菡的头也不晕了,身子也不软了,精神也来了,拉着田埴的手,雀跃着跑上二楼,靠近竹林的房间。 这个房间紧挨着一小簇竹林,有点像林黛玉的潇湘馆,也许就因为“那几杆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更幽静”的原因,他们每次来?,只要没人,她都选这个房间。 “我们要两大碗!”夏霁菡跟服务员说道。 田埴吃惊地瞪着她:“你是想吃不了兜着走呢还是想转嫁给我?” 夏霁菡没有回答,将上身附在桌子上,下巴抵在桌面,往日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无神无光,一幅可怜兮兮的样。 每次他们都是一大一小两碗,她那个饭量是绝对吃不了一大碗的,田埴刚想继续嘲笑她几句,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转变了话题,说道: “嗨,别发愣了,给我介绍一下新市委书记的情况。” “哪方面的?”她抬起头,眼睛里似乎有了某种神采。 田埴想了想说:“先说第一条:学历?” 夏霁菡说道:“他是大学本科,攻读电子信息工程,获学士学位,后来又上的研究生,法学硕士学位和经济与金融硕士学位。” “双料研究生?牛!”田埴的眼睛里也露出神采,钦佩地说道:“这是有史以来学历最高的市委书记了。不错,督城要改换门庭了,我就喜欢有知识有文化的领导。说了学历,第二该说简历呢?” 夏霁菡想了想说:“他毕业后在中宣部工作,期间在延安基层挂职锻炼,部长办公室正处级秘书,中央办公厅秘书局副局级秘书、南方省委副秘书长,京州省委副秘书长,就到了现在锦安市委副书记兼督城市委书记,以后在省委或者中央任什么样的职当什么样的官我就说不上来了。” 第5章 小别胜新婚 “哈哈,你都倒背如流了,看来对咱们这位新来的市委书记你很欣赏啊?”田埴说道。 “那是,一是他本人无论是学历还是经历都太过震撼,二是我今天到会采访了,稿子是我写的,当然了如指掌了。”夏霁菡理直气壮地说道。 田埴笑着说:“好,现在我们说说第三条,相貌。他这个人长得怎么样?” 夏霁菡立刻直起身来,说道:“酷毙了,帅呆了!” 田埴为她突然间来的精神瞪大了眼。 哪知,她还不是一般的精神,直起身说道:“还有第四:年龄,34岁。我跟你说,当时介绍完他的简历,所有人都惊呆了,恐怕在督城的历史上甚至是你们锦安市的历史上都还没有过这么年轻的市委书记吧?” “恐怕整个京州省也是蝎子拉屎毒(独)一份。”田埴说道。 不知为什么,谈起今天新到任的市委书记,夏霁菡就来了精神,她漆黑、灵透的大眼睛闪着光彩。 她郑重其事地说道:“关书记是当之无愧的青年才俊,年轻政要,而且前途无量,我敢说,督城,将要吹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新的风。” “等等,我说你怎么见了青年才俊、年轻政以后,眼睛就发绿光了?花痴啊?”田埴用手敲着桌子说:“你该向这里发光才对。”他指指自己。 “哪里?谁呀?”她眨着眼睛,故作迷茫地左顾右看,就是不看田埴。 “你的田大哥——”他压低声音,似乎不高兴地说道。 她“咯咯”笑出声,然后站起,倾过身子,闭上眼睛,朝着他嘟起红润的小嘴。 田埴本想逗逗她,装做看不见,但见她一动不动地在哪儿嘟着,娇媚的表情充满了诱惑,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里毕竟是公共场所,而且她总是这样闭着眼嘟着嘴,大有不得一吻不罢休的态势。 他刚想去亲他,就见门开了,服务员进来了。 夏霁菡见他红了脸,想起刚才自己的神态被服务员看见,看了田埴一眼,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服务员不时地往他们面前放着东西,不一会儿,就摆满了米线、鲜汤、鸡丝和各种小料。 夏霁菡偷偷地看着田埴微笑。 田埴根本就不看她,摆弄着眼前的各种小料,故作严肃地说:“吃饭,别故做花痴状,扰乱军心,该当何罪?” “哪够得上罪呀?充其量是索吻未遂。”夏霁菡辩解道。 “哈哈。”田埴不由地笑出声。 “对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故作神秘地说道:“我上学时见过关书记。” 田埴一愣:“你见过他?我怎没见过?” 夏霁菡说:“你那时已经毕业了,他来咱们学校参加大学生论坛,口才相当好,同学们都说他这水平要是到美国参加总统竞选,肯定没问题。” 田埴点点头,随后说道:“别跟别人说你认识他。” 夏霁菡低头说道:“我才没那么傻呢,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要是说出去,就有巴结领导之嫌了。” 田埴很喜欢她的性格,就说道:“就是,我老婆向来说话做事有分寸,只是偶尔……” “偶尔花痴一小下。”夏霁菡调皮地自嘲道。 田埴用手指着他,肯定道:“没错。刚才的表现就说明了这一点。” “刚才什么表现?” “说起新来的书记,无论是你的眼神还是脸上的表情,都证明了两个字:花痴。” 夏霁菡脸一红,举拳就去捶他。 田埴早有准备,连忙跳开,她的拳头落了空。 “不跟你斗嘴了,我饿死了。”她开始认真地对待桌上的碟碟碗碗,极富耐心地调配着,她曾经说过,她不但喜欢吃这儿的米线,除去赏心悦目的环境,还喜欢这复杂的调配过程。 田埴不是很喜欢吃米食,尤其是眼前的米线,每次一大碗吃完,当时饱饱的,不大一会就又觉得肚里空空了,但今天他主动到这里来主要是她饿了一天,吃些汤汤水水的有利消化,其次是因为今天惹她吃醋了,算是自己理亏吧。 田埴和大多数的督城人一样,喜欢吃面食,尤其是北方的传统面食——炸酱面。记得在南方上学时,他只要吃一回米饭,胃就难受三天,为这没少支持生产方便面的厂家。 夏霁菡从遥远的南方来到北方,嫁给他后,他们就和父母分开住在离市区较远的地方,为了让所爱的人吃上可口的饭食,夏霁菡必须学会做面食。 记得有一天,田埴下班刚进门,就听见夏霁菡在厨房嗡嗡地哭泣。 田埴当时吓坏了,来不及换鞋就跑进厨房。只见她双手浸在面盆中,抽出手之后,沾满了湿面,稀薄的面,顺着十指往下滴白色的面滴,这哪里是在和面,简直是在调面糊。再一看那可怜的小人儿,鼻尖、脸蛋、额前的刘海,沾满了湿面,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壮观的家庭主妇。 他“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他越笑她就越哭,她越哭他就越笑,最后她气极了,用沾满湿面的手往他脸上抹去,顿时,他的脸就开白花了。正在这时,门铃响了,是田埴妈妈来了。妈妈知道她不会做面食,而他又吃不了米饭,隔段时间就给他们送来几张烙饼,熟烙饼有多种吃法,可以炒、可以烩、可以直接加热。当妈妈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也笑出了眼泪。于是,妈妈开始教她重新和面,在妈妈的指导下,半小盆干面在水的作用下,先是变成小颗粒,再到大颗粒,直到变成软硬适中的面团,然后变成层层叠叠的热烙饼。 打这以后,她这个南方的小媳妇,无论是包饺子、擀面条、烙饼,还是需要相当技艺的蒸馒头,她几乎样样都通,当然不是精通。尤其是包的饺子,简直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你想不到的食材她都能入馅,大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意境,既有北方的浓香,又有南方的清爽,深得田埴和公婆的赞叹,远远超过了厨艺讲究的婆婆。她这包饺子的技艺主要得益于这是他们小两口唯一的都爱吃的东西。除去饺子之外的面食,她还是不太喜欢吃。她怕久吃面食会发胖。她经常嘲笑田埴是面袋肚子。 一会功夫,面前的一大碗米线连汤带水见了底,她抹了抹嘴,长出一口气,呆呆地看着田埴在细嚼慢咽。 田埴看着她说道:“从你身上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饱了发呆,饿了发困这话的真正含义了”见她不说话,田埴又说:“嗨,小姐,刚才您可是一点都不淑女啊” 她打了一个嗝,愣了愣,没理会他的意思,用手捂着胃,说:“我撑得难受,想吐” 田埴一听,差点自己没先吐出来,好在这是两个人的单间,没旁人看见。他眼珠一转,忙问:“什么?想吐?是不是有宝宝了?” 她脸一红:“哪里呀,没有的事。”“老朋友”刚刚走两天,他又刚回来,哪儿来的宝宝。 回到家,洗完澡,俩人躺在床上,他在她耳边说:“菡菡——”他喜欢像父母那样称呼她“我不经常回来,咱们是不是该有个宝宝陪你了?” “不要”她说。 “为什么?” 她想了想:“一来你在乡下,有了宝宝帮不上我,二来我、我还是想再等等。” “我帮不上你,还有爸妈呢,你只管生出来。” “问题是我生不出来。” “怎么生不出来?”田埴问道。 其实,最近他们一直没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妈妈说可能她不适合北方的气候,过一段就好了。 田埴见她不会答,又问道:“问你呢,怎么生不出来?” 夏霁菡忽闪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睛,说道:“我并没有避……” 田埴笑了,说道:“那就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我勤于耕种,就会长出茁壮的庄稼……” 说着,就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小日几日胜新婚,缠绵和暧昧,自然会溢满爱的巢穴…… 关昊这几天仍然住在陶笠的房子里,还没有搬进市委给他安排的新住处,办公室也有一间休息室,当做临时休息场所。他总觉着跟这个小区还有某种因由没有了结。 他上下班仍开着弟弟关垚的“荣耀”奥迪,暂时没用单位的车和单位的司机接送。 这几天,关昊始终没缘和那个纸条女谋面,什么时候看后面的车库,都是关着的,他都有些怀疑车库里到底有没有车。 今天早晨天气不错,他洗漱完毕后,还不到七点。 温一杯牛奶,从冰箱里拿出两片面包,放到餐盘中,端到阳台圆几上,打开电视,在等待早间新闻的空档时间里,展开昨晚带回的本市报纸,《督城报》,边吃边看,还不时的抬头,偶尔看一眼后面的车库。 看着看着,他就被报上的一篇文章吸引住了,这是一篇整版通讯,除去广告外,这篇通讯占了副刊整个版面。介绍的是本地一个家族企业的掌门人,为提升自己提升企业管理水平,自费到清华、北大学习,又是如何利用所学的知识,将企业成功改制,并且顺利度过企业青春期的报道。 6 书记来台里调研 关昊惊呆了,没想到基层一个家族小企业主,竟有这样的胆识与气度!尤其是文章中入木三分、细致入微的剖析和作者的一些个人观点,完全吸引了他。 无论是企业本身还是这篇文章,都让他读了进去。 他拿起笔,在上面一行行的铅字下面划上横线。其中,还用了双线。如:“企业一旦成功,也就开始走向滑铁卢,这是因为成功了,就不在满足于在本领域内的坚守,热衷于向其它领域的盲目扩张,殊不知,前面早就有人给你交了学费,如前几年的巨人集团。怎么才能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心无旁骛,做大做强?钉子型的企业就是最好的佐证。这一点,大河建材公司做到了……” 好文章!笔锋温婉,却很犀利,理性有内涵。既是通讯,又是调查报告,还是家族企业成功改制的典范,也是企业如何走下去的必经之路。 他站起身,叉着腰,喝下最后一口牛奶,猛然看见一辆乳白色的小奥拓从那个车库缓缓开出,朝大门口滑去。 旁边一辆半旧的大切诺基紧护其后,一大一小有些滑稽,但可以肯定这是一家人。 都是这篇文章耽误事,才没让他看见庐山真面目。再一回头,早间新闻也播完了。 糟了,八点了,今天上午定好要去工商联调研的。 但他很快就否了去工商联,他要去一个更应该去的单位。 换上一身笔挺的西装,扎好领带,快速下楼,发动了奥迪,向大门口冲去。 驶入小区通向城区的水泥路,远远就看见前面一小一大两辆放慢了速度,大切诺基提速和小奥拓并排开着,象是在道别,他们俩占了整个车道。 他按了喇叭,要知道他今天不可能提前半小时到单位了。 大切诺基加快了速度,朝市区相反的方向拐去。 小奥拓和关昊一样,向左边市区方向驶去。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超过了小奥拓。果然,开车的是一个娇小的女子。粉色的衣服,粉嫩的肤色,从侧面看竟有些面熟。可他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脚下一用力,小奥拓就被甩在了后面。 就在奥迪超过夏霁菡之后,她看了一眼车牌号,习惯性的撅起小嘴。 她认出了这辆车,正是它挡住她的车库。 哼!还挺傲气,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再霸道也不能挡人家的车库不是?还怪我没标明车库里有车,车库里没车还叫车库吗?真是的。 想到这里,她气鼓鼓的冲着奥迪的屁股狠狠地摁了一下喇叭,以示抗议! 没想到,那车居然回应了她一声,但很快便绝尘而去。 奥迪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奥拓呐?哼! 她也加大了油门,只是,那辆崭新的奥迪早就没影了。 不管奥拓怎样较劲,也是无论如何追不上奥迪的。 夏霁菡来到单位后,被通知到古局长办公室开会,有另外两位副局长和各部门主任,还有摄像单勇,以及要闻组的另外三对搭档,可以看出,古局长对要闻组的重视程度。 她知道古局长又要直接下达任务了。 在专题办节目时,都是向主管副局长报选题,然后再采访。因为他们是县级台,尽管叫电视台,实则是差转台,差转台没有台长负责制这一说,是由一名副局长主管,但差不多都是局长亲自抓。 按政策规定,况且差转台是不容许自办节目的。但二百多人的单位,不办节目吃什么,除去二十多个财政开支的干部外,其余全是自收自支,一到涨工资的关口,领导就发愁,所以古局长有一句经典的话叫“烙饼裹手指头,自己吃自己。” 全国各地的县级差转台都一样,除去转播中央、省、地级的新闻外,其余的时间段都在违规地自办节目。专题、新闻、综艺、科教、农业,应有尽有,由于反映的都是身边的人和事,所以赢得了领导及市民的广泛关注。 自从她被借用到要闻组,就直接受命于一在把手了。这不仅是要闻组的特殊性,还因为新的市委书记是从大机关下来的干部,又在中宣部工作过,搞过文字宣传工作,非常在意自己的公众形象,对记者的文字要求和语境把握要求的极严。鉴于这种情况,做为新闻单位的一把手,又是督城老宣传战线上的老兵,古局长重视要闻组就在情理之中了。 “咱们临时开个小会。”古局长说道。“我刚接到市委办临时通知,十点要在咱们单位召开有宣传部外宣科、报社参加的对内对外宣传工作会议,本来是要在市委会议室召开的,考虑到咱们单位人数比较多,我就跟市委提议到咱们这儿来开,一来关书记还没到过咱们单位,二来也借机让关书记给咱们的记者讲讲课。各部门主任马上下去,停止一切外出采访,搞好本部门卫生,不准请假。”他顿了顿又说;“从今天开始,夏霁菡正式调到要闻组,和小单一起,专跟关书记,于婕回来后仍留在要闻组,夏霁菡的《督城纪事》交由他人。散会。各部门赶快准备。小夏和小单留下。” 见其他人都走了,古局长说:“你们可能也看出来了,关书记对宣传工作非常重视,他的重视和以往任何一位市委书记都不同。昨天我听说他退回了秘书科的一篇文章和宣传部王副部长的一篇文章,批示一样,就是不要官话套话,要实话,要筋骨,要干货。特别强调文章要有魂,虚的东西一句不要。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务实而且非常明白的书记,你们俩一定要在这方面注意。” 从局长的潜台词中可以听出弦外之音就是这个书记可不是好糊弄的,要高度重视。 “尤其是文字,小夏。”可能见她走神了,古局长叫道:“这次把你正式调到要闻组又专跟关书记也是局班子研究决定的,这两次的文稿关书记都没挑出什么大毛病,也算给咱局挣了光,要多体悟他的思想,领会他的意图,多观察,多记录,多研究,文风一定要朴素、务实。估计要整顿我们的文风了,你们要特别注意。尽管一会关书记上咱们这来,但还是老规矩,你们俩带着设备还是去市委办报到。” 这就是沉着老练的古局长,在市委机关工作多年,又是搞宣传的老手,深谙政治之道,关书记没来几天,从他对文风的态度上就品出这是个务实的明白的书记。 就拿这次会议来说,本来头两天就获悉关书记今天上午要到工商联和企业家们座谈的,谁知他临时变卦,第一站竟是宣传口。 十点整,督城新任市委书记关昊,在市委赵刚副书记和宣传部长任志的陪同下,准时来到广电局。局领导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 古局长引领着关书记一行,直接来到会议室,全体采编播人员早就提前半小时到位,夏霁菡和同事挤在了一把椅子上。 市委副书记赵刚主持会议。古局长简短汇报了广电局的基本情况,关书记认真地记着,当得知二百多职工全部是自收自支,而且目前的办公楼还是和另外四个单位合租中直单位闲置的大楼时,关书记的表情相当严峻。他又详细询问了广告收入和运营情况,包括全局人员的构成、职工收入、发射功率、覆盖面积和自办节目总长等等,提问很到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广电系统出来的呢。更让人惊奇的是他下面的讲话,惊呆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关书记放下笔,深透的目光扫向每一个人。他面带微笑说:“今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无冕之王,你们的官衔是我永远不能企及的。” 全场传来笑声,气氛活跃了许多。“刚才古局长介绍了一些基本情况,我心情很沉重,同时我也很感动。我们的同志们,在这样艰苦简陋的办公条件下,却每天办着四个多小时的自办节目,而且还担当着各种临时性的工作汇报片的制作任务,你们真的很了不起。我向你们致意!” 说着,他居然站起身来冲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全场响起热烈掌声。 关书记坐定后,继续说:“今天到广电局召开这个座谈会,是临时动意,本来上午准备去工商联的,可是头天晚上我在超市买东西,看到超市的大显示屏正在放咱们台的节目,看着看着就听到有人议论了,说没劲,天天就这几个企业家,人尖子,这年头,电视台也学会傍大款了。” 说到这里,关昊停顿了一下,他那凛厉的目光扫向台下的无冕之王们。 会场鸦雀无声,因为他刚开口就触及到了最为敏感的“傍大款”的问题。 对于电视台“傍大款”的议论,社会上早就有之。今天听关书记说这个问题,无论是局领导还是在座的编辑记者们,无一不绷紧了神经,认真听着关书记说出的每一个字。 7 县级没有领导 关书记继续说道:“观众对我们的节目有看法啊,是不是大款们的节目上的多了?我看不是,我说上的不够。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企业家是我们当今社会最受尊重的群体,他们为我们带来了税收,为我们提供了就业岗位,他们为我们这个社会创造着财富,我们当然要大书特书。” 夏霁菡全神贯注地听着,她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跟她一样。会场安静极了。 “观众反映我们的节目没看头,不是拒绝他们的故事,是我们的节目引不起兴趣。本来十分优秀的素材,到了咱们的手里就跟介绍生平事迹一样,没有新意,更没有挖出成功者心灵深处的东西,试想,谁又爱看这样的节目啊?有句歌词说的好: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创造着奇迹。” 这时,局领导们都面露张惶之色,他居然还在研究电视节目,而且说得句句在行。 关书记的话掷地有声,句句落在这些平日风光无限的“无冕之王”的心上: “你们用手中的笔,捧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商业明星、企业神话,可是你们并未捧出真正的商业文明;我们拥有了杰出的企业家,却找不到杰出的企业家精神。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好好研究研究呢?我想,这可能才是我们观众最想知道的东西。” 督城的新闻工作者们,都在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听着市委书记的讲话。 “你们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你们离基层的企业家们最近,企业的成长过程你们都一清二楚。要利用好这些资源优势,写出有分量、有研究价值、有能供创业者借鉴的好文章。我并不是要全盘否定你们,就在你们中也不乏佼佼者。” 关昊看了一眼全场,继续说道:“今天早上我看了《督城报》上的一篇文章写的就很好,在我们的县级市报纸上发现这样的好文章我觉得很惊奇。题目是‘耕心之旅’,说的是督城大河建材有限公司顶住家族的巨大压力,成功改制并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的事。” 关书记说到这儿,会场上出现了小小的骚动,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坐在角落里的夏霁菡,心跳骤然加快,鼻尖沁出一层小汗珠。 “作者的名字我忘了,但内容记忆犹新。他根据主题需要,理性地提出了自己一系列的观点,他说纵观世界任何一家成功企业的成长过程,无不是企业家的耕心过程。这个观点就非常大气,也非常精准。它没有单纯的写主人公的创业史辛酸史,而是融入了自己的思想。我记得他说企业组织管理层分期分批进京培训时,就这样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将来决定企业成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你是否是个学习型的企业组织。学习不光是一个人也是一个企业的灵魂,只有善于学习和肯于学习的企业才能做到基业长青。要善于总结失败者的经验教训,前人都给你交了学费,你就不要再掏腰包花钱买教训。” 夏霁菡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 “他阐述了一个道理,许多企业成功的时候也是走向滑铁卢的时候。这话说的很深,很有研究价值和参考价值。事实就是如此,他举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例子就是巨人集团的盲目扩张,结果大家都知道我就不说了。大河建材是个典型的家族企业,我们都知道中国的家族企业存在很多致命的缺陷。创业容易守业难。如何让企业安全度过青春期,这也是专家们一直在探讨研究的问题,也是企业家本身苦苦思索的问题。这个企业家如果不是白痴的话他应该好好感谢这个作者,是他把他的做法明晰和升华,是作者让他更清楚更坚定了自己的做法,反过来他应该向自己学习。文中有许多点睛之笔,比如‘低价竞争’,他说打价格战没有赢家,无论胜败,最终都是一个结局,就是殊途同归!同志们,不研究问题的人是没有这样观点的,不研究业务的人也写不出这样稿件。” 夏霁菡长出了一口气,欣慰地露出微笑。 关书记又说:“这样的文章变成我们的电视节目,观众看了既解渴又受到启迪,能不受欢迎吗?这样的节目观众会厌烦吗?就是我们要傍大款,也要傍的巧妙,傍的高明,不傍大款,我们这么多自收自支的职工吃什么喝什么?” 尽管他缓和了语气,但在座的人们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 “今天讲了这么多,为的就是和大家沟通,达成共识,说白了就是要告诉你们我想要什么样的新闻!我想要什么样的记者。” 关书记语气霸道,尽显王者之风。 “说到这里我要拜托你们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务实,尤其是涉及我个人的时候,更注意报道分寸,千万别让我在六十多万督城人民面前丢丑,千万别给我动不动就冠以‘指示’啊、‘指导’啊、‘视察’呀、‘重要讲话’什么的。同志们,你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咱一个七品芝麻官有什么资格说视察,?又有什么资格做“重要讲话”,基层的干部就是政策的执行者,就是百姓的公仆。一定要注意用词,说大了老百姓就反感,‘重要讲话’这种词就更不能出现,你再重要还重要过中央去吗?那才是出“重要”的地方,咱只不过是执行者、服务者。县级,没有领导!没有领导,就没有指示!这一点你们搞宣传的千万要记住。无论是电视还是报纸,要坚决杜绝这样的字眼出现!” 关昊又严肃地说道:“我今天在这里特别要强调一句话,那就是县级没有领导,只有公仆!既然是公仆,有什么权利和义务去‘指示’去‘视察’?” 关书记讲的很严肃。他这一说,还真让记者们感到汗颜了。那些平时讨好领导的“指示”、“强调”、“视察”什么的,别说老百姓听着不舒服,就是记者写着也别扭,但是没办法,领导喜欢。看来,这是一个懂得宣传艺术的人。 “还有一点就是电视的摄像记者要注意,领导倒背手的镜头尽量不要。我所以说的这样细,不是我否定同志的工作,是实在有必要转变我们的文风。你们是喉舌,是联系政府和人民的纽带,人们是通过你们的镜头和文字,知道市委市政府在干什么想什么,市委市政府的形象是通过你们向外界传达出去的,你们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我之所以对新闻媒体要求高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一点请同志们理解。” 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前两天我看到一则新闻,咱们的电视和报纸都有同样的报道。一所小学校告别危房,搬进新教室,其中一个小姑娘对着我们的镜头说‘感谢党、感谢政府,给我们盖了新的教学楼’。说真的,听到这话时我很不舒服。重视教育,改善办学条件,是我们执政为民应该干的事,是在还账,应该感到惭愧!怎么还让孩子们感谢你呢?即便不是记者授意的,这个情节都不能要,假如是记者或者是什么人授意的就更不妥了。仔细想想,这样的现象是不是还有很多。比如,刚修通一条路,马上就说政府心系群众,改善了干群关系,促进了地方经济繁荣等等,应该干的工作到最后竟成了是对百姓的施舍!老百姓能不骂街吗?能不说咱们假大空吗?一条路就解决一切问题了,马上经济就繁荣了?”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心惊肉跳。尽管关书记语气平和,但却有不容置疑的威力,句句敲在记者们的心上。这些字眼、这些现象在他们以往的稿子中屡见不鲜,一直以来都这么写,不这样领导还不高兴呢?可经关书记一剖析,他们羞愧的都有点坐不了,大气都不敢出。 再看古局长,也很尴尬。 “我今天不摆成绩,只摆问题,这些看似都是小毛病,但干系重大,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办人民满意的电视,办人民满意的报纸。” 坐在角落里的夏霁菡痴迷地听着关书记的讲话,就象落寂的心灵沐浴甘露。因为在工作中,她的许多观点和想法都不被同事和部门领导认可,有时还被嘲讽,而关书记的话,就像空古山泉,句句都滴落在她的心坎儿上,引起强烈共鸣,尤其是她用笔名登在《督城报》上的文章得到关书记欣赏,很是激动,不由的打量起主席台上的关书记…… 只见他的眉毛直且挺,睫毛密而黑,尤其是睫毛深处的一对眼睛里,闪着炯峻的光彩,集中了他所有的智慧、韬略、情感和活力。他的每句话都实实在在、入木三分。此时她更加理解了古局长说的那句话:这是一个非常务实的市委书记!是啊,不但年轻博学,还非常有思想有见地,不愧是大机关出来的干部。 8 、心底恰似旧时友 夏霁菡远远地凝视着他,那种“眼前分明是外来客,心底恰似旧时友”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但随后,她就为自己的想法脸红了,关书记是领导,而且是大家公认的前途无量的领导,怎么能跟你“知音”呢? 紧接着,关书记又重点讲了外宣工作,他希望记者们借春季经济贸易洽谈会之机,利用手中的宣传工具,推介督城,做好投资环境的宣传。 上午的座谈会十二点才结束,散会后,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被关书记赞誉的那个作者,由于是笔名,许多人都不知道真正的作者是谁。送走关书记一行后,古局长叫住了报社总编索全,打听《耕心之旅》的作者到底是谁。索全故做惊呆地说: “古局长,你什么意思,她是你的兵啊,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古局长一下愣住了:“我的兵?你是说这个作者在去手底下?” “是啊,夏霁菡。你局长怎么当的?这么官僚!”由于电视台和报社同是新闻单位,平时接触的也多,两位领导又多好舞文弄墨,私交也很好,他们说话自然就不客气了。 古局长一下愣住了,随后欣慰地笑了。其他几位局领导也都面露喜色,议论纷纷。 “是小夏,她还有这么两下子。” “真没看出,小夏还挺内秀的。” …… 一时间,夏霁菡的名字高密度被同仁们提起,那期的《督城报》也引起了同仁们的广泛关注。 夏霁菡走出会议室,站在市委办的车前等单勇,随行的市报记者刘梅和单勇走了过来。 她跟刘梅接触过两次,印象不错。刘梅说话办事得体大方,报社就在市委机关办公,她跟各个部门的人都很熟。 夏霁菡来电视台这二年中,从没跟官员打过交道,市领导她都认不全,别说自己台里的新闻就是中央台的新闻她都很少看,为此经常遭到田埴的奚落。田埴怀疑她两年竟有四部获奖作品,不是撞大运就是撞大运,一个不关心新闻的人居然获“好新闻奖。”其实,专题节目尽管也在大新闻范畴之内,但和时事新闻毕竟不同,况且获奖的片子绝对是靠质量取胜,每部都是她泣血之作,她知道他这是故意打击她。 “小夏。”刘梅叫道。 “刘姐” 刘梅大夏霁菡两岁,跟小单同龄。 “我刚才跟小单说了,你们俩下午也要去工商联,这么晚了中午就别回去了,跟我走,我准备破费十大元,请你们到机关食堂吃大餐,如何?” 刘梅快人快语,幽默风趣,让你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 “谢谢刘姐,小单你呐?” “我、我早就从了。”小单打趣的说。 “我早就把他招安了,走吧。” 其实,夏霁菡回去也没什么必要。离家远不说,田埴又不在家,单位的办公楼是和另外四个单位合租的,办公场地非常紧张,根本不可能建食堂,她中午大部分时间去公婆那儿。她不去还好,一去俩老人就忙活半天,最近她也不好总去了。 他们仨上了车,单勇问刘梅:“你们报纸刊登的那篇文章的作者是谁?” 刘梅一愣:“怎么,你也不知道?” 小单:“我要知道还问你干嘛?” 刘梅一听笑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单勇看着刘梅,说道:“原来是你呀,卖什么关子,还整笔名。遭到关书记的表扬,有什么体会?小夏,准备采访。” 刘梅知道他理解错了,赶忙说:“不是我,是小夏。” 单勇回过头,睁大眼睛看着夏霁菡,半天才说:“我的妈呀,敢情真人不露相啊!” 夏霁菡不好意思地笑了。 刘梅说:“我敢担保,此时此刻,夏霁菡的名字会被今天每一个来开会的人至少提起一遍。” 单勇说:“我也这么认为,说真的刘梅,我从来都不看你们的报纸,现在特别想见见被市委书记叫好的那篇文章。” 夏霁菡说:“你们别这样,再说的话我就跳车了。” 三个年轻人嘻嘻哈哈地下了车。 到了市政府机关食堂,刘梅拉住夏霁菡的胳膊就往里走,边走边说道:“小单,你看我像不像幼儿园阿姨拉着小朋友哄她吃饭,哪像一个刚被关书记夸奖过的伟大的作者啊?” 夏霁菡挣脱了她的手:“你要再把这事挂嘴边我就不理你了。” 刘梅一听,赶紧举起右手,说道:“最后一次,永远都不说了。不过你得给我介绍一下经验,那个企业家郑亮我也采访过,三碌碡压不出个屁来,不但不爱说话,而且见了女同志还腼腆的脸红,你说你是怎么挖掘出这么多素材的?” 看她认真的样子,夏霁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就是聊的比较投机。” “跟他投机?他说十句话我有一半听懂就不错了,就你口音,哩啦哇啦的,跟听天音差不多。看来你跟你他还真是投缘。” “说什么呐?用词不当。”夏霁菡捶了她一拳,知道她无意这样说。 单勇想起刘梅刚才问自己的话,就对夏霁菡严肃地说:“不许打你阿姨。” “讨厌!”刘梅瞪着单勇说道:“以后再说这样的话就永远别理我。” 夏霁菡笑了,她忽然觉得这两个人很般配,都是大高个儿,刘梅长得弯眉杏眼,身高一米七多,一身职业女性装扮,精干、帅气。小单跟刘梅同岁,个子比她还高,而且两人都是未婚。 她奇怪为什么能有这么不着边际的想法,是不是自己也开始八卦了。 她忍住内心的快乐,和他们向办公楼的后面走去。 说真心话,自己给报纸写的通讯,被关书记表扬,尽管关书记不能将她和作者对上号,她的心里还是有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快乐。只是这种快乐不适宜在同事面前彰显罢了。 早已过了开饭时间,机关食堂里吃饭的人所剩无几,但大师傅们都还在,还在忙着翻炒菜肴。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了,夏霁菡一看全是上午跟关书记开会的人。 两排长桌子摆满了各式菜品,夏霁菡选了一点自己喜欢吃的醋烹豆芽,凉拌苦瓜和一小碗米饭,座在靠窗的桌子旁等他们俩。 这时,她发现人们有一点小躁动,都不由的看向门口,而且听到人们纷纷说道: “关书记好!” “关书记好!” 她回头看向门口,由于逆光,看不清来人的五官,只看见一个高大、洒脱的身影,笼罩在外面早春的光晕中。从身高和体型上判断出,这是关书记。 进来后,他微笑着和每个人点头致意,神态自若,优雅俊逸,脸上有了平时不多见的俊朗、灿烂的笑容。 “大家都饿坏了吧?”他进来跟大伙儿打着招呼。 立刻就有人说道:“没有” “不饿” 哪有不饿的道理,只是没人敢承认罢了。 没想到关昊却笑着说:“那你们是铁打的,反正我饿了。” 他大步走向餐台,端着餐盘就开始挑选食物。 她的目光不由得追逐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感叹上天竟然如此眷顾一个人,把高贵和优雅、才识和霸气、官职和仪表,一并给了一个人,仿佛给他打开大门的同时还给他打开了所有的窗户,这就是天之骄子! 也可能是自己的目光太过专注被关书记发现了,也可能冥冥中真的有什么感应信息,反正就在此刻,关书记突然抬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两对目光就那样的相遇了…… 谁知,就是这偶然一遇,他们穷尽了一生的所有追求,爱到分离才重聚,直到荆棘鸟那样血尽歌绝…… 芸芸众生中的惊鸿一瞥,让夏霁菡乱了方寸,她慌忙低下头,脸红耳热,两只手慌忙缠绕着发梢。 关昊的嘴角微微向上一勾,收回目光,继续挑选着眼前的食物。 这时,刘梅和小单端着餐盘回来。 看到刘梅盘里高耸的食物,小单打趣地说:“刘梅呀,你是不是怕吃少了不够本儿呀,弄了那么多,我告诉你,肚子可是自己的,太胖了小心嫁不出去。” 督城就报纸和电视两家新闻媒体,又同是要闻组的记者,彼此相当熟悉。 刘梅是谁呀,当然不甘示弱,她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单勇,厉声地说:“你没吃饭就撑得难受是不是?闭上你的乌鸦嘴!” 夏霁菡差点没把饭喷出来,赶忙咳了几下。 单勇说道:“我……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嫁不出去?”刘梅压低声音说:“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别以为自己是董永转世做等美梦来临。” 刘梅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单勇看上了报社一个女记者,那个女的对单勇也有点意思,可单勇一直不敢追求人家,后来那个女记者嫁了个当兵的,结婚后人家就随军了,为这事无论是报社的人还是电视台的人经常拿单勇打趣。 夏霁菡“咯咯”地笑个不停,这个刘梅,嘴茬子太厉害了。 9、不期而遇 刘梅把目光从单勇身上转移到夏霁菡身上,冷着脸说道:“呦呦,瞧这小铃铛般的笑声,小心下巴笑掉了……” 听到这,夏霁菡下意识的用手托住下巴,这个动作终于让刘梅喷出一口饭。 受到刘梅的捉弄,夏霁菡站起就要扬手捶她,可攥着的小拳头挺在半空,她看见一个高大、健硕、洒脱的身影朝他们走来,她赶忙收回手,半天才怯怯地说道:“关……书记……”随后,窘的脸通红。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市委书记关昊已经来到他们的桌子前。 还是刘梅和小单老练,他们赶忙站起,几乎是同时说道:“关书记好。” 刘梅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坐下。因为关书记已经放下餐盘坐了下来。 想到自己偷看他的目光和刚才的疯样,被新来的市委书记撞见,夏霁菡的脸再次晕红,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还好,关书记并没看她。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被她写纸条奚落的人,就是眼前被她多次誉为“天之骄子”的市委书记关昊,如果知道了指不定会窘成什么样子呢? 其实,关昊在餐台那边就听见了他们的笑声,也看见了她被另一个女孩子捉弄后的窘态和红着脸的娇羞。 早在刚进门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她,安静地坐在餐桌边。水粉色的西装小套裙,裹住她玲珑娇小的身体,白里透红的皮肤,水嫩欲滴,小巧的脸上,镶嵌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如琉璃般的双眸,纯净清澈。 和关书记的目光相遇后,夏霁菡有些不知所措,赶紧低下头,如水的眸子里,就像一只扇动羽翼的蝴蝶,一下一下地挥动着俏丽的睫毛。 尤其是那淡淡婉约的气质,是那么的清新脱俗,就像是江南水乡烟雨中走出来的女子。 关昊的心一动。 这么一个美丽、清纯、安静的女子,尽管坐在机关食堂并不显眼的角落,但依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无论是谁发现了她,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确切地说,上午开会他就认出了她,那是到广电局刚一下车,前面载着记者的车早就先他们停下,跳出两三位记者,其中就有那个粉嫩、娇小的身影,手里还拿着话筒。在上班第一天的会议上,他见过她,无疑,这就是广电局派出跟随他的记者。难怪她那天那么着急,肯定是怕开会迟到。 不过眼前的她,怎么都跟那个气急败坏乱踹他车,写纸条骂他的人联系不到一块儿,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就像两潭深水,把黑宝石一样晶亮的眼珠浸润得水灵灵的,坐在领导云集的机关食堂里,没有外来人的惶恐和局促,更没有一般女孩子在市领导面前的疯嗲和娇傻,只是优雅的娴静的坐在那里。看来,那天早上她是兔子被惹急了。 刚才在餐台,他就意识到那双黑宝石注视自己有些时候了,他忽然有了逗逗她的想法,故意抬头快速的扫了她一眼,果然,这个小女人没有任何防备,羞得满脸通红。 他见过她的新闻稿,署名霁菡,和另一个小伙子单勇,是一对搭档。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知道了她就是那篇文章的作者。 “快坐下吃,看起来你们还是不饿,还有闲心打嘴仗。”关昊低头就吃,不看那个小女人,生怕她紧张的吃不下。 刘梅和单勇倒是很大方地坐下就吃。 关书记偷看了那一团的粉嫩,冲着单勇说:“你们都是电视台的?” “不是,她是报社的。”单勇指指刘梅。 刘梅立刻冲他点点头。 单勇又指着夏霁菡说:“我们俩是电视台的,我叫单勇,她叫夏霁菡。” 关昊冲她俩点点头,这才看了一眼,就只见她两颊再次胭脂轻染,越发的,越发的羞红了。 他的心不由地一动,如今,还有这么内外兼修、娴静优雅、容易害羞的女孩子?他轻轻咳了一声说道: “你们是无冕之王啊,不过我对你们有个小小的要求,写我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用词,别动不动就是重要讲话,重要指示什么的,一定要实事求是。可能你们今天认为我讲的有些过了,甚至小题大做,但往往小事造成大影响。我必须让媒体知道我的用心,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做的,但我要求在报道我的时候不要说过头的话,不要给我戴高帽子。” 听着关书记再次强调这层意思,他们三个人不住地点头,屏住呼吸,专注地听着。 夏霁菡更是没敢动筷,不知为什么,这个关书记,尽管说话时面带微笑,语气谦和,可她却觉出他有一种特别的威严,威严的连那微笑和谦和,都变得不可冒犯。尤其是眉宇间凌厉的英气,不由不让人感到畏惧。他的眼神深邃凝重,仿佛能透视你内心的一切,使你绝对无处藏身,如果你认为那微笑和谦和可以让你放松警惕,你就大错特错了。 尽管他用很谦和的语气,却犀利地指出他们这层记者共有的通病,那就是容易夸大新闻事实,容易夸大领导效应。看来不是所有的领导都喜欢坐轿子。 可能感觉出自己的话题太过严肃,关昊笑笑对着三人说:“快吃吧,别光听我说话不吃饭,我可不希望你们饿着肚子工作,有谁见过‘王’们饿肚子的?” 三人都笑了,这才闷头吃着各自面前的食物。 关昊喝完最后一口汤,看了看他们三人,说:“你们慢慢吃,我吃好了。” 他看了一眼几乎是没怎么吃的夏霁菡,不由的暗想,那么一个胆小羞涩的小女孩,居然写出那么理性深刻的文章? 见关书记走远,刘梅松了一口气,赶紧往嘴里扒拉了两下,说:“吃顿饭也搞的这么无趣。快吃吧,加快速度,快到点了。” “咱们刚才是不是太放肆了?”夏霁菡小心地说道。 “放肆就放肆,这是吃饭时间,又不是工作时间,你担心什么。”刘梅满不在乎地说。 其实,刘梅也有些后悔刚才的胡闹,但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总不至于让人吃饭也保持庄重严肃的神态吧,况且也没这先例呀,前几任书记在食堂吃饭时还和他们开玩笑呢。 “就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来你们这吃饭了。”夏霁菡边吃边说道。 “啧啧,你还真紧张了?”刘梅说道,其实她吃的不轻松。 夏霁菡说:“进进出出的都是领导,我能不紧张吗?拿什么跟你比,你整天和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连市领导都还认不全呢。”她的鼻尖现在还冒汗呐。 刘梅很喜欢这个小女人,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她已经结婚,叫她小女孩都不为过。 本来南方的女子长得就比北方人白皙水嫩,而夏霁菡更是小巧、柔美,根本看不出年龄,说她十七、八岁绝对不懵人,加上她甜美的笑容和温柔的性格,连女人的心都征服了,何况男人。现在的男人有几个不喜欢小鸟依人型的,像刘梅这样泼辣、精干、独立性强的有几个男人会喜欢? 刘梅不由地摇摇头,可能就因为这个差异,她比她小两岁却先她找到如意郎君,而自己还在寻寻又觅觅。 想到这里她说:“嘿,请你吃饭还请出毛病来了,哪还有天理呀?” “唉,不怪你,要怪就怪你们这里领导太多,吃顿饭都不踏实。”单勇替夏霁菡辩解。 “关你什么事,快吃。”刘梅见单勇替夏霁菡说话,就瞪着眼呵斥着单勇。 这个姓单的,装什么好人,难不成他对有夫之妇有意思?这样想还真抬举他了,哪有那么大本事呀?要不怎么会让那个女记者外嫁他人。刘梅不禁甩甩头,“扑哧”笑出声。 单勇见刘梅没有立刻反击自己,而是兀自笑了,就跟小夏说道:“瞧见了没有,心里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 夏霁菡看着他俩唇枪舌剑的也不由地笑了。 下午的企业家座谈会开的空前热烈,可能面对的是新来的市委书记,没有任何倾向性,所以大家也没有什么顾虑,把长久以来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反映最多的就是职能部门乱收费、吃拿卡要、不作为等众多的敏感问题。有个建筑公司的老总反映他们一个工地办正常的开工手续,层层报审,层层把关,层层盖章,有的工作人员上班玩游戏,你要等到他游戏有了结果才想起给你办手续,他这局赢了对你的态度就好,如果输了你就惨了,把气全撒在你头上,这还不算,这次手续如果不合格,并不是一下全都告诉你,来一次告诉你一项,不把你的腿蹓细了不算完。等到把所有部门的手续办完,早就误了施工最佳时机,跑手续跑半年的时间还算正常的,有的时间更长。你要是想早点结束这马拉松的办手续的过程,那好,想奇招吧,保证不出半个月准能办好。 10、有人搅断常委会 更让人气愤的是质检监察部门到一个水泥制品企业检查,实在是鸡蛋里也挑不出骨头了,检查人员对着眼前新到的一批钢材起了疑心。这批钢材是从首钢正式购买的,各种检测证件和票据样样俱全,可是工作人员还不死心,最后说是不合格产品,理由是这批钢材没有标明销往督城的字样,要么罚没,要么退货。企业主气急了,这明摆着就是鸡蛋掉骨头欺负人,非要到上级部门去告他们,最后还是由主管副市长和质监局的局长出面调停,此事还没闹大,但这个企业主也没得好,拿了若干检测这批钢材的检测费不说,以后企业的日子也可想而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发着牢骚,关昊聚精会神地听着,眼睛如鹰般地收紧,脸色凝重的有些骇人,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认真听、认真记,和上午的会议正相反,他听的多说的少。 其实他对今天这个会议有所心理准备,上任前几天的暗访他发现了许多问题,如职能部门的官本位问题、城市无序规划问题、窗口行业人员的素质问题等等,但今天人们的反映还是超出意料之外。?原来他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市区派出所门口看到的一幕:一个老人站在门口大骂:“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办个身份证都来这么多次,干嘛不一块儿告诉我带什么东西,有这么折腾人的吗?” 骂声立刻引来众多围观的人,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原来他是给外地工作的儿子换身份证,本来一次就能办好的事,他却跑了四五趟了。 还有的企业反映职能部门下去检查,企业买了满满一箱中华烟,发到最后不够了,没拿到烟的人拿钱找补。 关昊忍不住厉声问这个人:“谁让你这么做的?” 【第十章】 关昊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萧煞之气。 那个人吓得一激灵,半响才吞吞吐吐地说:“是带队检查的副局长。” “他让你这么做你就这么做?我们的干部都是让你这样的人给惯坏了!” 关昊的手微微颤抖,表情异常庄严。 “我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讲了这么多,也不是开这个会的初衷。你们今天所反映的这些问题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只要你们守住底线,要敢于和这些歪风邪气做斗争。今天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以后要是一味迁就助长这些歪风邪气的话,我要同样治你们的罪!” 关昊的口气凛然、坚硬:“我今天把我的私人电话和我的邮箱告诉你们,就是想了解最真实的情况,今天这个场合能公开讲的你们就讲,不能公开讲的你们就给我打电话,发邮件。” 在座的企业家们心里开始打鼓。行贿和受贿是同等过错,市委书记这样强调和要求丝毫不过分。 会议开到很晚,关书记提出宴请这些督城的功臣们,并说为什么要临时改变计划,就是想让企业家们有充分的时间畅所欲言,就是想晚上宴请他们。 企业家们也很激动,他们说这么多年来,还从没有哪位市委书记这样看重他们,还没有哪任领导肯倾听他们的声音,偶尔被市领导召见不是捐款就是赈灾,在督城的历史上这些企业家们还从没遭过如此礼遇。 当天晚上,关昊在他个人的邮箱里看到这样一条留言:关书记,你给予我们企业界的尊重,比批给我们贷款还让人振奋,你给予了我们长时间以来得不到的尊重,有人说一栋房子最好的饰品就是经常有造访的客人,而对于长时间以来一直在社会恶评如潮中彳亍前行的企业家们最值得骄傲的不是产值和利润,而是贴在脸上的尊严和别人的尊重。 这些平时威风八面应酬不断的企业家们,今天晚上竟没一个人溜号。 晚上的宴会夏霁菡没参加,一是任务已完成,二是她生性好静,不喜欢热闹的场面,更不会交际应酬,在学校时她就是这个性格,所以也没太多的朋友,结婚参加工作后,她的这种性格更加明显,因为电视台女人多,是非也多,尽管她没陷入其中,但看到听到的太多了,所以更加小心谨慎。 其实,早就夏霁菡谨慎小心行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是招聘来的,并且还是外地人,除去田埴一家人,她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自己为人处事有很多习惯同家里不一样,刚嫁过来时,爸爸和妈妈几乎天天打电话,告诫她一定和公婆处好关系,多理解多请教。她的确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好在公婆理解,他们自己单过,也就省去了许多烦恼。 到电视台上班后,爸爸妈妈又反复叮嘱,电视台是当地政治经济文化众等各个领域的前沿,无论是工作性质还是人际关系肯定相当复杂,你一个女儿家一定要记住“不可多走一步路,不可多说一句话。”父母如此这般的教导,夏霁菡不心有余悸才怪呢! 这也不能怪她父母多事,试想,哪家父母把姑娘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心里放心?肯定少不了的叮嘱、断不了的关注,甚至把他们一生的缺憾和不足统统当做经验传授给女儿,以便她不再犯他们当年的错误。 所以,夏霁菡行事小心也就不为过了。 她时常告诫自己,不能和任何人比,别人工作有闪失还有家里和众多亲朋好友做后盾,而自己却不行,尽管公婆也很疼她,但她自己必须要走好每一步。 她一方面勤奋工作,一方面小心做人做事,在单位,出去工作从不掺和任何是非,也就平安的过来了。 原来做专题时,没有这么多接触外界的机会,现在当起新闻的记者,这种在外边吃饭应酬的机会突然多了起来,完全打乱她的生活秩序,她非常不善于应付这种场合,她特别希望歇假的于婕早点回来,这样她就可以回到专题部,两周做一组专题,尽管也要采访,但相对新闻来讲次数就少多了,而且不至于天天飘在外边,连家都顾不上。当然今晚她执意要回的主要原因是田埴回来了。单勇只好留下来,他要习惯她的溜号,好在有刘梅,他还不显孤苦伶仃。 接下来的几天,关昊书记又专门到各个驻督城的中、省、地级企业和单位甚至驻督部队展开调研,听到的声音几乎一样,有些中直单位正在研究如何搬离督城的问题。看来,光有优越的地理条件和良好的外部投资条件还不够,招的来商,还要留得住商。 一套整顿机关干部作风的计划已初步形成,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来临。 自从关书记来后,督城的宣传提升了一个档次,对外报道力度加大,无论是地级还是省级媒体,采用稿件数量也有很大提高。这和关昊特殊的人脉背景也有很大关系。但关昊给新闻单位定的纪律就是不许宣传他个人,多介绍督城的企业,督城的市政建设,紧扣发展大题。关昊来后还有一个变化就是新闻记者参加市委常委会,这在督城的历史上还没有先例。他说新闻记者参加常委会,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内得到决策信息,更好的领会精神,以便深层报道。 就在企业家座谈会不久的常委扩大会上,市长刚从外地招商回来,各个部门也正在汇报春季招商会的筹备情况,这时,楼道传来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清晰,终于,震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关昊,你在哪儿,你出来,我有话问你!关昊你在哪儿,你给我出来!” 这个声音从一楼开始,一直来到三楼,还有许多的劝阻声和严厉的训斥声,但始终压不倒那个愤怒的声音。 会议室立刻鸦雀无声,这喊声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夏霁菡看到关书记腾地站起,就往门口走去,其它人反映过来后纷纷拦住,这时坐在门口的政府秘书长一步跨出去,就听外面传来对话声: “老大爷,您有什么事跟我说,关书记不在。” 哪知,老人根本不听劝,依然高声喊道:“我谁都不跟说,我就要关昊出来,关昊,你给我……” “我是关昊,找我有什么事。” 老人“出来”二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他一时语塞,张着嘴,脸激动的有些变形。 老人只能仰头才能看清眼前这个人的面孔,只见这个自称关昊的人,气度非凡、目光凛厉的人,竟然僵住了身子,一时语塞,刚才的愤怒此时竟变得有些胆怯,和这个不怒反威的人对视了两三秒钟,他就颓败地蹲下身,捂住脸,激动得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关昊见状,连忙弯下了身,搀扶起老人,走进会议室,将他安顿在门口处的一把椅子上坐好。 早就有人递过一杯水,老人的表情相当激动,还是说不出话,浑身颤抖。 11、前所未有的行动 关昊看着老人,微微皱起眉,说道:“您老别急,您先喝口水,慢慢说。”他的语气和目光柔和了许多,将水杯递到老人嘴边。 半晌,老人才接过喝了一口。 “您消消气,我就是关昊。您有什么事跟我说,我给您做主”关昊诚恳地说道。他已经认出这就是那天在派出所门口骂街的那个老人。 老人嘴角颤抖着,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手颤抖着指着这些东西,就是说不出话。 面前的东西有户口簿、身份证、街道证明,还有一张身份证专用的黑白免冠照片。不用说,关昊大概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老人接连喝了两杯水,才慢慢平静下来,他长出一口气说:“关书记啊,你给评评理,我儿子的身份证到期了,要换证,可他远在深圳,回来一趟不容易,再说也请不下假,为这个身份证我的老腿都跑细了,今天要这证明,明天要那个证明,回回看他们的脸色,回回挨他们的呲哒,那个态度呀比国民党还厉害,想办就办,不想办就关门,有时去了连人都找不着。好不容易凑齐了所有的证件,好不容易赶上今天办公,你猜怎么着,还是办不了,还要本人来照相,他本人要能来我还至于这样吗?开始说照片不合格,我给儿子打电话,儿子就在当地办证机关照的身份证专用照片,人家深圳办证能用,为什么到我们这儿就不能用?儿子的暂住证这两天就到期,身份证办不下来他就要被赶走呀!我跟他们理论,可他们把窗口一关,门一锁,走人了,根本不理我这个茬儿。今天、今天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老人一口气讲完原委后,固执的把头扭向一边,不再说话。 关昊认出了这位老人,这个就是在公安局派出所骂街的那个老人。 听了老人的叙述,他眼神凌厉地看着来开会的公安局长,公安局长的额头早就冒汗了,他不等关书记说话,就连忙说道:“我马上打电话……” 【第一十一章】 不等公安局长说完,关昊就厉声打断他说:“我不要你打电话,我要你亲自去查,立刻就去!我们的窗口单位,不能有这样的人存在!” 公安局长灰着脸连忙转身离去。 关昊转身对老人说:“老人家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替您做主,涉及到谁我就处理谁,这些证件您放我这,办好了我给您送去。” 好说歹说劝走了老人,与会者又都重新坐回原位。汇报会继续进行,但没了刚才活跃的气氛,每个人都小心谨慎,因为他们分明感到了来自关昊那边的寒冷和阴霾。 汇报会暂告一段落,督城几大班子成员留下继续开会。 关昊和上笔记本,冷峻的眼神掠过每个人的脸上。他表情严肃、声音沉重地说道:“我有一个提议,今天在这里正式提交常委会讨论、研究,这个提议的产生,也是我头上任在督城那几天暗访的结果……” 果然如此! 市委书记要出招儿了。 于是,在常委会召开的第二天,督城与春季招商会同步进行的还有一场颠覆性的活动,那就是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亲商爱商、亲民爱民的热潮。 在这次活动中,一些人丢了饭碗,比如那个市区派出所办证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人被降职使用。另外还有一些不长眼的人和对这项工作不重视的人,都撞到了枪口上。 很久以来,督城的干部对一些花样百出的运动早就疲于应付,具备了免疫力,认为都是走过场,三分钟热度。尤其对新市委书记搞的所谓亲民爱民、亲商爱商的活动,根本没引起足够的重视,换句话说,根本没放在眼里,新官上任三把火,都是一样的套数,见怪不怪。 可这次他们都错了。 为了使这两项活动不走过场,市委还派出纪检、监察、人大、政协等部门组成的暗访督查小组,随时随地深入各个单位,发现问题及时向全市通报。一时间,上班玩电子游戏的,睡觉的,中午公款喝酒的,与办事人员吵架的,上班期间蹓岗的等等,都不同程度的被检查出来,并在全市通报,查到谁,处理谁。开除的、降职的、罚奖金的。并且市委专门发文规定,不许任何人说情,并将每一条规定纳入组织纪律范畴中。真刀真枪过后,各个窗口单位的不良现象明显不见了。 由此看出,这两项活动不但不是三分钟的热度,而且还要深入持久地开展下去了,根本就没完结的时候。用关昊的话说:“我在一天就要整顿一天。”并把这两项工作量化,纳入年度考核和行风评比中。 这两项活动的开展,在广大市民和当地及驻督的中、省、地直企业界,好评如潮。同时也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过去社会反映“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许多窗口单位。 如公安局各个派出所的户籍室、国税和地说的办税大厅、医院门诊、银行前台等,都有了本质的变化,不但争相出台为民服务的措施,想尽一切办法简化办事手续,甚至提供一站式的服务。 变化更大的还有那些反映强烈的职能部门,过去那些被企业界深恶痛绝还不敢得罪的税务、工商、质检、土地、环保甚至防疫站等部门,也迫于政策压力,下企业的次数减少了,罚款的现象几乎没有了,就是有罚款的也都有理可依,有据可查,而且有的职能部门还主动为企业排忧解难,这在督城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效果就是市委市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扶持企业发展的政策,如各行业个职能部门都明确了企业收费标准,这就从根本上解决了困扰企业多年的收费项目和收费标准不明晰的问题,从源头遏制了乱收费的现象,深得企业欢迎。 这两项活动的开展,不仅促进了招商引资的步伐,?使春季经贸洽谈会圆满成功,还吸引了国家众多媒体的关注。一时间,各大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督城发生的变化,督城,在全国做了免费的大广告,许多想走的企业不走了,许多不想来的企业来了,可以说一场转变干部作风、由单纯管理转变主动服务的思想意识里深刻的革命。 正如夏霁菡跟田埴说的那样:督城,吹过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新的风! 两项活动的开展,也为新闻界提供了无尽的素材。夏霁菡有感而发写了一篇言论,交给古局长,古局长很是欣赏,在一次开会时让赵刚副书记看了,赵刚副书记又在此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和加工,最后,这篇稿子摆在了市委书记关昊的办公桌上。 看完稿子后,关昊皱起了眉,他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广电局局长古时的手机。 夏霁菡正在电脑前打稿子,最近她有写不清的稿子。几乎每天都有采访任务,所有的稿件包括视频都要给市级台传过去,具备一定份量的稿件还要给省台传。由于关书记是从省委书记身边出来的人,而且还是锦安市委副书记,无论是省级还是市级媒体也都非常重视对督城的报道。一时间,报纸、电视的记者,往来督促比较繁忙。 夏霁菡就更忙了。 这不,刚把文字和视频资料传走,就接到古局长的电话,叫他直接去市委找关书记。 夏霁菡懵了,忙问什么事,她此时还不知道她随意为一篇报道配发的言论,竟到了市委书记的手中。她有些紧张,恳求古局长和她一起去。 尽管面见市委书记对于中层干部来讲也不是什么经常的事,但这次古时猜测不出形势,再说关书记也没说叫他去,他顿了顿说:“我一会还有个会,你自己去吧,跟关书记解释一下,你跟着他采访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比我熟悉,别紧张,没事的,有事就往我这里推,我给你兜着。” 夏霁菡无奈地放下电话,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市委,怯怯地敲了关书记办公室的门,很久没回应,她刚想转身走开,却听到里面传出一声:“请进。” 她小心地推开门,刚想叫一声“关书记”,又不由地闭上嘴,只见关书记正低着头,紧皱眉头,看着桌上的材料,表情严肃、冷峻,眉宇间透着一股凛然的英气。 尽管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关书记采访,但从没单独跟他说过话,更别说面对面了。此时将他这个神态,她一时不知怎么办好。就悄悄地找了一个离他较远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很好,不但离他较远,而且右手边的小几上还摆着一盆茉莉花,翡翠似的叶子衬托着星星白色、淡雅的小花,散发着阵阵清香,弥漫整个室内空间,沁人肺腑。柔软的枝条,恰到好处地遮挡着书记看向她这边的视线,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视线。 12、你叫夏霁菡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眼前的办公室比古局长的要大上两倍还有余,屋里摆满了沙发和茶几以及绿色植物,到也不显空旷,反而生机勃勃,绿意盎然。这是一间朝阳的办公室,对着房门的东面墙,除去通向里间休息室的一个软包门外,是一整排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书籍,靠窗的位置矗立着一个旗杆,若大的班台上,整齐地码放着各种文件和资料。 此时,督城年轻的市委书记微倾着上身,在文件上疾速地写了几个字后,抬起头,扫了一眼室内,才在那盆茉莉花的背后发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默默地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安静的如一只小猫,手指卷着发梢,不停地打着转,两只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既便是前方空无一物,也不影响她的视线。显然,她的意识没在她的眼睛里。 这个女人,似乎喜欢在无声的默想中消磨时间。刚才因为这稿子还有些薄怒的他,此时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看着眼前这个人,怎么也不能和那个写纸条讨伐他、气急败坏狂踹他车轱辘的那个人相比。她性格文静、柔弱、内敛,不爱说话,从这一点来说,她不太适合做记者。但她视角独特,观察细致,文笔卓越,又非常适合当记者,通身弥漫着一股幽兰般的神韵和气质,这种气质,应该是她独有的,而且让人心情恬淡。 他突然警觉到,自己脑子走私了。 怎么能容忍自己去琢磨一个女人?无聊。他甩甩头,摁下桌边的呼叫器。 秘书丁海走进来。 “把这份材料复印两份,给常市长送一份,把纪检郭书记叫来。” 丁海拿着有书记批示的材料走了出去。 此时,他不用眼看,也知道这边的动静足以惊醒那边的痴呆人。 果然,夏霁菡赶忙站起,紧张地说:“关书记,我是来……” 关昊挥了一下手,打断了她的话,连看都没看她。 她窘住了,拘促地站在哪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停地用手抠弄着戒指上的那颗蓝色小宝石,估计这种情况下就把那小宝石抠下来,她都会浑然不知。 关昊意识到了她的窘态,他伸出手中的铅笔,指了指沙发,示意她坐下。 她有些尴尬和委屈,习惯地撅撅嘴,坐下。心想,不就是个市委书记吗,有什么了不起?得亏是市委书记,要是省委书记还不得三扣九拜着晋见。这个古局长,真是的,就写了篇破稿子,怎么跑到书记大人这儿了? 她正想着呢,门开了,纪委郭书记推门进来。径直朝关书记走去。 关昊皱了皱眉,根本就没抬头看是谁就说:“出去,敲门进来!” 声音不高,但绝对不容置疑。 五十多岁的郭书记尴尬地立在原地,他的脸明显窘得通红,稍微迟疑了一下,又走出去,郑重地带上门,然后,敲门,进来。看得出,他尴尬极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更多的是无奈和服从。 “有封举报信,反映林业局招待费超支,八个月就撂进了七十多万元。你明天开始调查,信件小丁去复印了,你待会儿看一下。”关昊平静地交代完任务,又低下头,他根本不去解释刚才敲门的事。 “好的。” 郭书记答应着,就要往外走,这时小丁拿着复印的材料进来。 关昊抬起头,说道:“给郭书记一份。” 郭书记拿了材料就出去了,小丁看了看夏霁菡,也随后出去了。 关昊这才直起身,往后背靠了靠,刚要跟她说话,门又被直接推开了。市长常远大大咧咧的走进来。 “关书记,林业局招待费的问题我知道一些情况,上次省林业厅来人……” “常市长。”关昊打断常远市长的话,扔掉手中的铅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来我这儿的人都不习惯敲门,原来都是你带出来的!” 常远今年五十多了,是那种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干部。原督城市委书记调走后,许多人都以为他能扶正,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硬是派来一个年岁比他小好多的关昊来。本来他有情绪,可又无可奈何,谁让人家牌子硬、底子厚,没办法,识时务者为俊杰。再有,他通过观察,觉得关昊尽管年轻气傲,但并不难处,他工作套数清晰,目标明确,胸怀坦荡、磊落,不是玩弄权术、阴鸷狡诈之人,而且知识渊博,具有真才实学,这样的人才在督城是呆不长的,大领导把他派下来无非就是走走过场,积累基层工作经验,很快他会往高处升的,与其以卵击石,不如积极主动、真诚配合,利用他特有的资源,为督城多做些事,那样极有可能下一任市委书记就是他自己。所以,他也乐得当配角。想明白的同时也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我们的常远市长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春季经贸洽谈会期间,真真切切卖了一把老力气。 尽管常远的年岁比关昊大许多,但常远非常佩服关昊的是工作严谨、务实,而且原则性强,不愧是省委书记身边出来的,跟其它县市的一把手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此时听关昊这么说,他就“嘿嘿”地笑了两声,说:“小地方的人,不太讲究这事。” 常远想找座位坐下,他一回头,看见了站起身和他点头微笑呼的夏霁菡。说道:“看看,让记者见笑了。” 关昊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说道:“甄元的事咱们晚上再碰,我知道你是来提醒我他是谁谁的关系,这些我都清楚,我跟同志们反复阐明过我的观点,我不搞改朝换代那一套,也不搞山头团伙,你只要勤勉做事,我就用你,反之,不管你是什么背景,你只要做了违法乱纪损坏党和国家人民利益的事,我就绝不姑息!老常,只要我们把心摆正,什么都不怕。好了,晚上咱们再细说,我得先接待一下咱们的记者了,无冕之王,慢待不得?。” 他的语气温和,绵里藏针,透着霸气。 夏霁菡暗暗佩服,谁都知道,甄元是锦安市市长岳筱的亲戚,也是常远一手带出的年轻干部。 常市长无奈地笑笑,听话地走了。 看着常远走出后,关昊站起身,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白水,递到她面前。 她连忙起身,接过杯,不敢正视市委书记,低声地说:“谢谢关书记。” 关昊见她脸微红,额头和鼻尖都有些细汗,就悄悄打开空调,不一会,清凉的微风便在室内蔓延。 关昊坐回原来的位置,他洒脱地靠在椅背上,拿起桌上的稿子说:“这是你写的?” “是。”夏霁菡偎在茉莉花的背后,花枝掩映了她的不安。 关昊把稿件往桌上一扔,轻皱着眉,说:“我反复强调不要随意拔高领导的作用,‘重要讲话’、‘重要指示’这些词绝不能出现在我们这级干部身上,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就把我的话当做重要指示?我记得那次在食堂吃饭,我还特地单独跟你们说过。还有,不要把这次活动迷信化,搞了这么两项活动,就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吗?没那么神奇,也没那么简单!” 她有点听不明白,但还是在认真听。说真的,她也很排斥这些词。 他停了停说:“你叫夏霁菡?” “是。”她有些不悦了,鞍前马后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了,还有必要确认姓名吗?但她没敢表露出来。 “你写的东西我看过,应该不错的。《耕心之旅》就很好,我在会上讲过。” 她诧异地抬起头,透过花叶她看见关书记那深邃的目光。那篇文章用的是笔名,关书记怎么知道是她?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书记大人想要了解点什么事,简直太容易了,况且那也不是什么秘密。 “夏霁菡同志,我有个请求。”他的语气温和下来,说道:“您能否从茉莉花中走出来,以便我确定一下是在跟人说话还是在跟花说话。” 她的心不安的跳动起来,脸上似火烧。原来她那点小心思早被他看穿了,可是,他是书记呀,怎么可以这么无视别人的尊严,随意戳穿别人的伎俩呢?为什么不给别人留点遮羞的余地。 但是,他根本无视她的内心反抗,继续说:“你没必要躲在花的后头,我又不是核反应堆,离我近点,请吧。”他伸出长长的胳膊,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姿势潇洒,语气霸道,不容违抗。 其实,她不太善于与人交谈,尤其是领导。她总是不太善于勇敢地看着对方,总是不懂得如何修饰自己的目光,总是那么矜持、被动、内敛,就是和朋友之间交谈,她大多的时候也是这样,因为她从不相信自己有聊天的天赋。只有在田埴面前她才能放得开,才能找回自信和轻松,才那么一忘乎所以。 13、怎么还害羞? 可眼前这个人不是田埴,他是督城最高的领导,而且是很威严的领导,尽管他面带微笑,但给人感觉的感觉却是冷峻,拒人千里之外。尤其是那双眼睛,任凭谁看到都会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因为里面有太多的笃定、自信,那么大岁数的市长都跟他点头哈腰,何况她只是广电局招聘来的小记者。 可书记下了命令,而且是不打折扣的没有回旋余地的命令,她不敢不从。站起身,躲过放花的茶几,刚要屈膝坐下,只见关书记用手中的铅笔再次指了指离他最近的座位,她迟疑了一下,慢慢地走过去坐下。 关昊此时也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人,看见她只比原来挪近了一个座位,忽然来了要捉弄她的兴致,示意她坐近些的笔一直没收回,直到她听话地坐在离自己最近的座位上,才满意地收回笔,嘴角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就搞不明白,这年头的女人,有几个还动不动就脸红的?而且还是电视台的记者。笔锋犀利,行文干净,怎么生性那么胆小、害羞? “你还能看出来哪是你的原文吗?”关昊将桌上的稿件递给她。 她接过一看,从你满满的一页打印纸就断定,这篇稿子已经不是她最初给古局长的那篇了,尽管有些语言还是她的原话,但都被别的文字展开了。一篇配发的言论,她是绝对不会写这么长的?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承认不好,否认也不好。 也许,她用不着说什么,因为,因为关书记已经知道了这不是她的原文,不然就不会这么问她了。只是,他怎么就这么肯定,这么的洞悉一切?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关昊是谁呀?他上任看过的第一篇稿子就是夏霁菡写的,他当时不放心县级台记者的水平,怕记者掌握不好分寸,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他要求,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宣传的稿子,只要涉及到他,他都要亲自审阅。当时觉得夏霁菡的稿子比较得体,以后又看过她的几篇稿子,觉得都比较贴切、准确、客观,所以电视台的稿子他基本不再审阅,直到有一天赵刚副书记交给他一篇稿子,他才感觉到有些事情并不让他放心。他冲动地给古时打了电话,因为他感到有时培训记者比培训他们局长要直接。 刚才批评她的那几句话说出后,关昊忽然意识到,这篇稿子已经不是这个小记者的原稿了,里面有明显的“润笔”痕迹。 关昊有些愧疚,很明显,他批评有误,因为稿子的风格不一致。况且,他几乎每次遇到记者都不厌其烦地重申自己的观点,他不相信他们就那么木讷,那么的没有政治敏感。关昊就是关昊,及时地调整谈话方向,可跟个女记者不说稿件又说什么呢? 夏霁菡看完了自己的稿子,就明白了关书记不满意的原因了,可她也不能说什么,既然书记明白怎么回事,一切就不用解释了。 想到这,她抬头看了一眼关书记,说:“稿子我先拿回去,一定按您的指示改,改好后再拿来给您审。” “不用审了,只要你改好就行了。” 话一出口,他就觉出了不妥,广电局长和市委副书记润笔都不行,凭什么这么相信一个小记者?可又凭什么不相信这个小记者?他也说不清。 “好吧,我这就回去改稿子。” 夏霁菡站起来,就要往出走。 “你是本地人吗?”不等她走出去,关昊问道。 “不是,江苏人。” “江苏什么地方?” “无锡辖区的一个小镇。”?夏霁菡特地强调了自己的出生地是个小镇。 南方人,难怪她长得如此白皙、清灵和娇嫩,南方的气候就是养人,就连她说话的声音都是那么柔声细气的,有着吴语特有的软糯。 关昊很喜欢听她说话,也喜欢她沉静低调的性格,不像他认识的那些记者,咄咄逼人不说,还有着一种职业上的自以为是。 他又问道:“哪儿毕业的?”这话一出口,关昊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问得这么详细。 “浙江。” 还好,她没有过多的迟疑,而是立刻答道。 “是z大吗?” 他感觉自己有些得寸进尺。 “是的。” z大是一所全国重点大学,当年在南方省工作期间,他还到过这所大学搞过调研。 “你对督城的历史文化和名胜古迹了解吗?”关昊依然坐在皮椅上,手轻轻地敲着桌面,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知道一些,上学时他就给我普及他们家乡的历史,后来到电视台上班后,我负责一档专题节目,《督城纪事》,节目的定位就是介绍督城的名胜古迹,挖掘历史文化资源,传承几千年历史文化血脉,使广大观众知督城、爱督城、奉献在督城。” 她说话的时候语速平缓,还算镇静,和她胆怯、柔软的外表又有点不相衬。 关昊很奇怪自己对一个小记者居然这么用心地揣摩,他甩甩头。 他明白她说的那个“他”指的是她的爱人,而且她一定很爱他,只有真心爱一个人,才能跟随他来到北方,爱屋及乌,才能有意识地了解他所处地域的历史和文化。此时的她,一定是拿关昊当成了她的观众,时刻不忘向她的观众推介她的栏目。 “可是……可是我现在不做这个专题了。”她露出遗憾之色。 “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因为……”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怎么说呀,总不能说她是因为当上了市主要领导的专职记者的原因吧。 见她一时语塞,关昊就明白了,但他还是故意问道“为什么”,他就想逗逗她,为难她,逼她说出不情愿说出的话。 这个女人,哪儿都好,就是缺乏职场女性的泼辣、精明和大胆。他欣赏这样的职场女性,但不喜欢,他的家里就有这么一位典型的事业女性。 夏霁菡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关书记那么聪明,不用她解释都知道那篇稿子的真实情况,刚才自己那话都说那么明白了,他怎么还不理解呐? 看到她清澈的目光里写满了无奈和不解,他完全读懂了那双明眸里的含义。奇怪,跟眼前这个小女人交流,甚至不用语言只看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心底里,涌出一丝久违的感觉,这种感觉只有在青春年少时的初恋才有过,但他以为它早就沉寂在繁杂琐碎的工作中了,沉寂在尔虞我诈、险象环生的仕途中了。尽管这种久违的感觉被眼前这个小女人无意唤醒,但很快便被他压制下去。他可不能因了这点小情愫,而偏离人生航向。 想到这里,他严肃地说道:“我明白了,你不喜欢当新闻记者,不喜欢天天围着市领导转,枯燥、乏味,没有言论自由和创作自由,更没有文思激涌、淋漓尽致的挥洒,有的只是中规中矩不容更改的条条框框,这些束缚了你?我说的对吗?” 关昊看着她,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刚才眼睛里难得的一点柔情,也被淹没在这居高临下的冷峻中了。 是啊,一个小记者,跑到他跟前对他说,不喜欢跟着他当专职记者,喜欢做自由发挥、纵横开阖、充满激情的专题编导,这不是在他面前挑战他的权威吗?是自己对记者们要求太高了,还是他们跟着自己有被压抑的感觉? “不是的,不是的。”她慌了,连忙申辩,口气中带着颤音。 敢冒犯市委书记,她有几个胆呀? “关书记,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 不是这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她自己一时都说不清了,细密的汗珠,重新滚上额头、鼻尖。她甚至都料到了可能出现的结果,被退回专题部,被炒回家,因为今年的招聘合同就在这几天到期。她除了文字,没其它的本事,当初找工作时也想试着到私企应聘,可连试她都没敢去试。因为田埴说她不适合去企业。现在企业都要有一定技术专长的人,谁会对学中文的感兴趣。除非做老总的文秘,但做文秘又绝对不够格,纵观企业界的女文秘,哪个是专职专用,还不都是身兼多职,陪老总出席各类酒会,只这一条她就不够格,还别说左右逢源,见机行事什么的。再说田埴绝不会让他的小娇妻去企业上班的。再他们头结婚时,对她工作的安排就已经开始了,目标就是电视台。尽管入编难一些,但走招聘的途径还是不成问题,况且她也有这个实力。可这次得罪了大领导,保不准连工作都保不住了,当初为了这个工作,田埴可没少费心费力。 关昊见她眼泪都快出来,决定不再难为她了:“好了,如果你真不喜欢当新闻记者,我可以跟古时说换人,但眼下你得完成一项任务。”他的语气平缓了许多。 14、请她做导游 她见关书记态度温和了一些,不再那么冷酷严厉,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听说还有任务,可能是再给她改过立功的机会吧。 “你不是了解督城名胜古迹吗?这样吧,我这会没事,给我当导游,来了这么久了我还没好好看过督城呢,怎么样?”关昊歪头看着她。 “啊?”这也叫任务呀。可是,陪市委书记游览督城历史名胜古迹,那应该是旅游局文保所的事,他们介绍应该更准确。 见她迟疑,关昊故意把眼睁大一些,问她“有问题吗?” “有”她诚实的回答。 “哦……这可是你刚才说的,向观众介绍督城的历史文化是你的职责范围啊” “我知道的只是皮毛,您要是游览,得旅游局或者文保所的专家给您做导游,应该更合适。” “叫他们太麻烦” “可是我知道的那些也是从他们那趸来的,我怕误导了您。” “是吗,这么说你不怕误导观众喽。” 他这么一说,她也意识到了这层意思,只是,市委书记怎么能这么得理不饶人呢,怎么能…… “有问题吗?”又是这么咄咄逼人的问话。 “有” “哦?说来” “您不能这么睿智啊。”她顺着刚才的思路说了出来。话一出口,自己就吓了一大跳。 “哈哈,你很诚实,说明我说对了。”关昊不由得大笑:“反正你都误导了那么多观众,今天你就再多误导一个吧。走。”他起身,向他做了一个手势。见她还不动,又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我先给小单打电话,让他带机子赶快过来。”说着就要打手机。 关昊制止了她,不再说话,径直往外走。夏霁菡赶忙关了手机站起,跟着朝外走。 秘书小丁听见动静连忙从旁边的门里出来。“关书记,要备车吗?” 他边走边点头。 督城,这个北方古老的小城,向来对于时令的感觉比较迟钝,然而,毕竟春的脚步任谁也阻挡不了。谷雨过后,城市里,一片新绿。号称东风第一枝的玉兰花,已经完全绽放,婷婷玉立,皎洁晶莹。绿化带上的植物,已经换上绿色的新装,市中心马路的两边,并排矗立着督城的市树——国槐,这种树发芽较晚,不久前还是光秃秃的枝冠,如今,也都吐出嫩芽,笼罩着一层翠绿色的轻纱。 在夏霁菡的建议下,他们决定先参观督城最古老的两处国保级的文物,一个是大禹治水时期的水利工程三关坝,一个是姊妹塔。关昊在秘书小丁和夏霁菡的陪同下,首先来到离市区最近,坐落在城边西北部的姊妹塔。以前夏霁菡没少过来录像,这里的看塔人认识她,就让他们进去了。 姊妹两塔东西对峙,均为六角形仿木构楼阁式砖塔,东塔五级,西塔六级,始建于辽代。他们来到东塔前,驻足观望。 “塔的外表皮为磨砖灰砌,塔内部用灰泥或素泥砌筑,白灰罩面,复绘壁画。请尊敬的先生们随我往里走。” 夏霁菡真的当起了导游,领着关昊和小丁就往塔里走。 来到塔内,她指着“现在我们看到塔内为回廊式结构,有阶梯在塔心柱中穿拆而上,直达顶层。塔心柱东西南北四面辟佛龛,龛顶、回廊顶均用条砖叠涩砌筑,塔一层和五层设苍穹顶塔心室。好,随我往上走。” 她前面带路,拾阶而上,台阶很陡,脚穿高跟鞋的她明显落在了他们后面。 “好了,看到壁画了吗?”她气喘吁吁地说:“我们现在看到的壁画大部分已经残缺,残存处可见到的壁画有上下叠压的痕迹,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她睁着亮闪闪的眼睛看向关昊。 关昊想了想说:“应该是多次修缮所致吧?” “答对了,加十分。” 书记就是书记,真聪明。 她继续介绍道:“据说当时里面的历史文化遗存相当丰富,四周的墙壁上是色彩艳丽、线条优美、人物造型鲜活的古代壁画,历经两千多年的风雨浸蚀,依然色泽鲜艳,线条流畅,形象生动。从仅存的残余部分就可窥见一斑。每层都有佛龛,据说每个佛龛里都有造型不同的佛像,可惜,如今这些造型精美的佛像早已不知去向,就是墙上的壁画有的也被人大面积的切割掉,尤其是壁画的核心部分,大部分都被白灰覆盖。这是文物工作者在修缮时补上的白灰,本来是展现人物最优美的部分,却被白灰覆盖,不能不说是现代文明的耻辱。” 他们继续往上走,关昊人高腿长,加上平时注重体育锻炼,体质非常好,几步就走到了前头,他站在四层的平地上,仰头看着上空。 夏霁菡好半天才爬上来,脸上淌着汗水,胸脯起伏着喘着粗气。看到关书记仰头看,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这……个是……塔心室……藻井……” 关昊低下头,笑容可掬地看着她,心想:这个小女人还挺敬业,还真拿自己当导游了。 其实,自打知道要调到督城,他就有意识地搜集查看一些资料,对督城的历史文物、地理位置等已经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今天之所以让她带路参观督城的名胜古迹,是想放松一下心情,来督城快两个多月了,恰巧赶上春季经贸洽谈会,又搞了两项活动,实在是忙的天昏地暗,根本无暇喘口气。到目前为止,各项工作终于有了头绪,并且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松了一口气,尤其是今天,没有特别要紧的事,见到了夏霁菡,想起上任那天的小纸条,带给他些许的轻松和愉悦,就想和这个女人多呆一会,他发现和她聊了一会顿觉自己十分的轻松,这是来督城后少有的轻松感觉。当然,以前在省委时,他也很少有轻松的时候,但那会他工作繁忙但没有心理压力,现在就不同了,这么个经济强市交给你,方方面面的工作都要做好,哪怕任何细小的环节都要仔细推敲认真思考,不能掉以轻心,可想而知压力有多大。好不容易今天闲在点,又看到了纸条女,就有走出来的冲动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就爬到了四层,谁知两个年轻人到落在了他的后面。 秘书小丁最后爬了上来,他递给关昊一瓶水,关昊打开刚要喝,问道:“就一瓶?” “恩,我是随手拿着的。”小丁说。 “女士优先。”关昊把水递给夏霁菡。 夏霁菡连忙摆手:“我不渴,您喝吧。” “不成,你还有任务,必须喝。”他的口气很强硬。 “我再去拿。”小丁说完就快步往下走。 夏霁菡接过水,“咚咚咚”一连喝下半瓶,其实她早就渴了,在关书记办公室里,紧张的都没顾上喝他给的那杯水,这会又累又渴,半瓶水下肚,立刻神清气爽。 “谢谢您的水。”她又开始了工作。 “关书记,您看这尊佛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她指着一个半人高的佛像说。 关昊围着佛像转了一圈说:“好像脑袋是接上去的。” “对,我听文保所的专家介绍说,这尊佛像是两塔中保存的最好的一件文物,盗贼本想把佛像搬走,但佛像太重,最后盗贼只好用电锯把脑袋割下,将身子留下。也许是佛祖显灵,盗贼把盗来的佛首放在农用车上,刚开到路上,遇到夜间巡逻的治安联防队,联防队员示意停车检查,这伙人心中有鬼,哪敢停车,加大马力逃跑,没跑出多远,车子突然熄火,咣当一声停住,等联防队员赶到近前一看,才发现农用车的轴承断了,是硬生生断了。这伙人当时吓傻了,其中一个盗贼咕噔一声跪下,冲着佛首就磕头,不住声地说道:“菩萨饶命,菩萨饶命”就这样,盗贼落入法网,被盗走的佛首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只是,颈间留下了一道鲜明的痕迹。” 她的口气里有一丝悲愤和伤感。 别说,她语速平缓适中,而且用的是非常标准的普通话,还带着那么一点江南水乡的韵味,柔韧有度,很是好听。 这个女人,平时跟领导采访时,从来都是看的多,记的多,而说的少,给人的印象总是安稳,沉静,不善言辞,可今天说起来还是蛮有一套的。看来,要想让她说话,就得给她压任务。 “这两塔中,保存的最好的就是这个东塔。西塔因为年久失修,塔基座砖雕碱化严重,并有部分残缺,斗拱、椽飞局部缺损,内部踏跺残毁,踏体出现裂缝,塔顶在地震时坍塌,踏刹无存。需要全面修补,这两年市民要求重修南塔的呼声很强烈。” 说道这,夏霁菡偷偷地看着关书记,心想,省委来的书记肯定有办法来修这个塔。 关昊何许人也,她的这点小心思他早就明白了,只是他什么也不说,即便他知道该怎么办,也不能跟她一个小记者说什么。 15、省委廖书记来了 关昊倒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出券门,面向西南方,几乎整个督城尽收眼底,有种一览众山小、俯瞰苍生的意境。遥望着只剩下半边的南塔,如有所思。 夏霁菡忽然觉得关书记的侧影很好看,很具有美感,从取景角度来讲,应该是非常写意的。他紧闭的双唇,远眺的目光,挺括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颌,健硕的身材,加上被风吹动的头发,有一种庄严、凝重的美感,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神韵和风度。只是不知小单是否抓拍到他这样完美的侧影。 她看呆了!这是一张有着俊逸美感的侧影,刚硬的线条,不乏柔和的美。她少女时梦想的白马王子就应该就是这个形象,只是她现在没有资格再憧憬什么白马王子了,田埴尽管没这么棱角分明,但长相圆润、白净,当初也是众多女孩子的偶像。 “如果你看够了的话,我可以转身了吧?” 她一激灵,半晌才回过神,想到自己的失态,她的脸“蓦”地红了。连忙别过头,看向右边。 关昊暗笑,只是那笑意并没有写在脸上,写在脸上的依然是平和、深沉。 当转身的时候,他看到她的脸红到了耳根,这年头,居然还有这么爱脸红的女人,像三月的桃花,干净的没任何瑕疵的皮肤越发显得粉白、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 关昊的心动了一下,可就是这一下,他都不能原谅自己。 这还是关昊吗?这还是一向严于律己的关昊吗?怎么能有如此不堪的心思? 关昊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尤其是在对异性问题的处理上,更是严格要求自己,近乎苛刻,他不允许自己在这方面有一丝一毫不健康的东西,用不近女色来形容他一点都不过分。别说是女色,就是男人他结交的也很有限。无论在北京还是在省委工作期间,从来不轻易结交人,有数的几个朋友,还不经常见面,更不随便进入过公共娱乐场所,就连理发都在机关理发店里,让食堂的蒋师傅给他理发。由于上上任省委书记的大秘们,一个接一个的沉沙折戟,所以廖书记对秘书们的要求非常严格,哪准哪不准的弄了几十条戒律,他身边的秘书们,没一个敢做出格的事。加之母亲一直在纪检部门工作,从他步入官场那一刻起,母亲就时刻提醒他要廉洁自律,他的人生词典里就没有“逾矩”这两个字。对于刚才的思想开小差,他是绝不允许再次发生的。 但是,不可否认,关昊喜欢这个既文静又清纯的小记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夏霁菡就别指望继续跟着市委书记采访了,凭关昊的为人,他是不允许自己去喜欢一个女人的,为了不使自己心猿意马,他会毫不留情地换人,他要确保他的仕途没有任何风险。 他表情平静的踱回塔内,心思很快收回,依旧认真观看着藻井的壁画。 “哎呦——” 身后,传来夏霁菡的叫喊声,他赶忙回头,只见她左手扶墙,右手揉着左脚,额头滚下汗珠,痛苦地咧着嘴。 原来,夏霁菡也极为不自然,被男人发现她在看他,而且还被他点明,羞愧万分。半晌才回头,见关书记已经回到塔内,她也忙着往回走,不小心鞋跟踩在一个石子上,没站稳,崴了脚。 关昊皱着眉,看了看她脚下的地面,的确是高低不平,冷冷地说:“一会小丁会扶你下去。” 说完,迈开长腿,“咚咚”地朝下走去,留下夏霁菡独自呆在那里疼痛。 她分明看出了他的阴沉和冷酷。 难道就因为偷看了他两眼?就算偷看你两眼怎么了,记者的眼睛尤其是电视台的记者就是拿眼看人的,这叫职业敏感,时刻捕捉人物精彩瞬间,难不成我还想勾引你不成? 勾引,她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时,立刻后背冒出冷汗,心跳加速。难到关书记真是这样认为?天呀,完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还了得,夏霁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龌龊不堪,而且还是市委书记。 很长时间以来,电视台的女记者一直是社会上谈论的焦点,尤其是男人们在酒桌上比较热衷谈论的话题。 电视台多花边新闻,因为电视台里女人多,用社会上很俗的说法是美女如云。的确如此,女主播、女主持,就连出镜的记者也大部分是女性。 因为女性比较适合这个职业,收入较少,工作体面。女人多的地方自然故事就多,何况与女记者打交道的都是社会各界的精英,即便采访对象是农民,那也是种植、养殖的能手,小人物难入记者的法眼。这是职业特性。尽管新闻单位有别于娱乐圈,新闻工作者有别于文艺工作者,但都是被公众所瞩目的对象,成为议论焦点也不足为怪。况且,也的确有这样的花边新闻产生,无论在政界还是企业界。比如,歇假的于婕,社会上就有好多关于她和政客之间的传闻。 就像任何事都不能以偏概全的道理一样,夏霁菡就是一个例外。论姿色,她不比电视台的任何女人差,甚至被人奉为台花(当初她就是作为主持人被招聘进来的);论学历和能力也是出类拔萃的,采、编、播于一身,入台后没多久就独挡一面,领班一档文化内涵丰富的专题节目。 像她这样综合素质这么全面的人才,在督城电视台可谓凤毛麟角,而且她处事稳重,做人低调、谨慎。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跟任何人相处都有距离,没有太明显的好朋友,也没有和任何人结过仇。背后里有人说她清高,有人说她神秘,还有人说她傲气,但没人说过她的花边新闻。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世清白,竟毁在那偷偷的一窥中了。 在以后和关昊交往的日子里,她曾不止一次地问过他,当时为什么不顾情面把自己撇下走了,是不是感觉她特花痴?关昊总是笑而不答。 就在夏霁菡反复纠结的时候,小丁气喘吁吁地上来了,他额头冒汗,急匆匆地说:“夏记者,咱们快走,省委廖书记来了,都在市接待处住下了,关书记得马上去。” 她一急,也顾不上疼了,一手扶墙,就一拐一拐地往下蹦,只感到脚踝火辣辣的疼,快到底层时,她跟小丁说:“要摄像的吗?” 小丁略微迟疑一下说:“关书记说暂时不用。” 他们出来时,关昊早就坐在了车里,司机老蒋师傅在市小车队中是年纪最大的一个,有五十来岁,在市委开了一辈子车了,是个标准的职业司机,从不多说一句话,这也是他一直吃这碗饭的原因所在。见小丁扶夏霁菡出来,主动从里面把车门打开,夏霁菡座稳后,车子便稳稳地开出去了。 老蒋师傅直接将车开到市政府定点宾馆接待处的大门口,关书记独自一人下了车,而小丁和老蒋师傅送她回去。 夏霁菡对小丁说:“我没事,你不用陪我。” “关书记有指示,让我们把你送医院。” “不用那么麻烦,把我送回单位,我自己解决吧” “可是关书记反复嘱咐我,让我把你送医院。”小丁仍然坚持。 夏霁菡说:“真的不用,大不了就是去正骨地地方捏捏,完全不用去医院,用不着那么小题大做。” 小丁拗不过她,就把她送回了电视台。 小丁,丁海,今年整30岁,出生在锦安附近的贫困山区,当时关昊来时就秘书问题市长常远颇费了一番心思。这里面还有一段小插曲。 已调到锦安任市长的岳筱给常远建议让信息科的副科长陈成当这个秘书,陈成也是岳筱在督城工作期间提拔起来的年轻人,为人精明处事油滑,一直抱住岳筱的大腿不放,几乎是岳筱在督城的消息树。 当常远把这个意见汇报给邵书记时,邵书记说:“还是选一个背景简单的秘书吧,也能体现出督城的诚意。如果督城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在从其他地方选调吧。” 最后,邵书记意味深长的对常远说:“你是岳市长在督城期间一手提携起来的干部,我很赞赏你的党性和为人,谁都知道关昊的背景和能力,他前程无量。督城向来是全锦安政坛的风雨表,有人说水深的很,其实我看很简单,只要党政一把手心无芥蒂,多混的水也翻不起浪来,我们不是常说党政齐心,方可断金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年纪也不小了,好好和这个年轻人配合,说不定将来你还能指望上他呢。” 邵书记的言外之意等于在告诉常远,关昊不会在督城呆长的,好好合作才是大计。 邵书记又说:“今天这话按说我不该说,但是既然你征求我的意见,说明你对这件事有自己的想法,还说明你眼里有我这个书记。” 16、撑腰助威 其实常远也不太满意岳筱这个建议,感觉他没有从工作角度出发,还在为他能继续掌控督城而用心。他可以高高在上遥控督城,但以后和关昊相处的还是他们这些基层干部。 由于督城的地理位置和经济实力,历来都是锦安市的领导特别关注的地方,岳筱是从督城走出去的干部,不撒手督城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常远时常感到他包括督城的那些追随者们,有时就是岳筱棋局里的一颗颗棋子。 岳筱比较善于玩弄权谋,为人有时真诚、善良,有时阴鸷、狡诈,有时装腔作势、装傻充愣,有时还远不止,无论是他的下级还是他身边的人,没人能摸准他的心思。在这方面,岳筱堪称高手。督城许多干部都以他为楷模,时常效仿琢磨他的为官之道。 只是后来,这个老谋深算机智过人的政坛高手,最后却受制于他从来都没放在眼里几乎骑在他脖子上拉屎的邵书记?,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可能当时关昊都没想到,围绕他秘书人选的问题,居然还费了这么多的周折。 于是常远就以市委办考虑陈成年岁比关昊大、相处不太方便为由,否定了岳筱提议陈成做新书记秘书的想法。 就这样,相对陈成而言,背景干净,农家学生出身的丁海,幸运地成了关昊的秘书。他是督城第一次面向社会公开招聘公务员时凭实力考进来的,工作踏实、为人朴实,老实忠厚。在关昊秘书配备这个问题上,常远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感到内心的踏实和饱满。这不得不感谢邵书记对他的点拨。由此可见,邵书记为人就比岳筱坦荡和大气。 到了单位,夏霁菡一拐一瘸地来到古局长的办公室。 古局长还没下班,她把从关书记那带回的稿子交给古局长,古局长看了关书记改的稿子后,又不由的赞叹:“从没见过这么务实的书记,小夏,你明天把它重新整理一下再给我。你脚怎么啦?” “崴啦。” “拍个片子去吧。” “不用,一会我到李氏正骨捏一下就没事了。” 古局长宽慰她说道:“跑新闻就是累,尤其是跟市领导就更累了,你刚开始可能还不太习惯,时间长了就适应了。” 听古局长这么说,她突然问道:“古局,于婕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快了,于婕也挺不容易,攒了好几年的假,都三十了,还两地分居。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夏霁菡说:“没什么,我是说,她回来我就可以回专题部了。” “那不一定,到时再说。”古时没有透露出明确的信息。 “我还是喜欢专题。”她小声嘀咕着。 在她看来,古局长很有大儒的风范,温和、宽厚、博学,处事不惊。所以,跟他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愿,应该不过分。 她来广电局快两年了,从没见古局长跟谁发过脾气,也从没见过他为那件事着过急。他比较讲究民主,无论是职工还是班子成员有什么想法也都喜欢跟他说,就连职工和家庭的个人问题也都愿意跟他磨叨。 古局长就是这么一个人,作为班长他能够一视同仁;作为师长,他能够排忧解难;作为兄长,他能够体贴入微。可也有人说他心机深、道化大。但他心机再深、道化再大也不会跟普通职工使用的,所以职工有困难有想法还是愿意跟他说,为这两个副局长总是抱怨他把职工惯坏了。 此时的夏霁菡就是想向他表明等于婕回来后,自己就回专题。但听古局长的意思还不一定就让她回专题。 古局长温和地说:“通过反馈回来的消息看,关书记对咱们电视台的工作还比较满意,特别是对他个人的报道,还算合乎他的口味,这主要是你们这组的功劳。关书记是从大机关出来的,凡事讲原则,规矩多、讲究多,你能摸准他的脉搏进行报道这很难得。如果再换别人未必能做到,所以,看情况再说吧。” “可是我真的不太适合新闻。”她辩解道。 “怎么不适合了?你不是干得很好吗?而且还很出色。” “我……我还是喜欢干专题,有意思,不喜欢跟在领导屁股后面当传声筒。” “你怎么能这么理解我们的工作?”古时严肃地说道:“我们新闻工作者就是党的喉舌,要把党的各项政策和方针及时传达到群众中去,就是政府工作的传声筒,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再说,你适合不适合那要领导来定,要综合考虑。不是谁都能报道市主要领导活动的。社会上对我们的记者议论太多,关书记新来,台里哪个记者谁跟着他,那都是经过班子全体成员研究决定后的结果,哪能说换就换的。当然,跟着领导是很辛苦,不如专题记者安逸,你还年轻,辛苦一点算什么。” 听局长这么说,她赶紧说道:“古局长,我不是那个意思,工作再苦我不怕,我热爱这个职业,因为这个职业总能带给我挑战和激情,我……我是担心我做不好。” 她没想到古局长误认为她怕辛苦,刚来这个单位还不到两年,就给领导留下挑肥拣瘦的印象,这可不好,但真正的原因她又不能明说。 听她这么说,古局长不再那么严肃了,口气又恢复了刚才的温和:“你不用担心,你做的不错,超出了我的预期。到时要是真有困难,在及时调整和解决。” 不知为什么,古时感觉夏霁菡仿佛跟他记忆深处的一个人很相像,尤其是她那羞怯和沉静的性格,是那么的熟悉,就连长得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当天晚上田埴回来,带她去李氏正骨捏脚,还好,没伤到骨头。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夏霁菡的脚肿得跟个棒槌一样,连地都下不了。 田埴让她在家休息,她直接给古局长打电话,向他请假。 古局长想了想也只能如此,因为昨天她的脚崴了,他都看见了,再说,刘梅的文笔也很好,稿子由她来写也问题不大。 夏霁菡分别给小单和刘梅打了电话,刘梅说她还没接到采访任务,还开她的玩笑,说是不是省委书记提前给她透露了消息? 都说文人相轻,但是刘梅却喜欢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媳妇”,经常逗她,喜欢看她的腼腆和害羞,也喜欢看她被自己捉弄时的囧样。 夏霁菡也知道刘梅不会放弃任何虐待自己的机会,告诉她古局长已经接到了通知,并许诺事后必有重谢,这才作罢。 夏霁菡想给新闻部主任打个电话请假,但又合上手机,因为她现在是两不管,暂时借用,万一那个人再说出两句不受听的话,多破坏心情啊,何必自找没趣。 尽管她一直在专题,尽管她“两耳不闻身外事”,但对于新闻部的是是非非尤其是新闻部那个主任还是有所耳闻的,她的确应该庆幸成立专职要闻组,直接受命于古局长,要不就她那本事,她还真在新闻部站不住脚。 省委书记的到访,轰动了整个锦安市,因为没有任何组织程序,省委书记一杆子直接扎到督城,而且直接入住督城市政府接待中心,这在锦安还是绝无仅有的。廖忠诚出任这个京州大省的省委书记已经快两年了,还没听说他直接到过哪个市县,这就不难看出他器重关昊的程度。所以,锦安市委市政府的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聚集在督城,唯恐不露面缺了理数。尽管廖书记一再强调只是进京路过,顺便看看小关干的怎么样,给没给锦安的领导惹麻烦。他越是这样说,锦安的市委书记及市长越是不敢怠慢。 锦安市委的书记邵愚,是个即将到站的老书记,清廉、刚正,在政界中有着不错的口碑,关昊敬重他的品行,上任之前以私人的名义拜访过他。他现在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盼望自己能平安、完美的离退。并且给省委打报告,要求一退到底,不再担任任何职务,研习书法,在晚年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这样,锦安的大权已经暗自转向市长岳筱这边。 岳筱是省长的红人,土生土长的锦安人,一点一点地从基层做起。当过乡长、党委书记、副县长、县委副书记、县委书记、督城市委书记、锦安副市长、市长,一路走来,提拔起一大批的干部,可以说在督城在锦安的关系网密不透风、盘根错节。 廖书记这次轻车简从来督城,说是路过,其实谁都知道是在给关昊撑腰。关昊搞得亲民、亲商活动,声势造的很大,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有一定的影响,被省里当做了典型和经验推广。邵书记为官老成,所以他提议廖书记如有时间的话,可否视察一下督城的工作,顺便看一下督城。 关昊心里明白,首长这是以进京路过为由,实则在为自己鼓劲。 17、天哪,原来是他! 关昊心里明白,首长这是以进京路过为由,实则在为自己鼓劲。 前段时间搞的亲民和亲商两大活动,加大了职能部门的服务力度,缩小了部门利益,可有些部门利益其实就是领导者的个人利益,有人对此有不同看法,尤其是被开除的职工和被降职的干部反映强烈,有人直接给省委写信,说关昊好大喜功,出风头等等,但这种声音和亲民、亲商所带来的巨大变革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瑕不掩瑜。 果然,廖书记在第二天的督城调研会上,充分肯定了督城的经验,为全省开了好头。他表示要将督城的做法上报中央。 关昊心里很感动,要知道跟了廖书记这么久了,他可是从不轻易表扬他们的,这次在锦安全体班子面前全面肯定了他的做法,无疑在给予他高度肯定和表扬,更加坚定了把这项工作做到底的决心。 廖书记的到来,使督城甚至锦安的政界都轰动了,也引来了省里、市里的多家媒体,在众多记者中,关昊没看到夏霁菡的身影,估计她伤的不轻。 夏霁菡这几天在家呆的很自在,除去吃饭外,她几乎不下地,因为脚控的时间长了,不利于消肿,第三天,脚踝已经开始消肿,皮肤现出松弛迹象,但仍然穿不上鞋。 她几乎每天都能接到刘梅和小单的电话,无非是他们今天去了哪哪,刘梅写了几篇稿子等。 小单总在抱怨每次刘梅写稿子都一式两份,每次拿到刘梅的稿子都要重新修改,就这都不一定能过领导审批这一关。 其实,报纸新闻和电视新闻在表述上是有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是语言,报纸的文字凝练、表述新闻事件时全面具体,而电视的文字强调的是口语化,有图像做诠释,一般对新闻事件不需要渲染。 比如对灾难的报道,报纸可能将现场的残状淋漓尽致的表述出来,而电视不用,镜头会忠实地记录一切,此时,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刘梅新闻稿子的质量在报社是拔头筹的,不然她不会这么长时间稳居要闻组。 今天是周六,夏霁菡象往常上班时一样,提早起床。身边的田埴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解地问她“干嘛这么早,又不上班?” “恰恰相反,今天必须要上班”她在他的鼻子上点了一下。 “不是……可今天周六,而且你还没好利落?” 她边起床边说:“今天有个外商来考察,别忘了这可是你们督城第一次接待外商呀,古局长昨天打电话说如果好的差不多了就让我采访,还说不让我走路,座谈时在开发区会议室,几乎不用走路。”市里很重视这次外商的到来,因为是关书记亲自引进来的。再说都六天头了,脚也基本消肿,就是走路还不敢吃劲。 田埴不说话了,抬着的头无力垂在枕头上。 夏霁菡笑了:“没事,你的老婆又不是泥捏的,没那么娇气。” “对——啊,是不是泥捏的,可是我听说如果好不利落,将来是要跛脚的,到时可别怨我喜新厌旧啊” “你敢,我就是热年糕,想甩甩不掉。”她把手伸到薄被里,开始施展她的旷世奇功——挠胳肢窝。 说来也怪,田埴一大老爷们,就是怕痒,只要夏霁菡一面露“凶相”,他就赶忙缴械投降。 今天是周六。 关昊到督城后,强调了双休日的功能,除去特殊情况,从来不把工作安排在这两天,但今天显然是个例外。 【第十七章】 今天不但关昊不休息,市里有关的领导和部门也不休息。 为了这个项目,他和市长常远可谓煞费苦心了。他在省委时,就接触过这个外商,那时是随省发改委和省财政厅去美国考察时,他就对这家新能源公司感兴趣。 这是美国最大的太阳能公司,是纳斯达克上市公司,新能源的开发利用将是今后各国经济走势的晴雨表,那时他就预感到中国在经过能源经济后,即将迈入低碳经济,也就是说,在能源越来越匮乏的今天,新能源的开发利用将被各国尤其是发展中的国家所重视。 来督城后,他通过多种渠道和这家公司联系,寻求合作意向,但他们公司总部有意在北京附近投资,他们通过半年时间的考察,考虑到京城土地、劳资等多种原因,最后还是把注意力放在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且交通便利的的督城。 外商到来的时间应该在上午十点。今天不用这么早就赶到办公室。洗漱完毕,七点整,关昊准时打开电视,坐在阳台上,拿起报纸。这是他多年的习惯,边看电视边看报纸,但今天他是听电视。他在阳台上,看着报纸有些心不在焉。因为昨晚回来的晚,找不到车位,他只好又把车停在了她的车库前。他不时的用眼瞄着那车库。 由于市委家属院里前任书记的房子还没腾出来,他目前还住在陶笠这里。他也不太想住在那个家属院,尽管美其名曰是市委家属院,但真正住在那里的现任干部很少,大部分都是离退的干部,退位不退房。 有的外地干部宁愿住宿舍,在外面找房住,也不愿住在那里。陶笠这个小区比较清静,远离市区,而且居住的大部分是平民百姓,他整天早出晚归的,小区的人从来没见过他,就更不知道这里还住着市委书记。陶笠不赶他,他就准备赖在这,反正房子闲着也是闲着。 八点整,他整装出发。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下意识地来到阳台前,看见了夏霁菡拿着手机,在东张西望,旁边一个年轻人轻轻挽着她的另一只胳膊。 他看看来电显示,没接,挂了手机,拿起西装外套就快步往出走。 今天一早,夏霁菡和田埴刚走出门洞,就看见了那个崭新的奥迪又霸道的停在她的车库前,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跛着脚,走到车库前,启动了库门的遥控按钮,这才发现车后玻璃缝隙中,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如需挪车,请拨打电话1390…… 她这才掏出手机,按上面提示的号码拨了出去,刚响几声,就被挂断。她气得对田埴说:“他居然挂了!” 田埴宽厚地笑笑:“别急,他肯定知道,说不定一会就来了。” 她气不过,又重播了一遍。可是耳边分明听到了手机铃声,她抬头,“蓦”地愣住了,嘴下意识的张开,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来人。 一个身材高挺、英气十足的男人健步走来,潇洒的一抬手,解除了车锁,他面带微笑,冲着那个年轻人和惊呆了的夏霁菡说:“对不起,没耽误你们上班吧?”他认定了那是她丈夫,语气没有丝毫的怀疑。 田埴一看来人不由得也愣住了,但很快反映过来,天天在电视上见,谁不认识督城的市委书记? “您是关书记吧,您也住在这里?”田埴说着,礼貌地向前,握住了关昊主动伸过来的手。 “我是暂时借住,很快就搬走。”收回手,看了一眼还在吃惊发愣的夏霁菡,依然微笑着说:“你好,夏记者。” 夏霁菡回过神来,脸窘的通红,想到前些日子的纸条,她就更加不知说什么好,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不知道您住这儿,更不知道这是……您的车……” 见她窘态万分的样子,尤其是那绯红的脸颊,他暗笑,知道她的确吃惊不小。 “好了,不打搅了,再见。” 点火,倒车,加速,很快便消失在两个年轻人的视线外。 驶上通往市区的公路,想着刚才纸条女那个目瞪口呆的样子,他特别开心。没想到这个小女人总是在早晨带给他轻松和愉悦。不过刚才那个青年眉清目秀、温和体贴,一看就知道他们是般配的一对儿,而且很相爱。 夏霁菡见关书记的车走远,这才回过神来,田埴这时已经帮她把车倒出来,并掉好头。没熄火,拉上手刹,对还一动不动的夏霁菡说:“别发呆了,快走吧。” 夏霁菡摇摇头,说做梦都没想到是他的车,你知道吗,我上次还写纸条谴责他,可是…… “好了好了,人家个大书记,不会跟你个小百姓一般见识。你先试着踩踩离合,看脚行不行,不行我再送你。”体贴地说。 她试了试,还没踩到底,就松开了。的确有些吃力。 田埴把她搀出来,将车退回车库,下好库门,扶她坐进了自己开的切诺基。 “你下班回来打车,我晚上值班。” 按道理,田埴隔一天就值一次班,可是农行乡下网点的职工大部分都是附近农村的,农忙一到,这些家里有地的职工就忙着跑回家种地,所以,田埴这个主任还得经常替班,一连几天吃住在单位。 没办法,谁让他是城里人,用不着种地,节气不饶人,况且,田埴又是一个非常体恤职工的人。职工们都很敬重这个年轻的主任,所以对他的报答除去好好工作外,就是用一些鲜玉米、自酿蜂蜜、红薯等土特产做为回报。 对于这些他每次都不客气地收下,因为夏霁菡喜欢这些散发着泥土味道的东西。但每当这些职工家里遇到大事小情,他都会出手大方。在乡下工作一年多了,他深深知道这些家在农村的职工是多么的不容易。 18、接待外商 今天是周六,单位里除去值班记者外,绝大部分都休息。一进大厅,古局长的电话就到了:“小夏吗,来了,好好好。一会我的车送你们到市委,你的脚还没好利落吧?” 古局长早站在三楼的窗前,看见小夏被人从车里搀出,拐拐哒哒的进来,他放心了。一年365天,如果没有外事活动,古局长几乎天天在单位,就连双休日节假日也天天如此,不到单位转一圈,他就会有不踏实的感觉。由于他们工作的特殊性,不但休息日有值班记者、编辑,还有值班领导。指不定什么时候领导就要记者,这个时候大多数都是要新闻记者。就拿今天来说,外商考察,市里所有领导都正常上班,他就更不能掉以轻心。 美国人就是遵守时间,十点整,美国太阳能公司亚洲区执行总裁乘坐的大巴车,准时出现在开发区的大门口。早已等在那里的关昊及市领导,急忙走向前去一一握手。一个高大、肥硕、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西方老人,一眼就认出了关昊,热情地和关昊行拥抱礼。 开发区办公大楼前,草坪翠绿,花团锦簇,巨大的横幅分别用中英文写到:热烈欢迎外商莅临我市共议美好合作事项。 由于行走不便,夏霁菡没有随刘梅小单他们到大门口,而是在会议室里认真地浏览开发区事先提供的材料。直达听到外面的喧哗声,才站在会议室的窗前向外观看。 只见关书记和一个老外边走边谈论着什么,看他们的神态,好像是老朋友久别重逢,年轻的翻译手拿小本,紧紧跟在他们旁边。 那个老外一身米白色的休闲装,内套鲜红色的t恤,加上满头银发,充分体现出美国人的着装特点。他应该就是材料里提到的美国太阳能公司亚洲区执行总裁托雷斯?丹。 直到人们簇拥着托雷斯?丹走进来,分宾主落座,她和刘梅才在旁边的座位坐下。 由于早晨的偶遇,她现在看到关书记都不好意思。可关书记根本就没察觉到她的存在。和外商谈笑风生,且神情自若。她发现他在用流利的英语和那个上了年纪的外商交谈,神采飞扬,偶尔若有所思、认真倾听。若大的会场,只有他和老外两个人在热烈交谈。 她忽然感觉到,关书记就像台上的魔术大师,所有的人都是给他递道具的小丑,所有人的出现只是为了配合大师的表演。 尽管副厅级干部身份与他的年龄有些不匹配,但久经官场练就的沉着老练、内敛睿智的特质和自身特有的神采与人格魅力,不得不让那些不服气的县市干部刮目相看,无论是他的年纪和他来督城所做的两项“双亲”活动工作,不但被全市推广,还被上级媒体称为是基层工作中思想领域里深刻的革命,具有颠覆性的意义,许多县市主动来督城学习取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亲民、爱民和亲商、爱商这两项活动,被简称成“双亲。”细想也对,老百姓是养育我们的父母,企业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其实,这里有真心学习的,也有讨好巴结的,因为谁都知道凭关昊的实力,是不可能在督城就呆的。夏霁菡觉得,关书记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权威者的气度,这说明他天生就是当官的料。 见她发呆,刘梅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然后把手中的采访本递到她眼前,上面写着一行字:发什么呆? 夏霁菡莞尔一笑,提笔回到:没有。 刘梅又写道:于婕回来了,我昨晚看见她了。 她愣了一下,愉快地写道:好啊,天晴了。 刘梅皱着眉,想了想,又写道:那不一定,太阳也有照耀不到的地方,我预感你会一直和我并肩战斗下去。 她没再写下去,把本交给刘梅。 此时,关昊对开发区的领导说:“托雷斯问开发区的具体情况,秦主任,你介绍一下吧” 开发区管委会的秦主任,两手微微哆嗦着,展开事先准备好的材料,开始介绍开发区的基本情况。翻译这才开口,进入正式翻译阶段。中途托雷斯不时打断秦主任,询问一些具体问题,并不时在本上记着什么。 最后,外商们参观了开发区工业园区和周边的环境。中午,开发区为欢迎托雷斯?丹等外国友人的到来,特地安排了中西合璧式的午餐,自然气氛友好热烈。 下午回到单位,夏霁菡写好稿子,交给古局长,古局长看后说:“刚才市委办打来电话,今天的稿子关书记要亲自审阅,这样吧,你脚没好利落,让小马送去吧,你下楼时交给他。等小马回来你在走吧。” “传电子版的不行吗?”她问道。 “还是送纸质的吧,这样领导做批示什么的方便。” 把稿子交给小马后,她回到大厅,碰上刚下楼的单勇。 “小夏,你的脚没好利落呐,怎么还一瘸一拐的呀?” “快好了,你把资料给制作的了?” “给了,我看着他们上载完的” “小单,我觉得每次我的稿子出来后,你应该给他们粗编一下,好几次我发现许多精彩的镜头都没剪上。”她真诚地说。 “唉,我也发现了,可要是那样的话,我怕制作人员误会,好像人家不如我能。” 夏霁菡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还是你考虑的周全,是这么个理儿?”她说了一句典型的督城话。 “小夏,你是标准的督城人了。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要不我下次给他们资料时,顺便给他们一份场记,这样的话谁做这条新闻谁心中都有底了。” “好主意,你怎不早说?”夏霁菡高兴了。 “嗨,我也是听你刚才这么说来的灵感,还是夏姐砖头抛得好。” 相比之下,小单要比她还成熟。毕竟在这单位干了好几年了,局情比她熟悉。这就是夏霁菡到这个单位后从不轻易说话、从不轻易与人接触的原因。 想到这里,夏霁菡真诚地说:“小单,以后我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你要及时提醒呀,因为你比我资历老,比我了解单位的情况,先拜托了。” 单勇不好意思起来:“哪的话,你这不是折煞我吗?不过……”他神情认真起来“说实在的,跟你做搭档感觉很好,有时我不经意录的东西,配上你的稿子后,就显得特别鲜活、生动。我这么说好像是在夸自己。说句心里话,你很敬业,这也督促我不得不认真对待镜头。” 她扑哧笑了,说:“咱俩这是干嘛呀,自夸与互夸相结合。羞不羞呀。” “以前我跟于婕也经常互相捧臭脚,我们俩在新闻部属于被边缘化的人,人家都跑企业新闻、跑社会新闻,横吃海喝,甚至游山玩水,到哪儿都拿当爷看,我们跑政治新闻的就惨了,整天跟在市领导屁股后面,没人拿我们爷,我们有时连饭都混不上,没办法,他们的事我们能干,我们的事他们干不了。所以,我还嫌夸的不够呢。” 他说的夏霁菡都明白,只是平时没琢磨过,听到单勇有些幽怨的口气,她忍不住地说:“那个——小单,你们新闻部真的那么……” 没等她说完,单勇就打断她的话:“夏霁菡同志,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再有,不是我们新闻部,是咱们新闻部,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新闻部的人。” “我是借调,再说你们新闻部精英荟萃,哪是我能混的呀?” “呵呵,小夏同志,你这就不对了,许多事都是你拿他当事就是事,不当事就不是事,就像小马过河,不像松鼠说那么深,也不像老牛说的那么浅,总之,你应该祈祷咱们要闻组由一把直接管下去,不然就你那与世无争、单纯无比、不屑周旋的个性,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出师未捷身先死,你的性格有时和于婕很相似,不过所有的业务骨干,在新闻部的下场都是要被边缘化的” 她和于婕没有什么接触,只感觉她很傲,在单位里和任何人都没有什么来往,据说在外面很有人缘,交际也很广泛,并且全是有头有脸的人,可能是看透了本单位的世态炎凉吧,由此在单位被边缘化也是很正常的了。 单勇见她发愣就说道:“我要走了,没见你的车,是不是没开?”见她点头,他又说:“我用摩托送你?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不用,我暂时走不了,等小马把稿子拿回来再走。” “那我先走了。唉,礼拜天也怪没劲的,没个女朋友陪。”小单沮丧地说。 “其实,你……该谈了。”夏霁菡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只是小单说到这,她才这么说。 小单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好谈啊,要车没车,要房没房,哪个肯跟我呀?”说完,小单那,高高的、精瘦的身材消失在门外。 19、被她吸引了 “那我先走了。唉,礼拜天也怪没劲的,没个女朋友陪。”小单沮丧地说。 “其实,你……该谈了。”夏霁菡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只是小单说到这,她才这么说。 小单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好谈啊,要车没车,要房没房,哪个肯跟我呀?”说完,小单那,高高的、精瘦的身材消失在门外。 夏霁菡笑了。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尽管她不了解小单的家庭情况,但单凭那最新款的摩托赛车和时髦的衣着,还有那阳光、健康、无忧无虑的心态,就可以判断出他的家庭经济条件就是比较殷实的。反之,真靠单位这一千多元钱,就他每天讲究的早点和平时抽的那个牌子的香烟,远远不够他花的,还不算其它的开销。 她总觉得小单和刘梅很般配,只是目前他们彼此都没意识到。刘梅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全家人几乎都是军人,女孩子身上的那些小毛病她一样都没有,性格开朗,不扭捏,为人大度豪放,只是小单比刘梅小两岁,但年龄不该是爱情的障碍。 呵呵,夏霁菡为自己的胡思乱想笑了,她甩甩头,奇怪,自己都瞎想些什么呀,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她自嘲地在心里说道,刚要开电脑,司机小马取稿子回来了。 她叫住刚想上楼的小马,要过稿子紧张地扫了两眼,见关书记在上面没什么大的改动,便长出一口气:“给古局拿上去吧。” 这个关书记,有必要总看稿子吗?是不相信电视台的记者,还是担心记者们用词不当,有损他的形象和声威?她摇摇头,不得而知。 直到古局长在电话里告诉她可以走了,她才起身,拎起小包,走出单位大门。 由于他们单位正处在十字路口的旁边,要做公交车的话,必须走到十字路口的东边,过了市委大院的位置,不然,无论是公交车还是出租车,都不敢在十字路口红绿灯的附近停车的。而这段距离大约有四、五百米。要在平时还不算什么,可是今天她的确有些吃力。就在她快走到红绿灯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赶紧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您好。”这是督城宣传部在“双亲”活动中的规定,新闻单位工作人员手机的文明用语,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都必须文明用语。 “你到马路的对面来,我送你。”不容质疑的声音,充满了霸道之气。 一听这声音,她诧异的有些紧张。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浑厚低沉,充满磁性,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无论是大会上的讲话,还是小会上的座谈,只是……她的心莫名其妙地乱跳起来。 她转过身,朝马路对面张望。只见一辆崭新的奥迪,停在路边,由于贴着暗色的车膜,她看不清里面的人。她想说:“不用了”,但对方早已挂了电话。 官大就一定要这么盛气凌人、这么说一不二吗? 但她没有质疑的机会,只能乖乖地朝马路对面走去。 这应该是早上的那辆车,今天她特地留意了一下,关书记工作用车时坐的是一款奥迪100,而且牌号是“督0001”,这辆车显然不是工作车辆,是新款奥迪,如果是公家给他配的车,绝对超标,那这车应该是他的私家车。 她站在外面,并不上车。 关书记把车窗降下一条缝,她看到他夸张地带着一副大墨镜,说:“谢谢关书记,您赶紧忙大事去吧,我打车很方便的。” 在他们小区打车不方便,可在市里打车就非常方便,即便他挡了自己的车,害得她打车上班,那也没必要让市委书记送她回家呀,她何德何能? “你打算让全市人民都看到市委书记在马路上和女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吗?” 一口气说完,连标点符号都省略了,语气没有丝毫的停顿,且不容她分辩。 她嫣然一笑,其实从他把车窗只降下一条缝中,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坐书记大人的车让别人看到更不好,而且对面就是她的单位电视台。可既然他这么说了,在不上车就更不好了。 拉开后面的车门,夏霁菡坐了进去。 宽大的真皮座椅上,整齐地叠放着他的西装外套和领带。看来他是个非常讲究的书记,不然谁会将外套和领带放的这么整齐,她见惯了大乡和市里中层领导们的着装,穿西服带领带的少而又少,除非特别要求,一般都不会这么穿。要么就是圆领衫或保暖内衣配西服,要么就是西裤配白袜子,大多数的白袜子还是洗浴中心赠送的那种,松松垮垮的,很不搭调。 “回家?” 他的问话,打断了她的联想。 “是的。”她答道。 “你的脚还没好?”他又问道。 “差不多了。” “把我的号码删掉,不许存储,如果想留着,就默记下来。”关昊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她掏出手机,立刻将他的号码删除,包括早上的那个。 她不需要默记,记市委书记的电话号码没有用,即便自己神志不清了,也不可能给市委书记打电话的。 关昊从前边的后视镜里,快速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根本就没记他的号码,得到市委书记的私人电话,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可她竟没有去记。 “记者的眼神应该是最敏感的,你今天发现我们的干部在外商面前有什么不适应的吗?”他没话找话说道。 “没有。”她从后视镜中看到的只是墨镜,看不到他的眼睛,这是个严肃的话题,况且她还真的没在意。除去感觉他们有些紧张外,她没看出什么。 “难道当记者的看不出秦主任的手在哆嗦吗?”关书记的口气有些严厉。 她不敢说话,但在心里却说,记者采访的范围可不包括这些,别说是秦主任的手哆嗦,就是你的手哆嗦我们也不管。 关昊又说:“在外事活动中,最忌讳就是紧张,紧张就是你自卑,你不自信,就会被人看不起。这是形象问题。还有,这些干部中居然有人不懂得吃自助餐时取餐的顺序,基本礼仪都不懂。” 说道这里,他长叹了一口气。 她没去看那双戴着墨镜的眼睛,他不但高瞻远瞩、心存大志,还是个眼里不揉沙子心比针尖还细的人。 可是,这些跟她说有什么用?基层干部就是这样的素质。 关昊又说:“比如,市委书记给你开车,你就不该坐在后面,用礼仪大师金正昆的话来说,你还真拿我当的哥了。”关书记好像读懂了她的心理活动,不失时机地把话题引到她的身上。 “咯咯。”她不禁笑出声,没想到平时不怒自威的关书记,今天居然还幽默了一把。 关昊也笑了,他换了一个驾车的姿势,说道:“你……爱人做什么工作?”为了缓和气氛,他和她拉开了家常。 “哦,他呀,在乡下。” “哪个乡下?是国内还是国外?” “呵呵,是六间铺。”她答道。 “据我所知,那个乡是个中心乡镇,国税、地税、电力、工商、卫生院、乡中学、农行、信用社……” 她抬起两根手指,掩住嘴角的笑意,说道:“是农行办事处。”她再不说出确切单位,关书记还会一家一家地数下去。 “主任?” 书记就是书记,一下子就猜出了田埴的职务。夏霁菡“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个小女人,话不多,问一句说一句,举止娴雅,恬静内敛,动不动脸还红。关昊从后视镜里不时地看着她,发现她有一双很耐看的眼睛,很浅的双眼皮,睫毛并不是很长,但又细又密,使眼睛围着云雾一般,朦朦胧胧的非常诱人。 古老的民歌诗经里描写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能说的就是这样的眼睛。 他在延安枣庄挂职期间,就听那里的老人说,女人如果有这样一双眼睛,就能教再冰冷再强硬的汉子低头。 这话尽管没那么绝对,但至少关昊被吸引了。 很亮很黑的眼睛,眼珠转到任何部位都显得灵动娇媚,她不太善于言辞,但她的眼睛为她表达了一切。 吸引关昊的不光是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还在于她动静相宜。 动的时候活泼,静的时候恬静优雅,还弥漫着那么一种淡淡的很内敛的婉约气质,他很纳闷,她衣食不愁,有一个爱她的优秀的丈夫,这种婉约的忧伤从哪儿来的呢? 其实真正能让刚硬汉子低头的不应是她的眼睛,应该是这种似有似无的婉约的忧伤。 奇怪,他关昊可不是见了女人走不动路的主儿,更不擅长风花雪月那一套。 一直在大机关工作,他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从不滥交,朋友中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都是有数的那几个人。他没有异性朋友,除去妻子罗婷,一般关系的异性朋友都没有。一是工作性质决定的,一是身份决定的。 20、真的动心了 其实真正能让刚硬汉子低头的不应是她的眼睛,应该是这种似有似无的婉约的忧伤。 奇怪,他关昊可不是见了女人走不动路的主儿,更不擅长风花雪月那一套。 一直在大机关工作,他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从不滥交,朋友中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都是有数的那几个人。他没有异性朋友,除去妻子罗婷,一般关系的异性朋友都没有。一是工作性质决定的,一是身份决定的。 试想,省委书记的秘书,市委书记,多么敏感,别说主动招惹是非,就是不惹有时是非都追着赶着的来,唯恐避之不及,那还敢招事啊。再说,他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他不会因为小枝小节的事影响自己的形象。 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本来是想去和甸找陶笠,过了红绿灯,鬼使神差,下意识地往那边一看,?就看见了一个娇小的身影。上身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西服小外套,下面是黑色多皱短裙,过肩的长发随意飘散,清雅秀丽,既职业又妩媚,只是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对劲,他立马明白了,心不由的一动。所以,从手机里调出早上她的号码,就打了出去。 也许是她的脚伤和自己有关系,也许是他和她早就认识,可那叫认识吗?可就是那个小纸条,他就固执地认为他们好像神交已久,也许,是他欣赏她的才情,也许是她独特的清纯、淡雅的气质吸引了他,反正,他对这个没见几次面但很敬业的小记者印象不错。 “关书记,您说托雷斯会来投资建厂吗?”车里半天没动静,也不放音乐,就这么干坐着,她感觉自己还真的就是乘客了。 “会的。”他很有把握地说。 “为什么?” “因为优厚的条件,因为便宜的劳资,因为便宜的土地,还因为……”往下关昊不能说了,他总不能跟个记者说因为他的多重身份这样的话吧。 “那太好了。”她有些欣喜,想了想又说,“不过新能源可是个新生事物,不知市场前景会怎么样?” “看来我有必要给你这个记者补补课了。”关昊见她担心市场前景,就踌躇满志地说:“所谓新能源其实在发达国家早已就是成熟的产业,将来世界的竞争不再只是现有能源的竞争,而是谁掌握了新能源,谁就能主宰世界……” 关昊不愧是大机关出来的干部,他的站位、他的思想、他的决断,都是旁人无法比拟的,他能够到督城来,就是督城人民的福气。她听得入了迷,尽管她不太懂这些,她相信关昊做出的决定应该是在扎实的市场调研和专家严谨论证的基础上得来的,但职业敏感担心的却不是这些。她叹口气说:“您说的这些都没问题,但我有一个担心,就是、这项工作的持续性。” 关昊没想到她提出这么个尖锐问题。是啊,任何一项工作都有个持续性的问题,许多项目不是败在市场上,而是工作的持续性上。但他不想和这个女人探讨这个层面的问题,就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任谁都不会放弃,都会坚持下去。” “那可不一定。”她坚决地说道。 “哦,说说看?”他忽然来了兴趣。 按说,凭她一个小记者是没资格在市委书记面前说三道四的,但既然他问,她也就没什么顾虑了。“您可能不知道,尽管您来的时间不长,但督城在意识形态层面上可以说发生了深刻变革,这种变革改变着督城,改变着尤其是中层干部们的头脑,许多人都担心您万一哪天高就了,督城又会回到从前,还有这次外商投资问题……” 他沉默了,她说的现象在目前中国的官场上普遍存在,说俗一点就是一个当官一个令。 关昊再能,也无力改变这种现状。看到她担忧的眼神,他就笑着说: “那我就不走了,在沙家浜扎根了。” “那怎么可能呢,您这么年轻有为,别说督城,就是锦安都留不住您啊。” 按说这话很俗,但从她的嘴里说出却没有丝毫的奉承和谄媚。 关昊听着很舒服,很熨帖,没有丝毫的反感。 一段时间以来,他听这种话听得多了,这里有奉承、有试探、有酸葡萄效应,但这话从这个小女人口中说出,他就认为什么附加的内容都没了,只有真诚真心和真话。 这注定是一个没有结果的话题,关昊就逗她说: “你在贿赂我,言语贿赂,有马屁之嫌啊。” 她听过金钱贿赂、色情贿赂,头一回听到言语贿赂,扑哧一笑说:“您这种说法挺新潮的。” 忽然,她发现路线有些不对,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分明是驶向了防洪大堤。 【第二十章】 “关书记,这是去哪儿……”她惊慌地问道。 关昊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说道:“还记得吗,你上次只领我游了一个国保,据说还有两个,今天咱们就去其中的一个三口坝上的龙门闸,如何?” 她苦笑了一下,已经都在路上了,还有必要征求她的意见吗?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您周末不回家吗?” “你对别人的私生活也感兴趣?”他突然阴了脸。 “对不起……” 她心里一慌,急忙道歉。后背开始冒汗,车内有一种压抑的气氛在升腾。 真是伴君如伴虎,不知哪句话就惹领导不高兴了,倒霉! 哎,夏霁菡啊夏霁菡,你活该!你以为书记让你当导游,顺便送你回家,跟你多说几句话,你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就找不着北了? 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她羞愧的脸通红。低头,不语。紧咬牙关,不再说话。 可能发现自己话重了,关昊连忙解释道:“跟我熟悉的人都知道我有个毛病,就是不喜欢谈论私事,无论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你别介意。” 听到这话,她心里似乎好受些,但仍施展她的防御大法——不吭声。头扭向窗外,看着外面的风景。 关昊知道又吓着她了。 奇怪,那天愤怒挥毫写下谴责他的那个大诗人哪儿去了? 其实,她说的对,他应该利用休息日和家人团聚,他这次又快一个月不回家了。 按说调到督城工作,离北京的家近了不少,但他却很少回家,一来督城的工作千头万绪,二来他有时间了妻子罗婷未必有时间。 昨天晚上他就接到罗婷的电话,说是她要随军区文工团下基层巡回演出,大概要半个多月的时间。前几天去北京和那个美国人托雷斯见面,他下榻的酒店就在父母家附近,他顺便看了看父母。 关昊出身军人世家,妈妈是一位军转干部,在京城做纪检工作。 父亲是北疆军区一位军级干部,去年底从领导岗位退下来,尽管不再担任领导职务,但工作依然繁忙,业余时间还写回忆录,父亲说他准备近期要带着母亲回陕北老家看看。 这是关昊到督城后第一次和父母见面,汇报工作是必不可少的内容。 关昊的父母都是比较开明的老人。为官,一生清廉、刚正;为父母,理解、尊重孩子们的选择,从不干涉他们的工作,但大方向他们掌握。 当初,弟弟关垚在大一的时候,关昊就背着家里给弟弟出资,和三个同学一起注册成立了软件开发公司,关昊很支持弟弟做生意,不太喜欢他往政界上发展,直到生意做的有模有样了,父母亲才知道。 头毕业,关垚放弃了进国家大机关工作的机会,向父母表明了今后的发展方向是做企业。 尽管父母当时没强烈反对,但他们还是希望两个儿子将来都能从政。 可弟弟持否定态度。他的理由是已经有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哥哥从政就足够了,他不适合从政。 年代不一样了,观念也不一样。 父母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可父亲却给他约法三章:第一,不许偷税漏税;第二,不许走私贩毒;第三,不许拖欠工人工资。后来,关垚的生意做到国外,老爷子又追加一条:不许丢中国人的脸。 关昊一直是关垚背后的支持者,无论是资金还是人脉关系,甚至是企业重大决策,关垚始终都离不开哥哥的帮助。 这次回家,妈妈用哀求的口气对他说: “昊儿,我们都退下来了,在为官这条路上可以说走到了终点。可是还有另外一个岗,我们还没上。当初我们只顾工作了,要你们哥俩的时候,都人到中年了,你们就不要再给我耽误孙子了吧?” 这是妈妈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和他说这个问题,要是换了别的老人,肯定从他一结婚就开始唠叨这事。可这么多年来,妈妈还是第一次和他谈论这事,而且极其严肃。 他发现父母真的老了,在军区大院里,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早就晋级当爷爷奶奶了,他的确没有权力剥夺他们这个资格。 可是,这也不是他一人就能决定的事呀? 21、你在贿赂我 奇怪,他关昊可不是见了女人走不动路的主儿,更不擅长风花雪月那一套。 一直在大机关工作,他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从不滥交,朋友中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都是有数的那几个人。他没有异性朋友,除去妻子罗婷,一般关系的异性朋友都没有。一是工作性质决定的,一是身份决定的。 试想,省委书记的秘书,市委书记,多么敏感,别说主动招惹是非,就是不惹有时是非都追着赶着的来,唯恐避之不及,那还敢招事啊。再说,他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他不会因为小枝小节的事影响自己的形象。 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本来是想去和甸找陶笠,过了红绿灯,鬼使神差,下意识地往那边一看,?就看见了一个娇小的身影。上身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西服小外套,下面是黑色多皱短裙,过肩的长发随意飘散,清雅秀丽,既职业又妩媚,只是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对劲,他立马明白了,心不由的一动。所以,从手机里调出早上她的号码,就打了出去。 也许是她的脚伤和自己有关系,也许是他和她早就认识,可那叫认识吗?可就是那个小纸条,他就固执地认为他们好像神交已久,也许,是他欣赏她的才情,也许是她独特的清纯、淡雅的气质吸引了他,反正,他对这个没见几次面但很敬业的小记者印象不错。 “关书记,您说托雷斯会来投资建厂吗?”车里半天没动静,也不放音乐,就这么干坐着,她感觉自己还真的就是乘客了。 “会的。”他很有把握地说。 “为什么?” “因为优厚的条件,因为便宜的劳资,因为便宜的土地,还因为……”往下关昊不能说了,他总不能跟个记者说因为他的多重身份这样的话吧。 “那太好了。”她有些欣喜,想了想又说,“不过新能源可是个新生事物,不知市场前景会怎么样?” “看来我有必要给你这个记者补补课了。”关昊见她担心市场前景,就踌躇满志地说:“所谓新能源其实在发达国家早已就是成熟的产业,将来世界的竞争不再只是现有能源的竞争,而是谁掌握了新能源,谁就能主宰世界……” 关昊不愧是大机关出来的干部,他的站位、他的思想、他的决断,都是旁人无法比拟的,他能够到督城来,就是督城人民的福气。她听得入了迷,尽管她不太懂这些,她相信关昊做出的决定应该是在扎实的市场调研和专家严谨论证的基础上得来的,但职业敏感担心的却不是这些。她叹口气说:“您说的这些都没问题,但我有一个担心,就是、这项工作的持续性。” 关昊没想到她提出这么个尖锐问题。是啊,任何一项工作都有个持续性的问题,许多项目不是败在市场上,而是工作的持续性上。但他不想和这个女人探讨这个层面的问题,就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任谁都不会放弃,都会坚持下去。” “那可不一定。”她坚决地说道。 “哦,说说看?”他忽然来了兴趣。 按说,凭她一个小记者是没资格在市委书记面前说三道四的,但既然他问,她也就没什么顾虑了。“您可能不知道,尽管您来的时间不长,但督城在意识形态层面上可以说发生了深刻变革,这种变革改变着督城,改变着尤其是中层干部们的头脑,许多人都担心您万一哪天高就了,督城又会回到从前,还有这次外商投资问题……” 他沉默了,她说的现象在目前中国的官场上普遍存在,说俗一点就是一个当官一个令。 关昊再能,也无力改变这种现状。看到她担忧的眼神,他就笑着说: “那我就不走了,在沙家浜扎根了。” “那怎么可能呢,您这么年轻有为,别说督城,就是锦安都留不住您啊。” 按说这话很俗,但从她的嘴里说出却没有丝毫的奉承和谄媚。 关昊听着很舒服,很熨帖,没有丝毫的反感。 一段时间以来,他听这种话听得多了,这里有奉承、有试探、有酸葡萄效应,但这话从这个小女人口中说出,他就认为什么附加的内容都没了,只有真诚真心和真话。 这注定是一个没有结果的话题,关昊就逗她说: “你在贿赂我,言语贿赂,有马屁之嫌啊。” 她听过金钱贿赂、色情贿赂,头一回听到言语贿赂,扑哧一笑说:“您这种说法挺新潮的。” 忽然,她发现路线有些不对,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分明是驶向了防洪大堤。 “关书记,这是去哪儿……”她惊慌地问道。 关昊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说道:“还记得吗,你上次只领我游了一个国保,据说还有两个,今天咱们就去其中的一个三口坝上的龙门闸,如何?” 她苦笑了一下,已经都在路上了,还有必要征求她的意见吗?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您周末不回家吗?” “你对别人的私生活也感兴趣?”他突然阴了脸。 “对不起……” 她心里一慌,急忙道歉。后背开始冒汗,车内有一种压抑的气氛在升腾。 真是伴君如伴虎,不知哪句话就惹领导不高兴了,倒霉! 哎,夏霁菡啊夏霁菡,你活该!你以为书记让你当导游,顺便送你回家,跟你多说几句话,你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就找不着北了? 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她羞愧的脸通红。低头,不语。紧咬牙关,不再说话。 可能发现自己话重了,关昊连忙解释道:“跟我熟悉的人都知道我有个毛病,就是不喜欢谈论私事,无论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你别介意。” 听到这话,她心里似乎好受些,但仍施展她的防御大法——不吭声。头扭向窗外,看着外面的风景。 关昊知道又吓着她了。 奇怪,那天愤怒挥毫写下谴责他的那个大诗人哪儿去了? 其实,她说的对,他应该利用休息日和家人团聚,他这次又快一个月不回家了。 按说调到督城工作,离北京的家近了不少,但他却很少回家,一来督城的工作千头万绪,二来他有时间了妻子罗婷未必有时间。 昨天晚上他就接到罗婷的电话,说是她要随军区文工团下基层巡回演出,大概要半个多月的时间。前几天去北京和那个美国人托雷斯见面,他下榻的酒店就在父母家附近,他顺便看了看父母。 关昊出身军人世家,妈妈是一位军转干部,在京城做纪检工作。 父亲是北疆军区一位军级干部,去年底从领导岗位退下来,尽管不再担任领导职务,但工作依然繁忙,业余时间还写回忆录,父亲说他准备近期要带着母亲回陕北老家看看。 这是关昊到督城后第一次和父母见面,汇报工作是必不可少的内容。 关昊的父母都是比较开明的老人。为官,一生清廉、刚正;为父母,理解、尊重孩子们的选择,从不干涉他们的工作,但大方向他们掌握。 当初,弟弟关垚在大一的时候,关昊就背着家里给弟弟出资,和三个同学一起注册成立了软件开发公司,关昊很支持弟弟做生意,不太喜欢他往政界上发展,直到生意做的有模有样了,父母亲才知道。 头毕业,关垚放弃了进国家大机关工作的机会,向父母表明了今后的发展方向是做企业。 尽管父母当时没强烈反对,但他们还是希望两个儿子将来都能从政。 可弟弟持否定态度。他的理由是已经有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哥哥从政就足够了,他不适合从政。 年代不一样了,观念也不一样。 父母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可父亲却给他约法三章:第一,不许偷税漏税;第二,不许走私贩毒;第三,不许拖欠工人工资。后来,关垚的生意做到国外,老爷子又追加一条:不许丢中国人的脸。 关昊一直是关垚背后的支持者,无论是资金还是人脉关系,甚至是企业重大决策,关垚始终都离不开哥哥的帮助。 这次回家,妈妈用哀求的口气对他说: “昊儿,我们都退下来了,在为官这条路上可以说走到了终点。可是还有另外一个岗,我们还没上。当初我们只顾工作了,要你们哥俩的时候,都人到中年了,你们就不要再给我耽误孙子了吧?” 这是妈妈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和他说这个问题,要是换了别的老人,肯定从他一结婚就开始唠叨这事。可这么多年来,妈妈还是第一次和他谈论这事,而且极其严肃。 他发现父母真的老了,在军区大院里,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早就晋级当爷爷奶奶了,他的确没有权力剥夺他们这个资格。 可是,这也不是他一人就能决定的事呀? 关昊的妻子罗婷,是军区文工团一名舞蹈演员,为了她钟爱的舞蹈事业,他们始终没要孩子。 22、动摇军心 尽管妈妈平时没提起过孩子的事,那是老人不想给他们压力,可今天,他就要认真对待了。他故作顽皮地说: “您别着急,等婷婷演出回来,我就跟她说,让他给您生个十个八个的,有您忙活的。” 正说着,弟弟关垚也回来了,他也有段时间不回了。他进门就听见了哥哥的话,咧着嘴笑着说:“关书记,这可是你说的,咱们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可就有你来完成了,妈,您听好了,以后可别催着我结婚了。” “谁是谁,他生十个八个的也不能代替你,你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自个儿就不知着个急?唉——”妈妈忽然叹了口气,转头对父亲说:“我说老关啊,你说咱俩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两个混蛋,一个不给咱生孙子,一个不给咱结婚,真是坑人啊。” 爸爸不说话,他不太善于和他们讨论这个话题。 见关垚坐稳后,爸爸问他:“听说你又拿下一块地?” “啊呀,我的关大首长,您都退下了消息还这么灵通,我今天就是来向您汇报来的。”关垚识相地说道。 “目前有什么困难吗?” “困难多多,银行贷款,拆迁,变性手续……您能帮什么忙啊”他放轻了语气,试探着问道。 “你做企业这么多年了,银行那点事还用我给你跑,拆迁不能苦了老百姓,至于土地手续吗,也要合理合法。” 关垚耷拉下脑袋,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还纳闷,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主动问我有没有困难,原来又是老一套。” “说什么呐,你小子别没良心,你的事我不可能公开出面。” 爸爸突然黑着脸说。 “你也没背后出面呀?”关垚小声反驳。 “你别不知足,你以为你打着我旗号我不知道哇,我不跟你较真儿就算了。”爸爸有些温怒了。 “得得,暂停,不谈公事不谈公事。” 关垚怕老爷子跟他掰叱,就赶紧挂免战牌。 他看见哥哥在一旁幸灾乐祸地阴笑,忽然就来气了: “关书记,我那车你准备霸占到什么时候啊,我的新办公大楼都预留出空位,准备在前厅供着它呐,这可是我的荣耀,你把它开旧了我还怎么供呀?” “供什么供,别没正形。”关爸爸这次真的严肃了。 “您都不让我们哥俩打打嘴仗,我都好长时间没见他了,说真的,比想您还想他呢。”关垚委屈地说道。 “好了好了,咱下岗之人,不管他们那么多了。走,咱们上楼做理疗去。” 妈妈站起来赶紧打圆场。 爸爸乐得不管他们的事,颠儿颠儿地跟在妈妈后头,上楼去了。 “哥,说正经的,这车开着怎么样。” “一般吧,不过我能凑合着开。” “一般的你有几辆?我跟你说,像你,除非坐公家车,你挣的钱就是买得起也养不起。哥,我早就想说,你辞职吧,我正缺人手。” “混账话!” 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哥俩头上炸响,吓了两人一跳。 关昊这才看清是爸爸铁青着脸,怒目圆睁,站在楼上怒斥着弟弟。 弟弟关垚一吐舌头,小声的嘀咕着:“该干什么不干什么,偷听墙根。” “你小子别没正经,以后你要再敢动摇军心,小心我跟你没完。” 关老爷子声若洪钟,震得房间嗡嗡直响。 妈妈听见吼声跑了出来,把爸爸拉走了。 关昊抿着嘴笑,不吱声。 关垚推了他一下,说:“你别阴阳怪气,我刚才说的是真的。” “小心让关大首长治你的罪!”关昊威胁他说。 关垚往哥哥跟前凑了凑,继续说道: “哥,我刚才真没跟你开玩笑,现在我觉得遍地都是钱,没人手去捡。我还想把海外的生意扩大,我还想扩大房地产领域,你知道吗?” 关垚给哥哥倒了一杯水,接着说: “专家分析,未来十年,中国的房地产将是拉动国民经济的主要命脉。我恨不得把自己分出个四、五个来,怎样,这可是咱关氏百年大计呀。” 关昊笑着说:“关氏的百年大计有你一个人做就够了,我还是干我的小事小业吧,再说,你那些我也不懂啊?” “你怎不懂,你是名牌大学电子信息工程的高材生,还是经济与金融的硕士研究生,尤其是电子信息领域,你应该是专家呀,我跟你说,我这次去美国的硅谷,见到你给我介绍的那个同学,他就跟我说,你当年可是学院的高材生,远在他们之上,只是没选对行罢了。他早就移民了。” “你在动摇军心,知道是什么罪吗?”关昊用手往楼上指了指。 关垚泄气了,他就搞不懂,他的事业做这么大,而且还成立天正集团,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的青年企业家,是媒体追逐的对象,是创业者崇拜的偶像,怎么在家里就这么不被重视呢? “痛苦啊,痛苦。”他说。 关昊乐出声。 “找不到知音吧,别痛苦,兴许有一天我这芝麻官做不下去了,就投奔到你的麾下去了。” “等你做不下去了,再来我还不要了呐。阿姨——” 他站起身,冲里面的厨房喊道:“别做我的饭,我晚上还有事,不在家吃。” 关昊送他走到门口,看着沧桑疲惫的弟弟,心疼地说: “有什么事勤沟通,哥能帮你什么一定帮你。” “哥,你给我介绍的硅谷同学,帮了我大忙,我最近还去美国,准备跟他们公司谈合作的事。” “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目前不需要,你已经给我领进门了,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关家的男人从来都不缺乏自信。 “错了,向右拐。” 关昊的思绪突然被夏霁菡打断。 原来他走错了路。 “你怎不早说” “您直接上了大坝,我以为您认识路呢。”她说道。 他没再说什么,上大坝是他看督城地图时,大致知道三关坝的方向,具体怎么走他哪里知道啊。 倒车,右转向,汽车下了防洪大坝,沿着水泥路,向一个村庄驶去。 他准备等罗婷回来后,就跟她谈孩子的事。为了双亲,他也要和她谈谈了。 何况,自己也都34岁了,34岁的男人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尤其是这次回家,见到年迈的双亲,忽然感觉若大的房间中,缺少一些该有的生气,难怪妈妈这么严肃地跟他谈这个问题。 他认识罗婷的时候,是他刚参加工作后不久的事。 那时,他刚刚分到中央办公厅工作。 一天,将近下班时,他被通知晚上去国家芭蕾舞剧院看演出,是老部长罗荣请客。 他因为晚上约了朋友,所以跟科长告假。 没想到科长神秘地说:“小伙子,你真打算放弃这次机会?” 他有些纳闷,不就是个《天鹅湖》吗?这次不看,有的是机会,况且自己也不是没看过,谈的上什么机会吗? 科长见他没明白他的意思,便笑着说: “你来没几天,可能不知道,今天是老部长的千金第一次领演《天鹅湖》,请你们这些年轻人去看演出,说不定是想在你们中间物色乘龙快婿呐。” 关昊愣了,这和招驸马有什么区别? 难道他女儿是呆子傻子,还用这一套选婿不成? 关昊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嘴上却没这样说出来。 关昊后来知道,罗部长是资历最老的副部长,红军烈士的后代,是在马背上的摇篮中长大的,他成家晚不说,还是老来得女,在他四十多岁时才有了这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娇生是自然的,但他不惯养,据说这个女儿是北京舞蹈学院毕业,不但人长得的漂亮,而且学业优秀,刚刚毕业,就被北京军区文工团看中,招进团里,成为团里最有发展潜力的芭蕾舞演员。今天在京城第一次做为主角,领演《天鹅湖》。 罗副部长可以说是那个时期为官的典范,他先后在中央几个部门工作过,勤政清廉、刚直不阿,性格爽快、肝胆照人。后来退居二线,但退岗不退位,仍然按时上下班,为这,没少遭到女儿的嘲讽和奚落。 这是女儿的特权,别人都忌讳在他面前说:“退”字,只有女儿敢公开挑战他的权威。老伴去世的早,女儿享受母爱的时间短,他认为充分的父爱,照样可以弥补母爱的不足,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一直没再婚。 就是这样一个有着至高父爱的党的高级干部,却扼杀了女儿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 也正是罗婷的这段刻骨铭心的初恋,使他们的婚姻在后来走向了死亡…… “关书记,前面这个村头有个小卖部,您停下,我买点东西。” 夏霁菡打断了他的思绪。 关昊聚拢目光,就看见前面有个村庄,他驶到村头小卖部前,徐徐地停下车,看着她跳下车,将头探进小卖部窗口,然后又钻出,手里多了两包香烟和矿泉水。 他不禁有些奇怪,这个小女人,买烟干嘛? 23、气质暴露了身份 小夏将烟放到后排座上,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关昊:“您喝。” “我从来都不吃不喝路边买的水。”他淡淡地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夏霁菡没想到,满心欢喜地将第一瓶水给他,居然得到他这样的回答,她手举着的那瓶水僵在半空。 这不是自取其辱吗?早知道就该买一瓶,路边买的怎么了,还能药死你这个大书记不成?切。她一仰脖,咕嘟咕嘟,一赌气喝下半瓶还多。 关昊觉得好笑,任她再怎么渴,也喝不下那么多的水,显然,她在抗议他刚才说的话。于是就说:“小姐,如果人的身体在不缺水的情况下,饮下多余的水,容易造成水中毒。” 她听后一抹嘴,故作痛快淋漓地长出了一口气,把头扭向车窗,做出一副不屑于搭理他的样子,眼睛看着外面不说话。 不知为什么,那么多人崇拜的书记大人,却总是跟她过不去? 关昊暗笑,这个小女子,在消极抵抗。每次见到她,总让他有一种很特别的情愫在心底里滋长、蔓延…… 他不能允许自己把这种特别的东西想明白,尽管这种东西让他的心底升出丝丝的柔情与暖意,但他仍不能把它想透,他要想罗婷,想妈妈的话,想他未来的孩子。 不知为什么,今天满脑子都是罗婷,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即便是新婚离别,他也没这样认真地思想她。 其实,罗婷不叫罗婷,她的原名叫罗光婷。由于爸爸是烈士的后代,从小生活在延安保育院中,是在马背的颠簸中长大的孤儿,在一次战略转移过程中,他们遭到敌人追杀,为了不让敌人发现这些孩子隐蔽的山洞,小战士李光,骑马向相反的方向跑去,结果壮烈牺牲。那时,爸爸已经完全懂事,他透过掩映在洞口的树枝,亲眼看见小战士李光的身体,被敌人的子弹打成了筛网。为了纪念李光,那躲在山洞生存下来的孩子们,长大成人后相约,如果他们有了后代,在起名时,无论是男是女,都要带一个“光”字。罗婷四岁那年的春节,她爸爸邀请了六、七个当年的小伙伴,带着他们的“光”字辈的后代,来到陕北,来到当年李光牺牲的山坡上,纪念和缅怀这个勇敢、无私的小战士,如果他还活着,他也会儿孙满堂的。 长大后,罗婷觉得“罗光婷”不好听,从上学时起,就把中间这个字悄悄的去掉,尽管户口本、身份证还是罗光婷,但所有同学朋友都知道她叫罗婷,亲密一点的人索性就叫她“婷婷。” 罗婷从小到大,得到了最好的教育和舞蹈的熏陶,考上舞蹈学院后,情窦初开的她,暗恋上了比他大三岁的舞蹈教练,直至坠入爱河,可是爸爸强烈反对,他讨厌甚至是厌恶跳舞的男人,他的女儿就是嫁不出去,也不嫁这样的男人。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对跳舞的男人深恶痛绝,面对从小娇生不惯养的爱女,他不可能让步、更不可能妥协,表现出了一个父亲十足的家长权威!任她怎么哭、任她怎么闹,就是不同意。 面对深爱的男人和威严的父亲,罗婷最终放弃了爱情,她退却了,因为她深知父亲的脾气,这是个凡事都讲原则的人,平时他对她可以听之任之,但涉及到原则的事他一点都不溺爱她,就像她可以叫“罗婷”,但她永远都不敢想去改户口簿和身份证一样。轰轰烈烈的初恋,就这样断送在父亲强硬的铁掌下。 这些故事,还是后来听秘书小甘说的。自从看了罗婷的舞蹈后,秘书小甘和若干个小甘,就疯狂地迷恋上了罗婷。怎奈,无论他们燃起的爱情之火多么的热烈,他们发起的爱情攻势多么的强劲,都难以融化和攻破罗婷冰冷的心。小甘们都说罗婷优雅的像诗,寒冷的像座冰山,气得老首长大骂他们是一群废物! 后来经过考证,罗主任的确想帮女儿在机关中找个如意郎君,怎奈,罗婷和那个教练断绝来往后,一直不谈朋友,把自己埋入舞蹈中,几乎与世隔绝,别说一个小甘,就是比他强上百倍千倍的青年才俊、靓男阔少,都难以打动她的芳心。哀莫大于心死,这恐怕就是她当时的状况。直到有一天,她听说那个舞蹈教练在美国找到了意中人结了婚,并且给她寄来了结婚照,并且鼓励她要勇敢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她的情况才稍好些。因为,她的教练,她曾经那样深爱的人,终于得到了幸福,尽管当天对着照片上那一对幸福的人儿,她大哭了一场,但她的心最终还是放下了。 是啊,该放手时就放手,不留一点留恋,在这点上,她像极了她的父亲。毕竟,这段情纠结了太长的时间,是该向自己挥挥手的时候了。 没多长时间,罗主任又在女儿的脸上看到了笑容。因为他最看好的一个年轻人,很快就成为他家工作以外的常客。 那个人就是关昊。 这个美丽优雅的白天鹅,最终投入到了王子的怀抱。 只是关昊不知道,他那时刻注重形体美的妻子罗婷,是否做好了养育后代的准备? 从来不考虑琐事的关昊,想起妈妈那天的话,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因为前天晚上罗婷在电话里跟他说,她最近在努力做一件大事,那就是想在美国的舞台上,跳她自己演绎的白天鹅,据说美国国家舞蹈剧团已经向她扬起了橄榄枝,这是每个跳芭蕾的人心中最向往的舞台。做为爱她支持她的丈夫,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跟她提这个事呢? 他没有任何理由不支持她实现梦想。 在别人那里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到了他这就变得这么的不好摆布。 他有些焦虑不安,猛的踩下制动,把车停在空旷的乡间路上。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矿泉水,喝了一口就啐出来,温温吞吞的实在难喝。 他扔回后备箱,拉开后座的车门,拿起她买的冰镇矿泉水,一连喝了几大口。 夏霁菡抿着嘴,强忍着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扭过身子,两眼依然看向窗外。 关昊何尝不知道她这个背影的含义,他擦着嘴说:“如果这位女士已经想好讽刺挖苦本人的言语,就请讲出来,不用不好意思,因为本人已经做好洗耳恭听的思想准备,且不记仇。” 夏霁菡终于隐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越想他刚才的样子就越好笑,最后终于发展到捧腹大笑…… “哈哈——”关昊也夸张的大笑起来。 夏霁菡止住笑,看着他。 关昊这次是真的笑了,说道:“女人啊,不可以这么调皮的。” 这话说出来后,他忽然觉得有些轻佻,面对这样一个有趣的女人,怎么能这么口出……轻佻言? 夏霁菡听了,脸有些红,她止住了笑,再次把脸扭向了窗外。 关昊感觉她就是一只小蜗牛,小心而敏感。不过,她的确很可爱。 汽车再次奔驰在广袤的原野中。 由于这个水坝是宋代当时的三渠枢纽工程,靠近京城边界,在夏霁菡的指引下,奥迪奔驰了一个半小时后,才驶向眼前一道高高的大坝。上了大坝,立刻就被两旁绿色的浓荫包裹。那一道道、一排排绿茵茵的护堤柳,就像身经百战的老兵,有的尽管身躯被风雨剥蚀得伤痕累累,甚至树干还凹陷着黑黑的窟窿,但他们一刻都没逃离阵地,就像忠于职守的士兵,默默地守护着大坝。 太阳已经向西方滑去,道道金光透过树丛,追逐着奔驰的汽车。终于,汽车停在一大片宽阔的空地上,此行的目的地到了。 “夹堤栽柳为河防,高下成行护野塘。欲是春风不想让,轻摇丝缕半熏黄。” 忘了这是乾隆巡视哪里的防洪大堤时题的诗了。关昊站在高高的大堤上,看着大堤两旁的护堤柳,不由的吟咏出声。 伟岸的身材迎风而立,对着满目绿色的景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立刻神清气爽。那清新的带着泥土芳香的空气,被吸入鼻中,然后贯入肺腑,就那么的在胸腔中,游了一道,走了一遭,整个人仿佛都被浸没到湿润芬芳的大自然中了。 他挥动着酸胀的双臂,走到大坝的边缘,透过一排排的柳树,看到远处一望无际的碧绿麦田,偶尔还有一块块的金黄色油菜花,点缀其中,美不胜收。近处一道宽阔的沙带,横亘在大坝的面前,这就是曾经汹涌的白河,如今早已干凅的河床,白沙茫茫。白河的左边是河,与白河垂直的就是牛河,而三河汇聚的地方就是独一无二的三口坝,也有人三关坝,三口坝的尽头就是有着十七孔闸的龙门大闸——如今国家的一级保护文物。 在空场的边上,矗立一块石碑,上面镌刻着金色的大字“龙门闸”,下面是一行略小的金字“?国家一级保护文物”字样。石碑的背面是龙门闸的简介。 24、抱住她 “我想到里面看看,天还这么亮,不用怕,有我呢。” 关昊看着比自己矮许多的她,语气温柔得连自己都吃惊。 果然,她抬起头看着他,使劲地点点头,他说的对,有他呢,怕什么,这样想着,就随着他往里走去。 他们站在一个最高的地方,放眼北望,只见堤柳成荫的大坝旁,十七孔古闸默默地横卧在芳草之中,孤寂而安静,不难想象,当年无论是分洪还是灌溉,十七孔闸门开启后,该是怎样壮观的场面,洪水奔腾而泄,水雾弥漫,浪花飞溅。 “龙门闸最早是草闸,主要是清淤排沙、借清刷浑,到了清代就改为石闸,建国后,随着三条河流的干凅,这个逐渐被闲置。龙门闸最大的不同就是各设闸门,启闭由人,控制自如。到了嘉靖年间,就成为真正意义的泄洪闸。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两空铁闸,是民国时期改建的。从这往后的十五孔闸都是石闸,你看每个闸都有四个峭立的石柱,上面还有圆孔,据专家考证是说是固定绳索用的,起闸时,要四个人分站两边,摇动大木把,绞动绳索,石闸就开起了。” 夏霁菡给关书记一边介绍还一边用手模仿摇动木把的动作:“龙门闸最大的科技含量就是‘水小可闭之以遏其轶,水大可启之以杀其怒’。历朝皇帝还经常到这里现场办公,乾隆就曾写过这方面的诗词,记载植柳护堤的场面。” 她只顾自己在这里解说,没想到听众走下土坡,优哉游哉地背着手,往里面的几孔闸前走去。她想快步追上去,怎奈脚伤还没好利落,脚下一滑就滚下去了。 听到喊叫,关昊赶紧回来,将她扶起:“我说,你怎么总是干一天活,要两天工钱啊?” 她怕打着身上的泥土、枯叶,调皮地说:“是,老板,我错了。” 看到她“巧笑倩兮”的美目和难得的俏皮,他的心不禁一动,忽然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出现,他赶忙转身往朝前走去,不再管她,他怕在那种感觉中沉沦。 夏霁菡只顾怕打身上的土,一抬头,他又往里走了,就着急地喊道:“你再往里走,我就不跟着你了,后果自负。” 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愣了一下,转过身来,问道:“为什么?” 看到两道目光凝视着自己,她站在原地没动,弱弱地说:“那里有……有很怪的事情出现过” 见她露出紧张之色,他走了回来,他到不怕什么“很怪”的现象,是怕吓着这个胆小的女人。 “好,我们回去。”他终于肯听她的话了,她松了一口气。 听到她的气息,他问她:“你真信?” “不太信,但那也挺瘆人的。”她真胆怯了。 “那咱们回去吧。”关昊不想让她紧张害怕,有意让她在前面走。“不过你得告诉我,有什么怪事发生,兴许我能给你破译,别忘了,我可是纯唯物论者。” “其实老杜刚才想说我给拦下了,我怕你这么大的人物也听这些不好。” 关昊有点感动,这个小女人,在为他着想。他反而来了兴致。 “说说看。” 夏霁菡说:“老杜说前几年也是一个春天的旁晚,天刚要擦黑,但坝底下就全都黑了。村子里有个混小子,到这里偷树,树上有一条暗白色的小蛇,在晒身体,他二话没说,一刀就把小蛇拦腰斩断。断成两截的小蛇尸体还在蠕动,他刚举起砍刀想再看下去,就听一个大霹雷在头顶“嘎巴”一声炸响,就见一道火光喷出,直射混小子举刀的手臂,手臂顷刻间被烧焦,砍刀也烧灼的变了形。” “老杜说他当时听到这个霹雷时,吓得手里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当时是个响晴的天,这个没有任何原有的霹雷就炸响在龙门闸的上空,声音之大之真切,在当时震惊了十里八村。”夏霁菡说这话的时候,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等老杜跑出来,他就看到闸下面的树着火了,他来到出事地点,那个混小子早就昏死过去了,他想先救人,这时,有两个小红灯笼似地火苗跳跃着,久久不肯离去,他忽然明白了,那个小蛇就是当年那个蛟的后代。它想带走它的孩子尸体。老杜赶忙把两截蛇身小心地捧起,用衣服的前襟包裹好,来到当年蛟晒鳞的地方,挖了个小坑,把它们埋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一直尾随着他的两束小红光才消失。” “那个混小子呢?”关昊不知是对故事感兴趣还是对眼前这个小女人感兴趣。 “被人抬回家不久就咽气了。” 关昊笑笑,看着她惊恐的目光说:“你看过《聊斋》吗?” “看过一点。”提起《聊斋》,她更怕。 尽管她受到过高等教育,尽管她不是唯心论者,但自小就怕这些鬼神故事的她,别说是《聊斋》,就是白娘子的故事她都有些怕。 “我从小就不喜欢这样的故事,听到了,心里就害怕,何况这是老杜亲眼所见……”显然,她有些底气不足了。 关昊说:“聊斋可以演绎,这个故事同样能,都是假的。” 她也知道这个故事是演绎的,但就是害怕。 “走吧,天快黑了。”关昊轻轻地抬起胳膊,在她的后背出轻轻往前拥了一下。 他们这次没走那个大土坡,而是从石闸的最底部往回走。 由于他们此时置身于大坝的最底部,夕阳昏暗的光照不到这里,四周黑乎乎的一片,高大的杨树叶发出“唰啦啦”的响声,听得她头皮发紧,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他的前头。 看到她的脚步有些急促凌乱,他不由得好笑,这个显然是杜撰且漏洞百出的故事,怎么就把她吓成那样了。 “啊——” 突然,前面的她大叫一声。 这时一道黑影“腾”地窜出,向旁边的树林里跑去。他迈了一大步,抱住她就要瘫软下去的身体,不停地说: “别怕,别怕,是野兔。”他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是那么的轻柔,就像拍着一个受到惊吓的婴儿。直到那个瑟瑟发抖的小身体在他的怀里渐渐安静下来,他才慢慢地松开了手。 环抱着自己的双臂松开后,夏霁菡才明白过来。 天啊,刚才她在做什么,居然扎在了市委书记的怀里!她羞得脸通红,连忙挣开他,恐惧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腾腾”的心跳,紧张的心要蹦出嗓子眼似的,她下意识地用手摁住胸口,不然她的心就会跳得特别难受。 其实,刚才看到夏霁菡受到突然惊吓就要瘫软下去的时候,关昊的反映很直接、很自然,没什么异样的感觉。可是,当他把柔若无骨的她捞入怀中的那一刻,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柔弱的小身体,使他心底里的某种浴望复苏了,那种感觉就像刚才的心旷神怡,唤醒了他心中沉睡的柔情和久违了的冲动……然而,这种别样的感觉,也给他带来了一些难为情,特别是看到她惊恐、羞涩的神态后,更加重了他的难为情。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在上土台阶的时候,明知道她的脚不方便,明知道她刚才受到惊吓现在还惊魂未定,他都没去扶她一下,他担心那个复苏的东西捣乱,而是自顾自地拾阶而上,全然不顾身后的她。 夏霁菡拼命地忍住疼痛,紧跟在他的后面,唯恐黑暗中再有什么怪异的事发生。 终于,从黑暗的坝底下爬了上来,看到夕阳艳丽的光芒,照在大坝上,给坝上所有的树木都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她才感到踏实一点。走在刚才老杜讲蛟龙的铁闸前,想起那红色的灯笼光和扭动的小蛇的身体,恐惧感再次袭来。她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再次剧烈的跳动,面对眼前窄窄的石板,腿颤抖着竟不敢迈步。越害怕就想看石板下那黑乎乎、阴森森的涵洞,只感到脚下有一股寒气升起,尤其是看到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由的紧张的带着颤音叫道: “关……关书记……” 听到她的喊声,尤其是听到这声音里的无助和虚弱,关昊突然暗骂自己的自私和无情。 怎么说她也是自己请来的甚至是强行请来的导游,这可不在人家的工作范畴之内,大小她也是党的新闻工作者。 再说她又是那么一个胆小的女孩子,自己怎么能把她丢在黑乎乎的后面而不管呢?他动了恻隐之心,几大步便赶回来,握紧了她早就伸过来的小手,才发现这只手早已冷汗淋淋了。 25、第一次的吻 再说她又是那么一个胆小的女孩子,自己怎么能把她丢在黑乎乎的后面而不管呢?他动了恻隐之心,几大步便赶回来,握住了她早就伸过来的小手,才发现这只手早已冷汗淋淋了。 怜爱油然而生! 刚刚被自己强行打压下去的柔情,又悄然升起,关昊心疼的把她的小手握在自己宽厚的掌心里,又伸出自己另外一只大手。 此时的夏霁菡余悸未消,两腿打着颤,没看见他伸过来的另一只手。 他的手在向她用力,但她却死死地盯着脚下,仍然不敢迈步。 关昊见她吓得不轻,不敢迈步,只好在石板桥上站稳自己,然后双臂用力,把她抱起,悠过窄小的石板桥。 她平平稳稳地落在了安全地方。 只是,这次他没有再将她松开,而是把她拥在自己宽阔的臂膀中,仕途消除她的恐惧,拥着她,走回奥迪车前。 她惊魂未定,无力地偎在这个伟岸的身躯上,任他拖着向前走。 她狼狈极了,刚才栽下土坡时,就弄脏了衣服,现在又受到野兔和惊秫故事的影响,她的心还在激烈地跳动,手微微发抖。 他凝视着这个矮自己一头还多的人儿,心里涌出深深的怜爱,慢慢地靠近她,把她的两只手合在一起,握在自己的胸前,及其小心地尝试着把她揽向自己,环抱在怀中…… 他感到了她激烈的心跳不但没平静下来,反而呼吸变得越来越紧张、急促,原本希望她能在自己的怀中安静下来,眼下却适得其反,她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他低视着,看见了那双美目里慌乱的神情。 慢慢地低下头,轻柔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又试探着吻了一下她颤抖冰凉的嘴唇,紧接着又一下,只是这一下不再是轻柔的了,而是不折不扣的吻了…… 他体内的雄性细胞,瞬间被全部激活,胸腔发出一声闷哼,不顾一切贴紧她的唇,充满情欲般的紧紧地吻住了她娇柔的唇…… 一阵痉挛突然攫住身体,夏霁菡惊呆了,脑袋一片空白……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晚霞,收起最后一丝光线。 四周,变得寂静无声,就连风都是柔软的。 额头的那一吻,她认为关书记在安慰自己,但嘴唇上的吻让她感到了不安,那不再是安慰了,而是不折不扣的吻,男人那强劲的心跳声和异样的鼻息声,说明了一切。尤其是他此时已经撬开了自己的贝齿,强行闯进来并缠住了自己的舌时,她真真切切的感到了来自男人的情欲和缠绵。 一旦明白后,更大的惊恐就笼罩了她,使她头晕目眩,心跳加速,大脑严重缺氧,她再也经受不住这么多意外的刺激,眼一黑,身体就瘫在了他怀中…… 他还在贪恋她的甜润时,就感到怀里的人儿不再僵硬,不再抗拒,最后居然瘫软在他的怀中。 他知道她是接连受到意外刺激而引起的暂时晕厥,心里暗笑:看把你吓的。随后,他将她抱上了车,放在后排座位上。 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在车的后排座位上,而她,居然被他搂在怀里,而且,还在温柔地吻着她,吻着她的唇、额头…… 他的气息是那样的干净、好闻。 她有些陶醉,心腾腾地跳得更快了,但是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从他怀里坐起,僵着小脸,双手抱住头晕的脑袋,闭着眼睛,声音颤抖着说道: “对……对不起,我不……不能,我很爱……很爱我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强势地按回怀中。 她感到了他唇的力度,也感到了自己嘴唇的胀痛,他的舌霸道的在里面辗转绞动,两只手一上一下紧紧地抱住她,使她更紧地贴向自己。 尽管她早已不是不谙人事的小姑娘,尽管她有足够的理由抗拒他,但她还是无法抗拒这个男人强势的吻。 此时的关昊已经有些管不住自己了,由最初怜爱的额头之吻,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湿吻。 他吻着怀中的人儿,贪婪地吸允着她的甘甜,压抑了太久的原始情欲,被这个小女人唤醒了…… 要知道,关昊可不是平庸、下作之人。严格的家庭教育和超然的自我约束力,使他从没染指过罗婷以外的任何一个女人,甚至没有过任何的非分之想。爸爸就曾对他们哥俩说过:关家祖上三代男人,没一个是在女人问题上摔过跤的。 可是,自从看见那个小纸条开始,他就对这个女人有一种特别的朦胧的憧憬。真正认识她后,她远比自己憧憬的要奇妙。但是,身居高位的他,怎么能允许对一个女人而且是别人的女人产生爱慕之情呢?要知道他关昊可不是平庸凡俗之人,他是有着高远抱负和无量政治前景的人,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扰乱君心呢? 但是,往往事情就是这么事与愿违,自从那个小纸条开始,每次见到她,心底里总有那么一丝温情和愉悦涌上心头,让他心旷神怡……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只见她的脸因为紧张而变得绯红,清澈的眼睛里,弥漫着氤氲的岚气,这种岚气,是委屈的岚气,愈聚愈浓,仿佛睫毛一煽动,就会有泪珠滴落下来。 尽管他的爱抚给她带来惊心动魄的感受,但理智尚存的她不住地摇头,嘴里喃喃地说道:“关书记,不能,不能……” 看着她那盈满泪水的双眼,听着她颤抖但口气坚决的声音,关昊的心一阵感动,不由的感叹:真是个好女孩。他使劲地冲她点着头,低哑着嗓子,俯在她的耳边轻柔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说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是的,他需要平息自己的火热,需要调整自己的心态,他需要拨乱反正。 这是一个纯净的没有一点瑕疵的女孩,他不能、不能玷污她的纯洁,不能让她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更不能给她带来任何的羞辱和愧疚。关昊,你是谁呀?这些你都可以做到,这些你必须做到! 看到那张中正、英俊的脸上,因为压抑和痛苦而变得有些阴郁,她的心也收紧了,她又何尝不难受?要知道,他是天之骄子啊!这个怀抱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但她不能,真的不能。 谁不知道,市委书记关昊能力非凡、卓尔不群,政治前途无量,督城好久都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务实、肯为百姓办事的好书记,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不谨慎,使这个她崇拜和敬仰的天之骄子蒙羞。再说,她和田埴很相爱,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虚荣而毁了他们的婚姻。她不能太贪心。 关昊下了车,站在高高的堤坝上,解开了衬衫上面的纽扣,面对暮色苍茫的原野,最大限度地伸展着两臂,仰头,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清新湿润的空气,立刻在整个肺腑浸润一遍,走了一遭,心里的燥热很快平息下来。他活动了一下全身筋骨,回到车里,看了盯着后排座上的夏霁菡,说道: “想什么呢?” 夏霁菡实话实说:“在想您刚才那个动作。” 他注意到她又用了“您。” “什么动作?” 夏霁菡伸开双臂比划了一下。 “有什么发现吗?” “有。”夏霁菡说:“您刚才那个双臂伸展的动作,很辽阔。” “辽阔?”他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这个小女人,用词太特别。 的确,他比一般的男人个子都要高一些,在省委机关也是这样,他是第一高,每次和廖书记出行,他都离的远远的,以免造成人们视角上的突兀。个子高,自然胳膊和腿就长,想起她的描述,他就笑着说: “你只说对了一半,不只辽阔,而且……还很舒适。”说完这话,他都为自己的轻浮脸红了,此时的行为,分明是在诱惑一个小女孩儿。 夏霁菡装作没听懂他的话,故意冲他张扬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不好,太夸张、太勉强了。”关昊故作认真地说道。 夏霁菡的小脸又红了,说:“我……能否给您提个意见?” “好啊,愿闻其详。”关昊发动了车子。 “您……不可以这么睿智。” 关昊一听,又是一阵朗声大笑起来。小女子被他反复揭穿心思,不好意思了,向他提出抗议。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亲密接触,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变得轻松起来。 寂静的防洪大堤,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神秘而幽深。奥迪车前的两道强光,使大堤上的柏油路变得雪亮,偶尔有野兔穿过。 不知为什么,这寂静的夜色,这神秘的原野,这星光闪烁的苍穹,这探向幽远黑暗的光束,竟使他踌躇满志,心旷神怡,他好多年都没过这样轻松愉快自由过了。他打开天窗,他加快车速,他鸣起笛声,他沉醉在自己不可名状的感动之中。 他不想把这夜色之旅很快就跑完,他要让这一刻多停留一会,要知道为官之路险象环生,谁知道他今后还会不会有如此好的心致和机缘呢? 26、不能陶醉的怀抱 他急踩制动,跳下车,松开了纽扣的白衬衫,立刻被风灌进鼓起一个大包,温润的晚风,吹拂着他健硕的胸膛。他双手拢在嘴边,冲着空旷的原野,发出了几声大喊。 喊过之后,他立刻感到周身有一种痛快酣畅、荡气回肠的感觉,舒服极了。 好多年以后,每当关昊在无法排遣对夏霁菡那种痛彻心扉的思念时,就深夜开车驶出京城,疾驶在这道防洪大堤上,让汽车的强光,穿透浓黑的夜幕,让干嚎的吼声,响彻寂寥的原野,直喊到荡气回肠、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心里的火终于宣泄出来,他才想起车里还有一个人,就拉开后车门说:“来,出来走几步。” 容不得她犹豫,伸出手就把她拽出来,再一用力,她就跌倒在了自己的怀里,顺势就紧紧地拥住了她。 天啊,还以为他嚷几嗓子没事了,没想到…… 这次,怀里的她没再挣扎,任由他强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拥着自己,脸颊紧贴在他裸露的胸膛前,倾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要一动,她的脸就会摩擦他火热的肌肤,她怕他再…… 不过,他这次只是紧紧地紧紧地箍住她,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头顶,淡淡的洗发水的香气从头发里飘散出来,这是个洁净清爽的女孩。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不能”,她肯定在第一时间就沉醉其中了,因为这个男人的怀抱的确很辽阔,让她能够沉醉和神往。 但她不能,她不能太贪心,爸爸妈妈早就告诫过她,凡事不能贪心,贪心是祸。 拒绝了他,也就拒绝了一种致命的痛苦和负担,与其在黑暗中惊心动魄的艰难相恋,还不如在阳光下享受平淡的饮食男女应该有的生活轻松自如。 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怀里的她,不再像小刺猬似的挣扎,而是安静地乖顺地任由自己抱着。堤上的杨柳风,轻抚着他们,浓重的夜色包裹着他们,在这寂静无人的原野,他们都沉醉在彼此的心跳中了…… “好孩子,真乖。”他慢慢地松开她,许是感激她的善解人意,他在她的额头轻轻地没有任何情欲地印上一个吻。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自己曾经采访的一个企业家,也是曾大受关书记褒奖的那篇文章的主角——郑亮。 “喂,夏记者吗,我是郑亮,我想请你吃饭。”那个男人四十多岁,声音洪亮,说话直来直去,而且,一急就有点口乱,一般情况下,他说十句,她能听懂六、七句就不错了。 “郑总,有事吗?”她摁动手机旁边的按钮,把声音调小了,不然太震耳了。 “见面再说吧,我在弘光大酒店等你。”郑亮挂了手机。 “周末都有人请,看来你还真不寂寞。”关昊酸酸地说。 本来,他就不了解这个女人,就凭那么一张小纸条,就徒生好感,确切地说是神秘感,真正的她,自己又了解多少呢?都这么晚了,还有人请吃饭,还不容拒绝,好像他们早就有默契,而且还是个腰缠万贯的男人。对了,电视台的女人,有几个不对腰缠万贯的男人感兴趣,凭什么她就出淤泥而不染? 夏霁菡就是再幼稚,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说实在的,这个郑亮还真没单独请过她,那篇文章写完后,就再也没联系过。尽管他在电话里万分的感谢,称那篇文章比给他二十万块钱还激动,他的副手也再三给她打电话,承诺老总特别奖给她一个电脑笔记本,当然,被她婉言拒绝了,她本来就没有随便收别人礼物的习惯。拒绝他赠送的电脑笔记本之后,这个郑亮就再也没和她联系过,她知道郑亮跟别的企业家不一样,是个非常本份非常守规矩的企业家,也可能拒绝他的馈赠使他难堪了。只是不知今天他是怎么了,这么晚了还要请她,而且,还不容她考虑就把电话挂断了。 除去工作方面的应酬,她晚上很少在外面吃饭,更别说今晚了,浑身是土不说,还经历了太多惊心动魄的事,她心乱如麻,哪有闲情逸致跟别人吃饭,况且,眼前这个人还对她有了误会。 想到这儿,她把电话拨回:“喂,郑总吗,您找我有事吗?”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夏记者吃个便饭。” “对不起,我今晚有事,不能去啊。” “是吗?”对方有些失望。 “要不您就在电话里说……”夏霁菡知道他是一个性格内向,不是能说会道的那种人。 “是这样,关书记周一要到我们企业调研,我想请夏记者帮我策划策划,怎么跟他汇报。”郑亮终于说出请她吃饭的目的。 这个人真有意思,书记去调研,居然弄得他神经兮兮的请她策划。难怪有人说中国的企业家们一半时间在创业,一半时间在和政府官员周旋。 她向来很小心和这些企业家们打交道,因为台里许多女记者跟他们这些人都有说不清的纠葛,成也他们,败也他们,她可不想招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不过郑亮似乎不是这样的人,到现在也没听到过郑亮有这方面的绯闻。她:“我给你的策划就是关书记问什么你就如实的答什么。” 郑亮说:“这我知道,听说关书记对你那篇文章很感兴趣,而且你长期跟他采访,对我们企业又比较了解,我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得到关书记对我们企业的支持和帮助?” 没想到老实的郑亮居然想到这一层,也难怪,这些企业家们哪个是吃素的,包括老实的郑亮,他们当初都是游走在政策的边缘,从大风大浪闯过来的人精,哪有绝对老实本分的企业家! 她不由得有些反感,说道:“郑总,问题是我不知道关书记想要了解什么,你别忘了有句话叫‘圣心难测’,关书记的内心岂是我这等小民所想揣测就能揣测的。郑总,您要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不知是她的确方感郑亮的做法,还是想在这个人面前撇清什么,她一口气说完,也不管对方是否还想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关昊饶有兴趣地听着,没想到,这个小女人还蛮有个性的。显然刚才误会她了,还显然后面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圣心难测,亏她说的出,关昊笑着说道:“女士,有意见就提吗,不要转圈骂人好吗?” 关昊就是关昊,自己一时意气用词都被他听出弦外之音,看来跟他过招自己占不着便宜,夏霁菡想到这里就说:“你不可以这么睿智,水清无鱼。” “哈哈。”关昊再次大笑。 这个小女人,太有趣了,跟她在一起,不但感到轻松愉悦,而且内心还隐约地荡起虐意和温情,更要命的是,跟她呆久了,还会升腾起男人很强的欲望。 很久以来,关昊都自认为对女人有着超强的免疫力,他不会为任何美色所动,实际也是这样。可是眼前这个小女人就不同了,不由的想去亲近她…… 但他不能轻举妄动。正如她所说的“不能”一样。 前面是督城市区,一派万家灯火的景象。 越接近市区,他的心情越不安。他故意放慢了车速,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个旅程。 他为自己幼稚的想法感到好笑,怎么跟年轻恋人似的,总恨相处的时间短。 那一夜,我们的俩个主人公都失眠了。 夏霁菡记得这是她人生经历的第一次失眠。 她和田埴热恋时没有过失眠的经历。 记得当初爸妈听说她和一个北方小伙恋爱,妈妈首先表示反对,因为他们就她这一个独女,势必要随他嫁到北方去。可是当田埴去她家见了爸妈后,就同意了他们的亲事。爸爸说田埴心地健康,有上进心,性格温厚、善良。妈妈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娇娇,他是个靠得住的人,你跟他去吧,等我们老了,再到北方投靠你们去。” 就这样,她毕业后,就追随田埴来到北方。那时,田埴早她两年毕业,结婚时已是农行信贷科的副科长,爸妈果然没看错。田埴不但工作积极上进,对她也是百般体贴,公婆也都很疼她,他们的日子过得非常平稳、安逸。 她从来都没想破坏这种平静、舒适的生活,尽管夫妻间少了最初的冲动与激情,但居家过日子,哪能有那么多的激情存在啊,她知道,任何的激情过后都得归于平淡。 可是……可是,今天,就是今天的经历,打破了她内心的宁静,在她的内头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自此跟田埴结婚后,她就认定了他是她终身的依靠,尽管年纪不大,但受家庭传统教育的熏陶,她骨子里是个安分、规矩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嫁给他,只是从没想过自己的感情生活还会有这样一段插曲,而且还是和督城的头面人物。 想到这里,她的心慌乱不安。 27、无眠之夜 其实在她内心深处,她是很鄙夷“情人”这个角色的,无论是做别人的情人还是别人做你的情人,都是人格的缺陷。有人说情人就是一匹黑马,刺激,新奇,充满魅诱,可她只想要白马,玉树临风和她徜徉在阳光下。所以她在少女时期就暗暗发誓,不轻易说爱,不轻易把感情交出去,没想到在大一新生报道时,就和负责接待新生的大三学生田埴一见钟情,而且很快坠入情网。 更没想到,已经做了人妻的他,此时,竟然为了另一个男人失眠了。 她的头嗡嗡作响,没有丝毫睡意,索性起床,来到北面的书房,打开灯,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一本《杰奎琳肯尼迪传》,又觉得无趣,刚要回床继续失眠,手机传来“汪汪”的信息声。 这个号码她尽管没记住,但早已熟悉,她心如鹿撞,手颤抖着打开信息:怎么还不睡? 天,居然是他!她的心再次狂跳不已,这一切太突然了,她还没从慌乱中理出头绪,就又接到了他的信息。也可能是从父母那里继承下来的先天忧患意识,凡事她都很小心,并且尽可能的往最坏的方面想,对于任何事她都不敢盲目乐观。 按说,得到市委书记的倾慕,可能是许多女人求之不得的事,但夏霁菡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幸事,因为,心跳,就表明了一切。 “汪汪。” 手机又传来小狗的叫声,她的心再次惊跳,手捂住胸口,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信息。然而,终究还是没能抗过自己的内心,她再次打开手机上的信息:我打搅你了吗? 如果她回答“是的”,他肯定就不会再继续发信了,但是天性率真和诚实她,却回道:没有。 很快,他就回道:我没看见切诺基。 她很满意他的做法,知道他不是贸然发的信息,踌躇了许久,她才摁动了按键:你在哪儿? 她猜想,他一定也没睡,而且看到她开灯了,想到这,信息发出后,就关了书房的灯。 他回道:我在窥视你。 她摸黑来到书房的窗前,把窗帘悄悄拉开一条缝,向北面的那栋楼望去,只见整栋楼都黑了灯,没发现他。她拿起手机,又发出一条信息:我看不见你。 他说:当然,跟你一样,都在黑暗中。 难道他看见了她关灭灯光的举动? 其实,关昊此时就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望着对面的窗户,借着外面淡淡的月光,他看见了她开灯和关灯。 送她回去后,他又围着督城转了一大圈才回来,不知为什么,今晚,他感到自己极其的兴奋,睡不着觉,总有一种情绪激荡着他。感性的他内心有一百个理由不想放她回家,可理智的他没有一条理由不送她回家。 我今天有点那个……对不起。他又发来一条信息。 读到这条短信时,她有说不出的滋味堵在心头,气鼓鼓地回到:“幸亏我没陶醉得连北都找不着的地步,不然到最后你还会是这句话。 很快,他就回道:哈哈,你要是真的陶醉了,我就不这样说了。 她忽然觉得上了他的当,似乎还暴露了自己的那么一点小心思……她恨自己想都没想就发了那个信息,更恨自己总是上他的当。 沉默。 不见她回信,他又发道:又再施展你的沉默大法? 我……不太喜欢被别人捉弄。她回道。 哈哈,我跟你正相反。他很快回道。 夏霁菡一看,心里就有些气:我不理你了。 你要不理我我就从一楼跳下去。 她“扑哧”笑出声,没想到,这么尊贵的人也这么无赖。 发了一个笑脸给他。 周一上班,古局长把她叫去,对她说今天关书记要深入到大河建材有限公司调研,可能接下来要走访几个企业,交待她多积累素材,争取写个有点分量的稿子,向外发。 她点点头,见局长布置完任务就说:“古局,于婕回来了,她什么时候上班?” “她家里有点事,又续请了一周的假,你还想回专题?”古局长眯着眼看她。 “嗯,想回专题。”她加重了口气,态度坚决。 古局长皱了皱眉,许多记者都愿意跟着市领导采访,她却两次明确表示要回专题,看来她是真不想在要闻组干了。 “市领导对你的工作能力和才能很肯定,要是换人的话,我还要和宣传部的领导商量一下,因为关书记很重视宣传工作,这你是知道的,唯恐换人后不对他的口味。你究竟有什么困难?” 夏霁菡低下头,没想到这事居然还这么复杂。她想了想说:“要不您先考虑着,方便的时候您再给我调换” 接下来的几天里,关书记的身影出现在督城一些重点企业里,他广泛和企业主座谈,实地考察企业发展现状,针对企业反映出的实际问题,他就立即召集所涉及的职能部门现场办公,真正为企业解决了不少实际困难,深得企业好评。同时,夏霁菡写的稿件也通过宣传部上报,被新华社发了通稿,在全省甚至在全国都产生了影响。 与此同时,为转变政府职能,提升政府形象,提高办事效率,方便企业和市民,督城行政审批大厅经过上级有关部门批准,正在建设中。 这也是关昊在近半年和企业的接触中,发现反映最强烈的问题之一,也是办证老人最深恶痛绝的事。比如办一个开工证,要经过14道手续,盖14个公章,跑14个单位,有了行政大厅后,各职能部门集中办公,提供一站式服务,不出大厅就能办完所有手续盖完所有的公章。这个行政大厅不仅提高了办事效率,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公开、透明。办理审批各种手续,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必需过程,可最初办手续需要多少个环节、收费多少,都是办手续人不知道不了解的,来到行政大厅,各职能部门都会公开所有办事程序,收费情况,使办事人一目了然。 这个行政大厅的建立,应该在全省县级市县中还是第一个。也是关昊力排众议,打破部门利益、增加办事透明度的重拳之举。得到省委的高度重视和赞誉。 一切,都朝着关昊预期的目标迈进,督城的各项工作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中。 美国客商托雷斯?丹在督城开发区投资兴建的新能源有限公司今天上午举行隆重的奠基仪式,市四大班子成员全部参加,这是督城今年来最具鼓舞人心的盛事。这个项目的引进,不但将给督城带来税收,而且将解决督城近一千人的就业问题。市劳动局还按企业的要求标准,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技术人员的培训,托雷斯?丹对督城的速度和服务非常满意。奠基当天,举办酒会,宴请了督城各界人士的代表。 晚上的酒会,夏霁菡没能溜掉,因为刘梅死活不让她溜。 “你这人太不够意思,你歇班我帮你写稿,可是每次有这样的活动你都扔下兄弟们溜之大吉,这次,要么你开溜,要么我们不做朋友。”在宾馆大厅的休息区,刘梅对她怒吼。 “我,我不是有家有业的吗,比不得你。”夏霁菡明知理亏,可还是在辩解。 “狡辩,我都听见你老公的电话了,他出差在外。”刘梅狠狠地拍了她一巴掌。 “唉,不婚烦,婚了更烦。”小单怀抱着摄像机,在旁边感慨。 看他直愣愣的样子,刘梅打量了他半天,说道:“那么请问,你是想婚呢还是想不婚?” 单勇说:“唉,可与我单某婚配的人,都名花有主,没有主的我又不知怎么开发,反正一句话,我觉得人家的媳妇都好。” 刘梅听了他的话,瞪大了眼,夸张地眨着,问道:“你什么意思?该不会看上了人家的媳妇?” 单勇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被别人开发出来的女人都挺好,做了别人的女人的女人都很有女人味,善解人意,比如小夏。没做女人的女人都不怎么可爱,比如你。” “啧啧啧,你没病吧?”刘梅怒斥着他:“你是不是对已婚女人感兴趣,对未婚的没兴趣?不想自己开发,想请现成的?我看你最好连孩子都让别人给你开发出来的好,到时连媳妇带孩子一块请现成的。” 夏霁菡喷笑。好个刘梅,嘴茬子就是厉害。 单勇听她这么说,脸就红了,说:“你还要现成的呢?那么尖刻干嘛,好像我这话捅到你肺管子了。” 刘梅想了想,也“扑哧”笑出声。 正在这时,关书记边接听手机边走出会客厅,发现他们在这,就向旁边走去。 她侧耳倾听,隐约听到他说:“知道了。我在有事。给你接风?好的。我抽时间回去。再见,大艺术家。” 关书记收了手机,朝他们走来,她赶忙低下头,心,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跳跃的速度。 28、批判会 自此三关坝之行后,他们没单独说过话,尽管几乎天天见面,但都是在工作状态下的见面,应该说照面更合适,而每次看到那个卓尔不凡、潇洒笃定的身影,尤其是和他那深邃、炯然目光相遇时,她的心都会莫明地跳动,都会避开眼睛不看他,她要保持内心的镇定。她不想自己的婚姻有任何的闪失。 “讨论什么呢?比里边还热烈?”关昊微笑着看着他们。 他们赶紧站起,刘梅抢先说道:“我们在开批斗会。” “哦?”关书记的眉毛一挑,下意识地就把目光投向了夏霁菡。 老梅快言快语地说道:“晚上一遇到酒会之类的事,小夏就想溜,全然不顾她的搭档和战友,您说该不该批?” 关昊深邃的目光看着夏霁菡,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他对刘梅说:“必须批,要毫不留情地批。只是,夏记者有悔过自新的表现吗?” 他早就发现她不好热闹的场面,能逃就逃,就是逃不掉也默不作声。 夏霁菡不敢对视他的目光,自此有了上次“亲密接触”后,每次见到他都不好意思,心都会莫名其妙地怦怦乱跳,就像怀里揣着个小鹿,可是遇到他讲话时,她又会悄悄地打量他,眼睛就是不肯从那英俊的脸上移开,有时他也会突然地看一眼她,这时她就会粹不及防,连忙躲闪他的目光,脸上就会出现红晕。 此时,在关昊的注视下,她就不知如何是好,看他也不是,不看他也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的脸窘得通红。 刘梅掐了她一下,说:“关书记都给你定性了,你还不知错就改。” 夏霁菡顺从地说道:“我改,我改。” 她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 “态度不错,进去吧,酒会马上就开始。”关昊微笑着对他们说,转身走了。 不知为什么,自此三关坝一别后,关昊也在有意躲避对方的目光。 不躲又能怎样呢? 正如人们预测的那样,他在督城肯定呆不长,但夏霁菡就不同了,她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一辈子,要在这个地方哺育她的儿女,他不能因自己的一时冲动而破坏了她宁静的生活,让她背着不洁的骂名,生活在人们鄙夷的目光中。 他不能!是的,不能,他不能因自己的私欲,毁了她的声誉,就像她说的“不能”一样。 尽管他们公开见面次数很多,但都是在公众场合。见到了,就会有一种温馨充溢心间,就会让他神清气爽,甚至心旷神怡;见不到,就会有一种隐隐的失落。 他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小女人。 刚才见她低头含羞的样子,他就感觉自己有一种别样的情怀萦绕在心间,就有想……想抱一抱她的冲动。 关昊啊关昊,你可不能陷进情网啊,她是有夫之妇,你是督城的最高长官,可不能做出出格的事,授人以柄,使自己的前程蒙羞。他反复告诫着自己不能爱的理由,但潜意识里仍有一种向往和憧憬。爱,就是这样,没有丝毫道理。 看着关书记走进酒会的包间,刘梅拉起她的手也走了进去。 夏霁菡晚上的确有事,她在记日志。自从关书记来到督城,细心的她发现了他许多闪光的东西,比如他的雄才大略,他的领导艺术,他的务实作风,他清晰、超前的工作思路以及他对督城百姓的真诚,这些,都将成为爱好写作的她不可多得的素材。 她的包里就有这样一个小本,她有意识的在积累、记录这些素材。她惊喜的发现,不需要任何艺术加工,只要真实的记录,每天在关书记的身上都发生着精彩的故事。 她发现她做这一切时,内心充溢着崇拜和敬慕。俗话说:“美女爱英雄”,尽管她不是什么美女,尽管她永远都不敢爱他,但是,洒脱精干、脚踏实地、科学严谨的关昊以及他真心为民办事的情怀,打动了绝大多数督城干部群众的心,也打动了她的心。 酒宴上的餐点引不起夏霁菡的食欲,说真的,她不喜欢反复雕琢的菜肴,她更喜欢吃原生态的食品,加工程序越少越好。 酒会属中西合璧式的,洋酒、国产名酒、葡萄酒,以及各种果汁,可能碍于国际友人关系,平时督城的这些酒徒们今天喝起酒来特别斯文,也特别文雅。 单勇对一些考鹅肝、烤牛排之类的东西感兴趣,刘梅倒是乐于品尝各种新奇特的东西,而夏霁菡则对甜点和一些时令水果情有独钟,南方人本来就爱吃甜食,面对十多种精致的小甜点,她露出贪婪之色,连着吃了两种之后,又看上了一个蜗牛大小的小点心,刚要伸手,就听耳边说道: “小心体重。” 尽管声音不大,但她还是惊得放了手,随后,心砰砰乱跳。 关昊表现的倒是及其自然,随手给她捡了两样水果,眼睛不看她,也知道她此时的表情,肯定又是脸红心跳,粉面含羞,甚至不敢出大气。 说真的,他很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娇羞无比,楚楚动人。他更喜欢看到她被他捉弄的样子,紧张惶恐,呵呵,他自己都很奇怪,这个小女人,究竟是何方神仙练成,居然让他对她产生了这么大的兴趣。 夏霁菡愣在那儿,对食物立即失去了兴趣,心跳的难受,好像顶在嗓子眼,什么东西都引不起她的食欲了。 “关书记好。”刘梅找来,向关昊打着招呼。 关昊向她俩举杯示意,刚要转身,常市长和美国人托雷斯?丹以及翻译走了过来。 托雷斯咧着大嘴,老远就张开手臂,把关昊抱住,忽然他发现旁边两位女士,兴冲冲地说:“哈喽,记者小姐。” 托雷斯热情地拥抱了刘梅,当他张开双臂刚要拥抱夏霁菡的时候,被关昊拦住了,关昊用英语微笑着对他说:“你吓住女士啦。” 那个托雷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拉住关昊就走,边走边谈。 常市长笑着对她俩说:“别介意,外国人就那样,你们多吃点。”随后也走了。 刘梅撅着嘴对夏霁菡说:“这关书记怎么回事?外国佬抱我他不管,抱你他就拦了,怎么还有偏有向啊?” 夏霁菡打了她一小拳,说道:“说什么呐,什么有偏有向,谁也没想到那个托雷斯一下子就抱住了你,他再抱我时,当然就回过味来了,关书记拦也就正常不过了。”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感到很温暖,有一种被呵护的甜蜜。 “也是哈,算了,咱们到那边去。” 这时,夏霁菡的手机响了,是田埴。田埴这两天到外县出差,最近锦安市信合系统搞半年联查,他被抽调到联查组,他们每晚都通电话,他肯定往家里打电话没找到她才打她的手机。 “老夫老妻的了,怎么还这么腻呀?” 旁边的刘梅说道。 “到时候你也是这样。”夏霁菡笑着说。 这时,手机传来“汪汪”的声音,有信息进来。 “看看,还意犹未尽。”刘梅打趣她道。 夏霁菡笑笑,打开手机,首先看到的是一串没有名字的数字,尽管没有名字,这个号码早已铭刻心中了,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外面在下雨,你怎么走?” 她抬起头,眼睛在寻找那个高大的身影,整个大厅都没有,她立刻回到:“我的车在单位。” 意外接到他的信息,温情便在心中荡漾,这是三关坝后他们之间第二次交流,可她不敢陶醉,也不能陶醉,她只能泰然处之。因为她知道,这种温情无论是对她还是他,都是不能触摸的,就像一条安静的小溪,自有它流淌的方式,你一旦伸手撩拨,它奔流的脚步就会变乱,它跳跃的节奏,就会出现不和谐的音符,与其破坏它的宁静,还不如置身度外默默地感受它的美丽。悲观地说,活在领导阴影下的女人,有哪个能够光明磊落、独善其身的。 因为情人是沉重的,朋友却是轻松的,情人意味着眼泪,而朋友却是头顶的阳光。 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早就说过:“为着品德而去眷恋一个情人,总是一件很美的事。”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也说过:“我们之所以爱一个人,是由于我们认为那个人具有我们所尊重的品质。” 除去性,男女还应该有另外一种形式的天长地久。 单勇和夏霁菡回到单位后,已经九点多钟了。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小单的摩托车是不能骑了,夏霁菡要送小单回去,小单谢绝了,他笑着说:“我还是打车吧,就你那技术,我胆小。” 说真的,夏霁菡开车技术真的不怎么样,尤其是在晚上,还是下雨的晚上。她打开雨刷器,及其小心地驶上回家的路。路上,车辆不是很多,可能是下雨的原因。出了城区,路两边没有了路灯,她小心地靠边前行,因为她车速太慢,她不能占道。 29、雨夜的陪伴 不知何时,她发现后面有一辆车一直在悄悄地尾随着她,并且打着双闪。 她的心不由一热,心跳骤然加速,她知道后面的车是谁,除去他,谁会跟在她的后面,就她那龟速。 这漆黑的雨夜,这漫长的回家路,她不再感到恐惧和孤独,就像每次半夜加班时田埴接她回家时的感觉一样,温暖、踏实。 只是这一次多了紧张。 哎,他不该这样的,这样对谁都不好,这样是非常危险的!那么大的领导,又那么高的水平,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呢? 要知道,你可是前途无量啊,我不能、不能涂黑你的脸啊! 她在心里反复低吟,紧攥着方向盘的双手出了汗,心底里有一千种声音反复说道:不能,不能,不能…… 她装做没发现后面的车,下了公路,向她住的小区驶去。 从后视镜中看到,那个车停在路口,没有下道。 她的心又是一热,他是特意护送自己回家,他已经不住在这儿了。 她鼻子有些酸楚,眼底,有种温热的东西在升腾…… 夏霁菡猜的没错,关昊的确不在这住了,前几天,他让秘书小丁找来保洁公司的人,把陶笠的家收拾好后,就搬到了驻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某部航空学院的首长公寓。 由于督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京城咫尺距离,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军在督城都有驻军,并且都有接待首长的高级公寓。 在部队里住,除了安全外,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早出晚归担心被人认出来,而且有独立的餐厅,有负责保洁的专职人员。 市委早就安排好了这个地方,只是他的心中有那么一种留恋,让他拖着一直没搬出来,最终让他下定决心搬家的原因还是这种无缘由的留恋。 那是一天晚上,他刚回来,坐在阳台的安乐椅上,闭目养神,强迫大脑进入空白状态,这是他多年应对繁杂事物练就的养生绝技,让高速运转了一天的大脑得到休息和调整。 他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她家的厨房、书房,以及厨房里面的客厅,当然是在开灯的情况下。 这时他发现对面的窗户一直黑着灯,她没回来还是睡了,他正琢磨着,两束汽车灯光射进来,紧接着又是一道,他明白,他们一大一小两辆车回来了,果然是他们。 他在黑暗中,注视着她把车开进车库,然后看着库门徐徐降下,这时那个年轻人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朝楼洞走去。 他一直盯着他们进了屋,客厅的灯亮起,随后他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黏在了一起,但很快就被拉上的窗帘遮住了。 那一刻,他决定立即搬走。 她有一个爱他的丈夫,有一个温馨的家,自己何苦要硬闯进去,惊扰她平静的生活呢?又何苦要受这样的刺激呢? 可是,他是那样没有道理的喜欢她,不经意间被她吸引着,一颦一笑都充满了喜爱。看来,真的要找古局长换人了,她天天在自己眼前晃悠,保不准哪天会憋出点事。 关昊想到解决自己烦恼最好最彻底的办法就是换人,换掉她,眼不见心不烦。他可没夏霁菡这么理想化,做什么朋友,是的,他不需要她这个朋友,他也没有理由交她这个朋友。他眼下能够做的也是必须做的就是更换记者,使这个女人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样,自己看不到她就不会想起她,不会想起她就不会有什么波澜,没有波澜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风险。 是啊,两人都为自己找准了定位,似乎事情没有理由不按他们设计的那样发展,然而,往往事与愿违。 今年的督城可谓盛事不断。 美国客商托雷斯公司的督城基地正在紧张施工中,一期工程预计年底结束。行政审批大厅比预期的工期提前一个半月投入使用。 由于财力关系,也由于行政审批大厅是一项民心工程,督城市委市政府决定不搞大的竣工仪式,只想搞一个面向督城的小型新闻发布会和一个简单的剪彩仪式即可。 不曾想,剪彩头天,来了十几家新闻媒体的记者,锦安市委四大班子全体成员齐聚督城,就连各市县的书记市长也都闻风而至。 原来,锦安市委市政府临时决定,借督城行政审批大厅投入使用的契机,召开一个全市范围的“双亲”活动汇报会,推介督城的先进经验和真心为民办事的做法。 由于关昊还是锦安市委副书记,在市委决定借机造势的时候他就表示反对,廖书记也多次告诫自己,踏实地在基层干点实事,低调做人,不可张扬,关昊给邵书记打了电话,申明了自己的态度。邵书记表示理解他,但在全锦安推介督城的做法也是必然的,况且岳筱市长极为赞赏督城的做法,这次现场会的召开,相信“双亲”活动会更加深入人心。 但是他拗不过市委市政府的决定,也只好听之任之。 由于锦安市委市政府的这个临时决定,使督城市委市政府一班人显得有些忙乱。晚上,关昊又再加班。 夜里将近十二点钟时,市长常远拎着大包小包的食品袋走进关昊办公室,他还是老样子,推门就进,关昊早习惯他不敲门了,整个市委大楼,唯有他不用敲门就进的,所以他连头都没抬,就知道是谁来了。 常市长边往茶几上摆放食物,边对关昊说:“嗨嗨,歇了歇了,吃点东西,看看这是伙房特地为你做的小米绿豆粥,刚出屉的小笼包子,外加六必居小酱菜,哇哇,好香!” 关昊从班台后站起,伸着胳膊,看着常市长说:“老常,都这么晚了,你以后别让伙房做夜宵了,我饿了有方便面。” “怎么是我让做的,人家食堂的蒋师傅根本就没回家,一看你又再加班,又知道这几天你的胃不舒服,就主动做好了,当然,小笼包是我让做的,你喝粥,我吃包子。” “凭什么你吃包子让我喝粥?”关昊说道。 “你不是不喜欢油腻的吗?而且你有老胃病,喝粥最好。”常远说着将包子屉调到自己面前。 关昊每次加班,市长常远都亲自吩咐机关食堂给关书记做点夜宵,他工作起来没了时间概念,而且家属又不在身边,比不得他们这些守家在地的干部,吃穿有人管。 常远整整大关昊十二岁,他来督城十年了,从科技副市长干起的,一步一步熬到市长,家属孩子全部落户到督城,他说将来就在督城养老了,因为督城不仅各方面优于其他市县,离首都北京近,而且交通便利,各种信息也最先知晓。 和关昊共事也就是半年的时间,他深感这个年轻干部身上有着许多可贵的品质,这些可贵品质是以往几任书记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具备的。 十三年中,他熬走了三任市委书记,他觉得关昊最磊落、无私,思想站位高,工作有韬略,最让督城干部群众佩服的就是他非常真诚,体现在他做事真诚,做人真诚。 刚来督城时,许多中层干部忐忑不安,认为新一轮的改朝换代又开始了,有的干部置工作于不顾,到处拉关系,甚至跑部进京,唯恐在这轮洗牌中被淘汰,可以说人心不稳,这也是官场见怪不怪的事。 关昊大会小会强调不搞改朝换代那一套,但也绝不允许在位不谋事或不作为的干部存在,力求不让一个干部掉队。“双亲”活动的开展,正呼应了刚刚闭幕的党代会的精神,完全符合中央亲民惠民的精神。 这体现出他政治成熟、意识超前、高瞻远瞩的特质。所以,督城被省和市作为典型是必然的结果。 常远原想到了这个年纪,当个太平官就是最大的成就,没想到关昊把他的工作热情全部焕发出来了,跟着这样的干部做事,不仅心情爽朗,没有思想负担,而且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干劲十足。尽管官场上素有行政一把手和党政一把手的“瑜亮之争”一说,但关昊的工作能力和人格魅力,着实的令他心服口服,与他做搭档,常远甚至认为是人生的幸事。 见常市长不洗手抓起包子就吃,正在洗手的关昊就说:“我说市长大人,你能不能为了党的事业,讲究一下个人卫生啊?” “你讲究吧,晚上我就吃那么一点,早就饿了。”常远说道:“对了,蒋师傅正在给你熬姜糖水,他说久服姜糖水能治你的胃病。” “大热天喝姜糖水,亏他想得出。”关昊端起常远给他盛好的粥,喝了起来。看着他大嘴囫囵,他也想吃个包子,就说:“都是肉的吗?” “不是,有素的,我忘了告诉你了,这屉是素的,鸡蛋豇豆馅。”常远边吃边说。 “您老想贪污了,我就知道应该有的。” 关昊非常自信,蒋师傅知道他最爱吃这种陷了,因为他在南方工作过,那里盛产豇豆,他非常喜欢吃。 30、你挺好的 “你别说,这蒋家哥俩,还都挺仁义的,不多言不多语,老实本分。”常远说。 “蒋家哥俩?”关昊反问道。 “对呀,给你开车的老蒋是哥,食堂做饭的老蒋是弟。” “奥,我还真不知道。”难怪食堂的大师傅对他的口味这么了如指掌,原来有内情。 正说着,食堂的蒋师傅提着姜糖水敲门进来。 关昊立刻站起来说:“蒋师傅,以后你该回家就回家,别在给我做夜宵了,太麻烦了,我吃不了多少,你看,都便宜其别人了。” 关昊故意看着常远。 蒋师傅看了一眼低头吃包子的常市长,“嘿嘿”地憨笑着,说:“不麻烦,不麻烦,领导们加班辛苦,我做点夜宵是应该的。”说完,就走了出去。 关昊倒了一杯姜糖水,别说,热热的,喝下这胃还真舒服。 吃完,常市长叫人收拾了东西,就和关昊又谈了一些明天现场会的事,最后说:“打了咱们个措手不及,是不是市委在考验咱们呀?” 关昊沉思一会说:“也没什么措手不及的,他开他的,我们开我们的,只是多盘些灶的问题,明天,我们只需做好我们自己的事。” “那你还加班,早点休息。”常远知道关昊是敬业、勤政的干部,深夜加班几乎是常事。 “你以为我加班为这个呀?我在考虑咱们自己的事。有个想法,正好和你商量一下,看是否可行。”关昊继续说:“当初行政审批大厅选址时,省规划院的专家就跟我说,由于督城特殊的地理位置,未来几年必有大的发展,设计城市远景规划势在必行。” 其实他说的这个问题,常远早就想过,以前也跟市委建议过,因为市领导频繁更换,许多工作都没有连续性。科学谋划城市的未来,是对城市的负责对督城人民的负责。 “好,太好了!”关昊和常远不谋而合:“这件事早就该做了,来督城的干部都呆不住,一人一个令,今天这么着明天那么着,工作没有连续性,尤其是城市规划问题,城市发展这么快,,更需要一个长远的、科学的、切实可行的远景规划方案,没有一个科学的远景规划怎么行。” “那以前为什么没有做?”关昊的目光深邃而悠远。 常远有些不自然了,他笑笑说:“你知道,我几乎对自己失去信心,也不想掺和事了,就这样安稳地在督城退休就万事大吉了,以前提过没得到响应,所以……” 关昊点点头,对他意味深长地说:“老常,其实你挺好的。” 不知为什么,得到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夸奖,老常还表现出了小学生般的不好意思。 “甄元最近怎么样?”关昊突然问道。 甄元,是关昊来到督城后,第一个接到举报后处理过的干部。 在对待他的问题,关昊也费尽了心思,处理吧,谁都知道岳筱是他的表姐夫,不处理吧,他的问题显而易见,想盖都盖不住。 一个40多人的小小林业局,每年的招待费就近百万元,而且他常年出入洗浴中心和娱乐场所,在督城两个高档宾馆,常年都有包房,而且生活极不检点,纪委正式调查期间,还和资助的一个“女贫困生”有染,不许这个女学生正常谈对象,直到这个女生的对象找到了市纪委。 这件事在督城干部中的影响极坏。为了他的问题,关昊和常远专程赶到锦安,私下和岳筱交换意见,岳筱态度非常明朗,支持督城市委市政府的一切决定,而且还把甄元大骂了一通。最后关昊权衡再三,给甄元党内记大过处分,把甄元降级调到了畜牧局,没想到,他居然辞职了。 关昊知道这是岳筱的高明之处,因为面对不争气的小舅子,他这样做其实是上策。 “嗨——”常远叹了一口气:“其实甄元的问题我也有责任,早就看出他胆子大,不讲究,但还是念及其它因素,没有及时敲打和提醒。我最近听说他在锦安注册了一个保险公司,到处拉保险呢。” 关昊没表态,话题一转:“老常,我想在全市干部中搞一次礼仪培训,请最有名的教授金正昆讲课,你看如何?” 显然常远没跟上他的思维速度,愣了半天才说:“礼仪培训?有这个必要吗?现在工作这么多,恐怕组织不起来吧。” 关昊看着他说:“就连你的想法都这么功利,何况其他人。”关昊坐下来,说道:“搞礼仪培训就当时来说是看不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效果也绝对是显而易见,你想想,不敲门就进、大庭广众讲话哆嗦、着装不搭、腰里别着手机钥匙、开会时掏耳朵挖鼻眼修指甲、吃自助餐不按顺序,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的干部中,有少数人以丑为美,生活放纵,有的甚至不够孝敬。这些看似是小枝小节的问题,却能影响人的一生,影响干部队伍的整体素质和形象,就拿大部分干部穿的一次性洗浴中心的袜子来说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常去洗浴中心的人,包括你这个市长,不是也穿过吗,干部的内在素质要提升,外在素质也要提升,要和督城发展的步伐同拍。” 常远真是佩服关昊洞察一切的能力,他的确穿过这种袜子,而且家属还会洗好后让他反复穿,自从有一次关昊说过他之后,就再也不穿了。 常远想了想说:“那就搞吧,尽管我还看不透礼仪的作用,但我相信你自有道理。” “咱可不搞个人崇拜那一套啊。”关昊明白他的话是由衷的,也是真诚的。 “呵呵,没办法,谁让你是全督城人民的偶像啊。”常远打趣他:“等忙过这段你是不是该回家看看了,你也不怕弟妹对你有意见?” “老常,你什么时候也对别人的私生活感兴趣了?”关昊从来就不喜欢和别人谈工作以外的事情。 “唉,我是看着你怪可怜的,比不得我们。”督城的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不想窥探关昊的私生活的,常远也不例外。 关昊是一个对工作对生活及其严肃认真的人,不喜欢谈论家事谈论私生活,他本人也没有窥视别人隐私的习惯,在官场上行走的人,哪个不是谨言慎行、如履薄冰,不谈家事也是保护家人的一种手段。 来督城半年多的时间里,有多少人挖空心思想得到他家的情况和住址,虽说他不是地下工作者,但从步入政坛那一刻起,他的起点就在高位,在这方面他就十二分的谨慎和小心,这不仅得益于父母多年为官的言传身教,还得益于在大领导身边工作的耳熏目染,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时刻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为官者必须警醒的事。 尽管他知道常远说这话时没有任何不轨的想法,但性格决定他不可能和任何人谈论家事。别说是家事,就是背后评论人的那一套都是他所不齿的,他背后说的话,都可以拿到人前来说,他是个从不肯向别人袒露心事的人,不过,在那个安静的小女人面前,他有时会有这样的冲动。 想到这里,那种特有的温情又溢上心头…… 关昊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理智极力压下去的情感,怎么倒像摁下水的葫芦,越往下摁,就越往上冒?而且这次总比上次的感觉强烈。 他觉得自己真是危险了,在心里反复重申道:关昊啊关昊,别让我看小了你! 第二天,督城行政审批大厅剪彩仪式如期举行,来自锦安市和各市县的党政一把手全部到会,督城市政府举办新闻发布会和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剪彩仪式。说它简单,是因为往日剪彩用的彩绸,换成了一根细细的彩带,没有礼炮,没有祝贺花篮,二十多分钟的剪裁仪式,简单的功能介绍,令督城乃至各市县的领导刮目相看。 下午,锦安市的现场会也在督城召开,市长岳筱赞扬了督城的做法,为改善锦安投资环境,转变机关工作作风带了好头。 当天晚上,督城电视台播出了夏霁菡撰写的五分钟短片《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督城各界人士当晚便知道了这一盛事。 早在剪彩仪式之前,督城个别企业家知道了市委市政府准备节俭办事的意图后,便联合几家企业,准备通过企业家协会情愿:不用政府出钱,由企业界资助,搞一个声势浩大的剪彩仪式,因为这个行政大厅是市委市政府亲民、爱民、重民,亲商、爱商、重商的象征,是为方便企业方便市民办事建的,作为企业界有义务为政府分担困难。对此,督城企业家协会和工商联联合写了一份请愿书,上报市委市政府。企业界的好心被市委市政府断然拒绝,凡事讲求实效的关昊更是坚决反对。他的批示是:感谢企业家们的古道热肠,无论是企业自身还是发展中的督城,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好钢用在刀刃上。 31、不想让别人误会 尽管仪式简单,可必要的渲染还是应该有的。剪彩当天,行政审批大厅前的广场上空,仍升腾着八个大氢气球,每个大气球的下面,都飘扬着两条长长的彩带,为督城增添了节日色彩。 这是个高大宽敞、没有围墙的行政审批大厅,坐落在督城的东部,上面矗立着八个醒目的大字“提质提速、便民利企”,全市有25个职能部门进驻,公开办公,阳光透明。 刚开始设计的时候,关昊就力主不设任何形式的围墙,因为这里就是为民办事的场所,就是方便人们办事,不但没有围墙,而且大厅前除去旗台和一大花坛外,大部分的空白地建成了停车场,停车场用生长迅速且遮阴效果好、易成活、耐修剪的法国梧桐树分割而成,梧桐树干无节,向上直升,高擎着翡翠般的碧绿大伞,气势昂扬,一片葱郁,把大厅前的广场,装扮的清雅洁净。 为了弥补最初的绿色不足,停车场铺设的是草坪地砖,绿茵茵的小草从缝隙中钻出,点缀着空旷的停车场。 行政大厅剪裁仪式的头天,夏霁菡和刘梅分别接到秘书丁海的电话。 原来关书记交给他一项任务,让他去请那个办证老人参加剪彩仪式。 早在“双亲”活动期间,关昊就曾先后两次专门拜访过这个老人,怎奈老人顾虑太多,始终没让关书记进门。最后一次老人隔着门缝哽咽着说: “关书记,我知道您是真心为百姓办事,我们小百姓都看在眼里了,您的好我们装进心里了,我不想让别人误会我,我也不想让别人说我沽名钓誉,您能来我们督城,是我们督城人民的福分,像您这样前途无量为民办事的好干部,督城是留不住您的,您走了,我们还得在督城继续生活下去。您的礼物我收下,您就请回吧。” 关昊心里也很难过,他理解老人的心思。两次登门不见,关昊并不怪老人,而是在心里把老人当成了朋友。每次机关有福利的时候,他都让小丁给老人送去。每次小丁都不进门,就把礼物放在老人的门口。可这次,关书记要他不仅面见老人,还要老人出席明天的剪裁仪式,这把他难住了,要知道那个老人非常固执的。 所以,他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叫着小夏和刘梅跟他一同前往,做老人的工作女人可能比他这个秘书更合适。 其实,夏霁菡和刘梅也认为这事有难度,但无奈小丁的软磨硬泡,她俩才不得不跟他前往。 路上,夏霁菡就不由得在想,堂堂的市委书记,居然两次吃闭门羹,碰了软钉子,就凭关昊,有多少人巴结还来不及呢,真不知这个老人怎么想的? 到了老人门前,小丁忐忑地按了门铃,直接报上名,没想到,老人居然给他们开了门,而且笑容可掬地把他们让进家里,吩咐老伴赶紧给客人沏茶。 小丁有些“受宠若惊”,不知说什么好。 老人激动地说:“啊呀,真没想到,关书记果然是为民办事的好书记,昨天我们老哥几个去行政大厅参观,看着墙上各个部门的办事流程,我们真高兴啊,要是早这么搞,我当初何必大动肝火,伤了和气,还让别人丢了饭碗。唉——” 老人停了停,又给他们往杯里续茶,继续说:“现在想想真对不起书记啊,上我家串门,我居然把这么尊贵的客人挡在门外,唉,没脸见人啊” 老人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直把三个年轻人弄得摸不着头脑。 老人接着说道:“不满你们说,自此我昨天听说那个同志改造好了,又回到公安局上班了,我的顾虑才没了,你说我这么大年纪了,老了老了办了一件损事,让别人丢了饭碗,还让这么好的书记难堪,我真是死了都不安心啊。关书记惩罚人,还挽救人,真是让人心服口服。” 原来如此。 “我给关书记磕头的心都有。”老人的眼圈红了,他说不下去了。 丁海一听,趁热打铁,赶紧向老人发出邀请。 没想到,老人听后还是连连摆手:“我理解关书记的意思,我感谢他没小瞧我这个小百姓,你不用请,我肯定去,而且我们几个老哥几个都去看热闹,但是,我们不是受邀请才去的。这也是督城的大事,也是我们百姓的大事。但是,我不会抛头露面的,这一点请领导尊重我的意见。因为我实在没必要受到政府的邀请,你回去一说,关书记自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话说到这儿,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起身告辞。 “丁秘书,我们跟你来纯属多余,根本用不着我们。”刘梅说道。 因为总在一起打交道,又都是年轻人,刘梅他们和小丁很熟。 “我这是私人请求,女同志能说会道,老人要是不让进门,一看见美女兴许就让进了。”小丁说道。 “嘿嘿,你把革命老同志想象成什么样了?我告诉你,你这可是诋毁。”刘梅嚷道。 “姑奶奶你小点声,让人家听见!”小丁急忙说道,并且紧张的左顾右看。 夏霁菡捂着嘴,偷偷地笑着。 老人果然没有食言,在第二天行政审批大厅剪彩仪式上,他和另外几个老同志出席了剪彩仪式,这一刻,几乎督城家家户户都看到了新闻,镜头适时地捕捉到老人喜笑颜开的瞬间。有的外地媒体知道了老人的特殊身份,还不失时机地采访了他,老人出奇的配合,大概是他听说那个刁难他的工作人员,经过学习改造又上岗的消息后,心里坦然了,才接受采访的。 夏霁菡到现在都不明白关书记为什么那么在乎这个老人,亲自拜访不果,还让秘书拜访? 也许,这就是政治,这就是政治的完美。 行政审批大厅剪彩仪式过后,督城市政府就着手进行城市总体规划工作。所涉部门如旅游文物、建设规划、水利等部门,正在紧张准备有关资料,也迎接专家考察。 关昊的工作作风就是看准的事就雷厉风行,所以,督城件件实事都落到了实处,受到百姓的好评。 同样,当他决定要在督城干部队伍中搞一次礼仪培训时,就立刻通过京城的关系,和靳昆教授取得联系,聆听了靳教授的许多真知灼见,感受颇深,正式邀请靳教授到督城讲课。靳教授也被关昊的远见卓识所折服,他没想到一个基层的市委书记,能想到为了适应形势的发展,提升干部队伍的整体素质,特地跑到北京,请他去讲课,他很受鼓舞,欣然应允。 明天是国庆节。从靳教授的办公室出来后,京城已是华灯初放。历经数百朝代更替和近代的改造建设,这座古老的阅尽沧桑的历史都城,依然弥漫着雍容华贵的皇家气派,有着现代文明无法复制的端庄、凝重与美丽。 他准备在家踏踏实实地过个国庆长假。 算来,有多少年没踏实的和家人过节了,他自己都说不清,罗婷早就说过,她父亲周围的男人,都是干大事、忙大事的人,做他们的女人必须学会坚守寂寞。好在罗婷有自己的事业,部队经常有演出任务,所以她并不太寂寞,相反,关昊倒是经常感到寂寞。他和罗婷也是聚少离多。做为丈夫,他却很少吃到罗婷做的饭,其实他很怀念那种在家吃饭的温馨,自从奶奶去世后,这种情况就很少出现了,妈妈工作也很忙,退休后有时间做饭了,他又没时间吃了。 今晚,罗婷提议到长安街附近的法式餐厅吃饭,这家法式餐厅是他们在恋爱时经常约会的地方,那时,他在中央办公厅工作,时间很紧,罗婷就牺牲自己的时间,赶来和他约会。 关昊想不明白,现在的长安街上,红绿灯密布,行车缓慢,不知她为什么要到这来,他们已经有几年不来这里了。 关昊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等到一个停车位, 眼前的这家餐厅尽管名称没有改变,装修风格也没有改变,但不知为什么,关昊就是找不到当年的感觉,许是少了当年的清静和优雅吧。 他选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要了一杯咖啡,等着罗婷的到来。他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想着和罗婷的第一次约会。 那次,关昊是部里唯一没去看罗主任女儿演出的青年人。 当时就有很多年轻人成了主任女儿的追求者。 罗荣在这一点很是开明,他喜欢要求上进、事业心强的年轻人,今年单位新进一大批年轻人,他有意想从他们中间选拔女婿。 他一次又一次地买女儿演出的门票,请年轻人观看,谁都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可是他渐渐发现,许多人都趋之若鹜,对罗婷的演出表示出极大兴趣,唯有一个年轻人例外,这就是关昊。 关昊不想攀龙附凤,尽管自己也是高干家庭出身,深知官场的裙带关系,但他就是看不起高干子女,更不想以这种方式攀上罗主任这个高枝。 32、今日之辱 一天,性格豪爽的罗荣,手里拿着一张入场券找到关昊,跟他聊起了罗婷的母亲,原来,罗婷的母亲就是因为一个跳舞的男人的负情,几乎痛不欲生,后来才遇到罗荣,算是终身有了着落,但一直抑郁成疾,在罗婷三岁那年,撒手而去。从此,罗主任既当爹又当娘,把她拉扯大,并且,终身未续。 罗婷母亲去世时对他说,一定不要让女儿嫁给搞文艺的男人,要嫁给像他一样的干部。这就是罗荣极力反对女儿和那个舞蹈教练交往的原因。 罗主任最后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骄傲的年轻人,我女儿美若天仙,你只要看一眼我女儿,保证你就会放下尊严,向她求爱。” 罗荣爱女之心,可以感天动地,可就是感动不了关昊的心。 他礼貌地对罗主任说:“多谢首长的成全,我不认为世上有美若天仙的人存在,孔雀开屏美丽,可谁都知道它站在地上的脚非常难看,再说,我不会放下尊严去向女人求爱的,尽管她是您的女儿也不能,如果我爱她,至少我会带着一样东西向她求爱,那就是尊严!” 罗荣怒了,骂了他一句“不识抬举”,拂袖而去。 尽管被这个妄自尊大的年轻人教训一顿,但他开始欣赏并注意这个新来的年轻人了。 他认准了关昊。 于是,他故意把这次跟关昊的会面,在女儿面前添油加醋,大骂关昊不识抬举,骂他妄自尊大,骂他狂傲不羁,连他的女儿都看不上,尤其还是美若天仙的女儿,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他还故意表现出暴跳如雷,一副老来受辱气愤的样子。 本来女儿罗婷对父亲为她选婿的做法就大加反感,但考虑他的年纪和身体,也就由他去了,就他周围的那些年轻人,哪个不是对她极尽讨好巴结,以踏上仕途捷径之路。 她从来都没拿正眼看过他们,今天终于出了个另类,尤其是骂她地上的脚难看,这大大激怒了她。谁都知道,跳芭蕾的人,脚非常难看,她自己都不忍看,因为这已经不再是普通人的脚了。 罗婷终于被父亲说的那个人激将,暗暗发誓,有机会一定会会这个人,已雪今日之辱。 年轻气盛的关昊,仍然没去看罗婷的演出,他不喜欢别人为他安排的事。直到有一天,罗主任让他去他家取一份材料看到罗婷的那一瞬间,他惊呆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对主任女儿着迷,并不全是因为她是高干家庭的女儿。 那天,他乘坐的专车经过武警人员检查后,来到罗主任的家门口,按了门铃,在等待开门的时候,他看到树丛和绿化带中有便衣在警觉地张望。 没想到给他开门的不是保姆不是勤务员,而是一个年轻美丽、身材高挑、气质不俗的姑娘,他的眼睛立刻有光彩出现。 漂亮和美丽的姑娘关昊见得多了,大学时千姿百态的校花,知性又漂亮,参加工作后别人给介绍的姑娘,个个靓丽,他始终固执地认为漂亮和美丽有着截然不同的内容,有的女人漂亮不一定美丽,美丽的女人一定漂亮,漂亮是外在的,美丽却是心灵的体现。 眼前这个姑娘,脚穿一双软底丝绸布鞋,黑色紧身弹力裤,白色的有手绘图案的宽大t恤,长发被随意地挽在脑后,浑身洋溢着迷人的气质,见到她,他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亭亭玉立,什么叫真正的举止优雅、端庄。 这就是罗主任的女儿罗婷。 他赶忙说:“罗主任有个档案袋忘在家里,他派我来取。” 姑娘笑笑,轻启薄唇,露出洁白的贝齿:“我料到会有人来拿,请进。” 她礼貌地把关昊让进屋,没有立刻取东西,而是说:“是开车来的吗?” “是” “那等我一下,顺便捎我一段路。”口气客气但坚决肯定,这可能就是高干子女的专利吧。姑娘给他倒了一杯冰镇蜜水,事后他才知道,冰镇蜜水是他的独享,那么多的年轻人来她家,她从没给过任何人喝过。 “你们罗大主任着急要这个材料吗?”姑娘美丽的大眼睛盯着他说道。 “他告诉我抽空取来,应该不是很急。”不知为什么,对上罗婷的目光时,他感到这个仙女的目光有一些忧郁和冷傲。 “如果有时间,你把我和苏姨送到商场。”说完,她轻盈地跑向里面,叫苏姨去了。 不一会,一个六十多岁,身材微胖,留着齐肩短发,衣着整洁、家常的女人,在罗婷的拉扯下,从里面走出来,无疑,这应该是罗主任家的保姆——苏姨。 苏姨边走边往后退,说:“我有衣服穿,不要再买了,你上次买的还没上身呢,快让人家同志回去吧,耽误了公事你爸又该吼你了。” “人家同志不忙,是吧?”罗婷向他挤眼。 “哦,是的。”他赶紧附和。 苏姨见拗不过她,就又说:“要不你给你爸打个电话,如果公事不急咱就去。” “好。”罗婷轻盈地一转身,接通了父亲的专线:“爸,你那份材料如果不急着用,我想和苏姨逛逛,让你们的车送我们过去。” “不急不急,别说是送你们,就是再把你们送回来都行,不过丫头,我告诉你那个臭小子就是关昊,你给我好好杀杀他的威风。” 罗婷的笑僵在脸上,她放下电话,眼睛瞪向关昊,却对苏姨说:“苏姨,你去忙吧,咱们改天在去。” 关昊纳闷,刚才还是兴高采烈的罗婷,怎么一下子变得冷若冰霜了。 “你就是关昊?”她问。 他点点头。 罗婷绷着脸,情绪有些激动。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你跟我来。” 关昊蒙在鼓里,不明就里。罗婷的态度突然变得不友好。 他跟在她的后头,上了楼,来到一个稍大一点的房间,这是一个练功房。罗主任在家里挤出一间房,为女儿装修成了练功房,可见他多么宠爱这个女儿,这么宠爱女儿,却毫不留情地扼杀了女儿的初恋。 关昊四处张望,三面墙的大镜子,让他无处循身。 这时,音乐响起,罗婷换了舞蹈鞋,轻盈地滑到他的面前:“关秘书,我要你看看孔雀即开屏又美丽脚。”说完,骄傲的冲他一抬头,滑向中间,大步起跳,旋转,连跳…… 关昊突然明白罗婷变脸的原因,肯定是罗主任把他那天说的话告诉了女儿,才使罗婷此时对他充满了敌意,也才使罗婷给他一人跳舞,让他见识一下她真正的美丽。 既然被人家当面拆穿,就安下心来欣赏舞蹈吧。关昊双手抱在胸前,带着挑剔的目光看罗婷跳舞。 《天鹅湖》就像一首浪漫隽永的诗篇,无时无刻不在感染着人们,它在柴可夫斯基三大芭蕾舞音乐中,具有十分突出的地位,被人们称为“永远的天鹅湖”,?被评价为“首次将舞蹈作品具有音乐灵魂。”《天鹅湖》至今仍是舞蹈家们所遵循的楷模。 浪漫抒情的音乐,美丽忧伤的舞者,连续的旋转,抒发了罗婷心中无尽的忧伤。关昊瞬间看到罗婷紧闭的双目,似乎有泪水溢出,他狂傲不羁的心被打动了,尽管身为高干子女的罗婷,也有着无奈和忧伤。他关掉音响,因为她这样无休止的疯狂旋转,无异于自虐。他赶紧走向舞池,抱住了突然失去音乐支撑就要瘫倒的罗婷,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从此,两人年轻人的心便贴近了。 罗婷和关昊交往后,才发现这个年轻人在爸爸身边众多的秘书中,是出类拔萃的,他不仅长得英俊潇洒,而且正直有责任心,尤其是对她,从不刻意讨好巴结。 可能是从小失去母亲关爱的缘故,罗婷生活能力和自理能力非常强,而且相当有主见,只要她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除去初恋。 关昊也非常喜欢罗婷,试想,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没有哪个拒绝漂亮、自立、事业心强的姑娘的。 罗婷尽管有时孤傲,但做事从不张扬,参军后,好多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背景。她还有一个从父辈哪儿传承下来的优点就是敢作敢当,爱憎分明。 罗婷考上芭蕾舞蹈学院时,就爱上了舞蹈教练汤,两人很快坠入爱河,毕业后,她把汤介绍给了父亲,没想到父亲勃然大怒,把汤轰了出去,无论她是绝食还是哭闹,都无法打动父亲坚硬的心。 后来父亲告诉她,之所以反对她的婚事,是她九泉之下的母亲不同意,他们反对女儿嫁给一个跳舞的男人。她深知自己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但父亲不顾她死活,就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看来她和汤真是无缘。后来,父亲行使特权,找到学院,学院领导迫于压力,给汤摆明了道理,汤才决定跟罗婷分手,并辞职,去了美国,从此,天各一方。 33、不该有的冲动 后来,父亲行使特权,找到学院,学院领导迫于压力,给汤摆明了道理,汤才决定跟罗婷分手,并辞职,去了美国,从此,天各一方。 和汤分手后的几年里,罗婷拒绝了许多青年军官的示爱,固执地把自己禁锢在原来的圈子中,直到有一天汤从美国寄来了他新婚的照片,她才含着眼泪,烧了他和美国新娘的照片,逐渐走出失恋的阴影,决定找寻自己的幸福。 但她发现她已是年少不在了。周围跟她同龄的人都已有了家庭,父亲单位每年都进许多的大学生、研究生,选婿的事父亲大包大揽,不厌其烦地带那些年轻的秘书们来家里做客,尽管她反感这种做法,但看到日渐衰老的父亲也就听之任之由他去了。 直到碰上更加骄傲的关昊。 关昊喝完了一杯咖啡,服务生赶忙又给他倒了一杯,他忽然记起那个小女人对他说胃不好不能喝咖啡,于是就再也没喝一口。奇怪,他现在在把两人作比较。罗婷理智、冷静,独立性强,夏霁菡娇柔、内敛、清纯、可人,两人都有着他喜欢的超凡脱俗的一面。如果说罗婷是一朵娇艳的牡丹,那么夏霁菡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是雨后的菡萏,清新、淡雅。 他每次遇到夏霁菡,内心总有一种冲动,尽管他知道不该存有这种冲动,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冲动带给他内心的感受和冲击从未有过,对罗婷都没有过。 他记起妈妈的话,一会见到罗婷,一定要和她商量孩子的事,趁着这浪漫的环境,趁着这温馨的氛围,相信她不会反感的,毕竟,舞蹈不是女人的全部。 其实,他有几次想对罗婷说这事,但看到她依然小心谨慎地关照自己美丽婀娜的身材,就说不出也做不出了。舞蹈,是她的生命,他不敢想象这样舞姿飘逸、优美的白天鹅,怀上孩子后,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该是多么的丑陋不堪!他不忍心让她变成大腹便便、臃肿不堪的孕妇。 罗婷来了,尽管三十多岁了,但她还是是那么风姿绰约、美丽高贵,她的到来,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和关昊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对完美爱人! 夫妻俩又有半个月不见面了,前些日子,在托雷斯的酒会上,关昊接到她的电话,她刚从美国回来,他没时间给她接风,许诺国庆节好好陪她。其实,她也是经常出去演出,夫妻俩聚少离多,调到督城工作后,原本觉得离家近了,可以经常回家了,谁知工作仍然很忙,回家的次数尽管不像以前那样少的可怜,但仍然不多,他能够给予妻子的时间就更不多了。有时他常常想起廖书记说的那句话:领导的婚姻都是都是赤字,严重亏损,领导的爱情又是可怜、无奈的。他的确欠他美丽妻子很多,但又很无奈,好在罗婷出身干部家庭,对这些问题早就有免疫力,她从不要求他做什么,事实上他也做不到。她不仅耐得住寂寞,而且从不拖后腿。 他有时感觉他们不像夫妻,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东西是共同的,没有共同的孩子,没有共同支配的财物,甚至都没有需要共同商议的家务琐事,谁花谁的工资,夫妻俩都有独自的事业,平时各忙各的,偶尔电话沟通也是例行公事般的问候,最近几年他甚至都没陪她逛过街,他们似乎连矛盾都没有,因为罗婷的出身和自身高傲的个性,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家里,喜欢独来独往,看上眼的朋友也很少,能够交往的就更少,用她的话说不屑于和任何人纠结是非。 从结婚到现在,关昊始终就觉得罗婷和他似乎谁离开谁都能过,尽管夫妻之间那种相互的依赖不像别人那么强烈,刚调到外地时他问她想不想他,她说想不想都一样,他就说她冷血,她说:不冷血又能怎样,难道去找组织哭找组织闹,别说打死她都做不到,就是她的出身、她所受到的家庭教育都是不允许的。她总是这么冷静,冷静的让他惊骇。罗婷的教养和性格,关昊很赏识,从来没有扯过他的后腿,也没有怂恿他趋名逐利过,淡泊名利用在她身上是最恰当不过的词,她的世界只有她的舞蹈艺术和她那忧伤的初恋。他总觉得她忘不掉那个人,尽管她遵照爸爸的意图,和那个教练断绝了关系,在爸爸的秘书中选择了关昊,但关昊仍然觉得在妻子罗婷的心中,那个人或多或少还有一席之地。 关昊为妻子和自己点了几样餐点,然后微笑着说:“这几天准备怎么度过,尽管说,我哪儿也不去,只陪你。” 关昊发现妻子不再年轻了,眼角已经有细小的皱纹了,而且今天气色不好,眼睛红肿,憔悴而没精神。他忽然有些内疚,自己对她的关心太不够了。 看到丈夫含情的目光,罗婷有些心动,就像父亲当初说的那样,这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但父亲欣赏的人,都是和他一样,视工作如生命,女人在他们心里,永远都没工作重要,这一点,无须质疑,正因为理解,所以罗婷从没因为工作和他闹过不愉快。但今天显然不是和他讨论这些,她低下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睛里溢出泪水,她激动地说: “关。”自从和罗婷确定了恋爱关系以后,直到现在,罗婷都是这么称呼关昊:“我这次去美国见到了汤。”她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这点像极了他的父亲。 关昊眉头立刻收紧,凛厉的目光逼视着罗婷。 罗婷很少看到丈夫用这种目光看自己,他大多时候对自己都是听之任之,她的心一抖,咬了一下嘴唇,她必须把话说完:“对不起,我忘不了他,所以去见了他” 声音飘渺的似有似无,但足以令关昊感到震惊,这是结婚后罗婷第一次和他说起这个人,而且还这么郑重。 关昊似乎感到了什么。 “关,他在美国没结婚,至今都是单身,当初完全是为了让我忘掉他,才撒谎说他结婚了,还给我寄来了假结婚照。 关昊的心不由的一紧。 多年来养成的快速递进的思维方式,使他似乎明白了罗婷接下来要表达的意思,也似乎明白了她来这里吃饭的真实用意。 他的心不由的越缩越紧。 喝了一口咖啡,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看着她,听着她的诉说,就像当年她向他说起汤时的感觉一样。 只不过当年他是听者,现在他是她的丈夫。 “他得了重病,生命垂危。关,你在听吗?”罗婷美丽的眼睛里露出哀求,声音颤抖。 他点点头,表示在听。 没想到团里组织到美国演出,却让一对悲情恋人再次相遇。 “关,他需要我,我应该到他身边去。”罗婷几乎哽咽着说出这句话,声音很小。 但他听起来却是嗡嗡做响,他脑子里出现片刻空白,握着咖啡勺的手微微发抖,表情肃穆极了。 “关?”罗婷的眼里滚下晶莹的泪珠,声音充满了无助和哀求。 半天,他才抬起头,目光炯峻而严肃,他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看着她,不错眼珠地看着她。 罗婷羞愧地低下头…… 他明天了,他美丽的白天鹅,就要飞走了,他骄傲的妻子,就要离他而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妻子心里始终有个难以忘却的人。 而那个人当年远渡重洋,漂泊海外,也都是为了她的忘却。 现在,她要抛弃无可挑剔的婚姻和爱她的丈夫,也是为了弥补当年的忘却。 “婷婷,你想清楚了吗?你这样做不是爱情,是同情!”关昊尽量克制自己,保持镇静。 “关,别说了,我想明白了,如果我不去找他,我也放不下他了,而且,他会占据我整个内心,这样对你不公平。”罗婷痛苦地说。 这就是他的妻子,遇到什么事都是有主见,而且从不隐瞒自己,真实的可怕。 他开始因为这个“跳舞的男人”和罗婷相遇,最后还是因为这个“跳舞的男人”而和罗婷结束,真是造物弄人。 “上次我回家,妈妈还说咱们该要个孩子了。”他鼻子有些酸痛,眼睛看向窗外。 “对不起……”她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了。 想他如此骄傲的妻子,什么时候这般低三下四、低眉顺眼过。看来,她是早就打算好了。 他一口气喝完杯里的咖啡,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道:“你想什么时候走?” “如果你顺利签字,咱们明天办离婚手续,我明天就托关系订机票,尽快赶过去,他最近几天要做肾移植手术。 “罗主任知道吗?”关昊突然问道。对这个罗主任他一直没叫过爸爸,对此罗荣强烈的抗议过,但关昊就是改不了口,看来他也不用改了。 “他知道不知道很重要吗?”没想到她忽然很反感这个问题。 34、离婚 “应该让他知道。” “让他知道我就走不成了,而汤兴许就几天就……”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看来她是下了狠心的,想了想关昊说道:“想必你把离婚协议也拟好了吧?” 看着丈夫穿透一切的目光,罗婷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两张纸,并拿出准备好的笔。 事情已经到了这份,关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罗婷把什么都给他留下了,她只带走了自己的东西,带不走的就暂时放到单位,她不敢往家里放,怕父亲知道她就走不了了。 在罗婷走的头天晚上,他陪她回家,看到已呈老态的父亲,罗婷的心都碎了,几次眼泪都要掉下来,好在关昊在旁边给她遮掩。 罗主任这几天身体不大好,一直在家养病,当他听说刚回来的女儿又要出国演出,就有些失落,但事业为重一直是他人生的准则,尽管不舍,还是没有阻拦女儿。 关昊知道,就是他拼了老命,这次恐怕也留不住女儿了。 关昊送她到了机场,临行时,罗婷抱住了关昊,泣不成声,她把父亲托付给他,要他经常去看看父亲,最后她呜咽着说:“爸爸说的没错,你真是个君子,我不配,再找个好姑娘吧……” 其实,罗婷无论从哪方面说也都是个好姑娘,尽管她当年跟汤闹得轰轰烈烈,但她还是以清白之身嫁给了他,她做人是有准则的。 送走了罗婷,关昊茫无目的地驶出首都机场,他忽然感到自己无家可归。父母家不能回,担心妈妈说起孩子,徒曾伤感,自己家更不回了,已经没了任何意义。原本想给自己放个假,和家人好好聚聚,放松放松,没想到三天却把婚离了,现在想来跟做梦一样,别人在欢天喜地过国庆,自己却形只影单不知该去何方,他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的孤独,自己贵为一个城市的最高长官,情感生活却是荒芜一片。 想到这里,心再次收紧,有一种悲凉的感觉,他精神有些恍惚,浑身就像要散架,没有一丝力气。 他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靠在座椅上,闭上双眼,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响起。是关垚。 “哥,你是不是刚出机场。”关垚急切地问。 “是,怎么了?”他有气无力地说 “我看到像你的车,哥,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我刚送你嫂子走,有些乏,想在路边睡一会。”关昊强打精神。 “嫂子又出差了?哥,你回家吧,妈妈刚骂了我,说咱谁也不回去。” “不回了,我马上回单位,你干嘛去了?”想想也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去。 “我出差,到上海,明天晚上回来。哥,你注意休息啊”关垚向来和他亲。 “管好你自己吧,注意安全。”关昊恢复了一些。 回到督城时,夜幕已降临。 尽管房间被部队的勤务员整理的纤毫不染,但就是没家的温馨。空旷的复式公寓,冷清而寂寥。 没想到,他作为一个最有前途的年轻干部,刚下到基层,开始官途的阶梯跳,婚姻却在此戛然而止,真不知别人在嫉妒他抑或在羡慕他的时候,是否知道他的心也有愁苦的时候。 他头疼欲裂,而且,胃隐隐作痛。 想来这三天他不仅精神极度透支,就连饭都没正经吃,胃又在抗议了,只想喝一碗小米粥。他打开冰箱,里面的东西没一样是自己此时想要吃的,部队餐厅大概也没人了,晌不晌夜不夜的,开车出去吃,也不行,要知道他现在可是督城的公众人物,只怕做小买卖的都认识他,宁愿饿着他也不会去街上吃的。 可是,他去哪儿吃呢?胃里空空的。 他掏出手机,打了几个字发了出去。闭上眼睛,等着回信。 夏霁菡这两天也是百无聊赖,每到国庆节,田埴就顶班,因为大部分职工是农村的家,这个季节正是收秋的时候,尽管他们也放假,但警卫和值班是必须的。她早上去了田埴单位,跟他呆了一整天,哪儿的伙房大师傅给了她最新鲜的小米和绿豆,她刚到家,正准备熬一点吃,这时,手机传来小狗的叫声。 “你在哪儿?” 天哪,是他。 她的心莫名地跳起来,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或想到他,心都会剧烈跳动,她不记得和田埴恋爱时,自己有过这么长时间的心跳。 “在家。”手颤抖着回到。 “自己?” “是的。” “他呢?” “在顶班,他们职工都回家收秋去了。”她很满意他的谨慎。 “胃病犯了,如果方便的话,给弄点粥来。” “去哪儿?”她的心一紧。 “空军飞行学院首长公寓。” “好的好的。” 她一阵紧张,他肯定病的不轻,假日里又不好麻烦秘书司机什么的,所以想到叫她,她心一热,想必没把她当外人。 她来不及熬粥了,而是拔下电磁炉的电线,把小米绿豆倒在一个小锅里,一并装进一个大袋子,飞快地下楼,开车就跑。 首先到药店买了好几种胃药,然后又到超市买了几样食品,做这一切时,她都是在小跑,好不容易到了空军某部的飞行学院,还被门岗给拦住了,没办法,她第一次拨了他的手机。 放行后,她找到了这个首长公寓,因为八一期间,她随市领导来这里慰问过,知道大概位置。 当她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满脸通红、满头是汗、喘着粗气站在关昊面前时,已经是香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了。 关昊无精打采地冲她点下头,示意她进来。见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就说:“那么急干什么?” 她站在地毯上,弯着腰,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只手不停地擦汗,喘着气说:“你——你那么坚不可摧的铮铮铁汉,难得示弱,肯定病得不轻,我——我能不急吗?” 早已领教她的语言风格的关昊这次却没有笑,他怔了怔,而是一把拉她入怀,语气气凝重且嘶哑着说:“你说的对,我,铮铮铁汉,我,坚不可摧……” 他的口气充满了酸楚和疲惫。 她抬起头,看到他闭着眼睛,脸色憔悴,眼窝深陷,更加的目深眉高,俊逸的脸庞清瘦了许多。 夏霁菡哪里知道这三天来,他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变故。 关昊今天穿着一身宽松的蓝色家居服,是夏霁菡喜欢的那种颜色,周身透着沉稳和自信,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一度成为男人和女人着装的主导色调,改革开放后,人们迅速摒弃了这种颜色,除非运动服装能偶尔采用它,其它的时装里根本看不到这个颜色了。但夏霁菡感觉今天关昊穿这个颜色的衣服真的很好看,尤其配上他麦色的皮肤,更有一种出类拔萃的神韵,深沉、稳重、亲切。 她想挣脱出来,反而被他抱的更紧,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气息险些让她沉醉。她心跳渐渐加快,不知如何是好,额上沁满了汗珠。 他知道怀里的小人儿又紧张了,因为他已感到她紧张的心跳,她的小手毫无目的地反复揉搓着自己身上的一颗纽扣,这些都是她紧张、惶恐的表现。慢慢地,他的大手托起她的下巴,弯下腰,吻住了她颤抖、温润的小嘴,轻柔的吮吸着那小舌上渗出的甘甜…… 如果说之前他吻夏霁菡,对罗婷多少还有一些内疚和犯罪感,那么此刻这种感觉荡然无存。他把她拥入怀中的感觉是那么美妙,柔弱、绵软的小身子唤醒了他男性的冲动,很长时间以来,他认为自己的身体都锈住了,没想到自此认识这个小女人后,他又复活了。 他今天穿的是丝质家居服,明显感到自己的那个有些异样。于是他便微微弯曲着身子,并把她往外推了推,担心自己那个碰到她,吓着她。 其实,夏霁菡已经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心跳更加急剧,慌张的从他怀抱挣脱,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不好意思地说:“你还在生病。” “你来我就没病了。”关昊毫无顾忌地盯着她说。 她的小脸灿若桃花,一片绯红,慌忙低下头,不敢抬起,小声地说: “你要没病的话,我就走了。”她刚要转身,就被他拽住。 “好好,我老老实实的,不轻举妄动了行吧。”他的眼神黯淡下来,无助地看着她。 天哪,她看出他的眼底有一抹痛楚浮现。 是什么让这位天之骄子悲伤了? 无缘由的自己的心也疼了一下。 她赶紧掩饰自己的表情,说道:“我去给你做粥。” “我忘了,你是南方人,会做粥吗?”关昊问道。 做粥是最简单的厨艺,再笨的女人也会。 她笑了,没说话,低着头从他的腋下逃出。 他的那抹伤痛居然震撼了她。 关昊挑了两种胃药吃下,看了看忙碌的她,忽然有一种久违了的家的温馨和感动,这是他以前跟罗婷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因为罗婷从来不做饭。 35、官场最忌讳的事 正在忙碌的夏霁菡,将一缕乱发拢向耳后,开始寻找电源,插好插头,把一个精致的小钢锅坐上电磁炉,开始淘米和洗绿豆,从袋子里掏出一把有卡通头像标志的小刀,把买来的小酱菜切好,放在一个雅致的青花瓷的小蝶里。 关昊抱着双臂,靠在门边,默默地看着她做这一切,佩服她细心的同时,又好笑她,这个小女人,该不会认为他不食人间烟火吧,不然怎么连这些都带来了,包括电磁炉和小钢锅。 其实来到这里,夏霁菡才知道带这些东西有些多余,他这里有一个很大很宽敞的厨房,而且各种家什一应俱全,冰箱里还有许多食品,火腿肠、面包、奶酪、方便面、挂面、还有没打开包装的熟食、卤煮蛋什么的,但没有一样能引起人的胃口,估计是有人早就给他准备好的。 关昊说道:“你是不是认为我被束之高阁了?” “有点。”她用带来的同样有着卡通头像的小汤勺搅了搅粥锅,回头冲他一笑。 关昊又说:?“你应该把你家厨房搬过来。” “恩,是这样想着。有个同志不是说过‘想不到是不行的,想不到就做不到,想得到做不到也不行,只有想得到做得到才是干事的好干部’。” “这是我说的,你记得我说的话?”关昊来了兴致。 “何止记得这句,比如‘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说的是大河建材要打造质优的新型建材产品,就不怕没市场。还有‘由于我们全省是环京津,地形上被分为三块,我们督城又和京城最近,所以人才就产生京津虹吸,对于人才,我们秉承的理念是不求所有,但求所用,管好、用好人才,留住人才,想法虹吸外地的人才’、、还有‘一栋好房子最好的饰品是有经常造访的朋友,一个人最值得骄傲的地方是贴在脸上的尊严’,还有,你们捧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商业明星,可是你们却没有捧出真正的商业文明,你们捧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企业家,却没有捧出杰出的企业家精神,还有好多好多,本人就不一一赘述了。” “你在记我语录。”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有些异样。 她的脸又红了,急忙分辩说:“确切地说是在积累素材,职业习惯而已。” 这个女人,对他注意了,那就说明心里有他。他又冲动了,但他什么都没做,因为他忽然感觉自己没有多少力气了,这三天来,他没正经吃过一顿饭,几乎耗光了自己体内的所有能量,精气神严重透支。突然的没有任何征兆的离了婚,怎么想都跟做梦似的。他从没想过自己有离婚的这一天,他也从来都没质疑过自己的婚姻,他美丽的妻子完美无瑕,她从没抱怨过他,她在工作上和她的父亲一样,给予他莫大的支持,就是罗婷不愿要孩子,他都会同意的。 要知道他当初娶了名媛罗婷,有多少人嫉妒的要死! 那曾经的白天鹅,就那么优雅地从他身边飞走了,而他却无力挽住她美丽的羽毛,内心忽然有一种很悲凉的感觉。 这种感觉却无人能懂,他不能和任何人倾诉,眼前这个女人也不行。官场中的男人,最忌讳暴露后院问题,那样会让别人生出许多无端猜忌。 “你脸色太差了,赶紧躺会吧。” 是该躺会了,他疲惫到了极点,头疼欲裂,晃悠着一米八八的高大身子,斜靠在宽大厚重的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见他听话地躺下了,夏霁菡放下心来,锅里的小米绿豆粥慢慢熬着,她坐在餐桌旁,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个房子。 这个公寓是复式结构,一层的功能主要是会客,大大的会客室,摆满了真皮沙发,会客室旁边有一个视听间,背投录影机一应俱全,然后就是餐厅厨房。楼上估计就是书房和卧室了。 她感觉有些凉意,中央空调的温度过低,她看了一眼沙发上昏睡的人,应该给他盖上点什么,胃不好的人都怕寒,轻手轻脚地走到衣架前,摘下了他的一件衬衫,轻轻地盖在他身上,然后回到厨房,关上电磁炉,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好,竟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啊涕——” 她是个怕凉的人,被自己的喷嚏声惊醒后,忙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那个人动了动,没有睁开眼。 她有些不放心,小心地走到他的跟前,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吓了一跳,他发烧了! 这怎么办? 她的手再摸摸,确认他的确发烧后,她蹲下身,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膀。 他“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随后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他的眼睛里有许多的红血丝,眼皮双成好几层。 他真的病了。 “关书记,你在发烧。” “哦。”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她起身接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他歪过头,她赶忙把手伸到他的颈后,托起他的头,把水递到他嘴边,只喝了两口,他便又躺下。 “怎么办?”她轻声地有些急切地问道。 他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半天才睁开眼,看着天花板说:“我这有药箱,应该有退烧的药,就在餐厅的壁橱里,你先给我盛碗粥。” 他坐了起来,用手抚了抚头发,又闭上眼睛。 她端着一碗粥来到他面前,闻到清香的小米粥,他有了些食欲。 喝了一碗粥,吃了退烧药,他又重新歪在沙发上,眼睛看了一会天花板,又疲惫地闭上了。 她洗好碗,把剩下的粥倒在厨房的锅里,将带来的电磁炉等东西收进袋子里,任务完成了,她应该回去。 可是,他在发烧,她不能走。看着昏睡中的他,双手抱在胸前,两只大脚丫下意识地缩着,好像很冷的样子。 发烧的人都怕冷,她起身关了空调,轻手轻脚的跑到楼上,从他卧室的壁橱里,找出一条薄毯,刚想转身下楼,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实木镜框,镶嵌着一张八寸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位身穿偏襟上衣的满头银发、面容慈祥的老奶奶,面露微笑,戴着老花镜的眼睛看着左手正在缝补的东西,拿着针的右手举过头顶,针尖在头发上摩擦着,长长的棉线泛着质感的细小的毛绒。 夏霁菡被这张照片震撼了。 是被老奶奶那安逸的神态震撼住了。 这是个没牙的老人,她的左手拿着的是一个正在缝补着袜子,那只长长的袜子显然是男人的,套在袜板上。 夏霁菡小的时候见过袜板,爸爸经常用这个给她缝补袜子。 她把薄毯盖在关昊的身上,又把屋顶的大灯关了,只开了一盏小壁灯,重新走上楼,因为她刚才看见了一堆换下来的衣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干点活儿打发时间。 首长公寓就是不一般,连烘干机都有。 但是她没用烘干机,现在又不是冬天,还是沾染了太阳味道的衣服好闻。 关昊穿衣讲究,但很单调,全是衬衫和西裤,尤其是这一堆衣服中有七八件是衬衫。 晾好衣服后,她看见浴室洗漱间有一个储物箱,堆满了袜子和内裤,仍然是换下来准备洗的。 男人独处就是这样,只要还有换洗的衣服穿就不洗脏的,这样堆着非臭不可。 想了想,又觉得给别的男人洗内裤有点那个,反正也洗了那么多了,内裤就内裤吧。 这样想着,就将这些东西统统丢进一个小洗衣机里。反正是洗衣机在洗,又不是她在洗。 洗好后,她就将这些内裤和袜子放进烘干机,有杀菌的作用,因为在机洗的时候,她也读懂了烘干机上面的使用说明。 烘干后,她一件一件地折叠好,放进衣橱,这才下楼。 关昊还没醒,坐在沙发上,她犯难了,自己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呢? 想着想,她也有了困意,今天跟着田埴在收获中的田野疯玩了一天,筋疲力尽,要不是接到他的信息,恐怕她这会早就睡了,索性也歪在沙发上,眯起了眼。 昏睡了很长时间,他才醒,很热,汗水打湿了睡衣,头不再剧烈的痛了,他退烧了。看见了躺在对面沙发上的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她跟前,将自己盖的薄毯给她盖上。 她的样子像只安静的小猫,嘟着小嘴,密密的睫毛盖住了心灵之窗,假如现在弄醒她,这扇窗户肯定有惊恐、不安的内容,算了,不打扰她了。 快一点了,她躺在皮沙发上睡一通宵肯定不行。可又不敢叫醒她,只好给她脱掉凉拖,小心地把她的两只小脚放好,大气不敢出。 不过,很快他的呼吸就急促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双女人俏丽的小脚,骨骼纤细皮质柔嫩,脚背白皙得如透明一般,隐隐现出几条青筋,十个脚趾都涂染上淡粉色,像十片小小的花瓣。 关昊看呆了,这是一双让所有鞋子失去光彩的小脚,圆润可爱,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36、女人的脚 难怪她经常跌跤,正如她爸爸所言,脚小,着力面积就小,所以爱跌跤。 关昊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一双女人的脚,罗婷从不让他看见她的脚,芭蕾舞演员的脚早已经不是普通意义的脚了。 人们在赞美他们舞蹈的时候,绝对想象不到由于长时间用脚尖跳舞,他们的脚严重变形,脱了舞鞋后就会面目全非。 夜已深,房间安静极了,只有关昊压抑的喘息声,在这个只有他们俩人的公寓里,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要知道,这个小女人从写下那个小纸条开始,就已经驻足在他的心里了,三关坝的吻,带给他的感觉是那样的美好,柔柔的,甜甜的,连同她那柔弱的小身体,无数次激起他对女人的向往,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的向往了,他甚至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残废了,没了那方面的冲动和热情,身体被锈住了。 但是在三关坝,当他抱着她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是正常的,眼下,这种感觉又强烈地出现了,正值盛年的她,而且没了婚姻的束缚,要说对自己房间躺着的她来说没有生理反应那是不可能的。 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的变化,关昊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快速奔涌起来,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也不想控制自己了,要知道,他是个还算正常的男人啊! 【上架】 面对这样一个有着无限美好的小女人,他的喉咙有些发紧,感觉腹腔里有一股灼热的东西的在奔腾、涌动,他冲动地伸出手…… 但手只停留在了半空,他控制住自己想去触摸它的冲动,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他不能…… 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站起身,上楼,又拿了一条薄毯,才发现她把他的脏衣服全洗了,甚至他的内裤和袜子。 洗漱间清清爽爽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洗涤液特有的清香。恍惚中,还真以为是田螺姑娘下凡来了。 关昊住的首长公寓,平时都是有人按时保洁的,但他坚持自己洗衣服,这几天没顾得上,脏衣服就堆起来了。 打开衣橱,看见了叠放的整整齐齐的内裤和袜子,心底里滋生出一丝温暖,想起奶奶在世的时候,总是把他们的衣服分门别类的整齐码放在衣橱里,为此他和弟弟经常笑着说奶奶做得这么精细,赛过档案管理员。 关昊想象着她洗内裤的情景,又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照片,恍然中有了家的感觉。 他的内心充盈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饱满和温馨,突然觉得这里不再冷清和空旷。 一大早,关昊的电话就吵醒了沙发上的两个人。 电话是廖书记的夫人周姨打来的。 她开始说上次廖书记来督城带回去的饹馇跟好吃,如果关昊假日没事就再送过来一些。开始关昊有些纳闷,别说是周姨,就是廖书记都从没麻烦过手下,更别说二百多公里的路程了,关昊感觉有些蹊跷,省机关附近有家专卖豆腐脑的摊点,廖书记最爱吃,但他却从没麻烦过手下人去给他买过,他对自己和家属乃至身边的工作人员要求十分严格,但今天周阿姨显然反常,关昊跟随廖书记多年,对廖书记非常了解,这里面肯定另有文章,于是,为了探听虚实,他故意和阿姨东扯西扯的说着闲话,果然,就听廖书记在旁边大声说道:“你跟他费什么话,让他今天务必到。” 他心里一沉,感觉有什么事,就急忙对着话筒小声说:“阿姨,出什么事了?” 廖夫人说道:“没什么,阿姨真的想吃你们那里的饹馇了,小关呀,你今天就给我送过来好吗,阿姨老了,嘴馋了。” “好的,我用最快速度赶到。”关昊只得使出激将法。 “你听我说,别太快了,路上要注意安全。”随后,周阿姨压低嗓门说:“小关,老头子回书房了,我告诉你,婷婷给他打电话了,他知道了你们的事,发了半天的火了,要我叫你来,你不来他的火是消不掉的。” 果然,饹馇是假,兴师问罪是真。 关昊决定今天赶往省城,反正还在假期中,处理一下自己的私事也无可厚非,也可能廖书记知道这个假期注定自己要单独过,提溜他跑一趟也不算什么。 他挂了电话,看着坐起来的夏霁菡,不说话。 夏霁菡揉着眼睛,冲他说:“我们睡了一宿?” 关昊噗嗤笑了,说道:“咳咳,我说记者同志,请你注意用词好不好,我们是分别睡了一宿,别混淆概念好不?” “坏死了。”她娇嗔地说道,脸就红了。 “哈哈,怎么是我坏了,是你自己用词不准确。”关昊有意逗她。 “不理你了!”她小声地说着,向楼上跑去。 “不必不必。”关昊急忙说道,用手指指楼下的卫生间。 她怔了怔,她早就发现了楼下这个卫生间,但感觉有点不方便,就头一歪,娇羞地说道:“就不!”红着脸跑上了楼。 关昊说:“你不必充满警惕,我没那么坏,不会趁你……”他的话没说完,就听楼上传来卫生间的关门声。 关昊咽下后面的话,心里很是开心,没想到大清早就满怀畅意。 罗婷从不跟他发嗲撒娇,她从来都是优雅矜持的,就连夫妻恩爱时,她都优雅矜持的无可挑剔,也许当年他说过孔雀的脚难看,直到现在,他都没见过她裸露的脚。 眼前这个小女人,是这样的意趣盎然,使他身心都充盈着一种自然轻松的快意,他向往这种最本质的居家生活,温馨、轻松、真实、从容。 “你今天有事吗?”他大声问走下来的她。 “没有。” 别说今天,放假这几天她都没事,里外一个人。 别人都盼着节假日,唯独她怕过节假日,节假日对她来说是最无聊的时候,五一和十一不说,就是春节田埴都要值班,因为往往重大节日,上边都要求主任带班,都有严格明确的安全保卫制度和要求,而且还有很多个暗查小组,总是出其不意地偷袭你,有时还伪装成各种身份,一旦放松警惕,上当受骗,轻的通报批评,重的全员奖金就泡汤了。即便田埴不带班的情况下,有时还要替农村的职工顶班,田埴天生是个好脾气的主任。 “那好,我给你安排点事行不?”关昊看着她。 37 她看着他,问道:“什么事呀?” “陪我出门,去趟省城。”关昊不等她表态又说:“你负责给我办两件事,一是买到刚出锅的绿豆面的饹馇,二是买到新鲜的豆腐丝。” 她想想说:“这些东西都是豆制品,特别容易变质,大热天带到省城,要三个多小时,除非有冰块镇着。” 想不到她还能想到这层!关昊眼珠一转,拍着手说道:“你说得对,我有办法了,这事不用你办了。” 他拿起电话,就给秘书丁海下达了任务,特意交待要备足冰块。然后对她说:“你把车放回家等我,我拿好东西后去接你。”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说:“回家换身衣服,我不喜欢女人穿牛仔裤。” 这个人也太霸道了,谁说跟你去了,但她又没有理由拒绝他,支吾着说:“那我得请个假。” “好吧,我回避。”关昊转身就上楼去了。 她拨通了田埴的电话:“喂,我今天要出差。” “去哪儿?”田埴问。 “去省城,跟关书记。”记者跟领导出差是正常不过的事。 “今天能回吗?” “不知道。”她的确不知道:“应该能回来吧,你今晚回吗?” “我回不去,值班,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带上水,别中暑。”田埴说。 她笑了,很享受被他呵护的感觉,就说:“又不会去太阳底下去站着,不会中暑的。你放心吧。拜。”她合上电话。 尽管关昊躲到了楼上,但楼上有收音的效果,她说的话,关昊全部收进耳朵里了,他真服了这个小女人了,单纯的连谎都不会撒,直接跟老公抛出跟“关书记”去省城。也许,她的确心无杂念吧。 夏霁菡回到家,换上了一身棉质碎花连衣裙,具有田园气息的粉白色小花,淡雅而清新,腰间系一条时尚的宽边白色腰带,将她娇柔、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的恰到好处、美妙无比,脚上还是昨晚那双白色的小凉拖,直发披肩,不施粉黛,清新、淡雅、自然。 她打扮停当,关昊的奥迪也到了楼下。她一溜烟地跑下楼梯,在拉开车门看到戴着大墨镜的他时,竟然有了一瞬间的犹豫,或许她不该这么冒失地答应跟他去省城。 “上车。” 关昊没有给她犹豫和思考的时间,坚硬地命令着,不容她反悔。 她上了车,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忐忑。 关昊见她看自己,边开车边说道:“看什么,是不是我太老了。” “一点都不老。” “呵呵,老了。” 37、对我印象如何? 这的确是关昊此时的真实心里,看到青春洋溢的她,他真的感觉自己老了,尽管自己是京州省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但一成不变的着装,已成定律,西裤、衬衣、皮鞋,就连发型都是中规中矩的,他从后视镜里看到白里透红、青春欲滴的夏霁菡,感叹岁月催人老。 “我能问下你多大了吗?”他说。 “二十五岁。” “我说呢,怎么有一种拐骗少女的感觉。”他自嘲地说。 她笑了,说:“哪有什么少女呀,都成小老太太了。” 他扑哧笑出声,说:“有这样花枝招展的老太太吗,那我岂不是遇见了妖怪?” “哈哈。” 夏霁菡感到,关书记在工作时间以外给人的感觉还是蛮不错的,诙谐、幽默,不像工作时那么严肃认真,只要他不是那样…… 她胡思乱想之际,关昊减慢了车速,过了收费站,上了高速路,他把车停在安全带边,示意她坐到前面来,她犹豫了一下,反正在高速路上,不会有人认出他们,就下车坐在副驾驶座上,看了他一眼,就见他的长臂伸过来,拉过安全带,帮自己系好,这才松开手刹,汽车并线,向着省城的方向驶去。 开始的时候,关昊很少说话,脑子里在想怎么和廖书记谈离婚的事。 廖忠诚,廖书记是自己多年的老领导,有的时候情同父子。他当年和罗婷结婚后,罗主任为了避嫌,将他调到中宣部,直接听命于他的老部下廖忠诚。之后,廖忠诚又先后到中央党报和南方省任社长、省委书记,他都一路相随,这次刚来到这个京南大省工作一年不到,就把关昊派到锦安任市委书记、兼任督城任市委书记,目的就是让他增加基层工作经验,得到全方位的锻炼,将来能够委以重任。 刚到督城不到一年,就出了离婚这档事,廖书记肯定担心他了,因为政界中,处理不好家庭问题就等同于处理不好工作中的问题,家庭问题也是影响一个人在官场中核心竞争力的主要因素。 可是对于离婚,责任真的不在他这儿,他该怎么跟廖书记解释,总不能说是罗婷有了…… 他不愿用“外遇”这个词,这个词不仅是对他的羞辱,也是对他们婚姻的羞辱。他不愿承认自己败在一个不曾谋面而且得了绝症的男人手里。就是现在,他也认为罗婷是爱他的,只不过这种爱,在罗婷心里远不如初恋那么诱人和美好。 由于长期的夫妻两地,加之罗婷的性格非常要强,他对她的关心的确不多,他们夫妻的确有些生疏了。 罗婷有自己的事业,他走到哪她不可能跟到哪,在南方省时,他们半年不见面是常有的事,有的时候关昊出差到北京,夫妻俩还不一定能团聚,因为罗婷经常有演出的任务。好在罗婷从小就在高干家庭长大,知道政治于男人的作用,也知道爸爸选中的男人,都跟他一样,都是游走在政治江湖之中,很少有顾家的时候,在加上罗婷从小锻炼出的超常的独立生活能力,才使他们夫妻没有因此而闹矛盾。但是,这绝对会消弱夫妻之间相互依赖的程度。没想到,他的工作离北京近了,他们夫妻却远隔重洋了。 不伤感是不可能的,况且,关昊又不是铁石心肠。现在想起罗婷,他依然牵挂,罗婷义无反顾地去美国,陪伴当年如今患了重病的初恋情人,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肯定是一曲旷世绝唱,但发生在她身上,就是一首悲情恋曲。他不能阻止她,他也阻止不了她,是他把罗婷从汤手里抢来的,他现在要给他还回去,他不能在和一个一直未婚且患重病的人抢夺爱情了,除去放弃,他别无选择。 一路上,关昊一直未语,夏霁菡知道他在想心事,也就不打扰他,眯起眼,想小睡一会,昨晚在他那个家里的沙发上根本就没睡好,反正现在还没走一半的路。昏昏欲睡的她,被突然想起的音乐惊醒。这是一曲男声小合唱,是获奥斯卡金奖的好莱坞经典影片《毕业生》插曲《斯卡布罗集市》。她只听过莎拉布莱曼唱的,这应该是影片原曲。 关昊也有一些困意,本来这几天他就身心疲惫,昨晚又发烧,尽管他善于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永远保持充沛的精力,但也搁不住四面夹击,况且在高速路上开车本就容易犯困,现在又迎着迎着太阳走,更容易让人产生视觉疲劳和精神疲劳。而且,旁边的这个人眯着眼,没有一丝声息,就更容易引出他的睡意了。 这个女人,叫你跟着来省城就是为做个伴,谁让你来睡大觉的?他打开音响的同时,冲她嚷道: “咳咳咳,醒醒,快下雨了。” 她睁开眼,果然阳光不再明媚。 “你睡得到心安理得,你就不怕我也睡着了?” “你在想心事,我干坐着,能不困吗?”她学会了反驳。 “你怎么知道我是想心事而不是其它别的事?” “放在心里想的事都叫心事,无论是心尖上的事还是心底下的事。” “你是学中文的?” “你怎么知道?” “用脚趾头都能掐算出来。” “嘻嘻”她捂住嘴突然想起什么就笑了出来。 “笑什么?” “我在想某个人的脚趾头,真是长啊。”他昨晚躺在沙发睡觉的时候,她看见了他那一双大脚板。 “你在取笑我?”他的脸也略微泛红,因为他想到了曾经让他冲动过的她的那双小美脚。 “不是,是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大的脚,那么长的脚趾。”她故意夸张地说道。 “你肯定也没见过这么高大的人。” “我在上学时就见过你,不过是挺高大的,我们南方的男人个子都不高。” “什么?”关昊来了精神“你见过我?” “对,我们学校当时组织了大学生论坛,学生会邀请你来参加,你忘了?” “对,我想起来了,你是z大的。” “正确。” 他打量了她一眼,稳稳地把着方向盘,说道:“那时对我印象如何?” 38 不知为什么,这话一出,关昊就感觉自己有点像初恋少女问男朋友爱不爱自己时那样幼稚。 “我能说真话吗?” 夏霁菡倒是没在意他的“幼稚”,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道。 “如果你热衷于假话。”关昊说得有些严肃,他的确不善于和女人玩这种猜谜的把戏。 见他这么严肃,夏霁菡只好收起兴致,也一本正经地说道:“印象就是个子很高大。”她隐去了三分之二的内容,她总不能告诉他由于他的出现,许多女学生都把当成了偶像崇拜,其中包括她本人在内。 “仅此而已?”显然,他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是的,仅此而已。”夏霁菡点点头说道。 他知道她耍了小心眼,他欣赏她内敛不张扬的个性。 “说说你的名字,我觉得很有意思。”他换了话题。 “其实不说你也悟到了,你那么睿智。”她也让自己在他面前“睿智”了一回。 “哈哈,有个人崇拜之嫌和拍马屁之嫌。”关昊开心地笑了,他决定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了,要好好享受一下和这个小女人相处的过程,就又说道:“那我说说看,南方多藕塘,且多雨,是不是恰逢你出生的时候刚下了一场雨,你家或者你家附近的藕塘里,应该有含苞待放的荷花,你恰巧有个知识型的父亲或母亲,来了灵感,就给你起的这个名?” 她很佩服他的判断力和知识储备,补充道:“我父母亲都是乡中学教师,这个名字是父亲给我起的。” “嗯,他很有审美水准。”关昊赞叹道,他这话不是恭维,从夏霁菡的一举一动中,就能看出她家庭良好的文化氛围和家庭教育。 “是啊,父亲和母亲一直都是我的骄傲。”说起父母,夏霁菡的确充满了骄傲,他们一直是她崇拜的偶像。 父亲现在一所乡中学任教,弹得一手好钢琴,母亲是北京知青,上山下乡时插队落户到这个美丽的江南小镇,认识了回乡知青的父亲,当时父亲在学校任教,据说是母亲天天在寂寞的夜晚,听到父亲的钢琴声才能入睡,美妙空灵的乐曲,慰藉了母亲孤独的心,也焕发了那个年龄段青年男女对爱情的美好向往,后来他们结婚了,再后来,大批知青返城,母亲却留了下来,和父亲一起在乡中当教师。而且她从没后悔过,他们现在依然相爱如初。 有时夏霁菡就想,当时她随田埴来到北方,父亲没有反对,也可能因为母亲是北方人的原因吧。 这时的关昊,显然还在琢磨她的名字,自言自语地说道:“夏霁菡,雨,菡萏,这名字很好,很适合你。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叫你‘萏萏’?”他戏谑地说道。 夏霁菡急忙抗议:“不行、不行,萏萏,让人误认为是鸡蛋狗蛋什么的,难听死了。” 38、属于他俩的昵称 关昊在干嘛?明明心里对她的念想还没断吗?本来下定决心要让古时换人的,现在可好,不但昨晚和她共度一夜,今天又让她陪着来省城,刚才还说出那么暧昧的话,根本就无心想换掉她。不但没有,反而还有些、有些离不开她了。 难道自己真的英雄气短了? 其实他说完这话后夏霁菡的心也乱了,尤其是说道“只有咱俩时”这句话,就足以让她的心脏再次受到冲撞,“腾腾”地乱跳。 尽管这句话是他接着她的话说下来的,而且很自然也很在情理,是却不能不让人产生联想。 细细分析关昊这话真是暧昧极了,难怪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的脸红了了。 关昊偷偷看了一眼夏霁菡,只见她早已是粉面羞容。 此时的夏霁菡绝对没有料到,这个昵称,后来果然成了这个男人的专利,并且成为不朽!从此,她的生命中,也就多了一个跟她叫“萏萏”的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她忍痛离开他三年多的时间,不但为他延续了血脉,而且彼此生死相依…… 关昊见她脸红了,知道她意识到了什么,就存心要捉弄她,就说:“嘿,想什么呐?是不是思想不健康了?” 这人,真可恶,明明是他不健康,还嘲笑别人?但她可不敢接他的话茬,因为从来在舌战上,她没有赢过他,就怪嗔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正好被他捕捉到,他哈哈大笑着说:“请不要用大部分眼白看我。” 立刻,她的脸颊更加绯红,如胭脂轻染,娇羞动人,可能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她把脸别向窗外。 呵呵,他的目的达到了。捉弄了她,自己的心反而平静了,不再感到难为情了,就接着说道: 笑过之后,关昊说:“你说的没错,老辈子时我们北方家长经常给孩子取乳名叫蛋的,比如狗蛋、铁蛋、牛蛋什么的,不过好像没听说有**蛋的,孩子取的名字越随意,就越好拉扯儿。” “那你小名叫什么?”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对不起,我又罪加一等,探听别人隐私罪。” 他这次没有介意她的好奇心,说:“拜上苍所赐,我的父母总算认得几个字,没有给我起这样的乳名。我还有一个弟弟,我俩的名字一个叫关昊,一个叫关垚,是三个土字的垚,一个象征天,一个象征地,父母希望我们两个都能脚踏实地成大器。呵呵,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希望的。” 尽管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她知道他的父母绝不是像他所说“认得几个字”那样简单,谁都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深厚,只是谁都摸不清他家庭情况,所以她也只是听着,尽管对他有足够多的好奇,但他不说,她就不能问。 他们一路闲聊着,关昊的睡意全打消了。 刚过了锦安,天空渐渐阴沉下来,深灰色的云聚集在一起,翻卷飘荡,天空变得黑暗起来,高速路上的汽车,都亮起了灯光,一时间,电闪雷鸣,昭示着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关昊注意到,他们所经过的各个路口都亮起了红灯,雨雪天气高速路都要封路,只下不上,所以,眼下高速路上的车辆越来越稀少。 他关了音响,收起车外的天线,车速渐渐地慢了下来,因为已经有大滴的雨点落下,不一会,就汇成成片的雨幕,倾泻而下,同时伴随着强雷在车外炸响。眼下时令已经过了秋分,怎么还能有如此的大暴雨? 宽阔的高速路上,已经见不到其它的车辆了,不光车辆,暴雨弥漫成的雨雾,白茫茫的一片,路上很快积起了雨水,并且水流成河,能见度越来越低,不知什么时候,夏霁菡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不住地说: “慢点,慢点。” 关昊看了一眼那只玉葱般的小手,本来开车很忌讳被别人抓着胳膊,但他没吱声,只是调整了一下左右两只手的力度,柔声地安慰道:“没事,没事,我是老司机了,只是……” “只是什么?”她紧张地问道。 “司机的胳膊被你这样抓着,才是最危险的。” 她一惊,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赶紧松开了手。 关昊笑了,感觉好极了,身心从里到外都洋溢着轻松和愉悦。 雨越下越大,他们置身在灰白色的水幕中,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他们的车和车里的两个人。 暴雨、雷电、水幕,这些对夏霁菡来说都恐怖至极,但在关昊的眼里却美妙无比。水幕包裹着他们,外面看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到外面,就像置身于真空中一样,此时官场、前程等等的一切,已与他毫无关联,他有的只有这看不见的苍穹和身边的红颜,心底里充满了感动。在以后的岁月中,关昊总是想起这次雨中之行,想到旁边心惊胆战的她。 “关书记,咱们不走了,行……吗!”她几乎是哀求着说道。 他的心狂跳不已,尽管他很享受雨中驾车的另类感受,但看到她惊恐的表情,还是把车缓缓地靠边,停在右边的停车带里。打开天窗的隔板,看到天空阴沉沉的一片,大雨把天窗的玻璃砸的山响。 前方,一道狰狞的蓝光闪过,紧接着“咔——嚓”一声,一个大雷在头顶炸响,夏霁菡双手抱头,大叫一声扎到他的怀里…… 她从小就怕打雷,无论在外面玩的多开心,只要一打雷,她就有一种特别不安全的感觉,就会疯了似的往家跑,雷雨天,她从来不敢一人出门。结婚后,有天晚上下暴雨,也是电闪雷鸣,她吓得一个劲给田埴打电话,直到田埴说雷雨天打手机容易让雷找到她时,她才吓得一激灵,赶忙扔了手机,用毛巾被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关昊的身体僵住了,他不敢动弹,任由她的头抵住自己,他的心跳骤然加快。 雷声不断响起,她的小脑袋就不停的往他怀里拱,关昊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抱住她,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这才感到她浑身在颤抖。 他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背,想起在三关坝时也是这样抱着这个惊抖的小身体,不由地温情荡漾,喉头发紧…… 又是一个大雷炸响,她的小身子又是一震,紧接着关昊便低下头,身不由己地吻住了她…… 只片刻的失神,他的舌,就强势又霸道地撬开她的齿,卷起了她的舌,一阵眩晕便排山倒海冲击着她的神智,她无法思考,无力思考,更无力在挣扎,他的吻,便一举攻克了她的倔强和羞涩…… 时间仿佛静止了,雷声也停止了,只有密如天幕的雨丝,包裹着他们,把他们与外界隔开,他们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周围的一切也看不到他们,无论是前方的道路还是远方的田野,全变成白茫茫的一片迷雾,他们的身边,早就没了车辆经过…… 她的头和上半身被夹在方向盘和他之间,她没有动弹的余地,只能任他无理的强势的吻着,身子被他紧贴着,她的脸红得像火炭,心怦怦乱跳。 他抽出舌,眼睛对视着她,低低地说:“萏萏,给我!” 她知道不能继续下去,就坚决地摇头。 “给我!”他又说。 她又摇头。 突然,他的手紧紧钳住她的下巴,不让她动弹,加大了力道,迫使她靠向自己,强壮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紧紧地环住她,清新的香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的呼吸在耳畔旋绕,并且变得越来越重,接着便猛地吻住了她,来不及抵抗,他已经成功地攻入了她的唇,缠住了她惶恐的舌…… 太过霸道的吻让她有些喘不过来气来,也使她意乱情迷…… 猛然,他松开了她的嘴,盯着她,低沉地说:“睁开眼,看着我!” 她摇头,她不睁,她不敢看他那如火焰般的眼睛,红唇微张,心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萏萏,我……喜欢你,你呐?”浓深的双眸盯着她,心底有丝丝的痛楚袭来。 是啊,他太清楚自己喜欢她的程度了,每当心闲下来的时候,那个盈盈俏丽的小身影、安静恬淡的小模样,都会令他无比向往和憧憬。如果说之前的喜欢是一种欣赏,那么三关坝吻了她之后,他的喜欢就变成了一种纯纯粹粹的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了。 和她在一起他越来越管不住自己了,尽管知道厉害关系,尽管如她所说“不能、不能”,但他还是像中了魔咒一样被她吸引,昨晚那么好的机会他都战胜了自己,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事,正如她所说他是无坚不摧,他是铁血英雄。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她面前,他是男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是一个那么那么想要他的男人,尽管他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当“男人”了…… 她不说话,趁他愣神的功夫,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使他没有机会再吻到自己。 他用力扳过她的头,逼视着她的眼,等待着她的回答。 39、我怕毁掉你 夏霁菡的心颤抖了,这是一双有着怎样忧伤的眼睛,他那么强大,又是那么的天之骄子,怎么可以有如此深沉伤感和痛苦? 她仍然不说话,她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自己不能说不敢说不该说的。 该死,对于他,她怎能如此无动于衷?关昊这样想着,加大了钳制她的力度。 夏霁菡哀怨地看着他,眼睛里雾气弥漫,她终于哽咽着说:“关书记,真的不能,不能,不……” 还是这句话! 他没了脾气,但还是不罢休,用长指抚触着被他吻过的红唇,低低地说:“如果、如果我可以能呢……”他很想告诉她,他现在可以能,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们,没有如果。”她显然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一句话,把他的憧憬和向往判了死刑。 他被激怒了,低吼一声,再次吻住了她早已红亮的嘴唇,用力地狠狠地吮了几下,松开她,仰靠在车椅上,紧闭着眼,不再说话。 雷声,渐渐远了,雨也小多了。 她伸出一只手,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挨上了他的脸颊,声音颤抖着说:“对不起,我怕……” 他握住了这只手,低沉地说?:“你怕什么?” “怕爱上你,怕毁了你,怕毁了一切……”她一口气说出,泪水终于喷涌而出,顺着眼角落下。 是啊,这是现实,任谁都回避不了的现实。 他能给她什么承诺呢?尽管他目前是自由人,但是官场险象环生,今天太平盛世,一团和气,明天说不定就是祸起萧墙、一片杀戮。况且,他有什么权力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侵扰她? 这是一个多么纯粹的好女孩啊!对他的表示,她不是无动于衷,她比他更珍惜这种感情,她怕这种感情毁了他,毁了他的前程。 他动情地抱过她,吮着她的泪水,自己眼睛也潮湿了。是啊,他不可抑制地爱上了这个纸条女,明明知道不能,但没办法,爱情就是这样,总是在不该的时候,出现了。 他轻轻地扶起她,坐好,温柔地擦着她的泪水,怎奈,越擦越多…… 他看着她的泪眼,深情地说:“对不起萏萏,我又让你为难了。” 是啊,他能说的只有这句话,他不能强迫她做什么,尽管他是那么强烈的想要她,但他终究不能。 越爱,越不能! 听他这么一说,夏霁菡的眼泪更是汹涌而出,她抑制不住,呜咽着说:“不是的,不是的……”刚才还是无声地默默的流泪,现在索性变成了抽泣,而且是泣不成声:“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不该写那个纸条……”她连连地说 他一下子又抱住她,轻轻地在她额上亲了两下,说:“好孩子,是我不好……”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清脆的声音同时惊醒了两个人。 夏霁菡赶紧止住抽泣,坐起,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关昊看了一眼来电,是陶笠,他没有立即接听,而是闭着眼,稍稍平静后,才接通了电话。 “什么事?”他没好气地说。 “关先生,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今天这日子你应该没上班吧?”这个老夫子,什么时候都是“关先生。” “没上班我就不能做点上班做的事?” “嘿嘿,态度有问题啊,尽管你不念及我收留你之恩,但也得讲究一下态度吧,自从你当了我的父母官之后,我可是第一次给你打电话呀,我都不敢跟人炫耀你是我的同学,怕给你找麻烦,我说你这人忘恩负义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不耐烦我呀?” 关昊笑了,摇下车窗,一阵清凉的风加着小雨飘了进来,他顿时神清气爽,人也精神了许多,说道:“有本奏来,无本退下,我正在去省城的路上避雨呐。” “我知道你没在北京,你要是在北京跟媳妇缠绵我还不给你打电话搅你的好事呢。”陶笠的口气有些得意。 “你怎么知道?” “这你就别管了。我问你,你有多长时间没回陶公馆了?” “奥,我忘了告诉你了,我搬出你的大公馆了,我可是找了专门的保洁公司给你搞的卫生。” 关昊知道陶笠的洁癖,赶紧表明那个房子已经收拾过。 哪知陶笠根本不领情,他接着说道:“对于我来说他们收拾和你收拾都一样,我要不给你打电话你还不告诉我搬走是吗,害得我和女朋友到处打游击有家不能回,我说,房钱免了,你今个儿怎么也得管顿酒喝吧?” “你就吹吧,还女朋友?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功能丧失,还能不能找到女朋友?我不定什么时候回去呐,你自己先美着吧。”说完,就挂掉电话,看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那个了。 雨小了,雷电也不再闹腾了,路上的车渐渐多了起来。但天还很阴沉,似乎老天故意要留给大地一个喘息的机会,然后再次寻机倾盆而下。 大地,在奉献出最后一季的收获后,就像产后的母亲,疲惫地裸露着身躯,浸润着天浴,刚才的雨水,涤荡了她最后的灰尘,抚慰着她倦怠的身体,使她洁净如初,丰腴如初。 他们在前方的服务区简单吃了午饭,关昊检查了一下泡沫箱里的冰块,见冰块只化了一小部分,到廖书记家里应该没问题。 盖上后备箱,继续赶路。 下午三点多,他们赶到了省城。省城的天气也十分的阴沉,闷热,直接来到省委附近的商务宾馆,关昊没有进驻省委宾馆,怕在那里遇到熟人。他把夏霁菡安排好后,嘱咐她在宾馆洗个澡,再好好睡个觉,等他回来,这才往廖书记家赶去。 其实,关昊并没跟她说来省城给谁送东西,但夏霁菡也能猜出这些东西送给谁了,如果不是关系亲近且德高望重之人,关昊怎么可能驱车冒雨赶了四个多小时的路程,就为送一共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块钱的小吃?稍用心想想就知道是给谁送来了。但他不说她永远都不会问。 040 正如关昊所说,她洗了澡,裹上浴巾,趴在床上看了会电视,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她的确太累了,从昨天到现在,不光身体累,脑子也累,尤其是想到他充满欲望的痛苦的目光,她的心就狂跳不安,她的头就嗡嗡作响,难得这会清静,抓紧时间补个觉吧。 再说关昊,他来到省委家属院,因为有出入证,很顺利地进去了,直接把车停在廖书记家门口。 周阿姨早就等在门口,关昊搬着装满冰块的泡沫箱子,就往里走,廖书记这时也出来,故意沉着脸说:“关大书记给我送礼来了?” “别耍了,你快接他一下。”周阿姨对老伴说。 “这点分量还用得着帮忙?别干点事了,有法儿带来就有法儿弄进来。”说完,径自回到客厅,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关昊放下箱子,接过阿姨的毛巾,擦了擦汗。说:“阿姨,十斤饹馇,十斤豆腐丝,吃完我再送。” “这么多,吃不了的,小关,多少钱?”他太了解阿姨了,这么多年,买任何东西从来没让别人垫过钱,尤其是他们这些年轻的秘书们,每次还多付钱。 “阿姨,这些加在一起连冰块算上还不到九十块钱呢,这点钱我出得起,您就别寒碜我了,再说,我尿裤子还没挨揍呢。”他冲周阿姨扮了个鬼脸,故意把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很大。 周阿姨笑了,冲他努努嘴,示意他进去。 关昊刚到客厅坐定,廖书记就关了电视,正色道:“我记得我给你们上过婚姻家庭的课吧。”廖书记顿了顿又说:“在我众多学生和部下中,我最看好你,这绝不仅是跟你岳父的关系,你跟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官场上家庭出现问题意味着什么?” “是,我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离?是,婷婷和我说了,原因全在她身上,你为什么不挽留她,就算委屈一下又怎么了?低低头,求一求她,就低道了?过一段她兴许就会回心转意了,为什么不把问题解决在萌芽状态?”廖书记脸色阴沉严肃。 他不知说什么好,问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萌芽”的存在,他们聚少离多,平时沟通的又少,根本就不清楚罗婷的心思。再说,罗婷和他谈时,分明就是在向他告知,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如果不是有一纸婚约,她说不准早就走了,未必告诉他。她不是都没告诉罗主任吗?只是说又出国演出罢了。 见他不说话,廖书记又说:“你之前什么端倪都没看出来?”可能觉得说重了他,可能也觉得他很无辜,廖书记口气缓了些。 “嗯。”他只吐了一个字。 “我说你小子平时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忽然屎蛋了,连老婆都看不住啊?” 关昊的脸红了,心想看不住老婆就屎蛋了?再说这哪是看住看不住的问题呀?心里不服但嘴上也不敢说出。 40、你在玩火 关昊想了想就嗫嚅说道:“我们一直是聚少离多,两地分居,平时沟通的又少,我走到哪儿她又不肯跟到哪儿,我怎么知道她都想些什么呀?再说,她的心不再我这儿了,我有什么必要要挽留她呢?” 廖忠诚原来在罗荣手下工作过,也是罗荣当年提拔起来的高级干部,对罗婷的性格有些了解,想想这事怎么能怪关昊,就说道:“哎,婷婷哪儿都好,就是太任性,你说你要照顾他也没必要离婚啊?跟她爹一样,认准的事拉不回来,好在她心地还不错,头走时和我说了原因,不然我非处分你!”他深沉的目光看着关昊:继续说道:“官场上离婚容易被人利用,你以后单身了更要注意,要时刻意识到政敌无处不在,一定要洁身自好,不能在生活问题上出现偏差,其实这些你都懂,但我还要强调,绝对不能出差错!不能因小失大,这点你一定要记住。” 他的汗都快下来了,要是廖书记知道了宾馆里还有个女人等着他,还不立马枪毙了他! “你目前的工作业绩不错,别骄傲,今冬明春全省要在农村搞生态文明建设试点,拿出你的本事来,真正为老百姓干点实事,也干出点成绩来。”廖书记虎着脸说道。 他用力地点着头。 廖书记又说:“督城大有可为,如果北京真的能够申办奥运成功的话,兴许奥运村就会建在你们那里呢?这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廖书记跟他说了好多,但似乎关昊并未听进去多少,他心里有事,不住地擦着汗。天气非常闷热,这秋老虎还真是威力不减,周阿姨给他们端上冰镇西瓜,窗外隐约传来闷雷声,听到雷声,他的心更不安了。 “中央还有三年多的时间就要换届,目前形势还不太明朗,越在关键时刻越要低调做人,用心做事,注意小节,一步都不能错。”老首长转了话题。 他很感激廖书记提醒他这些,事实上,在廖书记众多部下中,关昊是唯一让他省心的一个,作风严谨,工作踏实,生活干净,而且自律意识非常强,不滥交,交际圈子也干净简单,的确是好苗子。但官场险象环生,越是看重他,越要经常敲打他。 廖书记又和他谈了一些高层内部情况,还详细了解了一下锦安市委市政府的一些情况,天已经黑透了,不时又有有闪电划过和闷雷响起。 周阿姨进来说:“小关,我只会做酱焖饹馇,还是老廖从你们哪儿趸来的,那么多又不能冻在冰箱里,还怎么做?” 关昊起身,跟着周阿姨来到厨房,厨台上摆满了饹馇,看来是带多了 “我教您最省事的,把饹馇切成长条,过油炸,就可以放冰箱里冻了。有多种吃法,可以做汤,焦溜,还可以直接再过油撒白糖,沾芝麻都可以,豆腐丝可以冻着,直接吃,凉拌,炒着吃都可以,简单方便。” “你这老婆子搅什么局,我们还有话说呢。” “小关今晚又不走了,夜里你们再唠。” 关昊一听阿姨说不让他走了,就急忙说:“不,阿姨,我今晚还有别的事,得走,不过可以、晚点。” 他也是有些舍不得走,一来工作上有许多的事许多的想法要跟老首长汇报,也想听听老首长对自己这段工作的意见,了解一下政坛动向;二来这么长时间他有些舍不得俩位老人,他们只有一儿一女,儿子一家都在部队,校级干部,早年孙子跟着二老,现在上大学,女儿在国外定居,高干也有儿女情长,一到节假日,孩子们回不来,他们这些年轻的秘书们就来家里闹腾,周阿姨也喜欢热闹,但是今晚不行…… “你现在家都没了,能有什么事?料你不敢回父母家,也不敢回老丈人家,所以才叫你来家里过节的。” 果然脉把的准。没家了不一定没事啊?但他不敢反驳,冲周阿姨挤着眼,说:“我给您做酱焖饹馇,保证比您趸来的正宗。” 雷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他的心早飞到了宾馆那个女人身边,人生地不熟,又遇到打雷的黑天,不知她会是什么样呢? 见他心不在焉,周阿姨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他老实地说:“事是有的,不过可以晚点去办,好长时间不吃您做的饭了,都馋了。 “既然有事就走吧,明天如果不回督城再过来。”廖书记大声说道。 “你干嘛呀,没听他说吃了晚饭在走吗?”阿姨埋怨着老伴。 “你没看他心里长着草吗,呆不了多大一会儿,干嘛咱们还得搭顿饭?”廖书记边说边换着手中的电视频道。尽管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但有些事他还是想和关昊直接交流,这是他放下去的第一个秘书。 听了廖书记话,关昊如被大赦一般,但还是耐着性子,给阿姨做了一道酱焖饹馇和一道焦溜饹馇,耐着性子陪老俩吃完饭,又耐着性子和廖书记说了一会话儿,就飞似的赶回宾馆,敲了敲门,没应声,他急忙找来服务人员,打开门,才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只见她裹着浴衣,趴在床上正在酣睡,电视也没关,不知是她太困了还是宾馆隔音效果好,她居然没听见打雷的声音。 他松了一口气,在她身旁坐下,用手理着她额上浸着汗水的一撮头发,动作轻柔的令他自己都吃惊,他的内心充满了对她的喜爱。 慢慢地,低下头,嘴唇刚要接触到她的额头,他犹豫了一下,抬起头,苦笑了一下,在心里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能,不能。 他来到浴室,想洗澡,又怕惊醒她,只是脱了衣服,用水把自己从上到下擦了一遍,又穿戴整齐,才走出浴室。 坐在她旁边,看了一会儿,心想得叫醒她,她还没吃晚饭,不能这么睡一宿。 终于把她鼓捣醒了,她翻过身,刚想揉揉眼睛,不想浴巾脱落了,她吓得赶忙又裹好,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看到他在注视着自己,第一句话就说:“你怎么不回你的房间?” 她惊慌的样子让他感到好笑,随后说道:“拜托了小姐,你以为我是你采访的那些大款呀,我一个穷公务员,就那点工资,我开得起两个房间吗?你知道这是省城最好的商务宾馆,开一个房间要多少钱吗,快顶上你一个月的工资了?还是可怜可怜在下我吧,就将另一张床赐给我吧。” 他说得似乎有理,但…… “你是市委书记,可以报销的呀?”想了半天,她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关昊看着他,说:“你饶了我吧,我如果事事都那样做的话,估计你以后的生活就会多一个内容。” “什么内容?”夏霁菡眨着眼睛不解地问道。 “到监狱去看我呀,如果还念我们相识一场的话,说不定你还会发慈悲,探视的时候在给我带两个白面馒头。”他嬉笑着说。 “不许信口胡说!”她愠怒地说道:“谁进监狱都有可能,只有你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普通人,因为你很明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还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你真这么看?”他有些激动,他在她的心里的形象是怎么高大!而且还看准了他。 “当然是这么看的!拜托别让我看走了眼啊?”她加重了语气。 “凭什么认为我就当不了贪官?”他拢紧了目光。 “凭你的家庭,凭你的工作经历,凭你的学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凭你的精神和思想境界,你都不会也不该是个贪官,我说的对吗?可不能让我……让我看不起你啊。”她小声说道。 这一刻,他感到一股暖意在心中荡漾,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认定了夏霁菡这个红颜知己。 “你还真是目光如炬。”他欣赏地看着她。 “呵呵,比红佛女差不了多少。”她骄傲地说道,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这种比喻不贴切,脸不由得红了?。 “哦——这么说的话,你是红佛,那我就是李绩啦?”他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趣。 她的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嗫嚅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比喻……” 只这一低头的温柔,他的胸中即刻燃起火焰,目光变得灼热起来,就像金秋的风,催熟了庄稼,也催熟了心中的欲望…… 奇怪,他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夏霁菡刚抬起头,就碰上了他炽热的目光,分明有一些东西在里面燃烧。 天哪,她的话又惹火了他! 他的目光烧灼了她的脸,滚烫滚烫的,一直红到了耳根,红到了脖颈,深深地低下头,以至于连带着上半身都往下弯去。 她惶恐的羞涩又惹得他笑了,别说,她的胆子确实很小。 他强压住心底的火热,喉结滚动了两下,低哑着嗓音说:“你在玩火!” 她不敢抬起身看他,小声反驳道:“我没有。” 41、给他定的约法三章 关昊见她脸已通红,并且深深地低下头?,为的是不让他看到她的红脸。 关昊笑了,说道:“还说没有,你已经在为你的行为给我鞠躬道歉了,看,脑袋都快低到地上了。” 听他这么一说,她赶忙抬起头,直起身,不想,自己就和他面对面了,旋即,她就到了他怀里。 哦,天哪! 她一阵眩晕…… 他紧紧地抱着她,脸轻轻地摩挲着她的秀发,阵阵温热的鼻息吹拂着她的脖颈,嘴贴在在她的耳边,说道:“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我不会成为贪官,也不会成为庸官,我要做一个好官,做一个让你喜欢的官,请你监督我好吗?” 她在他的怀里点点头。 他又是一阵激动,捧过她的脸,刚要吻她,她却说道:“我想给你约法三章行吗?” 刚说完监督,紧跟着就要约法,关昊停止了吻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道:“好啊。” 她不敢看他着火的目光,低着头,怯怯地说:“你会答应吗?” 他低头注视着她,说:“我要先听听是什么内容?” 她直起身,尽量坐正身子。 “第一,我们不可……以超越朋友关系。第二,你不能用滥用职权那个。三,两条有一条做不到我就回专题,不给你……当记者了。” 她忐忑地说完,不敢抬头看他,心在砰砰地跳着,半晌不见他不说话,刚一抬头,就遇到了他含笑的目光。 “那个是哪个?” “那个——反正就是那个!你那么睿智我就不明说了。”她底气不足地说道。 “孩子,你敢威胁我?” 她低头,心跳的更厉害了,紧张的掰弄着自己的手指,大气不敢出。 他的心疼了,慢慢地拉过她的手,说道: “好,我接受,尽管这是个不平等的条约,但我决定接受,接下来我请你吃饭,快去换衣服。” “还是别破费了,就你那点可怜的工资。”他刚才还说自己工资可怜。 “没关系,只当另开了一个房间。” “那你还是把有限的资金留着开房间吧,我不饿,真的。” “没关系,块儿八毛的还是有的,再不走我就改变主意了,你就准备饿一宿吧。”他的口气加重,故意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她还真饿了,就顺从地说:“那好吧。” 他喜欢这种征服的感觉,也喜欢她低眉顺眼、温柔可人的样子。 他们来到宾馆不远处的一个西餐厅,出了宾馆,夏霁菡才知道下雨了,而且有雷声滚过,她庆幸自己在熟睡,不然怕死了。 这家西餐厅是省城最好的西餐厅,门面不大,但秀外慧中,浓郁的异国情调,美丽的鲜花,精致的烛台,柔和的光线,洁白的桌布,安宁的气氛,极强的私密性,都恰到好处地展示出这是一家地道的西餐厅。 她不熟悉西餐,一切由他代劳,考虑到她不喜欢油煎的东西,就为她点了奇异果鸡肉沙拉,苏比慈汤、菠菜乳酪焗生蚝和一道甜点,为自己点了鹅肝牛柳黑菌汁和一盅罗宋汤,又点了一瓶1996年份的玛高城堡红酒。 看得出,她不常去西餐厅就餐。其实,他也不常吃西餐,有人说去西餐厅,就得有极好的兴致,极好的女伴,和极厚的钞票,才能达到人景合一。无疑,此时他都具备。 尽管他跟她哭穷,那是逗她呢。 且不说他是市委书记,的确有一些工作上的便利,就是弟弟关垚给他的消费资金,他也是花不完的。 看到她很有分寸地东张西望,他有些得意,肩膀搭在椅背上,注视着她。她脸现出红晕,不好意思供出这是第一次来西餐厅就餐,新鲜。 关昊笑笑。 他喜欢她对这个环境所产生的新奇感,喜欢看她端详着桌上烛具时的专注目光,喜欢她的清纯、简单,更喜欢她的娇柔和宁静,总之,喜欢她的一切。 他此时意识到,自己陷落了,陷落到一个美妙、未知的境地中。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很想像小青年一般问她一个很幼稚的问题,但终究没说出口。 他不可能问她,就是想想自己都觉得好笑。但是没办法,他真的无药可治了。 夏霁菡表现的有些坐立不宁,她一进门便看到前厅角落里的钢琴,不知为什么,她心中荡漾起强烈的弹奏欲望。 爸爸有一架旧钢琴,她从小就跟爸爸学弹琴,而且弹的还不错。 但自从结婚后,她就一直没摸过钢琴,一来她们刚安家,没有财力买钢琴,二来,爸爸的旧钢琴是爸爸的心尖宝贝,她不可能带到婆家。 其实当初买车时,她就跟田埴说不要汽车要钢琴,田埴说:“车是现实,琴是精神,眼下现实为主”,她没再坚持,因为向来生活上的事他说了算。 但是此刻,她看到钢琴后,驿动的心无法再安定下来,她很想去摸摸,又不敢跟关昊提。 大概关出她有心事,关昊扬扬眉说:“怎么啦,不喜欢这里吗?” “喜欢,太喜欢了,可是……” “可是什么?” “我想弹弹那琴,不知行不。”她揉搓着两只小手,有些不知所措。 “你会弹它?” “业余爱好,从小跟爸爸学的,没作为专业发展,爸爸也没强迫我必须学,完全是爱好。” 他明白了。伸手招来服务生,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悄悄给了服务生两张小费。很快,服务生便回来,冲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她有些欣喜若狂,不相信地看着他。 他绅士地向她微笑一下,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跟他去吧。” 她雀跃着站起,来到钢琴边,激动心直跳。 42 要知道,她有两年的时间没摸琴了,但她毫不生涩,她试着弹了几个音符,在找感觉,猛地,一串优美动听的曲子从她指尖倾泻而出,她弹的是大家熟知的曲子《致爱丽丝》,曲调明朗、欢快,质朴、自然,恰似情人间的燕语莺声。欢快的节奏,使她沉浸在音乐当中,她曾无数次弹过这个曲子,无数次试图用手去感受那个美丽的动人的故事。 慢慢闭上眼睛,想着儿时的美好,想着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想着家乡秀美南国田园风光,她沉醉在一个人的世界中。 一曲毕,掌声从餐厅的各个角落里传出,她意犹未尽。紧接着一首舒缓浪漫的《月光曲》响起。 关昊感叹,这个小女人居然有他那么多未知的新鲜和美好,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舞,伴着跳跃的黑白小精灵,是那么的优美。 在这空灵和悠扬的背后,肯定有着他目前还探知不到的内心世界。 外面的雨不紧不慢地下着,和着这轻快的旋律,置身在这梦幻般的环境中,夏霁菡陶醉了…… 他们的食物上齐了,关昊打发走侍酒师后,端起醒过的红酒,往两只葡萄酒杯里倒了少许的酒。 这是法国著名的红酒产区波尔多的玛高城堡红酒。红酒是关昊的最爱,他知道这是一家地道的西餐厅,而且这里的红酒都是正品原装,所以才来这里。他自己端起一杯,漫不经心地在手里摇着,静静地听着从她指尖下流淌出的乐曲,感受着这个有她的时刻。 曲毕,她还想再弹,服务生恰到好处地跟她说:“小姐,您先生请您回去用餐。” 她一怔,没说什么,回到座位上,揉着有些酸胀的双手,看着满桌的食物说,兴奋地说:“太多了,吃不了。” “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最好一次性都亮出来。” 她嫣然一笑,说道:“你有探听别人隐私之嫌疑。” 妩媚的神态,娇羞的可爱,对关昊具有极大的杀伤力。 只这一瞬间,他就又来了冲动,恨不得立刻吻过去,但他抑制住了,举起杯说:“为了爱丽丝,干。” 她还处在兴奋中。两年没弹琴了,她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弹了,今天如愿以偿,她发现对钢琴的依恋,早就渗到她的血液中了,那美妙的令人神往的空灵境界,是任何事物都不能代替的,她以为钢琴早就随着她结婚,淹没在日常琐事中了,淹没在柴米油盐中了,没想到,撂了两年,今天猛然一弹,尽管有些生涩,但仍强烈地感到周身的兴奋,每个毛孔都被激活了,每根汗毛都随着节奏跳跃、舞动,引发出强烈共鸣,她激动不已。一听他说:“干”,端起杯,一饮而尽。 他呆住了,哪有这样喝的,他要的这瓶玛高城堡,是他比较喜欢的一款红酒,尽管不是太昂贵,那也要大几千的呀,尽管不太适合女性饮用,但它入口醇厚,细致而浓郁的质地,丝滑而又劲道的单宁,是将红酒的优雅与浓郁醇厚、细腻柔美和劲道结合的最具独特韵味的酒,以芬芳复杂的香气和层次丰富、不断变幻而迷人,仔细品味,会有黑浆果、醋栗水果的芳香和橡木的气息。 强劲的单宁和饱满的酒体,很快就令她脸色绯红,如一抹红酒般嫣然娇媚。 42、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关昊他想给她普及一些红酒知识,但被她制止了。 她睁着迷人的眼睛说:“我知道你想说红酒是用来品的,不是这样牛饮的,但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想这样喝。”怔了怔她又说:“这酒味道好复杂,跟我以前喝的不一样。”说完,伸出小舌头左一下、右一下地舔着嘴角残留的红酒余味,还咂着滋味。 天哪,看到她这个动作,他惊呆了,大脑“轰”的一声爆响,随即心脏狂跳起来。 和这个女人相遇,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这个女人,他今生要定了! 不管能还是不能! 他暗暗发誓,并且咬牙切齿!!!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淡淡地笑笑,优雅的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又给她倒了少半杯,自己也倒了少半杯,看着她脸上的娇红,说: “为复杂的味道……” “干!”她抢先说道。 他也一仰脖,酒见了底。 她的脸越来越红了,如同胭脂轻染,又似红霞漫过。 窗外的雨,久违的琴,优雅的环境,浪漫的红酒,激起了她心底的无限情怀,她给他咕嘟倒了半杯,自己也咕嘟倒了半杯。 那样子颇有些豪爽。 他只是有些可惜了这么好的红酒,哪有这么喝这么倒的。 尽管这支红酒是在关昊的注目下换了瓶,又醒过,但一只红酒还是要慢慢地倒、慢慢地醒,让沉睡了多年的酒尽可能多的接触空气,这样才能唤醒酒的生命,使之散发出应有的芳香。 她举起杯,眼光有些迷离又有些雾气升腾: “你实现了我两年不曾想的奢望,终于又摸到了钢琴,谢谢,我会记住今晚,一辈子都记住。”又一饮而尽。 她的眼里有两汪清波在盈盈闪动,他也有些激动,冲她微笑着点下头,随她一饮而尽。 “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转动着空杯,痴痴地看着着残酒尽染的红晕,她自言自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萦绕心间。 “与尔同销万古愁?”他接着吟道,并且深情地看着她。 她怔了怔,闭上眼,噙着许久的泪水悠地流出,似乎意识回到了脑中,手在眼睛部位甩了一下,甩去了泪水,又想倒酒,被关昊制止住了。 “你不能喝了。” 他将奇异果鸡肉沙拉和菠菜乳酪焗生蚝往她的面前推推,示意她该吃东西了。 她不太熟练地用着刀叉,手有些力不从心,他知道是酒的作用,便为她弄好,用叉喂她,她眼里又有了晶亮的东西在眼里跃动。 是啊,那久违的畅然、久违的物我两忘的空灵意境,使她激动,同时,心底里又漫上丝丝的乡愁和莫名的感伤。 她吃不惯西餐,除去浪漫的环境、不一样的红酒还有钢琴之外,西餐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 她仍端着空杯,凝视着玻璃杯上浓郁的酒红,一只手撑着脑袋说:“原来红酒也有度数啊?” 他笑笑,按捺住自己的心跳,温和地说:“你喝的太猛了。” “那你呢,你也喝了,怎没事呀。” 她那不设防的单纯诱惑着他,他瞪着她说: “我是男人,你我不是一个段位的,你怎么敢跟我比!”说完,学她的样子,一饮而尽。 她笑了:“没想到那么绅士的人也牛饮了。” 她也不示弱,一仰头,再次喝干了杯里的酒,感觉自己的脑袋晃来晃去的,脖子根本不管事了。 不知为什么,她总能勾起他的情致,罗婷却不行,罗婷永远优雅的像天鹅,不忍触摸。 尽管关昊努力不去想罗婷,但五年的夫妻感情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可是,不忘又能怎样?她那么坚定地离婚,事先把什么事情都想好了,恋爱时的西餐厅、离婚协议书,她分明是做足了准备工作。廖书记说他看不住老婆,这不是看与看不住的事,既然他的魅力,远没大洋彼岸有诱惑力,他只能放手,不只是他,相信任何一个有骨气的男人都会这么做。 又一次的一饮而尽。 他今天打破了红酒的传统喝法,每次都是一饮而尽。 “我不太懂红酒,包括任何酒我都不懂。”她说。 “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喝就行了。”他忽然感觉了解红酒其实最好的途径就是喝,不折不扣的喝。 “好,听你的。”她也喝光了“从昨晚到现在我感觉你一直有心事?” “我有什么心事,非议叵测。”他不喜欢她八卦。 “其实我是想说有心事挺好的,感觉你就真实了,就像一个普通人了。”她自顾自地说。 “我不真实吗?不像普通人吗?”他微笑着反问道。 她盈盈地笑着,不回答。 很快,一瓶尚好的法国玛高城堡红酒,他们就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喝光了,关昊也有些微醺,眼睛微红,而夏霁菡几乎就是醉了,不胜酒力的她,脸色通红,眼睛迷离,她向他伸出手…… 他接过她滚烫的小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她的手一抖,小声地说:“快走,我胃难受。” 他一听,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用手招来服务生,结账后,半拥半抱着她就往外走。 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着,还是省会的城市,没有任何黑暗可言,五颜六色的灯光,将雨夜映衬的明亮而色彩缤纷,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馨香。 夏霁菡没想到那口感独特、馥郁罕见、漂亮好喝的如红宝石般的液体,居然也能让人醉。 她几乎是完全依靠在关昊的怀里,任由他拥着自己往前走,浑身绵软的没有一丝力气,清凉的雨滴,落在她发烫的脸颊上,她将头便更深地埋在他的腋下,以躲避冰雨滴。 他低着头,温柔地说:“你说此刻我俩像什么?” 她仰起头,嫣然一笑,有些口齿不清地说:“这还用说?倆醉鬼呗——哈哈。” 她笑着挣出他的怀抱,想自己独立走,但只走了几步,脚底就如同踩在棉絮上站立不稳,就又靠在了他身上。 他哈哈大笑,重又抱住了她。 就这样,他拥着她走在省城飘着小雨的夜色中,没有了任何顾忌,不再被行人看到,其实,在这雨夜,也没有什么行人了,只有川流不息的车流,谁也不会在意行人道上的这一对。 夏霁菡完全依偎在他的怀里了,抬头看着他英俊的脸,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咧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 他料定她的笑里有戏谑的成分。 “我在笑你。” “哦?我,此时很好笑吗?” 这话一出,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可不是吗,眼下的自己非常好笑,大半夜的又是下雨天,陪着一个小女人逛马路,还去酒吧喝了酒,这份难得的雅兴,他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了。 “呵呵,不好笑,不好笑,是我,我好笑,我喝多了……” 她说着,就毫无顾忌地靠在他的怀里,并且抱住了他,以防自己的身子因为无力而滑落下去。 他们入住的商务宾馆就在眼前,夏霁菡突然说:“咱们先不回吧,在走一会?” 关昊可不想和她长时间在省城的大街上压马路,万一撞见熟人怎么办?这里离省委又那么近,所以根本没回答她的话,直接就将她带回了宾馆。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感觉迈出去的尺寸总是达不到应该达到的距离,呼出的气息,都是不连贯的,还伴有那种从未有过的酒的馥郁,她完全是被关昊架着回到宾馆的。 到了房间,她仍然很兴奋,嘴里还在“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地“爱丽丝”着。 他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没接,而是踉跄着来到卫生间,伏在马桶上吐得一塌糊涂。 他倒了一杯凉白开,拥着她,让她漱口,然后又给她用湿毛巾擦着脸,就像照顾一个婴孩般的有耐心。 吐后的胃,好受多了,可是快速奔腾的血液,却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头顶,又晕又痛,她不敢睁开眼睛,感觉天在旋、地在转,靠在他宽大、温热的胸前,口齿不清地说:“关书记……关大人……我、喝多了——真丢人……”她仰起头看着他,目光朦胧而涣散。 他盯着那双清澈的一眼就能见到底的眼睛,直觉着血液在沸腾,血流加快,浓黑的眸子里,渐渐聚起火焰,越烧越浓,这火焰,如果喷出来的话,瞬间就能将她化为灰烬。 她害怕他那燃烧的目光,急忙低下头,她心跳加剧,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更加得头晕了。但是没容她多想,顷刻间,她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裹进了一个“辽阔”的怀抱,他那特有的坚毅气息,在她耳边弥漫,她听到了他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故伎重演,不敢动弹,指望这样他能渐渐平息下来。然而这次她错了,因为温热的唇正在她绵滑、细腻的脖颈间轻轻的游走着,而且呼吸越来越急促,渐渐的那个温热柔软的唇,就到了她的嘴边,很快自己的唇就被这个温热所包裹、所牵引着…… 43、你想逃避 她用力地往外推着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使了很大很大的劲,但这个强健、伟岸的身躯根本就纹丝不动。 事实上,她浑身没有丝毫的力气,红酒的作用使她缺乏对自身力量的判断。 他感到她在有意无意地躲闪着他的唇,放在他们之间的双手还在推他,他就把她的两只手抽出,放在自己的背后。但她却拒绝抱着自己,于是就强迫她的双手环住自己,然后,低下头,找到了她的唇,将她拥在怀里的同时,也吻住了她,深深地吻住了她,不给她拒绝自己的机会。 见她放弃了抵抗,他就收起了自己的强势,及其温柔地吻着她,一只手托着她的头,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背,使她更紧地挨着自己。 强势的持续的吻,终于使她失去抵抗的能力,酒的作用本来就让她的心跳加快,再加上这样深入人心、惊心动魄的吻,而且还是她所仰慕的男人的吻,已经让她意识飘渺,魂之飘矣。 终于,她化在了他的怀里,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两只手不由自主地环上了他的腰身,身体完全依附在他的身上,嘴里不由的发出了轻微细小的声音。 这细小的嘤咛,瞬间激荡着他的渴望,澎湃着他的热血,急促着他的呼吸,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猛然抬起头,双手捧住她的头,如火的目光盯着她,低哑着生意说道:“萏萏?萏萏?” 她听出了这声音里急切的征询,听出了这声音里的渴望,也听出了这声音里的召唤。 她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到将要发生什么,但是她抗拒不了,因为就单这如火的目光,就足以让她融化。 她的脸、耳朵和脖子,早就红成了一片。是啊,她知道他的心,自从他的车挡住她车库的那天起,冥冥之中,她和他就有了某种默许,他是那样的让她敬仰,是那样的让她心动和神伤,她万万没想到学生时代的惊鸿一瞥和无意中写的小纸条,却像一根无形的线把他们串在一起,让他们相遇在万里之外,按说这份感动早就该成全他们,可是,可是啊,她不是自由之身,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她带着哭音语无伦次地说道: “可是,我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我……不知……”她说的是实话,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理智让她背离了自己,感情却让她忠于自己,她感觉自己的心就要碎了。 那一刻,关昊也迷失了,脑袋里出现了瞬间的空白,他紧闭着眼,激动的想哭,他不知道他这生还能从女人身上感受到如此的舒畅…… 眼下,没有政治,没有身份,没有一切物化的东西,只有一个纯粹的男人和女人。 休息片刻后,她被他抱起,浸在宽大的冲浪浴缸中。她安静地闭着眼,依偎在他的怀里,任由水流自由的喷冲和涤荡,此时,午夜的电视机里,传出好莱坞电影《蒂凡尼家的早餐》的歌曲《月亮河》,?louis?armstrong那特有的烟酒嗓音,沙哑的几乎到无,婉转低回、荡气回肠,如月光般轻盈皎透: 月亮河,你多宽广, 我将遨游在你河面上, 让我心醉,引我遐想, 无论你向何方, 我随你前往。 同漂到天涯海角, 这茫茫世界多辽阔, 我们同在彩虹尽头, 静静等侯, 我忠实的好朋友, 月亮河与我。 他们紧紧拥着,谁也不说话,只有水流轻轻的潮涌声,浴缸的正前方是一扇大落地窗,轻柔的纱幔,半掩半映,窗外便是那雨后皎洁、清透的星空,寂静而深邃。 好多年以后,他的脑海还经常浮现出此时的画面,这种悠然的浪漫和真切的温馨,被他永恒地定格在记忆中,他不明白,一个普通的江南小女子,怎么能带给他如此美妙的摄人心魄的瞬间…… 当她醒来后,已是上午十点多了,房间里没有他,恐惧突然袭来,她马上想到他扔下她不管了。是的,昨晚他的行为是一时糊涂所为,他是谁呀,是督城的当家人啊,将来还有可能是上一级的当家人、省一级的当家人,前途无量,未来灿烂,怎么有可能因为自己而影响仕途生命呢? 肯定他是早上酒醒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怕自己赖上他,偷偷跑回督城了,昨晚的一切全变成了梦。 她瘫倒在床上,泪水涟涟,竟有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昨晚带回的甜点,后半夜他们共浴的大浴缸,还有床上种种的痕迹都明白无误地告诉她,昨晚,他们相爱过。 她颓废地坐在床上,感觉自己有些不堪,懊悔、羞愧一起袭上心头,两行泪水无声滑下。 她好像坐等了一个世纪,房门才被推开,关昊从门外进来。 她瞪大泪眼,愣愣地看着他。 他还是那么的风度翩翩、精神充沛,还是那么的仪表整洁、器宇轩昂,昨晚的柔情和疯狂,在他身上早已荡然无存。 他没进到里间的卧室,而是将手包放在外间的桌上,坐在圈椅上,翘着二郎腿,若有所思。 见他不理自己,她有些委屈懊恼,男人,一旦得到就不知珍惜,才多长时间,就又端起市委书记的架子,装做什么都没做。女人,真不该为了什么虚幻魅力、什么品德而去眷恋任何一个男人。 她默默地擦干眼泪,将花窗上的窗纱拉上,准备换衣服,哪知,刚把浴袍解开,正要脱,他就进来了,她赶紧把浴袍遮在身前。 看到她慌乱的神态和瞬间就红透的小脸,他忍住笑,板着面孔说道:“拉帘干嘛?”边说边拿开她紧护在身前的双手,立刻,浴袍散开,他将她拥向自己,紧紧地贴在一起。 她怔了怔,用力推开他,拢紧浴袍,低着头,声音颤颤地说:“对不起,天亮了,我要换衣服。” 她的称谓和冷漠的态度显然激怒了他,眉头一皱,目光里立刻散发出一股戾气,使她不寒而栗:“怎么,天亮就不认人了,昨晚……” 她伸出手,掩住他的嘴,泪光盈盈地看着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能往下说。 他握住这只手,把它攥在自己的胸前,低头看着她,黑黑的眸子闪着火光:“你想逃避?” 她下意识地往后站了站,语气尽量保持镇静:“关书记,让我们都忘了昨晚,昨晚我们都醉了,上帝会饶恕我们的。” 他收紧了目光,紧紧盯着她,半天才说:“忘了?” “是的,忘了!”她眼睛潮湿了,但语气坚决。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下眼睛,立刻又睁开,逼视着她:“这种事你也能忘?” “是的,我能。” “我不能”他握紧了她的手,狠狠地说。 “可是,你必须要能。”她几乎带着哭腔说。 “为什么要必须?”好个外表柔弱内心冷酷无情的女人,罗婷二世!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泪水终于流出。 一瞬间,他就被击败了,是的,他明白她的意思。 “好,我遵守。”他放开她的手,坐回外间的圈椅中:“你抓紧洗漱,我们要回督城。” 他不再理她。 是的,他要赶回去,常远跟他说市长岳筱来了,既然他不在就不要告诉他了,但出于尊重和纪律,常远还是告诉了他,尽管回去未必跟他见面,但总比呆在外面踏实所以,也就没时间跟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 她洗漱完毕,换上自己的衣服,从镜中看见了自己憔悴的脸,想起外面那个男人的身份,她忽然觉得这一夜的经历是那么的不真实。 她走出洗漱间,看见她苍白和不振的面容,尤其是看她走路时异样的姿势,他有些不忍,他昨晚就像是一只疯狂的饥饿很久的猛豹,贪婪地、不知疲倦地反复掠夺着她,恨不得把她吃干榨尽!想到这里,他怜爱地握住了她的手,正在这时,门铃响了,服务生送来了早餐。 与其说是早餐,还不如说是午餐,因为此时已经接近中午十一点。 原来他刚才还去订了餐! 应该说他菜点的很有水准,全部江浙和淮扬菜。苦瓜干贝荷花汤、半条清蒸鲩鱼、鸡丝炒芦蒿、水果沙拉、两小碗钵饭。他不了解自己的口味,点的却是她爱吃的,可见他用了心。 他为她舀上一小盅苦瓜干贝荷花汤汤,说:“你们南方讲究在吃饭前先喝汤,这很好,有利健康,这些菜不知是否对你的口味?” 看着那色彩鲜艳漂亮的苦瓜干贝荷花汤,她的眼睛湿润了,强眨着眼睛,还没使眼泪流出来。怎奈,即便是再好的美味,满腹心事的她却怎么也提不起食欲。 “你要多吃点,太瘦了。”他在一旁怂恿着,自己却不吃,夹得菜都送到她面前的小碟里。 她真的没有胃口,而且心乱如麻,被强迫着吃了几口。 44、不要再来往了 “我们以后不要再来往了好吗?”她弱弱地说,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他答的干脆。 听到他干脆的回答,她有些失望。 心想,他就是一个不负责的男人,得到以后就不珍惜了,真不知他跟多少女人玩过这样的游戏,她可不做他大餐后的甜点,没有尊严的活着,就错这一次,以后就是真命天子也不!她咬着下嘴唇,不说话。 这就是这种感情的先天缺陷,内心充满矛盾和愧疚,总想最大程度摧毁对方,以期心灵能归于平静,感情能回到原来的轨迹。 关昊对这个女人第一次有了不解,不知道她因何变得的如此冷漠,心里有些气恼,加上惦记着早点回督城,想都没想就说。 “还有什么要求或者条件,一并说来,比如,我可以补偿……”其实很在意她的无情,也很恼怒她的无情,偏要这么刻薄地说她,他明明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是不是经常和女人这样谈条件!”她显然是愤怒了,小脸僵硬,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以为他是个君子,不想也是一个庸俗下作之人,夏霁菡啊夏霁菡……她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她愤怒的样子很好笑,平时柔弱的爱脸红的她,此时就像一个小刺猬,张开了浑身的刺,准备随时随地进入进攻状态。 她这句话,也的的确确被她刺伤了,好像他关昊是一个风月老手,没好气地说道: “对,我经常在事后和女人谈条件,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的一个,所以识趣的话就别跟我谈什么条件……” 他倾过上半身,逼近她,本来想“震慑”一下她,提醒她别在闹了,不曾想“啪”的一声,脸上挨了她一巴掌,他立刻懵住了。 倒不是这个巴掌有多大劲头,而是一切都发生在粹不及防之中,还是、还是这个刚刚和自己度过美妙一夜的女人打的。他从小到大都没挨过别人的打,就是父母都没打过他,因为他一直都是本分自律且骄傲的人,不曾做过被罚戒的事。 其实,打这个巴掌完全出自本能,打完她就惊呆住了,尤其是看到他眼里聚拢在一起的烈焰,不用他还手,就足以让她烧为灰烬。她浑身颤抖,泪水溢满眼眶。 他浓眉紧皱,身上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戾气,浸得她全身冰凉,要知道她打的可是督城的一号人物啊! 看到她惊恐的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心里一阵揪心的疼痛,眼神慢慢温柔下来。自己刚才的话太伤她了,本来他们这种关系就脆弱无比,别说道德和良心了,就是他们自己心灵这一关都不好过的,而且她又是那样的爱她的丈夫,清醒后她肯定会感到内疚的,自己不安慰她不说,反而伤她。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慢慢走近她。 见他朝自己靠近,她下意识地站起,往后退了两步,嘴唇儿打着颤,泪从眼窝里涌出,那么多,那么亮,象两眼小泉,不断线地流,划过她细嫩的脸颊,顺着她有着美丽曲线的下颌,滴落到洁白的颈间…… 天哪!她太美了,像一朵顶着夜露的花儿,莹莹滴泪、楚楚可怜。 他冲动地握住那双冰凉的小手,把它们分拢在自己背后,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了她,吻住了她颤抖的小嘴,直到她喘不过来气才松开她的唇,声音低哑着说: “我们不要彼此伤害了好吗?” 听到他这样说,她哭的更伤心了,两只手紧紧地抱住他,晶莹的泪珠不断涌出,她娇柔的小身子,由微微地抽泣,变成剧烈的抽动,最后索性嗡嗡地哭出了声。 他松开她的唇,紧紧地抱着她,任她哭下去…… 哭着哭着,她就用小拳不住地捶着他的后背,直到没了力气,瘫倒在他的怀抱里。 那一天他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女人的泪,总也流不完。 她哭得稀里哗啦,晕头转向。无尽无休的泪水,浸湿了他的干净的衬衣,也使夏霁菡筋疲力尽,他反复地吻她,以至她的唇都有些晶亮和红肿,他力求用无尽的温存和怜爱,来抚慰她,却总也不见效,还是嗡嗡地哭着,于是,他突然狠呆呆地说: “你要再哭,咱今天就不回了,我就再要你一天一夜!保你明天下不了床,走不了路!如何?” 果然,她的哭声骤然而止,但胸脯还在剧烈起伏着,压抑地抽泣着。 见这话起到了效果,他吻了她一下,低沉着嗓音说: “宝贝,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口气中充满了怜爱,他从来没跟罗婷叫过“宝贝”话一出口,他就有种真把她当做心肝宝贝呵护的冲动。 她流着眼泪,伸出小手,抚摸着他的半边脸,边呜咽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你知道吗?以后我们会很苦的?我们真的不该……” 是啊,一个女人,心里怎么装得下两个深爱的男人,她今后怎么去平衡这种关系?怎么面对深爱着她的丈夫?她已经彻底颠覆了她的爱情和婚姻,即便这种爱再真挚、再无辜,也经受不住道德的拷问啊! “我知道,我知道。” 他的口气充满了伤感,他不能要求她做什么,他不能太贪婪,他更不能承诺给她什么? 他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但他不能沉浸在女人的患得患失之中,他没再要她,尽管特想再要一次,一来是她已经招架不住自己的疯狂掠夺,她走路的姿势都不正常了;二来他必须尽快赶回去,他要掌握岳筱来督城的真正动机。 他拥住她,说道:“答应我,不许再说绝情的话,好吗?”他目光灼灼,口气坚定,不容质疑。 她点点头。 从关昊的眼睛中,她读到了痛苦和忧愁,她知道自己的言行深深的伤害了他,通过这一段的交往,她也知道他是真心爱她,但是,错过季节的爱情,很难再有美丽的花朵开放。 想到这里,她的泪流的更凶了。 他把她抱的更紧了,低哑着说:“相信我,我能处理好。” 是啊,应该相信他,他的确能够让她信任。 她渐渐止住了哭泣,只是还一抽一抽的。 他再次低下头,吻干她脸颊的泪,说:“现在,我们、必须、马上回去,岳市长来了。” 她一惊,原来他还有大事等着呢。难怪刚才沉闷,自己还误会了他。快速抹了一下脸,拿起小包就说:“快走吧。” 看到她满脸泪痕,他说:“你去洗把脸,我可不想带着个三花脸回去。” 就在关昊急忙往回赶的途中,接到了常远的电话,告诉他别着急了,岳市长只在督城吃了顿便饭就和家人进京了。 他松了一口气,稍微放慢了车速。 不知为什么,自此甄元的事情出现后,他就总觉得岳市长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理解他,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个小结。尽管岳筱没有任何言行证明他在乎了,但关昊就是这么肯定地认为他放在心上了。 岳筱是穆省长在锦安工作期间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跟穆省长非常莫逆,现在锦安市几乎是党政一肩挑,锦安市委邵书记由于受到前任省委书记的影响,只求善终,所以乐得当老好人,在许多问题上都是岳筱说了算,就拿今年锦安市最大的旅游开发项目明珠湖来说,全是岳筱一手操办的,这个投资数亿的项目在全省都是很少的。 “党弱政强”,是目前锦安的现状,邵书记几乎被架空,而且经常借病在家研习书画艺术。各市县的领导也就很少找他汇报工作了,但关昊除外,关昊不但没有远离这个书记,还经常给他介绍一些省里的书画家,和他切磋技艺,另外,关昊总觉得邵书记是大智若愚、城府极深之人,只是目前比较淡泊名利罢了。 锦安市委书记下一届人选大家有目共睹,没有任何悬念,岳筱也志在必得,但关昊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用急着赶路,关昊也就轻松了许多。他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夏霁菡,不由得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纸条女,尽管有悖常理,但就是不能停止对她的渴望,他做过努力,他也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但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 一想到她,心里的那种温情、那种渴望是从未有过的,他从来没有为了一个女人这样伤神耗力过。罗婷也没有。她的身上有着他对女人向往的一切美好,这种美好时常折磨着他,时常在他工作之余或者夜深人静的时候的偷袭他的思想,搅得他心神不宁。他经常在内心里拷问着自己的这种感情,也知道她说的“不能”是什么意思,但就是不能抹掉她在心中的位置。他忽然理解了罗婷,这么持久、痛苦的爱着一个人,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就像夏霁菡说的那样,以后,他们会是很苦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了些许的伤感,眼睛里有了很温热的东西胀满了眼眶。该死,怎么变得这么儿女情长了?他甩甩头,咽下泪水,又扫了她一眼。 45、第一次主动 这时,关昊车上的车载电话响了,他按了接听。 “哥,你在哪儿?”是弟弟关垚。 “我从省里回督城的高速路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昨天晚上回来的。哥——”关垚欲言又止。 “有事吗?” 愣了一会儿,关垚说:“哥,我想你——”听得出,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小子,三十多岁了,怎么玩起伤感来了。 “想我了?呵呵,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求我帮忙啊?” “哥,别硬撑着了,你离婚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他一惊,瞟了一眼夏霁菡,这车载电话是免提的,他赶紧对弟弟说:“关垚,有时间再说,我开车呢。” “哥,我再有半个小时就到你单位了。” 关昊一听就急了,说:“你来干什么,过一两天我就回家,你回去吧啊。” “不回,我想你了。”关垚的声音哑哑的。 关昊缓和了语气,就说:“那你和陶笠联系,他也回来了,先到他那儿等我。” 关昊的同学关垚差不多都认识,跟陶笠就更熟了,因为前几年陶笠在协和医院进修,只要有时间,就往关垚公司跑,无非就是打打牙祭什么的,关昊在外省工作,招待他自然就是关垚的事。所以一听哥哥让他找陶笠,他连想都没想就痛快地答应了,还不忘了嘱咐要哥哥路上注意安全。 关昊不再说什么,感到了亲情的温暖。他从小就对关垚疼爱有加,爸妈工作忙,从小到大都是他照顾弟弟,在弟弟的成长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每次关垚的班级开家长会,都是关昊代替爸妈去开,爸妈根本没时间,关垚经常以哥哥为荣,哥哥的话比爸妈的话还管用,他敢顶撞爸妈,就是不敢顶撞哥哥。每个少男少女心中都有崇拜的歌星影星,记得有一次同学问关垚最崇拜的偶像是谁,关垚想都没想就他说崇拜的偶像是哥哥,当时还惹得同学哄堂大笑。但关垚说的是真心话。 其实,关昊只比弟弟大三岁。 这时,夏霁菡的一只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腿上。关昊心一动,知道电话把她吵醒了,而且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以前,她从来都没主动向自己表示过什么,哪怕一个暧昧的眼神都没有,这么主动的动作,还是第一次。 她在以自己的方式来安慰他。唉,这个善良的小女人。从这个微小的动作中,关昊明白了她的心里已经有他了。他激动的就势把那只小手反握住,和她的十指相扣,紧紧地盖住,唯恐这只手会跑掉。 夏霁菡感到了他握住自己刹那间的力道,心脏又咚咚乱跳,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刚一动,就又被他按住,她不敢再动了,因为他此刻完全是一只手驾车。她偷偷地扭过脸,悄悄地打量着他,只见他目不斜视,正视着前方。突出的眉骨,长而直的睫毛,深隐的眼珠,瞳仁黑黑的,挺直的鼻梁,紧闭的嘴唇,还有轮廓分明如刀凿般的下颌,早就印在她的脑海里了,在姊妹塔的时候她就曾偷偷地看过他,不想还被他发现遭到他的奚落。 “看够了吗?”他突然说道。 不曾想这个声音又恰到时候的响起,她一惊,没想到他又说这句话。不过这次她没有羞的无地自容,而是抽出手,娇嗔地在他腿上捶了一下,心里却甜滋滋的,因为他居然还记得这个小细节。 “哈哈哈。”他爽朗的大笑起来,这几日离婚的阴霾一扫而光。 关昊的车停在她家小区门口不远处,他不敢再往里走,担心她的邻居看到。他攥过夏霁菡的手,眼望着前方,说:“我们还什么时候见面?” 听到这话,她的手有些僵硬,脸上的红润没有了,她抽出手,低下头,她不敢看他,忧郁地说: “我们、不要见面了。” “为什么?”刚还好好的,又说这种绝情的话。 “你知道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头,仍旧扭向窗外,仍旧不敢看他。 “可是……” “求你,什么也别说好吗?”她突然回过头,一对湿眸艾艾地看着他。然后跳下车跑了进去。 他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深深叹了口气,掉转车头,向市里驶去,尽管他知道此时关垚在陶笠家等着他。 到了办公室,他找来了市长常远。 自岳筱走后,常远就没离开办公室,他准知道关昊回来后要找他了解情况,就在办公室眯了一会儿。他说岳市长是带着家人去北京的,快中午才到的督城,吃完午饭后,也没休息,就走了,当然,他让司机给市长洗好车,加满油,这才走的。当然,席间关于他探听关昊的工作及私人情况,常远就不便告诉关昊了。一来只是闲说话,二来的确没对关昊构成危害,所以,他也就不提了。 其实,在从政的路上,常远现在是最轻松的时候,无论是继续追随岳筱,还是和关昊琴瑟合声,将来都没问题,一个是省委书记的秘书,一个是省长的红人,他只需把心摆正,不做苟且之事,下任督城的书记应该不会旁落他人。 关昊得知岳筱只是路过,放下心来,凭他对官场的敏感,他隐约感到事情没常远说的那么轻松。 不错,由于督城紧邻北京,是进京的必经之路,这就使得无论是省里还是锦安市的领导,进京之前都要先在督城歇个脚,说好听一点是顺便视察工作,说不好的就是及时“补充弹药。”督城各部门历来对这种事情乐此不疲,这可是和领导沟通搞好关系的重要途径,能到督城任职的干部,几乎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往上升,其它市县则不行。 一般提到督城的干部,都是为锦安市委市政府做储备的。当然这和督城经济发展形势和各项工作都走在全市前头也是分不开的。 关昊又简单的问了一下这几天市里的情况,见没什么事,就跟他说来了两个同学,晚上聚聚,邀请常远参加。 谁知常远一听就连连摆手,笑着说:“关大书记,您就别往桌上端我了,你们年轻人的聚会,我是坚决不参加的。” 关昊一听常远这样说,就皱起眉头,认真地说道:“老常,你怎么总说你老,你现在是正当年,是人生的黄金时段,经验丰富,该经的都经了,在你这人生宝库中稍微抖搂一点,就够我们学习好长时间的。” 哪知,常远却说:“寒碜我是吧,尽管是寒碜我,但你说这话我很受用,原来没感觉自己老了,可和你在一起工作,我还真有点自卑。”他站起身说:“好了,我也该回家了,你呀,该干嘛干嘛去吧。” 关昊站起,送常远走出办公室。都说基层党政一把手貌合神离,可他觉得和常远配合的还相当不错,尽管他也知晓常远的用心,但撇开这些因素,他觉得常远各方面的素质都很过硬,如果自己不到督城来,市委书记这个角色说不定就是常远的呢。 他给陶笠打了电话,告诉他五点半在市政府接待中心督城大酒店见面。 安排好后,他有了倦意,来到里间卧室,仰卧在床上,两只胳膊垫在脑后。别说,还真是累了,几天来一直没得到很好的休息,长途三个多小时驾车不说,就是昨晚体力过分透支,把他的能量几乎消耗殆尽。 一想到昨晚,想到那个羞涩、腼腆的像个小姑娘的女人,他就没了倦意,睁开眼睛,兀自望着天花板笑。 不知她现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在蒙头大睡,他突然来了冲动,想给她发个信息,但掏出手机后,想到分别时她那期期艾艾的眼神和滚动着泪珠的双眼,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啊,不能无故打扰她。一来她也累了,二来万一她老公在家就不好了。想到她老公,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关昊心里居然疼了一下,就像有人在他的心尖上掐了一下。 对女人,男人都是自私的,自己一旦拥有,就不许别人染指,关昊也不能免俗,尽管他是市委书记,尽管人家的老公是正当防卫,但他仍然感到心里堵得慌。 “庸人自扰!”他自嘲道。 看来这觉是睡不成了,他起身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关昊一向对仪表在意,不管多累,他都力求以最得体的着装、最完美的精神状态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尤其是今天更要注意,因为他不想让弟弟关垚为自己担心。 关昊刚在定好的房间坐下,陶笠和关垚一前一后的走进来。 关昊一见他俩就忍不住笑了。 陶笠,一米七的个子,微胖,圆脸,肤色略黑,最醒目的就是圆圆的脸上挂着瓶底般厚的眼睛,尽管眼镜的材质是树脂的,但给人的感觉就是镜片重的随时都能掉下来似的。 关垚,和哥哥一样,也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比关昊略矮一些,不过比关昊要粗壮许多,戴着一个做工考究的拉丝眼睛,显得精明又儒雅。 46、醉饮督城 “呦,看您,笑的真优雅,就冲这份优雅,我们等多久都心甘情愿。”陶笠稳稳地坐下,千年不变的慢语速。 关昊说:“我笑你们俩一个高一个矮,一个黑一个白,一个胖一个瘦,真比刻意还刻意。” 陶笠琢磨了一下,自己也笑了。 关垚站在旁边,注视着关昊,叫了一声:“哥。” 关昊点了下头,示意他坐下,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东张西望的陶笠。 陶笠左右看了一遍说:“我说关书记,就你一人来。”了?” 关昊微笑着说:“你希望来多少人?” “我估计一方大吏,且不说前呼后拥,美女相随,拿杯拿包的人还是应该有的。” “你这个老夫子,也与时俱进了,都知道美女相随了。我这员大吏没这嗜好,倒是院长应该花团锦簇才是。” 陶笠故作认真地说:“老夫我也不能免俗不是?” “你要是这么懂风情,何苦还独守其身,待字闺中啊 “不许当着矬人说短话。”陶笠最怕人们拿这个说事。 也怪了,三十好几的人了,医院的业务精英,而且去年新提拔的院长,典型的钻石王老五,应该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就在内部解决了,因为医院里有的是年轻的护士、医生、新分来的大学生,美女如云。可是这个老夫子就是到现在都孑然一身。 在他们俩打嘴仗的时候,关垚已经点好了菜,而且很快就上来了。关垚知道哥哥喜欢喝红酒,就打开随身带的一个纸袋,里面有两瓶法国波尔多1982年产的红颜容,这是他这次去上海一个老客户送给他的。 “三个大老爷们,喝什么红酒,上白酒。”陶笠好喝是出了名的,但他只跟脾气相投的人喝,一般情况下以专家身份做掩护,不沾酒,但每次和关氏兄弟都是不醉不归。 关昊拿出一瓶,仔细看了看说:“我说老夫子,今天这红酒你要是不喝的话可就亏了,这酒起码一瓶要在一万元左右。这可是法国葡萄最好年份的酒。” “那就更应该不喝,既然这么好,我一口干一杯,不是糟蹋了?”陶笠喝不惯红酒。 “也是啊。”关昊想到昨晚夏霁菡喝酒的样子,那么好的酒,就那样的喝下去了,现在都心疼,可是昨晚自己不也那样喝了?他兀自笑了。如果她是自由之身,他肯定会把她叫来,三个老光棍喝酒没意思。 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些离不开那个小女人了,尽管她说不要再见面,但他知道那是违心的,她是受到来自道德的约束,他现在就想她了,想时刻把她拥入臂弯。 但是,唉!该死的“但是”,有着无数条横亘在他们中间的理由,总是提醒他、约束他、刺激他,一丝疼痛袭上心头,眼睛有些酸楚。这是怎么了?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儿女情长了。想当年他在南方省的时候,整整十个月没回北京,也没今天这么伤感呀?真得老了,年岁一大,人就脆弱,连妈妈都说自己年岁大了,该要孩子了。 其实关昊是个非常自律的人,他做事从来都是在理智的支配下进行,可自从遇到夏霁菡,他就多了冲动,少了理智,甚至脑子里经常冒出不切合实际的冲动。比如刚才,他恨不得立即把她从家中拽出来,和他度过眼下的夜晚,但是,不能,他不能破坏她眼下拥有的东西,他没这个权利。 “哥。”关垚见他拿着酒瓶发愣,就叫了一声。 他抬头,看到弟弟关切的眼神,他意识到关垚担心了。放回酒瓶,把礼盒重新扎好,对关垚说:“听老夫子的吧,喝白酒,不过这红酒你不能拿回去了。” 关垚一笑,说:“我拿来就是孝敬您老人家的。” 关昊一听,笑着对陶笠说:“听听,咱们都成了老人家,他以为他还年轻哪?” 陶笠也笑了:“垚垚,老朽我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耽误了终身,你说你那么年轻多金,要什么样的仙女没有哇?怎么也跟我一样打光棍呀?” 只比关昊小三岁的关垚,在京城商界、地产界、电子科技界等多个领域里是个卓有成就的人物,上学时就有自己的公司,且做的有模有样,毕业后更是涉足多个领域,尤其是最近几年的地产项目,更是将他推向了巨大成功。他有别于哥哥关昊的地方就是敢想敢做,对新生事物充满了兴趣,不像哥哥那样,谨言慎行,稳健低调。就像陶笠说的那样,这个年轻又多金的男人,身边不愁女人,也正是他的成功和他的家庭背景,让他择偶就比别人慎之又慎,对女人就少了赤诚相见,多了猜忌和防范,久而久之,练就了铁石心肠,女人在他那里不是爱的象征,而是性的代名词。 “陶哥,没想到你还挺浪漫,还想打仙女的主意,我才不要仙女呢,我要的是玉女,可惜呀?”关垚沮丧着说。 “小垚,你真该考虑这个问题了,今天没外人我说你,你要有紧迫感和责任感啊。”关昊一语双关地说道。 看来是该认真对待这个问题了,上次妈妈跟哥哥说想抱孙子的话,他还记忆犹新,当儿子的,没权利剥夺父母这一要求。哥哥的话,他当然明白,就说:“这个问题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在认真考虑,要真想找到爱的人,我这个圈子肯定没有,就是有我也不会发现,用关书记的话说思维惯性已经形成,改不了,我就得跳出这个圈子,找一个从心灵到肉体没被污染的玉女,结婚,生子,然后到老。可悲的是我走不出这个怪圈。” 关昊明白他所谓的“怪圈”含义,也明白他说这话是认真的。以前也和关垚探讨过他的婚姻大事,知道他的心思,也知道他所说的“玉女”标准,只是在他周围,就是有这样的女子恐怕也早被淹没在无情的商海中了。他身边不乏年轻靓丽的女孩子,尽管他从不让这些女人在家人面前露面,到目前为止,让关垚付出金钱的女人大有人在,可是能让他付出爱情的人却还没出现。 这时,菜已上齐,关垚接过服务小姐的酒瓶,礼貌地对她说:“谢谢,我们自己来,有事叫你。”服务小姐会意地走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陶笠还沉浸在刚才关垚的那番话里,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见关垚给自己倒上了满满的一杯,竟也没拦着,只是当他看到只给关昊倒了半杯时,他不干了,说:“垚垚你是怎么回事,还搞职务歧视呀?” 关昊一听,立即将半杯酒放到中间,示意关垚倒满。 关垚迟疑了一下,见哥哥不动声色,就给他倒满了,随后自己也满上了一杯。 关昊见关垚满满的一杯酒,就说:“小垚,你今晚是不是不准备回去了?” “那还用说,我们俩都商量好了,明天准备去五台山,反正俩和尚也没事,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就拜访一下我们的和尚基地,趁机在求一卦,看看什么时候能够结束我们的和尚时代。”陶笠兴致勃勃地说。 关昊皱了一下眉,收住笑,问关垚:“你这两天没事?公司离得开?” 关垚就知道哥哥会这么问,特殊的家庭背景,注定他们要比别人更加勤奋更加谨慎,这也是他做企业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敢懈怠、不敢胡来的原因所在。 “没事,都安排了值班和倒休,再说,各行各业都放假了,我自然也就没事了。昨天妈妈就说让我陪你来玩……”关垚说不下去了,他心疼哥哥,知道哥哥这两天不好过,那天在机场的出口的路上,他看到政府奖给他的那辆奥迪停在路边,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哥哥肯定有事,急忙给他打电话,确定他没事后,才放下心来。 可关垚怎么也没想到哥哥离婚了,而且是被抛弃了! 他替哥哥抱不平,有时,宁肯要他身上一块肉,他都不愿看到哥哥受委屈。从小哥哥就是他的骄傲,就是他的榜样,他崇拜哥哥的自律、深沉和严谨,也崇拜哥哥的正直、学识和工作魄力,他曾经幻想如果哥哥哪天辞官,和他一起经营中正集团,那无论是商界还是地产界,别人都将不复存在。只可惜,哥哥注定要在政界走下去,而他也注定要在自己的领域里单打独斗。 关昊的眼睛有些酸胀,他对关垚的用心有时比父母都多,父母不便说的,都是由他出面说,所以,这么多年来,关垚总算没让父母丢脸,一直扎扎实实地走过来,其实他和父母的心愿是一致的,不奢望他大富大贵,只求他的企业能够稳健前行。他把大杯里的酒倒满一小杯,举起来说: “如果你们俩不嫌弃,明天五台山算我一个。” 关垚眼里露出欣喜,陶笠却扶了扶眼睛,瞪大眼睛说:“怎么,你有时间跟我们玩儿,你不用陪你那个白天鹅?” 47、龙虎兄弟 关垚眼里露出欣喜,陶笠却扶了扶眼睛,瞪大眼睛说:“怎么,你有时间跟我们玩儿,你不用陪你那个白天鹅?” 关昊不理他,兀自干了杯里的酒,然后,优雅地向他亮一亮杯底。 陶笠一看,也不等他的回答了,一仰脖,也干了。 关垚唯恐陶笠和哥哥纠缠这个问题,就赶紧给他满上一小杯,说:“陶哥,谢谢你收留我半天,不,还有今晚一宿,我敬你。”手往上一抬,干了。 陶笠举着杯,对关昊说:“我说你们兄弟俩是怎么回事,都这么赖,盯上我那贫民窟了?” 关垚反驳说:“陶哥,你难道忍心让我今晚住在这没有人情味的宾馆?我都厌倦宾馆的味道了。” “那你就到我这里闻消毒水的味道吧。” “晕!”关垚冲哥哥说:“你知道我一到他那屋,没把我熏懵,他的屋里全是酒精的味道,就连他们家的楼道都是那味儿。” 关垚在五年前,因为酒驾出过一场车祸,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对医院的味道比较敏感。 关昊一听,用手指着陶笠说:“我前脚走,你后脚就消毒,把我当成什么了?不行,再干一杯!” 陶笠自知斗不过这哥俩,只有低头干杯的份儿,然后说道:“我说,你们要是看上我那房子好呢就赶快住,明年陶兰毕业,那房子就是她的了。” “兰兰,明年大学毕业?真快呀”关昊说。 陶兰,是陶笠的妹妹,现在省城警官大学本科班学习。 “是呀,她让我告诉你,明年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回督城,你这个市委书记要给她安排工作。” 关昊笑笑:“警官大学毕业,还愁找不到工作,只怕回不了督城啊。” 三个地道的光棍儿,只一会功夫,一瓶茅台就见了底。关垚又打开了一瓶,他也很久没这么痛快地喝酒了,边倒酒边说:“今天我要醉饮督州。” 据史料记载,历史上督城曾经叫过督州。 三人面前又是满满的一大杯酒,陶笠也有些迷糊了,还在往小杯里倒酒,又和关垚干了。 他们三人历来喝酒不矫情,平均分配。关昊的脸也红了,他举起杯说:“第一瓶的第一杯是我敬你们俩,第二瓶的第一杯,仍然是我敬你们俩,干。” 三人又一饮而尽。 可能是开始的话题有些沉重,他们都有些心事重重,酒,自然喝的就有些悲壮。 关垚趁陶笠去卫生间的功夫,把关昊杯里的酒倒给自己一部分,他白酒的量比哥哥强。 关昊没拦他,说:“爸妈怎么说?” “爸妈能说什么,他们只能面对结果。哥,在这之前你一点都没察觉?” “察觉什么?” “他们私通的事。” 关昊一皱眉,说:“他们不是私通,而且之前也没有,我相信她,记住,她不是坏女人,以后这些龌龊的字眼不能随便乱用。” 关垚知道哥哥对嫂子的感情,人家都抛弃你了,还这么护着她,他不再说什么,而是手一抬,自己干掉一杯酒。 罗婷的性格,一如老首长罗荣,耿直仗义,唯恐亲人会加难于他,首先澄清事实真相,把自己出轨的事都演绎的这么正大光明,可是,她为什么就不敢跟自己的父亲罗荣说呢?看来,心底里毕竟也有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爱情,从来都不是男人的全部,生活还要继续,不想了,就当是一段历史,翻过去了。关昊想想说: “小垚,这么多年,你就每一个中意的?” “个别人有,不过也就中意那么一会儿,还不到非娶的地步。”关垚又说道:“哥,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 “既然嫂子另有所爱,而且这一走未必回来了,你也该咋着就咋着呗。”他小声嘀咕了一声。 关昊装没听见,举起杯自己也干了一杯,对关垚说:“你认真一点儿,肯定有你喜欢的姑娘。我一时半会儿没打算,妈妈的孙子还靠你了。” 本来是玩笑话,可关昊说的一点都不轻松。 这时,他又想起了夏霁菡,心里不由一热,不知自己跟她能走到何种地步?这个小女人,正在一点一点地走进他的内心世界,让他无法抗拒。但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官员的爱情,从来都不是不管不顾的,也从来都不是可以大胆追求的。 “哥——”关垚欲言又止。 关昊抬头看着他。 “你说现在的女孩子,有法儿要吗?”关垚说道。 见哥哥不解,关垚接着说:“虚荣、功利。” 关昊笑了,说:“那是你的偏见,罗曼?罗兰怎么说的,这世界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 “这倒可能。” 正说着,陶笠回来了,他一进门就说:“哥俩讨论什么呐?” “我们正在讨论美女。”关垚说。 女人,永远是男人乐此不疲谈论的话题,何况目前这三个单身汉。 三人喝完两瓶茅台后,都有些醉意朦胧了。 此时,督城宾馆的总经理王和,早已接到前台报告,知道关书记在这里用餐,他不敢冒然进去敬酒,只能在大厅里候着。当看到关书记三人走出包间,急忙迎上去,满脸堆着笑,殷勤地一一握着手,并随手敬烟。 关昊来督城快一年了,王和从没见过他独自在政府接待中心宴请过朋友,反而是其他的副职们经常出入这里,订餐设宴,看来这两人和书记的关系非同小可。很明显,这是一次纯私人聚会,这也是王和不敢贸然进去敬酒的原因。 关昊见王和走过来,知道他已等候多时,就介绍说:“这是我的老同学陶笠,这是胞弟关垚。” 许久以来,关昊的家人和私生活对督城人来说一直是个谜,关昊从不向人透露他的家庭情况和私人生活,愈是这样,在外人的眼里关昊就愈加神秘,今天,王和是督城唯一见到关昊家人的人,只看了一眼关垚,视线就被紧紧地锁住了。只见眼前这个高大、魁梧的年轻人,和关昊长得有点相似,中正、英俊、帅气,衣着时尚、考究,随和的笑意背后,有一种不可小视的霸气,喝了那么多的酒,依旧是神态自若,举止得体,真是一对龙虎兄弟啊。再看那个矮个的男人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也是尽显儒雅,有着深藏不露的的风范。真是什么人交什么人啊。 尽管他们神态镇定,脚步不乱,但毕竟喝了那么多的酒,王和好心地建议今晚就住在宾馆,开三个房间,蒸蒸桑拿,解解酒。 关昊笑着拒绝了,谢过王和,三人就走出宾馆大门。 “小垚,你没带司机吗?”关昊问道。 “觐见您老人家,我哪敢带半个随从啊?”关垚说得是实情,只要是回家,他从来都是自己开车,唯恐家里的两位老革命看着不舒服,再说,自己来督城,带外人也不方便。他们这种家庭背景的人,都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 好在督城不像北京,也不像现在,酒后驾车查得不严,况且早已夜深人静。 关垚走向他那辆奔驰600,陶笠依旧上了关垚的车,关昊则驾车紧随其后,两辆车直奔陶笠的家开去。 刚一进入大门,借着小区庭院的灯光,关昊就看到了那辆切诺基,他的心不由的一震,头立刻轰鸣起来。 其实,关垚和陶笠都想在宾馆过夜,顺便洗浴一下,因为毕竟都喝了不少的酒。酒后驾车可是大忌啊,可关昊以不在当地宾馆过夜为由,莫名其妙,非得来这里。他们俩当然得听他的。 只有关昊自己明白他回这里的真实动机,他惦记着夏霁菡,因为昨晚他把这个小女人折腾得够呛,他不希望她的丈夫今天回来。 可是他大错特错了,他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他不该来这里,怎么像个莽撞的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一样了?这么变得这么不可思议?他只觉得心里有些疼痛,酒精涌上脑门,头晕的厉害。 他们停好了车,三人踉踉跄跄地上了四楼。进了屋,关昊神经质地把全部窗帘都拉上,并且极力不往对面那个楼层看,他扯开衬衫扣子,歪倒在沙发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陶笠直挺挺地躺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呼呼喘着粗气,口里还含糊不清地唠叨着什么,很快就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关垚比他们强一些,他摇晃着走进浴室,冲了澡,裹着一条浴巾出来,轻轻拍拍哥哥的手臂说:“哥,洗洗去,哥。” 关昊紧紧地皱着眉,闭着眼,向他挥挥手,示意他走开。 关垚觉得,尽管哥哥今天极力表现的轻松、愉快,但是偶尔间的沉静和片刻的失神,仍能看出他心事重重,他太了解哥哥的为人了,宁愿自己忍受痛苦,也不让亲人为他担心,更不愿自己的私事影响公众形象,就像刚才在酒店大厅,他强装镇定,尽量保持领导的风范,不让别人发现他喝多了。那个陶笠也是这样。想到这里,他不由的笑了,男人,就是虚荣,明明喝多了,还不愿被人发现,真累。他不再理他俩,而是对着主卧的大床露出得意的笑,这个床归他了,那两个人似乎对沙发情有独钟。他找出毛巾被和薄被,分别给他们盖上,分别帮他们脱掉鞋,把他们放好。 48、老情人 关垚忽然发现哥哥的一侧鬓角长了两三根白发,而且,脸庞比以前愈加清瘦,他的心不由的一颤,哥哥老了,这么多年一直工作在外省,好不容易离家近了,可以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了,谁知又突遭婚姻变故。想到这里,他鼻子有点酸,他揉了揉,又把客厅的大灯关掉,只留下一只小壁灯,这才放心地走进了卧室。 半夜,关昊醒来,他揉揉眼睛,轻轻地起身,脱了衣服,走进了浴室,洗完澡后,他赤身披着一件浴袍,浑身轻松畅快,没了睡意。轻手轻脚地泡上一杯茶,来到阳台,坐在躺椅上,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静静地望着那个黑洞洞的窗户出神…… 两个近在咫尺的人儿,却如隔天涯。 第二天,这三个光棍没能去五台山。 关昊一早接到罗婷家苏姨的电话,说老主任心里发憋,已经住进了医院,关昊接到电话后,就急忙赶回北京去了。 关垚醒后,看到哥哥留下的纸条,他摇醒了陶笠,说明情况后,自己也回北京了。陶笠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真该成个家了。 关昊直接来到驻京部队某部医院的首长病房,看见苏姨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抹眼泪,见他来了,急忙站起。 原来罗主任的老毛病肺心病犯了。 关昊宽慰了一下苏姨,来到抢救室,跟正守在监测器旁的主治医师交谈几句,知道老首长已脱离危险,他的心放了下来。 隔着玻璃窗看到了自己工作中第一任老领导,静静地躺在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上插着吊针,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这位在马背上长大的孤儿,把自己一生都交给了党,也正是从他身上,关昊看到了许多老干部的优秀品质。还是这位刚正不阿的老干部,竟武断地把女儿的初恋判了死刑,以至罗婷到走都没跟他说,直到现在,这个可怜的老人都不知道女儿到底去了哪里?假如这个倔强的生命真的走到尽头,这对父女是不是彼此都有歉疚呢? 关昊来到苏姨旁边坐下,劝她去病房休息一下,他守在这里。苏姨摇摇头,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 “小关,其实,你们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我劝不了婷婷,你又知道她那个脾气。她走的时候和我说了,让我暂时不要告诉她爸,可是不知是哪儿不对劲,被她爸发现什么,这几天总是查过了婷婷查过你,反复说他们怎么那么忙,节日都不回来,莫非真嫌弃他老了,总是叨叨,我的心就揪紧了,说吧,怕他心里承受不住,不说吧,又于心不忍,昨天夜里就不合适,实在挺不过去了,才来医院,小关,你说你们……”苏姨看了一眼关昊,见他手托着下巴,剑眉紧皱,目视前方,就长长出了一口气。 苏姨,是罗婷母亲怀着罗婷时,请到家里的保姆,比罗婷母亲小几岁,罗婷母亲去世后,她就始终在罗家照顾这对可怜的父女。早年因为不生育,被婆家赶出了家门,后来娘家三番五次给她张罗主儿,那时由于罗婷刚出生,离不开她,就多次拒绝了亲事,由于和哥嫂不睦,父母过世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也就和家里断了往来。罗婷母亲去世后,她就成了这爷俩的主心骨,她也就把罗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把这对父女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再也没离开过罗家。 在罗婷十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她天真地对苏姨说:“您和我爸结婚吧!” 苏姨当时一愣,随即,红着脸佯怒地说:“小孩子,不许瞎说,以后你要再说一次我就走,永远不回这个家了!” 小罗婷害怕了,她怕苏姨真的走了,那样,就没人疼她陪伴她了,她噙着眼泪,使劲地点着头,以后,永远都没再说过这样的话。 其实,凡是到过罗家的人,都能真切地感觉出罗婷父女俩对苏姨的依恋,关昊就亲眼见过苏姨感冒住进医院,罗主任上班时是怎样的焦躁不安,打给医院的电话一会儿一个,尽管请了特护,还勒令罗婷守在病床前,他就是不放心。如果苏姨有事外出,哪怕半天,他都心神不宁,可是三十多年来,孩子们却从没发现两位老人有什么不雅的举动。 由于苏姨在罗家的特殊地位,到过罗家的人从来没有拿她当保姆看,在关昊的眼中,她就是罗家一员,一个可亲可敬的老人。 50 关昊见苏姨暗自垂泪,就说:“对不起苏姨,让您跟着担心了。” “小关,你说老罗要是一觉不醒,等婷婷回来,我怎么跟她交代呀?”苏姨又再抹眼泪。 关昊心里一阵懊恼,罗婷啊罗婷,你拍拍屁股就走了,那个跳舞的男人对你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我关昊不算什么,可这俩老人怎么都留不住你的心? 想到这里,他又怨又恨。 这两天,夏霁菡哪儿也没去,田埴五号晚上回来后,就坐坐实实地在家呆了两天,直到八号早晨上班。 以前,她特别高兴田埴回来,带着她东跑西颠的,她感觉很美。可这次,她特别不希望他回来,她心乱如麻,她怕自己无法坦然的面对他,因为,是她颠覆了他们的爱情,是她背叛了他。 但是,田埴还是安排好了单位的值班,特地回来陪她。 这是结婚以来,唯一一次不希望他陪的假日。 所以七号晚上,李丽莎给田埴打电话,说是有几个同学相聚,要他过去,田埴心里明白,但凡李丽莎召集的聚会,他一般都是充当买单的角色,谁让他有点权力呢,偏偏李丽莎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三天两头召集人聚会,田埴有时干脆就不去,不过这种情况很少。 今晚他就不准备去,可夏霁菡一听又是李丽莎,就坏笑着说:“又是老情人,去吧去吧,不能扫人家的兴。” 田埴觉得夏霁菡怪怪的,说:“今天不怕你老公湿鞋啦?”夏霁菡若有所思,说:“湿就湿吧,别穿着湿鞋回家就行。” 田埴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让我想想,你一定是没安好心,我不去。” 督城有句谚语,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由于李丽莎和田埴是高中同学,想当年,李丽莎疯狂地爱上了田埴,当然是暗恋,致使高考落榜,复读一年后,才考上一个省里中等的学校。 田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在一年的暑假回来,偶然遇到了李丽莎,才知道了她的心思和后来的情况,而此时,田埴已和夏霁菡处在热恋状态,他只是冠冕堂皇地劝说一番后,就没再把李丽莎放在心上。哪知,在田埴和夏霁菡的婚礼上,李丽莎喝的酩酊大醉,至此,李丽莎单恋田埴不果,也就成了同学中公开的秘密,既然是公开,夏霁菡自然也就知道了。由于他们接长不短的聚会,夏霁菡难免生出醋意,田埴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 其实,夏霁菡看得出,对于李丽莎的邀请,田埴没有特殊情况一般都会答应,在他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歉疚。但她感到李丽莎有时是行为上的故意,打给田埴的电话大部分都是在节假日,要不就是晚上,她明明知道这个时候田埴应该和夏霁菡在一起,可她根本不避嫌,而且口气从来都是不容商量。对此,夏霁菡很是有看法。尽管她并不阻止田埴,但她也很在意。 田埴性格敦厚、随和,尤其是李丽莎的邀请,他不好拒绝。 那一晚,是夏霁菡这两天难得清静的时刻,她坐在阳台上,望着窗外满天的星星,心绪难平。努力想明确自己的行为,或者说试图给自己的行为找个恰当的理由,但是,没成功,她想的越多,就越不能说服自己。 可以说,她是带着尖酸、刻薄的成分把自己剖析个体无完肤。 和关昊走到现在,完全是自己在勾引他,给他写了那个纸条,然后又刻意接近他,到他办公室,给他当导游,扭伤脚,陪他去三关坝,深夜探病,陪他去省城。对,问题的关键是自己不该陪他去省城,如果之前的行为认为自己是处心积虑,从良心上说不过去,或者说这种说法根本就不成立,那么陪他去省城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当初完全可以拒绝他,可完全能做到的却连做都没做,甚至没有半句拒绝的话,还给田埴打电话冠冕堂皇的请了假,天啊,夏霁菡,你真虚伪! 想到这里,她浑身出了一层虚汗。 明明知道关昊对自己有意思,为什么还跟他单独去省城?既然自己骄傲地认为一不缺爱二不缺钱,为什么还不安分?害人害己啊!一想到那么有前途的干部,就要毁在自己的手里,她就不寒而栗。 初秋的夜晚,越高风轻,天上繁星似锦,象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 这一晚,理智的夏霁菡把自己否定了一千遍一万遍,可感情的夏霁菡又为自己申诉了一千遍一万遍,矛盾重重,心乱如麻。 她无法给自己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但是有一点是清醒的,那就是今后少和他接触或者不接触,尽量不给彼此带来负面影响。 49、你听到什么了? 长假过后的上班第一天,夏霁菡就接到通知,九点半在报告厅举办全市礼仪培训班,所有采编播一线人员全部参加,这两天不再安排任何采访活动。 他真是雷厉风行,想到做到,夏霁菡在心里思考着,不由甩甩头,见鬼!第一天上班就想起他来。 这时的夏霁菡都没意识到,这种感情将会是她一生都不会忘记并且是刻骨铭心的。 同事们都陆续地往出走。 电视台离报告厅不太远,步行的话也就是十多分钟就能到。夏霁菡拿着笔记本也往出走,不想刚走到门口,就和进来的于婕撞了个满怀,两人都后退了一步,都让对方先行。 还是于婕打破僵局,她歉意地笑笑,先进了门。 夏霁菡也冲她点头微笑,见她走进来,才迈动脚步往出走,这时,身后传来于婕的声音: “小夏,你是去开会吗?” 夏霁菡停住脚步,回头说:“是的” “等等我,咱们一起走。” 在她印象中,这还是于婕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她站在门里,等于婕。有好几拨人从她面前经过。 “走哇,开会去。” “怎么还不走?” 她一一回应,直到于婕从办公区出来,她们才走出大门。 她们走在人行道上,最初俩人都沉默着,因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夏霁菡不是个多话的人,于婕更不是,还是夏霁菡打破沉默。 “于姐,假期休完了?” “嗨,早就休完了,因为身体原因又多休了一段时间。” 其实,于婕上班都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只是夏霁菡仍然在专题部的办公区办公,见到于婕也是有时有晌,她这个开场白实在不高明,真糗! 于婕在单位表现出的高傲和冷漠,是同事们有目共睹的。 夏霁菡到这个单位来后,几乎没有和她说过话,不是她不想说,是于婕根本不给你说话的机会,与她碰面时顶多也就是笑笑而已,就是这笑还得是在她给你机会的时候你才能完成,也就是在她看你的时候你才有机会冲她笑,如果她不看你,你连冲她笑的机会都没有。 夏霁菡总感到这个人是在刻意的用冷漠包装自己,她的内心未必就是这样,也可能是她受到的伤害太多,对同事们早已失去友善的信心吧。 据她了解,于婕从出道开始,就一直跟随市里主要领导采访,积累了相当不错的人脉关系,她凭借这些关系,为单位的同事们办了不少的事,什么办摩托车本、验驾照、结婚借车、孩子入托入学、甚至当兵招工安排工作等一些大事找到她时,她也是义不容辞,全力帮助。 可最近几年她几乎不在帮助任何人办事,哪怕是举手之劳的事她都不再管了,并且人也逐渐变得冷漠起来,除去她的搭档单勇,不再跟单位里的任何一个同事来往,即便是婚丧嫁娶一类不得不参与的事情,她也是提前把礼金送到,不再宴席上出现。 她刻意的把自己包裹起来,努力把自己和单位的人和事隔离开来,想必是她看透了单位里的人情世故。 于婕在单位是这样,但在外面依然是热情活泼、风光无限。 看似截然不同的两种处事风格,却在于婕身上自然和谐的体现着。 夏霁菡和单勇临时搭档后,从他无意的话中,能够听出单勇对这个老搭档的评价还是相当不错的。 单勇就认为于婕为人还是很义气的,只不过是人情冷暖使她刻意要从同事们的视线中淡出,不再和任何人有来往,甚至连话都很少说,自己的本职工作完成后,绝不再单位多停留一会儿,逐渐的人们也就淡忘她了,但是围绕着她的一些蜚短流长却从未间断过。 你可能暂时会与单位的小环境隔离,但终归是和社会这个大环境隔离不开的,因为你要工作要生存,要在社会上混迹,绝对的隔离是不可能做到的。 忘了是谁说过——人们嫉妒的永远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如果你足够高,高到普通人企及不到的程度,也就没人能嫉妒你了,像关昊。 为什么督城政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政治和谐的局面,这不光是其他干部的精诚配合,很大程度上是关昊的政治实力和个人魅力无人能企及。面对这样一个强者,对于智者来说,必収其锋芒,当对手强大到超出你的想象后,你就不会把这种强大视为威胁了,可能会借势强大自己,得到更好的生存机会。 和于婕走在路上的时候,夏霁菡乱七八糟的想了这么多,由冷漠的于婕,想到了强大的关昊,这个让她想想都会脸红心跳的人。 夏霁菡和于婕默默地走着,谁都不说话,夏霁菡感到了心理压力,她偷偷看了一眼于婕,说道: “于姐,你前些日子又病了吗?” 于婕听到她的话,睁着两只漂亮的眼睛,歪头打量她,说:“你听到什么啦?” 夏霁菡怔了怔说:“我听到什么啦?” 这个于婕,果然敏感。 “我病的事你真没听说?”于婕又问道。 夏霁菡更懵了,随后不好意思地说:“于姐,你、大概不了解我,我、我不太喜欢打听事儿。” 于婕何许人物,长期跟着市领导,早就练就的冰雪聪明,善于洞悉。凭她对夏霁菡的观察,她早就看出,夏霁菡没撒谎。然后莞尔一笑,就说:“看来你和我一样,都是不爱是非的人。前阶段我休假是为了保胎,可能因为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不好,最终没保住,还是流产了。” “哦——”夏霁菡长出一口气,原来如此,和古局长说的一样。 可能是于婕看出夏霁菡的不以为然,就又说:“你要真不知就不怪了,围绕我怀孕、保胎,咱们单位和社会上可是流传着很多版本的。” “啊?”夏霁菡张大了嘴,随后又说道:“别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太天真了,你想想,咱们单位都是些什么人呀,个个神通广大,督城的各个角落都能钻营的进去,再加上一些人天生就好打听事,所以我的病跟流产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夏霁菡不置可否的“噢”了一声,算是理解了她的话。 这时的于婕突然来了谈兴,就说:“你不知道我病的事,也就不知道围绕着我的一些传说了。” 她们边说边往前走着。 “有人说我怀的是别人的孩子,故意歇探亲假,掩盖丑行。还有人说怀了孩子被抛弃了,离婚了,不得已做了人流,更荒唐的是有人开始给我介绍对象。你没听说这说明你还没被污染。”说这些话时,于婕出奇的平静,没有半点的气愤和不平,可能是对于流言蜚语她早就具备了免疫功能,见怪不怪了。 关于于婕这方面的谣言,她似乎听到过只言片语,但天性不好是非的她根本没往耳朵里去,也就没放心上,这会儿听于婕平静地说这些,很是佩服她的荣辱不惊。 “于姐,这些闲话别往心里去。” 于婕冷笑道:“我如果在意这些,早扎茅坑死八回了。” 是啊,于婕背负的羞辱,恐怕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她人长得的漂亮,业务能力强,处事不卑不亢,长期跟着市领导采访,能歌善舞,在上层有着不错的人脉资源和一般记者难以企及的交际圈,多些流言蜚语也属正常。因为嘴长在别人的身上,怎么说说什么都是别人掌握,当事人无法左右。 想通这些,于婕也就释然了,只不过她在单位就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见她不说话,于婕就说:“我看得出,你不是个多是非的人,我对你有好感。”于婕说的很真诚。 “谢谢于姐,你过奖了。”夏霁菡礼貌地说。 在夏霁菡的印象中,于婕在单位没有朋友,甚至很少和人说话,恐怕局长是她说话最多的一个人了,她可能走对面都不会主动打招呼,她的高傲自然是招来无尽的议论。 在单位,在本部门,她写稿最多,外发的稿件也最多,但每次拿到的奖金肯定是最少,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制约着她,对此,她根本不在乎,从没有因为这跟领导反映过,叫过屈。 据单勇说,她有良好的家境和优厚的物质基础,可以说她不屑于计较这些小钱。单位有婚丧嫁娶之事,她都是随份子,从不出席这种活动,即便是领导家有事,她也是提前一人到场,交完份子以各种理由离开,但在本单位以外有这些应酬,她是逢场必到,而且出手大方,别人还都随50元的时候,她早就随100元了,别人100元时,她早就200元了,她这种特立独行的做派,很是遭同事们的嫉妒。但她不想为任何人改变。 这就是于婕。 于婕今天真是破了自己的规矩,居然和这个半生不熟的同事说了这么多的话,这可是在单位里绝无仅有的。不过她很喜欢这个小同事,一看就和别人不一样,内敛、低调、勤奋、踏实。 50、相见的尴尬 如今,能够踏实的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样的年轻人在单位已经不多见了。 她靠自己的实力很良好的个人修养,被局里调到要闻组,跟了新来的市委书记,尽管开始她有些不服,但通过观察,夏霁菡的确有能力胜任这份差事,她选取的新闻角度非常新颖,是自己不敢尝试的,有时还是别出心裁。 通过于婕的观察比较,很平常的一件事,在她笔下就多了一些耐人寻味。而自己写的新闻稿就太过中规中矩和八股了,幸亏了古局长及时发现和使用了人才,不然就自己一贯的风格和水平,可能还真伺候不了这个挑剔的市委书记呢? 凭于婕那么高傲的人,是不会当面称赞别人的水平的,更不会当面承认别人比自己强的,她对小夏的赞赏是藏在心里的,况且,她仍然在要闻组,尽管不跟书记了,但是跟市长和副书记,她的位置依然重要。 夏霁菡也很高兴,得到了这个全局最高傲的女人的夸奖,所以话也自然多了起来。她说:“于姐,你是前辈了,以后还得多指教,我常听小单跟我介绍你,说你生来就是给领导当记者的料,往哪儿一站,不卑不亢,气质过人。” 于婕的眼睛立刻眯起一条好看的细缝,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她忽然发现于婕长得天生丽质,一副冷眼美人的模样。 于婕笑着说:“小单不会说我好的,我俩因为工作上的事闹过好几次,不过都不会记仇。” “这的确是小单的原话。”夏霁菡急忙申辩。 于婕拉起她的手,拍着说:“看把你急的,我信。我这个人只有处久了别人才能知道怎么回事,我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糟糕。小单了解我,所以我信” 于婕就这样拉着夏霁菡的手,再也没放开,直到了报告厅,看见了小单。 小单老远就看到她俩边走边聊,谈笑风生的样子,他饶有兴趣的想,这俩个个性极强的女人,怎么走到一起的?想到了也就说出来了。 “嘿嘿,电视台俩个最神秘、最优秀的女人拉手结盟,那可是一道独特的神秘风景啊。” 于婕嬉笑着给了他一拳。 “小夏,你用的什么魔法,让她这么开心,笑的这么美丽?”小单依然说道。 “看你说的,于姐本来就漂亮,天生丽质,还用得着魔法吗?” “我知道她天生丽质,可很少见她这么开心,看来是遇到知音了。”小单认真地说。 他的话说得两个女人都不好意思了。 于婕拉起夏霁菡,说:“咱们走,不理他,让他一人在这犯痴吧。” 小单见他们丢下自己,连忙跑着追上去,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古局长的,问他带摄像机了吗?他说没人跟他交代带设备,古局长恼火训斥:干了那么多年的记者了,还用别人交代,快回去取设备。他冲她俩的背影吐吐舌头,转身就往回跑。 有史以来的督城礼仪培训班在报告大厅举行,这是除去两会外,参加人数最多、规模最大的一次大会,督城党政各个部门的班子成员和全体机关干部全部参加,就连驻督各部队和各个中省地直单位都参加了会议。 夏霁菡和于婕随着人流走进了报告厅,若大的报告厅早已坐满了人,红色会标上写着“督城提高全民素质党政机关干部文明礼仪专题讲座。”尽管各个单位有固定的座位,但仍然座无虚席,会场工作人员在紧张地往四条人行道上摆放椅子。她俩只好找到最后靠边的座位坐下,人们都在往前挤,唯恐听不到大师的讲话。 51 不大一会,我国著名礼仪与公共关系专家、博士生导师靳昆教授在督城党政一把手和督城四大班子主要领导的陪同下,步入主席台。 他刚一出现,全场就响起热烈的掌声许多人都从电视上见过他,亦庄亦谐的神态,睿智独特的语言,无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关昊亲自主持这次大会。 他比较详细介绍了金正昆教授的个人成就,接着又讲了党政干部学习文明礼仪的重要性,他说:“礼仪,从来都是反映着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作为党政机关干部是否讲究礼仪,不但关乎自身的形象,而且关系到政府形象、党的形象的确立、目前,在我们党政干部队伍中,礼仪风范尚不乐观,希望通过礼仪知识的学习和礼仪规范的训练,提高我们的礼仪修养,也使党政干部执政为民的使命真正落到实处。” 说到这里,他那凛然、炯峻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会场安静极了。 关昊继续说道:“我们督城今后两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学习文明礼仪,我希望大家认真听讲,坚持到最后,这两天市里不安排任何工作,我和常市长还有我们的四大班子领导都会从始至终参加这个培训,在坐的各位应该没有什么理由不坚持。今天很荣幸地发现驻督各个中直单位和部队官兵也来参加这个培训班,让我感到了中华文明礼仪的魅力,感到了靳昆教授的魅力和感召力。” 主席台上的靳教授笑了,会场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这就是关昊的魅力,他总能在任何场合下恰到好处地把握比较严肃的话题,不使大家太尴尬又能让人自省。 主席台上的陪同人员鱼贯下来,坐在第一排,主讲靳昆开始进入话题。 他结合党政机关的特点,主要讲了政务礼仪、公关礼仪、外事礼仪、商务礼仪等,从信访、调研、汇报、参观、慰问等方面和着装、微笑、站姿、坐姿、手势、接打电话、宴请、馈赠方面,都做了较为详细的讲解,这些平时不太注意的小节问题,有时影响却颇大。 不得不佩服靳教授的语言魅力,他以鲜活的案例,由浅入深,把严谨的话题轻松化,让深奥的道理通俗化,妙趣横生,引人入胜,使每个人受益匪浅。 不知是关昊之前的强调,还是靳教授的讲座吸引人,这次培训班几乎没有逃课的,基本是开始多少人,到最后还是多少人,要知道这可是除去两会以外绝无仅有的现象,而且书记、市长和四大班子全体成员一直坚持到最后,电视台全程录像,这一点,也令靳教授感动,因为他真切地看到基层党政部门对礼仪教育的需求和渴望,最后他说督城的干部是他见过的最有素质的基层干部之一。 这次礼仪专题的培训,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不止是会场纪律和参加的人数,就是人们受到启发和教育的程度也是空前的。 常远开始还认为没必要全市的干部撂下手头的工作,搞这么大的集中培训,可是随着靳教授的讲演和妙趣横生的语言魅力以及融会贯通的实用理念和知识,深深吸引和打动了他和在座的每一个干部。 这看似不能起到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的培训,将对以后提升干部整体素质水平起到决定的作用。 所以常远在心里不得不再次佩服关昊这个年轻干部意识的超前和思想的深度及广度。 这两天,夏霁菡和于婕都坐在最初的位置,因为她们这个位置没人会抢着坐,最后一排最边上的两个座,有许多人都想法挤到了前头,她不敢往前挤,一来这不是她的性格,二来她总感到往前走就好像靠近了一个人,尽管在后边看不到那个人,甚至连后脑勺都看不到,但她清楚地知道那个人就在前面第一排的中心位置,而她在最后一排的最靠边的位置,她喜欢这样的距离,她觉得这很好。 在课间休息时,夏霁菡和于婕来到卫生间,好在她俩明智,提前五分钟赶在上厕所高峰的前头,因为她俩坐在后排,即便提前离开,也不会有人发现。说来也巧,在夏霁菡等于婕的功夫,一个高挺、俊逸的身影走进来,不用抬头看,仅凭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她就知道是谁来了。 她的心就像小兔子,不安分地跳了起来,脸也莫明地红了。她告诫自己一定要镇静、镇静、再镇静。 她屏住呼吸的等待着,低着头,轻轻的启开水龙头。 可关昊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从她后面走过,她用余光从镜子里看到一个挺拔、刚硬的侧影,闪进卫生间。 她赶紧洗了手,躲到了外面,她可不想跟他在这个地方照面。 就在她闪出去的功夫,关昊走了出来,朝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站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眼睛不由的潮湿了,他们曾经那样亲密过,今天相见却如同陌路,这可能就是这种感情最终的宿命吧。 于婕从卫生间出来,埋怨她没在卫生间里等她,害得她反而等她。 夏霁菡没吭声,默默地往前走,她的心酸酸的,心里一阵绞痛。 关昊明明看见了她,为什么不跟她打招呼,或者冲她点下头也可以呀,她可以不理他,可他不能不搭理她。 51、自作多情 夏霁菡没吭声,默默地往前走,她的心酸酸的,心里一阵绞痛。 关昊明明看见了她,为什么不跟她打招呼,或者冲她点下头也可以呀,她可以不理他,可他不能不搭理她。 他肯定是后悔了。 夏霁菡,你真愚蠢,还苦心积虑地想自己怎么做才能不给他添麻烦不影响他的前途,真够自作多情的,人家根本就没打算继续理你,男人就那样,得到了就不再珍惜,谁让你那么容易就让他得到了?况且,这个人是何许人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你是谁呀,只不过是他旅途中一闪而过的小树,不会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丁点印象,说不定,在他的旅途中,会有多少这样的小树等着他呢! 越想,夏霁菡就越羞愧,肠子都悔青了,如果世上真有后悔药,她想必即刻就服下。可是,如果毕竟是如果,没有任何的药能医治她此刻的后悔心情。 也罢!人的一生,哪有不做错事的,伟大领袖他老人家早就说过:知错必改就是好同志。以后做个好同志,同样的错误不再犯就是了。想到这儿,夏霁菡习惯地撅撅嘴,算是下定了决心。 可是,心里终归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忍和不舍。 不舍也得舍,不是你的,也不应该是你的,你就不能有任何奢望。督城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哪儿来回哪儿去,该干嘛干嘛去。 天哪,如果关昊知道因为没跟她打招呼,使她纠结了这么长时间,他肯定会甚至不顾任何影响都要和她招呼的。 很长一段时间,夏霁菡都想不明白关昊那天为什么不跟自己打招呼,谁都知道她是记者,市委书记的光辉形象大部分都是她报道出去的,他们认识说句话太正常不过的了,可他却装作不认识她,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她明白自己是谁,男女有了那事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可是,那天从省城回来,分手的时候他还那么缠绵,怎么过了几天就变了一个人?哎, 那几天他情绪不佳,男人孤独的时候都会找个女人发泄,她恰巧被他遇到了,所以成了他那几天排解孤独的对象。可是,他为什么不找别人,而是找到了她?也不奇怪,她可能是比较适合他的口味,作为一个城市的市委书记,总不能去找……去找那样的女人吧。 为这事,她在心里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情愿把关昊想象成风流成性,情愿把他想象成情场高手,也不愿正视他的真情,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也好断了自己对他的任何挂念。因为这种感情中博弈中的男女,受伤的总是女人。用脚趾头都不难算出,督城,不是关昊的终点,他会越来越往上走的人,再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他掠夺完她的柔情蜜意后,还会到别的地方继续开篇,而她就不一样了,守着记忆,忍受着无边无际的孤独,自怨自艾着,如果别人不知道他们的恋情还好,如果知道了那就会更糟,她要承受着难以想象的侮辱和折磨,她现在都能想象人们会怎么看待她:贪慕虚荣,想攀高枝,不守妇道,甚至有可能家庭还会解体…… 天哪,这就是这种感情的特性,为了一个漠然的相遇,夏霁菡居然反复纠结了这么多、这么久?一次次地把这种感情撕裂开来,暴晒在阳光下,又一次次的重新聚拢,拼出美丽的图案。 文明礼仪培训班结束后,督城按照锦安市委市政府的要求,紧接着又召开了全市范围的“文明生态村创建活动动员大会。”会议要求从今冬开始,要在全市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文明生态村的创建活动。这项活动分三个阶段进行:第一,组织动员阶段,用冬闲到明年开春这段时间,充分深入农村,广泛听取群众意见,各村制定出详细的创建方案;第二,创建阶段,这段时间要有动作,要有成绩,农村要有显而易见的变化;第三,检查验收阶段,要评比出典型,严格按上级要求,组织检查验收,不走过场。 在北方,京州是最早进行文明生态村创建的省份,而督城又是全省最早搞起文明生态村创建活动的,比北方其他地方早了五六年的时间,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省级文明生态村的示范单位了。 这一切还源于两年前关昊跟随廖忠诚在南方工作期间偶然去浙江奉化滕头村参观时受到的启发。 浙江奉化滕头村,一个被总书记赞誉为“了不起的村庄”,是一个人口800多人的江南小村。村庄位于浙江奉化市城北,距宁波市区27公里,宁波栎社机场15公里。自60年代初,在全村党员干部的带领下,发扬“艰苦创业,永不满足,一犁耕到头,实现新跨越”的滕头精神,把昔日“田不平、路不平,亩产只有二百零,有囡不嫁滕头村”的贫困村,建设成为经济繁荣、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科教进步、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已经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生态农业建设的样板。1994年被联合国命名为全球生态五百佳、世界十佳和谐乡村等殊荣,还获得全国首批文明村。 参观完滕头村后,用心潮澎湃形容当时廖忠诚和关昊当时的心情丝毫不过分,他们那时就有一个共识,无论到哪里工作,这个村庄都是农村建设的标杆,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情,值得为之倾注心血和热情的事情。 所以,廖忠诚调到这个京州大省工作,要在全省农村大搞文明生态建设也就顺理成章了,而督城更加顺理成章的成为这次创建活动的先行者。 在他们准备今冬明春大干一场的时候,南方一个省早就先行一步了,比他们提早动作了一年,而且搞的有声有色。 尽管如此,在当时来讲,督城也算是北方地区创建文明生态村活动开展的最早的地方,相对要早四年的时间,等北方其他地方开始创建的时候,督城就成了北方的“滕头村”,这不能不说明关昊作为一个基层市委书记具有一定的超前性和对政策准确的把握能力。 这个活动的具体创建标准是: 一是村容村貌整洁优美,生态环境得到改善。达到硬化、亮化、绿化、美化、净化。改水改厕,街道无垃圾无柴堆。二是思想道德风尚良好,文教卫体设施健全。三是农村经济发展壮大,农民生活更加殷实。四是基层民主制度健全,社会治安秩序良好。五是领导班子坚强有力,干群关系和谐融洽。 为了保障这个标准的实施,市委市政府还具体布置了多项工作措施。主要是成立了由市委分管领导任组长,建设、环保、农业、林业、畜牧、水利、卫生、交通、财政等相关部门主要领导人成员的创建文明生态村领导小组,负责督导。另外市直各部门分别进行一对一的帮建工作。 由于前期工作主要是硬化街道,筹资,也就成了第一批示范村主要的工作任务。市里规定,创建文明生态村要坚持依靠农民自建为主、政府和社会帮扶为辅的方针,按照农民出一点、财政拿一点、包村单位和有关部门的专项资金帮一点、社会筹一点的原则,建立多渠道、多元化的投入机制,帮助典型村开展创建活动。 谁都不能否认,这是一幅几代人都向往的农村生活的美丽画卷! 这个画卷从建国初期就曾感染过许多人,也成了农村几代人追求幸福的终极目标。 这是一场深刻的革命!是革除千百年来农村生活陋习的革命,是改变农民思想意识的革命。 在激荡了督城领导层的同时,也在激荡着每一个基层干部和老百姓的心。 眼下督城的文明生态村建设,尚处在宣传发动阶段,一切都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见到实效。 市里组织了全体乡村干部特别是村级干部和党员代表、村民代表,到外地参观学习。第一批试点村都拿出了本村的创建方案和详细规划图,不在试点村之内的其它村子也都积极行动,结合本村实际做规划。只等明年开春,大干一场。 稻园村为了节省时间,将街道两面涉及到的民房、院落和一些违章建筑提前拆除,在没有一分钱补助的情况下,让村民自己拆除房子、让出院落,这在以往农村工作中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是今天,在督城的农村就发生着这样的事。 稻园村在全市率先拉开了创建文明生态村的帷幕,为全市示范村带了好头,夏霁菡捕捉到这一信息后,和小单第一时间内赶到了这个叫稻园的村庄。 深秋的午后太阳,暖暖地照在这户农民的院落中,这位农民一边把推倒的围墙的砖码放好,一边对他们说:“我没啥觉悟,关书记几次给我们开夜会,讲道理,说实话,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家乡大变样,再说,我就觉得这是自己的事,让出一分半分宅基地不算什么,路修好了修宽了,他谁也不骂我,可我要不拆或者跟村里再要什么补偿的话,我就有好瞧的了,我们村的村干部都没有工资,我跟谁要补助去?等我们村的日子好过了,肯定大伙也不会忘记我。” 52、公开相见 听到这话,夏霁菡的心震撼了。 从小生活在江南小镇的她,多少还是了解一些农村生活现状的,太了解朴实厚道的村民们了!他们强烈的向往着像城里人一样生活,毕竟,文明健康的生活方式是广大农民最为期盼的。 稻园村面积不大,大部分耕地是稻田,稻田区在督城历来是高产田,经济价值比较高,农民惜地如金,宅基地特别紧张,这户农民能割舍自己的宅基实属不易。 陪同他们采访的村支书是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汉子,个子不高,和许多村民一样,肤色黝黑,身材略瘦,显得精干健康,他叫李俊。以前在乡政府工作司法所任所长,是半脱产干部,后来督城实行机构改革,取缔乡财政,清退所有半脱产干部,李俊也在这之中,尽管他这个司法所连年是省级先进,李俊本人为人正直,工作有热情,深得领导的赏识,但乡党委、政府有多不舍也不敢违抗命令。 他刚出乡政府大门,就被本地一家企业聘请当办公室主任,后来,稻园村有一位被人们称为“马列主义老太太”的老党员,联合了村里大部分党员,找到乡政府,要求李俊回村工作,乡党委和乡政府当然求之不得,就推波助澜,在这种这种情况下,李俊只好放弃优厚的待遇,回村里当了一名村党支部书记。紧接着又健全了村里两委班子,使稻园的各项工作都纳入了正规。尽管村里没有任何集体收入,但是凭着他一腔的工作热情和公开、公正的办事原则,深深赢得了村民的信任。 稻园和田埴工作的地方,正处在对角线的两端,一个在督城的东南方向,一个在督城的西北方向。督城的西北有四个乡一百二十个自然村,其中有十个村坐落在稻园周围。过去这里百泉奔涌,稻香馥馥、荷叶涟涟,房前屋后随处可见喷涌的泉水,就是冬天都不枯竭,日夜灌溉着这里数万顷的农田,富饶丰裕,素有“北方小江南”之称。据说清朝皇帝顺治就在此试种过水稻,由于地处冲积平原,也是方圆百里出名的膏腴之地,是有名的鱼米之乡。由于土壤肥沃,又是自流泉灌溉,这里的生产的大米,向来是全部进贡给朝廷,所以督城又有贡米之乡的说法。 可是,随着环境的日益恶化,地下水位下降,往日的自流泉已不见了踪影,这里的人们从来都不知道井为何物,面对现实,也不得不开始打井抗旱。化肥和农药的使用,使这里稻田的鱼虾也绝迹了,往日那人间美景永远的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中,稻乡,也失去了往日的炫彩,已经显现不出任何的优势,但往日那自然美景富裕,仍然是这里人们向外炫耀的资本。 尽管往日的魅力与婀娜已经不能再现,但当夏霁菡看到快要成熟的大片大片的水稻时,仍然抑制不住的兴奋,她好像看到了熟悉的家乡的自然景象。如果在春天或者是夏季,这里,肯定和她南方的家乡没什么两样,自己来了两年了,怎么都不知道在督城还有和她家乡这么相近的景色呀?白当了一年多的记者,可能这就是专题记者和新闻记者最大的区别。 单勇到没像她那样激动,对于经常跟市领导采访的新闻记者,他早已见怪不怪了,眼下,他只是用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丰收在望的田野。 李俊给她介绍说,这片长势旺盛、穗大粒重的水稻,是北京农科院最新培育出的节水抗旱的新品种,能降低投入成本,明年可大面积推广种植面积。另外他还想在几家责任田里试种纯生态的有机米,这种米将是今后市场上的新宠,而且可增加水稻的附加值,使农民不再觉得种田亏本。 这时,李俊的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对夏霁菡说:“关书记来了。” 夏霁菡一怔,忙向路上望去,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关昊和秘书小丁一前一后地在朝这边走来,矫健的步履,潇洒的身影,在这农村的土道上显得那么出类拔萃、卓尔不凡,小单的镜头对着关昊,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有关关昊的瞬间。 李俊赶忙快步迎上去,夏霁菡犹豫了一下,只是礼貌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住了。 没想到关昊和李俊握过手之后,径直朝她走来。 那个高大、飘逸的身影渐渐临近,他甚至闻到了他身上二手烟的味道,他是不吸烟的,肯定又是从哪个沉闷的会场出来。 她的心开始快速跳动,和他眼神碰撞的一霎间,她的脸骤然火热起来,舌头有些不听使唤地说道: “关书记好!” 关昊微笑着点点头,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惊喜与温情。 他向她伸出手,她迟疑了一下,刚递出自己的手,就被关昊的大手握住,暗暗地一用力,随后放开。 只有双方才清楚这瞬间用力的一握传递出的内容,快一个月了,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尽管一瞬间很快过去,但夏霁菡还是感到了那只大手的力度和温热,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充满温情。 眼前这个英气十足,器宇轩昂的人,终于不再陌生,尤其那用力一握的瞬间和浓黑的眸子里传递出的温情与惊喜,都在说明着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曾经是熟悉过的甚至是曾经亲密的一对人儿。 关昊还在车里的时候就看到了路边正在弯腰取景的单勇,目光一扬,立刻就搜索到了夏霁菡,没想到上午他刚在常委会上获悉这一消息,他们就已经到了现场,够速度,也够敬业的,他不由得在心里称赞他们职业的敏感和对工作的热情。 只是,尽管他们有了亲密的接触,她看到自己的时候,仍然羞红了脸,而且,目光中隐着淡淡的忧郁。 其实,自从上次分别后,他始终没忘记她,甚至有好几次冲动地想给她打电话,但实在是因为自己太忙。 那天在卫生间见到她,只一眼,他就看出她憔悴、清瘦了许多,他克制着自己,没敢跟她说话,无论是时间和空间,都不允许他儿女情长。只是,她是如此爱脸红,这不太好。 本想和她说几句话,赞扬一下他们工作的热情,但为了不让她紧张和再次红脸,关昊就和李俊攀谈着,渐渐地,他就被李俊说的话吸引住了。 原来,李俊在汇报他上午去找帮建单位市建设局的领导,汇报明春修路的具体问题,其中主要就是资金问题,没想到,对方丝毫不重视,只派了个办公室副主任听他汇报。 这一点都不奇怪,目前,与农村创建热潮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各个包村单位的冷淡和工作的明显被动。 在这次创建活动,市委市政府不但要求各个单位都有明确的包村任务,并且各个单位都明确了班子副科以上领导下乡包村,并且是脱岗包村,和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解决创建活动中遇到的任何困难,参与帮建村的规划和建设。 在这些帮建村中,首当其冲的也就是最困难的事就是修路,而修路就要有资金,改革开放后的广大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一家一小块,单打独斗,村级几乎没有集体经济,所以修路资金就是最大的问题。 跑资金,几乎成了所有试点村共同的目标。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帮建单位。如果硬性让这些单位拿出资金修路,的确有难度,但各个单位都是职能部门,都有能力尽一份力,只是责任心和热情度的问题。 就像关昊在会上讲的那样,目前农村开展的文明生态村的建设活动,是今后乃至更长时间基层的主要工作内容,也是督城近期的核心工作,所涉及的各个单位要不予余力,大力支持,如果靠一个村子是完成不了这项工作的。 关昊和李俊交谈着,小丁在看单勇摆弄着摄像机。此时,太阳的余光呈现出金黄色,而且接近地平线的位置,光线和被摄体正好有一个理想的角度,无论是垂着头的稻穗、村庄和树梢,呈现出一种非常饱满的具有金属般的质感。 夏霁菡被傍晚的农村景象迷住了。 只见此时的村庄,一层氤氲的岚气,弥漫在田野和小村的上空,飘渺而轻柔。乡间路上,全是暮归的人流,无论是农用车、摩托车、还是自行车,都朝着一个目的地驶来——那就是回家。就连南行的雁阵也放慢了飞行的速度低飞着,寻找着今夜的宿营地。 只是那曾经感动过无数游子和文人墨客的自然景观——炊烟,显然已在现代农村生活中消失了,但此时的夏霁菡还在想象着那袅袅婷婷、飘逸飞舞的炊烟升起,因为它总是给人们带来无限的家的渴望和温馨的感受。也许随着时代前进的脚步,总有些东西要离我们而去,比如炊烟,比如那百泉喷涌,比如那鱼虾嬉戏的荷塘,甚至这眼前的村庄…… 53、农家焖小鱼 “昨见春条绿,那知秋叶黄。蝉声犹未断,寒雁已成行。”春发、夏荣、秋收、冬藏,倏忽一年四季,竟这般短暂!深秋的田野中,已经有了一些寒意,一阵风吹过,夏霁菡打了个寒颤。 忽然,她想家、想爸爸妈妈了…… 只这轻微的战栗,就被关昊收进眼中,他对李俊说:“回去吧,看看林嫂做什么好吃的。” 林嫂,是关昊这次下乡包村的房东,如果市里没有公务要处理,他一般都会来这里过夜,有几次的党员会和村民代表会,都是夜里召开的,老百姓也都习惯了这个特殊村民,经常来找他答疑解惑。所以这个村的创建工作特别顺利,老百姓特别拥护和配合,并且对村子的长远规划提出许多合理化的建议。 沿着一条干净的典型的北方农村的小胡同,他们拐进一个典型的有着青砖雕花门楼的农家小院,刚一迈进院门,一股诱人的香味就扑面而来。 李俊乐呵呵地说:“林嫂又给您焖小鱼了。” 关昊也舒展开眉头笑着说:“肯定还有贴饼子或者是糊饼什么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夏霁菡说:“今天要委屈两位记者和我一起忆苦思甜了,这可是地道的庄稼饭啊。” 夏霁菡一闻到那浓郁、醇厚的焖鱼香味,就禁不住地抿了抿嘴唇,她最喜欢吃地道的农家饭菜了,尤其是北方的农家饭菜,浓香浓香的,把所有的味道都做到了极致。 关昊回头说话时,正看见夏霁菡馋的抿嘴唇,那诱人的小嘴俏皮地一抿,就把他沉睡多日的欲望激活了,他的心一热,忙扭过头,不敢再看她。 忘了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男女之间一旦有了暧昧,就像阳光下的尘埃,掩饰不住。 关昊刚才的失态,也许别人不会注意,但夏霁菡完全看到了,她的脸也不自然的红了,心跳加快,她不得不放慢脚步,走在后面,掩饰着心慌意乱,故意东看看西看看,别说,这一转移注意力,还真有效果,因为她被这个小院吸引住了。 由于稻园处在稻乡的腹地,每家的宅基地都不大,林嫂家的也一样,尽管院落面积不大,但却被主人布置的井井有条,收拾的干干净净。三间北房,东西各两间配房,中间的天井搭了一个巨大的葡萄架,整个院子又被一道半人高的花砖腰墙隔开,腰墙的平台上摆满了各种盆栽的花花草草,腰墙外边有一片空地,四周种着爬山虎、银翘等攀援植物,仅靠临街的院门旁有一颗粗壮的垂柳,冠盖成荫,这是我国北方特有的民房格局。三座房子的台基全是不怕碱蚀的白石头砌筑而成,抹灰勾缝,上面是蓝砖到顶,木结构人字脊顶。这套三合院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少说也得七八十年,好多地方都有重新加固的痕迹,因为现在农村盖房都不再用石头砌筑台基了,一来是地下水下降,干旱少雨,二来现在的红砖都是机烧砖,不怕碱蚀,房顶也都换了预制水泥板,防雨防腐,不用年年修房顶。 李俊见夏霁菡对林家的院子发生兴趣,就过来说:“夏记者对民居有研究?” 夏霁菡不好意思地说:“哪有什么研究,就是比较喜欢这风格,我集邮的邮票中有民居系列,北方的民居和南方的有区别,今天总算见到了实物,而且是典型的实物。” 李俊说:“他们家这房子要是放在一般人家早就翻盖了。” “那为什么没翻盖?” “没钱呗!”是林嫂过来了:“要是有钱早就盖新的啦,谁愿意住这旧房子。”林嫂快人快语,说话干脆。 “你要是再供个中央委员出来,还没钱哪。”李俊对林嫂的话颇有不屑。 李俊接着刚才的话茬继续说道:“我们村就他家的孩子最有出息,老大是小子,前两年清华大学毕业,现在在加拿大留学,老二是丫头,去年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这两口子是我们全村的榜样,前些年搞运输挣得钱都供俩孩子上学了,哪还有钱翻盖房子,儿女们都有出息了,却苦了自己啦” 林嫂的脸上充满了自豪的笑容。 饭桌摆在了葡萄架下,一盏大瓦数的罩灯悬挂在木架下面,把小院照的透亮。这是一桌地道的农家饭菜,咸菜黄豆焖小鱼、清炖茄子、干烧扁豆、酱焖饹馇、小葱拌豆腐、拌萝卜缨。主食是糊饼,玉米糁粥。 “林嫂,你就住这旧房子吧,说不定再过个十年八年的,就有人给你出钱让你白住了。”关昊说道。 “哪有这样的好事?关书记真敢想啊!”林嫂笑了。 “想不到是不行的。”关昊很认真地说:“你看,这房子的砖雕,这四檩八柱,还有这蓝砖白灰勾缝、东西配房,那是典型的北方民居风格,现在保存这样好的房子已经没有了,过个十年八年的,文物部门就会主动找上门来,每年给你一笔维修费,求你不折呢?” “啊,有这等好事?”林嫂的眼里放出惊喜的光芒。 “夏记者经常采访文物部门,想必知道一些,你要不信问问她?” 夏霁菡没想到关昊点到了她,她只好冲林嫂点点头说:“是的林嫂,关书记说的很对。典型的民居也在文物部门的保护范围之内,只是我不知道您这在不在保护范围?”, 关昊掰下一块薄薄脆脆的糊饼,裹上小鱼,咬了一大口,冲着还在东厢房忙活的林嫂说道:“林嫂,你这打糊饼的手艺可别失传了,许多农家院打的糊饼都不如你打的薄、脆、香。我看呀你和林哥别跑运输了,岁数大了,手眼都不灵活了,就在城边找个地方,开个特色餐馆,保准能火。” 几个人一听,也共同附和着。 李俊说:“关书记说的是,全村的妇女就林嫂做饭好吃,很不起眼的东西经她的手一鼓捣,就好吃了,就是拌个白菜丝她也比别的妇女做的好吃,开个小饭馆肯定行,主营焖小鱼。” “谁来吃这东西?那还不得赔姥姥家去?再说这几年咱们这儿河沟里的水一年比一年少,用不了几年河都干了,哪儿还有小鱼呀?”林嫂在屋里说道。 林嫂说道是实情。 这几年地下水位下降,督城有名的鱼米之乡面临着困境,前几年稻地里还是泉水涟涟,自流灌溉,现在只有到了汛期河沟里才有水。 “大环境没办法。”李俊说道。 “你还别说,林嫂说的极是。”关昊对夏霁菡和单勇说道:“这焖小鱼一定要河沟里自然状态下生长的小野鱼,就是那种尾巴挨着眼的那种,特别小,长不超过一寸,一生都长不大。吃河里的浮生物,我和弟弟小的时候总是跟爷爷去郊外的河里淘鱼,知道什么叫淘鱼吗?” 小单立刻说道:“淘鱼就是捞鱼呗。” “不对,是淘,用脸盆淘。”李俊强调说,还用手比划着。 “李书记说的对,就是选一条不怎么流动的水特别少的河,用土挡住,截一段,站在河里,开始一盆一盆的往外淘,直到把这段河里的水淘净了,里面的鱼就都剩下了,大一点的鱼用来炸或者烧着吃,小的也就是鱼星子用来焖着吃。那个时候副食供应不足,去郊外淘鱼,几乎成了我和弟弟暑假的全部业余生活了。” “想不到关书记还受过这苦哪?”林嫂在往饭桌上端菜。 “现在想想这是乐趣,别看我们那时生活艰苦,但也比现在的孩子幸运,可以伸手去触摸大自然,现在的孩子呢,楼里一关,快餐食品应有尽有,可有哪一样是纯自然状态下的东西?夏天的时候我到一所学校去,听到小学生朗读课文,我记住了两句,大概是青青的砖,青青的瓦,蓝蓝的天,我当时就想,这都市里的孩子,见过青砖青瓦吗?大气污染这么严重,恐怕蓝天都很少见了。” “关书记说的我有同感。”李俊深有感慨。 “所以呀我特别怀念一首歌,让我们荡起双桨,什么时候听到都动容。”关昊今天的心情很好,话特别的多。 听关昊这么一说,李俊就手拿着筷子敲了起来,嘴里还唱着一句“让我们荡起双桨……”然后他就说:“过去的歌就是好听,旋律悠扬,听着心情舒畅。” 可能是林嫂觉得今天人多,所以又端出一盘焖小鱼,泛着那诱人的酱黄色的光泽,散发着阵阵浓香。 夏霁菡一看,不由的笑了,果然如关昊所说,尾巴挨着眼,一寸左右长。里面还添加了黄豆、花生米,还有一两个红辣椒。 关昊见夏霁菡盯着那这道菜看,就说:“夏记者,吃过北方的焖小鱼吗?” 夏霁菡摇摇头,南方是不缺鱼的,这么小的鱼从来都没吃过,而且还是这种吃法。 关昊对夏霁菡说道:“哈哈,就知道你没吃过,这是正宗的北方焖小鱼。” 54、你就那么盼望我成家? 关昊见夏霁菡不解,继续解释道:“南方讲究菜品的本来颜色,北方讲究口味,但这焖小鱼是绝不能讲究颜色的,一定要放足够多的酱油和足够多的醋,放一两个红椒,提味,在放一点啤酒,记住是啤酒而不是料酒,这样味道才鲜美,当然最好什么酒也不放,只用醋和辣椒去腥味,这样味道才最纯正,最地道。我就很不喜欢吃酒店里的菜就是料酒和味素的味道太重,这两样东西的使用尤其是味素,纯粹是为了救得厨师的手艺而发明的。还有做这道菜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小鱼不能过油,更不能为了香而放猪肉,我吃过红烧肉焖小鱼,味道就不对了,肉香味太重,反而小鱼的清香没有了,跟吃一碗红烧肉没区别。”关昊很有雅兴的说。 关昊今天的确很有谈兴,这个话题一说完,又接着了下一个,冲屋里的林嫂说道: “林嫂,我刚才说的话呀你放着,你就做这庄稼饭,保准火,你要不信我就跟你入股,赚了是我的,赔了是你的。”关昊边吃边说。 林嫂在屋里“哈哈”大笑起来,李俊也纳过闷来“哈哈”大笑,说道:“这买卖值,关书记稳赚不赔。” 众人明白过来后都笑了。 夏霁菡问道:“林嫂,这小鱼这么小,怎么去鳞和内脏啊?” 关昊一听,扑哧地笑了出来,说:“外行,绝对的外行,我刚才说了,这小鱼呀,只吃河水,你弄开它肚子什么赃物都没有,只有一个很小的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鱼肚,还是透明的,根本不用去鳞和内脏,而且还不能反复的洗,腥味没了味道也减了。” 李俊笑着说:“林嫂,我看这小饭馆就让关书记掌勺吧,他比你懂。” 林嫂嘻嘻的笑着走出来,给他们摆上酒,说:“关书记这一说我真动心了,说不定哪天我真开了饭馆,您这大书记可得赏光呀。” “没问题,你只要有糊饼和焖小鱼,他天天去吃。” 李俊劝关昊喝一点酒,关昊说:“我的李书记你就饶了我吧,我就想清清静静吃顿林嫂做的饭,刚才在院里闻到焖小鱼的香味呀,哈喇子都快出来了,你就别让我喝了。小丁,小单你们陪李书记喝点,我和夏记者以吃为主。” 李俊一听,放下酒瓶子,拿起筷子说:“那我也以吃为主,你们俩喝吧,再不赶紧吃就都让关书记一个人吃了。”边说边往嘴里夹菜。 “我早就看出这个问题来了。”小丁说着,以最快的速度,把筷子伸到焖小鱼的盘中,夹了一筷子,大口吃起来。 众人一听,不禁大笑。 夏霁菡看出,关昊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尽管刚刚举办了文明礼仪讲座,可眼前的这个书记不但吃饭不等齐、不让人,而且吃相贪婪不管不顾,眼睛光盯着饭菜,就像好几天没吃饱一样。真不知文明礼仪培训到哪儿去了。看他那狼吞虎咽的吃相,实在忍俊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笑什么?没见过别人吃饭呀?”关昊故意板着脸,盯着她说道,就这,都没耽误他吃。 夏霁菡把脸扭向一边,手指半掩着嘴,仍在不停地笑:“咯咯,见……见过,没见过这么吃的,咯咯咯……” “噗——”关昊赶紧转身,一口饭喷在后面,他连着“咳咳”了好几声都止不住,索性站起来,弯着腰不停的咳。 众人都慌了,丁海立刻打开关昊的专用水杯,怎奈他根本喝不下去,一个劲的咳,脸憋的通红,额上渗出了汗珠,眼泪也流了出来。 李俊过来照着他后背猛的给了他一拳,他一惊,居然不咳了,这才接过小丁的水杯,连着喝了几口,气喘嘘嘘的指着夏霁菡说道:“你,图饭害命……” 夏霁菡吓得脸都白了,她没想到他咳了那么久,看着他憋红的脸和眼里淌出的眼泪,心急得不行。 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李俊赶紧劝道:“没事,没事,夏记者,不怪你,要怪这饭太好吃,怪有的人吃东西太着急……” “哈哈。”关昊大笑,他看出了她的紧张,心里暖暖的,就说:“通过这次切肤之痛,我总结出一个经验,那就是吃饭应该不语,尤其是吃粗粮的时候,更不该大意。” 夏霁菡看了他一眼,坐下继续低头吃着,这次轮到小单“咳咳”了,众人又都笑了。 今夜,关昊没在稻园留宿,因为夏霁菡他们是单位的车送来的,村里没车送他们,关昊就跟李俊说:“李书记,我只能跟你请个假了,我得把咱们的记者送回去,所以今晚就不在这住了。” 李俊不好意思起来,说:“关书记,我当了这么多年村干部,还没见您这么真诚地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干部,和我们打成一片,大伙儿真的受感动,您就别折杀我了,您能在这睡一宿也是我们的荣幸,何况您几乎是天天来啊。” 关昊开的是001号专车,工作时间他都用这个车,只有自己下班了,他才开关垚的车。这两天老蒋的叔叔去世,他就回山西老家了,都是他亲自开车,给小丁当司机。 夏霁菡今天没开车,她的车库又被不知情的车堵住了,早上是田埴送她上班的。关昊把她和单勇送到电视台,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人开车,她都会张嘴请求司机把她送回家,可是关昊开车她就不能这样要求了,一来显得对他不够尊敬,二来害怕和他单独相处。所以下车时她说了声“谢谢,您慢走”的话,就没再说别的。 而关昊把小丁送到市委大院后,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自己的车后,就又驶回电视台,因为他发现电视台的停车场没有那辆小奥拓,这就是说她今天没开车来,这么晚让她打车回家,一个女孩子实在不安全。 他默默地停在电视台对面的路边,不大一会儿,就看到小单出来,发动了摩托车,却不走,他在等她。夏霁菡出来了,她向小单摆着手,往前走去,小单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意思是让她坐自己的摩托车。 关昊不错眼珠地看着,忽然有了妒意,一个毛头小子都能做出他不能做的事,能没妒意吗?终于,那辆摩托车独自而去。 他长长松了一口气,才发现握方向盘的手,居然紧张的出了汗。他甩甩头,自嘲地咧咧嘴笑了,这才掉头,追了上去。 夏霁菡打发走小单后,就前后地踅摸着出租车,当她再次回头时,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奥迪慢慢地在自己身后停下,她的心,就又怦怦乱跳起来,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心底弥漫,竟然有些心酸了。看来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只是在欣慰的同时,又有一种隐隐的担忧。 上车后,两人谁也不说话,半天,还是关昊首先开口。 他稳稳地慢慢地驾着车,问道:“刚才站在村边是不是想家了?” 她一愣,他居然连这都看得出来!可当时关昊正在听李俊的汇报呀,他怎么……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很感动,同时,又为这感动而愁肠百转。她小声地“嗯”了一声。 不错,关昊当时的确在听李俊的汇报,可这似乎没影响他注意夏霁菡,他当时看到她痴迷地望着低飞的雁群,就知道她想家了。于是就问道:“多长时间不回家了?” “一年多了。”结婚后,她就回去了一次,和田埴一起。去年春节她想回,由于田埴工作调到乡下,他就没时间陪她回了,妈妈也不让她回,理由是他们刚建立家庭,经济不宽裕,所以就没回去,今天看到南行的大雁,她还真想妈妈了,想生她养她的那个江南小镇了。 奥迪驶进小区的院里,发现那辆切诺基没在。 等车停稳后,夏霁菡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你。”说完,就要起身,不料,手被他伸过来的大手攥住。 她挣了挣,没挣开,任由他握着自己的小手,不停地揉捏着。车里安静极了,她甚至听到了他擂鼓般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坚实、急迫。 “你、是离婚了吗?”她小声地问道,如蚊蝇那般细小。 心跳声骤然消失,抚摸着她手的手僵硬地停住,说:“什么意思?” 她的心一沉,他可能误会自己了,她急忙说:“要是真的离了,就赶紧在找一个,男人没家不好。” 他呼出一口气,继续揉搓着她的小手,半天才一字一顿地说:“我已经习惯了,有家和没家没什么区别。” 他声音低沉,语气伤感,见她不说话,突然转过头,黑黑的眼睛幽幽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就这么盼望我成家?” 她的心一紧,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说:“我该下车了。”抽出自己的手,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是啊,她没有忘记上次在卫生间见到他时他那冷漠的表情,她怕自己陷进去,到头来受伤的还是自己。 55、你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关昊降下车窗,小声说:“你、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她的心,再次澎湃起来,看着他那孤独的表情,几乎就要点头了,可大脑发出的信息却是冲他摇摇头。 他看着她,幽深的目光似乎有一种穿透力,能看到人的内心,说:“你不请我上去?”他不相信,还在进一步征询。 泪水,溢满眼眶,她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他默默升上车窗,慢慢地向后退出,到了门口,汽车猛地一甩头,就不见了踪影。 泪水,终于沿着两颊流下来。她木讷地上楼,关上门后,就趴在沙发上,戚戚地哭出声。 她不明白,她究竟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生让她遇到这么两难的事,遇到不该遇到的人,使她平静的生活无端生出许多波澜。田埴和关昊,她注定会伤害他们其中的一个,可是,伤他们谁她的心都会疼痛。 想起关昊离去时眼睛里的伤痛,她的心就隐隐地痛,尽管她不知道他因为什么离婚,但看得出,他不情愿这样做,这不是他的错,无论这个男人多么骄傲,多么的春风得意,但眼下他是孤独的,就像是站在钢丝跳独舞的人,稍不留意,就会从高空跌下来,摔的粉身碎骨。 政坛上的男人,哪个不是在如履薄冰!那个不是孤独似海。 一想到这里,孤傲的关昊就成了她隐隐的牵挂。 他今天晚上那么兴奋,话那么多,绝对不是因为林嫂做的饭好吃,尤其是他那么满心欢喜地送自己回家,就是想俩人能独处一会儿。 他太忙了,他们即便是见面也是匆匆一瞥,有时连一瞥的时间都没有,那天在报告厅的卫生间,不就是连一瞥都没有吗? 看的出,今晚他的心情很愉快,而且见到她还有那么一点的喜出望外,结果她却在他火热的心头泼了冷水。可是,不这样做她又能怎样做呢? 让他进自己的家?和他一起不管不顾? 肯定不能! 无论是于她还是于他。 男人可以冲动,但她不能,她不想毁掉自己的家,更不想毁掉这个有着灿烂远景的政治明星! 谁让他们错过了爱的季节。错过季节的爱,再怎么努力,开出的也是谎花,结不出丰硕的果实。 这就是现实,尽管残酷,谁也没办法改变,就如同这里的人们没办法让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所以,长痛不如短痛,即便关昊在痛苦,过一段时间他重新找到心爱的人后,就会将她淡忘,况且,女人对于男人来说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尤其是政界中的男人,有哪个对爱寻死觅活的?没有,关昊就更不会了。 她慢慢止住抽泣,不知为什么,只要把关昊往坏里想,她的心情就轻松许多,就像省城他的失踪,就像报告厅卫生间他的漠然,尽管心里有些愧疚,但她会感到一些的轻松。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只看了一眼,就又放回原处,她不想接这个电话,她现在这个样子没法和他说话,任由它孤独地响着。 57 关昊悻悻地挂上电话,这个女人不接他的电话,他的心情既沉重又沮丧。 自从省城回来后,这个女人就有意躲避自己,尽管没有机会单独相处,交流一下眼神也可以吧,但每当他们的目光相遇,她总是默然躲开,他知道她在有意逃避,他理解她。 他不能强迫她做任何事。 他甚至都不能抱怨她什么,本来就是自己主动招惹的她,总不能让一个被动接受你的人像你一样那么浓情似火吧热情主动吧。 年轻的市委书记对自己的任何决策都运筹帷幄,唯独对这份感情没了自信和底气。 本来就是,这种感情见不得阳光,无论你多么相爱,都不会得到人们的赞美和祝福,难怪她逃避,自己肯定不会在督城呆长久,可她还要在督城生活,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会不会陪她走下去,自己心里都没底,这也是他不愿深想这个问题的原因之一,也就不怪她冷落自己了。 和她走到现在,他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那么强烈地喜欢她,想他关昊,从上学到现在,还没这么超乎寻常地喜欢过一个女人,当初和罗婷都没这样过。 从对写纸条“奴家”的想象,到被她温婉、纯净的气质所迷住,在省城和她有了肌肤之亲之后,他对她就更加着迷,但是公务缠身,他总不能不顾工作和她谈情说爱吧,刚回来那几天,他的确有意疏远她,甚至担心她会不合时宜地找他,可是她不但没找他,连一条短信都没有,即便在公开场合相遇,她都是刻意躲避他,甚至连一个暧昧的眼神都没给过他。 这让他很伤自尊,这个美丽温婉的女人,不知施了什么魔法,让他放不下、忘不了。每天夜里自己独处时,身体和精神都是那么强烈地想她,想狠狠地要她,克制不住时就用凉水冲头。 他也审视过他们双方的这份感情,无论他还是她,绝对是爱的吸引,没有任何功利色彩,更够不上权和色大家交易。跟她在一起,心情是放松的、愉悦的,尤其是喜欢她被捉弄后的窘态和羞涩,她是一处可遇不可求的绝妙风景,他想要这样的风景,他迷恋这样的风景,可是,她不是他独有的。每当想到这儿,他的心就隐隐作痛,对这个问题他目前还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办,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女人他今生要定了。 想到这里,他又重播她的电话,令他惊喜的是,她居然接了,可当电话那端传来“喂”的声音时,他的心收紧了,因为这个声音带有明显的鼻音,很浓重,而且声音沙哑,显然她刚刚哭过。 她拒绝了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在他离开的那个瞬间,他分明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这份感情于她来说的确是太难了。 他的喉咙咕噜了一下,眼睛也不争气的胀痛起来。说:“是我。’ “知道。”哑哑的声音,说完还吸了一下鼻子。 “你还没睡?”他明知故问。 “嗯。”又吸了一下鼻子。 “你、哭了?”他柔声地、小心地问道。 “是的。”她哽咽着。 “为我吗?”他的心被什么揪了起来,胸腔里一阵生疼。 “是的,是的。”她带着哭音重复道。 “奥,那说说看为什么?”他尽量语气平和、随意,但是自己都听出了颤音,泪水已经溢出眼底。 “你说呢?你那样就走了,我…我能不难受吗?可我、可我又能有怎么办呀?我们这样终归是不好的。”她的嗓音沙哑,很明显她又哭了。 这个骄傲的男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哽咽着说:“别哭,宝贝,我听你的,我完全尊重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说我们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好吗?” “呜——”她大哭出声,很明显,他的情绪影响到她了,她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来话来了…… 他擦了擦眼睛,等到对方稍微平静之后,就说:“别伤心了好吗,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半天,她才抽泣着回道:“嗯,你也是。” 听着那个弱弱的声音,他恨不能立刻就把她拥入怀中,把她吃干嚼净。但他还是抑制着自己,温和地说道:“睡吧。晚安。” 没想到她也说:“你、不生气啦?” 他的心一震!天哪,他何时有过这般经历,被这样一个女人在意着。他内心的柔情几乎全部被这个女人唤醒了,温柔地说:“不气,只是……” 她慌忙问道:“只是什么?”说完,还抽泣了一下。 他的心激动的跳了起来,他感到自己真的快被她这句话融化了,有了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不好意思地说:“想你。你、想我吗?” 这句话说出后,他感觉自己的脸红了,他完全被一种柔情蜜意包裹着,仿佛回到了歌德说的“哪个男子不钟情”的少年时光。 “是的,是的。”电话里传来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完全是在一种纯自然语境下说出的,没有任何的矫揉造作。 他急了,问:“是什么?”其实,他已经明白了她话的意思,他只是想确认一下。 他一问,她到不好意思回答了。如果说在省城他们俩完全是在喝醉酒的情况下走到一起,那眼下他们可都是清醒的明白人,她可不敢在跟他深入的谈下去了,因为,他是她非常爱的男人,唯恐心一软就为他放行了,那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正因为爱,她才不能涂黑他的脸。记得印度电影《大篷车》里有一句名言:为了你所爱的人,可以牺牲一切,那么,为什么就不能牺牲自己的爱情呢? 关昊不属于她,不属于督城,他属于她不知道的世界。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个问题,她的心就隐隐作痛,泪水再次涌出,捏着电话的手有些颤抖,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她明白此时一句话的分量,如果不慎,就有可能前功尽弃。但是,但是,她最终说了实话: “是,是我…也想你……” 56、“值得”理论 夏霁菡颤抖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哭音,关昊的心都快碎了。 他的眼睛又湿润了,喉结动了一下,声音沙哑着说:“谢谢,谢谢……” 他的情绪再次强烈地感染了她,哽咽着说:“原谅我,我、我真的没办法,如果我们陷进去…会很危险的,我会害了你,难道你不懂吗?你傻呀?”她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噢——天哪!这是一个何等令他震撼的女人啊! 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们错了吗?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折磨?为什么要这样压抑彼此?只这一刻,关昊几乎就要疯掉了,他立刻掉头,直奔夏霁菡家而去,哪怕万劫不复,哪怕粉身碎骨,他也要见她! 他没有挂断电话,急切地说:“我懂、我懂,宝贝,你没有错,用不着原谅,你只管做好一件事,那就是让我爱你,其它的交给我好吗?” 无论他说什么,夏霁菡都不回答,她只顾嗡嗡地哭着。 很快,关昊就到了她家楼下,由于以前在这住时,他知道她家的楼层和房间,所以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摁下门铃。 开门的一霎那,她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止住了哭泣,泪水,依然挂在脸上,看着门口手里还握着电话的关昊,脸色苍白,说不出话。 关昊把手机放进衣兜里,硬挤进来,用一只脚撞上防盗门后,胳膊一伸,就把夏霁菡揽在怀中,紧紧地箍住她,生怕她会挣脱。 还在抽泣着的夏霁菡,被他紧紧地箍着,满是泪水的脸,贴在他坚实而宽厚的胸前,泪水,湿了他的衣服。她试图挣脱出来,但他的两只胳膊如两只铁钳,她动一下,他就加大一些力度,让她没了动弹的余地,紧贴着他,他们的心跳都乱作一团。 她能够活动的只有两只手,既然挣脱不开,两只手就不停地捶着他的后背。捶着捶着,力道就渐渐弱了,最后,用力抱住他,把她的脸贴在他身前,小声地抽泣起来。 他默不作声,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直到她安静下来,低低地哭泣着,他才低下头,吻着她的泪水。 她很快止住了抽泣,仰起头,脸上挂着泪水,用力踮起脚,寻找他的,怎奈他太高了,她只能勉强碰到他的下巴,脸,如同天边的火烧云。 他的吻,有一种魔力,一种击中她的全身的魔力,使她没了捶打他的力气。 他一边拥吻着她,一边朝她身后的小书房挪去。 她紧闭着眼,把头埋在他的身下,她不敢触碰他那如海般深邃的目光,她怕自己被融化在里面,她不再去刻意抵制他了。 事毕,她抬起头,两只小手捧着他英俊的脸,抚摸着他的眉、他的鼻子、他的嘴唇,深情地端详着他,然后轻轻地叫了声:“昊——” 他早就发现她在偷偷打量着自己,只是闭着眼睛,装看不见,这会儿听到她叫着自己,才睁开眼睛,问道:“怎么啦?” 她的大眼睛里,弥漫上了许多雾气,莹泪欲滴,楚楚动人,幽幽地说:“这么长时间,我还没仔细看过你呢?” 他的心又动了一下,柔声地说:“那就看吧。” “不看了,我怕把你看化了,以后就看不到了。”泪水,默默地从眼角流出。 他的心疼了,吻着她眼角的泪水,用力把他抱在怀中。 这场爱,尽管惊心动魄、刻骨铭心,但是太过沉重了,她有些负载不动了,每天都会在良心与爱情中扪心自问许多次。原来天天掐着手指算田埴回家的日子,现在她是又盼又怕,总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这种日子备受煎熬。 每次田埴回来她都极尽本分,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她从没想到有一天她的生活还会出现另外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那么强烈地占据着她的内心,给她带来了不曾有过的惊心动魄。她同样不愿伤害到他。 夜,已经很深了,关昊已经走了,此时,夏霁菡睡不着觉,躺在关昊躺过的地方,用手抚弄着床单上的褶皱,泪水不住的流出。 她就这样反复跟自己纠结着,她希望自己能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是没有,她是手机又响了。 她一看,心里就更纠结了,看来睡不着的不只是她一人。 “喂。” “是我” 一如既往的开场白。 “知道” 她也是一如既往的回道。 “怎么还不睡觉?” “睡不着” “为什么?”他有些明知故问。 “我想把问题想明白”她糯糯地说道。 “想明白了吗?” “没有,乱极了。” “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帮你解决?” 夏霁菡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到旁边的赵副书记和自己说话,她睁开眼,勉强地笑笑,说:“赵书记,我没事。” 赵刚对这个女孩子很有好感,不但赏识她的才情,也欣赏她那份特有的文静、娇柔的气质,他比关昊大八岁,今年四十二岁,比关昊早一年调到督城,也是个务实、有工作能力的干部,只是不如关昊有实力和背景。 “看你说的,我怎能不相信你呢?” “那好,我问你,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是什么?” 她愣住了,冷不丁还真想不起来。 显然他并不指望她能回答上来,接着说道: “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就是存在决定意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不要再纠结了,只需考虑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凝重而谨慎:“那就是如果你认为值得,你就去爱,如果你认为不值得,你就放弃,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是明白了,可是……” 他打断她的话,说道:“听着,没有可是!没有任何一种理论能帮你解除烦恼,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认为值不值得。好,现在回答我,你认为值得吗?” 夏霁菡眼睛又是一热,说道:“是的,我很珍惜,也很在乎,你应该知道?” “你只能回答值得或者不值得。”他的口气有些严肃。 “当然值得!”她不假思索地说道。 “ok,好了,你可以睡觉了。” 夏霁菡撅起小嘴说:“这就是你的理论?” “是的,很实用。” 她想了想:“嗯”了一声,说:“拜拜。” 夏霁菡洗了澡,终于在后半夜安心地睡着了,关昊的话很管用,那就是“值得”理论。 细想想,绝对有道理,在找到理论依据的同时,也给这种感情定了位。心一放松,人也就很快进入了梦乡。 她是安心地睡了,关昊可睡不着了,这个小女人的心思他完全知晓,尽管他给了她“值得”的理论,但有些问题是回避不了的,就像他在门口抱住她时,他一眼就看到了水泥地上整齐摆放的一双大拖鞋,肯定它的旁边还经常摆着一双小拖鞋,这双拖鞋刺痛了他的眼睛,作为一个闯入者,他尚且都感到愧疚,何况夏霁菡又是那么善良、感情细腻的女人,怎能不受良心和道德的他在心里无数次地试着放弃这份感情,可是他做不到。尽管他是自由之身,但却没有公开追求这份爱的权力,尽管他不会放弃她,但最终的结果怎样,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一夜之间,寒冷袭来,督城人换上了保暖的衣服。 冬季,向来是基层工作中抓党建的时候,因为其它三季都是工程建设的黄金季节。督城的冬季在侧重意识形态领域建设中,主要的工作就是创建生态文明村的宣传发动阶段,分期分批地派干部和村干部外出培训。 夏霁菡今天要随市里组织的文明生态考察团去海南参观,台里原定只派单勇一人去,后来市委办说再增派一个文字记者,因为市委书记关昊也去,所以临时通知夏霁菡一同去海南。 可是,直到上飞机,夏霁菡也没看见关昊的身影,带队的临时换成了市委副书记赵刚和一名政府办秘书长。 昨天下午通知她时还说是关书记带队,怎么一早就变了呢?他肯定临时有事脱不开身,而且还是非常要紧的事,那他到底有什么事呢? 夏霁菡心里乱乱的,不知他因何没来,早知他不来的话,兴许台里就不会派她来了。 她的座位和赵副书记的挨着,单勇坐在离自己较远的位置,如果关昊来是不是也是这个位置? 她想给他发个信息,询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又觉得不妥,因为从来都是他跟她联系,她从来都没主动跟他联系过,倒不是她矜持,实在是她不敢冒失,他太忙,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和考虑不周全而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这次考察,他肯定知道有她,他不和自己联系肯定有他的理由,想到这里,她闭上了眼,到海南还要三个多小时,她要睡上一会。 可刚闭上眼睛,就听得赵副书记说:“小夏,你没事吧?” 事实上,赵刚注意夏霁菡很久了,从出发到登机,她一直闷闷不乐,尽管平时接触不多,也知道她是个不多话的女孩,但今天她表现的却不是沉静,而是沉闷,小嘴一直嘟着,小眉头也一直皱着,考虑自己是带队的,又是领导,就以关心的口气问她。 57、身世之谜 在官场上,能够得到升迁的,未必都是有能力有水平的人,许多有能力有水平的人甚至终生都被埋没。 赵刚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头调到督城就在原来的县是县委副书记,来到督城后,尽管是排名第一的经济强市,但职位仍然是副书记。 年轻的关昊到来后,他的心里有抵触甚至是嫉妒,但又无可奈何。人就是这样,只嫉妒条件和自己相当的人,一旦对手有着自己无法超越的优势,也就释然了,何况关昊正直无私的品德和对工作真诚对同志坦诚的人格魅力,深深地得到众人的敬佩和称赞。使他彻底明白关昊不是依靠背景走到今天的,他是具备了一般人都不具备的能力和魅力,才有了今天甚至是明天的一切。 某种程度上赵刚和常远的想法是一样的,甘当配角,当好配角,是他们共同的心愿,做到这一点就是最大的成功。凭关昊的实力,他不会在督城呆很久,他有更好的未来,好好配合关昊,自然也就有出头之日。 似乎他们的前程都掌握在关昊的手里,所以工作自然是积极主动,督城也就有了从来都没有过的团结和谐的政治局势,这就决定了市委和市政府任意一项政策的落实和工作的开展都能顺利的实施,也使督城的各项工作走到了各市县的前头,成了各市县的榜样和方向。 本来这次是关昊带队考察的,他突然说有急事,就急忙返回北京了,这样,所有的考察事项及整个团的吃喝拉撒都落在了赵刚和政府秘书长周明的身上。 这次考察团的成员全部来自第一批示范村的书记和帮建单位的一把手,二十多人的考察团,夏霁菡是唯一一个女性,和小单一起成了团里年龄最小的成员,做为团长,他把关注的目光落在了夏霁菡的身上,也是很自然的现象。 69 夏霁菡对赵刚副书记很有好感,他为人谦和、儒雅、低调,而且平易近人,不像关昊,总是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凌厉。 因为他是主管政法和宣传口的副书记,平时和记者们接触也多,刚开始的时候,关书记要审的新闻稿,都要经过赵刚的手,在市级领导班子中,关昊的学历最高,其次就是赵刚,省重点大学新闻系本科毕业。他和关昊同样长得标致,是市委里出了名的美男子,在加上儒雅的气质,又都是市委的人,而且工作配合得力。 “请问您需要咖啡还是果汁?”空姐开始送早餐了,她笑容可掬地问夏霁菡。 夏霁菡看了一眼餐车,说:“要一杯白水吧。”她不想要咖啡或者茶水,她想眯一觉。 那些第一次坐飞机的村干部们,几口就将分发的早餐吃完,直嚷嚷没吃饱,一小块面包,一盒米粥,一小袋花生米,的确,这么袖珍的早餐,他们这些人肯定都没饱。她将自己的那份送给了一位村干部,那人推脱着不要,她说自己在家吃过了,根本吃不下。 其实:“吃不下”是真:“吃过了”是假。可能从小受爸爸的影响,她比较喜欢清淡的饮食,对于一些高热量的食品几乎不吃。赵副书记见她只喝白开水,就温和地说: “你要多吃点,太瘦了。” 她笑笑,没说话,眯起了眼。 其实,她根本就没睡意,满脑子思索这一件事,那就是关昊为什么突然不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改变行程? 此时的关昊,正在北京罗荣的家里挨训呢。 原来,昨天晚上,罗婷走后第一次给家里打来国家长途,她哭着告诉爸爸她正在医院手术室门外,里面正在接受肾移植手术的是她最初的恋人,她告诉爸爸她孤独极了,她不知汤的手术能否成功,她想念爸爸,她告诉了爸爸离婚的事,也告诉了爸爸自己的打算,最后请求爸爸能够原谅她的不孝和不辞而别。 罗荣什么话也没说,挂了电话就晕倒了。苏醒过来后,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叫关昊回家。 看见关昊回来,苏姨急忙拉着关昊来到别的房间,焦急地对他说:“小关啊,老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在书房里就没出来过,没跟任何人说过话,你千万说话要注意啊,别再刺激他,我都担心死了。” 关昊点点头,来到书房,尽管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看到老首长时,他的心还是悸动了一下。 只见老首长呆呆地坐在藤椅上,双手捧着一只相框,那是一位年轻姑娘的黑白照片,美丽,端庄,两条短辫上,系着两个蝴蝶结,上身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列宁服,面带微笑,像极了罗婷,这就是罗婷的妈妈。再看他,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雕塑一般,不知他保持这样的姿势有多长时间了。 他的眼睛潮湿了,这还是他那位崇拜的老领导吗?还是把他领上仕途、一步一步帮助他成长的老首长吗?这个在马背上长大的孤儿、这个嫉恶如仇、对党赤胆忠诚的老干部,也是亲自策划让女儿嫁给他的岳父,如今,竟然孤独地僵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完全是垂暮之人的神态。 他小心地来到他身边,给他递过来一杯水,拿过他手里的相框,放回桌上。 老人的眼珠动了动,两行混沌的老泪就流了出来,他说:“我对不起她的妈妈,没有照顾好婷婷,她到底还是找那个跳舞的男人去了。” 本不爱说话的罗荣,那天跟关昊说了许多、许多。 尤其是让关昊震惊的是罗婷居然不是罗主任的亲生女儿! 原来,罗婷的妈妈楚箐,出生在西安城里一个富商之家,典型的大家闺秀,上学时是一位进步青年,后来参军,成为一名志愿军优秀的文艺战士,在一次庆功大会上,罗荣认识了楚箐,当时罗荣早就是屡立战功的歼敌英雄,并且刚荣升团长不久,三十多岁的罗荣,对美丽活泼的楚箐一见钟情,怎奈楚箐正在和文工团里一位跳舞的男人热恋着。志愿军回国后,他们就天各一方,直到有一天罗荣听说那个跳舞的男演员移情别恋,爱上了比他大好几岁的首长的女儿后,就抛弃了楚箐,楚箐痛不欲生。 罗荣找到楚箐后,公开向她求婚,没想到楚箐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她平静地对他说:只要肯接受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和罗荣结婚。罗荣想了三天后又找到楚箐,说:“只要你忘掉那个王八蛋,你的孩子就是我罗荣的孩子。” 就这样,一心爱着楚箐的罗荣结婚了。婚后,楚箐随罗荣来到北京,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她渐渐发现了罗荣身上许多男人优秀的品质,也就逐渐淡忘了那个负心人。罗婷出生后,罗荣视同己出,成为他的掌上明珠,并且终生没要属于自己的孩子。 然而,红颜薄命,就在罗婷十岁那年,楚箐得了肺癌,头咽气的时候对罗荣说,要他继续照顾女儿,对女儿永远隐瞒她的身世,长大成人后,不许和搞文艺的男人来往,特别是跳舞的男人,更不许跟这种人谈婚论嫁!所以,也就有了罗荣对罗婷婚事的横加干涉。可是,老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从小的耳熏目染,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罗婷,居然秉承了罗荣性格中倔强、痴情的一面,到底跑到美国去照顾那个病重的男人去了,并且抛弃了家庭,抛弃了他这个孤独的老头子,去陪伴那个跳舞的男人。 这让他强硬的自尊心遭受到了致命打击,同时,他觉得对不起死去的楚箐,他没照顾好她的女儿,要知道,为了不让罗婷受到丝毫的委屈,他拒绝了多少领导和战友们的好意,始终未续弦,即使是面对与他们同甘共苦的苏姨,罗荣也不动心,在他的心里,他只有一个爱人,那就是楚箐。直到罗婷和关昊结婚后,罗荣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他认为终于完成楚箐交给他的任务了,为女儿罗婷选了一个思想和作风非常正派的年轻人。哪知,几年后,罗婷居然不顾一切,瞒着他远赴美国,这不能不说是巨大的打击。 关昊没想到老首长居然把隐藏在心里几十年的秘密说给他听,在他震惊的同时,对老首长更加的敬佩。所以,在罗荣请求他如果有一天婷婷再回来时,务必看在她不幸的身世上,接受她。 看着从不乞求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的老领导那恳求的目光,关昊点头答应了,他不能拒绝这样一位伟大的父亲的请求,何况,这位父亲对他有知遇之恩。 罗荣从领导岗位上退下之后,待遇没变,关昊将老首长送到医院进行全面检查后,确定这次变故没给他带来什么大碍后,才把他接回家,把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嘱咐个遍,又特别跟苏姨交待了一些具体事宜后,才离开北京。 58、地摊时装秀 出了京城后,关昊给副书记赵刚打了电话,因为这次考察是他一手操办的,如果不是罗荣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扔下考察团的。 电话想了半天,没人接,他皱下眉,放下电话。他突然想给罗婷打个电话,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能跟她说什么呢?是说她爸气病了,还是说……他感觉到对她说什么都没用,徒增她的牵挂和心灵不安。算了,可能有些东西注定要尘封在记忆中。 关昊稳稳地驾着车,匀速前行着,他不知有一天罗婷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映,相信那时她会非常后悔丢下爸爸不管,而去美国寻找自己的幸福。 快到督城时,关昊的电话响了,是赵刚: “喂,关书记吗,我们刚才在海边浴场,没听见电话响。”那头是赵刚急切的声音。 “一切顺利吗?”关昊问。 “顺利,当地政府接待了我们,明天正式参观,接待人员现在带我们来海滨浴场了。”赵刚大声地说。 关昊的嘴角露出了笑容,说:“咱们这么多旱鸭子,你这个团长一定要告诉大家注意安全啊!” “是啊,是啊,连南方长大的夏记者都是旱鸭子,她刚一下水,腿就抽筋,幸亏我和周秘书长在她身边……” 关昊的表情变得冷峻了,他紧皱浓眉,目光凌厉,紧攥方向盘的手变得潮湿。他刚来督城时,就只言片语地听说政府秘书长周明风流成性,和多个女人关系密切,一个是市幼儿园年轻的园长、一个原来是文化馆的女歌手现在是文化馆的馆长,还有什么女局长、女护士等,眼下他又在小夏身边,而且是在水里……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车速。 第二天早上,夏霁菡梳洗完毕,和等在外面的单勇一起,来到宾馆餐厅,刚下电梯,就看见了前面一个步履矫健,挺拔高大的身影在赵刚和周明的陪同下,走进餐厅。她的心激动的跳了起来。 59地摊时装秀 “关书记来了!” 单勇的口气中带着惊喜,小声跟她说道。 夏霁菡赶忙低下头,她不敢看他的方向,只是忽然对这次海南之行徒生许多兴趣。 早餐是丰盛的自助餐,各种的地方小吃、海鲜小吃和甜点,她最爱甜点了,胃口大开,她拣了两样甜点后,又将夹子伸向了另一种甜点。 “甜食可是女人的天敌啊。” 一个浑厚的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她惊得的手一哆嗦,那个精致的小点心就掉在了托盘中,瞬间,心如鹿撞,咚咚跳个不停。 不用看,单凭那特有的清爽气息和骤然而至的声音,她就知道是谁了。 她的周身都荡漾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只感到有一种奇异的激动,燃烧着她。 她快速地看了一下四围,只见众人都在围着菜品挑挑拣拣,主食台边只有他俩,于是她颤抖着小声地说: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以为无效。我要不抓紧赶过来,恐怕该被淘汰出局了。”他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狠腔,并不看她。 “讨厌啦!”她娇嗔地小声说道,仍然低着头,继续夹着甜点,白皙的后颈和耳朵都红透了。 看着她娇媚的神态和羞红了的脸庞,他忍俊住想笑的冲动,也去夹甜点,趁着伸手的动作,凑近她的耳边,说:“这种语调容易让男人想入非非。”说完,也不管她的反应如何,潇洒地一转身,走开了。 这哪是什么市委书记啊,纯粹是个大坏蛋!她在心里说道,脸更加火热了。 她放慢速度,还在挑拣着食品,她不敢立刻转过身,担心自己的羞红被人觉察到。 一旁,关昊偷偷地笑着,他一边吃一边和赵刚等人交谈着,不时地扫她两眼,他喜欢看她被他捉弄后娇羞的神态。 督城的海南考察团,在当地有关部门的安排下,紧张地进行着,每天考察任务结束后,都要在所下榻的宾馆召开座谈会,谈感受,谈建议,大家都被一种激情澎湃着,都被农村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感染着,那,就是督城的明天。 在完成考察任务后,当地有关部门特别安排了两天的旅游观光时间。 这个季节的海南是美丽、温顺和凉爽的。此时雨季刚过,空气十分洁净湿润,万物生机盎然,全国绝大部分地区都是天气寒冷,树木凋零,景色萧瑟凄凉。而海南却是阳光明媚,温暖如春,而且台风和暴雨几乎没有,是海南的旅游旺季。 在最后一天考察任务结束后,督城考察团在宾馆召开了最后一次总结会。会上,明确了第一批文明生态村创建标准和帮建单位的责任,各个试点村的村干部也详细地汇报了本村的规划方案,帮建单位也汇报了具体帮建措施和手段。一切,都将等到明年开春见分晓。 每天晚上的会议夏霁菡和小单都参加,一般采够素材后,夏霁菡就悄悄离开,因为,那么多人抽烟实在是呛得她肺腑都跟着冒烟。今天例外,她没敢早退,因为开始关昊就强调今晚的会时间长,如果抽烟就请到外面抽,所以,从始至终就没人抽烟,夏霁菡也就没了逃跑的理由。 资金,是这次文明生态创建活动最大的天敌,由于第一批是示范点,这十个村子相对经济条件略好些,靠出租土地、企业占地和集市等途径,积累了一些资金,但对于庞大的创建开支,仍然是杯水车薪。稻园村是没有任何经济收入的村子,这次也在示范村中,完全是因为这个村有一个团结、得力的村班子,并且是关书记包的村。根据这个村的实际情况,有两个单位共同帮建,一个是市交通局,一个是市文体局。会上,交通局长明确表示,从国道至稻园村2500多米的主干道路路面硬化由交通局协助完成,村内的各个街巷路面硬化由稻园村自己解决,涉及到稻园村所有文化体育硬件设施的由文体局解决。 今晚的会议把所有的工作细节都明确到专人负责,还有一冬的准备时间,各单位也就没有申辩困难的理由了。 今晚的会的确时间长,从七点一直开到十一点多才散,尽管如此,大家还是松了口气,因为明天就可以轻轻松松观光了。 回到宾馆房间,夏霁菡刚洗完澡,房间电话就响了,原来是赵刚副书记叫她过去。她蓬松着湿发,拿好房卡,推开了赵书记的房门。 赵刚副书记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她推开房门的一刹那,看到了关昊也在房间里,他穿着一条到膝盖下的半截裤,正在往上身套一件圆领t恤,见她进来了赶紧往下拽,在看赵刚,她扑哧一声,掩着嘴,咯咯地笑出了声。 见惯了赵刚和关昊平时的西装革履,今天冷不丁看见他俩这打扮,夏霁菡忍俊不住笑出了声。 关昊刚刚穿好的圆领t恤上,夸张地印着海洋、椰树,赵刚也同样穿着一件海洋、椰树的圆领t恤,同样的半截裤,很滑稽,怎么看怎么和他们的气质不搭调。 俩人被夏霁菡笑得不好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也大笑起来。 正在笑着,文体局的王平局长进来了,他可能也受了夏霁菡的感染,指着眼前的两位领导,又指指夏霁菡,也哈哈大笑起来。 关昊和赵刚一高一矮地站在房间中,被他们笑得手足无措,顺着王平的手势,他们打量了一眼夏霁菡,立刻,两个男人的目光就被她吸引过去了。 只见她穿了一件抹胸吊带高腰的棉布塔裙,白底,明黄色的太阳花,一个大蝴蝶结恰到好处地盖住了低胸的部分,清新、脱俗,刚洗过的长发披散在肩的两侧,再次恰到好处地盖住了白皙的后背。刚刚笑过的脸庞粉红粉红的,明眸皓齿,两颗琉璃般的眼睛,荡漾着清澈无邪的笑容。 王平说:“别盯着女士死乞白赖地看,眼珠子快掉地下了,有损两位领导的形象。” 关昊和赵刚不由的笑了,赵刚由衷地说:“看来关书记我们俩这衣服穿好了,陪衬的小夏越发的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 关昊看了一眼赵刚痴迷的眼神,他知道赵刚不是一个随便说话的人,知道他的赞美是由衷的,但是,他看夏霁菡的眼神真的有点那个……难道海滨浴场上演的脚抽筋,真的让两人……他心里一紧,不敢想下去了。 在爱情面前,多么伟大的男人都有促狭的一面,关昊也不例外。 夏霁菡分明感到了关昊眼神里的醋意,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干愣在那里。 王平收住笑,说:“你们叫我不会是让我看你们的地摊时装秀吧?” 王平比关昊和赵刚岁数都大,今年46岁,是全市乃至全锦安市有名的“痞局长”,是从宣传部副部长的位置上当上的文体局局长,当年和古局长一样,是有名的笔杆子。 59、今晚待宰的羔羊 难以想像的是,这么有名的笔杆子,满嘴粗话,痞话,无论是市领导还是更高一级的领导,他王平都是一副“我是爷”的流氓架势。 按说这么一个人,不会得到重用的,但他却有独到的地方,他的粗话不是随便讲的,在领导面前,他粗的恰到好处,粗中有细,粗中有雅,他是个非常讲政治的人,近似随意的粗话,却时常让领导听着舒服,即便装爷时,也能像孙子一样不显山露水,几乎每个领导他都调侃过,甚至暗骂过,但每个领导都器重他,一是他工作的确有能力、有魄力,二是他为人正直、坦荡,且爱憎分明,坚守原则。 夏霁菡就不明白,这么一个有工作能力、有领导水平、口碑又不错的人,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披上一个“痞”的外衣?也正是他这一点的显著特征,社会上就有人把几个有鲜明特色且另类的局长归结到一起,就有了“四大怪”之说,而“四大怪”之怪首就是王平。 他围着关昊和赵刚看了看,又看了看夏霁菡,说:“太棒了,绝美的陪衬,一个是阳春白雪,两人是下里巴人。快把你们那破衣服脱了吧,别丢人了。我要走了,忒刺眼。”说着,就袅袅婷婷地往外走。 说他袅袅婷婷一点都不过分,他的个子很高,但不是挺拔的那样,而是一步三摇,和他的“痞”、“粗”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局,别走,咱们四个打牌,拉耗子,谁赢谁请客吃夜宵。”赵刚拦住王平说道。 “我的妈呀。”王平痛苦地一咧嘴,说:“有没有搞错,跟你们仨拉耗子,简直辱没我的智商!”说完,扭头便走。 “怎么?屈就你了?”一旁的关昊拉下脸,不紧不慢地说道。 60 王平可以和任何人故意耍混,甚至市长常远他都敢当众戏弄,但对关昊他不敢。他曾跟别人说过: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克星,尽管比他小好多,可关昊不怒自威,他甚至不敢跟关昊开玩笑。 “不是屈就,是高抬。”王平连忙说道:“您请,您请。”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走了回来,看了看茶几上崭新的扑克牌,说:“首先声明,输赢认命,不许耍赖。其次声明,我只负责玩牌,不承担教练的任务。”他算死了关昊和夏霁菡不会玩。 事实的确如此,别说拉耗子,就是简单的升级夏霁菡都不会玩,所有牌类她都不会。 关昊更别说了,官场上流行的麻将他都不会打,更别说有着鲜明的“赌博”性质的拉耗子了,他就更不会了。不过那是在半小时之前,现在通过赵刚半小时的培训,他已经全部掌握了拉耗子的技巧。 刚才,他和赵刚合计敲王平的竹杠,让他请吃夜宵,知道这个号称“胶皮管子”蒸不熟煮不烂的王平不会轻易就范,就合计用这个游戏整他,为了不使他看出破绽,又故意叫来了一窍不通的夏霁菡。 三个男人围着茶几坐下,夏霁菡面露难色,说:“我不会呀。” 王平一听,故意抱着肩膀,阴阳怪气地看着天花板不说话。 赵刚示意夏霁菡坐下,他开始给她讲怎么比大小,怎样叫输赢。关昊瞥了一眼王平,说道: “好了,掌握基本要领就行了,大不了就是输给王局钱呗。” 王平点了点头,说:“是你们死乞白赖拉我玩的,输赢认命,不许耍赖。” 搬点,赵刚发牌。 夏霁菡拿着三张牌,看了一眼对面的关昊,关昊不动声色地抽出一张20元的票子,往里一扔,说:“二十。” 王平也不动声色,跟着扔了二十元。轮到夏霁菡了,她只有一个黑桃1,不知如何是好,赵刚看了看冲她摇摇头,示意她扔牌,不跟。她照办了。然后弯身看赵刚的牌。对9,一个1。 跟了两圈后,关昊扔牌,赵刚继续,最后,赵刚主动开牌,王平对8。赵刚赢。 夏霁菡基本都是扔牌,她本来就是牌架子。这把好不容易来了对k,她一激动,就往里扔了20元,结果每个人都跟了,她就紧张了,自己要么不来好牌,来了好牌别人都跟,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下去,一抬头,看见关昊冲她摇头,她明白了,扔了牌,不跟了。 王平何许人也呀,他们俩的动作他早就看在眼中,他早就明白今晚自己就是待宰羔羊,但他不动声色,依旧眯着两只细而长的小眼睛,盯着桌面,一出手,涨了50元,赵刚和关昊也随即跟了50元。然后他又一挥手,一百元。赵刚跑,关昊又跟一百。 王平眯着眼睛看着关昊,琢磨了一下,扔出两百元,关昊随即也不动声色抛出两百。 王平认真了,他说:“我就不信大不过你。三百。” 关昊笑笑,沉静地说:“你肯定大不过我。跟。” 在一旁观战的赵刚和夏霁菡都替他俩捏了一把汗。王平又抛出三百,关昊咬住不放跟三百。王平想了想,主动开牌。 关昊同花顺胜王平的同花,这一把,王平输了一千多。 号称东方不败的王平,额头渗出汗珠,他故意露出不服输的神态,盯着关昊说:“你隐瞒了实力,你会打牌?”其实输点钱对于“耗子精”王平来说,简直不算什么,谁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打大牌”的主儿,这样说无非是让领导高兴。 关昊心里明镜似的,他一笑,说:“别管会不会打,赢钱是硬道理。” 孙子兵法中几乎所有的战略战术在拉耗子的游戏中都能用上。有人这样评价拉耗子拉耗子:绝对是一个智力、胆量、心理较量的赌博游戏。 “智慧”即根据对手加钱的幅度、接受价钱的痛快程度以及抓到某种牌型的概率,甚至是对手表情上的变化,准?确的分析出对手的底牌,即所谓的“断牌”,准确断牌是获胜的关键环节; “胆量”即在自己的牌型不是很大的情况下,使用“诈”的战术,狠狠的加钱,把已经抓到较大牌面的对手吓跑,当然“诈”不能盲目而为,必须要根据自己抓到大牌的概率以及对手对自己牌面的信任程度来实施,如果一味的凭空乱叫,只可能加快成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惨结局; “心理”即斗智斗法,既不能被对手的嚣张气焰所吓跑,也不能被对手的沉着冷静所迷惑,必须坚持实事求是、客观公正,准确的分析出对手的用意,以稳定的心理素质予以应对。 拉耗子这个赌博游戏,你越是生手越容易赢牌,因为不知道其中的规矩,对手不清楚你的套路,所以就形成了不按常理出牌,也就不容易让对手掌握你的牌风,这里有许多偷巧的成分,玩时间长了就容易暴露了。所以在赵刚又一次险胜王平后,关昊说道: “打扫战场,不玩了,吃宵夜的钱够了。” 王平输了一八百多,夏霁菡输了一百多。关昊、赵刚赢。 关昊将一百五十元钱递到夏霁菡面前,说:“有王局赞助这一千多,够咱们宵夜的请钱了,你输得还给你。” 夏霁菡接过钱,她知道他们是故意设局宰王平。 果然王平痛苦地说:“我的关老爷,你们也忒那个偏心了吧,她输了就给她,那我输了,也得给我,哪怕一部分都行。” “你就认栽吧。”赵刚说道。 “走喽,吃小吃去喽。”关昊故意欢呼着往门外走,王平唉声叹气地跟在后面,连声说:“我不服,回来接着玩。” 关昊说:“别这么没风度,谁说的输赢认命。” 王平说:“你们不讲理,哪有赢钱就走的。” 关昊说:“不走等什么,等你卷土重来、反攻倒算?” 王平的嘴张了张,说道:“我不去了。” “为什么?”关昊问道:“你不会这么没风度吧,赢得起输不起呀?” “不是,我是嫌丢人。”王平故意把头别过去。 “丢什么人?”关昊回头问道。 “那么大领导,打扮的跟渔夫似的,还不如渔夫,充其量跟兜售地摊货的小贩一样,裤衩、背心、拖鞋,还光着两只大脚丫子。” “哈哈哈。”关昊大笑着,继续朝前走去,他想到了夏霁菡说他的大脚丫子的话。 王平的嘴揶揄着,半晌对着夏霁菡说:“狂笑是心虚的表现。哼,自以为美。” 夏霁菡实在憋不住了,不得不停下来,咯咯的笑弯了腰。 赵刚过来,拉起夏霁菡的手,对王平说:“肉烂嘴不烂。你可以不去,那你就干赔了,咱们走,别理他。” 当赵刚温热的手握住自己手的一瞬间,夏霁菡不由地看了一眼独自走在前面的关昊,鬼使神差,这时的关昊无缘由地回过头,恰好看到了赵刚拉她手的一幕。他随即转过头,但夏霁菡分明感到了那深邃眸子中传来的冷气。她赶紧挣脱了赵刚的手。 60、假痴不癫 这一幕也被王平看到了。 猴精猴精的王平,久经官场磨砺,早就练就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尽管他还不能断定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但有一点他可以断定,关昊很在意赵刚拉小夏的手,从关昊瞬间冷却的目光中就能证明这一点。 他们驻扎的宾馆离海边最近,只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海边前是一片开阔的广场,白天是广场,晚上是生鲜烧烤大排档,尽管已接近半夜,但这里仍然灯火通明。 他们围坐在露天烧烤摊前,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旅游来的,全是穿的花花绿绿的,都跟关昊和赵刚的打扮一样,相反,像王平那样,衬衫、西裤、皮鞋的却很少很少。 “王先生,让小夏用我们盈利的钱,也去给你置办一身这样的衣服?要不显得你很另类,很鹤立鸡群。”赵刚用手指着王平那一身正统的装束说道。 王平一仰头,不以为然地说:“非也,士可杀不可辱,我是绅士,是官员,怎么能穿成那样。” 关昊笑了,看着他说:“王大官员,你别不服气,关公还有走麦城的时候呢,不要觉着自己是老耗子,输给了新手就痛不欲生,就颜面扫地,其实没什么,无非就是关上门,潜心研究一段时间后在出山呗,没什么了不起的。再说你输了钱,我们三个请你吃夜宵,也算我们怀有慈悲之心,安慰你那受伤的心灵,有什么不好?这边是滔滔的大海,那边是灯红酒绿,你的眼前是俩俊男一靓女,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吗?” 关昊看似无心说的话,在王平听来居然有种别样的感觉。 如果单纯是拉耗子这个游戏,王平要认真地玩,十个关昊再加上十个赵刚也玩不过一个王平,他是出了名的“耗子精。”尽管从关怀的话里他听出一些弦外之音,但装傻充愣是他保护自己的强项,他故意沮丧着脸,一幅不服的样子,一般牌桌上输给领导他都是这个样子,久经官场风云,他早就历练得冰雪聪明。 62假痴不癫 刚一听赵刚说拉耗子,王平在心里的确吃了一惊。 据他观察,关昊和别的领导不一样,他没有暴露出任何的业余爱好,他不进歌厅舞厅、不去洗浴中心,理发都是由机关食堂的蒋师傅代劳,好在人家天生长得帅,不用发型装饰容貌。看似没爱好,似乎又什么都爱好,而且出手不凡。那天,督城企业家协会组织的秋季高尔夫球赛开杆仪式上,随着他一个优雅的转身,杆扬,球飞,那动作完成的漂亮、干净、准确,张弛有度,内外有度,挥洒自如,惊呆了现场的每一个人。 王平当时就命人暗暗地计算关昊这一杆的实际距离,居然是这次比赛中最远的距离,甚至以后督城都没有人超越这个距离,绝对的高尔夫球高手!但是,没有任何人看到过关昊打高尔夫球,不知是刻意隐瞒还是不便暴露这一贵族技艺,这就让许多善于在牌桌上、球场上和领导沟通的人包括王平,感到无所适从。那些想和关昊攀上关系的中层干部和企业主们,挖空心思地研究关昊,就是找不到突破口,似乎工作是他唯一的爱好。 他很是佩服关昊,年轻英俊,背景深厚,要说没必要这么严格要求自己,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心存志远,野心蓬勃,不想在小河沟里翻船。 王平的看法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看法。 关昊的确有着许多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方。就连他做干部的思想工作都是不落俗套。就拿刚才的几句话,看似无心,其实在王平听来却是有意,无非就是影射他和局党组书记不和。 王平的痞劲上来了,他也索性豁出去,试试这个年轻的市委书记到底水有多深。 “我说关书记,有话您就直说,尤其是批评我这扎一锥子都不见血的人,就得直来直去。” 官场老手王平,此时表现出了久经沙场的老辣和高明,他故意以这种大无畏和自毁形象的办法,直接向关昊出击。 没想到关昊一点都不意外,反而和赵刚对视了一眼,然后笑着说道:“果然敏感。” 赵刚笑着说道:“咳咳,干嘛你?怎么还豪情万丈的样子,打虎上山啊?好像你多有理似的。” “我本来就没错。”王平故意一拧脖子,故意用一种狡辩的口气,故意用一种受委屈的神态说道。其实,王平用力这么的故意,无非就是借着眼下这个良好的气氛,向领导发泄不满和委屈。 王平是不满领导在他和党组书记闹矛盾这件事上态度的暧昧,两人由于性格不和,在工作中经常磕磕巴巴,互相不给面子,这次就是因为党组书记召开了一次分管会议,没有告知王平,结果王平就闯进会场,公然宣布散会,结果两人的矛盾升级,闹到了市委。 关昊向来不主张干部之间一闹矛盾就将一方调离的办法,能调节尽量调节,甚至有的时候他们的矛盾自生自灭,毕竟都受过党的教育多年,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还是有的。 市委将王平调离书记的意思驳回后,他一直不满,关昊也想借今晚这个非正式的场合表明一下自己的观点。于是才有了和王平拉耗子的游戏。尽管王平表现的又痞又臭,但是明显透出底气不足,这就说明他是个聪明人,用不着掰开揉碎的做工作,所以就不紧不慢地说: “今晚不和你讨论对和错的问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关昊将一只长胳膊搭在桌子边缘,身子向后靠去,说道:“知道美国总统林肯吧,有人反对他对政敌的温和态度,就曾问过他,说你为什么不将你的政敌消灭掉呢?你应该打击他们消灭他们才对,而不是和他们做朋友。林肯说,我难道不是在消灭政敌吗?当我使他们成为我的朋友时,政敌就不存在了。” 关昊说完,长指漫不经心的敲着桌子,不说话。 王平想都没想就说道:“可是他却被人刺杀了。” 赵刚一愣,他没料到这个痞子居然说出这么愚蠢的话。他瞪了王平一眼,不安的看着关昊,一时还不知说什么好。 关昊嘴角一勾,说道:“尽管如此,但他留下的宽恕精神,那种化敌为友的超凡胸怀和见解,却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次又一次地医治着国家的伤口,帮助人们摆脱漫长的南北战争的“噩梦”,用积极的做法减少消极的因素,而这种品质,在那个国家处于危难,大地上充满焦躁不安和敌意的时代,显得是多么的可贵。” 王平不再说话了,因为从关昊平静的语气和气定神闲中,他看到了这个领导人的胸怀和坚定的意志,他的痞和大无畏显得那么猥琐和不堪。 他抬起头,真诚地说:“关书记,我服您了,头一回见您这么做手下政治思想工作的,我不是糊涂人,希望您以观后效。”毕竟是骨子里有的东西,三句话还是带出了痞味。 关昊深知王平是督城官场上的高手,假痴不癫,三十六之二十七计,用这句话概括他绝对不过分。不过说真心话,关昊并不反感王平,他认为这个人邪在外表,正在内心。正是假痴不癫,假邪不恶的性格抑或叫生存之道,才使得他有时有恃无恐,甚至敢在关昊面前冒险。 各种生鲜烤串上来了,夏霁菡看着还在滴着油的烤串,不由得皱皱眉,但那独特、的香味又直往鼻子里钻,她狠狠心,拿起一串虾,刚尝一口,就被迷住了,接着又吃了一串烤鱼丸。 “关书记,赵书记,吃海鲜要喝白酒的,不会这么小气连二两酒都不给喝吧?”王平吃完一串烤鱿鱼才想起酒的问题。 关昊一听他嚷嚷,这才赶紧说道:“哎呦,招待不周,惹您老生气了,老板,上酒。” 老板边走边直接用牙咬开瓶盖,咕嘟咕嘟,给每人倒满白酒,夏霁菡连忙夺过酒杯。 王平也把手盖在酒杯上,昂着头说道:“首先声明,有一个不喝酒的,我就不喝。” “王局——”夏霁菡娇声说道:“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呀。” “少来这套,算计赢王某的钱时就跟我结下梁子了。” 关昊和赵刚都笑了,夏霁菡又柔声说道:“王局,王老,我先给您满上呀?” 王平依旧用手捂住杯口,脑袋歪向一边,说道:“先给自己满上,才有资格给别人满。” “我跟您老不是一个段位的呀,我不会喝酒。”夏霁菡面露难色。 “你还不会拉耗子呢,怎么会赢钱呀?电视台的人,每一个不会喝的。”王平丝毫不让步。 夏霁菡求助般地看着关昊。 “别用眼神搬救兵,今天小夏不给自己倒酒我就不喝。”王平不依不饶。 “还真是小眼聚光啊,小夏,既然王局都说了,就把酒倒上吧,只有你倒上了他才喝。”关昊说道。 61、敬酒的规矩 “啊——呸,我是说她必须喝,啊倒上不喝门都没有。” 王平开始耍痞了。 赵刚起身一把夺过他的杯:“别让人家小姑娘拿着瓶子总站,倒上,还没喝就开始耍。” “什么?小姑娘,我的妈呀!”王平挪揄到。 “口中留德,不许胡吣!小夏可不是你认识的那些记者。”赵刚太了解王平了,唯恐他又“吣”出什么,赶紧制止住他。 小夏给王平的杯里倒满了白酒。 关昊笑了,对夏霁菡说:“你也倒一点吧,没看这个痞子要闹事吗。” “请领导注意措词,是喝一点,不是‘倒一点’。”王平说。 “那就倒一点,再喝一点,这样行吗?”关昊出奇的好脾气地说道。 “然也。”王平说。 “你还相死我哪。”赵刚伸出兰花指,故意嗤鼻说道。 夏霁菡几乎笑弯了腰。 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领导,私下里居然还能这么诙谐幽默。 其实,在王平的身上也有着许多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方,比如他是全市出了名的“胶皮管子”,意识是蒸不熟煮不烂,但这个人又极其的懂程序讲政治。他身为文体局的局长,曾任市委秘书科科长、宣传部副部长,怎么着也算文化人,又是文化口的领导,可就是行为做派一幅痞子相,张口粗话,不骂人不说话,可是他对各种艺术又有着极高的鉴赏力,酷爱高尔夫和网球,音乐美术也通晓。就连他这个人本身都有许多有趣的矛盾之处,他长得人高马大,可就是有一双和身材不和比例的小脚,走路的姿势注定多了一些女态,说他凌波微步袅袅婷婷一点都不过份,国字脸,粗糙的皮肤,愣是长着一双笑眉细眼和樱桃小口,无论他怎样发疯装癫,只要有人用他身上的女态攻击他,他立刻“没电。” 夏霁菡收起笑,不情愿地递过酒杯,然后双手作揖道:“敬爱的王局,尽管我不胜酒力,但承蒙您挤兑,今天我就斗胆敬你,还尽管我的酒比您杯里的少,但酒少情多,就请您干了吧。” 王平没想到这个柔软的小女人还这么能说会道,他哈哈大笑,说:“这话真好听,真肉头,要说本人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小夏你一定要记住,这敬酒是要先敬领导的,你先敬我这不是害我吗?存心要把我置于不懂政治的地步中吗?” “是你让人家喝的,不敬你敬谁?”关昊说道。 赵刚在一旁附和着:“就是,小夏,让他干了。” 夏霁菡说道:“我看还是我们大家干吧,因为小夏实在是喝不了酒,我就一起敬各位领导了,感谢你们对我的照顾,我先干为敬。” 夏霁菡干了杯中酒。 三个男人见状,没有理由不干。夏霁菡又给他们倒上了半杯。当给关昊倒酒时,夏霁菡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给他倒了同样多的酒。 只这一个小纰漏,就让老谋深算的王平捕捉到了。他连着敬了赵刚两口酒。赵刚本来不胜酒力,刚喝了半大杯,又连喝两大口,他就有些晕了。可王平还在那儿和他嚷嚷着,劝着酒,并且,自己也有些口齿不清了。 关昊在一旁看着他们,见赵刚有些应付不了他,就说:“王局,我敬你,谢谢你肯输给我。”一口,仰脖而尽。 王平愣住了,心里说:关书记,你这是何苦啊?我只是想把赵书记灌醉,我也装醉,好给你腾出宝贵的时间,让你尽享花前月下。可他的嘴上却说:“总有一天我要雪耻。”仰脖,一饮而尽。 谁都知道关昊不善饮酒,最多也就是喝点红酒,或者少量的啤酒,白酒几乎不沾。可凭刚才那半杯,他不是喝多了抢酒喝,就是他能喝白酒,并且有量。王平混沌了,关昊真是一个琢磨不透的人。 周围吃大排档的人越来越少了,夏霁菡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全是烧烤味,难闻死了,三个男人还在喝着,赵刚已经醉了,王平也目光迷离,关昊,关昊居然也喝了那么多。 显然,她是这个桌上多余之人,她也正巴不得想离开到海边看看。于是,她跟关昊说:“几位领导,你们先喝着,我到那边去看看。” 关昊刚想要说什么,就听见王平说:“去吧,去吧,看大老爷们喝酒没意思。” 关昊红着眼睛,看着她说:“别走远了,开着手机,一会走时叫你。” 她点点头,说:“几位领导喝酒也要有节制,你们已经喝得不少了。” “看看,女人之见。”王平说道。 夏霁菡来到海边,坐在一颗椰树旁的木条椅上,温柔的海风吹着,使她的裙袂飘飘,空气中,弥漫着腥咸的气味。 夜色中的大海,显得平静而神秘,发出低沉的响声,懒洋洋地拍着岸边的船和海岸,远处的海水,又黑又浓,离岸边很远的地方有朦胧的灯光和行进中轮船的黑船身,尖尖的桅杆上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光,似乎与海在窃窃私语着。 她不是第一次看海,但绝对是第一次在晚上看海。 晚上的海疲惫、低调、神秘,黑黑的巨大的海平面,有一点恐怖,她环顾左右,只有三两对不怕黑夜的情侣们,或躺在沙滩上缠绵,或靠在树干接吻,猛然,她听到了身后的树丛中,还传出嬉笑声。她一看,一对青年男女坐在草地上,紧紧地抱着。她站起来,往沙滩上走去。 离开家的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能接到田埴的电话,今天却没有,于是她掏出手机,拨通了田埴的电话。 “喂。”半天,田埴才接通了电话,背景很混乱很嘈杂的声音。 “你在干嘛?”这么晚了,他这是在哪儿? “几个同学在喝酒呢?”田埴说。 这么晚,还在喝酒?她心里转了一下,同学聚会,少不了那个李丽莎,她甚至都听出了她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夏霁菡想要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多是非的人,加上有了关昊后,就更不好说什么了,再说他们是大家在一起聚会,又不是单独两个人。 其实她心里最清楚是自己没有底气说什么。 “你们今天到哪儿了?”田埴问道,声音清静了许多,估计是他走出房间了。 “三亚。” “啥时回来?” “快了,再有两天吧,你一会回单位还是家”她想想今晚他应该不值班。 “回单位,你不在家我回去干吗。” 这时,听筒里传出李丽莎的叫声:“老田,快回来。” 声音很大,以至于夏霁菡听的真真切切。 田埴回应了一声,说道:“那我先挂了,你注意那边的饮食卫生,再见。” 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她悻悻地收起电话,还没容她想什么,就感到身后有一股酒气传来,喷到了她后颈上,她的心一跳。 果然,关昊屈着身,双手背在后面,侧耳听她说话。见她挂了电话,直起身,故意像做错了什么似地说:“对不起,打搅了。” 她慌忙地看向左右,直到没看见有人注意,才说:“他们呢?” “出租车给送回去了。”说完,拉起她的小手,向黑暗的海边走去。 她挣了挣手,没挣脱,小声说:“让别人看见。” “放心,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眼睛都闭上了。”他握紧了她的手。 他喝多了。她没再挣开。 他们来到海边,幽暗的海水近在眼前,她往后移移脚步。 他说:“怕吗?” “怕,黑黑的,无边无沿的。” 握着她的大手用了用力,?他们坐在高处的沙堆上,他屈着膝,双手抱着,说:“萏萏。” “嗯。”她答应着。 “跟我说说他好吗?”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大海,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那鲜明的侧影,早已深深地镌刻在她的脑海中。 她沉默了,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吗?”他转过头,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她的心一颤,那里分明有一抹忧郁。 “你、想知道什么?”她小心地说。 “你能开诚布公吗?” 她点点头。 “你,爱他吗?” 她一怔,点点头。 “我要你回答。” “我很依赖他,他包办了我所有的生活,离开他我都不知怎么过下去。”不知为什么,她此时说不出那个“爱。” “请回答‘爱’还是‘不爱’。”他的口气中有些凛然,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 “爱。”她艰难但又肯定地说。 他一仰头,又重重地低下头,闷闷地说:“继续说下去?” “说什么?”她问道。 “他怎么包办了你的生活?”他抬起头,看向大海。 “咱们……不说这个好吗?”和他谈另外一个他确实有难度。于他还是于她。 “开诚布公。”他的口气生硬起来,而且还很执拗。 “他……不错。”她想说他很好,但还是临时改了措词。 “具体些。”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变态,怎么对那个人来了兴趣,也可能凡是和她有关的他都想知道吧。 62、海边夜谈 在他面前谈论另一个男人,夏霁菡也有些难为情,她尴尬地说:“咱们还是……不要说这个了。” “不,我想听,真的想听,尽管我会受伤。” 薛家良感到关昊是真心爱她的,不然他不会暴露出自己的软弱。她想了想说:“我不太会过日子,当初爸妈放心地把我交给他,就是因为他能照顾我一生。” 她看了他,他在听,就继续说道: “他真的是包办了我所有的生活,他给了我一个女人所有的虚荣和骄傲。我们家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他负责采购,甚至手纸这样的小物件都是他买。举个简单的例子,天气冷了,可我车里夏天的凉垫还没有换,他几次提醒我换坐垫,我都忘记换,有一次回来的早,就想起换坐垫的事,可弄了半天怎么也弄不下来,最后还是等他给我换下来了。还有一次,警察截住我,跟我要车的保险标志,我不懂,只好打电话问他,他说标志没贴,就在车里。我不喜欢逛商场,日常生活必需品几乎都是他买,甚至我用的那些东西,他有了第一笔闲钱,就给我买了养老保险,因为我现在是单位招聘,每个月只有一千块钱,属于将来生活没有保障的人士。”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他,见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黑暗中的大海沉思。 “继续。”关昊不动声色地说道。 原以为他对她的絮絮叨叨不敢兴趣,没想到他在听。 她接着说道: “他包办了家里所有的大事和小事,没有我能够操心的事。有一次婆婆当着我说他,你不给她任何锻炼的机会,她的生存能力会退化的。后来我经常想起婆婆的这句话,怎奈凡事已成定律。我只会洗衣收拾屋子,有时出其不意小资一下,饭都做不好,连宝宝都不会生……”她低下了头。 他伸出胳膊,默默地揽过她,没有说话,心里有了那么一丝的悲凉。 那个人的确够好,至少夏霁菡说的这些,他一样都没给过罗婷。 她继续说道:“我不会管钱,不会当家,所有女人应该会的我都不会,我时常问他,你看上我哪儿了,他说就看上了我傻,不识数。”她从他怀里做起来,仰头看着他说:“你知道吗,我真的不识数,对数字反应迟钝,凡是和计算有关的事我就发懵。” “傻瓜。”他低头,嘴唇啄了一下她的,说:“你最大的本事就是让两个男人爱你,让关某为你发疯……”说完,又吻上她的唇。 其实,不用她说,通过观察,关昊也知道她是一个不世故、不琐碎、不功利的人,这一点从她举手投足中就能观察得出来,尽管结婚两年多,在她身上找不出结婚女人的迹象,倒是有更多少女的本真和单纯,所以,在她背后肯定有一个精明能干的丈夫,能够包容她的丈夫,能够放任她做梦的丈夫。 从她的叙述中,他感到她背后的那个人,的确不错。 她不是一无是处,她有着男人心目中理想爱人的一切优点,婉约、美丽、温柔、安静、脱俗、浪漫,且情趣横生,试想,谁守着这样一个女人会放手呢?不抓紧才怪呢? “为什么要问这些呢?”见他不说话,她小声地问道。 他激动地说:“我嫉妒他,时常都在考虑一个庸俗又庸俗的问题,就是怎样把你从他手里夺过来……” 她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眼里,闪烁着泪光:“不,别这样想,求求你。” 他拿下她的手,紧紧握住,说:“我经常这样想,如果我是个普通身份的人,也许早就这样做了,可是,你知道吗,我孤独的时候是多么多么的想你在身边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了,散发着酒的气息。 泪水,迅速从眼眶中流出,她哽咽着说:“我开始就意识到会有这样的情景,我们会很苦,你不听的。”她委屈的将头瘫在他的怀中。 他俯下身,喘息着,寻到她的唇,轻轻地啄了一下,说:“我没想到会这么投入,陷得这样深,我高估了自己。” 她的心再次酸痛,泪水,扑簌簌地流下:“你、喝多了。” “是的,我是喝多了,但我神智清醒。” “我们、不可能的,你不属于督城,更不属于我。”天啊,这是多么敏感的话题,说这话时,她自己都受伤了。是啊,多少个不眠之夜,她都是用这个事实来刺激自己,刺激随时都有可能溜号的大脑,防止自己因头脑发热而迷失方向。但是,一旦这个事实变成语言并且面对面的说出来,她的心还是被刺痛了。 “我现在是自由之身。”他盯着她的眼睛,顽固地说道。 “我不是。”她再次勇敢地说出另一个事实,也盼望他能有自己刚才的感受,正视他们目前的感情处境,尽管残忍,但却是事实,是谁也无法回避的事实,是她早就想对他说的事实。 尽管她知道他对自己上了心,尽管她知道自己爱上他也是没有任何功利目的,尽管她推崇真爱,崇拜真爱,知道真爱本是无辜的,可这种爱如果要承受道德的谴责,就是再真挚的爱,也经受不住拷问的,甚至有时都无法过了自己这一关。 一个人如果一旦背上感情的债务,就如同心灵压上一座沉重的大山,即便他们敢于舍弃一切走到一起,如果一方过的沉重,这沉重势必会影响到另一方,最后谁都不轻松。何况,眼前这个人,有着无法预料的前程,她不允许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加重他前行的负担,她更不容许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另一个人蒙羞。 果然,听了她的话,他紧绷着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半晌才说:“我只能说对、不、起,我能管住自己的身体,可管不住自己的思想,尤其是孤独的时候。” “可是……”她带着颤音说道:“你是市委书记呀,你能管住的,你必须要管住。” 听了她这话,他痛苦的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定定地看着她说:“你这话没错,你这话甚至让我无地自容,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市委书记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可能比别人更加懂得和珍惜感情。” 是啊,他说的没错,正因为他是市委书记,可能就比普通人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内心世界更丰富。普通人都有丰富的感情故事,何况一个年轻英俊的官员。 他拉过她的手,把脸贴在她小小的手心里,摩挲着。夏霁菡感到他的眼角湿了。手心里全是他的泪水。是啊,官场上的男人最孤独,他们必须收敛自己的一切欲望,麻木自己的一切喜怒哀乐,把真实的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以抵御来自各方面的明枪暗箭。但是,他们也有软弱真实的一面,那就是只有在自己最信任、最心爱的人面前,才能还原他们最本性的一面。 这次考察,电视台本来没有安排夏霁菡来,只派了个男记者,是他跟赵刚说再要个文字记者,他当时就想找机会和她说说心里话,这样夏霁菡就成了不二的人选。作为市委书记,在工作中,他可以动用职权,达到他想达到的目的,可是却不能利用职权换来自己的爱情。 头走的那天晚上,老首长突然召唤他回京,他只好放弃行程,当天回来后,他本不打算立即飞到海南,当赵刚在电话里说夏记者在游泳时脚抽筋了,他正在帮助她的话时,他的脑子里闪现她穿着泳衣的光洁曼妙的**,旁边是赵刚还有周明那贪婪的目光,就再也不能平静了,连夜飞到了海南。 按说,关昊不是鼠肚鸡肠之辈,来督城快一年了,除去甄元,他没有动过一个干部,常远曾开诚布公地跟他建议,在合适的时候,要调换一下干部,这是任何一个地方长官上任后,最起码的用人规则,谁不想网罗自己的亲信,谁不想编织自己的关系网,这样就不会给政敌以机会。可是他拒绝了常远的好意,他给常远讲了林肯一个故事。林肯当上总统后,有人问他:你是怎么消灭政敌的?林肯说:我难道不是在消灭政敌吗?当我使他们成为我的朋友时,政敌就不存在了。关昊意味深长地常远说:干事的干部就是好干部,只要是干好本职工作、遵纪守法,这样的干部不论是谁提拔的,我们都要用。 可就是这么一个有着大气、磊落胸怀的人,却无法容忍别人对自己女人的关注,哪怕是善意的帮助,都能让他心生妒意,变得心胸狭窄。 在他内心深处,这个女人早就被他融入到生命中,成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尽管他不太愿意承认,但却是事实,尤其是最近,她的音容笑貌会在他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冒出,在带给他温情脉脉的同时,那种无可奈何的失望,又会给他带来痛楚,这时他就会感到有许多的事,不是权力所能做到的。 他捧着她的脸,两双泪眼在黑暗中凝望着,他沙哑着声音,温柔地说:“宝贝,我不好,每次都让你哭。”他说不下去了,用嘴去吮着她的泪水:“但是你应该有心理准备,我们必定要有一个受到伤害,这是必然。” 他黑黑的眸子里,有无数泪光在闪动。 63、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夏霁菡的心,有一种揪紧般的疼痛。原先以为自己只是填补了他那时的感情空虚,从没奢望他为自己能做什么,更没指望他能爱她长久一些,官员的感情,是随着风云而变幻的,有多少女人做了他们大餐后的甜点,有多少女人成为他们旅途中一闪而过的风景,又有多少女人成为他们权力下的牺牲品。追逐女人,远没有他们追逐权力那样狂热和持久。 可是今晚,她没想到的是他真的对自己动了心。这让她又喜又悲。喜得是他对自己的真心,悲的是如果他陷进感情的漩涡中,他们俩人必有一人受到伤害,而无论他们双方谁受到伤害,她都会跟着受伤。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想到这,她含着泪,摇摇头,说:“不能,我们不能那样。” 他不解地看着她,说:“你,难道不想和我朝夕相处吗?” 她痛苦地说:“说实话,我想,非常想,可是,我,我不能这样做,你我在督城都算外地人,我们呆不下去了还可以逃走,没牵没挂的,他不行,他会没脸见人的,他的家人也会在人前抬不起头的,他现在正处在事业成长阶段,我不能毁了他。” “那么,你就忍心毁了我吗?”他的心疼痛了,这是一个怎样善良的女人啊。 “是我们……不对在先。”她小声地说。 “你永远都这样认为吗?一辈子都这么认为吗?” “但是,我们不能不管不顾啊,你有自己的事业,官员的爱情,要服从政治的需要,尽管我不懂官场上的事,但是,我看的书多。别因为我而毁了你的前程,你在督城百姓的心中是神,你懂吗?男人失去事业,就如同雄鹰断了翅膀一样,我不要你负重飞翔。” 关昊激动地把她抱入怀中,低声说:“说实话,是怕毁了我,还是怕伤害另一个人。” “我……都怕。”想了想她又说:“你们中,伤到谁我都是百身莫赎。” “哦——”他从的胸腔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头无力地垂下,今晚,她的每句话都像重石,砸在他的心上,让他感到沉痛。 他绝望了,有些呆若木鸡,眼神空洞,意识茫然,僵硬的一动不动。 见他有些呆痴,夏霁菡反手紧紧地抱着他,不住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又用冰冷的小手捧住他的脸,最后,仰起身,用头顶住他的下巴,不住地摩挲着,见他还没反应,就努力抬起头,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迫使他低下头,然后,湿润冰冷的小嘴就吻上他的。他的眼睛仍然看着别处,对于她的主动并不回应。 夏霁菡慌了,她从他的怀里直起身,在他的腿上坐直,捧着他的脸,定定地看着他,冰凉的唇再次落到他的嘴上、鼻尖、眼睛、额头、两颊,甚至是下巴上,最后,又回到嘴上,无力自己的小舌怎样努力,就是撬不开他的嘴。 她知道他绝望了,泪水,又流了出来,她用额头磨着他的下巴,喃喃地哽咽说:“对不起,对不起还不行吗?” 他无动于衷。 “昊,求你,别这样。”说着,她再次嘟起嘴唇,吻着他的唇,鼻尖和眼睛,伸出湿润的小舌,轻轻地舔着他紧闭的眼皮。她试图用舌打开他闭着的眼皮,轻轻地、温柔地小心着往上卷着,渐渐地,她的呼吸有些不稳了,嘴唇颤抖着压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啄着他的唇,低声说道:“我爱你……” 他再也坚持不住了,张开嘴,把她的小嘴含在口中,双臂,紧紧抱着她,生机又回到他的身上。 许久,关昊才抬起头,幽幽地看着她,忧伤地说:“你让我看到了现实的残酷,我都有些无地自容了,这里,疼。”他指指了胸口。 “对不起。”她感到了他眼底的痛楚,美丽的双眸再次泪光莹莹,凄楚地说:“我……也疼,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既然如此,我们就珍惜眼前吧,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能再刺激这儿啦。”他指指自己的胸口,痛苦地说。 “可是……” “没有可是。”他的语气强硬起来,目光多了坚定和凛然之气:“跟着感觉走!忠于自己的心灵。” 她点点头,其实,她深切地感到了这种怦然心动又痛彻心扉的爱恋,给她心灵带来的强烈冲击,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跟田埴从恋爱到结婚,更多的是踏实和安全,是亲人般的依赖,就是恋爱时都很少有这种心灵悸动的感觉。 关昊燃烧了她整个人,她何尝不希望能与他长相厮守,可是,他们没有在对的时间相遇,尘世间有许多的羁绊左右着他们,况且,关昊不同于普通人,她有时真是进退两难。 脸,埋在他温暖的怀中,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她喃喃地说:“你以后多指导吗,我没有经验,谁让你是书记呀。” 她的话让他哭笑不得。 试想,有谁积累这方面的经验啊?还指导?恐怕再指导两次他就彻底毁灭了。但是,她那不含任何杂质的清澈和单纯,又唤起他无限的怜爱,无论怎样,真心的爱,总是显得那么可贵、干净和美好。 他决定换个话题,因为这个话题每次都会弄得两人身心交瘁。他松开她,让她并排坐在沙滩上,说: “这次海南之行你不能光是谈情说爱,我要给你留作业,你要好好总结一下咱们参观的地方成功的经验,结合督城的实际,争取写出一篇又分量的稿子,把外地成功范例告诉督城各界干部和群众,让人们增强信心,坚定决心,写好后我要审阅。” “我,行吗?”她很高兴换了个话题,随后担心地问。 “别跟我玩谦虚,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完不成作业我可要……”他刚想说:“惩罚”两个字,突然觉得太暧昧了,赶紧改口说:“连你们领导一块尅。” 她调皮的一笑说道:“得,还殃及池鱼啦。我说你们主仆怎么都爱给别人下命令呀?刚来时小丁就给我发信息,说他母亲病重不能来参观,拜托我详细记录,不怕琐碎不怕罗嗦,回去好给他看。” “哦,这小子,不过小丁挺好学的,我给他推荐的书他都边看边做笔记,进步很快,是个好苗子。”关昊夸奖道。 “那书记大人也得给我吃吃小灶,帮我提升一下站位和认识,要不然我写的稿子肯定达不到你的要求,首先——”她坐直了身子,歪着头问他“咱们提出的创建内容是建设生态环境、发展生态经济、建设生态文化,有没有根据?” “当然有,我说你这个同志不学习呀?中央早就提出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总体目标。” “呵呵,我一般情况下都是现学现用。”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为了你能写出好稿子,那我就给你吃吃小灶,多费些口舌。”关昊亲昵地拉过她的小手拍着。 俩人恢复了状态,关昊继续说道: “党中央国务院早就要求我们要认真解决农业、农村、农民的问题,而眼下咱们搞的文明生态村建设建设为解决这些问题而创建的,也是现阶段督城农村工作的总抓手。应该说这是一项长期的工作,是一项凝聚人心的工作,也是一项值得督城市委和市政府今后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都为之努力做好的工作。” 关昊当时说的这句话后来果真得到了验证,督城在十年后的农村工作中,仍然以建设文明生态村为总抓手,沿袭并传承了他这种理念。 这就是关昊,他总是具备对社会形势政策具有敏锐的感应力观察力,不能说先知先觉起码也能做到意识超前。 她又担心地问:“如果有的村子没有资金怎么办?” “办法总会有的,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农业养育着我们各项事业的发展,农民为社会发展、经济建设做出了巨大牺牲,除去改革开放时我们党在农村搞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使农民真正得到了实惠外,再后来就没再有过实质性的惠农政策,尽管每年中央的一号文件都是针对三农的,但是和城市比较起来,农村的发展已经严重滞后了,对农民的掠夺……” 他有意识的停顿一下,使劲握了一下她的手,扭头对她说道:“这是我个人心底里私下的认识,不代表官方意见,你听一听就是了。” 夏霁菡点点头,她明白他话的意思,更加对他谈话的内容感兴趣,因为往往是个人心底里私下认识的东西,才最能反映一个人最真实的道德、情操和思想境界。 关昊把目光重新投向前方,幽幽地说道:“经济越繁荣,对农民的掠夺就越大,我们发展经济要盖厂房需要土地,我们修建高速路需要土地,我们建设现代化的城市扩容需要土地,改善居住环境开发商从他们手里又拿走大量的土地,督城在建国初期人均耕地面积到现在已经锐减了三分之二。当然这里有人口增长的因素,目前,人均耕地面积还不到一亩,反之我们城市的面积在逐年扩大。” 64、今晚对她的培训 关昊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城市职工的工资近十年国家上调了若干次,而农民的人均收入却还停留在改革开放初期的水平上,无论从生活质量、生存环境还是整体收入水平上讲,都验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城乡差别在扩大。我们的经济发展驶入了一个快车道,然而农村经济形势却不乐观。” “中央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就加大对农业的倾斜力度,连续几年都出台了对农工作的一号文件,这不仅说明我们党我们的政府注重农村工作,同时也说明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到了不得不重视的程度了。于是,我们有了减免农业税,我们有了粮食直补和新农村合作医疗等等惠农措施,这些政策对于殚精竭虑的农业来说,只是杯水车薪,由于基础设施薄弱,现代科技手段落后,技术含量低,农产品附加值低等原因,大部分农村都是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这次省委号召建设文明生态村的决定,就是要调动一切可能调动的因素,支持农村,反哺农村,说白了就是回报农村。尽管目前还没在全省铺开,只是试点工程,但只要市委市政府坚定信念,困难再大,也能克服。眼下,督城的发展就像一列火车,项目和环境是火车的两排轮子,而稳定则是路基。路基不稳,列车就会颠簸摇摆甚至倾覆,这里的路基其中就包括农村的稳定,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说过,中国最大的问题就是农民问题,很耐人寻味啊。” 关昊面向大海的方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发自肺腑的话语,目光深邃、坚定,让夏霁菡很受鼓舞。 从这毫无遮掩的话语中,夏霁菡看到了关昊一颗真诚的赤子之心!这让她想起古局长评价关昊时说的那样:关书记做人很真诚,做事也很真诚。今天她是彻底见证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可是……”夏霁菡吞吞吐吐地说:“占用农民的土地不是都给补偿了吗?” “是,是给补偿了,你深入调查一下,农民拿了补偿款都怎么花了?盖洋楼,置办丰厚的彩礼和嫁妆,买摩托车,据说还有买小汽车的,都用在固定资产投入上了,这些那一项能给他们带来长远效益的?钱一花就没了,老本儿也没了。”关昊情绪有些激动。 “那,搞文明生态村能解决这样的问题吗?” “当然能,但不是直接的。你比如,我们可以科学规划,可以加强农民市场经济和科学技术层面的培训,开拓视野,引导正确消费,不过说来简单,做起来很难,有的时候改变人的思想和意识不是一蹴而就的,是一项系统的工程。”关昊口气中有些无奈。 “你知道我到基层来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夏霁菡摇摇头。 “我最想做的就是给基层干部洗脑。”他口气坚定地说道:“所以我们搞了双亲活动。我还想做的事也可以说是政绩工程吧,我承认我也有私心,双亲活动不能说明什么,是一项看不见摸不着的工程。”他对她解释道:“眼下的文明生态村建设和托雷斯的新能源项目。” 托雷斯是关昊引进的外商,那天去三关坝的途中,关昊给她“普及”过这方面的知识。 “你不是已经在做吗?”夏霁菡反问道。 “只能说刚刚在做。”关昊解释说。 “文明生态村是这样,托雷斯也成功落户开发区,怎么刚刚在做呢?”她决定刨根问底儿。 他握紧了她的小手,说道:“如果说文明生态村的创建是一场革命的话,新能源的开发和利用也是一场革命。” “这是我目前最看好的两件事。一个是农村生态革命,一个是未来的生态经济也就是低碳经济就是一场深刻的能源革命。”关昊停了停,显然是在给她一个认识和消化的过程。 “生态?低碳?能源革命?”夏霁菡轻声念叨着。 “对。生态经济和低碳经济是一个概念。我给你卖弄卖弄啊。”他显然来了兴致。 “农村生态革命就不说了,就说这个生态经济或者叫低碳经济。什么叫低碳呢?所谓的低碳,就是低碳产业减少二氧化碳排放。研究表明,减排1吨二氧化硫,可以带动38吨二氧化碳减排;减排1吨一氧化二氮,相当于减排298吨二氧化碳。中国在十五期间甚至是十二五期间肯定会对节能减排加大政策干预的。那什么叫低碳经济呢,说白了就是低碳产业、低碳技术、低碳生活和低碳发展等经济形态的总称。也就是在经济发展中以低碳代替高碳能源,这种经济发展模式,称之为低碳经济。” “它的基本特征就是低能源、低排放、低污染。你知道为什么托雷斯刚一看见咱们的开发去就动心了吗?那是因为咱们这个开发区从一开始建立就有一个很健康的理念就是拒绝重污染企业,这不能不说当时督城决策层的高瞻远瞩,所以从外部环境来说,正暗合了他的新能源公司。” 夏霁菡听到这里,她想了想,开发区从建立到现在都经历了三任市委书记了,最后一位是锦安市的市长岳筱。做为后来者,能这么肯定的赞誉前几任的功劳这在政界上是不多见的,这也足以说明关昊的胸襟和境界。 “我敢说,未来,谁掌握了先进的低碳技术,谁就拥有了核心竞争力。” 关昊的口气很坚定。他接着说: “低碳经济跟文明生态村创建一样,同样是一场深刻的革命!它的意义和影响将是广泛而深远的,这是因为它将推动我国产业结构的再调整,是能源结构的再调整,不再是简单依靠掠夺能源而繁荣的经济,将是更加理智成熟健康的经济繁荣。” “首先,它将推动我国产业结构调整,能源结构调整,大力发展替代新能源和优先发展可持续能源,同时促进科技创新,促进节能技术,新能源开发技术的发展。其次,它将推进社会消费方式的转变,倡导和践行低碳的、科学健康的、生态化绿色消费方式。包括恒温消费、经济适用消费、安全消费、新领域消费等。再有,它将保障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低碳经济是以低能耗、低污染、低排放为基础的新的经济发展模式,是经济发展的一种最佳模式,低碳经济在本质上就是可持续发展经济。而工业文明时代以化石燃料为核心的不可再生能源为基础的碳基能源经济,则是不可持续发展的经济。还有一点就是它将推进生态文明建设进程。工业文明以高消耗、高排放、高污染为特征,以牺牲环境、生态文明为代价换来经济的发展,经济发展不能持续,环境不断恶化。生态文明时代的经济是以非化石燃料为核心的可再生能源为基础的低碳、无碳能源经济,是可持续发展的经济。从高碳经济向低碳、无碳经济转变,就体现着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的转型。” 他口若悬河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这在和他交往中还是第一次。 煞那间,关昊的形象在她心目异常高大起来,而且顶天立地,她对他肃然起敬。也就是这时候,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认识,那就是关昊不属于她,甚至不属于督城,他属于督城以外的更广阔的地方。 “你应该搞一个专门讲座,把你的执政理念和思想,灌输给督城的干部,不然你走了督城还是老样子,也枉费了你一番心血。”夏霁菡感慨地说。 “讲座是万万不能搞的,如果没有达到一定的高度,硬灌是不起作用的,不过我可以培训督城未来的当家人。” 未来的当家人?夏霁菡心一紧,看来他必是要离开督城的,甚至在有意识的培养未来的当家人。 她很想问未来的当家人是谁,但她没问,她知道这不是她一个小记者该知道的事。 夜,很深了,月亮,开始向西方的天际滑行,海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大响声,不知是露水还是海上的湿气,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许久,关昊才回过头来说:“我们回去吧。”拉起她,替她拍着身上的沙子,俩人慢慢地走回宾馆。 从海南回来后,夏霁菡和单勇没有休息,第二天就上班了。 他们跟古局长报道后,古局长就简要介绍了市里目前正在开展的各项工作,除去创建文明生态村外,市政府请来南京规划设计院,在搞城市建设总体规划,根据督城地理位置和实际情况,以及历史文化特色文物遗存分布等因素,全面、系统、科学的规划城市未来发展方向和功能建设。 于此同时,省社科院的专家也驻扎督城,在帮助督城申报省级历史文化名城。无论是城市发展总体规划还是历史文化名城的申报工作,都在督城是从未有过的。 65、不可救药地爱上了 难怪有一次开常委会谈到督城城市规划时关昊引用一位经济学家说过的话:一个城市,想搞好整体发展规划,领导得少说话,多听专家的,少一点长官意志,多一点民主意识。这段话,当天晚上被夏霁菡记录到“关书记语丝”中了。 现在想来,这个来督城不足一年时间的市委书记,其实心里早就装着一幅督城今后发展的宏伟蓝图,他目前做的只是基础工作,这幅蓝图有可能将在下一任或者更远一任领导班子的手中展现。 最后,古局长把一份文件交给她,笑容可掬地说:“小夏,恭喜你了,你有两篇篇作品在锦安获一等奖后,被推荐到省里参评,同时获得省新闻工作者协会和省女记者协会评选的好新闻一等奖、女记协一等奖,还有一部专题片荣获锦安市“五个一工程奖。” 她接过文件看了看,面露喜色,但还是谦虚地说:“没有古局的栽培,没有督城大好的形势,哪有这么多能获奖的素材呀?” 古局长欣慰地笑了,他非常欣赏夏霁菡这个不张扬的性格。这么踏实、本份、求进的年轻人现在可不多了。 他看着夏霁菡沉静的笑容,心里突然就咯噔一声,天啊,她低头微笑时的摸样,怎么这么熟悉,这个清晰的影像藏在他心中快三十年了,始终挥之不去。 单勇这时夺过文件,他惊呼道:“不得了,不得了,厉害,你要请客啊?还有于婕、刘梅、还有……咱们督城这么多获奖的啊?不次于市台!” “怎么让别人请客?好像没你什么事似地?”古局长对着单勇愠怒地说道。 单勇明白古局长话的意思,因为夏霁菡两篇稿子的后面都挂着自己的名字。他不好意思地说:“这里没我的事,都是小夏的心血,再说,我一个男的,怎么获了女记者协会的奖了?” 他这一说,夏霁菡和古局长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由得笑了起来。 古局长喜笑颜开地说道:“是啊,这次无论在市里还是省里,督城在广电系统中获奖篇数居县级台第一,而且还都是大奖。所以市台就把今年的颁奖仪式挪到咱们这来了,准备元旦过后就召开大会,关书记和赵书记都回来了,我这一两天得抓紧跟领导汇报。” 听古局长说要跟关昊汇报,夏霁菡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同时又有几分自豪和骄傲。 “小夏,你是哪儿的家?”古时盯着夏霁菡问道。 “古局,您都问过我好多次了,我的老家是江苏。”夏霁菡不由的笑了,真奇怪,古局总问她是哪儿的家。 “哦,是吗,我真是老糊涂了,你是江苏什么地方?”嘴上说自己老糊涂,可还是追问着。 夏霁菡笑了:“无锡江阴下边的一个小镇。”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古时记得这句话好像他也问过。 夏霁菡微笑着说:“我只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很早就不在,我爸是回乡知青,我妈是北京知青,他们都在乡中教学。” “你妈是北京知青?”古时的眼睛一亮。 “是啊,因为有了爸爸和我她就放弃了返城的机会。”夏霁菡说道。 “那你怎没回北京,知青的子女是有照顾的。”小单急不可耐地说。 “我们在那边挺好的,后来考上z大,即便有政策我来北京干什么?当年妈妈都没回来,她离不开爸爸和我,那么我就能离开他们?显然不会,再说,北京是别人的北京,我们在江南小镇挺好的。”夏霁菡说。 “那你最终还是离开他们了。”单勇说。 “那不一样,我是嫁人,不是抛开他们另寻前程,再说是他们看好的人。”显然夏霁菡对单勇的话感到有些委屈。 “小夏,你妈妈姓什么?”古时问。 “我妈妈姓敏。” 古时的心一震,他无需再问其它了,这个姓本来就少,如果姓敏,必定就是她。 “古局,您不也是北京知青吗,兴许认识小夏的妈妈?”单勇说道。 “北京知青多了,再说我是在北大荒插队,小夏妈妈是在江苏。”古时掩饰着内心的不平静,说完,就翻看着桌上的笔记本,不再理他们。 夏霁菡觉着古局有些心不在焉,就和小单走了出来。 一周后,在快下班的时候,夏霁菡接到了关昊发来的短信,说:“祝贺!晚上请你。” 她的心儿欢快的跳动起来,红晕,飞上脸颊,估计是他接到了来自古局长的汇报。她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拒绝了他的邀请,因为他刚回来,肯定有许多事要等着他处理,就回道:“等你忙过这段再说。” 他很快就回道:“真是好孩子。” 她调皮地一笑,回道:“多谢抬爱。” 他没有再回,肯定非常忙。 由于晚上田埴要回来,她下班后去超市买了面条,天气寒冷,田埴最爱吃热锅面了。 可是,都七点多了,田埴还没回来,她就给他打了电话,好半天,他才接通。 “喂,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了,今晚不回家吃了,有几个同学。” 她的嘴又撅了起来,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有个女人叫他,显然,是李丽莎的声音。 “你自己吃吧,挂了。”匆忙中,田埴收线。 她晕,整个通话过程她居然没捞到说话的机会,又是破同学聚会,又是那个李丽莎。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田埴他们同学聚会的次数频繁起来了,而且每次都有李丽莎。她没有女人吃醋的习惯,但搁不住这个名字总是在耳中出现。 她莫名的有些烦躁,但同时又气恼自己的鼠肚鸡肠,她对田埴是放心的,她清楚自己在田埴心中的位置,她有这份自信。想想也就释怀了,于是,打开电视,转了一圈,没有自己可看的节目,就又关上,开始写稿。刚铺上稿纸,手机就传来小狗汪汪的叫声,是短信。 她打开手机一看,心就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是关昊,他很少晚上给她发短信。 “你在干嘛?方便出来吗?” “有事吗?”她回到。 “我在外环北路上。” 外环北路,也就是紧靠她家小区的路上,她低头回到:“他出去和同学吃饭去了。” “我在路边等你,有话说。”口气一贯的不容抗拒。 夏霁菡想了想,回到:“改天吧,我要写稿,你也该早点回去休息吧。” 等了半天,他都没再回信,夏霁菡心理乱糟糟的,无心写稿,洗完澡后,就把自己抛到床上,想到海边她和关昊之间的谈话,她的心就会不平静。 眼望着天花板,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放映着和他相识以来的一切影像,她才发现:“关昊”这个名字已是这样的深深植入她的心里,融入她的意识中,稍微一牵动,就会心海翻腾,就会隐隐作痛。 他们俩人的确是不可救药的彼此爱上不彼此痛苦着。 躺在床上的夏霁菡,忽然就想起这样一段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知情因何而起,又岂能一往而深,不知情之所起,是魂之已出矣。 想她和关昊就这样无缘由的爱上了,彼此相吸,按说这是人生的缘分,但是这份爱却又是那么的沉重,以至于什么时候想起,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心绪乱糟糟的夏霁菡就这样睡着了,朦胧中,梦到一双大手,在她的身上游走着,所到之处,都给她带来奇异的感觉,她不禁嘟着嘴,呢喃地呓语着,轻唤着他的名字,感觉身体越来越热,欲拒还迎,只想和他再次放纵一次,哪还顾得上那么多的禁锢,她抱紧了他的腰,让自己更紧地贴在他的胸前,他热情似火,娇媚如花,只为爱人尽情地绽放。 从巅峰跌落下来后,意识渐渐恢复,她闻到了强烈的酒精味道,而且一边躺着的分明是田埴。 她皱皱眉,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刚才明明是…… 羞愧,充盈了她的内心。 痛苦的泪水,顺着眼角流出,她慌忙擦掉,在心里哀叹一声:哦,我的爱人啊,为什么你们如此折磨我! 一番激战过后,田埴转过身,红着眼睛,抚摸着夏霁菡:“醒了吗?” “嗯。”她应了一声,依然闭着眼。 “你刚才好疯狂啊!”他说。 她沉着脸,不理他。 “生气了?”田埴说道。 她仍然闭着眼睛,不说话。 田埴俯起身,看着她说:“你是不是没吃饭?” 听他这么一问,想起给他买的面条,想起关昊约她出去的短信和她梦中的激情,复杂的泪水再次流出。 田埴慌乱了,连忙给她擦去泪水,说:“对不起,我去给你找点吃的。”说着就要起身。 她一下拉住了他,顺势将自己的身子软软的贴在他的身下,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胸下,她试图找到刚才的那种感觉。 66、你终于懂事了 在这种事上,夏霁菡从来都是被动的,今天第一次主动,所以田埴刚刚熄灭的热情再次被她唤醒,他仗着酒劲,又一次抵入,夏霁菡不由的低叫一声,随后羞红了脸。 她情不自禁扭动着身躯,配合着他的动作。他异常的激动,这个小妻子,终于知道回应他了,望着身下她那娇羞的神态和眯着眼的沉醉,他勇猛无比,奋力向前,恨不得把积蓄了好几天的能量一下子都倾泻出来。 俩人终于疲惫地分开了,田埴欣喜地说道:“你终于懂事了。” 她仍然闭着眼,不说话,心里百味杂陈,难以平静。 和关昊在一起,那种来自心灵和身体深处的悸动,几乎能让她痛不欲生,而和田埴就没有这种感觉,她有时是刻意去寻找,但每次都是失望。在这之前,她不知道还有高朝这个字眼,但和关昊经历过后,才知道这种生理体验竟是这样的可遇而不可求。 她为自己有这样的心理活动再次感到羞愧,她忽然想起关昊说的“忠于心灵”这句话,但她无法做到,她根本就不能做到。 这份来自心灵的悸动和酸楚是一般人体会不到的。 没有刻骨铭心爱过的人体会不到,没有惊心动魄爱过的人体会不到,没有经历爱的折磨爱的纠结的人体会不到…… 人们都说爱是幸福的是快乐的,其实,经历过真爱的人都知道,你一旦爱了,这种滋味其实是很痛苦的。 “知道刚才你在说什么吗?”田埴忽然问道。 “说什么?”她问道。 “咱俩在一起欢好时你从来都没说过的话。”田埴看着她说道。。 “什么话?”她有些紧张地问道。 “一个字的,你自己猜吧。”田埴故意不告诉她。 “我不猜。”她装作不理会,索性不问了。 田埴见她有些不耐烦,就说道:“第一次时,我都进去了你还没醒呢,一个劲地说好、好的。我当时特冲动,你从来都没这么陶醉过,只是你激动的把‘好’喊成了四声。”他坏坏地看着她笑。 好字的四声?她在心里琢磨着,突然,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字的四声是昊! 她气恼地说:“净瞎说,以后再这样我就生气。再有,不许趁我熟睡时偷袭。” “好的夫人——”他露出了困意,打了一个哈欠。 “今天吃饭都有谁呀?”她漫不经心地问道,转移了话题。 “几个同学。”他显得有些筋疲力尽。 “你会抛弃我吗?”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这样问他。 “怎么可能啊,别瞎想了,我以后少和他们来往就是了。”田埴说道。 “要是我……我有了新欢,你会怎么样?”她故作玩笑地说。 “睡吧,咱们谁都不会有新欢的。”他懒懒地说。 “我要是会呢?你怎么办?”她不依不饶。 “那我就放手。”他干脆地说。 “为什么?”她有些不甘。 “明摆着的,你要是有了新欢,就说明我不够好,既然我不好,还何必强求你留在身边呢。”他又说道:“你不会有新欢的,要不你就不会千里迢迢嫁给我了。” 她的心动了,的确,她离开父母,不远万里,不就是要嫁给他吗?那么,既然当初又何必现在呢? “老公,要是有一天我真的爱上别人了,你恨我吗?” “不恨,我给你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然后在聘了你。” “聘了我我要不幸福呢?”她几乎要哽咽了。 “那你就还回来找我。”他则过身去,嘟囔说道:“好了,睡吧……”不大一会儿,就响起了他的鼾声。 这一夜,是她生平最受煎熬的一夜,她几乎没睡,第一次为了两个男人失眠了。 拒绝了关昊的邀请,她知道自己有多痛苦,也知道关昊有多痛苦,他们早已心心相通,此心既彼心。 事实上,自从和关昊坠入情网后,她无时无刻都在想怎样解脱出来,为了关昊,为了田埴,也为了自己,还为了自己被彻底颠覆的爱情。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讲,她都必须这样做。她经常用一些自认为残忍的手段,扼杀关昊的激情和冲动,如从稻园回来的晚上和昨天晚上的情景,尽管她知道她是多么的不甘和不忍,但是没办法,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去伤害关昊。 因为他强大,无论是内心和外在的条件,他都强大,他能经受住这种打击,有时她还会歪想关昊,主观的认为他不会把这份感情当宝供奉的,他更不会在这上面患得患失的,官员,有几个会为爱而牺牲一切的,况且,他们最不缺少的就是女人的爱,更别说像关昊这样有魅力的年轻的官员了。 反之,把打击放在田埴的身上他就会承受不起的。 田埴的内心没有关昊那么强大,他外在条件也不足以支撑他抗打压的能力,所以,她就是痛苦死,也不会在主观意识上去做伤害田埴的事情。 她明明知道关昊的心在她的身上,但她就是时常想打碎他这唯一的梦想,她反复经常的对自己说:不能让关昊这样痛苦下去,也不能让自己这样痛苦下去了。 但是,所有的努力到最后都归于零,她抗拒不了自己内心的感受,抗拒不了关昊强大的爱,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爱。每做一次这样的努力,她都会深深的伤到对方,也伤到自己。他们都会感到心力交瘁,同时又都会感到了难舍难分。在这种无尽的情感纠结中,或痛苦或快乐的过着一天又一天,但是今晚显然就出现了状况。 她在被另一个男人爱着的同时,居然喊出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不能不令她感到恐慌和震惊。 更让她羞愧难当的是田埴还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给她带来了快乐。 她不能这样下去了,她彷佛已经看到这份感情带给三个人的是何等的痛苦和难堪,今天她能叫出“昊”,说不定明天有能叫出呢?她不能任由自己泛滥下去。 既然他们面前立着一道又一道涉及良心和道德的高墙,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呢,还是还给心灵一片自由吧。 爱情,真的是含笑饮鸠酒,伤神又伤身! 想着关昊不声不响的离去,想着田埴为她成长的欣喜,她就感到自己的心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刮剐着,每一下都生疼。又感觉像被无数食人的小虫,一点一点地咬噬着,令她心神不宁,揪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泪水,从眼角里默默流出,成串的滴落到她的枕上…… 她有了梦中的呢喃,有了田埴认为的那样的呢喃,她哭了,为谁,为田埴,还是为自己,为自己的爱情被彻底的颠覆。 感觉自己她一夜都没睡好,心被两个所爱的男人撕扯着,辗转不眠。第二天,严重的睡眠不足,导致她不仅变成了熊猫眼,而且头晕目眩。 最近,她总是感到头晕,于婕说她可能是脑供血不足。 刚一上班就通知她和单勇赶到市政府会议室,参加督城总体规划工作论证会议,并且全程录像。 赶到政府会议室时,会议还没有正式开始,刘梅笑盈盈地走过来说:“小夏,海南之行怎么样,晒黑了,咦,你脸色不太好。” “昨晚睡得不好。” “是不是老公闹得?” “闭嘴吧你,一个姑娘家什么都说。”夏霁菡羞臊着她,示意刘梅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又说道:“我给你带了小礼物,别嫌弃啊。”说着,掏出一个小锦盒,里面有一个精美的贝雕饰品,然后又掏出两盒椰糖。 刘梅摆弄着那个贝雕,爱不释手,然后又取出椰糖,先往自己嘴里送进一块,又给夏霁菡嘴里塞进一块,这时单勇走过来,自己伸手挤出一块放进嘴里。 刘梅说:“去,一边呆着去,这是小夏给我的,你哪,给我带什么了?” 单勇呵呵地笑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玳瑁手镯,不好意思地说:“早就想给你,怕拿不出手,见笑了。” “小单,你可以呀!”夏霁菡惊呼道。 小单涨红了脸,忙左右看看,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小点声。 刘梅也捏了夏霁菡一下,说:“那么大声干嘛?” 夏霁菡怔了怔,莫名其妙地说:“我声音大吗,我怎么感觉不到,我说你们什么意思啊,我碍事的话躲开你们就是了。”说着就要起身走开。 刘梅连忙拉她坐下,小声说:“讨厌,干嘛呀你?”她的脸居然红了。 夏霁菡偷眼看看刘梅,笑着不说话了。 小单冲夏霁菡说道:“怎么?许你收买她就不许我收买她,再说了,我已经把于婕成功收买了,嘿嘿,别瞪我。”他又冲刘梅说道:“你和于婕一人一个。”说完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刘梅气得刚想把镯子扔给他,但一看有人进来了,就收进包里,冲着小单的背影狠狠的瞪了一眼。 夏霁菡抿嘴笑了,这一对十足的冤家!到一块儿就掐。 67、晕倒 刘梅气得刚想把镯子扔给他,但一看有人进来了,就收进包里,冲着小单的背影狠狠的瞪了一眼。 夏霁菡抿嘴笑了,这一对十足的冤家!到一块儿就掐。 会议开始了。 专家们通过二十多天的实地考察,对督城的发展现状有了详实的了解,这是最后一次论证会。市长常远和常务副市长以及赵刚副书记参加了会议。 不知为什么,关昊没出席。 想到昨晚拒绝了他的邀请,夏霁菡不禁有些担心。 常远说:“昨天下午关书记头走之前,听取了专家们的意见后表示,尊重专家们的建议,同意东扩北延的总体规划思路,只是提出一些细节,请专家们考虑。” 关书记头走之前? 难道他出差了? 还是调走了? 想他昨天深夜相邀,肯定是有事要和自己说,那是什么事,跟他“失踪”有关系吗? 他到底去那儿了? 她顿时觉得失落起来,浑身的神经和细胞都被他牵着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满脑子都是他,若大的会议室,因为没有他,突然变得空旷和宽大,无边无涯,晃动的人头,在她眼里变得如蚂蚁般渺小,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如同蚊蝇一般细小,她心慌的够不着底,头一阵眩晕,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后,她发现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来不及分辩是哪儿,就听得刘梅急切的欢呼道:“小夏,你醒了,你这个死丫头,吓死我了。” 她动了动,想起来,但被刘梅按住了:“你在输液,别动。” 她蠕动着嘴角,说不出话。 刘梅明白她的意思,就说:“你突然晕倒,吓坏了所有的人。赵书记把你抱到他的宿舍,又叫来市医院的医生,说你是精神高度紧张、休息不好所致。” 她明白了,也渐渐恢复了意识,想到刚才为关昊的担心,眼泪不由地流了出来。 刘梅一见,急忙说道:“小夏,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伤心啦?” 她勉强笑笑,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没事的,放心吧。” 这时,赵刚从外面进来,见到夏霁菡醒了,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他背着手,低着头看着她,半晌才说:“感觉怎么样?” 夏霁菡试图坐起来,被赵刚按下了,他柔声地说道:“别动,你可能是太疲乏了,回家休息几天吧,古局长哪儿我给你请假。” “谢谢赵书记,我没事,不用请假。” 赵刚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小女人有特别的好感,她柔柔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 自己的爱妻病逝一年了,他封闭了自己所有的感情,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拒绝了很多善意的提亲,他的感情早就随着妻子到了另一个世界,任何女人都无法唤起自己的爱。 但是,这个女人从第一眼见到的那刻起,就有了别样的感受,做为市委副书记,他没有资格去追求,只能默默地感受着她随时出现的身影。在她忽然晕倒的那一刻起,他几乎是一步就来到她的跟前,抱起她就往宿舍走,并且吩咐道:“快叫医生来。” 安顿好她后,他才返回会议室,他不管别人会怎么看他今天的举动,夏霁菡是他主管的宣传口的人,也是他的兵,他当然要管,难不成让一个副市长出面吗?他还没那么冷血,何况,他对这个小女人很有好感。 刘梅惦记着会议内容,就说:“赵书记,会议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噢,到了如何规划历史文化资源这一块了。”赵刚说。 “那您在这儿,我去听听,领会一下精神就回来。”刘梅站起就走,夏霁菡急切地看着她说: “刘梅,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开什么玩笑,你还输着液哪,我去听,帮你记录,回来告诉你。”说完,就走了出去。 夏霁菡显得拘促不安,躺在男人的宿舍里,而且就他们俩个人,她有些紧张,两只眼巴巴地看着吊在衣架上的药瓶,恨不得滴答的快些,她伸手就去调快慢按钮,被赵刚握住了手。 她一惊,急忙从赵刚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不想赵刚却说:“别动,太快了对心脏不好。” 她点点头,说道:“您快去开会吧,那是大事,我已经没事了。” “可以,我叫刘梅来陪你。”赵刚识趣地说,从刚才那个无意的小动作中,可以看出他吓着她了,她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 自己这是怎么啦,不要晚节不保啊。走到门口回身说道:“小夏,你抽时间去医院做个检查,我怀疑你是低血糖。” “我血糖是低,经常头晕,吃块糖就好。”她想起三八节体检时医生说的话。 “我说呢,注意休息和营养,女孩子可不能胡乱减肥。”说完,就出去了。 刘梅进来了,她简单地介绍了会议进展情况,就给她倒了一杯水,不再说话,因为夏霁菡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可能是药里有镇静的成分,也可能是昨晚一夜没睡好的缘故,夏霁菡很快又睡着了,她睡得特别安稳、香甜,直到被外面的电话声吵醒。 “喂,关书记,到了吗?” 这个称呼足以让她完全清醒了,她不由得侧耳倾听。 “是,我没在办公室,我在赵书记这里,会开得很成功,基本按照咱们研究的那样规划的,对,对对,那边的天快亮了?呵呵,咱们这儿快黑了。好,好,有事随时沟通,还有什么要指示的吗?再见。” 她闭着眼听着,大概听出了眉目,似乎关昊出国考察了,根据常市长说的天快亮了这句话,她不难判断出应该是到了欧洲或者美国。这时,她的手机传来小狗的叫声。她刚想打开看看,就见常市长、赵书记、古局长进来了,还有于婕。 原来古局长带着于婕刚开完市里的土地工作会议,得知夏霁菡的情况后就连忙赶来了,于婕就接替了刘梅,照顾她,其实她也不用照顾,缩在厚厚的棉被里,睡得死死的,这样他们就在外面聊天,常市长过来两次看夏霁菡,她都在睡着,最后一次来时赶上古局长在,就没走,和古局长了解一些广电局的情况。接完关昊的电话后,随后就听到里屋夏霁菡手机的声音,断定她也该醒了,众人就进来了。 常远摸了摸夏霁菡的脑门,又摸摸自己的脑门,说:“不烧,小夏,感觉怎么样?” 夏霁菡一看这么多领导进来,连忙坐起,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了,让领导们为我担心了。” “哈哈,没事就好,你可把我们大家吓了一大跳。” “谢谢常市长,谢谢赵书记,给你们添麻烦了。”她边说边下床。 “小夏,你确定自己没事?不用去医院再检查检查吗?”赵刚担心地说。 她有气无力地说:“没事,不用去医院,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不要紧,睡一觉好多了。”她冲他们笑笑。 她说。在于婕的帮助下,她穿好鞋,转身收拾床上的被子。于婕抢过来,几下就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抻平床单,码好枕头。 夏霁菡看着自己躺了半天的床,说道:“赵书记,谢谢您。把您的床弄乱了。” 赵刚眼里有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无奈,他说:“只要你没事就好。” 常远接着说:“是啊是啊,没事就好,弄乱赵书记的床算什么,走,小夏晕倒有功,我请客。” 于婕给夏霁菡穿上羽绒服,并关切地说:“你行吗?” 夏霁菡摇摇头,说:“谢谢常市长,我还是回家吧。” “回家也要吃饭,走吧,给你补补。”这个小女人,挺让人喜欢,难怪赵刚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柔情在里面,就连刚硬的关昊,也有几分赏识她。 古局长说:“要是能坚持就去吧,没看出来吗,你要是不去的话,市长早就把我们打发了。”他的目光里,有了平时没有的慈祥和关爱。 赵刚和古时走在最后,他神秘地小声跟古时说:“古局长,小夏的爱人在哪儿工作?” 他特别希望古时说小夏没爱人,还待字闺中呢,可是古时却笑着说:“她爱人在农行工作,现在是下面一个办事处的主任。” 赵刚微微张着嘴,不说话了,尽管他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深深的失望了。 现在的督城已进入寒冬季节,外面很冷,坐在古局长的车里,暖风不是一下子就能热的,于婕握住她冰凉的手说:“你太虚弱了,要加强营养。我跟你说,女人营养是个大问题,尤其是你还没生宝宝,跟更应该注意!” 她点点头,说道:“谢谢于姐,我知道了。” 她突然想起刚才那条短信还没看,但手被于婕握着,不好抽出。 就在他们离开后,赵刚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半天,隔壁值班的秘书小宋就跑去接了电话,还是关昊打来的。 他们随市长的车子来到督城宾馆,立刻,宾馆的大厅温暖如春。 68、别让我担心 他们五个人分主次坐下,夏霁菡挨着古局长,于婕挨着赵刚,常市长在正座。赵刚点菜,他点的大部分都是有营养、易消化的食品,有两个鸡蛋菜,一个是水煎蛋,一个是鸡蛋羹。 常市长看着满桌的菜肴说:“赵书记呀,少给鸡蛋吃吧,你不能因为小夏需要补给,就总点鸡蛋吧,再说水煎蛋和鸡蛋羹大同小异啊。” 众人都笑了。赵刚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小夏,也不由的笑了,他诚实地说:“您批评的对,我确实是为病号考虑的多,这也不过分吧,小夏是我宣传口的人,为宣传督城、推介督城做出了巨大贡献,这次督城在全锦安市宣传报道排名各市县中第一,而且三篇获省级一等奖奖,五篇获市级一等奖,这次又病倒在工作岗位上,照顾一下她的口味也应该吧。” 常市长哈哈大笑,说:“应该,应该,那你接着点蛋菜,有本事你让我们一夜之间胆固醇都升高。” 夏霁菡看了一眼赵刚,正赶上赵刚大方地看着自己,她的脸微微泛红了。 “古局长,常市长可说了,要拨款,给咱们开一个庆功大会。”赵书记说道。 “我没说。”常市长反驳道。 “您说了。”赵刚说道。 “什么时候说的?” “就那天,我把古局长给我的锦安市广电局的文件和市宣传部下发的文件一并送到关书记办公室,当时您老人家可在场啊。” “那能说明什么问题?噢,你们写几篇小稿子我要奖励,别的部门呢?公安局抓了小偷呢,是不是也应该按人数给奖励?” “怎么不认账了,那天明明您说要奖励的。”赵刚故意显得无可奈何。 “我说要以资鼓励。” “就是就是,以资鼓励,资,是什么?”赵刚问古局长。 “资金,钱呀!”古局长顺口接过话茬。 “得得,我好心好意请你们宣传口的同志吃饭,你们合伙算计我,我今天到成了孤家寡人了,你们,我,一比四。我整个一东郭先生。”常远嬉笑道。 等领导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其它话题之后,她就悄悄走了出去。 她惦记着那条没读的短信。 她前脚走,于婕后脚就跟出,说:“小夏,我跟你去。” 夏霁菡已经走到了卫生间的门口,回头冲于婕灿然一笑,说:“于姐,你回去吧,我没那么娇气,回吧,外面冷。” 于婕没再跟上来,她躲进卫生间,掏出手机一看,心就狂跳起来,是关昊。她赶忙查看。 “我随省委考察团来欧洲了,勿念。” 勿念!勿念! 这两个字,强烈冲击着她的心房,勿念就不念了,想起她在会上的胡思乱想,想起她为他的担心,她美丽的大眼睛就充盈起了泪光。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就如此牵动着她的心,明明知道会万劫不复,可是她还是不可救药的陷进去了。 她刚要给他回复,他的另一条短信又到了。 “我都听说了,你现在怎么样?吃完饭赶快回家休息,别让我担心!!!”他一连用了三个感叹号。 哼,只是担心我的身体吗?尽管她明白这三个感叹号背后的潜台词,可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知道他有多在乎她,她知道他在这方面是多么的小肚鸡肠。 为了不让他在异国他乡为自己担心,就回道:“放心,我没事了,现在督城宾馆,刚点完菜,吃完就回家,不会耽搁很晚,你也要注意身体。” 因为有了爱,才能真正的血脉相连,纵然相隔千里万里,纵然没有对方的任何消息,但那种爱的感应和爱的讯息自然会牵连着这两个人,使他们如隔三秋。 此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关昊,懊恼不已,他后悔昨天晚上不应该跟她致气,应该告诉她自己要出国,可是就因为邀她不出来,才不辞而别。 昨晚在家的市领导给他饯行,多喝了几杯,从宾馆出来后他就绕到北环,知道她晚上出来不方便,但还是给她发了信息,结果是扫兴而归。 上午在飞机上他就觉得莫名的烦躁,心里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事情牵扯着他,又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下了飞机,他先给常远打电话,没人接,就把电话打到赵刚这里,然后,给她发了信息,告诉她自己的行踪,尽管他不清楚她的担心和焦虑,但将心比心,几天看不到她的影子,自己不是一样不踏实吗? 发了信息仍然不踏实,又鬼使神差地给赵刚打电话,这才从小宋口中知道了他心情烦躁的原因了。 他们已经将彼此深深植入心灵深处了。 这次省委省政府组织的出国考察团,由常务副省长曹彬带队,重点是考察项目。 关昊对托雷斯的项目很感兴趣,他说服了副省长曹彬,又取道来到美国,托雷斯极尽地主之宜,带考察团参观了美国公司芝加哥基地。 可能别人只是走马观花,但对一直以来都十分关注并搜集有关新能源开发利用信息的关昊来说,却是难得的一次学习过程,自此接触托雷斯以来,就在脑子里形成的远景构想,一直萦绕在脑海中,参观完芝加哥基地,他就反复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新能源的开发和利用。 这让他不由得想到第一次接触托雷斯时,他说的一句话:未来,谁掌握了新能源技术,谁就主宰了世界。当时他还觉得这个美国人夸大其词,现在想来这话一点都不过分。 在回国前,他和罗婷联系上了,他想见她一面,毕竟夫妻一场,他想劝她回去看看她父亲,如果在美国不开心,还是回国。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主观的认为罗婷在美国不开心,尽管这里有她的初恋,有她少女时期美好的梦想,但关昊就是认为她不会开心,甚至会过的很沉重。试想,守着一个即将走进生命最后时刻的人,谁的心情会轻松?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最爱的人。 但不凑巧,罗婷和汤去度假了。 他有些失落,本来想亲眼看看罗婷的生活现状,看看那个让她抛弃丈夫和亲人的跳舞的男人,不想,计划落空。他只能在电话里详细地询问了她的生活和工作情况,罗婷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就问起爸爸的近况。关昊感到罗婷的话语里有明显敷衍他的成分,不愿做过多的介绍,当听说她还居然想起有个父亲时,他强压住心头的不快,说: “他老人家前段时间病的很重,不吃不喝好几天,总是昏迷不醒,念叨着你和你母亲的名字,现在好了,就是想你,而且人老泪就多。”他在打感情牌,希望能引起罗婷的注意。 果然,罗婷泣不成声。 他适时地说道:“如果没有留下的必要,还是跟我回去吧,你,也可以带着那个人回国治病。” 好半天,罗婷才止住哭泣,说:“我回不去了,谢谢你,帮我照顾爸爸,等汤恢复好后,我就回去看爸爸,告诉他婷儿想他……” 罗婷挂了电话,等他再打过去时,她已关机。 关昊气恼的将手机摔在地毯上,恨恨的骂了一句:“他妈的,一个臭男人,就让你丢了魂,就让你抛弃亲人,就让你五迷三道找不着北,有你哭的那一天!” 第二天,考察团要回国了,关昊他们一行坐上宾馆开往纽约机场的中巴,刚刚驶出宾馆,他就接到了罗婷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罗婷没有说话,只是隐约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关昊下意识地一回头,就看到了宾馆前手举着电话的罗婷,瘦弱高挑的身影渐离渐小…… 他也有些激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就那么定定的回头看着。 旁边的人也都好奇的回头张望,但他们看到的景致和关昊是有差异的。 就这样干举着电话,一直看着她被建筑物挡住身影,才无奈地挂了电话,俩人谁都没说话,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罗婷的面容,就天各一方、远隔重洋…… 他把头靠在后背椅上,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浓密的睫毛湿润了,他赶忙揉了揉眼睛,人各有志,自己的路自己走吧。 令关昊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内心为罗婷纠结的同时,夏霁菡也正在为一件突然发生的事而纠结。 这天,她和小单刚从外面采访回来,从外面就看见一楼大厅里聚满了人,他们刚走进去,就看见办公室的郭姐红肿着眼被同事护着走了出来。 夏霁菡礼貌的冲她点头微笑,谁知这位大姐看见他们竟然羞红了脸,低下头,没理会她,就匆匆的走了出去。 夏霁菡正在纳闷,这时从里面冲出一位妇人,冲着郭姐的后背大骂不休: “不要脸的,破鞋!有本事你别躲,把你偷人养汉的丑事当着大伙的面抖落抖落!” 这个妇人打扮入时,高挽着头发,猩红的嘴唇骂起人一张一合,脸上布满了鄙夷的神态,她可能是看到又有人进来了,唯恐刚进来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冲着那位大姐后背,把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脏话又重头到尾的骂了一遍。 69、怒斥泼妇 那个妇人指着郭丽的后背仍然大骂不止:“呸——狐理精!别瞧人长得有模有样的,你们还不知道吧,她就是裱子,荡货,自己老公不在家,满足不了她,就偷人,不要脸,破鞋!烂货一个……” “住嘴,骂够没有!” 随着一声断喝,这位妇人住了嘴,她吓得就是一激灵,下面的脏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古时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冲着妇人吼道,脸上的表情异常威严、冷峻。 “你是谁的家属,敢在这个地方撒野!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党的新闻机构,你在扰乱正常的办公秩序,冲撞机关,你这是犯法!你在这样闹下去我们就报警。”古时依然站在楼梯上,一幅凛然。 那个妇人赶忙说道:“我没有犯法,犯法的是这对贱人。您是古局长吧,您可要给我做主啊,李山他欺骗了我,他在外面养人,呜呜——”那个妇人说完,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嗡嗡哭出声。 李山,部队转业的文职干部,今年初调动广电局任副局长,分管办公室工作。 古时一听是副局长李山的家属,口气缓和些,但依然严肃地说道:“他养人你看见了?” “我没看见,但是他、他、他跟我睡觉时叫的是郭丽的名字,呜呜——” 这个彪悍的妇人在一瞬间的不好意思后,就说出了原委。 “胡闹!他要是叫了巩俐,难道你还去找巩俐打骂去?” 周围的人没想到他们一向温和儒雅的古局长居然说出这话,逗得他们都捂嘴互相笑了。 古时看到大家的神情也想笑,但他绷着了脸,继续说道:“你要是再来单位折腾,我就找市委,把这个干部退回去,免了他的官职!” 妇人一听这话:“噌”的从台阶上站起,赶忙说:“只要你给我管住他,我就不来闹了。” “那是你们的事,以后你再来闹事,我就把他退回去!现在,请你立刻离开这里,你已经严重干扰了我们正常的办公秩序,保安!” 古时又大喝一声,门口的两个保安出来了,一左一右的站在妇人旁边,示意她离开这里。 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哭哭啼啼的走了出去。 古时显然余怒未消,他冲着看热闹的人说到:“今天,我在这里重申一下纪律,以后遇到这种事,要么你就拉架,要么你就呆在座位上,该干什么干什么,围着看热闹,像什么?看耍猴儿呐?这是你们这些新闻工作者该做的事吗?” 在一楼大厅办公的,都是电视台的采编播一线人员,听到领导这样的训斥,都悄悄的回到了座位上,埋头工作。 看到古时消失在楼梯后转角处,人们就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从同事们的议论和那个妇人的描述中,夏霁菡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由于李山副局长分管办公室,工作中难免和郭丽接触的多,可能是日久生情,俩人来往的确很频繁,可能是用情太深,李山在和妻子做爱时,不由自主的喊出了“丽丽”的名字,据同事们说,这个妇人到电话局,调出了李山的全部通话记录,发现了和郭丽频繁通话和发送短信的证据,据说她首先在警卫室查看了郭丽的电话号码,确定无误后才找到楼上办公室,大骂郭丽。 郭丽在同事的帮助下,逃离办公室,那个妇人就一直追着她大骂,直到夏霁菡他们看到的那样。 “你说心里要是想着谁,真的做梦就能叫出谁的名字来吗?”旁边的一个男同事在问另一个男同事。 另一个男同事说道:“有一个问题我要提请你注意,李局那可不是在做梦,他是在和媳妇那个时叫出的是别的女人的名字,换句话说,那是完全清醒情况下说出的,和做梦有着本质的区别。所以,你小子要记住,以后和媳妇在一起,拿胶带把嘴唇封住了,省得以后招惹麻烦。” 旁边的同事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这里,夏霁菡的后背冒出了冷汗,这种事她深信不疑。 就在几天前,自己不也是经历了和李山一样的境遇吗?尽管“好”和“昊”音同字不同,但谁能保证田埴以后不会悟出其中的隐秘呢?就凭她是市委书记专职记者这一条就不难发现隐情,如果一旦被证实,田埴是不是也会像这个妇人一样,大闹市委呢? 夏霁菡的心不由的紧张起来,她知道自己深深的陷进去了,意识到这一点后,在把这种自己看起来神圣无比的感情和残酷的现实相比较,是这么的不堪一击。郭姐忍辱而去的背影深深刺激了她。 这种情况下,被相爱的人倍加推崇、无限放大的美好爱情,赤裸裸的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这个时候,谁还会在意你爱的有多真挚?爱的有多纯粹?爱的有多高尚? 这种由来已久不是谁都有可能遇到的爱情,在被或高尚或低俗的人们评头品足的时候,还有多少美好可言?还有多少尊严可言? 想到这里,她竟然有些无地自容,好像被羞辱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尽管是寒冷的隆冬时节,夏霁菡的后背居然冒出一层冷汗。 尽管那个妇人的泼相令人憎恶,但她是受害者,是李山的背叛让她暴跳如雷,让她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来捍卫自己的婚姻和爱情,人们完全可以忽略她的粗俗和撒泼,但是却不能忽略充当了第三者的郭丽。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她都应该悬崖勒马了,她可不希望有一天她和关昊的感情被这些人或高尚或低俗的议论着,被人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料玩味着…… 她此时是多么想见到那个人,把自己此时的心情真实的告诉他,相信他能够理解,也相信他会有所醒悟的。 她真的不希望人们这样议论他,议论田埴,议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和他谈谈,尽管他有可能说服她,但也必须让他知道这种事的残酷性和现实性。 为期两天的锦安市广电系统宣传工作会议在督城召开,来自全市二十九个市县的广电局局长和副局长以及新闻、外宣等科室负责人参加了会议。 督城广电局局长古时在大会上做了经验报告。 按以往的惯例,每年这个会议结束后,市局都要组织获奖人员出去旅游。今年是去云南,人员由各单位推荐。 本来夏霁菡、于婕、单勇都在出游人员中,但考虑到这段工作比较多,而且单位资金又比较紧张,局领导决定只派两个人跟市台去云南旅游。 当古局长找到他们三人并向他们说明情况后,于婕首先放弃,把机会让给别人。 随后夏霁菡也退出,她表面上的理由是刚刚从海南回来,手头上许多工作都耽误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去云南的真实原因是昨天下午关昊通过手机短信的形式告诉他,今天下午他要回来。 既然他能够告诉她的归期,她就不想让关昊回来看不到她,她还想等他回来能在第一时间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单勇一看,和自己投脾气的人都退出了,他再去也没什么意思,况且他也刚从海南回来,所以也退出了。外宣科科长一看同级别的台柱子们纷纷退出,自己也决定退出。最后,竟然所有的人都不去了。 古局长欣慰的笑了,这几个业务骨干都放弃旅游的机会,选择留下工作,的确让他很感动,但是督城局也不能一个都不去,最后决定由总编室主任随市台出游云南。 从古局长办公室出来后,于婕眯起两只笑眼,对夏霁菡和单勇说:“咱们给单位省了钱,又获了奖,得让古局请客。” “对,让古局请客。”单勇附和道。 夏霁菡举起右手,说:“同意。” “那好,咱们一起去请愿。击掌。” 啪、啪、啪,三只手掌击在一起。 “哈哈哈——” 几声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楼道响起,随后是三个年轻人爽朗的笑声。 几个人合谋好后,他们重新走回古局长的办公室,古局长一看三人又回来了,不解地说:“怎么,变卦了?” “卦没变,只是有点新情况。”于婕笑盈盈地说道。 “我们同意退出旅游,是为了给局里省钱,您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坐享我们的牺牲和高尚情操,所以,您要请客,明年还让您在台上做报告。”单勇挤眉弄眼地说。 “要求不高标准不高,一人一碗过桥米线,四块钱,算上您,十六块。”夏霁菡伸出四根指头,调皮地一歪头说道。 “小夏,怎么你也跟着他们起哄呀?想不到。”古时故作严肃地说道。 县市级的广电局大部分是局台合一,从业人员大部分都是女同志较多,而且业务性强,作为广电局的局长,整天跟女同胞打交道,也就有了和别的局的局长不一样的性格,加上古时本身具有的儒雅和温厚,所以他很少有跟下属发脾气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积极鼓励,赏识使用,因为人一旦在一个轻松愉快的环境下工作,他的主观能动性发挥的也就越好,再有稿件质量这东西本来就硬性不强,并且带有极强的情绪因素,所以古时的工作方式就是以调动为主,鞭策为辅的原则,和属下想出的十分融洽。 70、被敲竹杠 呵呵,被他们这样肆无忌惮的敲竹杠是经常发生的事。但话又说回来,这些人也的确为单位挣得了荣誉。所以古时也就心甘情愿的被敲。 夏霁菡见局长点到自己,就调皮地说道:“我不是起哄,是为自己的一己私利着想。” “一己私利?哈哈,你能有什么私利。”古局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认真地说:“我还沉浸在刚才你们的壮举中没过来呢,屁大功夫没过一会儿就逼宫来了。” 他用手指着单勇,又指着夏霁菡,再指指于婕,继续说道:“我算看清楚了,你们中间有威逼的,有利诱的,我完全相信,这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逼宫,只是你们想过没有,他如果……如果我要是不从呢……”他昂起头,坐直身子,坚定地说:“那才怪呢——” 半晌,三人才回过味来,随后一阵的“哈哈哈”大笑。 单勇套着近乎说道:“天哪,我亲爱的局长,我太崇拜您了!” “少来这一套,赶紧出发吧?” 看着三个年轻人笑嘻嘻地走出办公室,古局长忍不住,扑哧一声独自笑出声,心说:我也是有其它目的的。这样想着,他就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宣传部任志部长的电话。 他要借这次机会,把记者们的成绩彰扬到极致,彰扬了记者们的成绩,也就是彰扬了广电局,彰扬了广电局,也就是彰扬了他自己。 电话很快接通。 “任部长啊,我是古时,今晚有安排吗?如果没安排我请客。是这样,我请几个获奖的,想让你到场给鼓鼓劲,打打气,明年对外宣传还要更上一层楼。” 任志是古局长在宣传部当副部长时的老部下,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不过他又说: “老领导,我先答应你,但还不保准,因为关书记今天回来,市委办已经派人到首都机场候机去了。” 古时听任志在电话里说道关书记要回来,心里一阵欣喜,说道:“关书记要回来呀,真巧,他一向重视宣传工作,刚来督城时,第一个调研的单位就是广电局,甚至亲自为记者改稿,要是他知道了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肯定也会非常高兴的。任部长,那我们也安排在督城酒店吧,到时你方便就过来一下,给大家鼓鼓劲。” 任志明白古时的意思,就说:“也行,到时我看情况吧再定吧,明天一早南京规划设计院的专家就离开督城了,按照关书记头走时的指示,今天晚上要举办一个小型的答谢宴会,四大班子的领导都要到场,关书记肯定要参加,我现在还真不敢应您,如果方便我跟关书记透露一下。” “噢,是这样,那赵书记肯定也要去吧,他那天还说什么时候开庆功宴通知他呢,那好吧,我听你信儿。” 姜,永远都是老的辣,在政界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古局长,深谙官场之道,无论跟大小官员还是自己的下级甚至职工,说话办事都力求做到左右逢源、滴水不漏,从不树敌。 比如这次古时铁定要请赵刚的,但又怕任志吃醋,巧妙地透出还要请赵书记参加。只是今晚市领导肯定要参加答谢宴会的。 古时到真没奢望关书记能出面,他今天刚下飞机,时差还倒不过来呢,怎么会出席这么一个非正式的“庆功宴”呢? 如果任志和赵刚有时间露一面更好,没时间露面就算款待了那几个年轻人。 古局长最近发现于婕自此和小夏好上后变化不小,以前她都是独来独往,在单位里几乎没有能和她说话聊天的人,她也很少搭理别人,更别说让她让出旅游名额这种事了。 他曾经深入地剖析过于婕这个人,他觉得于婕之所以和在本单位冷,外单位热,原因就是对本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有强烈的怨尤情绪,因为许多不实之词都是本单位乱传的结果,比如她到哪里报票了,她和哪个局长吃喝打牌了,或者和哪个市领导约会了等等,相当长的时间里,围绕着于婕的绯闻从来就没有间断过,久而久之,于婕就淡化了自己的行踪,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 自从和夏霁菡交往后,她似乎改变了许多,有时能看到她开心的笑容,尽管夏霁菡也是个低调、不惹是非的人,但她和于婕比起来又有区别,如果说于婕的性格是经过风雨打磨的结果,那么夏霁菡的性格就是长期受家庭熏染的结果。 夏霁菡身上有一种很让人欣赏沉静和优雅,由于不功利,也就没了争名夺利,由于不争名夺利,也就没了浮躁和虚荣,有的则是纤尘不染和冰清玉洁,这也就是人们说的清高,像极了她的妈妈。 古时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不惑之年,竟然还能遇到年轻时初恋情人的女儿,而且还有着她一样性格的女儿。 古时的确和夏霁菡的妈妈有过一段美好的初恋时光,然而,在那个一切行为都被烙上革命印记的年代里,他们美好的青春恋情,最后也因为革命而分道扬镳。但是曾在心中积淀下的美好,并没有因为岁月而消逝。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古时欣赏夏霁菡并不是因为她妈妈的原因。 夏霁菡工作起来很有热情,而且工作态度好,有才情、有文化底蕴,这一点甚至得到了关书记的赏识和肯定。于婕休假回来后,不但没有怨恨夏霁菡取代自己的位置,而且还和她交上了朋友,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挑剔的于婕是很服夏霁菡的,不然不会出现这样和谐的局面。 今天他们来要求请客,他非常高兴地答应了,这不仅是夏霁菡带给他一种遥远的青春的回忆,自己也的确是受了他们的影响,感觉青春与活力又回到了身上。 下午刚一上班,于婕就悄悄地塞给夏霁菡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晚上六点督城大酒店206房间,安排好家里的事。转小单和小石。 夏霁菡会心地笑了,冲于婕做了个“ok”的手势。她坐回自己的卡座上,摊开稿纸,却无心写稿,心里就像揣着个兔子怦怦跳着。 放弃去云南旅游的机会,她内心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关昊要回来了,他在昨天就已经通过短信告诉她了。 上午,他们几个人刚从古局长办公室出来,她就又收到了关昊的短信,得知他已经回来,刚下飞机,她激动得中午都吃不下饭,上班时经过市委门口,她特意扭头往里看了看,明明知道不可能看见他,但还是忍不住。 他能及时的把他的归期告诉她,说明了彼此在各自心中的位置。 夏霁菡当然明白关昊心里有她,但是,他们都是现实生活中实实在在的人,既然是生活在现实中,现实也就有了残酷的一面,这种残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唯恐她忘乎所以,不顾身份的爱下去。 这段时间,她和单勇这一组比较清闲,因为关书记不在,也就没有什么专门的采访任务,偶尔去采访一些社会新闻。 古局长特地嘱咐夏霁菡,注意收集保存一切有关文明生态村创建活动的资料,明年肯定督城要当全省的典型,到时肯定要做这方面的专题片,所以,积累素材就显得弥足珍贵。这几天,她也正是按古局长说的那样,在给每盘录像资料做场记。 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冷多了,夏霁菡最怕过的就是冬天。天寒地冻,万物萧瑟,而且冬季漫长。这几天她的那辆二手小奥拓特别不好打火,每次她都要提前五分钟下楼打火,赶上田埴回来,她就会死活不自己开车,而是噌他的车上班。 如果不是因为关昊要回来,她真不舍得错过去南方过几天避寒的日子。 从四点半开始,单位里就有人往外走了,那是接孩子的,到五点时,就几乎走光了,大厅里只有于婕、单勇、外宣科的小石和夏霁菡四个人了,他们在各自的卡座上上着网,外面已经很黑了,单勇嚷嚷道:“古局干嘛定这么晚啊,我都饿了。”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古局长的用意,他们晚点去,就可以等到从答谢会上下来的赵刚和任志,如果他们早去,结束的就早,那样有可能市领导就参加不了他们的聚会了。这是任志和古局长商量后的决定。 好不容易捱到六点,古局长进来招呼大家出发,温和地对夏霁菡说:“小夏,别开你那老爷车了,把车放单位,明早上班打不到车我接你。”然后又对单勇和小石说:“小石和小单你们俩坐李局的车。” 李局,就是前几天闹事妇人的丈夫,部队转业的文职干部,尽管是文职,但也是行伍出身,很能喝酒,一般场合古时都得有他保驾。 自从媳妇来单位闹事后,李山很是憋屈了几天,很少走出办公室,更不敢跟郭丽接触,今天古时故意叫上他,参加今晚的活动。 “古局,我住的那个地方也不好打车。”小单矫情到。 “打不到车跑着来。”古时说。 “您哪怕敷衍我一句也行了,干嘛这么旗帜鲜明的有偏有向啊?”小单委屈了。 “臭小子,赶紧上车去。”古时喝到。 71、太不谨慎了 夏霁菡把车停在了紧挨警卫室窗户的地方,这里正是摄像头监控的最佳角度,两辆车驶出后,警卫人员就及时地关上了铁艺大门。 他们刚步入酒店大厅,迎面就碰上副书记赵刚,他是出来打电话的。赵刚看见夏霁菡和于婕时,眼睛里都放出光。他和古局长握着手,眼睛却盯着夏霁菡和于婕,开玩笑地说:“古局啊,你带来了一对姐妹花呀!” 听赵刚这么一说,古时也不由的回头打量了一下夏霁菡和于婕,别说,的确是一对不俗是姐妹花。 夏霁菡今天上身穿着一件乳白色的短款贴身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桃粉色的毛衫,下身是一条直筒的米色休闲裤,整个人显得灿烂妖娆。于婕更是不落俗套,银灰色的羊绒大衣,黑色长筒皮靴,显得身材婀娜而高挑,里面是一件豆青色的毛衫和黑色短裙。 她俩往大厅一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漂亮的容颜,时尚的穿着,靓丽的颜色,和冬天满目的萧瑟形成鲜明对比,不用说一向沉稳、儒雅的赵刚按耐不住内心的惊叹,就是他这把年纪的人也忍不住想多看她们两眼。 “我听任部长跟我说了,你要请有功之臣,一会我去找你们。”他又指着夏霁菡和于婕说:“你们俩做好准备,一会儿得跟我喝两杯。” 果然,菜刚上来,副书记赵刚和宣传部长任志就端着酒杯过来了,众人连忙站起。赵刚说: “今天这酒我要分系列喝,第一杯,我先敬以古局为首的广电局的同志们,你们面前有什么就喝什么。” 他说完,头一仰,一杯白酒下肚,然后杯口朝外,示意大家也干了。 古局长、夏霁菡和于婕面前摆着的是酸奶,小单和小石还有副局长李山则是白酒,他们都一饮而尽。 李山连忙又给赵刚满上酒。 赵刚端起酒杯,说:“第二杯我跟四位获奖的同志喝,还是那句话,有什么喝什么。”说完,又干了一杯。 单勇和小石不敢怠慢,也干了。 夏霁菡用手摸摸肚子,和于婕对视了一下,勉强干了高脚杯里的酸奶。两杯酸奶下肚,夏霁菡只感到胃里满满的,撑得慌。 于婕刚要往她俩的高脚杯里倒酸奶,被赵刚拦住:“等等,听我说,第三杯我要敬两位漂亮的姐妹花,你们其他人可别挑理,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让她们长得漂亮呢。这次,你俩就不能喝酸奶了,倒酒。” 尽管赵刚已经知道小夏名花有主,但还是从心里喜欢这个柔柔的小女人,借着酒劲,还是多看了她几眼。 单勇赶忙给夏霁菡和于婕面前的白酒杯里倒满了酒。 夏霁菡面露难色,她巴巴地看着赵刚,刚想推辞,就被赵刚堵住了:“小夏,我知道你想说你喝不了酒,对不起,看在我连干三杯的份上,什么也别说,喝酒。”说完,又干了。 于婕冲她点点头,鼓励道:“喝吧。”说完,自己干了。 古局长说:“如果能喝就喝了吧,别让赵书记站着了。” 赵刚举着酒杯跟古时说道:“我提前给你们透露一下,关书记说不定会过来呢。” 夏霁菡端着酒杯的手轻轻战栗了一下,心儿随后就咚咚的狂跳起来。 终于又要见着他了…… 古时听赵刚说关书记一会要过来,心中一阵窃喜,他就更加推崇《礼记?中庸》里那句著名的话:“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他见小夏还在端着那杯酒犯愁,就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小夏,如果能喝就喝了吧。” “什么叫如果呀,你这当家长的别打马虎眼啊,在海南,小夏可是沾过白酒的。”赵刚不答应了。 提到海南,夏霁菡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间萦绕,她知道他指的是她那晚敬他、王平和关书记酒的事,她赶紧说道:“您别说了,我喝。” 夏霁菡见躲不过,就一合眼,将那一满杯的辛辣倒进嘴里,从食管到肚子,立刻就感觉到火辣辣的难受,她连咳几声,眼泪都出来了,赶忙吃了一块于婕夹过来的凉拌藕片,嗓子才舒服一些。 赵刚和古局长都笑了。 古时说:“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小夏喝白酒呢。” 可能是连喝三杯的原因,赵刚白净的脸庞已经泛红,他接过古局长的话茬说:“你可不能犯官僚啊,谁不知道你手下的美女个个能喝酒。” 听他这么说,于婕站起来,端着一满杯酒,说道:“赵书记您过奖了,我和小夏属于美女之外的人,自然也就属于不能喝的范围内,今天看您诚心诚意连干三杯的份上,我斗胆敬您,您随意,我干了。”说完,玉颈一仰,利索地将一杯酒喝掉。 赵刚属于不胜酒力之人,但他喝酒较情绪化,见女士都干了,自己哪有不干之理,他刚要举杯,一旁的任志伸手接过赵刚的酒杯说道: “这样吧,赵书记在那边也喝了不少,这一杯我替他喝了,然后我再敬大家一杯,我们就撤,离开太久不礼貌。” 说完,喝了这一杯,又满上一杯,跟大家一起干了。说:“赵书记,咱们走吧,出来的功夫不短了。” 赵刚这才晃悠悠地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等那边完事了,我还过来,还没跟古局单喝呢。” 赵刚和任志走后,他们又互相敬酒,夏霁菡又和古局长、李局长喝了两杯白酒,脸上早就热了,加上屋里的暖气,她的脸就越发的红了。她脱去羽绒服,里面桃粉色的毛衫映衬脸色就越发的灿烂。 于婕也喝了不少,她本来就有些酒量,今天一放开,心情也就好了。只是她的脸也红了。 这时,门开了,一个俊逸、高挺、器宇轩昂的人,微笑着走了进来,手里潇洒地端着半杯红酒,后面跟着督城市市长常远。 夏霁菡的头有些晕,当她终于看清来人时,心脏几乎要从心腔中蹦出,她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心口上。 按说,就广电局古时搞的这个小聚会,是无论如何都吸引不了督城头面人物参与的。可就是古时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宴请对外宣传督城的有功人员,邀请了任志,才有了赵刚以及后来的关昊和常远的参与。 作为督城一把手的关昊,一贯的重视宣传报道工作,能够过来看望大家,什么都不用说,本身就是对宣传工作的一种肯定,也是对在座的骨干分子的一种肯定。 当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来的目的主要是看一个人,一个时刻在他心里“兴妖作怪”的女人。 夏霁菡使劲眨眨眼睛,终于看清这个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时,脸就更加的涨红了,心腔里的那颗心顿时咚咚地跳起来,勉强地撑住桌沿站好,定定地甚至不知躲闪的看着他那有些疲惫的面容,当目光和他的碰撞在一起时,她分明感到了突然而至的戾气。 不好,肯定是不高兴看到她喝酒了,她连忙低下头,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正视大人的眼睛。 李山和古局长赶忙给关书记和常市长让座,关昊将古局长按住在原来的座位上,自己则坐在李山的坐上,这样,他就和夏霁菡正好面对面。而常远就坐在了单勇的位置上。 古局长说:“刚回来还没得休息吧?客人走了?” 关昊看了一眼夏霁菡,说道:“刚送他们回客房了,我中午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我听赵书记说你们在这里举办庆功宴,常市长我俩也就来凑热闹。”关昊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古时笑了,说道:“什么庆功宴?还不是他们几个敲我竹杠。他们放弃了旅游,选择了工作,我跟李局长犒劳犒劳他们。” 关昊笑了,说:“刚才赵书记跟我说,他被美女灌醉了,我就让他回去休息了。来,我和常市长敬各位,祝贺你们取得好成绩,明年继续努力。”他优雅地将杯里的红酒干了,说:“古局一向与糖为敌,就别干了。” “关书记都干了,我就更没有不干的道理了。谢谢关书记和常市长的鼓励。”古局长说着,便一饮而尽。 关昊笑笑,看着古局长说:“下一杯我敬古局的战士们,你们有什么喝什么,随意。” 夏霁菡迟疑了一下,去端酸奶杯,于婕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示意她端白酒杯。 关昊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她们的小动作,就赶忙说道:“女士随意,杯里有什么就喝什么。”他再次强调了一下规则。 尽管关昊这样说了,但夏霁菡也不好再放下白酒杯,她有些怪关昊不谨慎,哪能公开维护她呢?见于婕已经喝了,就一闭眼,也喝光了杯里的酒。她手掩着嘴,轻声咳了几声。 关昊见他们都干了,就说道:“古局,各位,我实在是累,要回去睡觉倒时差,我不在的日子里,常市长也很辛苦,所以我们就不陪大家了,先告退。” 众人连忙站起,目送着他走了出去。 古局长送他到门口,说:“谢谢关书记,谢谢常市长。” 72、情深意笃 古时送关昊和常远出来,走到门外,关昊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常远,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古时说:“不能只请客,对于有贡献有能力的业务骨干要破格使用。” 古时一时没听清关昊话的含义,机械地点点着头。 关昊见他没完全悟出其中之意,又说:“对于成绩突出的中坚力量,在使用的同时,还要切实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这样的人才才能招的进、留的住。” 古局长完全清醒了,他来不及考虑因果关系,就赶忙表态,说:“关书记批评的极是,我尽快做好这方面的工作。” 关昊高大、潇洒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古局长这才回过神,借故来到卫生间,他的脑子在急速转动,一句一句地回味市委书记刚才说的话。 那么大的领导,不会只是告诫他如何关心自己的职工这样的小事吧,而且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这些话,完全是为夏霁菡说的,难道…… 给市领导固定专门的记者,还就是从古时来广电局后,根据工作实际采取的办法,为的是熟悉和掌握领导的行事习惯和工作作风,便于和领导保持一致的宣传口径,事实证明这样做是成功的,但是也暴露出一个问题,就是时间久了,记者和领导的关系过近,容易滋生其他的情愫,于婕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 她和上任市委书记岳筱的关系就很好,曾经,他古时想拜见市委书记汇报工作什么的,都需要从她那里获得领导的行踪,请领导吃饭都要她去请,不然还真不好请到。 他当初之所以用夏霁菡替换于婕,就是想拿掉于婕,没想到的是,自己早就看好的夏霁菡,平素一贯谨慎、不多言不多语的她,居然也让书记为她说话,看来,这些记者们的能量都不能小看啊。 古时转念一想,不对啊,关昊是何许人也啊,大机关出来的干部,高干家庭背景,作风正派,刚正不阿,严于律己,按说不会和一个小记者整出什么事的,而且据他观察和省里那些新闻同行们的评价,在关昊身上,没有任何不良习气,也没有任何绯闻。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次去海南,可能夏霁菡跟市委书记无意说起自己仍是招聘的身份,关书记爱民是出了名的,所以今天才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不管什么原因,既然关书记关照了,夏霁菡的事一定要办,而且要尽快办,在政界混了这么多年,第一心得就是绝对要讲政治,否则,功劳再大也是白搭。 古时今天宴请获奖的事可谓功德圆满,不光分管副书记和宣传部长到场,就连书记和市长也到了,他很是舒心和自豪,从没有像关昊这样的书记这么重视对外宣传工作,这一年也的确是他最忙的一年。 就在关昊出去不久,夏霁菡就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 “我在后院停车场等你。” 口气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 盯着手机屏幕,她的心儿怦怦地乱跳,半天才回复他:“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很快,他就回道:“见一面再回。” 自从上次晕倒在会场后,夏霁菡就知道自己深深地陷进去了。她多次审视自己对关昊的感情,尽管她知道他们这是罂粟之恋,但她已经不能自拔,已经无药可治。 这个人的一切,是那么的牵动着她,她已经不能自拔了。 这会儿让她拒绝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半个月没看见他的人影,她早就想他了,由于工作关系,尽管不能天天见面,但隔三差五总能相见,即使不说一句话,即使不相互看上一眼,只要捕捉到那个高大潇洒、优雅飘逸的身影,她的心情就分外愉快和轻松。 见他这样说,她回到:“嗯。” 接下来她就坐不住了,怀里像揣着一只活泼的小兔子,撩得她心不在焉,想到他牺牲宝贵的休息时间,在寒冷的冬夜等着自己,心里就火急火急的,好不容易把古局盼回来了,又接着喝了一杯团圆酒,这才散席。 于婕漂亮的脸蛋灿若桃花,眼睛都红亮红亮的,她没有跟着古局长他们往出走,说:“我还有点事,有几个朋友在这吃饭,让我过去,古局你们走吧。” 古局长点点头,嘱咐了两句别再喝的话后,就转头跟夏霁菡说:“我送小夏吧。” 夏霁菡立刻窘红了脸,她不知道该怎样说,就结结巴巴地说:“我也……不用您送。” “哦——有人接你?” “是的。” “老公?” “是的。”夏霁菡顺话答音,随口回答道,她担心古局不相信,又说:“这里离我家最近。” 古局长笑了,跟李山说:“两个美女都有人相护,我这老帅哥就靠边站了。” 其他人都跟着笑了,他们钻进汽车,很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夏霁菡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拍了拍紧张跳动的心,这才往宾馆后院走去。 找到了停在隐蔽处的奥迪,她拉开了副驾驶车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里面的关昊开着暖风,半躺在椅背上,居然睡着了。 开车门的声音惊醒了关昊,他直起身,重新调整了一下椅背,说道:“结束了?” “嗯。”她点点头,听着他那略带沙哑嗓音,知道他肯定是疲惫至极,不然不会在这寒冷的冬夜睡着的,而且还是在车上。 男人一旦爱上,怎么跟女人一样这么弱智呢,即便是五十多万人之上的关昊也不例外。 她心疼的有些气恼,又不想埋怨他,久别重逢,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忽然后悔来跟他见面了,早知道他这么累,就应该断然拒绝才是,都是自己太自私,一心想见他,想从他这里得到力量,哪怕是轻轻的一握。 关昊微微倾身,为她那边的风扇调整着角度,他知道她爱冷,见她不说话,以为多日不见,她肯定又害羞了,因为他知道她容易害羞,尤其是在自己面前。 他说道:“于婕回家了吗?” 她一愣,随后说:“没有,她说有几个朋友在这吃饭,她要去应酬一下。干嘛问这个?”她知道关昊的性格,是从不说废话的。 “没什么,以后,和她说话注意。” 他没有告诉她真正的理由。其实他知道夏霁菡是个话不多的人。在等夏霁菡的时候,他看到了锦安市市长岳筱的专车,从外面进来后,直接就到了后面那排高档客房区,一会儿就看到于婕走了进去。看来,督城政界关于岳筱和于婕的一些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想到这里,他语气突然加重,说道:“以后不许喝酒,脸红红的像个什么样。你是新闻工作者,不是交际花。”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喝酒,尽管以前没正面说过,但敏感的她能够体会出来。其实她对那种辛辣的液体没好感。今天古局是给他们祝贺,也不能一点不喝,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满面通红,他进来敬酒时,她就感到了他眼里的不快。有哪个男人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喝的满脸通红还兴高采烈的?所以,她并不怪他的专横。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极力平静地说:“你怎么不回去休息?“ 她的问话让他愕然,居然不知该怎样回答她。 她也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弱智,就补充道:“你应该早点回去休息,我们有的是时间见面,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呀?” 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轻轻一笑,伸出右手,一下就揽过她,很快,唇,就准确地印在她的上面,彼此嘴里淡淡的酒香,熏染着这对痴情的人儿,骤然间,无论是车里还是两人的体温,都迅速上升。 他终于不舍地推开她的头,深情地凝视着她,说:“终于知道心疼我啦?。” 她心头一震,什么叫“终于知道”?她早就知道,只是碍于这种感情的局限性,不好表达罢了,自从省城回来,她就悄悄地将他珍藏在自己心灵的某一处,在自己孤独时,才将他放出,脑中便一遍一遍回放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帧影像,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 借着黑暗的掩护,她大胆地仰起头,看着他如海般深邃的眼睛,她多想躲在里边,永远都不出来。她激动的用一只冰凉的小手,盖上这对眼睛,用另一只手撑着劲,鼓足勇气,屏住呼吸,在他的唇上印上自己一个吻,随后说道: “好了,面也见了,赶紧回家休息吧。”她说这话时,之前自己纠结了很长时间的问题竟然有些释然,在怎么着她也不能在此刻跟他讨论这些的,他太累了。 天哪,她竟敢这样折磨自己,她轻柔的吻,早就激起他蓬勃的热忱。他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低吼一声“该死!”,就睁开双眼,急切地回吻着她,恨不得把她生吞下肚,直到她快要窒息才松开口。 73、忠于心灵 她气喘连连,心跳慌乱,脸颊滚烫,如果不是黑夜,他肯定又会看到一张布满红霞的小脸。 “哈哈哈。”坐回自己的座位,他不由得笑出了声。 尽管知道他的笑和自己有关,她还是娇嗔地说道:“讨厌啦,有什么好笑的。” 他不回答,而是松开手刹,脚踩油门,奥迪猛地后退,随后驶出宾馆,冲向无边的黑夜。 她一看不是往她家的方向,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摇晃了两下,慌张地说:“不要,送我回家吧!” 随着胳膊的晃动,急速行驶的奥迪也在路上左摇右摆了几下,他连忙放慢车速,握稳方向盘,说:“难道你不想回家吗?小同志,想哪儿去了,龌龊了吧。” 她一怔,果然分辨出这的确是回家的路,刚才一急,竟然以为…… 她羞的立刻用手蒙住了自己的脸. “哈哈哈。”他又在笑,这次,是嘲笑! 她窘得无地自容,举起小拳头狠狠地打了他一下,但很快手就被他捉住了,然后放在他的大腿上,被他的大手就覆盖上了。 俩人都不再说话,车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彼此心跳的声音。 他们刻意地保持着沉默,唯恐自己说出的话,改变回家的形势。尽管车速慢得不能再慢了,但还是很快到了她住的小区大门外。车停稳后,他看着她,不得不说:“晚安。” 她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沉重和无奈,也低低地回了一声:“晚安。”说完,就去开车门。 突然,他拽住了她另一只手,有些冰凉的小手立刻颤抖起来。他慢慢转过她的身,试探着问道:“家里,就你……自己吗?” 他问的有些艰难和生硬。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自从田埴调到乡下办事处,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自己独守空房。她明白此时关昊问这话的含义,她想说:“不是”,可嘴里吐出的两个字却是“是的。” “哦——”一声闷哼从关昊喉间逸出:“可恶!”这小东西,居然敢如此折磨他。他二话不说,关闭了车门锁,猛打方向盘,奥迪怒吼着,又向原路轰鸣而去。 她慌了,这算怎么一回事呀,本来自己对他们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本来想跟他商量是否应该结束这样的关系,自己的计划不但没有任何进展,居然还跟他单独约会,现在还要…… 但是,她却没进一步阻止他,她明白此时一切的阻止都会无效。就这样任由他将自己带到他的住处——空军某部的首长公寓。 他从车上拽下她,大步走向电梯,她哪里跟得上他的大步叉,被他强牵着,一路小跑。 电梯很快停在他住的楼层,他一直攥着她的手,不使她和自己分开半秒钟,脸故意阴沉着,根本不去理会她。 她知道他生气的原因,有些不甘,想和他辩解几句,但看到他疲倦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只能巴巴地跟着他的身后,看着他一只手用钥匙开门别扭,就笑着说:“我不跑,你好好开门吧。” 他没吱声,也没放开她,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目光里,少了刚才的不满,多了几分柔情。 “好温暖。”她惊呼道。 他们进了房门,立刻,如春的温暖驱散了两个人身上寒气。空气中弥漫着清新剂淡淡的柠檬香味,室内,干净、整洁,用纤尘不染这个词绝不过分,根本不像半个多月没人住的样子。嗨,怎么忘了,这里可是部队的首长公寓,别说半个月,就是半年一年没人住,也照样天天有专门人员来保洁。 夏霁菡脱下厚厚的羽绒服,一向惧怕寒冷的她,爱极了这温暖,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复苏了,桃红色的毛衫,把她的身材勾勒的恰到好处,曼妙生姿。冷热交替的刺激,再加上今晚的酒,使她的脸蛋白里透红,如胭脂轻染,很快,脸上的温度骤然升高。 因为,她看到褪去外套后,只穿了一件米色羊绒衫的关昊,向她走来,随着那个高大身影的逼近,她的心跳骤然加快,脸上立刻布满红云,几乎在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的同时,她就跌落到他的怀里了。 他以为她又会拒绝,没想到她的小手居然抱住了他,只这一个小动作,就让他感动的不行,身体骤然间出现了变化。 自从认识夏霁菡的那一刻起,这个小女人就为他施了魔咒,以往就是一年半载不回家,他也能忍,可是自从有了她后,他就再也不好忍了,他感觉他的世界,因为她的出现,都变得美好了。 他寻找她的唇,想去吻她,但她就是扎在自己的怀里不出来,他轻声笑了,说道:“喂喂,别这样,你以后要习惯和我在一起,不能总是这样躲躲藏藏的。” 听到他这样说,她的心里一阵隐痛。尽管她贪恋他的怀抱,贪恋他清爽的气息,但也不能养成这样的习惯呀?!她如何能够习惯呀?要知道这种习惯意味着什么?想到这里,鼻子有些酸痛,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关昊感到了她的变化,低声说道:“别多想了,我知道你的想法,如果你同意,交给我来解决行吗?” 他要横刀夺爱吗?她一惊,急忙说道:“不行,不许,不能。” 没想到一直低声不语的她,竟然这么干脆的说出这六个字,关昊的心再次沉了下来,他闭紧了双眼,不再说话。 是啊,他能说什么呢,他割舍不掉她,而她又割舍不掉另一个人,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怪圈啊?他们找不到这个怪圈的突破口,只能跟这个无形的怪圈打消耗战,直到有一天殚精竭虑,泣尽心血。 在这个问题上,他不能用强,他必须尊重她的意愿,他不打算放弃她,他也不打算再去追求其他的女人,尽管妈妈几次劝他甚至给他物色对象,都被他搪塞过去了。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他关昊心仪的女人,那这个人就是怀里的这个女人,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他不想让他和她的这一页成为历史,他愿意等她,永远的等她,等她做出决定的那一天,即便她永远不可能做出决定,他也愿意等她。 想到这里,关昊也有些酸楚,他用力的抱紧了她,想他关昊何时这样儿女情长过?何时在感情的问题上消耗过精神? 见他不再动静,而且气息平静、均匀,她仰起头,看到了他直而密的睫毛下一双紧闭的眼睛,她以为他睡着了,是的,他太累了。她不敢在动,而是长出了一口气。 没想到他那密而直的长睫毛却“唰”地打开,一双如渊深的眸子紧盯着她,说道:“为什么叹气?” 她一惊,连忙掩饰道:“没有。” “萏萏,我想让你卸掉心事。”他真诚地说道。 卸掉心事,谈何容易? “最起码,现在是。”他总是这样了解她,似乎钻进了她心里。 她习惯的闭了一下嘴,点点头。 珍惜眼前的时光,是此时俩人共同的心愿。与其把本来就不多的欢聚时光消耗在,绵绵的心事上,还不如享受眼前的欢愉,忠于自己的心灵! “现在,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她在他的怀里点点头。 他也长出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想我着吗?” 她垂下眼睑,没想到他问了这个问题。她不知怎么回答,反正不能如实回答。 “喂,这个问题还用在心里绕上半年再回答我吗?”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故意问道。 他总是这么了解她的心思,她看着他,一时还真说不出那么残酷的话。 他又说道:“萏萏,回答这个问题还这么有难度呀?你的心太累了。” 一句话,说的她眼睛立刻湿润了,她用小手抚着他的喉结和青须的胡茬,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 ,她迟疑了一下,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他们就这样纠缠在了一起。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经过最强烈的相思后的相聚,超越了世俗,超越了一切羁绊,只求这一刻在彼此的怀里,尽情释放自己,唯有这样,才能真实地给予。 强烈激荡的爱意,驱散了她身体里的寒意,驱散了他旅途的疲惫,那种美妙的掠取,愉悦了他的是身心,身体里所有的细胞都在跳动在欢唱,浑身的血液都聚集在一处,等待着那畅快淋漓的宣泄。 关昊有了一种满足的疲惫,他真想带着她远走高飞,忘情于山水间,天马行空般地流连,终此在那云雾缭绕的仙界…… 他凝视着心爱的女人,动情地叫了一声:“萏萏。” “嗯。”她闭着眼应了一声。 “我想见见你的父母。”关昊说。 夏霁菡立刻睁大眼睛,看着她说:“为什么?” “我想看看是何方神圣生下的你,今生让我关昊遇到。”他抚摸着她,平日那深不可测的目光里,充满了迷离的柔情。 夏霁菡松了一口气,她刚才还在想如果关昊去见父母,那二老就知道了他们的恋情,不打扁她才怪呢?她伸出小手,抚摸着他面部硬朗的轮廓,学着他的口气说:“傻孩子,你要去就会吓坏他们的。” 74、上帝送来的天使 “为什么?”关昊收回目光。 “这孩子,果真傻了。”她不忍捅破与现实相隔的那层窗户纸,她更不想破坏眼下难得的欢愉。 “萏萏,你给我下了什么样的魔咒,让我如此忘乎所以,想我关昊,可是心地正直、光明磊落之人,从来没做过偷鸡摸狗之事,见了女人没有走不动道的时候。” “你住嘴,我是你偷来的鸡狗吗?”她用小手拧住了他的一只耳朵。 “不是不是,你是上帝给我送来的天使!”关昊也意识到自己的用词不准,急忙改口,同时把她那只小手握在了自己的大掌内,不住的爱抚着。 关昊是不善于说情话的,当初和罗婷恋爱时,顶多也就是说:“我爱你。”可是,在这个小女人面前,他忽然就有了表露心机的欲望。是啊,想他关昊,一直位居高处,在男女问题上,一向堂堂正正,干净、磊落,没有任何瑕疵。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什么样的诱惑没遇到过?但他都不为所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那个纸条起,冥冥中就有一种无形的牵引,直到见到这个温婉可人、淡定安然、才情过人的江南小女子时,他就知道要改写自己的感情世界了。明明知道这是一次爱情苦旅,但还是跨越了藩篱,和心仪之人爱在了一起。他时常审视自己,有时把自己剥的体无完肤,尽管知道这份感情的沉重和艰难,但他仍然放不下也不想放下,所以有时就变得患得患失和多愁善感。 夏霁菡听到这话,欣慰地笑了,鼻子一酸,小巧的鼻头就红亮了,眼角流出一行清澈的泪水,她使劲吸了一下鼻子,就将头埋在他的腋窝下,泪水蹭在他赤裸的胸前。 “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他为她拭去泪水,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 听了他这话,她的泪水更加汹涌着流出,她哽咽着说:“你这样说,等于剜我的心,不许这样说。” “好,我不说了。”他含着泪,亲吻着她的额头,手,在次缠绵在她的胸前,于是,他又一次要了她。而她,就像是乘着驯服的缭绕是仙雾,将自己义无反顾地奉献给神圣庙宇的少女。 那晚,她没有和他谈那个妇人的事,她忽然觉得自己说不出口,也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忧他是完全清楚的,因为他是那样的了解她的心思,和自己的思想不差半步,她无需说什么,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只是深陷其中,无以自拔。 关昊回来后,夏霁菡他们也就相应的忙了起来。要闻组就是这样,市里领导忙他们就忙。不过再忙,夏霁菡也不觉得累,因为跟着关昊采访,她总是有着无限的工作激情,她最爱听关昊的即兴讲话,总是旁征博引,妙语横生,而且思维广阔,站位高。 这天,她在单位正在给于婕找稻园村那户拆墙让院的农户的资料,就接到古局长的电话,让她到市委二楼会议室。她问是否带机子,古局说不用,她自己来就行。 于婕说:“你先去吧,回来再找。” “已经找到了。”夏霁菡把资料交到于婕手里。 “我上载完后给你放在抽屉里好吗?”于婕说道。 “好。”她点头。 “如果回来的早,中午我请你吃火锅,驱寒气。”于婕热情地说。 “回来前我给你打电话。”夏霁菡说。 “两个神秘的女人再嘀咕什么呢?”单勇不知从哪儿冒出,冲着她们说道。 他这么一说,旁边早就有人嘻嘻地笑出声。夏霁菡瞪了单勇一眼,说:“又再胡说。” “小夏,你就让他说吧,他呀,对不了解的人和事就统称神秘,这见识,唉。”于婕故作同情地叹了口气。 其实夏霁菡和单勇都知道于婕这话不是冲单勇来的,是公开的奚落单位一些见识肤浅、善于嚼舌头搬弄是非的人们,单位里早就有人劝夏霁菡不要和于婕走的太近,因为于婕不会掏出真心给朋友,说她是白眼狼,谁都交不下。夏霁菡听到后莞尔一笑,果真应了于婕说的那话,单位里是非多,小人多。夏霁菡觉得应该是:是非多,无聊人多。 两个多么相像的女人。 由于市委大楼里电视台不算远,夏霁菡决定步行。事实是她也没开车来,早晨田埴把他送过来的,那个小奥拓天越冷就越不好打火,她最近几乎不开了。 走出台里,冷风刺骨。来到北方后,每年入冬前,她的头等大事就是备足保暖衣服,靴子、手套、帽子、围脖口罩,就连耳朵的防护罩她都买了。今天,她身上穿了一件长款的红色修身羽绒服,脚下是厚底皮靴,头上戴了一个厚绒线织得白色瓜皮帽,脖子上围了一条同质地的白围巾,手上也是同质地的白手套,整个一“套中人。”当她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市委会议室时,里面的人都不由的笑了。 她这才看清会议室里不只是古局长,还有宣传部长任志,副书记赵刚,报社总编索全。 她脱下帽子和手套,一会儿又脱下了羽绒服,她感到市委大楼的暖气明显比单位的要暖的多?。 她没去摘围巾,因为里面穿了一件低胸的黑色毛衫,如果摘了围巾就太性感了。 古局长正和任部长、赵书记几个人闲聊着什么,她感到叫她来肯定有任务。 这时,关书记的秘书丁海进来,冲大家扫了一眼说:“都到齐了,我去请关书记。”说着走出去了。 夏霁菡一听关昊要参加会议,立刻有些激动,本来冷热刺激的小脸就有些红,此刻更加红润,按说她和关昊早已心心相印,可每次见到他或者听到他的名字时,她仍按捺不住激动的心跳加快。 关昊回来后,一直忙于工作,自那次他出国回来他们聚过后,就再也没聚过,甚至没有联系过,在公开场合见面时也只是匆匆看上一眼,没有说过话。她知道他忙,年底了,全市有多少工作等着他去处理。所以她也没主动和他联系,事实上,她从来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不是不想,是不敢。她唯恐自己不慎的举动,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从而耽误了他的前程,有时只需远远地望上一眼,心里就很满足了。现在她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从理智上,她已经完全接受了他,甚至把他当成了自己生命中的独立体,在不影响任何人的情况下,悄然存在着。 关昊这时推门走进来,他高大挺拔、英气逼人的形象,无论何时都能吸引人们的目光。 落座,摊开手里的笔记本,炯峻的目光扫视了一眼众人,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请了你们几个相关的人员,开个小会,在开会之前,丁秘书先给大家放一段视频。”他开会向来是直奔主题,从没有铺垫和客套。 秘书丁海打开笔记本,立刻,会议室里的投影仪,就出现了几组航拍的画面。大大小小的有如天坑般的水坑,密集地散落在大片的河床上,砂石裸露,河床改道,弥漫的沙尘,笼罩在督城的西部。 看完后,关昊扫了大家一眼,说道:“大家看清了吗,这是航校在飞行教学中,应市委的请求,航拍的督水河的西部录像。” 他说话时表情严肃,眼睛里有一种特有的冷峻和凌厉:“这次我们在搞城市总体规划的过程中,就有不止一个专家跟我们市委市政府建议,要遏制督水河砂石料的无序开采,为此,专家们在撤离督城时,还特地给市委市政府打了一个报告,要求我们为了子孙后代,为了防患于未燃,科学地规划治理目前盗采现象。专家走了以后,我和常市长到现场去了几次,老百姓反映强烈。盗采乱采致使许多农田被毁坏,河堤下切严重。有的采砂废弃的砂石坑深度达四五十米,深坑伤人事件每年都有。运送砂石料的车辆普遍存在超载现象,这些超载车辆,碾烂了西部村子大大小小的街道,损坏了我们城市的公路,市财政每年用于翻修道路的支出平均在三千万左右,在督城,大大小小的砂石料企业多达三百一十家,有手续的仅有五十一家,其余大部分企业都是不合法的开采。而这些企业上缴的税收又是多少呢?地税去年是十一万,国税是四十多万元,一家砂石企业每年的纯利润都在一百多万元,那些盗采偷采的就更是无本万利了。” 关昊停了停,他的眼底有一种慑人的威严,凛厉的目光看着大家,继续说道:“不用我说,大家也该明白,事情已经到了非治理不可的地步了,去年九江决口,我们国家直接经济损失就是300多亿美元,为了河两岸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和耕地的安全,都到了必须治理的地步。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下面由赵书记具体布置工作,我那边还有个会,先告辞。” 75、不能不拿自己当外人 关昊说着,就合上手里的笔和本,匆匆走了出去。 赵刚看着关昊走出去之后,把头扭过来,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咱们接着开会,今天把各位召集到一起,有个重要情况向各位通报。经过锦安市委市政府和省里有关部门的批准,市委市政府已经做出决定,元旦过后,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将在全市范围内治理整顿砂石料企业,治理工作将在元旦过后展开。我们宣传口的任务就是提前造势,报纸要开专栏,可以做一些政论性的讨论和评论,广播、电视要进行专题报道、系列报道,前期要围绕调研的话题展开,人大、政协要组织委员们进行实地调研,眼下,电视台要以最快的速度做一个专题片,向社会各界介绍无序开采的严重后果。这个专题片要在元旦之前做出来,由于是在治理整顿工作之前播放,这就要求主创人员马上投入制作工作,电视台要在明天晚上之前拿出脚本,还在这个会议室,咱们共同审阅。之后,立刻拍摄制作。” 赵刚看了一眼古时和夏霁菡。 夏季会明白了,凡是遇到重大主题的专题片,古时都会叫上主创人员亲自参加会议,以免传达有误,这次也不例外,这个专题片肯定是她的事了。 赵刚继续说道:“一会小丁把所设计到的水利局、土地局、环保局、交通局还有两个税务局局长的电话引发给你们,需要他们提供一些资料和数字直接找局长,在前几天的调研会上关书记已经强调了要他们全力配合新闻单位前期的采访活动。” 赵书记一口气说完后,任志强调说:“在我们之前的宣传报道中,关书记一直是亲民书记,要在这么大范围内搞治沙,可能会招来一些人的非议甚至是其它媒体的关注,我们要统一口径,关书记不只是亲民书记,还应该是维护人民利益的书记,这一点咱们在报道中要把握好分寸。” 很快,会议就散了,古局长对夏霁菡说:“小夏,明白我为什么把你叫来了吧?这个脚本只能交给你写,两次常委扩大会你都参加了,市里治沙的决心你也都清楚,辛苦一下,加个班,明天下班之前务必拿出脚本来,交赵书记审阅。” “可是古局,这个任务实在是太艰巨了,我怕自己……”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刚打住。“多艰巨也要无条件地完成!你遇到什么问题随时找我们。”赵刚看了一眼夏霁菡粉嘟嘟的小脸蛋,转身出去了。 夏霁菡不好说什么了,她走到小丁身边说:“这段视频能不能给我一份。” 小丁说:“我有刻好的光盘,你跟我来,我这就拿给你。” 跟着小丁去他办公室拿光盘,由于秘书的办公室和书记是对门,出来时碰到正要进门的关昊。她刚要说:“关书记好”,就被他用目光制止住,不知怎的,那目光里有让她心疼的疲惫。 他冲她说道:“过来。” 她有些惊讶,没有称谓,没有客套,甚至都没让她问候的话说出口,只有少的不能再少的两个字,任谁听到都会认为他们关系很好,很熟,甚至不需要遮掩和装饰。 她紧张的脸有些红了,好在走廊里没有别人,后面小丁的门已经关上,即便他听到也无大碍,书记不放心专题片的事,要给记者亲自布置工作,也在情理之中。看在他疲惫的份上,她不再计较他的不小心了。 进了他宽大的办公室,就见他指指沙发,说道:“坐。”说话之间,他就脱下自己的外套,看着她说:“喝水的话自己接。” 她哪敢自己接水啊,万一被人看到她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那就糟透了,即便渴死,也要装得一点都不渴的样子,于是就冲他摇摇头,说道:“我不渴。” 他疲倦地一屁股坐在椅子里,仰靠着椅背,闭目养了一会神,这才睁开双眼,看着她那粉嘟嘟的脸蛋和围巾下若隐若现的脖颈,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赶紧闭上了眼睛。 “你,很累吧?”她柔声地问道,看到他下巴的胡茬都长出来了,一定是没时间刮。 “嗯。”他睁开眼睛,看着她,说:“是啊,很累,很忙,忙得都没时间跟你联系。” 她红着脸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又说道:“就在刚才,我和常市长在跟四家建筑公司的老板座谈,他们都有自己的砂石场,又有合法的采砂手续,对了,还有你那个郑亮。” 她愕然地抬头看着他,心想:人家郑亮什么时候变成我的郑亮啦? 关昊没有感到自己的措词有什么不妥,他继续说道:“他们倒表示理解市委市政府的做法,也坚决服从。有几次都想跟你联系,没办法,实在是心不净。”说完,把双手放在皮椅两侧的扶手上,重重地看着她。 她可不能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这可是在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里,于是就说:“我在想,明年开春文明生态村的创建,各村第一个举措肯定是修路,要是我们治理整顿了砂石料企业,都关停的话,修路又要用砂石料,这不影响创建速度吗?再有,会不会造成砂石料价格上涨?” 呵呵,这个小女人,居然把他该想的问题想到了!没想到在她如此柔弱的外表下,却是蕙质兰心、秀外慧中!他更加欣赏她了,要是她在自己身旁做自己的左右手,肯定是珠联璧合。嗨,想哪儿去了,官场可不是女人好混的,他才不会让她涉足官场呢,男人都千疮百孔了,何况一个女人乎! 舒心的笑意充满眼睛,刚才的疲倦荡然无存,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说:“有头脑,再说说看,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还有,这些砂老板个个腰缠万贯,一旦堵了他们的财路,会不会引起不安定的因素,再有,都知道督城有个亲民书记,强力治砂,会不会影响你的……”她只能说到这儿,想必聪明睿智的他已经听明白了,再有,很明显,她的担忧已经远远超出一个记者的职业范畴。 关昊当然明白她话的意思,她是在为自己担心,就说:“能想到这层很不简单。”他毫不掩饰的夸奖让他自己都吃惊,一般情况下他不轻易表扬人的。 夏霁菡先天的忧患意识,在这时候有显示出了魅力,只不过是这次她的担忧却在自己身上应验了,正是这次关昊的强力治沙,留下了隐患,几乎让心爱的女人搭上性命…… 关昊意味深长地对她说:“我从来都不堵任何人的财路,我是要他们合理合法的挣钱,我不能只做亲民书记,还要做维护人民利益的书记。如果不去治理,就是对人民的犯罪,我担当不起这样的罪责啊。每年的人代会和政协会,都会有很多这样的提案出现,为什么?就是人民的呼声相当强烈了,你知道那边的老百姓都说什么吗,他们说挖沙,挖的不是沙子,是我们的耕地,是他们保命的老本儿。” 他知道她为自己担心了,很专注地看着她说:“别担心,这样做对事不对人,只要是正义的,只要心地坦荡,就不会有事,你忘了有句古话叫无欲则刚,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夏霁菡知道作为关昊,他肯定想到了她想到的问题,甚至比她想的要深入。自己作为外人强调一下,就能够强化他头脑中的忧患意识,做事就会有所小心和戒备。 其实,夏霁菡的担心在关昊下决心整顿治理砂石料之前,常远就曾有过。并且还有夏霁菡不知道的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这些砂石料企业,有一大部分是岳筱在任时以招商引资的名义引进来的,许多企业都有合法的手续。如果夏霁菡知道这些肯定就会更加担心关昊的处境。 不过对于这项工作关昊有足够的耐心,不仅因为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还因为的确如夏霁菡所说,明年生态文明村建设会大量需要砂石料,如果强力取缔,势必要影响创建步伐和增加创建成本,但必要的整顿和舆论造势还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那么我们最终要达到什么目的?”作为记者,一个宣传片的撰稿人,她必须要完全彻底地理解和掌握执政者的意愿,不然她无法完成这个专题片的采制任务。 关昊转着手里的铅笔说道:“规范、有序的开采,合理合法科学的开采,所有地段要划分开采范围,走公开拍卖程序,所有开采厂家要保证回填,不得破坏耕地和护堤,还要合法纳税,只有这样,我们才对人民有个交代,才对我们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有个交代。达到这个目的就行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应该没有了。”她说的是实话。 “时间紧了些,你恐怕又要熬夜了。”他语气温和下来,关心地说。 76、你犯错误了吗 夏霁菡说:“熬夜倒不怕,只要写出来领导能满意就行。” 关昊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说:“其实也没什么,你只要把问题讲足摆明,引起人们对这件事的关注,把人们的思想和情绪统一到市委市政府的决策上就行了,你就成功了百分之九十。” “那百分之十呢?”她急切地问,要知道,在电视艺术上,她追求的可是百分之百,尽管都说电视是遗憾的艺术,但首先制作者要做到不留遗憾,要到达自己百分之百满意的程度才行,只有自己百分之百满意了,观众才有可能百分之八九十的满意度。 “那百分之十就留给了遗憾。就是你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电视就是遗憾的艺术。”关昊笑着说道。 “这么低的要求啊,太容易完成了。”夏霁菡松了一口气。 “轻敌了是不是?这是最低要求,还有最高的呢?”关昊口气严肃了几分。 夏霁菡冲他嫣然一笑,不说话。 该死!她怎么能在办公室里这样冲他笑。他有些冲动了,却话锋一转,突然说道:“过几天我要去中央党校学习。” 她一愣,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说:“为什么?你犯错误了吗?” 看她紧张的样子和这没来头的问话,他不由的笑了,很想说“我犯不了错误,是谁说的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着?一个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官员是犯不了错误的”,话到嘴边了又咽回去了,因为这里是办公室,绝不可以有一丝的暧昧弥漫的。 他深地的沉了一口气,说:“每年中央党校都有培训厅级干部的,今年也不例外,集中培训十五天。” “又要走啊……” 她低下头,小声地说道,眼睛里有了一抹失落,不知为什么,自此和关昊好上后,夏霁菡仿佛进入到热恋状态中,从前和田埴热恋时,她大多是被动的,即便和田埴分开的两年时间中,尽管很想念他,但也没到难舍难分的地步,可认识关昊后,她几乎有了一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真真切切地感到了什么叫寸步难离。但她不会把这种心情传递给关昊的,所以她及时低下头。 尽管她低下头,可还是没逃过关昊的眼睛,他有些后悔这么早就告诉她,怕影响她的构思,就温柔地说:“离报道还有好几天呢,到时会告诉你。”他的心不能不动,她那一低头的忧伤,温暖了他刚硬的心,也感染了他的情绪,但办公室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于是他说:“为了写好这个脚本,你应该到现场看一看,身临其境的感知一下,想不想去采砂现场?” 其实,她本有此意,听他这么一说,扑闪着浓密的睫毛,问道:“想,难道你跟我去?” “哈哈哈,记者同志,我能不能给你提个意见?”关昊故意朗声大笑。 “是什么意见?”夏霁菡问道。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睿智,要知道水清无鱼啊。”关昊在学夏霁菡的口吻说道。 “啊,你真是的……”她不好意思了,这是那次去三关坝的路上,夏霁菡说关昊的话,没想到他还记得。 关昊笑了,说道:“去准备一下,咱们一会走。” 夏霁菡起身,回到刚才的会议室,因为她的衣服和包还都放在哪儿,可看见古局长还在会议室等她,就说:“您没走哇?” “你的东西都放在这里,我怎么走,再说你怎么回去?”自此上次关昊暗示他给夏霁菡解决后顾之忧后,他就对这个记者就格外关注了,一个被市委书记关照过的人,肯定是她跟市委书记有了这样那样的关系,不管是什么原因,对于古时,他都不能视而不见。这次也是他特别叫她来参加会的原因,按说他可以回去给她下达任务,但写东西这种事跟别的任务不一样,传达和直接受命有本质的区别,一是作者可以直接领会领导意图,二是传达就有表述不尽的地方,所以安排她来,即便她跟关昊真的有什么也无所谓,看不出他的刻意,也看不出他的虚伪,有如羚羊挂角。 关昊这时进来了,古时赶忙站起。 关昊说:“去趟采砂现场吧,让小夏亲自感受一下,有利于她的构思。” “可是,外县有个广电局的局长来了,就在单位等我呢,我要是不给小夏看着会议室的东西,早就走了。”这个理由非常充分,同样羚羊挂角,看不出任何的刻意。 关昊是何等人物,能不清楚古时的用意,既然能给夏霁菡看着东西,为什么就不能去采砂现场呢?但他不必深究,只是淡淡地说:“也好,那你回去照应客人吧,我们几个人去。” 坐上蒋师傅开的督城一号奥迪车,夏霁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是她第二次座这个象征督城最高权力的车,上次是跟关昊去姊妹塔,害得她脚还崴了,在家养了好几天。 夏霁菡坐在副驾驶的地方,关昊和丁海坐在后面的座位上。 出了城区,他们就一直驶向督城境内的一条向西的主要干道。 这是一条中州省境内东西方向的交通主路,是省级公路,而今早已被超重车辆碾压的坑坑洼洼、乌烟瘴气,大型运送砂石料的车辆川流不断。尽管督城交通和交警等部门加大了对超载、超限车辆的查处,但成效甚微。反而是这两个单位经常有工作人员被这些司机举报丢掉饭碗或者调离工作岗位的。 尽管是省财政出资修的公路,但养护却是地方政府负责,修修补补对于五轴以上的大型车辆来说无济于事,就跟车轮下的鸡蛋一样易损易脆。不止是这条公路,督城境内除去城区两条主要公路强制交通管制外,几乎所有的公路包括乡间路村级路无一例外的受到运送砂石料车辆的碾压,损毁严重,修的速度永远都赶不上破坏的速度。 奥迪车左躲右闪地缓慢前行,看得出蒋师傅的全神贯注和注意力的高度集中。 下了那条省级公路,驶向一个村庄,村头路口的两边,砌筑两个大大的水泥垛子,这是防止大型车辆的进入而采取的不得法的措施。 水泥垛子根本挡不住装甲车一般横冲直闯的车辆,在垛子两边的农田里,早就被压出了两条坚实的弯道。 进了村里,更是令人揪心。村内街道早就破烂不堪,两边的民房和树木甚至是房顶上的粮食囤,都是一个颜色,落满厚厚的灰尘。这里的人们夏天不敢开窗户,冬天不敢晒被子,更不敢让小孩上街玩耍。 出了村子,由于没有庄稼的遮挡,一眼就看见了远处高高的砂石料堆,无疑那里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远远的夏霁菡就看到了千疮百孔的河床和遍布着的大大小小的沙坑,没有说话,的确是触目惊心 因为天气寒冷,他们大部分都是坐在车里看现场,她很想到近前去看看,但是奥迪车不太善于走这砂石路。关昊大概看出了她的心思,就对蒋师傅说:“老蒋,还能再往前开开吗?” “试试吧?”蒋师傅是个爱车如命的司机,他看出了领导的意思,大冷的天,总不能让领导徒步走到现场吧。所以他一狠心,就加大了油门。 怎奈,这样的砂石路真不是奥迪这样儒雅的轿车可以征服的,夏霁菡说道:“好了,我自己下去看看吧,你们在车里等我一会儿。” 说着,就下了车,关昊显然不会让她一人去的,也跟着下了车,丁海也赶忙抱起书记的大衣,跟着下了车。 冬季,是建筑施工的淡季,也是采砂的淡季。一望无际的大河滩,尽管堆满了如山高的砂石料,却没有一人在干活。这些采砂企业,大部分都储足了砂石料,拆除了设备,工人放假回家了。 高高的砂石山堆,结着冰的泛着清冷光的大深坑,一切都在默默述说着这里有过的热闹和疯狂,并且在暗暗积蓄着冬季过后又一轮的热闹和疯狂。 “无序和疯狂的开采,造成南岸耕地大面积的流失和北岸护堤的安全。老百姓怨声载道。”关昊披着大衣,站在她身边说道。 他现在想起前不久请的城市规划设计的专家团,那个带队的老专家在头撤离督城时,特地把关昊叫到这里,指着这里严肃地说道: “关书记,如果不加紧治理的话,这里将是后患无穷。结果将是无序开采,乱挖乱采。破坏耕地、破坏护堤,公路损毁严重,沿线村民叫苦不迭。砂石料是国有资源,但现在却还是腐败的温床和中饱私囊的罪魁祸首。就曾有一位砂石料企业的老板跟我说,砂石料是暴利行业,但破费也相当大,各个执法部门闻风而来,都知道他们是块肥肉,都来吃拿卡要,有一次卫生防疫站的都来检查工作了,说是食堂有他们要管理的内容。再有,如果北京申奥成功的话,将取缔卢沟桥整个河流的采砂行为,因为北京肯定要向全世界打绿色牌,那么环境就是一个硬指标。督城离京城五十多公里,肯定要受影响,北京的采砂企业肯定要外迁,一定要做好这方面的工作,提前谋划,怎样规范采砂行为。” 77、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这位老专家说完,从助手的手里拿过一个文件夹,说道:“送给你一个礼物。” 关昊打开一看,惊呆了,厚厚的文件上一行粗体字映入眼帘:关于治理整顿督河的建议。 关昊知道,这项根本不再他们这次的工作范围内。 “怎么了年轻人,感到意外了吗?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举手之劳,我们愿意义务的做这件事也是你修来的,你给了我们充分的尊重,我们看出,你是在真诚的为基层百姓做事,是很科学的在做事,如果基层都像你这样,我们的国家的城市建设就会减少许多重复投资,减少许多的遗憾。这份材料你仅供参考,真要治理的话,还要有一套缜密的运作方案,不过那就是你们政府的事了。” 关昊翻开看了看,尽管老专家说的轻松无比,但他知道这份详尽的报告,完全是在科学严谨甚至是反复论证的基础上完成的,里面不但有水系图、河道变迁过程,还有大量的数据,这都充分表明这是一份完整的科学的报告,无论是对于他还是督城来说,这都是一份珍贵的礼物。 “这个河道原来多宽?” 夏霁菡问道,打破了他的沉思。 “原来最宽处是现在最窄处,小丁,你回去后让水利局把有关督河的资料全部拿给夏记者,还有这次专家考察后的治理意见。”关昊对丁海说道。 丁海打着哆嗦说:“治理意见和报告都给小夏了,我回头让水利局把督河的资料再给你送去吧。” 太冷了,夏霁菡的鼻子冻得通红。 关昊说:“上车吧。” 他们就钻进汽车,好在蒋师傅没下车,始终开着暖风,他们也就不觉得有多冷。 回来的路上,关昊感慨地说道:“这就是督城的母亲河?” 刚才还在为不知如何开篇而犯愁的夏霁菡,听了他这话,心猛地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立刻来了灵感,激动不已,终于找到了脚本的切入点。 经过电视台时,她就下车了,她要赶紧把框架写出来,不然那灵感就像被拦住的洪水,翻腾、跳跃、咆哮,就等着冲开闸门,畅快的一泻千里呢,还有可能稍纵即逝,永不再现! 下车时,她跟关昊和小丁打了招呼,就一路小跑进了电视台,她不敢多看关昊一眼,怕他刚给自己带来的灵感,因为一个眼神灰飞烟灭,那可就是天大的遗憾了。 第二天早上,她就将脚本送到了古局的桌上,古局长一看,不由的念出了声:“这就是我们的西部吗?城市上空乌烟瘴气,道路被超载运送砂石料的车辆的碾压,严重损毁;这就是我们的母亲河吗?裸露的河床及两岸的农田成了掠夺者们疯狂的淘金场,尽收眼底的到处是如山高的沙石堆和冒水的大坑,河槽、河床破坏严重,每到汛期,两岸村民忧心忡忡……” “承载着督城古老厚重历史文化的督水河,如今已是千疮百孔、沟壑纵横! 我们的母亲河,正在遭受着前所未有的生态涂炭和非法蹂躏……” 古时一口气朗读了开头的一段,说:“好,好,很有感觉,马上给市委送去。” 夏霁菡听到局长一连说了两个“好”,心里宽慰了一些,说道:“离市里要求的交稿时间还早着呢,我之所以深夜加班,为的是给您留出改稿的时间,毕竟您的站位要比我高,领会市里的意思也比我透彻,您改好后我再送去不迟。” 夏霁菡谦虚的性格和这一番话,很是让古时赞赏和受用,这样的职工在来个十个八个的都不多,别说是自收自支了,就是遭再大的难,他都愿意。想到这里,他从抽屉里拿出了毕业生的招工表,说:“你抽时间把这个表填一下,以前对你这样的业务骨干关心不够,经局班子研究决定,给你转为局里的正式职工。” 她愣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高兴的抓住桌角,眼睛里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说道:“真的?” 古时故作严肃地说:“什么真的假的,我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谢谢局领导,谢谢古局长!”她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给古时鞠了一个躬。拿起桌上的招工表:“嚒”地亲了一下,然后冲古时调皮地一摆手:“咯咯”地跑了出去。 可能对于今天的年轻人来说,不能理解夏霁菡惊喜的心情,但是在九十年代后期,一张招工表真的能够改变人的一生。 她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的心情,跑到卫生间,给田埴打了电话,刚想两声,就被他挂断了,可能他在开会。 她收好招工表,戴上帽子,围上围巾,她要出去走走,不然她那高兴的表情难以抑制,唯恐被同事们误解。 她沿着街边慢慢走着,嗖嗖的北风,吹得她娇嫩的脸蛋生疼,她往上拉了拉围巾,尽可能地多包住脸颊,她想进旁边的新华书店,这时手机的铃声响起。 “喂,喂,请讲话,喂——” 电话只是接通,却没人说话,她正在纳闷,这时身后就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她回头,一辆新款帕萨特徐徐停在她身旁,车窗慢慢降下,里面露出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庞,是大河建材集团的郑亮。郑亮手拿着电话,冲她招着手,示意她上车。 她凑近车窗说:“郑总好,我去书店。” “上来吧,我有事找你。”郑亮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夏霁菡只好坐了进来,郑亮说:“老远看着就像你,一打电话,果然你就接了。” 原来刚才的电话是他打的。夏霁菡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找个地方说。”郑亮脚下一加油,车子就驶向路中间。 从市委大门经过的时候,她习惯地往路北的市委大楼看了一眼,心就突兀地跳了几下,打开手机,给那里面的一个人发了一条短信: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要转正了,今天填表。是不是你做的工作?” 她盯着手机,半天才响起小狗的叫声,知道是他回的,果然,一行字尽收眼底: “你高兴就好。” 不置可否,肯定是他! 不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能找到她呢?有多少人在拉关系走门子,想得到电视台的一纸招聘表呀! 具备实力的人不一定得到公平待遇。如果不是他的作用,估计就是全体轮一遍,这等好事也是轮不到她夏霁菡的。 夏霁菡本该想到这层,只是和关昊在一起,他们很少谈感情以外的闲事,她更从没想到借助他的权势达到自己的什么目的,她不想他们的感情掺杂上任何功利的成份,那样就玷污了这份至真至纯的感情,刚才看到市委大楼,也是脑子里突然灵光闪现,就跟招工的事联想到一起,不顾他此时正是办公的时间,发了那个求证的信息。 他的关心让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被庇护感,但是,他怎么能这样不小心呢?转正这事,是多么的敏感啊!尽管于市委书记不是个事,但在一个单位却是大事,没有特殊关系,市委书记能帮她这么大的忙吗?无论他以什么样的借口,都不合情理。他太粗心大意了。想到这里,她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不好,你太大意了,你特别的照顾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古时说什么了?”他回道。 “他目前没透露半个字,是我猜的,因为这等好事能够找上我,几乎跟中大奖一样的不可能。”她又发道。 “有我在就什么都有可能!”三个感叹号,充满着他的霸气。 “千万别这样,那就更敏感了!我这人对生活容易满足,你不用特别关心我。” “我不满足,我要的很多,比如你……” “没正形。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我这个月工资就涨了,比平时多好几百呢,改天请你。”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她“哧”地一声笑出来,郑亮看着她问:“什么事这么美?” 自打夏霁菡一上车,郑亮就发现这个小记者眉眼间写满笑意,而且面色红润,肯定有喜事。 夏霁菡不会将自己转正的事扩大知情范围,那样一些无聊之辈就会挖空心思、挖地三尺也要找出她的幕后关系的,她可不能给他惹事。所以,面对郑亮的问话,她只是说:“同事发的搞笑信息,挺好玩。郑总,咱们这是去哪儿?” 她这才发现汽车一直向开发区的方向开去,这等于从西城来到了东城,要知道古局还在审她的稿子呢,说不定有很大的改动呢?她纳闷,他究竟有什么事找她,要是在往日,她肯定要问清什么事、去哪儿,可今天她高兴,再有想起今年春天他请自己吃饭,当时正和关昊从三关坝回来的路上,就拒绝了他的好意,现在有些不好意思,反正,古局看完稿子后是要给她打电话的。 “开发区这边新开了小茶馆,到哪儿跟你说点事。”郑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78、太有文化味了 夏霁菡没再说话,她知道郑亮是个老实本分甚至跟女人说话还有些腼腆的男人,别看都四十多岁了,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脸都红了,采访的时候,始终都不敢看着她说话, 郑亮的确是个不善言谈、性格内向的男人,第一次采访他时,她主动和他握手,慌得郑亮不知如何是好,一下子就攥住了她的手,居然忘了松开,笑得她说:“郑总,您该不会是和我比手劲哪吧?”直把一个大男人窘得满脸通红。 其实郑亮爱脸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先天就长着一张赤红脸,这张脸中正,白净,平时就有几分红润,一紧张就更容易脸红了。他五官距离合理,微胖,大高个,身材壮实,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从不管旁人是否跟得上。就像眼下,他锁好车后,几步就到了茶馆里面,而夏霁菡怎么也跟不上他的速度,索性就不追他了。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郑亮又从里面走出来,笑嘻嘻地站在门口,等着和她一起进去。 夏霁菡打量着这家新开的茶馆,从外表看没什么特别之处,跟其他茶馆的风格大同小异。木质带花棱的窗户,木檐瓦顶,进来后,四扇雕刻着梅兰竹菊的木制屏风,将客人自然分流到两侧。 身着旗袍的礼仪小姐,早就等候在两侧,其中一位将他们领进了一间名为“雨落凡尘”的茶室。 郑亮这次吸取了经验教训,让夏霁菡在前面走,自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嘿嘿地笑个不停。 这间茶室很大,相当于一般茶室的三倍,室内正中间是用鹅卵石砌成的一个小荷塘,荷塘里一个小型的假山,一个小水车缓慢地转动,洒下片片水花,假山的周围,巧妙地用竹子围了一个栅栏,栅栏则插在水中的鹅卵石砌成的又一圈小水堤上,这圈水堤是个分水岭,因为外围长着几株盆栽荷花,水面上还有几朵睡莲,这样就使得水车里的水不至于因为盆栽而污浊。几尾红的、黑的、红白色的鱼,游弋在水中,在冰天雪地的冬天,给人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回到了姹紫嫣红的春天。由于这间屋子向阳,户外的阳光可以直射进来,所以这几朵荷花开得正艳。空气中弥漫着温暖、湿润的芬芳,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江南老家。 这个大茶室的布置真是奢华,完全淡化了商业功能,却多了休闲功能。一侧是休息区,一个大罗汉床上面铺着暗红色的软垫,罗汉床的左边是一个矮柜,估计里面装着所有的床上用品,床的正中摆着一个小长桌,脚下是一个长方形的踏凳。罗汉床的右边是一个小书架,里面有一排书和几件瓷器;茶室的另一侧就是品茗区了,一大两小三张沙发,中间是一个怪木茶桌,上面摆着各种茶具。沙发后面的墙壁上,又是四扇小型的梅兰竹菊花屏,南边仅靠窗户处,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字台,台灯、笔筒、镇纸、网线应有尽有,室内回荡着轻柔的古典乐曲《高山流水》。 夏霁菡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美目,这儿看看,哪儿看看,惊喜地说:“郑总,你怎么发现这么个好去处,太美了,人间仙境!” 夏霁菡打量着茶室,郑长亮笑嘻嘻地打量着夏霁菡,见她很喜欢,他也高兴地嘿嘿地不停地笑。他说:“只要你喜欢,尽管常来,你可以免费享用这屋里的一切。” 夏霁菡回头看着他,说道:“别跟我说这茶馆是你开的?” “好的,不说。”他到听话。 “真的?”夏霁菡盯着他问道。 “不说,打死也不说。”郑亮笑着回答,多日不见,他身上居然有了幽默色彩。 她明白了,难怪他把自己带这么远,就是向她展示一下自己的茶馆。 夏霁菡已经不惊讶了,这些富甲一方的老板,做什么都不足为怪。只是她没想到这么个粗粗拉拉搞水泥制品的老总,却开了这么一个雅致的茶馆。 “可是,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要心无旁骛搞企业,做钉子型企业的。”夏霁菡来了职业敏感。 “那是你写文章说的,不对,是你给我总结的。”他有些结结巴巴,又说:“这是做着玩的。” 夏霁菡睁大了眼睛,富裕起来的郑亮,时刻注意自己,不容忍自己有半点自满心理,除去必要的吃穿住行,他本人相当节俭,从不允许自己乱花一分钱。这一点有别于其他企业家,他一向低调、简朴、谦和,中规中矩,这种作风也逐渐形成了他独特的企业文化,他的团队也都是这样,不善言谈,埋头做事,认真做事。可是今天从他嘴里突然说出“做着玩的”,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 看到夏霁菡死盯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以后再跟你说,你会明白的。”说完,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冲着门外喊道:“来人,泡茶!”大嗓门震得屋顶都在颤抖。 立刻就有漂亮的女服务员进来,问道:“郑总,喝什么茶?” “问领导喝什么?”他看了一眼夏霁菡。 看到夏霁菡死盯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了,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冲着门外喊道:“来人,泡茶!”大嗓门震得屋顶都在颤抖。 立刻就有漂亮的女服务员进来,问道:“郑总,喝什么茶?” “问领导喝什么?”他看了一眼夏霁菡。 想他也不懂什么茶文化,附庸风雅罢了,如今的有钱的草根不都是这样吗?初中没毕业,硬要在办公室弄个大书架,古今中外的书摆的满满当当,一年不准看完一本,墙上贴满了和三流歌星影星的合影,低俗之至。郑亮还算是好的,弄了这么个茶馆,一来自己有些商务活动用着方便,二来还可以创造利润。 见服务员还再等她点茶,夏霁菡不假思索地说:“喝普洱吧。”普洱减肥,每个女性都钟爱这种茶。 “要上最好的。”郑长亮吩咐道。 夏霁菡坐坐罗汉床,又坐坐沙发,最后又坐在罗汉床上,一哧溜,两条腿也上了床,两只脚交叉在一起。她舒服地靠在靠枕上,手敲打着床上的小桌,说道:“郑总,该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了吧。” 看到她那俏皮的摸样,郑亮也靠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学她的样子,敲着桌子,两只脚交叉在一起,说:“就是这事。” 81 和自己猜测的一样,本来吗,那么大的企业家,有什么事需要她个小记者帮忙的。 想到这,夏霁菡笑着说:“吩咐御厨了吗?中午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报告老佛爷,这里没餐厅。”郑亮嘿嘿地笑着看着她说。 “没餐厅?”她反问道。 “是啊,你不是说,茶,不能沾脂粉,不能沾酒肉吗?所以我就没弄餐厅。”郑亮赶忙说道。 原来是这样,上次采访完他后,在茶馆喝茶时,她是这样说的,只是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并且自己开茶馆时,也是这么做的,只是,他干嘛要听她的话呀?她的脸红了,埋下了头,避开他的目光。 她的变化郑亮看在了眼里,他也不好意思脸红了,但他还是装着胆子说:“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比如‘一旦成功,也就预示着企业滑铁卢的开始,所以企业组织者一定要倍加小心,切莫在成功中迷失了自己。’” “那不是我说的,是一位经济学家说的。”夏霁菡纠正道。 “我才不管什么经济学家呢,我只记得是你说的,你说的好多话我这辈子都没听说过,有些道理也知道,就是总结不出来。”郑亮宽厚的大手突然拍了一下她的小手,说道:“小朋友,你知道这间茶室为什么叫‘雨落凡尘’吗?” 夏霁菡慌忙从他手底下抽出自己的手,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郑亮意识到了自己的大意:“呵呵”的笑着说道:“算了,不跟你说了,看你怕的。”他也收回自己的手,尽管刚才自己是无意之举,但心里隐隐地有一丝失落。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普洱茶,透明的茶具,琥珀色的茶汤,跳动着火苗的蜡烛,使这屋子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馥香。 她没了喝茶的兴致。今天郑亮的举动有些出乎意料,如果是别人的话可能会很正常,但是郑亮就显得不正常了,谁都知道这个男人谨小慎微,所以他的这个小动作不能不引起夏霁菡的在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没你想的那么坏。我不是那种人。我只不过是身不由己。”郑亮居然说的这么流畅,全然没了以往的腼腆。 夏霁菡的脸红了,反而觉得是自己多虑了。见她不说话,郑亮又说:“我这个茶馆弄的怎么样,有点那个文化味儿吗?。” 夏霁菡咪咪的笑着说:“太有文化味了,很好的,我敢说这里应该是目前茶馆中装修的最像茶馆的地方。” 79、婉拒老板好意 听到夏霁菡的赞美,郑亮嘿嘿的笑着,他很少佩服这个小记者,觉得她要是肯定了东西就不会错。 于是他就说:“那好,以后有朋友就领到这里来,我买单。另外你还可以到这里来写稿什么的,这里比你们电视台清净多了。” “我到这里来写稿,从西城跑到东城,比回家还远,时间都耽误在路上了,要是离我们单位近我还能借上光,太远了。” 自从夏霁菡给郑亮写的文章发表在《督城报》上后,夏霁菡又投给了《中国企业家报》,这家报纸是全国发行的,结果还为郑亮引来了一个合作伙伴,共同开发混凝土搅拌站,而且市场供不应求。郑亮有心要报答一下这个小记者,怎奈她什么礼物都不接受,请吃饭也不去,正好他买了这块地,开了这家茶馆,据他所知夏霁菡又很会品茶,所以才将自己特地装修的茶室让她参观,并表示了自己的诚意。 他掏出一张金色卡片,递到她的手上,说道:“这是贵宾卡,你有朋友来喝茶,只需出示这个卡就一切多妥了。这里没有现金,只是一种标志。” 郑亮怕她多心,赶紧解释道。 夏霁菡没有接过这张金卡,她说:“郑总,您太客气了,你这里太远,我来不了几回,这卡用不着,我记性不好,这卡放我这里在丢了。我以后来就给您打电话,保证不给您省着。” 郑亮见她执意不要,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夏霁菡不这道,这张卡不仅在郑亮的茶馆可以使用,而且在督城各大酒店、超市、商场甚至高尔夫球场都通用的代金卡卡,卡值为两万元。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是古局长。她只好跟郑亮告别。 郑亮握住了她的小手,是很有分寸地握,然后又说:“我的企业要晋升一级资质,有时间帮我整整材料吧,然后好好宣传一下,新闻、专题、报纸、广告全上,抽时间帮我策划策划。” 夏霁菡面露难色,他说的这些除去电视新闻外,几乎都涉及到成本预算,例如广告,包括电视专题甚至报纸,只要涉及到费用,她就比较头疼,于是说:“这些您还是找一个靠得住的人去谈,因为涉及到……” “你就是靠得住的人,好,你先忙,过两天我找你。” 没想到性格内向,甚至有些腼腆的郑亮,居然一反常态,表现出了十足的霸气。是不是成功的男人都这样,无论是草根还是苇根。 夏霁菡来到古局长的办公室,古局见她进来就说:?“小夏,稿子我让小马给市委送去了,我几乎没改,写的不错,让领导们改吧。”他顿顿又说:“那张表你抓紧填,要盖好几个章呢,争取年前办完。” “谢谢古局,我会抓紧的。”她知道了是关昊从中斡旋,也就没了开始时的激动。 脚本当天就通过审定,夏霁菡又根据脚本的内容,写出了详细的拍摄提纲,兵分两组,只用了两天时间,基本完成了拍摄任务,与此同时,夏霁菡比较后,请示古局长,由台里一位男播配音。所有跟夏霁菡合作过的人员,包括摄像、配音、制作的,都知道她工作认真,有创意,所以他们也都认真对待她的稿子。四天后,赵刚和任志来到了电视台制作室,第一次观看样片,提出几处小改动后,拷盘,准备让关书记最后把关。 经过一天多的耐心等待,终于等来了关昊的批示:“请古局立刻安排播出。” 夏霁菡松了一口气。熬了两夜,终于完成任务,她想回家补充一下睡眠。 每一次做完专题片,她都有被大赦的感觉,脑子里的东西都被掏空了一般,只有充分睡眠,才能弥补亏空。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是郑亮:“夏记者,你忙完了吗?”说他声若洪钟一点都不过分。 “刚过审。”夏霁菡说。 “那可不可以帮我忙活忙活了?我这事也急呀。” “您是说企业晋级的材料还是宣传策划的事?” “宣传的事到不急,是晋级的事。” “可是我不太懂啊?”夏霁菡有些为难。 “你哪能都懂啊,那就没有我们活着的份儿了,你就给看看我们整的材料,润润笔,年年招人,没一个会写材料的人。”他依然声音洪亮,大声的说。 “那好吧,什么时候?”夏霁菡答应了。 “你要是现在没事的话,我派人把材料给你送去。”他还是真急了。 “好,我在单位等。” 夏霁菡收了线,合上眼,连打了两个哈,刚要合上嘴,猛然发现嘴里伸进一根手指,是单勇。 “你不怕我咬断你的手指。” “那你就补充一点蛋白质。”单勇扮了个鬼脸,突然小声说:“于婕在k歌呢,给你打电话总占线,叫咱们过去,晚上有人请吃涮羊肉。” “可是,我在等人给我送材料,不然早就回家睡觉了。”夏霁菡说。 “你以为我不困呀,跟你做搭档倒了血霉了,经常逃饭不说,还净添活儿,你说你现在是搞新闻的,你写什么专题片呀,害得我也跟着拍了两大天,把我手指头都快冻掉了。想放松一下你又不去。”单勇在做愁苦状。 “我现在仍然是专题部的人,跟你干新闻才是副业。”夏霁菡说:“要不你先去,我一会儿再去找你们。” “于婕让我等你一起去,她怕你溜号。” 单勇这小子是出了名的麦霸,怎么今天不积极了。 “你去吧,找我的人还不知什么时候来呢。”她往外推他。 可他又回来,坐在旁边的卡座上,嘟着嘴,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啦小帅哥,这种表情可是少有啊?”夏霁菡说道。 “我不想去。”单勇今天情绪不高, 单勇给大家的印象永远都是快乐阳光的,几十斤重的机子扛一天也没叫过累,而且永远都是一幅嘻嘻哈哈的样子。很少有不高兴的时候。 “你不想去就跟于婕说呗。”夏霁菡偷偷瞟了他一眼。 “不能说。”单勇低着头说。 “为什么?”夏霁菡吃惊地问。 “是刘梅请客。”单勇低着嗓音说道。 夏霁菡明白了。前几天,于婕正式做媒,把单勇介绍给刘梅,刘梅到很爽快,没意见。可单勇却推脱说俩人太熟,没感觉。今天k歌,肯定是于婕想给他们制造机会,让他们慢慢生情。 想到这,夏霁菡说:“小单,你可真是的,就她刘梅,你还用于婕给你操心费力?你可真成了阿斗啦!” 82 小单憋了半天才冲夏霁菡说道:“什么阿斗……不阿斗的,谁让她瞎操心了,我本来就没那样想,都是你们瞎掺乎的,这事……这事真的不可能。” 见单勇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夏霁菡说:“你确定?” “我确定。”单勇认真地说。 “那你开始干嘛不说明,还让于婕给你们做媒?”夏霁菡埋怨道。 “谁说我没说明,于婕以为是我不好意思,故意推脱,你想……”他往夏霁菡跟前凑凑说道:“如果真碰上让我心动的女孩,我还会等着别人给介绍吗?”单勇很自信地说。 夏霁菡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原来她也跟他们开过玩笑,可就是小单不接招,哎,有的时候还真不能乱点鸳鸯谱,这以后碰面都尴尬啊,想到这里她说道:“小单,那你可得跟人家说明白,别推三就四的耽误了人家,男人一定要处理好这种事。” “可是……”他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你应该把于婕换回来,跟刘梅单独挑明,我看刘梅的心胸比你宽,这事你应该自己处理,因为以后还要经常碰面,一定要妥善处理好。”夏霁菡都后悔自己当初还有意撮合他们,看来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你说的是,我这就去。”单勇说着,站了起来。 看到他眼中无可奈何的神情,夏霁菡宽慰着说:“小单,你也不小了,该着个急了。” 单勇笑了,说:“你这口气怎么跟我妈的一模一样。” 夏霁菡也笑了,说道:“快去吧,以后遇到合适的再给你介绍。” “您老省省心吧,遇到合适的我自己直接去追,除非遇到像你一样温柔、知性的女孩子,否则别提。” 夏霁菡一愣,笑了,说道:“那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因为夏霁菡只有一个。” 他咧了咧嘴,吊儿郎当地走了。 不一会,郑亮的副手小宋进来,把一个文件袋给她,说:“夏记者,这里面全是这次申报的材料,麻烦你给通通,郑总说如果你在单位写东西不安静,就请到茶馆去写,那里既暖和又清静。” 夏霁菡接了过来,说道:“不用了,谢谢你们郑总,我会抓紧时间的。” 送走小宋,她的头就更蒙蒙了,回家,眯一觉,晚上在看那些材料不迟。想到这里,她收拾好东西,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拿起那个文件袋就出了门。 80、北方的雪 天空,阴沉的很,仿佛要下雪。满天都是厚厚的、低低的铅灰色的云,这些云静止在天穹上,一动不动,天空中没有一丝风,似乎唯一能让这些云彩动的只有雪了。这种天气给人的感觉沉闷,这种天气仿佛就是让人睡眠的,夏霁菡到家后,换上睡衣,就把自己裹进被窝里了,睡的昏天黑地,直到电话响起。 她迷迷糊糊地接通了电话:“喂。” “喂,夏记者,吃了吗?”又是郑亮,永远的声音高昂,底气十足。夏霁菡纳闷,这个人就不会小声说话吗? “没有啊。”她如实回答。 “我接你出来吃吧,下雪了。”郑亮口气中透着惊喜。 “啊,是吗?”她腾地坐起,趴在窗台上,果然天空大雪纷飞,外面已经是一片洁白了。 “你家在哪儿住,我去接你。”郑亮的大嗓门震得她耳朵嗡嗡的。 “不,不,不用,一会我爱人还要回来。”夏霁菡找着借口。 “没关系,一块儿。”他倒爽快。 “郑总,我真的出不去,这几天都没睡好觉,你不让我休息好,怎么给你通材料啊,好了,再见吧。”夏霁菡果断地挂了电话。可电话又一次响起,她想都没想就接了电话说:“我真的没时间,您饶了我吧。”她又要挂电话,就听得里面急忙说: “喂喂喂,是我。” 她听出了是田埴,就说:“是你呀?” “不是我是谁,跟谁说话呢?”田埴问。 “郑总请吃饭,我困死了,不想去。”夏霁菡说。 “是这样,那就别去了。对了老婆,雪下得挺大,我担心路滑,不想回去了。”田埴请示着。 “别回了,你要真回来我也不放心。”夏霁菡说。 “我明天回去,后天去锦安考试,两天。”田埴说的是他们行业考试,早就下通知了,只是在她印象中他从来没复习过。 “你复习了吗?”夏霁菡担心地问。 “哪有时间复习啊,这段光忙着吸储拉存款啦,几乎都忘了这事了。”田埴说。 “那你怎么办?”夏霁菡问。 “李丽莎给我找了答案,我抓紧背背就行了。” “她跟你又不是一个系统,她哪来的答案。”夏霁菡皱了皱眉,又是这个李丽莎。 “她姑姑在锦安支行人事处是处长。我们这次考试评职称她说了算。”田埴的话里明显有了一种底气。 “明白,那你抓紧背答案吧,明天见。”她挂了电话。 外面,早已是苍茫一片,她的心也苍茫了。 如果没有她,田埴可能会和李丽莎结婚,那姑娘人至今未嫁。 其实,无论是她还是田埴,都给对方留下了很大的活动空间,他们都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也从不无端猜忌对方,某种程度上有积极的一面,给予对方充分的信任,但有的时候这种信任就成了纵容。这也是他们后来悟到的。所以,夫妻之间恰到好处的“吃醋”,有利于约束对方。 她打开窗子,努力把头伸出去,脸上立刻有柔柔的雪花融化,凉凉的,她抬头望去,铅灰色的天空雪花纷飞,就像一个巨人的手,不停地撕扯着棉絮,洒向无边无际的人间。她关上了窗户,看着外面的雪出神。 明天肯定是一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壮丽风光。 尽管无锡的冬天每年也都能下雪,但南方的雪下了就化,从小在无锡农村长大的夏霁菡,对落地既化的雪有一种特别的情结,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但是她从小到大对鲁迅先生描述的“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这句话,始终没有理解透彻。 从小妈妈就给她讲北方冬天雪的壮丽奇观,她对能够把这白色精灵留住并且凝固成银装妖娆旷世美景的北方充满幻想。 由于暖冬,在她结婚的第一年,督城只下了一场小雪,并且很快就化了。第二年也就是去年,督城一点雪都没下,形成了几十年不遇的无雪的冬天。今晚,这场雪下的可不小,并且那双巨手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依然挥洒着洁白的棉絮。 雪可比雨好多了。雪,下的无声无息,洁白晶莹的雪花,轻柔的如同妈妈的手,深情地抚摸着袒露的大地,为褪去绿衣的大地,披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而雨,何时下的这般安静过,哪次不是经过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催生出来的,而且她从小到大怕极了打雷,那“咔吧、咔吧”的巨响,足以让她胆战心惊。 如果不是怕天黑,她真想跑到雪地里,感受那无声的洁白的世界。明天,该会是怎样的世界。想到这里,她给妈妈和爸爸发了信息,告诉他们这里下了大雪。然后,又给那个人发了信息,问他干嘛呢? 信息发了好半天,他才回道:“开会,有事吗?” 她看完他的回信,才意识到自己冒失的行为,她怎么忘了,关昊是没有下班时间的。想到这里,她紧张的有些心跳加快,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她不敢回了。他正在开会。她不敢想象他掏出私人电话看信息的样子,他的私人电话从不公开,只有他的家人和她知道这个号码。 半晌,他又回信息,追问道:“有事吗?” 这是夏霁菡第一次主动和他联系,估计他担心她有事,所以又追过一条信息。 他担心她,在乎她,这让她很受感动,她急忙回到:“没事,下雪了,好大。” 他没在回,估计正忙。 事实正如夏霁菡预料的那样,市委正在召开第三次常委扩大会,研究砂石料治理和明年文明生态村创建等诸多事项,因为后天关昊就要去中央党校学习,许多工作都要在他头走时敲定。今晚的会议又开到了十一点多才结束,散会后,他伸了一个懒腰,跟市长常远说道: “老常,过两天我就要学习去了,能否跟你请半天假,明天让我睡个懒觉?” “我说年轻人,这才熬几个晚上就顶不住啦?小身体太娇气,不像我,皮糙肉厚,结实。”常远又说:“好吧,明天上午我老常人在阵地在,你就睡他半天。不过自打出国回来你还没得休息呢。雪天也是睡觉的天气。” 这些日子,关昊几乎每天都睡在办公室里的套间里,因为几乎每天晚上都开会到很晚,今天他们的晚饭都吃的是盒饭,就连伙房特意给他熬的粥都没吃。 看着关昊的疲态,常远说道:“伙房有粥,刚才我出去上卫生间,看见老蒋在楼道里转悠呢,跟我说姜糖水和粥都在火上靠着呢,要不我让他送上来?”常远说道。 “可别,这么晚了,又是你下的令吧。老蒋那么大岁数了,以后别这样了。”关昊急忙说。说着,就用内线给伙房打了电话,叫老蒋睡觉,并说自己也睡了,不吃粥了。 常远嬉笑着说:“你以为我这是关心你呀,我是替没见过面的弟妹关心你,你比不得我们守家在地的人。” “行了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我要睡了,你也别回家了,免得又挨嫂子的骂。” 送走常远,关昊洗了澡,换上一件厚绒睡衣,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打开手机,琢磨着夏霁菡发的两条短信,心想,她肯定是看到下大雪感到了惊喜,也肯定是一个人在家,不然不会给他发信,印象中,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联系,自从回来那天晚上,他还没跟她联系过呢,想到这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就摁动键盘,一条短信就伴着飞扬的雪花,发了出去。 “睡了吗?刚散会。” 夏霁菡正在给郑亮看申报资质的材料,下午她睡了半天,现在正精神着呢。 “没睡呢,写稿。”她回到。 “又再熬夜,女人熬夜容易老。”他又发到。 “稿子要的急。”她回到。 “什么稿子这么急?” 她犹豫了一下,想起他前几天说:“还有你那个郑亮”如何如何的话,迟疑地发道:“是大河建材晋升一级企业的材料。” “这你也管?看来你们关系不一般。” “你吃醋了?”她调皮地问道。 “当然,我不是神不是仙,我怎么就不能吃醋?” 夏霁菡感觉到了他的怒意,赶忙写到:“关系非常一般,只是人家求到头上,不好拂他的面而已,大醋坛子!” 他的心一动,立刻写到:“我想做你唯一的一个醋坛子,萏萏,我现在才发现,谁都比我有优势把你抢到手。”写到这里,他有些心疼,他多想给她一个家,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关家的媳妇。 显然,她理解了他话的内涵,她回到:“不会的。”仅三个字,她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萏萏,别回避,我们中,早晚会有一个人受伤出局。”可能黑夜就是这样魅惑,他能让人白天不敢说的话,在黑夜中说出口。 81、我想你 “我宁愿那个人是我,也不希望是你们中的一个。”夏霁菡的心又疼了。 这话,关昊在海南时就说过,难道,最终的结局真要如他所说吗?她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受伤害,她不能也不忍,宁愿自己下地狱,也不愿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受到伤害。 善良的女人。他轻叹一声,就转移话题写道:“我想你。” 看到这三个字,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泣血了,眼里早就弥漫上一层雾气,她凭着对字母的熟悉程度,用朦胧的泪眼写道:“我也是。” 天哪!他的心一震悸动,心跳的难受,就像被人揪着似的生疼。 相爱却不能朝夕与共,甚至不能站在阳光下,那种炼狱般的滋味何其难受!尤其是女人回应的那三个字,更让他的心像遭受了巨大痛苦。他再也躺不住了,写道:“我去找你。” “别别别,天黑路滑,你别吓我啊!”她回道。 是啊,看她这口气,知道她肯定紧张了。于是写道:“听你的,明天我休息半天,陪你去看雪吧。” “去哪儿?”她高兴了。 “保密,你只需知道一点,那就是——人间仙境。”他故弄玄虚。 “雪天,哪儿都是人间仙境。”她不以为然。 “小孩不懂,明天你就知道了,等我电话。” “嗯。”她老实的回道。 大雪整整下了一夜,天快亮时才停止。第二天,她老早就起来了。急忙拉开窗帘,向外张望。 天哪!这是一个怎样粉妆玉琢的世界! 树木、房屋、大地,全都笼罩上一层白茫茫的厚雪,银装素裹,洁白无暇。前面的松树和柏树,挂满了沉甸甸的白雪,在清晨的阳光中,泛着玫瑰色的红晕,而在树荫遮住的地方,则发出淡淡的青光。 电话响了,她抓起一看,是短信:快起,在接你的路上。 这人,看雪干嘛这么早,又不是赶集。于是回到:“干嘛这么早?” “你难道愿意看到被人踩过的雪吗?” 她明白了,立刻冲向洗盥室,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打扮一番,穿上那件鲜红的羽绒服,围上白围巾,戴上白帽子,就往楼下跑去。 小区里已经有人出来扫雪了,她走在厚厚的柔软的雪地上,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刚出大门,就看到了一辆军车牌照的大越野车,徐徐地停在她的身边。 车窗降下一条缝,关昊戴着大墨镜,冲她招手。 她跳上车,立刻感到了车里暖融融的。 说她跳上车一点都不过分,这是丰田产的巡洋舰越野车,四轮驱动,大排量,特别适合雪天行驶。 她从后面打量着关昊,车子换了,人好像也变样了。一件高领的银灰色的棒针毛衣,米黄色的休闲裤,足蹬旅游鞋,旁边的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件冲锋服,尤其是那幅大得夸张的大墨镜。看到这里,她“扑哧”一声笑了。 其实,他早就看见她在打量着他,就佯装不见,这时见她笑出声,就说道: “笑什么,没见过本人呀?” 她抿着嘴,笑而不答。 的确,她第一次见他这样的休闲打扮,和平时一贯的西装革履、衣冠楚楚截然不同,多了几分桀骜不驯,少了几分严肃,让她感到既亲切又自然。 看来,他为今天看雪,做了充分的准备。 是的,他这段时间太忙了,直到昨天晚上才将一切工作安排停当,好不容易透口气,赶上老天赐雪,正好可以和这个女人轻松一下,明天就要赶到北京报道。他为这次出游做足了功课,首先,从新到任的空军某部航空学院院长、也是自己的老同学孔卫国那里借了这辆越野车,然后,刻意穿得休闲、随意一些,也使自己好好放松放松,没想到,引来这个小女人怪异的目光。 “给你的。”他说着,扔过来一个密闭包装的热豆浆,还有一袋面包片。 “还有吗?”她有些不满足。 “你希望还有什么,这就不错了,哪有女人早晨不做饭让男人给买早点的,不守妇道。”他发着牢骚。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神情,听着他随口说的话,就像一家人那样随意、自然,她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看着她不声不响地吃着早点,他显然知道了她的心思,怪刚才自己太大意,没在乎她的感受,唉,这个敏感的小东西。 巡洋舰驶上了公路,公路上的雪早就被轮胎碾压成了薄冰状,路上所有的车子都小心前行,就这还有追尾的车辆。 巡洋舰发挥了它的优势,它稳稳地快速地行驶着。很快,它驶出开发区,驶离了主路,奔向另一条乡村公路。 离开市区,豁然出现的景象吸引了夏霁菡的目光。一望无际的原野,披上了洁白的盛装,大地,沉睡在洁白的巨大的棉被下,偶尔出现的村庄,也被包裹在一片白茫茫的晨霭中了。路两旁的树木,瘦骨嶙峋的枝条上,也挂上了一层洁白,万千玉树临风而立,大雪,装点着人间仙境,给大地带来这旷世美景。 这条路显然还没有车辆经过,路上厚厚的积雪被车轮碾压的发出沉闷的响声。 夏霁菡往后看,只见路上留下了两行清晰的车辙印记。 “可以下去玩会儿吗?”她满怀憧憬地说道。 “当然,但不是现在。”他笑着说。 “咱们要去哪儿?”她好奇地问。 “跟着感觉走。”他答道。 她笑了,知道他又在故弄玄虚。 很快,夏霁菡就知道自己错了,关昊没有故弄玄虚,眼前出现的美景,叫她叹为观止。 汽车在白雪皑皑的原野中行驶着,前方,一道大堤横亘在眼前,这是防洪大坝。巡洋舰突然加速,向大堤驶去。三十度仰角的坡度,加上雪滑路陡,让巡洋舰吐出两股白气,怒吼着向上冲。 夏霁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抓住前排的车座,但身体还是被巨大的冲力摔在了后排座位上,她吓得不敢出声,唯恐分散他的注意力。 不愧是四轮驱动,巡洋舰最初加速时轮胎在原地打着转,但很快就轰鸣着,一抬头,冲向大堤,驶上了平整的坝顶,然后熄火,关昊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夏霁菡,说道: “下车。” 他打开车门,把她抱下车,然后才穿上厚厚的冲锋服,戴上帽子,牵着她的小手,沿着坝顶的小路向前走去。 果然如他所愿,他们是第一个踏雪的人。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从脚下传出,夏霁菡的心儿快活极了。 站在高高的坝顶,放眼望去,弯弯曲曲的大坝,在层层叠叠的万千玉树的守护中,向着远处延伸着,路面,白雪覆盖,没有一丝的瑕疵,他们俩就这样手牵手,走在洁白的无人踏足的雪地上,仿佛置身于空灵的梦幻般的世界,恍若隔世,只有身后一大一小清晰的脚印,让人记得他们仍然是在尘世中。 骤雪初霁,冬日里的太阳终于升起来了,淡红色的阳光,斑驳的从玉树丛中筛下,照耀在雪地上,那些细碎的雪花,就轻染上一层淡黄色的光晕,显得格外的清新,格外的耀眼。 许多年以后,关昊仍时常想起这次雪中的漫步,经常被他在梦中幻化成太空曼舞,他们手握着手,凌空漫游,徜徉在银白色的童话般的世界中。 他拥着夏霁菡,慢慢地停住脚步,把她转向了自己,闭着眼睛,紧紧搂抱着她,心痛地说道:“萏萏,真想永远这样抱着你。” 他低下头,粗重的鼻息,逼近她的唇。此刻,她也闭上了眼睛,迎接着他惊心动魄的吻。他的一条腿圈住她的,把她整个人都箍在自己的怀中了。 两颗心,在煞那间就被彼此的激情点燃,他们的心都急促地跳动着,致使最初轻柔的吻都变得热烈而急切。 他撬开她的贝齿,进入她的口中,寻到她的小舌,就缠绕在了一起,辗转着,纠缠着,索取着。他的双臂则紧紧地把她箍向自己,直到她喘不过来气了,才松开她的。 他的头抵住她的,被欲望烧灼红了的眼睛看着她,说道:“萏萏,真甜。” “坏死了。”她抽出手,照着她的后背捶了一下。 她娇羞妩媚的神态感染了他,他又侵袭上她的唇,狠劲地吻几下,猛地松开,呼吸急促起来,他关闭了眼睛,紧紧地把她贴在自己的怀中,让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这个小女人,不知有什么魔力,让他时刻生出那种冲动。 夏霁菡被他紧紧地搂在怀中,隔着厚厚的衣服,她还是感到了他身体的变化,使她不敢乱动。任嚣张的它自生自灭。 “真懂事。”他无限爱怜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拉起她继续走着。 走了几步,他们停下,关昊指着大坝里面起伏的河岸说:“这里是督水河的下游,因为全是冲淤,这里保持了督水河最完美的形象,将来要是在这儿搞旅游生态度假开发,不用刻意造景,浑然天成。” 82、爱的心都疼了 “那就让关垚来投资。”夏霁菡说道。 “我的亲属绝不会到督城来淘金的。”关昊认真地说:“走,看看督水河去。” 他们来到大坝的尽头,前面是一条宽长的河流,这是督水河的下游,河两岸都被白雪覆盖住了,由于上游的疯狂开采,破坏了整个水系,所以到了这里只有中间流动着一条一米多宽的水线,时有时无的在冰层下面涓涓涌动。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橡皮坝,干瘪地趴在坝底。 他们从中间的小路,拐向了大坝下面的树丛中,看着脚下洁白的雪,她突然说道:“我想躺在上面,听听雪的声音。” 南方长大的她,肯定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厚的雪,见她流落出的惊喜神态,他庆幸自己带她出来看雪是多么英明的决定。想到这儿,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想这个小女人要来浪漫了,就说道:“好啊,最好在打几个滚儿。” 还没等他说完,夏霁菡真的就趴在雪地上,双手垫着脸,立刻就有清冷、湿润的气息袭上来,她感到神清气爽。吸吸鼻子,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咔嚓、咔嚓。”关昊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白雪上红色的身影拍个不停。 她没有理会他,完全沉浸在不知是什么样的世界里。 见她半天都不动,他急了,伸手去拉她起来,不想刚握住她的手,她一用力,在他毫无提防的情况下,就倒在了她的身边。 他上了这个女人的当,抓起一把雪就往她的衣领里塞。 她同样没有防备,凉凉的雪即刻融化在她的脖子里,她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同时也抓起一把雪,就想往他的衣服里塞。 关昊一蹦就跳了起来,她随后也跳了起来,她拽住他的衣服,怎奈他的个子太高,她根本就够不到他的脖子,一急,就从上衣的下摆处偷袭,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顺势伸了进去,那一把雪就塞到了他的腰里。 他跳着赶忙抖落着衣服里面的雪,说道:“你想害死我呀,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她笑着问道。 “是肾,是我要命的地方。”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的脸腾的红了,赶紧扭向一边。 娇嗔的怪责,嫣红的脸,尤其是那一双美目,如水光潋滟,似秋波动人,怎不让他动心! 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走上前,拥住她,下巴磨蹭着她的白绒?,温柔地说:“我能给你提个意见吗?” 她抬头看着他说:“什么?” “以后跟我在一起时,可不可以不脸红?” 不说还好,一说她的脸更红了。 “请回答?”关昊说道。 “那……你能不是关、昊吗?” 是啊,就因为他是关昊,所以在他面前她的脸就出奇的爱红。 “哈哈。”关昊大笑,她回答的太妙了,说:“看来你才是真正的“高家庄”,你比睿智还胜一筹。” “什么?” “刁钻!”他伸出手就要捏她的鼻子。 她一听,惊得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就跑。 刚刚涌出的热望,冷不丁被她打压下去,他恨恨地几步就追上了她,一用力,俩人就同时摔在了雪地上…… 银铃般的笑声和着舒心的大笑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突然,那笑声就被什么堵住了,洁白的雪地上,俩个红色的身体抱在了一起,洁白无痕的雪地上,便出现了杂乱和碾压的痕迹。 他们亲吻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看着身下的女人,说着说:“宝贝,我离不开你啦,无药可治了。” 她的眼里立刻笼罩上一层迷雾,她用带着手套的手,抚摸着他的脸,使劲地眨着眼睛,不使眼泪流出。 他特别奇怪,原来在南方省工作的时候,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都不碰女人,也没像现在这样。唉,都是这个小女人,把自己的能量全部开发调动出来了,只要看到她,就能一触即发。他捧着女人的脸蛋,迷惘着说道: “我是不是特没出息?” 关昊说的是真话。 正当盛年的他,的确总是想她。 她冲他摇摇头,她又何尝不是魂牵梦绕、刻骨铭心?有时她想,如果一直这样爱下去,早晚有一天,她就会心力交瘁地死去。她不禁潸然泪下,喃喃地说:“是的,亲爱的。” 她是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他的心美的立刻荡漾开来。他再次深深地吻着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潮湿,他觉得自己好可怜,尽管权倾一方,一句亲爱的就让他心花怒放。 是啊,作为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政要,督城市委书记,想要什么得不到?可就是眼前这个女人让他朝思暮想,时常有心痛的感觉。尽管他们爱的是那么真挚,那么纯粹,那么干净,但是他们的爱情是不被祝福的。在督城,他能呼风唤雨,但是不能拥着爱人走在街上,这是何其痛苦的事。 对于夏霁菡,这种感情更要复杂一些,她在爱的同时,还有一种深深的崇拜敬仰之情,如果说当年在学校听他演讲时那种崇拜是一种表象的更多是对他外在魅力崇拜的话,那么相遇在他乡而且近距离的接触他之后,这种崇拜就是有了一种质的飞跃了,就是对关昊一种敬仰了。 造物弄人,当年的惊鸿一瞥,却让他们邂逅在千里之外的北方督城。 而关昊,则是千帆过后对夏霁菡身上那种特有的温婉气质所迷恋。官场上的人,不管你是多么的长袖善舞,哪个不是身心疲惫、千疮百孔?而能够遇到一处绝美的风景和搭建一所心灵家园就是每个人男人可遇不可求的事了。这种美好在愉悦心灵的同时,却也给他带来无法言说的隐痛。想他关昊,纵然有天大的权力和本事,却不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甚至每次吻她时,除了嘴唇外,其它的地方他都不敢太用力,唯恐不小心在她身上留下吻痕,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对于深深爱着的男人来说,如果没有超常的自制力是很难做到的,关昊在做到的同时,自尊也时常受到刺激,比如此时,他就不由地说:“萏萏,我爱的心都疼了。” 年轻的市委书记,刚强的男人,跟这个柔情似水的女人在一起,也时常变得的儿女情长了。 这注定是一个没有结果而且是徒增伤悲的话题,她泪水涟涟,一双美目满含忧愁地说:“咱们不说这个行吗?。” “行。”他口气坚定,说道:“我不说了,但你也别哭了,小心潸了脸。” 留下的泪水,立刻被她滚烫的脸颊烘干,随后皮肤就是紧巴巴的难受。 “咱们快走吧,不然你那小脸就要冻伤了,我可不希望你变个三花脸。”他起身,拉起她,宽大的胸膛拥着她往回走去,走向铺着白雪的大坝,走向那辆巡洋舰。 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俩个人嬉戏快乐的痕迹,凝结了这一对非常之侣的爱恋。 关昊去北京学习走后不几天,夏霁菡就拿到了有市长签字的招工表,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她就是督城广电局的正式员工了,按照事业单位的工资标准,她每个月要比原来多拿好几百块钱,而且享受各种福利待遇。她把这一好消息用电话告诉田埴后,就想给那个人发个信息,可是又犹豫了。 有一天他来信息告诉她他们上课很严格,不许开手机,不许迟到更不许早退,而且有严格的请销假制度,每天晚上还有课,只有十点以后才是自己的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多,现在给他发短信,至少要在晚上十点以后他才能看到。想了想,她还是摁动了手机键盘,把这一消息告诉了他。 每年的元旦过后,市里各项工作都基本尘埃落定,除去谋划明年工作外,就是准备过年了。这几天加上市委书记在京学习,所以各部门相对清闲一些。新闻单位也是如此,领导们不布置工作了,新闻就减少了一大块,每天的新闻时间和新闻量要保持不变,这就需要记者们下基层,采访社会新闻。 夏霁菡和单勇到有事干,郑亮的大河建材集团晋级成为国家一级资质企业,这在督城民营企业中还是绝无仅有。于是,他们请示局领导后,对这家企业进行了连续报道,这可把郑亮高兴坏了,他本就想造造声势,扩大企业的知名度,到处刷墙壁广告,悬挂条幅,没想到电视台推波助澜,一夜之间,大河建材家喻户晓,就连周边市县的客户都来了,生产订单排到了明年年下半年,甚至出现了排队交预付款的现象,因为明年开春是城乡建筑工地开工的季节,每年购买水泥制品的买家都要排队,提前付款就等于省却了排队的环节。郑亮几次邀请夏霁菡都被她以各种借口拒绝了,这天下午快下班时,夏霁菡又接到了郑亮的电话,没想到接通后,居然是古局长的声音。 83、从不跟做生意的人喝酒 原来,郑亮和古局长不太熟识,郑亮是政协委员,古局长是政协常委,今天在一起开会时,郑亮汇报了自己企业晋级的事,散会后,古局长问了一些他企业的情况,就这样才有了吃饭的事。 自此上次在茶馆郑亮的无意举动,夏霁菡对他多少了戒备心理,尽管郑亮在企业界中无论是口碑还是个人形象都很好,但适当地保持距离还是必要的,就在上次她给他们改完了晋级的材料,夏霁菡就在也没见过郑亮。 郑亮许是看出了夏霁菡的心思,所以才让古局长跟她说话。 中午,夏霁菡叫上了单勇和于婕,坐上郑亮派来接他们的车,来到了本市一家新开张不久的小肥羊涮肉连锁店,刚要进门,就看到了文体局的王平局长。于婕和小单都在跟王局打招呼,夏霁菡在后面只是冲他笑笑,王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夏霁菡,没说什么,就和其他人走了进去。 由于天冷,大家吃饭都首选涮肉一类的饭店。可夏霁菡不太喜欢吃涮肉,但郑亮既然选择了这里,她也就没说什么,毕竟,大多数的人还是喜欢在这个季节吃涮肉的。 大家寒暄后,分别坐下,桌上一个大火锅正冒着热气翻滚着,郑亮让两位女士接着点菜,推辞不过,于婕就点了几样蔬菜,因为她知道小夏不爱吃肉。 服务员接连端来了七八盘的羊肉和肥牛肉,他们刚吃了一会儿,王平和旅游局的局长邓峰进来敬酒,郑亮赶忙站起,示意服务员加了两把椅子和两套餐具。面对郑亮的殷情,王平看都没看他一眼,端起酒杯直接举到古时面前,痞里痞气地说道: “我们哥俩敬老前辈一杯酒,给面子您老就喝了,不给面子就别喝,但是您就要付出被诅咒的巨大代价。”说着,一仰脖,一杯酒下肚,然后“亭亭玉立”地站在原地不动,两只小细眼儿狡黠地看着古时。 古时呵呵地笑了两声,他太了解王平了,就赖着不喝酒,悠闲地吃了一口涮肉说道:“你不是给了两个选择吗,那我选后者吧。” “嘿嘿,这么大的人怎么这么赖呀?”王平眉毛一挑说道。 “我有糖尿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能喝酒。”古局长辩解道。 “少来这套,蹬着鼻子上那个地方,还来劲了。给我倒满,我再陪你喝一杯。”王平说着又倒上一满杯酒,伸到古时面前。 古局长这时真坐不住了,他说:“我真不行,这两天血糖又上去了,你让我多活几天吧。” 郑亮见状,赶忙端起酒杯给他们解围,说道:“我敬两位领导吧,有时间到我们企业去转转。” 他刚要喝,就听王平说道:“我不跟做生意的人喝酒。” 郑亮一听,脸微微地红了,他尴尬地笑了两声,说道:“那我这杯酒只好自己喝了。”古局长一看,连忙说道: “等等,哪能让郑总自己喝呀,来,我舍命陪君子,干。” 郑亮和古时都干了,王平剜了一眼古时,说道:“你就损吧,不和你喝了,来,美女们,我敬你们。”说着,喝光了杯里的酒。 于婕和夏霁菡喝的是饮料,王平不好跟女人计较,倒满酒后又说道:“这杯酒我敬阳春白雪,尽管我知道你有量,但这次不勉强你,只有一个要求,把你杯里的饮料喝干。” 夏霁菡莞尔一笑,说道:“谢谢王局”真的就将大半杯的酸奶喝干,直撑得她坐不下去。 王平哈哈大笑起来,说:“爽!”,也干了那杯酒。 古时奇怪问王平为什么跟小夏叫“阳春白雪”,王平笑而不答,对夏霁菡一挤眼说:“就不告诉他们,听见没有。” 夏霁菡笑着点点头。 王平和邓峰又敬了在座的每个人,才离开。 这时,夏霁菡的手机响起了小狗的叫声,她的心一跳,起身从包里掏出手机,不用看就知道是关昊,因为她把他信息的铃声设定了小狗的叫声。 “你在干嘛?”关昊问道。 夏霁菡看了看时间,今天刚八点多,他没上课吗? 她回道:“在外面吃饭呢,你今天没上课?” “跟谁吃呐?”他没有回答她。 “古局、于婕、小单,大河建材请客。”她用了大河建材而不是郑亮。 “你出来,我给你电话。”口气不容置疑。夏霁菡走出房间,来到走廊的尽头,很快,电话就过来了,她“喂”的一声就接通了。 “以后少和企业的人来往。”劈头就是一句这样的话。 夏霁菡知道他不高兴了,就说:“是古局叫的我们仨,郑总请的是他。你今天没上课?” “今个儿放我们一晚上和明天一天的假,萏萏,找我来吧,明早我派车去接你,陪你逛北京。”关昊说道。 “不行啊。”她说。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挽着潇洒英俊的他,徜徉在北京的街头,品尝京味小吃,在商场里挑挑拣拣,或者找个浪漫优雅的酒吧,再喝一次那个味道复杂的红酒,但是不行。督城离北京那么近,甚至这里稍稍讲究一点的人都去北京购物,万一碰上熟人,那可就完了。作为男人想不到这一点,她必须想到。 “为什么?”他急切地问。 “我……我不方便……”想了半天,她只能找了这样一个借口,事实上她刚刚“不方便”完。 “你怎么不方便?” “不方便……就是不方便呗。”她的脸不由得红了,第一次撒谎还真不怎么高明。 关昊明白了,这个小女人,他们都那样了,还是这么的不好意思:“我想,我听明白了,但是你心理不健康了,你怎么就知道老夫我要做‘不方便’的事呀?我陪你逛的北京城,和方便不方便无关” “你——”她窘死了,这人,怎么什么都敢说呀?“我挂了,不理你了!” “哈哈哈——”那头传来关昊的大笑声。 很快,他的信息又到了:早点回家,不许喝酒! 夏霁菡的脸还热辣辣的,尽管跟他熟的不能再熟了,但在他面前,她还是不由得会羞涩,甚至听到信息声都会脸红心跳,更别说见到他人了。 今天下课后,关昊没在党校吃饭,他跟班长也是他的室友高健请了假。高健是同省的滨海市市委书记,整四十六岁,正局级。这次党校培训的是局级干部,只有关昊是县级市委书记,也是最年轻的局级干部。下午下课他回宿舍,开开手机,就忍不住翻开夏霁菡在雪地的照片,逐张欣赏回味着,不想这温情的一幕被高健看到。 【】 高健问:“这个是你女儿还是朋友还是妻子?” 关昊合上手机,狡黠地回答:“兼而有之。” 高健哈哈大笑,他由衷地说:“难得啊,天天在刀尖上起舞的人,还有这份闲情逸致欣赏家人的照片,你看,今晚第一次不上课,这么个小假,看看咱们班上的学员都还在吗?早出去跑关系去了。” 关昊笑着说:“正常。”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跑关系是现代干部必备的生存技能,试想,哪个局级干部在北京没有一点关系的,借学习之机联络一下感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高健听他这么一说,意味深长地说:“果然不一般。” 关昊一听愣了,对他这句无头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又说: “这样吧,咱哥俩出去喝两口?” 从第一眼见到高健,关昊就觉得这个人城府很深,举手投足间很有大家之气,原来关昊在省委机关工作时,他只在公开场面上见过他,在廖书记家里从没见到过这人。可是从廖书记的言谈话语中,对这个人评价很高,也感觉得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这就是高健高明的地方,本来和省委书记关系很近,但还表现不出什么,甚至省委书记身边最知近的人都没看出来他是书记的嫡系,关昊不得不佩服高健的高深。他在省里的政坛上,是比较低调、神秘的人物,非常会做事做人,很少听到他的是非,他和锦安市的邵书记是师生关系。最近有小道消息传出,他明年很可能就要调到省委去任职,如果不是和父母说好要回家吃饭,关昊会很痛快地答应高健的提议,他也想和高健借机拉近关系,谁不想向高手学习?于是不好意思地说道: “咱就不出去喝了,要不你和我回家,我已经答应父母今晚回家吃饭,你知道,他们一年见不到我几次,我突然不回去了,他们该不好受了。”从小到大,关昊和弟弟关垚很少领人回家,那是他们有严格的家规,这也是外界很少知道关昊家庭情况的主要原因之一,但是今天关昊主动邀请高健到家做客,一来是表示自己的诚意,二来是算准了高健不会去。 果然,高健一听,赶忙说道:“我可不敢打扰他们老人家,你回去吧,有可能的话我们明天再聚。” 84、媳妇会有的孙子也会有的 自从有个夏霁菡以后,想到父母,他总会滋生出很温情的东西,他总想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带到他们面前,但是他不敢,一来夏霁菡不会同意,二来肯定会招来父母的谴责。不过在他心里,他已经认定夏霁菡早晚是他关昊的女人,就像那天他所说:“我爱上你了,无药可治”,事实的确如此,一想到她还有一个家,他就痛苦,他尊重她,他在等她,哪怕等她一辈子,哪怕一辈子都这样,只要能够爱她就足矣。 这个女人,完全占据了关昊的心。 吃完晚饭后,爸爸出乎意料没有问他最近的工作,而是躲进了书房,妈妈刚坐下来,关垚就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了,笑嘻嘻地说:“我说今天我怎么在公司呆不下去呀,原来是关大书记回来了。” 关昊靠在沙发上,没理他。 关垚走到妈妈面前,说:“您还剩下什么残渣剩饭没,你另一个儿子可还饿着肚子呢。” 妈妈说:“你真没吃?” 关垚拍着胸脯说:“早就前心贴后心了。” 妈妈慌了,说:“什么都没剩下,今天阿姨不舒服,我给你做去。” 关垚一听连忙说:“得得得,我去外面吃吧,别惊动您老人家了。”转头对着关昊挤眼说:“关书记,看在妈妈年老体迈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请我吃饭吧?” 妈妈一听,赶紧说:“请什么请,我这就给你做去。” 关垚忙拦住妈妈说:“妈,您就高抬贵手,让他请我一回吧,我那新奥迪,连摸都没摸就让您的的宝贝儿子开旧啦,他还不该请我吗?” “不行,我跟你哥还有事没说呢。”关妈妈口气坚决。 “我替您说行不?”关垚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跟他说什么?”关妈妈数落着关垚说。 “您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不就是张阿姨家的小三从国外回来了吗,而且还单着身。”关垚无所谓地说道。 “臭小子,你怎么知道的?”关妈妈温怒地说。 “您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举双手反对,那个博士后小姐,整个一呆子,适合搞科研,适合当学科带头人,但不适合做我的嫂子。”关垚认真地说。 关妈妈打了关垚一巴掌,转头看着关昊。 歪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关昊算是听明白了,妈妈是在给他介绍对象。他心里早就住进来一个叫夏霁菡的女人,这个女人占领了内心的全部空间,就是七仙女下凡他也腾不出位置来了。他装听不懂他们说的意思,继续看电视。关垚见状,直接走到电视机前关掉电视,说道: “关昊同志,别装听不见我们的谈话,既然妈妈是这个意思,就请你好歹表个态吧。”关垚坐到沙发上,凑到哥哥的身边说道。 关昊站起来,笑着说:“好,表态,我今晚将倾尽所有请关垚吃饭。”他说完,看着妈妈说:“妈,妈妈耶,我都什么岁数了,您怎么还操这个心呀,您管管他吧。” 关妈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才不愿意管你们的事呢,你们哥俩也不照照镜子,谁像你们!我懒得说你们。” “妈妈,您是不是着急抱孙子啦?要不改天我先给您生一个您先哄着?”关昊讨好地跟妈妈说道。 “你敢,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许给我闹出绯闻来,我不允许,你也给我听着。”妈妈指着关垚说道。 “是是是。”关垚赶紧点头哈腰地说道。 关昊拉着妈妈的手,轻轻拍着,说道:“妈妈,媳妇会有的,孙子也会有的,这种事您就别操心了,交给我们自己处理,好吗?” 关垚也站起来说道:“就是就是,我们先去讨论讨论您孙子的事,顺便填填我的肚子,快饿死了,然后再把我们共同讨论的结果告诉您,好吗?” “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烦我啦。”妈妈挥着手。 看着哥俩的背影,关妈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书房里的关爸爸走了出来,他笑着说道:“怎么样,你这俩儿子是不是越来越难对付啦?我早就说,别管他们了,都不小了,又都有自己的事业,该怎么做他们自己最清楚。” 关妈妈瞪了一眼老伴儿,说道:“都是你惯得,大了就不能管了,什么理论?我看你是姑息养奸。” “得得得,惹不起儿子惹得我。”关爸爸赶紧挂免战牌,说道:“明年开春咱们老俩游山玩水去,还不管他们了。” “哥,怎么样,美国的悍马,最新款,四驱,你试试。”出了门,关垚指着离家门很远的一辆黑色越野车,对哥哥说道。 在爸妈面前他总喜欢称呼哥哥“关书记”,可每当哥俩独处时,他都叫他“哥。” 关昊围着新车转了一圈,说道:“买这么好的车有必要吗?太招摇了吧?” “我原来也这么想,可是搞企业和你们搞政治不一样,有些装备是必需的。”关垚掏出钥匙,递给哥哥,说:“哥,你试试,感觉一下驾驶的乐趣。我听说你回来了才特地开回来的,让老爷子看到又该挨骂了。” 关昊笑笑,接过钥匙,点火,加油,汽车悄无声息地稳稳地向前驶去。 关昊紧紧地握着方向盘,脚下一用力,汽车就驶离市区,一直向五环外一段刚修好的公路飞驰而去。 这条公路不知什么原因至今还没通车,京城的飙车族们经常在这里飙车,这会儿可能是吃晚饭的当口,空无一车,路边上还有一些残存的积雪。 关昊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有脸上的笑意明显。 关垚询问道:“哥,怎么样?” 关昊由衷地说:“感觉好极了,真过瘾。安全性、稳定性都是一流。” 一辆高档车的动力性和驾驶感受,似乎成了车的首选,在享受动力、速度的同时,更有安全感和可控感。 在这宽阔的没有车辆和行人的公路上,关昊过足了驾驶的瘾,他猛加速,急刹车,突然转向,每次都做的得心应手。 一个急刹车,悍马稳稳地停下,他拍打着方向盘,笑着说:“心动车动,人车合一,这车太好了。” “那是,我想这车想了一年多了。”听见哥哥夸赞他的爱车,关垚也不无得意地说道。 “可是小垚,我怎么觉得你开这车有点暴发户的感觉。”关昊笑着说道。 “哥,我现在总跟暴发户打交道,就得开暴发户都认识的车,你开宾利开迈巴赫,再尊贵他们都不认识,悍马大家都认识,再说我目前也不想买豪华车。”关垚苦笑着说。 87 是啊,弟弟是搞企业的,恰当暴露一下实力也是必需的。 关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下了车,说道:“你来,感受一下大马路没车的乐趣。” “哥,你先开些日子吧。” 关垚说道。 “别,开上了瘾麻烦了。” “那就归你了。” 关垚爽快地说道。 “你饶了我吧,一个七品芝麻官,开着悍马上下班,还得说我在督城贪的,估计没多长时间纪检会就找我谈话了。”关昊笑着说。 “真累,哥,你就得当那个小官吗?”关垚说。 “不当官我还能干什么?不懂经商,不懂科研,你让我干什么?”关昊知道关垚又该拉他下海了。 “你当老总啊,当我的老总。”关垚兴奋地继续说:“以你的的才智,肯定比我干的好。哥,你别忘了,那个小官姓共,老总可姓关,是咱们家自己的事业。” “好,什么时候姓共的不要我了,我就回来给你打工。”关昊说道。 关垚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哥哥志存高远,也知道哥哥的舞台在商场上,他劝也没用,哥哥的事业正如日中天,他不会放弃的。 “你接着开吧,我经常在后半夜来这里。”他见哥哥离开驾驶座,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就对哥哥说道。 “我现在要感受一下坐车的乐趣。”见他不动,关昊就坐在了后排,扣上安全带,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好,因为他知道关垚飙车要比他生猛百倍。 哥俩在这条路上疯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路上飙车的人渐渐多起来,他们才想起吃饭的问题。 关垚说:“哥,咱们去酒吧喝两杯,好长时间不跟你喝酒了。” 好长时间没跟弟弟在一起了,平时他们都各自忙自己的事,哥俩很难聚在一起。 “好啊,但是小垚,你确定今晚没有其它事情吗?”关昊关心地说道。 “没有,今晚我特地推掉了别的应酬,就是想和你呆会儿。” 关昊的心里溢起一股温情,他知道关垚对他的依恋,可是自己这么多年都在外地工作,弟弟自己在京城单打独斗、开疆破土,闯出一片天地,拥有了自己骄人的业绩,他这个哥哥从没帮上他什么大忙,父母还总在一旁不断给他吊歪正,想来真够难为他的。想到这里,关昊欣然同意了弟弟的建议。 85、他的偶像 悍马停在京城一家高档酒吧的门口,泊好车,关昊说:“喝酒可不能开车了。” “没关系,我一会儿给司机打电话,咱们一醉方休。” 哥俩找了一个僻静的座位坐下来,关垚点了一只法国波尔多1982年产的拉菲红酒,关昊皱起眉头小声说道: “你疯了,咱们俩用得着喝这么好的酒?” 关昊知道弟弟不太喜欢红酒,他纯粹是为了自己才点的红酒,这个年份的酒是世界上最好年份的酒,而且拉菲酒庄向来以生产高档红酒著称于世,拥有世界顶级的优秀品质,目前是全球最昂贵的一瓶葡萄酒记录的保持者,1987年的拍卖价达到十万五千英镑。 关垚点的这样一瓶酒批发价也要在四、五万元,何况在酒吧里,他立刻叫回服务人员。 关垚说道:“哥,你平时肯定会注意影响,不敢喝太好的酒,,平时我请别人都不吝啬,更何况咱自家兄弟。” “你醉了,我不跟醉鬼喝酒。”关昊有些生气了,他站起就想走。 关垚急忙拦住,说道:“好好好,我听你的,你点行吧,我的书记大人。” 关昊重新坐下,沉静地看了一下酒单,点了一只1985年的也是法国波尔多的木桐城堡。关垚又点了两三样餐点。兄弟二人隔着桌面,对视了一眼,关昊说道: “曾经有媒体报道,说中国富豪只认拉菲,而且一定要和1982年的,但据说罗斯柴尔德男爵家族遍及波尔多及智利、阿根廷、葡萄牙的1200万瓶的年总产量中,出自波亚克村的拉菲正牌只有20万瓶左右,1982年的拉菲现在全世界还能剩几瓶,再说好几万喝一瓶酒,你不疯才怪呢,还是省着请你那些尊贵的客人吧。五六千元的木桐酒就很奢侈了。”说到这里,关昊突然盯着关垚问道:“你不会有什么居心吧?” 关垚反驳道:“我能有什么居心,要说居心也只是想跟你汇报一下事业进展情况。企业做大了,我感到力不从心,顾这顾不了那。哥,你干脆别当那个七品官了,帮我经营企业吧,我都忙昏了头了,哥,这可是咱们关家的百年大计啊。” 关昊靠在后背上,手轻轻地敲打着桌面,笑着说:“我就知道这酒不能白喝。” 说到这里,他往前凑了凑,认真地说:“小垚,企业是你个人打拼出来的,哥什么都没帮过你,这个企业是你关垚的,不是关家的,哥哥我脸皮再厚,也就是噌你一辆车开,还没厚到觊觎你企业的份上,所以你做你的老总,我当我的七品官,七品官我凑合着能干,搞企业我是干不了的,以后不许再跟我说这种话了。” 关垚今天本是假话真说,没想到哥哥认真了,他也就正儿八经地说:“哥,这企业就是咱哥俩的,你早年借我的钱,我还你你不要,我就都给你做了股份了,你现在可是股东。海外电子业务要做,国内房地产形式越来越好,我忙活不过来,你不帮我谁帮我?” “那就把拳头收回来,集中搞好一项,要不你就请职业经理人。”关昊说。 “收缩不可能,这都是成长型项目,而且也都利润颇丰。请职业经理人就别谈了,中国职业经理人的操守有目共睹,有那么多知名企业都替我交了学费,我不会再去花钱买教训。” 花钱买教训?这话听着好耳熟,对,是她写的那篇文章里有这样一句话,这个小女人,写这文章时,的确用了心思。 侍酒师优雅地手端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有一个翻卸篮,翻卸篮里静静地躺着一只沉睡了十多年的法国木桐红酒,侍酒师向两位客人点头致意。 由于关垚经常来这里,所以这里的服务人员都认识他。这位年轻的侍酒师,简要地向客人介绍了这只红酒的产地和年份,又郑重其事地把酒瓶上有酒标的一面展示给他们看,随后用一把木柄的螺旋钻打开酒瓶,缓缓地拉出木塞,动作及其优雅和缓慢,就像是在一点点地唤醒沉睡中的天使,随后,用餐巾纸轻轻地擦拭瓶口,闻闻,才将酒缓缓地倒入有酒篦子的醒酒器中。 这个过程可以使陈年的红酒充分地接触空气,让酒有了呼吸的功能,稍微氧化后,单宁柔化,从而增添顺滑温润的口感。 侍酒师给他们每人倒上少许红酒后,就躬身退下。 关昊端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立刻那典型的赤霞珠的特征彰显无遗。他再啜一口,成熟的黑醋栗香、咖啡和烤木香气沁入肺腑,香气熟美丰沛,口感浓厚,层次复杂,单宁劲道。 “哥,味道怎么样?”关垚问道。 “嗯,很好,味道浓郁醇美,别急,咱们慢慢品。”关昊来了兴致。 他的确喜欢红酒,这是他入道官场以来唯一的爱好。督城人现在都在琢磨他的爱好,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他爱喝红酒,许是这多少有些浪漫的爱好需要坚实的经济做基础,所以只是为数不多的人知道他这一嗜好。 上次和夏霁菡去省城,特定的环境,特定的情致,他要了一只价格近一万元的玛歌城堡,他很少这么奢侈,只是那么好的一只红酒,他们却用那样的喝法把它喝完了,现在想起都好笑,这可能是他接触红酒以来最出类拔萃的喝法了。 这个小女人,在他乏味的官场生涯中,给他带来无以伦比的快乐和极致的精神享受,如同眼前的红酒,口味变幻,醇美隽永,绵长深邃…… 见他把玩着红酒杯,微笑着沉浸在不知是什么的回忆中,神情温和、痴迷。他这个精神状态关垚从没见过,哥哥从来都是头脑警醒,思维敏锐,眼神凛厉,什么时候有过这般不设防的痴迷状态? “哥,哥,你想什么?”关垚连声问道。 关昊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他不好意思地冲弟弟举举杯,又抿了一小口酒。 “哥,你刚才走神了,你肯定有心事,而且还是很美好的心事,对不?”关垚追问道。 关昊没回答,又喝了一口。 关垚说:“哥,你快点结婚吧,你不结婚都耽误我娶妻生子。” “和你有什么关系?”关昊终于说话了。 “怎么没关系?谁家不是先紧着老大结婚?”关垚狡辩道。 “那我之前都结婚五年了,怎么也不见你结婚呀?”关昊说。 “嘿嘿。”关垚笑了,说道:“哥,我这辈子不可能找到我所爱的姑娘了,我患了婚姻恐惧症。” “为什么?”关昊知道关垚身边从来就不缺女人,可就是没见过他和哪个女人能保持一段较长的时间关系。 关垚苦恼地说道:“我是典型的钻石王老五,帅气、多金、事业有成,可是,又有哪个女人是真心爱我这个人的,即便是真心爱我这个人,我又能正确对待这份爱情吗?不能,我肯定要琢磨她是爱我的人还是爱我的钱,哥,我知道我的心灵有些扭曲变态,可客观地想想,我是真没遇到一位能让我怦然心动一见面就想跟她结婚就想跟她过日子生儿育女的女人。” “小垚,假如有这么一个女人让你砰然心动,你会怎么样?”关昊问道。 “我会不顾一切。”关垚信誓旦旦。 “如果让你在事业和爱情中选一个,你会选哪个?”关昊继续问。 关垚很奇怪,哥哥居然问了这么个低智商的问题,但他还是答道:“我会选前者,当然尽可能地兼顾后者。” 关昊笑了,他喝了一大口酒,说道:“但愿我们都不要碰上真爱,这固然让人神往,但也是事业的克星,我们会因为爱而迷失。”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你遇到了吗?哥。” 他不答,接着喝酒。 是的,他遇到了今生的最爱,但是他不能左右自己的爱,他的爱完全掌握在世俗和道德的手里,他不知该怎样对待这份爱,但是如果因此让他放弃的话,他宁愿去死。 认识夏霁菡以来,他就变得儿女情长、多愁善感了,他时刻想起她,想她的时候有欢愉,有快乐,有美好,还有许多的无奈。 他们不能像正常恋人那样厮守,不能像正常恋人那样约会,比如今晚,想起她就有一种特别的心痛,一句“不方便”就把他打发了,尽管她说的有可能是真话。 试想,如果不是他们没有那么多的不方便之处,他何来这般的痛楚。 他,多么希望有一个知冷知热随时可拥入怀中尽享鱼水之欢的女人在家等候自己,也可能是年纪大了,也可能是夏霁菡唤醒了他沉睡多年的天伦之梦,他现在特别希望有一个温馨的家,有一个温柔可人的妻子,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这对于别人来说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东西,到了他这里就成了可望不可即的遥远梦想。 86、党校班长伸出橄榄枝 关昊时常有一种难以自制的痛苦,他不敢把这种心境告诉夏霁菡,怕她背上沉重的包袱,可他又无从发泄,只能憋在心里自生自灭。面对关垚的问话,他只能什么都不答。 其实关垚知道,哥哥是不会向他吐露心事的,因为他是哥哥,从来都是他向哥哥诉苦,而没有听到哥哥说过一句沮丧和消极的话,但一瞬间,从哥哥的眼神中,他看见了痛楚和无奈,他明白哥哥有难言之隐。哥哥是他崇拜的偶像,他不明白罗婷为什么弃哥哥而去,他更不明白那个跳舞的男人能强过哥哥。凭哥哥的身份和魅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是哥哥在生活上是个非常严于律己的人,他从没有放纵的时候。没有谁能够做到像他这样身处高位,生活检点又干净的。有时他恍惚觉得哥哥简直就是一个神灵,完美而神圣。 关垚猛地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又给自己到了半杯,说:“哥,我敬你。”一仰脖,干了。 关昊也不示弱,也将杯底的酒喝干。 今天,他们的酒喝的都不多,但很快他们都流露出了醉意。 关昊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向卫生间走去。 关垚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突然,手机声响起,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结果逃出来一看,并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而是哥哥放在桌上的手机在响,他凑近一看,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照片,是一张有些稚气的女孩的特写,冰清玉洁的脸蛋,沉醉地伏在雪地上,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紧闭着的眼睛,姣好的面孔,干净的肌肤,逸然的神态,透露出一种特别的气质,这种特别的气质也吸引了关垚的注意。 直到哥哥回来,他才将目光移开,故意漫不经心地说:“你的手机响了。”随后起身,也奔卫生间走去。 关昊一看,是夏霁菡的信息,这个小女人,胆子终于大了,也敢在夜深人静时给他发信息了。 其实,关昊的胆子也大了,他把她的头像设定为她的电话和信息显示,如果还是督城他不会这么做的,只是这几天在党校封闭学习,况且又是自己的私人电话,比较安全。更主要的还是能够在孤独寂寞的时候经常看看她。 “你好。”简单的两个字,是试探?是问候?还是想念? “不太好。”他答道。是啊,在这若大的世界,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却没有一个栖息的港湾,只能和弟弟在酒吧里喝闲酒,如果有一天弟弟找到可以结婚的人,连陪他喝闲酒的人都没了。自己深爱着的人不能日夜厮守,甚至想见一面都难于上青天,那种欲罢不能的煎熬相信没有几个人能体会得到,人生惟其不幸!况且,这么晚了,难道是她刚刚回家,吃完饭他们又去哪儿了,唱歌?压马路?约会? 关昊越想越乱,脑袋乱七八糟的。 “为什么?”很快她就回道。 “你知道。”他恨恨地回到,本来就是明知故问。 沉默,好半天她才回道:“想你,晚安!” 他的心咚咚地快速跳了起来,血液也随之沸腾了,在酒精的作用下,五味杂陈全被她这句话勾起来了,他禁不住眼眶湿润起来。是啊,她也在想他,又怕打扰他休息,抑或怕勾起他更多伤感的话语,只好用了“晚安”做结束语。她怎会不想他呢,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从点滴中他都能感觉得到她欢快幸福的心情,只是她坚守着自己的道德底线,她爱着两个男人,她时时刻刻都在承受道德的拷问和心灵的煎熬。他时常在想,既然他们面前立着一道又一道涉及良心和道德的高墙,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呢,还是还给心灵自由吧,可是,这样想的同时,他又否定了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情为何物!居然让最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关昊无所适从,备受折磨。 看来,无论你是多么伟大的人,只要动了真情,你都会痛苦,何况关昊和夏霁菡是一对凡人。 他紧紧地握住手机,头靠在后背上,闭上酸痛的眼睛,只这一闭,就有两行热泪从眼里泄了出来…… 他的举动都被关垚看到了,关垚的心揪紧了,但是哥哥不说,他也不能问。只能默默地坐下来,喝着闷酒。 很久以来,哥哥都是他的主心骨,是他头顶上的云彩,是他可以依靠信赖的人,他对哥哥的感情甚至超过对父母,他从没见过哥哥有软弱的时候,更没见过他还有多愁善感的一面,关垚在想: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竟然让哥哥如此痛苦又如此痴迷? 关昊有些醉了。今晚,关昊喝得并不多,以前,他都是和关垚俩人喝一瓶红酒,因为他喜爱红酒,弟弟关垚也就对红酒情有独钟了,可是今天他们俩都没喝完一瓶酒。 关垚还在倒酒,关昊拦住他了,说:“小垚,听我的,咱不喝了,今天不在状态,回去吧。” “哥,我知道你有心事,而且是为女人,喝吧,喝醉了就麻木了,什么样的苦也就觉不出来了。”关垚说道。 关昊摇摇头,说:“没这个必要,走吧。”他招呼了一下服务生。 他们把没喝完的小半瓶红酒存放在这个酒吧里,然后走了出去。悍马车里,早就有司机在等候。看来关垚是提前打电话叫来了司机。 “哥哥,去公寓吧?”关垚关切地问道。 “不啦,送我回党校吧。”关昊靠在后背上,闭着眼睛说。 “哥,我找个人陪陪你?”关垚试探着问道。 关昊摇摇头,他明白关垚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关昊说:“小垚,农村那个房子如果你暂时用不着,我想装修一下。” “哥,妈早就说,那个房子是你的了,怎么处置是你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关垚又说道:“你要想搬出来住,也必要去农村啊。” “你不懂。”关昊说道。 “那行,改天我找个设计师,全面设计一下,毕竟是民房,有的地方还要加固一下。” “我设计好了,开春后你安排一下就装修。” “好的。”关垚奇怪了,放着北京的高档社区不住,非要去乡下,看来哥哥真是不可思议了。 早在去年,关垚就在自己开发的楼盘中,预留了两套房子,而且还是对门,他计划着哥俩一人一套,可是哥哥不要,直到现在那房子还闲着。 关垚叹了口气,跟司机说:“去党校。” 关昊回到党校宿舍,高健还在看电视,见关昊红着脸回来了就说: “怎么样小同志,喝高了?” 关昊摆摆手,笑着纠正道:“no,充其量是微醺。” 高健哈哈大笑,不知为什么,他很喜欢这个小自己十二岁的年轻人,尽管他刚刚认识关昊,可早就听说过省委有个了不起的副局级秘书和研究室主任,那时他对这个年轻人就很有好感,加之他与高层以及和省委书记的特殊关系,他早就注意到了关昊。官场就是这样,你要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搜集一切可能的人事信息,将来为我所用。 “小醺怡情,你们都找乐子去了,剩我一老朽闷在家里没事干。”高健说道。 关昊眯起眼睛,借着酒劲盯着他看了半天,说道:“还是班长守纪律。” 关昊觉得高健深不可测,身为滨海市委书记,为人低调,工作作风扎实,不显山露水,但仕途顺畅,稳扎稳打。 关昊笑嘻嘻地给高健泡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放到他的面前,调皮地说道:“小的这厢有礼了。” 高健也不客气,故作姿态的喝了一口,说道:“不错,我找到班长的感觉啦。” 其实关昊就是用脚趾头都能掐算出高健不会老老实实在宿舍呆着的。 “小关,你不想来滨海吗?”高健放下茶杯说道。 “想啊,可现在是冬天,夏天我一定去拜会您。”不得不说关昊就是官场上的天才。 高健摇摇头,收住笑,意味深长地说:“别装腔作势了,要是来滨海旅游的话,你用得着我邀请吗?再说,滨海就在那儿,谁愿去谁去,即便我邀请你,又能为你提供什么服务呢?钱吗?督城难道拿不出钱来让他们的书记旅游或者考察什么的吗?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层意思。” 关昊见高健说的很实在,在佩服他老练的同时,还佩服他的坦荡。既然这个话题自己绕不过,就说:“请高兄指教。” 在关昊佩服高健的同时,高健也着实地佩服关昊的机警,只是这机警同样是不显山露水。 既然关昊又把球抛回来,他就开门见山,说道:“你该考虑下一步了,如果有兴趣,可来滨海。” 高健没明说,是做搭档还是做别的什么,毕竟人事的事是极其敏感的,尽管廖书记已经明确跟他表示调他来省委,但一天不宣布任命,心里就不会踏实。 87、这么大岁数还这么冲动 滨海和锦安同样是地级市,但滨海由于是全省甚至是全国知名的旅游避暑胜地,而且矿产丰富,全年的gdp是锦安的两倍。另外关昊早就听说滨海党政一把手貌合心不合,尽管各项工作都排在全省的前茅,但这和市委书记高健海纳百川的大局意识分不开的,省委也早就有考虑,只是人选不成熟。 这次高健主动向关昊抛出橄榄枝,不能不说他是真心欣赏关昊。 “高兄,你知道,老板不发话,我是不会要求的。”关昊说道。 高健听到关昊称廖书记为“老板”,知道关昊明白自己和廖书记的关系,的确,尽管你隐蔽的再好,还是会暴露在自己人面前的。 “你如果愿意,老板那儿我去说。”高健说道。 “等等再说吧,毕竟我下基层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关昊看着高健,真诚地说:“高书记,不,高兄,无论怎样我关昊都谢谢你,谢谢你的信任。” 高健很是佩服关昊的为人和工作能力,这一点他早就从老师邵愚哪儿听说过。有时候的官场就是这样,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稍不留意,就难免得罪了什么人,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所以关昊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即便高健是好意是朋友,他也不想在背后和他谈论这么敏感的人事话题。 高健无奈地笑了。 男人一旦进入官场,哪个人不是戒备森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在中央党校学习结束后,关昊来到罗荣家,见老首长精神很好,俩人谁都没谈到罗婷,和老首长吃了一顿晚饭后,又再三叮嘱苏姨,让她有事务必通知他,就匆匆赶回了督城。 年底,是市领导比较繁忙的时候,访贫问苦、春节慰问,特别是和上级部门沟通感情,将牵扯很大的精力,是很费心思的事。好在督城经济实力比较强,每年市领导不太会因为资金问题伤脑筋。 根据明年将要进行的生态文明村创建和治理整顿砂石料这两项重要工作的需求,市委市政府特别强调了这两项工作所涉及到的上级部门单位,一定要借春节这个机会,加强和上级交通、文明办、水利、纪检监察、文化等部门的感情沟通,以便这些工作的开展能够得到上级部门的大力支持,尤其是交通部门一定要做好这方面的工作,争取更多的项目资金。 从党校回来后,关昊一直在忙,他没有时间和夏霁菡联系,而夏霁菡也在忙着储备春节期间的节目,所以也没和他联系,由于春节前会议都减少了,他们都没用机会碰面,夏霁菡有时间也不敢贸然打扰他,唯恐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有时,这种默默的思念,就像是穿过山涧的风,回旋不已,无孔不入,又像夜空的闪电,明灭不定,却震撼人心。那种悄然间发自内心的颤动,能让夏霁菡瞬间失神或者无语,有时也能让她悲叹的流泪。 所有的山盟海誓都比不过来自心底最真切的惦念和彼此间的依赖之情。 她时常看着手机愣神,就是不敢去碰那串熟悉号码,这天,她正对着手机发愣,郑亮给她打来电话,说是司机已经去接她了,他在茶馆等她,有事找她。口气冰冷、果断,而且不容置疑。 打车来到茶馆后,服务人员直接把她领到了“雨落凡尘”,郑亮早已等在这间大茶室里,屋里暖气大开,夏霁菡立刻感到身上的羽绒服穿不住了。 脱了羽绒服,夏霁菡做到了八仙桌郑亮的对面,奇怪地发现,自此她进来叫了一声郑总他嗯了一声后,郑亮始终没跟她说话,甚至都没抬眼看她,紧绷着脸,完全没了往日那谦和的神态和热情的笑容。 只是低头用竹镊子夹着烫好的茶盅,放到她的面前,然后又为她倒上小半杯的茶水,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后,端起就喝。 夏霁菡看着眼前金黄色的茶汤,没有喝的欲望,她感到郑亮心里有事,又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郑亮喝茶,一动不动。 郑亮知道她在等他开口,但这种事他实在不知该怎样对她说,说了之后她又该怎样看待自己,他此时有些后悔把她叫来,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冲动,他看也不看她就说: “你喝呀?我听说这茶不错。” “怎么是你听说?”夏霁菡不解地问道。 郑亮憨厚地笑笑,说道:“我喝不出来好坏,多好的茶叶到我嘴里都是一个味。” 夏霁菡笑了,他优雅地端起杯,喝了一口,立刻一种特别的馥郁香气从舌尖蔓延开来,沁人肺腑。夏霁菡从小受爸爸的影响,喜欢品茶,爸爸总是有意识的培养她具备多重的艺术气质和良好的个人修养,内外兼修,而妈妈则给了她随遇而安、淡定沉静、贤淑温良的品性。 郑亮今天找她的确有事,但是这事能否跟夏霁菡说,他又犯了嘀咕。 昨天晚上,他请主管市政建设的副市长吃饭,因为他的企业新建了一条生产混泥土砌块的生产线,这条生产线是从美国进口的,目前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砌块生产线,总投资一千五百万元。 几年前,他就从建设部获悉,为保护耕地,节约能源,国家要在近期取缔实心粘土砖的生产,鼓励生产环保、节能的新型墙材,也就是占据墙材几千年的秦砖汉瓦将要退出历史舞台,他看到了市场的先机,不惜重金上马了砌块生产线,可是,市场反映并不积极。 一是国家禁实政策尚未出台,二是地方保护主义作祟,许多砖窑不但没有关停还在纷纷上马,除去北京等大城市的建筑在逐渐使用新型墙材外,许多中小城市根本就没宣传国家禁实政策,尤其是当地的规划部门,在建筑规划设计中,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设计新型墙材的建筑图纸,没有现成的模式套用,这样,无论是生产还是设计,成都新型墙材登上市场舞台的最大瓶颈。 郑亮生产的砌块也就只能在厂区堆积着,无人问津,为了扩大产品的知名度,郑亮几乎是零利润将产品打入这些大中城市。资金的压力使他焦头烂额,企业几乎断了资金链,这个一向稳扎稳打、从不借贷的企业,终于撑不住了,第一次向银行贷了款。 郑亮几乎成了国家禁实的先驱者。 无论政策多么明朗,市场不买账,你都要提前交学费,培育市场。 前几天他听说新翻修的另外一条城市街道,路两边要硬化,于是他感到了一丝生机,因为这条美国的生产线,不但能生产砌块,还可以生产高强地砖,这种地转区别以往的水泥砖最大的好处就是渗水、防滑、抗冻,且坚固异常,和砌块一样,在发达国家早被广泛使用。 然而,九十年代末,彩色花砖取代了井字砖,成为城市建设的新宠,可只有业内人士知道这种砖存在着先天不足,一是不防滑,二是不防冻,路两边的人行道几乎年年更换,可是,如果换成郑亮生产的高墙地砖,造价肯定要比彩色花砖高,总体造价提高,所以,市场也不看好他的地砖。 他请副市长吃饭主要目的就是两个,请市里批准,由他出资培训设计人员,学习设计小型混泥土砌块的建筑;请政府帮助,推广高强地砖,为了让领导亲眼见到这种地砖的好处,他决定免费改造市委市政府大院。主管副市长欣然同意,他表示跟市主要领导汇报后,即日就可实施。 不能不说郑亮是精明的企业家,也是实在的企业家,他表面上做了政府该做的事,其实最终受益的还是企业本身,在政府的帮助下撬动市场,引领市场的需求,率先进入市场,即便后来的跟风者,都无法达到这样的高度和这样高的起点。 也可能这是当时郑亮的无奈之举,但当时也的确是明智之举。看似他出资培养市场,但他还占了市场的先机,也成了新型建材的领军人物,甚至成为行业规则的设计者,即便有后来的跟风者,但他们大都赶不上脚步。 其实,他并未把企业完全定位在新型建材上,除去他的当家产品楼板外,他又走了一步险棋,新上马了混泥土搅拌站,并且投入生产,市场反应很好,今年春天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郑亮管这叫“围魏救赵”,并称之为“东方不亮西方亮。” 也正是有了宴请副市长,才揭开了夏霁菡看似甜蜜婚姻的冰山一角。 其实郑亮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很低调、踏实,无论是和官员打交道还是和朋友打交道,很有分寸,而且从不掺和自己身外的事,属于闷头发财的那种人。这次如果不是涉及到夏霁菡,他是不会打破做人的准则的。 不能否认,夏霁菡和郑亮他们彼此都很欣赏对方。 88、田埴被停职 夏霁菡欣赏郑长亮有管理和经营头脑,从不盲目扩张,不涉足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心无旁骛地专注于水泥制品领域中,而且经常给自己的企业把脉,时刻校正企业发展方向,同时也欣赏他为人干净、健康、谦和,他的企业也明显带着他的性格烙印,健康规范,而且中规中矩。只这两点,他就明显区别于别的草根企业家甚至暴发户。 而郑亮欣赏夏霁菡的才情和优雅,尤其她那篇文章,他百读不厌,她能够把他的所思所想用文字表达出来,并且得到升华,这不是每个记者都能做到的,如果没有丰厚的知识积累和较强的文字表达能力,是写不出让市委书记称赞的文章的。 见他总也不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夏霁菡就说道:“最近忙吗?” 郑亮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心不在焉地说:“哦,忙,忙啊。” “搞企业是不是很累?”夏霁菡看着他头顶稀疏的头发说道。 “哎,人家都说,搞企业的人就如同穿上了红舞鞋,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一旦停下来也就是该死的时候了。”郑亮最近又上了清华大学总裁高级研修班的培训,不仅说话办事不再腼腆,而且逻辑性、条理性也很强,还总能引经据典。 “有那么悲观吗?”夏霁菡粲然一笑。 郑亮抬起头,看了一眼夏霁菡纯真的模样,想了想说:“今天要说的不是我,而是你。” “哦——”夏霁菡一愣。 “昨天晚上我吃饭时见到你老公了,但是他没看见我。” 夏霁菡没说什么,田埴出入饭店很正常。 “有一个女人挎着他,他们很亲热。”郑亮终于说出想说的话了。 其实,郑亮认识那个女人,她叫李丽莎,她的父亲原来是乡镇企业局的局长,现在是招商局的局长。郑亮和李丽莎的父亲很熟,自然也就认识李丽莎了。只是郑亮没敢告诉夏霁菡那个女人是李丽莎,更没敢告诉他们互相搀扶着直奔客房去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半天夏霁菡才说:“郑总,你……你的意思是……” 不等她说完,郑亮神情庄重地说:“是真的。不过你老公好像喝多了,路都走不稳……” “郑总!”她的脸在一霎那间变得惨白,她制止住了郑亮,声音弱弱地说:“别往下说了好吗?” 此时的夏霁菡好像明白了那个女人是谁了。 其实,刚看到这一幕时,郑亮很气愤,心想家里有那么美丽温柔的小妻子,还在外边沾花惹草?而骄傲的夏霁菡还蒙在鼓里。 说实话,上次他主动向她示好被她无声拒绝后,他的确有些落落寡欢,甚至羞愧。看到田埴搂着别的女人时,他当时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的幸灾乐祸,但此时他看到夏霁菡脸煞白的那一刻起,他就暗骂自己小人一个。 谁都知道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谁都知道把男人外面的花花事,告诉人家的媳妇,跟拆散人家没什么两样,但他还是那样做了。 郑亮啊郑亮,你一个堂堂的大老爷们,也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像个长舌妇?还不如长舌妇,长舌妇说的话有人会怀疑,可你说的话没人会怀疑。 此时的郑亮,觉得自己愚蠢到了极点,他懊恼不已,羞愧不已,好像对不起她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郑亮自己。 夏霁菡僵硬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眼前的美景和冒着热气的香茶,引不起她半点兴趣。 田埴,这个让她父母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他的人,这个让她远嫁他乡的人,如今却违背誓言,两年不到就背叛了她,变化如此之快,让她措手不及。 可是,这能全怪罪田埴吗?她早就觉得田埴跟李丽莎有些问题,尤其是田埴,最近几次都不该他值班,都借故说替班没有回家,就在昨天他还给她打电话说是替人值班。 替班,于田埴来说是经常的事,要是别的妻子,肯定哟啊追根刨底日审三遍,但是她都没往下追问,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自己的感情出现了状况,怎么可能再去要求别人呢! 如果像别的妻子那样看紧他,他可能就没有机会可能就会有所约束,李丽莎和别的女人就没有机会和他卿卿我我了。 可是她没有这样做,她都没用心琢磨过田埴,甚至为求得心理平衡,潜意识里就不去追究不去这样怀疑,试想,这样的婚姻不出现情况才怪呢? 想到这里,夏霁菡冷笑了一声,她是笑自己,自作自受。 夏霁菡的态度让郑亮匪夷所思,他原以为她会大哭大闹,会立马给男人打电话核实,但是她没有,除了的惊讶和脸白外,她就这样默默地沉思着,除去胸脯快速的起伏和眼里朦胧的悲伤外,几乎看不出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他妈的,这是怎样的女人,就连悲伤都这么优雅。 “你,要冷静。”他感到自己是猫哭耗子假惺惺。 “我,不冷静吗?”夏霁菡反问道,眼睛里,分明有泪光存在。 你就是太冷静了才不正常。话到嘴边郑亮又咽了回去。 “男人都这样。”郑亮试图宽慰她。 “也包括你吗?”夏霁菡噙着泪水看着他,努力不使眼泪掉下来。 尽管她没有在他面前示弱,但郑亮分明感到她内心的悲凉,她是在控制自己,因为她看他的那一刻,他从她莹莹的泪光中,看到了女人的柔弱。 “对不起,我不该多嘴。”郑亮真心地说。 “他这样很正常。”她低声说道,垂下了头,立刻,两滴泪珠滚出落地。 “正常?”郑长亮反问道:“真不知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是怎么想的?”他很为她抱打不平,同时又隐隐地激起了他的愤怒,好像他真的是多此一举无事生非一样。 “你太不正常了,其实大可不必这么装。”郑亮好像受到了打击。 夏霁菡无助地看着他,喃喃地说:“郑总,别再刺激我了好吗?” 眼看着她的眼里又充满了泪水,郑亮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直骂自己不是东西,就说道:“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 “天作有雨,人作有祸,本该如此,这是我的报应。”夏霁菡幽幽地说。 郑亮当然听不懂她话的意思,只是勉强冲她笑笑。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说这话时也是真心的,如果不是郑亮,在督城,恐怕没人会告诉她这些。 郑亮的脸红了,他连忙摆手,不好意思答话,好像是做错事又受到表扬的孩子一样。 夏霁菡起身告辞,开门的一霎那,她的脚步有些不稳,赶忙扶住了门框。郑亮想扶她又怕她多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踉跄着走出去,他想开车送她又怕自己动了恻隐之心遭到她的唾弃,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出租车远去了。 81 其实,郑亮和田埴是有过一些交往的,在他的印象中,田埴还是比较稳重的一个年轻人,只是看到他拥着和李丽莎消失在客房楼梯的一瞬间,他就有些隐隐的看不起他了。现在的年轻人做事真是不管不顾,他想起外界关于他们俩人的一些传闻,就立刻确定了那些传闻的真实性了。要不要告诉夏霁菡,是郑亮琢磨了一宿的问题,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她,因为假如他们的婚姻频临死亡,给当事人一个决策的依据未尝不是件好事,好在他们还都很年轻,还有机会开始自己的梦想。 其实,对于婚外恋,真正使对方配偶受到伤害的不是出轨本身,而是隐瞒和欺骗。人们都习惯把出轨行为说成是对婚姻和感情的背叛,在这里用“背叛”显然有些不准确,因为有的时候虽然是出轨,但并不意味着背叛,有的夫妻仍然相濡以沫。 但是眼下现实生活中,社会远没进步到双方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的探讨自己婚外感情的事的,所以也就有了夫妻间的吵闹和反目。郑亮此时感到自己?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无论怎样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他都难以自圆其说?。 想他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显赫整个督城,也是人五人六的,居然如此打击一个女人,的确不地道,想到这里,郑亮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夏霁菡下班回到家,出乎意料的是田埴居然在家。她闻到了呛鼻的烟味,连咳几声,这才发现田埴被层层的烟雾笼罩着。 她惊讶地说:“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回来了?怎么还抽开烟了?” 她走近田埴,才发现他形容憔悴,萎靡不振,耷拉着脑袋,很不熟练地吸着烟。 她夺过他手里的烟,掐灭,坐到他旁边,说:“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他颓废的表情,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一向稳重的田埴不会这样。 “我被停职了。”半天田埴才抬起头说道。 夏霁菡的心一沉,想起郑亮说得和他昨晚的彻夜不归,都是有原因的,可能都是因为停职的事。 “为什么?”她小心地问。 田埴仍闭眼,无精打采。 89、男人怎么都这样 原来,田埴有一个做电料生意的发小叫崔飞。崔飞想做一个品牌代理商,前期资金不够,跟厂家申请欠资铺货,厂家要他出具银行资信证明,崔飞没有,他找到田埴,说他已经联系上一个大工程,所有的电料都由他提供,只要厂家发货过来,工程方就结算,那样他就能归还欠厂家的货款,只需田埴的一纸证明。 崔飞几乎天天缠着田埴,不是请他吃饭就是请他洗澡,这期间还动员了许多同学当说客做证人。 为了慎重起见,田埴找到那家工程公司核实,的确如崔飞所说,这家工程公司在和崔飞合作,于是一向谨慎的田埴就给崔飞出具了资信证明。三个月后,由于崔飞迟迟不交货款,那家电料供应商就将查询电话打到了农行督城支行,很快,电料供应商就以诈骗罪将田埴所在的农行办事处告到法庭。 这可是督城银行有史以来第一次当被告。 行长盛怒之下当即就停了田埴主任的职务,并责令他追回货款挽回名誉。 田埴马上给崔飞打电话,崔飞的电话早就停机了,无奈他找到崔飞的家,他的妻子不容田埴说完就大骂崔飞在外包二奶,他又找到崔飞在乡下的父母,才知道崔飞有半年多没回家了,他的父母根本就不知道崔飞在哪儿,他又找到那几个同学证人,可人家是口头担保,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如果要想保住公职,田埴就要替崔飞还上欠供应商的货款,可是,几十多万元的货款,对于月工资只有一千多元的他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夏霁菡呆住了。 半天她才说:“我们把车和房子卖了,先把货款还上,以后再找崔飞要。” 田埴握住了她的手,说道:“这件事让我自己处理好吗?” 忽然间,她感到了田埴目光的空洞和陌生。 她的心不由的收紧了。 眼泪在一瞬间涌了出来。 田埴歉疚地说:“我没别的意思,你不懂这些事,尤其是打官司告状的事,还有我们银行内部的事,我不想把你掺和进来,你好好上你的班,照顾好自己,别分我的心就行了,那个……李丽莎和他的父亲还有她姑姑在帮我活动,我马上还得去锦安,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她的心再次往下沉,此时她什么都不能说,如果李丽莎能帮助他度过这一劫,她能说什么呢? 他出了那么大的事,做为妻子她却不能帮助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怀疑他、指责他呢?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泪水无声地流下。 田埴给她抹着泪水,说道:“没事的,我没有受崔飞的贿,最多弄个渎职,替他还上货款,请供应商撤诉,本不想告诉你,但纸包不住火,你总有一天要知道,我不想让你跟着担惊受怕。” “可是……我是你妻子呀!”她哽咽着说。 “是的,不管我做了什么事,都请你相信我爱你,爱这个家。再有,无论将来谁来找你谈话,你都要记住,你和这事没有任何关系。” 田埴声音沙哑,眼睛也潮湿起来。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他站起来,走到厨房,接通了电话。 她听得出,是李丽莎。 果然,田埴挂了电话说道:“我马上就走,李丽莎跟我去锦安农行找她姑姑。” 他抱住她,低哑着嗓音说道:“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自己弄点吃的,早点休息,有事我给你打电话,还有,别告诉妈他们。” 她点点头,给他披上外套,说道:“开慢点,注意安全啊。” 田埴匆匆地走了,她的心感到了空虚。 眼看快过年了,不知田埴能否度过眼下这一关。 这两天,田埴都没回来,尽管停了职,但工作没有停。夏霁菡无心做事,心中反复纠结着这件事,田埴告诉她,李丽莎的姑姑在积极想办法,李丽莎的爸爸也在通过关系找和崔飞有关系的客户。 晚上,妈妈打来电话,问她今年回家不,原定今年是要回家的,可是田埴出了这事,回家的事肯定要泡汤,但又不知该怎样跟妈妈说,没支吾几句她就受不了,对着听筒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妈妈慌了,忙问她出了什么事,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大致,这时听筒里传来了爸爸的声音,爸爸说: “菡菡,你别急,听爸爸说,无论怎样,都要把货款补上,哪怕砸锅卖铁,都要保住田埴的公职,爸爸帮你们想办法,千万别急坏了身子……” 她抽泣着说:“他不用我管,有个女人在帮他。” 爸爸接着说道:“菡菡,听话,不管他跟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能帮助他的都是你们的恩人。” “嗯,我知道,您放心吧。爸,女儿不好,让您担心了。”夏霁菡止住哭声说。 “好孩子,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家里说啊。”她强憋住抽泣,点着头说:“知道爸,有消息我就会告诉你们的。” 挂了家里的电话,她拨通了田埴的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一会田埴就来了信息:有事。 她洗了脸,没心思吃饭,心乱如麻,她不知道田埴的事进展如何,她感觉自己连外人都不如,不是吗,那个李丽莎知道的都比她多,丈夫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帮不上忙不说,两天了竟然不知道事情处理的如何?而且还不能想别的。 心里空虚,没有任何消息,她重新拿起手机,拨了那串熟悉的号码,可是刚按了拨出键,立刻就挂断了,临近年关,关昊肯定有许多事要做,还是不打扰他了。 没想到,电话很快就打回来了,她的心一阵激动。 “喂——”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有事吗?”他的声音疲惫而短促。 “我,没事,就是,就是……”她支吾着,不等她说完下面的话,他就说: “我这几天在省城办事,后天回去再跟你联系,没事就挂了吧。”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该过年了,他肯定要去省城打点,她知道他忙,可是再忙发个信息总可以吧,从党校回来快一个月了,他就一直没和她联系,男人,怎么都这样。 这时,手机传来了小狗的叫声,这是夏霁菡特地为他制定的铃声。 “太忙,有事来信?。” 只这一瞬间,所以的不快都烟消云散,她的心立刻就暖了起来。 她回到:“没事,保重。” 合上电话,她的眼睛湿润了,真说不清此时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里感受。 第二天,刚一上班,她就接到了郑亮的电话。 “我找你有事,现在你们单位铁栅栏外。”郑亮口气坚硬。 这个郑亮,越来越那个了,但他说有事,是田埴的事吗?她还真想见见郑亮,因为她这几天什么消息都听不到,兴许郑亮能知道一些,企业家向来和政府和银行的关系密切,也是消息比较灵通的群体。 夏霁菡坐上郑亮的车,来到开发区的茶馆,径直来到“雨落凡尘”大茶室,可能是郑亮吩咐过了,屋里的暖气提前开了,很暖和。 服务员把刚泡好的茶送了进来,就出去了。 “这是我特地吩咐为你泡的白茶,尝尝。”郑亮将一盅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在她面前。 夏霁菡从昨晚到今早就没吃东西,所以即便是她最喜欢喝的白茶也提不起她的兴致。这几天她都没好好的吃东西,她倒不是觉得天塌下来,而是她不了解事情的发展过程,这让她既担心又心焦还不知所措。 “昨天晚上招商局的李局李丽莎的父亲找到我,是田埴的事。”郑亮说。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原来,郑亮建了一个钢结构的大厂房,马上就要竣工,是为那套美国设备盖的,按合同要求工程完工再将余款付清,而这家钢结构厂家欠着崔飞的一部分材料款,李丽莎父亲希望郑亮能够尽快结清工程款,以便厂家及时还清崔飞的材料款,崔飞有钱了就能还上电料供应商的货款。 “姓崔的找到了?”夏霁菡问道。 郑亮愣了一下,说:“找到了,是李局长找到的。” 夏霁菡松了一口气,只要还上货款,再赔礼道歉,估计那个电料供应商就不会起诉了,那样田埴就问题不大了,只是,主任肯定当不成了,这么大的错误,行领导肯定是要处理的。 可是,这些情况郑亮都知道了,为什么田埴不告诉她?难道他不知道她有多担心吗? 郑亮见她不说话,一个人沉思,就说:“你怎不问我会帮这个忙吗?” “哦,你肯定会。”夏霁菡回过神来。 “何以见得?”郑亮盯着她问道,他感觉这个小记者很有意思。 夏霁菡不假思索地说道:“招商局长的面子你肯定要给。” “如果我说我看重的是你的面子呢?”郑亮毫不掩饰地说。 “我的面子也应该,我们是朋友,你肯定要帮忙,再说你也没损失什么。”夏霁菡有些反感。 90、必须释怀 郑亮说道:“我现在资金非常紧张,本来和厂家说好了,明年五一节再结清工程款。” “那你就拒绝呗。”夏霁菡不以为然。 “我靠。”郑亮爆出一句粗话,沮丧地说:“我太失败了。” 夏霁菡一听他这话,知道他同意了,就开心地笑了。 中午,夏霁菡又拨了田埴的电话,通了,她急忙问道:“你怎样了?” “我……很好,在锦安呢,一会儿给你打。”他说完就匆忙的挂了。 听得出,他哪儿的背景声很嘈杂。 过了好长时间,她接到了田埴的信息:一切在好转。 她突然想到郑亮上午说的话:放心吧,有李丽莎一家人的帮忙,你老公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这么上心帮助他呢? 混蛋,她暗骂自己。老公处在水深火热中,自己帮不了他,还在意别人的帮助。可这个别人不是别人,是一直追求田埴的女人啊。 她没法释怀。 她必须释怀。 她只能释怀。 一周后的晚上,田埴回家来了,在他进门的一瞬间,她看不到他眼里的阴霾,料到事情应该平安过去了。 果然,田埴脱下外套,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抱住她,许久才说:“都过去了,让你跟着担惊受怕了,对不起。” 眼泪从眼睛里汹涌流出,她抱紧了田埴,说:“我不要你跟我客气,你这个家伙,呜呜……” 说着,两只小拳不停地捶着他,直到被田埴死死地攥住,他痛苦的闭上眼。 田埴这次的劫难,还真多亏了李家人鼎力相助,不但保住了公职,还保住了职位,对方全数拿到货款后,也就撤诉了,最后只在督城内部通报批评。 劫后余生,夏霁菡说道:“这次多亏了李丽莎,咱们真该好好请请她。” “以后在说吧。”看得出,田埴的目光游离,闪烁其词。 夏霁菡的心有些紧,但她很快遮掩说:“我要把结果告诉爸爸妈妈,他们可以放心了。” 她抓起电话就要打,却被田埴按住手,他阴沉着脸说:“他们知道了?是你告诉他们的?谁让你告诉他们的?成心出我的丑是吧?” 说完,腾地翻身下床,还把枕头甩下地。 她呆住了。有些陌生地看着田埴的背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要知道,结婚以来,他从没这么大声地跟她说过话,更别说对她大呼小叫了,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怎么经历了这次变故,她觉得他们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啦。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田埴走进来,上了床,抱住惊魂未定的她,嗓音嘶哑着说:“对不起我烦,不是冲你。” 眼泪从眼里无声地流出,好半天她才抽泣着说:“你出了事,我知道你烦,可是我就轻松的起来吗?你一走就是好几天,也不告诉我事情办的怎样了,打你电话也不接,顶多就是回个信息,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那天我妈妈打电话来问咱们春季回去吗,我就跟她说了你的事,他们还说要借钱帮你呢,呜呜……” 田埴搂紧了她,哽咽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你又什么都不懂,这几天一直在外跑这事,求人,请客,送礼,顾不上你。” “明白,明白,没事就好。”夏霁菡止住了哭,勉强笑了一下。 田埴为她擦着泪,说道:“你还能笑的出来?” “咱们得谢谢李丽莎和她的爸爸、姑姑,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咱们该好好……” “咱们换个话题吧。” 田埴很不耐烦她这句话,她奇怪,她又没说什么? 好在田埴没事了,夏霁菡的心情好多了,这天刚到班上,就收到了关昊的短信: “在忙什么?” 看着短信,她迟疑了。 其实田埴出事这几天,她总在想着同一问题,要不要告诉关昊,凭他的身份,他肯定能帮上忙,但就是因为他们的关系不那么阳光,她始终没敢跟他说这事,那天一冲动就拨了他的电话,本来是想求他帮忙的,但他会帮这个忙吗?加上田埴不让她插手,她也始终没跟关昊说起这事。 李丽莎不遗余力地这样帮助田埴,还不是因为她爱田埴吗?这几天,她感到了这种爱给田埴带来的压力,也让她有了危机感。她曾想和关昊断了来往,跟田埴好好过日子,一旦忽视了田埴,她就感到有可能他就被别人抢走了,女人,不要太贪心,有一个爱她的田埴,此生也足矣。 可是,当听到手机里传来小狗的叫声时,她的心又是一阵惊喜和狂跳,自此认识关昊以来,她的心脏经常这样剧烈跳动,有时无意想起这个人心脏也跳个不停,这种感觉她从来都没有过,跟田埴相爱时也没有过如此剧烈和长时间的心跳。有时她都怀疑是不是心脏出了问题和病变,不然为什么见到这个人、听到这个名字,甚至想起他都心跳加快? 难道这就是爱情?这就是刻了骨铭了心的爱情? 可是她跟田埴也很相爱呀,怎么就没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呢? 这时小狗又叫了两声,可能是她久不回信,他等急了。 “如果忙就别回了,我这会儿没事。” 刚才自己走私了,忘了回他的信息,于是写道:“不忙,你回来了?” 很快,信息又回来了,这次夏霁菡摁了静音,因为毕竟是在班上。 “回来好几天了,没时间跟你联系,你要不忙的话咱们出去走走?” “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五分钟后你在单位对面等我。” 她的心快跳出了嗓子眼,说真的,她很想他,想他那“辽阔”的温暖的胸怀,想他的气息,想他的热吻…… 想到马上要见到他,不激动才怪呢? 一向动作比较磨叽的她,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包裹好后,快步往外走,刚到门口就和于婕撞了个满怀。 “小夏,什么事这么急?”于婕靠边站住问道。 “我出去一下。”说完就要走。 “小夏,那个,唉,你先去吧,回来我有话跟你说。”于婕欲言又止。 “好的。”别说是有话说,就是天上掉了馅饼儿她此时也没时间去捡,她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见那个人,夏霁菡头也不回就跑了出去。 急急忙忙地跑出来,才发现马路对面并没有他的奥迪车,不由的放慢脚步,搓着双手,刚才一急忘记了戴手套,站在单位门口向东观看,只要他来了,她再走过去不迟。 “嘀、嘀。”听到汽车喇叭响,她才发现他已经到了,只是没停在马路对面,而是停在了离电视台稍远的地方。 她紧走了一阵儿,才来到他车旁,本想坐后排,但前排副驾驶的门开了,她迟疑了一下,坐了进去。 奥迪很快就驶进主车道,向前面的国道奔去。 驶出了市区,沿着国道前行,他放慢了车速,微锁深目,注视着前方。 她侧目,端详着他,由于个子高的原因,他的头几乎顶到了车顶,那线条分明的侧脸,如同剪影,早在古塔时就已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有着无穷魅力、俊逸刚毅而且完美绝伦的剪影,还让她遇上了,而且这个人还成为她的,她的什么?爱人?对,爱人比较贴切。 她始终认为‘爱人’是一个完美的称呼,她有别于丈夫,有别于情人,也有别于知己,更有别于朋友,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配偶称呼‘爱人’。 只是,眼前这个是自己的‘爱人’吗? 可能是发现了她的注视,他的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微笑着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她的手很凉,他开大了暖气,之后又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在北方的冬天,她的手就从来没热乎过,尽管他的车里很暖和,甚至裹在身上的衣服都有点多余了,但她的手就是不热。 他的大掌是那么温暖,这温暖又是那么熟悉,只被他这么轻轻地握着,就足以驱散严寒,温暖了她,融化了她。 这时,她发现车子驶向了通往他住处的方向。 她明白了他的用意。心脏,像只活泼的小鹿,突然加快了跳跃的速度,呼吸也变得不再平稳和均匀,那断断续续的鼻息声,就连她自己听到都脸红了,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她连着做了两次深呼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头扭向窗外。 他无声的笑了,偷偷看了她一眼,尽管看不到她的神态,但从那已经变得变红的脖颈来看,就知道她的心思了,并且又害羞了。 他们约会,只能到他的住处,由于关昊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带她到公众的场所,更不可能出入一般人都能出入的宾馆、酒店甚至歌厅,只有他的住处才具有绝对的私密性。 关昊不止一次的审视过他跟夏霁菡的感情,他没有丝毫的玩弄的意思,且不说她带给他那来自心灵深处的悸动和精神层面的愉悦,他是多么的喜欢她爱她,有些男人,可以大肆炫耀他们和多少多少的女人有过那样的关系,但是,他们永远都无法说出当自己在女人身旁醒来时,那份涌自内心的真正的喜悦。 91、千里命驾 无论是看到还是想起,他都不可抑止的有这种冲动。 按说,他早已过了这种冲动的年龄,即便是新婚蜜月,他也没这样过,以后就更别说了。 夫妻两地分居后,他几乎忘了自己是个男人,身体好像都被禁锢住了,几乎忘了还能冲动。凭他的身份和魅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但他始终洁身自好,这除了来自家庭教育和自己有意识的严格自律外,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真正的怦然心动,能让他背叛自己的婚姻去释放这种冲动。 许多人甚至廖书记都非常佩服关昊在这方面的定力,一个久在官场上行走而且又远离妻子的人,能够耐得住寂寞、守得住身体、挡得住诱惑的人,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可这个奇迹再遇到夏霁菡之后就被他自己粉碎了。 罗婷就曾经跟苏姨说过,关昊视事业如生命,正是这种特质,隔绝了一切乌七八糟的东西,拒女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如果他有朝一日一旦爱上哪个女人,那么也就是他仕途上的劫难到了,兴许,还是不可逾越的劫难。 当时苏姨把这话跟关昊说了之后,关昊很是欣慰,因为他们夫妻真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信任是基础。 俩人一路上谁都没说话,好像心中早就有某种默契,当他拥着她走进屋时,她的脸早就红如胭脂。 他帮她脱下外套,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漆黑的双眸充满爱意,对着她说:“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脸红啊?”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原本已经羞赧的娇颜这会儿更加嫣红。 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顺势埋进他的怀中,不敢抬头看他。 “哈哈哈。”他不禁大笑,一用力,一弯腰,就把她横抱怀中,放在宽大的皮沙发上,温润的唇,就吮上了她的。 一阵痉挛忽然间就攫住了她的身体,意识随即支离破碎。 她的心酸楚了,盈盈的大眼睛闭了一下,立刻,泪水就流向耳边。 爱人啊,彼此任意一方的细小心里变化,都能被对方捕捉到,这是真正的心心相印! 他动容地吻着她的泪。 微痛传来,她不由的低吟出声。 他抬头,看着被自己吻晶亮的娇唇,又轻柔地覆上自己的温唇。 许是受了刚才情绪的感染,关昊这次更加激动地掠着她的美好…… 俩人在亢奋和酸楚的心境下达到了极致。 事后,他抱着她走进了浴室,拥着她躺在宽大的浴缸中,任凭温热的水逐渐漫上他们的身体,溢出缸外,他们一动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相偎在水中。 好半天,他轻声地说道: “萏萏,有时我很不满足咱们的关系。” “知道,也许,以后会有奇迹发生。”她幽幽地说,脑海中就浮现了郑亮和她说的话,田埴出事后,尤其是田埴这次平安复职,她就有这么一种预感,只是,这种预感带给她的不是欣喜,而是失落和隐痛。 也可能是从父母那里继承了过多的忧患意识和书卷气息,夏霁菡的身上有一种先天的婉约气质,事实证明,她今天的预感后来应验了。 “我不要坐等奇迹出现,我想去争取……”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她湿淋淋的小手捂住了。 他握住了这只手,把她送到嘴边,吻遍了每一个指头,他不再往下说了,其实有些话是不能说太明白的。他有耐心等她,他不能逼她,他已经让她为难了,即便她她永远都不下决心,他也愿意这样和她好下去,他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只是,关昊低估了自己对夏霁菡的爱跟在乎的程度,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投入、如此的放不下。 她轻轻地撩动水花,泡沫越聚越多,睁开眼,看到关昊正眯着眼,似乎在想什么事。 他长得的高大、英俊、无可挑剔,轮廓分明,眉宇间的表情坚毅,充分显示出男性阳刚的美。 当她的手再次游走在他的嘴唇时,他突然张开大口,吓得她感觉缩回了手。 “又犯花痴了,在偷偷欣赏你老公。”这句话他说的如此自然,居然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夏霁菡以为他在调侃,并没觉得什么,就嗔怪地说:“我发现你像个大怪物,哪儿都比别人大一号。” “是吗?你说的是真的?哪儿都包括了?嗯,那就好,我就更有男人的自信了。”他自己都很奇怪,怎么能说出这样的坏话。 “啊呀,坏死了。”当夏霁菡明白他话的意思后,头就一下子埋进他的胳肢窝里,不再抬起来。 “哈哈哈,我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你坏,怎么倒说起我来了。”关昊又在捉弄她。 “啪”,她伸手打了他一下,也可能是水介质的作用,也可能是浴室聚音,那一声特别响亮,随后她就听他惨叫了一声。 她急忙撑起身,才发现自己那一下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正中间的位置。 他疼得呲牙咧嘴痛苦极了。 她吓得脸惨白,急忙掰开他的手,察看伤势。 他拼命地护着,嘴里愤愤地说:“你谋害亲夫!哎呦——疼死我了——” 她急忙分辩说:“不是的……” 见她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滴,灿若桃花的脸粉白水嫩,黑宝石的大眼睛满是愧疚和委屈,只怕一眨眼就会有泪水流出,他不忍在逗她了,长胳膊一揽,就将她揽入怀中,说道: “我喜欢你这样。” “可是,你的……还疼吗?”她嗫嚅着说。 “我的,什么?”他又来了。 “说正经的呢。”她生气了。 “你很关心它是吗?” 她知道在说话上她占不到便宜,就不言语了。 他笑了,跟这个小女人在一起,他就有无限的情趣和活力。 “你,今天不忙吗?”见他不再说话,就赶紧转移话题。 “唉,我哪有不忙的时候啊,到年底了,头都大了,好多事都得年前安排。我是忽然想你了,开着会就跑出来了。”关昊都奇怪自己在这个小女人面前这么会说情话了,以前是从来没有的。 “你还在开会呀?那咱们赶快走吧?”夏霁菡腾地直起身。 “躺下!”他一把又将她拉回怀里,他今天很想和这个小女人说说闲话儿。 “可是……” “没有可是。”他态度强硬。 “那我真就成了祸国殃民了。” “那我就从此君王不早朝。” “那我要感谢您赐浴华清池啦?”她调皮地抬起头,刮着他的鼻子说道。 “哈哈哈——”他大笑。 其实她还是很聪颖调皮的,只是跟他在一起总是紧张羞涩,掩盖了她的天性。 “但是,你真的确定可以不开会了。”她还是不放心。 “确定,唠叨婆。” “不过,你以后可不许这样,哪有开着会跑出来约会的,简直是不务正业。”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关昊神秘地说。 “叫什么?”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问道。 “相思来,千里命驾,想你了,就必须看见你。”关昊说道。 其实,凭关昊对工作高度负责的态度来看,他是绝对不会因为女人而放下手头工作的,他今天的举动的确有些反常。 今天上午这个会他是赌气出来的,本来上半年安排要各单位大胆引进人才,年底要见成效,可是今天一听汇报,他的心就堵得慌。 刚开始是建设局汇报,今年只招了几名大专生,还都是子弟。接着是环保局,一个没有,只是送出去几个人培训,最让他恼火的是督城一中,招来的人都是锦安的师范生,本来一中近几年的升学率一再下滑,从原来的省重点下滑到全省排名倒数第一,督城百姓早就骂娘了,许多家长都把孩子送到锦安或者是教学质量好的外地市学校。这是近几年两会代表们呼声最强烈的问题,也是提案最多的问题。 第一中学汇报完后,紧接着是督城医院,最近两年引进的人才也都是地方医学院毕业的,其中塞北医学院最多,更高一点的院校没有。 在听取了一半多的单位汇报后,关昊听不下去了,半数多的单位引进的都是本省甚至更多的是锦安当地的人才,只有一个北京大学毕业的本科生,还是学自动化专业的,回督城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照顾生重病的母亲,不然不会回督城的。 关昊收紧了眉头,把手中的铅笔往桌上一扔,人就仰靠在后背上,不说话了。 常远和赵刚早就看出关昊不高兴了,就知道他对今天各单位的汇报不满意,就说: “你们土不土啊,怎么人土引进的人还土,就不能把眼光放在京津大城市?” 就引进人才问题,关昊曾经在春季人才招聘会上有过一次深刻的讲话。 他说:长期以来,我省一直处于人才弱势地位,无法破解京津这些地区对我省人才“虹吸“的难题,我省的优秀生源都留在了京津等地,高端人才较少,中低端人才居多。要想改变人才结构,只有通过联合招聘,引进优秀人才,将优秀的我省生源吸纳回来,则可以提高我们高级人才的比重。当然,要达到这个目标,不是一场招聘会能够完全解决的。我们各单位平时还要注意在引进人才上下功夫,要引得进,留得住。 92、政治权力最大 关昊就人才问题很是用心琢磨过的。 督城,尽管各项工作领先其他县,但跟发达地区比起来还是有些固步自封、井底之蛙,靠着先天的地理位置,消耗着先天的优越。 陶笠所在的和甸市,据说就大张旗鼓地喊出口号,二年要赶超督城,和督城同样是县级市的外地市的百合市,也都紧邻首都,原来各项发展都不及督城,可是这几年各项经济指标早已超过了督城,如果督城不加大步伐,固守着先天的优势,说不定几年时间就要落在各市县发展的后头。 所以,引进人才和招商引资发展经济同等重要。 于是,他汇报没听完就走了出来,心里很是烦躁,这个问题大小会上都反复强调过,怎么这些中层的执行力如此差劲。 要知道,他关昊在督城能干几年呀,将来受益的还不是督城?他有时间要和常远、赵刚好好谈谈,他的许多思想要强行灌给他们,许多工作还需要他们来延续。 “你明年是不是该调走了?”怀里的女人突然问道。 奇怪了,他的思想刚往这边一想,她就意识到了,难道这就是心灵感应? 他不能正面和她探讨这个问题,就说:“你希望我走还是希望我留?” 夏霁菡没有正面答复他,就说:“你去美国的时候,我们去市委二楼会议室,报道城市规划会议精神,那天,我就突然晕倒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慢慢地往自己身上撩着水。 对于她那次晕倒,关昊当时就知道了,后来他很巧妙地问过赵刚,赵刚也不知道那天她是怎么晕倒的,只是医生说可能是压力太大精神太紧张,别的就没什么了,他也就没再问夏霁菡。今天听她这样说,应该是有原因的。 “其实一切都是在一瞬间的事,因为在那个会议室,我已经习惯了你坐在那里发号施令,那天突然听说你头走安排了什么什么工作,又想到你头天晚上约我我没去,也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是出差了还是调走了我一点都不清楚,心里就这样反复纠结着,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后才发现躺在赵书记的宿舍。”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 “有一天你真的调走了我就要求回专题部,不当要闻组的记者了,因为我无法想象以后在那个会议室见不到你我会多难受。”夏霁菡说到这里,眼里流出了泪水。 关昊抱着她用了一下力,贴在她的耳边说:“我离开督城会越来越好。” “我知道,但我还是无法想象你离开后我会有多么的孤独。”她满脸泪水。 没想到那次她晕倒果然是和自己不辞而别有关,这个小女人,果然有情有义,关昊不由的用脸磨蹭着她的发丝,说道:“那你就和我一起离开。” “那可不行,别说是我了,就是你妻子不也是没随你调动吗?” “请注意,你面前的男人是单身,再说,你是你,她是她。” 夏霁菡笑了,点了他一下鼻头,说道:“小气鬼。”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这是铁定的法则,任谁都逃不出这个宿命。 “我们的家在北京,无论我这水流到哪里,都会围着北京转。” 又说到这个问题了,怎么总是想回避却总也回避不了?她不语了。 关昊也意识到了,他有时都好笑自己,天真的像个无知少年,说话不考虑分寸。 “关书记,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讲。” “这官,当到多大就到头了?” 听了这话,他竟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就敷衍她说: “应该是进中南海吧。不过这只是无数人的梦想。” 的确,进中南海可能是当官的终极目标,可是又有多少人折戟在半路上?又有多少人善终在半路上?谁能说得清。 “男人是不是都希望官越做越大?是不是财富都退居其次。” “这个……我这样跟你说吧,在所有的权力中,政治权力是最高的权力,男人对政治的向往是与生俱来的,所有的资源中,政治资源是最重要的。” “你也这么想的?” “我是男人还是凡人,肯定不能免俗。” “除去当官,就没有别的追求?” “那倒不是。有人说官场上的男人是政治动物,尽管很刻薄,但是很准确。除去做官我们真是不会干别的了,所以许多人都抱着渺茫的升迁希望,熬着岁月,我也不例外。你要不问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一直认为我只有这一种活法,认真地想想也不一定,也可能会有其他的活法,离开官场我可能活得会真实一些。关垚几次拉我下海,有时我还真想试试,不过无论是当官还是干别的,我想,我都不会逊色。” 关昊和她说的这些都是自己这会儿的真实想法。 她轻轻地叹口气,不再说话。 “为什么问这个?” 她也说不明白,反正心情很复杂。 “当官对于我来说是职业,就像你当记者写稿一样。尽管官场很残酷,但选择了就得干下去,要说有多喜爱,还真说不上。”他怕自己刚才的回答她不满意,就又补充道。 “当官受到的禁锢很多,而且剥夺了男人很多东西,比如爱情,比如女人。别的男人可以大胆的去追求,去平等竞争,甚至去抢,而当官的人却不能,他要考虑和平衡各种关系。” 他想,他应该说的很明白了。 是啊,男人一旦涉足官场,就身不由己,就千面一人,就不在是自己了。 “想什么呢?”见她不说话,他问道。 “我爸爸开始是个普通的中学教师,几次拒绝当校长,只想做个好教师,他活得很充实,一辈子没离开过那个小地方,可却是桃李满天,他跟妈妈很相爱,过着清静悠闲的日子,品茶、弹琴、看书、散步,特诗意的生活着,从没见他们吵过闹过,俩人厮守了半辈子,没红过脸。” 难怪夏霁菡的身上有那么一种特有的气质,淡定、优雅、婉约,原来她有着这样一对父母。 “这种生活不是谁都能企及的,谁不想诗意的活着,我就想将来当个富家翁钓鱼叟,可是人的心底里都有欲望这个魔障,不是大彻大悟之人是无法抛掉这个魔障的。” “人,要那么多欲望干嘛?怎么过都是一生,只是怎么过都不要像你是的,太累。” 关昊觉得这个话题太虚无缥缈太沉重了,就说:“自此有了你我就不觉得累了,比如开会开烦了,撂下他们我就跑出来了。” “可是,你要调动市里或者省里或者中南海,还会这么随意吗?”她幽幽地说。 “不会,因为到那时我们就在一起了,我到哪儿你就会跟到哪儿,这样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饥渴了。”说完,他就故意伸出两只大手,在她胸前比划着。 此时,他完全褪去了冷峻和严厉,就像孩子一样,嬉笑着没有正形。 “怎么可能呢?”她说。 是啊,怎么可能呢,且不说目前她的身份,就是他的妻子当初也没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啊。 “同志,跟着关昊怎么都有可能,想不到是不行的。” 我是你的女人吗?她很想问这句话,但最终没说出口,她没有资格说这话。 氤氲的水蒸汽弥漫在浴室里,温暖潮湿,宽大的浴缸里,俩人相依相偎。 浴室的小世界,隔绝了外面纷繁喧嚣是世界,让他们感到恍如隔世。温柔的水流,抚慰着他们,涤荡着不平静的内心。 关昊意识到她没说出口的话的意思,他的喉头滚动了两下说说:“萏萏,?我离不开你了,每次都拼命工作,才能冲淡想你的焦虑。” 话一出口,就连关昊自己都意识到他显然成了说情话的高手,居然对一个比自己小**岁的女人说出这么肉麻的话,要知道,跟罗婷可是从来都没用过。 记得在海南的夜晚,他就深入和她探讨过这个问题。每次激情澎湃的时候,他都想问这个问题,就像一个小学生,在没有得到老师肯定之前,是不会放弃追寻的。 按说,这不是关昊的性格,也不是他作为督城最高领导的胸怀,可是,无论官职再大、胸怀再宽广的人,一旦涉及到感情,想必他就豁达不了。 关昊也不例外。 夏霁菡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为关昊对自己的倾心感动,一方面为自己不能答应他什么而内疚。自此和关昊好上后,她时常受到良心和道德的拷问,她是真心爱着他们两个男人,但这爱对于他们又是无比残酷,她真不明白两份真挚的爱,怎么就让她轻松不起来?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处理这种感情的?关昊是何许人啊,他可是堂堂的天之骄子!他怎么可能永远跟自己这样好下去、这样耗下去呢? “关书记,这个问题我们不予讨论好吗?” 每当遇到严肃的问题时,她都叫他‘关书记’。 93、她居然这样称呼他 关昊想了多种她回答问题的方式,可就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蓦地,起身捏住了她的小鼻子,说:“你把那个称呼再重复一遍。” “关书记……” 鼻子立刻就感到了他手指的压迫,声音囔囔的,有点像哈密嗤。 她张开嘴,大口吸气,鼻子被捏的红红的。 看到她夸张的痛苦状,他不但不怜惜,还恶狠狠地说:“以后在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三个字,我就……”他做了个狠捏的手势。 “你敢施虐,家庭暴力。”她抗议道,说完红了脸。 “什么,家庭暴力?你肯承认……” “我饿了!”她突然说道堵住了他下面的话。因为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 果真,她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还挺鬼,用这个方法逃避问题,不逃避又能怎样?纵然他位高权重,但许多问题都不是权利能解决的。 他也感到饿了,他们已经在浴室泡了一个多小时了。 用浴巾把她包裹着抱了出来,给她细心地擦着头发。 “我自己来吧。”她不好意思了,给她擦头发的这个人可是督城最大的父母官呀,她一个明不经传的小人物,何德何能让这个天之骄子伺候自己。 “别动,就让我给你擦吧,以后我会更忙了,年前年后我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聚了。” 口气中带着明显的无奈和伤感,动作极其轻柔和深情,给她擦完了头发,又给她擦着身上的水珠。 渐渐地,她的眼睛就湿润了,鼻子酸酸的,低着头,不敢抬起。 哪知,头被他的大手托起,他漆黑浓密的睫毛下,两只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慢慢地,头就俯下来,温润的嘴唇就吻住了她的小嘴。 许是受了他刚才情绪的感染,对他的热吻,反应及其敏感,一种别样的情怀萦绕在心底,随即是来自内心的颤动和一种惊涛骇浪般的渴望,冲击着她。 她不由的站起身,双手放在他的后背,身体慢慢地贴紧他辽阔的胸前,颤动的嘴唇,去主动寻找着他的。 只这细微的小动作,就使他不能自制,他的心如同擂鼓般的跳动,动作变得狂野起来,他一下将她推倒,像一只漂亮的猎豹,扑向前方…… 关昊都奇怪自己,年纪不小了,怎么还有这么高昂的情致。 “宝贝,怎么样?”他充满坏坏的语言在耳边响起。 这个问题无需答案,从她陶醉的神态中就知道了答案。 但是男人都喜欢问女人这样的问题,关昊也不能免俗。 她的脸更红了。 他等不及她回答了,因为箭已出鞘。 他满意地翻身躺下,顺势把她搂入怀中,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突然,腹内一阵剧痛袭来,使她不由的“哎呦”一声,卷曲了双腿,抱紧了肚子。 他惊得坐起来,慌忙问道:“怎么啦?” “肚子疼。”她的额上渗出了细汗。 “我送你去医院。”他跳下床,就穿衣服。 “不用啊,揉揉就好了。” “是不是刚才伤到你了??” 她扑哧笑了,说:“傻瓜。老毛病了,喝杯红糖水就好。”她有些难为情地说。 “有了毛病喝红糖水就能好,那医院就关张了!”边说边把手伸到她身下,一用力,就将她抱起。 “真的不用,你这个木头。”她娇嗔地说。 “为什么?”他问道。 “可能是老朋友要来了。”她小声说道,脸埋在他怀中。 他想了想,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把她重新放下,为她盖好被子,说:“我的确是木头,我不太懂这些。好,马上红糖水的伺候。”他的确不太懂这些事。 因为关昊胃寒,在家自己也弄姜糖水喝,红糖是有备的。 他穿上衣服后,给她沏了一杯浓浓的红糖水,坐在她的旁边,伸出大手,敷在她的肚子上,轻轻地揉着,嘴里反复念叨着“痛经”两个字,并琢磨着痛经和刚才他们做的那个事的关系,忽然像明白了什么说道:“这么说你不用吃那个药了?” “我本来就不用吃,上次都是你瞎操心,害的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处理那药。” 她看着他只是笑,不说话,这么一个大男人,又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居然都不知道痛经这事,可见他对女人了解的很少。想到这里,她扑哧笑出声。 “笑什么?”他问。 “笑关大书记也有不知道的事。” 他窘得脸有些红了,急忙分辩道:“咳咳咳,你们女人的事,我怎么知道,再说,我接触的女人算上你才两个,凡是和生孩子有关的我都不知道,再说了,人家……没经验吗?” 最后这句他学着夏霁菡害羞时的模样说出来,故作扭捏娇柔的样子,而且语气嗲里嗲气的,最要命的是他还夸张地把一根手指头含在嘴里,使劲眨着眼睛看着她,差点没把夏霁菡笑的背过气去。 他也笑得前仰后合,抱着肚子,瘫倒在她的身边。 夏霁菡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哎呦、哎呦”的直叫唤,也不知道是肚子又疼了还是笑的,头上渗出了汗珠。 他慌了神,坐起身,收住笑,说道:“你,还疼?” 她捂着肚子,卷曲着身子,说:“有点。” 这时,两个小战士将关昊要的午饭送过来了,水煎蛋、素烧西兰花、蒜香小排骨、两份鲍汁鱼翅捞饭,将菜摆好后,两名战士走出,关昊关好房门后,上楼一看,小女人居然睡着了,这可不行,折腾了半天,消耗了大量体力,不吃饭就睡觉哪儿行,于是叫醒她,给她披上自己的睡袍,拥着她下楼,扶她坐下后,给她端来冒着热气的红糖水。 夏霁菡慵懒地喝着,看着满桌的饭菜,说道:“好丰盛。” 关昊拿出一瓶红酒,说道:“喝点红酒,这是我弟弟孝敬我的,法国波尔多1982年的红颜容,特别适合女士饮用。”说着,他就要打开。 她夺过红酒,说:“今天就别喝了,年前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呢,留着以后咱们再喝。” “不行,我今天就想喝点,再说,我喜欢看你喝红酒,跟喝水一样,七八千多块钱的酒你咕嘟咕嘟就喝下去了,白瞎了那么好的酒。” “什么,七八千?”她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问道。 “有什么怀疑的吗?就是这只红酒,是法国最好年份的酒,到现在估计全世界也剩不下多少瓶。”他说着又要打。 “等等。” 重新夺回酒,如获至宝般的抱在怀里,使他够不到。 她说:“你说这酒叫什么名,红颜容?这么诗意的名字,这么昂贵的酒,我们这么喝就浪费了,以后找个充裕的时间,点上蜡烛,那时我肚子也不疼了,你再教我怎样品红酒,那多诗情画意啊,才不浪费这好酒。” 想到在省城的西餐厅里,那么一瓶昂贵的好酒,居然那么被自己喝了,真是太可惜了。 看着她舍不得放下那酒,他就说:“听你的,有长时间了再喝。但是,这酒是和红颜知己共饮的,所以必须你得和我喝。” 她使劲地点着头,抱着那酒不撒手。 可是,他们谁也没料到,一瓶有着诗意的法国红酒,最终也没等到它的红颜知己,而它被开启的那一天,早已是物是人非,男主角一人独饮时,也是五内俱焚,痛断肝肠。这是后话。 关昊在翻箱倒柜地继续找,看来他今天的确高兴,想喝点酒助兴,终于他找到了一整箱的茅台,欣喜地开箱,拿出一瓶,给她倒上小半杯,自己倒上满满一杯。 她说道:“你下午还要上班的,脸会红的。” 他坐在她对面,笑嘻嘻地说:“不怕,我今儿就想喝点,来,干、一口。” 他喝了一大口,然后靠在椅背上,隔着餐桌,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肚子疼,不喝了啊。”她讨好地冲着他谄笑着。 他摇摇头,说:“这是高度酒,暖胃暖肚,喝下去有好处。” 为了不扫他的兴,她喝了一口,立刻,那种独特的辛辣呛得她咳嗽起来。 他“哈哈哈”大笑,赶紧给她夹了菜,直接送到她的口中。 这顿有意思的午饭就在浓情蜜意中完成了。 这也是他们度过的最浪漫轻松的时刻。 关昊的脸微微泛红,夏霁菡的脸也如胭脂轻染。她调皮地点了一下关昊的额头说:“关大书记脸红了,?眼也红了,我看你怎么去上班。” 关昊握住她的手说:“那我就不上班了,也不许你走,我们就腻在家里。” “那可不行,于婕找我还有事呢。”她怕他再疯,赶紧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萏萏,跟于婕说话要注意,有关我的事,咱们的事都不要说。”关昊严肃地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嘱咐。”夏霁菡嗔怪地说。 “萏萏,我、我可能和别的情人不一样,因为我的身份,所以,一定要格外谨慎。”他小心地措着辞。 “我知道。”她认真地说,垂下眼帘,美丽的大眼睛就被细密的睫毛盖住了,有种忧郁的东西缠上心头。 94、路过 关昊注意到了她瞬时的低落,但他没有进一步解释什么,就转移了话题说道: “对了萏萏,今天开引进人才汇报会,你们电视台怎么没有记者参加。”他头走入会议室时还在想,今天肯定能见到那个小女人,好长时间没见,还真想她了。他进入会议室,迅速地扫了一遍会场,没有见到她,心情不免有些沮丧,这也是促使他离开会场的一个理由。 “我没接到采访通知。”?美丽清澈的眼睛重新抬起:“今天的会有报道的必要吗。” “无关紧要。”他接着说:“萏萏,我这次见你清瘦了许多,而且好像藏着什么心事,对吗?”其实第一眼他就看出她憔悴了很多,但喜悦掩盖不了她那淡淡的忧愁。 她一怔,随即垂下头。 其实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确是百味杂陈,不是滋味,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家长,有种想掉泪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一来田埴的事已经了结,二来他连会都不开了,把自己约出来,见他那么高兴也不想说了。 “萏萏,我们是爱人是亲人,有什么难解的问题就该跟我说。” 她有些激动,没想到他早看出了她的心事。按说田埴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保住了职位,而且无伤大雅,只是被通报了一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轻松不起来。 见关昊这样真诚地说,她就把田埴的事简单的跟他介绍了一下。关昊听完后说道: “萏萏,既然没事了,你就可以放下心来了。再有,这对于他来说未必是坏事,等于给他敲了一次警钟,他以后在工作中就会多加注意的。因为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差个小数点就是成千上万甚至上亿,要积极地对待这事,以后决不能再发生了,他不能,他手下的人也不能。” “还有。”关昊认真地说道:“由于他工作的特殊性,你要时刻提醒他,决不能在经济问题上出差错,更不能在‘利’字上跌跟头,他那么年轻就进入中层,这一点一定要戒躁戒躁,要抵制各种诱惑,你要长吹枕头风,警钟长鸣。” “嗯,知道了。”她仰头看着他,他几句话,就让她如沐春风,但是,关于李丽莎,她没有跟他说。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她一看是于婕。 “喂,于姐。” “小夏,你怎么回事,上午我等你到下班,现在早就过了上班的点了,你怎么还不来?”于婕在电话里说道。 “我临时有点事耽误了,马上就到。” “那好,我在怡茗苑茶楼等你。” “好的。”夏霁菡收了线,问关昊:“我的脸还红吗?” “红,不过很好看。”说完,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她笑靥含羞,低下头,不去看他。 说真的,就她这楚楚含羞、娇媚动人的一低头的温柔,无数次激发起关昊做为男人的冲动,他拥住她,吞咽一口气,红着眼,目光灼灼地低哑着说道:“不想让你走,好想这样厮守下去。”说完,闭上眼睛,享受着最后的温存。 关昊逃避会议是暂时的,还有许多工作他是无法逃避的。 刚一到单位,秘书小丁就拿着记事本过来了,给他逐项地念叨着:参加军地座谈会、出席托雷斯在京召开的新年酒会、看望老红军、召开砂石料企业老板座谈会、出席锦安常委会……另外,邵书记病了。 他疲倦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听着,当听到邵书记病了时,突然睁开眼睛,直起身问道:“什么病?你听谁说的?” “我哥在锦安第一医院开救护车,我刚才给他打电话问他春节啥时回家,他说还不知道怎么排班呢,他刚把邵书记送进医院,什么病他也不知道。”丁海说。 邵书记明年就到了退休的年纪,由于前任省委书记折戟的原因,他没有进省委。中国的官场非常讲究派系,一旦你所依赖的派系的掌门人出了问题,那么整个派系都将受到牵连和冲击。谁都知道派系的危险,可谁又都离不开派系的托举,真所谓成也派系,败也派系。 关昊想了想,说道:“小丁,咱们上次去驻京办时,拜见了督城籍的老画家周良,他送的那几幅画还在吗?” “在,我放您这个书柜第二层了。”丁海指指关昊身后的书柜说。 “你最近找出来后,把他装裱好,我要用。” “可是,那上面有您的题名。”丁海知道他又要送人。 “有两幅没有。”关昊说。 “有您题名的还裱吗?” 周良老先生今年84岁,是水墨大师李苦禅的得意弟子,随着老人年龄的增长,他的画技越来越精湛、成熟,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不裱。”关昊想了想又说:“你在准备两份贵重一点的礼物,别少了督城的土特产。” 关昊又说:“军地座谈会不是元旦时开过了吗,怎么还开呀?” “是这样,每年头春节都开一次,说白了就是聚餐,在一起联络联络感情。”丁海说道。尽管他给关昊当秘书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但他以前一直在秘书科,所以对这些事情还是很熟知的。 “这个就不要安排了,春节团拜再说吧。砂石料座谈会什么时候?”关昊问,随即捶着自己的肩部和背部。 “明天下午,明天上午是常委扩大会,也是研究取缔无照采砂企业的事。”丁海见关昊有些疲惫,就说:“关书记,您是不是不舒服?” 他在心中暗笑,他突然问丁海:“小丁,你有对象了吗?” 丁海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说:“家里负担重,穷,没人肯找我。” 对于他的家庭情况关昊知道一些,他上面有一个哥哥,仍然打着光棍,是丁海出钱让他学了开车的手艺,在锦安市医院开救护车,下班后,还到工地打工再赚一份钱,下面有两个妹妹,一个高中,一个初中。 父母亲年纪大了,但还在操持家里十多亩薄地,丁海的工资全部用在两个妹妹上学上,哥哥今年开始挣钱了,家里籽种、化肥都是他出钱买的,这样丁海的负担就轻点了。 关昊突然说道:“改天我给你介绍一个。” 丁海为人厚道、纯朴,工资兢兢业业,关昊比较满意这个秘书。 丁海还是第一次听书记和自己说工作以外的话,今天真是奇怪了,他连忙说:“千万别,等我养得起了再说吧。” “等你养得起了下一代都耽误了。”关昊笑着说。 “关书记,您不是也没小孩呐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小孩?”关昊收住笑,他不喜欢别人谈论他的私事。 “您要有怎么从来没听您念叨过。”丁海小声地说道。 原来他是根据这判断出来的。关昊当然不会和他谈论这事,就岔开话题,佯装温怒地说道:“我没念叨过就代表没有吗?我还没念叨过克林顿呢,你能说他现在不是美国总统,能说世上没有这个人吗?说吧,还有什么事?” 丁海赶忙说:“文体局王平局长找您,想征求一下您对正月花灯节有什么具体指示吗?” “这个让他直接和赵书记、任部长他们商量。” “还有滨海市有个姓高的先生给您打电话,让您抽时间给他回电话。还有自称是您弟弟的人给您打电话着。其它的就没事了。” 关昊示意小丁出去,他掏出手机一看,才知道没电关机了,不然高健和关垚不会打办公室座机的,他留给他们的都是自己的私人电话。他首先拨通了高健的电话。 不一会,话筒里传来高健爽朗的声音:“现在才打电话过来,我早就从你的眼皮底下穿境而过了。” 关昊一怔,问道:“真的老兄?你不会是路过吧?” “有什么不会的?我就是路过,刚从省城过来,想到你那里蹭顿饭吃,谁知电话不通,又厚着脸皮打到你办公室,秘书说你出去了,联系不上,我只好到北京吃了。”高健朗声说道。 今年春天的时候,督城高尔夫举行今年开杆仪式,请关昊去开杆,当时关昊就打出了一球最远的距离296米,后来也没人能超越他这个成绩。就在那次的开杆仪式上,他就听说了当年建这个高尔夫球场时,督城一个主管副市长去省里跑项目时的遭遇。 95、公关噩梦 所谓的跑项目,意指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办好的,直到把腿跑细为止。除去各种手续都齐全合法外,公关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之一。 他带着人最后一次宴请有关领导,自然是喝了不少酒的,好话说尽了,大佛小鬼的都拜了,领导也没脱口批准这个项目,当时省财政厅厅长在酒桌上跟他说:你如果一次性把在座的八个人杯里的酒全部喝完,马上我就给你签字。 这个副市长已经喝了不少的酒了,本就有了几分醉意,一听领导这么说,他腾地站起,再次和厅长叫应后,把所有人杯里的白酒都端到自己面前,一闭眼:“咕嘟咕嘟”一阵猛灌,足有一斤六两多的酒,硬被他灌下肚,当时就感到五内俱沸。 尚存的理智让他没忘记这位领导的承诺,说:这酒我按照您的指示都喝完了,请您马上签字吧。当他掏出文件后,那个省领导居然反悔不签了。这个副市长再也经不住这样的羞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指着这个领导的鼻子不停的大骂“你他妈的不是东西,有你们这么玩人的吗?我跟你没完……”边骂边痛哭流涕,然后“咕咚”一声便摔倒在地,人事不知。 事后,副市长被送进省医院,整整昏迷了三天,当他醒来后,随从人员告诉他说项目批下来了。他听到后没有一丁点的喜悦表情,而是默默地流了半天的眼泪。 从那以后,这个副市长在离退之前都没沾过酒。这个项目上马建好直到投入使用后,这个副市长就在剪彩那天来过高尔夫球场,以后再也没进过高尔夫球场半步。看来这次公关成了他心中的一个死结。 关昊也不能免俗,送礼公关也是他的必选课。 比如他前几天的省城之行,让小丁给他找画,显然他是要投其所好,就是在做送礼的准备工作。 他跟随上层领导多年,更懂得送礼的艺术和技巧,只是他不清楚,高键路过锦安,看没看他的老师呢?邵书记病的消息他知道不知道?但有一点他清楚,知道不知道他都不能告诉他。既然几乎没人知道他和邵书记的关系,还是装聋作哑好,官场就是这样。他说: “高兄您在哪里下榻,我这就负荆去看您。” “少来这一套,我早就出京了,在往回赶呢,年前谁都事多,有机会再聚吧。”高健跟关昊说话还是这么随意不见外。 又客套了几句,关昊挂了电话,他总觉得高健这人不像他的外表那样随和、大大咧咧。他又拨通了关垚的电话。 “喂,哥。”关垚很快接通了。 “小垚,你找我有事吗?” “哥,我想去塞北县投资开发,他们县政府找过我好几次了,你先帮我考虑着,我这会儿正在送礼,刚到人家楼下。”关垚说完,就收线了。 按说弟弟的企业在京城也是比较知名的企业,但是有些重要关系还必需是他亲自出马打点。他刚才说去塞北县投资开发,那个地方,偏僻、闭塞,只有夏天才有几个游人,去那里盖房谁买呀?可是既然弟弟说让他帮助参谋参谋,就说明过了他的脑子了,这可得容他好好论证论证。 弟弟关垚尽管有一支高官队伍,但每一个决策的出台,都得事先和哥哥反复商量妥后才交给团队运作。 有什么重大决策,都必须经过哥哥同意才付诸实施,这是多少年的惯例。 事实上,他这个智囊的确起到了非同寻常的作用,包括他海外市场的开拓和进军房地产领域里的决策,很大程度上都是经过了关昊的反复论证最后才敲定的。 关昊凭借自己的所学所想,他敏感的意识到,房地产将成为未来中国拉动国民经济的主要杠杆,尤其是今年北京市政府正式向中国奥委会递交了申请举办2008奥运会的申请,这就预示着新一轮房地产的角逐已经开始,而早在三年前,关昊就建议关垚有意识的向这个领域发展,直到今天的小有规模,这不能不说关昊的高瞻远瞩和对政策把握上具有前瞻性和超前的领悟性上。 北京的市场那么大,干嘛去那个地方发展,难道他中邪了不成?这件事不能掉以轻心。 这时,常远推门进来了,他还是没习惯事先敲门,关昊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也好,只要不敲门就进的,肯定是他这个搭档。 就在关昊和常远议事的时候,夏霁菡也款款地坐在于婕的对面。于婕跟她说起田埴和李丽莎的事。 原来,于婕和李丽莎早就认识,李丽莎的表哥沈辉是市交通局的局长,也是于婕非常要好的同学。那天,沈辉特地把于婕叫去,说起表妹的事,也顺便了解了一下夏霁菡的情况。 沈辉听妈妈说,表妹都快走火入魔了,给她介绍多好的小伙子她都不见,心里只有田埴一个人。这次他们一家平安帮助田埴度过难关,李丽莎就更加痴迷地等着田埴了,谁劝都没用,他跟于婕了解一下夏霁菡他们夫妻的感情如何,由此来判断他的表妹有没有戏。 不曾想,于婕当时就恼火了,摁着他这个同学就一顿数落,说你不劝你表妹放弃这个愚蠢的想法,反而来给她当侦查员,助纣为虐,告你说,人家小俩口感情好着呢,不好能远嫁千里吗?趁早让你那个表妹死心! 正说着王平来了,王平的姐姐是沈辉的亲姨,王平和沈辉是姨兄弟。王平也说沈辉别干缺德事。 于婕当然不能把她知道的全部告诉夏霁菡,她只能旁敲侧击。 她说:“小夏,你来电视台也有两年的时间了,尽管以前没接触过,彼此不了解,但也许你听说过我的为人,我是单位的事不掺和,个人的事更不掺和,你是我在本单位第一个朋友,我在单位没朋友,这你可能听说了,因为同事们伤我太深,我离大家远远的,巴不得他们把我忘了。可是对你就不一样了,我觉得你父母不在眼前,而且人比较安稳,敬业,所以就拿你当朋友,你拿不拿我当朋友就不知道了。” 夏霁菡感觉于婕肯定有话跟她说,她猛然想到关昊嘱咐她的话,要她跟于婕说话注意,这会不由的心里警觉起来,故作轻松地说:“于姐,看你说哪儿去了,你分明知道我早就拿你当朋友和亲姐姐看了,你干嘛这么说?” “那就好,我今天也管管闲事,你们家那口子是不是前段出了点事?” “于姐,你也听说了?”夏霁菡低下了头。 “小夏,你用不着不好意思,年轻人哪有不出闪失的,我其实要说的不是这个。”于婕说。 夏霁菡抬起头,看着她。 “咱们天天跟市领导打交道,有的时候你要善于利用这关系,尽管他们银行是垂直领导,但咱们领导要说一句话也是管用的,也犯不上踏别人的情,让别人觊觎你老公。”于婕情绪有些激动。 夏霁菡当然明白她话的意思。 田埴出事时,她是想找关昊着,关昊肯定会帮忙,问题是别人怎么看?就因为她一个小记者,领导就帮她?她工作转正的事已经引起了人们的胡乱猜测,如果为这事找关昊,势必就会暴露出关昊,就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再说了,田埴根本就不让她插手这件事,甚至都不肯透露消息给她,她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忙。 “于姐,你不了解情况。”她嗫嚅着说。 “我不了解,恐怕你不了解的我都了解!”于婕的声音高了起来,由于愤怒脸都变红了:“我跟你说小夏,你到时吃了亏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得看好自己的老公,自己只身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还不是为了他吗,你要想明白,我不往下说你也应该明白了。” “我明白,谢谢于姐。”怎么看于婕也不像个别有用心的人,看得出她是真心为她好,不然谁愿管这档子事? “不是我说你,慈悲留祸害。”于婕口气软了下来:“你那口子必须管严点,不然到时有你哭的。” 这哪儿是管的事呀?难道田埴真跟她变心了? 这段时间,她的确发现他看她的目光有些闪躲,说话也不太自然,而且到家就关手机,任谁都不开机。这就很反常,他们单位有纪律,主任必须二十四小时全天开机,那么他就是不希望个别电话打扰他。他本来就是个沉稳话不多的人,经历这次变故,他的话就更少了,他们现在都很少开玩笑了,到了家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夏霁菡具有一种先天性的忧患意识,她隐约感到好像有什么事在不远的将来等着他们,考验着他们。她始终没和田埴提起过李丽莎,更没把从郑亮那儿听到的话去质问过他,她对田埴不想存有猜忌和不信任,她从来没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她相信田埴,相信他既然把自己不远万里带回来,就会对自己负责的。还有,即便是田埴真的做出什么不应该的事,她又能怎样呢?是她不对在先啊! 96、婚姻走到头了 “小夏。”见夏霁菡低头不说话,于婕语气平缓了下来:“你要抓紧他的钱,女人只有掌握了财权,遇到变故才不至于吃亏,离婚的时候,最好让他净身出户。” 变故?难道真要有变故?看来局外人都比她看的清。 “于姐,我们家我不当家,我管不好钱财。”夏霁菡弱弱地说。 “什么?谁家不是女人当家,你不管钱再管不了男人,那你……你就只有倒霉了。”于婕赌气地说道。 “我觉得我们还没到那步,再说真到了那步,钱就不算什么了。” “哼,你到高尚,没到那步?人家都跟我打听你们夫妻的感情如何了,要下手了你还蒙在鼓里呢!”于婕竖起眼睛说道。 夏霁菡眼里涌出一团雾气,她说:“他要不想要我了,我就是抓的再紧也不管事。” 于婕见夏霁菡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楚楚可怜,就说道:“那也不至于自己败的一塌糊涂,让他们扫地出门吧?” 她颤抖的手,摆弄着茶杯,不说话。 “小夏,按理说做为局外人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但我的确是同情你,可能这种事就是这样,妻子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心里有个数,别到时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谢谢于姐。”夏霁菡期期艾艾地说到。 “哎,看你这样我都心疼。好了,有事跟我说,我会帮你的。”于婕冲她笑笑。 “于姐,那个、田埴和李丽莎的事,别跟别人说好吗?”夏霁菡的眼里满是乞求。 明明是别人对不起她,可还要替他们保守秘密,这要换了别人,早就又哭又闹了,她倒好,还替别人着想。 想到这里,于婕叹了口气,说道:“这话你不用嘱咐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过小夏,你不能太软弱太仁慈了,真的是慈悲留祸害。” 当天晚上,她本来想等田埴下班后好好跟他谈谈,希望田埴给她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解释,可是她刚到家,就接到田埴发来的短信,说是替职工值班,今晚不回来了。 他居然给自己发信息,而不是打电话,这在以前从未有过。既然都是下班时间,又没有方便不方便这一说,何苦发信息呀,他们之间打电话是不花钱的,当初就是想占这便宜才移动公司办的情侣卡,难道田埴忘了吗? 她的头又晕了,有够不着心的感觉。 上次晕倒后,赵刚说她可能是低血糖,让她去医院检查,她想低血糖不算什么病,也就没去,没想到又开始头晕了。 于婕说的话夏霁菡完全相信了,那么郑亮的话也就不是空穴来风。 夏霁菡的脑子乱极了。她原以为田埴是她最后的依靠,他那么敦厚、本份的一个人,爸爸和妈妈当初是那么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就是觉得他是女儿可以依靠终身的人,可是没想到,结婚刚二年的时间,他就出现了情况。他甚至都不等她重新回来,回到他们相爱的原点,就提早断了她归属的念想。 那么自己呢?难道你没因为自己得到了市委书记的爱而忽视了对他的爱吗?为什么他要成为你的最终依靠?如果不是你追求虚无缥缈的爱,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心虚没有及时提醒他约束他,如果不是你的贪心田埴能变成这样吗? 即便田埴真的变了心,即便自己的婚姻被别人挖了墙角,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俗话说的好,篱笆扎的紧,野狗进不来。 试想,有哪个妻子明明知道丈夫跟旧日情人频频会面而不闻不问的?还不是因为自己有错在先做贼心虚吗?丈夫遇到了困难,做妻子的完全可以找一下市领导,求他们帮忙,不就是因为自己心存顾虑,连试都没去试吗? 要知道田埴当初是多么爱她,毕业回到家乡两年,多少漂亮的姑娘往他身上贴他都不动心,一心一意等着她毕业和她结婚。如果不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可是自己呢,自己又给了他什么?不但他的事业和升迁自己帮不上忙,就是居家过日子这点事到现在她还没整明白,她的一切都被田埴包办了,就连换个汽车坐垫这等小事不是还得等田埴动手吗?试想,遇上李丽莎那么既有能力、又死心塌地的爱着,同时又能帮助辅佐他事业发展的得力之人,他不动心才怪呢? 她忽然感觉自己很自卑,很无用,居然都拢不住丈夫的心。 她奇怪,自己那么脆弱的一个人,居然没有哭的欲望,可能是自己太过自责,不感到委屈反而感到罪有应得的原因吧。 第二天一整天,夏霁菡和单勇都在市委大楼里参加会议。上午是常委扩大会议,重点研究的是取缔非法采砂,下午是和全体砂石料企业老板座谈会,两个会议都要报道,都要大张旗鼓地向外界传递打击非法采砂行为的会议和市委市政府的决策。 可能是昨晚一夜没有休息好,夏霁菡两只眼睛有了明显的黑晕,人也显得无精打采。刘梅一看见她就嚷嚷道:“我天,士别三日,你怎么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了?” 夏霁菡说:“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吧?” “噢,明白,是老公回来了吧?”刘梅一脸的坏笑。 “别瞎说,才不是呢。”夏霁菡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 这时旁边的小单看不过去了,他说:“小夏,你怎么倒难为情了,她一个姑娘家说这话都不觉得害臊,你倒脸红了?” 刘梅一听,眼睛几乎立起来,她杏眼圆睁,瞪着单勇,恶狠狠地说:“关你什么事,管着吗?” 单勇一吐舌头走开了。 夏霁菡笑了,说:“别瞪眼了,我觉得小单说的有理。” 自从单勇拒绝了于婕的美意,刘梅有一阵子不爱搭理单勇,单勇也有意躲避刘梅,看到他们俩人这么别扭,于婕为此做东请单勇和刘梅,说:你们别这样,大家原本都是不错的朋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事做不成还是朋友,要是你们真的为此反目成仇,那我只有跳井自杀的份儿了。夏霁菡也说:就是啊,这可不是你们的风范。 由此,二人才逐渐和好。 原本刘梅就是一个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大大咧咧一个人,只要她心里没了芥蒂,单勇自然没事。 下午的座谈会很激烈,开始砂石料老板们对一些新政策抵触情绪比较大,但通过反复阐明利害关系,这些人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他们钻了政策的空子,现在政府要把空漏弥补上,他们当然无话可说,再说,他们看到政府态度强硬,非整治不可的情况下,谁还拿卵击石呐? 郑亮第一个表态,表示理解、支持、配合政府治理整顿砂石料的行动,他是全市建材业的泰斗级人物,大家见他表了态,也就不支声了。 其实,郑亮还不同于在座的老板,在座的老板大部分都是直接贩卖原材料,属掠夺性开采。尽管在座的各位中,郑亮的砂石料场占地最大,时间最久,开采量也是全市最大,但郑亮从不贩卖这些砂石料,他自己开采自己用,都加工生产出了环保、节能型的建材,何况,他们公司承接了许多市政建设工程,对这样的企业市里应该大力扶持,可是为了工作的统一性,像他这样的企业也一律关停整顿。 郑亮其实也有情绪。 但多年搞企业的经验使他深刻认识到,企业必须服从政府,治理整治砂石料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政府政策的漏洞不可能由着你的性子一直钻下去,政府意识到了需要修补漏洞时,你还要必须无条件的配合。 他在清华大学培训时就听过一位老教授的讲课,讲的就是企业与政府关系的问题,老教授至今说的一句话他都记忆深刻,那就是:企业敢于承担和履行社会责任,必将有利于企业的持续发展!所以,见大家都有抵触情绪的时候,他就首先表态理解支持政府的决定,并说: “该挣得的时候都挣了,现在只是规范经营,我们没有什么可质疑的。” 在座的四大班子领导对郑亮大加赞赏,其他老板也不好说什么,的确如郑亮所说,该挣的时候都挣了,这次只是整顿,为的是打击盗采乱采行为,结束无序开采的混乱局面,走公开拍卖国有资源的合法途径。 关昊开始时参加了会议,他讲了主要意见后就离开了会议室,头走时给大家留下了电子邮箱地址和工作电话,希望在座的老板有什么想法和意见直接给他打电话、发信息或者电脑留言,并表示市委和市政府在这次行动中愿意接受各位老板的监督。 夏霁菡明显感觉出田埴近期的烦躁和不安,偶尔不值班回到家里,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几次想对她说什么都是欲言又止。 97、丈夫让别的女人怀孕了 夏霁菡几次想跟他谈谈李丽莎的事,可又不知怎么张口,因为毕竟是传言,尽管她有些相信那些传言是真的,但她必须听田埴亲口告诉她,否则那些传言只能就是传言。 她做好了准备,田埴不说,她就不问,她相信如果田埴真的背叛了她,终有一天会告诉她真相的。 她等待着,尽管过程漫长,她还是愿意等待。 但是,她没有等来田埴,却等来了李丽莎。 那是腊月十八这一天,天气阴沉的很,似乎要下雪。 当夏霁菡接到李丽莎的电话时,她似乎意识到了该来的迟早要来,镇静了半天才打车来到了市体育中心旁边的咖啡厅,李丽莎在这里等她。 她没有直接接触过李丽莎,以前也仅局限于知道她是谁,仅此而已。 李丽莎长得很漂亮,高挑白净,衣着入时,长长的大波浪,披在肩上,很显气质。 她客气地站起迎接她,然后一伸手,示意她坐在自己的对面,尽管刻意表现的轻松自如,但机械的动作和笑容仍然暴露出她的紧张和心虚。 她有些尴尬地看着夏霁菡,说道: “你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茶水吧。”夏霁菡答道。 “我是个网球爱好者,经常来这里打网球,可是自己最近身体不方便,所以没有打,不过……”她顿了顿说道:“他最近到上瘾了。”说完,一扭嘴,往球场里望了望。 这个咖啡厅与体育中心相隔的是一大面玻璃墙,从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网球场,后来夏霁菡才意识到今天这个位置是李丽莎特地安排的。 因为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她正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腾挪弹跳,就是这个映入眼帘的背影,巧妙地帮助李丽莎完成了开场白。 是的,那个背影是田埴,只是夏霁菡不清楚田埴那么忙,为什么没有上班?并且,并且他是什么时候爱好上了网球?自己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会打网球?从他的动作中不难看出已经很熟练了。 她感到心里特空,血液轰地在往上涌,眼睛里有许多的小金星在蹦跶,头晕的嗡嗡直响!她紧紧抓住了桌子的一角,唯恐自己像上次那样晕倒。 李丽莎显然读出了夏霁菡眼里的困惑和旋即而来的惊讶,她嘴角一勾,笑盈盈地说:“他进步很快,现在正是上瘾的时候。” 这么说他放着班不上,特地来这里打球吗? 夏霁菡收回目光,怔怔地看着李丽莎,不说话。 李丽莎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脸微微泛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说:“本来我早就想跟你谈谈,可是他不让,就是现在他都不知道你来了,我有话就直说了,我,怀孕了。” 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睛茫然而空洞,似乎没听懂她的话。 李丽莎等待着她的反应,见她无动于衷,以为她没听懂,就又解释说:“是他的,田埴。” 她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感觉身体渐渐僵硬,放在桌下的手渐渐冰冷。 “我想你听懂了我的意思,你也知道我的情况,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等他,好歹没白枉费了我的一片痴心。”李丽莎说完,满含柔情地看着窗外那个跳跃的背影。 夏霁菡的确惊呆了,看着李丽莎幸福的笑容和看向球场里那痴迷的目光,半天,才弱弱地说道:“他怎么不跟我说?” “你知道,他永远都不会跟你摊牌的,因为他是很有责任心的人,你不惜千里只身远嫁他乡,他无法开这个口。我想这是我们俩个女人的事,还是我们自己解决吧。”李丽莎很主导地说。 “我认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夏霁菡说,声音柔弱无声一般。 李丽莎很镇静,她说:“都一样,反正就是这么一档子事,只是我希望我们能和平解决,别难为他,我知道你在这里举目无亲,我们会补偿你的。” 补偿?还“我们”? 她感到有些好笑,但却笑不出来,她设想过好几个和田埴谈话的场景,独独没想到这谈话的主角居然是李丽莎。 她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刚才那个背影已经面对这边站着了,手里拿着球拍,呆呆地看着她们。 她定定地看着那个朝夕相处的身影,熟悉的就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尽管呼吸和心跳对于她来说不用特别关注和在意,然而一旦没有了,就会感到窒息甚至死亡。 和那个遥远的目光对视了很长时间,她慢慢地站起身,冲着那个呆立着的身影说道:“我明白了你、们的意思,你告诉他,如果他愿意,明早八点我准时在民政局等他。”说完,在窗外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抬起沉重的双腿,走了出去。 李丽莎站起来,对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小夏,对不起。” 她停住脚步,回过头说道:“我要谢谢你的坦诚,至少,比他强。” 走出咖啡厅,坐上出租车的一霎那,她用余光看见田埴穿着单薄的运动衫追了出来,她没有回头。 四年的恋爱,两年的婚姻,就这样结束了。 夏霁菡忽然有了轻松的感觉,该来的早晚要来,这些日子的担忧终于尘埃落定,她不用在察言观色,不用在费尽心机的琢磨。 她佩服李丽莎的洒脱和骄傲,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中。 感到轻松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以后不必活在沉重的负罪中了,生活,已经给了她惩罚,让她丢了婚姻丢了家,这是她该得的。 就像田埴哭泣着说对不起她时她说的那样: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罪有应得。 是的,结婚两年了,不但没给他生个一男半女,反而还…… 她能要求田埴什么呢?她又有什么资格提要求呢? 田埴说他的父母也很愧疚,觉得对不起夏霁菡,毕竟在北方除了田家,她没有一个亲人,田埴又说他的父母很想留下那个孩子。他还说,考虑到她人单力薄,离婚后,房子和车都归她。最后,田埴把几张单子给了她,她一看是给她买保险和她车的保单以及一个两万元的存折。 她拿过那几张保单,跟天书一样,她看不懂,就说:“我的养老保险我带着,车子我不要了,三天两头的坏,我也养不起,房子我暂时先住着,等租到房后,我再搬走,那个存折我也不要,你马上要结婚,用得着,总不能让人家娶你吧,该说你吃软饭了。” 90 她语调故作轻松地说道,不知为社么,这个男人,她恨不起来。 田埴当时以为她这样说是成心让他难受,没想到后来他知道了夏霁菡和关昊的事后,心理就有些愤愤不平甚至是心理失衡了。 田埴的眼睛湿润了,半晌才哽咽着说:“菡菡,如果你不要房子和车,我就把房子作价给你钱,那车本来就是你家帮你买的,我更不能要。别拒绝我,没有钱你在督城活不下去。” 她的鼻子一酸:“你怎么知道我要呆在督城?” 是啊,没有他了,她干嘛要呆在督城! “对不起。”田埴惭愧地将头垂在两腿之间,不敢看她涌上雾气的眼睛,搓弄着手掌。 她努力没让眼泪流出来,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让她抛弃双亲,忍受着北方天气的种种不适,不远万里,来和他结婚过日子,可这一切,很快就成了过往。 她翻弄着手中的单子,想起给她买养老保险时田埴说的话,他说:你挣工资少,而且还不是单位正式职工,所以我要防微杜渐,现在就开始给你上养老保险。那时她还笑田埴说现在就养老未免太早了吧?田埴说不早,正好手头上有富裕钱,他要让老婆跟着他没后顾之忧。 见她反复看那单子,田埴就说:“那个保险你可要想着年年上啊,还有你的驾驶证,明年春天到期,记着一定要按时年检,不然到时就作废了,再重新考证就麻烦了。以后这些事要自己想着了。”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赶紧起身,把那几张单子塞进包里,以掩饰控制不住的眼泪。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夏霁菡搬出了她和田埴住了两年的家,她租到了单位附近的一处平房,这个房子坐落在老城区,是过去的公产房,和三户人家共用一个院子,地道的大杂院,取暖工具是一个小蜂窝煤炉。 因为想尽快搬家,她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那两间平房就搬了进去。 其实搬家对于她来说很简单,只拿走了自己的衣服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她头走时,打量了一下她用心装修的家,想到这些带着她鲜明个性的家具,就要面临着新的女主人时,很想对田埴说:这房子的装修未必别人喜欢,你只要把家具处理了,再重新装,应该不费事,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人都随缘,何况家具? 就这样,只用了三天,夏霁菡便结束了自己的婚姻,而且还搬出了田埴的家,速度之快没人会相信,因为按照惯例,丈夫有外遇,做为妻子肯定要大吵大闹,不把对方剥掉三层皮都不会离婚。 98、做了糊涂事 于婕和刘梅就很是愤愤不平,她们要找田埴说理去,被夏霁菡拦下了。 她不能让于婕和刘梅去找田埴,一是田埴“资信证明”的风波刚过去没多长时间,尽管是他提出的离婚,但还远没到互相残杀的地步,她不想给他施加压力,更不想因为离婚的事再闹的满城风雨,从而影响到他在单位的威信。 二是她也不想让李丽莎看轻了她,好像她不讲信用出尔反尔,因为李丽莎找她谈话的时候,她自己明确表示要放手,给田埴自由,如果再去闹,想必李丽莎当面问起她就无话可说了。 《增广贤文》中说道:父母恩深终有别,夫妻义重也分离。人生似鸟同林宿,大限来时各自飞。鸟儿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如果去田埴单位闹,兴许会延长离婚的时间,但更会加剧感情的破裂,她始终他们夫妻的感情没有破裂,即便他有了李丽莎,她有了关昊,她也始终这么认为他们的感情还在,他们的夫妻情谊还在,真正要伤害对方做出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事,她不会,他也不会,就像田埴反复跟她强调的那样,在督城,他仍是她最近的人。 她最看不惯的是有的夫妻为了不让对方达到离婚的目的,大搞亲情战、拉锯战、消耗战,谁也别想好,谁也别痛快,直至双方反目成仇、殊途同归。最后不但夫妻关系破裂,就连负心一方对另一方原有的一点歉疚都没了。 试想,这时的夫妻就由原来最相爱的人变成了最仇恨的人,成了交战的双方,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之前恩爱的点滴就都随风飘去了。 “既然你的无限柔情已经挽不住爱人对远方的眺望,那么请松手,他属于昨天。” 不记得是在哪本婚恋杂志上看到这样一句话,夏霁菡当时被这种优雅的境界所感染,只是后来没想到的是,她也要尝试和品味这种优雅。 她始终认为,田埴不是因为爱而跟她分手,他肯定是有难言之隐,有着他无法逾越的障碍,才不得不跟她离婚,即便是不得不离,他也不好跟她当面说明,这才有了李丽莎跟她见面谈话的情景,她敢断定,田埴事先绝对不知道李丽莎约了她。 尽管当时他很看不起田埴,本应该由他出面跟她谈的话,却让李丽莎出头,让两个女人面对面。但是她后来设身处地的为他想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跟她谈离婚的事对于田埴来说该有多难了。 难,就不面对了?从这一点上说,她有些瞧不起田埴。 两天后,田埴又给夏霁菡送来了一万块钱,说是他父母说了,如果她不要房子,就收下这钱,他说父母还说是田家对不起她,就不能再让她从经济上吃亏了,另外又给了她一万五千块钱,说是卖车的钱。 “那车卖了一万五?”她感到很惊讶,当时从一个阔老板的太太手里买的时候就是一万五,没想到,开了一年多,居然还卖了原价。 田埴说是他找人帮忙卖的。 夏霁菡接过钱,拿出五千给了田埴,因为当初买车时,田埴的父母给了五千。 田埴接过钱,他知道如果不收这五千,恐怕其它的钱她都不要了。 然后,夏霁菡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微笑着说:“不错,结婚两年,从你身上捞了三万快钱,值。” 说完,漆黑的眼睛湿润了。 田埴流着泪,说:“对不起,我没办法,是我做了糊涂事。” “是我不好。”她低下了头,她知道分手是早晚的事,就是田埴不出问题,以后知道她和关昊的事后也会有今天的结局。 田埴心如刀割,眼前的人,分明是他等了两年才等来的人,毕业后,是他残忍地把她从她父母的身边带到远隔万里的北方,可是现在,又是他残忍地把她抛弃,望着孤苦伶仃的她,他一把把她抱入怀中,泣不成声。 夏霁菡也早就泪如雨下,但是她知道,他们彼此都没有权利和资格拥有对方了,他们都背离了彼此,谁都没法再回去了。 想到这,她睁开了他的怀抱,擦着眼泪说:“好了,你走吧。” 田埴无奈的站起来,重重地看着夏霁菡,说:“菡菡,你在督城人生地不熟,以后遇到困难,如果不拿我当外人的话,就跟我说,好吗?” 她挤出一丝苦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田埴又说道:“我昨天晚上接到家里给你打来的电话,说怎么连续打了两天都没人接,我就想可能咱们的事你还没有告诉家里吧,就说你采访在外面吃饭呢。” 田埴的话忽然提醒了她,她急忙说道:“你们结婚还住在那里吗?” 田埴没想到她问了这么敏感的事,就支吾着没回答。 夏霁菡见田埴有意识的不回答就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如果你们还在那里住,就把电话号码换了吧,要不家里来电话怎么办呀?” 田埴点点头,说道:“好,我明天就去办。可是菡菡,这事你早晚也得告诉家里呀?” “恩,晚点比早点强。”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辜负了他们二老的信任。”田埴内疚的低下头。 夏霁菡的心也动了一下,她的眼睛湿润了,说道:“你别这么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菡菡,你说这话还不如骂我几句听着舒服呢,别这样说好吗?求你了!”田埴的眼睛也红润了。 夏霁菡也觉得有些话永远都不能说,就点点头。 临走,她跟他要了爸爸银行卡的账号,她准备把当初买车的钱还给爸爸,因为父母的工资本来就不高,爸爸每年还要资助两三个贫困生。 田埴当然知道她要账号的目的,就说:“把钱给我吧,你向来没搞明白过银行的手续,我负责把款给他们汇过去。” 她的确自己没汇过钱,每年过春节,都是由田埴代办,因为他就在银行工作,她到了银行就感觉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摸不着头绪。 她苦笑了一下,说:“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能管我一辈子吗?” 田埴尴尬地低下头,羞愧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其实,话说出口她就觉得有些不合适,但情况也的确如此,有他时可以靠他,没他时就要靠自己。 “菡菡。”田埴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微微张开双臂,眼圈红红地说道:“让我再抱一下可以吗?” 泪水,立刻从眼底弥漫上来,她真想投到他的怀抱里,但是她还是犹豫了。 只这一瞬的犹豫,就深深刺痛了田埴的内心,他吸了一下鼻子,哽咽着说道:“我明白了,我现在没有资格了……”说完,开门就走了出去。 随着他关门的声音,夏霁菡的泪水扑簌簌的流出…… 如果没有生活中你那么多的变故,她就会这个人在督城过一辈子的,她就会给他生儿育女,她就会终老在这里。 关昊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年前接连访贫问苦,慰问老干部、军烈属、驻督中省地直单位和驻督三军。还有年后要干的工作年前都要布置下去,如年后的人才招聘会,这是市委临时决定要在北京召开的有史以来督城第一次人才招聘会,一是宣传推介督城,二是希望能够吸引京城的有用之才。 人才招聘会后,紧接着就是督城一年一度的花灯节,然后就是治理整顿砂石料工作的全面展开,再有就是生态文明村的创建,这项工作省委省政府明年下半年就要检查验收。还有许多千头万绪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忙得都顾不上夏霁菡,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想起她,但深更半夜,他不能打扰她。 这天,花灯节最后一次协调会议结束后,王平紧随他进了办公室,说他明天要请假一天,因为他表妹要结婚,他是送亲的,尽管不大操大办,必要的程序还是有的。 关昊知道王平和招商局李局长的关系,就说道:“噢,李局嫁女,怎么没请我啊,不行,明天怎么也要讨杯喜酒喝。” 正说着,市长常远推门进来,依然是没有任何的进门征兆,他见王平在这里就说:“我说你姨夫怎么回事?嫁女也不言语一声,还怕喝他酒不成?” 王平唉声叹气,半天才说:“别提了,这桩婚事他们不同意,但拗不过闺女,闺女愿意没办法,做老人的只能低头,他没脸大操大办。” 常远说:“那何苦呀,他闺女年岁不小了,遇到自己满意的对象,做老人巴不得儿女们幸福呢。” 王平说:“唉,家丑不可外扬,您哪儿知道,我这个表妹上学时就暗恋上了高中同学,大学四年愣是没有自己相中的人,毕业参加工作,更是神人也看不上,这不,愣是把人家鼓捣散了。” 关昊来了兴趣,他笑着说:“敢于追求幸福的人。你这个表妹是个勇敢的姑娘,她在哪儿工作啊?” 99、银行偶遇 常远说:“你真不知道啊,她就是市委机要室的李丽莎。” 关昊还真不知道,看来,地方的关系网就是盘根错节。 “他爸觉得她这婚结的不太光彩,说什么也不肯大办。”王平说。 “那有什么,没听蔡国庆唱的歌吗?天上的云地上的人,匆匆的合,匆匆的分。”常远不以为然的说。 “我那姨夫是老八板儿,明年就到站了,说了一辈子的嘴,老了老了让闺女给封住了,可就这么一个闺女,又管不了,只好认栽了。” “如此说来,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常远说道。 关昊刚要给常远看一份文件,就听王平说道:“这死孩崽子,做事顾头不顾腚,人家刚离婚没几天就大张旗鼓的结婚,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亏苦了夏记者啦。” 关昊拿着文件的手一抖,笑容立刻僵住,凛着眉头问道:“你是说夏霁菡?” 王平说:“是啊。” “与她何干?”关昊紧张地问道。 “唉,那个男的就是夏霁菡的丈夫。”王平观察着关昊的脸色说道。 关昊惊得几乎要站起来,他紧紧地捏着手中的铅笔,几乎要掐断,目光如鹰隼般的收紧,透出慑人的凌厉,直把老辣的王平看得胆战心惊。 他本来是想试探试探关昊是否知道夏霁菡离婚的消息,不知为什么,自打在海南,他就隐隐地感觉这个高不可攀的市委书记,和那个小记者之间应该有点什么,可是,他验证了自己想法的同时,也知道了关昊根本就不知道这事。 关昊确实震惊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慢慢地将目光收回,落在那份文件上,他将文件递给了市长常远,不再理会王平。 王平知趣地起身告辞,走出关昊办公室的一霎那,他才发现自己额上冒出了汗珠。老天,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目光杀人,这个关昊,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仅凭那目光中的戾气,就让王平感到自己内心的萎缩和不堪。 王平走后,常远笑嘻嘻地说:“我发现这个痞子,就是在你面前老实,不干不敢扎刺儿。” 关昊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看着手中的文件,含糊地“嗯”了一声。 常远也感觉出关昊的心理变化,平时优雅飘逸、神态自若的关昊,此时却突然心事重重,脸上凝重了许多,他也不得不揣摩着关昊突然沉默是不是跟王平说的事有关,但又无从考究,只得悄悄告辞。 见他们都走了,关昊迅速掏出手机,边拨电话边走进里间屋子,可夏霁菡的电话里却传来关机的提示,他又走出来,在办公室踱着脚步,有些坐立不安。 此时的夏霁菡正在银行给家里汇钱,她要把当初家里给她买车的钱给爸爸还回去。 她这是第一次进银行,看见窗口前排着五六个人,她就排在后面等候。好不容易到她了,刚坐下,就听里面营业员说: “单子!” 单子?她往后一看,才发现后面的人手里都拿着事先填好的单子,她只好起身,立刻后面的人就坐到了她挪开的座位上。 “同志,到哪里填单子。”她谦卑地问道,里面的女营业员根本就不理她。 后面一个大妈说:“大桌子上面有,你坐那里去填。” 她谢过这位大妈,暗自嘲笑自己孤陋寡闻,竟还不如上了年纪的人。 夏霁菡一看,果然后面有一张大桌子,上面有各式各样的单子。 这是银行为方便客户准备的便民台,目的就是减少客户等待的时间。可她看到这五花八门的单据又犯了愁,不知填哪种,因为每种单子取款或汇款后面都有个小括符,如“取款(汇款)。”她只好每样都拿了一张,来到营业窗口前,礼貌地问道: “您好,我汇款是填这张还是那张?” 那个女营业员连眼皮都不抬,继续低头敲着键盘。 她感到自己很难堪,也很无知,只能耐着性子等她办完了一笔业务,又继续问道。 “下一位!”那个女营业员根本就不理她。 她窘得脸红了,站在哪儿不知如何是好,眼看快下班了,今天这钱汇不成,还得带回去,就她那个小平房大杂院,还带着这么一大笔巨款,她还真有压力。 “下一位往前站,快点。”那个营业员很不耐烦的冲她身后的人招呼。 “对不起同志,我可以等会儿,请你先回答这位小姐的问题。” 这时,排在夏霁菡身后的一个身穿黑绒大衣、颈间围着一条咖色围巾的三十六七岁的男顾客,他站在原地,并没按女营业员的指令往前站,而是微笑着说道,神态温文尔雅,但口气不容置疑。 女营业员的眉毛一挑,尖声说道:“你不着急靠边,下一个过来。” 那个男人回头一看,见后面还排着两个人,手里拿着填好的单子,他很有礼貌地冲他们笑笑,示意后面的人等一会,会过头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位小姑娘同样的问题已经问了你两次,你都置之不理,请你先回答她的问题。”语气舒缓自如,柔中有刚。 “她不懂是她的事,和我没关系,我只负责办业务,没有普及这种低级知识的义务。”女营业员丝毫不示弱,眼里露出对夏霁菡的不屑。 “哦,你们银行的知识还有高级和低级之分,那你的服务是不是也有高级和低级之分啊?”这个男人依旧温文尔雅,语气坚定。 “你到底办不办,不办滚开?”女营业员恼怒的大声说道。 这时的夏霁菡慌了,因为自己的无知,耽误了后面的顾客,很是过意不去,她对穿黑绒大衣的男人连忙说到: “对不起先生,是我太笨,您赶紧办吧,我改天再来。”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谁知这个男人一把拉住她,厉声说道:“对不起的不是你!” 这个男人的嗓门很大,以至于整个营业厅的人都听到了。 但是他并不罢休,他对着里面的营业员,义正辞严地说道:“你今天必须回答她的问题,并把所有的手续办好!另外请你注意措辞,否则我投诉你!” “你,你敢捣乱,我叫保安来!”女营业员气急败坏地说。 “也可以叫110,但是前提是把这位小姐的手续办好!”这个男人的眼里掠过一丝戾气,他严肃地说道。 女营业员愣了一下,站起身就想走。 “你如果走的话我就投诉你们这家银行!”男人动了气。 “就是,你要走我们就投诉,什么态度啊?” “太不像话了!”后面的两位顾客也议论纷纷。 这时,门外进来两个头戴钢盔荷枪实弹的银行保安人员,他们是来接款的,看到这里有争执就退了出去。 一直站在原地的中年男人此时走到柜台前,噌的一声从夏霁菡手里抽出单据,啪地放在台面上,厉声说道:“请你回答他的问题,你,把你的问题再复述一遍。” 女营业员被这个男人的气势震住了,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在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微胖的领导模样的人,他笑容可掬地来到柜台前,说道:“先生,我是营业厅经理,有什么事请跟我说。” 一看是经理,黑绒大衣男人就说:“对不起,我没有任何事要跟你说,是这位小姐,她来这里存钱,不会填你们的单子,问你的营业员,问了几遍都不回答,请问,你们这个服务态度凭什么我们就得把钱存你们这里呀?大家说是不是呀?” “就是就是,我们每次来都看她的脸子,尽量不排她的窗口,这次是看其它窗口的人实在太多了,才排这里的。”后面一位大妈说道。 “再说贵市市委市政府在大张旗鼓的搞亲们爱民整顿行业之风活动,难道还有死角不成?” 那个女营业员刚要辩解,被经理立刻用眼色制止住,严厉地说:“你先下去!”然后他招手,过来另一个女营业员,他对这个女营业员说道:“你负责这几笔业务。”随后又面带笑容地对黑绒大衣男人说道:“谢谢对我们服务的监督,我为我们工作人员的态度向您道歉。” 说着他就要冲黑绒大衣男人鞠躬。 这个黑衣男人赶紧一把拉过夏霁菡,使里面那个经理抬起身时正好对着夏霁菡。 那个经理笑笑,对这个黑衣男人说道:“听先生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做小买卖的,到处流窜。”他调侃道。 夏霁菡清楚地知道,凭他的着装和谈吐,以及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岂是到处流窜的小买卖之人所具备的? 他越这样,就越发的让人不敢小看。 那个经理拿出意见薄,诚恳地说道:“请对我们的工作提出书面意见。” “意见就罢了。”他潇洒的一挥手,收好自己的物品,就往门外走去。 由于到了下班时间,银行的保安早就将正门锁上,示意他走偏门,他的眉头一皱,保安得到经理的示意后,重新又把门打开。 100、拒绝他的提议 这个男人衣袂翩翩地走了出去。 走出银行门口,他四处望了望,除去那几个荷枪实弹的保安外,周围没有任何人。他摇头笑笑,拎着公文包,走出保安的警备范围。 刚走几步,就听到后面一个甜甜的声音说道:“谢谢您先生!” 他站住,看见了刚才那个女孩子笑盈盈的站在他身后。 见他站住,夏霁菡再次轻启贝齿,说道:“真的,谢谢您,如果不是您的帮助,我这会还得携巨款走在大街上呢。” “巨款?” 是的,一万元对于从来不理财的她来说称得上是巨款了。 他温而一笑,边往前走边说道:“问你个问题,你没进过银行吗?” “是的,第一次。”她如实回答。 “您太有意思了,如今哪有没进过银行的人?”他又笑了。 “我就是,原来我爱人在银行工作,所以这些事我不用操心。” “我明白了,他原来在银行工作,现在不在银行了,所以就自己来了?”难怪她不会填银行的单据,被工作人员羞的满脸通红。 她低下头,怏怏地说道:“我说的原来是原来的爱人,现在……”她不再说下去了,跟个陌生人说这些干嘛?于是抬起头仰起脸,冲他笑一笑,故作愉快地说:“谢谢你,再见。” 她紧走几步,就走到了他的前头。 “等等。”许是她眼里煞那间掠过的忧伤打动了他,这个男人叫住她说道:“今晚我表妹宰我,要不你也一起来,反正多一刀也无所谓。” 夏霁菡看到这个男人有一张格外好看的脸,浓眉、大眼,声音温和亲切,如果是老相识,她可能会考虑他的提议,但素昧不相识,她不会去的。 “谢谢你,我还要回单位,再见啦。” 夏霁菡说着,向这个男人摆摆手就走了,很快消失在人行道上。。 夜幕降下来了,街上到处是形色匆匆的人。人们下班后都在朝家赶,此时,街上的每个人都有一个温暖的家等着他们,而她却没有。 她抻了抻衣领,呼着寒气,往自己刚租的那个小屋走去。 下午她把田埴给的五万块钱存到工资卡里后,又给家里汇走了卖车的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原来这些事情自己是可以独自做到的,尽管受了营业员的气,但还长了见识呢,下次就不会这么无能了。 她走到单位前面,想去手机还在单位充电。就来到自己的卡座前,拔下电源线,开机后,很快就有关昊的信息进来,她的心不由的一跳。 “回电话!” 简单的三个字,外加一个感叹号,无不透出这个男人的魅力和霸气。 她没有立刻给他回电话,她不知是否他知道了自己的事。她不想告诉他离婚的事,她觉得她没有让他知道的理由,尽管他曾流露出让他和田埴分手的意思,但那只是意思,他并没明确说明,在这个问题上,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当她还在犹豫这个电话打不打的时候,铃声再次响起,不用看,她就感觉出是谁。 “喂——”她把手机贴近耳根。 “你在哪儿?” 刚一接通电话,就传来关昊急切的问话。 “我在单位。”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的都能听到自己腾腾的心跳声。 “五分钟后出来,我只有半小时的时间。一会儿要开常委会。”口气永远的不容置疑,只是,只是这次听着他好像情绪不好。 收线后,她把充电器放入抽屉,就往出走,刚一出门,就发现了那辆奥迪已经停在了单位的正门口。 她一惊,心说你太大意了,幸亏这会儿都下班了,不然早就被同事们发现了。她快走几步,上了车,坐在后排座位上。她不敢坐在前排,那样目标太大。 车子快速向前冲去,驶向前面的国道后,径直上了外环,这条路上车比较少。 “你现在住哪儿?”他沉沉地问道,口气里有不满。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他消息真灵通啊! “你,知道啦?”她小心地说。 “人家明天都该结婚了,我能不知道吗,你不告诉我,难道这世上就没人告诉我了?” 结婚?她惊愕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结婚了。旋即她又明白了,因为李丽莎怀孕了,在督城有个习俗,就是正月不娶腊月不嫁。如果年前不结婚的话,年后一个月都不宜娶亲,这样一耽误就一个多月,肯定是李丽莎的肚子等不及了。 “蓞萏,记得我上次就跟你说过,我们是爱人是亲人,是不可分割的,遇到什么事要记得跟我说,你忘了吗?”关昊重重地看了她一眼说道。 是的,他是说过这样的话,那是上次说起田埴被处分的事时说的。她自知理亏,就不再说话。 关昊架着车,驶入了外环一个废弃的养殖场前停下,并没熄火,这样不至于车里的温度下降。 “你打算怎么办?”他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睛看着黑幕下的田野,依然是口气沉沉地说道。 “还没想,大不了回江苏老家。”她赌气似地说道,她对他生冷的态度有些不满意。 是的,她对关昊的态度很敏感,之所以不告诉他离婚的事,就是因为自己想不明白该不该跟他说,怎样说,但有一点她非常明确,就是不能让他误以为自己对他有某种企图。 如果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根本没必要跟他说,如果不是朋友,更没必要说,如果他仅是一个比较熟悉的领导,还是没必要说,如果是情人,就更不能说了,因为情人的定位明摆着的,如果自己跟他说了,难免他产生心理压力,很可能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们结婚吧。”他口气硬硬地说道。 她惊讶的急忙申辩道:“天地良心,我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嫁给你,如果但凡我稍微往这方面想一想,都天打五雷轰,我绝没……唔——” 见她急了眼似的表白,姣好的面容也在一瞬间爆红,他的心痛了,不等她说完,长胳膊往回一圈,就把拉她强拉入怀,强行吻住她冰凉的唇,狠狠地、用力地吸着,直到她疼的嘘出声。 借着车内仪表盘上发出的弱光,他看到她的双唇被吮的肿胀起来,红艳欲滴,泛着诱人的光泽。 他笑了,显然很满意对她的惩罚,然后轻柔地再次向着那一点娇红吻下去,不再像刚才那么野蛮,而是充满了怜爱和温情。 他听到她娇羞地发出一声低吟,恍若天籁。 他不能继续了,他只有半小时的时间,连吃饭的时间都占用了。如果继续下去,他就管不住自己了,弄不好就会在车上要了她。 片刻的眩晕后,她坐起身子,脸羞的通红,刚才肯定是自己动情了,不然以他的性格他还会继续的,因为征服是男人的天性,一旦目的达到就会失去兴趣,何况,他只有半小时的时间。 果然,他重新打开大灯,掉转车头,向前开去。 “你不开会了吗?”她看出是朝他的住处方向驶去。 “我先把你送回去。”他并不正面回答她。 “可是我不住那边呀?”她急忙说道。 “你住哪儿我不管,我只知道我住哪儿。”他还在生气。 她明白他话的意思,心平气和地说:“我不能去你那儿住,我还没想明白该怎么做,你不能强迫我做想不明白的事,尽管你是至高无上的书记、首长,但也不能强人所难是不是?” 尽管语气平和,但句句伤人。 “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他问,车速明显降了下来。 “我会告诉你的。”她说。 早就到了开会的时间了,他不能再跟她纠缠下去了,掉头,往回开。 到了单位附近的一个小胡同,夏霁菡下了车,她租的房就在这个小胡同里,她刚想告诉他自己就住在这里,哪知还没等话说出来,奥迪就像豹子一样快速地窜了出去。 望着急忙离去的他,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凭着对他的了解,如果不开会,他不会这么好说话的,肯定要送她去部队公寓的,看来他的时间的确紧迫。 当夏霁菡回到“家”时,小蜂窝煤炉的火已经灭了,屋里冷冷清清的。这几天,她最头疼的就是弄不好这个炉子,经常灭火。北房里住着一对老夫妻,经常是这对老夫妻给她烧好煤,帮她把火生着,要不她连热水都喝不上。 可眼下有些晚了,听着北房传出电视唱戏的声音,她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们,就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把暖水袋灌好放进被窝,她准备睡觉。 睡觉是解决一切问题最好的办法。 她穿着毛衣毛裤钻进被窝,然后关了电灯,但是她睡不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她都没好好理理,就一件跟着一件的来了。 关昊说田埴明天结婚,上午他送钱时没说他明天结婚。也是,他怎么开的了口,他们的婚结在哪儿呢,是她住过的地方吗?关昊让她去他那儿住,她绝不能去。刚离了婚,就和他同住,不像话。 101、把她从冻房带走 关昊说田埴明天结婚,上午他送钱时没说他明天结婚。也是,他怎么开的了口,他们的婚结在哪儿呢,是她住过的地方吗?关昊让她去他那儿住,她绝不能去。刚离了婚,就和他同居,不像话。 再说,她从没想过要跟他怎么样,他是官员,跟田埴比有着更大的不确定性,再有,她是去是留还没想好,等自己平静后,告诉千里之外的父母,看看父母怎么安排自己。 想到上次和父母依依惜别时的目光,想到那个带自己来督城的人,又狠心地将自己抛弃在千里之外,夏霁菡立刻悲从心升,用被子蒙上头,低低的哭出声…… 她似睡非睡,迷迷糊糊中,被手机震醒。由于平房隔音不好,只要回来她就将手机设置震动模式,免得影响别人,这样也增加了私密性。 “喂——”她带着浓重的鼻音接通了电话。 “你干嘛呢?”是关昊。 “睡觉了。”这么晚了,可能是后半夜吧,不睡觉还能干嘛。 “睡了?”他吃惊地问道:“我就在你下车的胡同口,你具体什么位置,我有话跟你说。” “太晚了,天亮再说吧。”她慵懒地说,迷迷瞪瞪就想挂电话。 “喂喂喂喂,什么天亮了再说,现在刚九点多一点,你睡糊涂了?”关昊几乎要冲她吼起来,希望自己的高嗓门能唤醒她。 看来自己真是睡糊涂了,她从被窝坐起,用被子围住,还是冷,又重新钻进被窝,这才对着话筒说道:“你别来,我这里是大杂院,人多眼杂。” “没关系,我悄悄的。”他压低了声音。 天寒屋冷,仅有的热水也灌了暖水袋:“不行,我这里冷。” “那我就更应该去了。”他口气强硬了起来,而且挂了电话,她似乎听到了关车门的声音。 关昊的确是下了车,往胡同里走来,立刻,寒冷就驱散了他身上的热气。 胡同里寂静无人。 他走到一个貌似大杂院的地方停下,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他不敢给她打电话,就发了一条短信:我已到门口,开门。 只要听到开门声,那就是她。 果真,很快传来轻轻的开门声,他迈开大步朝里走去,看到两间南房透出的灯光,一个熟悉的身影探出来,东张西望着。 他迅速进了屋。 夏霁菡关好门后,就发现他穿得太少了,单薄的西装里面,只是一件保暖衬衣,领带松开着,浑身散发着浓重的烟味。他是不吸烟的,肯定是刚散会,烟味还没散尽。 “阿嚏,阿嚏” 他赶紧用手捂住鼻子和嘴,压低声音,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她递给他一块纸巾,笑着说:“冷吧,我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冻房。”说完,自己也打了两个喷嚏。 他张开辽阔的双臂,把她紧紧地抱入怀中,说道:“赶紧穿衣服,跟我走,这里太冷了。” 其实,他一进屋就发现炉子里的火已经灭了,并且第一感觉就是她还没吃晚饭。这么早钻被窝就是防冻防饿。 “我不!”她固执地说。 他眉头微蹙,对这个问题她怎么这么敏感,就说:“你这儿太冷了,会出人命的。” “你要不来我在被窝里不冷,有暖水袋,可热呢。”她故作轻松地说道,只是,浑身冷得直哆嗦。 这是一个南向的老房子,木制的窗户,封闭不严,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关昊从下到上感到了寒气,他紧紧的拥住她说:“快走吧,太冷了,如果我感冒了年前可就什么事都干不了。”他语气温柔地说。 “那你赶快走吧。”她挣脱他的拥抱,尽管她是那么贪恋他温暖的怀抱和他特有的清爽气味,但她还是推开了他。 “你必须跟我走!”他有些生气,口气也强硬起来。 “不,我不跟你非法同住!”她有些孩子气地说道,小脸憋得通红,像是在发布宣言。 他扑哧笑了,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说:“想什么呐小同志,怎么这么龌龊呀,心理不健康,谁跟你同居呀?” “哎呀,你真是——”她立马羞红了脸,重重给了他一锤。 她楚楚含羞的娇媚和被捉弄后的窘态,惹得他想“哈哈”大笑,只是夜深人静他没敢笑出声。 “傻孩子,你放心,我不会跟你非法同居,我只是有些话要交代给你,因为我年前年后要在督城、北京、省城三地忙,正月还有两个大活动,人才招聘会、两会,肯定顾不上你,就这会儿有时间,就这会儿想说,你看着办,要不就在你这冻房里说,反正我们都不怕感冒生病,反正你也不怕被邻居发现是不是?”他说着,一赌气的地坐在了那张小床上,刚一坐下,那床就颤悠了一下,而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吓得他腾的站起,以为他把床给坐塌了。 看他惊恐的站起,她捂住嘴嗤嗤的笑出声。 见她在笑,关昊凌着眉头,严肃地说道:“我再说最后一遍,赶紧跟我走,不能在这里住下去了。” “真的没事,今天冷是因为火灭了。”她还在辩护。 “小心我用强!”说着,便向她逼过来。 她想了想,就乖顺地说:“行,只是我不想去你那儿。” “可以,去我办公室或者饭店。” “那更不行。”她急忙说道。 他算准了她会拒绝的,因为自从交往以来,他非常满意她的做派,从不给他找麻烦,甚至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只有一次应该是那个男人出事期间,打了一下可能觉得不妥就又挂了,她能够做到处处为他考虑,考虑他的影响和前程,从不要求他什么,只是自己无休止的在她那里索取着无限的美好和温柔。 试想,要是别的女人被堂堂的市委书记爱上,早就不知摆在哪儿了,肯定是今天要职位,明天要项目。他见多了官场上的这种事,所以始终对情人排斥甚至是鄙夷。 他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眼力,第一眼见到夏霁菡他就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就被她完全的吸引了,他们彼此深爱着对方,等待着对方,他感觉他早就把她当做自己身体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刻入骨骼上,铭记心底里,融入血液中。 “快穿衣服,走。”他已经等不及了,赶觉身上那两件衣服实在是太单薄了,清冷的鼻涕都流出来了。见她没有动的意思,他生气地说道:“你要不走,我也不走,我就钻进那个被窝,让你的邻居发现了,就会说你的闲话。” 这话起了作用,她急忙转身去穿外套,如果再不走,她保不准在这里发生点什么事,那可就危险了,大杂院,不隔音的房子,而且又都知道自己是电视台的,过不了几天,就会满城风雨。 他们俩几乎是小跑着上了车,关昊赶紧发动了汽车,好在熄火时间不长,很快车里就暖和起来。 关昊看着围得严严实实的夏霁菡,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来到关昊的住处,他没换衣服,就直接走进浴室去放热水,对着正在脱外套的夏霁菡说:“泡个热水澡吧,不然咱俩非得冻感冒不可,我都冻透了。” 夏霁菡的脸红了,她说:“谢谢,你泡吧,我不用。”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沙发上。 本来俩人早已是两情相悦,按说存在他们中间的障碍随着夏霁菡的离婚已经消除了,可今天关昊就是觉得夏霁菡表现的有些生疏,而且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没告诉他,尤其是他晚上跟她说结婚的事时,她的反应让他非常失望,似乎想极力撇清和自己的关系,看来这个小女人对自己长了心思,开始戒备自己了。 这可是关昊不愿看到的,他这么忙,不希望在她这儿在累脑筋,他决定好好跟她谈谈。 他当着她的面开始换衣服,他发现她扭过头去,交往这么长时间了,而且他们也有过几次最亲密的接触,知道她面对他时都会害羞,但此时,他感到她绝对不是因为害羞而别过脸去,他一时来了气,不明白到底因为什么让她疏远自己。 他穿上了棉睡袍,挨着她坐下,她刚想挪开他,就被他的长胳膊搂住,不使她挪动半寸。他紧紧地搂住她,亲吻着她修长柔滑、白如凝脂的脖颈。他感到了她微微的闪躲和抗拒,他终于怒了,扳过她的身体,使她面对自己,深深的眸子冷峻而严肃。 “蓞萏,我做错什么了?怎么感觉你不对劲了?还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看着他那刚硬而不失柔美的脸和冷傲而不失亲切的目光,尤其是那刚亲吻完自己的性感温润的唇,她的心开始荡漾了,她知道他心里有她。 如果说开始她和关昊是因为爱——纯粹的爱才彼此吸引,那么现在再这样下去就不能说是纯粹的爱了,自己就该是有某种企图了,她不能给他造成这种印象,更不能让这份爱对他又任何的压力。 当初,她背弃道德准则,和丈夫以外的男人交往,使她无法抵御眼前这个魅力四射的男人,在自己的心中有了一个游离于婚姻之外的心灵家园,她没有因为关昊的原因少爱田埴一分一毫,她更没有因为关昊的原因而放弃对自己的要求。 102、这样的爱只需要一次 这份爱,是人一生中可遇不可求的,她不想错过关昊这个男人,她看到他身上具备许多常人不具备的优良品质和睿智的思想,这些深深地强烈地吸引着她,尤其是他带给她心灵的悸动和精神上的满足,恐怕是别的女人三生都遇不到的。 她只是纯粹的爱着,即使经受不住道德的拷问她还是愿意这样爱下去,因为,真爱无罪!这样的爱坚守多年后,相信会能得到人们的理解和宽容的。 但是,眼下情况就不同了,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那条道德的鸿沟消失了,他们还能纯粹地爱下去吗?尽管她知道关昊对自己非常痴迷,但是这份痴迷能够承载他们的未来吗?就算关昊愿意,他那有着资深背景的家庭和他那神秘的关系网愿意接受她这样一个平民百姓的后代而且有着离婚史的她吗? 如果不能或者阻力重重,那她就不如尽早放弃,给爱人一个灵魂自由的空间,她可不希望自己所爱的人为这事疲于周旋,更加的不希望自己对他的前程构成隐患,那样她即便是万劫不复,也是百身莫赎! 说真的,有些事情她还想不太明白,但有一点她是明白的,光有爱是不够的,她看过许多这样的小说和电视剧,尽管那些都是虚构的,但毕竟在生活中是出现过的,爱情,受着好多外在因素的左右,谁能说田埴不爱她呢?谁又能说她不爱田埴呢?结果又怎样呢?他们不是也走到了婚姻的尽头了吗? 对于关昊,她又能把握多少呢?他的一切她又能知道多少呢?尤其是他背后的一切,她几乎一无所知。 “你怎么不说话?”关昊握着她冰凉的手,用了一下力,低低地说道。 夏霁菡长出了一口气,不能不说这个男人非常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所思所想,她习惯地紧闭了一下唇,说道: “我没有告诉你我的事,是我不想让你有什么压力,我爱你这是事实,但是这种爱是精神层面上的,绝对跟婚姻和责任没关系,如果我们非要让爱落到婚姻的平台上,那这种爱就背负的太多了,加码后的爱情还能走多远我心里没底。再自私一点说,我一旦对结果抱着希望和梦想,就会沉湎其中,万一达不到这个目标,恐怕会跌得很惨,为了免受更大的伤害,我还是学学虞姬及时收梢吧,现在还你心灵的自由,你还会念着我的好,还会对我有留恋,如果我达不到目的到时又哭又闹痛不欲生时,你恐怕连看我一眼的兴趣都没了,那我可就得不偿失了,岂不白费了心思?我会二次遭到抛弃,那样我就会一蹶不振的。” 说到这里,她美丽清澈的双眸,渐渐笼罩上一层雾气,弥漫着令人震撼的忧伤的泪水。 天哪,这是怎样一个令人怜爱又自知的女人啊! 他没有立刻拥她入怀,而是重重地吞咽下一口唾液,一字一字地说:“萏萏,我关昊不是个玩弄感情的人,也没那个兴趣,更没那个闲功夫,我来督城一年了,你应该清楚我的为人,我身边不乏示好的女人,但谁看见我和她们眉来眼去了?在省城时你就说过,我是一个知道自己该要什么的人,在政治上是这样,在生活上我也是这样,我知道自己该要个什么样的女人,庆幸这个人我今生遇到了,我不只想和她花前月下,还想和她柴米油盐的过日子,想真切的得到她,得到她一辈子,我刚离婚时,心里的确有些失落,因为我是被抛弃的人,尽管我和她的感情生活贫乏的很,大部分时间是分居两地,但是谁也不希望被抛弃是吧?感谢上帝让我认识了你。我记得钱钟书说过一句话:老头子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了火,燃烧起来没得救。你的确应该好好想想,想想该不该跟我一起燃烧,毕竟我是半个老头子了,而且前程莫测,今天在督城,明天说不定就被组织部门贩卖到哪儿去了,海南西藏黑龙江,这都说不准,到处漂泊。省委廖书记早就说过,领导的爱情都是赤字,严重亏损,许多时候家属都是独自承担照顾父母教养孩子的重任,你是那么年轻,又是那么漂亮,面临人生再次选择的时候多想想是应该的,我没有权力要求你什么,更没有权力强迫你做什么,良禽择木而栖,正常。” 说着,他松开了她,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貌似心情沉重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本来他开始说的时候,夏霁菡就动情了,泪水溢出了眼眶,可听着听着就不对劲了,好像她疏远他是自私的在为自己寻求后路?好像她倒成了嫌贫爱富挑肥拣瘦权衡利弊的功利之人?怎么最后和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呢? 她一急,含着泪水就冲着他嚷起来:“说什么呐,我怎么听不懂啦?谁谦你老了?谁嫌你到处漂泊了?谁择木而栖了?你亏心不?” 她小脸涨得通红,委屈的泪珠成串滴落,一口气反问了好几句,认识她这么久了,关昊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么快的语速这么急的跟他说话。 他仍然靠在沙发上,不为所动。 “你说话呀,谁呀?到底是谁呀?” 夏霁菡显然感到冤枉,她一急,就去摇着他的胳膊。 “你!”他从牙齿中挤出一个字,只是仍然闭着眼。 “你、你怎么这么说?冤枉人!我、我、我把你格式化了!”她急得不知说什么好了,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显然,她还没有学会跟人吵架。 “扑哧。”关昊再也憋不住了,笑出了声。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冒汗的鼻尖和莹泪欲滴的大眼,知道她认真了,自己的玩笑过了,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笑着说道:“哈哈,你要怎么格式化我?是这样吗?”说完,俯身吻住她娇嫩的嘴唇。 “嗯,唔——”可恶!总是捉弄她。跟他说认真的话,他竟然这么不在意!她用力往上推他的头,几次想坐起,但都被他强有力的臂膀箍住。既然力气抵不过他,就紧闭朱唇,任他的舌头怎么努力,就是攻不进来。 “张开!”他命令道。 她摇下头。 “张开!”他又命令道。 她又摇下头。 “你知道我有办法的。”他说着,一只手就钳住了她的下颚,准备发力。 “你敢!”她领教过他这一招。 刚说完,还没等她闭上,他就顺势攻了进来,并且蛮横地左冲右杀。 又上当了,他是故意引诱自己说话以便乘机进攻。 左躲右闪,就是不让他逮住自己,但是他太强势了,只两个回合,就被他虏住。 她很抵制他蛮横的亲吻,但是,这蛮横的吻太奇妙了,渐渐地,她就有了感觉,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的脖子,使他紧贴着自己。 见她动了情,他离开她的唇,凝视着她的眼睛,口气威严地说:“为什么刚才对我不冷不热的?” 见她不吱声,他就又吻了她一下继续说:“请你回答!” 她还是不吱声,他又要低头,她赶忙把头扭向一边,以躲避他的唇和他的目光。 他还是低下头,吻住了她的耳垂,语气温柔地说:“求你告诉我,别让我猜谜好吗?” 她的心头一热,他能如此的在意她,她感到了一种华丽的幸福,尽管这幸福她无法抓到手,但还是被这个魅力男人感动着。 “我不说你也知道,你那么的睿智……” 哦,这是怎么一个女人,他怎么能如此的和她心心相印! “是的是的,我知道,知道你的担心,知道你的小心眼,我都知道,包括你没意识到的你没想到的我都知道,我是谁呀,多睿智呀!” 她扑哧笑了。 正在注水的浴缸早就溢出热水,涓涓的流水声唤不来主人的注意。关昊双臂一沉,就将她抱起,亲吻着她就要上楼。 夏霁菡连忙说道:“等等,你不是说泡热水澡吗?去泡吧,别冻坏了你那娇贵的身子。” 关昊口气强硬地说:“当然,你要和我一起泡。” 恰到好处的洗澡水,温暖了两个人的身体,刚才的寒冷被从里到外的驱逐出来,也迅速升高了室内温度。 泡过澡,关昊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 他们静静地躺在床上,谁也不说话,直到关昊翻身上来。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他是那么的肆无忌惮那么的有恃无恐那么的目中无人,吻着她,再也不必顾忌留下什么印记,就像一只豹子,骄傲地宣布着自己的领地。 看着自己恣意妄为后的成果,他激动的不能自己,他终于把这红色的吻痕,盖满心爱女人的身上,而不再有任何的顾虑,他是那样的激动,那样的心安理得。 从今晚开始,他们要翻过一页,要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名正言顺的相爱,没有任何的顾虑。而此时,他必须要检验自己的魅力,必须要清楚地知道她是否像他需要她那样,也同样需要他…… 103、世间万物皆雌雄相亲 世上万物都是雌雄相亲,花草鱼虫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人优于动物和植物的不单是种族延续,更重要的是彼此间的相互给予、相互愉悦,这是从心灵到肉体的过程,是从物质到精神的过程,只有真心相爱的人,才有可能到达人性的极致—— 这样的情和爱,相信只要有过一次就会铭心刻骨、永生难忘!甚至回忆起来就会心旌震荡,就会惊心动魄! 就像美丽的荆棘鸟,为了生命中唯一的一次歌唱,它必须扑向尖利的枯树尖,刺破胸膛,才能发出震撼天宇的绝唱…… 那晚关昊没有跟她说太多,只说了几句话,她就泪流满面,失声痛哭…… 他说:“傻孩子,有些话我不得不跟你说清楚了。碰上我你就认栽吧,这对你来说固然很不幸!但没办法,谁让你遇到了我,遇到了你就认倒霉。你不离婚,我早晚要把你抢过来,你离婚了,我省事了。从你给我留纸条开始,你就落在我的掌心中了,我要定了你,不管你是否愿意,不管你是否做好准备,我都要,而且请你记住,我没有那么多的闲功夫注意女人,你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我一旦认准了我就会粘上她,她就永远都别想摆脱我,即使我不小心让你逃掉,也请你给我记住,就是到天边、就是下地狱,就是你疯掉傻掉,我都会把你抓回来,老老实实地陪着我这个半大老头子燃烧,直到死,直到你入我关家的祖坟和我合葬在一起。” 关昊说到最后也动情了,眼睛湿润,声音哽咽。 他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一个没闲工夫注意女人的男人,夏霁菡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注意的女人,也是他认为不可多得的女人,以他的性格他怎么能让她从掌心中溜走呢。 夏霁菡听着他狠呆呆的倾诉,眼泪早就像珍珠滚落,扑簌簌的流下。尽管他高高在上,尽管他令那么多人敬仰,但这番肺腑之言真真切切地体现了关昊对她爱的真挚。 她幸福地哭了很长时间,一直在他怀里睡着了,还不时地抽泣着。 她没按关昊说的那样住到他那里,她这样做还是考虑到关昊的身份和影响,尽管他在督城没有与其对立的政敌,但必要的小心必要的影响还是要注意的。 男人,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高官,在爱情面前都有心智不清的时候,这时就需要他们的女人小心谨慎、保持警醒的头脑,及时修正男人的脚步。 在这一点上,到不是说夏霁菡比别的女人有多聪明、智商有多高,但她肯定是比别的女人更懂得如何去爱自己的男人,比别的女人多了对名利的淡泊,少了贪婪和私欲。 关昊也想时刻与她厮守,享受幸福时光,但从哪方面讲条件都不成熟。 尽管目前督城的政坛歌舞升平,没有杂音,但仍需谨慎。上次去省城给廖书记送饹馇时,廖书记对中央换届流露出了担心,尽管这担心是那么的微妙不易察觉,但关昊是谁呀,这也是他时刻关注的,身处官场,不能只是做好应该做的工作就满足了,还要顾左右甚至上下的形势,这才是睿智的官员。 所以,顺利地在短期内完成自己的三级跳至关重要,这也是父亲曾暗示过他的,同时也是自己设计的人生规划,尽管他已是副厅级,但那是沾了在部委工作和省委工作的光。 眼下这一跳他志在必得,但跳得的完美与否仍然会影响他以后的跳跃,所以小心谨慎洁身自好仍然是不变的法则。 私生活的问题向来是官场打击对手的致命武器,这也是他现在对离婚一事守口如瓶的主要原因。 夏霁菡与生俱来的恬静、清雅和淡定的性格,非常符合他的要求,他认为她具备了一个人女人所有的贤惠和美德,尤其是她能如此细心地为他着想,也令他对这个女子爱恋的同时多了几分敬佩。 其实在这一点上,罗婷也是个不俗的女人,她也是从来都没给关昊招惹什么麻烦,只是她和夏霁菡的区别是她本身出生在高干家庭,见惯了权力背后的交易,她骨子里就鄙夷世俗那些贪欲的东西, 她出生名门,个性强,独立性也强,她不像夏霁菡那么痴迷的爱着,更不会像夏霁菡那么依恋这份爱,所以即便是关昊半年不回家,夫妻再相见也不会有多么的缠绵和激情四射,所以她的冷傲也注定让一些企图通过家属来达到目的的人希望破灭。 第二天早上上班时,关昊用车直接送她到单位,她不想被人发现她和市委书记的关系,远远的就要求下车,关昊拗不过她,就只好在她住的胡同口停下。 在她低头围围巾的时候,他发现她白皙娇嫩的脖颈中,有两处鲜明的吻痕,就像玫瑰花瓣,鲜艳而妖娆。 他满意地笑了。他终于在自己的领地上留下了印记。但是这孩子心地单纯,对男女之事经验不足,有必要提醒她,于是,他就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指她的脖子。 夏霁菡开始不解,以为他脖子有东西,就把手伸到他的领口处,刚要松他的领带,就被他制止住,说:“嗨,别非礼我,我指的是你。” 她赶忙把脸对准前面的后视镜,看到自己脖子上的印记,立刻羞得脸通红,举手打了他一下,赶紧下车,用围巾紧紧围住了脖子。 他开心的笑了,心情好极了。 夏霁菡来到办公室,热乎乎的暖气使她不由得脱掉厚厚的羽绒服,但就是不敢脱掉围巾,恐怕被别人发现,她就这样围到了下班。 于婕走过来,见她的旁边没人,就说:“小夏,一会儿刘梅过来,咱们下班就走。” 她不解地看着于婕,想不起有什么事。 于婕看出她的呆滞,就说:“你忘了,小单我们说好要到你的豪宅去参观呀?。” 她猛然想起他们今天说要给她暖房,好歹也算乔迁一回。她慌了,早把这事忘了。 她这一说,她才想起炉火都灭了,她腾地站起,红着脸说:“对不起于姐,我忘了这事了。” “没关系,来得及,我们做点简单的饭菜就行了。” “不行吧,我那煤火灭了,我总弄不好这种炉子。”夏霁菡急的鼻尖冒汗。 “嗨,那你请教我呀,我会弄,走,赶紧回家生火去。”于婕说着就要走。 “于姐,我那屋太冷了,要不改天吧。” 于婕看着她说道:“你还有事?” “没有。” “那就得了,我教你生火,一会让刘梅买半成品回来,咱们简单做点就行。” 夏霁菡不能再推了,穿上衣服就随于婕往出走。 于婕来到夏霁菡住的小屋,简陋的超出她的想象,冰冷的更是超出她的想象。 夏霁菡用火筷子从北屋大妈哪儿搛了一块烧得正旺的蜂窝煤,于婕接过来,轻轻地放入炉中,然后又压上一块生煤,盖好火盖子,又把煤灰陶净。 于婕详细地给夏霁菡讲着生火的要领和注意事项,不一会儿,压上的蜂窝煤就慢慢红了起来。 于婕给刘梅打电话,让她买些面条、鲜肉和黄酱,她要做炸酱面。 很快,刘梅和小单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外面进来。 夏霁菡一看,面包、火腿、红酒、方便面、挂面、还有一大袋子镀着红灯儿的大馒头,在督城,暖房讲究送面包和馒头,取发家的意思,总之,他们买的全是夏霁菡以后吃得上的方便食品…… 这次来夏霁菡家,小单一改过去的嬉皮笑脸,表情沉默严肃,刘梅就取笑他怎么这会儿换了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该不会是为小夏担忧吧。 刘梅就是这样没有城府,他俩的事不可能后,刘梅的确是别扭了一段时间,随着他们工作上的接触,她也就释然了,这事本来就勉强不得,干嘛再坏了朋友的友谊?慢慢的他们又和好如初了。 原以为小单会否认刘梅的说法,不曾想,小单居然说:“你这回算是睿智了一回,我还真是在想小夏的未来。” 于婕和刘梅笑了。 于婕说道:“小夏的未来不劳你操心了,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小单不说话了。 冰冷的小屋由于生着了火,又烧开了一壶水,小屋立刻变得暖呼呼热腾腾的,夏霁菡脱了外套,准备下面条,于婕一眼就看到了她脖颈处的吻印,就说: “别脱了,你身子弱,别感冒了,再捂会儿吧。你们俩先把污水倒了去。”由于这个地方是老城区的边缘地带,没有下水道,这里的住户都要走五十多米去有下水道的地方倒污水。 她把俩个人支走后,于婕拿起她的围巾,替她围上,说:“小夏,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才离得婚,我也知道你心有不甘,尽管我很同情你,但是,我不希望你和他再藕断丝连,毕竟你们离婚了,他又有了家室,而且今天举行正式婚礼,别把自己弄的进退两难。” 104、初识表哥李伟 夏霁菡说:“于姐,我没有,自此离婚后,我只见过他一次,是他给我送钱来着,我不会再和他藕断丝连的。”夏霁菡感到很委屈,她知道于婕和李丽莎的表哥是同学。 “那,那你脖子……” 夏霁菡的脸腾地红了,她这才明白于婕为什么支走刘梅和小单,还给自己围上围巾,她急忙缠紧脖子上的围巾,想起关昊曾经嘱咐她的话,说道:“于姐,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我们刚出去你们就闹误会了?”刘梅和小单倒污水回来,快人快嘴地说道。 “胡说,我们能有什么误会,赶快报上饭量,我要下面条了。”于婕一幅老大的口气。 “我,两碗。”小单说。 “我——”刘梅的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机就响了。 她刚“喂”了一声,就立刻两眼放光,制止于婕下面,并夺下她手里的挂面,惊喜地说: “哥,你回来了?吃饭没?” “如果我说我没吃饭哪?”电话那头说道。 “正好,我也没吃饭,我请客,你出钱,哈哈,想吃什么?我们商量商量在告诉你。” 挂了电话,刘梅兴奋的说:“别吃挂面了,我表哥从北京回来了,你们跟我宰他,刀子磨快点。” “那还行,你们给我暖房来了,怎么能让你破费?”夏霁菡说道。 “破费的不是我,是我表哥,他来北京开会,顺便看看他的舅舅我的爸爸。”刘梅语速极快地说道。 “我们跟你表哥又不认识,你自己去吧。”于婕说着还要下面条。 刘梅一下夺过面条,横眉竖眼地说:“是我表哥就是你们的表哥,装什么矜持,难道放着大餐不吃,非得吃这破面条不成,她这里兴许连多余的碗都没有,赶紧封火走人。” 还真被刘梅说中了,她还真没来得及置办锅碗瓢盆。 小单刚想说不去,就被刘梅狠狠的瞪了一眼,他赶忙说:“你别瞪我,我肯定去,干嘛放着大餐不吃,我傻呀,于姐,你说是不是?” “梅子,你确定我们去合适?”于婕说道。 “真唠叨,快走吧。”刘梅说着就出去夹煤,给夏霁菡封火。 “可是,我们不认识你表哥,你表哥也不认识我们,是不是太唐突了?”于婕还在犹豫。 “我表哥呀,出生在南方,姑姑工作忙,一岁的时候就送回来让奶奶照看着,直到上学才回南方去,你当然不认识了,好几年不准来一回,他这次是来参加北京地区政府采购招标大会的,本来用不着他这位老总出头的,他纯粹是为了看我爸妈来了,这几天就住在我家,有事就去北京,他在北京有办事处。你们去真的没事,他腰粗吃不瘦的。” “那行吧,小夏,咱们跟她走,去宰他表哥,面条留着你晚上吃。”于婕很有主见地说道。 四个年轻人有说有笑的走出夏霁菡的小屋。 这时刘梅的电话又响了,她告诉表哥,去督城酒店等他们。 当他们乘坐的出租车停在督城大酒店门口的时候,众人一下就都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酒店门口,一对新人正在往里招呼着客人,美丽、高挑的新娘,身着白色婚纱,在和每一个参加婚礼的人打着招呼,不远处的新郎则显得的有些木讷,疲于应付的样子。 夏霁菡的脑子轰的一下,头立刻眩晕起来,脸煞白,有股够不着心的难受,一时竟有些踉跄站不稳。 于婕立刻挽住她胳膊,对刘梅大吼道:“刘梅,你怎么回事呀,干嘛偏上这儿来?” 刘梅一时间也懵了,她也没料到在这里碰上夏霁菡前夫的婚礼,反映过来后连忙叫那辆出租车,可那辆出租车早就驰出了门口。 “倒霉,我们走我们走。”刘梅自知理亏,四下张望出租车。 夏霁菡摆摆手,对于婕说:“没事,我们,进去。” 事实上,门口的那对新人也注意到了他们,双方都愣住了。 “小夏,你行吗?”于婕感到了她的颤栗和手的冰凉,知道她有低血糖的毛病,也知道她有晕厥的历史,她有些担心了。 夏霁菡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于婕说:“我没事,放心。” 于婕想了想说:“那,我们进去?”她心里也没底了,毕竟这种巧合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进去进去,这酒店也不是他家开的,干嘛不进去,走。”小单带头走上台阶。 小单、刘梅和于婕适时地将夏霁菡护在了里面,他们目不斜视,走了进去。 那对新人和门口的热闹,于他们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要说除去夏霁菡外,这三个人原来都认识李丽莎,本来不期而遇,就是不随份子也得客气的祝福一下,但是他们都没有和她说话,甚至都没去看她一眼。 在田埴和李丽莎的注目下,夏霁菡被朋友们拥着走进了酒店,和田埴擦肩而过的一霎那间,她感到了他眼睛里的不解和疑惑,甚至还有些戒备,瞬间的陌生使夏霁菡的心彻底凉了。 只这一刻,她就在心里说道:别了,我的初恋和婚姻。 这一幕,恰巧被送亲的王平看在眼里,他满腹狐疑,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看到夏霁菡,但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三个人簇拥着夏霁菡走进了电梯,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三楼的一个包间,有一个中年男人早就在里面等候着,他站起来,冲大家微笑。 四个人进来后都没说话,于婕和小单冲那个男人点点头。 刘梅则一屁股坐下,也不给众人介绍,就呆头呆脑地说:“真是倒霉,晦气。” “行了,别说了,梅子,你给大家介绍一下吧。”于婕说道。 刘梅腾地站起,这才回过味,指着那个中等身材、神态沉稳、目光谦和的男人说:“这是我哥,李伟,茶贩子。哥,这是我的同行,电视台的三位美女帅哥,于婕、单勇、夏霁菡……”不知为什么,当刘梅看到夏霁菡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时,鼻子竟一酸,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男人依次和他们握手,并一一送上自己的名片,当握到夏霁菡的手时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夏霁菡睁着茫然的眼睛,看着这个人,显然她没在状态。 “银行?”这个人温和地提示她。 想起来了,是那天给家里汇钱时遇到的那个人。夏霁菡木然地冲他点点头,接过名片,笑了一下。 “哥,点菜了吗?”刘梅问道。 那个人优雅的一招手,服务员立马给他们报了一遍已经点好的菜名,刘梅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道:“行行行,就那么着吧。上酒,我今天想喝酒。” “小梅,征求一下朋友们的意见,这菜是否对口。” 刘梅看了一眼夏霁菡,轻声地说道:“小夏,你想吃什么自己再点一个。” “够多的了,很好了。”夏霁菡努力地笑着,她不想因为她的缘故扫了大家的兴。 “那我替小夏点一个吧,醪糟红豆,南方人都爱吃这个。”于婕说到。 “夏记者不是本地人?”刘梅的表哥说。 “江苏,无锡。”夏霁菡笑着答道。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这才发现名片很独特,一般的名片都是一个小卡片,而这个却是对折的,显然要比普通的名片大一些,上面写着:九州茶业集团董事长、九州生态茶研究所所长,李伟。里面是一整幅缭绕着薄雾的绿色茶区的背景照片和集团经营项目,背后是各个分公司的地址。 单勇说:“李总,你们除去种茶、制茶、卖茶,还经营茶具呀?” “是的,我们有自己的窑,专门制作紫砂茶具。”李伟说道。 于婕看着名片说道:“李总,这生态茶和普通茶有什么区别吗?” 李伟刚要解释,刘梅就拦住说:“你们别说那茶了行吗,我心里堵得慌。”她伸手揽过小夏,把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低声说道:“小夏,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举行婚礼。” 夏霁菡这会已经平静了许多,她坐直了身子,冲她笑笑,说道:“别说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看见和不看见是一个样,亲眼目睹了更好,相信我,会走出来的,也会没事的。” “就是,你干嘛呀,人家小夏都没事了,你还老扯它干嘛,添堵是吧?”于婕埋怨着刘梅。 旁边的李伟联想到夏霁菡在银行门口说的话,在想想门口的婚礼和几个年轻人的神态,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时服务员拿来一瓶五粮液,李伟示意给大家都倒一点,于婕说:“李总,我们下午都要上班,就不喝了吧。” 李伟说道:“据我所知,全国各地的新闻记者是不坐班的,喝一点没关系。你们要不喝刘梅心里不平衡。我本来是串亲戚来的,结果除去昨天我去北京开会,几乎天天挨宰。每次吃完一抹嘴不说,还庆幸我又破费了我一斤茶叶钱。” 他说完,大家都笑了。 105、给美女的礼物 几个人很快就将一瓶酒喝完,李伟提议再要一瓶,被于婕拦住。 在等待上主食的空挡,夏霁菡来到卫生间,本来就不胜酒力的她,加上今天的特殊原因,只喝了一小杯酒,就头晕难受,吃下的食物往上返,刚关上卫生间的们,她就“哇”地吐了出来。 这时,于婕在外面敲门:“小夏,你在里面吗?没事吧?” 夏霁菡红着眼开开门,出来后说道:“我没事,吐了就好了。” 来到洗手池,她用凉水浸着眼睛,感觉好多了。这时赵刚从外面进来,看见于婕和小夏,愣了一下,说道:“你们是哪个场合?” 于婕忙说:“我们是私人聚会。” 赵刚看了看红着眼睛的夏霁菡,眼光里流露出怜爱,他跟于婕说道:“我这有几个朋友,你们吃完要是没事的话,过来一块热闹热闹,还有两天就过年了,放松放松,一会去歌厅。” 于婕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 赵刚在督城政界是有名的歌舞王子,无论是唱还是跳,都很有水准,于婕知道他的爱好,也就不好拒绝了。 他们吃完饭,李伟提议去歌厅唱歌,于婕说道:“不用了,我们另有安排,领导叫我们过去呢。” 李伟说:“那好吧,我给你们每位一个小礼物吧。” 说着,就从旁边的提兜里给每个人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纸袋,送到四个年轻人的手里,说道:“这是我们研究所培育的白茶新品种,很适合女性饮用,欢迎品尝,多提宝贵意见。” “怎没我的?”刘梅瞪着眼说道。 “有哇,在我的车里,你自己去拿吧。”他说着就把车钥匙给刘梅。 “你不是坐飞机来的吗?呵呵,我忘了,你在北京有公司,有公司就有车。”她自问自答,显得有些不着调。是啊,今天在小夏受到刺激的同时,善良的刘梅也深深的自责着,一直是过意不去。她没有接表哥的车钥匙,嘻嘻笑着说:“我不要了,看见美女帅哥就把妹妹忘了,哼。” “我明天就回福建,车里的都是你的,如果在座的各位喜欢喝的话想着跟刘梅要哇,别让她独吞了。刘梅的喝完了就去北京的马连道,那里有我们九州专营店,另外北京许多地方都有我们的专营店。” “别理他,做广告呢。”刘梅说道。 大家都笑了。 李伟还是把钥匙给了刘梅,让她去车里再去给每人拿一套紫砂茶具,于婕不让,但李伟说:“你们是刘梅的好朋友,就是我的好妹妹弟弟,我们生意人喜欢结交朋友,尤其是你们媒体的朋友,如果这点小意思都拒绝的话就是你们不想结交我这个茶贩子。” 小单陪着刘梅下楼,他们从李伟的道奇车里拿出茶具,然后分发给每个人, “好茶还得配好茶具。”小单端详着紫砂茶杯,不由的感叹。 四个年轻人纷纷向李伟表示感谢,拿了东西就往外走。 刘梅说:“哥,你回家吗?” 李伟说:“你现在让我这个样子回家,不是成心让我挨骂吗?我还是开个房间醒醒酒在回吧。” 刘梅笑了,说道:“表哥,那我们走了,晚上见。” “晚上见。”李伟微笑着说道,突然他叫住了走在最后的夏霁菡:“夏小姐?” 夏霁菡回过身,站住。 李伟不慌不忙的用打火机点着了手里的烟,这才说道:“这个小纸片收好,兴许你以后能用得上。”说完,很优雅的用手指了指桌上他的名片。 夏霁菡的脸腾地红了,她赶紧腾出一只手,拿起被自己遗忘在餐桌上的名片,揣进了自己包里,然后仰头冲他一笑,说道:“等哪天我有机会去福建,定去你的茶园参观。” “好啊,去福建去厦门旅游,定会去武夷山,去武夷山定会去参观大红袍古树,参观大红袍古树必先经过我们的一部分茶园,我们在武夷山特地开辟了一片茶园当做旅游观光区。到了那里你就不用费什么心思就能找到我了。” “好的,我明白,谢谢你,再见。”她举了举手里的礼物,向他摆摆手。 李伟可能这辈子都没料到,事后就是这张小纸片,让他和这个小女人纠葛了四年的时间。 此时的夏霁菡也万万没有想到,这张几乎被她忽视和遗忘的名片,让关昊苦苦找寻了她整整四年时间,而她也从关昊的视野中消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还是这张名片,让李伟和关昊有了毗邻而居的佳话。 刘梅见夏霁菡出来了就说:“我这个表哥心特细,做事一丝不苟,生意人特拿名片当回事,所以他也认为你也得当回事才对。” “你就寒碜你表哥吧。”于婕点着她的头说道。 由于是赵刚叫她们去唱歌,要是换了别人,于婕就会邀请表哥和她们一起去了。 来到一楼总台,这里的热闹早已结束,丝毫看不出有举办过婚礼的迹象。 于婕对他们三人说道:“咱们把东西存在这里吧,要不一会儿见了领导不像话。” “小单说,你们去吧,我回单位。”说完就跟他们招手走了出去。 夏霁菡迟疑了一下,对于婕和刘梅说:“于姐,你们去吧,我也想回去。” 于婕知道她撞见了田埴的婚礼心里不痛快,就瞪着眼说:“不许回去,咱们就唱,不但唱,还要跳,要快快乐乐的。这样的人你根本不要把他们放在心上,你就拿他们当空气,敢情人家高高兴兴的结婚,你在这里艾艾怨怨的,犯不着呢,你越这样我就越不让你走。” 刘梅也说:“就是小夏,今天都是我唐突,表哥还跟我说有婚礼,担心上菜慢,我也没介意,想都没想就领着你们跑来了,其实稍微用下脑子都能琢磨出来,你要走我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那好吧。”夏霁菡犹豫了一下,随她俩来到了地下一层的娱乐区。 他们找了两个房间,没找到赵刚,又不能问服务人员,于婕就掏出手机,拨通了赵刚的电话,才来到赵刚说的包间,站在门口,于婕听了听,里面并没有音乐声,她疑惑的抬头看了看,的确是“云淡风轻”包间,刚要敲门,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她边敲边试探着推开门。 推门的一霎那,于婕愣住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见她犹豫不动,刘梅和夏霁菡往里一看,也愣住了。 只见宽大的沙发上,并排坐着督城的一、二、三把手,三位领导在交谈着什么。 看到关昊,夏霁菡也愣住了,心里打起了小鼓,早晨他说去锦安的,难道都回来? 赵刚见她们不进来,就站起说:“来吧来吧,就等你们呢,你们不来我们都不敢唱。” 这时丁海从旁边的屋子出来,示意她们坐下,给她们倒完水后走了出去。 夏霁菡都不敢看关昊,感觉嗓子眼有些胀痛,在督城,可能就剩下眼前这个男人和自己最近最亲了…… 可能看出了她们的紧张和不自在,关昊连忙冲她们一伸手,说道:“想喝什么想吃什么就跟赵书记要,别客气,大过年的,千万别给他省着啊。” 关昊和常远的确是去锦安了,办完事后赶回督城吃的午饭,正遇上赵刚送客人出来,所以他们三人来到了地下一层,直到赵刚接到了于婕的电话,他才跟关昊说约了她们来唱歌。 关昊很少关顾娱乐场所,听赵刚说她们来,他也不好立刻就走,见到三人都有些紧张,就连忙笑着招呼她们。 常远也连忙说:“对对对,赶快,先上个果盘。” 正说着,两个服务生从外面进来,一人端着水,一人端着果盘。 夏霁菡看见丁海和常市长的秘书在外面走动着。 三位当家人不再交谈了,还是于婕老练,她说:“我们是不是妨碍领导们谈工作了。” 常远好脾气地说:“我们哪能总工作呀,也得放松放松啊,来来来,点歌。” 她们谁也不好意思去点歌,关昊说:“看到了吧,还得赵书记打头炮。你先请吧。” 刘梅坐在点歌器旁边,说道:“赵书记唱什么,我给您点。”她说着脱了外套。 “先来个新歌,《为了谁》,我跟于婕唱。 这的确是一首新歌,眼下非常流行,是为了纪念和歌颂在特大洪水中奋不顾身的英雄们所写的。 赵刚的男声唱的饱满、深情,于婕的嗓音婉转、清丽,不时博得人们一阵阵的掌声。 刘梅又给他们点了几首同类的歌曲,关昊起身,本来想邀请刘梅跳舞,看到她在搜歌,就转向了夏霁菡。 夏霁菡看了他一眼,站起来,红着脸说道:“关书记,我不大会跳。” “没关系。”关昊鼓励地点点头,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一会,刘梅也跟常远跳了起来。 关昊太高了,一米八八的大个子,夏霁菡够不着他的肩膀,就把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轻轻抓着他的袖子。 106、这个女人你不能动 关昊低身小声地问道:“谁请你们?” “刘梅的表哥。他们去我哪儿着,我的火灭了,正好他表哥请她,我们就都来了。” “几点来的?”话一说出口,关昊又后悔了。 “十一点半多。” 关昊的担心得到了证实,他握紧了掌心中她的小手,很想把她更紧地搂向自己,但不敢造次,他看了一眼常远和刘梅,看见他们也在说着话,就又说道:“今晚去我哪儿吧?你那里太冷了。” 她轻轻的摇摇头。 “我下午回北京。晚上不回来了。” 那就更不去了。她心里这样想却没说出来。 曲毕,大家都鼓起掌来。 刘梅又给赵刚和于婕点了一首《黄河鼓震》,看得出,他们经常在一起唱歌,所以熟悉。 刘梅来到关昊面前,询问他点什么歌,关昊笑了,说:“舞还能走两步,这歌吗,的确不行,让小夏来一个吧。” 夏霁菡一愣,她没想到关昊点她的将。 其实她跳舞唱歌都不行,但今天这个场合不唱显然不合适。 刘梅问她唱什么歌,她看了一眼关昊,关昊借端茶杯的机会,正微笑着看自己,她的脸一红,就在刘梅的耳朵边说着什么。 赵刚和于婕唱完后,夏霁菡站了起来,她拿着话筒说:“下面我用吴方言为领导们唱一首家乡的歌《太湖美》,唱得不好,请多包涵。” 太湖美呀太湖美 美就美在太湖水 水上有白帆哪啊 水下有红菱哪啊 水边芦苇青 水底鱼虾肥 湖水织出灌溉网 稻香果香绕湖飞 哎咳暗 太湖美呀太湖美…… 清纯、甜美的音质,纯正、熟稔的吴方言,加上风景秀丽的江南水乡画面,?倾倒了在座的人们,尤其是关昊。 他痴迷地看着演唱者,心里一阵激动,他对这个女人知道的太少了,真不知这个女人还有多少他关昊不知道的美好。 唱完后,赵刚带头鼓起掌来,激动地说:“好啊,真没想到,唱的这么好,再来一首!” 夏霁菡关了话筒,说道:“就会唱这一首,别的唱不好了。” 接下来刘梅又唱了一首,关昊和每个女士分别跳了一支舞后,对他们说道:“我和常市长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玩好。”说完分别和大家握了一下手就告辞了。 常远也笑呵呵的跟着走了。 刘梅一看书记、市长离开了,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王平和交通局局长沈辉从外面进来,他们看到夏霁菡在这里,都不由的愣了一下。沈辉和王平是亲戚,都是李丽莎的表哥,他们今天是婚礼上的娘家人,看到夏霁菡尤其是今天看到她时有些不自在是情理之中的事。 夏霁菡不清楚他们这层关系,冲他们点头微笑。她见关昊走了,心也就跟着走出去了,也就无心唱歌了,想走,又不好提出来,只得耐着性子听他们唱歌。 这时沈辉走过来,请她跳舞,她不好说自己不会跳,就站了起来,随着他跳。 赵刚掏出烟,想吸,一看在座的有女士,就走出门,来到对面的房间,他这才发现,四周的房间都空着,因为关昊来了,想必是歌厅有意这样安排的。 王平也跟着走出来,赵刚递给他一支,说道:“小夏的前任老公为什么不要她了?” 王平说:“不怪他们,是我那表妹,什么样的男人也经不住,死缠烂打,还整出……”毕竟是表妹,王平不好说出李丽莎怀孕的事。 “你说小夏这人怎么样?”赵刚说。 “好啊,你什么意思?” “我也想结婚了。” “你,该不会看上小夏了吧?” “不行吗?”赵刚反问道。 王平一听就急了:“哎,哎,你干嘛呀?我跟你说你要注意了,我郑重提醒你,别打小夏的主意啊!” 赵刚一听王平说不让他打小夏的主意,他有些不高兴地说:“什么话一从你嘴里出来就这么难听呀?难道我对女士表示一下好感就是要打人家的主意?再说了,我就是打她主意怎么了,我,鳏居,她,独身,合理合法合情,只要她愿意,别人管得着吗?”赵刚来督城好几年了,而且一直就分管文化口,要说在督城本土,他跟王平应该关系是最好的了。 “哈哈,狼子野心暴露出来了吧,在海南我就看出来了,你对她有意思,找机会就拉人家的手。”王平挤着细长的眼睛说道。 赵刚一听:“咚”的给了他一拳,说:“我赵刚坦坦荡荡,媳妇卧床了五六年,我什么时候做过苟且之事,你就侮辱我吧?” 王平哈哈大笑。 赵刚说:“痞子,我问你,我怎么就不能打她主意了?是我太老了?”他说完,还胡噜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如果说在这之前赵刚喜欢夏霁菡还处于只是喜欢的地步,经王平这样一说,他还真往心里去了。妻子走了一年了,自己漂泊在外,且人到中年,也该再成个家了。 “上心了?”王平认真地问道。 “是啊,我的确上心了!”赵刚看着王平认真地回答。 王平猛吸了一口烟,仍然表情严肃而认真:“上心了也不行。” “为什么?”赵刚不解地问道。 “我说不上来,反正你赶快死心,这个女人你不能动。”王平脸色严肃认真,不像开玩笑。 赵刚涨红了脸,说:“你别卖关子了,快说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也看上她了?” 王平笑了,说道:“小人吧,说你几句心里就不痛快了?我才不会像你们似的对一个女人投入感情,我真需要了就去找省事的做,一手银子,一手货。” 赵刚摇着头,不屑地说道:“那种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干。” “所以你们才苦恼。”王平痞笑了一下说道。 “咳咳,眼下说的不是银子和货的问题,你别把话题扯远了,现在说的是我和她的事。”赵刚感觉王平的话里有话。 “妈呀,你还让我笑掉大牙呢,刚说起来,你就跟她有事了?”王平指着赵刚戏谑道。 “你愿说就说,不说拉倒,卖什么关子,我回去唱歌去,改天我当面去问小夏,就什么都清楚了。”赵刚说完掐灭了手里的香烟,转头就走。 王平一急,赶紧拽住他,连连说道:“领导领导,大爷大爷,我服你了,我说我说我这就说,你绝不能去问小夏。”王平知道感情对于书呆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王平见赵刚止住了脚步,就直起身说道:“这样,我说可以,但你得以党性和咱们哥们之间的友谊做保证,话,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许外传!要不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关我蛋疼!” 赵刚从来都没见这个痞子这么认真过,就使劲地点着头,说道:“请老兄指教。” “首先声明,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话,都是我自己揣摩的的,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鉴于这一点你更不能往外传,如果传出去,我就死无藏身之地了。” 赵刚不由地皱皱眉,心想这是什么大事呀,至于这样吗?还死无藏身之地?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就说:“你要是八卦就别说了,你知道我这人向来对闲言碎语空穴来风的事不感兴趣。” 赵刚说的是事实。别说一个小记者,就是领导干部甚至是常远,都没让这个蒸不熟煮不烂的胶皮管子这么畏惧过。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事和他畏惧的人有关。在督城,能让这个痞子畏惧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关昊。 赵刚的心一咯噔,人也立刻没了刚才的士气,他突然联想到在海南喝多了那次,他和王平提前回来的,当时关昊说要去海边招呼小夏,可是快天亮了他才回来,那时赵刚已经昏睡了一大觉了,他回来他恰巧醒了,只是头晕目眩没和他打招呼而已。难道王平也看出什么来了? 提到海南,在这里有必要再补充一点。在所有外出考察的活动中,随行人员都会给市委书记单独安排住处的,但关昊向来光明磊落,每次都拒绝自己单独住一个房间,他说没必要浪费那笔钱,正因为这样,也就有了现在赵刚的嘀咕。 按照赵刚骄傲的性格,要在平时他就不会再往下问了,但今天这事不同,他必须弄明白。所以他用征询的目光看着王平。 王平向他倾斜着身子,耷拉着眼皮,不停地上下晃动着右手,半天才蹦出几个字:“那个、那个,鳏居的不只是你,关书记他、他、他也是,刚来督城不久就离了。” 赵刚惊讶的张开了嘴,不说话。 王平小声说道:“你别不信,我这消息绝对准确,是文化部一个司长说的,这个司长主管他前妻的文工团,他前妻去美国了,头走时离得婚。我跟你说,关书记从来都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私事,我今天要不是喝了酒,要不是你对小夏起了贼心,打死我也不跟你说这话,咱们先说好了,你可不能害我,绝对不能往出说!” 107、你在拉郎配 尽管赵刚明白了王平说这话的意思,但既然说到这里,他就试探着进一步地问道:“他离婚和这事有什么关系?你就瞎掰吧。” “话,我只能说到这了,你爱咋办就咋办。”王平不再往下说了,但他突然又强调说:“再次重申,这都是本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结果,我王平并没有看到关书记和小夏有什么不堪的行为,只是感到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但是我的感觉向来没错过。” 赵刚不再问了,他的话显而易见,关昊对小夏有意思,但据他观察,他除去对小夏的稿子有些欣赏外,没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也没发现他们接触有不正常的地方,尽管是跟着他采访,但那都是工作呀,除去在海南他们单独呆那一会儿外,从来没发现他们单独接触过呀? 但是,既然王平提醒他,他也就没必要做傻事了。 他还是有些心不甘,就说:“狗屁感觉,如今谁信那玩意。”在这个痞子面前,儒雅的赵刚也儒雅不起来了。 “嗨,你还不信,你忘了我跟你说于婕和岳筱的事了?那不也是感觉出来的吗?不感觉还能怎么着,谁让你抓现行啊?”王平自豪的说。 是啊,赵刚记得当时王平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他说他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感觉,但他料定岳筱和于婕有一腿。后来果真是这样。 赵刚和岳筱配合的应该不算太好,他看不惯岳筱肆意追求政绩的不管不顾,也看不惯他貌似亲民实则是沽名钓誉,他不像关昊做事那么真诚,发自内心,他的政治野心非常强。 赵刚还从没见过这么一个对政治怀有极大兴趣而且做事都有鲜明的政治目的的人,他的每句话每件事甚至签阅的每份文件里,都能让人感到其中的目的性但你还无法质疑,他政治上的强势使许多干部无法言怒,他很会把自己的主张和理念传递给你,使你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走下去,有的时候明明知道是迷失但就是无法自拔。 他做任何事给人的感觉都是冠冕堂皇可却是无懈可击。 最近几年岳筱和省长攀上关系后,仕途一路顺风,调到锦安任副书记两年多的时间,就坐到了市长的宝座上,眼下又掌管着锦安市的党政大权,邵愚完全被他架空了。 岳筱一路挥洒着他的政治才华和政治业绩,主持着目前锦安最大的工程项目明珠湖的温泉城的建设,这是省里今年的一项重大工程,也是他亲自去香港招商引资过来的项目。 锦安政界都在预测,这项工程建成后,他不仅会轻松就任锦安市委书记,很快还就会调到省里担任领导职务。 岳筱在督城时,也正赶上赵刚妻子病重,所以他几乎完全避开了他的强势,心灵也就有了一段相对安稳的空间。跟关昊合作赵刚感到踏实和舒心,关昊对工作的真诚对同志的坦诚是发自内心的,丝毫感觉不到不舒服。 关昊有时候也说一些官话、套话,但你感觉不到他的冠冕堂皇,反而觉得真挚、实在。 “我说赵书记,你可千万不能卖我呀?”王平又再三强调。 “关书记是个好人。”赵刚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维里。 “我没有说他是坏人呀。”王平急了,说:“即便我的感觉是真的,这也丝毫不影响他是好人。” “痞子。”赵刚猛吸了几口烟,然后掐灭在烟缸里,继续说:“也行你的感觉对。其实我刚才只是一闪之念,小夏太小,我比她大十多岁呢,肯定是不合适。” 王平见赵刚有些沮丧,就说:“那个、那个,我想你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看有个人挺适合你的,早就想跟你说,既然你现在有意想再成个家,我就再给你提个醒。” 赵刚抬起头,表情恢复了平静,他说:“你又在拉郎配了?” “是,我给你看中了一个,但我不能做媒,你得请关书记给你做媒。” “拉倒吧你就,关书记能管这等俗事?” “即便他不管,他也会给你个说法。” “越来越不着调了。再说我要看上了哪位姑娘我就自己去追求了,不劳别人操心。” “那你就去追求吧。”王平两只细长的眼睛眯到了一起,坏笑着说道。 “那你说谁适合我?”赵刚还真认真了。 “也在里面。”他指了指对面的歌厅。 赵刚恍然大悟,猛然给了他一拳,说:“别胡闹了,人家还是个姑娘呢。” “她比小夏还大两岁呢。” “好了,到此为止,今天的话题永远不许再提了。”赵刚不打断了王平的话,脸上布满了严肃,要不是刚才那一刻突然而至的温情,他永远都不会在背后八卦别人的,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是他赵刚看好的人。 夏霁菡永远也不会知道掌管着督城各一方权力的两个大男人居然在八卦她和关昊。 看来人这种动物适应环境的能力就是强,按照于婕教的,夏霁菡很快就学会了使用蜂窝炉了,而且再也没灭过火,尽管比不上单位的暖气,小屋也是暖融融的。 离春节还有两三天的时间,各个单位几乎不再安排什么工作了,有的单位早就悄悄的放了假。 可是电视台却依然工作繁忙,甚至比平时更忙。 这是由电视台的特性决定的。各个节目组要储备春节放假期间的节目,尽管人放假了,但电视台的节目要正常播出,这就需要工作人员以平时两倍的精力夜以继日的赶制节目,以保证节假日的按时播出。 和以往一样,今年电视台照例举办了一台春节晚会,由于县级台没有强大的资金支持,晚会只能采取录播的形式,到三十晚上全市人们团圆的时候在播出。 今年的春节晚会局领导和宣传部给予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重视,由督城企业界的大力支持下,请了许多全国知名的歌唱家和演艺界的名流,演播现场设在一家中直单位的大报告厅里。 节目串联词都是古局长亲自写的,动用了台里所有的设备,又从北京电视台租来了晚会现场用的摇臂设备,无论是演员还是设备都超过了以往。 为了保障晚会现场有良好的秩序,观众都凭票入场,并且有武警战士把守。电视台只给一线记者发了票,夏霁菡的票给了刘梅,刘梅的父母和她表哥李伟都去看晚会,她找的票不够,所以夏霁菡就把票给了刘梅。 今天的录制现场市委、市政府和四大班子的领导全部参加。 夏霁菡知道关昊肯定要出席今晚的春节晚会,听说全国青歌赛一位著名的男歌手还是他请来的,并且不要一分演出费。 她忽然有些后悔把票给刘梅了,在这慢慢长夜,她好没归属感啊! 她又忽然想家了,如今按说自己单身了,来去自由,但她不想回家,一是离婚的事还没和父母说,二是提前没预定火车票。这个春节,注定是要在这异地他乡独自过了。 想着想,不觉悲从心来,忽然就有了林黛玉“一朝漂泊难寻觅”的悲戚。 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可白天刚刚打过,并且告诉爸妈说今年不回家了,如果再打,唯恐爸妈心生疑虑和担忧。 她这个小屋没有电视,书也看不下去了,穿好衣服,去超市转转,消磨时间。 走出昏暗的小胡同,督城的夜晚灯火通明,大街上的人流车流突然多了起来,使寒冷的夜晚不再冷清和寂静,人们都利用晚上的时间走亲访友采购年货。 超市里更是人满为患。 这家超市是去年从京城引进的,面对这么一家大卖场和充足的货品,督城人给了它极大的关注热情,每天都是人流不断,节假日更是热闹非凡。面对着五花八门的节日食品,夏霁菡也有了购物的欲望,她也要给自己置办年货。怎奈人太多,每个收银台前都排着长队。 她转了一圈,基本想好要买的年货后,就随着人流往出走,她准备明早再来,那时人相对少些。 她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着,精明的商家在年底都推迟了打烊的时间。商业街所有的门店都还在营业。 忽然,她的电话响了,她掏出一看,惊呆了,是关昊,他不是在晚会现场吗? 她的心一阵跳动,激动的赶忙接听了电话。 她的心激动地狂跳起来,她自己都纳闷,认识关昊这么长时间了,每次想到他,或者是看到他,她仍然会心跳。 “喂——” “是我,你在晚会这儿吗?”关昊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 “没有,我在大街上呢。” “那好,你负责给我接待一个人,我走不开,一会我让他跟你联系,你最好呆在一个好找的地方。”说完,就挂了,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 夏霁菡愣住了,市委书记的客人,理应由市委办出面接待呀,怎么说也不该她接待呀? 108、接待了一位贵客 但既然关昊让她负责接待,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的私密客人,私密客人当然不能由市委办出面接待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暖融融的,他即便没把自己当成了至亲至爱的人,最起码也属于他私密人的范畴,但是,这要是被别人撞见,等于不打自招了。 很快,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是个浑厚的男声,她跟他约好在市委大门前等他。 挂了电话,她便向市委大楼走去,很快,一辆黑色的吉普车便停在她身边,一旁的车窗降下,一位戴眼镜的男士下车,微笑着对她说:“你是小夏?” “是的。” “是关书记让我找你的,快上车吧,冷死了。” 她坐上了车,才发现车里的温度太高了,这个戴眼镜的男士只穿了一件毛衫。 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那个男士温和的笑道:“关书记说让咱们找个地方等他,他跟演职员握完手以后就跟咱们汇合,你看咱们去哪儿等他?” “你吃饭了吗?”夏霁菡问道。 “没有,但是不能吃。”那个人委屈的说。 “为什么?” “你们关书记说了,要等他一起吃。” 夏霁菡明白了,这台录播的春节文艺晚会,说是晚会,从下午六点正式开始,估计他可能饿着肚子。 夏霁菡笑了:“那咱们是不是只能遵照执行了?” “只能如此,谁让咱到了他一亩三分地儿啦?”那个人撅着嘴说。 “但是小姐,你现在先找个地方把我安排一下,我有些内务要处理,咱总不能在车里等他吧?”那个人笑眯眯地说。 夏霁菡笑了,这个人很幽默,说话的神态和口气比关昊要玩世不恭。 “好,我领你去喝茶。” 那个人愣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说道:“怎么督城人就这样待客呀?五讲四美三热爱怎么学的?先空着肚子等饭,饭吃不上不说再来一顿茶水猛灌,估计我是出不了督城了。” 夏霁菡“咯咯咯”的笑出声,这个人太幽默了! 他们来到开发区郑亮的茶馆,刚进门,服务人员就直接把夏霁菡他们带到了“雨落凡尘”大茶室,到了门口,她本想让客人先走,一回头,客人不见了,服务员说:“那位先生去卫生间了。” 她这才想起这个人在车上说他有内务要处理话的意思了。 这屋子今天不太暖和,可能以前两次都是郑亮提前开暖风的原因吧。 服务员把茶叶送上来后夏霁菡就示意其退出去,她喜欢自己动手泡茶。 那个客人从外面进来,夏霁菡凭借灯光,心里便更加确定眼前的人是谁了。同样高高的个子,中正英俊的面容,和关昊很相近,只是这个人要比关昊胖很多,白净很多,不像关昊的麦色皮肤,尽管言谈举止要比关昊温和随意许多,但掩饰不住的霸气还是会暴露出关家男人的特性。 是的,夏霁菡判断的没错,这个人就是关垚。 他今天找哥哥来是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向哥哥透露的,不然一两天后哥哥回家过年,他会没有心理准备的。 那天,一个东北的朋友给他带来一只珍贵的野山参,他回家便送给了爸爸,爸爸端详了半天,若有所思地说:“还是给老首长送去吧,也该去看看他了。” 关垚一听,心疼的了不得,这只参且不说有多大的价值,就是它货真价实的身份也应该留着自己享用,但他什么话都没说,爸爸和罗荣因为哥哥的关系才认识,原来都是延安老乡,且又在罗荣曾经的部队,关系自然就更进了一步。自从关昊和罗婷离婚后,双方老人还没见过面呢。前两天罗荣打电话邀请他们去他家品尝正宗的羊肉泡馍,那时关父和关母正在外地旅游。。 爸妈从罗家回来之后,尤其是妈妈很高兴,原来罗婷春节要回国,罗主任说回来就不让她走了,希望他们能复婚,如果关家老人同意的话,孩子们的工作他去做,罗荣对做关昊和女儿的工作很有信心。 关父和关母固然没有意见,表示尊重他们的意见,并会积极去做关昊的工作。从罗家回来后,就把关垚叫回来,问他关昊现在到底有没有对象? 关垚立刻想到了哥哥手机里那个女孩子的照片,但他不清楚父母的真实用意,也不清楚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说自己也不知道。 当关垚得知罗婷要回来,双方家长还有意撮合他们复婚后,他决定先跟哥哥透个信,让哥哥有个思想准备,因为哥哥的婚姻历来是关家的大事要事,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 由于督城距离京城很近,只有五六十公里的路程,关垚下班后,在高速路上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到达了督城,不巧的是哥哥正在参加晚会,还好给他派来一个负责接待他的人,而且还是位漂亮的女孩子。 自从关垚看到夏霁菡的第一眼起,他就认出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就是哥哥手机里的那个人。那一刻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仅凭外貌判断,说夏霁菡是个女孩子绝对不过分,南方人长得本来小巧纤弱,加上夏霁菡清纯安静的特质,绝对比她二十五岁的实际年龄要小。 关垚搓着手从外面进来,高高大大,壮壮实实的样子。他打量着茶室的环境,不由感叹道:“雨落凡尘,桃源仙境,不错!” 电磁壶里的纯净水烧开了,冒出热气腾腾的水汽,夏霁菡首先在脸盆里把自己的手洗干净,然后开始烫杯、洗茶,用茶匙取出铁观音,放入紫砂壶中,洗过之后,悬壶高冲,轻扣壶盖…… 夏霁菡一套泡茶的动作优美、飘逸,十只玉葱般纤细的手指动作起来灵巧、轻柔、准确,神态安然、专注,感觉人因茶而恬淡、怡然,茶因人而隽永、清香,真正的人茶合一. 旁边的关垚看呆了。 因为业务关系的缘故,他经常去京城的茶馆喝茶,但很少有时间看功夫茶的表演,今天利用等待的时间,第一次这么专注地看一个人表演,并且熟练程度不亚于专业人士的表演。不,应该比专业人士更温馨更优美,因为专业人员表演茶道时,表演成分很大,口里专业的解释千篇一律,就连语调语气都千篇一律,而且神态做作。而眼前这位显然不是这样。她是在用心做这一切。 夏霁菡轻轻端起功道杯,清亮黄色的茶汤,冒着热气,散着清香,细柱如流,欢快地聚拢在品茗杯里。 夏霁菡轻启兰花指,端起茶杯,呈奉到他的面前,轻启朱唇,笑盈盈地说:“请。” 关垚赶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接过小巧的紫砂品茗杯,一阵唏嘘,低头闻着,茶香沁入肺腑,顿时精神一振。 一品、二啜、三回味。放下茶杯,他不由的赞叹:“好功夫!” 夏霁菡笑了,继续往关垚的杯里续茶,说道:“哪呀,这纯粹是消磨等待的时间,不过但愿关书记别让咱们等待的时间太长,不然您的肠胃就真的被洗空了。” “哎,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咱们只有服从的份儿。”关垚看着她说。 夏霁菡笑笑,自己也端起杯,小啜了一口。 “请问你贵姓,做什么工作的?”关垚对哥哥的这位女朋友产生了浓厚兴趣,这是一个和前任嫂子完全不同的女子。 尤其是她那一双清澈透明同时又有很深沉蕴的眼睛,就不同于罗婷的清冷和孤傲。这是一双既美丽、聪慧同时又清雅、闲淡的眼睛,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一点都不假。 当我们用语言表达思想的时候,言词并不容易找到,必须经过一个翻译的过程,这往往是不准确的,于是,我们就会发生错误,但是,眼前的这一双眼睛,却不需要翻译,思想本身就反映在这双眼睛里,在眼睛里,思想敞开或是关闭,发出光芒或是没入黑暗,静悬着如同明月,或者象急闪的电光照亮了广阔的天空,只要你用心一看,就能明白一切,同时也会随着着眼睛沉陷其中。 这双眼睛不只有美丽,还有着一个女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怀和沉蕴其中的超然、婉约和淡定,难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哥哥同志沉没进去了。 想到这里,关垚打定主意要找机会问问哥哥,这个小女人是怎么回事?此时,这个女人轻启朱唇,微笑着说:“我免贵姓夏,在电视台上班。” 原来如此,难怪哥哥这么快就有了意中人,电视台向来多美女,而且和政界的关系紧密,向来是政界的晴雨表。看来哥哥是近水楼台啊。关垚会心的一笑,说道: “你怎么不问我是谁?是不是关书记已经告诉你我是谁了?”关垚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好奇。 “他没告诉我,但我知道。” 夏霁菡没顺着关垚称呼“关书记”,而是顺嘴说出了“他”,这让关垚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109、你们俩都是特别的人 夏霁菡没顺着关垚称呼“关书记”,而是顺嘴说出了“他”,这让关垚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他意味深长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夏霁菡笑了,说道:“一看就知道了,长得太像了。” “噢,完了,活在他的阴影下,我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关垚故意沮丧地说道。 夏霁菡“咯咯”的笑了。 “我哥是个特别的人,你也是个特别的人,你们都很特别。”关垚试探着说道。 “为什么?”夏霁菡脸有些红,她不敢抬头看关垚。 关垚看出这个小女人的不好意思,他在心里暗暗得意,说道:“嘿嘿,别脸红啊,我又没说什么。我的意思是想说你是他信得过的人,他这是头一次让我在督城人民面前曝光。” 夏霁菡感到关垚比关昊随和,爱笑,不像关昊总是不苟言笑,他话多、笑容多。她觉得关垚说的很对。这符合关昊一惯的行事作风。她想起前些日子看雪的那天,说起开发的事,关昊就明确的对她说过,他的亲属不会到督城来淘金的。 想到这里,她很佩服关昊的为人,他真的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这时,关垚的肚子里传出咕噜噜的叫声,夏霁菡不由的掩嘴轻笑。将一盘开心果和大杏仁推到他面前,说道:“饿了吧,先吃点干果,坚持一下。” 关垚一边吃开心果一边说道:“我说,你们督城就是这么待客的吗?一个躲着不管饭,一个死命灌我茶水,我就是钢铁做的也经不住这样折磨啊!” “哈哈哈。”夏霁菡被逗得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关昊,他散会了,正在回市委的路上,让他们去市委接他。 关垚说道:“关书记终于露面了,接下来是不是该赐晚膳了。” “呵呵,是啊,估计他跟咱们一样,也盼着快点晚膳呢。” 夏霁菡说着就往外走。 他们来到市委门口,正好关昊健步走出来,洒脱的身影每次让夏霁菡看到心都会乱跳。 关昊上车后,回头看了一眼后排的夏霁菡,说道:“你们相互认识了?” 关垚笑着说道:“我们都彼此查过户口了,没有保留了,我的肠胃也没有保留了,被她的功夫茶清洗一空,哥,先找个馆子吃饭吧。” “继续坚持,陶笠在和甸等咱们,他早就备好特色农家肴了。” “天哪,那还得一个小时才能吃上饭呀。督城就是这样待客的吗?小夏同志,你这个记者得主持公道呀。” 夏霁菡笑笑没说话,她在寻思,她跟着他们出席这样的场合是否合适?但关昊没说,肯定他应该考虑到的。 也可能是饿的原因,关垚把个悍马开的飞快,不到一个小时,车子就驶进了和甸市一个深宅大院里。 说它是深宅一点都不过分,三个小院,挂满了大红灯笼,私密性很好。 陶笠早就掀帘等候。 屋里暖暖的热炕头,一个方形小炕桌上摆着茶壶和茶具,屋子正中是一个大八仙桌,上面摆着四道凉菜。明式圈椅,古色古香。 关垚看到食物有些急不可耐,坐下就吃。 陶笠盯着夏霁菡看了两眼,一看关垚的样子,不像是他带来的,在一看她紧随着关昊,似乎有些明白了。 关昊见陶笠打量夏霁菡,就介绍说:“这是和甸市医院的院长陶笠,这是夏霁菡夏记者。” 夏霁菡认得陶笠,去年一起车祸,其中受害人就是他们在追踪的一个被采访人,在医院,她采访过当时这个外科主任。 陶笠没有认出夏霁菡,夏霁菡也就没说破。 关昊拥着夏霁菡坐下,毫不掩饰的亲昵被关垚和陶笠收入眼中。 夏霁菡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就原谅了他。 席间,陶笠对关昊说:“就在你们进来之前,我看见咱们督城的赵副书记和一个女的来了,在这儿吃呢,他介绍说那个女的姓刘,高个子,也是个记者。” “刘梅?”夏霁菡脱口而出。 关昊笑笑说:“老赵也该找一个了,妻子病逝一年多了,男人有家可以不回,没家可回就分外凄凉了。”他转向陶笠说道:“老夫子,你也该赶紧着了,人生苦短,在事业之外应该享受正常的生活啊。” “明年我就结婚。”陶笠一梗脖子说道。 “真的?原来,你们敢情都名草有主了?那我是不是也该着着急了,原来不急是因为还有你们这些老光棍挡着,现在不急可是不行了,你们这些老光棍都要结婚了,我这个翩翩美青年就没有单着的道理了……”关垚边吃边说,一副沮丧的样子。 “别发感慨了?你赶紧说说看,还有哪棵名草宣布有主了?”陶笠狡黠地说。 关垚看着哥哥和夏霁菡,情况不明他不敢接陶笠的话茬,就说: “陶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了朋友也不带来认识一下?” “想带来着,怕看见了你们这些翩翩美青年后又把我踹了。” 陶笠原来的妻子也是个大夫,结婚后时间不长,就跟来医院就诊的大款好上了,先是跟陶笠离婚,后来请长假跟那个大款去了南方,不到一年后,两人分手了,那个大款给了她一笔钱,她就带着这笔钱又回到原来的单位上班,大有和陶笠重修旧好之意,但陶笠对前妻的情意已绝,考虑到两人同处一个单位低头不见抬头见,陶笠就跟领导申请,调到了和甸市医院,并且还荣升了副院长,不久老院长退休,陶笠又被任命院长。 陶笠升迁的似乎随意,其实谁都知道是他的父亲——锦安市人大副主任起的作用。 前妻很是后悔,但陶笠不为所动。他也很崇尚姜子牙“覆水难收”的典故。 “陶哥,那不叫踹,是人家择良木而栖之,你别总是耿耿于怀。”关垚想都没想就说出这话,想收住话已经说了出来,他偷眼看看哥,发现关昊并没在意。 关昊注意到了弟弟不自然的表情,他只是一笑说道:“是啊老夫子,这是宿命。不过我忽然想起你家墙上有八个字,‘江花与芳草,莫染我情田’,在你头结婚之前,是不是把这幅字摘掉。” 陶笠笑了,说道:“还是书记厉害,不过你犯了就事论事的错误,我不但不摘,反而要向她证明,我在她之前是一个怎样的人?”陶笠狡黠的看着关昊。 “挂羊头卖狗肉。”关昊说。 “诬陷,我是真正的货真价实。”陶笠忙分辩说。 关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倒是关垚不假思索地说:“您老还货真价实?” 陶笠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说道:“我是指独善其身方面我是货真价实。” “哈哈,您老就别解释了。”关垚把服务员打发出去后,起身倒酒。 “我不喝。”没想到陶笠捂住面前的酒杯说道。 “不喝酒请我们干嘛来了?”关昊皱眉问。 “夏记者怎么不喝?”陶笠矫情到。 “你跟她比?要不你也喝白水?你还别挑衅,她要是真喝起来,你未必是对手?”关昊想到了她喝红酒的样子。 夏霁菡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脸微微红了,她也想到了省城那次喝酒的经历。 陶笠说道:“记者都有量,再说我哪敢跟夏记者矫情呀,有人会不答应的,我还是识趣的。”他说着,把酒杯往前推了推,示意关垚倒酒。 关昊对夏霁菡说道:“这个人啊,是有名的老夫子,‘孤高自许,目无下尘’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是在恰当不过的了,只和对的人喝酒聊天,大多时候自己喜欢独饮。” “‘有时三盏两盏,淡酒醉蒙鸿’”陶笠说道。 “自己从不吟诗作赋,但喜欢搬弄古诗词。”关昊不失时机地给夏霁菡介绍着陶笠。 夏霁菡笑着起身,从关垚手中接过酒瓶,忙给陶笠满上了酒。 关垚说道:“我自认三杯,酒后开车不安全,我要保证首长和记者的绝对安全。” 陶笠说:“喝多了就别回北京了,大不了我那个房子还让给你们哥俩。对了,我说,你们要是看上我那房子好呢就赶快住,明年陶兰毕业,那房子就是她的了。” “兰兰,明年大学毕业?真快呀”关昊说。 陶兰,陶笠同父异母的妹妹,现在省警官职业学院特警专业学习。 “是呀,她让我告诉你,明年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回督城,你这个市委书记要给她安排工作。” 关昊笑笑:“警官学院毕业,又是女特警,只怕回不了督城啊。” “特警,兰兰是不是得会点功夫?”关垚问陶笠。 “何止点功夫?你这样的有两三个近不了她的跟前,前些日子我听她说一不留神还拿了个什么射击比赛第一名。”陶笠欣慰地说道。 “哦?那可以呀!小丫头片子不简单呀?”关垚眼里透出惊喜。 陶笠说:“什么不简单呀,疯疯癫癫的,将来都不好找婆家。”说道这里,他看了一眼恬淡的夏霁菡说道:“看人家小夏多好,文文静静的,女孩子,还是应该有女孩子的样子才好。” 110、谁敢娶她为妻 关垚笑着说道:“兰兰那是巾帼不让须眉,是铿锵玫瑰,你是不是为有这么个妹妹骄傲的才这么说?” 陶笠说:“我骄傲什么啊,我是担心她找不到婆家,是,她是巾帼英雄了,将来谁敢娶她为妻呀?” “这不是有没有人敢娶她,而是有没有人能够配得上她,你这个做哥哥的就不要瞎操心了。”关垚开导着陶笠说道。 “不是我操心的问题,自古就有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一说,人们头脑里固有的观念还是去除不了的。小夏是江南人吧?”陶笠转移了话题。 夏霁菡微笑着点点头,说:“是的,我是江苏无锡的。” “家里还有什么人?” 夏霁菡刚要回答,关昊就看着陶笠说道:“我说,你什么改行变成查户口的了?” 陶笠笑了,说道:“我是对小夏好奇,不过一看小夏就是典型的江南佳丽,文静、柔美,恬雅。”陶笠说道。 “你对江南佳丽也有研究?”关昊问陶笠。 关垚在一旁暗笑。 “没研究,因为有了一次失败,自觉不自觉地就对女人对婚姻有了一些感悟,见到小夏,让我想起了曾国藩,曾国藩就对江南女子情有独钟。”陶笠看着关昊说。 “哦,说说看。”关昊来了兴致。 陶笠接着说道:“已经步入晚年的他,意欲纳妾,照顾一下饮食起居,他给儿子写了一封家书,对纳妾没有什么特殊标准,只是提出要娶江南女子,他不喜欢北方女子,认为北方女子性情乖戾,而南方女子性情柔顺,易于相处。我今天一见到小夏,就明白了为什么连当时权倾朝野的直隶总督都要选择江南的女子,果然慧眼识女人啊!” 他说完这话,抿了一小口酒,而关昊和关垚几乎同一时间把目光投向了夏霁菡,夏霁菡不由的脸红了,对着陶笠说道:“我更欣赏您的妹妹,随性、洒脱,豪气,可以担当重任。” “对对对,老夫子,我觉得小夏说的有道理。”关垚说道:“我对女人没什么研究,我认为北方的女子相对独立一些,可以和你一起跨马飞刀上战场,而南方的女子温婉可人,可以让你一辈子挂怀的。” 不知为什么,听关垚说到最后一句时,夏霁菡不由侧头看了一眼关昊,而关昊也恰巧看了她一眼,俩人这下意识的侧目,就平添了些许的伤感,只感觉彼此内心有暗潮涌动。 关昊这时肯定没想到,就在他们谈兴和酒兴正浓的时候,从纽约直飞北京的波音–747降落在首都机场,他的前妻罗婷奉父命回来了。 从和甸回来的路上,关昊问起弟弟为何想去塞北投资的事,关垚支吾着,也说不出太好的理由,只是前期的一个想法,他也去那里考察过,得到了那里最尊贵的待遇,说想在哪儿建一所希望小学,还说想在北京建一所儿童村。 关昊感觉弟弟理由不但不成熟,还有些支支吾吾,就没再追问下去,可能是当着夏霁菡关垚不想说太多吧,就又问了一些他公司的事和明年发展情况。最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垚,柳传志说过一句话,很经典。他说一个伟大的公司有可能被太多的机会撑死,而不是被太少的机会饿死。你的企业目前正处于上升趋势,肯定会有太多的机会,一定要清醒,不能蛮干,不能盲目扩大规模和领域,你能什么事都跟哥说,这一点很好,说明你决策时的小心谨慎。” 关垚呵呵笑了,说道:“哥,其实塞北投资我也是事出有因,以后再跟你说。” 关昊再次感到他的支吾,就没再追问,因为他基本断定关垚不会去那里投资的,可能是当着夏霁菡的面他不好说罢了。 其实,此时的夏霁菡早就偎在关昊臂弯里睡着了,她有个毛病,上车就困,何况他们弟兄谈的话她也插不上嘴。 关垚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后排座位上相依着的两个人,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知该不该告诉哥哥父母们希望他跟罗婷复婚的事,显然这个女子跟哥哥关系不一般。 进入督城境内,关昊说:“小垚,太晚了,到我那儿去吧,明天再回。” 关垚又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犹豫了一下说:“不会打搅你吧?” 关昊明白他的意思,笑笑没说话。 关垚又说:“如果你方便我就不走了,年底了警察半夜都查酒驾,我到你办公室对付几个钟头就行了,你,自便。” 关昊说:“你跟我回公寓。” 关昊感觉弟弟这次特意来找他肯定有事,不然年底这么忙,他那么大一个摊子,还能有空找他喝闲酒?只是当着夏霁菡不好说罢了。 关垚没再坚持,他本来找哥哥就有事。 关昊提前弄醒夏霁菡,帮她穿好羽绒服,在她头下车的时候又给她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好,然后穿上自己的外套,拥着她下车。 16离开我就别安慰我 夏霁菡本想不用他送,外面实在太冷了,他穿的又单薄,但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胡同,就没拒绝他送,她转头跟关垚道别,关垚坐在驾驶室里说:“再见,我会记住你的涮肚茶。” 夏霁菡笑笑,还想说什么,就被关昊拥着一路小跑,开门进了她的小屋。关昊感觉到屋里还是有些温度的,拥住她小声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有事电话。” 夏霁菡一下抱住了他,踮起脚尖,往上一蹦,吻了他一下,就松开了手。 关昊立刻抱紧她,从这个小动作中他看出,夏霁菡开始依赖他了,这个发现使他内心开始荡漾,立刻就吻住了她。 夏霁菡知道自己惹火了,忙推开他,小声说:“快走吧。” 关昊不舍地开门,惦着脚步,轻轻走出这个大杂院,然后小跑着一直到车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不住的哈着气。 关垚松开手刹,悍马徐徐前行。 说真的,刚才看着哥哥对小夏的一系列的动作,他真的惊呆了,他从没见过哥哥还有如此温情和细心的时候,这种温情纯粹是男女之间的温情,不由的感染了他,或许,他也该认真的考虑一下自己的事了,看着眼前空旷清冷的城市街道,他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说道:“哥,你喜欢她?” 关昊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你先说说你干嘛来了?” 关垚无奈的笑笑,说:“给你通风报信来了,免得你打无准备之仗。” “什么意思?”关昊问。 关垚迟疑了一下,想起夏霁菡,忽然不想告诉哥了。就避重就轻地说:“也没什么事,主要来看看你。想你了。” 关昊故意冷笑了两声说:“就为这个?” 关垚投降了,他从来在哥哥面前存不住话的,对哥哥依赖的程度超过父母。想当年父母调到西北军区工作,奶奶就极力不让俩个孙子跟去,说那边环境艰苦,执意把小哥俩留在了爷爷奶奶身边,他从小就养成了对哥哥的依赖,所以他有任何心思都逃不出哥哥的眼睛。 听着哥哥表示怀疑的话,他只能说:“你前妻要回来了。” “哦,你怎么知道?” 关垚就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哥,我感觉你要有麻烦。” 关昊说:“在这个问题上,我不会有任何麻烦。” 哥哥的口气不容置疑。 “但如果他们非让你们复婚呢?” “那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哥哥很坚决。 这时,关垚有了一种担心,哥哥的态度越坚决,这种担心就越强烈。 “如果你的事业需要这种婚姻呢?”关垚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关昊笑笑,说:“你知道当初哥哥结婚也不全是为了需要。” “这倒是。” 如果说当初关昊选择罗婷是为了今后事业的需要,那他当初就会加入追求看罗婷演出的秘书队伍中了,也就不会有后来罗主任和罗婷的愤怒。 但是婚姻和事业向来是男人放在一起考虑的事情,不像女人那么感性,即便关昊不像别人那么对婚姻有着很强的功利性,但罗婷的出身也就加大了他婚姻的砝码。按说关昊也是高干家庭出身,还有一个在中纪委任职的舅舅,但为事业保鲜保险是每个男人都会考虑的问题。 “哥,你喜欢她?”关垚又问道。 “谁?”显然关昊没弄明白关垚的指代。 “小夏。” 看来这个问题关垚不达到目的不罢休。关昊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目前,这还是我的一厢情愿。” “什么?难道她还看不上你?”关垚吃了一惊。 关昊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垚,等你真正爱上时,你就会明白一切身外之物都派不上用场了,我说的是真正,是那种发自肺腑的,来自灵魂深处的爱。” 目前,关昊是万万不能跟他说明白的,只能用含糊的话搪塞他。 要是在以前,关垚听到哥哥这么说一定会感到好笑的,哥哥什么时候说过这么糊涂的话?但他最近就自己的一段经历来说,这话他觉得有些道理。 111、隐情 看来,爱情能降低女人的智力指数也同样能降低男人的智力指数。 显然,关垚没能也断不可能听出哥哥话里的隐情。 春节的前两天,夏霁菡突然忙了起来,因为市委书记关昊集中在这两天走访慰问有代表性的困难户和下岗职工,中省地直的驻督企业以及驻督部队。 其实这项工作从一进腊月就开始了,市委市政府各位领导早就分头去做了。市委书记走访慰问的都是一些重点单位和有代表意义的贫困户,尽管丁海算计了严格的行车路线,还是耗费了关昊整整一天多的时间。 夏霁菡、单勇和刘梅也跟着马不停蹄的跑来跑去。 她无意中看到了丁海笔记本里夹着的一张“关书记春节期间活动安排”的表格,除去除夕的晚上和初三没有安排,几乎放假这几天都有安排。活动范围从省里到市里到督城,再到北京,心里不由的生出感慨,没想到他春节也这么忙。 春节前最后一天的下午,夏霁菡接到刘梅的电话,说让她来她家过年,因为她的父母被表哥带到南方去过年了,家里只有她一人。 夏霁菡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自己真的不知道怎样过这个年。 刘梅又说最好今天晚上就来。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答应,因为她看到丁海的日程安排,关昊可能下午要和她联系,他晚上肯定要回北京和父命过除夕的,他怕她找不到她。不知为什么,离婚后,夏霁菡在感情上对关昊产生了很强的依赖,这在从前从未有过的。 临近年关,年的气息就已经相当浓了。鞭炮声不绝于耳,街上购年货的人走亲访友的人行色匆匆,春节,中国这一古老传统的节日,已经渗透到每个华夏子孙的骨髓里和血液中了,这种根深蒂固的文化影响和文化魅力,是任何一个外来节日都无法复制和替代的。 由于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夏霁菡就在单位值班,下午,她接到了田埴的信息,只有三个字: 你好吗? 她的心里立刻千回百转,起伏难平,她清楚的知道,田埴放不下她,尤其在这传统佳节来临的时候。可是放不下又能怎么样?她突然想到《西雅图夜未眠》里的一句话:离开我别安慰我,要知道每一次缝补,也会遭遇穿刺一样的痛。 的确,眼下这种痛就已经袭来了,看着手机的屏幕,泪水,逐渐模糊了双眼。几次想给他回信息,回答他好或者是不好,或者是谢谢关心,或者是反问你好吗,或者是不经意的调侃,但最后这些所有的“或者”都被她放弃了。 是的,说什么呢?从内心来讲,夏霁菡对田埴还是有些依赖的,毕竟他们有好几年的相恋基础,毕竟他全心全意的爱了她好几年,包办了她好几年。可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刻,万一他们的联系被李丽莎发现了不好,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大意,为田埴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想着也就没给田埴回信息,田埴也没在给她发信息。 她突然就有了一种“人在异乡为异客”的悲凉,离开父母后第一次有了飘忽无根的感觉。这个城市是别人的城市,她不属于这个城市。 夏霁菡有了想哭的冲动,她环视了一下大厅,空无一人,同事们大都是本地人,即便不是本地人在这里也会有个家,完成本职工作后他们就都回家操持过年了,只有她默默在这里神伤着。 确信大厅没人后,她用单位的电话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很快,电话接通了,是妈妈。 “妈妈,是我——”忽然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梗住,她说不出话来。 “呵呵,菡菡,你爸刚念叨完你,放假了吗?” “没……”她吸着鼻子说道。 “怎么啦?菡菡。”妈妈听出了她的鼻音。 “妈妈,我想你们……”这句话一出,她索性就哭出了声。反正想家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况是在自己妈妈面前。 “是呀,妈妈和爸爸也想菡菡呀……”妈妈的声音一下子也变了声,想必也流出了眼泪。 “嗯——我知道——”她泣不成声。 这时听筒里传来爸爸的声音:“菡菡吗?你在听吗?” 爸爸的声音永远都是这么温和亲切。 “爸……”夏霁菡叫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了. “哈哈,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呀?小心让婆婆笑话。”爸爸压低了声音说。 “爸,我——在单位呢。” “那更不能哭了,让同事笑话。” 她听得的出来,爸爸的话也有了些异样。 泪水,更加汹涌的流出,握着听筒的手有些颤抖。 “听爸的话,快去工作吧,想家了就打电话,工作容许就回家看看。”爸爸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今年美美在咱家过年,所以我们也就不想你了,你不用惦记我们。” 美美,是爸爸资助的贫困生之一,今年考上一所重点高中,是个孤儿。 夏霁菡只是啜泣,半天才说:“爸,想吃你做的蛋饺,还有,芥菜炒年糕,糖醋排骨。” “哈哈,馋啦?看来真想家了……” 爸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妈妈抢过话筒。 妈妈说:“菡菡,有时间你跟田埴回来,让你爸天天给你做着吃。” 她刚“嗯”了一声,就听爸爸在旁边说:“你别动摇军心,都有工作,哪那么容易就能请下假,菡菡,你踏实工作,说不定哪天我们去看你呐。” “真的吗,爸?” “哈哈,你就当真话听吗,傻丫头。” 看来一个空头支票她都得不到,夏霁菡泪水流的更快了。 爸妈又嘱咐了她几句就挂了电话。 她擦了一把眼泪,回头,才看见古局长早就坐在旁边的卡位上,看着她呢。 她一慌,赶忙叫道:“古局——” “想家了?”古时温和地说。 她点点头,眼睛又溢满泪水。 古时对待职工,本就不是个硬心肠,这会儿看到小夏满脸泪水,就动容了,说:“想家了怎么不提前买车票?” “我……”她欲言又止。 本来她和田埴早就商量好的,计划今年春节回家的,可是田埴出了资信证明这件事后,就顾不上回家的事了,更别说定什么火车票了,婚都离了,又不敢告诉家里,她怎么回家呀? 看到她有苦难言的样子,古时明白她的处境,就说:“明天去我家过年吧,正好我姑娘毛毛回来了,你给我教教她,一点女孩儿的稳当样子都没有。” 夏霁菡说:“谢谢您,刘梅让我去她家,她家里就她一人,父母不在家,我们俩可以做伴儿。” 古时说:“那样也好,反正一眨眼这个年就过去了,上班就好了,我看了一下值班表,这几天怎么都是你值班,于婕不值班吗?” “她母亲身体不好,我又没事,值班还省得寂寞呢。”夏霁菡有些低沉。 古时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古局,我要是回老家,咱们这个工作关系用得上吗?”夏霁菡突然说。 古时一时没反应过来。说道:“你是说找工作?” 夏霁菡解释说:“我想回江苏,这边我这个工作关系到我们那里还管用吗?” “你是说你辞职?” 她想了想,就点点头。 古时说:“你到我办公室来。”说着起身就走了。 夏霁菡跟着他来到办公室,古时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工作调动的事关键要看接受单位。你决定要调回去?” “我觉得没有必要在这里呆下去了。”她小声地说。 “那到不是。你在这里干得很好,关书记都很赏识你,完全能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你如果要走,不就辜负了大家包括关书记对你的期待了吗?据我所知,关书记来了一年多,从没插手过人事问题,你是唯一的一个。” 其实作为古时来讲,他是绝不希望夏霁菡辞职的,于公来说她是台里的骨干力量,于私来说说,他总觉得她那里储存着他一段年轻时的梦。 “你在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头,要是放弃的话,到哪儿都得重头来。”古时见她不说话就又说道。 “转正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夏霁菡脸微微红了,她小声地说道。 “是啊,关书记他是爱才惜才,才让我特别关照你的。就像他在人才工作汇报会上说的那样,人才要招得来,还要留得住,你要真走了,市委就要拿我试问了。”古时故意这样说道。 夏霁菡笑了,说:“我哪是什么人才啊,关书记指的人才是具有高精尖技术和独特技能的人才,我,不算数。” 古时见她脸上有了笑纹,就说:“你是咱们新闻行业的奇才,上次我去市台开会,市台台长和跟我表扬你了呢,说你这样的人实在难得。” 夏霁菡这次彻底笑了,说道:“您别呀,想让我留下继续卖命也没必要这样抬举我呀?” 古时也哈哈大笑了,笑过之后又说:“小夏,你母亲、和父亲好吗?” 112、讨薪 古时也哈哈大笑了,笑过之后又说:“小夏,你母亲、和父亲好吗?” “好啊,他们是一对非常健康、热情达观的老同志。”说起父母,她的眼里闪出骄傲温馨的光彩。 “对了古局,他们上次说您也是北京的知青,我妈妈就是北京的知青。” “奥,你上次就说过。姥姥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古时问道。 “没了,妈妈是独女,姥姥后来一直在南方跟我们过,早就去世了。” “那北京的老房子呢?” “您怎么知道北京有我们老房子?原来没人住时就出租,后来那个地方改造,给拆了,给了我们一笔补偿款后,妈妈也就再也没回过北京。”夏霁菡说道。 冷不丁听到夏霁菡的反问,古时还真的心虚了,如果夏霁菡追问他还真不好回答。后来才知道夏霁菡只是无心的问了一句,并且根本不用他回答,一直自顾自的说下去,古时也就不再担心她的追问了。 “小夏,其实你发展好了的话,可以把你的父母接到督城来的,你如果回南方去,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要从头开始。”古时说道。 “我离婚的事家里还不知道,等爸妈知道了我让他们帮我拿主意。”对父母,夏霁菡是充分信赖的。 世界上没有哪个父母不希望子女舒心、快乐、健康和幸福的,父母,是你一生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无论你成为高官或者是罪犯,无论你是健康或者是被病魔折磨着,他们永远都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在这个谎话跟污染一样越来越多的世界上,信赖越来越成为一种稀缺资源,但是人们对父母的信赖却从未消失过,这也可能是父母给孩子的爱从来都向海洋那样博大、无私,不求任何回报,又像春雨那样细润入微,无声无息。 是啊,父母的怀抱,永远是你可以放心停留的港湾,这个怀抱不会因为时过而境迁,不会因为距离而疏远。 此时,父母带给夏霁菡的温暖和爱护,无疑是她此时最踏实也是最值得慰藉的事。尽管以后父母知道了她离婚的事,也不会像别人那样抛弃她的,他们充分尊重她的。 夏霁菡感觉古时对自己父母很感兴趣,就有意识的向他介绍着父母的情况,这时,古时的手机响了。 “是,是,好,我马上派记者。”古时的脸色立刻凝重了。 挂了电话,他看着夏霁菡说道:“下面值班的都有谁?。” “新闻组的目前就是我一人。” “小单呢?” “陪他妈妈去北京了。” “你扛机子怎么样?”古时看了一眼娇小的夏霁菡,问道。 “没问题。”夏霁菡回答的很干脆。 “是这样,刚才接到市委通知,农民工把市委门口堵住了,让咱们去录些资料。你去领机子,我陪你去。另外……” 古时想了想又说:“这种局面有时会失控,你千万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尽量不要靠近闹事的人,在外围录,咱们真实的记录一下就行了,另外,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些人一看到记者可能就会围住你,有仇恨你给他们曝光的,也有向你诉苦请愿的,记住,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要说话,因为你的任意一句话都有可能引发事态的变化。” 古时提前在单位的桑塔纳车里等她,见夏霁菡吃力地拎着jvc摄像机出来,不由的皱皱眉头,因为这个摄像机平时在小单手里不显有多大、多重,不知怎么到了这个娇小的女人手里,就显得特别的大特别的沉重。不过没办法,眼下再调人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远远的就看见了市委门口围满了人,一时交通堵塞,汽车喇叭鸣笛声和人群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十分混乱,几乎同时,交警、公安、甚至是120的救护车也赶到。古时示意夏霁菡一会儿在下车,因为混乱的局面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夏霁菡看到,人群中有几个人在举着用包装箱纸板做的牌子,上面写着:“还我血汗钱”、“我们要回家过年”、“黑心老板”、“农民工也是人”…… 另一个纸板上写着大大的红字:“我们要见书记见市长!” 其实,一进腊月,这种情况每年都会发生,但很少有堵市委市政府大门口的现象,一般就是到建设局等有关部门闹闹,政府每年也都召集建筑行业的企业,提前做好农民工工资发放的工作,防患未燃。 其实,这是由一起很简单的追讨工钱引起农民工拥堵市委、市政府的事件。 四川籍的张贵携带一家四口来督城打工,已经有将近三年的时间了。这三年中从来都没回过家过春节,不是因为不想回,是回不了,三年了就没拿到过工钱。他打工的企业是大王乡一个私人开的砖厂,他在这个砖厂摔砖坯,他媳妇在这个砖厂做饭,另外他的两个弟弟也都在这个砖厂打工,开始这家砖厂的老板说按计件工资,多干多挣,可一年下来后,只给了全年不到三分之一的工资,这样第一年他们就都没回家过年。 第二年如法炮制,到了第三年张贵就想要回三年的工资就回家不干了,谁知一来二去他们就因为工资的事和老板吵了起来,哥几个一气之下就把老板揍了一顿。老板恼羞成怒,不但不提工钱的事,还让人把张贵哥几个暴揍一顿。 多亏张贵的媳妇跑出到派出所报了案后,又赶到城里找到了在一家民营建筑公司打工的亲戚,这些四川籍的老乡们,大部分都是结伙外出打工,甚至都是一个村子的乡亲,为的就是出门互相能够关照。 当张贵媳妇找到他们时,他们也正在为拿不到工钱回不了家而发愁,听说出了这事后,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所有在督城打工的外地民工和本地拿不到工钱的民工串联起来,找到了市建设局和劳动人事局,尽管这两个部门都进行了积极的协调,张贵哥仨被送进医院,得到了妥善治疗,但是那个年代三角债已经成为了市场经济领域的顽疾和毒瘤,你欠我的,我欠他的,势单力薄的农民工就成了这个食物链下最底层也是最柔弱的群体。眼看年关将至,这些拿不到工资的农民工,索性聚集在一起,有组织的来到市委、市政府门前,讨要说法。 正在赶往锦安参加班子会议的关昊,在半路上就接到了赵刚的电话,很快他又接到了常远的电话,与此同时,丁海也受到了几条短信,分别是市委办和其他领导秘书发来的,都是同一个内容。 “关书记咱们……”丁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关昊打断。 “回督城!”他的口气很坚决。 “不回去也行,有赵书记呢,再有常市长也在回督城的路途中,这种事情原来也发生过。”一般的情况下,秘书丁海很少就某一个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因为他的书记实在是很强大,用不着他参谋什么事情,他需要做的就是为他服好务,做好各种资料包括各种信息的搜集整理,他跟关昊在一起都很少说起工作之外的事情,这次丁海实在是觉得没必要为了几个民工闹事就放弃锦安市委的班子会议,况且,这个班子会议是由岳筱主持召开的,岳筱对于甄元的事心中必有阴影,他头一次召开的班子会关昊就不参加,唯恐日后得罪了这个锦安未来的一把手,给自己的仕途制造不必要的麻烦。也可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作为秘书,提醒他是必须的。 “必须回去,在这敏感时刻,稳定第一。”关昊说着,伸手跟丁海要过工作电话,分别给邵书记和岳筱打电话请了假,说明原因,并且实话实说。这就是关昊做人做官的坦荡之处,按说他完全可以找个别的借口请假,完全没必要先把情况上报。但关昊明白,岳筱在督城的关系错综复杂,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堵门口这件事。 邵书记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他一定要想办法克服困难让民工拿到工资。绝不能让事态扩大、升级! 岳筱也是这个意思,反复强调一定要妥善处理这件事,不得出现任何纰漏,督城离北京又劲,不能出现越级上访的事。 关昊感到了邵愚和岳筱之间细微的差别,邵书记话很少,但具体;岳筱话很强硬,口气很严肃,但却很笼统。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暗笑了一下。 然后,关昊又给常远打了电话,交换了解决这件事的意见。督城两位主要领导基本定调之后,于是,从南北两个方向往回赶的奥迪车上,就传出了这样的指示,起快速反应的程度不亚于消防部队。 由政府办公室电话紧急通知,督城所有的建筑公司、房地产开发公司和所有有外地雇工企业的一把手迅速赶到开发区会议室,出差在外的限时赶回。 113、紧急回督 由政府办公室电话紧急通知,督城所有的建筑公司、房地产开发公司和所有有外地雇工企业的一把手迅速赶到开发区会议室,出差在外的限时赶回。 出国的除外,但要派出能够拍板企业负责人出席会议;同时,劳人局、财政局、建设局、土地局、环保局和工会等部门的一、二把手全部到位;在这次事件中所涉及到的企业属地的乡镇办事处党政一把手必须到会;农行、工行、建行、农村信用社等主要负责人和分管信贷工作的副职以及信贷部门的负责人全部到会。 所不同的是,银行部门的领导被请到了开发区三楼另一间会议室,好烟好茶和各种新鲜水果伺候着,这些财神爷们心里都明镜丝的,叫他们到这里品茶,实际是鸿门宴。 赵刚一直在现场,做好前期的安抚工作治安防范工作,避免事态升级。 其实,在关昊没明确意见之前,主管政法工作的赵刚就已经做了安排部署,也就是夏霁菡和古时他们开头看到的那一幕。同时,公安局长和政委身着便衣,徒步走进市委大楼和赵刚汇合。 围堵大门口的民工只截汽车,对步行人员不干涉。 这时,人劳局和建设局的两个副局长已经在现场做工作 在现场,古时看到这些人情绪还算理智,尽管言辞有些过激,但看不出什么暴力倾向,这才给车里的夏霁菡打电话,叫她下来录像,同时告诉她已经有两个民警去协助她工作。 有人曾经做过这样的统计,世界上十个公公职业中,公职人员收到意外伤害或者造成死亡的除去交警外,排在第二位的就是记者。由于记者的特殊职业性,无论是战争、灾难、暴乱、政治运动,记者都要处在事件的最前沿,无论的公开采访还是卧底调查,往往都是势单力薄,没有任何的防御措施,是最容易受到伤害和冲击的对象。所以古时请示赵刚,派两个民警保护小夏不是小题大做。再说以往也的确发生过记者被殴打,设备被砸在的事件。 挂了电话,果真过来两个年轻的警察,为她拉开车门,一左一右陪护在她身边,她这才在外围录了一会,然后又来到人群里面。 她发现这些人并没有古时说的那么激动,甚至对人劳局和建设局两个领导的劝说置之不理,而且没什么反应,但写在脸上的坚持却是显而易见。 这时,为首的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见来了记者,才对着那两个副局长说:“我们今天拿不到钱是不会回去的,反正也回不了家,就在这里过年了,您俩位也别费唾沫星子了,赶紧回家陪老婆孩子过年去,大冷的天我们就不劳您陪了。” 中年汉子的话音刚落,立刻就有无数人附和,看来这个人应该是中心人物。 没错,这就是张贵的同村亲戚。 这时,已经有所涉的建筑公司的负责人来到了现场,在劝说,在保证着什么,但是对于冷静持着且抱定信念的民工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由于接到了指示,维持秩序的警察不得和民工发生冲突,所以,为避免事态扩大,赵刚调来的警力一部分布置在人群外围,把人群控制在有限的空间内,另一部分布置在大门内,形成一道围墙,以防民工冲击市委市政府大楼和办公地点。 事态似乎没有继续恶化,局面似乎得到控制,但危机并未消除。夏霁菡感到了问题的严重程度,因为她发现了人群中有三个小蜂窝煤炉,地上摆着三口铝锅还有两个水桶,这说明这些民工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无论是示威还是真的准备,这都将是非常棘手的事,因为明天就是年三十。 而且她还意外的发现,这些人中似乎有人在用电话联系,事实证明了夏霁菡的感觉,陆续又有民工不断的加入到了人群中。 这时,从门口警卫室搬出一张小桌子,已经有工作人员开始统计这些民工所属的单位。 夏霁菡将镜头对准了上面所登记的公司的名字,她发现,几乎涉及到了督城所有的建筑公司、黏土制砖、还有一部分砂石料开采企业、两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在九十年代末期,督城只有两家房地产开发公司。 在众多企业名单中,她没有发现大河建材公司的名字。 据她了解,在郑亮的企业中,绝大部分都是雇佣的外地民工,尤其是打板车间和砂石料厂,他是根据民工的意愿或是每月发工资,或是将工资寄存在企业,民工手里有一张明白卡。 名单上没有,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不拖欠民工的工资。她不由的对郑亮肃然起敬。 考虑到眼下事态不会升级,赵刚就叫古时和小夏来楼上休息一下。他从二楼的窗前时刻在注视着局面的发展,并不时的向两位当家人汇报着情况。 与此同时,高速路上南北方向的两辆奥迪车几乎同时飞速驶向各自的收费口,又几乎同时飞速地冲进开发区会议室,除去赵刚,市四大班子成员悉数到齐,关昊和常远早就在车上交换了意见,所以两人用不着单独碰面商量,径直走进了会议室。 政府秘书长赶紧将一张签到表的复印件递到关昊和常远面前,并将老板到会情况做了书面汇报,关昊用手势打断了他的汇报,在车上他已经掌握了情况。 他表情冷峻、严肃,开门见山:“今天来的企业负责人除去一把手之外的想必都是能够拍板做主的人,拖欠民工工资的问题全国各地都有这种现象,督城每年也都出现这样的情况,我记得在元旦过后市里就曾专门召开过这样的会议,有关部门还深入企业调查走访过,似乎没发现什么问题和隐患。这会儿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问题出现了就要解决,而且不能拖延,这些民工已经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来想办法解决问题,但是我们没有做,放着长时间不做该做的事,那么只能在短时间内做完了。下面开始,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 立刻,就有一位大腹便便的50多岁的男人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许是市里主要领导从未有过的严肃尤其是关昊那慑人的凌厉震住了他,也许是他为瞒报劳资情况而不安,也许是屋里的暖气太热,反正他额上全是汗珠,不时地用手擦着汗。 关昊看了一眼宏发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单登科,说:“你们公司涉及到拖欠民工工资总额是二百多万多元,所涉到的民工有249人,在本次事件中有38人参加,也就是说现在市委市政府大门口静坐的民工中有38人是你企业的民工,有249人是给你们干了活儿而没拿到工钱的,是这次事件中参与人数、拖欠工资总额最多的,说吧,怎么办?” 单登科面露难色,说:“我也没办法呀,当初建这个小区的时候就是垫资,工程方不给我钱,我只好欠着工人的工资和材料供应商的钱。” “你那房子不是卖的很好吗?全部售出。”关昊口气平静,但听得出在极力隐忍。 “可是……” 单登科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就被关昊打断:“别的话不要说了,我明确一下,现在静坐的人这点工资好筹集,但是还有很多干了活出了力而拿不到工钱的人哪,他们没在静坐的人中间,但不表示他们能够过一个舒心的年,这次清欠也包括这些没拿到工钱但却回家过年的民工。旁边单腾出了一间大房子,作为各位老总的休息间,里面吃的喝的都会准备齐全,先请单总到房间边休息边想办法,宏发公司属地的领导来了吗?”关昊用眼打量着全场。 宏发公司属地的开发区管委会的高书记和秦主任立刻站了起来。 “你们陪单总想办法去吧。”关昊冲他们俩人说道,口气不容置疑,目光坚定,直到看着他们出了门才收回目光。 “下一个,财源砖厂——”他念道这里,眼里露出一丝鄙夷,但其他人是察觉不到的。 早就有一个穿皮夹克梳着大背头脖子戴着大金链子的人站了起来,他没等关书记问,就赶忙说:“关书记,我那个正在积极想办法,这次闹事的人有八个是我们砖厂的,工资不多,我正在让哥们帮我筹集,掌灯以前,保证发放给他们。” 这个人兴许看出了市委和市政府清理劳资的决心,所以赶快表态。 关昊来了兴致,他把笔掷在桌上,身子往椅背上靠去,说道:“请你说话注意,他们不是在闹事,是在争取正当的权益。你那砖厂占地有合法手续吗?” “这个——”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还在为刚才自己主动积极的态度得意,没料到市委书记突然问这个问题。 “土地局的尹局长来了吗?”关昊显然不会给他过多考虑的机会,接着说道。 114、市长大怒 “来了。”尹局长从旁边的座位上站起,赶忙应道。 “你迅速派人立刻摸清督城所有砖厂的占地情况,把资料立刻送过来。下一个,二建公司。” 财源砖厂的老板同样被工作人员请到旁边的休息室,他边走边说:“我给钱,我给钱还不行吗?” 关昊用眼看着这个砖厂所在乡的党委书记和乡长,说道:“刘书记,张乡长,还用我再明确一下你们到这里的职责吗?” 尽管关书记和常市长坐下之后没有明确在座各位的职责,但这些督城的精英们,谁都知道叫自己干嘛来了,装傻是没用的。所以这个乡的党政一把手赶忙站起,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出去,同意是帮助欠资方想办法去了。 市委和市政府显然不是要这些亏欠民工工资企业的表态,而是行动,是立竿见影的行动。 “二建公司。”关昊继续叫道。 “二建的马经理昨天刚做的阑尾炎手术,办公室主任来了。”政府办秘书长说道。 二建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赶紧站起。 二建是一家老牌的国营单位,曾经辉煌一时,但随着市场经济形势的发展,许多私营建筑公司的崛起,还在恪守计划经济模式运营的二建,无疑是被市场淘汰的对象,去年和今年市政府为了照顾这个单位,有意识的让他们做一些市政工程,怎奈,光靠输血过日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况且现在许多市政建设项目也履行正规的招投标程序,显然二建不是这些人才和资金都占优势的民营建筑公司的对手。 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二建的马经理捂着肚子哈着腰在家人的搀扶下进来了,脸色苍白,十分虚弱。关昊看了一眼常远,小声说:“常市长,你去安排一下吧。” 其实在回督城的路上,关昊就和常远交换了对二建公司情况的处理意见,考虑到他们承揽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市政工程和他们目前面临的困难,亏欠工人的工资最后肯定是财政解决,所以,没等二建公司的马经理坐下,常远就把他叫走了。 财政局的黄局长和两个副局长还有办公室主任,在紧邻中心会议室的另一间办公室办公。 由于明天是三十,开发区整个办公大楼只留下了相关人员,其余办公室全部当做了这次清欠工作临时办公室,门上都临时贴上了各个职能部门名称的纸条 二建公司本次事件中涉及到的外地民工的人数并不多,而且还都是分包给下边的建筑商,但眼下只能是二建公司承担责任,因为是他们发包的,过了年他们在逐级追讨。这次事件有6个人参与。但总不能只解决这6个人的工资吧,其他职工的工资也要解决,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出现多米若骨牌的效应,必须一次性解决清,即便不是一蹴而就,起码也要分步实施。但是另一个沉重的包袱却有31名职工和33名退休职工的工资,直到今天都未能全额支付。二建公司目前是在岗人员正好一个养一个。 黄局长明白了市领导的意思后,一个劲的嘬牙花子,他满脸愁容的对常市长说:“领导们竟给我出难题,这么一大笔款子,我上哪儿筹集呀,再说,正月里还有许多的花销等着呢,花灯节、两会、人才招聘会、春季经贸洽谈会,哪项活动拿不出钱都不行啊。我说马经理.”他冲马经理说道:“你找银行去吧,我实在是……” “黄局长,你这就是难为我了,书记市长都说话了,怎么到你这儿还腻歪呢,我要是有办法我能拖着个病身子坐在这里吗?”马经理没了刚才的可怜相,全然是一副死猪不怕烫的劲头。 “是,领导是把这事交给我了,但这个家底有多大领导们并不知道呀,他们想花钱了就跟我要,我拿不出钱来又不行,你们也得适应市场呀,改变经营思路,哪能总靠财政输血呀?”黄局长一脸的鄙夷。 “你还别这么说,反正我也是没路可走,他关昊不是要软禁我吗,我无所谓,在哪儿过年不是过呀,我看这里比医院强多了,有吃有喝的还有人伺候着,反正我们是国企,丢的也不是我的脸,是政府的脸。” 就听“啪”的一声,旁边的常远拍着桌子说道:“越说越不像话!谁软禁你了,是你提前没有做好工作,尿炕还没挨揍呢!早干嘛着?前些日子在会上你怎么说的,你不是说进腊月就能把亏欠的工资发放完还说保证民工拿着钱回家过年吗?这一个多月你干嘛啦?说大话糊弄人啊,怎没闪了你舌头!在这说什么风凉话!政府是该你的还是欠你的了?黄局长说的对,光靠输血活不了命,我看你这个经理真是干到头了。来人,把周通给我叫来,就地免了你!免了你这年你也过不踏实,我要看看,你这小小的公司,到底有多大亏空!政府每年给你的工程足够开工资的,我到底要看看,这些开给工人的工资你用到哪儿去了!” 常远窝着一肚子气,民工拿不到工资,不能回家过年,在当地惹是生非冲撞政府机关的事情全国各地都有发生,为防微杜渐,过了元旦就曾几次专门召开过有关部门的会议,进行摸底排查,没想到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本来看他病歪歪的没想训他,谁知他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气得常远七窍生烟,对他最后的一点怜悯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这时,建设局的局长周通和分管城建工作的侯副市长推门进来,其实他们早就关注着二建的情况。俩人一直在走廊里听着常远的大声呵斥,直到叫他们的名字,他们才推门进来。 “还有你,怎么做的工作,不是民工的工资没问题吗?怎么还出这么大的事,提前的工作是做了还是没做?常远指着周通的鼻子说道:“还有这个二建,二建的问题过年必须解决,不换思想就换人,怎么解决就看你们这次的态度和办事的效率。侯市长你参与一下,情况你比较熟悉,尽快落实,不管用什么法子,尽快筹到钱,我和关书记的意思是财政解决一部分,再跟银行贷点,几个银行的行长目前都在三楼各自的临时办公室候着你们哪,可以找他们先救急,过后在想办法。” 他又转向黄局长,说:“你也别哭穷了,大局为重,按总额的三分之一垫付,从明年的工程款中扣除。记住三分之一,一分都不能多!” 说完,摔门而出。 就在常远摔门而出的同时,赵刚也走出市委大楼,夏霁菡和古时以及一干人也都跟着走出。 由于他知道关书记没时间接电话,就给秘书丁海打了电话,了解到书记市长正在和企业交涉,并且进展不错,就决定向民工们通报这一情况,劝他们回去。 夏霁菡远远的就看到小单向她跑来,接过她肩上的摄像机,就投入了工作。 这时,新闻部另外两名记者也到了现场,古时示意他俩上车,把这里交给另外两个记者。 他们向马路对面的桑塔纳走去,背后的小喇叭里传出了赵刚的声音:“民工兄弟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的关书记和常市长听说这件事后特地外地赶回来了,正在跟你们的老板协商解决大家的问题,天这么冷,大家还是先回去吧……” 坐在车里,夏霁菡看了一眼被警察拥在一起的民工,他们表情漠然,无动于衷,根本不理会赵刚的话,看来他们今天不拿到钱是不会罢休的。 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天越来越冷,真不知这些民工要在冷天站多久。 18小单的惊愕 夏霁菡他们走进开发区大会议室时,关昊和常远已经完成了第一轮的工作,紧接着第二轮继续开始。 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单登科又被叫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属地领导开发区管委会的党政一把手。 “单总,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关昊的表情严肃冷峻。 单总听到书记终于叫道了自己,赶忙站起来,愁眉苦脸地说道:“关书记,时间太紧啊,有些工程承包给其他建筑公司的,按理说跟我没关系……”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被关昊制止住,关昊看了一下表,就把目光投向了开发区党政一把手的脸上,说:“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这就是你们工作的结果吗?” “不是,筹到一部分,还缺一部分,刚才找到建行,建行的白行长说抵押不够。”秦主任说道。 关昊冲着单登科说道:“那是你们的事,你们平时找银行都是这么公关的吗?人家一说不行就缩回来,我真怀疑你那楼是怎么盖起来的,感紧想辙去。”关昊一挥手,往外赶他们。 正在这时,古时领着夏霁菡和小单进来,这一幕正好被小单看到,他一愣,随口叫道:“爸,你在这里干嘛?难道……” 115、失态了 当老单看见扛着摄像机的儿子一霎那的惊愕表情时,立刻就蔫了下来,看着儿子旁边如花似玉的女同事,就更加尴尬了,一低头就走了出去。 单勇把摄像机交给夏霁菡,追了出去。他叫住了爸爸。 “爸,你一定想办法先补上工资,这次是躲不过的,不管什么原因,别提任何条件。这次市委决心很大,毕竟是大局当前,稳定为重。我刚从市委那边过来,那边的人根本没有散的意思,连炉子和做饭的锅都拿来了。” “不用你教训我,爸知道该怎么办!”那一刻,他突然觉得不能丢儿子的脸。 单勇追出去的时候,夏霁菡偷偷看着关昊,只见他和常远笼罩在层层的烟雾中,脸色凝重严肃,嘴唇干燥的起了皮,肯定是费了不少口舌。 关昊抬头也看了一眼她,就迅速调开目光,显然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对古时说:“市委那边的情况如何?” 古时说:“秩序还算好,目前没有进一步升级的表现,但他们根本没有散去的意思,总这样耗着也不是事,天太冷了,还有带小孩的妇女。” “小丁,接赵书记。”肯定说了太多的话,这会他连“电话”两个字都省略了。 很快电话接通,关昊在电话里嘱咐赵刚,密切注意人群动向,随时做好应急准备,另外规劝带小的妇女回去,告诉他们工资肯定能拿到,只是他没明确说工资什么时候能拿到。 挂了电话,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突然意识到什么,就赶快端起水杯,连喝了几口,又故作轻松地长出了一口气,放下杯的时候,偷眼看了看夏霁菡,果然,那个女人在注视着自己,目光流露出只有他能懂的关切和担忧。 他很满意她对自己的关心和担忧,他心里掠过一丝轻松和愉快,感觉精神倍增,他现在很是庆幸自己当初没让古时给他换记者,这样时不时的可以看到她,看到她就如同这满屋子的烟气,突然被一阵爽人怡情的清风吹散一般,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和不快和烦躁立刻烟消云散灰飞烟灭一般,他越来越依赖这种感觉了,就像年轻人谈恋爱一样。 想到这里,他嘴角抿出一抹柔情,沉醉般的笑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要知道眼下有多少人在看着他,有多少人在等着他回家过年,立刻,脸就不由的红了,赶紧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他扫了一眼其他人,古时坐在靠墙的座位上正侧头和别人说着话,旁边的常远在和侯市长交换着意见,常远的秘书在往脸盆里倒水,小丁把一块雪白的毛巾浸在脸盆里,揉搓着,根本就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不,她注意到了,她正在转移自己的目光,看着窗外,而且脸上还挂着余笑。 这个瞬间被古时捕捉到了,他正好看见了夏霁菡扭头微笑,然后借咳嗽的机会看到了关昊的目光正在看着夏霁菡,尽管一闪而过,但还是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温情。 这个瞬间也被丁海捕捉到了,他本来是直起身,把手里的毛巾拧成半湿状,准备递给关书记擦脸,他忽然看到关书记低头在抿嘴笑,然后又抬头,顺着他的目光,丁海就看到了夏霁菡把头扭向窗外的瞬间,但分明是他们的目光刚刚交换过。 前面我们就说过,男女之间一旦有了暧昧,就像阳光下的尘埃一样,显而易见。 古时把他们暧昧的目光收入眼里以后,就跟没事人似地,他许久以来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而丁海就没古时那么深沉和老练了,他的脸上明显带着轻松的笑意。 许久以来,他见惯了他的书记也是他的兄长夜以继日的工作,见惯了他半夜胃疼起来找药吃,见惯了他对工作倾注的极大热情和真诚。可就是这么一个在他眼里无所不能的书记,感情生活却像一片空白,他很少回家,很少提到他的家人,他从不把自己感性的一面暴露在外人面前,在他眼里,关书记就是一架机械,一架永不停歇的高速运转的机械。 最近两三个月以来,他经常发现他的书记有一瞬间失神的时候,无论在办公室伏案或者开会的时候。有的时候还会很奇妙的勾嘴笑,笑过之后还会习惯的用眼睛扫向四周,无论有没有可锁定的目标,他都会深呼一口气,这时你在看,无论是眼神还是面部表情,都是很专注认真的样子了,好像刚才的失神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出现那么两三次,就被他的崇拜者、时刻注意他一举一动的秘书丁海收录到眼中了。 丁海奇特的发现,他搜寻的目光都会最终锁定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夏霁菡。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很希望他的书记能够有愉悦精神的时刻,甚至他此时特别希望夏霁菡能够给这架机械带来一点精神润滑剂。尽管一个眼神和一个会心的笑不能说明他们之间有什么,但最起码通过观察,关书记不像对其他女人那样对待夏霁菡,由于工作关系,他经常会在办公室接待一些女干部,都是有礼有节,尽管不是不苟言笑,但无论语气还是眼神,给人的印象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这让一些很是别有用心的女人望而怯步,最起码让这些女人明白了一个道理,靠色诱在关昊这里是不会有任何机会的。 但对夏霁菡市委书记却不是这个样子。 丁海记得,关书记刚开始给她审新闻稿时,他流露出来的是赞许是欣赏,看她的目光是喜爱是真诚,尽管丁海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肯定,关书记不反感她,甚至有点喜爱。 这从夏霁菡崴脚他嘱咐他把她送医院时就看出来,还有在稻园林嫂家吃饭,看他当时的高兴劲,简直是轻松愉悦、喜上眉梢,这一切也可能是因为夏霁菡跟他没有共同厉害关系的原因吧。 除去工作,他几乎没有其它的乐趣,他很少涉足娱乐场所,他的一举一动都令人无可挑剔,这是他丁海今后为官的榜样和楷模,他崇拜他的书记,近乎到了顶礼膜拜的地步,他跟夏霁菡一样,也悄悄的在做他的语录。 自从跟了关书记后,他打破了自己从不写日记的记录,从第一天开始,天天写日记,把每天的所思所想都写在日记里,哪篇日记也没离开过他的书记,好像他专门就是在给他的书记记日记。 他比较夏霁菡的优势是比她更能深入地了解和记录他,比如一些没有记者参加的常委会、班子会等,他亲眼亲耳所见所听到许多他睿智和闪光的思想及语言,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他的魅力和他的境界。 丁海具有山里人的淳朴和正直,也有当代大学生的广泛学识和官场中秘书的严谨和机敏,尤其是做市委书记秘书以来,无论是他的思想境界还是从政理念,都有了质的变化。 他有自己的一个档案柜,里面分门别类的码着许多笔记本,有关书记话录,他比较避讳语录这个字眼、有工作会议记录、当然更多的就是他的日记。除去日常工作,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这上面了。 丁海很幸运,他遇到了这么一位良师益友,这将对他今后的成长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此时的关昊,绝对想不到沉稳的秘书丁海,已经发现了他内心的隐秘。 丁海手拿着两块毛巾,一块递给关昊,一块递给了常远。 接过热乎乎的湿毛巾,关昊把自己的脸擦了个遍,又擦擦头,立刻觉得精神了很多。这时常远的秘书吴斌又为两位领导一人削了一个苹果。 关昊刚咬了一口,他看了一眼夏霁菡,对丁海和吴斌:“把咱们给财神爷预备的水果分点给大家吃吧。” 其实,两位秘书早就把买来的各种水果装了两箱,悄悄放在一个角落里,刚才开会,他们没拿出来。这时,他们把苹果、香蕉、柑橘等水果摆了上来。 丁海给古时和夏霁菡分别拿了一个苹果和一根香蕉,夏霁菡没有吃苹果,她觉得太凉,另外觉得大庭广众下张嘴大嚼的确有些不雅,就顺手拿过香蕉,刚要剥,突然感觉到什么,一抬头,果然就准确的捕捉到关昊那怪怪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她的脸腾地就红了,随后把香蕉放在了窗台上。 关昊险些忍俊不住要笑出来,他赶紧假装咳嗽,用手掩着嘴,掩饰过去。 一旁的丁海却不由地笑了。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时,单登科和辖区的两个领导又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小单。 夏霁菡刚刚知道小单的父亲是宏发房地产老总,小单从没在她面前提起过他的家庭。 “怎么样啊单总?”常远问道。 “差不多差不多了。哎,怎么也得办呀,民工过不了年,书记市长跟着操心,就是头拱地也得想办法张罗钱,唉,我这老脸,早知这样……”老单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116、众位行长被软禁 关昊把目光投向了秦主任,秦主任赶紧说:“困难是有的,他的账上趴着一笔钱,那是付给大河的水泥构件材料钱,我刚才出面给郑亮打了电话,他表示理解,他的材料款可以往后拖。我们帮着筹了一部分,刚才又跟信用社说好了,再贷一部分。” “钱什么时候到位?”关昊问。 “现在他账上的钱和别处的钱统统都涉及到同样一个问题,就是年底银行控制现金流量,大笔支取几乎不可能,还得找银行协商,信用社的钱没问题,马上就到,他们特事特办,已经把抵押手续办好了。”秦主任说道。 “常市长,这倒是个新问题,应该跟三楼的人协商一下,现在所有的钱款都会涉及到这个问题,你看让谁上去一趟。”关昊对常远说。 常远吃完最后一块橘子说:“呵呵,我上去吧,咱们也别那么多讲究了,特事特办。”说完,站起身来就走了出去。 关昊出了一口气,总算把宏发这个老大难拿下来了,其它的就好说了,想到这里他说:“那你们赶紧催信用社的款,到了马上去现场发放,有多少就先发多少。” “那个,是去现场发还是回我们单位发?”单登科试探着问关昊。 “就在现场,找个屋子,回你们单位那些人不是打车就得走着,耽误时间,你现在把钱发下去,他们可能还能买到车票,即便回不了家,最起码还能过个踏实年。”关昊说道。 单登科三人走了出去。 关昊看了一眼单勇,发现这个年轻人情绪有些低落,他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时,夏霁菡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刘梅,赶紧站起身走了出去。 刘梅说她在市委那边,跟赵书记他们在一起,她询问一下这边的情况,夏霁菡就告诉她事情的进展情况,但目前没有明确的数字。 挂了电话,想起陶笠说的刘梅和赵刚单独就餐的事,如果成为事实的话,应该还不错。尽管赵刚岁数大些,有一个女儿,但风度不减魅力依然,性格温厚儒雅,刘梅今年也快三十岁了,应该是到了不好找对象的年纪了。 她忽然想到这个春节去刘梅家过年是不是不太方便?赵刚不回省城肯定会约刘梅的,那样有她在就会不方便的,如果刘梅不强硬相让,她就不去她家过年了。 清欠工作一直到夜里十二点才基本结束。能当天发放工资的连夜发放,因为银行的原因不能当天发放的承诺第二天也就是三十这天一定发放。在这之前赵刚已成功安抚了民工,没拿到工钱的民工看到政府的诚意,也就听从劝阻,回到各自的单位或者住处,准备第二天领钱。他们有的开始去火车站等退票,有的干脆就开始张罗年货,在督城过年了。 打人的砖厂黑心老板,不但及时把欠工人的工资全额发放到位,还被派出所狠狠罚了一笔,也被土地局以非法占地为由勒令停产,并限期恢复地貌。民工张贵和他的两个弟弟还住在医院,也都得到了妥善安置,张贵的亲戚和媳妇拿到钱后,咕咚一下就冲着市委、市政府的大楼跪下了,感动的痛苦流涕。 赵刚忙搀扶起他们,说:“是我们工作没有做好,这是你们该得的报酬。”他又说:“但是,你们聚众围堵政府办公地,是法律不容许的,念在你们有情可原的份上,对你们这种行为提出严厉批评,就不再追究你们的过错了,以后在遇到这类事情一定要找当地政府,这类事情不容许再发生。” 当晚,关昊把处理结果分别用电话跟邵书记和岳市长做了汇报。邵书记反应很平淡,没说什么,倒是岳筱批评他工作做的不细,没发现隐患,对瞒报单位的主要负责人要拿出处理意见,并进一步要求以后每到年关,都要提前做好做细这方面的工作,不能有任何纰漏,这种事情绝不能再次发生。 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清欠工作总算告一段落。晚饭时各个银行行长们也和工作人员一样吃的是盒饭,所以关昊出面,在督城宾馆宴请各路财神爷。哪知工行的郝行长说:“书记大人的鸿门宴我等就不去了吧,他一个小盒饭就诱出我二百多万,在请咱们吃个鱼翅龙虾什么的,恐怕我的家底都要被他掏空了,你们谁爱去谁去,我告辞。” 他的话引来大家的一阵笑声和善意的抱怨声。 这位行长又说道:“不过我愿意上当受骗的,好多年没有这种工作激情了,黑天半夜的把咱们软禁在这里,被他强奸,今天怎么也得狠狠的宰一把督城的书记和市长,你们说是不是?” 众位行长一片附和声。 关昊想想还真有“强奸”他们的意思和动机,于是赶紧抱拳作揖,说道:“我关昊谢谢各路财神的秉力支持,以后如用到小弟的时候请大神们尽管吱声,小弟如有不到之处,请多多包涵。今晚这午夜之宴,权当我和常市长给大家提前准备的年夜饭,也算是我们给大家提前拜年!” 按说尽管这些国有银行是垂直领导,但也有支持地方经济繁荣的责任和义务,所以被这位年轻的政要“强奸”也有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些平时牛气冲天的银行行长们也就“认了。” 晚上的答谢宴会又带着年夜饭的色彩,所以必定是一番血拼。 关昊、常远和赵刚都喝得大醉,几位副市长更是喝得晕头转向,因为临近年关出了这样一档子群众围堵市委市政府大门的事件,如果解决不好,很有可能引发一起进京上访的事件。 近一千万的工资款,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迅速筹集齐,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一千万可能在平时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么相对集中又时刻能引发政治事件的敏感时期下,说明了主政者的雄才大略和掌控突发事件的能力,几位副市长一起给书记和市长敬酒的时候,由衷地说道:过瘾,太过瘾了,这么工作就是累死也痛快。” 这次工作历程可以说督城的三位主要领导联手打了一个漂亮的战役。 也正是从这次事件中,让常远和赵刚再次领略到了关昊的真诚和个人驾驭局势的能力和魅力,从此,他们在以后的文明生态建设和治理整顿砂石料战役中,精诚合作,互相补台,所向披靡,在锦安政界也就有了督城三剑客的雅称。 也就是这个雅称,让关昊在孤独的仕途中,有了不少温情和感动。 为这三人的关系,也让岳筱没少伤脑筋没少动心思。 按说在官场上,没有纯粹的友谊,何况是三个出类拔萃的官员,这不得不源于关昊政治上的强势和个人的魅力。也就出现了官场上少见的和谐现象。 就是这个原因,在关昊离开督城离开锦安后,他的执政理念和执政纲领仍然能够得到常远和赵刚两任市委书记的贯彻和推进,也使督城在未来的十多年中,各项工作都有了良性健康的发展的空间,一度成为全省明星城市。 夏霁菡和单勇没参加夜宴,他们俩和古时完成任何后就回去了。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 夏霁菡一早起来,准时来到单位。古时亲自审稿,改好后,就交给新闻制作人员,强调要尽快制作,中午加播。 今晚,全国的电视观众都要看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但督城电视台从没因春晚的原因而停播过。她要赶到市委大楼,给刘梅送稿子,另外两个女孩子在上街逛逛,准备一下她们两人的春节。 走到市委大楼门口,想起昨天这里还被民工围堵着,今天秩序井然。按规定,今天还有半天班,下午除去值班的外就都放假了。 她无意地看了一眼二楼的那扇窗户,也不知他昨晚喝得怎么样? 由于昨天的突发事件,报社显得比电视台还忙,摄影记者在选照片,版面编辑在重新划版样,他们在加紧忙碌,出春节最后一期报纸。 刘梅赶紧把稿子交给总编,拉起夏霁菡就跑。 “你跑什么?”夏霁菡气喘吁吁地问。 “哎,你不知道。”刘梅说道:“明天市领导们要给坚守岗位的各界人士拜年,我怕他派我,就赶紧跑出来,你不知道,我连自己都没收拾呢。你也是吧,咱们先去修头型,我在焗个颜色,然后逛街,晚上咱俩看春晚吃年夜饭怎么样?” 夏霁菡没说什么,点点头,她们径直奔美发店走去。 到了美发店俩个人傻眼了,只见里面挤满了人,美发师们忙碌着,顾不上和她们说话,这时一个染着淡蓝色头发,着装很是怪诞的小伙子走过来招呼她们。刘梅问:“要等多长时间?” 那个蓝头发的小伙子想了想说道:“大概要半个小时吧,请问两位小姐的头发想怎么弄?” 117、交了桃花运 刘梅说道:“烫、剪、染。” 那个小伙子笑道,递给她们两本杂志,然后就忙去了。 夏霁菡小声对刘梅说:“你是不是交了桃花运,想改变形象了?” 刘梅神秘的笑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晚上在告诉你。” 刘梅性格直率,落落大方,不矫揉造作,很少有小女人的娇态,此时见她不好意思,夏霁菡就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两个小时后,夏霁菡惊呆了,她从镜中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刘梅。 只见刘梅一成不变的假小子头,在理发师灵巧的手下,经过剪、染、烫之后,蜕变成一个既时尚、干练,又有女人的妩媚和柔情,加上她高挑匀称有致的身材和不俗的长相,整个就是一个标准的的职场丽人形象。 头发真是女人的第二张脸! “刘梅,你太美了?” 听到夏霁菡由衷的赞叹,刘梅的脸上露出了平时少有的娇羞,很显然,她为自己的这次改变很满意。 相比之下,夏霁菡的就简单多了,垂到腰际的长发,不染不烫,经过美发师的吹弄,更加的飘逸和柔顺。 两人刚走出美发店,刘梅的电话就想了,她赶紧躲到了一边接电话,平时一贯的大大咧咧,这会儿却扭捏起来,声音里也有了异常的温柔娇嗔的腔调。 夏霁菡差不多已经猜出了是谁的电话了,她继续朝前走,故意和刘梅拉开距离,在不远的地方等她。 快到超市的门口时,刘梅追上她,说道:“那个,我暂时有点事,等我回来咱俩再去超市吧。” 夏霁菡笑笑说道:“你去吧,我自己去超市,不然等你回来不定要什么时候呢?” 刘梅一听,欣然同意,并把家里的钥匙掏出给她,说:“那就太好了,我妈头走的时候给我买了许多过年吃的东西,你只需要买点肉馅就ok啦,除此之外买什么都是多余的。” 夏霁菡点着头,接过了钥匙,说:“放心吧,咱们晚上吃饺子吧?我来弄。” “太好了,咱们连着吃饺子,学学李自成。”刘梅边说边跟她挥手再见,忽然想起什么又回来叫住她说:“你怎不问我干嘛去呀?” 夏霁菡笑了,说:“你要想告诉我自然就和我说了,不过你能这样问我,只有一个答案就是你去约会,而且是和男朋友。” 听夏霁菡这么肯定的说,刘梅笑的眼睛都弯了,说:“回来我再跟告诉你。”说完就跑了。 走到超市门口,夏霁菡回头看见刘梅做进了一辆黑色奥迪100。她认出那是副书记赵刚的车。 看来她这位朋友真的恋爱了。 夏霁菡买了一些肉馅,买了两瓶红酒和一些比较精致的小零食,她知道刘梅爱吃零食,刚要转身,看到了蔬菜区有她熟悉的家乡菜——芦蒿,芦蒿炒腊肉,是她最爱吃的家乡菜了。真没想到在北方,还能吃到新鲜的芦蒿。 她推着购物车,直奔芦蒿而去。快到芦蒿时,她的购物车推不动了,被一只脚挡住了,她一抬头,就看到了田埴一双含怒的眼睛正死盯着她看。 “为什么不回信息?”他低低地说道,但充满了气愤。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是啊,说什么呢? 她低头使劲地往前推着车,但他用脚抵住车轮,她根本就推不动。 这时,李丽莎也推着车过来了,她老远就看到了这一幕,就站直了身子,用手夸张的撑腰说道:“哎,你过来帮我一下。”夏霁菡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根本没累到非得用手撑住的地步。 “来了。”田埴说道,狠狠地瞪了夏霁菡一眼,走了过去,推起李丽莎的购物车。 李丽莎很有礼貌的冲她笑笑,还点了一下头,挽着田埴的胳膊就走了。 一瞬间,夏霁菡感觉她才是抢夺别人幸福的人,他们本应该早就是一对,是她的到来,才使得李丽莎无数次的拒绝别人,苦苦的等待田埴。 现在,李丽莎只不过的把原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拿回去了,所以从她最初频繁的毫不掩饰的出现在同学聚会上,到主动找夏霁菡谈话,再到高调结婚,甚至刚才她那优雅宽容的笑,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不难看出她是多么的理所当然。 也许,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 她苦笑了一下,那么她这个掠夺别人幸福的人,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是哪儿的回哪儿去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感觉周围一切和自己都是这么的陌生,这是他们的城市,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城市,她不适应这里的一切。但是,真到了转头离去的那一刻,她心里肯定有着十足的不舍,她明白她此时舍不下的是什么。 下午,在刘梅家里,她接到了关昊的电话。 “喂。” “是我。” 一成不变的开场白。 “知道。” 这几句话已成他们通话开始的定式。 “你在哪儿?” “刘梅家。” “怎么在哪儿?”他的口气有些硬。 “她父母没在家,就让我来了,我们一块儿过年。” 关昊没说什么,怔了怔说道:“我晚上要赶回北京,明天头中午回,想见你。” “不行啊,刘梅刚打来电话,她马上要回来。” “?她回来你出来怎么啦?”关昊不解地问道。 “不行,没有理由呀?你早点回北京吧,反正明天就见面了。”她柔柔地说道。 “谁说明天要跟你见面?你怎么知道我明天回来就有机会接见你呀?”关昊没好气地说道。 夏霁菡扑哧笑出声,说:“我都掐算好了,明天我们的市委书记要慰问在岗的工作人员,作为记者我当然要跟踪采访了啦,所以见与不见你好像说了不算。”她有些得意,的确是这样,她早从丁海那里了解了他的日程安排。 他叹了一口气,显然自己被打败了,对着话筒可怜巴巴地说:“宝贝,你就不能赐我一面吗?” 她的心动了,但是刘梅刚刚打来电话,她正准备煮饺子,这会关火走人的确是没有理由,于是就柔声细气地说:“乖,听话的,只一夜,明天就又见了。赶紧回北京吧,晚了堵车。” 她笑了,赶紧他越来越离不开自己了,尽管没见面,但她的心情很好,超市的那一幕不快一扫而光。 关昊叹了口气,挂了电话,没见到她心里竟然是那样不甘,他本想把她带出来,见上一面,或者动员她跟他回北京,见她死活不出来他也就没在电话里说,一是没有跟她沟通,怕她心理准备不足,二是听关垚说罗婷要回来,并且父母和罗主任都有意让他们复婚,这时真带她回家唯恐她那么敏感的神经觉察出什么反而不合适。所以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夏霁菡很高兴他头走之前给她打电话,至于他此时的想法,她一点都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指望跟关昊有什么结果,连想都没想,只要能在工作时间经常见到就满足了,哪还敢奢望去他家呀,吃错药都不会迷糊到这个层面上来。 不一会,刘梅挂着一脸的幸福回来了,嘴里还哼着小曲。 她憋住不问,知道过不了多大会,刘梅就会主动交代的。 果然,刘梅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躺在沙发上,眼睛望着天花板,就全部招了。 19关昊被激怒了 事情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赵刚跟王平在督城宾馆地下娱乐城谈完话后,全面认真的考查了一番刘梅后,就对刘梅展开了爱情攻势。 虽然刘梅不像夏霁菡那样温婉可人,具有古典淑女的气质,但她知书达理,直爽透明,仪态大方,接触几次后很是得到赵刚的好感,他甚至有些后悔怎没早就注意到她。 于是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赵刚准备过完年就登门求婚,五一前就把婚事办了。 夏霁菡很是惊讶他们的速度,就脱口而出:“天啊,你们是深圳的速度啊?” 刘梅说:“是啊,我也这么说,可他说他已经不年轻了,早就过了浪漫的年龄了,不可能像小青年似的花前月下了,要是我父母也没意见的话他都不想等五一了,阳春三月甚至过了正月就想结婚。” 刘梅尽管语气中有些失落,但夏霁菡听得出,对这个郎君,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对于刘梅来说,肯定不能理解赵刚的心情,哪个女孩子不想和恋人度过一段甜蜜浪漫的恋爱过程,但能够得到督城市委副书记甚至以后是未来一把手的垂青,也是她从未敢想的事情。 所以她在惊呀之余,还是接受了这份感情,因为赵刚除去岁数比她大有个八岁的女孩儿外,哪一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 赵刚尽管不是督城本土干部,但他对督城倾注了全部心血和工作热情,他本人生活作风正派,尽管是督城政界出了名的美男子,从未有绯闻发生。所以刘梅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跟上赵刚的速度。 118、复婚远比结婚复杂 夏霁菡说:“其实真正的爱情是不需要时间检验的,关键是看你个人的感觉。” 听到她这么说,刘梅认同了,田埴他们不是还经过了三年的恋爱吗,结婚两年不是就离了吗?想到这里她腾地坐起,对夏霁菡说道;“你说我父母会同意我嫁给一个二婚男人吗?” 夏霁菡笑了,这的确不好回答。她想了想说道:“许广平、宋庆龄,甚至是现在的大明星,都嫁给了这样的男人,这倒不是什么问题,叔叔阿姨应该不会这么想的。” “他女儿八岁了,我又是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人,能跟她处好吗?”刘梅担心地问道。 “这就要看你的爱心了,她的母亲是得病去世的,又一直跟着爷爷奶奶,这么小就没了母亲,我想你会给她足够的母爱的。” “这一点没问题,我就怕她不接受我。”这个问题刘梅想必是不能和赵刚探讨的。 “孩子那么小,寻求大人的庇护是天性,还是那句话,只有你有足够的母爱,没问题的。” 刘梅低头沉思了一会,甩甩头说:“好了,我想好了,等妈妈他们从表哥哪儿回来我就跟他们摊牌,不过,心里好没底呀。”她用手捂住了胸口说道。 夏霁菡笑了,说:“你这是被幸福撞了一下腰。” 刘梅说:“赵书记给我的印象一直不错。除去担心和他女儿处不好外,我倒是没什么顾虑的。”刘梅想了想又说:“好了,我全部跟你招了,该说你了,你有什么打算呀?” “什么打算?”夏霁菡反问道,因为这个问题接的太紧,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梅说道:“个人的打算呀,你也该规划规划了。” “奥,你说这个呀。”夏霁菡说道:“没想,等我过年了回家再说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说的是实话,她要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自己拿不准主意。如果不转正,她可能会毫不犹豫的回江苏老家,如果不遇到关昊,她可能也会毫不犹豫的回老家。但是,这两个问题的确是目前阻挡她回老家的主要原因。 尽管她不奢望跟关昊有什么结果,但现在拔腿走人,从此天各一方,她也做不到。 “小夏,我跟你说,其实我前几天就想跟你说,你呀,别走了,就留在这儿吧,跟我做个伴儿。” 夏霁菡乐了,说:“跟你作伴儿,将来赵大书记指不定把你带哪儿去呐?省城、中南海,这都说不准,总不能你走哪儿我跟你到哪儿吧。” “我的家在这儿呀,总比你回老家有机会见面吧。” “你不会还让我第二次嫁督城吧?” 就在刘梅向夏霁菡诉说心事的时候,关昊也在接受着父亲和母亲的探寻。 由于关昊的家庭背景,他的父母注定要在大事上拥有绝对的权威,好在关昊已经提前知道了父母的意思,有了应对的准备。当母亲故意把话题引到罗婷回国罗荣有意让他们复婚时他笑着拉过妈妈的手说: “您老是不是想孙子了?哪天我先给领养一个您带……” “跟你说正事呐!”爸爸非常严肃的打断他的话,接着说道:“想必已经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了,我们也就不绕弯了,如果婷婷没意见,这婚你必须复!” 他刚要说什么就被爸爸制止住:“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老子不是唯利是图的家伙,当初是你选择罗婷时,我们尊重你,如果你选择一个贫民的女儿我们还是会尊重你,但是,既然有了这个背景,既然人家有重修旧好之意,你就要掂量清楚,作为男人,作为一个事业正处在上升阶段的男人来说,政治资源高于一切资源,政治权力高于一切权力。” 爸爸见他不再反驳,就又说:“当然,你现在有了处理一切难题的能力,但这个问题你如果处理不好会隐患无穷,当然我说的这一切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在罗婷同意复婚。” 凭什么她同意我就得同意,当初我还不同意离婚呢?他很想把这句话说出口,但他没说,因为他知道父亲肯定知道他的思想,尽管从小他们哥俩跟着北京的爷爷奶奶长大,但父子相通,而且他和父亲又是出奇的想象,所以,根本用不着他动嘴,父亲肯定把他的心思洞悉的非常清楚了。 “昨晚上你舅舅来电话,他也是这个意思。”妈妈补充道:“他让我告诉你,男人大局为重。” 关昊心里一动,他这个神秘的舅舅很少露面,甚至平时都很少打电话,但是在他头去南方省委工作之前,舅舅在电话里对他反复叮嘱,一定要牢记哪些是共产党员该做的,哪些是不该做的。 他这个舅舅很严厉,也很神秘,几年不见很正常。 他至今都记得刚走上仕途这条路时,舅舅也是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你小子要自己努力,走正道,你升官我帮不了你,倒霉了我倒没准能帮上你,不过我希望永远都不要帮你。 这样的帮助他这辈子都不希望。 妈妈说舅舅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表面上是冷淡了家人,实际上是保护着家人,他身居高层,又在敏感的中纪委,查过许多高官、贪官,他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所以,关昊周围的人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有个舅舅,就连罗婷都似是而非。不过好像罗主任知道,但他没问过他。 关昊隐约的感觉到,复婚,远比当初结婚复杂多了。 尽管他在这件事上没有说一句话,但是自己的态度还是要表明的,他对父亲说:“既然您认为我已经具备了处理一切事情的能力,那么这件事就让我自己处理吧,我会慎重的。” 尽管态度温顺,但语气坚决,态度笃定,关父不由的担心起来,事实上他一开始就担心儿子,因为他太清楚了这个儿子跟他是多么的相近,那就是意志坚定,做人纯粹。 关昊按照惯例,一大早就赶到罗家。 罗荣早就起床,苏姨也在烧饭,尽管罗婷走后又来了个保姆,但大部分时间还得她亲自下厨,。 苏姨告诉他婷婷回来了,昨晚罗主任劈头盖脸的骂了她一大顿,父女俩吵了半宿,这会她还在睡 关昊和罗主任简单聊了几句就告辞了,他马上要赶回督城,因为今天四大班子成员要分头看望坚守岗位的职工。 事业,永远是男人最值得倾注全部热情的事,何况罗荣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关昊跟他呆会就离开在他看来是很自然的事。 关昊刚出罗家的门,就接到了从罗家打出的电话,是罗婷。 罗婷没等他出声就说:“关大书记,离婚是咱俩的事,你不要把别人牵扯进来好吗?再说你如今官运亨通,不会发愁找不到女人吧,求你让我完成我的心愿,别在爸爸跟前吹耳边风了好吗,别在纠缠我了好吗?我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所以也请你拿出男人的风度,好事做到底。” 关昊莫名其妙,竟搭不上话。后来想想可能是昨晚挨了罗荣的骂,心里不舒服就把怨气撒在他身上了。 但是尽管如此,关昊还是被激怒了,他说:“首先,我不知道你这话从何说起,其次是无论我关昊缺不缺女人,我都不会纠缠你,这一点请你放心。”说完挂断电话,不再给她申辩的机会。 他忽然感到很悲哀,他关昊是纠缠女人的人吗?当初不是现在也不是,夫妻一场竟然如此陌生如此不了解? 如果爸爸和舅舅知道了罗婷的态度,不知又该做如何感想。 关昊气得手有些抖,细想来,这还是第一次和罗婷正面交锋,而且还是在离婚后进行的。 他长出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自己,才开车回督城,快到督城时,刚才的不快就荡然无存了,因为这里不但有他事业的舞台,还有他钟爱着的女人。 正月十二这天,督城政协会议提前人大会一天召开。人们不难发现,今年的两会比往年都要召开的早。由于今春市委市政府安排的工作特别多,而且许多代表都来自基层农村,在正月十五之前开完两会,不但可以提前安排全市工作,还可以让基层代表晚上看花灯。 督城的正月十五花灯节已经举办了十多年了,这是一个传统的民间艺术活动。今年市委、市政府本着“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新思路,在1996年举办了首届中国?督城花灯节后,每年都举办这样的活动,使灯会由单纯的群众娱乐型向扩大开放、招商引资、开发旅游、繁荣商贸的方向过渡。今年以“魅力督城”为主题,采取政府主导、企业积极参与等措施,倾全力传承历史文化,让市民尽情品尝元宵“灯宴。” 这天晚上,督城的花灯节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省委书记廖忠诚。 廖书记是去北京,路过督城,顺便就下了高速路,进了督城境内。 119、突然袭击 此时关昊正在人代会上,接到廖书记秘书柳明发来的一条信息,看后,他不由的笑了,心想:这个老爷子,比较喜欢突然袭击。 搞突然袭击无非就是希望自由走走看看,关昊不急不慢的回到:柳兄,我正在人代会上,您先陪老板转转,我安排好后马上到。” “他怎么说?”廖书记在车里问道。 “果然如您所说,正在开人代会,安排一下马上过来,让咱们先转转看看灯。” 哪知,廖书记的车刚驶进督城市区,就被交警拦住了,被告知前面实行交通管制,有花会,请绕道。 按说省委书记出行都是有严格的警卫标准,可廖书记却喜欢轻车简从,简从到经常只带一个秘书一个司机,他们只好按照指示标识绕道前行。 走着走着柳明说道:“咱们进不了主路,恐怕也看不到花灯了。” 廖书记没说话,看着窗外。 这是一个整洁的初具城市规模的小城,从执勤的交警再到路上不时矗立的临时指示牌中不难看出,这还是个热闹有序的充满活力的小城。 柳明指着开发区五排大车间说道:“这是不是就是那家外资企业?” 廖书记点点头。 由于无法坐车进入市中心观看花灯,只好拐进了督城宾馆。 关昊早就安排了宾馆的接待工作,早就有专人在等候和便衣在暗暗陪护。 廖忠诚到了宾馆房间后,看了一下表,皱起了眉。 柳明立马明白了,掏出手机,刚要拨,就被廖书记制止住,他说:“别打了,咱们到街上逛逛去。” 柳明一听,就紧张了,他说:“等下他们吧,这会儿街上人太多了,我担心……他们路上会耽搁一些时间。”其实他担心的本意不是说出的这个。 “哈哈。”廖书记朗声大笑:“放心。” 柳明还是心里没底,他说:“我去趟卫生间。” 来到卫生间,柳明赶快给关昊打了一个电话,关昊一听笑着说再有几分钟就到了。 关昊、常远和赵刚从外面进来,他们一一和廖书记握完手之后,恭敬的站在两则,廖书记说道:“我是路过,晚上要赶到北京,别搞得兴师动众的。”他示意大家坐下,又说:“早就听说督城的花灯节在历史很有名,我和小柳临时动意,就下了高速来看看,结果还被交警轰下来了。” “他们冒犯您了,我替他们给您赔罪,我们安排不周。”常远赶紧陪不是。 “哪里的话,是我来添乱了,你们再开两会?”廖书记微笑着说道。 关昊说道:“是的,在会上我们调整了今年经济建设的思路,打出‘工业立市、以城兴市、借京强市’三大主体战略,打造‘京郊生态宜居城’。去年聘请专家学者把脉论证,形成科学、连续、稳定的发展思路。同时,着眼建设现代化中等城市目标,对城市布局、发展方向、城市基础设施体系进行了科学规划,着眼底蕴深厚的历史文化,制定历史文化挖潜保护、开发利用规划。谋划制定全市中长期发展蓝图,决定在医疗、教育、旅游方面加强与北京的合作,打基础、备后劲,为以后经济发展做些基础性的工作。” 廖书记听他说完,微笑着说:“我再三强调我是路过,想去看花灯,你们工作上的事和锦安市委市政府汇报吧。” 关昊一拍脑门,说:“看我,搅了您的兴致。”其实他非常明白廖书记一再强调路过的意思,不想麻烦和惊动锦安市委和市政府。 “不过你刚才打造生态宜居城这个目标比较长远,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三五年就能见效的。” “是的,所以从现在起我们踏实做些基础性的工作。” 廖书记没有看他,不过在心里很是欣慰,关昊能够不计较眼前短期政绩,本着对这个城市负责的态度做事,这一点让他很是赞赏,又说:“创建生态文明村的工作做的怎样了?” 关昊看了一眼常远,常远立刻就接过了话头说道:“去年冬天我们做了一些工作,主要是宣传发动,老百姓都很拥护,有的村动作比较快,拆除了街道两边的临建房,等到开春各村就能行动起来了,到秋后就能看到成绩了。” 廖书记说道:“这是一项全民全社会共同参与的事情,要把工作做细,特别是各村自筹的各种款项一定要账目清楚,村务一定要公开、透明,重大事项民主决策,健全基层的民主制度和监督机制,好事要办好。” 至此,关昊终于明白了廖书记“路过”的真正含义,他是不放心这项工作。 的确,这是一项前人不曾做过的事情,什么问题都有可能出现,这就要求他们要格外重视,全盘把关,不能把好事办砸。 看花灯当然是在晚上看最好,有道是: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怠。 晚上,关昊和常远以及相关人员簇拥着廖书记,来到主灯区。 今年督城花灯的品种特别多,而且参与单位的积极性也高,花灯的质量明显高于往年。由于制作方案提前交由文体局审查,所以没有雷同的选题,题材多以花鸟鱼虫为主,还有风姿绰约的姊妹塔和督城象征标志,当年生肖题材最多。 廖书记问道:“这些花灯是企业主动做的还是你们摊派的?” 122 关昊答道:“这几年都是以企业为主,有条件的乡镇也做,是政府发动的。” “企业也乐于参加这种社会活动,一来可以起到宣传自身的作用,二来也算是一项公益活动。”常远补充道。 “别硬性摊派就行。” 仔细观看就不难发现,凡是中省直单位做的花灯,都是工程巨大、制作复杂、耗资多且工艺精良的花灯,无不显示出财大气粗,相反,一些乡镇展示的花灯无论是从规模还是制作工艺都明显的透出财力上的寒酸。 这也难怪,纵观进入世界500强的中国企业,哪个不是特权垄断企业。在特权的保护下,赚着丰厚的利润,如果有一天把这些企业派生到纯粹的市场经济中,他们不见得比民营企业活得好。 而在中国,一方面是特权垄断企业享受先天政策待遇外,另一方面却是医疗、教育、环保等成为无米之炊。目前,中国人口占世界的22%,中国的教育经费占世界的1%,卫生经费占世界的2%。 所以对这些中直单位在花灯节中表现出来的大手笔也就不足为奇了。 关昊说道:“我们初步考虑明年的花灯节不让乡镇参与了,让有实力的企业参与,缩小范围,提高档次,少而精。” 廖书记点点头,算是认同。 不过看灯的人不难发现,今年的花灯节,多了一个内涵,就是眼下即将开展的文明生态村创建的内容。 这是在内容上的变化,另外一个不同就是今年的展灯期是五天,比往年少了一天,另外就是每天闭灯的时间有原来的十二点提前到了十一点。更注重了节俭。 观灯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裹着厚厚的衣服,扶老携幼,五颜六色的花灯,把冬天的夜晚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廖书记兴致很高,他几乎在每座灯前都会驻足一会,甚至饶有兴趣地看着拍照的人们,他忽然回头问关昊:“这里的花灯节有多少年的历史了?似乎很有名吧?” “这个,我了解还不太多,王局,你给咱们廖书记介绍一下吧。”关昊在叫随行的王平。 关昊把王平介绍给廖书记后,就把紧挨着廖书记的位置让给了王平。王平显然没有准备,他一愣神,就赶紧说道: “督城的花灯不是似乎很有名,是本来就很有名!” 王平一开口就否了廖书记的话,而且语气果断、肯定,就像老师在硬性强调学生一个模棱两可的解一样。 关昊瞪了一眼王平,心说你小子也太大胆了,你在跟谁说话,我都不敢这么跟他说话,不知天高地厚! 他暗暗看了一眼廖书记,没发现他的老板对王平的反驳有什么不悦,他轻轻的冲王平咳了两声,示意他说话注意措辞。不过显然这个“胶皮管子”没有领会他的意图,因为他后面的话同样让关昊提起了心。 “您肯定听说过扬州的花灯吧?”王平问廖书记,口气很像个在提问的老师。 廖忠诚看了一眼王平,显然他对督城这个文体局局长说话的方式产生了兴趣,竟然很配合地点点头,期待着王平进一步的解。 “扬州的花灯名扬天下,在这个领域里,其实早就有这样一种说法,就是‘南有扬州,北有督州’,督城的花灯起于隋,兴于唐,盛于明清:“破四旧”时销声匿迹了好多年,八十年代末,为了配合争创全国优秀旅游文化城市,就恢复了这一古老传统的节日活动。” 120、忽悠大王 王平的小眼睛偷偷的打量了一下廖书记的表情,见他很专注地听着,并且对他的话很感兴趣,就又大胆地说道: “由于督城离京城较近,据说乾隆皇帝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微服出宫来到督城,只带一两个随从,混入人群中,赏灯游玩,有时候还和百姓猜灯谜。” “哦,这倒很符合这位天子的性格,他没给督城的花灯留下诗词歌赋什么的吗?”廖书记微笑着说道。 “这个——民间肯定有,回头我们搜集一下。” “哈哈哈。”看到这个自命不凡的文体局长被问住了,廖书记开心的笑起来。 关昊非常担心王平的“大言不惭”,就赶紧给他解围说:“廖书记,您可别听他吹,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忽悠大王’,许多说法都是出自于他自己,无从考证的。” 关昊唯恐王平说的话引起廖书记的反感。哪知廖忠诚却说: “要想打旅游牌,有些项目的必要包装还是要的,咱们省现在成了旅游胜地的野葱岭风景区,据说就是一个县的电影放映员,在常年累月的下乡巡映的途中,对山水的雄奇壮丽情深意笃,把沿途看到的奇石怪树当做自己的朋友,给它们起名字,幻想着它们的故事,梦想着这些石头能开花,后来,他建议政府开发家乡未被人认识到的旅游资源,并制成幻灯片在放映正片前播放。他坚持不懈的年年给政府写提案,终于得到了县委和县政府的重视,于是就采纳了他的建议,成立了野葱岭旅游风景区筹备委员会,他作为副主任专门从事景区规划和宣传工作,他的事迹被报道出去的同时,这里的壮丽风景也就自然而然吸引了大城市的注意,于是,旅游就兴起了,为这个地区带来了百分之九十的财政来源。所以啊,必要的‘摆活’对于搞旅游来说还是必须要的。”廖书记看了一眼这五光十色、亮如白昼的广场,目光深邃而悠远。 王平得意的斜了一眼关昊,见廖书记对他的话并不反感,就壮着胆子说:“廖书记,您不知道,我们关书记对任何事都讲究实事求是,可旅游和文化这东西有的时候就靠包装。” 廖书记会意的笑了,他太了解他这个秘书了,实事求是的关昊一贯的工作作风,这也是他看好关昊的一个重要原因。其实,凭关昊的秘书级别,完全可以放在地级党政一把手的位置,但考虑到影响,还是把他放到了最基层,接受锻炼,积累工作经验。这不能不说是委屈了关昊,但内举不嫌也是要稳妥服人才行。 事实证明,正是廖忠诚的谨慎和顾虑,才使得这样一位具有雄才大略的年轻干部,在他调离京州省后,没有得到应有提拔和重用,这不能不说是廖忠诚的一个终身遗憾。 随着花灯节的落幕,也宣告着欢乐祥和歌舞升平的春节结束,督城,尤其是督城的广大农村,正真诚的期待着一场有益的改变,迎接着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巨大变革。 文明生态村创建工作由于提前做了充分的发动和广泛的宣传,得到了农民朋友的热情参与,这项工作进展的十分顺利。 在我们党的施政过程中,任何工作只要顺应了民心民意,得到群众的积极参与和配合,那么这项工作就是再艰难,也都会达到最终期望的目的。 与文明生态村创建工作呈现出来的全民积极参与的火热局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治理和整顿砂石料工作。 如果说文明生态村的创建是一项为民谋福的工程,而治理整顿砂石料是一项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必须牺牲一小部分人利益的工程。这项工作从一开始进展就不太顺利。 这天,关昊在听取了水利局局长对这项工作的汇报后,陷入了沉思。 水利局在年前就对各个采砂企业划定了采砂范围并打桩定界,对每一个采砂企业年采砂量都做了明确的规定,但这项工作进展速度慢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各个部门利益相对受损,所以这项工作进展缓慢的原因主要来自所涉的各个职能部门。 长久以来,由于砂石料企业在政策上存在着诸多的漏洞,所以也就成了水利、国土、矿产等职能部门的敛财基地,甚至某些领导的小金库。这次治理整顿砂石料企业,无疑会对各方面的利益造成冲击。另一个主要原因还有,由于砂石料本身的市场准入门槛低,而且利益巨大,只要有钱投入设备,有人来干活,就能轻松的挣钱,所以一时期以来,督城许多干部的家属、亲属都把投资目标瞄准了砂石料行业,纵观督城境内的所有砂石料企业,没有一个是没有靠山没有和后台的,治理整顿砂石料企业,无疑还会触动这些干部们个人的利益。 由于这两条主要原因,治理整顿步伐拖沓甚至停滞就不足为怪了。 按说,对于关昊这样一位空降干部要强力治沙走依法开采的道路而且将触动各个部门甚至大多数干部的个人利益,这个举动肯定是阻力重重,然而,正是关昊的政治资历和深厚的政治背景,才使得他看准了就不顾一切就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彰显无疑。才使得这位年轻的市委书记显示出无人能比的政治强势。这种政治强势除去为工作开展带来优势外,也给以后他的竞争对手带来了压力,这种压力直接导致对手不得不时刻睁大两只眼睛,来寻找他的缺陷,以便最大限度的打击对方,正如一个硬币的两面一样。 123 送走水利局的局长后,关昊叫来了常远和赵刚,督城的最高权力长官们经过一下午的沟通后,达成了一致意见,于是连夜召开了常委会,找到了这项工作开展的突破口。 紧接着,第二天又召开了市委常委扩大会议。 其实,在接到开会通知的同时,这些职能部门就感到了一股气势和压力,传递这一气势和压力的信息就是会议地点不是在以往的市委会议室,而是在这次治砂任务最艰巨的南岸乡政府的会议室。 市委常委扩大会召开的地点由市委会议室挪到工作现场,这不能不反应出市委和市政府对这项工作的信心和决心。 督城的中层干部仅从这一点就嗅出了政治风向,尽管对会议上做出的多项决议有些不满,但又找不出冠冕堂皇的推诿理由,所以也只有服从的份儿了。 首先,作为市委副书记、治理整顿砂石料领导小组长的赵刚宣布督城市纪律检查委员会一个重要决议,那就是在这次治砂行动中,纪律检查委员会将全程跟进,重点督查干部徇私舞弊、欺报瞒报现象,对为亲属谋取私利的现象坚决予以打击和查处,并为这项行动成立专门领导小组。 决议规定,不符合采砂手续的企业特别是领导干部的亲属要带头执行治砂过程中的一切决议,作为表率这些亲属企业将在第一时间拆除设备,补办一切手续,没有命令不得私自开采。紧接着由常远宣读政府市长令,明确表示了治砂期限和强制执行的期限。 最后,关昊做了耐人深思的讲话,他说: “我再次强调几点意见,第一。”他讲话从来都是直奔主题。“对没有合法手续的采砂企业立刻关停,对有手续的企业限期整改,不达标的一律关停。” 他的口气严肃、不容置疑,他看了看在座的人,继续说道:“这里我强调一点的是在执法过程中,市委市政府领导和各局委办的领导干部,不得为这次治砂所涉及到的企业说情和开脱,一旦发现坚决处理。刚才赵书记宣读了市纪委决议,我就不再赘述。第二,加大对五轴以上车辆超载、超限运输车辆的查处,我希望有关部门明天就上路,严格执法,不得姑息。第三,建立长效机制,规范采砂行为,核定开采数量,划出开采区域。这项工作要尽管落实,赶在汛期到来之前。第四,重点企业在整改的同时,要无条件的保证文明生态村创建过程中所需要的砂石料的供应。” 说到这里,关昊不由得用目光扫了一下坐在角落里低头记录的夏霁菡,恰巧,夏霁菡听到关昊说这句话时,也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右前方的关昊,就这样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会场中。 夏霁菡急忙低头闪开,因为这毕竟是在公开场合,而且还是在讲话的途中,好在这个目光没被丁海发现,因为他此时正在市委小接待室里,接待着市委书记的另一位不速之客。 关昊接着说道:“我再次强调一下这次治砂的必要性,以后在这样的范围内同样的话我就不再说了。” 他目光凌厉、严峻。 “首先,为确保耕地安全,我们必须治砂。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比我更清楚群众对这个问题反映的强烈程度,每年人大、政协都会收到很多这样的提案,这一点人大的焦主任和政协的张主任最有发言权,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就会引发群众的不满,就会引发群众的愤怒,最后有可能引发社会稳定问题比如上访事件的发生。” 121、女特警陶兰 关昊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加重了语气:“其次就是行洪安全,这个问题小学生都能说出一二,我们提前规范采砂行业,也是使这个行业能够健康规范的发展。另外就是我们的道路,我们的道路已经不堪重负,我们紧张的财力和我们的耕地,我们的生态环境和国有资源的流失,都到了非治不可的程度了。” “道理谁都知道,可为什么进展不明显,很显然,治砂,影响了部门利益,影响了个人利益,这是官本位在作怪!普通百姓存在着观望态度,那是在看你当官的亲属动不动,你不动,他自然不动,为什么,因为你是官员的亲属。所以,这次治砂就是要从我们的干部自身做起,从亲属做起!” 会场鸦雀无声。 这次会议后,督城治理整顿砂石料工作终于撕开口子,一步一步的推进,并取得了显著成效。 就在常委扩大会紧张召开的时候,丁海由于一份书记要的招商引资的汇报材料,没有去现场会,而是留在办公室写稿子。 就是他这一留,等来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在市委小接待室里,已经升任市委办政策研究室主任的丁海,把一杯纯水递到了市委书记的客人——陶兰的手中。 陶兰,省警官大学女子特警班的高材生,今年暑假毕业,目前正在锦安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实习,今天是实习报道后,顺便回督城,看望哥哥陶笠和关昊。 丁海也是在收到关昊的短信后,才知道外面有人在找市委书记,他推开门,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身穿迷彩服,手里拿着电话的小丫头,正在好奇地东看西看,就问道: “请问你找谁?” 丁海怎么也没想到她就是市委书记的客人,他以为是参加军训的高中生呢。 “我找关书记。”小丫头明眸皓齿,两只大眼睛很是机灵有神。 这是丁海见到的市委书记最小的一位客人了。 但是他不敢怠慢,关昊特地嘱咐自己接待她,说明她和市委书记关系不一般。他把她领到小接待室,出于礼貌给小丫头接了一杯纯水,示意她坐下,说: “请在这里稍等。”说完,他就想转身出去,因为关书记要的材料他还没写完。 “你让我一个人等啊?”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脱口而出说出这句话。 丁海一愣,心想每天找书记的客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我一个秘书都要陪着客人等吗?要那样的话恐怕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 他一笑,盯着小丫头那对神采飞扬的表情说:“是的,小姑娘,你要是不愿等呢先到别处玩玩,一会再回来也行,反正书记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陶兰一听他称呼自己小姑娘,就知道自己的年龄和身份没有引起这个人的重视,她一笑,白了一眼丁海,说道:“你是他的秘书?” 本来想转身离开的丁海,听到小丫头这样说,回头冲她点点头,然后就又往门口走去:“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丫头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去,倒背着手,打量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 丁海笑笑,没说话,又朝门口走去。 “你就不怕我告你慢待客人罪?” 小丫头仍然没回头,倒背着手,还在看那幅画,不过似乎这并不影响她能准确判断丁海的行动和心理。 丁海无奈的笑了,说道:“我还有事,你要不愿等,就先到外面的网吧玩会游戏,关书记回来我在通知你。” “你是不是拿我当孩子了?” 陶兰转过身,从兜里掏出证件,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嗖”的一声,证件准确的落到丁海的怀中,丁海连忙接住,还没容打开观看,又“嗖”的一声,一个证件落入他的怀中,这次他没接住,弯腰捡起,一看,不由的肃然起敬。 这两个证件分别是陶兰省警官大学女子特警班的学生证和锦安刑侦支队的实习证。 特警?霸王花? 丁海的脑中立刻闪现出这两个词,他抬头,这才认真的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小丫头。 只见她长得眉清目秀,一身橄榄绿的迷彩服穿在她身上,散发出一股特有的阳光和帅气,通身洋溢着青春气息,两颗眸子深邃明亮,透着机警,似笑不笑的神态中,有种咄咄逼人的英气。就冲她刚才抛证件时的表情和动作,就不难看出她身手不凡,幸亏是证件,要是锋利的飞刀,恐怕他早就没命了。 “呵呵,原来是身怀绝技的女特警!我还以为是哪个学校跑出来的不好好读书的学生呢?”丁海回身,眼里透着惊奇,满脸陪着笑。 等关昊回来后,两个年轻人已经相当熟悉了,并且谈笑风生。 见到头扎马尾辫,一身迷彩服、青春洋溢的陶兰,刚从沉闷的会场出来的关昊也受到了影响,仿佛有了些活力,他上下打量着陶兰,惊喜地说: “兰兰,长成大姑娘了,不错不错,听说射击比赛拿了个第一,以后我们是不是再听到陶兰这个名字时,就要和神枪手连在一起了。” 听到夸奖,陶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次是个意外,我是幸运的捡了个漏儿。应该得第一的人没发挥好,应该得第二的也没发挥好,所以就让我这个根本排不上名次的人撞了大运,得了个第一名。” 陶兰幽默的谦虚着,一旁丁海的眼睛已经离不开她了。 关昊看着他们笑了,说道:“是吗?那我希望我们的兰兰每次比赛都能撞大运。”然后转头对丁海说道:“别看兰兰人不大,本事不小。” “是啊,我刚才已经领教了,亏得是证件,要是小飞刀我就交代了。”丁海故作心有余悸地说道。 陶兰的脸红了,低下头看了一眼脚下的作战靴,不好意思地说道:“谁让你瞧不起人了。” 丁海争辩说:“我有吗,不就是……” 陶兰赶紧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安的拿眼看了一下关昊。 果然,关昊立马严肃地说道:“兰兰,作为一名职业特警,最犯忌的就是过早暴露自己,这一条你显然没做到。” 丁海一听关昊批评陶兰不该过早暴露自己,他赶忙说道:“不怪陶小姐,是我逼她出招的。” 关昊看了一眼两个年轻人,笑着说道:“呵呵,那就请丁主任将功补过,给我们安排一下晚餐吧。” “不不不,我马上就走,你们工作那么忙,我就不打扰了。”陶兰赶紧说道。 丁海很想挽留住陶兰,可当着市委书记又不好意思说什么,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关昊。 关昊不用看也知道丁海目光里的含义,他笑着说道:“不能走,你昊哥来督城都一年多了,你这是第一次来看我,没有走的道理。过两天这里有个梨花节开幕式,我请你赏梨花,怎么样?” “不行啊昊哥。”陶兰说道:“我今天去市局报道了,明天要正式上班的,一会我要赶回去,晚了火车和大巴就都没有了。那些人啊,也是跟某些人一样,习惯从门缝里瞧人,我可不想让他们把我看扁了。” 关昊笑了,说道:“车辆不成问题,包在丁主任的身上。我先回办公室,你先这里坐会儿,想吃什么跟丁主任说,别客气,别跟你昊哥省着,这样的情况不是很多,所以你逮着一次就狠吃一次。” 陶兰笑着说:“好嘞。” 关昊走出去后,陶兰看着丁海问道:“你不是说你是秘书吗?” “我就是秘书。”丁海强调说。 “那你怎么也是什么主任?”陶兰追根问底。 “那是领导信任。想吃什么,我要完成书记交给的任务,招待好你。”丁海故意强调了这层意思。 陶兰本想反问你就是为完成任务吗,又觉得这话不对劲,太过那个了,就临时改口说道: “我留下真的不会影响你们办公吗?昊哥你们忙,会不会给他添乱?”陶兰担心地问道。 122、英雄气短 丁海感觉这个小丫头很有意思,就说道:“关书记的确很忙,今晚也有招待任务,但是他既然说要陪你吃饭,肯定就是把其它的应酬推了。你要执意走他恐怕不高兴,最近一段时间他还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眉开眼笑过呢,所以你可不能走。” 见陶兰不再说话,丁海赶紧说道:“想吃什么?” 陶兰想了想说道:“涮羊肉吧。” 丁海一愣,不假思索地说道:“涮羊肉,你不怕胖?”说完后觉出这话又有些不妥,赶紧补充道:“我是说一般女孩子都怕胖不敢吃肉的,而且这个季节吃涮羊肉……” 丁海说的有道理,吃火锅的最佳季节是冬季,外冷内热,春天属于阳气上升季节,羊肉又是内热食物,从养生的角度来看有些不合适。 但是,需要,就是最好的养生。 “你说的那是一般的女孩子,她们是温室的豆芽。我是二般的。她们靠节食减肥,不运动,我们不行,我们的营养师鼓励我们吃肉,可以长劲,这是最通俗的解释。” 陶兰说着立马攥起拳头,用力的一握。 别说,眼前的这个陶兰,肤色微黑,透着健康,尽管瘦小,但结实干练,浑身上下洋溢着健康的青春朝气,的确有别于都市其他女孩子,尤其是瞬间发力的一握,眉宇间透着凛然的英气。 市委书记出没的饭店只有督城宾馆的大酒店,但是那里没有火锅,去其它火锅店又多有不便,于是丁海忽然建议:“吃肉就是为了长劲呀,那我们直接吃烤肉,巴西烤肉,督城大酒店的巴西烤肉很不错,怎么样?” 陶兰犹豫了一下,烤肉熏味太过浓郁,但是既然丁海这样说肯定有他的考虑,毕竟市委书记不是随便去饭店吃饭的,就说:“客随主便,吃什么都行。” “好,我去安排,你稍等,我马上回来。”显然丁海非常满意陶兰的善解人意,又给她接了一杯水才出去。 他来到市委书记的办公室,关昊正在接听电话,他刚出去,就被关昊用手势制止住了,于是捧起关书记的水杯,为他加满了水,放到他旁边。 关昊听完电话后,把听筒放回原处,微笑对丁海说:“再找个女孩子来,咱两个大男人陪一个小丫头吃饭唯恐照顾不周。” 丁海立刻醒悟过来,他眼睛一亮,说道:“那就叫上小夏吧,小夏经常帮我的忙,上次登门拜访那个办证老人就是她跟我去的,我这就去给她打电话。” 说完,丁海就走了出去。 关昊看丁海一脸的坦诚,丝毫看不出什么故意,就点点头,默许了。他很欣赏丁海那种内敛的沉稳和成熟,更满意他一直以来的忠诚和恪尽职守,尽管他知道自己的理由不充分,但丁海的态度让他安心不少。 其实,在看到陶兰的一霎那,关昊的心就动了一下,他想到了夏霁菡,那个永远都能让他心旌荡漾的小女人。 最近,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是怎么让这个女人走到阳光下,他们俩目前都是自由之身,不能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尽管市委书记的爱情不可能像普通百姓那样公开,但是在小范围内,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还是可以公开一些的,他这样做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给她一些信心,这个女人对他们的关系没有一点信心,从没要求过他任何事。 让夏霁菡走出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关垚跟他说的家里人都希望他和罗婷复婚的事,尽管罗婷没有表露出丝毫复合的意思,但是对家人他也要慢慢渗透。按说他的自身大事自己完全可以做主,为心爱的女人营造一个和谐的外部环境还是他必须做的功课。 他忽然想起头春节他带着她和关垚去和甸那次,陶笠说起曾国藩喜欢江南女子时关垚的一句话,关垚说北方的女子大都独立,可以和你一起跨马飞刀上战场,而南方女子温婉可人,生来就是被男人挂怀的。关垚说的对极了,倒不是因为她是江南女子才让他如此挂怀,是她本身的柔弱和温婉,和自己对她的迷恋,让他放不下。 尽管年后他们经常见面,但是还没有私下单独聚过,他工作太忙,而她的借口是大家都知道她离婚了,那么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极易引起人们猜测的,所以尽量不跟他见面。 这个女人,总是为他政治前程考虑的多。 关昊不明白,在这个女人面前,自己总是这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夏霁菡接到丁海的电话后,就打车来到了督城大酒店,然后坐电梯来到了顶层的巴西烤肉区。进入了丁海预定的房间。 其实吃烤肉最好的气氛还是在大厅里,感受着粗犷的异域风情,看着头戴牛仔帽、脖子上围着黑红格的方巾、足蹬马靴的手里举着烤好的肉串的牛仔们,穿梭在大厅里,不时的弯腰给客人添加食物,也是一种不错的景致,尽管她不喜欢吃烤肉,甚至闻不了那种特有的味道,但是她喜欢这里原木风情的装修风格。但是坐在雅间里,这样的视觉享受就差多了。 不一会,关昊三人就进来了,众人落座后,关昊给她和陶兰介绍,陶兰惊喜地打量着夏霁菡,脱口而出,说道: “天哪,昊哥,这是哪儿来的仙女呀,长的太好了,太水灵了,太有气质了!哪像我呀,皮糙肉厚的。”陶兰说着摸自己的脸。 夏霁菡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丁海说道:“你们俩都很漂亮。” “俗。”陶兰白了一眼丁海,说道:“她绝不是用漂亮就可以形容的。” 丁海好不容易借机会表达一下对陶兰的赞美,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 关昊笑着看了一眼夏霁菡,发现这个小女人居然被陶兰赞美的满脸羞红,不好意思,连忙出来打圆场,说道: “丁主任,听到没,这女人夸奖起女人来也这么俗。” “不对,昊哥,眼前之人的确不能用‘漂亮’这等俗词形容。”陶兰在争辩。 “哦,那你用个雅的词形容一下。”关昊今天兴致不错。 “这个……”陶兰认真地歪头打量着夏霁菡,忽然晶莹的眸子一亮,脱口而出:“天生丽质、出水芙蓉、与众不同!” 夏霁菡忙走到她面前,把她按在座位上,说道:“你才是真正的与众不同,飒爽英姿,身手不凡。” 陶兰对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人来了兴致,从哥哥那里,她知道关昊的一些情况,能成为她昊哥又是市委书记座上客的人,肯定关系不一般,于是又继续问道: “你在哪个学校上学,毕业了吗?” 夏霁菡微笑着反问道:“我长的有那么幼稚吗?”说完就掩着嘴笑了。 陶兰可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文气好看的女人,其实内心早已沧桑,经历了她难以想象的内心苦痛。 关昊瞬间就捕捉到了她眼底一抹苦涩和沉痛,感紧岔开话岔说道: “好了兰兰,你是不是有职业习惯啊,见了生人就想追根求源。我问你,你是想继续好奇还是想吃烤肉?”关昊笑着对陶兰说。 陶兰显然不满意她昊哥的这种态度,无奈地向丁海投去求救的眼神,谁知丁海一点都不给面子,摆着手说道: “别看我,如果让我替你选择,我还是选择吃烤肉。” 这时,早就有两个牛仔模样的服务生,手举着烤串,倒背着手,非常职业的恭恭敬敬站在旁边,等待着客人的示意。 也可能是职业素养,也可能是天性使然,陶兰居然没有表现出一般女孩子的娇嗔和小性,她很大气地说道: “得,我是前无进路后无援兵,暂时保留好奇心,吃肉,别说我都饿坏了,中午就吃了一盒快餐,市局那帮人也不留我吃顿工作餐,歧视实习生。”陶兰边说边摆弄自己面前的餐具,眼巴巴的看着牛仔手中鲜嫩欲滴的肉串。 丁海冲牛仔点了一下头,示意他们分发食物。 陶兰往嘴里塞进一小块烤牛肉,继续刚才的话题:“昊哥,你还是锦安市委副书记呢,以后管管那帮大爷,作风一点都不正派,松松垮垮,办事拖拖拉拉,我还真怀疑他们的战斗力,尤其是快速反应能力。” 丁海听陶兰说这些,就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说小同志,你口口声声要吃肉,肉来了怎么吸引不了你呀?” 四年的政府机关生涯,尤其是做关昊秘书一年多的时间里,丁海早已磨砺的非常成熟且思维缜密,加上他跟陶兰已经非常熟稔,就已戏谑的口气,制止了陶兰这种不合时宜的话题。 陶兰睁着一双纯净的大眼睛看看关昊,又看看夏霁菡,说道:“对不起,俺刚出校门,对一切充满了好奇,我现在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吃肉。” 看到她无心机的天真和可爱,其他三人都哈哈大笑了。 123、覆水难收 可能是关昊感到了手机的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是弟弟关垚的信息。他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但瞬间就恢复了镇静,过了一会,他对陶兰说: “兰兰,昊哥一会还有事,吃完饭让丁主任送你回锦安,周末回来赏梨花吧,咱们这里梨花节开幕,可以带同事伙伴回来,昊哥负责接待。” 关昊知道在督城陶兰没有任何的亲人,哥哥陶笠又调到外地,尽管是同父异母,陶笠很喜欢这个妹妹,陶笠因为母亲去世的早,爸爸一直在锦安工作,续弦后,陶笠就和奶奶留在督城,尽管陶笠对继母没有什么感情,但他非常喜欢这个妹妹,每年节假日,爸爸都会把陶兰送回督城,所以兄妹俩感情甚笃,这种感情当然也在后来成为大学同届不同专业的关昊的欣赏。 所以关昊对陶兰的关爱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吃完晚饭后,关昊看着陶兰上了丁海开来的另一辆车后,就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夏霁菡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上他的车。 关昊连头都没回,就对身后的她招了一下手,示意她上车。 夏霁菡这才紧随其后,坐上了他的奥迪车。 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他这辆奥迪车,夏霁菡就有一种特别的情愫在心中荡漾,想起他们的故事,就是从这辆奥迪车开始的。 关昊不声不响的启动了车,驶出酒店的大门,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回市区,更没有把她送回去的意思,而是直接奔了高速路口,领了卡后,关昊将车停下,给她系好安全带,又将自己的安全带系好,这才脚踩油门,驶离收费站,向着夜色中的高速路冲去。 夏霁菡糊涂了,在他给自己系安全带的时候她就想问他们去哪儿,凭着对他的那种特有的信任和依赖,她没说出口,这会儿一看是去京城的方向,就嗫嚅着说: “我们……” “呵呵,终于还是不放心了吧?”关昊不由的笑出声,好像他一直在等着她的询问。 夏霁菡看了一眼黑暗中的他,只见他抿嘴微笑,目视前方,不停掠过的车灯,把他英俊的脸晃得忽明忽暗。 “看什么?”关昊不动声色地问道。 “你,可……”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睿智?”不等夏霁菡说出,关昊就接过她的话茬。 “你不要……” “……这么睿智。” 夏霁菡一急,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关昊抢了去了。 她狠着劲,在关昊的腿上捶了一下。 关昊哈哈大笑。 “好了,你睿智,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咱们去哪儿呀?”夏霁菡终于说道。 “这个,暂时保密,我也不知道去哪儿,跟着感觉走吧。”关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你,书记,关书记同志,我应该有知情权吧?” “你所有的权力暂时被剥夺,明智的做法就是闭上眼,休息一会,到了我会叫你。别担心,我不会跟你私奔的,顶多也就是把你拐卖了换点银两。”关昊开着玩笑。 “那您就别费事了,还得跟人贩子讨价还价多麻烦,我直接给您银两吧,说,要多少赎金?” 她调皮的歪头看着他。 用眼睛的余光就能知道她此时俏皮可爱的表情,如果不是夜间开车的原因,他肯定会对她有所动作的。 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小女人在一起,他的心中总是饱含着温情和快意。 他不由的伸出手,想去握她的手。 谁知,她却主动把自己的小手送到他的掌心。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关昊心里一动。 怎奈他正在开车,而且是在夜间,他不能掉以轻心。于是他紧紧的用力的握了一会,才不舍的松开,回到方向盘上的位置。 夏霁菡也很激动,他那暧昧的一用力,让她呼吸不稳,心跳加速。 每次这个温热的大掌心都能给她带来异样的感觉。 如果说以前和他在一起,总是有负罪般的感觉,那么现在这种感觉就不那么强烈了,她和关昊一样,也是自由之身。 但是,少了对丈夫的负罪感,却又多了对关昊前程的担心。 她怕自己对他产生依赖,从而增加他的思想负担影响他前行的速度,拉长他实现政治目标的距离。她不想因为这份爱而让他负重前行,也不想因为这份爱而影响他的政治生命。所以,尽管她有时非常想他,但从来都不会给他打个电话。 她记得唯一一次给他打电话还是在田埴出事的时候,她希望他用自己的权力帮到田埴。但那次也只是刚刚拨通,又觉得不妥急忙挂断了,以至他回信息问她有什么事时,她居然支吾过去,没对他说明。 她还怕自己对他产生依赖后,用情太深,受伤太深。即便是现在他们都是自由之身,她也从没奢望跟关昊的感情能有什么结果,她知道她除去能给他爱外,她对他的事业没有任何的帮助,尽管他也在不时地向她传递他的诚意,但她就是不想,不能想,也不敢想。 那天关垚来,他让她去接待关垚,她明白这是他在向他的家人和他的私密朋友介绍她,也明白他是有意这样做。就连今天接到丁海的电话时她都怀疑自己的听力。 丁海说如果她有时间的话,帮忙陪一下客人。她问是什么客人,因为丁海说的客人应该是市委市政府的客人,怎么也轮不到她陪呀,后来丁海才说出是关书记的客人,女的。 她同样明白他的用心。他这是在一点一点的让她走出来,走到阳光下面来。 关昊是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男人,也是个善良的男人,他可以做,但她不能去奢望去要求什么,那样的话这份爱就沉重了。 她可不希望他们的爱变得沉重而势力。 “想什么呢?”关昊突然问道。 她一时回答不上来。 “还在想赎金的事?” 她扑哧一声笑了。 他还记着这个话茬。 “我才不担心你把我拐卖了呢?”她笑着说道。 “为什么不担心? “你这么相信我?女人啊,你要长点心眼,关昊可不是什么太好的人。” 她又咯咯笑出声。 说真的,她开始的确想问他们去哪儿,但转念一想,无论他带她去任何地方,肯定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后的所为,既然他决定了,就有一定的理由,所以她不问。 更重要的是她喜欢被他掌控,喜欢被他左右,喜欢依附他,也喜欢甚至憧憬着他把她带到一个未知的世界,一个只有他们俩人的世界里。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世俗的一切,只有爱,无忧无虑的、无羁无绊的爱,纯纯净净的爱。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这是她的另一个嗜好,就是一坐上车就瞌睡。 关昊看了一眼垂着头的夏霁菡,知道她又睡着了,他已经领教了她在车上的睡功了。 他悄悄开了一点暖风,尽管时令已过谷雨,但夜间还是有些寒意的。人在熟睡的时候,身体机能最低,也是最不设防的时候。 载着心爱的女人,奔赴理想的家园,这是他最近在心里一直谋划的事。怎奈最近太忙,他几乎想不起来她。今天会场中那会意的一视,足以说明他们不管分开多长时间,心都是相偎相依的。 今天吃饭的时候,他接到了关垚的短信,意思是罗婷回来了,她那个教练去世了。 22心灵圣地——物外家园 关垚跟他说罗婷回来了和那个教练去世的消息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意外。这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 他当初就劝罗婷放弃离婚的念头,考虑到那个男人的现状,他甚至都可以容许罗婷去美国看望他,实在没必要离婚。但是罗婷是谁呀,她那么骄傲,绝不会让关昊看轻他一点一毫的。 只为当初初恋时的信诺,罗婷就义无反顾的奔赴异国他乡。照顾一个生命垂危的初恋情人,这不能不说罗婷爱的悲壮和爱的无悔。 他又想起关垚说双方父母甚至自己那个神秘的舅舅都希望如果罗婷回心转意的话,他们能复婚。 可是只有关昊自己知道他们是走回不去了。 早在公元前一千一百多年前,姜子牙创造了覆水难收的典故之后,人们才知道这四个字用在男女感情领域内是多么的经典和准确。 “若言离更合,覆水定难收” 这是当年姜子牙对前妻马氏说的话,但关昊永远都不可能对罗婷说这样的话。因为他知道骄傲的罗婷不会低三下四求他复婚的,况且上次罗婷回来时,就曾明白无误的向他表达过,他现在还记得罗婷义正辞严的神态和句句伤人的话语。 那天他刚从罗家拜年出来,就被罗婷叫住训斥了一顿:关大书记,离婚是咱俩的事,你不要把别人牵扯进来好吗,再说你如今官运亨通,不会发愁找不到女人吧,求你让我完成我的心愿,别在爸爸跟前吹耳边风了好吗,别在纠缠我了好吗?我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所以也请你拿出你男人的风度,好事做到底配合一下好吗? 124、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关昊当时气得七窍生烟,又不好发作,他想不明白,夫妻这么多年,难道罗婷不了解他吗?何苦用这么极尽侮辱的话说他,他关昊是找不到女人的人吗?他关昊是惟利是图之人吗? 想想他在美国看到罗婷目送着他乘坐大巴时那渐行渐远的瘦弱身影,他还心绪难平,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没曾想换来的却是罗婷的一顿羞辱。 现在想想他都气。 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他的纠结释然了。 他要“有步骤有预谋”的让这个女人走出来,走到阳光下,走到他的家人面前,他相信他父母见到夏霁菡,肯定非常的喜欢,因为这个小女人有让人喜欢的一切,今晚陶兰见到她时的惊呼就说明了一切。 行驶了大概两个多小时,奥迪停在了一处大院前,关昊下车,打开双扇大门,把车开了进去,然后又停车一路小跑关好大门锁好,看了一眼夏霁菡,这个女人居然还在睡。 他笑了,这个在她面前丝毫不设防的女人,真把她卖了还真没准帮着自己数钱呢。 他环视了一下月夜中的深宅大院,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然后拉开车门,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女人的身上,双手一用力,就把她拖入怀中。 朦胧中的夏霁菡已经醒了,她双手环住关昊的脖子,把脸埋入他的怀中,不愿睁开眼。 关昊笑着说:“快睁开眼,买主来了。” 夏霁菡笑了,这才抬起头,她惊讶地说:“吔,这是哪儿呀?” 关昊不言语,走到门口,把她轻轻放下,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啪啪”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回头见她在门口向身后的院落打量,就伸出长臂,把她揽入臂弯,关好她身后的房门,说道: “目的地到了。” 目的地? 夏霁菡怔了怔,揉着眼睛说道:“这是哪儿呀?” “这里是天堂,是世外桃源,是你我的物外家园,心灵港湾。” 关昊都很奇怪自己,这么肉麻的话他居然说得如此自然,想到这里自己也不由的脸红了,激动的心也快速跳了几下。 显然夏霁菡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甚至都没在意他说的话,她只顾着睁大惊喜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是一处朴素的普通的再也不能朴素和普通的民房,三间,中间的一间作为客厅,客厅两边是有着北方农村浓郁风格的雕花木隔断,木隔断上挽着曼妙的白色窗纱。站在客厅,透过冰凌状的木隔断,隐约的能看见左边是卧室兼书房。 夏霁菡想进去看看,可是怎么也找不到进入卧室的门口,关昊笑着为她推开了其中一扇隔断,她这才发现,所谓的“门”,其实就是这一扇隔断,如果不是知情人,根本就不知道门在哪里。 卧室的装修风格和客厅大相径庭,完全的西洋古典风格,纯白色的泛着裂纹的欧式大床,上面是纯棉的条格被罩和床单,松软舒适。紧挨大床的是一个小巧的欧式梳妆台,梳妆台旁是一个转角书桌。 她雀跃着又跳进客厅右边的厨房和半封闭的卫生间和洗浴室。 转了一圈后,她又重回到客厅,东摸摸西摸摸,惊奇的眼睛应接不暇,几乎每一处都有惊喜。 这个房子说它朴素和普通,是因为它的装修无不体现出一种原生态的自然质朴的美,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如今,这样的房子这样的摆设在今天的农村都不常见了,农民生活富裕了,不是小楼就是又高又宽的大板房,像这种木砖结构的房子已经很难在见到了。尤其是房顶天花板还是六七十年代的传统的纸顶棚,两边的木柁曲度自然,粗狂结实,褐色的疤结清晰可见,为了营造原生态氛围,在木柁的两端,缠绕了十多圈粗粗的麻绳,显然,这麻绳是被桐油漆刷过的,和木柁一样,泛着古旧褐色的光泽。 有时候看起来原始和单纯的东西,其实蕴含着无与伦比的美,以及人们对这种独特美的发现能力和鉴赏能力。 夏霁菡爱极了客厅里的摆设,宽大的复古皮沙发,原木角柜上,是一台八十年代后期的有着木质外壳的手动电视机,老船木大茶几,木头的纹理清晰可见,和房梁上的麻绳呼应相得益彰。 目光所及之处,只要是有木质的地方,定是原生态状,就连木头上的疤结和虫眼都清晰可见,并未做任何的工艺处理,原汁原味。 在靠近厨房的隔断前,有一个小型的休闲品茗区,雅致的小圈椅,原生态的树根茶台,摆着功夫茶所有的茶几。 夏霁菡坐在茶台前,端起紫砂茶壶,做了一个倒茶的动作,这才发现茶壶下有一张纸条,她好奇的拿起一看,脸微红,不声不响的放回原处。 关昊见她读完纸条红了脸,就心生纳闷,走过去,拿起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哥,我希望下次到你家串门时,能有一位温婉可人的江南女子坐在这里,用她的纤纤玉手为我泡一壶功夫茶。 关昊乐了,显然关垚这个“江南女子”是有所指的。他从来都没发现过这个纸条,把纸条塞进兜里,说道:“看来喜欢留纸条给人意外的人,还不在少数呢。” 夏霁菡看了他一眼,抿着嘴笑了一下,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摆弄着面前的紫砂茶具,低头不语,思绪万千。 是啊,如果没有当初她留在关昊车上的纸条,他们也许永远不会相聚;如果没有他们的相聚,?可能也就没有后来的纠结和情感的甜蜜。她忽然想到了戴望舒的诗《烦恼》: 关昊将两臂抱在胸前,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她低声说道:“想起一首诗。” “哦,说说看?” 她慢慢抬起头,平视着前方,低回道: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低诵完这首诗,尤其是最后一句时,夏霁菡的嗓音有了些许的异样,眸子里也有了晶莹的东西出现。 关昊心底里有那么一种温情的东西在胸间弥漫、荡漾,他走过去,拉起她的小手,一用力,就将她轻轻的拥入怀中,紧紧相拥,直到感觉到对方越来越急的心跳声,他才低下头,吻上了她颤抖的唇…… 两串泪珠,终于在她一闭眼的瞬间流了出来,流到了捧着她小脸的掌心里。关昊更加动情了,温柔的吻着她的泪水,只感到自己的渴望也在瞬间升腾起来了。 他离开她那微嗡的唇,深情的盯着她,说:“从今往后,你就可以大声的说出我的名字,而不必顾虑其他。” 是啊,她多么想大声说出他的名字,要知道这个名字与她来说是多么的骄傲和自豪,但是,她不敢,她知道他的名字还不是可以大声说出的时候。 “你怎不问为什么带你来这儿?” 她把脸埋进他的腋窝,小声地说道:“我不敢问。” “哦,你担心什么?” “担心自己的自作多情。” 关昊呵呵笑出声,说道:“学会跟我耍心眼了。” 他又抬起她的头,让她的眼睛和自己的眼睛相对,说道:“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是物我之外的家园,是咱们俩共同的世界。” 夏霁菡有些激动,依偎在他的怀里,说道:“谢谢,谢谢你给我这样一个物外家园,我喜欢这里,喜欢这个心灵圣地,我太激动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关昊也有些激动,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看来,他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了。 夏霁菡从他的怀里抬起头,问道:“这是你的房子吗?” 关昊笑了笑,说道:“只要你喜欢这里,就是我的房子,你要是不喜欢就不是我的。”是啊,再好的房子,如果没有心爱的人在里面,就不是家。 她一惊,从他的怀里抬起头,说道:“你可不能金屋藏娇啊?” 关昊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女士,想清楚一点好不好,我这可不是农屋藏娇,我是要把这个人藏在心里,藏在我的家里,只是不知这个人愿意不?” 夏霁菡的心突突狂跳,这是在明白无误的求婚吗? 她不敢接他的话茬, “喜欢这里吗?” 因为有了前面的铺垫,她明明非常喜欢,却不敢说了。 关昊又低头轻啄了一下她鲜亮娇艳的红唇,笑着说:“以后,这就是家,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每个周末我们就来这里过,好吗?” 她轻轻的点着头,没有说话。 “现在,我们要去洗澡,然后休息,我今天有点累了。”他的眸子里溢满了温情。 听他这样说,她的脸“腾”的红了,红到了耳根,红到了脖颈。头,扎在他的腋窝里,不肯抬起。 125、心理又不健康了 关昊笑了,他爱极了她的娇羞,她越是这样,他就越喜欢捉弄她的羞态,说:“我又没说别的,你脸红什么呀?肯定心理不健康了?” 她知道他又在捉弄她,便不敢接他的话茬。 他吻着她通红的耳垂说道:“以后在咱们自己家里,不能总是这样害臊吧,你抬起头,让我看看,不然我会产生错觉,以为早霞提前出来了。” 他用力捧起她的头,她的脸更红了,眼睛都不敢看他。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里涌起一股爱意,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么的爱她怜她,对视着她躲闪的目光,他用一种自己都感到肉麻的口气温柔地说道: “今晚,我要你完完全全的属于关昊,做我关昊的新娘,你愿意吗?” 她点了一下头,立刻闭上眼睛,头重新扎进他的腋窝。 “嘿嘿嘿,你怎么总乐意往这个地方来呀,幸亏我没有腋臭。” 她娇嗔的在他的背后捶了她一下,头刚抬起就又被他紧紧的贴在怀里。 愣了几秒钟,关昊拍着后背对她说:“我们去把窗帘拉上,然后洗澡、休息。” 关昊走进厨房和餐厅:“唰、唰”两下,就拉上了窗帘,又来到客厅,同样“唰唰”两下,就把客厅的窗帘拉上,并且锁好了房门的锁。回头对她说: “我去看看洗澡水,卧室的窗帘归你了。”说着走进洗浴室。 夏霁菡来到卧室,他没像关昊那么“唰唰”的拉,而是轻轻的把挽在两边的水粉色的窗帘拉严,回头再次打量着这个布置的清新浪漫的卧室。她发现这个大床,占据了卧室主要的空间,他在飞行学院首长公寓里的床似乎也没这么大。 正在发呆的时候,关昊走进来,笑着说道:“没见过这么大的床吧,我们家的人长得都高,所有床的尺寸都是特地定制的,去洗澡吧,这里有你用的衣服,看看合适不。” 他打开衣橱,夏霁菡惊呆了。 只见里面挂满了各式的睡衣,还有裙装、t恤、牛仔裤、旅游鞋什么的。另一侧是他的睡衣、西装、衬衫、休闲装和皮鞋、休闲鞋等。 她走过去,拨拉着这些衣服,惊奇地问道:“这些都是你买的吗?” “咳、咳,嗯——外边穿的是我选的,里面穿的吗……”他有些不好意思,脸微红。 夏霁菡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窘态,还在一件件的比划着衣服,最后她摘下一件半透明状、薄如蝉翼的睡衣说道: “这件,也是你挑的?” 她往自己身上比划着,歪着头,不怀好意的看着关昊问道。 “里边穿的吗……大部分是售货员推荐的。好了,去洗澡吧,水好了。”关昊夺下她手中的衣服,给她找来浴巾什么的,拉着她就往浴室走。 他不能告诉她是怎样顶着女售货员探寻的目光,亲自为她选来这些所谓“里边穿的衣服”包括外套的。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不觉得有多难为情,可是夏霁菡这样一问,他才意识到一个大男人给女人买这些东西当时是多么的不可思议。跟罗婷结婚好几年,别说给她买这些,就是陪她逛商场都是有数的那么几次。 这个女人的确唤醒了沉睡他心底的柔情蜜意。 其实,这个房子自从关昊拿出装修方案后,关垚在年前就指派公司旗下的装潢公司,对这处民宅进行了全方位的加固和装修设计了。 在用什么材料做家具这个问题上,关垚和哥哥存在严重分歧。他主张用红木,而关昊认为这样质朴自然的房子,用红木家具太显奢华,而且有些不搭。 从小夏对民居的喜爱甚至她的审美以及个人的饮食习惯来看,她都是一个追求自然热爱自然的人,昂贵的红木家具会让她感觉心理不舒服,再说,这里只是他俩一个世外桃源,将来不会常住的。 关昊之所以敢大胆的把夏霁菡带到这里来,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夏霁菡也是自由之身了。他事先之所以没有告诉她来这里就是他不再担心她不同意。如果她没离婚,他是不会这样做的,他会事先征求她的意见的。 这一晚,注定是极尽逶迤缠绵和美好的一晚。 关昊将裹着浴巾的夏霁菡抱出浴室,放在了松软的大床上,打开了床头上方的一盏小灯,关了顶棚上的大灯,随后,撩开被子,扯去自己和她身下的浴巾,将自己和她罩在了大被子下。 他把她拥入怀中,并没有急于占有她,而是这样平静的抱着她,下巴顶着她脑门,轻轻摩擦着,嗅着她好闻的发香。 跟夏霁菡交往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关昊从来都没像今晚这么踏实和从容,拥着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的天地里,恣意纵情,不再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他不再像以往那么急于享受她的美好,他低声说道:“萏萏,现在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该好好计划一下咱们自己的事了。” 夏霁菡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出。 “五一跟我回家,你这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然后我们去呢家,我这老婿要登堂入室,再然后我们结婚,生孩子,如果后半年我工作有变动的话,你就随着我一起变动,我们再也不分开。” 夏霁菡听着,新潮翻涌,她何尝不想跟他在一起呀,结婚,生孩子,但是,她没有信心,尽管他们都是自由之身,但骨子里的先天忧患意识让她无法轻松的憧憬未来。 “你在听吗?”关昊见她在怀里没有任何反应就问道。 她点点头。 “我还没问你是否愿意嫁给我就做主设计未来了。”他把她娇小的身子更紧的贴向自己,继续说:“萏萏,你愿意跟我生活在一起吗?” 她不停的点头。 “我要你回答!”关昊霸道的说。 “是的,是的。”她一连说出了两个“是的。” “谢谢,谢谢你。”关昊有些动情,他撑起身子,吻着她温润的嘴唇,说道:“我这就给小垚打电话,让他给咱们定机票。”关昊说着就去找手机。 夏霁菡说:“别打了,太晚了。” “不行,要打,万一明天事多忘了呢。”他抓过手机就要拨号。 夏霁菡夺过手机,放在了一边。然后又偎在他的怀里,轻叹了一声。 “你有顾虑?”关昊没有忽视她的叹息。 “我,我离婚的事还没跟家里说呢?”她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哦,这到也是个问题,我来说吧。” “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 “那不行,如果爸妈要是知道我是先跟你,是不会原谅我的。”夏霁菡急忙说道。 “呵呵。”关昊笑了,说:“傻孩子,也许我们什么都不用说,但是为了不让他们感到突然,你离婚的事必须要抓紧交待,这可是原则问题。” “恩,我想想。”夏霁菡说道。 “我就纳闷,你怎么能瞒得住家里,家里就不给你打个电话什么的?”关昊不解地问道。 “离婚后,我就让他换了电话号码,然后跟家里说有事就打我手机,再说一股情况下都是我给家里打,占的都是公家的便宜。”夏霁菡笑着说道。 关昊点点头,占便宜这事从她嘴里说出来不但不让人生厌,还平添了几分俏皮和可爱。他想了想说道:“这事你必须尽快和家里说。” 她点点头,担心地说道:“我们是不是太快了?在等等不行吗?” “等什么?”关昊说道:“再等下去的话我可就成老头子了,到时候你就会嫌弃我抛弃我另择良木而栖息去了。” 夏霁菡娇嗔的一笑,在他的胸前,捶了一下说道:“是呀,很遗憾,这个老头子,我可能会很嫌弃呀……”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放在自己脖子后面,说道:“这会嫌弃晚了,老夫我要聊发少年狂。”说着,翻身把压在了身下,浓密的写满欲望的眼睛盯着她,说道:“萏萏,今天我要好好的爱你,在咱们自己的家里爱你,就当这是咱们的新婚夜。不过我有两个要求……”他的长指摩擦着她的嘴唇,接着说道:“第一,你不许害臊,要尽情享受我们俩人的时光,第二,不许笑我轻狂,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许笑好吗……”最后这句话是嘴唇盖上她的那一刻说出的,带着他浓重的鼻息声。 他这极具想象力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让她脸如胭脂,躲过他的吻,就把头深深的埋入他的臂弯中了。 许是他事前做的思想工作,让她的心理得到了放松,许是他事前极具煽动性的几句话,调动了她心底深处的激情...... 这一夜,不再有任何思想负担和心理负担的俩个人,极尽快乐…… 第二天早上,夏霁菡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惊醒。这种久违了的鸟鸣,恍若天籁,使她渐渐拂去昨夜的疲惫,在清脆悠扬的鸟鸣声中,闭着眼睛倾听,能让人忘却尘世的繁杂,引人神往,顿时心生出几丝禅悟来。恰恰是这样的鸟鸣,让人感觉出了清晨的静谧和心灵的宁静:“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说的正是这个道理吧! 126、关氏育婴理念 沉醉在清晨的鸟鸣声中,她忽然想起昨晚借着朦胧的月光,似乎看见了一个大宅院,似乎还有淡淡的馥香弥漫,想到这里,她睁开眼睛,没有看到关昊,她有些失望,但却少了恐惧,记得上次在省城宾馆,也是她醒来后没有看见他,那时对他不了解,既恐惧又失落。 她从床上坐起,发现他躺过的枕头上有一套崭新的水粉色的睡衣,知道这是他给她准备的,她赶紧套上睡衣,跳下地,拉开了窗帘,立刻,惊喜的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窗外,是一个大院子,红砖铺就的甬路,弯曲着通向大门口,其余的地方全部是土地,但被打扫的干净整洁。窗前的右侧是一颗冠盖如伞的梧桐树,奥迪车就停在了这颗树下,鸟的叫声也来自这颗树上。最让人惊奇的是靠东西两墙边,各栽种着一排高大的向日葵。这是最原始的向日葵品种,不同于被改良了向日葵,秸秆有杯口粗,叶子足够蒲扇那么大,高出墙头,正开着杏黄色的花瓣。 突然,她的眼睛兀自一亮,视线立刻被一架紫藤花吸引住了目光。 那熟悉的黄绿色的叶子,那熟悉的仿佛吊起来的灯笼状的花穗,一朵朵,一串串,一脉脉相承,千朵百朵的花儿蒸成一片紫色的烟霞,为这个满是绿意的小院,增添了一些清丽和空灵。每一个花穗上面是盛开的花朵,浅淡一些,像一只只杯盏盛着芳香;下面是待放的花苞,洋溢着深紫的光泽,像无数只蝴蝶,振翅欲飞,又像飘逸的流苏,在春天的晨光中飞歌曼舞。椭圆形的叶子密密地挨挤着,重叠着,簇发着绿生生的节拍和旋律。一种熟悉的蓬勃和娇艳立刻充盈她的眼睛。 只是还应该有那熟悉的淡淡的花香吧。恍恍忽忽,眼睛有些迷离起来! 这时她发现关昊穿着银灰色睡衣,开着车门,一条腿在车外,正坐在车里刮胡子呢。夏霁菡趴在窗子上,左右观看,发现围墙很高,看不到外面,她惊喜的出溜下地,趿拉着拖鞋,跑出了屋子。 关昊看见她出来,就从车里出来,一只手仍然拿着电动剃须刀在腮上游走着,另一只手早已伸向她。 她披散着长发,像一只燕子飞过来,立刻被他伸出的长臂箍住,依偎在他宽大辽阔的怀里,惊奇的四处打量着。发现开满花的紫藤架下,居然有一个秋千,她高兴的跑过去,坐在了上面,关昊紧随其后,慢慢的悠着她。 悠着悠着,她的目光又落在了紧挨大门口的菜地上。只见被修整的见棱见角的畦垅里,长着两畦绿油油的菠菜和韭菜,上面还顶着晶莹欲滴的露珠,还有一畦豆角架。在靠近南墙跟的地方,有几根竹竿斜搭在墙上,几颗绿色的丝瓜秧攀援而上,爬上墙头。 “太美了!”磨蹭着胸前他的大手,夏霁菡由衷地说道。 “喜欢吗?”关昊微笑着问道。 “太喜欢了,难怪你自己偷偷跑出来看风景。”她在怪他。 他呵呵的笑了笑。 “难道这里有人住吗?”她把探寻的目光投向关昊。 “十年前,这几座宅院是镇里给在经济建设中有重大贡献的人盖的住宅,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居住环境的改善,这些人就都搬到县城去住楼房了,这里就闲置了好几年,关垚几个企业界的朋友心血来潮,就想团购下了这几座宅院,当避暑之地。他当时不想要,问我,我说我要,你先给我垫资,就这么买下了。” “你喜欢民宅?”夏霁菡问道。 关昊说:“是啊,小时间跟奶奶在乡下农村住了几年,特别喜欢一觉醒来就能听到鸡鸣狗叫的声音,那个时候生活条件不好,院子都是土地。现在想想土地最好,最环保,你一出来就感觉空气都是湿润的,住在城里的楼房连地气都闻不到。喜欢这架紫藤吗?” 关昊用手指了一下说道:“就因为看上了这架紫藤,我提前跟小垚说我就要这个宅子了,没想到几位老总都想要这个宅子,而且还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决定用最原始最公正的办法解决,就是抓阄。为了使抓不到的人心理平衡些,也为了增加乡下买房的趣事,其实就是没事找乐子,他们决定,谁抓到这个宅子,谁就负责给每家都繁育一架紫藤,另外,由这家负责前五年雇工的工资,以后再平均摊派。抓阄之前他们还规定,由年纪小的人先抓,依次类推,关垚在几位老总中年纪是最小的,他一抓,嘿嘿,就抓到了这个宅子,他当时没敢说,担心六个阄都一样,结果只有另外五个一样,他这个是唯一的,为此还破费了一顿,他们说他年纪小可心眼最多。哈哈。有意思吧?就为了这架紫藤。”关昊拿着剃须刀说道。 她也不由地笑了,心说:真是有钱有闲人的游戏。 关昊这时又说道:“你知道吗?咱们这个小院比他们其余的几家都要整洁干净一些,尤其是绿化美化方面比他们的都好。” “为什么?” “哈哈,这都不知道呀?”关昊用手点了一下她的头说:“这个雇工自从知道他前五年的工资是由这个院子的主人一家担负时,就对这个院子特别精心了,尤其是那架紫藤,每年头上架之前修剪、浇水、施肥,确保四月中旬开花,由于这里是六家集中供热,他冬天烧锅炉,夏天负责打扫院落,维护房屋,还给各家的院子种上蔬菜,主人来了随便吃,剩下的他就拿到镇上卖掉。” 【】关氏育婴理念 夏霁菡不由地感慨,真是既懂生活、有钱又有闲的人。靠在他身上,看着那架紫藤她神往地说道:“你知道吗,我家就有一架这样的紫藤,就在荷塘的边上,所以刚才一睁眼就看到了它,感到特别的熟悉和亲切。” “哦,太好了,我还担心你有陌生感呢,这就好了,看来还真得谢谢这架紫藤。为了它多花钱也值。”关昊搂紧了她,内心充满喜悦和欣慰。 “别的人家也在这里住着呐?”她歪着头问道。 “据说有时来,有时不来,但大多时候也是休息日来这里住。毕竟这里有不方便的地方,有的都没装修,也就没人来住了。我是早就想带你来这里,年前就让小垚来装修了。” “哈,原来你早有预谋啊?” “当然,从认识你那天起,就预谋不断,总在算计着怎么把你夺过来,我阴险吧?” 她不说话了,因为涉及到以前的事,她不好回答。 “怎么不说话?”他问。 “我在想,这个院子好是好,要是我一人恐怕不敢在这里住。”她担心地说道。 “那是当然了,把你一人放这里我也不放心呀?再让大灰狼叼了去,我就只有上吊的份儿了。”关昊说完,嘴上立刻被她轻轻的打了一下,她说:“不许胡说,不吉利。” 看着她天真的表情和灿烂的笑容,关昊“哈哈”大笑,把她揽进自己的怀抱,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道:“好,不说了,但是咱俩人穿着睡衣,站在当院中,是不是有些不雅呀?” 夏霁菡一听,连忙四处观看,发现院墙很高,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里面,只能看到出墙的向日葵和高大的梧桐树。就说:“那我们现在干嘛?” “现在,我们要梳洗打扮,然后你要给你老公准备早餐,然后我带你领略一下田园风光。” “可是,我们还得上班呐?” “今天是周六,你不用上班,我刚才给常市长和丁海打过电话,保持通讯畅通,我今天要给自己放假了,哪儿也不去,呆在家里陪老婆。”说着,他把她更紧的抱在怀里。 他忽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 夏霁菡感到了他的激动,背靠在他辽阔的胸怀里,两只小手抚摸胸前他的大手,望着眼前充满绿色生机和浪漫气息的乡野宅院,她幽幽地说道:“你说,我真的会是这里的主人吗?” “会的,你不但会是这里的主人,你还会是我在京城另一处房子的主人,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嫌我太老的话。” “我从来都没敢这样想过。”她的声音里有些哽咽。 “傻孩子,跟着我关昊,想不到是不行的。”关昊知道这个小女人动情了,就伏在她耳边说:“你没发现吗?我在用房子收买你,或者是在用家收买你。冬天我们在北京市里住,夏天我们在这里住,你要给我生许多个孩子,唉,别许多了,一个就行了,我要让我们的孩子最大限度的亲近大自然,我可不能让他漠然的读着课本上的‘青青的瓦,蓝蓝的砖’而不知青瓦和蓝砖为何物?我要让他认识大自然中的一切。” 他放开她,就走到院子中间,边说边比划道:“我要在这里种上所有能让他看见的植物,再养几只小鸡、小兔、小羊、小狗,在给他弄一堆沙子,让他在沙堆上搭建他所有的梦想,我再教他怎样尿尿和泥。” 听到这里,夏霁菡忍不住的笑出声。 127、你敢动用家庭暴力? 关昊说:“别笑,到时我真会这样做,我把我小时候享受到的乐趣都让他享受到。对了,我的儿子要吃他妈妈的奶水,不吃牛奶!所以我现在有必要提醒他的妈妈,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要母乳喂养,直吃到上学,怎么样?” 夏霁菡说:“嗯,不错,关氏育婴理念,下一个世纪的伟大理念,即将横空出世,走俏海内外。” “你敢嘲笑我,看招!” 她一听,急忙躲开他的魔爪,笑个不停。 他不再追逐她,而是目视着上方,向往地说道:“他不吃饭时不许追着他喂,要让他自己感到饿了才行。我最反对现在的家长追着赶着喂孩子饭,这是在扼杀动物的天性,他不吃,就是不饿,你追着把食物送到他嘴里,他就没了饥饿感,进而饥饿感就没了求食的欲望,对食物没了欲望,对什么还有欲望呐?”他搂着她,喋喋不休的说着痴话:“他小的时候特别是上学之前要是不听话的时候我主张用暴力干预……” “啊?你说什么?你敢对孩子动用家庭暴力?我反对!”夏霁菡一听他说用“暴力”,惊的转过身,眼睛瞪着他说道。 “你别‘啊’,我这还没打呢你看你就护着了吧?适当的惩戒是必须的,因为他是男子汉,要是女儿这项就免了。我为什么主张用暴力呢?就是要让他知道为自己的错误付出疼痛。当然了,他犯错误了你可以打他,我拉着,别让你真的打到他。” 夏霁菡“扑哧”的笑出声,说道:“为什么让我当恶人?要知道这是你的主张啊?” “这你就不懂了,让你打,是因为你是妈妈,你会舍不得,而且女人没劲,打人就不会疼。我要是打呢,你想想后果,我劲大,拳头硬,要是打起来会没轻没重的,要是一拳头把他打伤了怎么办呀……” 关昊还没说完,夏霁菡挥起小拳头朝他比划,并且狠呆呆地说道:“你敢!我不许你打他。”说完,好像真是她的宝贝挨了打,眼里居然红润了。 “所以我说你打他,我不能打他。你看还没真打你就急了。”关昊这样一说,夏霁菡不由的放下拳头,哧哧笑了,说道: “咱们俩大人白天说梦话了。” “萏萏,不是梦话,是不久的将来就会发生的事情。我要你给我生个小关昊。”关昊霸道的说。 夏霁菡垂下了头,半晌才说道:“我不会生宝宝的。”她的声音小极了。 关昊把她搂在怀里,说道:“会的,有时间咱们去看看医生,如果真生不了,我们就领养一个,好吗?” 在他的怀里,她点点头。 “萏萏,好想要咱们的孩子,回去咱们就领证。” “那可不行。”她坚决地说道。 “为什么?”他不解的看着她。 “我还没有考虑好,总得有个心理适应过程吧。”夏霁菡说的是真心话。 她刚离婚,不能这快就和他生活在一起,那样别人就会认为他们早就有染,这样的话对关昊不利。再有,真要走进他那背景深厚的家庭,她会无所适从的,对他背后的家庭她一点都不了解。但是,现在她显然不能这样说出来。 即便她不说,关昊也知道她心理的顾虑,就说:“我希望这个过程不要太长。” 夏霁菡想想说道:“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那要看是什么事?” “咱们的事,我昨晚反复想过了,咱们的关系目前还不宜公开,等你调走后,在慢慢公开,我不想因为别人的议论和猜测影响到你。” 他无力反驳她,她说得有道理。关昊更紧的抱着她,他被这个小女人感动了。她处处在为他考虑,考虑他的政治影响和政治前程。 “好,我答应你。”关昊接着说到:“一会你检查一下屋里屋外,看缺什么东西,尤其是生活必需品,拉个单子,咱们到镇上转转,把这些东西买齐,顺便熟悉一下周边环境。” 她点点头。 这时,关昊的电话响了,他从车里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是关书记吗?” 关昊笑了,故作生气地说:“大清早的有什么事?” “呵呵,我刚从公司出来,想到你那乡下豪宅蹭顿饭吃。” 关昊看了一眼夏霁菡,便捂紧了电话,说道:“谁说我在乡下呐?” “哈哈,我有卫星定位,定到你办公室,没有,定到你公寓,没有,定到乡下,你就有了。哈哈,哥,装修的满意吗?我是说别人。” “没事我挂了。” “别别别,我想你肯定还没吃早饭,我只给你预备了方便面。你要是出来买东西多不方便,再说乡下的食品不如大超市的质量有保证,你告诉我当前缺什么东西,我保证在头吃中午饭之前给你送过去,顺便再给你透露一点军事情报,正好我这会也没事,正闲得慌。” “别别别,你别来,我现在是免打扰,你该干嘛就干嘛去。” “你不能这样,过河拆桥,哥,我惦记着你院里那两畦无公害的蔬菜,我自己代酒带菜还不行吗?” “不行,你看你经营着这么一个大摊子,我也就不劳你惦记着了,你呐,就别操心了。”关昊说完挂断电话。 他都能想象出来,关垚此时是多么的咬牙切齿。 关昊挂断了关垚的电话,不禁笑出了声,他对夏霁菡说道:“是小垚,想过来捣乱,让我把他打发了。” 夏霁菡灿然一笑,说道:“那就让他来呗。” 关昊一听,故意睁大眼睛说道:“咳咳,你什么意思,我还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呀。” 她笑笑,没在说话。 关昊对她说:“小垚说屋里有泡面,咱们早餐有了。” 听他这么一说,夏霁菡的肚子也饿了,头天晚上的烤肉她几乎没吃,现在还真饿了。?于是,她歪头冲他说道:“那好,咱们抓紧洗脸吃饭,然后熟悉地形,好想看看外面的田园风光啊。”说完,撇下关昊,她就跑回屋子。 关昊笑着紧随其后。 果真像关垚说的那样,这里能吃的只有方便面。米、面、鸡蛋也都有。厨房里的家什更是一应俱全。 难道这都是他预备的?她不由的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 她找到了一箱打开的方便面,坐上锃亮的小钢锅,点火,在等待水开的间歇中,她拿出了两只碗晶莹剔透的玻璃小碗,重新洗好后,放在了案台上,又从冰箱取出两只鸡蛋。锅里的水开后,她把面放进去,等面快煮散后,关火,把锅里的面捞到玻璃碗里,把第一次煮面的水倒出来。她这是跟爸爸学的,爸爸告诉她如果必须要吃方便面的话,最好是煮着吃,不要泡。如果要煮的话,就一定要煮两遍,这样等于把方便面洗一次,里面的浮油和各种添加剂能够洗出一部分,然后在继续煮。另外最好不用方便面的调料,油大、脂肪高,最好自己调制。她觉得爸爸说的有道理,每次煮方便面都是这样煮,田埴就笑过她,说她这样吃就失去了方便面的方便优势了。 在等待第二次水开的间隙,她飞快跑出屋,到南墙的菜畦里拔了两颗绿油油的青菜,又迅速跑回,把碗里的面条重新倒入开水中,把两只鸡蛋磕破打入锅里,小火,盖盖,把青菜洗好,扯碎,放入锅里,然后放上小许的盐,又找到了鸡精,放了一点点,关火。 当她把两碗汤面端上厨房小吧台的时候,自己都惊呆了。这个小吧台也是用红砖和整块原木砌成的,自然凹凸的原木纹理,摆上两只晶莹剔透、白绿相间的小碗,任谁看到都会食欲大增。 关昊早就闻味而来,那种不加任何修饰的清香溢满这个屋子。他搓着大手,盯着碗里的食物,惊奇地说:“方便面也可以做的这么漂亮这么清香这么好吃啊。” 的确如此,碗里呈现出的颜色很漂亮、很清新也很诱人,洁白泛着饱满光泽的鸡蛋、淡黄色的面条、绿色的青菜、清亮纯净的汤汁,加上透明的玻璃碗,干净的竹筷。关昊闻了闻,立刻清香浸入腹中,说:“两个字:清香。看来我吃泡面的日子要结束了。” 她笑着从背后抱住他,说道:“是的,只有有本人在,就绝不让你吃油腻腻的泡面。” 他说道:“丁海煮的也不好吃,漂着一层红油,一看就没有食欲了。” 夏霁菡说:“在单位不好讲究的。”她有些心疼了,因为知道他胃不好。 很快,关昊的一碗面吃完了,说道:“不饱。” 她笑笑,又把锅里的全部倒到他碗里,吃完后还意犹未尽,说道:“以后多做点,我遇到好吃的没够,你男人是个大肚汉。” 她笑着,把自己碗里的面条给他,他制止住,说:“逗你玩呢,你还真信呀,我已经饱了。” 她笑了,说道:“这是最懒人的早餐,你居然很好打发。” 128、私密空间的不速之客 她笑了,说道:“这是最懒人的早餐,你居然很好打发。” “可是你老公最爱吃。”他说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又说:“吃完后,去衣橱里找套衣服换上,我们去郊游。” 她点点头。 看来为了能带她到这里来,从装修到柴米油盐,关昊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就拿这衣橱里的衣服来说,一看就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夏霁菡欣喜地摆弄着衣橱里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比划着。关昊自己早就换上了一身浅灰色的运动休闲装,他半躺在床上,一只手臂支撑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来回换着衣服。 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无论年纪有多大,无论她身份高贵还是卑微,只要是女人,对漂亮的衣服就有着与生俱来的喜爱和向往:“云想衣裳花想容”,说的就是爱美的女人吧。 关昊很是奇怪,看着女人试衣服,不但不烦,反而很有兴致,这在以前是从来都没享受过的,这个女人,不经意间唤醒了他心底里的许多柔情和蜜意。 许多男人都不喜欢看女人打扮,不喜欢陪女人逛商场,不喜欢看女人化妆,其实,正是因为有了女人这些琐碎,生活才有了情趣。在一些大商场里,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等在休息区里的,绝大多数都是男人,他们宁愿在哪儿愁眉苦脸百无聊赖的等待,也不愿陪着女人逛,他们宁愿慷慨刷卡也不愿双脚付出一点辛苦,其实他们不知道,正是他们的不情愿,错过了女人最真实最有趣的一面。 就在夏霁菡极尽心致试着衣服的时候,关垚的悍马驶进了村头,停在了这所宅院的大门口。 关昊挽着夏霁菡刚走出屋,迎面就看到了关垚开门进来,手里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 关昊见他进了院,就和夏霁菡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已经告诉他了免打扰,不管用。”然后他又看着关垚说道:“你这可是私闯民宅啊。” 关垚咧着嘴说道:“呵呵,我就是给你们上交钥匙来的,还居然跟我说私闯民宅,这钥匙我还不交了。” 冷不丁的看到第三者,夏霁菡还真像关昊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好在是他的弟弟,而且又有过愉快的一面之交,所以她略显尴尬后,就恢复了自然,连忙接过他手里的食品袋。 关垚一看哥哥和夏霁菡都是一身休闲打扮,就明知故问道:“你们要出去吗?” 关昊说道:“哎,你来我们就不去了,本来想出去转转的,你带什么来了?” 关垚说:“都是吃的,我怕你们到镇上买的质量不好,就巴巴的带来了,还差点不让我进门,小夏,你可不能跟他学呀,对了,我得跟你叫嫂子吧?”关垚弯着腰看着夏霁菡说道。 夏霁菡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不知说什么好,看着关昊。 关昊说道:“别耍贫了,这还有什么怀疑的,是去屋呆着还是在院里呆着。” “先去屋里,然后在院里,我得好好享受一下我的成果。”他进了屋里,又冲夏霁菡说道:“嫂子,小嫂子,哎,真别扭,算了,我还是叫你小夏吧,装修的满意吗?” 夏霁菡笑笑,没有说话,倒是关昊说道:“你怎么不弄个浴盆呀?不能泡澡。” 关垚笑笑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咱这冬天热水器,夏天太阳能,在弄个大浴盆,等到水满了,也就晾了,别忘了,这是农村,我的关大书记。” 关昊想想,觉得关垚说的有道理,也就没再说什么。 关垚追着夏霁菡来到厨房,告诉她食品袋里的东西,并指导她怎么做。 关昊也感兴趣的凑过来,查看着关垚买的食品,大部分都是熟食,有香肠、酱牛肉什么的,还有一部分是调料,就说:“小垚,你怎没买点鲜菜过来呀?” 关垚说道:“你这里守着两畦鲜菜,我再怎么买有这里的新鲜吗?” 关昊一想也是,就又说道:“你也没买主食呀?” “天哪,小夏就不会给咱们做点主食,米面好像家里都有吧?”?关垚一听,看了小夏一眼,对哥哥说道。 “有管什么,她不会做呀。”关昊说道。 关垚故意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夏霁菡,说道:“也是啊,这哪像人间厨娘啊。” 夏霁菡不好意思了,娇嗔的看着关昊说道:“谁说我不会做,我什么都会,说,你们想吃什么?” 关垚说道:“你真什么都会?” 夏霁菡点点头。 “包饺子会吗?我看见了那畦韭菜,肯定是无公害,路上就想着吃新鲜的无公害的韭菜鸡蛋馅饺子,你会吗?” “当然,这是最简单的了,告诉你,我最拿手的就是包饺子。你说的韭菜馅饺子是最简单的,傻子都会做,呵呵。”说完,她笑了。 “那好,今天我吃傻子饺子。” “不过,胃不好的人吃韭菜不好。”夏霁菡想到了关昊的胃,就说道。 “完了,韭菜馅的饺子我是吃不上了,多远就是多远啊。”关垚似乎受到了打击。 她记得他的胃,关昊心里暖融融的,他说道:“没事,偶尔吃一顿不要紧,再说春天的韭菜嫩,好消化,今天中午就吃韭菜馅的饺子。” “可是,你们得帮我把韭菜割来。”夏霁菡冲着哥俩说道。 “哥,你去吧,我给小夏打下手。”关垚嘻嘻哈哈的说着。 【】 关昊对关垚说道:“你去割韭菜,我不去,是你提出要吃韭菜馅饺子的,我不表示反对就很是仁慈了。” 夏霁菡笑了,说道:“你们都去,这个地方太小,你们在这里太碍事了。” 其实,她这样说的真实用意是让哥俩到外面去说话,关垚从京城赶来,应该是找哥哥有事的,当着她说多有不便。 关昊也是这么想的,他拿了一把小刀,就跟关垚去割韭菜去了。 俩个高大的男人出去了,空间一下子就宽裕了。夏霁菡始终认为厨房根本就不是男人出没的地方,试想,一个女人围着围裙,头发随意挽起,哼着小曲,在厨房里为家人忙碌着,就显得与周边环境是那么的和谐,反之要是一个大男人腰里扎着花围裙,在厨房里晃悠,就显得有些不协调和滑稽。厨房是最能体现对家人爱心的地方,即便是粗茶淡饭,即便是厨艺一般,但只要浸润着你对家人的爱,多么寡味的食物都会香溢唇边的,哪怕你的冰箱里只有一根芹菜、一个鸡蛋,你也能烹饪出最美的佳肴。 包饺子必须提前颌面,在醒面的时候,她学爸爸的样子,把酱牛肉修理成见棱见角的一块,把边角和肉屑垫在盘底里,然后小心的一片一片的切着,力求保持薄厚一致,整齐的码在盘里,简单的放了一点调料,又将关垚带来的香肠切好,码在盘中。她打量着这两盘熟食,尽管飘逸着浓郁的肉香,但在视角上总是有些色泽上的欠缺。她忽然把目光投向了那架豆角架上,于是轻盈的跑出屋子,来到豆角架旁,摘了一朵白色和一朵紫色的豆角花,在关昊的注视下,又跑回来,分别将两朵豆角花摆放在两盘熟食的盘中。她很是为自己的创意沾沾自喜。 她不想打扰他们说话,但看他俩漫不经心的样子,这韭菜割到什么时候啊,于是她又走出来,来到那畦菠菜前,拔了一把菠菜,回厨房洗净,切好,整齐的码好后,就上锅蒸熟,用凉水浸透,立刻,暗绿色的菠菜立刻鲜艳了许多,又重新在盘中码好。调好姜汁,淋在鲜亮的菠菜上。 他看了一眼蹲着菜园边的哥俩,关垚边割着韭菜,边和哥哥说着什么,关昊则是一根一根的摘着新割下来的韭菜,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是在听关垚说话。 真不知他们这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饺子。 就在夏霁菡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关垚借割菜的机会,告诉了哥哥一个消息,是关昊的前妻罗婷的。 罗婷回来了,她的初恋男友汤已经去世。 关昊一愣,说道:“小垚,你健忘呀,昨天你就打电话告诉我了,今天就是为这个又跑来特地当面告诉我吗?” “哥——那么聪明干嘛?我就不兴看看新嫂子,我就不兴,不兴找你待会,享受一下农村豪宅的生活?”关垚委屈地说道。 关昊很想说:你就不兴当一下妈妈的侦探?但是他没说出,只是在心里暗笑。 关垚告诉了他罗婷详细的情况。 有一天关父买了两个电动足浴盆,给老首长罗荣送去一个,正赶上罗荣被部里接走,去医院例行春季体检。关父听苏姨说的,罗婷回来了,好几天了,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来。 关昊没有说话,细心的摘着手中的韭菜。 关垚说:“哥,我看小夏不错,你要是没别的想法就带她回家吧,这两天那个留美博士来咱们家的次数比较勤,我看她对你上心了。” 129、霸道总裁遇到了心仪女孩 关垚说的留美博士就是妈妈早年同事的女儿叫张倩,跟关昊哥俩的情况一样,父母在边远地方工作,她就和爷爷奶奶还有一个哥哥留守在北京,他们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但有过共同的童年。 大学毕业后,张倩被美国加州理工大学航空工程系录取,并取得博士学位。由于近年来我国航天事业发展迅猛,加上父母年事已高,张倩便回来报效父母和祖国,目前在中国航天科工集团工作。 见哥哥不说话,关垚说道:“哥,我预感到你在这个问题上会有些麻烦。” 关昊嘴角微微一勾,算是回答。 显然关垚对哥哥这个标志性的动作不大满意,尽管他熟悉哥哥这个动作,也知道大气深沉的哥哥在一切问题面前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微笑,在这浅浅的不易被觉察的微笑中,似乎表明他对任何事物把握的信心和笃定。 “哥,你决定了?”关垚进一步问道。 “决定什么?”关昊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夏呀?”他往屋里撇了一眼。 关昊仍然认真的摘着手里的韭菜,依然不抬眼皮地说道:“是。” “你认真了?” “哥哥有不认真的时候吗?”关昊显然不满意他的问话。 关昊也在心里思忖着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极有可能这话是妈妈让他来问的。妈妈知道他们哥俩的感情,关垚在给他透露情报的同时,肯定也把他的情报透露给妈妈了,尽管也是三十多岁的人,可关垚在这方面的心智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有心眼,经常被妈妈利用。 眼下他不顾自己的公司,跑这么远来找自己,说不定就是受了妈妈的点拨,被妈妈利用,也好,借弟弟的嘴,向父母透露一些夏霁菡的情况,还免得自己交代的时候不好开口呢。所以关昊只是微笑。 叱咤商场的关垚在这方面的智商肯定不高,他也没必要跟家人动脑子,就傻乎乎又问道:“那罗婷怎么办?” 关昊这才抬起眼皮,看着弟弟说:“你还应该继续问,那个留美博士怎么办?” “哎呀哥!”关垚急了,说:“我是说如果双方家里都希望你们俩复婚怎么办?” “那是他们的希望,和谁过一辈子可是我自己的事啊!”关昊说道。 “可是你的婚姻向来不是你自己的事。”关垚说道。 “小垚,我的婚姻向来都是我自己的事,跟罗婷是怎么开始的你也知道,固然有家庭背景的因素在里面,但我们也是因为彼此仰慕才开始的。”关昊说道。 “哥哥的为人我知道,这你不用解释。”关垚说着将一绺韭菜割下,放在哥哥的手边。 “小垚,我的事你放心吧,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自己的事该解决了。”关昊不想再说自己,就及时转移了话题。 关垚不好意思起来,他说:“呵呵,哥,说真的,我非常羡慕你跟小夏,尽管你没有说过你们的情况,但我和陶哥我们分析过,也知道小夏的一些情况,我原来认为女人,没有不功利的,尤其是我身边的我碰到的和我玩过的,可是自从知道你有了小夏后,我也又认识了一个女孩,他们打破了我对女人的偏见。嘿嘿。” “哦——”关昊听弟弟这样说,眼睛里立刻来了神采,他兴奋地说:“小垚,你真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了?” “嘿嘿,哥,跟你那天说的一样,我喜欢人家,可人家对我根本不动心思。哎,堂堂的青年企业家,成功人士,悲哀呀——”他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尽管说着自嘲的话,但眼睛深处的那一抹无奈却是显露无疑。 关昊还是第一次看到和听到弟弟用这样一种无奈的口气说起女人,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不自信和痛苦的表情。关昊笑了,他看着弟弟说:“你是真喜欢人家呐还是因为人家拒绝了你才喜欢?” “不是喜欢,我现在是爱,爱了。”关垚认真的纠正着哥哥的用词。 关昊一听,哈哈笑了几声,说道:“你对女孩子还有认真的时候呀,这个女孩子好,有性格,居然不为你的身份和地位所动,就这一点就值得我佩服。”关昊来了兴致,这是继小垚上初中时说过“最喜欢赵雅芝了”后,又一次承认有了喜欢的女人。 “关书记!”见哥哥根本无视他的感受和认真的程度,而且还大声说话,关垚急忙打断他的话,并往屋里看了看夏霁菡,小声说道:“请你不要打击和取笑革命同志,更不许当着小嫂子的面揭我的老底。怎么,就兴你对小夏认真,就不兴我对个把个女孩子用心。” 关昊止住笑,其实他是故意试探他认真的程度。他说:“那你老实交代,这个女孩子怎么就入了你的法眼了?” 其实,关垚这次来找哥哥来,也就是想跟他说说自己心中的苦闷,年前他去督城,也本想和哥哥说说这事,可看到小夏,就知道哥哥此时正在自己的风景里,估计没时间听他的故事,他也就没说。其实,身处商场,除去哥哥关昊,关垚还真没什么可以说心里的话的朋友,可能从小父母在外地工作的原因,关垚对哥哥的依恋超过对父母,他既是哥哥又是他最知近的朋友。 他清了清嗓子,又扭头看了一下正在屋里忙着的夏霁菡,这才对哥哥和盘托出困扰了他半年多的心事。 这一切还得从去年暑假说起。 去年暑假,关垚公司来了一位实习的女大学生,是学室内装潢工程设计的。 当时由于关垚身边的秘书歇产假,这个女学生就被临时安排在总裁办公室,负责总裁一些日常工作,工作积极勤恳,后来他渐渐发现这个学生上班时候精力就不那么集中了,而且还有一次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更为让关垚光火的事她头天交给她的一个文案,这个文案就是他们郊区民房的装潢设计方案,她居然没做,而且坐在办公桌上打瞌睡,关垚当即把管人事的部门负责人找来,让他立即辞退这名实习生。 这名实习生拿到工资后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利用中午的休息时间,把那份文案赶写出来后,恭恭敬敬的放到关垚的班台上,深深的给他鞠了一躬,这才离开。 就在女孩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关垚的心震颤了,因为他看到了女孩眼中的疲惫和忧郁,也看到了女湿润了的眼睛,他怔怔的看着女孩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霎那间,他心底升起了怜惜之情。 想到她除去上班瞌睡和耽误了文案外,这个女孩还是蛮敬业的,工作仔细认真,而且每天都会提前一分钟给他冲好咖啡,他走进办公室,保证就能闻到那浓郁的咖啡馥香。这是关垚开公司以后养就的习惯,上班第一杯咖啡,是多年雷打不动的习惯。 女孩离去后,关垚看了一下那个设计方案,兴奋的几乎拍案叫绝,完全超出他的预期,不但符合哥哥要求的环保设计理念和原生态的风格,就是设计的民房加固等极为专业的知识她也运用的精准和不露痕迹,这是个不可多得的设计人才! 他有些后悔不问青红皂白就把那个女学生开除了,从她离去时眼里的忧郁和蒙上雾气的眼睛里,他看出可能她很需要这份暑期工作,他本想叫回那个女学生,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他关垚,解雇过多少职工,但从没像今天这般不安过。尤其是看到女孩被解雇了还坚持把文案做完,就从这一点来说,她是个本份又很有职业操守的人,这样的女孩子如今已经不多见了。 说来也怪,晚上关垚和几个生意上的伙伴喝完酒后来到一家足疗中心,在这里意外的看到穿着足疗中心工作服的女学生,那一瞬间他就什么都明白了。当女学生柔柔的小手,把他的一对大脚放在木盆里的时候,他的心在那一刻发生了质的变化。此时,他还不知道她姓什么。 女学生见到他短暂的尴尬过后,就表现出了他不曾见到过的轻松,她没有了上午离去时就忧郁,反而多了一些平日见不到的愉快,也可能他不再是她的老板,她也不再是他的雇员。 那天她告诉他,她出生在塞北贫困家庭,两年前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建筑学院后,就开始打工,她抓紧课堂的每一分钟,消化吸收知识,然后课余时间做家教,去饭店推销红酒,在洋快餐送过外卖,假期都是兼职做两份工作,那天上班瞌睡就是实在太困了,头天晚上足浴中心客人出奇的多,她和别的工作人员一直到两点多才下班。 由于北京的学校假期宿舍都是封闭的,她回到出租屋时已经快四点了,第二天不困才怪呢,自然关垚吩咐的工作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天,关垚第一次为一个女孩没有睡好觉。 130、示爱被拒 她对专业知识的运用自如、对室内设计表现出来的天赋,尤其是自立自强的品质,都深深的打动了他。如今的女孩子,有哪个还像她这样不开窍,早就找个男人什么的靠上,省却了打拼的辛苦,这种事他都见怪不怪了。 他本来有意让她再回到公司上班,但是碍于自己不能出尔反尔也就没跟她说,不过从那以后,这家足浴中心就成了他经常光顾的地方,并且每次必点这个女孩。 可是有一天晚上关垚没有点到这个女孩子,以后一连几天都没见过她,他给了另一个服务员两张小费后,才从这人嘴里套出她失踪的原因。 据这名服务员说,一个老顾客早就对她有企图,在足浴时对她动手动脚,那天还要强吻她,被她打了一耳光,于是就被老板炒了鱿鱼。说完,这名女服务员说道:“没见过她这样傻的妹子,出来混日子多不容易,能被大老板看上是她的福分,在这个地方是圣洁不了的。” 不知是因为心中的不快还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个女服务员脸上流露出来的不屑表情,关垚脚上一用力,就把这个人踹倒在地,光着脚丫,站起就走,临了甩给女服务员三四张钞票,算作自己对那一脚的补偿。 事后,他找到这家足浴中心的老板,打听她的去向,那个老板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他现在才意识到,他居然连这个女实习生叫什么都不知道。回到公司,让人事处调来她实习的资料,才知道她是北京建筑学院装潢设计工程的本科学生,但正值暑假,他找不到她,资料上没有她的电话号码,人事处的经理说当时是让这个学生留电话来着,她说没有,但是她会经常打电话询问的。 关垚不缺女人,但他和女人的关系就是金钱关系,甚至没有很长时间的女友,可那几日,关垚就跟了丢了魂一样,为一个女人还是个实习生、足疗妹牵肠挂肚,这可是他平生第一次。 夏霁菡见这哥俩的韭菜总也割不完,就知道他们在谈话,她走出来,蹲在关昊的旁边,十根白皙娇嫩的手指快速的梳理着每根韭菜,关昊用干净的小手指给她将额前的一绺头发撩起,拢在耳后,动作轻柔,目光亲昵,关垚看在眼里,他此时明白了什么诱惑也不能让哥哥改变主意了。 夏霁菡十指掐住韭菜站起,对他们说:“别总蹲着了,小心着凉。” “呵呵,小夏,我敢打包票,你心疼的肯定不是我。”关垚说道。 夏霁菡没想到关垚说话这么直接,她的脸就红了,没敢看关昊,就说:“是又怎么了,你又没胃病。”说完一扭头就小跑着回屋去了。 关垚哈哈大笑。 “后来呢?你又见过她吗?”关昊问道。凭直觉,关昊感觉弟弟这次认真了,一向怀疑爱情、恐惧婚姻的他,能够牵挂一个女人,想必是这个女人打动了他。 “咱们去屋里说吧,有人心疼你了。”关垚用手拄着地,费力的站起。 “小垚,你该减肥了,肚子太大了。”关昊见他喘着粗气就说道。 “已经减了三四斤。”关垚拍着肚子说道:“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关昊笑了,说道:“我们的关总也居然相思起来了,该不会真是认真了吧?”关昊看着弟弟说道。 “哥,这话可不能让小夏听到啊,好像我这个人多花似的,再说了,你要是说了对你也没面子呀,有个花弟弟。”关垚认真的说。 “谁是谁,再说了她不会因为我有个花弟弟从而认为我也花吧。”关昊今天心情很好,就多和弟弟逗了几句。 他们回了屋,洗了手,关昊坐在了茶台前,准备泡菜。 关垚则凑到夏霁菡的跟前,看她正在包饺子,不由的大声惊呼:“天哪,哥,你快来!” 关昊听到弟弟惊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忙站起,迈开长腿,几步就来到厨房,紧张的脸都白了,说道:“怎么了?” “哥,你看看你们小夏,饭都做的这么浪漫、有趣!”关垚跟哥哥说道,还用手指着案台:“我第一次见到饺子原来可以包的这么漂亮。” 关昊看到在橘黄色的案台上,整齐的码放三排小小的饺子,标准的元宝形状,两个角微微翘立,像要振翅凌空的小燕子,最让关昊叹服的是大小一样,模样一样,间距一样,就像国庆阅兵时的仪仗队,排列整齐。他见过妈妈包的饺子,由于时间关系,妈妈偶尔给他们包顿饺子都是匆匆忙忙的,大个,一口吃不下,而且子孙都有。他也吃过无数次苏姨包的饺子,也是有着鲜明的个性,大而肥沃,因为罗荣爱吃这样的。眼下夏霁菡包的饺子应该是最漂亮的。他不由的夸奖说:“嗯,的确很漂亮,不知道有没有饺子选美大赛?” 夏霁菡被哥俩夸的不好意思了,就说:“哪儿呀,我就会包饺子,别的面食就做不好了,别如擀面条,粗细不均,薄厚不均,长短不均。” “哈哈,这是什么?豆角花,太浪漫太有趣了?”这时又听关垚惊呼着。 关垚端起那两盘熟食,递到哥哥面前,说道:“哥,恭喜你,你找到了一个浪漫厨娘,这样吃饭,太浪漫太艺术太有意思了!” 关昊看到了一红一白形状如仙鹤一般的豆角花,不由的也扑哧笑出声,说道:“嗯,不错,如果比赛的话,应该得创意大奖。” 尽管跟夏霁菡接触有一年时间了,关昊除去见过她给他熬过一次小米粥后,再也没见过她做过如此琐碎的家务,今天是第一次。 以往在他的住处也能自己做饭,但他们相聚的时间总是有限,所以都是叫餐厅的饭菜。今天这个小女人果然有跟别的女人不一样的表现。 关昊很喜欢她能这样做饭,很喜欢她能有这样浪漫心致做饭。看来她的确有些本事他还不知道。 “好了,你们出去吧,一会多吃点就行了,也没枉费我的创意。”夏霁菡嫌他们在这里碍事,就往外轰他们。 关昊见关垚出去了,冷不丁的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她吓得立刻看向门口,紧张的脸通红。 关昊看到她的窘态,眼一眯,勾勾嘴角,坏坏的笑着走了出去。 坐在茶台前,关昊继续泡茶,不想被关垚拦住,他说:“哥,你别弄了,一会让小夏来吧,我喜欢看她泡茶,简直是享受。” “哦。”关昊抬头盯着弟弟,说道:“你什么时候见她泡过茶?” 是啊,这么长时间关昊也没见过她泡过功夫茶。 关垚嘻嘻哈哈地说道:“嘿嘿,敏感了吧,你忘了我头年去找你,你让她接待我,我们就到了一家茶馆等你,我们没用服务员,是小夏亲自泡的,尽管喝的我肚子咕咕叫,但还是喜欢喝,那个过程就是享受。” 关昊仍然在烫着茶杯。 关垚见哥哥坚持要泡茶,就急忙制止住他说道:?“等等,哥,你最好问问她,胃不好的人喝什么茶合适?我怎么有点恍惚啊,感觉你们好像在刚刚恋爱。” 关昊深沉地笑了一下,没回答。 关垚说:“哥,我真羡慕你。说真的,留纸条的时候我都不能百分百的断定是小夏来这儿。” 关昊并没有停下来,说道:“所以就留下个纸条,还特地跑到这里来侦查来验证。” “你怎么知道?”关垚没想到自己的用意早已经被哥哥破解。 关昊看了一眼,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表情深沉。 关垚嘻嘻哈哈地说道:“我懂了,我忘了自己在跟谁打仗了,哥,给我说说,你们俩……是怎么好上的?” 关昊白了他一眼,说:“行了你,接着说,后来又见那个女孩儿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杯茶水放到弟弟面前。 关垚听哥哥说这个,立刻脸上的嬉闹表情没有了,他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窗外,说:“哥,我这次可能真的被俘虏了。” 关昊看着弟弟认真的表情,没有笑出来,就说:“你也该认真一次了。” 关垚从人事处的档案中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周月。 半个月后,关垚所在的辖区企业家协会,组织企业家们针对老人和孤儿搞了一次慈善工作,在走访了几家敬老院后,他们来到了京城比较有名的孤儿院太阳之家,他在这里意外的发现了来做志愿者的周月。 得知贫困生周月,竟然资助着一个叫笑笑的自闭症儿童,当关垚看到周月和笑笑在草地上追逐、嬉闹时,他看到了一个令他终生难忘的影像,那就是她灿烂的充满善良和母性之光的青春荡漾的脸庞,也就是在那一刻,关垚决定穷尽一生追求周月,但却遭到了她的拒绝。 原因很简单,周月说: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能做一个世界的事。 关垚感到这话遥不可及。 131、胡雪岩的悲剧 关垚尽管事先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知道追求这样一位女孩子肯定会有阻力,他之前的帅气、多金、事业有成这些优良条件,在周月面前肯定不是优势,甚至是劣势,因为他遇到了从来都没遇到的女孩,一个有别于他交往的所有的女人的女孩。 除去帅气、多金、事业有成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优势外,关垚忽然发现自己竟是一无是处。唯一的可以用来施展的手段就是——送花,这个俗之又俗但却屡试不爽的手段。 哪知,关垚第一次给周月送花,就遭遇了尴尬,以致自己信心指数下降。 那天他怀着美好异样的心情来到花店,费了好大劲,才选了一捧粉色的非洲菊,对于周月,他不能直接送红玫瑰,既艳俗又暧昧,他想送她粉玫瑰,介乎爱与友谊之间,但当他把目光投向了一簇非洲菊的时候,他就决定就送非洲菊。只要一种颜色,粉色。 以往给女人送花,他从来不亲自去选,自己定标准,由花店直接送过去,花店插得花千篇一律,而且什么花都有,没有特色,主题不鲜明,并且被漂亮闪亮的包装纸包裹,太刻意,太媚俗。 关垚忽然发现他对花的感悟在这一刻迸发了灵感,因为这次的确不同,他遇到了一个不同的女孩。 当他手捧一簇没有任何包装只用一根细细的丝带扎着的充满生机和朝气的粉色非洲菊站到她面前的时候,他捕捉到了周月眼中的惊喜。 但很快这种惊喜就立刻被一种漫不经心甚至不屑所淹没。她随意的接过花,看看没说话。关垚自知无趣地问道:“喜欢吗?” 周月仰头看着他,反问:“说真的还是假的?” 关垚说:“当然是真话。” “我不喜欢这种被人刻意包装的花。”周月毫不掩饰自己的说。 “为什么?”关垚幸亏没送她玫瑰,没用花店的塑料包装纸。他对她的兴趣更强了。 “花店的花都是刻意预备被人送的。”周月说道。 关垚笑笑,说:“当然了,不被人送,人家开花店干嘛?” “而这些花也是刻意为了被人送才种植的。”周月又进一步地说道。 关垚被她的说法弄糊涂了,心想这丫头论述的是什么理论呀? “关总,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我们草原的花,没有一丝一毫的刻意。”周月的眼睛里放出光彩,青春的脸上洋溢着自豪。 关垚立刻觉出自己在她面前的刻意和伪装,他被小姑娘的理论打败了,刚刚沉下去的心又被她的话托起,似乎看到一丝光亮。 他及时接住她的话茬说道:“据我所知,到草原上看花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以后就要冷了,花儿就会谢了。” “没关系的,其它花谢了,有一种花就会盛开,那就是格桑花。以后的日子她开的最旺盛。”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你们的草原看格桑花呀?你要说话算数的。”他紧追不放。 “这个……”她的目光里露出难意。 “草原人说话可从来都是算数的,你不会反悔了吧?”关垚紧逼道。 “那倒不是,我在准备英语过级考试,还有我兼职的那家装饰装潢公司最近比较忙,笑笑最近情绪不稳,眼下肯定走不了。”周月认真地说道。 “那好,先把帐记下,忙过后记得还帐啊,我是有名的讨债鬼。” 从哪儿以后,关垚就经常出入太阳之家,但由于周月没有手机,他无法约到她,只能把电话打到学校甚至装潢公司。他有心想送她手机,又怕吓着她。 就这样,关垚自己进入了恋爱状态,太阳之家成了他经常出没的地方,他也成了笑笑的朋友。 由于自闭症小孩都有一个发作周期,周月决定带笑笑回老家,让笑笑感受一下草原风光。于是,关垚驾车,带着笑笑和周月回了她塞北草原的家。 笑笑玩疯了,美的不行,尤其喜欢遍野的格桑花,关垚的耳朵上、眼镜上、扣眼、口袋,都被周月和笑笑插满了格桑花。 当三人的脑袋成三角形顶在一起,躺在一望无际的的大草原时,周月说:“等我将来发迹了,我就把太阳之家安在草原,在这里,多么自闭的孩子都不自闭了。” 关垚记住了她的话,他决定在草原建立一个太阳之家,而且当即考察,并且发现了草原的隐性开发资源。这就是关垚跟哥哥说的想到塞北投资的事。 关昊明白了,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还想去哪儿投资吗?” “不想了。”关垚答道。 “为什么?” “笑笑要被他亲生妈妈接走,这些日子周月就跟丢了魂一样。”关垚说道。 “亲生妈妈?”关昊盯着弟弟反问道。 “是的,他亲生父母是离异的,各自组建家庭后笑笑就成了多余的人。”关垚说道。 “嗯,这个女孩子不错,自立,有爱心。小垚,你说隐性开发资源指的是什么?”关昊问道。 关垚说道:“旅游,度假,休闲,房地产。” “你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商机?”关昊递给他一杯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都有点。哥哥,你不知道,她的确很好。最起码是我见过的最能打动我的女孩子。”关垚坦诚地说道。 关昊喝了一口水,看了他一眼,就不再说话。 不用哥哥说明,关垚已经知道了哥哥的态度。 其实对投资这事他只是有这么个想法,还没有一个完全能说服他的理由,让他最终下定决心去那个地方投资。 “小垚,想过要建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董事会吗?”关昊突然转移了话题。 关垚想了想,说道:“没有,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关垚实话实说。 关昊说道:?“为了规范、健康的发展,以后还是应该有一个健全的董事会。为什么我们国家没有百年企业,而在国外这种企业就很多吗?” 关垚静静地听着,他知道,哥哥的见解总是很准确。 关昊继续说道:“百年企业成功的经验就有其中这样一条,没有健全的董事会的约束,完全的家族体制,一个人说了算,没有监管机制,所以非常容易造成决策失误。试想,如果当年胡雪岩有个董事会,有个监管机制,朝廷未必对他那样,因为所有的决策不是一人说了算,他的背后还有懂事会。” 关垚暗暗冲哥哥竖大拇指。 关昊说:“如果有董事会,就是朝廷对他发号施令都会有所顾忌,因为这个企业不是那一个人说了算,而是董事会全体成员说了算,这样,也就不会出现和朝廷过于密切的关系,还有,如果有董事会,即便他死了,企业也未必完蛋。福特汽车就是典型的家族企业,但是在管理层,现在没有福特家族一名成员,公司照样运转的开。我今天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让你放弃管理权,是提醒你在这样一个你说了算的企业里,任何决策都要十分的小心和警惕,因为没有人可以约束你。” 从企业家素质的角度看,胡雪岩可以说是天才、奇才,奉之为“商神”也不过分。 但是,他最后并没有成为像美国福特、日本盛田昭夫那样的国际企业家,亦未能造就出持续生长的大企业,为什么?原因不在胡雪岩身上,而是因为企业所处的环境和社会因素。在一个封闭的、官本位的经济体制中,悲剧几乎不可避免。 这也是今日之中国一定要开放、要走向市场经济和要进入wto的原因。但是由于自己身处官场,许多话不便说透。 其实,关垚的公司是有董事会的,这不过目前他们的董事会和全国绝大多数的私营企业是一样的状况,董事会有的时候形同虚设,根本起不到议事的作用。 关昊知道现阶段让他规范董事会的事有些操之过急,但还是希望他能考虑自己的的意见,眼下可以不做,但不能没有考虑。 关垚知道哥哥为他担心了,特别说到去塞北投资的事。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哥,你的担心我理解,放心,我不会贸然行事的。关于董事会的事,我先放脑子里了。等什么时候成熟了再跟你商量。” 事实的确如此,关昊想起他的冲动,的确有后背冒汗的感觉。无论这个项目是否可行,必要的提醒是不能少的。 其实,更多的时候关昊不是直接给他出主意,而是给他灌输一些理念,的时候让他自己去感悟,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对关垚多年来的表现很是满意。但他很少去表扬他,他知道弟弟容易沾沾自喜。 “哥,说真的,我有去塞北投资的想法的确有爱情的成分,但那里存在的商机也是事实。”关垚知道哥哥为他担心了。 关昊说:“是的,你说的没错,机会就是一张万能的网,心向往哪里就撒向哪里。曾经的过去,摆个地摊就能发财,可很多人不敢,买只股票能赚一千倍,可很多人不信,比尔﹒盖茨退学从商,开启了微软世界的霸业,柳传志40岁下海经商,成就联想二十几年的辉煌,而在他们做出选择的时候,是机会也同样是巨大风险的考验,机会在这里并非只是一种能力,更不是一种简单的胆量。” 132、我正在收编她 关垚听哥哥这样说,也为自己申辩道:“可是乔丹就说过,人生并不缺乏色彩斑斓的机会,可真正把握的能有多少呢?” “他说的没错,但是当你不具备识别机会的智慧时,你便没有多少机会能够抛洒,你就没有拿本就瘦骨如柴的青春去做赌注,小垚,尽管你目前和你的企业不是瘦骨如柴,但也不是气壮如牛,就是气壮如牛也不行,柳传志就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他说一个伟大的公司有可能被太多的机会撑死,而不是被太少的机会饿死。还有这样一句话你更应该熟悉,那就是其兴也勃,其亡也速。” 关昊继续说道:“有的时候,机会不像歌里唱的那样,投入蓝天你就能变成白云,投入白云你就能变成细雨,好好把握现有的,务必认识到现在拥有的一切,并试着低头看自己脚下的路,你忘了我上次给你讲的钻石就在你家后院的故事了?” 关昊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那是关昊上次去美国,参加并聆听了一次演讲,据说这个演讲已经进行了五十多年,演说了六千多次,在美国商界流传非常广泛的故事,以致影响和激励了两代美国人。关垚现在都记忆犹新。 故事说的是一位叫阿尔﹒哈菲德的波斯人,住在距离印度河不远的地方,他是一个十分富有和知足的人。直到有一天,一位年老的僧侣前来拜访他,告诉他有关钻石的传说:说如果你拥有满满一手的钻石,你就可以买下整个国家的土地;要是你拥有一座钻石矿场,你就可以利用这笔巨额财富的影响力,把你的孩子送至王位,阿尔﹒哈菲德听了这些有关钻石和钻石价值的说法后,开始变得不满足了,他觉得自己很穷。不久,他卖掉了自己的农场,出发去寻找钻石。他先是前往月亮山区寻找,然后来到巴勒斯坦地区,接着又流浪到了欧洲,最后他身上带的钱全部花光了,疲惫不堪,青春消亡,他所有的幻想已经破灭了,最后他来到西班牙巴塞罗那海湾的岸边,不慎被一股巨浪卷入海底,他死了。再后来,阿尔﹒哈菲德的继承人在他的花园里发现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钻石矿…… 这个故事讲述的是一份久违了的信念:“你所要的钻石不在远处的山脉,也不在遥远的海洋,只要你辛勤地为此耕作,它们就在你自家的后院里。”因此,当我们展望未来的时候,不要浮躁,务必要认识自己拥有的一切,并试着低头看看脚下的路。 哥哥当时给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关垚就隐约的感到哥哥不赞成他去塞北投资的事,哥哥从来都是这样,从不对他的决策表示明确的支持还是明确的反对,总是让他自己去感悟,因为他说最了解市场和企业本身的还是关垚自己,他自己最有发言的权力。 “哥,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会慎重的。”关垚又说道:“哥,有机会你带上小夏,咱们去趟塞北看看,那里的风光真的挺好,气候凉爽,简直是花的海洋。” “我去过,是夏天去的,但是没有看到格桑花,那时她还没开。”关昊笑了,能跟弟弟说这些他也很高兴。 关垚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轻松的和哥哥聊了,以前要么他在外地,要么他回北京,有那个高傲的嫂子在旁边,他和哥哥的沟通大部分都是在电话里进行的。 关昊也感觉今天好极了,他和弟弟谈着话,不时的往里看着那个忙碌的小女人,他忽然发现,这才是他要的家,他向往的家庭生活,平静、温馨。 “小垚,和那个女孩子到什么程度了?”关昊靠在后面,看着弟弟问道。 关垚刚要回答,抬头看见夏霁菡端着盘子出来,就说道:“开饭了?” “是啊,开饭了。”她说着把她精心制作的两盘菜放在老船木的大茶几上,又端出一盘绿绿的姜汁菠菜。 关垚来了食欲,说道:“好,荤素搭配。” 夏霁菡说:“如果有准备,还可以更好。比如这菠菜,要是配上白色的粉丝或者黄色的鸡蛋丝、红椒丝,就更漂亮了。” “下次再来我都给你带来,只顾了惦记着这里无公害的韭菜和菠菜了,没顾得上别的。”关垚说道。 “别自我检讨了,下次我们自己买。”关昊说道。 “听你的意思好像不愿意我来了?”关垚委屈地说道。 “没什么好像,就是。”关昊坚决地说道。 “小夏,看你老公,过河拆桥,你可不能学他呀?”关垚冲着夏霁菡说道。 夏霁菡听关垚说:“老公”,脸不由的红了,她偷偷的看了关昊了一眼,就回厨房去了。 “哥,发现没,她这样看你着。”关垚学着夏霁菡低头含羞的样子。 “去,找碗筷去,这么大人还让人伺候。” “哥,我可是你们家的客人呀?” 这时夏霁菡拿出碗筷,说道:“这是你们谁买的碗呀?我太喜欢了。” 她把手里的三只碗放在茶几上,把它们分别摆好。仔细的端详。 这是三只不同于普通的碗,敦实、厚重,上面是类似甲骨文的生肖文字,摸上去,凹凸有致,一只碗一个颜色,一只碗只有此种生肖的各种文。 比如“龙”字,就有甲骨文、金文、篆体等多种写法,黑色溜边的字和生肖图案。这三只分别是龙、马和虎,颜色分别是淡黄、淡绿、淡粉,摆在褐色的有着自然纹理和榫眼的旧船木的茶几上,和周边的家具及装修风格十分的和谐,看着非常舒服。 “真是漂亮,我还真没想到要买碗,幸亏有人买,不然今天就要用手抓着吃了。”关垚用手托起一只碗说:“什么人这么有品位啊,这么知道投女主人的所好。” 关昊故意得意的勾了一下嘴角,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以为就你会做这些事呀,我要是用心比你做的一点也不错。萏萏,你在把那两只也拿出来,让他开开眼吧。” “什么什么?蛋——蛋,你是叫小夏吗?”关邀糊涂了,他不解的问哥哥。 关昊突然意识到自己走嘴了,尽管是在最亲密的弟弟面前,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个只有俩人在一起才可以叫的昵称,多少都有那么一点的暧昧在里面。 显然,夏霁菡也没有意识到关昊走嘴了,听关垚这么一问,才意识到了关昊在当着别人叫自己“萏萏”什么,脸不由的红了,转身又拿出一只写着牛和一只写着马的两只碗。 “买重了,买重了,怎么两只耗子呀?”关垚意识到了哥哥的尴尬,就赶紧转移话题。 关昊故意看着他不说话,关垚好像明白了什么,就说:“哦,我明白了,你是按咱家人属相买的碗吧,你龙,我马,爸牛,妈鼠,那么另一只耗子就是小夏,对吗?”他终于明白了哥哥的用意。 “没错,我代表关家收编她。”关昊说道。 那一刻,关垚才发现了哥哥最为柔情的一面,他被感染了,从“蛋蛋”到三只彩碗,他感到了这个小女人在哥哥心里的重要位置。事实也的确如此,在以后的日子里,关垚也见证了哥哥对小夏的深深痴迷于爱恋…… 当夏霁菡把两盘冒着热气的饺子端上来的时候,关昊来了兴致,他说道:“小垚,车里有酒吗?” “有,但是哥,只是白酒,没有红酒。”关垚知道哥哥喜欢红酒,不无遗憾的说。 “哈哈,吃这种家常饭,就得喝白酒,拿去。”关昊高兴地说道。 关垚起身出去拿酒去了。夏霁菡看着关昊说:“你今天不适宜喝酒。” “为什么?难道……”他不怀好意的看着她的肚子,一把拉过她,迫使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夏霁菡的脸“腾”的就红了,慌张的赶快站起,向外看去,见没有关垚的影子,就娇嗔地说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关昊没想到她这么说,哈哈大笑起来,说:“是你说的我不适宜喝酒,男人不适宜喝酒只有一种情况……” “好了,别说了,我的意思是今天这韭菜馅饺子和你的胃,喝酒不好,没有别的意思,你愿喝就喝。”她佯装温怒地说道。 “哈哈,知道心疼老公啦!”说着又要拉她的手,被她躲过。 “还有,我不该破坏你的兴致,你确定你今天没事吗?”夏霁菡担忧的说。 “确定,不但今天没事,明天也没事,从此君王不早朝,你忘了这句话了?”关昊笑嘻嘻地说道,他很满意她的心细。 其实,关昊为这两天已经做好了幕后工作,他的两只手机都全天候开着,无论是常远还是丁海,他都跟他们交代清楚了。关昊来督城后,就明确规定了领导干部的作息时间,明确了双休日的意义,所以没有特殊情况,督城的干部都有双休日的,由于最近治理整顿砂石料工作开展的不太顺利,所以最近双休日也就不能完全休了。 133、担心无效 尽管许多事情用不着书记亲力亲为,但是工作进展情况是必须要掌握的。关昊的确是刻意的为自己和夏霁菡安排了两天独处的时间,他要让这个女人逐渐适应他,逐渐的走入他的生活,甚至是他的家人。 今天关垚打电话要来尽管他拒绝了他,但他还是算准了他要来,他很高兴关垚能来,这样尽管占用了他们独处的时间,但是会使她慢慢适应他的家人的。 想到这里,他说道:“我到不担心工作上的事,我担心……”他用手指了指夏霁菡的肚子。 夏霁菡的脸又红了,她说:“担心无效,那里不会有事。”她说的是事实,她跟田埴起初避孕来着,决定要孩子后就不再避孕了,结果不避也不孕,索性就不再避。 关昊还想说什么,关垚就拎着一瓶酒进来了,他说:“哥,我知道你喜欢咱们的国酒,但这瓶却是高度的,你可以少喝。” “凭什么是茅台就让我少喝呀?”关昊故意不说理。 酒瓶打开后,夏霁菡才发现没有酒杯,看来居家过日子什么东西都得预备。 关昊看出了她的为难,就说:“这怪我,没想到还要买酒杯,还是怪你,你要不来我们就到镇上去买东西了。就用这小碗吧,把爸妈的那两只也拿来。” 夏霁菡又把那两只碗拿出来,关昊就往里倒了半碗酒。 关垚不干了,他说:“小夏不喝我就不喝。” “她绝对不能喝,你爱喝不喝,我喝。”关昊端起碗来,小啜了一下,说:“今天这酒闻着真香。” 第一次看到用饭碗喝酒,而且是茅台酒,吃着家常饭,坐在质朴的乡野宅院里,关昊第一次感到了满足和内心的放松,他毫无顾忌的和关垚喝着酒,一碗又一碗,脸颊早就红了。他此时感到自己就是“富家翁”,就是“钓鱼叟”,轻松、散淡、恬闲。后来,夏霁菡填了一首《钗头凤》,准确的表达出了他此时的心情。 夏霁菡在旁边看着,很为他们兄弟间那种浓浓的亲情感动,她有心想劝他们少喝,但是又觉得不妥,眼看着一瓶快见底了,她就悄悄的把还剩下小半瓶的酒瓶拿起,给他们倒酒时,故意做出里面没有酒的动作和表情,这样瓶里有幸剩下了二两多酒,她故意很随意的把“空瓶”遗弃在一旁,很快就被她认为碍事拿到了厨房藏了起来。 关昊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小把戏,他没有点破,而且任由她做这一切,感到心里很熨帖,很温暖。罗婷在这方面就很欠缺,且不说她不大满意关垚来喝酒,她根本就不做饭,别说朋友了,就是关垚来了都去酒店,而且她很少参加,就是偶尔参加,她也不喜欢他们喝酒,更别说像夏霁菡这么温情的足以打动任何刚硬男人的小动作了。 关昊的酒兴很好,而且将近半斤的酒入肚,关垚今天却不在状态,也许是跟哥哥谈起了他的心事,也许是哥哥和小夏的深情让他触景生情,反正他今天在不擅长喝白酒的哥哥面前,却过早的露出醉意,他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用作装饰的紫色豆角花,放进了嘴里,咀嚼后咽下肚,随后就倒在了沙发上,呼呼睡着了,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本来关昊是和弟弟一起坐在沙发上的,这会见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就摇晃着站起,给关垚脱下鞋子,又给他把衣服抻好,接过夏霁菡递过来的线毯,轻轻的给他盖上,这才坐在沙发对面夏霁菡的座位上,喘着气说:“当初定做沙发的时候就想到要大尺寸的,他这一躺,还不显宽敞了,勉强能容下他。” 夏霁菡轻手轻脚的端走所有的碗、盘,茶几很快就收拾干净正在厨房洗碗筷时,关昊进来,从背后抱住她,嘴里的酒气吹着她的耳边,说道:“我也想躺会了。” 夏霁菡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去吧去吧。” “我要你跟我一起去。”关昊孩子气地说道。 “嘘——”夏霁菡制止他往下说。 “小垚啊,他早睡着了。”关昊说道。 “你先去,我一会去找你。”夏霁菡只能以这办法把他打发走。 关昊松开她,低低地说道:“别弄了,歇会再收拾吧。” “马上就好,你去吧。”夏霁菡好不容易支走关昊后,把厨房收拾好,不知为什么,她又将那五只小碗拿出,摆在厨房的一个小型吧台上,拉过吧凳,坐下,手托着腮,注视着这五种颜色的生肖碗。用手抚摸着写满甲骨文、金文等各种古老文字的龙的那只碗,眼里升起许多柔情蜜意,她“虎”碗和“龙”碗摆放在一起,又把龙送回到另外三只碗中,拿走自己那只,然后又把自己的那只放在所有碗的里面,反复摆放着,心绪也就随着碗的位置发生着变化。 关昊的意思显而易见,他是决定了要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她知道他心里有她。但从夏霁菡的本意来讲,她不同意他们这么快就公布,她不想让督城人们知道他们的市委书记在她离婚之前就和她好,那样他在督城人民心目中的形象就会大打折扣。所以她想等到关昊调离督城后再公布关系,那样就不会有闲言碎语了。 所以,在关昊调离督城之前,必要的注意还是应该的。 把有自己生肖文字的碗放入四只碗中,她就莫名有了一种恐慌。她不知道这个家庭能否接受一个贫民家的女儿,也不知道他们能否接受一个离了婚的女人。 许久以来,关昊的家庭就是督城人的一个谜,她也不例外,对他的家庭产生了兴趣,特别是最近当感觉到他的家庭有可能和自己有关外,这份探究的心理就更强烈了,但性格决定关昊要是不说她肯定不会主动去问他家庭的情况。真到了有那么一天,自己真要走进这样一个背景深厚的家庭,她的心里还真的没底。不过看关垚对自己的印象倒是不坏。 这时,伴着客厅关垚粗重的呼吸声,很快就又有一个轻微的鼾声响起,那是关昊,他在卧室睡着了,他也累了。 把五只小碗放回柜子里,夏霁菡解开身上的围裙,悄悄看了这哥俩一眼,就走出屋子,来到院子中。坐在秋千上,仰着头看着高大的向日葵,和上面的蓝天,突然想起关昊说过带她看田园风光的事,就从秋千上下来,走出大院,将大门用力带上,出了大门就看见关垚的大悍马霸道的占据着整个路面,她绕过去,向房子的后面走去。 眼前的情景立刻让她心旷神怡。 她这才发现他们这个地方像这种模样的房子共有六座,一排三座共有前后两排,他们住的是后排,房子后面就是一条庄稼路,窄窄的仅能过一辆车。转过围墙的墙角,无论是远处的山峦还是近处的田野,都让夏霁菡的眼睛一亮,立刻神清气爽。 难怪关昊说带她看田园风光,果真不错。东南面是一望无际的及膝高的麦田,在微风的作用下,不停地变换着亮绿和墨绿的色彩,东北部还有一大片的梨园,已经有浅浅的初绽的白色。?不远处是成片成片的油菜花,不过油菜花还没有全部开放,只有星星点点的黄,在往西北看,就看见了绵延起伏的山峦,绿绿葱葱,?山坡上种植着果树,远望是一片粉、一片白,低飞的燕子,张着如剪的翅膀,穿梭在麦田的上空。 不远处的一个废弃的蔬菜大棚前,有三四个人正在搭帐篷,旁边是两辆农用车,车上是高高的蜂箱。尽管她没见过养蜂人,但此时她可以断定,这就应该的传说中的追逐花香的人。 她始终对养蜂人和酿蜜的过程充满好奇和向往。刚想挪动脚步,眼睛就被一双大手蒙住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伴着呼吸的酒气。 她笑了,顺着这双大手她摸到了他的双臂,自己就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 “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出来了?钥匙没带,手机不拿,我看你怎么回去?”他责怪道。 听他这么一说,夏霁菡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只好低着头说道:“我想看看你说的田园风光” “行,我去开车,咱们可以走远点,那边有个梨园,还有盘山路,我领你去那里飙车。”关昊说道。 “不可以,你喝了酒,还走盘山路,我不去。”夏霁菡坚决反对。 “那里的景色很美。”关昊在诱惑她,有炊烟,野山羊,还有枣花梨花桃花杏花好多花,还有养蜂人:“ “可是,小垚还在。”她居然也叫小垚。 关昊很高兴她也叫“小垚”,尽管关垚比她还大六七岁,但说明她已经在随着自己逐渐进入这个家庭里面了,就说道:“没事,让他睡吧,他又有咱们的钥匙。我去开车,盘山路没你想象的那么陡,咱们就走一小段路,让你看看北方的山。” 134、好的爱情和坏的爱情 “北方的山和南方的山有什么不同吗?”夏霁菡的家乡就有山。 “当然不同了,北方的山壮观,南方的山秀丽,就跟你一样,小巧,清秀,或者说亭亭玉立。”关昊说道。 “南方的山也很险峻的,比如张家界,比如井冈山。” “但和北方的长白山,太行山相比,还是清秀” 夏霁菡不说什么了,她基本认同了他的感受:“那小垚怎么办?你不能重色轻友。” “哈哈,你这是什么逻辑呀?”关昊拥着夏霁菡往回走。他们进了院子,走进屋里,就看见关垚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见他们进来了就说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到,你别着急啊,告诉笑笑,就说他关叔叔还让他当马骑。” 关垚关了电话,对关昊说道:“哥,笑笑亲生妈妈要带笑笑走,周月舍不得,我也会回去跟笑笑见上一面?。” 关昊点点头,说道:“你喝了酒,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小夏,这是这房子的所有的钥匙,你收好。”关垚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小夏。 关昊说:“小垚,钥匙你各留一把吧,以后这里要是有事我们来不了你好能进来呀。” “呵呵,小夏,看到了吧,你老公是天底下最损的人,拐弯抹角的使唤人。”关垚说着又将钥匙放回口袋里,边往外走边说:“这钥匙还真让你留着了,定的那架钢琴快到了,到时我再找好调琴师,跟着一块过来。” “如果有时间,我们也过来。”关昊说。 “小夏。”关垚走到门口,回头冲夏霁菡说道:“这架钢琴是我给你们暖房的礼物,但是别忘了我是商人,咱得讲好条件,这琴我可不白送,等我的女儿出生,你要当她的启蒙老师,怎么样?” 夏霁菡懵懂了,不过也听懂了他们说话的意思,她内心有些激动,但当着关垚不好说什么,只能微笑着点点头。 站住门口,看着关垚的车快速消失在视线中,夏霁菡看着关昊,抿着嘴,不说话。 关好院门后,关昊见她看着自己微笑,就说:“尽管我长得很帅,但你也用不着这么色迷迷的看着我呀?” 夏霁菡仍然面带微笑,只是两片唇在往一起聚拢,头一低,向屋里走去。 “嗨嗨嗨,怎不理我呀。”关昊一伸长臂,就把她踉跄着拉入怀中,这才发现这个女人美丽的双眸早已蓄满泪水,晶莹欲滴,他这一拉,泪珠就滚了出来。 “看你,又激动了。”关昊知道她是为钢琴的事激动,记得去年在省城的西餐厅,她重新弹到了久违的钢琴,事后也是激动的流出了眼泪,还喝了好多红酒。他现在才知道女人原来是可以这么感性这么细腻这么的惹人爱怜的。两只大手捧住了她的小脸,用大拇指拭去她的泪水,说道:“孩子,你要迅速提高免疫力,我有信心天天让你激动着感动着颤动着。”他一口气说出。 她扑哧笑了,带着很重的鼻音说道:“什么叫颤动呀?” “这,这个……”他居然不好意思说了。 忽闪着湿润的眼睛,她抬头等待着他的回答,看到他的难为情,她似乎知道了这不是一句好话,就说:“你是不是又再冒坏。” 关昊哈哈大笑,说:“你说你明明都经历了无数次的颤动,怎么还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呀?” “我知道,你是最坏的,总说那样的话。”夏霁菡娇嗔地说道。 “这你可是冤枉我,我在外边可是从来都不说的,以前在家里也没说过,都是你带坏的我,反而到指责起我来了。”他故意装的很无辜。 夏霁菡不再接他的话茬,因为无数事实证明,在这种语言的博弈中,她从来都没占过上风。就转了话题说道:“是你让小垚定的钢琴。” 他以为这个话题过去了,没想到她又说出来了,就点点头说:“咨询了许多搞音乐的人,他们都不主张买国外的品牌,说是作为一般爱好国产品牌就行了,这样就优中选优,定了珠海一家的钢琴。”他拥着她往里走,继续说道:“我原来没想把琴放在这里,一是担心这里的安全问题,二是担心这里夏天会很潮,赶上连雨天可能会更潮的。我原来住的房子我想给她,她回来后也是没地方住,她家的房子是部里的,一旦有一天她爸不在了,房子可能就要收回。尽管她提出不要这房子,但我还是想给她。小垚给我留了一套房子,我不要,让他卖他也不卖,等忙过这段,我带你去看看,再装修我可就不操心了。”他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说道:“这里我们夏天来住,或者偶尔来,如果长期住毕竟有不方便的地方,再说你一人是不能在这里住的,城里就没这问题了。” 她知道他说的“她”是指他的前妻,能考虑前妻以后的住处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考虑的如此细心和周到,使她更加感动,心里也就随着他说的话开始憧憬着以后的日子。 “我要让我的乡野豪宅天天有钢琴声音飘出,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还要有孩子的哭声闹声,哈哈,老夫我今生还有何求?”他一激动,把她抱起,用力的在她额上亲了一口,说:“下一个节目,郊游开始。” 关昊开着奥迪车穿过了麦田,驶向了一条两旁长着一排高大粗壮的杨树的乡间路上,看着坐在旁边的女人,他心里感叹,平时在督城,即便是夜间,她也会坐在后面的,像今天这么冠冕堂皇坐在前面还是头一次。 【】 她太清楚自己该这么做了,这样反而不好,于己来说是委屈,于深爱着的人来说可能就是伤害,她坐在后边无非就是影响问题,这就时刻提醒他注意自己的影响和形象,那个时候这种无声的提醒就是一种伤害。 关昊分析的极是,后来悲剧的产生也是她太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的后果。但是关昊就是再英明,他也预测不了后面的事,只能说这是眼下他的心里活动而已。 “停车,停车。” 关昊听她那么急的喊停车,一脚踩到底,汽车立马刹住,一股灰尘飞卷到前头。 夏霁菡的脑门几乎磕在了车窗上,她的脸都吓白了。 关昊倒是神情镇定,说:“谁让你这么急的喊停车。” 回过神的夏霁菡用手指指窗外。 关昊看到了右手边的一条垂直的土路,土路不远处是一大片梨园,千树万树正欲开放。远处的路边停着两辆汽车,有几个人挎着长枪短炮的在搞摄影。 关昊问道:“你想去看梨花吗?” 她点点头。 “你看,咱们那里过一两天,也要举办梨花节,天下的梨花都是一样的,莫不如咱们往里走,看看其他的风景,好吗?”关昊温情的看着她说道。 夏霁菡的眼睛还在注视着那里,她知道他说的在理,可是他不知道她只想和他一起看梨花,回到督城,他是不可能单独陪她赏花的。 尽管关昊不知她为何犹豫,但是他至少看出她心中的不舍,就说:“那好吧,咱们去看梨花。” 她灿烂的冲他一笑,说道:“不了,你说的有道理,梨花可以回去看,我们去其它地方吧。” 他笑笑,松开脚刹,汽车沿着弥漫着田野清香气息的公路向前驶去。 关昊可是再一次见证了她上车睡觉的本事,没有几分钟,她的小脑袋就往下砸了一下,他想笑,但还是忍俊住,昨晚他忘乎所以的索取,今天她又忙乎了半天,应该是很累了。他稳稳的驾着车,努力保证匀速前行,直到她真的睡着了,他才慢慢的尽量让她毫无感知的情况下缓缓地停在一大片桃花盛开的地方。拉上手刹,轻轻的转动她的座椅,使之倾斜到一个相对舒服的角度。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是那么的轻手轻脚,以至于夏霁菡全然不知。 关昊将车顶上的电动天窗打开,立刻,果园中那种特有的花粉的气息就浸入车里,随着香气的浸入,大自然中特有的嘈杂也一并报到,关昊关上天窗,他不想这嘈杂的声音吵醒他的女人。 歪头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就像一只小猫半宿在宽大的座椅中,倾斜的小脑袋,微张着的小嘴,还有那均匀的鼻息声,都在丰满着他的内心。 自从遇到夏霁菡,关昊觉得自己的内心世界也发生着变化,变得不再那么理性,变得有时也多愁善感,?没想到三十多岁了还会遇到一份这样美好的爱情,一份足以让他不管不顾、心旌激荡的爱情。想去那天他给她打的比喻,说自己是老头子恋爱,就像老房子着火那样没得救,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有调侃自己的意思,现在越想越是那么回事。 他又想起上学时看的一场电影《两小无猜》,里面有这样一句经典台词:好的爱情是你通过一个人看到整个世界,坏的爱情是你为了一个人舍弃整个世界。他不知他们的爱情属于前者和后者,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此时他幸福着这是事实。 眼下,这满园的桃花已经接近凋谢的时候了,风儿一吹,就有纷纷扬扬的花瓣飘落。 135、-------136、定格的影像 这时,关昊听到桃林深处传来阵阵嬉笑声,他低头向远处看去,原来在桃林深处,同样停着几辆汽车,三三两两的人或席地而坐,或照相玩耍,旁边还有两顶帐篷,笑声是离他们最近的一家人发出来的。 一对年轻的夫妻在追逐着一个刚刚会走的孩子,孩子不小心摔倒,夫妻俩不去扶孩子,居然看着哈哈大笑,直到小孩哇哇大哭起来,他们才将孩子抱起。 一看就知道一对玩心未退的小夫妻。 如今,久居都市的人们,对大自然的原始风光,充满了向往和憧憬,稍稍有点条件的都利用双休日郊游,没条件的就互相搭伴租车,也要感受眼下这万象更新的春天。 他被刚才的笑声感染了,也想有一个孩子,一个和她生的孩子,无论男女,他决定抽个时间带夏霁菡去医院看看。 也可能是刚才的嬉笑声和小孩的哭声,夏霁菡被吵醒了,她直起身,揉揉眼睛,看看同样姿势躺着的关昊,她又把眼睛投向了窗外。看来,他是精心挑选这么个观光的地方停车的,只等着她醒来。 她想下车,又怕开门声惊醒他,于是,她就歪头看着他,看着看着她就发现了问题,感觉他在装睡,于是就用手捏住了他的鼻子,又捏住了他的嘴,使他不能呼吸。 关昊也不示弱,长臂一勾,夏霁菡几乎整个人就到了他怀里。 他拉过她的一只小手,放在自己的大掌中,说道:“萏萏,我能提个要求吗?” “什么?”她扑闪两只大眼睛问道。 “跟我在一起,可以不脸红吗?”他抚摸着她的小手。 这话不如不说。不说还好点,他越这样说,她就越不好意思,越不好意思,脸就越红。她自己都感觉出了此时脸的滚烫程度,冲他一歪头,故作轻松地说道:“不可以!” 说完,抽出自己的手,推开车门,下了车。立刻,一阵芳香馥郁扑鼻而来,满目的落英缤纷,脚下一片粉红,就像是完成使命的仙子,落地为泥。 关昊走过来,轻轻的拥住她的肩头。她激动的把自己的身子靠过去,说道:“昊,我怎么感觉好像在仙界,太美了。” “以后我们经常来。” “会是经常吗?”夏霁菡抬头问道。 “会的,以后我们领着我们的孩子来,我们冬天在城里,夏天回这里,让我们的孩子充分接触大自然。” “昊,我有个请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说吧。” “我想吻你,现在。” 关昊乐了,这是他们认识以后她第一次主动说这么暧昧的话,他故意让回答的时间停顿了一下,然后极其认真地说道:“请求被批准。” 于是,夏霁菡回过身,踮起脚尖,怎奈他太高了,任她怎样努力都够不到他的嘴,于是,小声地说道:“我够不到你呀?” “哈哈。”关昊终于弯下身,以使她能够吻到自己的嘴。 他弯下腰,那个温柔的小嘴便触到了他的唇,他就迫不及待的反客为主,猛地一下吻住了她的小嘴,又顺利的伸进去,缠上了她的小舌。 对于这次的接吻,夏霁菡完全投入进去了,她不再躲避,她也不再被动的接受,有时也会试着主动,还不等她的主动到位,就被他强吻过去去,同时身体和脑袋各被他一只大手紧紧抱住,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的心跳了一下,可随后就感觉他直起身子,双手的力道放松了,随即轻轻的推开了她。 失去了他的依附,她有些不习惯,居然没站稳,感紧扶住了他的腰,她不解的仰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关昊的脸现出不自然的笑,而且两颊微红,目光呆呆的看着什么。她忙回头看去,立刻自己也惊呆了。 只见不知从哪儿跑过来一个小男孩,睁着两颗黑宝石般的眼睛,正呆呆的看着热吻的他俩。一只手里拿着半块饼干,另一跟小手指放在嘴里含着,开裆裤滑到了小肚肚下面,几乎要掉下来。 这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笑嘻嘻的跑过来,弯着腰抱起小男孩,对着关昊说:“哥们,继续,继续。” 那个小男孩似乎不愿离开这里,他扭回头,看着他们,用稚嫩的发音还不太清楚的声音不停地说:“亲亲,亲亲。” 关昊认出就是刚才跌跟头的那个小男孩。 夏霁菡的脸更红了,她娇嗔的给了他一拳,扭身就钻进车里,不再出来。 关昊恢复了平静,慢慢的上了车,回想着刚才的情景,不由的伏在方向盘上“哈哈”笑出了声,夏霁菡琢磨了琢磨,也不由的掩住嘴“哧哧”的笑了起来…… 这里不好再呆下去了,关昊说:“走吧,我们去下一个目的地,山上看晚霞。” 关昊从旁边拿出一瓶水,递给了夏霁菡。夏霁菡打开,喝了两口,猛然想起什么,说道:“是路边小店买的吗,本人从不吃不喝路边小店买的东西,小心水中毒。” 关昊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这是他刚来督城时和她去三关坝时,她在路边小店买的冰镇水,给他不喝后来又抢着喝时说的话。见他在学自己,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回家收拾再收拾你。” 夏霁菡得意的笑了,不再言语。 “系上安全带,要进山了。”关昊说道。 山路越来越陡,转弯越来越急,夏霁菡感到了耳朵压力。系好安全带的同时,关昊啪的一声,关死所有车门。夏霁菡感到了紧张。说道:“开慢点,这么陡啊。” “这还陡啊?越往里就越陡。” “你认识路吗?”她问道。 “哎呀,不认识,咱们怎么进来的?你可要记着路,要不下去做个路标?”关昊说着,故意放慢了车速。 夏霁菡慌了,以为他真不认识路,当看到他嘴角的坏笑时,他知道又被捉弄了,就说:“我不管,爱认识不认识,我睡觉。” “别、别、别,这么好的景致要是睡了觉太可惜了,你往外看,这就是我们北方的山,上学的时候,我们经常骑着自行车,带着军用帐篷,来这里露营。” “这里离学校多远?” “两百多里?” “那么远?肯定都是男生吧?” “有一次有两个女生参加了,严重影响了我们的速度,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带女生来了。”关昊沉浸在对美好青春岁月的回忆中:“其实这是备战备荒时修建的一条备战路,以前很少有人知道,下面进山的路口都由驻军把守,你不进部队大院,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一条进山的路,往里走也就是深山老林里,驻扎着好几家军工企业,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三线厂,如今这些军工企业早已市场花了,搬出了大山,走向生产民品的道路了。” 夏霁菡专注的听他说着。见她不说话,关昊又说:“你看看外面,别光看我,我你可以回家看,有的是时间。” 夏霁菡奇怪他根本没回头就知道自己在看他。 的确,他的侧影非常完美,线条硬朗而不失柔美,眉高目深,加上他们现在是向西走,正好太阳光线是最有质感的时候,麦色的肤色,被镀上一层柔淡黄色的光,睫毛跳动着,鼻子直挺舒展。她不由地说:“你的确是一个俊小伙儿。” 他一听:“扑哧”笑弯了要,差点没趴在方向盘上。 夏霁菡说这话是由衷的,记得第一次跟他去古塔,她就曾经这样偷看过他,还被他当面揭穿,弄的自己一紧张还把脚崴了。想到这里她说道:“哼,又在嘲笑我,不理你了。” “你早就该转移注意力。” 夏霁菡的确被车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目光。山,层层叠叠,象云头一样拥聚在一起。在山坞里,看不到山势的绵延,只感到四面都是重叠的山壁。有时,你感到在直着向一面山壁驶去,以为走到了路的尽头,就在要碰到山壁了的时候,那挡路的大山,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悄悄的退立到一旁,又让出了一条路,汽车就在这弯弯曲曲的盘山路上穿行着。夏霁菡降下车窗,只见侧面山峰的半腰,有一缕白云悠闲自在的漂浮着,在太阳光的作用下,不时的变换着神态。她惊喜的叫道: “太美了!” …… 关昊说道:“是啊,这次知道区别了吧?北方的山,威严壮观,大气磅礴,南方的山树木成林,秀气多姿。如果说北方的山是一位粗粝刚硬的汉子,那么南方的山就是一个婀娜秀丽的少女。” “嗯,有道理。你总结的不错。”夏霁菡由衷地说道。 汽车行驶在一个相对平缓宽阔的半山腰时,关昊轻轻的收住刹车,就停在了路边,松开安全带,下了车,对走出来的夏霁菡说:“我们就在这里等待壮丽的景观出现。” 夏霁菡慢慢走过来,靠在他的胸前,说道:“看什么?” “落日呀?” “在山里能看落日呀?”在夏霁菡的印象中,看落日应该在海上或者是平原地区,深山里看落日她还是头一回听说。 “对呀,你看看深山里的落日,就不想看海上的和平原上的了,从咱们这里望过去。”关昊用手指着前方说道:“看见两山之间那个夹缝了吗?像不像一线天?一会,太阳就从这里落下,就像一个金元宝掉进了深山里,告诉你吧,全国各地还没发现一个地方的太阳是落在两山之间的夹缝里。” 由于落日还得有一段时间,夏霁菡就四下打量这里的风景,她被前面山坡上一片淡白色的小花吸引住了目光,她问关昊:“那是什么花?” 关昊看了看说道:“野花。” “啊,我还不知那是野花,我去采一把来。落日时你想着叫我。”说着,挣脱了他的怀抱,向山坡上跑去。 夏霁菡沿着一条羊肠小路,跑上了山坡,在花丛中雀跃着,不一会,就手捧着一大把野花走回来,边走便向她挥舞着,为了出游,她特地换上了一身纯白色的运动休闲装,长长的头发,被她梳成一个马尾辫,随着她的跳跃而左右摆动,落日那金色的光芒,为她的周边都镀上了一层光晕,在葱绿的背景下,轻盈的飘然着,就像九天下凡的仙女,美丽而圣洁! 这一刻曾经被他无数次定格成永久的影像。 关昊的眼睛直了,直到夏霁菡手捧着野花,飘到他面前,然后一转身背靠在他的怀里的时候,他还在痴呆呆的看着她。拥着她,忽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他不由的低下头,在他的耳边说:我想告诉你一句俗而又俗的话,我爱你!” 她咯咯笑出声,用手摆弄着野花,说:“嗯,是够俗的,你说要是督城人民知道他们的书记居然还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会怎么想……” 话还没说完,身子就被他强势的转过来,嘴唇就被他堵住了,下面的话也被堵回去了。 吻了一会,俩人才松开,夏霁菡突然叫道:“看,落日。” 关昊一看,果真是落日已经滑到了一线天的底部,正在慢慢的往下沉,很快就淹没在通红的云雾中了。 “哈哈,山头一吻,羞日落山。”关昊又把她温柔的把她拥在自己的怀里,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着刚才的甜蜜。 太阳完全落山了,澄明的太阳光里,已经看不见日轮的金箭了,而山脚下的树梢头,也早就有一带晚烟笼上了。山,非常寂静,远处的山峰,已经变成了黛色。 夏霁菡打了一个冷战,山里的温度相对低些,关昊也感到了一丝寒冷。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和嘴唇,说道: “我们回家吧。” 她点点头。 这条路上的确清静,偶尔有车辆经过,关昊可以肆无忌惮的开着远光,汽车就左摇右摆的向下盘旋。夏霁菡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开始还不停的叮嘱关昊小心开车,渐渐的就不说话了…… 当关昊把车开进院里,锁好大门,又开开屋里的门,把她抱下车,抱进屋里,她才半梦半醒,嘴里轻轻的唠叨着:“亲亲,亲亲。” 关昊一听,笑得差点没把她扔到地上,紧走几步,放她到床上,自己也就势的附上去,笑着说道:“好的,好的。”说着,嘴唇就盖上了她的,轻轻的吻着。 夏霁菡上手勾住他的脖子,和他热切的吻着,松开后,她埋在他怀里,想起桃林中的那个小男孩,忍不住又“哧哧”地笑起来…… “小坏蛋,是不是还在想那个小男孩?”关昊伏在她的耳边说道。 她笑着点点头。 “我去放洗澡水,你歇着,一会你给我熬粥喝,我歇着。”他认真的强调着,刚要起身,就被她拉住。 “怎么了?别舍不得。”关昊一只手搂着她问道。 她笑了,幽幽地说:“你今天真的没事?确定明天也没事?”她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关昊想了想,点点头,说:“没事。” “你真的可以不顾黎民百姓?”夏霁菡问道。 “不顾,因为黎民百姓不缺关昊,我走了,任谁当书记,都可以为他们做事,可是你就不一样,我的位置无人能取代。你说是不是?”关昊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那么也就是说,你明天还能陪我十多个小时?她掐着手指头算着说道。 “我陪你的时间不是以小时为计量单位,我陪你的时间要以一辈子为计量单位。”关昊说着,就把她还掰着的手指头含在了嘴里。 事实上,今明两天关昊还真没什么大事,上午和下午丁海给他发了两条短信,报告平安,并告诉他说常远在办公室值班,两个副市长和赵刚分别在几个路口查超载超限,别的没事,让他放心。 只要关昊工作上没事,夏霁菡非常乐意和关昊享受这两个人的世界,她趁关昊放洗澡水的空挡,来到厨房,特地找出一小袋小米和绿豆,不用猜,这东西一定是关昊自己买的,因为他爱喝小米绿豆粥,记得去年他胃病犯了,她就到他的住处给他熬了这种粥。 粥,是养生的食物,粥熬好后,上面浮着一层细腻、黏稠、形如膏油的物质,中医里叫做“米油”,俗称粥油。很多人对它不以为然,其实,它具有很强的滋补作用,可以和参汤媲美。 她记得《红楼梦》里宝钗曾经介绍过她的养身补品:“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五钱,用银吊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滋阴补气的。” 她洗好米后,就把米和小许绿豆放入电饭煲中,小火煨着,关昊进来了,他高高的个子,每次进厨房门和卧室门不得不稍稍屈身。 “你在熬粥?” “是啊,有人提出要求,我哪敢不从啊。” “呵呵,有意见了,对了,我忘了,南方人不喜欢喝粥,都喜欢煲汤喝的,可是,咱家没有能煲汤的食材呀。” 关昊两只大长臂拥住她娇小的身子,继续说:“我一买东西才发现,当一个好的家庭主妇太不简单了,这柴米油盐的还真麻烦,反正我有粥喝就行了,所以就买了小米和绿豆。” 依偎在关昊“辽阔”的怀里,夏霁菡忽然感到有一种浓浓的情谊从心头荡漾开来,幸福极了,她乖顺地说道:“我也有粥喝就行了。” “哈哈,夫唱妇随,好。”关昊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又说道:“你知道我喜欢喝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总是想起过去的一些有趣的事。” “哦,你这粥难不成还整出文化来了?” “你说的对极了,是市井文化。我给你讲我们小时候喝粥的故事。” 关昊接着说道:“我的爷爷是老革命,也是最早的南下干部,奶奶是北京的进步学生,有了爸爸后就没离开过北京,爷爷离退后,也就回到了北京,我们家好像有个不成文的传统,就是男人在外,女人和孩子留守在北京。奶奶始终认为北京的教育是最好的,所以,无论爸爸还是我和小垚,都是在北京上的学。我们哥俩从没跟着爸爸和妈妈去外地随军辗转南北,这一点真的要感谢奶奶。” 夏霁菡想起关昊住处奶奶的照片,感到关昊跟奶奶的感情的确是深厚有加。 “我们俩跟着爷爷奶奶度过了愉快的童年、少年,得到了最好的家庭教育和文化教育,后来军区大院许多家属都效仿我家的做法,可是他们没有个好奶奶。喝粥的习惯就是那时养成的。” “我15岁,小垚13岁。俗话说,十五六的小子,吃死老子,正是长身体长饭量的时候,那时粮食和副食供应都比较紧张,我们跟着爷爷去郊外河沟里淘鱼,去地里拾秋,奶奶特别会过日子,一周总会有一天晚上光是喝粥的时候,我们俩个大小伙子都不爱喝粥,当时喝饱了,可很快肚子就咕咕又叫了。” 说到这里,关昊笑了,继续说:“为了让这粥也能喝出兴趣,爷爷想尽了办法,记得有一次粥熬好后,几个大瓷碗盛满粥,在窗台上摆一溜,为什么呐,就是我们吃饭着急,尤其是小垚,喝粥必须得连着喝,一下子没有喝饱,就没有饱的时候了,摆一溜为的是凉的快,喝的时候不烫嘴。爷爷就让我们比赛,看谁能把烫粥喝的山响。” 137、 男人胡茬的魅力 “哈哈。”夏霁菡不由得笑出声。 关昊继续说道:“为了不烫嘴,喝粥的时候必须用上嘴唇轻轻碰到粥面,然后转着碗边开始大劲的往嘴里吸,这用力吸的过程就发出了声音,常常是到了喝粥日,爷爷和我们一起,大声吸溜着喝粥,你听吧,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吸溜吸溜的喝粥声,奶奶经常被我们笑的前仰后合,有时候还骂爷爷没正形。喝粥充满了乐趣,我们也就不太讨厌喝粥了,有的时候反而觉得很好玩,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有意思。” 听着关昊讲完他童年喝粥的故事,不知为什么,夏霁菡却笑不出声,她转过身,和他面对面后,就勾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嘴唇,就亲热的吻到了一起,直到俩人心跳加快,鼻息渐热才止住吻。 “我们去洗洗吧?”关昊对她说道。 晚上,当俩人再次欢好过后,相拥着躺在被窝里时,夏霁菡的心里又有一种心燥的感觉,她摸着他的坚硬的胸肌说道:“昊,你真的不用明早回吗?” 关昊把她往怀里抱了抱,说:“放心,这两天全给你,什么事都没有,即便有事再回也不迟。” 夏霁菡想到在省城和今天早上的情景,就腻腻地说道:“我能给你提个意见吗?” “哦,有意见了?尽管提,我最怕你对我没意见,有意见就意味着有要求,有要求就意味着有渴望。”关昊高兴地说道。 “我希望明早醒来后,你能在我的身边,而不是把我一人丢下。” 这个敏感的小女人,他用自己的鼻尖抵住她的额头说道:“怎么了,害怕我突然消失吗?” “嗯,是的……”她忽然不敢往下说了,将头埋在她的胸前,眼睛莫名的有些酸痛。 “对不起,以后不会再离开你。”在省城那次不用说,今天早上他实际是突然想起一个事,就穿着睡衣坐在车里给丁海打电话,他怕在屋里打吵醒她,也怕她知道自己还有工作,玩的不踏实。打完电话后,从后视镜里发现自己的胡子该刮了,就从车里拿出刮胡刀开始刮胡子。关昊此时终于明白了这个女人也像自己依赖她那样依赖自己了,他把她抱的更紧了…… 第二天早上,关昊果真没有食言,当夏霁菡醒来后,不但看到了他含笑的好看的眼睛,还发现自己仍然在他的怀里,她满意的笑了,在他的嘴上轻轻的啄了一下,他回啄了一下,说:“你可以换下姿势,我的胳膊没知觉了。” 她一惊,赶忙抬起头,坐起来,把他胳膊抬起,不停的拍打着,揉着。他很享受这种待遇,闭眼睛,不说话。 “好了吗?”她问。 “不好,血液不流通,而且全身受阻。”他痛苦地说道。 于是,两只小拳头又在他的全身轻轻捶打起来,捶着捶着,她就感觉自己又上当受骗了,于是把手伸进他的胳肢窝,使劲挠了起来。 他没料到她来这一手,立马笑的弯起腰,挺大的个子卷曲起来像只大虾米,她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关昊偷眼一看,立刻就把她拽到他怀里,两只长臂箍住她,说:“你这个坏女人,我什么时候睡过懒觉,你坏了我的习惯不说,还如此待遇我。”说着就把她压在了身下,又是一番美好之旅…… 事毕,关昊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四角八叉的躺在特制的大床上,任夏霁菡再怎么鼓捣他就是不动弹。 刚才还是生龙活虎,顷刻就成了一条虫,夏霁菡笑着在故意欺负他,一会摸摸这,一会挠挠那儿,忽然,她就对着他那短短的坚硬的胡茬感兴趣了,手指肚在齐刷刷的胡茬上磨蹭着,触摸着。 以前,她从没见过他的胡茬。总是把自己整理的干净、清爽,可今早看来一夜之间长出的胡茬,竟意外的增加了一些他沧桑的魅力。 她想起来她最近看的一则报道,说是英国一家研究机构最新研究发现,胡茬是男人俘获女人芳心的一种非常重要的方法。研究员发现,与那些胡子刮得非常干净或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相比,女人更喜欢下巴留有短胡茬的男人。 在这项研究中,女人将胡茬视为是男人坚强、成熟、敢做敢为、支配能力和男子气概的象征,她们认为这些人既适合做最浪漫的长期伴侣,也可以成为短期伴侣。 呵呵,一个胡茬都能研究出学问,也只有他们发达国家的研究机构才闲着没事去做这样的研究。 想着想着,就把小嘴贴上去,柔嫩的嘴唇,轻轻碰触那些如刺的胡须,用下嘴唇碰了碰,刚想换上嘴唇,立刻整个嘴唇就被他贴在胡须上,并被他故意的磨蹭着,立刻,她的双唇就感到了火辣辣的疼痛。想逃,但他死死的按住自己的头,直到他认为该放开了才放开她的头。 用手捂住呼呼冒火被胡须扎得生疼的嘴唇,她愠怒的打了他一巴掌,他一咧嘴,这才看见她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嘴唇和下巴被扎的通红,他知道自己的玩笑过火了,急忙搂过她,用轻轻吻着她的嘴唇和下巴,说道:“对不起,扎疼了吧,我的唾液可以疗伤。” 她扑哧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是真的。” “我的笑也是真的,我只听说过一种动物的唾液能疗伤,那就是——狗的” 这下轮到他被捉弄了,他抬起头,有心想用胡茬扎她,看到她惊恐的躲开了,就又躺下了。 可能是觉得他的胡子始终是一种威胁吧,夏霁菡说道:“我去车里给你拿刮胡刀,把你那害人的胡子刮掉。”她刚要起身,他就拽住了她,说道: “不用,在躺会,咱们一起起。”关昊多年做省委书记秘书工作养成的早起的习惯,今天终于被打破了,拥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懒在床上,腻在床上,享受浓情蜜意,这种情况他从来都没有过。 他们吃了睡,睡了吃,屋里腻够了到院子里腻,这座乡野“豪宅”里,留下了他们甜蜜快乐的笑声。 早就换上昨日那身纯白色休闲装的夏霁菡,突然发现了豆角架的竹竿之间,悬挂着一张大大的蜘蛛网,错落有序的蛛丝,挂满了点点露珠,在早晨的阳光照耀下,闪着晶莹的亮光。难怪关昊说要在这里养孩子,二百多平米的小院,就暗藏着大自然的神秘和盎然生趣,别说是孩子,就是大人生活在这里也会觉得怡然自得,宁静致远。 关昊走了过来,见她对着那张亮晶晶的蛛网发呆,就说:“没见过吧?” “见过,小的时候见过。我家院里也有。” “见过,你肯定没玩过。” 关昊走到跟前,用手比划着说到:“我们小的时候用两根柳条绑成一个圆,然后固定在一个长长的木棍上,形状跟《地雷战》里日本鬼子使用的探雷器一样,一人扛着一个就出城了,我们边走便往犄角旮旯里踅摸,只要看到蜘蛛网,就把探雷器上的圆贴上去,然后一捞,整张的蜘蛛网就被复制到我们的探雷器上了,等探雷器粘上足够多的蜘蛛网,我们就去部队的大操场上粘蜻蜓,有时傍晚天气闷热,气压低,蜻蜓就飞的低,成群结队的盘旋在大操场上。我打小就个子高,胳膊长,拿着裹满蜘蛛网的探雷器,迎着低飞的蜻蜓跑,只一个回合,蜘蛛网上就沾满了蜻蜓,这边满了,就换另一面,一会儿工夫,两面就布满了被粘住的蜻蜓。这时关垚就打开奶奶给缝的小布袋,把粘网上的蜻蜓一个个的摘下来,放到小布袋里,直到布袋装满了,粘网上的两面再趴满蜻蜓,我们的任务就结束了,回到家,这些蜻蜓就成了奶奶养的那两三只母鸡的美味佳肴。奶奶经常说,吃了蜻蜓的母鸡,爱下蛋。为了奖励我们,每次奶奶都会用铁勺给我们摊鸡蛋,在勺里抹上一点油,把铁勺坐到煤火上,然后把鸡蛋打散倒到铁勺里,别说吃,你只要听到那吱吱啦啦声音、闻到那香喷喷的味道,就会流哈喇子。很奇怪,那时候的鸡蛋真香,不知是铁勺的原因还是母鸡吃了蜻蜓的原因,反正现在的鸡蛋没有那个味儿了。”关昊说完,陶醉般咂了一下嘴,好像又吃上了当年的铁勺摊鸡蛋。 她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身姿魁伟的男人,不由的在想,尽管他只比自己大几岁,可他的经历太丰富了,看似普通的事,都能被他讲得有声有色、妙趣横生,如喝粥,如粘蜻蜓,如刚才讲的铁勺摊鸡蛋,好像只有铁勺摊鸡蛋才是世上最好的美味佳肴。呵呵,他这么一说,夏霁菡也不由的砸了一下嘴巴。 “所以,”他睁开眼说:“就像我昨天说的那样,一定要让咱们的孩子尽可能的亲近大自然,大自然的奥妙和情趣是计算机模拟不出来的。” 138、 坊间的顺口溜 夏霁菡天真地说道:“那这么大的院子,生一个孩子不行,怎么着也得有俩个,像你跟小垚那样,有做伴儿的。” “这个,有难度,国策还是要执行的,说不定小垚的孩子和咱们的一起出生呢,到时就有了玩伴了。”关昊孩子气地说道。 夏霁菡想了想,忽然没来由地问道:“只是关书记,你真的确定你今天也没事?” 关昊愣住了,显然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我是指你的工作。”夏霁菡解释道。 关昊用手轻轻的弹了弹竹竿,只见蜘蛛网上的露珠纷纷滴落,说道:“没事,你放心玩吧。诶,你总这么说是不是你有什么事呀?” 夏霁菡说:“我没事,我怕你耽误工作。”夏霁菡嘴上说没事,可心里总感到有什么事,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在这个乡野豪宅里,他们度过了两天最美好最浪漫最甜蜜的日子。 难得关昊工作上没有他需要出面解决的事,也就怡然自得的陪着夏霁菡过了纯纯粹粹的只有俩人的日子。 关昊出来时已经跟常远打了招呼,这两天他在北京,有事让他多费心,电话24小时开着。由于做到沟通及时,督城党政一把手从没因沟通不畅而心生缝隙,也从没因为沟通不畅让一些人钻了空子,从而影响到工作。所以这两天不会有事,即便有事常远也会处理的,他才这样放松的和她享受着俩人甜蜜的时光。 事实也的确如此,关昊在督城的日子,是他政治生涯中最为舒心的时刻,政治环境好,用政通人和来形容丝毫不过分。 他在督城有条不紊的实施着他的施政理念,把自己在中央机关工作和跟着省委廖书记以来积累沉淀的许**在基层的各项工作的所思所想,都运用到了工作中,比如他搞的的亲民爱民、亲商爱商的活动;比如在农村创建的文明生态村的活动,即便是眼下正在进行的治理整顿砂石料工作,也是对以往不科学的政府决策的修正,即便有“壮士断腕”的悲壮,但对于已经带来恶果且是人民反对的决策必须治理整顿。 这也表明市委市政府对人民的真诚对工作的真诚态度。 当然,政令畅通的前提还得益于上级领导的肯定和常远、赵刚的大力配合。常远为人宽厚,有工作热情,赵刚儒雅谨慎,工作认真,各项工作同心合力。在一个地方,只要党政主要负责人团结,别有用心之人也无处下手。 营造一个良好宽松民主的执政环境,是党政每个主要负责人都向往的事,但有时就是无法抑制灵魂深处那种可怕的怪物的蠢蠢欲动,主要表现在打击别人,抬高自己,嫉妒、自私的心理作怪,不择手段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 其实,在为人民服务这个理念上,大多数干部做的都不错。在培养选拔干部的过程中,毕竟有一套严格的组织程序,尽管有时候这个组织程序不尽人意,但基本的大方向还不会错的。 只不过有的人是出自内心发自肺腑,有的人是沽名钓誉,讲形势走过场,但是无论出于哪种用心,只要真心为民做事,我们善良、宽容的民众还都是欢迎的。 “瑜亮情结”是最破坏团结和谐的杀手,是民主建设中的一个肿瘤,也是人性弱点的暴露。 无论大小官员,那些笑到最后的都是懂得大局、善于配合、摆正位置、拾遗补缺的人。尽管有时候这样的人由委屈有不甘,但历史终究会公平的对待这些为了大局做出牺牲的人的。 所以,无论是常远还是赵刚,他们都收获了自己的目标,只不过这种收获少了刻意,多了真诚。 关昊在督城游刃有余,他有条不紊的推行着自己的施政理念,把自己多年来对农村工作、对城市建设和经济建设的所思所想,都贯彻的实际工作中,把督城带入一个健康、快速的发展轨道。 他收获着一个又一个政绩喜悦,也收获着这里干部群众对他的爱戴和崇拜,还收获着自己内心的充实和饱满。以致在他以后遭遇仕途变故离开这里十多年后,他的执政理念和真诚做事的良好品德,依然是督城干部队伍的主流,也是干部们争相效仿的偶像。 很多年后,这里的百姓仍然喜欢谈论他,喜欢把他当做标杆,来比较衡量新到的书记,十多年里,督城换了四任市委书记,可惜,没有任何一位能够超越他、取代他在老百姓和干部们心中的位置。 自古以来,在任何一个地方,执政者总会或多或少的留下光明的或阴暗的形象,也总会有民间高人善于总结这些走马灯似的的官员的政绩,如在督城,民间就有这样的说法: 李少生的梧桐树, 周小平的中心路, 王银鹏的塑料布, 李大熊的大牌楼, 岳筱的买卖干部, 关昊的双亲活动。 “梧桐树”指的是当时的县委书记李少生,为了绿化美化督城主要街道而强行种植的一种树木,是当时最先进的绿化美化树种,为此他卖了当时的坐骑213吉普车,骑着自行车上下班,如今这些梧桐树早已冠盖如云,有几条林荫道还被评为省级园林绿化优秀单位; “中心路”就是目前督城中心主要道路,在八十年代初期,城市人口不足十万的情况下,周小平书记顶着两边店铺老板进京告状的压力,力主拓宽这条中心路,当时在锦安都是笑话,因为那时别说是汽车,就连自行车都很少,这么宽的街道人们的确不适应,可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决策是多么的具有前瞻性。几年后,随着经济形势的快速发展,这条路早已不再显得空旷,而是越来越热闹,越来越繁华,以致后来赶上上下班高峰期经常堵车,但是后来几任市委书记都无法在扩宽和拆迁了,因为成本太高,只有在这条路两侧又各开通一条路,以缓解这条路的压力,后来就有人说了,当时书记提出这条街道拓宽到50米,结果反对的声音太高没通过,这才改为四十米,如果是50米,那么后来城市发展的空间就更大了,看来,有的时候真理也需要妥协; “塑料布”说的是市委书记王银鹏在考察了山东寿光蔬菜种植基地后,强力推行大棚菜建设,隆冬腊月,地冻三尺,不惜动用公检法部门,用行政强力干预的手段,要每个乡、每个村都要修建塑料大棚,种植大棚菜。由于干部群众没有一个思想意识转变的过程,仅凭几次参观不能真正认识到种植大棚菜的好处,再说种植习惯的养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所以干部群众抵触情绪很大,怎奈这个书记太强势,太急于要政绩,不顾冬天施工的诸多禁忌,强令修建大棚,必须赶在春节前让当地老百姓吃上反季节的蔬菜。萝卜快了不洗泥,200多个大棚在春节前的第一场雪到来后,就压塌了一半多,剩下的大棚没被大雪压塌也在冰消雪化后,自己就垮了。老百姓损失惨重,负责为大棚建设提供贷款服务的银行,所有用作大棚建设的贷款全部坏死。最后这个干部灰溜溜的调出督城,他走那天,城乡响起一片鞭炮声。按说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可以增加农民收入,但有的时候,好事办不好老百姓也不买账; “大牌楼”是另一位市委书记上任后,根据群众的呼声和申报省级历史文化名城的需要,把清帝乾隆爷亲笔题写的“天下第一郡”的扁额,以牌楼的形式再现,直到现在,这座古色古香矗立在高速路口作为进入督城境内标志的大牌楼,仍然是督城的标志性建筑。 岳筱,是督城本土培养出的唯一一位就任地级市党政一把手的干部,这里说他只知道:“买卖干部”有失偏颇。他在督城任职期间,还是做了一些工作的。如备受关昊欣赏的开发区建设,如果没有当初拒绝污染企业的进入,就没有后来托雷斯﹒丹的新能源基地建设,即便是关昊力主强力治理整顿的砂石料企业,在当时的引进上也是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如带动了周边运输业的发展,提高了就业。尽管后来到了必须治理的地步,那也是许多后续工作如监管工作的缺失造成的现在治理整顿的必要。从市长到书记,他在督城呆了六年,后期的确是有“买官卖官”的微词。 如果说前边这几位在督城的历史上或多或少的留下的物质业绩的话,那么只有关昊留下的是意识形态里的业绩,是人们思想意识领域里的改变和革命。 当然在关昊走后,他主持的生态文明村的建设也被后来加了进去,成为“关昊的文明村和双亲活动”,在物质建设的前提下,影响更深的还是人们思想意识领域的深刻变革。 139、 家里出事了 在关昊调离督城后,他主持的生态文明村的建设也被后来加了进去,成为“关昊的文明村和双亲活动”,在物质建设的前提下,影响更深的还是人们思想意识领域的深刻变革。 这种思想意识形态领域里的政绩,较之许多干部热衷于抓物质领域里的政绩工程来说,更加的难能可贵,也更加受到了这里人们的推崇和拥戴。 对于这个顺口溜,前些日子夏霁菡去稻园采访时就听到过,当时村支书李俊是怀着敬佩的心情说的。她不知道关昊听说过没有,此时见他根本没有回去的意思时,她就说道:“有个顺口溜现在很流传,你要不要听??” 关昊点点头。她于是给他背诵了这个顺口溜,满以为关昊会感到好笑,甚至或不以为然,没想到他听完严肃地说:“夏霁菡同志,鉴于你以后干部家属的身份,以后不要传诵这样的信息,听到了就权当没听到,没听到也不要去打听。” 什么家属?我首先是个记者,是党的新闻工作者,这一点关大书记你可能忘了吧。她在心里嘀咕着,但终究没有说出来,眼睛看着别处,不再说话。 “不服气是吧?”关昊知道她是一个不好是非的人,但必要的嘱咐还是应该的。 见他双手撑着床,漆黑的眼睛动也不动的盯着自己,夏霁菡就说:“服气,我服气的很呀,关大书记。” 关昊和夏霁菡在乡野豪宅中,度过了他们认识以来最为美好的两天,这么多年来,关昊终于找到了家的感觉,和他心爱的女人日夜缠绵而心无旁骛。 每个人心目中对家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但是“港湾”这个词相信大多数人都会推崇的。像以前罗婷连饭都不做烟火都不动,这绝不是一个男人对家的感觉。 官场中的男人,对家的要求有别于普通的男人,他们在需要家具有“港湾”所有属性的同时,也需要家里有个知书达理,淡泊名利的贤内助,即便她起不到“助”的作用,至少也别惹事生非,当然如果再能碰上一个浪漫、多趣,仪态万千的红颜知己,那就是感情生活中最美的境界了。 显然关昊自认为他遇到了,以至于夏霁菡在担心他置工作于不顾的时候,他的心理是欣慰的。他很欣赏她的大局意识,这一点在关昊的办公室谈治砂专题片时他就有所感悟。 第二天,关昊并没有因为夏霁菡的担心而改变计划,他们在这个乡村豪宅里,幸福地享受着人生最美妙的时刻。 美好浪漫的世外桃源生活,总会有回到现实的时候。下午四点多,他们开始收拾东西,关昊对她说:“你检查一下,把家里缺的东西拉个清单,下次周末我们回来的时候好补上。” 夏霁菡点点头,拿出笔和纸,细心的记着。 关昊把家里所有的电源和水源包括门窗统统关闭,锁好房门后,看见夏霁菡坐在了秋千上,打量着这个洒满春光的小院里,有些恋恋不舍地说:“下周我们还来吗?” 关昊弯腰,手拨拉开垂下来的紫藤花穗,说道:“你有个口误需要纠正,不是还来吗,是回来。请你注意正确用词,别惹我不高兴。” 坐在秋千上,她咯咯的笑了,说:“是,回来。” 他说:“只要我离得开,肯定要回来。” “嗯,最好能离得开,因为紫藤的花期很短,下次咱们带相机来,我要在自己的乡下豪宅留个影,给爸爸寄去,让他看看,看看北方的紫藤。” “相机有,在那辆车上,我用手机给你照吧。”说着就对着她连怕好几张。 他们拥着走出了大门,夏霁菡回头看了一眼那架紫藤和住了两天的房子,竟然有了些依恋。 见她恋恋不舍的样子,他很是欣慰,低头就又吻了她,突然心血来潮,说道:“咱们顺便回家看看吧,见见父母好吗?” 夏霁菡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她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你就是不去,家里也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了。”关昊得意地说道。 “是关垚?”夏霁菡说道。 “哈哈,还能有谁?在这个问题上,他向来不用屈打就成招。”关昊笑了。 “那你怎么办?”夏霁菡紧张了。 “带你回家呗。”关昊说。 她紧张的抓住他的胳膊,哀求地说:“下次吧,我没有心理准备。或者下下次。” “呵呵,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我关昊可没有在外养女人的习惯。”他认真的说。 “那等我不太丑的情况下再去吧。”她眼睛里写满了恐慌。 “也行,反正小垚的消息也传到了,让你们都适应一下。”关昊没再坚持。 坐在车里,夏霁菡没了睡意,她看着两边飞速闪过的田野和一片片的油菜花,怯怯地问道:“你的婚姻自己不能做主吗?” 关昊笑了,他知道她的小心思,就说:“我的婚姻我当然要做主,礼节性的征求长辈们的意见也是尊重的表现,况且他们不会干涉我的私事的。” 夏霁菡对关昊的家庭很畏惧,她弱弱地说:“我们晚些时候再见不成吗?” 看把他吓的。他心软了,说:“成,我尊重你的意见。”他伸出长臂,握住了她的小手。 “那说好了,在这个问题上你可不能专制啊。” “好的。”关昊点着头。 奇怪,她今天上车后居然没有困意,他就说:“你怎不睡了?” 夏霁菡见他这样问,就实话实说:“我不敢睡。” 关昊一愣:“为什么不敢睡?” “我怕睡着了被你拉到你父母家。” “哈哈哈。”关昊大笑,看起来她还真是没做好心理准备,就心疼地说:“在这个问题上,我绝对尊重你,你不愿意就不见,结婚再见也不迟,只是……” “只是什么?”她急切地问道。 “让妈妈见了你她就放心了,要不总是给我操持对象的事,她现在赋闲在家,连闲事都没有,就有了闲心了。像我这么英气、帅气、牛气的人世上很少的,你不怕我被人抢去?”他说的一部分是事实,还有就是想把这个消息传给罗荣。另外还有一个主要目地就是把她安顿好了,他就省心了。 “你不是说小垚会告诉他们吗?” “嗯。”关昊拍着她的手,有些话不能告诉她,就说:“你要困就睡吧,还得有一段时间呢,要是不困就和我说话。” “好吧,只要你不带我回家……”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 关昊真是佩服极了,原来她刚才不睡是心存戒备,现在戒备不存在了立刻就闭上了眼睛。这个女人,休想指望她能在旅途中跟你聊天作伴了。 直到过了督城高速收费站口,关昊才叫醒了她。她睁眼一看,才发现天色大黑,夜晚的督城早就华灯初放了。揉着眼睛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说道:“又让你一人开车了,我困死了。” “唉,习惯就行了。”关昊长叹一声,然后说道:“去我那里吧?” “不去。”夏霁菡这一点做的特坚决,她拒绝了几次关昊这样的提议。 “你要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不叫非法同居了,该叫非法分居了。” “你在督城一天,我都不会跟你同居。”夏霁菡坚决地说道。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为他着相。所以他不再坚持了,直接把她送回出租屋。 奥迪车停在了胡同口,她拿起自己的包准备下车,关昊抓过她的手说:“我调走你就跟我一起住是吗?” 她笑笑,没说话,在他脸上快速的吻了一下,就下了车,跑了出去,然后站在胡同中间,看着他冲自己招招手,恋恋不舍的向前驶去。 她慢慢的转过身,正要往里走,一下子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她吓了一跳,黑灯瞎火的是什么人? 还没等看清来人是谁,那个人就拽着他往路边走了几步,企图看清离去的汽车的影子,怎奈是夜间,他根本不可能看清那辆车。但是凭常识判断,那应该是一辆新款奥迪,在督城,能开到这种车的除去市委书记和市长,就应该是中直单位那帮找油的国企大佬们了。 “那是谁?你跟他干嘛去了?这两天是不是跟他在一起?”那个人气愤地说道,攥着她胳膊的手加大了力度。 当她看清来人是田埴的时候,惊恐的心跳都没有平息下来。她不由的用力甩开他的手,活动着自己的腕子说道:“你弄疼我了。” 他的确弄疼了她,这在她的印象中是从未有过的。 两人僵持了一两分钟,田埴耷拉下脑袋,说道:“对不起,我没权力干涉你了。我昨晚跟今晚来等你就是想告诉你,你妈妈给我打电话说是你父亲病了,打不通你手机,才给我打的电话,你给他们回吧。”说完就奔路边的切诺基走去。 夏霁菡这才想起跟关昊是从酒店走的,根本没来得及回家换电池,手机早就没电了。 爸爸病了?什么病? 140、 他不会放手 夏霁菡追上田埴,用手挡住他的车门,急切地问道:“是爸爸病了?什么病?” “你给他们打电话自然就知道了。”田埴又要关车门。 “你混蛋,你就先告诉我怎么啦?”她冲他嚷了起来。 田埴陌然的看着她。在他印象中,她可从来都没这么粗野够,别说骂人了,就连粗话都没说过。听到她骂自己“混蛋”,他委屈极了。 田埴连续两个晚上来她的出租房蹲坑守候,就是想在第一时间内告诉她家里的情况,不想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还被她大骂?没想到离婚三个多月,她就找到了新欢,这让田埴的自尊心受到伤害。 他一直认为她之所以不跟家里说起离婚的事,是对他还心怀念想,她之所以不离开督城,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在督城,他仍然是她最亲近的人。 尽管自己一步不慎,做出了对不起的她的事,但那是有特殊原因的,他不是因为不爱她才做错事的。尽管她跟李丽莎结婚了,但心中始终没有放下过她,她生活能力差极了,她出租房里的那个蜂窝煤炉子,每每让他想起就彻夜难眠,好几次晚上喝酒回来,他都要到她的出租房前,听一听,然后再离开。 有的时候送李丽莎上班,他都要绕道在她的胡同口一个小吃店旁停车,借吃早点就机会,等她出来。 其实,他每次头上班之前,李丽莎都会给他做早饭吃的。如果看不到她,有时就会溜进大杂院看一眼,看到她的房门上了锁就放心了。 他总觉得自己有一种责任和义务来关心她。有一次夜里梦见她被熏死了,他急得大叫“菡菡”,醒来后,通身的冷汗,幸亏是值夜班,不然李丽莎又该不高兴了。 他曾经义正辞严的跟李丽莎说:“我和夏霁菡可以没有任何的男女关系,但要我完全放手不可能,我做不到。” 此时,他看到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也是怒气难平,说道:“是的,我混蛋,如果不是混蛋,干嘛连着两个晚上在这里蹲坑守候,我在受冻挨饿,你却去会野男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夏霁菡的巴掌就到了,怎奈她天生就不是打人的人,很快就被田埴攥住,然后他下车,把她塞进车里,切诺基就轰鸣着奔外环驶去。 起初夏霁菡还在挣扎,怎奈田埴锁住了车门,她下不了车,她就用两只拳头疯狂的捶他的肩膀,哭哭咧咧地说:“你凭什么管我,我会谁是我的事,我跟你还有什么关系,停车,我要下车。” 无论她多么疯狂的折腾,田埴就是不减速,一直把她带到他们曾经的家中。 田埴结婚后,李丽莎不在这里住,而是住在父母的一套新房子中,田埴有时想这个家了就以替班为由悄悄到这里来住一宿。 李丽莎由于在家里是独女,且又是父母年纪很大的时候才有了她,自然也就有大小姐的任性和骄娇之气,在加上现在有孕在身,更是娇宠的不行,对田埴吆五喝六,这让田埴很是反感,也就越发的怀念前妻夏霁菡了。 进了家门,俩人都心平气和了许多,田埴给她倒了一杯水,不再问那个男人的事,而是告诉她他家里电话的事。 原来,在学校例行的春节体检中,医生发现夏霁菡爸爸的右肾有一不明肿物,医生建议进一步检查。于是妈妈陪着他又来到无锡医院检查,确诊为癌,并建议尽管手术。妈妈没把真相告诉爸爸,只跟他说是囊肿,但必须要手术切除右肾。 有同事建议到北京做手术,因为有女儿可以照顾,但爸爸不同意,他不想给女儿添麻烦,他们决定去上海做这个手术。 爸爸得了病,对于妈妈来说就跟天塌了一样,她独自一人恐怕承受不起这个打击,于是昨天在电话里就跟田埴说了这个事情。 田埴表示等夏霁菡出差回来,和她商量一下再给家里回电话。 难怪田埴在出租屋外等自己,原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昨天就感觉有些心神不宁,包括今天早上,她认为是自己担心关昊工作上的事才这样的不踏实,万没想到是爸爸得了绝症,她立刻泪如雨下…… 田埴不停的劝着她,要她冷静,还说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先进,肯定会能治好爸爸的病的。 坐在那里,她泣不成声。 爸爸妈妈是她头上的天,是她可以躲避任何灾难的安全岛,无论她委屈了痛苦了,他们的怀抱是她最终栖息的港湾。如今,给她顶着天的擎天柱就要垮了,别说是妈妈,她都感到了莫名的恐慌和悲痛,泪水沿着消瘦的两颊,汹涌流出,瘦弱的肩膀由于呜咽在不停的抖动着。 田埴终于忍不住了,他心疼的走到她跟前,把她的头拥在自己的胸前,刚才的怒火早就烟消云散,这个女人仍然是他的最爱。都是自己不好,辜负了她,辜负了她父母对自己的嘱托,于是,他也哽咽着说:“菡菡,我陪你回老家,明天就走。” 夏霁菡挣开他的怀抱,站起来,流着泪对他说:“谢谢,你赶紧把我送回去,我要回家给妈妈打电话??????” 最后几个字她是哭着说出来的。 田埴看到夏霁菡就像躲避瘟疫一样跳开,心里有一丝伤痛,但他也不好做什么,本来吗?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夫妻了,他痛苦地说道:“菡菡,在督城,只有我跟你最近,我仍然是你的亲人,也仍然是你最信赖的人,有什么困难记得和我说。” 听了他的话,她的泪水流的更猛了,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透过泪眼,向他点点头。 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田埴心疼极了,这是他见过她流泪最多、最悲伤的一次,不由得再次把她抱住,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睁开他的怀抱,冲他摇摇头,就开门走了出去,走出了她生活了两年的家。看得出,这家里的摆设还跟她离去时的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而且显然田埴经常回这里,因为没有那种久无人居住的样子和清冷的气息。 回到出租屋,她已“太晚了”为由,把田埴关在了门外。?立刻换上了手机电池,给家里挂了长途。 “是菡菡吗?”居然是爸爸的声音。 她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菡菡,怎不说话呀?”爸爸的声音在女儿的耳中永远是那么的亲切、阳光。 “爸——”想到爸爸的病,想到有一天可能再也听不到这声音了,她竟然泣不成声了。 “怎么回事的?菡菡,为什么最近打电话总是哭哭啼啼的,是不是小田欺负你了?”爸爸肯定是想起了春节那两次打电话她抑制不住的哭泣。 “没有的爸。”她吸了吸鼻子。 “没挨欺负就好。是不是你妈妈告诉你我肚子里长东西你不放心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爸爸居然自己说出这件事。自打她记事以来,她就没记得爸爸为什么事动过肝火,总是这么不急不慢,心态永远的波澜不惊,永远的达观。 “是的爸爸,我好担心你的呀!”她故意撒娇。 “这有什么担心的呀,长了就去割掉,不过我刚刚查了资料,这囊肿可以不做手术,有的时候是可以被身体吸收的。”爸爸说。 囊肿?看来妈妈的欺瞒成功了。她不禁又有一股泪水淌出,强忍住悲痛说道:“不对的爸爸,必须要做手术的,因为是长在肾里,囊肿也不行,有可能要癌变的,所以必须听医生的,要切除。” “呵呵,好的,我听女儿的,切掉它。”爸爸轻松的笑了起来,又说道:“菡菡,医生说这是个小手术,所以你和小田都不要请假回来,要听话。” “不成的爸爸。”泪水完全模糊了她的双眼,她说不下去了。 “必须听话,否则爸爸生气。你们回来没用,照顾我有你妈妈,做手术有医生。我跟你说,现在这些庸医呀就知道做手术,你说肾上长个东西就要连我的整个肾都要切除,切除是最笨的治疗办法,三流四流的医生都会,往下切东西谁都会,往上长东西他们就都不会了。所以,你不要担心。”爸爸反而在劝她。 “不成的爸爸,我要把你接北京来做手术。”她哭泣着说。 “跑那么远干嘛?县城做不了我去无锡,无锡做不了我去上海。会做阑尾炎手术的都会做我这个,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从身上切东西容易,要是让他们给我长上点东西恐怕有难度。你说对吧?呵呵。”爸爸温雅的笑着说。 听爸爸这么说,她也破涕为笑。爸爸永远都是这么幽默平静。 “菡菡,怎么两天找不到你?”这时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我……我出差了,手机没电了。”她想起田埴给她找的理由。 “奥,菡菡,小田跟你说了是吧?我想让他去无锡做手术,他偏说就在当地做,你劝劝他。再有,做手术的时候能回来就回来,妈妈心里也好紧张的呀!”夏霁菡理解妈妈,从来家里的事都是爸爸做主,妈妈没为过日子犯过愁,遇到这种事,肯定是心里没底。 141、 千万别给我生个爱哭的宝宝 “妈妈,我明天就去请假。”夏霁菡哽咽着说道。 不容妈妈说话,就听爸爸在旁边埋怨妈妈:“不行,别让菡菡回来,小敏,你怎么回事呀?孩子们那么忙?” 妈妈说道:“菡菡,先挂了,抽时间我再给你打,要不他该跟我急了。”妈妈挂了电话。 按说,亲人得了重病,一般情况下是不易当着本人的面探讨病情的,但是夏霁菡一家就不同了,他们向来都是把幸福和快乐甚至是困难摆在明面,彼此做到心知肚明。但这次显然是妈妈隐瞒了爸爸的病情。失去了家里主心骨的支持,可想而知妈妈有多无助,这才不得不给自己打电话。 这时,电话又响了,她以为是妈妈,吸了一下鼻子说:“妈妈——” “是我。” 她一惊。 “我回来就给你打电话,不是关机就是占线,你要再不接我就直接去找你了,你在给家里打电话吗?”关昊一口气地说道。 她抹了一下眼泪,用浓重的鼻音说道:“有事吗?” “萏萏,怎么了?”显然,关昊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样。 “没事,想家了。”她的眼泪又出来了。 “呦嗬,挺大的孩子总想家?而且一想就哭鼻子,拜托,你可千万别给我生个爱哭的宝宝呀?”关昊在挪揄着说。 她也笑了,她从来不善于开这种玩笑,想了想说道:“我可能要请假回家。” “家里有事。”关昊敏感的觉察出她的不对劲。 “嗯,爸爸病了……”眼泪又流了出来。 “萏萏,别哭,知道是什么病吗?”他明白了,难怪电话打了那么长时间。 “肾癌。”说完又哭了。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想必已经确诊了是不?只要没扩散,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就没有多大问题。你把病情给我详细说一下,我咨询一下其他的医生。” “我什么都不知,这还是妈妈昨天打电话跟田埴说的,刚才因为爸爸在旁边,她也没细说,我也不好再问。” “我先了解一下。”他说着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关昊又打来电话,他说:“萏萏,家里还有其他人没有?” “没有,就妈妈。”她说道。 “奥。”说完,他又挂了电话。一会儿,电话又打了过来:“萏萏,给家里打电话,明天有人有车到家里去接他们住院,是上海肿瘤医院的。如果是癌,必须尽早切除。等手术的时间定下来后,我再陪你去上海看他们好吗?” 夏霁菡一听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后急忙地说道:“不用不用,这太麻烦了,爸爸说就在当地做,又不是什么大手术,再说你滥用职权会让别人钻空子的。” 关昊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他说:“傻孩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呀?那是上海,是全国都有名的肿瘤医院,你是不是把我当做了上海市委书记了?承蒙你看得起,哈哈——” 夏霁菡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又说道:“还是不好,又是车又是人的,你这阵势再吓着他们,他们问起我怎么说呀?” 夏霁菡说的是事实。关昊想了想说:“顾不了那么多了,你如果让他们自己去上海治疗,他们肯定不去,会考虑到花销,地方的医疗条件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恶性肿瘤的切除手术要求是很高的,这我不说你应该也听说过,救命要紧,你就别考虑那么多了。想办法跟家里说,今晚就让他们做准备。” 他说的有道理,但怎么跟家里说呀?她还在犹豫时他又说道:“你就说是一个朋友帮忙找的最有权威的专家,病人一般都迷信专家。” 嗯,这个理由还充分一些。 “另外可能的话跟妈妈单独说,家里有现成的钱就拿着,没有就先不带,明天务必跟车走,不能再往后拖。”他又进一步嘱咐到。 “嗯。”她答应着,立刻觉得心里有了底,不像刚才那么孤独无助了。 “萏萏,来我这里好吗?我去接你。”关昊沉沉地说道。 “不了,我这就给家里打电话,一会告诉你。”她说道。 一要打电话又为难了,专家的事可以说是朋友帮找的,那这车这人怎么说呢?算了,还是关昊说的对,救命要紧! 夏霁菡想到这里就给妈妈打了电话,跟妈妈详细说明了情况。 妈妈高兴地说道:“菡菡长大了,知道给妈妈分担忧愁了,可是菡菡,用医院的车会很贵的,我跟你爸还是做火车去吧。” “不行的妈妈,朋友说这病一天都不能耽误,扩散了就麻烦了,再说爸爸赶火车会很辛苦的,我不管那么多了,对付爸爸你有办法,记住了,明天必须跟车走,今天晚上你们就准备好,有钱就带着,没钱也要走,我在想办法。我睡觉去了,发挥您的魅力吧。”她总怕妈妈再进一步追问车的事,就赶紧挂了电话。 不知爸爸能否逃过这一劫?想着想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昨天和今天,夏霁菡就一直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不安,她当时只是担心关昊工作上有事,根本就没往家里想,看来,亲人间的心电感应还是很灵敏而且的确是存在的。 我们可能都有这样的体会和经历,亲人中,有一方重病或突遭变故,总会有被人们习惯称之为心电感应的信息传递到每个亲人之间。心电感应是人超越五官的感知,是人具有的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夏霁菡也不例外,在“乡野豪宅”的这两天,在和关昊无拘无束的耳鬓厮磨、浪漫缱绻中,总会有不约而至的心神不宁,她当时更多的考虑到是关昊的工作。现在总算明白了,那种心神不宁和莫名的不安其实就是来自亲人之间信息波。这种奇特的感应很奇怪,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但却是真实存在着的。 其实以前关昊就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夏霁菡晕倒在会议室时,他鬼使神差般的打来电话,那时在美国正好是后半夜。在以后的日子里,关昊同样感到了这种信息波的奇妙…… 给家里打完电话,夏霁菡给他拨了电话: “萏萏,说好了吗?”电话刚一接通,就传来关昊急切的询问。 “是的,说好了。”她很想说点什么,要是跟他说感谢的话不但他会不高兴,就连自己都感到生分。 想必是关昊觉察到了什么,见她一时语塞,就说道:“那就谢谢我吧,我会及时和上海那边联系的,有消息就告诉你,现在,你马上睡觉,好吗?” “嗯,你也是。”她的心里暖暖的。 第二天上班,夏霁菡就来到了古时的办公室,向他说明家里的情况,古时表示完全理解和支持,她随时可以请假回去照顾父亲。 中午快下班时,她接到了关昊的信息:“已顺利住院,正在接受全面检查,放心,有消息再告诉你。” 她很快就打了两个字:谢谢。想了想觉得不妥,就又删了,可是又打出了这两个字,眼下,的确没有比这两个字更能表达她此时的心情了。 果然,关昊回信了,说道:“无论是爱我还是厌我,这两个字都不合适。换换。” 夏霁菡不由的笑了,心想他可能不是太忙,不然哪有这样闲的时间。 她想想,就又打了几个字:还是谢谢! 下午,在政府会议室,夏霁菡和小单还有刘梅,参加了生态文明村创建工作进展情况汇报会,在会议的间隙,刘梅告诉夏霁菡,?本来父母亲不同意刘梅和赵刚的事情,他们觉得有失尊严,自己女儿不傻不呆,而且受过良好教育,又不是嫁不出去,给个市领导当填房有失军人家庭的尊严。 怎奈刘梅愿意,加上赵刚的真诚表现,尤其是表哥李伟的劝说,父母总算默认了这件事,前提是不许大操大办。要说这一点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的女儿嫁了个市委主要领导,而且又是初婚,一般父母的心理都会要求操办甚至动静大一些,但是刘梅的父母可能还没完全接受这个年纪大又有过婚史的男人做女婿,所以不希望婚事办得张扬。 刘梅很委屈,她说父母的意思正好合乎赵刚的意愿,由于赵刚正在治砂前沿,原计划五一的婚期就要往后拖。 夏霁菡表示理解,刘梅有些闷闷不乐的同时也有那么一点的骄傲和自豪,自己的郎君身处重要的领导位置,能够以工作为重,是她贴在脸上的骄傲和自豪,反之,则会让她有些看不起。呵呵,女人就是这么矛盾,你不把她摆在鼻尖上她心理不平衡,你不顾大局把她摆到鼻尖上了她又看不起你。 散会后,夏霁菡和单勇刚被单位的车接回来,她就收到了关昊的信息,今天下午的会他没有出席。 “散会了吗?” “散了。”她发出这条信息,没想到他的电话马上就到了。 她赶紧摁了拒绝接听键,立刻给他回了一条信息:“在大厅,一会给你打。” 142、 魅力指数 她赶紧摁了拒绝接听键,立刻给他回了一条信息:“在大厅,一会给你打。” 是的,由于夏霁菡是在离婚前和关昊好上的,所以她对他们的恋情一直不能坦然对待,尽管他们现在都是单身,她仍然有这种心理,唯恐一着不慎给爱人带来不好的影响,他那么优秀,督城人民那么崇拜他,可是要知道他提前就和他的子民之妇有了婚外感情,估计他的魅力指数就会下降。 所以,尽管他们是自由之身,最初的戒备她还是要有的,她不容许自己有一丝一毫涂脏他脸的行为发生。这是对关昊,于田埴一家人来说,她也是心村内疚,就像她跟关昊在海南时说的那样,毕竟是他们不对在先,所以,为了田埴和他家人的尊严,为了不使关昊因此受到影响,她才要求关昊不要在督城公布他们的关系,等他调到别处后,再公开关系也不迟,相爱的是他们,他们自己知道就行了。 关昊很是欣赏她这种大局意识,所以也就配合着,不管自己多想她,也会掌握分寸的。 “是不是有相好的了?不敢接电话?”没想到她的举动被小单看到,夏霁菡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说道: “不接的电话都是相好的吗?”她反问。 “高,高明的回答。”说着拎着机子和三脚架就上楼了,根本就不容夏霁菡插手帮忙。 夏霁菡笑笑,没去和他争。环顾左右,仍然找不到可以给关昊打电话的地方,大厅办公就是这样,私密一点的电话都不好打,更别说她这个电话岂止是一点的私密,按保密等级应该是“绝密”了。 她转了一圈都没能发现可以让她放心打这个电话的地点,于是就给他发了信息:“有事吗?” 很快他就回到:“林嫂开了个农家餐馆,我带你和小丁去品尝。” “合适吗?” “合适,林嫂让李书记请的你,我们是作陪。” 呵呵,夏霁菡知道他这样说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备心理。就回道:“好的。” 坐在卡座上,她的心就飞到了上海,不知爸爸现在情况怎么样?检查完没有?她真希望无锡那边的医院是误诊,在上海全面检查后最终的检验报告是良性的。 爸爸妈妈离开家她就无法和他们联系了,因为他们没有手机,勤俭一生,每年都会资助一两个贫困生,突遭大病,他们兴许真的拿不出钱看病的。 想到这里,她想起田埴家在离婚的时候给她的那笔钱,她决定把钱提前支出来,看看表,已然到了银行下班的时间,她忽然后悔,没提前想到这层。 明天上班一定先去办这件事。 可是,怎么跟爸妈说自己有了这笔巨款呀?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告诉他们自己离婚了呀? 她正在嘀咕着,田埴发来了信息:方便的话打电话。 字里行间的礼貌客气,再次让她内心五味杂陈。她想可能是不放心爸爸的病,于是就拨通了他的电话,怎奈刚响了一声,就被田埴挂断了。 她有些纳闷,想想可能是这会他不方便了吧。他不方便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李丽莎。她长长出了一口气,要知道她可是从来都没限制过田埴的人身自由的,如果稍加限制,也可能就不会出现李丽莎了,她经常是不管半夜三更给田埴打电话。 唉,做女人当学李丽莎,要懂得约束男人,一个人只有被约束了,才有可能注意自己的行为。其实不能只有男人被约束,每个人都应当恰到好处的被约束。 过了一会,电话又响了,是于婕。她说和刘梅在一起,她请她们去“云之彩”吃过桥米线。 “不行啊于姐,我还有事。”她无奈地说道。 “你,有什么事?我告诉你是刘梅有事啊,你知道她是什么事。”于婕在威胁她。 刘梅有什么事?家里同意了,婚期也正式排在了议事日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呐? “可是……” “别可是了,你除非跟情人约会,否则你不会有事的。”于婕说的很肯定。 想来也是,在督城,除去刘梅、于婕和小单他们关系比较紧密外,还真没发现她和谁走的近。更别说社会上的人了。但是今晚她的确有事,又不能和她们说明。 可能是于婕在电话里听出了夏霁菡的的犹豫,她就说道:“行,你要是能推就推了,不能推就忙你的。” 夏霁菡“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刚挂了电话,又有电话打进来,今天她的电话可真热闹。 “喂。” “是我,夏记者吗?你要是饿就先自己吃点,我们这里堵车了,前方有事故。”关昊说道。 她居然叫自己“夏记者”,可能是车上还有其他人吧?她就问道:“你们在哪儿?” “我们在回督城的高速路上。” 无疑,他旁边还有别人。 她很想问问上海那边是否有消息,但是车上有别人不方便,就说:“好的,于婕和刘梅叫我呢,我先跟她们去,等你们到了在打电话好吗?”夏霁菡如实地说道。 “一打电话你就出来。”他霸道的说。 她笑着答应了。挂了他的电话,她就给于婕打了电话,告诉她可以先过去,但一会有事还要出来。她一直等到于婕同意了才答应过去。 呵呵,她好笑自己的小心眼,唯恐吃完饭又要去歌厅,耽误了见关昊,就是不见关昊她也不想跟她们去歌厅,因为爸爸目前情况还不明,她心里很不踏实。 打车来到“云之彩”过桥米线饭店,进了后门,就见于婕和刘梅坐在小竹凳上,聊着什么,见夏霁菡进来了刘梅就说:“我们等你选房间,或者在猜你会选哪个房间。” 夏霁菡笑笑说道:“哪个房间还不一样吗?” “你挑一个吧。”于婕说道。 以往她跟田埴来的时候,都要选二楼有翠竹的那个房间,就因为颇似林黛玉选潇湘馆时说的那样:“爱那几杆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更觉幽静”,但她现在是不会选择那里的。 见她总是不表态,刘梅憋不住了说道:“你是不是相中了那个房间,是不是因为‘那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更觉幽静’呀?” 夏霁菡很是感动,朋友们居然这么了解她的喜好。她一笑说道:“就在楼下吧,别上楼了,我一会有事还得走。” 三个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了一个四人小房间。房间布置的就像是云南风情浓郁的小阁楼一样,让人赏心悦目的同时,又能品味到过桥米线独特的魅力。 三人坐下后,夏霁菡把手机掏出来放在桌上,她唯恐关昊打电话她听不见。于婕见状说道:“小夏,你一会真的有事?” “是的,于姐,有事。” “是跟男朋友约会吗?” 夏霁菡一听,脸不由的红了,说道:“哪呀,我哪有什么男朋友啊?”她赶紧辩解,心不由的提到了嗓子眼,难道她们知道了她跟关昊的事。 “你看于姐,我说小夏没男朋友吧,她要有还能瞒过你的火眼金睛?”刘梅笑笑说。 “小夏没有男朋友就好,刘梅你可以说说你的意思了。”于婕对刘梅说道。 夏霁菡心里一动,这两个人该不会是要给她介绍对象吧。 果然,刘梅说:“小夏,这个事我和于姐早就商量过,我们俩认为可行,才跟你正式说。”刘梅继续说:“你总不能这样过下去吧,肯定是要再嫁的,我表哥你也见过,于姐和我觉得你们还算般配,就先跟你说,你要有意我再跟表哥说,要是没意就什么都不说了。” 于婕接着说道:“小夏,这是梅子我俩的意思,我替你详细的了解了一下梅子表哥的事,他也是离婚,有一个智障女儿,十岁,女儿由他抚养,大部分时间跟着爷爷和奶奶。条件和政治身份你都知道了,就不用详细说了,你看怎么样?你可以考虑一下在做出决定。” 夏霁菡一看果然她们是给她介绍对象,就说:“谢谢你们,我现在不想谈,居无定所,漂泊不定,而且有可能我要回老家,将来在哪儿落户就在哪儿找吧。” “你是不是看不上表哥?”其实夏霁菡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等于完全拒绝了。可刘梅还抱着希望说道。 刘梅的表哥李伟,夏霁菡见过两次面,印象不错,儒雅,温和,事业有成,但她的心里不可能再装下别人了。就说:“这事你表哥知道吗?” “不知道啊,先跟你说的,你要是同意他应该不成问题的。”刘梅仍然抱着希望说道。 “那就永远都别跟他说了。”没想到生性柔弱的她回答的这么干脆,一时间,于婕和刘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夏,你不是现在没谈吗?”刘梅仍不死心。 “是啊,我是没谈。”夏霁菡说道。 “那你干嘛不乐意表哥,多好的一个人,省人大代表,而且……” 143、 相聚农家院 于婕拦住了刘梅,说道:“小夏,我们一直在想你的事,你一人在这里太孤单,我们又舍不得你回南方老家,所以想用这种办法让你留下来。你不同意表哥也行,再给你提一个人,小单,我看他对你不错,怎么样?” 夏霁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今天是不是算计一定要把我许出去呀?一会表哥一会小单的,亏你们想得出,人家小单是未婚呀?” “但是比你还大两岁呢?”刘梅抢着说道。 “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现在不能谈。一是漂泊不定,直到现在我都没跟家里说离婚的事呢。”夏霁菡心情有些沉重。 刘梅和于婕不再说什么了,这时服务员端上了三大碗滚烫的清汤,夏霁菡调配好后,刚要吃,桌上的电话就想了,她飞快的拿去电话,就听关昊低低地说道: “你只管听,我们已经到了收费站,你五分钟后出来,在门口等。” 她“嗯”了一声,然后收线,说:“于姐,梅子,我得走了,对不起,我确实有事。” 俩姐妹站起来准备送她,她把她们硬推了进去,拿起自己的小包就往外走。走到那几根竹子时,仰头看了看二楼那个房间,就低下头,走出了后院。来到前台,她顺便把帐结了,这才出来站到门口等关昊的车。?奥迪车很快就到了眼前,车窗降下一条缝,夏霁菡看到是丁海开车,丁海示意她上车,她拉开后面的车门,才看见关昊就在后排座位上,见她进来了就给她挪了挪地方。 她上了车,客套的说了一句:“关书记好。” 关昊也配合地说道:“夏记者,耽误你跟朋友聚会了吧?那个林嫂点名请你的呀,不然我们不好打扰你。” 他嘴上冠冕堂皇的说着,手却悄悄的握住了她的,用力的揉捏了几下,就改为温柔的抚摸。她想抽回来,又怕动静太大,引起丁海的注意,就任由他“放肆”着。 “小夏,你是不是第一次坐我开的车呀?”丁海问道。 “是的,你什么时候练会的?”夏霁菡反问道。 “这个吗,主要是跟蒋师傅学的,后来又利用边角时间到驾校规范了一下。” “蒋师傅舍得让你用他的车练技术?”夏霁菡知道老蒋爱车如命,那次去采砂现场,走在砂石子的路上,快把他心疼死了。 丁海稳稳的把着方向盘,说道:“连你都知道他爱车如命,怎么舍得我用这车练呀,用的是办公室的另一辆车练的。”他边说边往右打方向盘,汽车就稳稳的驶进了外环路边的一处院落里。 李俊早就在院子里转悠呢,一看象征督城最高权力的车驶了进来,赶紧冲里边招呼:“林嫂,来了来了。” 林嫂颠儿颠儿的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见关昊伸手过来,赶紧在围裙上擦了两把,两只手同时接住了关昊伸过来的手。关昊包村吃住在林嫂家,跟林嫂的男人林哥也熟悉,只是小夏不认识,李俊就给他们做了介绍。 几个人来到房间后,林嫂就开始往桌上端菜。关昊说:“林嫂,你别忙乎了,去招呼别的客人吧。” 林嫂快人快语地说道:“今晚客人不多,忙的过来。” 关昊详细问了一下这个小饭馆的情况,李俊就带他们回答。 这是个临街的民房,马路扩宽后,正好拆到这个房子的跟前,于是主人就将这个房子重新改造后,当作饭厅,又再后面盖了一排比较简易的平房,当作了雅间,西房当作厨房,东边是大门口。 规模不大,能同时接待六桌客人,前面饭厅可接待一些散客,吃些炒饼焖饼之类的快餐。 林嫂的拿手菜农家焖小鱼上来了,立刻喷香满屋。除去焖小鱼外,还有几道大酒店吃不到的菜:凉拌萝卜苗,这个萝卜苗可不是现在温室大棚里的那种水培的苗芽菜,而是地地道道菜地里被间出来的那部分多余的萝卜苗,鲜嫩、水灵,就连根须都是晶莹剔透、白白净净的。 另一道说是菜也可以说是主食,只有眼下才能吃到的槐花摊坨子,白里透着绿的槐花、掺上了鸡蛋和面粉,边缘被油煎的焦黄焦黄的,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还有几道农家小菜就是经常能吃到的了,如炸素丸子、酱焖饹馇、小葱拌豆腐等。 林哥拿出一瓶二锅头,用牙咬开瓶塞,就要给关书记满酒,被丁海拦下,李俊解释道:“关书记一看这样的菜,就不想喝酒了,只想吃。” 关昊乐了,说道:“说对了一半,晚上还有事,喝酒就容易误事。再说了,奔波一天了,早就饿了,谁还喝酒呀?李书记你可以喝点。” “我本来就不能喝酒,您要是喝呢我就陪着,您要是不喝呢,我就开吃,这么好的美味,谁愿意喝呀?” 呵呵,几个人都笑了,他们又想起去年秋天在林嫂家院里吃焖小鱼时的情景。 关昊说道:“喝也行,你要是能让夏记者喝我就喝。” 夏霁菡抬头看着关昊,瞪大了眼睛。 林嫂说道:“夏,那就喝!巾帼不让须眉,别怕!” “对,喝点,兴许你的酒量比关书记还大呢?”李俊也在鼓励她。 夏霁菡看着关昊,关昊正在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她一急就说:“喝也行,我喝一杯,你们喝三杯,不,六杯。”她冲他伸出一大一小两根手指。 “妈呀!这太不平等了吧?”李俊咧着嘴说道。 关昊有意让她忘了父亲的病快乐起来,就说:“别六杯了,三杯吧,我和李书记陪你喝。”说着就把酒杯放在前面,示意丁海倒酒 还真要喝呀?她一听急了,忙夺过酒杯,说道:“别呀,我很能喝的,你们不行的。” 她的话逗得众人大笑起来。 “是真的。”说这句话时她盯着关昊看,心想你又不是没领教过。 关昊怎能不知道她话的意思,尽管他反对她在公开场合下喝酒,但今天他铁了心的想让她喝点。就说:“你既然能喝这平等条约就不能签了,咱们一对一如何?” 这回她真急了,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喝一杯你们喝三杯的情况下我是很能喝的。” 哈哈,她的话又把众人逗笑了。 在酒桌上,她是永远不善于周旋。关昊笑得不行,说道:“好了好了,你也别解释了,我们也听明白了,这样吧,你一杯,我和李书记各三杯。” “我六杯,我得听小夏的,她说六杯就六杯。”李俊说道。 丁海首先给夏霁菡倒了一杯,然后又将六杯酒倒到一个大杯子里,放到李俊面前,给关昊倒时他犹豫了一下,看到他没有任何的示意,知道他今天高兴,也就将三杯酒倒到了一个杯子里,一瓶酒就所剩无几了。 关昊端起酒杯说:“来吧夏记者,咱们谢谢林哥林嫂盛情,谢谢李书记。喝一大口。” 夏霁菡打量了这一杯酒,这种杯不是她在酒店经常看到的那种小巧、高脚玻璃杯,这一杯酒绝对有一两左右,她见关昊和李俊都喝了一口,也就端起酒杯,还没到嘴边,那种二锅头特有的辛辣气味就呛得她眯起眼来,她赶忙放下了酒杯,用手掩着嘴咳了两声。 关昊见状说道:“不能耍赖,我们可都喝了。” 李俊说道:“小夏不喝我就不吃菜。” “太呛了,这酒度数太高。”她端起杯说道。 “喝酒闻着呛,喝着不呛,别闻,端起就喝,而且记住喝二锅头必须要喝大口,喝小口呛鼻呛口呛心,喝大口是润,就不呛了。你试试。”关昊怂恿着她。 她闭着眼,屏住呼吸,猛的就喝了一大口,几乎喝干了一杯,急忙咕嘟就咽下去了,火辣辣的液体立刻顺着食管直烧到胃里,呛的她不停的咳了起来,眼泪都出来了。 关昊笑的前仰后合,众人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丁海忙给她倒了一杯水,夏霁菡一口气喝下一整杯的水,嗓子眼的辛辣得到了缓解,但胃里还是火烧火燎的,根本没有他说的什么“润”的感觉。她以前不是没有沾过白酒,但像今天这么辣的酒而且还是这么个喝法,她是第一次。知道上了他的当,温怒的看着他,不说话。 “快吃菜,这是二锅头,五十六度,跟你平时喝的三十八度的有区别,你呀,什么当都上。”李俊边说边给她夹菜。 “怎么是上当呀,是谁说的‘我很能喝的呀’?”关昊笑着说道。 她当时这样说是好意,只是想吓唬一下他们,都别喝了,没想到…… 关昊还在看着她坏坏的笑。 她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不敢言语了,哪是他们的对手呀。默默的低头吃菜。 这温馨的一幕被丁海看到,他赶紧端起水杯,以茶代酒敬李俊。 二锅头酒的确不一般,很快,她的脸颊就灿如红云,火烫火烫的,而且头有些晕,眼皮发沉。 144、 夏爸爸已被确诊 关昊不再捉弄她了,而是和李俊喝着。 吃完饭,关昊长出了一口气,对进来的林嫂说:“林嫂,以后可不敢来你这里吃饭了,一看见你做的饭就没个饱,吃的哈不下腰。”他说完夸张的直着身子。 众人又都笑了。 丁海去结账,被李俊和林嫂挡了回来,关昊说:“林嫂,这钱一定要付的,要不以后没法来了。” 林嫂说:“我明白关书记的意思,这次是我请你们来的,你们是我的客人,那下次我要到北京您家做客,您还跟我要饭钱吗?以后您再来吃饭再给钱好吧?” 李俊在一旁也附和着说:“对呀,如果真用给钱的话也是我给,用不着客人结账。” 关昊见林嫂说的有理,执意给钱也怕不好,就说:“那好吧林嫂,我代表他们俩个谢谢你了,我们也不久留了,晚上还有一大摊子事呐,我先走了。” 说着话,丁海就把车开了过来,三人跟林嫂等人告别后,上车离开了。 此时,天色早已大黑。丁海直接把车开向国道,然后进了市中心大街,顺便把夏霁菡放下,这才开着车奔市委而去。 夏霁菡晕乎乎的下了车,一直望着那车走远,忽然有种没着没落的感觉,慢吞吞地往里走,只感到腿像肌无力。 两天两夜的朝夕相处和耳鬓厮磨以及爸爸的恶性肿瘤,使她对这个男人有了深深的依恋,刚才就在车子离开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到下车的是自己的身体,而灵魂还在那部车里,在那个男人的身边。甚至连爸爸的生命都没在医生手里,而是在那个男人的掌握之中。 她用钥匙打开了出租房的门,都懒得开灯,借着邻居家的灯光把小包扔到床上,随后自己也摔在床上,只觉得头晕目眩,她忽然很想他,但又不能跟跟着他,想着想着两行泪水就顺着眼角流出…… 这时,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一激灵,强忍住头晕,迅速抓过包,可越是着急越找不着拉头在哪儿,拿着包又下地开灯,等把手机拿出刚要接通,电话挂断了。她望着手机,狠狠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头。 那时的手机还没有来电显示功能,所以夏霁菡不知道这个电话是不是关昊打来的。沮丧的她用手顶着脑门,又躺回床上时,这时,电话又响了,她都不容得这声响完就接通了电话,迫不及待地说: “喂。” “是我。” 天啊,果真是他,她惊喜的心跳起来,说道:“知道。” “我在胡同口,你出来,能走吗,要不我去接你?” “不用,我能行。” 她干脆地说道,好像盼这个电话盼了好长时间,没有了以往的犹豫和矜持。出溜就下了床,强忍着头晕,夹着小包,带上房门就深一脚浅一脚的小跑着出来,看到了那辆车,她如释重负。 喘着粗气上了车,她头疼的闭上了眼睛。这才发现关昊已经换了自己的车了。 见她心花怒放般的跑了出来,坐在后排座位上,关昊很是欣慰。说道:?“说实话,是不是在等我的电话?”关昊脚踩油门,车子向前冲去。 “何止是等呀?简直就是在盼望!”她气喘吁吁的毫不掩饰地说道。 “我不信。”关昊平静地说道。 “你不信?不信?不信我再去骗别人吧……”他居然不相信她的话,只能垂头丧气的这么说。 “哈哈。我信,从你这快速反应的速度上我信,以前什么时候叫你出来这么痛快过,还不是被我以各种借口绑架、骗走,呵呵。”关昊戏谑着说道。 “对不起,我承认我在利用你,但我的确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她弱弱的说。 “利用?”听了她这话,他“哈哈”大笑。他能够理解她此时的心理,就说:“小姐,本人不才,幸蒙被你利用,荣幸之至啊。” 来到他的住处,关昊从冰箱里端出一盘洗好的草莓,说:“吃吧,解酒。”说着,给她递过一颗。 她咬了一口,看着他。 关昊见她乖巧的样子,不由的伸出手,在她的脸上拂了一下。用手背试了一下她脸上的热度,说道:“这酒劲大。” 她握住了他的大手,把脸贴在了他的掌心里,头顺势靠在了他的肩上。 关昊的心“腾”地一下就热了。 这可是她难得的主动啊! 他一下就把她揽过来,溢着酒气的嘴唇就吻上了她的。 吻了一会他说道:“对不起,骗你喝酒了,我来伺候你沐浴。”说着就要起身,被她按住了。 她轻轻的摇摇头,探寻的目光一直看着他。 关昊明白了。 他扶她座好,又拿起一颗草莓,极其细心地摘除上面的绿蒂,然后轻轻的递到她唇边,说道:“萏萏,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有一个消息必须告诉你,老人的病情得到进一步的确诊,是癌,明天上午手术。” 眼泪,慢慢从眼底溢出,刚咬了一口的草莓停留在空中,她低下了头,泪珠瞬间滴落。关昊往前倾了一下身子,再次把她揽过来,拥入自己的怀中,说道:“别难过,好在发现的及时,目前没有扩散。” 夏霁菡偎在他的怀里,点着头。其实,尽管希望上海方面的医院否定地方医院对爸爸病情的诊断,她还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不过希望破灭后,心里的沉痛就再次漫上心头,禁不住眼泪就出来了。 她无声的流泪,勾起了他深深的爱怜,他温柔的抱紧她,又说:“还有一件事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上海,明天省委调查组要来督城。我已经让小垚给你买好了机票,他明天派人来接你,送你去机场,明天下午你就能到他们的身边,等麻药过后,睁开眼就能看到他的宝贝女儿了。” 听他说到这里,夏霁菡立刻低泣出声,她说:“亲爱的,我想在他头麻药之前让他看到宝贝女儿……” 听着她第一次这样亲昵的称呼自己,关昊知道此时她是多么的依赖他。在她刚才下车的一霎那,他看出了她对自己的期盼和留恋,在心里就更加的疼爱她了。 他温柔地说:“宝贝,没有必要,而且,来不及。”其实,这机票也是拖人买的,尽管紧张,也能来得及,只是关昊有那么一点私心,他不想让她上午到,这里固然有来不及的因素,也有心疼她车马劳顿之苦的意思。 她紧紧的抱住了他,眼泪弄湿了他的衬衫。过了一会,她忽然止住哭泣,仰头问道:“省纪委干嘛来,调查你吗?” 望着她黑黝黝的晶莹的眼睛,他低下头,舔干了她眼睛周围的眼泪,说道:“不是调查我个人。砂石料老板联名向上级反映治砂情况。正当调查,但我不能离开。” “我知道,我知道。”她不停地点着头。 正如关昊说的那样,他今天下午和赵刚匆忙赶到锦安,邵书记和岳筱详细询问了治砂的科学依据和法律依据,然后嘱咐他们配合好省委的调查工作。尽管关昊胸有成竹,但这个时候离开显然不合适。 告状,早在关昊意料之中了,断了那么多人的财路,能不挖空心思保证财源吗?即便大局已定,一些人也会心有不甘的。其实,关昊早就注意到了这种现象,比如现在的政府网就有这样的贴子出现,为此市委专门成立了一个临时机构——网络办公室,由丁海临时兼任这个办公室主任。 她伸出小手,抚摸着他的下巴,低低地说道:“亲爱的,你不会有事吧?” “不会,你别担心,这是正常工作。我到是很担心你,你出了机场后,哪也别动,会有人会举牌接你的。带着手机充电器,记得随时打电话。那家医院的主管业务的副院长是我爸老战友的孩子,我们是世交,从小在一起长大,他叫张振,比我大几岁,一会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你,有事你就直接找他。萏萏……” 关昊说着,低头亲了她一下,突然说道:“今晚在这里好吗?” 她点点头。 有了在物外家园两天两夜的厮守,夏霁菡的紧张感消除了很多,尽管听到他暧昧的话还是会脸红,已经有了很不错的进步了。 关昊嘱咐道:“明天,到了上海后,一定要记住给我报平安。对了……” “真乖,我去弄洗澡水,出了一身臭汗。” 关昊把她放在大沙发下,就跑上了楼,不一会抱着两套浴袍下来了。 他拉她起来说:“这个浴袍凑合穿吧,肯定不合适,你就当晚礼服穿吧,来,我们去换衣服。” 迎着他热切的目光,夏霁菡点点头,脸不由的又红了。 关昊动情的抱着她,说:“萏萏,你知道我多想跟你去上海呀,看看生你教育你的父母。” “嗯。”她依然点着头,他说得是真的,以前他就曾经表示过要看她的父母,但那时她不可能答应他。这可能就是爱屋及乌吧。 145、 前夫的质问 关昊又嘱咐道:“明天,到了上海后,一定要记住给我报平安。对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松开她,转身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卡,说道:“这里有几万块钱,应该够这次看病的了。这是银联卡,在上海,无论是购物还是在医院结账,你只要输入密码,就自动结账,特别省事,丢了都没关系,我记住账号了,你只需预备一点零花钱就可以了,这是密码,你最好背下来,背不下来就收好,如果忘了再给我打电话。” 她连连摇头,不停地说:“不用不用不用,我有钱,明天上午我也去银行办张卡。” “拿着,明天小垚会很早就来接你,坐飞机跟火车不一样,要提前两个小时到,北京经常堵车,所以,你明天没时间去银行了。”关昊说的在情在理。 “那,我也不能用你的钱啊。”夏霁菡有些为难,因为没有联系上妈妈,不知他们到底带没带钱。 “看来你是真不怕我生气呀,居然这么见外。”关昊的脸沉了下来。他又说:“这样吧,钱,你先拿着,算我借你的,他们肯定有医保,等报了销在还我好吗?” 听他这样说,她只好接过来,刚想说:“谢谢”,有怕他不高兴,就什么都没说。 “好了,我们去洗澡,早点休息,明天你还要长途跋涉呢。”说着,关昊拥着她上楼。 这一夜,关昊只是紧紧的搂着她,吻她,没有对她做进一步的索取,正像他所说的那样,她明天要长途跋涉,还要照顾病人,要保证她有足够的精力和体力应付这一切。 其实,对于明天的旅途和独自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尽管关昊替她安排好了一切,但夏霁菡的心理还是有点恐惧,因为她自己从来都没出过那么远的门,她没有方向性,但是她不好说出自己的担心,因为他不可能陪自己去,他为自己做的够多、想的够细的了,什么事只有经历了才是经验,她决心自己完成好明天的远行。 关昊感到了怀中夏霁菡的沉默,就说:“你一定记住,在机场等,不要自己坐车出来,有人会去接你。再有,你要想逛逛上海,出门就打车,千万别坐公交车,你没有方向感,往往越走越远,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什么都不担心了,因为你随时会惦记我对吧?我可能会随时给你打电话请教的,你要是不方便就直接挂断,我再给你发信,好吧?”她不再担心明天的远途,甚至充满了新奇。 “傻孩子。” 她往上一噌,就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他离开躲开,说道:“老实点,你忘了我的比喻了,老头子恋爱就如同老房子着火,一点就着,我这把火要是着了,你可一夜都别想踏实,又不是没领教过。” 其实在一瞬间,她就感到了他体内的火了,白皙的脸颊上,泛出两朵红晕,修长秀丽眉下的两颗星眸,在长兴的睫毛后面闪亮着,显得格外的洁丽、妩媚。要知道关昊需要付出多大的忍耐力,才能抑制住要她的冲动。 听他这样说,夏霁菡依在他怀里不敢动了。 第二天他们起的很早,夏霁菡就地取材,热了两杯牛奶,将面包片干煎后,把火腿肠切片,又夹上沙拉酱和生菜做成三个三明治。 关昊搓着手说道:“这些破东西你居然也弄的这么有味道,看来我是离不开你了。对了,这次找机会把自己的情况跟家里说明白,不许再拖了。” “我看情况吧。”她担心爸爸在病中,说了难免为她担心。 “放心吧,老人会接受的,现在离婚是多么正常的事。你要是不说,哪天我自己跑到上海,我去跟他们说。”他在威胁她。 她笑了,不再说话。 吃完早饭,关昊没敢耽误,直接把她送到出租房,因为她要回去做准备。 在胡同口下了车,关昊还在叮嘱着她注意事项,有些话都说了一百遍了,他还是不放心,夏霁菡怕他总磨叽被人发现不好,就拉开车门下了车,冲他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就跑进了胡同,边跑边把手向后扬起,冲身后的他摆手。 到了出租屋,她就开始收拾自己必带的日常用品,放在一个红色的旅行箱里,特别把关昊嘱咐的充电器和银行卡放在随身的小包里,然后给古局长打了电话,向他说明了原因,由于提前夏霁菡就和古时说明了情况,所以古时很痛快的就准了她的假。 挂了局长古时的电话,她给关昊发了一个信息,告诉他自己准备好了。 很快,关昊的电话就到了,他能打电话来说明这会他不忙。 他说:“萏萏,小垚的人快到了,在半路上,我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们了,他们会和你直接联系,我一会要开会,你走时给我发信,记住,保持联系,丢了什么都别丢手机。” 她没想到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磨叽,但是她真的很享受这种关爱,刚收了电话,一个人影从外面进来,她抬头一看,是田埴。 田埴进来劈头就说:“你昨晚一夜未归?去哪儿了?” 她一愣,居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回答。 见她犹豫,田埴就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和他在一起?就是那天送你回来的那个人。” 她的脸红了,就像偷东西被当场抓住一样,心虚地说:“不是,我去同事家着。” “你撒谎,你的同事我都知道,没有谁能有任何理由让你一夜不归。”田埴在步步紧逼,大有一副不把她当场剥光誓不罢休的劲头,恶狠狠的看着她。 她忘记了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第一句话错误,以后所有的假设都不成立。她不想为谎话累心,就平静的对田埴说道:“你有事吗?” 她这样一问,田埴似乎往下不知说什么好了,顿了顿就说:“我来问问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在上海住院了,今天上午手术,我一会去上海。” 田埴显得很惊讶,愣了一下说:“用我帮忙吗?” “不用,有困难我会找你的。” “你一人去上海吗?” “是的。”她在想,如果不离婚,兴许他会陪自己去上海。 “你要提前说,兴许我能陪你去。你怎么向老人解释我没来呢?”田埴说道。 “会有办法的。”她不想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就突然问道:“你的孩子快出生了吧?” 显然田埴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说道:“还有一段时间。” “恭喜你,要当爸爸了。”她笑笑,故作轻松地说道。 田埴刚要说什么,夏霁菡的电话响了,是接她的人到了。她合上电话对田埴说道:“对不起,我要走了。” 说着,拎起旅行箱,?在田埴不解的目光中走出了屋子。她来到北屋,跟北屋大妈说要出门几天,麻烦她帮忙照看一下。其实没什么可照看的,她这样做只是出于礼貌和尊重。 北屋大妈看了一眼田埴,笑着点了点头。 走出胡同口,早就有一辆商务仓停在路边,一位身着工作服的三十多岁的女同志站在路口等候,见夏霁菡出来,立刻迎上前去,说:“是夏小姐吧?关总让我来接您。” 夏霁菡用余光看了一下田埴,不知他是否听到这话,她赶紧伸出手,和这个女同志握了一下,说道:“给您添麻烦了。”回头冲田埴说道:“田主任,再见。”说着上了这辆车。 田埴还真没太注意那个女的说什么,他只顾盯着她胸前的工作牌了:中正集团。他可以断定,这个中正集团不是本市的,在看车牌,是北京的。 他有些迷惑的看着她上了车,据他所知,她没有北京的朋友。这一刻,田埴隐约的感到,她的心已另有所属,他怅然若失。 兜里的电话响了,传来了李丽莎温和娇柔的声音:“同事跟我说看见你的车停在广电局边上了,你在吃早点吗?家里做好了的你不吃,偏要到外面吃。记着,下午早点回来,跟我去医院检查。” 奇怪,怎么每次在这里停车都能被她的同事看到? 田埴很沮丧,收了线,发动了自己那辆切诺基,他没有像那天晚上那样把个老爷车弄的暴躁的狂奔,而是慢慢地驶离了市区。 两年前,当他把她带入这个北方小城的时候,她充满了好奇,看完全城后,他问她对督城的印象,她当时所问非所答的说了四个字“会适应的。” 是的,因为他的缘故,她要学会适应这里的一切,包括气候,风土人情。除去他,她没有自己的交际圈和生活圈,她的中心就是他,他扮演着她的太阳的角色,他习惯照顾她的一切,习惯包办她的一切。 即便是离了婚,他心里仍然放不下她,尤其是到现在她都没告诉家里离婚的事,他就更加的内疚,当初他信誓旦旦的向她的父母保证过,保证照顾她的一生。 146、 哪有不哭之理 现在就连田埴自己都羞于回忆当时他说的话。她没有告诉家里边,可能也是在给他保持着某种尊严吧。 他觉得自己很不堪。 尽管当初跟夏霁菡离婚有着男人许多无奈的因素,但跟他求平安保职位的功利心理有直接的关系,当然和李丽莎的寻死觅活也有关系,如果不是李丽莎的步步紧逼,他是不会跟她离婚的。 可是,天下的便宜哪能都让一个人占尽呢?有所得必有所失。那天看着她跑出体育场的咖啡厅,他整个人也是灰暗到了极点。他后来发现,李丽莎远不是当初那个沉稳内向的李丽莎了,似乎把他的每一步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最近,她通过姑姑的关系,准备把他调回县城,任信贷部主任,昨天领导已经找他谈了话,近期上任。 尽管他目前的身份和信贷部主任是平级,但平级不平身,谁都知道信贷部主任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其社会影响力和权力的影响力远不是他这个基层办事处主任所能比拟的。短暂的喜悦过后,他有一种牵线木偶的感觉。 原来,他习惯于安排她的生活,习惯于自己的主宰地位,跟李丽莎结婚后,发现自己生活的本事太小了。 搞金融的人,却从未染指股票,而李丽莎早就是好几年的老股民了,而且经验丰富,收益颇丰;他习惯在夏霁菡面前指点江山,而在李丽莎面前总是被指点。 在生活强势的李丽莎面前,他自己的生活能力越来越弱。换季时自己不知该穿哪件衣服,走亲戚时不知该带什么礼品,李丽莎已经渗透到他的各个生活领域中。要知道以前这都是他指点夏霁菡做的事情。 不过,从今早上来看,他对夏霁菡也茫然了,他不知她什么时候攀上的高亲贵友,总是好车接送不说,而且那个职业女人在她面前表现出的卑恭就足以让他吃惊。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力量能指点这一切?他不得而知,患得患失,也许,这个女人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为她操心了…… 夏霁菡在关昊一手操办下,顺利的赶到上海肿瘤医院,正如关昊说的那样,正好赶上爸爸麻药刚过,意识正在恢复中。离家两年,走了一圈后,人生的轨迹又回到起点,看到爸爸略显苍白的俊秀的脸,眼泪就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一旁的妈妈赶紧说道:“傻孩子,不能哭,不能让你爸激动的。”妈妈说着,已是流出眼泪。 由于爸爸意识刚刚恢复,说话还有些不太利落,他用手制止了妈妈,慢慢地说道:“呵呵,她呀,哪有不哭之理哟……” 她走过去,握住了爸爸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一个劲儿的流泪,说不出话。 按说爸爸刚做完手术,是不能激动的,她不应该在爸爸面前流泪,可是,就是抑制不住流泪的冲动,反正爸爸也了解自己的女儿,反正爸爸也知道不让她流泪是不可能的,反正爸爸有足够多的坚强抵制她的眼泪,夏霁菡的泪水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流着,就连同屋的病人都受到了感染,眼圈也湿润了。 直到她的眼泪流的差不多了,爸爸才向她挥了挥手,说道:“行了,哭的差不多了,就你一人回了?”爸爸没看见田埴。 她点着头,吸了吸鼻子说道:“他,脱不开身,您喝水吗?” 这时医生和护士进来一群,为首的一位男医生说道:“头排气之前不能吃任何东西,水目前也不能喝,你是他女儿?” 夏霁菡连忙站起,说道:“是的,我是他女儿。” 旁边立刻有一位女医生说道:“这是我们张院长,这次手术就是张院亲自主刀……” 那个女医生还想说什么,被张院长制止住。 夏霁菡一听,肯定是关昊说的那个张振,她立刻毕恭毕敬的冲着他鞠了一躬。 张副院长没有制止她,他很心安理得的受她这一拜,替爸爸检查完后,他对她一点头,说道:“你来一下。” 她赶忙擦擦眼泪,跟着他来到了十一楼副院长办公室,脱下白大褂,他指指桌上的电话,温和的笑笑,说道:“去,给他打个电话,他都急坏了,已经给我挂了两个长途了。” 夏霁菡猛然想起,她在飞机起飞前关的手机,居然到现在都忘了开机了。她当时下了飞机,取了行李后,很顺利的就看到了有人举着写有她名字的牌子在接她,于是很快就上了车,直接就到了医院。探病心切,就忘了给他报平安了。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会正是他上班时间,就对张副院长说:“是现在打吗?” 张副院长点点头,说道:“我们的人把你接回来后,我就告诉了他,不过代替不了你,你还是自己再跟他报平安吧。”说着,张副院长就走了出去,显然是把空间让给了他们。 她掏出手机,想给他发信息,可想到他着急的样子,也许打电话更合适,于是,她就用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那串早就烂熟于心的数字。 “喂。”听筒里传来他那浑厚、充满磁性质感的声音 “是我。”她也在学他的开场白。 “哦——是老领导呀,您好吗?知道了,您交待的事情我都记住了,保证完成任务。刚才给您打了好几个电话呀,都找不到您啊,想您啊,是真想啊,哈哈,改天我去省城去看您,好,好,我正在开班子会,一会在给您打过去,您务必多保重,再见。”说完,挂了。 整个通话过程,她没捞到说一句话,只是听他在那一头自顾自的表演着。正在开会途中,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接了电话,一方面批评她关机,另一方面要她保住身体,还有一方面的意思是他很想她,而且如果可能还会来看她。想到在严肃的班子会上,关昊突然接到这个电话,还这么煞有介事装模作样的自己演着双簧,还要表达出要表达的意思,还不能让别人听出破绽,想想她都觉得好笑。 这时,张副院长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夏霁菡已经挂了电话,就说:“你父亲的情况很好,手术很成功,尽管是恶性肿瘤,但发现的很及时,切除了右肾,估计一周时间就能出院。” 夏霁菡很庆幸爸爸的肿瘤得到及时手术,她再次对张副院长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谢,对着他又要鞠躬。 张副院长这次及时的拦住了,说:“可别再鞠躬了,我和小昊是打小的伙伴,关系很好,他交给的事情必须办,你不要客气,有什么困难来楼上找我。” 夏霁菡犹豫了一下,对眼前关昊这个发小说道:“您为我们做的够多的了,真是太感谢了。另外,我听妈妈说,爸爸目前还不知道他的真实病情,能否跟护士和医生们说……” 没等她把话说完,张副院长就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都做了安排,他同屋的那个病人都不是癌症病人,是一位尿道炎的患者,由于床位太紧张,你们要求的又很急,现在没有单间病房,再说从心理学角度讲,病人不适宜单独居住。” 夏霁菡同意他的观点,从张副院长的办公室退了出来。她长长出了一口气,从他介绍的情况来看,爸爸的病比她想象的要乐观,她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回到病房,爸爸又在昏睡,毕竟经历了那么一次大手术,而且麻药还没完全消退。妈妈坐在一个小木凳上,在爸爸的床边,手托着腮,也半眯着,夏霁菡回来了她就睁开了眼睛。 母女俩来到了走廊,坐在长椅上,夏霁菡向妈妈询问了一些爸爸的情况。原来,爸爸前两天就准备了做手术的费用,所以夏霁菡带来的银行卡根本用不上。这家医院对家属陪床没有严格的硬性规定,晚上还能租到医院的沙发椅,但必须要在七点之前将沙发椅送回租赁处恢复整洁的环境。 夏霁菡打量了一下妈妈,妈妈本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高挑的个子,朴素洁净的着装,端庄的气质,一汪清亮亮的眼睛透着内在的慧敏和优雅,长年的辛勤教学,给她的眼角留下了鲜明的印迹。 夏霁菡从不敢跟妈妈站在一起,妈妈一米七0的身材,而她只要一米六,她随了爸爸的身材,爸爸只有一米六八,是典型的江苏男人,小个子,清秀的脸庞,饱满的额头,俊眉丽目,长得像极了梅兰芳,有着妈妈永远都羡慕的白皙的皮肤,而且比妈妈小三岁,但是,就是这样两个从外形上看绝不般配的人,却真心相爱着,以致妈妈为了爸爸和她,放弃了返城的机会。 见女儿端详自己,妈妈说:“两年没见,是不是妈妈老了?” “美丽依旧。”她嬉笑着说道:“不过,爸爸好像老了,给我的感觉爸爸总像一个年轻英俊的奶油小生,嘻嘻哈哈的围着你转,这次感觉他真的老了……”她有些说不下去了,眼泪又涌了出来。 147、 他突现医院 妈妈的眼圈也红了,不时的抹着眼睛。 是的,爸爸永远都是温文尔雅、幽默风趣,他平和的心态,淡然自若的处事风格,从小就影响着她,她的性格像极了爸爸。爸爸教她弹琴,却从不要求她达到什么水准,爸爸教她泡茶,更在意传给她一种对生活的态度。 在外人眼里,爸爸可能是个胸无大志、不求上进的人,两次婉拒教育局领导的美意,不当校长。第一次是调他到离家比较远的学校当校长,被他婉拒,理由是他离不开家离不开妻子女儿,他毫不掩饰他的恋家情结;第二次是本校的老校长退休,副校长直接顶上,这样就空出一个副校长的位子,领导又找他谈话,说就地提拔,不耽误他照顾妻子和女儿,哪知他又婉拒了,说当个好教师还是能胜任的,要是当官就没有自信了。气得领导佛袖而去,再也不提他升迁的事了。 他也落得清静,后来有人批评他太“小我”,爸爸一笑了之,他说能做好“小我”就是他最大的追求,他从不认为当官才是男人价值的体现,对“小我”的最好的驳斥就是爸爸每年都会默默的资助贫困学生。他除去干好本职外,把时间和精力全部用在了对夏霁菡的培养和教育上。可他又不是望子成龙的那种心态,他关注她健康成长比关注她的分数更加强烈。这一点有别于大多数家长对子女的教育观。 久而久之,学校的老师就跟妈妈说:你家夏老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没被尘世浸染的仙人,是人间的稀缺物种,这个仙人又养育了同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妈妈的同事们都说女儿的性格和气质像极了爸爸,可爸爸却说,正是女儿才成就了他今天这样的性格和气质。如果他们生的是个儿子,可能就会少了这份散淡和闲情,会多了一些忙碌和焦躁。她爱极了爸爸这种说法。也只有她的爸爸,把女儿摆在了这样一个位置上。就是这个在别人眼里碌碌无为的人,却用伟大的爱,为她们母女撑起一片天,?他有着广阔的胸怀和为家庭、为妻女肯付出一切的大情怀。较之那些大男子主义的人,他有着更深的智慧和最无私的柔情。她很难想象,没有了爸爸的日子,她们母女该怎么办? 走廊里来往的人不时的看着这对互相垂泪的母女,妈妈决定换个话题:“菡菡,小田怎没跟你一起来呀?” 妈妈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她的心立刻突突跳了几下,半天才说:“妈妈,以后再告诉你吧?” “怎么了,你们……”妈妈探寻的目光看着她。 眼泪,无缘由的又流了出来,她不想告诉妈妈,尤其在爸爸住院期间,但,怎奈在妈妈面前,她无法隐瞒下去,她拉过妈妈的手,把头靠在妈妈的肩头,说道:“妈妈,我想回老家来,你们还要我吗?”说完,泪水汹涌流出。 妈妈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异样,说道:“你们……” “妈妈,你回答我还要我吗?”她摇着妈妈的肩,低泣着说道。 妈妈在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其实,她给田埴打过两次电话,都听到一个女人的说话声,而且是故意这样做的。因为按常理,别人在接电话是不该去打扰他的,但这个女人的声音显然不是,她当时就有些纳闷,以为是田埴单位的同事。只是那时没细细琢磨这事,直到女儿吞吞吐吐的说出,她才明白了。妈妈的眼里再次涌出泪水,她用另外一只手拍着女儿的肩说道: “孩子,咋说这样的傻话呀?谁不要妈妈都得要,你不知道你是爸爸的心肝吗?你走了两年,爸爸没一天不想你的,你真是把她的魂儿都带走了。我经常说,想女儿了就给她打电话,可是他不让,他担心北方的婆婆讲究多,总打电话人家有意见,后来你们单住了,他还不让我打,说是怕分你的心,我就感觉他这病是想你想的。” 夏霁菡的泪水流的更欢了,浸湿了妈妈的肩头,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止住抽泣后,她嘱咐妈妈,暂时不要把她的事告诉爸爸。那一刻她是多么的想回到父母身边来啊。 下午头下班时,张副院长又和几个医生是实习生来到爸爸的病房,看见夏霁菡母女俩他就说:“这里留一个人就行了,没必要都在这里耗着。” 晚上租沙发床的时候,因为只给一个病人一张床,夏霁菡只租到了一张沙发折叠床,于是她就和妈妈商量好,明天让妈妈回去上班,这里由她陪护。 这时,刚刚离开的张振副院长又走了回来,他把夏霁菡叫到走廊里,掏出一把钥匙,说道:“这是我办公室钥匙,晚上你们换班休息一下,这里有护士,真的用不着两个人在这里陪护。” 150 夏霁菡不要,她说:“谢谢您,我和妈妈已经说好,明天她就回去,我留下。” 见她不接钥匙,张副院长笑着说:“钥匙你拿着,想去睡了就到楼上休息一会,那个人又打来电话了,我可惹不起他,你还是拿着吧,要不让你母亲上去休息。” 夏霁菡犹豫了,张副院长就势把钥匙放到她手里,说道:“夜里有什么情况找值班医生,或者直接找我,你,应该有我的电话了吧?”他笑着问道。 听他这么一说,夏霁菡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说声“谢谢”就回到了病房。然后就跟妈妈说明了情况,妈妈死活不去,说这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怎好在去麻烦。 妈妈悄悄问女儿,通过什么关系认识的这个副院长?夏霁菡支吾说是一个朋友介绍的。 妈妈说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居然把院长支使的滴溜转。她傻笑着不说话。 晚上,她悄悄给他发了信息,告诉他一切都好,才知道他又再加班开会。很想问问省委调查组的情况,但感觉不合适,就不再问了。 妈妈回家后的第四天,也就是周六的早晨,张副院长照例带着一大群医生实习生来查房,他询问了爸爸的一些情况,又和爸爸调侃着“桃李满天”的话题,不时引得身后人的笑。 夏霁菡很奇怪,早上应该是医生最忙的时候,这次居然在爸爸这里停留了很长时间,她忽然感到在一大群身穿白大褂头戴卫生帽和口罩的人后面,有一个人是那样的鹤立鸡群,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是那么的短小,袖子短的露出了他自己的衬衫,就像马戏团的小丑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他不像别的人那么关心病情,一双眼睛却始终在注视着自己,她猛然意识到这双眼睛是那样的熟悉,霍地抬头,就和他那浓密睫毛下的一对眼睛相遇了,这对乌黑深邃的目光里,此时正在会意的冲她笑着。 她的心忽然就欢快的跳了起来,紧闭嘴唇不敢笑出来。 不用说,张副院长已经捕捉到了夏霁菡眼睛里的变化,从她那泛起红晕堆满笑意的脸上他就知道此次查房的任务完成了,于是领着众人走出了病房,那个高个“医生”背着手走在最后,借着关门的机会,看了一眼呆呆的她,坏坏的挤了一下眼睛。 果然,在等待医嘱的间隙,一个护士进来叫道:“56床家属,到张院长办公室。” 爸爸问道:“什么事啊?” “不清楚。”护士回答。 爸爸知道女儿拖的关系就是张副院长,就说:“菡菡去吧,看看是什么事?” 她低头走了出去,直奔电梯,当抬手要敲门的那一刻,门忽地从里面自动打开,她一惊,举起的手停在半空,很快就被一只大手捉住,把她拉了进去,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自己就跌进了一个“辽阔”的怀抱,两片微微张开的湿润的嘴唇就盖住了她的,立刻一股暖流和快感传遍全身,她只稍稍地反抗了一下,就软在了他的怀里,仿佛为了回答他呼出的热烈的气息,她嘴唇也微微张开,两只手向后环住了他的腰,努力把自己更紧的贴向他,主动送出自己的小舌,立刻,自己的小舌就被他狠劲的吸入口中…… 半天,他才松开她,看着她红艳的娇唇,他再次吮了一下,说道:“萏萏,想死我了。”说完向后仰着头,闭着眼,平静了一会又低头说道:“没办法,太想了,我也不放心你,我昨晚就飞来了,不敢冒然去找你,就用了地下工作者的那一招。” 她笑了,说道:“你没事了?” “见你就是我的事。”他又低头吻了她一下,说:“瘦了,我掂掂。”说着把她抱起,又放下,说:“轻了三四斤。” “你特地来看我的?”她反问道。 “你说我干嘛来了?没心没肺。”他愠怒地说道。 用手摸着他的下巴,青须胡茬也长出来了,说道:“省委的人走了?” 148、 我要跟你结婚 关昊他点点头说:“走了,他们全面审查了治砂的法律依据和执法过程中的一切行为,给予了高度肯定,把调查结果当面向砂老板们公开,省委表示完全支持这次治砂行动,毕竟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放心吧。” “你,住哪儿了?” “我下了飞机就直接奔医院了,还没去找宾馆,怎么,想我了吗?要是想咱马上去找宾馆好吗?” 她的脸被他说的通红,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能呆几天?” “我晚上回,明天还有事。” “啊?!”她惊讶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说:“你疯了,哪有这么折腾的,不要命了?” 他把她重新抱入怀中,说道:“与其独守空房,还不如坐飞机来找你呐,再说我在飞机上睡了一会。” 她伸出小手,抚摸着他的脸,说道:“我跟妈妈说了我的事。” 他没言语,显然还在等下一句。 “你怎不说话?” “我在等你说。” “说完了。” “没跟妈妈说我吗?”他显然很失望。 “还没有,总得给他们一个接受的时间,爸爸还不知道呢?” 关昊点点头,说:“我可以见他们吗?” “我只是跟妈妈说了我离婚的事,爸爸还不不知道,以后找机会再见吧。”她摸着他的下巴说道。 关昊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理,就点点头。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他们赶紧松开,关昊刚要开门,就听对面的门开了,随后就听到有人说:“张院长,您在这儿啊?我找您有事。”随后又听到了对面的关门声。 夏霁菡知道张副院长把办公室留给了他们。 俩人坐到沙发上,关昊的手臂拄着大腿,头放在手臂上,说:“那你得满足我一个要求,要么领我见你父亲,要么陪我出去吃饭。飞机上的东西不敢吃,怕闹胃。” 夏霁菡为难了,她说:“如果要是妈妈在这儿我都敢说,因为我提前跟她说。跟爸爸不敢,我可没勇气,再说他在病中。陪你吃饭吗也不行,爸爸呆会输液没人管。” 关昊笑了,显然她的理由他早就替她想好了,就说:“你知道我明天有什么事吗?明天陶笠结婚。” 她睁大了眼睛说道:“是啊,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关昊学着她的口气说道:“所以我也想结束单身生活了。” “你才单身几天呀?”夏霁菡嘲笑着说道。 “几天?”关昊很是为她的不以为然而奇怪:“我以前在外地工作好几年,感觉跟单身一样,好不容易刚有了家的感觉,你又来上海了。” 37采取行政干预手段逼她就犯 他说的是心里话,那时不但感觉是单身,似乎比单身还多了一层约束,他现在都怀疑怎么忍了那么久,简直就是人性的压抑,不过这种话是万万不能和别人说的,就是眼前的女人也不行,廖书记早就说过:官员的感情生活是严重匮乏的。所以后来在督城见到夏霁菡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复苏了,锈住的身体又有了青春和活力。尤其是他们在乡下住了两天,缠绵了两天,关昊真的感觉中毒了,上瘾了,开始恋家了。 夏霁菡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大手,立刻被他反握住。想到他们上周说好周末去乡下的家住,而这周自己就来了上海,他的心里肯定会失落,这才这么远的跑来,为的是跟她见一面。想起他刚才穿的那样,好笑的同时又有几分的幸福和甜蜜,眼里就有了温热的东西弥漫,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喃喃地说道:“我好幸福。” 听小女人这样动情的说,关昊的心里升腾起火焰,他把她抱住,横亘在自己的腿上,热烈的吻上了她,边吻边说到:“萏萏,我也要结婚,跟你结婚,我一天都不想过单身和貌似单身的日子了。” 她笑了,感觉他说最后这句话是像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孩子跟大人要吃的一样。看来多么强势的男人也有软弱的一面。 “该死,你敢笑我?”关昊也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些难为情,脸不由的微红。 夏霁菡睁开水汪汪的眼睛说道:“我怎么能笑话你呀,因为,我也是。”她不好跟他表白。在这之前,她从未跟他表白过对他的相思和依赖,她不想给爱加码,更不想因为自己的爱让他有心里负担,才使她这么久都没有对他表达过什么,更不可能强求他做什么,甚至自己离婚后都有意识的疏远他,目的只有一个,不想让他负重前行。但是,一旦她真切的感到这份爱真实的属于自己后,那她就会像珍惜生命那样珍惜它。 正是她这种超然物外的纯简的爱,才使关昊对她如醉如痴。在听了她的“我也是”后,他就更加的渴望,眼睛微微红着说:“你这可是头一次跟我表白呀!” 她笑了,说道:“知道为什么不跟你表白吗?” “为什么?” “怕你承担不起。”她一只手摸着他的下巴幽幽地说道。 关昊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我关昊承担不起的事。” 他把她的小手拿下,抱住她,轻轻的抚慰着。 她急忙坐起,唯恐招惹了他,这可是副院长办公室。 见她惊恐的样子,关昊不好意思的笑了,他刚才差点管不住自己,这个女人,他时刻都想要。他给她理了头发说道:“我下午就回去,中午请张院他们吃饭,你参加吗?” “我不行,爸爸还要输液的。” “嗯。”关昊点点头。 “你是不是又要喝酒呀?”她关心地问道。 “肯定要喝呀,你想,我们俩好几年没见不说,你父亲住院前前后后的麻烦他不说,就是咱俩这事他也不能放过我呀。” “咱俩的事你跟他说了?”夏霁菡问道。 “傻孩子,还用说啊,他什么都明白,你一来他就到对门去办公了,还用说吗?”关昊点着她的额头说道。 “今天是周六,妈妈没准会来。”她说。 “那我要见见她老人家?”关昊说道。 “看情况吧,我先跟她说说。对了,你见了我爸爸,感觉怎么样?”夏霁菡问道。 关昊想了想说道:“感觉他是你爸爸,你是他女儿。” 夏霁菡一听“扑哧{”就笑了。 关昊认真地说道:“你别笑,这不是废话。尽管得了重病,你看他目光里的那种从容是一般人所不具备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病。”她有些难过地说道。 “我看未必,他也许比你们都清楚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关昊自信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她慌了,急忙问道。 “我不知道,只是感觉,一种感觉而已,说的再详细一点就是对他目光的解读,应该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关昊回忆着说道。 没想到他这么了解爸爸,她高兴地说:“妈妈的同事都跟爸爸叫仙人,还说仙人培养了一个仙女呐。” 关昊点点头,说道:“是有那么一点大智若愚的气度。的确是一个仙人养了一个仙女。” 见他这样评价爸爸,她很高兴,说道:“我不是仙女,爸爸有的时候还真像仙人。要不,你去跟爸爸聊聊?” “你确定?”关昊盯着她看。 她一下子泄气了,后悔刚才的冲动,喃喃地说道:“要不,我先跟他说说,就说你是我的朋友,他们知道我有个朋友和这家医院有关系。只是他们都没问我是什么样的朋友,说实在的,我有点心虚。” 是啊,其实是在正常不过的事,被她搞得这么别扭,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种感情的先天不足。关昊理解她,就说:“萏萏,你知道吗,见不见你的父母不是我的主要目的,我就是想用这种形式,消除你这种心虚的心理,?你不能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我们真心相爱,这一点你是知道的,你为什么总是感觉自己见不得阳光呢?这样下去心里真的会有阴影的。” “嗯,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总想谁也不伤害,总想有个完美的结局,或者完美的理由。”她低下头说道。 他再次攥住她的手,说道:“不管我们以什么方式走到一起的,我们相爱这是事实。要尊重这份感情,要忠于自己的心灵,你说对不?” 她想了想,不太确定的点点头。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说真的。”显然他不想要含糊的点头。 “想。”她抬起头说道。 “所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对不?”他有些严肃地说道。 她又点点头。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你总是这样优柔寡断,总是怕见阳光,总像是欠了谁什么。你不觉得对我是一种折磨吗?你是不是觉得你年轻有的是时间可以挥霍?”他越说语气越重,表情严肃。 “我……”她不敢看他,心有些胆怯的跳了几下,低下头,弱弱地说:“我,不太有信心。”她声音小的可怜,但他还是听到了。 149、 动用行政干预手段 果然是这样。 关昊自己往后坐了坐,直起身,看着他说道:“你是对我关昊没信心还是对婚姻本身没信心。”既然话说到这里了,这个问题他必须要弄明白。 “都有那么一点,前者更多一些。”她不得不说。 天哪,他锁紧眉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只一会就睁开了,看着她说:“我迫不及待的装修、迫不及待的巴巴跑来找你,你怎么对我就没信心?难道我都是在做样子吗?”说到这里,他的心有些丝丝的疼痛。 “你越是这样我就越心里没底。你的家庭,你的前程,你的前妻,我不知道我能否融入进去,也不知道我能否做好。”她这样说着,眼里就有了泪水。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看,她就又说道:“还有,我总有一种担心,担心害了你。” 看来,这才是她的心结。 他压住心里的不快,说道:“你能怎样害我?笑话!” 她想了想说道:“这话我在乡下的时候就想跟你说,但是看你那么高兴就没说,有一点你必须要引起注意,那就是我们相爱的时间,你真要和我结合的话,会不会给人留下把柄,会不会对你的未来产生影响?如果真的会给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你想过吗?我会不安的” 关昊有些不耐烦地说:“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成立的话,你会放弃吗?” “是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放弃。”她说的很坚决,尽管这需要忍受巨大的痛苦,但是为了所爱的人,她会放弃。 “为什么?”他的目光在收紧。 她的心里一阵难受,好像此时她就面临着这样的选择:“因为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拖累你,也不想到时你后悔,如果那样的话我还不如远远的望着你,偷偷的爱着你……”她的眼睛湿润了。 “什么?偷偷的爱?”他腾的站起,显然他不高兴了。 他在屋里焦躁的走了两步,又停到她的面前,脸色凝重,指着她说道:“你只满足偷偷的爱吗?告诉你,我不会和你玩这种游戏,我也没有时间跟你玩这种游戏!如果说在三关坝我有些轻浮,但从省城回来后我就要定你了,你是我关昊的女人,不管你是不是自由之身,这对我还真没多大障碍,我尊重你,等着你,现在倒好,我们任何障碍都没有了,你也知道我离不开你了,反而你却想偷偷的爱,做梦,我不和你玩,我玩不起!” 他表现的有些愤怒,尽量压低声音,但声音很大,还是传了出去,以至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小昊,你在干嘛?开门。”是张副院长。 “没你的事,滚!”他越来越激动了。 “怎么忽然犯浑了?”门口传来一声嘀咕,随后脚步就走远了。 她骇然的大睁着眼睛,从来没见他这么激动,也从没听到他这么大声说过话。心,紧张的跳个不停。她害怕极了,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让他如此生气和暴怒,以至不顾关系骂走了张副院长。 他在屋里生气的踱着步,然后站在她的面前,铁青着脸,目光如鹰般的收紧,像午夜一般的沉重和孤寂。 她不敢看他的目光,只感到冷峻的神情蔓延在他的眼底,他身子散发着一股戾气,浸得她全身冰凉。 他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没有说出,一转身,看见了办公桌上的水杯,他一把抓过来,举起,刚想砸在地上,想想又放下了手,咚的一声重新放在桌上。 随着他扬起杯子的一霎那,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睁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动作,看到他又把杯子放到桌上,这才放下了心,而此时,她的脸都吓得白了。 她知道,她伤了他,的确,他热情的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还是自己对他的不信任,他不暴跳如雷就很好了。 但是,那真的是自己的想法啊! 过了一会,关昊才转过身,对她的的惊恐根本熟视无睹,他走到她跟前,说:“我早就跟你说过,碰上我你就认栽吧,就是抢,我也会把你抢到我家里,你在这样磨磨唧唧、腻腻歪歪的,我就要采取必要的行政干预手段,逼你就范!” “行政干预手段”?他说出这话时几乎自己要笑出声,但他忍住了,赶紧故作气愤的样子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这个女人,不给她施加点压力,她还真放不下思想包袱,要知道背着这种思想包袱,无论是她还是他,心理能轻松吗?他故意大口的喘着气,无视她眼里的泪水,装作一点都不心软的样子,不理她。 不过接下来他的心不软不行了。一双冰凉的小手环上他,随后,她那柔软的身体就贴在了他的后背,低低的啜泣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哦,天哪,他吓着她了。?他再也无法装强硬了,转过身,抱住了她,捧起她淌满泪水的小脸,吻住了她颤抖的嘴唇……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唇刚要挨上她的,她就主动吻住了他,温润缠绵,在他的印象中,她这样主动和热烈还是不多见的。 对她的怨,立刻烟消云散,什么她的软弱、她的犹豫、她的不解,早就被他抛在了九霄云外了,他再也克制不住了,抱着她就往里间走去。 她慌了,连忙说道:“不要,这是人家的办公……”她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堵住了,狠狠地说道: “你的话太多了!”随后,就把放在了床上。 趁他直起身的时候,她坐了起来,抱住了他,低头说道:“不行,心里不踏实的。” 他太了解她了,楼下病床上的父亲,陌生的办公室,这都是她“不踏实”的因素。想到这里,他拉她起来,爱惜的给她理着头发,用长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抻好被他弄乱的衣服,温和地对她说:“不怕,我们什么都不做了。” 考虑到她离开病房的时间不短了,关昊就让她先回去,并说下午走的时候如没有机会就不见了,但是他会给她发信告诉他,另外还说她什么时候回督城提前告诉他,有时间没准能来接她。 来到外间办公室,关昊把毛巾浸湿,给她擦着脸蛋,说:“自己洗洗吧,别让你父亲看出她的宝贝女儿哭过。”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想跟他说回老家的打算,又说不出口,想起父亲的病和势单力薄的母亲,又看着眼前这个深深爱着自己的男人,她为难了,眼泪又再次涌出。 “别呀,你总这样流泪,你爸该认为我欺负你了,尽管他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知道他女儿什么时候像献宝一样把我献出去。”他自己自问自答地说道。 她扑哧笑了。 回到病房,爸爸已经输上了液,问她:“菡菡,院长找你什么事?是不是该交钱了?” 她不由的脸红了,说道:“不是,来个朋友,我上去见了一面。”她有些心虚。 “哦,是咱们托的那个人来了吗?” “是……的。”她说道。 “菡菡,有钱不,请请这个朋友和张院长。” “不用的。”她小声的说,心突突跳着,不知该怎么跟爸爸说。 “菡菡,是你的朋友还是小田的朋友?方便的话给爸爸介绍一下,当面谢谢人家。”爸爸看着她说。 “不用的,爸爸。”她低着头说道。 爸爸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菡菡,小田没来电话?” 她惊愕的看了一眼爸爸,只见爸爸盯着上方的药瓶,并不看她,表情非常平静。 “来着,他……问您好呢”她小声地说道。 爸爸看着,没再说什么。她忽然觉得爸爸的目光意味深长,似乎洞悉了她内心的一切。她心里没底,是不是爸爸知道了什么?难道妈妈跟他说了,不可能呀?妈妈走的时候她一直在他们身边,没听见他们说呀。她赶紧转移话题,说道:“妈妈今天来吗?” “不知道,她没打电话,你问下她。” 她去掏手机,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在,又去包里找,也没有。她忽然想起是不是忘在张副院长办公室了?正在寻思,就听爸爸说:“手机没了?” “嗯,可能是忘在楼上了,爸爸,我去楼上找找。”她说着,快速跑了出去。 世上是事就是这样巧,就在她上楼的电梯关上的那一刻,关昊手里拿着她的手机从电梯里出来。 当时夏霁菡的手机忘在了沙发上,他也没发现,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没敢接,后来电话再次响起,他唯恐有什么事,抓起手机就下楼了。铃声短暂的停止后,又再次响起,关昊也有些急,出了电梯大步走向病房。进来后才发现她不在。 他想转身出去,怎奈响着的电话引起了夏爸爸的注意,他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高大英俊、气度不凡的男人,手里拿着的正是女儿的手机,正要往出走,就说道:“是菡菡的手机吗?” 150、 母女间的谈话 关昊站住了,冲他一点头,说道:“是的。”边说边把手机递给他。 他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还是等她回来接吧,她到楼上找去了,你坐。”说着,示意他把床底下的小凳拿出。 关昊听他这么说,就说:“谢谢您,不打扰您了,您保重。”关昊把手机放在夏爸爸的床边,不想在这里久留,他感到夏爸爸的目光温和中透着睿智,平静中透着尊严。正如女儿所说,这是一位气质超好的男子,不温不火,不卑不亢,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和淡定,尤其是那俊秀的眼睛,在女儿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尽管卧床多日,仍然保持着整洁的仪表,干净的着装,除去头发有些长之外,就连指甲都修剪的干净整洁,如果不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你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位病人。这不但和自己平时的生活习惯有关外,还表明女儿护理的非常仔细和认真。 “你是菡菡的朋友吗”爸爸依然平静地说道。 关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是的,您安心养病,我告辞。”说着就准备往出走。哪知夏爸爸又说: “你从督城来吗?” 关昊皱了一下眉,他不知该怎样回答他。就不置可否的笑笑,冲他似是而非的点点头。 “谢谢你,给我介绍了这么好的医院和大夫。” 关昊一愣,说道:“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好好养病,保重。”说完就走了出去。关昊感到这才是一位睿智的人。 他前脚走,夏霁菡后脚就回来了。她敲了半天副院长办公室的门,没人应声,就回来了。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床上自己的手机,于是走过去,偷偷的看了一眼闭着眼休息的爸爸,就把手机拿到手里。凭直觉,她感到手机是关昊送来的,那么,他跟爸爸见面了。 她悄悄的移动脚步,想出去给他打个电话,这时就听爸爸说:“是你朋友送来的。” 朋友?他们都谈了什么? “他是个领导吧?”爸爸漫不经心地说道。 夏霁菡的脸红了,难道他做了自我介绍?但是听爸爸的口气,并不肯定他的领导身份,那么就是爸爸猜测的。但是爸爸凭什么这么猜测呢? 其实,任何一个人猜测关昊的身份都不会费劲。久经官场历练,镇定自若、稳重老成的性格,加上他眉宇间特有的英气和霸气,都会判断出他的职业。三关坝的看闸人老杜第一眼就看出了他“主”的身份。 “爸,您先休息,以后再告诉您好吗?”夏霁菡尴尬的说。 爸爸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女儿不说,他不会追问的。这点夏霁菡像极了父亲。 夏霁菡服侍爸爸吃过午饭后,妈妈来了。妈妈为他们带来了换洗的衣服和几样她爱吃的小吃。 因为关昊早晨的突然出现和手机的事,夏霁菡表现的有些心事重重和心不在焉。她不停的看时间,因为她知道他中午请客,孤军奋战,肯定是一番血拼,而且上午还骂了张副院长,这酒肯定少喝不了。 就在夏霁菡为关昊担心的同时,关昊已经坐上了回北京的飞机,紧急情况,罗荣病危! 改签机票后,他本想给她打个电话,但一想到她父亲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就犹豫了,他头回来时,从张振哪儿知道了夏霁菡的父母在住院的当天就交足了两万块钱住院费。他想那张银行卡她肯定不会去支取,于是就又掏出了一万现金,让他转交给她,顺便告诉他离沪的事。 当张振副院长把一万块钱交到夏霁菡的手中时,对她说:“小昊让我告诉你,这个钱出院的时候给你父母带回去的,另外,因为紧急的事情,他已经回北京了。” “他走了?”夏霁菡脱口而出。随后顿觉心里空落起来。 拿着钱下楼,她没有即刻回到病房,而是来到了安全出口的窗户前,想到他早上负气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泪水就涌了出来,抬头仰望窗外的湛蓝的天空,思绪也就随着微风飘荡。他不知他有什么急事匆忙离开,但可以肯定的是非常重要的事。 “菡菡,在这儿干嘛?”这时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她赶忙偷偷擦去泪水,这才转过身来,妈妈看见了她手上鼓鼓囊囊的信封,就说:“这是什么?” 她感觉伸手把装有一万元钱的牛皮纸信封给了妈妈。说道:“我刚支来的,知道你们没有多少钱,这钱您带回去。” 妈妈不要,说道:“孩子,我们有钱,你一人在外边,这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见妈妈不要,她就说:“我还有钱,离婚时,他给了我两万快。” “对了菡菡,昨晚小田打电话来着,问你爸的病和你的情况,我感谢他还能够问候我们。他跟我道歉了,说都是他的错,对不起我们对他的信任。你们到底是怎么离的?”妈妈问道。 夏霁菡说道:“妈,以后我再告诉您,这钱给您拿着。爸爸出院后也需要营养的,我不再你们身边,你们要多保重的。” 夏霁菡内心有些酸楚,有心想辞职回老家,关昊又牵引着她的心。 妈妈见她眼圈又红了,就不再追问了,说道:“你爸爸说你的那个朋友来了,走了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她的泪水就出来了。她趴在妈妈的肩头,低低的哭了起来……哭了一会说道:“妈妈,当初你是怎么来南方的,姥姥没要求你回北京吗?” “孩子,问这干嘛?告诉妈妈你有什么心事啊?”妈妈为她擦着眼泪说道。 夏霁菡轻声说道:“妈妈,您先说。” “哎,我的心都交给了你和爸爸,没法回呀?你知道的呀。”妈妈说。 是啊,她知道,后来妈妈就把姥姥接来和她们过了一段时间。 “妈妈,也许,我也跟你们回不了老家的。”夏霁菡泪如雨下。 “菡菡,是不是在那边又有了意中人?”妈妈关切地问道。 “妈妈——”她更紧的靠在妈妈的肩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说。 “菡菡,我们不会托你后腿的,你别为难。” 听妈妈这样说,她的泪水流的更欢了。 此时,北京解放军某部医院的病房里,关昊和罗婷还有苏姨,在陪伴着罗荣。 关昊很奇怪,没有任何先兆的罗荣,忽然病的这么厉害?据苏姨介绍,早在关昊和罗婷离婚前,就查出是肝癌晚期,他给医生下了死命令,不告诉任何人,只有苏姨知道。罗婷早就泣不成声……她瞒着爸爸去了美国,春节回来又走了,她不难想象爸爸在经受着病痛折磨的同时又是怎样忍受着思女的煎熬。 罗荣已经进入弥留之际,瘦削干枯、布满皱纹像泥土一样暗褐色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生气,无力的胸膛微弱的呼吸着。这就是平时那个严厉冷峻、说一不二的老首长吗?是的,没错,就是他,尽管他此时是那么的孤独无助,但头顶上花白的稀发依然修剪的纹丝不乱,傲然挺立的的眉毛依然充满斗志。就是这个身上有着多处伤疤的人,此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许是罗婷的哭声,把他的意识又唤了回来,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了他最想见的人都在,那一对有力的眼睛立刻放出光芒,他的手臂已不能动,他的嗓子已不再能吐出声音,他的身体已经失去活力,但那一对有力的眼睛已足够代替一切了,他用他的眼睛在发号施令。此时,这对眼睛看看罗婷又看看关昊,目光就在他俩之间游动着,充满了渴盼。 苏姨握住了他枯瘦的手,对罗婷和关昊说道:“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婷儿,小关,他希望你能照顾罗婷。” 关昊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罗婷,冲着罗荣点点头,但是他的目光依然不从他的身上移走,苏姨拉过关昊的手,又拉过罗婷的手,把他们摁在一起,那对有力的眼睛就亮了一下,随后就黯淡了…… 戎马倥偬一生的罗荣走了,部里按照规制给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国家领导人发来唁电,新华社发布了讣告。按照他的遗嘱,他的骨灰一半给了罗婷的母亲,一半撒在了陕北李光牺牲的地方,他说要跟他做伴。 这几日,关昊始终陪着罗婷,从陕北回来后,罗婷就病了,苏姨陪在她身旁。关昊把他们俩住过的房子给了罗婷,他希望苏姨和罗婷搬过去住。罗荣的遗嘱里对苏姨进行了周到的安排,愿意跟着罗婷就跟着罗婷,不愿意就去养老院,而且罗荣已经布置好这一切。 考虑到这个房子单位早晚要收回,罗婷接了关昊给的钥匙,抱住他痛哭。 关昊没能参加陶笠的婚礼,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好友说明,在送罗荣骨灰回陕北的头天晚上,关昊才给陶笠打电话说明原因,陶笠表示理解,说他回来后再聚。 151、 再弹爸爸的老钢琴 关昊没能参加陶笠的婚礼,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好友说明,在送罗荣骨灰回陕北的头天晚上,关昊才给陶笠打电话说明原因,陶笠表示理解,说他回来后再聚。 紧接着又给她发了信息,告诉他在北京有很重要的事情做,让她有事打电话。其实,他很清楚她不会麻烦他的。 自从那天中午关昊消失后,夏霁菡一连三天都没有他的消息,直到三天后的晚上接到他的短信,才知道他在北京忙老领导罗荣的丧事。 尽管她对关昊的背景关系知道的不多,但罗荣是他的前岳父她还是清楚的。所以在爸爸出院时,她都没敢告诉他,唯恐分了他的心。 最后这次接到他的信息时,她正和爸爸坐在自家院里,边泡茶边闲聊,面前的小茶台上,插着一支刚刚露出尖尖角的荷叶。得知他已经回督城上班了,她的心也在瞬间不安分了。 她给爸爸倒了一杯刚刚冲泡的茶水,就站起身,来到院里的紫藤架下,坐在矮凳上,给他回着信息,告诉他爸爸情况很好,过几天她就回督城。关昊最后回了一条短信,让她心跳加快,那就是“想你。” 爸爸见她坐在一边发短信,就说:“菡菡,是不是单位的领导,过两天你就回去吧。” “爸,不是领导,是个朋友。”她站起身,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和不安,端详着已经结籽的紫藤。可心绪根本就没在这架紫藤花上,早就在想物外家园中的那架紫藤,还有那极尽缠绵美好的两天,想到了那五只小碗,还有盘山路,还有他说的“羞日落山”,最有意思的是那个噙着手指头的小男孩,呵呵…… 她不由的笑出了声。 爸爸看她笑,就说道:“菡菡,想什么美事呢?” “没有的。”她重新坐回爸爸的身旁,眼睛看着前面的荷塘,里面已经长满了绿油油的荷叶。记得小时候,每当这时她就特别留意这个荷塘,特别留意是不是有荷花秀出,因为只要有含苞的荷花秀出,她的生日也就到了。生日里,不但会得到爸爸做的一碗长寿面,有的时候还会有个不大的生日蛋糕,而最美的享受是爸爸亲自弹《祝你生日快乐》,这个时候是她最幸福的时候。 “菡菡,现在可以告诉爸爸你的事了?”爸爸温和地说道。 “我的……事?”夏霁菡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你的事。”爸爸语气很肯定。他并不看她,他不想让女儿心里有压力,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妈妈都告诉您了?”夏霁菡怯怯地询问。 “你妈?她知道?”爸爸的脸立马阴沉下来,他严肃地说道:“看来我的猜测是真的了?” 她走过去,依偎在爸爸身边,手搭在爸爸的膝盖上,说道:“爸,我没打算要瞒您的,您不是病了吗?” “哦,知道跟爸爸长心眼了?无论你离家多远,你长到多大,你都是我们的女儿,是我们的孩子,你的一切我们都有知道的义务,你也有义务如实禀告,明白吗?我们是一家人,是永远都不会离心离德的一家人。” 听了爸爸的话,她的鼻子有些酸酸的感觉,她冲爸爸点了点头,便告诉了爸爸自己离婚的事。 爸爸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说道:“菡菡,你为什么离婚爸爸不问,想必你们年轻人各各的理由,爸爸只想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爸爸没有对她的离婚做任何的评论,也没有追问她到底为什么离婚,这一点让她感到轻松和安慰,如果爸爸追问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听爸爸这样说,她就如实地说:“我开始想回老家,可是单位刚给我转了正式身份,另外我还在要闻组,这个位置比较重要,局里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这会要辞职恐怕……” 她不敢看爸爸的目光,她觉得在爸爸面前她什么都隐藏不了。果然,爸爸平静地说道:“菡菡,想听听爸爸的意见吗?” 她的心提了起来,冲爸爸点着头。 “如果你在那边没有意中人的话,爸爸想让你回来,如果你在那边已经有了意中人或者有了很好的工作,无法舍弃,你就在那边发展。不过我希望我们一家人团聚,不想让你一人呆在那么远的地方了,我们照顾不到你。”爸爸最后这句话语气很重。 “这个?”夏霁菡不好说了。 “爸爸不逼你,其实我当初不舍得你去北方,但是既然你选择了,爸爸就尊重你,那么,现在既然没有这方面的牵挂了,爸爸还是希望你回来。”爸爸盯着她的眼睛看。 她低下了头,她不知怎么跟爸爸说,她当然理解爸爸的心情,但是,尽管她离婚了,可是她的心还在北方那个小城市里呀?确切的说是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菡菡?” 听到爸爸的招呼,她仰起头,看了爸爸一眼,又低下头,轻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欲言又止。 “你不要急于表态,什么时候决定了再告诉爸爸也不迟。” 她点了点头,她想告诉爸爸关昊的事,就说:“爸爸,如果有个人愿意照顾女儿,你同意吗?” “哼!当初小田还这么说呢……算了,不说他了,谁说照顾你都是假的,只有爸爸妈妈才是真的,萏萏,记住,只有自己才能照顾好自己。”爸爸说道。 听爸爸这样说,她下面的话就没法说了。 爸爸又说:“你那个朋友是做什么的?我看那气度像个当官的。” 爸爸紧随这个话题就问出这句话,是不是已经猜到什么了,还是那天他们说什么了?她当然不敢把关昊全部供出,就故意好奇地问道:“爸,你怎么知道他是我拖的那个朋友,是他自己跟你说的?”她倒了一杯水,故意装得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吗?什么都没说的。”爸爸有些不满的撅了一下嘴,继续说:“因为他手里拿着你的手机,我断定他应该是你的那个朋友,很想跟他聊两句,顺便感谢一下他,可谁知,他跟我客气几句后,长腿一迈,走了。” 夏霁菡扑哧乐出声,想起关昊是这个样子,她眯着笑眼,仰头看着爸爸说:“他跟您说什么客气话啦?” “也没说什么,是我先跟他客气,所以人家才跟我客气。”爸爸笑了一下说:“我问了他两个问题,他都没正面回答我。” “哦,你问人家什么问题啦?” “我说你是菡菡的朋友吗?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那么似是而非的点了一下头,很有分寸的冲我笑了一下。我又问你是从督城来的吗?他又冲我很有分寸的笑笑,似是而非的点点头。” 夏霁菡低下头,偷偷的笑了。她心想,也够难为他的了,没有得到她的明确指示,不能否认又不敢承认,也就只有礼貌的笑笑和似是而非的点点头了。想起之前在张振办公室他那么霸道的神态和话语,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很在意她的,看来他还是很尊重自己的。 看到女儿满脸的笑意,爸爸紧跟着又问道:“告诉爸,他是你们那里的官员吗?” 夏霁菡没想到爸爸还在追问这个问题,就也学关昊的样子,似是而非的点点头,说道:“爸,我想摸摸你那老琴了,回来好几天了,我一下还没动呢?”说这话的时候,她想到了物外家园里那架崭新的未曾谋面的钢琴。 爸爸呵呵的笑了,说:“好啊,去吧。但是有个条件,我不希望你也似是而非的点头,我要你明确的回答爸,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您都猜出来了还问我?”为了不让爸爸看到自己的脸红了,夏霁菡一蹦站了起来,就向屋里跑去,走到门口时,回过头说:“爸,你想听什么?” “随你的便。”爸爸笑着说道。 一会儿,流畅、优美的琴声就传了出来,萦绕在这个美丽如画的江南小院的上空。爸爸闭上眼睛,悠然的陶醉在女儿的琴声中了,这可能是他此时最大的享受。他的嘴角露出笑意,也可能他在回忆女儿成长的点点滴滴吧。 可能是看见爸爸闭上了眼睛,弹完一曲后,她抱着一块薄毯走了出来,轻轻的为他盖在膝盖上。不想,爸爸睁开眼睛说道:“怎不弹了?” “您睡着的呀?” 爸爸头靠在背后的躺椅上,睁开眼睛看着她,说:“菡菡,你有心事,我从你的琴声中听出来了。” 她诧异的看着爸爸说道:“我没有。” “有,犹豫、迟疑、傍徨,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告诉爸爸。” 最了解她的还是爸爸,居然能从琴声中听出她的心事,她握着爸爸的手说:“目前没有了,以后有再告诉您。”是啊,目前爸爸的身体情况,不好让他再为自己操心。爸爸还想说什么,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信息,刘梅来的: 嘿,小朋友,老爸的身体如何?什么时候回呀??我现在在治理整顿砂石料新闻发布会上,来了好多媒体,还有香港的三家。那四十多家有手续的老板把市委市政府给告了,我们刚刚随这些记者从现场回来。还有一事,砂石料治理整顿告一段落后,我们就结婚,你不会到那个时候都不回来吧? 152、 大意接站 刘梅的信息是分三段显示的。 这么说,此时督城正在召开新闻发布会,而且砂老板们告市委市政府的事关昊早就说过,看来,关昊说对了。 有一次他对她说:从科学的角度来讲,河道采砂当初就不该作为一个产业大力发展,而应作为维护河道清淤防洪的一个辅助行为,采砂是为了河道顺畅。当时政府急于上采砂项目,为的是打造砂石料供应基地,而且还成为当时一个很骄傲的政绩工程,于是就有了“先上车后买票的状况。”没有经过科学论证、一哄而上的项目,现在显示出了极为严重的后果。 道路严重损毁、耕地遭到破坏、河床改道、护堤受到威胁、地下水系被破坏,等等一切不良后果随着砂老板们腰包的鼓起而出现,政府不得不为以前的招商旧账买单。这次治理整顿砂石料工作,其实说是督城市委市政府的一次“壮士断臂”的行为一点都不过分,及时修正政策、纠正历史形成的无序开采行为的本身就是敢于自己否定自己。 可是这项工作开展的艰难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不过关昊好像预料到了一切,他都把工作做到了提前。他能顺利通过省纪委的调查,也能平安度过这一关。 想到这里,她给刘梅回了信息,告诉她最近就回,肯定能喝上她的喜酒。 她很是羡慕刘梅,同样爱的是市委领导,她就可以爱的阳光,爱的健康,而她却做不到。也许这一生都会有这样的阴影,也许一辈子都走不出来,这也是关昊从始至终担心的。 事实上,为了让她走出心理阴影,关昊在做着努力,他带她见关垚、见陶笠兄妹,带她来到物外家园,而且还跟她说要见他的父母等等。所有的这些“阳光行动”,都能驱散她心头的阴影。 所以无论是心灵抚慰还是行政干预手段,都是拂去笼罩在她心头阴影的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也将是关昊一个时期以来的“主要工作”内容。 督城的治砂工作,得到了省地两级政府和水利部门的大力支持,也得到了媒体的理解,新闻发布会结束后,督城的河道采砂企业由原来的一百七十多家,锐减到36家,市政府逐步加强治理,通过控制企业每年需要换发的采砂许可证,从而控制采砂企业数量。 原来有合法手续的在这次治理整顿中,有许多家企业没再获得政府的授权。在治砂最后一项内容公开拍卖河道采砂权的过程中,督城政府也做了一定程度上的妥协,这些以前有合法手续的企业有优先竞买权。 事实证明,在公开拍卖的过程中,有大部分地段拍给了原来的砂石厂企业主。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减少治砂改革的阻力。 这次治砂也许未必能改变什么,但至少这种恶果不会再发展下去,至少给决策者敲了一个警钟,任何决策的出台都必须在科学论证的情况下来完成! 治砂工作终于在汛期到来之前告一段落,赵刚和刘梅的婚礼也在加紧筹备中。 夏霁菡辞别了父母,坐上了回督城的火车。她始终没有跟父母和盘托出关昊的事,只是说目前她不宜离开督城电视台。尽管爸爸怀疑那个高个子的人和他的女儿有关系,但女儿不说,他也不好追问。 这趟车次的火车她这是第二次坐,第一次是田埴来接她去督城成婚,再次坐上这次火车后她很有感触,她不知又一次的背井离乡远离父母,在旅途的尽头等待她的是什么。这次好像比上次更加的不确定。 火车到北京站的时候天已经朦朦亮了,她拖着行李箱,刚刚走出站台,在接站的人群中,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身躯魁伟的人在冲他招手。 尽管知道他会到车站来接自己,但是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还是愣住了。在无数晃动的人群中,这个优雅俊逸、器宇轩昂的男人,总是那么出类拔萃,显示了与周围人不一样的神态和气质。 见到他,总会泛起她女人的芳心,她的脸微微红了,心儿也跳了起来,她也冲他扬扬了手,随着人流往出走。?没想到他刚一挤到她面前,立刻把她拥住,紧紧的抱在怀里。她慌得立刻挣脱他的怀抱,左右观看。 关昊哈哈大笑,说:“什么时候都怕呀,放心,这里不会有人认识我们的。” “那可不一定,你那么扎眼,那么鹤立鸡群,只要认识你的,保证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你。”夏霁菡嗔怪地说道。 关昊又笑了,他拉过她的小手,把一捧红玫瑰塞到她的手上。 夏霁菡惊的睁大了眼睛,她看看手中的玫瑰,又看看他,说道:“这是你买的?” 关昊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别说,这可是他第一次给女人送花,听到她用怀疑的语气问自己,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废话,我送花不是我买还能有人给我买呀?” 说着,接过她手里的旅行箱,长胳膊一揽,就拥着她往出走。 夏霁菡犹豫了一下,也就心安理得的偎在他的怀里往外走。 夏霁菡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他们亲昵相拥着朝外走的那一幕,先后被两个人看到。所以说夏霁菡的小心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因为她平时就生活在督城舆论的前沿,每天都会有许多故事发生,她听惯了别人的传说,也深知这些传说的危害,所以自己就很注意生活小节。跟关昊在一起就更加的注意,不曾想还是被别人看到了。 最先看到他们的是王平。 王平的妻子和女儿去南方旅游回来,跟夏霁菡坐的是一趟火车,当他看到关昊和夏霁菡相拥着往出走的那一幕时,一直猜测的事得到了彻底证实。与此同时,他的妻子也看到了,她说:“那个人的背影有点像关书记?” “不可能,你看走眼了,他来这儿干嘛?”王平赶忙去接妻子手里的提箱,挡住了妻子的视线。 “接站呀?”妻子不以为然的说。 “你以为他是我呀?什么人用他来接?他动动嘴唇就有了,何劳自己亲自出面?简直是……”王平接下来的想说:“简直是弱智”,但最后两个字咽了回去,显然这话跟妻子说不合适,跟当事人又说不着,只能在心里这样说。等王平的妻子再往前张望的时候,关昊和夏霁菡早就没影儿了。 由于督城和北京是零距离接壤,督城人出行无论是坐火车还是飞机,北京都是起点和终点。自然,在熙熙攘攘、万头攒动的北京车站碰到熟人也属是正常,只是这种概率相当低,那么多人从你面前经过,即便是熟人都有可能发现不了。所以关昊才敢公开接她。 当关昊拥着夏霁菡有说有笑的向停车场走去的时候,又被另外一个人看到了,这个人就是罗婷。 罗婷刚从车上下来,本想去拉后面的车门,无意中一抬头,就看到关昊有说有笑的拥着一个娇小的女人走了出来,她顿时惊呆了,脑袋瞬间出现了空白,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她那个老成、稳重、骄傲的前夫吗? 满面笑意,不时低头跟怀里的女人说话,一只手里拎着旅行箱,一只手紧紧的拥着那个小女人,笑容可掬的走在清晨的霞光中。 何时见他这般“屈身弯腰”、“礼贤下士”过? 在罗婷的印象中,关昊从来都没这么跟自己公开亲密相拥过。这里固然有罗婷矜持高傲外,也有关昊不解风情的一面。尽管罗婷性格孤高气傲,但关昊的表现也不俗,气定神闲彬彬有礼,所以这一对璧人出现在公开场合时给人的印象一般都是举止优雅,若即若离。 罗婷的美丽和矜持,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关昊的热情和冲动,甚至不忍去触摸,所以在公开场合很少有亲昵的举动也属正常。 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却大大颠覆了关昊在罗婷心目中的形象,他少了骄傲多了亲切,少了凌厉多了柔情。他笑的是那么开心,全然没了往日的冷静和严肃,而且还送花给那个女人。在罗婷的印象中,关昊只有一次给她送花,那还是和爸爸一起看她演出时候送的,以后生日、结婚纪念日什么的就更没有这般待遇了,因为结婚一年后,关昊就调到了南方。 再看怀里的那个女人,娇小玲珑,温柔可人,小鸟依人般的偎在他宽大的怀里,满脸的幸福和陶醉。 无论罗婷再高贵再优越再目空一切,作为女人,这一刻她都嫉妒了,一高一矮亲密相拥的身影,深深刺激了她,使她离婚后第一次有了怅然若失的感觉,也使她平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嫉妒。 的确,罗婷从不知道什么叫嫉妒,因为从小到大,就没有可以让她去嫉妒的人和事然而此时,这个骄傲的公主、美丽的天鹅,脸色渐渐发白,内心越来越空虚,手微微发抖。 153、 你想跟谁结婚 的确,罗婷从不知道什么叫嫉妒,因为从小到大,就没有可以让她去嫉妒的人和事然而此时,这个骄傲的公主、美丽的天鹅,脸色渐渐发白,内心越来越空虚,手微微发抖。 苏姨见她站在外面发呆,就从另一侧出来,两眼盯着关昊离去的背景,疑惑地说道:“婷婷,那是小关吗?” “不是,您看错了,我也以为是他。”罗婷冷静的出奇,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否定了苏姨。也许,她太骄傲了,骄傲的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就是关昊,就是被她抛弃的前夫。 苏姨点点头,没说什么。司机打开后备箱,罗婷拎出两只箱子,走进了车站。 她们料理完罗荣的后事后,罗婷决定带苏姨出去散散心,由于苏姨惧怕坐飞机,所以她们才在北京站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再说这一对甜蜜的人,丝毫没有注意他们过分的亲昵举动,被王平和罗婷两个人见到。一路相拥来到了奥迪车旁。 手捧着红玫瑰,夏霁菡坐进了车里,关昊把她的旅行箱放进后备箱后,也坐了进来,他并没急于发动车子,而是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慢慢的把她揽向自己。 夏霁菡慌了,急忙挣开他,左顾右看。这可是公众场合,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哈哈”,?看到她慌张的样子,他笑了,伸手拉过她的小手,在自己的大掌里揉搓了几下,就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这才发动了车子。 驶出京城,关昊对她说:“本来想接你回乡下的家,可是我有事脱不开身,你先回我那里,洗个澡,睡个觉,明天再回你那出租屋。” “大白天的,让人看见不好。”她说道。 “不会的。”说着,他把她的小手继续放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反复的抚摸着她的手。 夏霁菡不说话,她也要慢慢习惯他来安排她的生活。 他们回到督城时,正赶上上班高峰,关昊把她领进公寓后,说道:“你自己看看吃点什么,然后洗澡休息。我回来再叫你。”说着,走到她的跟前,把她拥入怀中,低下头就吻住了她。 她双手抱住他,也回应了他。只这一个动作,就让关昊的内心涌起一股冲动。但是他及时的推开了她,说道:“不能再继续了。”说完又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 “等等。”夏霁菡突然叫住了他,转身从包里拿出他给她的那张银行卡,说道:“这个没用上,物归原主,另外那一万块我给家里留下了,你想的真周到。等我上班取了钱再还你啊。” 关昊站在门口,一听她说这话,眼里就聚拢起一股怒气,狠狠地说道:“我发现你真是不在乎我,所以才敢这么折磨我、践踏我的感情。” 夏霁菡委屈地说道:“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这钱我真的用不着,另外我也管不好钱,还是给你吧。” 关昊没有去接那张卡,而是攥住她的小手,使她把那张卡握紧了,说:“?别总对自己没信心,你什么都能干好。这钱先放在你这,过段时间有大用。你就先当几天保管员吧。”说完,就走了出去。 她拿着那张银行卡,又小心的放回原处。她忘了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当一个男人决定把他的存折给你的时候,说明他也可以把自己放心交给你了。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一阵温暖,似乎找到了踏实的感觉。 夏霁菡按关昊说的那样,洗完澡后,躺在他舒适宽大的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陪护爸爸二十多天以来,自己还真没好好的睡过,再加上这?十多个小时的旅途,使她腰酸背痛,尽管她买的是硬卧,但是火车的嗡嗡声和车身的摇晃使她根本就睡不着。所以一挨着他那洁净松软的床时,她就沉沉的睡去了,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直到她被他用唇吻醒。 她下意识的用手在脸上拂了一下,手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眨巴了几下睁开了眼睛,立刻就看到了他一双猩红的眼睛,说猩红绝对不过分,显然他是喝了酒,而且还没少喝,很快,她就闻到了阵阵的酒气。 她用一只手掩住了鼻子,眯着眼说:“你喝酒了?” 他笑着点了一下头。 “自己开车回来的?”她又问。 他摇了下头,用手给她拂去额上的头发。 “几点了?” 他笑了,说道:“下午三点多。” 她惊呼道:“我睡了这么长时间?” 他笑了一下,说:“是啊,你太累了。” 她仰过身,双手举过头,两腿用力,伸了懒腰。松弛下来后,又跟侧过身,看着他说道:“可是关书记,你现在应该在班上啊。” “是的,可是我想到家里有人在等我,我就在单位坐不住了,就想了……”话还没说完,关昊就一下把她抱过来,使她趴在自己的身上,紧紧的搂着她。 她没有挣扎,而是顺从的倒在他的身上,脸贴在他的胸口前,听到了他咚咚的心跳声。 关昊的手没闲着,她的身上裹着自己的睡衣,很轻松的除掉后,就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她伸出小手,捧住他的脸说道:“可是,现在是上班时间,你……” 不等她的话说完,他就堵住了她的唇,用力地吻着她。呵呵,可能是好长时间没见了,不由自主的动作就有了贪婪和急切。 他爱惜说:“小宝贝,放心,我现在是休息时间,晚上有个接待任务,中间要做的工作就是跟你做最美妙的事情。” 天哪,他的脸皮现在越来越厚了,这么直接的话都能说出。她的脸更红了,娇嗔地说:“不害羞!” 哈哈,他大笑,抬起身,只几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就不见了,庞大的身躯就把她严严实实的压在了下面。 关昊说的是实情,前天上午,省委组织部派出的考察组的人就下到锦安,专门对他进行考察,昨天又来到督城。为了避嫌,他一直都没和省委的人见面,都是常远和赵刚还有锦安市委的人陪着,今天上午考察结束,他才出面参加了欢送他们的午宴,他跟这次考察组带队的负责人是老相识,自然也就多贪了几杯酒。 送走省委的人后,蒋师傅和丁海就把他直接送回来休息,晚上赵刚请客,商量他结婚的事。 其实,在罗荣的追掉会上,关昊单独和廖书记见了一面。廖书记让他做好准备,可能会提前动他,似乎他感到了廖书记内心里的迫切,因为调动干部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年底或年初进行,也可能廖书记有他的考虑。所以他今天送走省委的客人后,就急忙的赶回来。想到他的住处,有个心爱的女人等着他,他的心里就一阵激动,那种家的温馨再次溢满胸间。 尽管他似乎事业有成,但他内心的孤寂只有自己知道。长期的两地分居和繁忙的工作,锈住了他的身体,使他一度认为自己丧失了做男人的能力,那时即便偶尔和罗婷相聚,她的矜持和优雅也会使激情锐减。是这个小女人唤醒了他,使他重新找回了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家对她的渴望和依赖就会更强烈。 他无限温柔的亲吻着这个女人,贪婪着属于她的馨香和甘美,这种她独有的馨香和甘美充斥在鼻间:“萏萏,想我着吗?” 盯着他红红的眼睛,夏霁菡把头扭向一边,不知怎么回答。 看到她粉面含羞的娇容,他就越发的怜爱。 “想的??????”楚楚可人的她娇羞地嘤咛一声,秀美的桃腮又是羞红如火,连耳根和雪白的玉颈都羞红了。 “哦——”一声低叫从他的喉间逸出,感情像潮水般汹涌而至,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美好的激情过后,关昊闭着眼睛在养神。夏霁菡伏在他的身上,说道:“睡了?” “没有。” 她抬起头,小手抚摸着他的眼睛和眉毛,又摸摸他光洁的饱满的下巴,细声地说道:“想什么呢?” 他握住了抚摸着他的小手,仍闭着眼说道:“刘梅要和赵书记结婚了。” “嗯,知道。” “怎没听你说过?”关昊问。 “说那干嘛?” 他知道她是个不好是非的人,就接着说道:“是啊,说他们干嘛,说我们,我也想结婚了。” “你想结婚?跟谁?”她用手指头点着他的挺立的鼻子说道。 “你说呢?”他一侧身,就又把她压在了身下。继续说:“萏萏,你说等我离开督城后就和我公开来往是吧?” 她点点头。 关昊又说:“然后我们就结婚?是不是?” 她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似乎还不情愿,还想了想,别忘了我在上海说的话,你要是胆敢节外生枝,小心我用行政干预手段逼你就范。”关昊狠狠地说道。 她笑了,说道:“又不是种大棚菜,还行政干预?” 154、 深情告白 “哈哈哈。”听她说出这句话,关昊开心地大笑,他说道:“是啊,好事还要办好。不过在意志不坚决的时候,行政干预手段是必须的。我有可能在年底或者还早就要调走,你从今往后多想想咱们的事,年前要把市里的房子装修一下,我可能顾不上,这些都得你来操心了,有小垚配合你。” 不知为什么,一说到这事,夏霁菡心里就会有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和不踏实。 不知是她骨子里先天的忧患意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总觉得这巨大的幸福和她无缘,换句话说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憧憬过这事。 这从最早的校园演讲到天之骄子空降到督城,再到后来的相爱。她从来没想过要把这种感情物质化。 物外家园的两天厮守,消除了她对关昊的紧张和生疏。父亲的住院,使她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依赖。她逐渐的感受到这种感情正从精神家园逐渐向物质家园过渡。她是个纯简的人,从小受爸爸的熏陶,对什么事都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处事态度,喜欢轻松愉快简单的甚至诗意生活,真的要嫁入高干家庭,自己肯定无所适从的。 想到这里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关昊当然不会放过她这一声叹息的。 “我,真的没做好嫁到你家的准备。”她嘤咛着说道。 “是嫁给我,不是嫁给我家,你要明白。”关昊说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你只管抓住主要矛盾,做好我关昊的妻子,一切就都ok啦!” “呵呵,这是最简单的?” “这可不简单,你不要轻敌。”关昊故作严肃地说道。 “做好你妻子我倒是有信心,因为你爱我,肯定会包容我。” “前提是你要听话,勇敢点,好吗?” “好,明天我就在大街上公开拥抱你,大声宣布你是我的,谁都别想跟我抢这个人。”夏霁菡调皮地说道。 “这就对了。”关昊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要尊重我,在你离开督城之前,我不要暴露。” “好的。”他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她的手指抚摸着他胸前健硕的肌肤,幽幽地说道:“其实,我非常非常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永永远远都不分开。其实,我还想跟你说一句实话,我很爱很爱你。” 这可是头一次听到她这样的表白,他有些激动,但是故意的问:“那为什么总是拒绝我?” “我是在拒绝自己。” “哦,萏萏,你才是真正的睿智啊。”他低头吻了一下身下的女人。 “我不是睿智,跟你比我是自私的。”是的,她不敢奢望,就是不想达不到预期而徒增痛苦。 “嗯,这么说也对。你的睿智就是也是你自私的表现,你怕事情达不到你的预期会增加痛苦,所以就拒绝幸福。你想保持现在的美好,就不敢深入以后琐碎的生活,你知道吗,我想跟你共同享受今后的美好和痛苦。你不能怕噎着就不吃饭了是不?”关昊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我是这样的。可是我一旦排除心理负担后,你的苦难也就来临了。” “为什么?”关昊问道。 “你想,我一旦放下包袱,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爱了,无所顾忌。想你了就会给你打电话,不再考虑该不该,想见你了我推门就进,不再偷偷摸摸。我还有可能缠着你陪我喝茶,陪我逛街,然后到处炫耀你,接受天底下所有女人嫉妒的目光。天天盼望你下班早点回来,赖在你的怀里,消磨你的斗志,只怕到时你就被我烦跑了,还会后悔脚底下没抹油呢。” “哈哈。”关昊朗声大笑,说道:“这才是你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权力呀。” 夏霁菡尽管用近似调侃的语气说出这话,却真实的反应了她的内心。一旦她确认关昊对她的爱足够坚定,坚定到不惧任何阻力和障碍,她就会放下任何思想包袱,就会勇敢的和他站在一起。 尽管之前关昊也说过:你就是疯掉傻掉我也要你,要你陪着我直到死,直到你进入关家的祖坟。甚至还说过要用行政干预手段逼她就范这样的话,有的时候信心和决心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是要有个心理过程的,尤其是夏霁菡这种性格的人。 157【】 忠于自己的心灵,跟所爱的人在一起,这是夏霁菡此时甚至是一生最想要的结果。 她动情的抱住了他,激动地说:“好想马上就跟你结婚,天天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她可是第一次跟他说这样的话,关昊听后,抑制住自己的喜悦,说道:“你确定?” 夏霁菡笑了,说道:“我确定,我想,我盼望。” “哈哈哈!”关昊舒心的笑了,他说道:“这还差不多,终于表个态。” “我再不表态就是顽固不化,就是虚伪,就是矫情了,对不起你的苦口婆心。”她望着他说道。 “太好了。”关昊吻了她一下,惊喜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儿,好吗?” “那不行,我都说了,等你离开督城,我们……” 不等她说完,关昊又吻了她一下,说道:“在督城不行在别处行,这周末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就回乡下的家,你去试试新钢琴,如何?” “太好了,我终于有了自己的钢琴!”她激动的在他的额头、脸颊、嘴唇、眼睛、鼻尖,甚至是下巴上印满了自己的吻。 关昊低吼一声,就又深深的回吻了她,他可不像她那么蜻蜓点水,普遍开花,他的吻从来都是直接的、深入的、充满欲望的。 她不敢造次了,就说:“你晚上还要应酬,休息会吧。” 哪知他却说:“运动就是最好的休息,早就跟你说过,老头子谈恋爱就如同老房子着火,没得救。”说着,就吻上了她的唇,手也就不安分了…… 这个周末,他们没能回乡下豪宅,因为赵刚和刘梅的婚礼就在这周末举行。鉴于赵刚的身份,他对自己的第二次婚礼相当低调,只请了班子成员,恳请在座的各位一定要为他的婚礼保密。 赵刚从省委考察关昊的迹象中似乎也看出了端倪,他一再叮嘱刘梅也要低调。刘梅也就顺应郎意,婚礼低调从简。刘梅本来就是部队大院长大的,他的家人和地方接触的不算多,交际范围很小。 他们的婚礼在省城举行。 周六天还没亮,一溜小车悄悄的驶进刘梅住的部队大院,放了几声爆竹后,刘梅在于婕、夏霁菡和伴娘的陪同下,身着白色的婚纱,被赵刚抱着出来,坐进了一辆新款奥迪车里,夏霁菡注意到,这是关昊的车。关昊已经告诉过她,头晚他会住在省城,顺便办下自己的事。 赵刚的秘书小宋在张罗着所有的人上车。按照督城的习俗,这天女儿出嫁父母是不能随同的。所以送亲的人群中只有刘梅的几位亲属包括于婕,刘梅的表哥李伟也特地赶来参加婚礼,由于李伟和夏霁菡都是单身,都不具备送亲的资格,所以被刘梅当做特邀嘉宾前往省城参加婚礼。一溜小车在单勇的镜头下,迎着刚刚露出淡橘色的早霞,徐徐驶出,快速奔向省城的高速公路。 刘梅的表哥为了表妹的婚礼,特地带来了两辆车,一辆是他上次开来的商务舱,另一辆是他的坐骑新款宝马。送亲的人都被让进了奥迪车里,商务舱装着嫁妆。单勇和夏霁菡就坐进了李伟的宝马车里,当时价格昂贵的宝马就被当做了摄像专车,但显然李伟很高兴这样,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快,这可能就是成功男人最起码的素质吧。 到了高速路上,单勇就收起了设备。他就对这辆新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说:“李总,都说宝马是身份的象征,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 李伟稳稳的驾着车,听到小单这样说,他温和的一笑:“什么身份呀?刘梅叫我茶贩子,你看前面的奥迪,那才是真正的身份象征呐。” “那您为什么不买奥迪而买宝马?我说的是成功人士的身份象征。”小单解释道。 “什么人开什么车,奥迪那是官方车,多少年官车的地位雷打不动。茶贩子只有开宝马,不好跟奥迪凑趣的。”李伟不紧不慢的说着。 “官员开奥迪,成功人士开宝马,定位不同。”小单看来还是个车迷。 坐在后排的夏霁菡对他们说的车不感兴趣,她对此时等在省城的那个人感兴趣。看到赵刚结婚,他又该说:“也想结婚了。”有时,她感觉他有点像个大男孩。 “宝马在全球将自己的目标用户定位于专业人士和高管,按说都是有素质的群体。可在中国,宝马实际上的用户形象实在是不咋地。”小单还在和李伟说宝马,看来男人对车的偏爱是与生俱来的。 155、 他长得像一个人 “呵呵。”李伟笑着说:“你说的没错。其实宝马的用户形象问题不只是在中国,在世界各地也是差强人意,八十年代以来就是傲慢无理的象征并被评最差司机的消息也已流传甚广。但是我认为这不是宝马的错。” “也是宝马的错,据说因为是开宝马,就情不自禁地要在言行举止上与公认的宝马车主形象对号入座,正如一些原本外表儒雅的人,买了一辆越野车就要留长发、蓄胡子、穿破牛仔装试图变得野性十足一样。”单勇显得的津津乐道。 “哈哈。”李伟不由的笑了出来。他说:“你说的可能是有点道理。” “肯定有道理,比如您跟我在一起,即便多不爱说也得变得爱说了,搁不住我总是说呀。跟小夏在一起多爱说的人也变得的不爱说了,是吧小夏。”单勇回头冲她说道。 夏霁菡睁开眼,说:“你们聊,我眯一会,昨晚刘梅几乎没让我和于婕睡觉。”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李伟从后视镜里正好看见她。这个小女人,坐在车里一声不吭,但是却让人无法忽视她。李伟接着单勇的话茬说:“其实宝马的品牌理念是“纯粹驾驶乐趣”或“终极驾驶机器。”它强调的是“纯粹”和“终极”,还用得着那么多的规矩来束缚吗?在公路上开宝马就忍不住要超车,如果被人超车,那简直是奇耻大辱,非要报复不可,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显示宝马的出色性能或自己的驾驶技术,特别是在身边有亲朋好友的时候,生怕人家觉得不是车的性能不行,而是你的驾驶技术不行。”他说着,脚下油门轻轻一踩,宝马车就衡稳快速的超过了头车,然后又优雅的闪到一边,让车队从自己身边超过。 只这一个小动作,单勇感觉到了李伟身上隐藏的朝气,不像以往那么老成持重了。尤其是聊到车,感觉他兴趣大增。 单勇突然问道:“李总,您亲自驾车?” “呵呵,自家的事,没有什么亲自不亲自的。” “从福建开车回来要多长时间?” “还没试过。我这车年前提出后,就一直放在了北京,上次因为有舅舅和舅妈,是坐飞机回去的。这次准备把它开回去。”李伟轻描淡写地说道。 单勇在打量着这车,他忽然觉得按李伟的气质不太合适开宝马,想这样说出来又把话咽回去了。 这时李伟说道:“其实你刚才说的宝马用户形象问题,我开始买车的时候也想到了,我比较喜欢奥迪车,觉得他很符合我的性格,沉稳、内敛、不张扬。但生意人毕竟是生意人,考虑到驾驶的乐趣,最后还是决定买这个车。尽管它的用户公众形象不太好,但主要还在于驾驶人的素质。夏记者,你说是不是?”李伟突然问身后的夏霁菡。 夏霁菡正在昏昏欲睡,听李伟突然叫自己,就说:“是的是的。” 李伟和小单都笑了,显然他们谈话的内容她没听进去。 “不过李总,你那么大的身份,省人大代表,有那么有钱,自己亲自开车送表妹的确很难得。” “呵呵。”李伟笑了,说:“那可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都是身外之物,自家人有事,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其实单勇的父亲也经营着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还是督城最早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可是不知为什么,单勇就觉得父亲和李伟比起来总是少了点什么,这少了的内容绝对和财富没关系。李伟的儒雅和温是在他们采访的当地的企业家中不多见的,所以话多也就正常了。 可能是空调冷风的原因,眯着眼的夏霁菡睁开了眼睛,她感到了凉意,往下抻了抻短袖,李伟看到后悄悄关了冷风。 “诶——小夏,你快看,从侧面看李总是不是和一个演员很相像?”小单突然叫道。 她睁开了眼睛,往前凑了凑,但总不好盯着他看,就模棱两可地说:“有点,但我说不出像谁。”夏霁菡的确没仔细看过李伟,第一次在银行碰到他,就觉得他很儒雅很有正义感,第二次吃饭的时候再次见到他就觉得他温和亲切的像个老大哥,所以她和于婕都随着刘梅叫李伟表哥,至于他长的像谁还真没研究过。 李伟“呵呵”的笑着说:“已经有无数人这样说我了。” “像谁?”夏霁菡问道,同时也在打量着表哥李伟。 单勇说道:“我说的也可能不太准确,李总长的特像演员寇振海。” 听他这么一说,夏霁菡也觉得有些像寇振海,就说:“对呀,有点像,尤其是那眉毛和眼睛,表哥,别人说您像谁呀?”夏霁菡盯着后视镜里的李伟说道。 “他们跟你们说的一样,有一次我来北京,和朋友去老舍茶馆喝茶听戏,正好还碰上寇振海了,我们两桌客人还挨着坐,于是朋友们好事,就把寇振海叫了过来,别说,他自己都承认我跟他很像,我当时开玩笑说,等我混不下去了,就以寇振海的名义去走穴挣钱,到时可别说我侵权。他说没问题,只要想着分他一半就行。我俩当时还合影了呢。”李伟说道。 “有一点不像,就是我比他年轻,比他瘦小一些,没他们那么魁梧。人家才是标准的美男子。”李伟自嘲地说道:“我只是偷得明星那么一点貌相而已。梅子早就嘱咐我,不许自己承认像寇振海,寇振海演的张学良可是她崇拜的偶像,我可不能玷污了他的偶像,所以我已经向她保证说:放心,我绝不跟阿q学,承认自己想姓赵,就是赵老太爷不让他姓赵。” “哈哈。”俩个年轻人同时笑了起来,没想到刘梅欺负起她表哥来还真有一套。 过了锦安,夏霁菡似乎看到了一段熟悉的风景。她想起去年和关昊来省城赶上大雨,他们只好停在路边躲雨,好像就应该是眼前这段路。想起雨中的缠绵,她的心一阵跳动,脸不由的红了,就是那次省城之行,她就有了个“萏萏”这个昵称,这个只有一个人叫的称呼,也就是那次省城之行,他们有了第一次…… 想到这里,她的脸有些发热,她掏出手机,就给他发了一条信息:阁下,我也想结婚了。 她无法想象他接到这个信息是什么表情,心里一阵好奇。 路上行驶了近三个小时,他们终于来到了省城一家豪华酒店,早就有人点燃了礼炮。夏霁菡坐在车里就看到了那个高大潇洒的身影,等在酒店的门口,他旁边站着常远。周围有几个督城秘书科的年轻人,丁海也在人群中。 由于宝马车里坐着摄像的单勇,李伟早就超过了奥迪车队,提前在酒店不碍事的地方停了车,单勇提前下车录像,夏霁菡也就从车里出来,立刻,关昊就捕捉到了她娇小的身影,同时,两对目光就飞速的撞击了一下。夏霁菡的脸有些红了,他肯定看到了自己那条信息。 当他看到她从宝马车里出来,又看到李伟出来时,眼里立刻聚拢起一丝戾气,目光没有丝毫的掩饰,他肯定认为自己单独坐宝马车来的了。 夏霁菡和李伟还有于婕等人,被当做娘家人让到了一个豪华的大雅间,关昊和常远负责接待这些娘家的客人。当常远笑呵呵的端过来一盘糕点时,夏霁菡和于婕慌忙的站了起来。常远说:“别客气,按照咱们督城的习惯,先吃点果茶,肯定饿了。” 夏霁菡和于婕连忙说道:“谢谢常市长,我们不饿。谢谢。” 常远说道:“别紧张,今天我和关书记是服务人员,主要任务就是负责招待好娘家人,只要娘家人不挑理,今天这婚宴就办成功了。” 于婕说:“常市长您别这么说呀?咱们是一家人,真正的娘家人在哪儿呢。”于婕用手指了指李伟和刘梅的几位亲属。 李伟听于婕这么说,手里夹着烟走过来,说道:“咱们是一个阵营的,关键时刻不能搞分裂。” 于婕笑着给常远介绍:“这是刘梅的表哥,也是我们的表哥,这是我们常市长。” 李伟和常远互相握手。 夏霁菡看到关昊在和那几位亲属说话,他不时的往她这边看。终于,他迈着大步走了过来,于婕又给关昊和李伟做了一番介绍。 关昊主动伸出手,说道:“你好。” 李伟抬着头看着他,也伸出手说道:“你好。” “李先生在哪儿发财?”尽管他们都提前知道了亲友团成员的组成,但关昊还是礼节性的寒暄着。 李伟温和的笑着说:“我是福建的,从小在姥姥家长大,上学了才回福建,现在是茶贩子。”他幽默地说道。 夏霁菡和于婕都笑了,她们都知道这是刘梅给表哥起的外号。 “看起来你们很熟啊?”关昊问于婕。 “是啊,刘梅的表哥也是我们的表哥。” 156、 精英美女 李伟谦逊地说:“是我高攀了,这都是你们督城的精英美女啊。” 关昊微微一笑,带着他那标志性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对于婕和夏霁菡说:“那你们负责照顾好李先生。”说完,转身走了。 婚礼正式举行。 当刘梅挽着赵刚的手臂缓缓的踏着音乐的节拍从花拱门走出来的时候,相信在场的人无论是男女老少都被激动了。 无疑,刘梅今天是最漂亮的,她高高的个子,头戴水晶皇冠,飘逸的白色婚纱,仪态万方的走来。在看赵刚,温文尔雅,神采奕奕,脸上始终挂着笑,向每一个人点头致意。交换戒指、喝交杯酒、互赠信物。由于赵刚有过婚史的身份,许多环节都删减了,这之前都经过刘梅同意了的。 常远作为征婚人宣读结婚证书,李伟作为女方家长代表讲话,他希望夫妻俩恩爱有加,白头到老,早生贵子。下面是男方嘉宾代表关昊讲话。他器宇轩昂的走向前台,手轻轻的扶着麦克风,神态自若地说道:“今天,阳光明媚,天降吉祥,新郎新娘情牵一线,即将走入婚姻的殿堂,我们都知道新浪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儒雅俊士,他以独特的魅力,敲开了美丽姑娘的芳菲,但是不要忘了,美丽维持不了几年,而你们、我们却要一辈子生活在一起,一旦青春的鲜艳成为过去,则唯一美丽的东西,就存在于内心所表现出来的善良和理解上,作为新郎单位的代表,?让我们祝福他们,在爱的道路上相携相伴,越走越远,越走越长…… 这时背景音乐适时的响起了温婉多情的歌曲《最浪漫的事》: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关昊的讲话和《最浪漫的事》的播放,感染了现场每一个人,相信每个人对婚姻对这首曲子都有自己的美好向往和理解,夏霁菡眼里滚出了泪珠,李伟的眼圈也红了,许多人在这一刻眼睛都湿润了。在看台上的一对新人,居然互相拥着轻轻踱起了舞步,接着,就又有两个年轻人滑入舞池跳了起来,紧接着,靠前边桌旁的一对花白老人相拥着站起,慢慢滑入舞池。那是赵刚的父母亲。 相信每个人都想到了自己曾经的这个时刻,都想到了曾经的誓言,没有经过这一时刻的年轻人更是对这一时刻充满了浪漫的向往,这个时刻对每个人来说都意义非同。谁不想拥着爱人白头到老?谁不想相濡以沫走完人生后面的路?然而又有几个能够做到? 此时,人们把目光都集中到了这对相拥曼舞的花甲老人身上了,不知是谁鼓起了掌,立刻就有无数的掌声响起,把现场的气氛推向高潮。司仪立刻向下挥动着双手,示意大家站起来,跳起来。 夏霁菡在站起的一霎那,感到头瞬间有些眩晕,她几乎要站立不稳。李伟伸出一只手,想要扶她一下,见她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扶着头闭着眼,又把手缩了回来。 这时,音响师急忙把这首曲子设置了循环播放。很快就又有几对在原地跳了起来。 优美的曲子,浪漫的旋律,甜蜜的时刻,以及那对花甲老人的起舞,使现场的人备受感动。常远和于婕也在跳。李伟看了一眼夏霁菡,他掐灭了烟头,刚想邀请她一起跳,只见一个高大飘逸的身影逼过来,先他一步拉起了她的手,根本就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拥住了她,慢慢的滑入那个小舞池。 “你不舒服吗?”关昊想起她在会议室晕倒的事。 她没有回答,抬起泪水涟涟的眼睛,冲他摇摇头,想说什么,怎奈泪水又涌了出来。本来就不熟练的舞步,随着他机械的挪动,任由他带着自己舞动。 关昊没有像赵刚那样坐着优美的花样,唯恐她的头再晕,他怀里的这个女人几乎完全挂在他的身上,他不敢往舞池中间旋转,因为他知道怀里的女人动情了,他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泪水。就低头冲她说道:“我可以借给你一只袖子用。” 她有些不解,问道:“借袖子干嘛?” 关昊故意不动声色地说道:“划拉你脸上的珍珠。” 夏霁菡低头笑了,她很想把眼泪噌到他身上,但是不敢,场上有许多督城市委办的人,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关昊既不能把她相拥太紧,也不能放松力度,他感到了她脚步的迟钝和不稳。他低头问道:“头还晕吗?” 她点点头。 关昊带着她,小心的踱到桌旁,轻轻的放下她,然后向司仪点了一下头。很快,音乐逐渐弱了下去,人们各自回到了桌位上。就听司仪哽咽着说道:“这是我见到的最浪漫的婚礼……我祝福一对新人,祝福大家,祝福在座的各位!” 婚礼直到下午四点多才结束。督城来的人陆续往回赶。刘梅抱住夏霁菡和于婕,恋恋不舍。 李伟过来,说道:“梅子,我们先回了,今天就不把你带回去了,新郎官不容许,别难过,女孩子迟早是别人家的人,要是想不开呢就跟我们回去。” 刘梅娇嗔的给了表哥一拳,含着眼泪没说话。这时赵刚、常远和关昊走过来,他们礼貌的和李伟一一握手。常远对于婕和夏霁菡说:“你们还坐李总的车回去吧,麻烦李总照顾好二位记者。” 李伟说道:“请市长放心,我保证把你们的美女记者平安带回督城。” 夏霁菡看了一眼关昊,见他正在跟李伟握手,说:“李总辛苦了,我们要晚会回去,不能与你同行,路上小心。” 于婕和夏霁菡和小单坐进了车里,督城的主要领导挥手向李伟致意。 刚到家,夏霁菡就收到了关昊的信息,告诉她今晚不回了,留在省城办事。她刚回来时,就听于婕跟她说关书记有可能要调走,上级组织部门来考察着。她没有感到吃惊,从跟他好上的那一刻起,她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只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的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她在想着以后督城没有他的日子她会怎么办?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电话的铃声吵醒,自从搬到出租屋后,她的手机夜里就没关过,因为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电话。 “喂——”慵懒的声音。 “是我,快点起床,我半小时后到你那儿。”耳边传来关昊朗朗的声音。 “去哪儿?”她精神一振。 “回家,去试试你那架钢琴。” 她一骨碌就坐起,说道:“你不忙啊?” “今天我休息。”今天是周日。自从突击治砂工作结束后,市里的领导明显不那么紧张了,建立了长效机制,成立了由赵刚任主任的治砂办公室,组建了四个执法队,昼夜巡逻,对河道采砂进行长期监管,防止反弹,另外查处超载超限也纳入了有关部门的日常工作。 她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梳洗打扮,等关昊到了胡同口的时候,她没耽误一下就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直接上了车。 关昊见她拎了那么多东西,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忘了,是你让我拉的单子,买的东西呀?” 关昊明白了,他想了想说道:“咱们今天回不去了,刚接到电话通知,明天曹副省长带队,检查河道治理情况和防汛准备情况。?十一点要召开在家的常委扩大会,所以,你试琴的事就要往后拖了。” 她听后笑着说道:“没有问题,但是,你应该把我送回去呀?” “不送!你到我那儿去。”他霸道的说。 “你们开会,肯定是要报道的呀?一会古局就得找我。”夏霁菡有些着急地说道。 “今天不用,明天要报道。” 她有些失落,自从他告诉她钢琴到位后,可以说她一刻都没忘了这事,但是知道他忙,她太了解他们这些领导了,有的时候真是没有任何的活动自由。五分钟之前无法预测五分钟之后的事情,所以她除去有些小小的失落外,没有任何的怨尤。 “我在你那里,你开会心里会不踏实的。” “我会踏实的很,反之才会不踏实呢。我们还有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好长时间不聚了。”关昊长出了一口气。一大早从省城赶回来,原本想带她会乡下的家,谁想曹副省长要来检查,尽管是这项工作年年都要搞,但是副省长带队亲自检查,没有任何理由不重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由于他是从省委下来的干部,所以他非常注重和省里同志们的关系,哪怕他们是从督城路过,他都会亲自接待,做省委第一书记秘书这么多年,他深知接待工作的重要。更何况明天是副省长来检查防汛和河道治理情况了。 157、 你是要调走吗 来到他的住处,夏霁菡把大包小包的东西从他车中拎出,带到了楼上,放到了储物间里。关昊照例去放洗澡水,他说早晨起床后脸都没洗就回来了。 洗完后,俩人拥着来到床上,关昊仰躺在床上说:“还是家里舒服,宾馆再高级也比不上家里。”见她不言声,就转过头看她。 一番激情过后,她粉面娇羞,小手抚摸着他淌着汗水的肌肤,低低地说道:“我听说你要调走,是真的吗?” 他闭着眼,握住了身前她的那只小手,说道:“怎么,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她将脸贴上了他的身前,说道:“不跟。” “为什么?”关昊看着她。 她喃喃地说道:“累赘呗,我跟着你会碍手碍脚的,容易让你分心。对了……”她抬头看着他,仍然问道:“你真的要调走吗?” “可能。”他说:“我记得你原来说过要是我调走了你就不干新闻了是吗?” “恩,我怕想你。”是的,她经常会想这个问题,一旦他离开督城,离开市委会议室那个发号施令地方,或者那个位置上坐着别人怎么办?肯定会睹物思人的! “傻孩子,你肯定会想我的。”关昊拍了怕她的后背,说:“我有可能不离开锦安,你可以提前调到锦安报社或者电视台,到时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夏霁菡心里一动,但随后又说道:“那怎么行,在这个问题上你表现的比较弱智,所以你得听我的。你想想,如果我提前去锦安,人们会怎么想,我在督城甚至在北方没有任何根基,最有可能帮这个大忙的能是谁?我前脚走你后脚到,人们自然会想到咱俩的关系。锦安比不得督城,我早就听说那个岳市长是个厉害角色,现在人们都在猜,邵书记退下来后,他是书记,你是市长。另外甄元的事,治砂的事,听说当年这个招商项目还是他牵线搭桥的呢,你现在治砂,他心里能舒服?我上次就听于婕说,岳市长在一个很小的场合就说过,可以加强监管,没必要一刀切,惹得砂老板们到处告状。” 关昊没言语,没想到她还是个有心人,居然说的很在理。上次他和赵刚去市委汇报时岳筱就是这个态度,好像他治砂是为了出风头。不一刀切,治理工作更难推进,只有一刀切了,在重新审查采砂资格,走公开拍卖的法律程序,才有可能从根本上达到长治久安。开始的时候常远也这样劝过自己,这些砂老板中有的人和岳筱的关系不错。比如他现在在锦安搞的一项重大工程——明珠湖水上温泉城,这是个集旅游、休闲、娱乐以及房地产开发于一体的大型项目,据说是今年全省投资最大的一项工程,被列入全省大事要事之中。摆明了这是一项巨大的华丽的政绩工程。 据说,岳筱的伯乐是当年的副省长如今是省长的袁锦成。当年袁锦成是副省长,分管农林水利工作,由于连续两年源头的水库正常泄洪,本是不大的水势,居然使督城和下游的地方出现洪涝灾害,损失严重。所以在第三年省里明确指示督水河流域要在汛期前做好清淤工作,确保汛期的行洪安全。其实每年省政府都下拨款项用于主要河道清淤,各个市县也有专项资金。可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别的地方都是应付应付,完成的都不理想,只有督城是真刀真枪的干。袁锦成下来检查这项工作时,到了督城境内,看到的真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防洪大堤上红旗招展,人欢马叫,有部队战士、学生、农民、机关干部、就连妇女和老人都加入了清淤战斗。现场的高音喇叭里还播送各个单位的工程进度情况。 袁锦成大为震撼。要知道,这是在九十年代初期,搞这么大规模的群众活动是难上加难,在农村,没有了集体经济做保障,让老百姓出义务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可是督城却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当袁锦成见到了这次清淤工程的总指挥,督城副市长岳筱的时候,他正挽着裤管,站在水里,挥锨挖泥,满脸淌汗。袁副省长对这个真抓实干的基层干部很是赏识,给予了高度的表扬,并称赞他是“实干市长”,一时之间,“实干市长”这个称号出现在锦安和省级的大小媒体上,一度成为媒体的明星人物。 就这样,岳筱遇到了他政治生命中的伯乐袁锦成,随着袁锦成的一步步上升,岳筱也在第二年由副市长提升为市长,两年后为督城的市委书记,后来一路顺风,就任锦安的副市长、副书记,直到现在的市长。 岳筱也不负重望,一直以实干著称于政界。在督城,建立开发区、扩展城市面积、建立全省县级市中面积最大的文化休闲广场,这些都是当年了不起的政绩,可不知为什么在顺口溜中就有了他“买卖干部”之说。他就任锦安市市长后,最大的政绩工程恐怕就是眼前正在建设中的明珠湖水上温泉城了。这个项目建成后,将吸引京津等地的高端消费群体,借助明珠湖这一旅游王牌,带动周边房地产业,甚至是餐饮业的快速提升,将成为锦安市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 由于实干,岳筱在政界有着良好的口碑。由于有袁省长做后盾,也使岳筱从当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谦恭的副市长,成长为雷厉风行、具有开拓之势的政治明星。目前,这个政治明星的强势不仅表现在做事上,也表现了对权力的向往上。 高建希望他去滨海,可听小道消息说袁省长跟廖书记建议让他继续留在锦安,以他的强势和理性制约一下岳筱日益膨胀起来的雄心,据说廖书记没有表态。 夏霁菡见他沉思不说话,就说:“我准备在你走后我就离开要闻组,回专题部,你说如何?” 关昊点点头,他的思绪显然没在她说的话上。 42她为他挡住了尖刀 第二天上午,关昊和督城防汛指挥部主要成员以及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提前半小时来到高速路口,等待着曹副省长一行的到来。 在车上,关昊问防汛总指挥常远:“现在河道那几家撤离了吗?” 他指的是有几家外地的砂石料厂,在公开拍卖中没有中标,也就等于没拿到政府的采砂许可证,但是也不撤离河道,在河道搭个帐篷软磨硬泡。观望了一段时间后,其他砂石料厂的老板见当地政府的采砂政策没有松动的迹象就撤离了督城。目前只有两家还在那里守候,抵制中标企业进场,昨天采砂办出面协调,那几个外地人死活不让,采砂办又不好向赵刚请示,所以这事就拖了下来。 关昊说道:“对恶意闹事者,就要严惩不贷。” 常远说道:“请您放心,我已做了安排。” 很快,有三四辆打着双闪的车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关昊和常远急忙下车。果然,是曹副省长的车队。车停稳后,一位身材修长、精力充沛的五十岁左右的人走下车,关昊和常远急忙迎向前去,分别握了下他伸过来的手。 来人正是曹副省长,他微笑着对关昊说:“来的路上我还在想你的新能源发展思路呢,如果有时间我要到你们新能源基地看看。” 关昊在省委工作期间,曹副省长还没来,尽管曹副省长不分管经济工作,但在去年带队出国考察中,对关昊关于新能源经济的思考很是感兴趣,所以今天一见面就说起了新能源。 关昊赶忙说道:“欢迎您随时批评指导。” 曹副省长说道:“估计这次没有时间,排的很紧。” 关昊说:“没关系,等您不忙了,我去接您。这是常远市长,防汛指挥部总指挥,今天由他给您介绍情况。” “好,你们带队。”曹副省长和常远握握手之后,走回了自己的车,众人又都上了车,早就有督城公安局的一辆警车开道,按照事先预计好的路线前进。 他们首先来到了督城东部的三关坝,查看水利设施和防汛物资准备情况。看到三条河流汇集的地方,曹副省长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气。说道:“难怪首都每年都要担心这个地方啊,一旦决口,水漫皇城啊!” 他详细了的询问了有关这个险段的情况,又做了一番叮嘱后,原路返回。 关昊看见了看闸人老杜站在远处往这边张望,心想可能他认出了自己。 158、 为他挡了一刀 夏霁菡和单勇以及报社的另一名记者坐在最后一辆车上,此时,她也看见了老杜,她也在想同一个问题。 三关坝,梦开始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关昊和常远陪着曹副省长一行人从督城的东部又来到了督城的西部,查看河道疏通情况和砂坑回填情况。看到满目疮痍的河道已经被整治的见了河床的模样,曹副省长说:“要巩固成果,防止反弹。” 督水河也叫万马河,有水大流急如万马奔腾之意,历史上多为害河,解放后各级政府多次投巨资修坡植柳,构筑防洪大堤,是汛期直接危胁首都安全的重要河流之一,流经六个县,也是北京五大水系之一,下游的三关坝更是北京和省政府防汛工作的重中之重。 这次看到督城为清理河道做出的巨大努力,曹副省长很是欣慰。他在现场肯定了督城在强力治砂中所做的努力和探索,并说要在全省范围内推广督城的经验,严格审批采砂企业的合法手续,严格控制采砂企业的数量,科学规划,依法治理。 在河道不远处的省级公路上,由于曹副省长还要到下一个县检查,督城党政干部就在路口下了车,和曹副省长以及随行人员握手告别。 就在关昊和督城的干部们目送曹副省长的车队走远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年轻人紧走了几步,就在快要接近关昊时,猛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向关昊的后腰刺去…… 站在关昊右侧偏后一点的夏霁菡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的脸立刻煞白,失声喊道:“不——”就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关昊…… 一切都在粹不及防中发生了。 当歹徒企图再刺第二刀的时候,丁海把他扑倒,人们蜂拥而上,把他摁倒在地上。 当关昊听到她变了音的喊叫后,突然感到有人从背后猛的推了一下,他往前踉跄了几步后才站稳,一回头,就看到了众人在围攻着什么人,而此时的夏霁菡手悟住身体的右侧,摇摇欲坠…… 他本能的箭步向前,伸出长臂,就抱住了她前倾的身子,手上立刻被鲜血染红了。他不顾一切的抱着他就往附近的一辆车里跑去,正在手扶车门往这边观看的蒋师傅见市委书记抱着流血的夏霁菡跑来,他赶紧打开后车门:“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后,快速发动了车子,急忙向市中心驶去。由于这段路早就被运送砂石料的重车碾压的坑坑洼洼,严重了影响了车速。关昊红着眼睛大声的嚷道:“快,快,快点,再快点!” 蒋师傅慌了,一脚油门踩到底,奥迪几乎是蹦着跳了出去。 关昊的头撞到了车顶,夏霁菡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挺住,挺住,宝贝,你一定要挺住啊!”关昊已经说不太利落了,他伏在她的耳边,不停的说着这几个字。他企图用手堵住她冒血的地方,但无济于事。 夏霁菡的脸色越来越白,每一次剧烈的颠簸,她就痛苦的皱下眉头,关昊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托举着她,使她免受颠簸和震荡。 关昊不停的在耳边叫着她,唯恐她闭上眼睛。 无论车上的人如何着急,怎奈这条坑坑洼洼的路就是跑不起来车,夏霁菡身上还再往外滴血。她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但只要她听到他的呼唤,她就睁开眼睛看一下,很快就又闭上。怎奈流血过多,又昏迷了过去。 情况危急,蒋师傅头上的汗呈水柱状往下淌,他驾着车,一路颠簸狂奔,直把车内的警报器摁得山响。 医护人员从关昊的怀里接过满身血污的夏霁菡,小心将她放在担架床上,一路小跑直奔手术室,立刻,手术室的灯就亮了起来。 关昊大口喘着气,虚弱的靠在车座上,闭上了眼睛。 随后赶来的常远对蒋师傅说:“送关书记回去换衣服。” 他很想下车,他不放心她,但是他毫无力气,脸色白的没有血色,任由蒋师傅把他带离医院。 蒋师傅驾着车驶出医院。平静过来的关昊掏出了手机,他疲惫的对常远说:“通知院长,用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不悉一切代价抢救她。” 关昊回到公寓后,又给常远挂了电话,常远告诉他正在手术,目前还没有手术的消息,劝她放心。 他放不下心来。当他褪下了带血的衣裤,打开浴室的莲蓬头,温热浓密的水线喷射出来,他闭上眼睛,眼泪就在这一瞬间流了出来。 他不敢回忆刀刺进她那小身体时候情景,不敢回忆汩汩冒血的伤口,甚至不敢回忆她逐渐放大了的瞳孔……他心如刀割! 简单的清洗一下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就飞快的跑小楼,坐到车里后对蒋师傅说:“去医院。” 他直接来到手术室,见丁海和两名工作人员等在手术室,就说:“有消息吗?” 丁海不敢说话,摇摇头,他羞愧难当。其实,在歹徒持刀刺向关昊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但夏霁菡远比他反应的迅速,他没想到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居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匕首。当歹徒正要刺第二刀的时候,几乎与夏霁菡同时冲出的丁海迅速把他扑倒,及时的制止了他第二次行凶。 望着手术室的指示灯,关昊有了片刻的失神,他不知她能否从里面出来,他在心里千万次的呼唤着她,呼唤着女人的名字。 这一瞬间的失神被丁海看在了眼中,市委书记和这个记者之间的情谊丁海早就揣摩到了一点,他可不希望他崇拜的书记被人看出破绽,于是就说:“常市长在院子办公室,我送您上去。” 常远见关昊进来后,忙和院长站了起来。关昊示意他们坐下。 他问道:“手术室有消息了吗?” 院子急忙说:“刚才手术室报告,病人没多大危险,脾脏有些轻微伤,不是太严重,其它内脏均未受到损害。不过……” “不过什么?”关昊目光中透着可怕的凌厉。 “病人失血过多,还处在昏迷状态中。” 当院长说夏霁菡还处在昏迷中,关昊盯着他看了半天,真想冲他大吼道:“那怎么能说没有多大危险?”,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继续冷着脸问道:“要何时恢复?” “手术后就可逐渐恢复。另外,领导们都很忙,你们真的没必要在这耗费时间,我们会全力以赴做好抢救工作的。”院长小心的说出这句话后,观察着书记和市长的反应。 常远说道:“我们在这里是不是妨碍你工作了,那我们走好了。”常远站起就要走。 院长的脸都吓白了,他哪敢对他们下逐客令了,要知道请都请不来呢,他是实在感觉真的没必要两位当家人在这里守着。 这家医院是锦安市属第三中心医院,二级甲等医院,每天做好几台手术。但显然这个病人的伤情牵动了两位最高长官的神经,他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考虑到这件事涉及到治砂和关昊的影响,为防止扩大范围,常远暗暗下了一道命令:今天所有现场人员,不得传播这件事,不得参与议论这件事。并作为一项纪律来执行。 回到办公室,常远跟关昊说道:“行凶者是没有撤走的那家老板的儿子,他是来督城看望父亲的,知道父亲把钱都赔在这里无颜回去后,就心生怨恨,一直尾随着咱们。在审讯室,他父亲痛哭流涕,说是自己害了儿子,是他当着儿子的面大骂政府,大骂市委书记的,才使得他儿子一时糊涂,触犯了法律。”常远见关昊低头沉思,就又说:“另外一家见出了事,二话没说,连帐篷都没拆就跑了。” 常远也很闹心,本来怕这几个人闹事,提前还做了安排,但据现场工作人员介绍,他们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大人身上,根本没有注意这个孩子。 “这孩子多大了?”关昊问道。 “16周岁,正在上初中,前阶段因为逃课上网吧,被学校劝退,家里托关系学校才给他恢复学籍。” 关昊不再说话。 这时,关昊和常远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都是报告同一个消息:手术已经顺利完成,夏霁菡正在被送往重症监护病房。 关昊长出了一口气,他嘱咐丁海有情况随时向他报告。 常远说道:“总算没有生命危险。这个女孩子,外表看似柔弱,没想到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常远的口气充满了敬佩。 关昊的心隐隐作痛。是啊,她是不会让他受到一点威胁的,声誉是这样,生命同样是这样。她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却唯恐这份爱给他带来负面影响,所以始终都不敢公开她的爱。 他有时还不理解她,现在他感到她爱的是那么无私,以至于没了自己。 他突然想起在乡下时她跟他说的话,希望再睁开眼睛时,能看到他。他立刻血液沸腾,他必须在她醒来之前赶到医院。 159、 温馨缠绵的一幕 关昊来到病房后,只有夏霁菡静静的躺在那里,旁边的监测仪不时发出嘟嘟的声音。默默的坐在她的床边,握住了她一只纤弱雪白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皱紧眉头,不停的在心里呼唤她,呼唤她能快点醒来。 许是听到了他的呼唤,眉头动了一下,慢慢的,夏霁菡的睫毛在轻轻颤动,待她睁开眼睛的一霎那,她就看到了关昊一双焦虑的眼睛。 飘散的意识渐渐收拢回来,凝聚在一起,重新组织起来后,她就完全清醒了,她突然就想到了发生的一切,梗起头,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急切地问道:“伤到你了吗?” 关昊眨着眼睛,忍住泪水,笑着摇摇头,低哑着嗓音说道:“有你,任何人都伤不到我,因为你敢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这一刀.......”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她放心了,露出欣慰的笑,头就软在枕头上,但是目光仍然不肯离开他的脸。 关昊再次将她的小手贴在自己的掌心中,不停地亲吻着,说道:“别说话,闭上眼睛。休息。” 她听话的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睁开,虚弱的笑笑,轻声说:“你不该在这的……” 关昊欠起身,用温柔的吻,堵住了她下面的话。 这温馨缠绵的一幕,正好被正要进门的丁海看见。 丁海本来是不动色声的守在病房外面的,他知道夏霁菡醒了过来后医生很快就会来的,他本想告诉关书记回避一下,不想就看见了这一幕,没想到他的书记那么一个刚硬、坚毅的人,居然还有铁血柔情的一面,小伙子也被感染了,他觉得鼻子酸酸的难受。 市委副书记、治沙办主任赵刚听说这件事后,带着新婚的妻子刘梅第二天就赶回了督城。由于刘梅急于看到夏霁菡,所以就先到了医院。 赵刚因为十一点要开常委会,他看了一下表,刘梅见他有些犹豫,就说:“你和我去也无可厚非,小夏舍己救人,而且救的是市委书记,你是分管宣传的领导,作为领导慰问一下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又是我老公,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 当刘梅手捧鲜花,推开病房的门时就愣住了,以为走错了门,再一看没错呀,她满脸狐疑的问里面正在收拾床铺的小护士:“请问,夏霁菡是住这儿吗?” 护士连头都不抬,说道:“她转院了。” “转、转院?”刘梅不解地问道:“她的情况不好吗?转哪儿去了?” “你去问大夫吧,我不知道。”护士边整理床铺边说道。 刘梅没有去找大夫,她直接来到了普外科主任办公室,做记者多年,她没少给这家医院报道过,骨干医生和主任她差不多都认识。 主任见刘梅进来,赶紧说道:“刘记者来了。”随后他就看到了身后的赵刚,说道:“赵书记您好。”他急忙让座,就要沏茶倒水。 刘梅拦住了他,说:“夏霁菡是你给做的手术?” “是的。” “她人呐?” “转院了。” “转哪儿去了?”刘梅急切地问道。 这个主任无奈地说道:“转到和甸市医院了,你知道,尽管也是二甲,但是那里的住院条件怎么能和这里比呀?” 刘梅一听也急了,说道:“那你怎么同意她转呀?” “没办法!”主任两手一摊,说:“陶主任,不,现在应该是陶院长,他亲自来接的。” “陶院长?”刘梅问道。 “陶一刀,全省有名的外科医生。”赵刚说道。 刘梅想起来了,说道:“陶笠?” “是啊。他是我师傅,又是病人的表哥,我没有理由不让他接走。” “表哥,没听说她在这里有亲戚呀?”刘梅更加狐疑了,她看着眼前的主任说道:“她伤的要紧吗?” “到没什么致命伤,脾脏轻微伤。到了陶主任手里你放心好了。”他的口气里明显的流落出对师傅的不满。 坐在回家的车上,刘梅还嘀咕,说:“没听说她在这里有亲戚呀?” 赵刚没表态,他说:“既然被表哥接走了,你就放心吧,等有时间再去看吧。” 十点整,督城常委扩大会准时在市委二楼会议室召开。 常委扩大会由赵刚主持,首先由市长常远传达省环京津市县长座谈会精神。 常远摊开笔记本,看了一眼与会者,说道:“上周四和周五,省政府在督城召开了26个县市环京津开发座谈会,省长袁锦成同志和常务副省长王新民同志出席。会上,袁省长做了重要讲话,我归纳了三点:首先要站在科学的高度,树立环京津发展的紧迫感和责任感,寻求合作方式,定期协商,形成制度,达成共识。他说北京今年出台的一些新规划,西北部为生态屏障,近年要重点发展西边和南边,南边含督城。再有就是要抓住当前有利时机,推动合作再上新台阶。他对我们今年年初制定的三大主体战略给予肯定,正好符合省政府环京津开放的政策。再有就是求真务实,真抓实干,把这次会议精神落到实处。王新民副省长讲了具体操作事宜。” 常远汇报完后,赵刚请关昊讲落实省环京津开放的意见。 关昊的眼睛正停留在面前的笔记本上,赵刚说完后,他出现了片刻的失神,开常委会走神,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丁海看在了眼里,急在心上。但是关昊就是关昊,他很快恢复意识,抬起头,说道: “我刚才还在琢磨我们的三大主体战略,其实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谈点自己的感想。首先感到的是形势逼人。袁省长都感到今年和去年相比,各市县开放思路和动作之大,令他都印象深刻。这句话说明了什么问题,说明了兄弟市县已经在大踏步的前进。我这里有份半年各市县gdp的统计报表,尽管督城还处于领先的地位,但是和第一名第二名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差距了,如果不寻求发展,我们就会被甩在后面。”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大家,继续说道:“我认为原因有这样几个方面。宣传力度不够。北京电视台常年有黎州的家具、醒县的旅游景点、塞北草原等等这些广告宣传;跑部引资。庆州上半年是1050万元,兴化5764万元,相比之下我们就有不足了;劳务输出。庆州在北京和天津等地常年设有办事处,直接和大工程公司联络;广泛招商。王田和顺福两个地方的招商局,集中时间组织招商周活动,效果不错;引进人才。黎州去年是341人,大专以上学历的。王田是2200多人,庆州是700多人。我们去年在引进人才方面做的很不理想,这个我不多说,大家心里有数。我多次强调人才是我们这座城市的未来,是我们可持续发展的后劲,要善于抢占人才引进的制高点。” 与会者都知道关昊讲话的习惯,没有虚话套话,讲的都是筋骨,所以大家也都在认真听,有时一个短句就是一个中心,甚至没有任何诠释这个短句的多余话语。 这时他合上笔记本说道:“同志们可能会问,我刚才提到的这些市县没有一个是我们锦安市的。是的,在锦安,我们貌似是老大,但是在全省,我们的差距显而易见。在发展这个大前提下,我们必须要放眼全局,设定长远目标。” 最近刚刚被明确主抓政府常务工作的副市长侯斌,详细传达了锦安(省)关于创建文明生态村检查验收阶段的电视会议精神。 全省要在秋后举办一次大规模的文明生态村检查验收活动,锦安要提前做好准备,在自查阶段中要组织召开一次全市观摩会,锦南看8个村,锦北看8个村,要求各市县做好准备。 关昊说道:“这是近期的主要工作,要把工作做细,做扎实,迎接省里的验收。廖书记多次讲到,文明生态村建设是一场伟大的革命,是农村小康建设的载体。今年全省要有10%的村子达到这个标准,五年后再进入10%,20年以后,全省的农村全部达标。我在强调一下这个“细”,要细到设定每条行车路线,每个路口以及周边的环境。细到每一颗花木,每一个标语牌,每一个农家小院。这里面设计到大量的工作,我建议开专题会议研究。” 接下来周明又传达了锦安市干部工作会议的内容。 赵刚又通报了最近信访工作的一些情况,最后他沉重地说:“作为治砂组织的负责人和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对昨天发生的行刺市领导的案件负有主要责任,说明工作没有做到位,请求组织处分。另外,如何处置凶手请常委会研究决定。” 会议出现了片刻的宁静,常远问:“是否构成故意杀人罪?” 赵刚说:“差不多,看最终的法律界定。” 关昊想了想,扔掉手中的铅笔,说道:“我谈谈我的看法。尽管我是被伤害的对象,就像赵刚同志所说的,有些问题不得不使我们反思。治砂政策早就经过了层层法律认证,合情合理合法,为什么还有这么大这么强烈的抵触情绪,说明我们的工作的确是没做到位,至少有不细的地方……” 160、 训导秘书 关昊扫了全场一眼,又说道:“另外有一个问题需要我们在座的每一位深思,那就是纠正一项政策的艰难程度,我们不但要为不合理的政策买单,还要付出血的代价,如果没人为我挡这一刀,如果对方拿的不是水果刀而是专门的杀人工具,今天我就不可能坐在这里说话了,这就是我们每一个执政者在作出任何一项决定时都要考虑的问题,是否是代表大多数人的利益?” “我们治砂,甚至是强力治砂的目的,就是对以往政策的修正,就是要下猛药表明政府的决心。在有一点就是考虑到对方是个刚满16岁的学生,而且不明真相,又是受了别人情绪的影响,我的意见是尽量不追究其刑事责任,如果真要追究的话,可能这个孩子一生都完了。我认为他在课堂读书比呆在监狱里对社会有用。但必要的教育和惩戒不可少,还有要追究他的监护人的责任,并对他一些不负责任的言词要从严训诫。再有处理这个问题时要以大局为重,以治砂大业为重。我有的时候想起砂石料有可能引发的洪水、耕地、道路甚至集体上访等问题时,心里就害怕,这个问题是需要长期关注的问题。” 关昊的话令在座的常委们陷入了深思。 常远问:“他毕竟触犯了法律,咱说不追究法律就不追究了?” 赵刚说:“一般情况下是这样,只要受害者不去做伤残鉴定,法律基本是认同的。” 常远问:“医院有消息吗?” 赵刚说:“我回来时和刘梅先去的医院,她转院了。” 关昊一愣,刚想说话,常远抢先问道:“情况不好吗?” “不是,被她表哥和表妹接到和甸市医院去了。可能是方便照顾她吧。”赵刚说道。 常远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关昊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丁海,发现丁海正在做着记录,好像并没注意他们谈论的话题。 43、同事们的异样 下午,关昊又参加了创建文明生态村进度情况汇报会。紧接着又和常远、赵刚等就近期一些具体工作进行了沟通。 刚要往出走,纪检会的郭书记又来跟他汇报这一段实地暗访机关工作纪律的一些情况,等忙完这一切时,机关大楼里的人除去值班的以为,就剩下他自己了。他快速收拾东西,刚准备起身,丁海从外面进来。 丁海笑嘻嘻的站在他面前,不说话。 关昊故作平静的看着桌上的一沓文件,根本不抬眼皮看他。丁海终于沉不住气了,说:“您晚饭怎么安排?” 关昊没好气地说:“想必你连晚饭也替我安排好了吧?” 丁海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半天才说:“对不起,我知道了您的一些情况,特别是知道了督城没人知道您和陶院的关系后,才自作主张把小夏转走的,在这之前,没有做过任何隐瞒您的事。”丁海知道,跟大智的人过招,用不着任何心智和技巧,有什么说什么,到能体现你的真诚和坦荡。 “是兰兰告诉你的?”关昊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文件说。说实话,他这个秘书比别的市领导秘书都要本分和踏实,而且忠诚。 “这个,就算是吧。”丁海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他从市委书记不悦的表情中看到了希望。 关昊放下手里的文件,看着丁海说道:“记住,以后不许耍小聪明,要学习大智慧,小聪明属于小计小谋,不是长久之计。小聪明如果能成事的话,狐狸早就变成人了。” 关昊认为丁海是块璞玉,所以总是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引导他。 丁海点点头说道:“我明白。” 其实对于丁海来说,他感觉最解渴的不是书记的就事论事,而是由此外延的思想内容,而这些外延的思想内容都是眼前这位市委书记智慧的结晶。 关昊语气缓和了一些,继续说道:“我明白你的用心,但我不会对你说谢谢,你明白吧?” “是的,我明白。”丁海的心放了下来,这就说明市委书记不会太过计较这事了。 “你和兰兰确定关系了?”关昊直奔主题,根本不给丁海遮掩的余地。 丁海的脸有些红了,他点点头。 “陶兰这丫头不错,你不要辜负了她。” “保证不会辜负她的,我恨不得把全部都给她,可是我,一无所有。”丁海低下头。 关昊笑了,说:“陶家的为人我了解,这一点你不要有顾虑。” “嗯。”丁海应了一声,他见关昊还没有走的意思,就试探着说道:“您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了?”如果说他凌晨给陶兰打电话还有一些理不直气不壮的心理,但听陶兰说了一些关昊的情况后,他再做这一切的时候就多了几分底气。 “我的什么事?”关昊又把脸沉下来了。 丁海对这个书记始终怀有敬畏和崇拜的心理,尽管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是为了他,但毕竟是在市委书记不知情甚至没批准的情况下做的,心理难免忐忑,唯恐好事办成了坏事。当他听陶兰说督城几乎没有人知道关昊和陶笠的关系时,他就坚定了自己要做这件事。当然和陶兰的推波助澜也有关系。于是就有了陶兰兄妹来接夏霁菡转院的事。 作为秘书,丁海想到的也很多,尽管知道他们的关系正当,但这么长时间他们都不暴露这层关系,肯定是有他们的考虑和不便之处,所以他做这件事时也是经过缜密的考虑才实施的。 “当然是您晚饭的事了,陶院长刚才跟我说让您去他那里就餐,还让我提醒您别忘了。”丁海转移了话题。 “哦,原来你真把晚饭也给我安排好了?”关昊漫不经心地问道,其实他非常明白丁海的用意。 “是的。”丁海肯定的说。 “那好,我下班。”关昊站起身,就要走。 丁海一看他根本没有带自己的意思,就说:“兴许您需要个司机。” 关昊忍住笑,说:“美其名曰为我考虑,实则是假公济私。” 丁海一听,高兴的一吐舌头,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出去。 从内心来讲,丁海非常佩服关昊,尽管他只比自己大四岁,但是人生的经历和阅历是一本无形的财富,他出校门就处在高位,思想意识和看问题的方式方法和普通人就有着天壤之别,而且又跟随省委书记历练多年,纵观全锦安市,他都是独一无二的。 关昊没有过分批评丁海私自转院的行为,细细的想想他安排的还是比较周密的。一切行为都是建立在他和陶笠的关系几乎不被人知晓的基础上进行的。 身为全省著名的外科医生又是院长的陶笠,来接表妹也无可厚非。更主要的是丁海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夏霁菡为他挡了一刀,作为市委书记不去看望不合适,总是守在那儿更是不合适,所以丁海才想出了这一办法。关昊没有过分批评的他的原因还有一个,身为领导的他,的确有许多处境尴尬自己出面不方便的时候,这就需要有人为他做点什么,而最有可能做点什么的就是秘书了。 可是,又不能纵容秘书去做这些事,他深知秘书的工作和能量,给一个支点,那是绝对能够撬动地球,所以必要的约束也是不可少的。你看丁海在会上的表现,大家都在惊讶的同时,他表现的多么的若无其事,对领导们的议论根本没往耳朵里去,还装作认真的样子做记录。 这一点尽管让他看到了丁海成熟的一面,也让他有些隐隐的担心。不过他对丁海还是放心的相信的。 在和甸市医院的特护病房,关昊握着夏霁菡的手,郑重地说:“萏萏,如果你救的不是我,你这种行为就是见义勇为,就应该受到嘉奖,可能还会得到一笔见义勇为奖金。但是,这件事因为涉及到治砂就不宜大肆宣扬。” 夏霁菡笑了,说:“是啊,这可是个不小的损失呀?” 关昊没理会她的调侃,接着说:“还有,因为对方还是个学生,考虑到他今后的人生和治砂大局,我也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在常委会上提出对行凶者不过分追究其刑事责任,但必要的惩戒不能免。不知你是否满意我这样的自作主张?” 夏霁菡深情的看着他,说:“是的,我非常满意。” 关昊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亲吻着她的手指头,说道:“谢谢你理解。” 这有什么谢的,她这样做原本也不是图什么虚名。 “萏萏,我还要代表关昊对你说声‘谢谢’。” 她笑了,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说道:“知道了,我的大书记。” “萏萏,委屈你了。”他盯着她那姣好的面容说。 “呵呵,你今天怎么了,也会跟我客气了?” “是啊,如果你救得不是我,你会得到很多、很多,有荣誉,还会有物质奖励。”?关昊微皱浓眉说道。 161、 悉心照顾 夏霁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就笑着说“阁下,你有所不知,正因为我救得是你,我会得到更多、更多,除非你不想为我付出一生?。” 夏霁菡的手还再抚摸着他的脸颊,安慰着他,并用指肚在感受他的长出头的青须。 “求之不得。”关昊拿下她的手,看着白皙的手背上泛起的一片青紫,说:“我去给你敷一下吧。”说着,站起身,把毛巾放在脸盆里,倒上开水,用两根指头夹着滚烫的毛巾,就是无法下手。 夏霁菡看着他说:“晾一会,别烫着。”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陶笠、陶兰和丁海从外面进来,陶兰见状大声说:“昊哥,你在干嘛呀?” “呵呵,我在烫毛巾。”关昊说道。 丁海将餐盒放在桌上,说道:“您先吃饭,我来。” 夏霁菡一看,说道:“你还没吃饭?” “是啊,小姐姐,哥哥在饭店都定了餐,可是昊哥就是不去,他非要陪你,所以我们就给他带回来了。” 听陶兰这样说,夏霁菡的脸红了,她不敢说话了。 陶笠来到病房前,问夏霁菡:“排气了吗?” 她点点头。 “奥,那就可以吃东西了。特护哪儿去了?”陶笠问道。 “我让她走了。”关昊急忙说。医院给夏霁菡找了特护,为的是更好的照顾她。 “瞎闹,你会护理病人?”陶笠直视着关昊说道。 “会。”关昊坚定的回答。 “你烫毛巾是想给她敷手背吧?”陶笠问。 关昊点点头,说:“不行吗?” “笨的那样还想照顾病人,把特护叫回来吧,晚上输液要到很晚,你明天上班吃不消的。你也别熬她,她刚做完手术,需要恢复和休息。”陶笠说道。 这时,丁海将拧干的热毛巾递过来,关昊坐下,将热毛巾折好,盖在夏霁菡的手背上,那是昨天输液时留下的淤青。 陶兰说:“昊哥,我们自作主张把小姐姐接来,你不会生气吧?” 关昊说道:“兰兰,这个问题昊哥可以保留回答吗?”关昊知道陶兰率真的脾气,唯恐她说出的话让夏霁菡难为情。 陶兰说道:“可以,但是你早晚要回答啊?” 陶笠说道:“关书记,你赶紧吃吧,要不让他俩在这儿,你到我办公室来吃。” “好,可是小夏是不是也得吃点呀?”关昊刚说完,那个被关昊支走的特护就回来了,原来她是给夏霁菡熬稀粥去了。 陶兰说道:“这么稀的小米粥,能吃饱吗?” 特护说:“病人刚做完手术,只有进食流食。然后在逐渐增加营养。”她说着就准备给夏霁菡喂食小米稀粥。 陶笠拎起餐盒,说:“到我办公室来吃吧,让小兰他们在这儿。” 关昊跟着陶笠来到院长办公室。陶笠给他倒了一杯纯水,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关昊眨着眼睛问道。 “装吧,我说的是小夏。” “结婚,生子,怎么了?”关昊不以为然地说道。 “在督城吗?”陶笠问道。 “当然不会,她不同意现在公开关系。”关昊说道。 “恩,她比你想的周到。”陶笠说。 “你怎么样?对了,我给你夫人带来了一件礼物,弥补一下我的过失。”关昊说着就去叫丁海,要丁海把他的公文包拿来后,从里面取出一对玉镯,说道:“据说这是上好的和田玉,我不太懂,是拖朋友帮忙挑的,不知嫂夫人是否喜欢。” 陶笠接过来一看,说道:“是好东西啊,好东西,她肯定喜欢,我代表她谢谢你。”陶笠放下首饰盒说道:“我可能要比你先一步调到锦安。” 关昊一笑,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调锦安?” “呵呵,全锦安的人都知道,邵愚马上离退,岳筱接任书记,你出任市长。”陶笠说道。 “至少我目前没有得到组织上任何人的哪怕是口头上的消息。你去锦安干嘛?”关昊问道。 “第一医院副职。”陶笠平静的说。 “哈哈,你老兄可以呀,离婚后连跳三级,升官娶老婆什么都没耽误。”关昊说道。 “老爷子帮忙运作的,他也想明白了,有权不使过期作废。”陶笠说的很直接,在好朋友面前也没必要遮掩什么,尤其是在关昊面前更不需要遮掩。 关昊想起陶笠的父亲是锦安市政协副主席。难怪他的消息如此灵通。他知道陶笠始终对他父亲再婚后把还在上小学二年级的他丢给奶奶心存不满。但他很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关昊问陶笠什么时候上任,不会不等夏霁菡出院他就走吧。陶笠说目前正在办理老婆的工作手续,最快也要下月才能上班。关昊这才放下心来。 另外陶笠告诉他夏霁菡有严重的低血糖症状,直接表现就是头晕,乏力。 关昊一听,急忙说:“是的,我知道她就晕过三次了。怎么治,什么原因引起的?” “没有特效手段,主要靠自我调节。不能激动,少受刺激,加强休息。”陶笠说道。 丁海送陶兰回锦安了,关昊让他明天一早来接他。 回到病房,夏霁菡已经输完液,躺在床上睡着了,苍白的小脸似乎又瘦了一圈。他轻轻的坐下,不想还是惊醒了她,她睁开眼睛说道:“回来了?” 他微笑着点点头,握过她的小手,说道:“你睡吧。” “你呐?”夏霁菡问道。 “我还不困,一会困了就在这个床上睡会。”关昊指指身后另一张床。 夏霁菡点点头说:“床单都是刚刚换上的,特护说是陶院长特地交代的,要换一套全新的床单和被褥,甚至连床垫都换了新的了。” “呵呵,没想到这个老夫子也会搞特权。”关昊笑道。他又说:“感觉怎么样?” 夏霁菡说:“挺好的,没事,就是总这样躺着,感觉浑身不对劲,皱皱巴巴的好难受啊。” 关昊把手伸进去,说:“我给你按摩按摩。”说着,就给她活络着身体,放松着她的筋骨。 162、 同事们的非议 夏霁菡在陶笠这里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精心的护理,她恢复的很快。一周后,陶笠亲自给她拆线,并对她说:“小夏,你放心,刀口很小,而且缝合的非常平整漂亮,不会落太大的疤,我那徒弟手艺不错。” 拆线后,夏霁菡就就躺不住了。上次古时带领局班子成员来看自己的时候说最近很忙,首批文明生态村创建检查验收阶段,几乎天天有上级媒体的来采访。 的确,这场农村文明生态村的创建活动,给记者们提供了丰富鲜活的稿源,几乎所有的记者,都倾注在这一新鲜事中,每天都有新的发现。在这场颠覆性的变革中,从村容村貌到村民的思想意识,都有可喜的改变。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以前记者们下乡,经常看到有人裸露着上身,弄得摄像记者都不好取舍镜头,现在这种现象几乎看不到了。 夏霁菡有些呆不住了,拆了线后她就想出院,她实在不忍心看到关昊每天要拿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往返在督城和和甸的路上,有时开会到很晚他都驱车赶来,一早还有赶回去,更有一次他喝了好多的酒还来了,让她的确很担心。陶笠坚决不准她出院。这样夏霁菡又坚持了十多天后,终于出院了。 夏霁菡出院的第二天她就上班了,当她走进大厅后,感觉到人们看她的目光有了些异样,原来见面点一头的人,都会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这热情里多少有一些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小单看到她后,惊喜地说:“哈哈,气色不错,中午我请你,祝贺你活着回来。” 她发现其他的同事都在窃窃私语,就警告他说:“记住,这一页翻过去了,永远都不许提。” 小单一吐舌头,点点头。这时古时打电话让她上去。 “恢复的怎么样?”古时见她进来就说道。 “完全好了。”夏霁菡笑着说。 “应该多休息几天,这段很忙,每天都有大量的采访任务,你上班了就想给你压担子,你就捞不到休息了。”古时给她倒水。 “我好了,没事的。”她说。 “不行,你毕竟还处于恢复期,不易活动量太大。但是脑袋可不能闲着,还记得我老早跟你说的话了吗?注意保留文明生态村的所有资料和关书记活动的资料?” 她点点头,说:“您说了以后我就把从开始到现在所有这方面的资料做了场记,单独保存。” “嗯,这就好。”古时接着说:“我估计马上咱们就能接到做专题片的任务,现在10个示范村的创建活动已经接近尾声,而且入秋后,省里就要统一检查验收,我听说现场会要在督城召开,届时省委书记和省长都要参加。所以咱们应该提前构思这个专题片。现在于婕跟小单暂时是一组,你刚上班不易活动量太大,尤其是身体还处在恢复期,这段不给你具体的工作,就构思这个专题片脚本。你知道,每次市里一要片子都是二踢脚——急捻儿的。这次咱们把工作做到提前。省得到时赶得慌里慌张的。” “古局,这个担子太重了,我怕担不起来。”夏霁菡有些为难,的确,在全省现场会上播放的片子,不说别的,首先站位和立题就不是她一个小记者能够做到的。 古时笑了,说:“呵呵,是不是我刚才的话吓着你了?要相信自己。上次治砂的专题片就得到了赵书记和关书记的好评,没事,你先搜集资料,看看哪些内容可以入画,选一些最典型、最鲜活的例子出来,这样片子就生动了。” 他接着说:“你知道,纵观全局,有几个能写专题片脚步的,有的记者写个小消息都费劲,写了十多年了还是那个水平,整个一看图说话。哎,难怪关书记总是强调人才这个问题,你知道咱们这等小台很难留住人才的。有本事的培养出来都往高处飞走了,没重大任务的时候觉得这么个单位有200多人,等一旦真有任务了,你再一看,真正能做事又能把事做好的的又有几人呀?传播小道消息、今天张家长李家短的人到大有人在,唉——”古时深深的叹了口气。 夏霁菡很理解古局长的难处,他最近经常这样抱怨。她就在一个场合亲耳听见一个副市长对古时说过两天有事找他,好像是安排什么人,当时古时借着酒劲说道:“市长大人,您就发发慈悲吧,我那儿快开不出工资了,您就别考虑我这里了。”哪知这个副市长理直气壮地说:“不考虑你考虑谁?只有你那里还能穿上裤子!” 九十年代后期,督城一些国有企业和全国一样,无法适应市场经济形势,纷纷破产,即便不破产也是半死不活,许多人都选择自谋出路,只有少数人有社会关系的进入事业单位。像这些有关系有背景进来的人,大多数没有任何专业特长,只能放在办公室或者这些技术含量不高的地方。为此他请示了好几年才面向社会公开招聘了夏霁菡等三个人,其余一个还是搭车进来的,难怪关昊在去年人才引进会上佛袖而去。 夏霁菡从古局长办公室出来后,就听楼梯下面的洗手间里传出说话声。她本来是个不好事的人,更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但是这次她不得不驻足了,因为她们议论的是她…… 就听洗手间里面有人说道:“你看人家,救人都会救,救的是市委书记,这下要交好运了。”一个女同事说道。 另一个人说道:“救人就交好运吗?那多亏救的市委书记,要是省委书记,是不是就直接坐火箭升上去了?” “哈哈,那倒未必,不过肯定她会因此沾光的。” “我看未必。” “为什么?” “你想想,正因为她救得是市委书记而不是省委书记,又因为治砂的事,为了不扩大影响,市里肯定不会宣传她,恐怕连个通报表彰都捞不到,更别说那一万元见义勇为基金奖了。”说这话是新闻部另一名个记者。 “拿不到奖金把市委书记拿下也行啊,哈哈。” “连老公都看不住,还想着市委书记??被人甩在了这里,连家都不能回,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想想也真是难受。” 163、 笑对非议 第一个开始议论的人又说道:“是呀,你说留吧,孤苦伶仃,不留吧,又刚转了正。” 另一个也说:“这下好了,攀上了市委书记,估计好运要来了。” 又一个声音响起:“而且她攀上的还是绩优股,说不定要飞黄腾达了。” 又听有人说:“那个女人很有心计,你看把古局玩的,眼里就剩她了,连老相好的都不行了,给她转正,给她荣誉,所有出风头的事都让她干了,凭什么呀?” 夏霁菡真的不敢相信,这就是朝夕相处的同事! 在背后说起人来嘴比刀子还厉害。 她一瞬间气的有些头晕,强压住怒气,走进办公大厅,没想到刚才那两个人正站在走道上,在看另一位女同事的新裙子。她们看她进来了,连忙热情的问候: “小夏,上班了,恢复的怎么样啊?。” 另一个说:“气色不错,捂了十多天皮肤更白更水灵了,本来说看你去,可是太远了。” 她用空洞而又漠然的眼神看了这两个人一眼,淡淡地说道:“谢谢你们了。” 夏霁菡回到了自己的卡座上。 那两个人尴尬的快速的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了,低头走进了自己的格子间。 尽管常远做了安排,但是这事还在消息灵通人士中迅速传播开来。夏霁菡刚刚坐下,就接到了郑亮的电话,他永远声若洪钟的大嗓门震得她耳朵嗡嗡响。 “夏记者,中午有安排吗,给你压惊。” “不行,我中午跟同事在一起。” “连同事一块叫上。”郑亮爽朗地说道。 听他这样说,夏霁菡不好回绝了,她只能说征求一下同事的意见,然后再跟他联系。 她欠身看了一下,小夏和于婕都不在,这几天市里活动多,记者们都闲不住。她想起古局长交给的任务,马上拿出自己的资料本,对着上面记录的场景,脑子里就跟过电影似的,再现着工作中关昊的一切。 她甩甩头,笑笑,心想,可不能走私,古局说要让自己提前进入状态,构思专题片的脚本。她翻出了保存的市委市政府下发的有关创建文明生态村的所有文件和具体创建办法,重新熟悉每一步工作环节,回忆着每一阶段发生的事。但是这样仍然无法聚拢思路。她明白了,是没有一个明确的主题,而这个主题不是她也不是古局长能够定的,这个主题应该是市委来定。如果再见到他,可以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她忽然感到大厅的冷气有些凉,也可能是自己身体还是有些虚弱,腰有些酸。她撑着腰,站起来,这时,她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她受伤住院的事没有告诉妈妈,妈妈问她这么多天怎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她说太忙了,顾不上。自从家里知道她离婚后,电话明显多了起来,父母不放心她。妈妈还告诉他爸爸已经上班,学校为减轻他的负担,给他减了六节课。 挂了妈妈的电话,她就往出走,正好看见于婕和小单顶着烈日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刘梅,他们是一块出去采访着。 刘梅紧走几步,马上给她来个熊抱,说道:“想死你了,小单说中午他请客,我们放着大餐不吃,回来陪你去吃过桥米线。” 夏霁菡这才想起郑亮请客的事,就说:“我正要跟你们商量呢,中午郑亮说请客,如果你们愿意咱们就一起,如果不愿意我就回了他。” “好啊,省得我花钱了。”小单说着就往里走。 于婕也没说什么,倒是刘梅犹豫了,她说:“我觉得还是咱们几个好,有外人说话不方便。” 于婕笑了,拍着夏霁菡的肩膀说道:“你不知道,现在赵太太对自己要求比较严格,政治觉悟比较高,不愿过多的接触杂人。” 刘梅不好意思的笑了,说:“我没有这意思,只是觉得有外人不方便,要一起也可以。” 夏霁菡了解刘梅,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很少有这么仔细的时候,想必是身份的转变使她不得不注意自己交往的人和自己的言行,于是就说:“好,那我就把郑总回了。” 四个年轻人挤在一辆出租车里,刘梅冲坐在前面的小单说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整天跟我们女人混,也不着急自己的事。” 小单说:“别觉得自己钓了金龟婿,就把所有的人都看扁了。” 刘梅一听,欠身就给了他一拳。 单勇仍然不动声色地说道:“小心,别动了胎气。” “哈哈。”于婕和夏霁菡不由的大笑了起来。 四个年轻人欢天喜地的来到“云之彩”过桥米线饭店,在一楼选择了一个四人台的雅间坐下。刘梅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款新手机,说道:“咱们出去照几张相吧,这么好的景色。” 小单一看,故意阴阳怪气说道:“呦嗬,新手机,还有照相功能,不错,的确不一样了。” 刘梅瞪了他一眼说:“你知道我这人在你们面前搁不住事,今天说照相,实则就是想显摆显摆我的新手机,而且,还有来电显示功能,你怎么着吧?”刘梅把小单想说的话一下子说到家了,弄的小单没得说了,连连作揖,挂了免战牌。 于婕也笑了,说:“你是不是要做孕前留念呐?” 刘梅的脸红了,急忙说:“不是不是,我就是想显摆我的新手机。” “奥,原来是奉子成婚啊?”单勇终于又捞到了说话的机会,坐在那里仰着头吸着烟,还是阴阳怪气地说道。 刘梅一听,从门口走回来,瞪大眼睛,逼视着单勇,说道:“你有病,而且病的不轻!” 于婕和夏霁菡哈哈大笑了起来。 此时,他们绝对没有想到,这笑声,立刻引起了楼上小雅间里两个女人的注目。 这两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气质优雅的罗婷和挺着大肚子的李丽莎。 世界上每天都有巧合的事发生着,每件貌似巧合的事,都有着其必然。 罗婷出现在督城,不能不说是大大的意外,没离婚时,关昊曾经几次邀请她去南方省跟他过一段时间,都被她以演出任务多为借口拒绝了,她何曾出现过关昊的单位?没想到离婚后到找到他单位来了。而且又和李丽莎坐在了一起。 罗婷自从看见关昊和夏霁菡那一天起,心里就没放下关昊搂着那个小个女人边走边说笑的画面,尤其是那个女人手捧玫瑰花陶醉般依偎在他怀里的表情。和苏姨旅游这几天,她都无心观赏秀丽的苏杭美景,总是神不守舍,弄的苏姨几次问她有什么事,她都摇头笑笑说没有。说真的,她从小到大,除去她的初恋,她几乎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从来就没有可以让她嫉妒的人和事。但是从那天起,她尝到了嫉妒的滋味,而且是真真切切。 只有罗婷自己知道这嫉妒是怎样在一点一点的啃噬着她那高傲的心灵,让她对关昊再也放不下了。使她没有想到的是,远距离的观察关昊,才发现他是那么的出类拔萃,俊朗、飘逸、器宇轩昂,而且,而且还温柔体贴。这是她以前没发现或者是不曾注意到的。 她顺应父意,和汤断了关系,最终在父亲那一群“有理想,有道德,有前途”的秘书中,选择了关昊,当时关昊吸引她的就是他身上的傲气,只有这个秘书从不看她的演出,而且还奚落她的脚难看。其实关昊的原话是“孔雀开起屏来非常美观,但站在地上的脚却颇为难看。”他其实是看不起那帮罗婷的痴迷者们才说的这话,不想被罗荣加以利用,由此罗婷对这个人才上了心。 然而,毕竟是曾经沧海,在和关昊度过热恋期结婚后,尤其是随着他的调离,他们夫妻关系就平静如水了。平静的让她都感到不可思议,她对丈夫没有任何奢求和索取,这可能和她的性格以及优越的家庭条件有关,情感上也没有。 因为自打和关昊恋爱开始,父亲罗荣就给她灌输这样的思想:不能拖关昊的后腿,有什么困难找爸爸,不能给他找任何的麻烦。 从爸爸的身上她看出,政治对男人意味着什么?所以日久天长,她真的没做过拖他后腿的事。 记得有一次,一位南方的老板,不知经过了怎样的努力,找到罗婷的单位,拿出几沓钱,希望关昊能给他牵上省委书记的关系。 当时罗婷扫了一眼那几沓钱,平静地说道:“这钱太少了。” 那个老板一听,忙又从包里掏出两沓,罗婷依然平静地说道:“还少。” 老板收住了笑,心想这个女人太黑了。他就说只要事情办成,再出同样多的钱。 罗婷笑了,她不准备捉弄这个可怜的人了,不紧不慢地说道:“再出一倍也少,我这样说吧,无论你出多少钱,都买不到我丈夫的声誉和影响。赶紧把钱收起来,我就不举报你了。”那个人收起钱灰溜溜的跑了。 164、 为廉洁加分 后来关昊知道后,在电话里称赞罗婷做的对,没想到她平静地说:“为你的廉洁加分是我的荣幸。” 当时关昊听到这话后感觉不舒服,但又不知道原因在哪儿。就干笑着说:“谢谢你婷婷。” 他这话同样让罗婷感到不舒服,夫妻之间居然说:“谢谢”,但罗婷也同样挑不出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两地分居的他们,给了对方足够大的空间,大到有时候完全忽略对方。 其实,引起罗婷嫉妒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关昊从来都没这样搂着自己走在大庭广众之下,而且还那么笑容可掬的样子,他偶尔和自己逛街,从来都是绅士风度,举止优雅得体,即便是亲昵的动作也都是恰到好处,而对那个女人,却是那样霸道的紧紧的搂着,更让人吃惊的是,他个子高大,却很少有弯腰听人说话的时候,但是那天,怀里那个女人每说一次话,他都要弯腰倾听!他何时跟自己有过如此耐心? 那个熟悉的陌生人,深深的在她心中掀起波澜。她很想知道那个小女人是谁? 于是,从苏杭二州回来后,她来到了关家。关昊的父亲关正方有个好喝茶的习惯,而且一生只喝一种茶,那就是西湖龙井。罗婷这次去杭州特地买来了上好的西湖龙井。送茶叶那天没有见到关父,只看见了关昊的母亲杨雪在和保姆看相册里的老照片。她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关母一看是罗婷,惊喜地说:“婷儿!” 罗婷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恭敬的叫了声“妈。” 关母没敢答应,毕竟是已经离婚,罗婷有可能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口,也有可能出于礼貌才继续叫“妈。”但作为老人她不能在以婆婆的身份自居了,再有听小垚说,关昊似乎又有了女朋友,做了一辈子纪检工作的杨雪,这点原则还是有的。 于是她忙着站起来,拉过罗婷的手,坐在沙发上,亲热地说:“婷婷,你今天不忙了?” “不忙,我现在没什么事。” 其实自从罗婷回国后,她就不怎么忙了,几乎没有演出活动,她断然离开舞蹈团后,虽然团里还为她保留了编制,但已经不太重视她了,她走后,团里紧急从别处调来了一个年轻的很有培养前途的专业舞蹈演员临时救场。她这次重回团里上班,可想而知领导会是什么态度了。所以她上班就是练功,几乎没有什么排练和演出任务。 这是离婚后罗婷第一次来家里,以前没离婚时,她也很少回来。排练、演出总是很忙,所以关母看见罗婷很是高兴,她又说道:“婷婷,你不能太瘦了,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能因为跳舞就搭上健康。”其实从内心来讲,关母对儿媳为了舞蹈不要孩子很是不满,但作为家长她又不能把这种情绪过多的表现出来,何况她也知道身材对一个舞蹈演员来讲意味着什么? 罗婷笑笑,没有说话。 关母又说:“婷婷,有什么打算吗?还回美国吗?” 前任婆婆提起美国,让罗婷多少有点尴尬,她想了一下说:“没什么打算,按照爸爸说的,把苏姨养老送终,目前没有任何打算。” 罗婷的男友生前在美国经营着一家舞蹈学校,他把部分股份转给了罗婷,按照遗嘱,罗婷有参与和经营这个学校的权力。 “你们啊,真让人操心。我们老了,管不了你们了。” 罗婷及时捕捉到了关母话里的信息,就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太任性,让你们跟着操心了。他,为自己打算好了吗?” 关母知道罗荣生前一直希望他们复婚,就在他病重的时候他们去看他时,他还在说这事,希望关家能够再次接受罗婷。关母当时就表态说:您放心,婷儿永远是我们的孩子。只要孩子们愿意,我们保证没意见。这种事的确不是父母能够做主的,关母再三强调孩子们的态度,也恰恰说明了她的态度。 听罗婷这样问,关母杨雪点点头,她说:“婷儿,你们都还年轻,为自己打算没有错。无论你们怎么选择,你都是我们的婷儿。” 罗婷似乎听出了前任婆婆的弦外之音,她接着问道:“这么说他有女朋友了?是督城的吗?”罗婷漫不经心地问道。 关母说:“他没有说过,是小垚说的,人在督城,目前还不确定。”她不想向罗婷隐瞒什么,如果刻意隐瞒反而不好。由于她目前只知道这么多,所以也只能说到这里。 罗婷的脸挂不住了,她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就要告辞。 关母怎么也不让她走,一定要她留下吃中饭,并说一会给她做最爱吃的水煎包。 罗婷笑笑,说她来时苏姨不知道,所以一定要回去,苏姨肯定要等她吃饭。关母就不好再挽留她了。 显然,今天关母的话印证了她在车站见到的那一幕是真实的。出了关家的门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流出了屈辱的泪水。爸爸走了,似乎保护她的大伞也没了,尽管杨雪见了自己还是很亲热,并且极力挽留自己吃了中饭再走,但已经明显的把自己当外人了。 其实在复婚这个问题上,关母杨雪一直都是这个态度,尊重孩子们的选择,如果他们能够复合,她当然高兴,而且皆大欢喜。如果不能复合,她认为也属正常。 再有,她对这个儿媳去美国很是有些看法。但是老伴儿关正方却不这么认为,出于对关昊政治前途的考虑,他一直赞同罗荣的想法,积极主张他们复婚,所以在听说关昊可能又有了女朋友时,他气恼地说道:“搞什么搞,一个黄毛丫头怎么能和婷婷比,你——”她用水指着关母说道:“去跟他说,就说我说的,复婚才是正道,男人,不应该考虑那么多的儿女情长,要以事业为重,政治才是生命。” 关母说:“你自己去说吧。” 关父一听这话没脾气了,上次儿子就曾明确的跟自己说他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尽管贵为父亲,但儿子现在也是一方官吏,论理论和思想水平并不次于他这个父亲。如果要说服他屈从自己还真不容易,况且,他们听的只是关垚的一面之词,关昊并没有和他们谈过这事。目前,他也只是冲老伴儿发发威,传递一下自己的讯息而已。 不知为什么,从关家出来后,罗婷就对关昊心存怨恨了。他在爸爸面前,两次应允要照顾自己,甚至对于爸爸要他们复婚他也没表示明确的反对,现在倒好,不但不给她一个交代,还交上了女朋友,她越想越怨,掏出手机就给他打了过去,谁知,他根本就不接电话,她连着打了几个他都不接。罗婷气的银牙紧咬,没想到爸爸刚刚过世,别说指望他照顾,就是电话都不接。她决定到督城走一遭。 罗婷其实是冤枉了关昊,由于这两天准备接受锦安市的文明生态村观摩会期间的检查活动,所以督城自己首先要自查,不查不要紧,一查还真发现不少问题,许多工作做的不到位。罗婷打电话时他的公文包在丁海那里,书记私人手机的电话丁海是从来都不接的。 罗婷来到督城市委大楼门口,下车登记后,就直接来到了市委办公的楼层,除去正常值班的人之外,其余大部分人都下乡了,都在忙活文明生态村创建这一项中心工作。他来到二楼市委办公室,除去看见两名工作人员装订材料外,没看见任何人,她被告之市委书记下乡了。 她悻悻的走出来,难道就这样回去,正在犹豫不定的时候,看见一个孕妇手里拖着一摞文件夹走过来,这个人就是李丽莎。 李丽莎听说是找市委书记的,她满脸堆笑,说道:“关书记这几天都在下乡,要不您先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就是那个机要室旁边的那间,我一会就来。” 罗婷没有冒昧去她的办公室,而是站在走廊里等李丽莎。 不知为什么,李丽莎从罗婷那高贵优雅的气质中就判断出这个漂亮的女人肯定跟市委书记关系不一般,送文件回来后,又是沏茶又是倒水的,热情招待着罗婷。 本来目的性就很鲜明的罗婷一看已到下班时间,就说:“李小姐,是不是你到了下班时间了?你看这样好不,我在哪里等他都是等,不如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吃个便饭,也算是你陪我,当然如果不打扰你的话,就请你赏光。” 李丽莎求之不得,替市委书记招待客人她感到自己很荣幸。就这样,两人来到云之彩过桥米线饭店,刚刚坐下,话题还没打开,就听到了下面的笑声,李丽莎对夏霁菡的声音相当敏感,她来到窗前往下看,果然是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对罗婷说道:“下面那个女的,前两天见义勇为,救了关书记,刚刚出院。” 165、 两个别有用心的女人 罗婷听李丽莎这么说,立刻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来到窗前,只一眼,她就认出了这个“女的”?就是关昊那天搂着的那个女人。 果然是他身边的工作人员,看来有可能是日久生情。 “她受伤了吗?”罗婷故作漫不经心的问着。 “是啊,替关书记挨了一刀,由此我们大家都判断她往后要交好运了,攀上了市委书记,那还了得?”李丽莎酸酸地说道。 罗婷凭着女人的敏感,听出了这个即将做母亲的女人对那个“女的”的嫉妒,她不由的有些欣喜,就说:“哦,那我倒要好好谢谢她呢,敢用自己的命去保他的命,够壮烈的,能给我讲讲吗?” 李丽莎也从罗婷做作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她对这个女人刚才的话有了些鄙夷。她毫不顾忌的打量着罗婷说道:“可是,我能问清您和关书记是什么关系吗?” 罗婷立刻有些不自然了,那一刻,她觉得自已所有的优越在这个大腹便便的女人面前什么都不是了,听她这么问,半天才说:“我们分开了,现在正在准备复婚。” 李丽莎忽然明白了,难怪这个女人举止这么优雅,人长的这么漂亮,而且气质高贵,一看就知道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跟关书记在一起简直就是郎才配女貌,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分开了?李丽莎听明白了她的话。就说:“她是我老公的前妻。” 罗婷也愣住了,她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巧合,而且听得出,这个女人对楼下的那个人心存醋意。 于是,李丽莎告诉了罗婷夏霁菡受伤的经过。 罗婷不禁暗自唏嘘,她又看了一眼楼下那个正在给同事照相的女人,从外貌看她分明就是个刚出校门的学生,不想已有过婚姻的沧桑。想起她陶醉在关昊怀里的那一幕,自己说不清此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嫉妒。是的,是嫉妒。 罗婷何时嫉妒过别人? 从懂事那天起,她就是爸爸手中的宝,是小伙伴们羡慕的人,是女同学们嫉妒的人,是大人宠溺的人,是男孩子们心中的女神。只要她高兴,无论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都会围着她转的。 可是她这一生只爱过一个男人,当第一次看到那个男人的舞蹈时,她就被那个人震撼了,她从不知一个男人居然将舞蹈演绎的这般出神入化,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是一种无声的语言,都在传递着一种感情,而舞者居然把肢体语言掌握的那么准确,那么的恰到好处。 能让身体动作说话的人,内心该是多么的丰富和宽广,感情该是多么的细腻和绵长啊?就这样,她对汤一见钟情。也是第一次对异性有了不同的感觉。很快,她便坠入爱河。 后来,他们的恋情被父亲硬生生的扼杀后,汤在团里没了立足之地,他抱恨离开了北京,去了美国。罗婷痛不欲生,当接到汤的结婚照时,她大哭了一场后,就服从了爸爸的安排,最终选择了关昊。 关昊最先吸引她的不是潇洒英俊的外表,也不是爸爸吹嘘他的能力如何如何的强,而是他身上透出的那股别人身上不具备的傲气。 罗婷就是一个高傲的人,两个同样高傲的人到了一起就都有征服对方的愿望,于是,才有了那次的激跳天鹅湖。更主要的是爸爸高兴,爸爸说他终于把最有培养前途的人纳为了自己的女婿。 和关昊结婚后,她曾试着努力忘记汤,怎奈刻骨铭心也是悲情的初恋让她无法释怀。她会无缘由的伤感和失神,她也知道这对关昊不公平,但是没办法。 关昊调到南方省委工作后,他们南北相隔,这让罗婷的心灵有了足够大的空间,这个空间是自由的,她再伤感再失神的时候就不会再担心伤害到别人。 距离,同样隔开了两人的内心。在汤那里,她感到自己是唯一,但是在关昊那里,她永远都要排在他事业的后面,永远都要屈尊第二。后来她也就习惯了,爸爸看上的人肯定都跟他一样,视政治和事业为生命。 如果没有她去美国演出的那次经历,她也不会跟关昊离婚。那次演出结束后,当工作人员给她送上一支孤独的鹤望兰的时候,她的心跳动了,她立刻手捧着这一支鹤望兰,跑出剧院,然而,茫茫人海,没有他的身影,她伫立在剧院的门口,在心里一遍遍呼唤着汤,呼唤着他能现身,哪怕只跟自己笑一下或者冲自己打个响指她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没有,直到看演出的人都走光了,汤也没出现,她绝望了,泪水挂满了脸颊,不由的在心里怨恨,既然不出来见我,又何必送花给我。 鹤望兰有着只有他们俩人才知晓的花语,记得第一次汤送花给她时就是鹤望兰。他说希望自己是这只快乐的小鸟,有一天能驻足在爱人的肩膀上,像一只小帆船,驶进爱人的心房,停靠在她的港湾。每次她的生日,他都会送两支鹤望兰,可是在他离开的那天,她收到了一支鹤望兰。 不用任何的解释,无需语言说明,只看一眼那只孤独的独自在起舞的小鸟,她就心如刀割,泪如泉涌。他走时送的这支鹤望兰,一直陪伴在她的床头,直到枯萎她都舍不得丢弃。 此时,远在异国他乡,又和这支孤独的天堂鸟相遇,却不见他的踪迹,她怎能不伤感。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只是感觉自己站在门口已经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这才发现一个瘦高的男人已经到了近前,她想都没想就被他拥进了怀里。两颗久违的心再次战栗跳动在一起。 那晚,她知道了他的病,知道了他在美国有一家舞蹈学校,知道了他依然单身…… 于是,罗婷回国后,第一件事跟团里请长假办理停薪留职手续,第二件才是离婚,第三件就是瞒着父亲谎称有演出学习任务去了美国,直到被父亲发现,通过驻美大使馆,强令女儿回国,怎奈,春节回来后的几天,汤就病危,无奈,她只得说服父亲,赶回美国和汤见了最后一面…… 所以,听完夏霁菡救关昊的事后,罗婷汹涌而至的妒火,慢慢冷却了下来,心有了些沉甸甸的凉意,因为她深深的知道这份生命之爱,对彼此的两个人意味着什么! 但是很快就被自己的另一个想法吓了一跳:专职记者和市委书记几乎天天见面,是不是在离婚之前他们就好上了?但她很快否决了自己的这一想法,因为关昊到督城后不久他们就离婚了,而且她相信关昊的定力,他是个是事业为生命的人,不会因小失大的。 尽管这样想,她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这个女孩子怎么样?” 李丽莎当然明白罗婷指的是什么,她撇了一下嘴巴说道:“电视台的记者,有几个不风流的?” “她呐,有什么传闻没有?”显然罗婷不满意李丽莎这样笼统的评价。 “她吗?”李丽莎还真说不好,因为到目前她还真没听到夏霁菡有生活不检点的传闻。 但由于对她深入骨髓的怨恨,她显然不会错过这样一次诋毁她的绝好的机会:“天天跟市领导在一块泡,这些领导大部分都是外地的又极少回家,还能有什么好的传闻?都离婚了,还勾住我老公不放呢。你瞧她那媚劲儿,男人,有几个能抵御住的。您呀,得把关书记看紧点。” 罗婷笑笑,没说话,她分明听出了李丽莎的弦外之音,尽管她清楚眼前这个女人和楼下的那个有夺夫之蒂,但心里还是有不舒服的感觉。这一刻,骄傲的公主罗婷,看着夏霁菡有了片刻的失神。 而此时楼下的夏霁菡正在接电话,她绝没有想到,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两个各怀心思的女人收录眼中。电话是陶笠打来的,他嘱咐这个“表妹”,避免她剧烈活动,甚至都不能大笑,因为她脾脏上的伤恢复的比较慢,要防止进一步的损伤。 突然就认了个“表哥”,而且还得到了这个表哥的关心,夏霁菡此时笑靥如花。楼上的两个女人都想当然的认为打这个电话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们关心的男人,不然她何以这么开心和快乐? 罗婷没有等到关昊,事实上她也没再刻意等他,因为她已经知晓了一切。看来他在爸爸面前的默许只是不愿拂了爸爸的心意而已。他根本就没打算再次接纳她,不然这么长时间他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只是慷慨的把他们住过的房子给了她,似乎也是仁至义尽。 她隐隐的感到了被关昊忽视或者是被轻视的滋味。说真的,长期以来,她都认为关昊是最能够包容她的人,他比爸爸更了解她,就像爸爸所说,他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男人。 166、 优雅的清洁工 到美国考察,还不忘给她打电话,询问她在美国的情况,罗婷听不出他的憎恨,只听出了他的关心,如果不是了解自己甚至出于同情她和汤的感情经历,那么在离婚这个问题上关昊不会这么痛快的答应的,而且还替她保守秘密。 她始终认为关昊会给她留着一扇窗户,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她为自己的狂妄而羞愧,也为自己的不自量力而耻辱,随着这两样东西而来的还是妒恨和心理的失衡。 正如陶笠所说的那样,夏霁菡的确感到了力不从心,坐了一中午,她有些体力不支,开始冒虚汗,脸色有些苍白,于婕见状赶忙说道:“小夏,你是不是感觉不好?” 夏霁菡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说道:“感觉浑身没劲儿,可能是在医院总躺着不活动闹的。” 于婕说:“你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应该继续休息。你身体这么虚弱,单位里的冷风你都受不了,我们好好的都要披着外套呢,何况你大病初愈。”于婕说道,刘梅和小单也都附和着。 夏霁菡一想到单位的空调就不寒而栗,的确如于婕所说,总是有那么几个爱热的男同事,把空调的温度调到最低,怕冷的女同事只好在单位预备了一件外套。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不寒而栗。 他们把夏霁菡直接送回了出租屋。 她躺在床上,的确感到有些疲惫,也许真该听他的话多住几天,可是看他两头跑的确太辛苦。想到这里,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半天不见他回信,就想说不定忙成什么样子呢?就闭上眼睡着了。 关昊这段忙的的确不可开交,他没听到罗婷的电话,同样也没看到夏霁菡的短信。十个示范村,要一个村一个村的过筛子,工作量的确很大。处理完机关的事后,他和常远几乎天天下乡。省里已经决定全省现场会在督城召开,锦安市的观摩会开始也准备在督城召开,是关昊提出锦安的观摩会让给兄弟市县,这样也给其他市县一个展示的机会。 回到市委后,各路人马又集中汇报,会议一直开到很晚才散。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四肢,这才想去一天都没有她的消息了。 想起一天没有她的消息了,关昊跟丁海要过手机,就发现了罗婷、陶笠、妈妈的电话和她的信息。 他首先给罗婷打了电话,解释这段太忙,手机没在身边。罗婷平静的说理解,等他回京时见一面。陶笠的电话是嘱咐他别让小夏过分活动,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另外脾脏的伤不可小视,应该继续卧床静养为妙,时刻注意腹部有无疼痛感觉,如感到疼或者不适,应立刻来医院观察治疗。妈妈的电话是告诉他罗婷来过。最后他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传来了她慵懒的声音。 “是我。” “你还在忙?”听得出,声音里有了几分精神。 “今天上班了?” “是的,下午没去。” “陶笠跟我说你最好再休息一段时间,没落下病根,另外要时刻注意胸腹部是否有疼痛感,如疼,即刻接受治疗。”他停了一下接着说:“萏萏,别让我担心好吗,在休息一段时间吧,要静养的。”他几乎是在哀求了。 “没事的,我心里有数。现在上班也不累,我不用出去采访。”她很想说单位的空调太凉,但是又咽回去了,唯恐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他为自己担心,他都快忙疯了。 “陶笠是医生,我们要相信他的话。萏萏,我去接你好吗?” “不行的,太晚了。” “你明天不回了,在歇几天,我把你这次真正的藏起来。” “呵呵,我不,你一走就一天,我躲在那么大房子里没事做,我闷了就去上班,累了就回家,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 “那你明天继续休息,别上班了好吗?我这就给古时打电话给你请假。” “不不不,我自己请,不用你。”她一连说了三个“不”,唯恐他真的给古时打电话。 “那你现在就打,要不我就打,干脆你别打了,我这就直接跟他说。”关昊逼迫着她。 “这……”她犹豫了,想起古局说的专题片的事。 “这什么?” “我还有任务,就是专题片脚本的事,古局说让我先构思着。” “歇班不影响构思。我给你推了,让他写。”关昊还在逼迫着她。 “求你别这样好吗,让我自己处理吧。”夏霁菡紧张了。 “好,我等着要结果。”关昊毫不退让。 “太晚了,怎么好打扰人家。”夏霁菡为难了。 “你不好意思我好意思,我打吧。” “不行,你以什么名义打这个电话?”她担心地问道。 关昊故意地说道:“什么名义都行,未婚夫、市委书记、救命恩人,哪个都是正当防卫。” “那好吧,还是我自己打吧。”夏霁菡怕了他了。 关昊忍住笑,心想,这个女人不逼她就是不听话,就说:“我等你电话。” 夏霁菡无奈的给古局打了电话,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古时很痛快的就应允了。她谢过古局后,就给他挂了电话。 关昊听完她的汇报后说道:“真乖,这就对了。进入下一个程序,马上睡觉,累死我了。”说完挂了电话。 听着他最后这句话明显疲惫的尾音,她有些心疼,他这么累这么忙真不该再让他为自己操心,那会儿应该早点答应他歇班的事,那样他就可以多睡会儿了。 那一晚,关昊也没回他的住处,的确是太晚了,他也很累,就住在了宿舍里。 夏霁菡屈从了关昊的旨意在家静养,一天,她接到了单勇的电话。单勇说发现了一个好素材,是她感兴趣的那一类,问她可不可以去跟他采访,保证不会累到她。她一听就来了兴趣,巴不得到外面去透透气,所以都没问什么事就答应了。 她赶到单位时,单勇和小马已经在车里等她了,上车后单勇介绍说:“新新小区共有两个保洁员,前些日子一个保洁员有病没上班,小区原来两个人干的活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物业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临时保洁人员,由于保洁不及时,业主很有意见,这时一个小伙子主动当了志愿者,负责原来保洁员的工作。据说这个小伙子是回家伺候生病的老人的,最有意思的不是他志愿的行为,而是他把这种行为做到了极致。据居民们反应,他从来都是哼着小曲干活的,而且动作优雅,他会向每个扔垃圾的人致意,弄的大家都不好在把垃圾随便一丢,而是规矩的放入垃圾箱里。自从他负责保洁工作以来,小区里的人无形中都自觉了,车辆摆放有序,在也不像原来那样横七竖八的了。” “他有这么大的魅力?”夏霁菡来了兴趣。 “是啊,你一看就知道为什么了?”单勇说。 “你提前来过了?”夏霁菡问。 单勇说:“是的,我跟了他两天了,但是我写不好稿子,不知从哪儿下笔,反正觉得他跟一般做好人好事的人不一样,到底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出,你对事物观察比较细,所以叫你来了。” 可能是两天的跟踪使单勇对这名志愿者的作息时间掌握的比较准,刚进新新小区,就看到了一个身着蓝色大褂,带着口罩和帽子的年轻人在细心的打扫着脚下的每一寸水泥地。 “看到了吧,水泥地上没有垃圾,一般的保洁员就不会在打扫了,可他不是,照样打扫,边边角角的地方都不放过。”单勇介绍着说。 只见他哼着曲子,扫完了停车场的水泥地,把灰尘收起。这时,出来一个人,见到他,紧抽了几口手中的烟,然后把烟屁丢在他的簸箕里,就见他右手放在腹部,居然冲这个丢烟头的人一鞠躬,说声“谢谢”,然后极其优雅的端起簸箕,把灰尘仔细倒入垃圾箱中。又继续哼着他的小曲。夏霁菡用心一听,居然是世界名曲《此情可待》。再看他这会边哼着小曲,边从红色的水桶中拿出抹布,在擦垃圾箱。天哪,夏霁菡震惊了。她可是头一次见到小区的保洁员擦垃圾箱的。然后他从兜里掏出毛笔,好像在垃圾箱上写着什么。 夏霁菡和单勇下了车,来到他的近前,这才发现他用毛笔蘸着明黄色的漆,在原来绿漆脱落的地方,画了个太阳的笑脸。只要有漆脱落的地方,就被他画上太阳、蘑菇、树叶等形状的图形。这样使一个斑驳的垃圾箱变得非常美观和漂亮。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神情专注,还有几分陶醉的样子,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 夏霁菡和他攀谈起来,才知道他在深圳一家有名的广告公司工作,离开家已经四年了,从没跳过槽,一直在这家公司工作,目前是一个策划部门的主管,由于母亲不小心摔了一跤,腿上打了石膏,生活不能自理,特地请假回家照顾老人。 167、 奢侈用词 天气太热了,小伙子请他们到他家喝杯水。夏霁菡来到他家时,不由愣住了,小伙子的家就是办证老人的家,办证老人就是他父亲。 办证老人也认出了夏霁菡,他热情的招呼他们坐下,又是开冰箱拿饮料又是切西瓜。夏霁菡打量着这个屋子,明显的比上次来时干净整洁了不少。 再看这个小伙子,脱了蓝大褂摘掉口罩和帽子后,露出了时尚整洁的着装和当下流行的“黎明发型”,她第一感觉就是眼前这个小伙子是个热爱生活,内心阳光、健康的年轻人。 当夏霁菡说明来意后,老人说:“别宣传他,做这点事是应该的,大小伙子闲着也闲着,不值当上电视,还是多宣传关书记吧,他真的干了不少好事,还啃了一块硬骨头,不易啊?要是纯粹来镀金的人就不会去触那霉头了,费力不讨好,还挨告,遭算计。人家图什么呀?” 老人没说关昊遇刺的事,估计他不知道这事。 告别了老人一家,夏霁菡和单勇走出门洞,正好看见了田埴一手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另一只手搀扶着李丽莎,后面跟着一位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田埴那辆切诺基就停在这个楼洞前。 原来他们也住在这儿。 田埴和李丽莎也看见了夏霁菡他们,他俩一愣,随即李丽莎明显的往田埴怀里靠了一靠。 这时,办证老人问道说:“姑娘,生了个什么?” 李丽莎笑着说:“儿子!”她骄傲的宣布着,口气有些不自然。 “呵呵,恭喜恭喜。”老人说道,就给他们让道。 就在与他们错身的一霎那,夏霁菡明显感到了田埴非常不友好的目光,冷着脸,根本就没看自己。李丽莎更是趾高气扬,一副将军凯旋的样子,昂着头从她身边经过,始终都不屑于看她一眼。 上了车,单勇不公地说道:“真好笑,那两个人至于这么做作吗?” 夏霁菡笑笑,没说话。想想自从上次去上海看到田埴直到现在包括自己负伤,他都没给她一个电话。夏霁菡反而觉得这样很踏实。 当天晚上的督城新闻就播出了夏霁菡和单勇采写的新闻特写《优雅的保洁员》。 新闻播出后,古时就接到了人大、政协几位老领导的电话,这几位老领导可没少令古时头痛,动不动就挑毛病,而且发现毛病后也不管是什么时间就给他打电话。 不过今天倒是很意外,不但没挑毛病,还称赞这条新闻很好。 宣传部长任志也打来电话,他说电视台就应该增加自采新闻的比重,多宣传报道老百姓身边的事和熟悉的事,而不是总围着市领导转。 古时便打电话,及时的把领导们的称赞告诉了夏霁菡,并夸赞她观察生活细腻。夏霁菡说那都是小单发现的,她只是帮他写了稿子。 在众口一词的夸赞声中,有一个人看到新闻后十分不满,甚至是气愤,这就是市委书记关昊。 刚挂了古时的电话,关昊的就到了,她刚一接通,就听他劈头盖脸地问道:“你不要命了吗?谁批准你去采访的?我上次跟你说的话让大风刮走了吗?你的外伤好了,可是脾脏的伤很难愈合的,如果再出血,就只有切除,你想要我的命吗?” 她刚想解释什么,就听听筒里传来了忙音。显然他挂了电话,根本就不想听他的解释。 她无法想象此时他气恼的样子该有多可怕,应该比在上海那次更可怕。她的心腾腾跳着,不安起来。她赶紧回拨了他的电话,已经关机,她又给他办公室打,想了半天也没人接。她奇怪了,丁海呢,丁海怎不接电话,书记办公室的电话一到夜里就自动转到丁海的办公室了,看来他们又再加班,有可能又再开夜会。 她想给丁海打电话,尽管丁海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但她感觉还是有些不妥,这么晚了找他不好,想想就放下了电话。 早上五点多,夏霁菡就被电话吵醒了,是关昊。 “起来了吗?”他问。 “这么早的呀,你一夜都没睡吗?”她揉揉眼睛说道。 “没睡。有人气着我了,睡不着。”关昊说。 “呵呵,我知道你们在开夜会。” “你怎么知道。” “我打你办公室电话你不接,丁海也不接,那肯定就是在开会,还说是我给气的,诚心把我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哼。”她故作责怪地说道。 “嗯,分析的不错。”关昊没了火气,他又说:“起床,我们现在去陶笠那里复查,我担心死了。” “不用,我心里有数,你去忙你的吧。”夏霁菡急忙说道。 “也到了复查的时间了,陶笠昨晚特地嘱咐我让你今天来,他以后就调走了。”关昊说道。 “可是这么早医院上不了班的呀?” “那你让我在大街上游荡吗?我快到你胡同口了。”关昊气鼓鼓地说道。 夏霁菡不敢再说什么了,一骨碌爬起来,刷牙洗脸,又往脸上轻轻拍了写润肤的东西,对着镜子照照自己,感觉还可以,又往嘴唇上淡淡的抹了一点唇彩,立刻小嘴娇艳欲滴,为整张脸增色不少。 她跑出家门,就看见那辆奥迪招摇的停在路口,她心想他的胆子是越来越大,光天化日的,被熟人看到谁都知道那是市委书记的私家车。于是她小跑起来,就坐在了车的后排。 哪知他并不发动汽车,而是说:“我再次重申,我不是的哥,到前边来。” 她恨不得他快些走,就赶紧跳下车,以最快的速度坐到了前排,他这才不紧不慢的发动了车子。 她歪头打量着他,永远的白衬衣,一成不变的发型,整洁的仪表,清爽的气息,干净的隐隐泛着青须的下巴,如果不是微红的眼睛,几乎看不出一夜没睡的痕迹,似乎在他脸上看不出倦意,永远都是那么精力充沛。这一切都是那么强烈的吸引着她。 “看了半天,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那遗憾了。” “是,我怎么也找不出你昨晚咆哮的痕迹。” 咆哮?关昊一听,哈哈大笑,他说:“记者同志,请节俭使用我国的词句,你这样奢侈用词,就不怕江郎才尽的那一天。” 随后,他收住笑,严肃地说道:“可能陶笠没有十分详细的告诉你,我昨晚又仔细的跟他咨询了一下,他给我普及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他说脾脏就好比是塑料薄膜包着的豆腐,一旦利器刺伤,豆腐就会破裂流出,这个时候只有进行脾摘除手术。他问了当时给你做手术的大夫,你那层薄膜已经被刺伤,只是用电凝的方式给你止住血,自己恢复很慢,一定要注意不能运动,不能震动,严格讲是要卧床休息的。已经请好假了,为什么昨天又去采访?难道真的认为离了你电视台就办不下去了?” 她举起拳头就要捶他,不想被他握住,说:“别使劲,要时刻注意。” 她笑了,说:“照你这么说我动都不能动了?” “是的,我看你今天还回去住院吧。” “别,那你跑着太辛苦。” “那你就听话,在家静养。” 她点点头。 不到七点他们就到了和甸市,关昊说:“咱们先去吃早点。”他们在医院附近找到一家大排档,关昊点了一碗小米粥和和两个水煎素包,夏霁菡只点了一碗紫米粥。 关昊边吃边下意识的捂着胃,她就问:“你的胃又不好?” “嗯,最近有点,昨晚去食堂吃的不太舒服。” “你太累了。”她担心的说。 “我就是跟你累。”他盯着她说道。 夏霁菡赶紧垂下眼睛低下头,喝了一口粥。 呵呵,他笑了,喜欢极了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刚想说什么,就见服务人员给他们送来水煎包,这个服务员是个胖大嫂,脸胖的五官几乎挤在了一起,她来到他们跟前乐呵呵地说:“你们小俩口儿就吃这点?还不够我一人吃的呢。” 关昊抬起头,说道:“是啊大嫂,不知道还以为我赚不来钱养不起她呢?” 夏霁菡脸有些红,这个人可越来越放肆了。 胖大嫂说:“少吃好,少吃苗条,像我,哈哈。”她转身走的时候还故意晃动着身子,立刻圆圆的屁股就颤动起来了,嘴里还唱着“我胖着,我快乐。我胖着,我快乐。” 关昊和夏霁菡都笑了。众人也都着笑了。 他们驱车来到医院时,陶笠还没上班,他们就坐在车里等。关昊把车停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把两边的车窗降下一条缝后,放下座椅,又给夏霁菡放下座椅,说道:“我眯一会儿,你也躺会儿。”说着,拉过她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就闭上了眼睛。很快,关昊的喉间就逸出轻微的鼾声。 他太累了,一夜没合眼,早上就惦记着她的伤,又驱车一个多小时来复查,看来自己真是让他不放心了。 168、 小心地缠绵 想到关昊昨晚对她的“咆哮”,夏霁菡的心里荡起无限柔情。被他握着的手姿势并不舒服,但是她不敢动,唯恐惊动了他。 清晨习习的凉风从车窗的缝隙中吹进来,感觉十分的清爽,歪头看着身边的男人,感觉心满意足。但是很快她的幸福臆想就被他的电话打断了。 听到电话响,关昊立刻起身,是陶笠到了。 他伸了个懒腰,重新躺在座椅上,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睛,扭头看着她。这时的夏霁菡也在扭头看着他,他们就这样不动声色的看着对方。 关昊伸出长臂,抚摸了一下她的脸蛋,很想把她抱过来,最终理智战胜了感情,轻声说道:“咱们出去吧。”她看着他,闭着眼,点点头。 他们起身,把座椅恢复正常位置后,便下车走进了住院部大楼。 经过一系列检查后,陶笠最后说:“目前没大碍,恢复的不错,但不能大意,还是那句话,最好卧床休息。” 关昊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俩可是吓死我了,再这么折腾几次我的脾都破裂了。” 陶笠笑着说:“我哪是吓你呀,那都是医学常识,是小夏吓你了吧?” 陶笠看了一眼夏霁菡,夏霁菡的脸有些红。 陶笠又告诉关昊可能下周就要去锦安第一人民医院上任了,家属的工作也安排好了。另外他说:“你嫂子谢谢你送的礼物,你们今天要是没事的,到我家里去吧。” 关昊说:“改天再去拜访嫂子,我们今天有大事要办。”于是告别了陶笠,开车就离开了医院。 夏霁菡眨巴着眼睛说道:“你今天有什么大事要办。” “回家,回咱们的乡下豪宅,那个琴等了你好长时间了,怎么也得去试试呀。” “真的?”她的眼睛里冒出惊喜,随后又说道:“不好,你一夜没合眼,还是回你那儿休息去吧。再说你今天没事吗?” “白天没事,晚上回来开会。” “那就更别去了,太累了。还得赶回来,等你不忙的时候咱再回好吗?”夏霁菡又说道:“陶院长不是让我卧床休息吗?等我好利落了在回不迟,就让那琴多等几日吧。”说完,还故意拍了拍他肩膀。 关昊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从和甸出发近三个多小时的路程,而且当天打来回,唯恐她吃不消,就说道:“也好,但你得跟我回公寓。” 夏霁菡冲他点点头,调皮的一歪头,说:“好的,坚决服从。” 关昊高兴的伸手过来,拉过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双唇合拢,竟然吹起了口哨。 夏霁菡听出来了,这是世界名曲《波基上校进行曲》。是奥斯卡金像奖影片《桂河桥》里的插曲。影片描写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支奉命被迫投降的英国军队在日本俘虏营守军的淫威下维护民族和军队尊严的故事。影片中英国军队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入俘虏营广场时,士兵们用口哨吹响了这首充满活力的乐曲,向日本守军显示了不屈的斗志。 夏霁菡真不知道他还会吹口哨,而且吹的还相当有水准。音律圆润、清脆透彻,她不由的和着这鲜明的节奏、轻快的哨音晃动着身体,关昊则越吹越起劲,不时的还看看她,而夏霁菡也微笑着随着他的哨音起伏着…… 关昊吹着吹着就口干舌燥起来,不由的咳了两声,而正陶醉在他旋律之中的夏霁菡也和着他的咳嗽的节奏晃动着身体,当意识到这不是曲子而是他咳嗽的声音,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关昊说道:“注意,大笑也不行!”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夏霁菡摸了一下他的脸,说道:“你是不是早就会吹口哨,怎么才暴露呀?” 关昊说:“上大学的时候刻意学的。还怎么才暴露,你一上车就睡觉,我根本就没有想吹的冲动。” 他说的是实情。夏霁菡又说:“那你交代,还有什么本事没暴露?” 关昊想了想说:“还有一个更大的本事,就是得在你的协助下才得以展示。” 夏霁菡眨着眼睛,不解地说:“你应该不叫本事,本事本事,就是自己不靠别人的帮助,本身能够独立完成的,那才叫本事。” 关昊一听,哈哈大笑,他说:“这个,必须靠你的协助才能完成,我又不是蜗牛,雌雄一体。” 她听明白了,娇嗔的看了他一眼,说:“不理你了,又捉弄我。”随后,低下头,不说话了。 “怎么啦?不高兴了?” “没有。我是不是有病啊,为什么不能呐?”她担心的小声说道。 “不会的,是机缘不到。你要是真担心呢,改天闲了咱们就去北京大医院检查一下。”关昊看她的情绪沉了下去,接着说道:“我在给你吹一曲?” 说着,他又吹了一支《欢乐的心》。 两个人来到关昊的住处,夏霁菡边哼着刚才的曲子边来到洗澡间,由于她的住处没有洗澡的地方,只能擦洗,所以她好想痛快的洗洗澡。刚打开开关,就被关昊从背后抱住,他说:“可否共同沐浴?” 夏霁菡笑着说:“请求被批准,阁下。” 关昊笑着扳过她的身子,使她面对自己,夏霁菡这才看清关昊早就把自己剥的一干二净站在他身后了。她的脸红了,把头扭向别处。 关昊替她把身上的衣裙褪下后,把衣服扔了出去,很快他们就赤身相见了。 他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她受伤的地方,喉结滚动了一下,说道:“伤口还疼吗?” 她摇摇头,被他的长臂楼入怀中。关昊紧紧的抱着她,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热腾腾的水蒸气弥漫开,笼罩着两个拥吻的人。他把她抱起,放入了浴缸中,自己也滑了进去,感受着彼此的温情。 由于她刚手术后不久,不易久泡,关昊就把她抱出浴缸,直接抱到了楼上的床上。 关昊走到窗前,“哗”地一声拉上了窗帘,边往回走边把身上的浴巾解开,夏霁菡抬起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随后整个人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但由于她刚刚出院,身上还有伤口,他不敢大幅运动,很小心地跟她缠绵了一会。 他们好久没享受这样欢愉的时刻了,她任凭他把自己带入天堂、带入云端、带入虚无缥缈的地方…… 夏霁菡又休养了几天后,她就不得不上班了。 古时几乎隔一天就给她打个电话,说是问候,但夏霁菡还是从他最后的两次电话中感觉出似乎他有事,等最后一次古时再打电话问候的时候,丁一说道: “古局,现在任务多吗?” 古时立刻就坡下驴,说道:“哎呀,忙死了,打不开点了。这不,省里检查提前了,咱们要马上投入文明生态村专题片的制作工作,就是现在开始,时间都够紧张的了。” 夏霁菡说道:“古局,要不我上班去吧?” 古时故意说道:“你行吗?还是再好好养养吧?” 夏霁菡说道:“您几乎一天一个电话,还不是想催我上班吗?” 古时乐了,说道:“我是真的没办法了,这个片离了你别人弄不了,现在市领导都认你做的片子,说真的,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啊!” “呵呵,谢谢您的夸奖,我明天就去。” 就这样,她没有跟关昊说就去上班了。因为这个专题片是要在现场会上放的,专题片的好坏,直接影响到督城在这次大检查中的位次。 其实,尽管关昊不说,敏感的她越来越强烈的感到了他要调走的迹象。 这种迹象的特殊方式是官场中经常会出现的。 首先是一批学历高有素质的年轻干部得到了提拔。这里包括丁海,由之前的副科级提为正科级,兼网络办公室主任,常远的秘书到基层一个乡镇任乡长,还有几位基层的年轻干部得到重用。 同时两位到了年龄界限的人从中层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但是有一个显而易见的是古时也到了年龄,却出人意外的没有退下来。 这是关昊来督城两年后唯一的一次调整干部,还是在极小的范围之内进行的,不过有心的人不难看出这次调整干部不同以往,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一批高学历的年轻人得到晋升,这和关昊一贯注视人才的培养有很大关系。 还有就是这次的调整范围很小,中层除去到站的几乎没动,这其中跟目前创建文明生态村的工作正在进行不宜调整干部的因素有关外,但谁都能看出还有很大的调整空间,很明显,关昊把这个最能收买人心的机会留给了他的后任!出于爱才心切,他只是提了一部分有理想有素质的年轻人。 对于这一点感触最深的就是常远。他曾经跟关昊探讨过,想在他调走之前全市的干部做一个全盘调整,被关昊拒绝了,他当时笑呵呵地说:“那是你们的事了,我只关心这几个年轻人,这将是督城的后备中坚力量。” 169、 关市长上任 常远感到了关昊的高风亮节和磊落无私的大家风范。 他曾经无数次在心里拿关昊和岳筱作比较,如果是岳筱,对这次机会绝对不会放过,他会把调整干部这件事运作到极致,还会不显山落水,他不会给任何人留有机会,就像一只头狼,自己独享战利品而不许别人染指,连骨头带肉甚至皮毛都要吞下去。 尽管他是出了名的“实干市长”和“实干书记”,但在干部调整问题上从来都是一言堂,于是顺口溜中就有了他“买卖干部”之说。 有别于常态的是关昊提拔的这几个年轻人,所有的程序都是放在阳光下进行的,那时中央还没有对选拔干部必须经过民主测评和票决制等硬性规定,但为了让这次人事任免具有阳光性和民主性,关昊在督城做了有益的探索和实践。 一批优秀的年轻人经过层层选拔、民主推荐、民意测评、组织推荐、资格审查、笔试面试等一系列程序,脱颖而出,成为了关昊所说的“后备中坚力量。” 关昊在选拔任用年轻干部的方式方法在几年后正好暗合了中央关于干部选拔任用工作的许多精神,这不能不说明他所具有的先进的思想性和前瞻性,也体现了这个干部对党的事业的忠诚和做人真诚的高贵品质。 出于对关昊的关注和职业的敏感,夏霁菡感到他要调走的另一个明显的征兆就是文明生态村的创建步伐加快了,检查验收工作提前了。她深知这是他一项呕心沥血的工作。 督城十个村的示范村建设成效显著,随着各个媒体的宣传报道,这项在北方农村开展的具有深刻历史变革的活动,吸引来无数专家和学者的关注,也成为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的内容。一时之间,来自各地参观考察取经的团体络绎不绝,督城两家媒体也就有了空前的忙碌。 这天,夏霁菡跟着古时,又来到了市委二楼会议室。为应对省委检查,电视台要在本月末拿出一部反映这次创建活动的专题片,要在国庆前夕的全省生态文明村检查验收期间播放。 由于这类专题片不同于单纯的电视台播放的专题片,所以对专题片思想性的要求远胜过于艺术性。由电视台撰写脚本,经宣传部审查后再报市委有关领导审批。 似乎一切都在无时无刻提醒着她,他可能真的要走了。 她已经有好几天不看见他了,从他办公室经过的时候,她发现门紧闭着。 到了单位,古时叫她直接跟自己上楼来,向她询问了家里的一些情况,夏霁菡突然想起前阶段回家,她跟妈妈说起古时,当时妈妈平静的一笑说道:“是啊,我们认识,是同届但不同班的同学,而且是同一天分别坐上南北的火车,奔赴了广大农村。” 当夏霁菡把妈妈的话跟他说完后,古时温和的脸上出现尴尬之色,他说:“你妈妈就说了这些?” “是的。”夏霁菡说:“妈妈对你印象很深的,说你那时是学校里的文艺骨干,总是穿着一双洗的雪白的回力鞋,藏蓝色的裤子,鲜红的背心,是许多女学生中的青春偶像呐!” 古时笑笑说:“你妈妈才是我们男生的青春偶像。她是名副其实的校花,漂亮高傲,谁都看不起的,没有几个能让她正眼看过的。”古时边说边摇着头,目光出现了一瞬间的神往。 她隐约觉得古时和妈妈不可能只是同学关系,但又说不好是什么关系。 可能是觉得和她说这个不太好,古时转过头看着她说:“小夏,情况你都知道了,眼下这个专题片任务很重,而且意义非凡,不但要代表督城还要代表锦安去接受检查。还要充分展现这一历史变革带给当今的农村带来的深刻变化,应该说是颠覆性的变化。因为创建活动不仅使农民思想意识发生变化,还在生活领域里发生变革,比如革除生活陋习等,另外在村级民主建设方面也得到了显著的改观。市领导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咱们,是对咱们的信任,局班子研究决定,把你抽回专题部,来担纲这个专题片的拍摄制作任务,这个片子做完后,你就留在专题部了,不再参与要闻组的采访。” 夏霁菡一听,要把自己调离要闻组,不加任何思索地说道:“为什么?我犯错误了吗?” 古时看着她说:“呵呵,刚开始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啊,两次要求回专题部,现在怎么改变主意了?” 夏霁菡的脸红了,说:“那是开始的想法,现在我刚刚喜欢上新闻采访,又要放弃,心里……” “呵呵。”古时笑笑说道:“我提前给你打个招呼,你先知道这么个事,到时再说,局里会充分尊重你个人的意愿的。目前你只做一件事,就是统领专题片制作的任务,尽快拿出初稿。” 夏霁菡点着头。 古时又说:“你回家写吧,单位太乱。” 古时的话正合她的心意,单位不但太乱写不下去,空调太冷,她现在可不能对自己的身体大意,因为她知道有人非常在意。 从古时办公室出来,她有些闷闷不乐,想到以后不能经常见到那个人时就有些黯然神伤。她现在已经习惯天天见到他了,他有的时候忙起来甚至半个月一个月不可能单独见上一面,但是他们却有机会在工作中经常见面,哪怕不说一句话,哪怕互相不看一眼,知道彼此存在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他要调走呢,她说过他要调走的话她就回专题部。以后如果真的那么长时间不见面而且在工作上也看不见,她还真不知怎么打发相思的煎熬。 正如夏霁菡担心的那样,关昊的确是要调走。尽管他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但是突然接到通知要他到省委组织部,还是有点吃惊,他原以为会到年底或文明生态村检查完了再调动呢,没想到这么快。 从省委组织部出来后,他被告知到省委书记廖忠诚办公室。关昊来到廖书记办公室,敲门,秘书柳明从旁边的屋子出来,见到关昊就说:“关书记,廖书记正在等你。”说着握了一下关昊伸过来的手,就推开了门。 关昊进去一看,只见岳筱也在,他一一和他们握了手,就在柳明的示意下坐在了岳筱旁边。柳明给他倒了一杯水后退出去。 廖书记开门见山,他说:“这次变动似乎有悖于常理,没有等到年底进行。邵愚同志已经给省委打了两次报告了,他的年龄已到了任职期限,而且身体不佳几乎上半年没怎么上班,他另外还提出退下后不再担任任何领导职务,在家安心养病,所以省委也同意了他的要求。考虑到锦安明珠湖这个项目牵扯了岳筱同志的很大精力,所以省委决定调关昊同志任锦安市代市长,岳筱同志任锦安市委书记。督城的班子你们要尽管做出调整,本着工作要有连续性的原则,尤其是眼下面临着文明生态村的检查,不要因为调整班子而使工作受影响。要平稳过渡。” 他停了停又说道:“你们都是组织信任的干部,要精诚合作,把锦安的事办好。” 他和岳筱都向省委书记表示一定要精诚合作,密切配合,把锦安的事办好?。 关昊和岳晓一同走出省委机关大楼,岳筱说:“关昊老弟,把督城的事安排好后赶紧上任吧,我都忙死了。” 关昊谦逊地说:“还望岳书记多多提携和帮助。” “你呀,跟我客气了。”岳筱说道:“督城的班子你拿个方案,你比我更了解那里的情况。”岳筱说道。 关昊听出了岳筱说这话的刻意,其实他们谁都明白廖书记说到督城班子时的态度:不易大动、平稳过渡。他故意送自己这个人情。所以关昊仍然谦逊地说道:“还是集体研究决定吧。” 在履行完一切组织程序后,关昊很快走马上任。 由于他本身就是锦安市委副书记,所以对他走上代市长的领导岗位许多人都不足为奇。倒是滨海市的高健打来电话,向他表示祝贺后说道:“你老弟不够意思,我早就向你挥动橄榄枝,你最终没有选择我,伤心呀。” 关昊呵呵笑着说:“谁让老兄那里的庙大呀,再说在哪儿都一样,都是革命工作。组织之命不可违。” 高健认真地说:“我提前给你后悔药吃,这也可能是你一生做的最不明智的决定。” 关昊始终认为高健是高手,他有自己为官的独到之处,智慧过人。想到这里就说:“改天小弟登门向老兄请教。到时可别留一手啊。” 如关昊所愿,督城的班长没有大的变动。常远任书记,赵刚任市长,从外地调进了一个副书记,副市长侯斌出任和甸市委副书记。 丁海暂时留在督城。 督城为关昊举办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会,祝贺关昊正式上任。 170、 舍不得他调走 说是欢送会,其实关昊已经到锦安上班有三天的时间了。 今天一大早,丁海和蒋师傅奉命去锦安去接关昊,关昊提前就跟岳筱请了假,迎来送往本是官场一个不成文的习俗,每个官员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岳筱欣然同意了。 关昊之前跟常远和赵刚就说,鉴于眼下形势紧任务重,不要搞大的欢送仪式。怎奈企业界的、驻督中省地直单位和部队的、还有几大银行都表示要给他送行。无奈,督城只好组织了一个有各方代表参加的欢送仪式,督城各职能部门以及乡镇办事处党政一把手参加了这个欢送仪式。尽管低调,这个仪式的范围还是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欢送仪式。 尽管常远和赵刚为他挡了不少的酒,但是他还是喝多了。他被人们扶进了车里,在众人的目送下,督城的一号车载着这位锦安市年轻的市长,奔向了新的领导岗位。 蒋师傅开着车,同车送行的只有丁海,当汽车行驶到高速路快到锦安市的时候,蒋师傅突然右转向,在紧急停车带停下。 迷糊中的关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他坐直身体后,前后看看没有什么情况,刚要问蒋师傅为什么停车,就看到蒋师傅趴在方向盘上,肩膀颤抖着低低的啜泣。 他一愣,赶忙说:“丁海,看看蒋师傅怎么了?” 哪知丁海根本就不理他,这要在平时可是绝无仅有的事啊。 他见丁海不动,又说了一遍,以为丁海睡着了,他生气的手扒着前排车座,再看丁海,正用手撑着脑门,也在哭泣着,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膝盖上。 关昊明白了,故意笑着说:“咳咳咳,我说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呀,好好的哭什么呀?” 他伸出长臂,摇摇蒋师傅,又晃晃丁海,怎奈这两人谁都不理他,哭的声音反而更大了。 关昊的喉咙也酸了起来,眼圈也红了。他说:“我又没走远,而且这次省里检查我还分包督城,我会经常回来的,一直到文明生态村检查验收完毕后,我们还能有一段时间会经常见面呢。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们,好在锦安离督城不远,好在我会经常路过,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你们的。” 没想到蒋师傅却说:“那,那也只是,只是一段时间,您还是,还是要走的。呜呜……”五十多岁的人居然说开了孩子话,而且还放声大哭开了。 丁海也吸溜吸溜的哭出了声。 关昊也落泪了。他比别人经历了太多这样分别的场面,他对蒋师傅哥俩印象非常好,这个蒋师傅任劳任怨,从不多说一句话。那个蒋师傅知道他胃不好,恨不得一天三顿小米粥的熬,夏天还给他每晚必熬姜糖水,说是治胃病的小偏方。只要一看到他的头发该理了,蒋家哥俩总是“内外勾结”,看他一有时间,那个蒋师傅就夹着小包,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他的办公室,而且从没因为理发耽误了市委书记的公事。 离开督城,他也不舍。 其实,不舍的岂止是蒋师傅和丁海,此时,在古时办公室里,夏霁菡把脚本放在桌上时,古局长并没有急于看,而是说道:“我们今天把关书记彻底送走了,唉,在政界混了一辈子了,就遇到这么一位好官,冷不丁一走,心里还真热啦啦的。”说着,他的眼圈红了。 见他这样,夏霁菡的眼睛立刻溢满泪水。这几天躲在家里写稿,不敢出来,甚至不敢接电话,怕听到他调走的消息自己抑制不住。今天她知道他要回来参加欢送会,她也知道古局参加,尽管关昊从始至终都及时的告诉她调走的情况,但是他们见面显然不方便了,所以她还是想知道他的消息,就以送稿之名来到古局办公室,果然,古局就跟她说了那番话,把她的眼泪也招出来了。 尽管她知道他离开督城是早晚的事,可是当他从省城打来电话告诉他工作调动的事时,放下电话的那一刻,她趴在床上还是哭了。以后几天的时间里,只要一想到以后再见他就不容易了时候,她就流泪。毕竟在督城,关昊是她精神的寄托。 古局长摘下老花镜,擦着眼泪说:“孩子,你知道为什么把你调回来吗?是关书记有这意思。你为他挨了一刀,他没有忘记你。”古时心里在清楚不过的事这次让他继续留任,名义上是眼下宣传工作的需要,实则和夏霁菡多少有点关系。 原来是这样,以前她跟他说过等他走了以后要回专题部的事,看来他不放心她。想到这里,她的泪水流的更欢了。 “我跟关书记说,我和你妈是同学,保证不让你受委屈。” 夏霁菡说不出话来了。 古时揉了一下通红的鼻子说道:“明天是周六,不知领导能否定稿?我先看看再说吧。你还得辛苦一段时间,等把这个片子做完,应该可以清闲一些了。唉。”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跟关书记一块儿干事痛快,没有内耗,心地纯净,你只需想一件事,那就是做好本职工作,没有一些旁门左道,这样的好干部不多了,这样年轻的好干部就更不多了。” 晚上,她接到了他的电话,告诉他一会要开常委会,明天要去醒县等三个县检查二级路建设情况,后天下午就是公路建设现场会,紧接着就是要召开明珠湖度假村建设的调度会,还要到贫困山区检查学校危房改造情况等等,几乎排满了整一周的时间。最后他说:“萏萏,替关昊照顾好自己。” 她眼含着泪水,会心的笑着说:“那你也替萏萏照顾好关昊行吗?” 照顾好关昊容易,要照顾好锦安这么大的地方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锦安下辖23个市县,三区、三市和17个县,国家级的贫困县就有4个,总面积23万多平方公里。这么一个大摊子,要都转到的话没有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够,还不说有许多其它的工作要做。 这天,锦安市的市长关昊刚一上班,政府办公厅的一名工作人员就领进来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这个人见到他后,从那名工作人员手里要过自己的工作证,赶忙交到关昊的手中,他谦恭地说:“关市长,这是我的工作证。” 关昊不解的看了一眼那名工作人员,那人说:“他在门口等了您很长时间,执意要见您,我们就要了他的工作证。” 关昊凛着眉头看了那人一眼,没说话,而是起身要给这位客人倒水,那名工作人员赶紧接过水杯,倒了一杯水放在客人面前后就退下了。 “我是龙浴乡中心小学的校长,我叫王文千,我来想跟您反应一个情况。”那个人看着关昊说道。 关昊打开桌上的活页本,微笑着向他做了一个请的东作。 王文千继续说:“我有个困难想请您帮助解决,眼看快开学了,我们学校100多名学生没地方上课,现有的教室全部是危房,县教育局早就给封了不让用,可是又没钱改造,今年春天我以个人的名义跟乡亲们借的钱,盖了六间教室,到现在危房改造的钱都还没到,我也就没钱怀大伙儿。这还好说,大伙儿都理解我,可是欠包工头的钱还不上人家不干呀,就把新教室给锁上了,还两次把我告上了法庭,这眼看快开学了,山区又冷的早,我总不能让孩子们还在露天上课吧……”说到这里,他掩面抽泣。 关昊起身递给他一张纸巾,坐到他旁边说道:“您放心,开学绝不能让孩子们在露天上课。” 送走王文千后,关昊叫来了秘书刘涛,要他通知主管教育的副市长陈建新来一下。 尽管关昊之前也是锦安市委副书记班子成员,但是分工不同,对这一块工作还是了解的不太清楚。据陈建新介绍,最近几年,按照省里的要求,锦安市对农村中小学校消灭危房的力度还是很大的并且取得了一定成绩。 但是仍然有“露天学堂”、“庵棚学堂”和“民宅学堂”的现象,主要在几个贫困县,并且是在很小的范围内。像龙浴乡的情况市里还真没掌握。本来市里都有农村改造危房的定向资金,可是今年财政吃紧,这笔资金还没有下拨。 关昊让陈建新找教育局和龙浴所在的宝水县了解情况后再向他汇报。 很快,市财政局局长胡云成来到市长办公室。 当他一问农村中小学危房改造资金时,还没说完情况,这个胡云成就唉声叹气:“关市长,您就是今天不找我我也准备找您,汇报一下咱们市的财政情况,作为下属我不该说,照这样下去咱们的财政是要被拖垮的。一个温泉城,现在几乎牵制了咱们所有的财力,许多该花钱的地方不敢花。您以前尽管不分管财政,但是有些情况您应该知道一些的呀?” 171、 唱高调也是一种政治艺术 关昊没想到胡云成上来就是一通抱怨,想了想他说:“温泉城是省里的重点建设项目也是锦安的大事要事,已经纳入十五规划中,省里到时就要向咱们要账,是必保项目。目前市里正在加快引资步伐,岳书记谈着好几个,困难时期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感觉自己在唱高调,是啊,唱高调也是一种政治艺术。作为市长,他必须配合书记的工作。 关昊何尝不知道目前的财力情况。由于今年春天启动了温泉城的建设项目,前期征地的钱都是财政出的,另一出资方只到了一部分资金后突然撤资。 由于项目已经上马,并且被纳为全省重点建设项目,锦安市只能边建设边继续寻找合作伙伴,这样所有的财政资金大部分都用在了这个地方。关昊明白,他目前实际是一个贫困交加的市长。 胡云成走后,关昊给岳筱的秘书陈东打了个电话,问岳书记现在有空吗?陈东说省城会展中心来了两个人,用我跟岳书记说吗?关昊说不用了,等他空了你告诉我一声。 领导身边的秘书说话从来都是滴水不漏,多一个字都不说。关昊摇摇头,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响几声后没人接。 他笑了,心想难道您老真的隐居了? 一会儿,岳筱的秘书陈东打来电话,说岳书记的客人走了。关昊发现陈东说话太有特点了,特别的客观,客人走了是岳书记让他过去了还是让他自己看着办?这话真是费思量。 如果人人都这样说话这样费心思的琢磨,精力岂不都放在内耗上了?他啪的合上笔记本,迈开长腿就走了出去。 来到岳书记办公室,陈东正在收拾客人的纸杯。岳筱见关昊进来了就说:“听陈秘书说你找我?” 关昊谦和的笑笑说:“是啊。”随后坐在岳筱班台旁的沙发上。 陈东出去后,岳筱问:“有什么事吗?” “昨天跟您汇报过的,就是下午召开市长办公会的事,想请您过去做做指示。” “奥。”岳筱故作刚刚想起的样子,说道:“我就不参加了,你看着安排吧。明珠湖工程的事你也上上心,十月份在香港有个招商会,刚才省里来了两个人,希望咱们带着这个项目过去,碰碰运气。跟你说我都急出心病来了。另外后天在明珠湖有个调度会,到时你参与一下,帮我分担分担,压力太大了。” 温泉城项目那是岳筱的大手笔,目前在全省的县市级也是独一无二的,是岳筱倾尽全力打造的政绩工程。说是政绩工程一点都没错,当官就是干事,干事就是政绩,只是有的政绩是良性的,有的则是成绩不显著甚至是恶性的,比如督城的砂石料。 关昊再无知也不会去插足他的领域的。显然这个前任市长也不希望他插足,口气里都是征求和商量。他想想说:“温泉城的事从始至终我没参与,冷不丁的抓不住头绪,还是您掌舵指挥吧,我做好服务。” 岳筱很满意他的态度,点点头没说什么。 关昊又说:“如果明天没什么事我想去趟宝水,今早那里龙浴乡的乡校长来了,反应学校危房的事,眼看快开学了,学生还没有教室,我也想到下边转转,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噢,龙浴,那是邵愚同志的老家。”岳筱说道。 这个情况关昊还真不知道。 岳筱又说:“是祖籍,他也不是那里出生的。好,你去吧,是应该到下边多熟悉一下情况。” 岳筱很满意关昊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出来,也很满意他对自己的尊重。这让他在这个年轻骄傲的市长面前感到很有尊严。他当市长时可是没把过气的邵愚放在眼里,尽管面上一团和气,实际锦安的大权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不过显然关昊不是邵愚,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年轻人,起点高,学历高,背景高,非等闲之辈。但他岳筱也有优势,他是出了名的实干市长,是靠脚踏实地从基层干出来的,工作经验丰富,并深谙官场上的一切游戏规则。 尽管现在贵为锦安市委一把手,但他不想放弃“实干”的美名。温泉城,有可能是他从政生涯干的最辉煌也有可能是最困难的一件事。困难和辉煌往往都是孪生姐妹,相伴相生。所以,他是不希望别人觊觎他这个辉煌的。 尽管他跟关昊提了香港招商会的事,但是他没跟关昊说前些日子他已经和港商有了秘密的接触,并且已有很明显的合作意向,眼下资金紧张只是一时的,只要港商同意合作,很快资金就会到位。 岳筱对这个项目胸有成竹。 第二天,关昊带着主管教育的副市长陈建新、市教育局局长韩保国和秘书刘涛,坐着丰田吉普,直奔宝水县去了。 而此时督城的夏霁菡,正在制作室里看着关昊器宇轩昂、英姿勃发的影像发愣。这时制作王辉说:“把关书记在修路现场的那个资料给我。” 她回过神来说:“王辉,关书记的镜头是不是少用点,多用常书记和赵市长的。” 王辉说道:“这本就是关书记干的事,再说他也没离开锦安,用他的镜头领导不会挑出什么来的,还有我就是关书记的形象好,气质强,特别有画面感,往任何一个地方一站,你看,周围所有的风景都成了陪衬。” 制作人员捡漂亮的镜头用这无可厚非,但是夏霁菡唯恐冷落了其他领导,毕竟现在的市委书记是常远。即便让关昊自己看到他也不会同意的。在她的坚持下,老王替换下了几个关昊的镜头。 专题片的制作已经接近了尾声,估计再加半夜班明天上午领导就能审了。 古时打来电话,问晚上能审片子吗? 夏霁菡问王辉如何,王辉说:“明天审最好,晚上太仓促。”夏霁菡就跟古局说了,古局说那我告诉市委办吧。 夏霁菡刚撂下电话,就见王辉的腰逐渐弯了下去,脸煞白,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夏霁菡见状,忙问道:“你怎么啦?” 王辉咬着牙说不出话来,人就咕咚倒在了地上,嘴里痛苦的“哎呦”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结石。” 夏霁菡慌了,赶忙给120急救中心打电话,又给古时打电话,等古时和副局长李山跑下来时,王辉疼的正在地上卷着身子痛苦的呻吟着。 很快救护车便把王辉拉走了。古局耷拉下了脑袋,他坐在王辉的位置上,半天不说话。 夏霁菡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说:“古局,怎么办?” “小夏,你行吗?”古时说道。 “我……”她犹豫了,她倒是上过非线编辑机,也知道操作程序,可自己毕竟不是专业制作人员,许多特技用着不熟练。 古时看出了她的犹豫,就说:“现在再让谁上手都难,这么多素材就是看都得看半天,更别说熟悉了。我看你先把画面趸上,等王辉回来在做特技,明天先让领导看内容、看画面。” “我怕自己不行耽误了事。”夏霁菡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你只要会操机就行,脚本是你写的,镜头是你分的,这些都在你心里装着呢,换了谁都不如你。我相信你能行。” 古时说的有理。 夏霁菡就说:“那行,我先试试,如果不行,您在及时换人。可是,王辉明天回得来吗?” 古时说道:“问题不大,他这个毛病只要止住疼就跟好人一样,明天上班没问题。” 古时走后,夏霁菡坐在了编辑线旁。她首先替换下关昊一个镜头。拿下他的时候,她冲着他自语道:“拿下你,不会生气吧?谁让你跟我有关系,这就是你认识我的代价。” 中午和晚上夏霁菡都是吃的盒饭,是古时让局办公室给安排的,由郭姐送来的。郭姐顺便又给她准备了晚上吃的东西和牛奶饮料,嘱咐她别饿着,并问她晚上用陪吗? 夏霁菡摇摇头,因为她知道郭姐小孩很小,需要人照顾,就让她赶紧回去了。 郭姐走后,她把制作室的大门锁好,把里面演播室所有的灯都打开。 她有个毛病就是夜里胆小。从来自己一人睡的时候都开着灯。她忽然很后悔让郭姐走了。 做回编辑机旁,她灵机一动,打开了所有的显示器和编辑机,往每台机子里放一盘录像带,选关昊一个画面出来,这样,关昊不同景别不同姿势的画面就出现在她的周围,出现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她忽然为自己这个聪明的举动很是高兴,因为的确是减少了许多恐惧,增添了许多温馨,有他作伴她就不怕了。 她忽然很想他了,算来已经有半个多月不见面了,尽管她早就知道他不属于督城,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一旦离开,还是觉得自己很想他,有时想的真是不敢想,无法排遣的孤独就会弥漫心头。 178、 没人想你 夏霁菡现在才感觉到,想一个人居然这么揪心。 通电话的时候她不敢跟他说有多么的想他,唯恐自己动摇军心,弄的关昊几次都说她没心没肺。其实几次想起他眼睛都是湿润的,比如现在。她擦了一下眼泪,对着其中的一个“关昊”扮了一下鬼脸说:“做你的市长去吧,没人想你!” 可能是心有所属,念有所归。夏霁菡正在思念的人此时已经进入督城。常远和赵刚正在督城大酒店里等他。一会儿载着关昊、陈建新、韩保国和刘涛的丰田吉普车就停在了酒店的前头。常远和赵刚赶快出去迎接。 互相握过手之后,众人来到了一个豪华大雅间,风尘仆仆的三个人洗过脸,才坐在了餐台前。赵刚示意服务人员上菜。 吃完饭后,赵刚把陈建新、韩保国和刘涛安排好后,这才回到了酒店会客室,常远正在向关昊汇报文明生态村准备检查的情况。又谈了秋季人才招聘会的筹备情况,这项工作是关昊头走时安排的。 眼看快到十一点了,常远说:“不行了,睁不开眼了,这几天天天熬到半夜,走路都想睡觉。” 关昊说:“是啊,一定要把工作做细。检查验收,说白了就是挑毛病。” 赵刚说:“这段各个部门也是没有了节假日这一说,咱们熬到半夜,古时他们最近天天加夜班,在赶制专题片,非常的辛苦。” “那个片子明天上午能出来吗?”常远问赵刚。 “古时说明天上午能审。”赵刚回答。 “那让关市长看看,把把关。” 关昊说:“不行了,明天九点要召开温泉城工程调度会,一早要赶回去。” 赵刚说:“那咱们现在去广电局,能看个大概了,古时说制作的人突然犯了肾结石,夏霁菡临危受命,接着做这个片子。” 关昊不由的皱了一下眉,下意识的看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她吃得消吗?想到这里就说:“也行,那就看看去吧。” 赵刚给古时打了电话,跟他说一会过去看片。 古时根本就没走,而是在办公室写东西,他也不放心一个女孩子夜里加班没人陪,就打电话告诉小夏他就在办公室有事找他。 领导夜里审片是常有的事,他只打电话问了下夏霁菡进展情况后,就给赵刚打电话说可以过来看,只是音乐没加上。 常远说:“赵书记你陪关市长去看吧,我是真睁不开眼了,老了就是这样没出息。” 关昊笑着说:“您老就别解释了,指不定是什么原因呢?说不定嫂子有令?”说完和赵刚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当关昊和赵刚出现在古时办公室时,古时惊呆了,说:“关书记,不,关市长,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昊说:“去宝水着,特地赶到督城蹭赵市长一顿饭,这不,他觉着亏本,就敲诈我给他看片子来了,这叫巧取豪夺啊,没办法,吃人家的嘴软。” 古时和赵刚都笑了。他们下了楼,往制作室走来。赵刚和古时走在后头,快到专题部制作室时,赵刚站住,突然问古时:“那个制作的怎么突然犯病了?” 古时也站住回答说:“肾结石,疼的满地打滚。” 赵刚又说:“当时抢救了吗?” 古时说:“嗯,被120急救车拉走了。” 赵刚说:“肾结石疼起来很吓人的,我有一次就犯了这个毛病。那小夏能行吗?她又不是专业制作人员。” 古时说:“行,她上过非线,是个全才,再说趸画面没问题,脚本又是她写的,许多素材都是她跟着拍的,明天王辉上班后再加些特技问题应该不大。” 就在他们停住脚步聊天的时候,关昊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夏霁菡的声音:“是古局吗?” “不是古局,是关昊。” 她当然听出了他的声音,她快速的跑到门口,开开门,说道:“你、关市长,您怎么来了?”再往后一看,赵刚和古时在走廊那头谈着什么。 关昊走进来,立刻感觉到被自己包围了,五台机子里显示着自己的影像。他知道了这个小女人的用心,赶紧冲着里面的自己指了指。夏霁菡恍然大悟,忙着把几个显示器都关了。 这时古时和赵刚走了进来。夏霁菡叫了声“赵市长”之后,就给他们搬椅子。 古时问:“还有多少?” 夏霁菡说:“领导们如果能等会,我就能把音乐加上,如果不等,现在看也行,就是没音乐,后面没特技。” 赵刚说:“别等了,关市长也是车马劳顿,就这样看吧。” 于是,夏霁菡按了播放按钮。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十五秒的片头:是几组非常写意的镜头,破、旧、陋的围墙和建筑,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猝然倒下,随着履带前行,后面是宽敞整洁的街道,鲜花盛开的村文化广场、农民技校、威风锣鼓以及老人和孩子幸福的笑容。 画外音是轰鸣的机械声和破墙倒塌的声音,然后是小鸟清丽委婉的叫声、农民技校讲课的声音……而随着推土机的滚动,一行字幕淡入:这是一场具有史诗般深刻的变革。这些变革如今正发生在督城的广大农村中。然后背景影像定格,主标题字特技的形式滚出:文明生态扮靓督城农村。副标题是督城文明生态村创建纪实。最后字幕淡出。 这个片花加上特技的运用,非常具有视角冲击力,形象而写意的展现出文明生态村的创建活动,正在扮靓着督城的广大农村,正在改变了千百年来沿袭下来的生活陋习。思想性和艺术性达到了完美统一。 片子全部看完后,关昊说:“总体感觉不错,片头应该加分。还是老毛病,基层领导不要用‘指出’,尤其这个片子是给省里领导们看的,‘指出’这个词显然不合适。还有班子成员会议室的镜头不要,换成现场的。再有,我已经是走了的人了,在这里不露一面不现实,尽量少而再少,我的镜头太多了,喧宾夺主,因为这毕竟是反映督城的片子。要分清主次。” 赵刚也谈了自己的意见,和关昊的差不多,他不同意关昊撤掉自己画面的意见,说要尊重历史。关昊当即就否了他的意见。 最后赵刚跟古时说:“今晚就别改了,都过十二点了,明天再改吧。加好特技和音乐后明天下午在看最后一遍。” 送他们走后,夏霁菡关了所有电源,锁好门。望着漆黑的夜空,她还真有些怕。这时古时在楼下叫她:“小夏,我送你。” 小夏的出租屋离单位很近,古时走着送的她,看着她开了门,亮起灯才回去。 她倒上洗脸水,刚想洗脸睡觉,就听电话响了,她以最快的速度接听了电话,果然,是他的声音。 他说快到胡同口了,让她出来。 她连忙说:“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拿起小包,关上灯,轻手轻脚的锁上房门后,惦着脚尖走出大杂院,刚到胡同,就看见一束明亮的汽车灯光,她放慢了脚步,这不是他的奥迪,而是一辆大吉普。 见她迟疑,关昊开开车门,冲着她说:“在这儿呢。”她这才快步向那辆车跑去,关昊早就给她开好了车门,嘱咐她说:“高抬腿,这个车高。”然后伸出长臂,把她拉了上来。 坐好后,汽车绕行国道,向关昊的住处驶去。 关昊尽管人调离了督城,但是部队这套公寓他还继续住着。部队领导说这里就当他往返北京和锦安时歇脚用。 坐在车上,夏霁菡问:“你应该抓紧休息,不累吗?” 听夏霁菡这么说,关昊就坏坏地说道:“谁说我跟你在一起就不能休息了?谁说我跟你在一起就得累了?心理不健康了吧?” 夏霁菡知道他又在捉弄她,就没再说话,因为她永远都不是他的对手。 在关昊的住处,她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多。 当她睁开朦胧的睡眼一看,偌大的床上,早就没了关昊的身影,她拉开了窗帘,才发现枕头上有一张便条:好好睡,我要赶回开会,房门钥匙给你留下了,你就住这里吧。 她看着纸条笑了,心想,我可不敢住这里,这是给市委书记的待遇,再说离单位那么远,来回打车就得二十块钱,还是自己那个小平房方便。 她给制作室打了电话,才知王辉果然如古局长所说已经上班,正在做最后的修改。 来到单位后,王辉说:“你不用管了,回去接着休息去吧。我快改完了。”他伸了个懒腰。 夏霁菡刚下了楼,就接到了田埴的电话,田埴说有事找她。她想了想,不记得跟他有什么事,尽管信誓旦旦的跟自己说,在督城他是她最近的人,可是她负伤他居然都没打个电话问候,而且那天在楼道相遇,目光还是那么的不友好。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就说我正忙。 173、 校长不在家 田埴说道:“那好吧,我晚上再找你。”说完,挂了电话。 刚挂了田埴的电话,又有电话打进来,原来是办证老人的儿子平凡。 夏霁菡这才想起平凡跟她要一张《优雅保洁员》的光盘,想带回深圳给同在一个单位的女朋友看。她居然忘了这事,于是跟领导请示后,拿了光盘就来到新闻制作室,将那条新闻特写刻成了光盘。 这才给平凡打电话,小伙子很快就到了,拿到光盘后连连道谢。他跟夏霁菡说明天就要回深圳了,希望她去深圳的时候想着给他打电话,他要尽地主之谊请他吃大餐。 送走平凡后,夏霁菡的心里还在纠结田埴那个电话,不知他到底有什么事。 就在夏霁菡为田埴的事纠结的同时,在明珠湖温泉城建设专题调度会上,关昊在听取了温泉城工程进展情况汇报后,尤其是工程领导小组提出追加第一期工程预算时,他的脑子里一直反复出现着昨天他去宝水县龙浴乡中心小学见到的那一幕。 几个孩子扒着新教室观看,见关昊几个人过来撒丫子就跑,边跑边嚷着:“快去告诉校长,要账的又来了!”立刻就有孩子跑走了。 陈建新问其中的一个:“谁说我们是要账的?”孩子们看着他们不说话。他又说:“你们校长呐,去叫一下好吗?” 一个小女孩嚷道:“我们校长不在家。” 另一个小女孩说:“叔叔,你们把教室打开吧,过几天我们该开学了,在外面上课太冷了。” 一个稍大点的女孩过来拽着韩保国的胳膊说:“我们校长找县上了,保证给你们钱,你们就先把教室给我们开开吧。” 关昊不忍再看孩子们哀求的目光,他转过身走到学校的后面,只见四排旧教室,全部用红漆刷上了一个字“危”和大大的“!。”他看到,这些教室确实不能再用了,房顶漏天,窗户破烂。 韩保国见市长表情严峻,就小声说:“龙浴的情况我很早就跟县教育局说过,可能县里资金也紧张吧,我们是准备出面协调这些事。” 这时校长王文千来了,身后跟着刚才那个孩子。他老远就说:“关市长,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学生们跟我说要账的来了,我一听就不信,因为要账的从来都不来学校找我,直接奔我家,心里还想是不是您来了,果然是。” 王文千见他们大量旧校舍,就小声对关昊说:“您别看它现在破旧了,十多年前这可是最好的学校。我跟您说,这还是邵愚同志捐资修建的呢。” 关昊一愣,没有说话。王文千说:“这么多年没人知道,只知道有善人做好事,但是不知道是谁。昨天听说他下去了我才敢说的。”他又说:“那个时候用的都是砖木结构,只是当时施工的原因,花架不知为什么都糗了,本来这次去锦安想再去找他,结果才知道他退了,我就没好再提这事。” 关昊这才知道邵愚是龙浴乡龙浴村人。 一边是华丽的政绩工程,一边是孩子渴求新教室的目光,关昊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今天这个调度会,他就会在那里召开现场办公会,尽管闻讯赶来的县委书记和县长再三保证尽快解决龙浴中心小学的校舍问题。 关昊看着这个贫困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身上穿着的名牌t恤衫,心里就不舒服,他早就听说在贫困县都有这样一句顺口溜是“再穷不能穷书记,再苦不能县长”,想到这里他凌着眉头说:“不是一个龙浴,你们要尽管摸清全县有多少这样的情况,开学以前必须解决,决不能让我们的孩子在露天上课。” 回来的路上,关昊跟韩保国说了同样的话,要尽快摸清全市有多少像龙浴小学这样的情况,要抓紧解决。 在调度会上,作为市长,关昊也讲了自己的意见,他说:“作为本人来讲,我将全力支持明珠湖温泉城项目的建设,这不但是锦安十五重点建设项目,也是省级的重点建设项目,这个项目的建成,将惠及周边四个县和沿途各地,带动餐饮交通等相关产业的兴起,成为锦安经济新的增长点。明年争取明珠湖景区申报成国家立项的旅游示范区,这对温泉城的建设都将起到推动作用。”另外他又强调了工程质量和安全生产等一些细节问题。 调度会结束后,关昊对刘涛说:“刘秘书,中午有事吗?” 刘涛以为市长是在问他的安排,就说:“环保局局长吴媚想跟您汇报工作。高开区主任时速求见。再有就是晚上军分区何副司令员的接风宴您别忘了。还有……”刘涛停顿了一下,选择着措辞说道:“市长热线这几天集中反应的一个问题就是明珠湖水污染的问题。” 关昊没说话,而是皱紧了眉头,他早就注意到明珠湖污染这个大问题了,对于刘涛说的这几件事他没表态,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问你个人中午有事吗?” 刘涛糊涂了,他不明白市长为什么这样问自己,秘书的工作向来是围着领导转的,哪有自己的时间,他小心的回答:“我中午没事,听您的安排。” “那好,我请你去吃明珠湖的农家熬鱼怎么样?”关昊说道。 刘涛见市长的眉头溢上轻松的笑,就说:“好,那是我们家乡最拿手的佳肴。我去叫车。” 关昊想起来刘涛的老家就是温泉城所在地洧县。 由于洧县地处锦安腹地,西北紧邻明珠湖。明珠湖水域面积200多平方公里,风景秀丽,物产丰富,是著名的淡水湖,为国家4a级景区,素有“鱼米之乡”的美誉。洧县北部地热水资源相当丰富,地热田覆盖面积200多平方公里,温泉储量大、深藏浅、温度高、水质好。全县储存热水总量达700多亿立方米,相当于50多亿吨标准煤,年开采能力300多万立方米,埋深在900至2000米,平均出水温度70度,含有锂、溴、碘、锌、钾、氟多种微量元素,特殊微量元素含量达到国家医疗热矿水标准。***年,被国家确定为全国中低温地热资源综合开发利用示范区。2006年3月7日,被中国矿业联合会命名为“中国温泉之乡。”目前利用地热水进行水产养殖、农业种植、花卉栽培、洗浴、供暖等已取得较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温泉城主体工程既盛世国际温泉博览园项目,占地2000亩,预计总投资12亿元,集温泉植物园、世界风情温泉博览园、五星级温泉酒店、美食、购物、娱乐以及温泉会馆于一体。一期占地418亩,投资6亿元,分温泉博览园、世界温泉城、温泉小镇三个部分,一次性可接纳游客5000余人,建成中国最大的单体温泉综合利用项目和最大的露天温泉浴场。 实施温泉旅游带动经济发展的战略,打造环京津休闲旅游产业,是今后锦安市委市政府工作中的华彩篇章。无论是谁面对这样一项伟大的工程都会叹为观止,难怪岳筱会倾尽全力。 只是眼前的温泉城还是在图纸中,目前前期征地以及变性手续已经完全,如果带着这个项目去香港招商,应该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况且眼下文明生态村的建设使公路变得的宽敞和顺畅,沿途风景美好绿化的都很好,相信会有心仪的投资者前来投资。 眼下,正是芦苇抽穗的时候,灰白的芦苇花在瀚海般广袤无垠的苇荡里开放,随风中摇曳,就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银白色的光。 关昊脱口而出:“数声渔笛,芦花风起作作。” 刘涛听出这是郑板桥的词句。 关昊解开了脖子上面的四粒钮扣,让原野的风肆意灌进胸膛,他环顾这左右,看似漫不经心对刘涛说:“刘秘书,你说温泉旅游度假成于锦安来讲是什么?” 刘涛一时半会没琢磨过来市长问话的含义,脱口而出:“是烧钱城。” 关昊一听,扭头看了看这位新秘书,不由得微皱眉头,说:“何出此言?” “您想,万一招不来商引不来资,这么一个华丽的项目,得多少钱往上贴呀?咱们财政可就真的被拖垮了。”刘涛说。 这段时间以来,关昊一直认为刘涛不多言不多语,属于丁海那一类,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但是没想到他可比丁海敢说,而且不加遮掩。 “刘秘书,这话不能随便讲。要注意原则。”关昊显然有些不悦。 刘涛的脸红了,他说:“是您让我说的,以前我从来都没说过,跟最要好的朋友都没说过。况且,如果温泉城建好了,最先受益的是我的家乡,我能不希望它长大吗?我只是说出了我的担忧。” 关昊微微一笑,说:“刘秘书,我以前不知道你给别人怎么当的秘书,但是跟着我说话一定要注意,在很大程度上,你的言行代表着市长,这一点一定要切记。” 刘涛困惑了,这个市长在督城是呼风唤雨,怎么到了锦安畏手畏脚的了,一句话都这样紧张,看来强中自有强中手,在岳筱这样强势人物面前,他不得不收起锋芒。想到这里,他自嘲的一笑。 174、 秘书的居心 关昊可是没放过这一笑,就说道:“党政一把手不是冤家对头,更不是瑜亮关系,是互相补台,密切配合,只有这样才能双赢,这一点你以后一定要注意。” 刘涛不以为然的把目光从市长的身上调开,转向了那片碧波荡漾的芦苇荡。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说:“只怕人家未必这样想啊。” 关昊同样没放过他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心理活动,说道:“小刘,我们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就行了。今天我的话就当做是一项纪律,我身边的人都要遵守这项纪律。”关昊稍顿了一下又说:“当然了,你只把这话跟我说,说明你充分信任我,但是到外面不要说了。” 他最后这句话让刘涛的内心舒服多了,也有了一种被理解和被认同的感觉,尤其市长不再叫他“刘秘书”,而是叫他“小刘”,这一点让刘涛好受些。 中午,刘涛找了一家僻静的农家院,他们点了几样水乡特色菜,当然少不了熬鱼这道当地名肴。 关昊爱吃鱼,尤其爱吃家常做法的鱼,不过油,垮炖。味道本色、纯正、清香。 可是,今天这道鱼吃起来总是感觉有一点怪味,而且既过油了,还撒上好多香菜。关昊皱着眉,没了食欲。 刘涛说:“不合您口味?” “有一种怪味。”关昊一皱眉。 司机周强也说道:“嗯,我也吃出来了。” 刘涛听说后,立刻叫老板,关昊急忙制止:“算了,算了。” 显然刘涛不想就此罢休,他还在大声叫着老板。关昊又皱起眉,没有言语。 老板进来了,刘涛说道:“你这鱼是本地鱼吗?” 老板说:“我祖宗八辈儿都是在这儿,吃着湖里的鱼,喝着湖里的水,怎么不会是本地鱼。” “你尝尝,你这鱼有怪味,而且还过油,还撒了这么多香菜,你这可不是本地做法,你别蒙我,我可是本地人。”刘涛说道。 老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直起身,无奈地说道:“这就不能怨我了,而今这湖水都被污染了,湖里的鱼能活着就算不错的了。” “污染?”刘涛问。 “是啊,我们这几块水域都被污染了。” “你瞎说,我们到别处吃怎不污染,就你这儿污染?”刘涛说。 老板说:“您要是本地人就更不用我解释了,明珠湖是有大大小小一百多个湖泊组成,其中明珠湖最大,月牙湖二大,我们这里的湖水污染了不等于所有的湖水都被污染,但是,如果我们这里的湖水污染了,所有湖水被污染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这道理还用我说吗,看您也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又是本地人,不会不知道本地的情况吧,那几家造纸厂,昼夜往湖里排放污水,上边一查,他们就停产,检查的一走,他们马上就生产,这都是兔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老百姓告状打市长热线根本就不管事。谁都知道这里面的猫儿腻。” “我在说你这鱼做的不是味儿,而且做法不对,你又是过油又是撒香菜的,谁问你污染的事了?你说有污染,你有证据吗?” 老板说:“如果不过油不撒香菜,怪味会更大。你们一口都吃不了,不用我有证据,这鱼,就是证据。”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刘涛挥着手不耐烦地说道。 关昊用两根手指拖着腮帮,饶有兴趣的看着刘涛,似笑非笑,目不转睛,直把刘涛看得心里发毛,额头冒汗,不自然的嘿嘿干笑,伸筷想去夹那鱼,怎奈手微微抖动,就是夹不上来。 关昊深邃的目光,仍然停在刘涛的脸上,却对周强说道:“周强,咱俩不在这儿吃了,换个地方,让他一人在这。吃这饭下去不痛快。” 周强和刘涛都愣住了。 关昊说着已经站起身,周强赶紧跟在后头往出走。刘涛的脸涨的通红,尴尬地说:“关市长,我……” “你留在这儿,继续吃。我是没有福气享受你安排的这顿特殊大餐。” 刘涛沮丧的耷拉下脑袋,双腿硬是迈不动步,额头上的汗也淌了下来。 关昊上了车,司机周强还在向里张望,关昊说道:“你怎不开车?” “在等刘秘。” “不等!”关昊说。 “可是,他怎么回去?”周强很是不解。 “你没瞧他屁股都长出尾巴来了,他有的是办法回去,开车。”关昊凌着眉头命令到。 周强脚下一用劲而,就把车子开走了。他们在县城一个刀削面馆里,一人吃了一碗刀削面就回锦安了。下了高速路,关昊对周强说:“去高开区。” 03新能源之谷 高新区是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的简称。九十年代初期,随着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的建立,各地高新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锦安的高新区也在大平原上默默的扎了根。和其它高新区成立之初的快速发展模式大相径庭,成立六年的高新区没有交上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在1998年全国53家高新区的排名中,倒数第三位。是让这个国家级的高新区慢慢枯萎,还是让她焕发生机和活力?这个问题一直是市委和市政府都在寻求的答案。以时速为首的高新区领导层,更是如坐针毡,一直在寻找二次创业的契机。 当秘书刘涛告诉关昊时速找他时,他也正想和时速探讨一下高新区的问题。 此时,高新区管委会主任时速正在琢磨怎么去找市长,就在这时门开了,市长高大俊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时速赶忙站起,双手握住了关昊的手说:“关市长,您怎不说声就来了?” 关昊没有立刻坐下,他被墙上挂着的高开区规划图吸引住了目光。只见一行红字醒目的标在图上:“新型能源设备产业园区。”在这个园区中一个显眼的标志就是鸿益新能源有限公司,周围散落着十多家新能源设备的企业。鸿益公司是高新区引进的第一家企业,也成了后来高新区标志性的企业。因为后来所有进驻高新区的企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生产环保节能的产品。也逐渐形成了这个开发区的产业特色。 时速忙介绍到:“刚开始成立的时候,所有配套设施都是按照高新技术标准建设的这个开发区。” 关昊在省委工作期间,就对新能源情有独钟,记得在海南时他就跟夏霁菡说过他最看好的两件事就是农村生态革命和未来的生态经济也就是低碳经济,支撑低碳经济的就是新能源技术,所以他说:“未来世界,谁掌握了新能源技术,谁就掌握了整个世界。”他始终认为,打好这张牌,就等于抢占了低碳经济的制高点。所以这也是他不请自到的主要原因。 他接过时速递过来的水杯,说道:“时主任刻意把高新区打造成新能源产业园区,是不是已经看好了这一领域。” 时速早就知道关昊对新能源感兴趣,从他引进托雷斯的新能源企业就不难看出这一点,所以他有些激动地说:“是的,我认为能源是人类文明的物质基础,每一个人来到地球上,主要做两件事,第一个是向环境索取能量,第二个是向环境排放垃圾……” 时速见关昊市长在认真听他说话,就来了精神,继续说道:“人类有两条能源系统,一条是植物能源用来维持我们的生命,另外一条就是化石能源用来维持我们的活动。事实上我们的植物能源也是靠化石能源来维持的,离开化石能源我们就要退回那个相对比较低的文明时代。” 关昊坐下来,听着他激动的阐述。 时速显然是要给市长灌输自己的理论,接着说道:“但是现在人类面临的主要问题就是能源问题,说白了就是化石能源问题。因为它具有不可持续性,我们的煤大概可能一二百年,天然气和石油大概也就是几十年,这已经是人类的共识。再有就是对环境的污染,温室效应、冰川溶化、生态变化等等,这就引发人类寻找用清洁可再生能源代替现有的化石能源。发展新能源产业,最终达到低碳生产模式和社会生活模式。也就是用今天的太阳,取代昨天的太阳。” 关昊认真的听着,不觉得陷入了沉思,他想到了明珠湖有可能造成的全面污染,想到了周边那么多污染企业肆意排放,想到了桌上那道:“怪味鱼。”时速的新能源理论和他一拍即合。 时速见市长陷入沉思,便不再说下去了。关昊抬起头,看着他说:“不错,继续说下去。” 时速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谁都知道关市长博学,并且对环保和新能源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我是班门弄斧了。” “时主任找我肯定不是想给我上堂能源课吧?”关昊并不理会他的谦虚。 “都说关市长睿智,果然如此。”时速继续说:“现在的确遇到了一个问题。鸿益公司看上了3兆瓦多晶体太阳能电池及应用系统项目,这是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化示范工程,但是如果公司是国资或国资控股,拿到的可能性就会很大,作为民营企业几乎没有可能拿到这个项目。” 175、 一拍即合 鸿益公司当时就是带着太阳能光伏项目进驻高新区的企业,应该说在这个领域是有一定的实力的。 时速请示市长,能否由高新区注资控股,使公司变为国有控股民营机制,支持鸿益拿到这个项目。 关昊听到后,在内心里几乎想都没想就认同了时速的建议,但他不能表态,因为最终结果是要市委和市政府专题讨论的。 于是他说:“我认为这个意见不错,拿到这个项目还有可能带来许多相关的项目,那么这个高新区就有可能成为中国的“电谷。” 中国电谷?! 关昊居然为自己无意中说出的这句话惊呆了,时速听到这话后,也有了稍刻的愣神,后来两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拍手说道: “好!” “好!” 说出这话后,俩人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 正是关昊无意说出的这句话,使他和时速撞击出思想火花,也为今后高新区的发展特色奠定了基础。正是他们的共同努力,使日后的锦安成为全国乃至世界上第一个“碳益”城市,被科技部命名为“国家新能源与能源设备产业基地”和全国首家“国家太阳能综合应用科技示范城市”:“国家可再生能源产业化基地”和“新能源产业国家技术基地”等众多含金量颇高的牌子,这些牌子带给锦安的是国家在产业发展上的政策、技术和资金的支持。被世界最大的非政府环保组织——世界自然基金会列为中国首批低碳城市发展项目。高新区也在日后的几年迅速成长壮大,围绕“电”字迅速崛起成新能源设备产业集群区,建立了中国第一个风电叶片研发中心、中国第一个可再生能源技术研发中心,拥有一千多项专利、科研项目和科技创新项目。 关昊和时速越谈越有感觉,越谈心里越坚定了新能源将被写入下一届政府工作报告的决心和信心。 这时周强进来了,他接到了刘涛的电话,让他提醒市长晚上军分区的接风宴。周强一看快到点了,就从外面进来,他示意关昊该走了。关昊点点头,意犹未尽地说道:“时主任,改天咱们好好聊,我晚上还有事,先告辞。” 时主任听他这么说,等明白之后,竟有些依依不舍,但又不好挽留,看情形他的确有事,他高兴的在屋子来回搓着手,踱着步,咧着嘴嘿嘿的傻笑。他的新能源理论已经游说过好多市领导,包括邵愚,包括岳筱,可是没有哪个领导像关昊这样感兴趣,也没有哪个领导像关昊这样一讲就通,这不仅说明了关昊的博学,也说明了关昊看问题的前瞻性,是其他领导不具备的,他忽然有找到了知音的感觉,也忽然感觉到对于高新区未来的构想不再是梦,忽然有了想喝两杯的冲动,他就给鸿益公司的老总许京生打了电话,许京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从高新区出来后,关昊就直接去了军分区所在地。 这个军分区副司令员高达是爸爸的老部下,关昊和关垚放暑假去西北军区爸爸那里时,他还是坦克连的连长,经常开着教练用的坦克带他们玩。由于他长的五短三粗,说话声音嘹亮,而且性子耿直,火爆,所以有个雅号就叫“小钢炮。”关氏兄弟索性跟他就叫钢炮叔叔。 这个钢炮叔叔可是热情的“款待”了关昊,首先是他极其费劲的给了关昊一个熊抱,又叫来了他手下六员大将陪酒,这六员大将个个都是一斤以上的酒量,闻名军内外,人送雅号“六大金刚。”关昊只带了司机周强。周强也是这个部队转业的志愿兵,去年被分到了市政府给领导开车。双方实力明显不等。 主宾在军分区招待所坐下后,关昊看了一眼墙根排放的两箱茅台,六箱啤酒,在看这六位个个膀大腰圆的六大金刚,就笑着说:“钢炮叔叔,我有胃炎,最近总是犯病,这酒我是不能喝的。” “不喝酒干嘛来了?”高达朗声说道。 “您当时可没说喝酒?”关昊耍赖。 “是没说喝酒,说是给你接风,不喝酒怎么给你洗尘?噢,菜一上来低头就吃,有啥意思?官越当越大,怎么连这都不懂,还让我这老粗给你讲道理?” 关昊没得说了,他又看了一眼墙角的几箱酒,说道:“喝也行,不过我有个要求,您答应了我就喝。” 高达说:“怎么这么磨叽,说,什么要求?” “我请求您跟我喝红酒。”关昊知道今天绝对不能和他们拼白酒,这几大员中,他不是任何人的对手,所以他必须要针对一个人。 高达一撇嘴,说:“谁喝那玩意,那是娘们儿喝的。” “那我就不喝,医生说了,我有胃出血的可能。”关昊说。 “那行,你喝红的,我不喝。”高达把脖子上的领带拽下来,扔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不行,您就得喝,要不我也不喝。”关昊决定把赖耍到底。 高达说:“你是不是看到我没预备红酒成心要短儿是不是?告诉你,红酒有的事,去,搬几箱过来。” 关昊知道他在给自己下马威,微笑着冲他点点头,说:“我不敢为难您老人家。只想与您共品红酒。” 如果让关昊一人喝红酒也的确有些不礼貌,况且他执意要和高达一起喝,高达想了想说:“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个条件,我喝多少你喝多少。” 喝红酒是关昊的长项,他故作困难的点点头。 关昊原以为高达喝不了红酒,没想到他皱着眉,大杯的往肚子里灌。 红酒喝多了也醉。六大金刚的白酒和他们的红酒几乎是等量的,周强早就被他们安排了另一桌,他几次过来“救驾”,都被挡了回去。急得他给刘涛打电话。刘涛也没办法,这应该纯属私人聚会,他们爱莫能助。 他们喝的天昏地暗。关昊麦色的肤色已经变了紫色,高达由于喝不惯红酒早就酩酊大醉了。另外六大金刚一看关昊不是对手,他们就打起了内战。 关昊不知道怎么回到住处的,他吐得一塌糊涂。当他半夜醒来时,头痛欲裂,走出房间,意外的看到了沙发上躺着的刘涛,刘涛被惊醒,赶忙站起来就要扶关昊。关昊摆摆手,走进了卫生间,出来后,指指另外一间卧室,意思是他可以到那个房间去睡。 刘涛说:“我就在这儿吧,您夜里有事方便一些。” 关昊皱皱眉,推开那个房间,看见周强睡在里边。他又对刘涛说:“书房有张小床,你到那里去睡。” “不用,我就在这儿挺好。” 关昊说:“我已经没事了,我记得好像吐了?” “是啊,您吐的很凶啊,周强熬了小米粥,我去给您热一下。” 听说小米粥,关昊的肚子还真“咕咕”地叫了起来。头天晚上喝了一肚子酒,又吐出来,胃里早就空了,喝了一碗温度正好的小米粥,关昊觉得胃里舒服多了。 关昊这才想起问道:“哪儿来的小米?”他不记得自己预备了小米。 刘涛说是他今天回家带来的。说到这里,他低下了头,说道:“关市长,今天的午饭对不起,我的确是有意的,请您别生气。” 关昊笑了,说:“小刘,你跟我一段就了解我的品性了,我最烦的就是打消耗战,浪费时间。如果连我周围的人跟我绕圈子,你想想我还有心思干别的吗?以后注意,跟我有什么说什么,不必绕来绕去,太累,你绕着累,我看着也累,再动脑筋琢磨就更累。” 刘涛的脸红了,他点着头说道:“是的,以后我会注意的,还请您多教导多批评。” 关昊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刘,我理解你的用意,你有这个心思确切的说有这个责任意识很难得,这是一个干部应该具备的最起码的良知。?明珠湖个别湖泊被污染的事我知道一些,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但什么事都有个过程。你想,有的污染企业都存在快20年了,是咱们一声令下就能关停的事吗?显然不是,再说咱们让他关停他就能一下子就关停吗?这个问题要专题研究,明天你约一下武媚局长,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刘涛点点头。他有些激动,没想到的是这个问题早就装入市长脑中了,要知道他刚上任没几天呀?果然不一般。 关昊重新回到卧室时,已经没了睡意。想着这几天的工作经历,脑子里反复思考的是湖污染、新能源、教育补贴、温泉城,这其中只有一件事能够让他快乐的憧憬,那就是“中国电谷。”他预感到,如果真能达到预期的目的,不仅是对锦安来说,就是对全国、对全世界都是一个贡献。 他看看表,已经后半夜了,他忽然想去昨晚忘了跟那个女人通话了,他来到锦安后,他们约定每晚联系一次,或通话或发信息。而这种情况每次都是他主动,因为她无法掌握他什么时候方便。 176、 前夫来兴师问罪 想到这里,关昊拿起手机,这才发现已经有她一条未读信息:下班了吗? 他仔细看了下时间,是九点多发来的。九点多了还问下没下班,典型的没话找话说。他笑了,想给她回复一条,又收起了电话,还是等天亮再说吧,这会儿肯定要吵醒她。 喝了一碗刘涛热的小米粥,关昊的胃熨帖极了,闭上眼,安稳的睡了几个小时。 夏霁菡这一夜可睡的不太好,她反复纠结着晚上田埴和她说的话。 晚上,夏霁菡正在煮方便面,刚刚煮了第一遍,再要煮第二遍的时候,就传来了敲门声,夏霁菡开开门,看见身穿工作服甚至还带着胸牌的田埴站在门口。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就说:“有事吗?” 哪知田埴伸手把她往旁边一挡,就侧身挤了进来,站在屋中央,看了一眼她煮的方便面,又故意往四周打量了一番,冷着脸说:“你该改善生活了吧?” 她没听懂他话的含义,接着继续煮她的方便面。 见她不言声,田埴很是气恼,他一把夺过小钢锅,说道:“我在跟你说话呐?” 夏霁菡吓了一跳,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来找她,怔了怔冷冷地说道:“有事吗田主任?” “有事!”田埴显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来的,他恶狠狠地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来就为一件事,问清了我就走。你,跟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霁菡的脑袋立刻就“嗡”的一声,随后就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她几乎有些站立不稳,就坐在书桌旁的小凳上,背紧紧的贴在书桌边沿,心想,该来的终于来了。 她的反应似乎证实了田埴的猜测,他紧盯着她没有血色的脸说道:“是不是你早就给我戴了绿帽子,说话呀?” 夏霁菡的脸由白变红,好像突然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一样,羞愧难当。她平静了半天才说:“我听不懂你的话。” 田埴的拳头握在了一起,说道:“你听不懂是吗?” 夏霁菡也豁出去了,反而平静地说:“请你小点声。” 田埴还想说什么,一转头,拔掉电磁炉的电源,拉起她就走。她拼命挣开他的手,说道:“干什么你?。”田埴气鼓鼓的坐到床上,说道:“你不是怕邻居听到吗?我们找个地方说去。你放心,你绝对安全。我不打你不骂你不强暴你,只是有些话你得跟我说明白。” 夏霁菡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问吧。” 田埴想了想,站起身,他说道:“就在这儿?” “就在这儿。”夏霁菡回答。 “你跟他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还是这句话。 “请你说明白一点,我听不懂。”夏霁菡已经冷静了下来。 “你跟关、关书记。”田埴终于困难的说出这个人。 尽管夏霁菡已经想到他说的可能是这事,但一旦田埴说出来后,她还是吃惊不小:“我跟他怎么啦?” “你说你跟他怎么了?人家夫人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装呐?”田埴说道。 这次是夏霁菡真听不明白了。她知道关昊早就离婚了,夫人?难道是他前妻罗婷?想到这里就说:“请你把话说明白,他夫人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人家马上要复婚了,你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 夏霁菡警觉起来,看来田埴好像还真掌握着什么,就说道:“请你一次性都说明白。” 田埴见她根本不认账,就把罗婷来找关昊,李丽莎接待她的事说了,最后他又说:“他们复婚我管不着,你跟他的关系按说我现在也管不着,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们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咱们没离婚之前你们就混上了?我是不是早就当上了王八?”田埴恶毒地说道。 夏霁菡听明白了,他前妻来过,并且有意复婚,这个问题她可没听他说过。于是就问道:“是那个夫人说的吗?” 田埴说:“人家到没这么说,不过还用别人说吗?你们早就有事,我看出来了……” “等等,你凭什么就要把我和他们搅在一起?是那个夫人说的还是李丽莎说的?她们有什么证据吗?”夏霁菡到不担心自己如何,她是担心关昊,唯恐有什么短处被别人捏住。 田埴忽然冷笑了两声,说道:“到是没白跟市委书记混,说话滴水不漏,神态自若,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告诉你,她们俩谁都没证据,如果真有证据,我就直接去纪检会告他去了。” 田埴说的是实情,尽管罗婷那天在车站看到他们在一起,但罗婷并没有告诉李丽莎这个情况。一切假设都是李丽莎设定的,她唯恐田埴心里还对夏霁菡心存愧疚,不安心跟她过日子。田埴到现在都还记得李丽莎说的那番话:“你,傻小子一个,被她耍了。关书记早就离婚了,他们肯定早就混到一起了,要不她能那么痛快就跟你离婚,而且不跟你讲任何条件?就凭你把她带到北方,就凭我已经怀孕,她提任何要求你都会答应。她不但没提要求,还痛快儿的离了,不是有人想着是什么?你还天天不开心,天天良心上过不去。除去看见孩子能有个乐纹儿外,看见我你连乐纹儿都没有!”李丽莎自然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痛诉田埴的不是。 田埴什么话都没说,但是李丽莎的话他一句不漏都装在心里了。他琢磨了好长时间,觉得李丽莎说的有道理,他们肯定是很早也就是他跟夏霁菡没离婚之前就好上了。他想起了关昊的堵车,想起了夏霁菡的小纸条,想起了她跟市委书记去省城的两天,甚至是海南,甚至他不回家的每一天,他们都有可能搞到一起。这段时间这个问题一直纠结着他,有了孩子后,李丽莎更有借口看紧他了,不给他任何空闲时间,经常以各种借口打电话查岗,今晚他是硬推掉了一个应酬才挤出时间来找她当面对质的。 夏霁菡听田埴这样说关昊,就反问道:“你告他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告他?” 田埴梗着脖子说:“当然有资格,他勾引有夫之妇!他妄为领导干部。” 夏霁菡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冷静,尤其是听到田埴说去告他时,她的眼里流露出了一丝鄙夷,她冷笑着说道:“你以什么身份去告他,前夫吗?” 田埴显然没料到夏霁菡居然是这个态度,他颓丧的低下头,用哀求的口气说:“菡菡,你让我明白明白,你们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算我求你了。” 听田埴这样问自己,夏霁菡沉默了。 自从跟关昊有了那种关系后,她和田埴没离婚之前,这样的情形在她心里出现过无数次,她总在想有一天田埴这样问自己时,自己怎么回答。那时甚至想过,凭着对这两个男人的爱,她是不忍伤害任何一方的,如果田埴有一天这样问她,她会毫不隐瞒地告诉他,告诉他在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把问题摆出来,任他定夺,可是这样的情形出现在离婚后的今天,她突然不想回答他了。 “我在等你说话。”?田埴不耐烦地说道。 夏霁菡想了想,看着他,平静地说道:“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胡乱猜测。” 田埴显然不信,就说:“不可能,没有关系你舍得豁出命去为他挡一刀,谁信呀?你以为别人都像我那么傻,什么都看不出来?你说去年双休日你跟他出差去省城,我当时就想,他去省城还叫记者跟着干嘛?那时对你完全信任,没想到有什么问题,但是你回来后,并没有报道他去省城干嘛了。现在想想,你们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就混上了,我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就被你戴上了绿帽子?你说!” 田埴根本不顾及她的感受,一再用“混”这个字眼,就差说:“鬼混”了。 夏霁菡的脸红了,因为他说到了点上。 田埴见她的脸红了,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他太了解夏霁菡了,她不是一个善于隐瞒自己的人,这一点李丽莎要比她强上不知多少倍。他用几乎喷火的眼睛继续问道:“是不是他在咱们小区住的时候你们就混上了?你还给他的车上贴纸条,为了再见到你,他又故意把车堵住你的车库,是不是?”田埴越说越激动,眼睛几乎冒出火,如果不怕被邻居听到,他早就嚎叫起来了。 夏霁菡有些无地自容,在她心里无限美好的爱情到了田埴的嘴里就成了“混”,她为之极力呵护的爱情居然是这么不堪一击,面对田埴冠以的“混”字,她居然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她怎么跟他解释?说他们不是“混”,是纯粹的爱着对方,没有任何功利的爱着对方?这种爱真的暴露在阳光下竟然是这么的脆弱,一个字就给打败了。 177、 是你背叛在先 田埴见夏霁菡不说话,继续说道:“你怎么不说话,没的说是吧?我这绿帽子早就戴上了是吧?你巴不得离婚呢是吧?本来把你甩了我还过意不去,愧对你和你的家人,现在一看,我、我他妈的才是个最大的活王八!让人家戴了那么久的绿帽子居然还感到对不起人家,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 他说着站了起来,来到夏霁菡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说道:“我现在郑重声明,从今以后,你在督城的一切都和我没关系,就当咱们从来都不认识,另外,如果你有勇气的话,就跟你爸妈说明,是你背叛我在先。”说完,重重的摔门出去了。 夏霁菡无力的坐在那里,她原以为即使有人有这样那样的议论,无非就是自己替他挨了一刀,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风声是从罗婷而起。 罗婷来督城,不知关昊是否知道? 人言可畏,尽管他们目前都是自由之身,被别人议论终究不好,况且他刚刚当上市长,还没去掉那个“代”字。 如果田埴听了李丽莎的话,真的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那自己可就害了他了。想到这里,她的心揪紧了,就给他发了那条信息。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接到他的信息,告诉她昨晚喝多了,并问她好吗? 她犹豫了,不知该怎样跟他说他前妻的事,也可能他知道,前妻来能不告诉他吗?他可能觉得不便跟自己说吧。想到这里,她就给他回了一条:一切都好,少喝酒,注意身体。 他没有再回信,上任伊始,千头万绪,肯定非常忙。 夏霁菡上班后,看到了于婕和小单正要往出走,于婕见她过来,就说:“小夏,你中午要是没事的话,下班等我,我们去大楼开会,很快就回来。” 她点点头,忽然有一种预感,好像于婕也有话要跟她说似的。刚在卡座上坐下,同事就告诉她古局长来电话,叫她上去。 夏霁菡来到古局长办公室,看见李山局长也在,就分别跟两位领导打了招呼,坐在了古局对面的沙发上。 古局笑呵呵地说:“小夏,文明生态村检查的解说工作本不想抽你,但是没办法,人不够用,我跟李局商量来商量去还得抽你,把你分到袁省长那一组。” 这次文明生态村检查,省委书记和省长都亲自带队,可能是为了避嫌,廖书记带检查组去别的市县,而省长袁锦成则带队来督城。分六组,对督城这项工作进行全面考量和检查。 市委市政府为了体现关昊所说的“把工作做细”的原则,每辆大巴车上,都配备一名解说员,向检查组的成员介绍督城的历史文化和风土人情,以及文明生态村创建情况,另外,每辆车上都会在解说的间隙,播放电视台制作的专题片。 台里的播音员、主持人全都抽调上来解说,还不够用,于是就想到了夏霁菡。 夏霁菡想到她上班第一天时听到同事的议论,就说道:“我的普通话不标准,还是换别人吧。” 古局长说道:“你的普通话没有问题。” 其实夏霁菡当初是作为播音、主持被公开招聘进来的,尽管后来没做这项工作,但她的普通话还是很标准的。她又说道:“那别把我放到省长这组了,还是让口音标准的人到这组来吧。” 古局和李局都笑了,李局说道:“这个,是任部长定的。” 古局说道:“我们把名单报上去之后,划分小组是任部长定的。” 跟省长一组,那可是事关重大,她又说:“我的确不行,毕竟我从事的不是专业播音工作,嘴皮子功夫不行,又跟着省长,到时怯场怎么办,还是给我换一组吧。” 古局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封闭培训一周时间,有专门的礼仪人员教你们怎么进行现场解说。一会儿开会就讲这事。” 夏霁菡不好说什么了,不过她的心里的确有些忐忑。 台里临时抽调的六个解说员全部到齐,李山局长说了这次任务的具体分工,古局特别强调了一下纪律和应该注意的事项,然后把解说词给每个人一份,让大家先熟悉一下,下午从北京请来的专业讲师将对他们进行正式的培训。 夏霁菡看到这份解说词非常的专业和科学,它是根据每一个组的行车路线和方位以及行驶时间量身定做的,只有前半部分督城历史文化介绍是一样的,其余都不一样。并且每份正式解说词的后面还有一份副本,以填充空闲时间和客人有可能提问到的问题。 难怪要封闭培训。因为现场的解说员不但担纲着所到之处文明生态村创建活动的介绍,还担负着向每一位客人推介督城的重任。责任重大,任务艰巨。 由于这次解说工作要统一着装,上午裁缝给她们量完尺寸后,也就到了下班的时间。夏霁菡下来后,于婕已经回来了,见她手里拿着的解说稿,就说:“也有你吗?” 夏霁菡点点头。于婕问:“跟哪组?” 夏霁菡指指上面,于婕看到“省长组”的字样。她对夏霁菡说道:“那咱们是一组。” “于姐,你找我有事吗?”夏霁菡问。 “嗯,有事。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吧。”于婕说道。 她们又来到云之彩米线,这里不但环境美,绿色植物多,私密性强,更主要的是于婕知道夏霁菡喜欢吃这汤汤水水的东西。 坐下来之后,于婕说:“小夏,你对自己有什么打算?” 于婕这话一说出来,夏霁菡就知道她也肯定听到了什么,就说道:“目前我还没有打算。本来爸妈说暑假过来,结果也没来,开学就更不可能来了。” “你爸妈是什么意思?” 夏霁菡低下头,说:“他们当然希望我能回去。” “夏,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我这也是掏心窝子的话。他们当官的靠不住。”于婕说道。 夏霁菡抬起头,看着她。 于婕又接着说道:“我、听到了一些对你和关书记不利的话,尽管范围很小,但总是有这样一些传言,不管真假,你都要注意。” 夏霁菡的心一咯噔,心想,怎么一下子都来了。她试探着说:“于姐,你听到了什么?” “唉,到也没什么,是你那个前夫的老婆说的,她到也没跟外人说,跟她表哥说的。说你贴上了市委书记什么什么的。”于婕不再往下说了。 于婕说的情况和田埴说的一样。 她话锋一转说道:“这种事别管有没有都要注意,没有人家还给你硬按在头上呢,有就更别说了。我是深受其害。所以做事一定要谨慎低调。你如果不替关书记挨这一刀,这么长时间还真没人这么说你,你不要命的救他,人们就免不了要瞎猜的,所以你也别当回事。” 于婕可能怕她接受不了,反而安慰着她。 听于婕这样说,夏霁菡担心地问道:“李丽莎的表哥还说什么了?” 夏霁菡知道于婕说的表哥应该是交通局的局长,是于婕的同学。 “没再说什么,他说王平骂了李丽莎,还说如果为了大家都好,就请她闭嘴。”于婕说道。 但夏霁菡隐约感到于婕肯定还知道什么,只是不便说了。夏霁菡嗫嚅说:“于姐,你知道在督城我谁也没有,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还要多帮助。” “唉——”于婕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夏,女人这辈子招惹谁都行,就是不能招惹这当官的,无论是历史上的还是现实中的,没有一个是有好结果的。所以说跟他们接触一定要注意距离。” “当官的就没有真感情了吗?”夏霁菡显然不同意她的论断。 “有,分跟谁。”于婕漂亮的凤眼里有了一抹忧伤,说:“但肯定不会是后来的这一个。” “为什么?” “你想啊,他最初结婚的这个,肯定无形中帮了他很多,和他度过了最艰苦最琐碎的现实生活,这一段的人生你永远都走不进去。如果要他抛弃这段历史抛弃家庭,那是他的政治信仰所不允许的。所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要维持原状,这样就不会给外面的这个什么名分了。所以,跟官员有关系的女人,必须要做好受伤的心理准备。他不可能为你抛弃什么,也不可能给你什么名分,你只能是他大餐过后的那道水果拼盘,永远都不可能被当做正餐端上桌来,没办法,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女人的宿命。”于婕有些伤感地说道。 夏霁菡低下了头。于婕又说道:“你可能不太相信我说的话,你可能还会说关书记已经离婚,但你不要忘了,她的前妻要跟他复婚他是不会拒绝的,因为她的前妻对他有帮助,他的仕途中有他前妻的功劳,所以爱情对于官员来说你知道是什么吗?就像列宁说的那样,是用来垫脚用的。” 夏霁菡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是电影《列宁在十月》里,有这样一个镜头:卫士瓦西里给列宁抱来一堆书来垫枕头,列宁很认真地把几本黄色书刊捡出来,说,这样的书只能垫脚。没想到被于婕用到了这里。 “你笑什么?不听我的话,有你哭的那天。”于婕瞪了她一眼。 178、 给官员垫脚的女人 夏霁菡说:“谢谢你于姐,在督城,可能只有你能这样说我这样关心我了。” 于婕深有感触地说道:“你看,我从来都没问过你,我只是提醒你,你挨了刀也有人嫉妒,就跟秋瑾被杀,照样有人去排队等候人血馒头一样。但是,你真的要注意,沾上官员后你就不再是正常的女人了,你就是他们垫脚的女人了,要小心行事,要格外低调,最好是让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忘了你。” “于姐,我……”她不知该不该告诉于婕自己真实的情况,因为她记着关昊曾经嘱咐过她跟于婕说话要注意。 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于婕接着说:“小夏,我是诚心交你这个朋友才跟你这样说。知道吗?你今天拿到的那一组解说词,除去省长外,你知道还有谁吗?关市长。他们让你一个不是播音员的人上那个组,为什么?还不是投其所好。为什么要投其所好?还不就是认为你和关他有什么吗?你是不是觉得很美呀,毕竟是给省长解说呀?” 夏霁菡立刻顿然,对呀,自己怎么能跟专业播音员比呀?让她在省长这一组,的确是因为关昊吗?她有些为难地说道:“那怎么办呀?” “怎么办,你当时就该过脑子想到这一层,要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被人利用,因为在你的背后站着的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强大到可以左右他们的一切。”于婕又说道:“你再想想,王平听到李丽莎说那些闲话后怎么说的,就凭他那张臭嘴,为什么不让李丽莎进一步传播了,他是保护你和关市长吗?显然不是,他们家那么多人都在当官,那是在保护自己!有的时候找官员做情人是很累的。” “于婕,我没有找情人……”她的脸红了。如果当初是这样的话,那显然现在不是了。 “我没问你有还是没有,我只是在提醒你嘱咐你,你不说我永远不会问。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你就该明白我说这些话的含义。如果有,就该时刻注意你背后的那个人的形象和影响,你如果没有那就更好,天下太平。”于婕还在进一步地说道。 夏霁菡点点头:“于姐,真的谢谢你,肯跟我说这些。” “我也是看着你孤苦伶仃我心疼,再有关书记是个好官,我很佩服他。尽管闲言碎语不足以断送一个人的政治生命,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于婕感慨道。 尽管关昊曾经那样的嘱咐过夏霁菡,但是夏霁菡此时觉得于婕说的话都是真诚的发自肺腑的,她没有逼问自己事实的真相,就是不想让她难堪,她在心里肯定认定了她和关昊的关系,只是不点破而已。而且上次于婕发现了她脖子上的吻痕。 想到这里,夏霁菡的脸又红了,她接着于婕的话说:“他早就离婚了,也不能自由选择吗?”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于婕说道:“我就知道你要这样说。不能说不能,他离婚了,可是他面临的是复婚的问题,尽管他岳父不在了,但那张网还在,如果他前妻坚持复婚,我想他会妥协的,毕竟当官的考虑更多的是自己的仕途而不是感情,感情上的不足可以有多种渠道弥补,感情对于他们来说只能是饭后的水果拼盘。而事业才是他们的生命。” 夏霁菡心里没底了,难道关昊是在骗自己?难道她最后真的成了他大餐后的甜点和水果拼盘吗? 于婕见她不说话,又接着说:“有的时候他们做出的选择可能也有悖心灵,但是没办法,官员追逐爱情的兴趣远没有追逐权力那么有热心和恒心。你不能说他不爱你,你也不能说他有多势力,他也是迫不得已。” 这时,服务员进来端着餐盘进来,待放好东西后,于婕说道:“拿一瓶红酒,再点两个菜。” 夏霁菡没有阻拦,她忽然也想喝酒了。 于婕说:“我不是危言耸听,你知道吗?一年前我就离婚了,而且我等的人是我为之付出青春的人,跟关市长一样,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 夏霁菡的脑子里猛然蹦出岳筱这个名字。 “你不用故作吃惊状,你肯定听说过一些传言,今天我告诉你,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于婕并不想掩饰什么。 这时服务员把打开的红酒和两只高脚杯放在她们面前,夏霁菡给每只杯子里倒上了半杯红酒,于婕端过来之后,和她碰了一下,很优雅的扬起下颌,轻轻抿了一口,突然又喝了一大口,结果,这杯酒就见了底。 夏霁菡也随她喝干了杯里的酒。说真的这种大路货的红酒还真不如关昊给她喝的那酒好喝,那种酒味道复杂,耐人回味,而且馥郁醇香,不知以后是否还能喝到那样的酒,是否还能有那样的心境?她的眼睛有点酸。她给于婕的杯里和自己的杯里又倒上了半杯酒,就静静的听着于婕说话。 “我等了他十年。为了等他,我和一个军官结了婚,但是你知道,你的心里一旦装着另外一个男人,是怎么都不能和这个男人融入一起的,去年我歇假其实就是离婚去了,我们好和好散。他当时说已经和太太谈好离婚的事了,结果我离后,他没有离,说是省委正在考察他,正在升迁的关口,不能因小失大。现在升迁了,我又问他,什么时候能离?他又说太太得了重病,不宜受刺激。你想想,我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总是在一天天的等,又总是一次次的失望。能怎么办?真要结束这段感情,你还真割舍不下,你就会发现你生命的一部分已经死掉了。最近我想明白了,他是不会抛弃他太太的,他们当初是贫贱夫妻,尽管他太太不漂亮没什么文化,但是她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在最困难的时候始终跟着他无怨无悔。他和太太之间尽管没了爱的激情,但他们是骨肉相连,经脉交错,任意的一丝伤害,都有可能触及到双方。所以,我后来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永远都不会离婚的,我的等待永远都是无望的。” 泪水,从她那好看的眼睛中流出。 夏霁菡递给她一块纸巾,说道:“于姐,你恨他吗?” 于婕说:“有时恨,但大多时候是无奈。是你自己愿意这样做的,你怨谁去?这些当初我就想到了,既然当初你想到还这样做,那只能说明一个字‘贱’,因为你愿意,愿意受这样的苦,愿意受这样的折磨。他开始是劝我结婚,走自己的人生之路,我那时根本听不进去。后来他说我要不结婚对他的影响不好,这样我才匆忙和这个军官结婚了。” 于婕说着又喝干了杯里的红酒。 看似风光无限的于婕,居然有着如此忧郁的内心世界。 “那你打算今后怎么办?”夏霁菡小心地问道。 “能怎么办,继续等,不抱任何希望的等。所以我劝你,千万别把自己陷进去。”她又喝干了杯里里的酒。 这时,传来了叽叽喳喳女孩子的嬉笑声,四、五个女孩子在外面照相,高兴的摆着各种姿势。 她们的说笑声显然没有感染到里面的两个人,于婕又喝下一口酒,红着眼圈说道:“她们还年轻,还不懂得爱,还能笑的出来,等她们有一天真正知道了什么是爱,就笑不出来了……” 听了于婕这话,小夏的胸口传来隐隐的疼痛,泪水溢满了眼睛,她默默的举起杯,含着眼泪冲于婕笑了一下,喝干了杯里的酒,五味杂陈,在心里辗转翻腾。 于婕也含着眼泪说道:“有的时候,放手可能是最幸福的事。夏,听姐的,如果你陷的还不太深的话,一定三思。如果你深深的陷进去了,那我就没话说了。” 夏霁菡不知怎么跟她说,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要知道她何止是深深的陷进去了,那个人早已融入了她的生命中了,为了他,她可以牺牲一切啊。 关昊这几天太忙了,常远和赵刚几次要跟他汇报检查筹备情况都被他婉言拒绝了。他已经离开了督城,他不能在过分参与督城的事,他相信常远和赵刚会做的更好。 在和环保局局长的谈话中,他知道了明珠湖污染已经到了不可小视的地步。有大小二百多家企业不同程度的向明珠湖违法排污,更有无数的小企业存在偷排现象,另外,锦安和周边市县污水处理厂建设严重滞后。 如果说昨天在高开区和时速主任畅谈新能源之谷的那份欣喜,今天就被严重的环境污染冲击的荡然无存。他责成环保局近日拿出严密的治理方案。 从那天吃了一口怪味鱼后,他一直如鲠在喉,他不能让这种违法排放肆意污染明珠湖水资源的行为继续下去,肆意涂炭湖里的生灵。 他今天特地安排刘涛将他和吴局长的谈话做了记录。也特别强调了治理明珠湖污染将成为下一届政府的工作重点。 179、 有盼了! 环保局局长武媚走了之后,刘涛显然是很兴奋,他搓着手不停地说:“太好了,这次终于有盼了。” 关昊知道他指的是明珠湖治理的事,于是就说:“我不相信这项工作以前没人做过,去年的政府报告中就提到过环保和治理违法排污的事。” 刘涛说:“是啊,年年都讲,但年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这次应该不一样了。” 他听出了刘涛的恭维,反问道:“为什么?” “谁都知道您的工作能力,比如治沙,谁都知道这是一块不好啃的骨头,但是……”刘涛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关昊打断了。 “有的时候角色比能力更重要。” 他看了一眼刘涛,感觉他远比丁海心机深,尽管有着难得的的正义感,但又有多年机关工作的圆滑之气,作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不但要做好一切工作,还肩负着教育和影响身边工作人员的责任。他记得林肯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在任上,你不是消灭了多少政敌,而且你的施政理念和为官之道感染影响了多少人。 教育影响周围的人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想到这里他继续说:“能力的大小没有绝对的标准,但角色的演绎效果却可以实实在在的衡量。角色,总是让我们在生命中不断挣扎、彷徨,以为我们总是可以扮演所有的角色,希望具备超越所有人甚至超越自然的能力,却忽视了认清自己的位置和角色,忽略了角色其实远比能力重要。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准确发挥角色的优势,这,对人来讲是一种精神境界,对一届政府来讲就是一种责任,一种无法推卸的责任。有的时候和能力关系不大。” 刘涛逐渐领略到了这位和他岁数差不多的市长的魅力和胸怀,他不得不佩服他独到的思想和理论水平,没有空洞的说教,却让你受益匪浅。并且,在他身边工作,你会感到总有那么一股正气影响着你,甚至是左右着你,不容你游离于这股气之外,难怪同学丁海向他介绍说关昊是一个能让任何人都值得敬仰的人。 快下班了,刘涛说:“岳书记那边来了两个朋友,说您中午要是没其他安排,就一块接待一下。” 关昊点点头,他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岳筱的办公室:“岳书记,我得跟您告个假,中午的招待我就不参加了,昨晚差点没胃出血,饶我这一回吧。” 听筒里传来岳筱朗声大笑,他说:“你胃一贯不好,要多加注意,好,今天就饶过你了。” 放下电话,关昊对刘涛说:“小刘,昨晚辛苦你了,中午你也休息会,不用管我。” 领导这么说实际上就是领导自己有安排,刘涛在机关工作多年,当然知道这话的含义。于是他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两封私人信件,放到关昊的桌上。 关昊拆开信,开头就是一句“跪拜关市长”,他一皱眉,这才看清是行刺他的那个学生写来的。 原来他已经被公安机关释放,按照关昊的意见,没有进一步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劳教一段时间后就被他父亲保释了出去。这个学生在信中写道:我永远记住了您说的话,我在课堂上要比在监狱里有用。正是这句话鼓起了我做人的勇气,大恩不言谢,你就看我的表现吧,我不会给我的恩人抹黑的,我会加倍努力,好好学习,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爸爸退出采砂场后,回老家开了个家具厂,他说明年就能还上采砂欠下的债务。 关昊的嘴角露出了笑意。第二封信同样是个年轻人写来的,这个年轻人叫郝卫东,是省畜牧大学毕业的学生,回家自主创业,带动了周边乡亲养奶牛,如今已经存栏一千多头,他请市长去参观,另外支持他把这项事业做大。 关昊把后一封信交给了刘涛,就走了出去。他开着自己的车,出了市政府大楼,直接来到老城区一栋两层小楼前停下,按响了门铃,随着一阵稚嫩的狗吠声,大门打开,一条白色的小蝴蝶犬颠儿颠儿的跑了出来,围着关昊的裤脚嗅个不停。随后一个腰系围裙穿着很家常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关昊恭敬的说了声:“您好,我是关昊,邵书记在家吗?” 中年妇女下意识的往后看了看说:“你是关市长吧,他在。”随后闪身,等关昊进来后又关上了大门。 关昊去年春节和常远来过邵愚的家,只是那次没有见到他的夫人,据说是去儿子家帮助带孩子去了。刚才的那位应该是他夫人。 这是一排连体的两层小楼,是过去锦安市委市政府的家属院,后来市委市政府盖了家属大楼后,邵愚没有搬家,说是老伴儿舍不得这个小院。这个小院的确很田园,不但种着花花草草,还有一颗桶粗的柿子树,如今这棵树上结满青色的柿子。 关昊进屋后,就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只见邵愚穿着家常的老头衫和针织裤,正在地上爬,背上驮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手里还拿着一把电子冲锋枪,正在“哒哒哒”的扫射,嘴里也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老邵,快起来,关市长来了。”他老伴儿边说边上前抱过小男孩,哪知小男孩怎么都不来,说还没攻到敌人的碉堡呢。 邵愚扭头一看,见关昊正站在房中央,冲着他笑。他站起来,用手拢住散落下来的几根长发,熟练的把长发绕到脑袋的另一侧,压平,这才对关昊说道:“小关呀,你怎么来了,怎不提前打电话说一声,你看我……嘿嘿,这孩子太淘气,老伴儿干这干不了那个,一人哄不了啊,现在的孩子太不好哄了。” 关昊笑了,坐在了沙发上,心里说您老可真能装糊涂,我都打了好几次电话了。但他嘴上却说:“我是路过,回去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这时老伴儿给他拿来了裤子,邵愚不好意思的冲关昊笑笑:“这样在家舒服。”说着边穿裤子边冲老伴儿说:“老伴子,打电话,让闹闹姥爷过来,把闹闹接走,我该歇歇了。另外给我们搞几个小菜,我和小关喝两口。”说完,他对关昊说:“走,咱们上楼,楼上清静。”说着,他带头走上了楼梯。 这个小院从外面看非常普通,和周围楼房一个摸样,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到里面关昊就发现无论是设施还是装修,都极尽讲究,双层中空玻璃,防火包门,都做了很好的隔音处理,和一楼的杂乱无章相比,二楼显得整洁而宁静。进门是一个开放式客厅,中间摆着一张大大的案台,上面满是笔墨之类的东西,墙上挂满了书画作品,大部分都是出自邵愚之手,关昊送他的老画家的画显然不在这里。 这时,关昊被案台上的四个字吸引住了目光:新能源之谷。 邵愚见他打量那四个字,就赶快走过去,揉成一团,说道:“练笔之作。” 关昊笑了,邵愚远没有他跟省委说的那样心静止水,也完全不像退隐山林之人,就冲这“练笔之作”,就说明了他内心不是那么悠闲和淡定,他时刻在关注着锦安,关注着周围的一切,也肯定有人及时跟他汇报一些情况。再看他的精神状态和面色,也不像他说的那样身体不佳。他向省委提出全身而退,不再担任任何领导职务,不能不说明他达观的人生态度,但是作为一个高级官员,又不能不关注政局的动向。 邵愚肯定解读出了关昊目光里的含义,既然他能几次往家里打电话,今天又特意来到家里,足以看出他的诚意。就说:“小关,你那么忙还过来看我,真是谢谢了。”邵愚说着,开始泡茶。 关昊说道:“早该过来,刚开始上任没有头绪,太忙乱了。” 邵愚看了一眼关昊,明摆着的他是谦虚,就冲新能源,他就感到这是个很会做事的干部,而且是非常有思想的干部。他说道:“我之所以辞去任何官衔,就是想清清静静的在家帮老伴儿带孙子,享天伦之乐,不想再涉足政界的任何事,做点自己想做而平时没时间做的事。不瞒你说,我的手机都当成了孙子的玩具,家里电话就更不敢接了,没办法,我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就是不想麻烦大家挂念,自绝后路,呵呵。” 关昊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老领导把什么都想的很透彻,自己再说什么的话显然是多余的。 邵愚又说:“该来的怎么都得来,不该来的光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有什么意思,只要不是家里人的电话,我都不接,你别见怪。” 关昊笑笑,自己动手倒水。开门见山地说道:“关于新能源我还只是初级想法,真正要做起来还需要多方面的工作要做。” 180、 放权和弃权是两个概念 邵愚并没急于接关昊的话茬,他说道:“说来惭愧啊,这个高开区早就建立起来了,配套实施到目前来看都是最好的最科学的,唉,说实在的,没能进省委我的确有些情绪,也就好好事事了,几乎不怎么谋事。小岳能力过人,工作热情高,我基本就是放权了。”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随后又说道:“放权和弃权是两个概念,别人在使用你放的权力时终究心里是不踏实的,所以我在去年年底时就以身体的名义给省委打报告要求辞职,上半年又打了报告,到现在才批准。小关,你是个睿智的人,跟你不说假话,我的确是假借身体之名辞职,实则是太累了,与其站着茅坑不拉屎,不如尽快给年轻人腾位子。其实这都是不对的,枉受了这么多年党就栽培和教育,我希望你们不要学我,要干出一番业绩来。” 关昊笑着点点头。说道:“我记得刚来省委工作的时候,看到了锦安有建立国际会展中心的构想,怎么后来不提了呢?” 邵愚眼睛一亮,说道:“你感兴趣?” 关昊微微一笑,点点头。 邵愚沉了沉说道:“是啊,没把这事做成我真是惭愧,人啊,在官场上呆久了,就会有一种惰性事事求稳的怪异心里。不过你如果感兴趣的话,还可以接着做。” “我感兴趣,不瞒您说,明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我准备侧重两点,关注民生,打造民生政府。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两轮驱动,另外加强基础设施的建设,加大治理排污不达标的企业。”关昊说道。 邵愚叹了口气,说道:“这都是大事啊难事,我是真的老了,跟不上步伐了,小关,别怨我,会展中心的事我可以给你牵线,但我不会介入这事。”他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说来我很惭愧,为官一任,没留下什么,甚至连自己的家乡都改变不了,弄的孩子们没地方上课。趁着年轻,政治环境又好,多干点实事,老百姓不会忘记的。你能在全国上下都发展经济的形势下,提出民生问题很难得,说明你具有悲天悯人的可贵品质。的确有些地方不顾对环境的破坏,过分追求经济繁荣,这都是欠账,早晚是要被大自然追讨回来的。” 邵愚起身要续水,关昊接过水壶,从饮水机里接满了一壶水,重新放到底座上,邵愚摁下开关,他接着说道:“关注民生的问题会越来越被重视的。打造民生政府目前这种提法各地还没有,但是我理解你的意思。为政之要,在顺民心。马克思就说过: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和他们的利益有关。运用唯物主义的观点指出物质利益是人的首要追求,民之所思,政府所为,民之所忧,政府所急。既保当前增长,又促长远发展。你这个市长任重道远啊!” 中午,关昊毫不客气的留下吃饭,很舒服的和邵愚喝了几小杯,感觉很舒服,跟昨晚的暴饮形成鲜明反差,常言说的好:小饮怡情,大饮伤身。 从邵愚家里出来,刚到单位,他就接到了弟弟关垚的电话,关垚开口就说:“关市长好,听钢炮叔叔说你昨晚喝多了?哈哈,以后在跟他遭遇你就得叫上我,不然你准败。” 关昊乐了,说:“是他说的?” “是啊,他一早就给关首长打电话,说把关大公子灌多了,还说改天要来北京负荆请罪呢,被他们首长骂了一顿。所以关首长让我转告你,上任伊始,百业待兴,少喝酒,喝酒误事影响不好,还说……” “好了好了,说重点。”关昊打断了弟弟的话。他见过关垚在公司时的神态,不苟言笑,目不斜视,许多小姑娘见了他都溜着墙根走,唯恐与他正面遭遇。就是这么一个在单位严肃认真的关总,无论是到了家里还是在他面前却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没一点正形。 “重点,重点就是我现在在北京,准备去你那里。”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了,另外我还想给你带去一个神秘嘉宾。” 关昊一听,心头一热,随口说道:“谁?” “周月,你未来的弟媳。” 关昊一听泄了气,他“噢”了一声,说道:“你们别来了,我太忙了。这周末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回去一趟。” “太好了,你快回来吧,有许多问题等着你答疑解惑呢?”关垚说道。 “我是说我如果有时间的话,现在还不能定。”说着,挂了电话。想起夏霁菡今早没给他回信息,他刚要给她打个电话,刘涛就进来了,他说岳书记说的三点办召开常委扩大会,重点研究应对全省文明生态村检查验收的事。 关昊站起身来,中午没有休息,还喝了一点酒,加之昨晚也没休息好,难免有些倦意,他跟刘涛说:“我休息会儿,二十分钟后叫我。”说着起身去了里间的休息室。 刘涛眼尖的发现市长的裤脚和屁股上沾了好多狗毛,无疑,他中午去了邵愚家。因为邵愚每次上班来也都是满身的狗毛,每次秘书都要用胶带给他粘狗毛。想到这里,他也去找胶带了,因为这狗毛几乎成了邵愚家的标志了,他可不想让市长的行踪暴露在大家的眼皮底下。 常委会很快就结束了,只做了简单的分工,因为接待任务大部分都在各市县。关昊回到办公室后,跟刘涛说他要回督城看看准备情况,明天回来。 他下楼坐在车里后,给夏霁菡拨了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奇怪,她去哪儿了,怎不接电话。出了锦安后,他又一次重播了她的号码,还是没人接。他凌起眉头,便加速向前。别说,他还真有了归心似箭的感觉。 夏霁菡和于婕喝了一瓶红酒后,打车来到了于婕的家。好在于婕住的是一楼,这样俩人还不算太费力的搀扶着爬了几层楼梯,于婕打开防盗门后,夏霁菡便一头躺倒在沙发上。于婕则躺倒了卧室的床上,俩人便都呼呼大睡过去了。 别说关昊的电话她没听到,单位的电话和古时的电话她都没听到,早把下午培训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夏霁菡感到浑身无力,好像所有的筋骨都被人抽走了,就连肌肉都失去了应有的功能,她刚要想躺在沙发上,被于婕拦住,于婕向她指指卧室,她的出租屋,俩人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了过去。 关昊到督城后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常远和赵刚提前等在了督城大酒店,他们吃完饭谈完事后,还不到八点。 赵刚提议去桑拿,关昊摇了摇头,且不说他很少去那种地方,就是一直没联系到夏霁菡他就放不下心来。在回首长公寓的路上,他突然想去公寓的钥匙还在她那里,他进不去门,没办法,再一次打不通后,他给古时打了电话。 接通电话寒暄了几句后,关昊说道:“古局,怎么样,解说工作没问题吧?”关昊不知道夏霁菡参与了解说。 “没问题,请您放心。今天下午正式进入培训阶段。领导给的时间太短了,任务太急。”古时说。 关昊刚想直接问他夏霁菡干什么去了,还没开口,就听古时说道:“小夏最近几天情绪不太好,今天下午的培训都没参加,局里让她挑起专题部大梁,她说什么都不干,说是不会管人,我还想正想和您汇报一下这个情况,要不您做做她的工作?” 古时也没见到她?关昊紧张了,他说道:“尊重她的意愿吧。古局,麻烦你联系到她,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古时连声说道:“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古时就在想,有可能她跟于婕在一起,因为下午找于婕也找不到。想到这里,他直接拨通了于婕家的电话。 持续的座机铃声同时把于婕和夏霁菡吵醒。于婕开开灯后,接通了电话,才知道古局长。她冲还在揉眼睛的夏霁菡做了个鬼脸,便对着话筒说道:“古局,您有事吗?” 古时说:“小于,上午采访的稿子怎没出来呀?值班编辑找了你一下午。” 于婕连忙说道:“对不起啊古局,我……我中午有个应酬,结果睡到了现在,我晚上加班写,明天一早保证给您送到办公室。” 古局无奈的笑了两声,的确是无奈。于婕和岳筱的关系夏霁菡知道的少,可是古时和以前督城的高层差不多都知道一些,他就没说什么,其实古时的性格也是这样,向来对职工比较宽容和温和。 他说:“好吧,小夏跟你在一起吗?”说这话的时候,古时就已判断她俩应该在一起。 于婕见局长没有太明显的埋怨口气,心也就放了下来,她连忙说:“是的是的,我俩在一起。”她立刻示意夏霁菡接电话,。 夏霁菡这会也完全醒过了酒,只是头还有些痛,她赶紧走过去,接通了电话。 古时说:“小夏,下午的培训怎没参加,找你也找不到。” 181、 小别后的欢聚 夏霁菡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想起下午培训的事。她是怎么都为自己找不出理由了,只能拿着听筒干站着。 古时一定知道了她此时的表情,就接着说:“这么大的事都忘了,是不是跟于婕喝酒了。” 夏霁菡尴尬地说:“对不起,我……” 古时显然不想再多浪费时间了,就压低声音说道:“小夏,给关市长回个电话吧,他找你。” 夏霁菡猛然想起她和于婕喝酒的时候,于婕掏出手机,提议关机。她留了个心眼,把手机设置了震动。 挂了电话,她急忙从自己包里拿出手机,刚想给他打电话,看见于婕从卫生间出来,就说:“于姐,我把下午培训的事忘了,现在要赶快回去背稿。” 于婕说:“别走了,就在我这里吧,咱们熬点喝。” 夏霁菡笑着说:“跟你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我哪还能背稿呀?”说着换上自己的鞋就走了出去。 于婕追到门口,说:“嗨,你说走就走了?” 夏霁菡回头冲她摆摆手,就走出了门洞。来到外面,已然是灯光闪烁了,她们俩居然不上班睡了半天时间,不但误了培训,还让他找不到自己。 她快速的按下了那串熟悉的字母,都来不及查找电话薄。 似乎是他早就等着电话,第一声都没结束他就接通了电话:“你失踪了吗?” “没有,睡觉着。”她说道。 “我刚从你那里回来!”他的口气显然加重了。 “我在于婕家里,你在哪儿,回来了?”她的心里一阵欣喜,心儿也欢快的跳了起来。 “你拿着钥匙,我能在哪儿,只能在大街上游荡。”他赌气地说道。 是啊,上次走时她还没睡醒,钥匙就留给了她。想到他说的“游荡”两字,她有些过意不去了,就跟她报告了现在的位置。不一会儿,他的奥迪车就戛然而止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赶忙上了车,歪头看了他一眼,还好,不是太生气的样子,就嬉皮笑脸地说:“对不起的,让你有家不能归。” 他突然就凌起眉头,厉声说道:“你喝酒了?” 夏霁菡赶快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说话。 “都谁?” 夏霁菡赶到他这两个字是从嗓子眼蹦出来的一样。嗫嚅着说:“就我俩。” 关昊停了一下,说:“长本事了,俩个女人都喝成这样,蒙头大睡不上班。” 夏霁菡明显听出了他口气中的奚落成分,想起喝酒时候的心情,不禁就有些黯然神伤。 见她不说话,关昊又说:“怎么?不服气呀?” 听他这样说夏霁菡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嘴上却说:“领导批评的正确,哪敢不服气呀?” 关昊听出了她话中的情绪,就温和地说:“呵呵,看来还是真不服气,那好,咱们回家接着喝?” 夏霁菡突然想到那两瓶红颜容,就说道:“好啊,我记得你那里还有两瓶洋酒呢?感觉洋酒就是比今天这酒味道深刻。” 关昊一听笑着说道:“呵呵,行了,你可别上瘾,我那点工资还不够你喝一瓶酒的呢?” “养不起了?”她歪头调皮地说道,忽然情绪就低落了下来,赶紧转移话题,说道:“你不忙吗?” 关昊没有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就说道:“忙啊,忙的跟陀螺似的。可是再忙也得回来呀?” “那为什么?” 他拉过她的手,说的:“你说呢?” 夏霁菡的心跳了起来,长出了一口气,她想问问罗婷来督的事他知道不?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想他那么远的回来,就是想跟自己见一面,他心里有她,这一点她非常明白。他相信他能处理好自己的生活的,还是别给他添堵了,好像自己不相信他似的。 想到这里,她也轻松了很多,就从他的大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说道:“我不明白的呀,阁下?” “一会你就明白了!”他有些发狠地说道。 不知怎么的,夏霁菡忽然就有了一丝莫名的酸楚。 来到公寓门口,关昊闪躲到一旁,夏霁菡忙从包里掏出钥匙,递给他。谁知,关昊竟然熟视无睹,根本就不去接她手里的钥匙,而是抱着双肩仰头看着别处。 夏霁菡笑了,把钥匙捅进锁眼,一转,门就开了。关昊就大模大样的走了进去。夏霁菡随后也就跟了进去。 关昊关上门后,并不急于开灯,而是长臂一揽,夏霁菡就倒在了他怀里。随后就恶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唇,只几下,夏霁菡就感到了来自唇上的肿胀,她没有任何反抗,而是似一汪水化在了他的怀里。 关昊松开了她的唇,把她紧紧的抱起,几乎是抱离了地面,用下巴低着她的头顶,低沉地说道:“明白吗?” 夏霁菡显然没明白他话的意思,低低地说道:“明白什么?” “明白为什么那么忙也要跑回来呀?”他用力把她贴向自己。 她一听,头就埋在了他的腋下不说话了。 关昊显然不会放过她的羞涩,说道:“嘿嘿,我又没开灯,也看不见你脸红,就不要往那个地方扎了。”关昊说着放下她,说道:“你把老公关在门外达半个小时之久,你说该当何罪?” 夏霁菡抬起头,看着朦胧中的关昊说道:“该当这罪——”说着,踮起脚,两只手攀着他的肩膀,往上一蹦,嘴巴就跟他的碰在了一起,随后落下。 关昊哈哈笑了:“这还差不多。”说着低头又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你还去放洗澡水,伺候老公沐浴更衣。” “是的,阁下。”夏霁菡轻快地说道:“只是,你把灯开开呀?” 关昊打开了灯,夏霁菡手臂一扬,那个随身带的小包便落到了沙发上,然后,转了一个圈,才发现头还是有些晕,就说:“关市长,来一下。” 关昊褪去自己的衣服,换上了丝质睡袍,说道:“怎么了?” “扶我去放水。”夏霁菡一只手扶着头一只手伸向了他。 关昊接住她的小手说道:“我怎么忘了,你向来是干一天活儿要两天工钱的呀?” 关昊的脑海里闪现出她在古塔里崴脚,在三关坝时滚下土坡的事。想到这里他就“呵呵”的笑了两声,扶着她走进了浴室,自己的大手握着她的小手,打开了开关。 关昊的手伸出去后就没有缩回来,而是从后面抱住了她,嘴唇磨蹭着她的耳边,低低地说道:“萏萏,想我吗?” 听了关昊这句话,夏霁菡几乎要流出眼泪,她毫不掩饰的喃喃说道:“想啊,每时每刻都在想。” “大点声,我听不清。”关昊故意说道。 夏霁菡转身抱住他健硕的身体,脸贴在他的胸前,大声说道:“想!” “哈哈哈。”关昊被逗得大笑。 当俩人精疲力竭的躺在床上的时候,夏霁菡偷偷的看着他俊逸的脸庞和紧闭着的有着浓密睫毛的眼睛,伸手抚摸着他的眉骨、鼻梁、和嘴唇,头枕着他的臂弯,闭上了眼睛,不由的两滴眼泪就滚落在他的臂膀上。 关昊一惊,睁开眼,侧过身,盯着她说道:“萏萏,你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到让夏霁菡的眼泪簌簌淌下。关昊更加吃惊了,他抬起身子,凌起眉头,问道:“萏萏,到底怎么啦?” 她突然抱住他,低泣着说道:“昊,你会离开我吗?” 关昊听她这么说,心疼的不住吻着她,说道:“对不起,我这段太忙了,顾不上你,等忙过了,咱们好好计划一下咱们的事好吗?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也不许你离开我。” 她的泪流的更欢了,说道:“可是,你会复婚吗?” 关昊一听,收紧目光,问道:“萏萏,为什么这么说?你听到什么了吗?” 她吸了一下鼻子,说道:“没有,我只是想到哪儿就说哪儿了。” 关昊重新躺下,说道:“不会的,永远都不会。” “如果没有我你会吗?”夏霁菡试探着问道。 关昊沉默了,他严肃地说道:“萏萏,尽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但是我要告诉你,你不该纠缠这个问题,你只管做好你自己。” 其实,关昊从始至终也没有跟夏霁菡说自己为什么离婚,她今天这样关心一个本不该关心的问题实属庸人自扰。也可能是觉得自己说的话重了,关昊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等我忙过这段,咱们就想咱们的事,好吗?” 在他的怀里,她点了点头。她不敢继续问下去了,因为从始至终关昊也没跟他介绍过他前妻的情况,她只知道罗婷是他老领导的女儿,仅此而已,她也从来没问过。 也许关昊说的对,她不该纠缠这个问题,她也不该为于婕的话患得患失,再说她和于婕属于完全两种不同的情况,只要她和关昊中间没有罗婷,他们就该是没有任何障碍。 “可是……”夏霁菡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182、 给省长解说 “可是……”夏霁菡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可是什么?萏萏,你不要瞎想,别说没事,即便有事那也不是你能处理的,也该是我关昊的事。你说对吗?” 夏霁菡“嗯”了一声,就不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关昊比夏霁菡醒的早,他有个习惯,无论头天睡多晚,第二天定能按时起床,这个习惯从他参加工作那天起就刻意的养成了,他绝不允许自己睡懒觉。 记得爷爷在世的时候总是跟他们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所以爷爷从不允许他们睡懒觉,就是周日也不行,哪怕起来在接着睡,也必须要起床。 从小养成的这个习惯使关昊受益匪浅,也使他在省委尤其是省领导身边工作时,能够保持充沛的精力和良好的工作状态。 夏霁菡可是每次都比关昊醒得晚,如果不是她在物外家园的强调,估计每次关昊都会提前起床,不会等她睁开眼在起。 此时,关昊一看时间不早了,就抚弄着她的发梢,很快,夏霁菡就睁开了眼睛,看到他在身边,就又闭上了。关昊笑着说道:“小懒虫,到点了。” 夏霁菡的一只胳膊搭在了他的身上,头就往他的怀里拱了拱,关昊抱住她,说道:“要不你继续睡,我要赶回去上班,今天上午还有会。”说着,就想起来。 夏霁菡的胳膊用力搭在他身上,说道:“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让你起。” 关昊笑着说:“两个也行,买一送一。” “就一个。”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乌黑的眼睛看着他,说道:“你能经常回来吗?或者在不忙的情况下,或者在不累的情况,还有在不喝酒的……”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关昊就用唇贴在了她的唇上,说道:“我会的,等忙过这段,工作理顺后我天天回来,天天要你,你可别烦。” 夏霁菡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她说:“不会不会。” 关昊把她的手拿下来,说道:“萏萏,或许你也可能考虑一下跟我去锦安工作?” 世事难料,现在她不会轻易做出这个决定的。见她垂下睫毛,关昊就说:“我只是提议,也许我们该从长计议。现在,我们起床。” 夏霁菡双手捧住他的脸,温柔地说道:“好孩子,该去上班找虫儿吃了。” 关昊点点头,他挪开身子,让她抽出了腿,夏霁菡随手裹了一件他的睡衣,就下地了。 关昊看着她每次都穿自己的睡衣,几次要给她买,她坚决不同意,理由是万一他这里来人,发现女人的睡衣对他影响不好。 现在这种状况显然不存在了,他就冲着她说:“你该把自己的睡衣拿来了。” 她回头一笑,说道:“我愿意穿你的,宽松。”她的确有这嗜好,喜欢穿他的睡衣,喜欢穿他的大拖鞋,只是自己36码的小脚穿着他船一样的拖鞋里显得滑稽和可爱,像唐老鸭的蹼。 夏霁菡看见关昊不但没下床,又重新躺倒在了床上,就走近他的跟前,说道:“怎么还不起的?” 关昊不理他,闭着眼不说话。她用手捏住他的鼻子说道:“乖孩子,起床,鸡都叫三遍了。” 关昊听出这是“半夜鸡叫”里周扒皮说的话,没想到她这个年纪也记得这个故事。 但是他忍俊住笑,不出声。 夏霁菡知道他在闹情绪,就故意问道:“怎么了?” 果然关昊说道:“我到没什么,有个人不高兴。” “谁呀?”明明这里就他们俩,难不成还出来了第三者? 呵呵,女人在这方面的智商可能永远都赶不上男人。关昊搂过她说道:“是龙大人。” 夏霁菡懵懂了,心想现在说的是起床的事,怎么又扯到别人身上了,就问道:“哪个龙大人?” 关昊拉过她的一只手,说:“是这位龙大人,他的气还没消呢。” 夏霁菡知道又被他捉弄了,抬起手,刚要打下去,关昊赶紧双手护住,说道:“你还敢再一次的谋害亲夫?” 她想到上次打疼他的教训,就收住手说:“不理你了,我要洗澡去了。”说着刚想抬身,就被关昊拉倒在他的身上。他懒懒地说道:“萏萏,不想上班了,就想和你这样厮守着,多好。” 夏霁菡起身,点着他的额头学着他的口气说道:“傻孩子,不行的,那我就真成了祸国殃民了。”她一用力,便把他拉起。夏霁菡把他的拖鞋摆放好,哪知关昊盘着长腿,坐在床上,就是不下地。她呵呵的笑了,说道:“你继续发呆,我去洗澡。”说着转身就想走,没想到关昊的长臂一捞,她就到了他怀里。关昊用哀求的口气说道:“萏萏,我虽然贵为市长,但是我管不了他。”说着,一把就把她拉到了怀里...... 督城,经过一年的努力,创建文明生态村的活动终于告一段落。今天,要迎接省里的正式检查验收。 夏霁菡等六个解说员,统一着装,按分工恭立在大巴车的前头,她们经过一周多时间的专业培训和勤奋苦练,今天要正式给检查组做路途上的解说工作。 因为早就知道她这组成员有省长,所以她内心有些忐忑,一个劲儿的做深呼吸。八点半时,检查组的成员从督城宾馆中陆续走出来,按照事先安排好的程序,夏霁菡负责的一号大巴车里,坐着的是全省地级市的主要负责人和省长,其他依次类推。他们这个组要去的是稻园,也就是关昊包建的村子。 在上车的人中,有一个40多岁穿着西服的男人,当走到车门口时,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恭立在旁边的夏霁菡,她正在微笑着向每个上车的人点头微笑。这个男人上车后,不由的又看了她两眼,最后无声的笑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滨海市委书记高健,他之所以打量夏霁菡,是他忽然想起在党校学习的时候,看到过关昊手机里有她的照片。 眼看人们都上了车,可夏霁菡这个一号车上前边的两人座位还空着,显然还有人没到,她还站在原地笃定的等候着。是的,她知道关昊还没到,省长就自然没到。 很快,身材高挺、器宇轩昂、仪表堂堂的关昊,陪着省长袁锦成走出宾馆大门,常远跟在身后。当看到夏霁菡的那一刻时,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定格了两秒种的时间,她低垂着头,并不刻意去看他,而是微笑、点头、伸右手。 一号大巴驶出督城宾馆后,按照事先计划好的行车路线,缓慢的向稻园村驶去。 常远对关昊说:“袁省长,关市长,我们给每辆车都配备了一名解说员,给各位领导们介绍督城的历史文化和文明村的创建情况。是不是让我们的解说员给大家介绍一下。” 袁锦成这才看到一个美丽恬静的女孩子正在微笑着站在那里,他就把头扭向后面说道:“我说大家安静一下,下面由督城的同志给咱们介绍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还有文明生态村的创建情况。”说完,冲常远点了一下头。 常远也向夏霁菡点了一下头。夏霁菡正正了无线麦克,深深冲大家鞠了一躬,然后轻启朱唇,说道:“欢迎各位领导来督城检查指导工作,今天在坐的领导中,想必第一次来督城的多,那么我就给大家简要介绍一下督城的情况。督城,是一座有着2300多年建城史……” 坐在省长旁边的关昊始终看着夏霁菡,担心她会紧张,可她根本就不看他,站在那里款款而谈着。一身合体的藏蓝色西服套裙,把她娇小的身体勾勒的玲珑有致,纯白色的衬衫,藏蓝色的领带,为她恬静温柔的外表增添了几分英气和干练。也不知道是督城的历史文化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还是柔美清丽的夏霁菡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车内只有她甜美清晰的解说声,而无任何其他的声音,就连省长也聚精会神的听着。 大巴行驶到北环,夏霁菡抬起右手指着一对古塔说道:“现在在我们的右手边是督城著名的姊妹塔,是我国最早的古塔之一,始建于金代,目前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督城有三处文物为国家级保护单位。” “督城有398个行政村,尽管改革开放使广大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物质生活富裕了,但劳作方式和生活习惯并没有多大改观,是文明生态村的创建活动,颠覆了人们传统的生活方式……” 夏霁菡的鼻尖冒出了汗,原有的解说词都讲完了,可是人们还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备用的也都快说完了,还是没有任何人提出任何问题,就是这遍解说词,她曾经两次跟车实地演习,到目的地基本讲完,但是这次不知为什么,还没有到目的地词就说完了。她想放专题片,可是晚上临时接到通知,这个专题片只能下午汇报的时候看。她紧张的看了一眼常远,显然常远没意识到夏霁菡目光的含义。没办法,她灵机一动,根据自己平时掌握的知识,说道:“我们要去的这个村子叫稻园,顾名思义,就是生产水稻的地方,据说这个名字当初是顺治帝起的。民间传说,顺治帝出家后,就在京城西南部试种和改良水稻,稻园当时就是顺治的试验田……” 183、 故意刁难 “小姑娘,能提个问题吗?”后面的高健突然说道。 夏霁菡微微一笑,伸出手说道:“请讲?” “你说这里是当年顺治帝改良水稻种植的试验田,有历史依据吗?” 夏霁菡不慌不忙地答道:“是的,有,据督城县志记载,督城地处万马河的冲积平原,土地肥沃,多膏饴,而且水源充沛,是历史上粮食主产区。清帝顺治辞职后,每天头戴斗笠,出没在试验田中。他应该是行政级别最高的水稻种植专家,和袁隆平应该有一比。” 当人们听到她说顺治是行政级别最高的水稻专家时,车里响起轻松的的笑声。 不想高健又说:“那你知道我国栽培水稻纬度最高的是多少吗?” 这个还真难不住夏霁菡,因为她的家乡就广泛种植水稻,平时知识的积累使她回答这个问题游刃有余,她轻轻一笑,说道:“应该是北纬50°15'',是我国水稻种植最北限,也是世界栽培水稻纬度最高限。” 人群中一片唏嘘声。 说真的,高健提出第一个问题是关昊还不太担心,可是他紧接着又提出第二个问题,而且还是相当专业的问题,他就为她捏了一把汗。这个高健,看来认出了夏霁菡,成心为难她。看到夏霁菡对答如流,他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你不是专门的解说员。”高健又说道。 “是的,在这场创建文明生态村的活动中,我们市委市政府号召全民参与,我们的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有明确的包村任务,并且和村民同吃同住,共同制定包村建设规划。” 袁省长笑了,他对关昊和常远说:“不错。” 关昊长出了一口气,他刚想说什么,就又听到后面的高健说:“小同志,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刚才介绍说督城是省级历史文化名城,那你说说,一个地方的历史文化是否对当今现实社会能产生什么影响?” 关昊的心提了起来,这个问题太大,看来高健是成心为难她,不,是为难自己。他刚想为她解围,袁省长却笑着说:“高书记啊,你这个问题恐怕专家学者都答不上来呦,你又何苦为难人家小姑娘。姑娘,这个不回答。” 旁边的人附和着说道。 高健说道:“袁省长,您可别小瞧了她们,那都是全市精选出来的尖子。不然难能入关市长的法眼啊。姑娘。”高健也学袁省长这样叫道:“我这个问题是没有道理,不过对于督城,我很感兴趣,对于你说的我也很感兴趣。你别照你词儿说了,就说说你的理解,对不对没关系。就当给省长和各位领导凑凑趣吧?” “你这个问题哪是凑趣,简直够得上文化论坛了。”旁边有人说道。 夏霁菡看了关昊一眼,只见他向她微微的摇了一下头。 高健看到了,立马说道:“姑娘,不要被旁人左右,大胆的说,说错了也没关系,省长在这里呢,没人拿你怎么样?” 有的时候出游或者参观,和解说人员探讨和了解一些当地的历史文化是常有的事,关昊也曾这样做过,但今天明显感到这位仁兄是成心。关昊刚要站起来替她解围,就听夏霁菡说道:“这位领导提的问题的确超出了我准备的范畴……” 她这句率真的话立刻引起了人们善意的笑声。高健却说:“没关系,我刚才问你的那句话肯定你那解说词上没有,你回答的也很好,而且让我们也知道了水稻专家袁隆平不是最牛的……” “不,他应该是最牛的,他不但懂市场、懂研究、有成果,还是最有责任心的科学家,这样的人无比稀缺也就弥足珍贵。顺治也非常了不起,按我们今天的眼光看他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因为他没必要抓的那么具体,但是他应该是个非常关注民生的领导。” 关注民生?这个女人,太狂妄了!这应该是在今天这个场合说的话吗?关昊的眼里透出了一股戾气,毫不顾忌的看着她,希望她别在继续说下去。 哪知她根本就没看他,而是继续说道:“关注民生是我们政府历来的工作重点,就如同眼下搞的这场波及全省广大农村的文明生态村的创建活动一样,不仅是一场伟大的变革,还是一项深入人心的惠民工程。显而易见的就是道路硬化,环境美化,街灯亮化,而且……” “跑题了,又回到你的解说词了。”高健打断了她的话。 夏霁菡脸微微一红,然后沉静地说道:“这位领导的问题的确不好回答,既不让过渡也不许铺垫,都不给我一个缓冲的时间。” 哈哈,哈哈——人们被她的幽默和自我解嘲逗得哈哈大笑。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很多,有的人甚至说:“这个问题你拒绝回答。” 夏霁菡看了一下车外,估计到目的地还有些时间,看那个领导盯着自己的执着的眼神,不应付几句肯定也说不过去,她不能丢督城的脸,更不能丢他的脸。于是说道:“历史和文化向来是不可分割的,说一句领导们都熟悉的一句话就是治天下者以史为鉴。而文化是可以创造的,它的的成形源于多个元素的新型组合和发展,例如一个区域的改革新制;一个行业的从事方向;一个企业的发展目标,这些都会在各个组成元素与时间的发展过程中成为一个具有方向性且与社会息息相关的历程,比如这次文明生态村的建设,就是在引导和倡导一种新型的进步的文明的生活方式,这便是文化的形成过程。近山者仁,近水者智。一个地方的文化传承其实与血统有很大关系,甚至可以促进经济发展。就像省长说的那样,这个话题的确太大了,大到远不是我能解释的。” “我是问你自己的理解。”高健说道。 “我理解。我这样说吧:当您到了一个地方,那里的文字可以以‘追溯到……’来开头时,当您到了一个地方,那里的人可以骄傲的告诉您‘想当年……’时,说明文化已经浸透并影响着这一代人的思想了。然而文化并非是一个历史的名词,它无时无刻都是附属于时间上的连续性积累的代名词,这就是文化和历史的区别。文化可以成为一段激人奋进的话语;文化可以成为一种促人积极的颜色,文化可以成为一张使人愉悦的笑脸;文化可以成为一个引人向上的手势。比如现在我们的督城就在逐步形成一种稳健、开放、求实、求理的文化氛围。” 人群中响起一片掌声。 关昊的手心都湿淋淋的了。 袁省长转过头,对高健说:“高书记,督城的解说员怎么样?她的回答你是否满意?” “有袁省长您护着,我不敢不说满意呀?” “嘿,你还别这么说,要不你接着问?我看呀,你今天是难不倒人家了。”袁省长说道。 “既然难不倒我就更不问了,对她的回答我非常满意。”高健大声说道。 高健的话逗得车上的人都笑了起来。高健又说:“关市长,你们得给这个小姑娘嘉奖。” 关昊半侧着身就说:“我们只惩戒,从不奖励。她的回答能让您老满意就是对她最大的嘉奖。” “看看看,这话里有情绪。表现这么出色居然都不奖励,哪怕口头上也行了,小姑娘,跳槽,不给他干了。”高健调侃道。 反正也没目的地,说点别的活跃一下车里的气氛也很好。袁省长就笑呵呵地说道:“这样吧高书记,我倒是想到奖励这个小姑娘的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他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如何?” “好,好。” “好,省长的办法好。”众人跟着起哄。 这时高健旁边的那个人站起来说道:“姑娘,你可以问问他,在来开会之前,是不是给当家的做好中饭和晚饭才出来的?” 高健有个嗜好,只要有时间,从来都是他给老伴儿做饭,为这经常受到朋友们的调侃。 夏霁菡听到这话,用手掩住嘴,笑了一下,她看到常远给她使眼色,意思不让她问。 这时,坐在后排的一个矮个光头的男人站起来,认真地说道:“高书记刚才提问的是文化范畴领域的问题,我替小姑娘问高书记一个问题:请不要再支持地方和我们争夺名人故里了?” 他这话一出,车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静,高健也站起来冲那人说道:“你这不是提问,是呐喊,算无效呐喊。” 众人都笑了,没有人接他们的话茬,在座的都知道他们两个地方争夺历史上一位著名作家故里的事,口水仗都打了好几年了,双方各自都请出了御用学者来为自己摇旗呐喊。这种现象全国都有。?为争名人故里,各地不遗余力的投巨资,大兴土木修仿古建筑,举办学术研讨会、文化节、博览会等。 184、 省长打圆场 如果仅仅从学术的角度,有人提出一些争论或者异议,辨明出处,无可厚非。但现在显然不是一种学术观点之争,而是在学术观点之争的背后,更多的反应出经济发展的那种浮躁,那种急功近利。 曾经一位学者从国外回来说道:外国人也争名人,但是人家不像咱们这样“争”,人家是“比”,比谁对这个名人的遗迹保存的更多、更好。咱们显然不是这样。硝烟四起,口水仗不断,大兴土木,并且能够快速的打造各种名人故里和活动遗迹,用甚嚣尘上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对于这个问题夏霁菡就是知晓再透彻、认识再深刻,也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正面的历史名人有人争,甚至是政府搭台打口水仗,似乎还能被人接受。比如被郭沫若那一拨儿争论过了的曹雪芹,比如老子,甚至是屈原,这都是历史文化名人。要说这些名人值得后人去争去抢情有可原,可是像西门庆这样在历史文化中不是正面的人物也有人去争去抢,实在是使人感到怪异。可能当地政府觉得没有正面的名人可以争,争个臭名的也行。然后以这个臭名提升知名度,招商引资。听说有个地方还将课本上“恶霸地主刘文彩”作为当地招商引资的形象大使,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殊不知,当这种行为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时,其实是对历史的一种“畸形”消费,是对文化经典的一种糟蹋。更是对文化经典传承的破坏而不是保护。当西门庆、刘文彩华丽转身成为当地政府追捧的文化产业英雄时,更是对传统文化的一种羞辱和亵渎,因为这不是在为西门庆“平反”,而且一种利用,由此折射出来的短视和浅薄是整个社会之痛! “干嘛不争,这一争一抢为当地带来了三个亿的旅游收入,你说你就没落实惠吗?小姑娘,你们这里两个皇帝有人争吗?”高健站起冲那个光头的领导嚷道。 夏霁菡没想到高健把话题居然转的这么快,就说:“目前,没有。” 袁省长说道:“别说你们那丢人的事了。小姑娘,不理他们,让他们咬去。你不是北方人吧?来督城几年了?” “我是江苏无锡的,来督城这是第三年。”夏霁菡微笑着回答。 “噢,那很难得,三年就对督城的历史了解的这样清楚?关市长,这你们必须要嘉奖。” 关昊刚想说什么,就听夏霁菡说道:“您这话不妥。” 此言一出,别说是在座的各位包括关昊都楞住了,就连袁省长自己也尴尬的怔在那里。好在夏霁菡没有给大家特别是关昊太多的紧张时间,她就说道:“记得关市长刚来督城时在五四青年节会上有个讲话,一共11个字,叫‘知督城、爱督城、奉献在督城’。我们的常书记和关市长都不是督城人,可他们都在为督城的发展尽心尽力,恐怕省长您也未必是本省人啊。” 众人一听,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不由的为这个小姑娘的聪明暗暗叫好。 袁省长不由的呵呵笑了,他说:“是啊,我不是本地人,我是江苏人,你的老乡。”他停了停又说道:“小姑娘,唱一首咱们家乡的歌曲怎么样?”袁省长说到这里,身子往前倾着,用手捂着嘴小声的对夏霁菡说:“你一唱歌他们俩就不掐了。”袁省长这样说也是出于无奈,本来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当着他省长的面讨论这个问题,让他没法表态。这些人,如今越来越没规矩了。 “您想听哪首?”夏霁菡问。 “采红菱吧。” 后边有人立马附和着说道:“采红菱是男女对唱,姑娘,要袁省长跟你一起唱。”立刻就有人鼓起掌。 夏霁菡一听为难了,她看着关昊,就见关昊不动声色的闭了一下眼睛,点了一下头。夏霁菡得到了“指令”,就说:“省长,我请求您和我一起唱。” “我老了,五音不全,别听他们起哄,你唱吧。”袁省长挥了一下手,尽管语气很温和,但夏霁菡听出了他坚决的态度。于是她冲袁省长点了一下头,打开一瓶水,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大家很的喝了一口水,用手半掩住嘴,冲旁边略微清了清嗓子。 不知是她优雅得体的举动感染了车上的人,还是大家等着她唱歌,都不错眼珠的看着她,她的脸有些微红,就说:“下面我就把这首家乡的歌献给在座的各位领导,尽管是我们家乡的歌曲,但我相信早就广泛流传了,领导们有会唱的可以和我一起唱” “我们俩划着船儿 采红菱呀采红菱 得呀得郎有情 得呀得妹有心 就好像两角菱 也是同日生呀 我俩一条心……” 车上的人大部分都会唱这首歌,但没人跟她一起唱,因为大家都有意识的把伴唱的角色留给袁省长。 “我们俩划着船儿 采红菱呀采红菱 得呀得妹有心 得呀得郎有情 就好象两角菱 从来不分离呀 我俩心相印……” 甜美、动人的旋律,清纯、柔美的嗓音,感染了袁省长,他不由的也跟着夏霁菡小声的唱了起来,还不时的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打着拍子。 歌声,被外面传来的一阵锣鼓声打断。原来稻园到了。 金秋的田野,壮美而灿烂,水稻已进入了成熟期,在秋阳的照耀下,呈现着金灿灿的妆容。大巴车在警车的领引下,下了国道,沿着一条金丝柳和龙爪槐掩映的笔直干净的水泥路,向前方的村庄驶去。路中央不断有红色的横幅悬挂当中。只见路两旁整齐站着一队浓妆粉墨的村民,看见了大巴车后,老远就开始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夏霁菡停住歌声,说道:“我们参观的第一个地方稻园村到了,请领导们下车、走好。” 常远第一个跳下车,站在车门口恭候,关昊站起,闪在一旁,伸出左手,请袁省长下车。袁省长站起来,笑呵呵的冲夏霁菡说:“不错、不错。” 当高健走到夏霁菡身边,故意高声说:“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呀?” “夏霁菡。”她微笑着说道。 可能是听到了高健的大嗓门,关昊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高健哈哈的笑出声来。这时那个矮个光头的人走到高健的身旁,说道:“你这么刁难人家一个工作人员,就不怕过两天去你那里检查的时候,关市长刁难你?” 高健冲着他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不会。这么流氓的事只有我做得出来,他这么老实巴交的人,是做不出来滴。”说完,得意的看了那个人一眼。 光头人对旁边的人说:“看见了吗?脸皮就是厚,连实话都敢说。”周围的人都笑了。 李俊和乡领导们早就等候在那里。关昊陪着省长下车后就向村活动中心走去。 夏霁菡松了一口气,她无力的瘫坐在关昊刚才坐的那个位置,闭上了眼。途中解说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这时古时出现在车门口,他冲小夏说道:“怎么样,顺利吗?” 夏霁菡睁开眼睛,说道:“不太顺利,我的词不知为什么,提前讲完了?” 古时笑笑说:“是不是语速快了?紧张了?” “不知道。”夏霁菡说道。 “别紧张,想着温习一下回去的词儿。”古时安慰道。 夏霁菡急忙拿出另一份解说稿,认真看了起来,她不敢分心了。 尽管她做好了回去路上的解说准备,但却没用上。参观完稻园村的文明生态村,回去的时候人们议论纷纷,在赞赏肯定督城做法的同时,有许多问题咨询关昊。高健第一个说道:“关市长,这个村‘五公章议事制’是真实存在的吗?” 关昊笑了,他站起来,看了这位仁兄一眼,很笃定地说道:“这一点都不用怀疑,完全是他们自发的行为,只不过后来包村干部稍加引导了一下,就形成了后来的制度。这一点请督城的常书记给您具体解答。” 常远说道:“刚才从村支书的介绍中大家已经知道了五个公章议事制的含义。这个村的支书有个良好的做事风格,就是做任何事从不掖着藏着,非常透明和公开。当时筹集上来很多钱,怎么管理这笔钱,他就想出了这招,把这笔钱交给村委会,由村民代表监督管理。为了增加村民代表的责任意识,他分别给村民代表刻了一枚公章,上面是某某议事章。这每个人的身后是一个村民议事小组。这是最初的雏形,他的做法得到了当时包村干部关昊同志的欣赏并肯定。后来就把这件事规范成制度。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对促进村级民主建设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增加了财务支出透明度,老百姓心里都有一本明白账,避免了猜忌和怀疑。” 一张发票要过5个人的手,村干部想不清白都做不到。 185、 没你我睡不着 其实纵观农村干群关系紧张的主要原因就是监督机制不完备,村干部随意决策所造成的村集体经济和村民利益受损,既够不上党纪国法的处罚,也没有相应规章的制约、惩治措施。在此情形下,事情即使办得公正,农民也怀疑有“猫腻”,最终酿成各类矛盾和纠纷。 如果村民的权力最后只剩下宪法赋予的选举这一项时,结局可想而知。所以在民主决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监督上下功夫,也是在座的每一位地级领导思索最多的问题,无疑,稻园的“五公章议事制”对大家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 晚上,在进行完一天议程后,关昊把袁省长安排休息后,又和常远、赵刚对明天的议程做了细致的安排,接着又对每个房间进行了探访,希望检查组的成员能在督城休息好。 本来常远对挨房间走访这事有异议,担心有收买检查组成员之嫌。 关昊说:“既然我们做的非常好,那就更不能输在细节上了。”果然地市两级领导的房间走访,受到了很好的效果。 很晚了关昊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给岳筱拨了电话,向他汇报了今天督城的情况。 哪知岳筱说道:“督城的事情一定要办好,我这一片不太理想,坏不到哪儿去,可就是没有出彩的地方,我看廖书记不太满意,基层这帮人也是,面上的事都做不好,为锦安拿分就指着督城了。” 关昊挂了电话,也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上半年邵愚没怎么上班,岳筱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温泉城的建设上,文明生态村的创建活动他几乎就没怎么抓。基层工作就是这样,主动做事和被动做事有区别,和真诚做事又有区别,往往结果也就不一样。 躺在床上,身着职业装的夏霁菡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想起她今天不俗的表现他很是欣慰。他不由得给她打了电话,接通后,他说道:“是我。” “嗯,知道。”她说。 “睡了吗?”他问。 “早就睡了,你还没睡?” “没你我睡不着。”关昊闭着眼睛说道。 她一听不由的笑出了声。他睁开眼睛,厉声问道:“笑什么?不信呀?” “信,我哪敢不信呀。”说完,传来她打哈欠的声音,随后她又说道:“赶紧抓紧时间休息会吧。挂了。”说完,就挂了。 关昊愣了,心想没说两句话就挂了,本来他想嘱咐她,以后在遇到今天这种场合,别动不动就是关市长怎样怎样,以后让人家知道后不就成了自家人夸自家人了吗?还有民生问题,有哪个领导愿意你当着他的面谈论这个问题的? 关昊是这样想的,但是夏霁菡绝对不是这样想的,长时间以来对关昊的崇拜和敬仰,使她才说出那句话,这是发自肺腑,是来自心灵的声音。至于民生问题也是长时间跟关昊在一起耳熏目染的结果。但是从今天他那凌厉的目光中,她看出了他的担心和不悦,唯恐深更半夜的遭到他批评,所以就赶快挂了他的电话。 就在关昊正要再重播电话时,房门被推开了,高健嘴里叼着个牙签进来了。 关昊看了他一眼,立刻让自己的眼里发射出足够多的夸张、惊喜、热情的光芒。他说道:“哎呦,高兄驾到,真是惊煞我也!有什么吩咐您让他们通禀我一声就行了,何劳您大驾光临啊?” 与他惊喜的目光大相径庭的是他根本就不热情的态度和动作,只见他慢腾腾的从床上坐起,站在床边,并不看高健的眼睛,而是把目光抬高一寸,眼睛从高健的头顶看过去。据说这是最漠视人的一种目光。 他故意虚张地说道:“您老人家还住得惯吗?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他们做不到我撤了他们的职。”最后这句话关昊说的极其恳切和真诚。 高健“噗”的一声吐出嘴里的牙签,笑嘻嘻的盯着关昊浓黑的目光,说道:“怎么了老弟,还真生气了?” “生气到没敢,就是后怕,我们的人要是被你问懵了,你老弟我这次可就丢大人了。”关昊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的谦恭和恳切,但就是透着一万种的情绪。 高健“哈哈”大笑,他知道关昊对自己刁难夏霁菡有意见,就说道:“她回答不上来是正常,她回答上来了是超常。再说了,正常的女人难入老弟法眼,入了老弟法眼的都是超常的女人。还再说了,现场不是还有你吗?你哪能让她下不来台呀?” 关昊盯着他看了两秒钟,说道:“多谢您老替我考核啦。” “行了,别跟我假模假样的了,还不给我介绍一下?”高健说道。 关昊见自己也装的差不离了,就恢复了正常神态,说道:“万万不能。” “为什么,难道你准备一直藏下去吗?”高健坏坏的看着他。 关昊笑了,说道:“你老兄不但不识好歹还断章取义,我不给你介绍完全是为你好。你想,我要是跟她说这是我最好最好的老兄,她肯定心里要翻过儿的,要是在来一句‘什么好老兄,哼’!得,我肯定就没词了,如果我不给你们介绍,只当做一般客人对待,她可能很快就忘了您了,也不会在心里记恨您。所以,我这样做完全是为您老保住面子。” “哈哈——”高健大笑了几声,重重的给了他一拳,直把关昊“疼”的呲牙裂嘴。高健说:“老弟果然不一般,看上的女人都是极品。” “我纠正您一个口误,不是女人,是未婚妻。”关昊很反感高健“女人女人”的这种口气。 高健愣住了,随即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那我今天的确是冒犯弟妹了。” “哼,终于知道了。不过没关系,后天检查组就到滨海了,到时我可不会跟你老兄客气的。”关昊咬了一下后槽牙,用眼角看了一眼高健,有些发狠地说道。 高健说:“我早就说了,你做不出来这等事。再说我也没你们做的那么细,还在车上安排了解说员。我是嫉妒呀,你老弟把工作做到了极致。佩服加嫉妒,况且又是你那个妻子、女儿情人兼而有之的给我们解说。我是好奇啊,能入你老弟法眼的那该是尊贵的女子呀!” “行了,您老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关昊说道。 “我没给你戴高帽子,从认出她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这个小女子不但人漂亮、气质也好。你肯定不会只看上她美丽的外表。其实对她好奇也是对老弟好奇,我对你好奇可不是一天半天的了。今天的提问不但是检验一下她何以让你痴迷到深更半夜拿着手机看照片,也是闲着没事,不愿听你们编排好了的解说词。这一试果然不一般。你看她回答的多妙,那么宽泛的话题,她只用了一句话就概况了。”高健忍不住的连连称赞,故意学着夏霁菡的样子,柔声细气地说道:“当那里的文字可以以追溯到……开篇时,当那里的人们可以骄傲自豪的以想当年开始时……呵呵。其实我看出你的紧张来了,你应该放心,我不会让她出丑的,即便回答不上来我也会有对策,看把你紧张的,就差站起来质问我了。” 关昊还真被他说着了,就说道:“谁知道你老兄是什么居心呀?哪有你这样当老兄的?” “没有任何居心,一是好奇,二是好玩。不过我到要问你,你怎么安排你这位未婚妻?” “什么怎么安排?”关昊有些不解。 “你看,一般被称作未婚妻的都是被当做结婚对象的。” “那当然,不结婚那叫瞎混。”关昊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你的前妻呢?”高健小心地问道。 关昊凌起眉头,目光就聚在高健的脸上,显然,有些情况他知道。就说:“我关昊可不是拽着裙带上来的,你老兄应该知道我的为人。” 高健没想到关昊的反应如此迅疾,神情变得如此严肃,尤其是他眼里的目光,有一种撼人的力量。迎着他的目光,他也正色地说道:“你也知道我没别的意思。不过……” “不过什么?” “我感到你将来的政治环境不会太理想。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所以,谨慎的走好每一步至关重要。” 关昊感到他话里有话,他不习惯和别人探讨这些问题,就说:“真诚做事,真诚对人,我只能这样做。” “是啊,你跟我不是一个性格,你和老师你俩有一比。我不是这样,我认为正确的我会坚持而不会去妥协,哪怕掉脑袋也要这么做。真不知道老板怎么想的?”高健说道。 哎,官斗,可能是每个政客都会遇到的黑洞,有的时候防不胜防,甚至无法规避。关昊笑笑说道:“谢谢老兄的提醒,我会多加小心的,我已经做好了拥抱黑暗的准备。” 186、 得知真相 高健显然听出这是来自“如果你曾歌颂过黎明,那么也请你拥抱黑暗”的这句话。 他说道:“我听老师说你工作很有一套,而且人也真诚,那时候真希望你能争取一下来滨海,咱俩搭班子,也让我跟你学点先进的知识和先进的工作理念。我跟老板提过,没被重视,真不知老板是怎么想的。遗憾。”说着站起身来,就往出走。 关昊起身送高健出门。 邵愚和高健是师生关系,肯定知道一些岳筱的为人才这样提醒自己。在官场上,能有人肯这样提醒你,就是你最大的幸运,不管有没有价值。从各方面汇总过来的信息都表明,他和岳筱会很难处好的,但就目前来看他们还没有正面冲突,应该还算是合作愉快。 有些事情可能就是这样:既不像老牛说的那么浅,也不像松鼠说的那么深。他突然想到童话故事《小马过河》里的这句话。不由的笑了,变幻莫测的官场,居然和童话扯上了。不过细细想来,一个幼儿园里讲的童话故事,居然有着如此通俗深奥的哲理。 这时,他也同然想到了他的童话,那个小女人。都不容他把话说完就挂了。不行,自己睡不着她也不能睡。于是就又拨通了她的电话。 夏霁菡又被电话吵醒,她慵懒的“喂”了一声。 “是我!” 一成不变的开场白,显示出他的绝对地位。只不过今天这两字的语气明显重了些。 “怎么还不睡的呀?”夏霁菡懒懒地说道。 “我独守空房睡不着,你倒好,呼呼大睡,也太不关心你老公的呀?”关昊学她的口气说道。 “呵呵,好,老公,太晚了,睡觉的呀?”夏霁菡柔声细气地说道。 “我去找你睡。”关昊固执的说。自从认识她以来,只要一想到她,他就有些冲动,他怀疑可能以前自己在这方面严重欠账,现在仿佛要把过去的亏空弥补回来似的。 “乖,别闹了,睡吧。”夏霁菡说着就又要挂电话。 “听着!”可能意识到她要挂电话,关昊命令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回答的正确就睡,不正确你不许你睡。” “呵呵,好,你问吧。”夏霁菡感觉他很调皮。 “那我问了。”关昊故意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晚想我着吗?” “呵呵,这是什么问题呀?” 关昊也感觉到自己有点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这个当然是个问题,你能否认这句话不是问题?” 夏霁菡笑了,说道:“好,我回答,是的,我想着。” “那现在呢?”关昊呼吸急促起来。 “现在也想的呀?”她说道。 “我到不想你,就是有个人很想你,也很想见你。”关昊神秘地说道。 夏霁菡说道:“是谁呀?太晚了吧。” “你认识他。”关昊说道。 “谁呀?” 关昊坏坏地压低声音说道:“是龙先生。” 哈,夏霁菡差点没笑出声,她故意正色地说道:“那就请你转告这位先生,就说我现在已经睡着了,明天再见。” 关昊急忙说道:“明天他没时间接待你,而且最近一段都没时间接待你,请你想好了,是见还是不见?”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渴望。 “可是真的太晚了……”夏霁菡说道。 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了,他这样劳顿身体会吃不消的。所以,拒绝他的“无理要求”才是正当。于是,不等他说话,她就坚决地挂了他的电话。 哼哼。关昊的鼻子可真是差点被气歪了。这个女人太“跋扈”了,居然敢两次挂他的电话。想到这里,他长腿一顿,就站了起来,披上西服外套就往出走,刚开开门,看见丁海正要举手敲门,门开了,两个人都愣住了。 “小丁?有事吗?”关昊说道。 “噢,您是不是有事要出去?”丁海迟疑了。 “不,没事,进来吧。”关昊闪到一边,丁海进来后他关上了门。 “怎么样,工作还顺心吧?”关昊示意丁海坐在沙发上。 丁海一撅嘴,说道:“谈不上好与坏,感觉不像……不像那会儿工作起来那么有激情。”其实丁海想说:“感觉不像跟着您那会儿工作起来有激情”,但他临时去掉了“跟您”两字,因为他知道如果这样说肯定是要挨批的。 关昊微微一笑,他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含义?尽管丁海没说出口,他还是不会错过“教育”的机会。他始终认为丁海是块璞玉,跟刘涛比多了质朴少了油滑。 他坐在丁海旁边的沙发上,说道:“不能这样看问题,每个人的工作方式是不一样的,常书记是稳妥、平安型的工作作风。目前我遗留的一些工作都要他来延续,这样就目前来看,没有他多大的发挥聪明才智的空间,这是事实。你要理解,不能懈怠,要积极配合市委市政府的一切工作。另外赵刚也是个有思想的干部,只是这么多年没得发挥,人也厚道,你要多向他们学习。学习常远的平和,学习赵刚深沉的风度,这将来都你都有好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板,你要善于总结和剖析这些人的长板和短板,才能快速进步,快速成长。” 关昊停了停又说:“另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一定要埋头工作,不要搀和是非,学会真诚待人、认真做事。哪一任领导都喜欢做事的人,而不是喜欢搬弄是非的人,这一点在机关工作尤其要注意。其实这也反应出一个人修养和境界问题。” 丁海点点头,他看了一下表说:“不早了,不能打扰您了,您休息吧。” 关昊看出了丁海有些不舍,就说:“没事,再坐一会儿吧?” 丁海想了想还是站起来说道:“不了,刚才我看见蒋师傅在门外溜达,估计他想进来又怕打扰您,我就更不能多耽误您休息了。” 关昊说道:“看见他代我问个好,你们有事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对了,你和兰兰的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办喜事?” 丁海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见了双方父母了,结婚的事还没定。” “你也不小了,要赶快操持,需要我帮忙就说话。”关昊想起丁海的未来的岳父就是陶笠的父亲,锦安市人大副主任。他本应该拜访一下老同学的父亲的,但是这个陶副主任由于和邵愚关系不错和岳筱就有些不睦,也是三天两头的告假,两次拒绝了关昊的拜访。只是在一些公开场合才能看到他的人影。关昊在电话里诚恳的请求他多支持工作,他这才逐渐上班。 “您的事什么时候办呀?”丁海说道。 “呵呵,还没纳入计划,我太忙了,锦安的事可比不得当初的督城啊。”关昊笑着说道:“不过你这一说我心里还真犯痒了。”说完自己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丁海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就说道:“您原来的夫人来过督城,您知道吗?” 关昊立刻止住笑,凌起眉头,说道:“什么时候?” “您还没调走呐,据说那天她没有找到您,是李丽莎接待的她。然后就走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找过李丽莎,跟他摆明了利益关系,叫她不要乱说。” 关昊猛然想起夏霁菡莫名其妙的问他会不会复婚的事,肯定她也听到了什么,就说:“你知道她们都说了什么吗?”他的心不由提了起来,他是为夏霁菡。 “好像您那位夫人跟她表示你们要复婚,别的也就没说什么。”丁海小心地说道。 关昊也无需再问了,罗婷肯定知道了李丽莎和夏霁菡的关系。他皱着眉头,点点头。 丁海走后,关昊更加坐不住了,他此时考虑的倒不是“龙先生”,而是想到她听见那些闲话会怎么想? 她可真是守口如瓶啊,居然没跟他透露半个字!记得当时他还反感她问这个问题,还教育她“做好自己。”想到这里,他有些过意不去,拿起外套,继续往出走。今天无论多晚都要见到她。不然那些话存在她心里不会起好作用的。 原以为经过了高健和丁海的意外打扰,无论是他还是“龙先生”都会偃旗息鼓的,没想到丁海的一番话又挑起了他要见她的冲动。是的,他不该沉默,不该让他的女人背负什么,他要给予她一切! 想到这里,他披上外套,走出房间门,进了电梯,不等电梯门完全打开就侧身挤了出去。迈开长腿走到自己特地带回的奥迪车,以最快的速度发动了车子,以最快的速度驶出了督城宾馆的大门。 已经是午夜过后,这条督城最漂亮、最繁华的大街,此时很少有车辆经过了,显得空旷而清冷,两边的绿化带上,闪着五颜六色的光,两边的华灯更是独自发出孤寂的光芒。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午夜,他们从陶笠那里回来,他送走夏霁菡后坐在关垚的车上,关垚问他:哥,你喜欢他吗?那时就觉得关垚这话问的明显偏轻,就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绕过这个问题问他干嘛来了。如果弟弟此时在身边再问这个问题时,他一定要直接回答他,并且还要更进一步回答他。 187、 这个人越来越不正经了 关昊不禁笑了,感觉自己像在和谁较劲。 很快,他便到了夏霁菡的出租屋,里面有灯光,他心里一阵欣喜,随后就有些黯然,这个女人一人睡觉害怕,总是电灯长明。 他不由的放慢脚步,轻声的敲门。 里面没人应答,想必是她睡死了,就掏出手机,站在黑夜里给他发了信息:“开门。”他连续发了三遍,在外面都听到了她手机的震动声。 09关昊的非常手段 半天,才听到里面有声响,于是他又轻轻的敲了两下玻璃。 夏霁菡穿着睡衣,来到门口,给他开了门,不容她开口说话,就被关昊的长臂揽入怀中,同时长腿向后一抬,门就被关上了。 他没有急于吻她,而是紧紧的抱着她。深秋的夜晚,已经有了些许的寒意,夏霁菡有些冷,身体不由的抖动了一下。他敞开自己的外衣,把她裹住,说道:“是跟我走还是我住在你这里?” 夏霁菡惊得一抬头,踮起脚尖,伸出一只手,努力摸了一下他的脑门,随后就被关昊握住了,他说:“不用摸,没发烧,清醒着呢。” 她笑了,说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了?” “你三番五次挂我电话,不是就希望我能来找你吗?”关昊故意地说道。 “哎呀,不是的。”夏霁菡有口难辨了。又不好跟他解释自己的心理活动,急得跺了一下脚。 “呵呵。”关昊笑着说:“快穿衣服,要不我就快脱衣服,困死了。”关昊威胁着说道,就做出要脱衣服的动作来。 夏霁菡可是不敢让他睡在这里呀!她赶紧说:“别别别,还是我跟你走吧。”看来他是有备而来,那么就只能照他的话去做了。她穿好衣服,说道:“好了,关书记,走吧?” “把你明天需要用的化妆品和衣服什么的都带好,还有睡衣没,拿上一套。”关昊说道。 “为什么?”夏霁菡不解地说道。 “傻孩子,你想想都这么晚了,我明早还把你送回呀?咱俩就一块奔宾馆了。”他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哦,好的。”她回转身,拿起自己白天穿的职业装,就跟着他往出走。 关昊笑了,真是傻孩子,她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居心,不然肯定像个小兔子那样吓得蹦起来。 路上,关昊拉过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大手就覆在上面,说道:“萏萏,我今天来不全是为了‘龙先生’,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不可能复婚,请你相信我好吗?” 正陶醉在关昊大手下的温暖和余睡状态下的夏霁菡,听了他的话,不由一愣,随即大脑立刻清醒了,她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也听到了什么吗?” “是的,宝贝,以后心里有什么疑问就告诉我,别自己闷在心里好吗?”他心疼的拍着她的小手说道。 夏霁菡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听话的点点头,眼睛就有些酸痛。 显然关昊还不满意自己的表达,他继续说道:“萏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请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是必须要得到你的那个人。让我们忠于心灵,忠于彼此好吗?” 泪水,流出了眼眶。她抬起头,使劲的点着头。他肯定是为这个来找自己,大半夜的就是想告诉她这些。她激动的有些不能自制,双手握住了他的那只大手,说道:“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不该有任何的怀疑。”关昊故意生气地说:“你说你硬是让一个铁血男儿,跟你说了那么多的情话?我都奇怪我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快被你同化了,也变得多愁善感了。到时两个夏霁菡生活在一起,多腻味呀?” 她一听,含着眼泪就给了他一拳。 他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语气短促起来,说道:“今天你可是惹得我两次生气了,有个人都为我抱不平了。” “谁?”难道挂他的电话旁边有别人。 “龙先生!看他一会怎么收拾你!”说这话时,关昊的心也跳动了起来。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想什么呢?是不是害怕他了。”说这话的时候,关昊只觉得这位先生又暴怒起来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呀,真是不可救药了,什么都敢说了。”夏霁菡有些脸热心跳。 “我,不但敢说,还敢做!”说着,就一个甩头,车子就停在了路边。熄了火,就把她揽过来,抱在怀里,吻了起来。 夏霁菡的头一阵眩晕,当她明白过来时,自己已经在他的怀里了。这还了得,深更半夜市长在路边和女人亲吻,成何体统!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怎奈她那点力气根本就挣不开他。 就听他命令道:“别动!”随后,又低头吻着她,并且还是特别深入的吻。 她只好由着他的霸道和蛮横,心腾腾的跳着,脑海里闪现着明天报纸或什么地方出现他们的巨幅接吻照片。 “用心!”她的不专心显然被他察觉到了。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关昊松开她的唇,厉声说道:“笑什么?”她不但没入戏,还笑出声? “我在笑你呐。”她做起来说道:“在大马路边,人来车往的,而且你那车又这么显眼,你还让我用心,我做得到吗?”说完,又掩嘴笑了起来。 关昊长出了一口气,他把头靠在后面,闭上了眼睛,不说话。 夏霁菡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又生气了。想到这里,往他跟前凑了凑,没想到他突然张开大嘴“啊”了一声,吓得她立刻缩回了头。 她不等关昊开口,主动说:“是不是某某先生又生气了呀?” 关昊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以后可不能这样教你了,这种话你现在都能说出来了,这还了得?” 她也笑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被手机的闹钟吵醒了,夏霁菡担心起晚了,特地设置了闹钟。关昊懒懒的睁开眼睛,说道:“到点了?” 她点点头,说道:“是的,傻孩子。” “啊——没睡够哇。”关昊伸过一只胳膊,压在她的胸脯上。 夏霁菡刮着他的鼻子说道:“你再折腾折腾我还睡不够呢?” “你敢嘲笑我。”关昊抬起身,狠狠的看着她。 “不敢、不敢。快起床吧”说着,拉他起来,一块下了床。 关昊必须在早饭开始前赶到宾馆,他要陪袁省长吃早饭。洗漱完毕后,关昊边穿衣服边说道:“你也到宾馆去吃早饭吧,会上有安排的。” 她点点头。 他们一起开车向宾馆驶去,快到门口时,夏霁菡赶忙说道:“停车,停车。” 关昊问:“怎么了?” “我要下车。”她着急地说道。 “到地方再下。”关昊丝毫没有减速的样子。 “哎呀,不行的,要被人看到的!”她急了,冲着他吼道。 “哈哈,你也学会咆哮了?看见怎么了,还省得我花钱做广告了呢?”关昊很是享受捉弄她的过程。 “不行,你必须听我的,你目前还是关、代市长,你必须注意影响!”夏霁菡急得鼻尖冒汗了。 “难道有了你我这代字还能代一辈子吗?”关昊皱了一下眉说道。 “求你!停车,好吗?”见硬的不行她立马来软的了,两只小手攀上他的胳膊不停地摇着。 “现在吗?已经晚了,你看前面,他们已经在等我了了。”关昊说道。 果然,夏霁菡就看见常远和赵刚正站在宾馆门口张望,他们肯定是找不见关昊,在门口等他呢。看见他的车来了,他俩赶紧走下了台阶。 夏霁菡一看,心说:完了。吓得她赶快低下头,往下缩着身子。 关昊开开车门,往前走了两步,跟常远和赵刚打着招呼,这才发现夏霁菡根本就没下车,他冲着她喊道:“下来呀?” 听他这么一说,常远和赵刚也停住脚步,有些纳闷地回头看向关昊的车。 就见关昊走到车的副驾驶旁,打开车门,伸手拉出一个人,这个人怯怯地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常远和赵刚一看不由得都笑了。 此时,夏霁菡的脸早已红霞满天,就连脖子和耳根都红透了,她不敢抬头看常远和赵刚,从关昊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低着头,走到两人身边,声若蚊蝇地说道:“常书记、赵市长好。” 常远笑了,故意弯着身子,从正面打量着夏霁菡,说道:“怎么了小夏,害臊了,不臊、不臊,这是好事呀!看这姑娘脸红的。” 旁边的赵刚和关昊也都笑了。 夏霁菡感到自己的脸肯定更红了,滚烫滚烫的。她窘得不敢抬头看他们,就像偷了东西被别人发现了似的,心里如鹿乱撞,一个劲儿的恨关昊。 赵刚也笑着附和常远说道:“就是,羞什么?刘梅在里面吃早点呢,你快去找他们去吧。” 夏霁菡红着脸低着头就从他们旁边溜了过去。 关昊突然想起什么,说道:“等等,这个你拿着。” 188、 非常手段 夏霁菡回头一看,关昊的大掌心中是他公寓的钥匙,她冲他皱了下眉,埋怨的瞪了他一眼,气得一跺脚,根本不去理他的什么钥匙,扭头就走了。 常远和赵刚“哈哈哈”大笑。 常远说:“小夏是个好姑娘啊。” 关昊说:“没办法,不使用非常手段她永远都不敢见人。” 一句话,道出了关夏许久以来的恋情。 赵刚笑着说:“这正是她的可贵之处,不想攀附你得到什么,甚至担心给你惹麻烦,你要好好待人家。” “你怎么知道?”关昊立马警惕地看着他问道。 “还用怎么知道吗?一般女孩子跟领导扯上关系都是个什么表现?谁没见过?她不敢公开你们的恋情,原因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怕给你惹麻烦。”赵刚肯定地说道。 关昊想了想说道:“两位老兄也都知道了,我也不打算瞒着你们了,人呐,我就交给你们了,没别的,替我照顾好她,不求其他,平安就行。” 关昊在督城时,与常远和赵刚,相处的非常融洽,工作上配合的非常默契,号称“三剑客。”他们经常探讨一些比较隐秘的话题,能够互相交心。他也不想向他们隐瞒什么了,而是直接托付。 常远说道:“你放心吧。其实小夏应该是督城的功臣和骄傲,她毫不犹豫的用身体护住了你,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护住了督城。照顾她是应该的。这姑娘不错,你看昨天的表现,很有大家风范。倒是你可不能亏待了她才是?” “老常,这一点不用咱们操心啦,他呀,恐怕手心里悟着还怕丢了呢?”赵刚在旁边戏谑道。 关昊不好意思的给了他一拳。 他们三人径直向袁省长的房间走去。 夏霁菡来到早餐区,老远就看到了丁海在向自己招手,旁边还坐着刘梅。她向他们走过去。刘梅忙把旁边座位上的包拿起,示意她坐在她的旁边。丁海说道:“小夏,吃什么,我帮你取去,刘梅磨叨你半天了。” 刘梅已经怀孕,并且迹象明显。昨天刘梅和小单于婕他们一直在后面的新闻采访大巴车上,这辆车上有锦安和省级媒体的记者们。 夏霁菡冲丁海笑笑,说道:“我自己来吧。”她站起身来,就看见于婕和小单也走了进来。于是几个年轻人又坐在了一起。 单勇边吃边说道:“小夏,听说你昨天表现不错呀?得到了省长的夸奖。” “对,我也听说了,夏,给我们讲讲。”于婕说道。 “还说呢,都紧张死了,有个领导总是问一些特刁钻的问题,我根本就回答不上来,糊弄着说了两句。什么对不对的,没冷场就行了。”夏霁菡说道。 单勇说:“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么说的。” 夏霁菡赶忙打断了单勇的话,说道:“我现在不堪回首。可别再说了。”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内敛而不张扬。 于婕说道:“你可以拒绝回答呀,超出了自己工作范围完全可以不理他。有的领导就是闲着没事,喜欢拿工作人员尤其是女孩子开涮。今天你就找我说的去做,别理他就是了。” 夏霁菡听了于婕的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就听丁海突然对刘梅说道:“天哪,刘梅,你怎么还吃呀?我来的时候你就坐在这里吃,这都来了两拨人了,怎么还吃起没完呀?不够本儿呀?” 丁海的话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他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于婕说道:“她现在就是能吃,一张嘴喂两个人,当然能吃呀!” 夏霁菡注意到,刘梅比怀孕的时候明显胖了许多。尽管她现在贵为市长夫人,而且有孕在身,但是根本没显示特权,依然的东跑西颠跟到处采访。听说赵刚跟索全就说过,刘梅不享受任何额外的照顾,以前怎么对待如今还怎么对待。 赵刚和关昊有一个最为可贵的品质就是自律意识强。按王平的说法就是比较“相”(督城的土语,常用来取笑那些循规蹈矩、文气和认真的人)。 上午检查组又对督城最后四个村子进行参观走访,下午又到和甸市参观了六个村子,第二天上午赶到青县参观了几个村子。至此,在锦安为期四天的检查验收工作完成,后又移师滨海市,还要在那里逗留两天的时间。检查工作结束后,将回督城召开总结大会。 检查组的每一个成员都清楚,按惯例,召开现场会的地方应该是放在最后参观的地方。可是省委和省政府却又有意将督城放在开头,无疑就是给这次的检查工作规定了一个标准,或者说是竖了一个标杆。督城只搞了10个村子的示范建设,检查组就参观检查了10个村子,其余各个地方都选出一两个村子作为代表来参观,很显然,省委和省政府对督城的工作是肯定的。 十天后,全省农村创建文明生态村工作会议在锦安市的督城召开。省委书记廖忠诚做了重要讲话,他高度强调了这项工作的重要意义和深远影响,强调了创建文明生态村,是实实在在的政绩工程,各级党委和政府必须切实加强领导,实实在在地抓,抓出实实在在的成效。推动创建活动,重点在县乡两级党委、政府,关键在村党支部、村委会。县乡两级党委、政府要把创建工作摆在更加突出的位置,党政“一把手”要亲自抓、负总责。村党支部、村委会要把创建文明生态村作为最大的村务,用全部精力抓好这项工作。 他特别强调了基层县、乡、村在创建活动中的重要作用,同时也指出了不足。他说:“说白了我们这场创建活动的开展,就是要实现农村的经济发展、民主健全、生活富裕、精神充实、环境良好这一最终目的。一年多来,这项工作的开展各地差异很大,要寻找不足,争取在下一轮的创建活动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他还高度赞扬了稻园村“五公章的议事制度。” 省长袁锦成也强调说每年都要搞一次这样的检查交流活动,基层要营造“干事、创业、为民”的好环境,把广大干部群众的思想和力量凝聚到加快发展上。要认真总结一年工作,深入查找存在的问题和不足,积极研究和谋划好明年工作,确保全年目标任务的顺利完成。 无疑,在这次全省大检查中,督城,为锦安拔得头彩。 工作会议结束后,廖书记没有回省城,他第二天要去北京,所以就留宿在了督城。晚上,关昊给他放了夏霁菡他们做的专题片,他看后深有感触地说:“小关,你发现了,用心做事和应付做事就是不一样。” 这还用说吗?这老爷子,肯定又有感慨。他没有说话,而是用心的听着。 廖书记指着屏幕说道:“你看,这个专题片做的就很生动,没有说教,而且开头设计的片头也很好,抓住了我们这场活动的魂,提炼的两句话起到了点睛的作用。”他说着专题片,却话锋突然一转,说道:“你是不是上任后就没到过锦安以南的几个县市去过?确切的说专题过问文明生态村创建活动?” 关昊的脸红了,他的确没有专门为这个事去过。按照分工,岳筱包锦南,邵愚包锦北。他上任后,自然就接替了邵愚,包锦北,怎好去锦南指手画脚的? 廖书记见他出现窘态,就说道:“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你去了就知道,有两个县看完后,感觉就两个字,应付。根本就没抓住这项工作的魂。你强调的他也干了,但是干和干好是两个概念。你不是要求道路要硬化吗?他给你铺上红砖,你能不说没硬化吗?没有条件可以先不搞,搞别的,搞村规划,搞民主建设,搞文化生活,都可以。你铺上了红砖那是要二次浪费的?我知道基层的难处,不难要你们这些干部干嘛?好在到了督城我心里痛快了一些。” 关昊出了一口气,说道:“您呀,也别急,我这几年在您身边没干别的,光吃了小灶了。在这方面他们哪个能和我比?我是近水楼台。您想想,咱们当年去滕头村参观,那是何等的心潮澎湃,那是您构建这幅画卷时的最初的动力,我当时是感同身受。我要再做不好这点事,就太不应该了。” 廖书记点点头,说道:“呵呵,你谦虚的很客观。真想到你那个稻园村去看看啊!” 关昊一听,心说,完了,又突发奇想了。于是赶快说道:“我是怕累着您,您明天还得早起赶路呢?” “怎么?”廖书记脸耷拉下来,说:“不敢让我看啊?不敢让我看,就是和事实不符。” “那到不是,其实他们天天晚上都有活动。”这话一出关昊就后悔了。 “真的?咱们现在去,应该不晚的。”廖书记果然兴奋地说道。 189、 前妻告恶状 关昊为难了。 跟了廖书记那么长时间,他深知他的性格,在循规蹈矩下,喜欢轻松自在,经常像个孩子似的心血来潮。 他们当年参观滕头村就是在这种状况下进行的。会散了不走,偏要深入实地暗访,当时他可是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啊。现在想起都心有余悸。那是滕头村,是自己根本不了解的地方。 不过他今天到不再有这方面的担心,滕头村显然不能和稻园比,无论是地理状况还是风土人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想了想他说:“去可以,我对您有个要求。第一,不许下车;第二,咱们绕场一周就走。您应了,咱就去,您不应,就不去!” “你不让我下车我看什么?谁知道你搞的那些东西是真是假?”廖书记在争取着自己的权力。 关昊呵呵笑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真假您也就认了吧,我不识‘将’。” “好好,就这两条,还有第三条没?”他站了起来。 “没有,就这两条,您要是同意咱们就走。”关昊也站了起来。 “同意,谁让到了你关市长这一亩三分地了?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廖书记故作无奈地说道。快到门口时,他回头对关昊说:“老规矩,我不喜欢带着尾巴。” 关昊笑了,说道:“行,暗号照旧!”说着,冲着老首长扮了一个鬼脸,就先走了出去,然后进了旁边的们,随手就把门关死,大声和里面的人寒暄着。 廖忠诚悄悄的出门,没敢坐电梯,而是顺着墙根快速向安全通道走去。又从宾馆的侧门走出,直奔停车场,他远远的就看见了一辆奥迪车闪烁了两下,就小跑着来到车前,拉开后面的车门钻了进去。自己还用双手捂着嘴窃喜。 很快关昊就下来了,迈开长腿跑到近前,拉开车门,发动引擎,快速加油就冲出了宾馆大门。他都没敢开车灯,而是借助周围的灯光故意向稻园相反的方向开去。 果然,五分钟都不到的时间,关昊的手机响了,廖书记说:“不接。” 关昊笑笑,看了看路边的标识,开开大灯,绕进了开发区,从托雷斯的公司旁的小路转过去。这时手机又响了,他接通了电话。廖忠诚就听到关昊说:“柳兄,你好。廖书记呀?跟我在一起。什么,你们在找我,呵呵,别找了,快回去吧,你找不到的。你放心,没问题。我哪敢不听他的呀,他说崩了我我都不能眨眼间啊,哈哈,放心,半小时保证给你送回来。开车不能打电话的,要保证首长安全,我挂了。” 廖忠诚长出了一口气,他坐在后排的中间,两只手在左右最大限度的叉开着,说道:“你走后啊,我这方面的乐趣就少了很多了。柳明太发死,管的我好严呦,人很认真,就是沉闷。” “那我还回去?”关昊故意逗他。 “这话真虚伪。”廖忠诚没好气地说道。 关昊笑了。 廖忠诚忽然说道:“小关,你打算怎么处理罗婷的事?” 关昊心一沉,说:“我们离婚了,您知道的?” 廖书记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就说道:“我知道你离婚,所以才用处理两个字的。” 哪知,关昊在这个问题上也丝毫不让步,他说道:“您应该知道,离婚了就不存在任何形式上的关系了,所以不存在处理这个问题。” “你说的是任何形式上的男女关系,但你们显然不是这种情况。没有关系你跟她去陕北?没有关系葬礼上你从头忙到尾?”廖书记冷着脸说道。 “去陕北也不光是我一人这样,还有其他的很多人呐?”关昊争辩说道。 “我不跟你绕弯子了,直说吧,在你头上任之前,罗婷不知怎么听说了这件事,她来到省城,找到我家里,跟我介绍了你们的情况。不是我批评你,你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或者是不到位的地方。”廖书记显然在给关昊辩驳的时间。 关昊奇怪了,都离婚了,怎么罗婷最近突然冒出了两次?她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自己?就说:“我哪里不对了?” “复婚的事你黑不提白不提的,吊着人家,算怎么一码事?你对得起死去的老首长吗?” 廖书记的口气明显重了起来,但不难听出,这话不是他的本意。 关昊一踩刹车,廖忠诚的身子就往前俯冲过去,差点没栽倒,关昊赶忙扶住他。 廖忠诚说:“你什么意思,谋杀呀?” “您是谋杀我呀,我什么时候跟她说复婚?她也没跟我说过要复婚,我怎么吊着她了?”关昊委屈地说道。 廖忠诚重新坐正身子,说道:“开你的车,边走边说。” “我现在走的是小道,一踩油门就到了。”关昊说道。 “那你干嘛不领我走大道?安的什么心?”廖忠诚向自己这个得意的老部下怒吼着。 “走大道您那些尾巴很快就能追上来。”关昊知道老爷子又耍不说理了。 “那也不能停在这儿呀?”廖忠诚说道。 关昊想想也对,反正他也不认识路,多绕两圈,不说清楚绝不到达稻园村。于是重新加油,奥迪缓缓前行。 他赌气说道:“您得给我个明白话。” 廖忠诚说:“明白?我说的够明白的了。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怕你分心,但好多小事不解决容易滋生大的矛盾。” “我从来都没说过要复婚,她也从来都没提过要复婚。何来我吊着她了?”关昊还在重复这句话。他的确很奇怪,罗婷为什么这样做? “是,你们是没说过,可是罗荣头走的时候托付给你过吧?头闭眼的时候也希望过吧?而且你当时并没拒绝。噢,人家父亲不在了,你就不认账了?”廖忠诚抢白着他说道。 关昊真是有口说不出了:“天地良心啊,我关昊是那样的人吗?我春节给老首长拜年,罗婷还挖苦说我找不到女人赖着她呢?怎么现在又这么说了?” “反正你有做的不到的地方,不然小婷为什么会这么说?” 关昊说:“她找您是复婚的事吗?” 廖忠诚撇着嘴说道:“你小子美去吧,她找我是让我不要提拔你,是告你的御状!” 天哪,怎么会这样?关昊的手有些抖动,极力平静下自己,又说道:“那您受理了?” “混账话!我要是受理了,你还能当上市长啊?我跟她说,我不会因为你们这种小恩小怨而断送了一个年轻干部政治生命的,我劝她也要放开心胸,别离婚了跟个仇人似的,那样谁的脸上都不好看。我当然不会对她客气,明明自己身上有毛病,还死缠烂打,她爸爸活着肯定不许她这么做的。”廖忠诚的口气坚定而凌然。 关昊这才放心底长出了一口气。 廖书记又说:“但是我还是要批评你,婷婷现在成了孤儿,我们都有帮助她照顾她的义务,更别说你们还是夫妻一场了。不想复婚跟人家讲明,别吊着人家。” 关昊苦笑不得,叫苦不迭,他说道:“是,您说的是有这么回事,老首长的确希望我们复婚,第一次是她出国老首长知道后,把我叫去了,那时候据说他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他希望我能继续照顾他的女儿,他正在为女儿不声不响的去了美国而伤心,我不可能断然拒绝他。想着她罗婷正在美国和初恋情人享受幸福时光,怎么可能要跟我复婚?就每天断然拒绝老首长的请求。第二次是在他弥留之际,我是不可能面对一个即将离去的父亲说出‘不’字的,不但我做不到,您也做不到。噢,没反对就叫答应了吗?换做谁都不会这么弱智的这样认为。” “别管是弱智还是高智,你肯定给人家留下希望了,人家这样想一点都不过分。”廖忠诚见他还想争辩,就说:“好了,这个问题就说到这儿。你自己的事处理好就是了。你不说一踩油门就到了吗,怎么两踩三踩都不到呀?” 关昊没接他的话题,他郑重地说道:“廖书记,我今天也借这个机会向组织表个态,我不会复婚的,我记得这个党章里没有硬性规定吧。” 廖书记忽然对他这个问题来了兴致,就说道:“你是不是真的有新欢了?” 关昊严肃地说道:“廖书记同志,我现在是单身,有什么很正常。即便没有我也不会复婚。您该知道姜子牙被迫休妻后‘覆水难收’的典故吧?” 廖忠诚脸一沉说道:“我还没老到糊涂的地步。” 是啊,只要是个有点血性的男人,都很难接受罗婷这样的前妻,更何况品貌双全的关昊了。但是这种话只能放在心里,是永远都不可能对关昊说的。说实在的,他以前对罗婷的印象很好,不知为什么这次来家里找他,让他也心生反感。凭罗荣对她的教育,她怎么也不可能做出阻止关昊升迁的事的,而且还抬出死去的父亲。 190、 微服私访 廖忠诚当时就厉声斥责道:“婷婷,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因为你们这一点个人恩怨就断送了我党一个非常有培养前途的年轻干部的政治生命!”说完,拂袖而去。 拂袖而去后,心里又动了恻隐之心,毕竟老领导就留下了这么一根独苗,而且她也没什么过错,还不是关昊那小子自己没处理好?罗婷之所以跑到省城来告御状,阻止关昊升迁,还不是因为她没拿廖叔叔当外人才这么做的? 所以出来后又往家里打电话,询问老伴儿罗婷怎么样了。老伴儿捂着话筒说:“睡着了。哭了半天,说廖叔叔也不要她了。唉,你不该对孩子这样。” 其实罗婷的品质还是不坏的,她离婚走后,还不忘记给廖忠诚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叔叔他们离婚了,和关昊没一点关系,都是因为自己。当时她担心廖忠诚会怪罪关昊才这么做的。可如今现在居然跑了好几百里路,来到他家里,而且目标明确,不许关昊当市长。 可想而知这他肯定伤了这丫头的心。他留宿督城,也是想提醒关昊能处理好和罗婷的个人关系。 关昊冷静下来了。看来这个问题真要认真对待了,罗婷能来一次督城,还能来第二次,他关昊到不怕什么,怕就怕殃及到夏霁菡,她就像一只小蜗牛,遇到障碍肯定就立刻收起触须,躲进自己的壳中。好不容易刚让她见了第一缕阳光,说什么都不能让她缩回去。 很快,他们就下了国道,驶入一个路灯掩映着的笔直的水泥路上。灯光下,路的两旁绿树葱郁,路面洁净。到了村头,老远就听到了锣鼓声和乐曲声。 廖忠诚来了兴致,说:“咱们下来,悄悄的进庄。” 关昊说:“那可不行,这个村的老百姓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认识我,认识我的车,您要是再被认出来,我就没法和柳秘交代了。” “那你不把我带到他们跟前,我什么都看不见,你带我干嘛来了?”廖书记固执的说。 关昊笑了,心说我不吃“将”,嘴上却说:“我开着车,带您绕场一周,再绕回来就是又一周,咱就走。” 廖忠诚赌气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了。 关昊知道老首长不高兴了,不高兴就不高兴吧,他是不会让省委书记夜间“与民同乐”的,这倒不是安全问题,是怕外界知道后,被人诟病省委书记偏心眼。 车子缓缓的驶进村子。村头原来的小学校旧址,现在改建成了文体活动中心,外面的广场上是扭秧歌的,打球的,下棋的,透过两个月亮门看见了里面有跳交际舞的。好不热闹。 廖忠诚渐渐露出了笑容,说道:“嗯,不错,他们天天都这样吗?” 得到了省委书记的肯定,关昊心里当然高兴,他说道:“如果不下雨,天天都这样。现在人们已经养成了习惯,吃完饭,只要一听到鼓声,就往出走,这个村一年来没有出现过一起骂街打架传闲话的。 【】 关昊继续给省委书记做着介绍,他说道:“村支书会拉二胡,他夫人为了教村民打太极,自己自费去城里学,然后回来教大伙,许多老年人都跟她学。她又自费学了新秧歌、交际舞,两口子管这些老人都叫老宝贝。这些文体器材都是各单位支持的。还有图书,里面三间房子是阅览室。通过这个村的变化,我感到农民的生活方式在于引导,毕竟,人们没有理由去拒绝美好生活的。” 关昊放慢了车速,因为马路上站着许多看热闹的人。 “这个村子人不少啊?”廖书记说道。 “您看了呗,马路上站着的好多人都不是这个村子的,都是四周邻村的,看这个村子搞的好回去就骂他们的村干部不干事。其实今年我们只搞了十个村,想想当初还是保守了。” 廖忠诚笑了,说道:“好,就该骂这些不干事的干部。” 关昊说道:“我再带您看看这个村的环境。” 关昊开着远光灯,围着这个村大街小巷都转了一遍,边开车边介绍说:“这个村各个胡同都能走车,而且都不是死胡同,当初规划的时候涉及到好多村民的宅院要拆,有几户一带头,全拆了,而且不讲任何条件。当然了,大部分都是侵街占道的违章建筑。您看,小胡同都这么干净,没有垃圾和秸秆。这个支书有个习惯,没事就爱钻胡同,有根柴禾什么的他都会弯腰捡起,久而久之,村民也都学会他这一招了,许多情况下用不着专门保洁。垃圾都是这样被带走了。” 廖忠诚深有感触地说道:“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当正确的政策方针制定之后,干部是关键!同样的工作,同样的事,到了不同人的手里结果就不一样。” 关昊说:“您说得太对了!” 廖忠诚继续说道:“一个支部书记,天天串胡同,他干嘛?是没事闲得嘛?不是,他是想用自己的这个小举动唤起大家对家园的爱护,我敢肯定,今年如果下雪,不用大喇叭广播,村民都会自觉的出来扫雪。” 关昊高兴地说:“廖书记,您说的太对了。这个村在文明生态村创建活动中,从来出义务工不用摊派,大喇叭一广播,在家没事的人都出来劳动,有的没赶上的还得跟村干部说下次再有这样的活儿一定提前通知。” 廖忠诚很欣慰地说道:“所以呀我就想起了主席说过的这句话。越琢磨越正确,越琢磨越伟大。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干部队伍,在正确的政策、在正确的方针又有什么用?。” 这时,关昊的手机响了,是村支书李俊。问关昊是不是到他们村来了?肯定是有人认出了他的车,跟李俊汇报了。关昊赶忙说:“是的,我领个朋友来村里转转。参观一下。” “那不行,您不能转完就走,我们都想您了,您得回来跟我们大家伙儿呆会!”李俊说道。 “呵呵,我已经出村了,朋友还有很要紧的事,改天空了我再回来,或者你们方便的时候去锦安找我。”关昊说道。 “您听,好多人都想您了。”李俊说完,就听话筒里传来一句: “关书记,我们都想您了。 “关书记好!下来跟我们跳舞吧?” “关书记,您怎么也得回来跟我们见一面。” 这时,电话里传来李俊的声音,李俊说道:“关市长,您真的走了吗?” “是的,我已经出村了。有时间我再回来。” “嗨,一听说您来了,这好多人舞也不跳了,鼓也不敲了,都在路边等着您呢?”李俊说道。 “呵呵,这次实在对不住大伙儿了,我车里坐着的这个朋友,就是一个大麻烦,他有点麻烦事,不然我肯定下车和你们唠会儿了,我也想乡亲们了。”关昊诚恳地说道。 “什么麻烦事,我们能帮忙吗?”李俊说道。 关昊笑了,说道:“咱们谁都帮不了,家里正在找他,我得赶快把他送回去,他不自由哇,管的太紧。” 听筒里传来李俊的笑声,说:“噢,明白了,老婆不放心吧?那还是快把他送回去吧。您说您来就来呗,干嘛还带个大麻烦来,也不能和我们大伙儿呆会儿,怪想您的。得了,您忙吧,想着有时间回来看看我们。” “好,下次我再也不带这个大麻烦来了。”关昊挂了电话。很快又有电话打进来,是柳明。 “关市长,您跟我说的可是半小时,现在怎么还不回来呀,武警那边负责保卫的可不干了,要出去找你们。”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呵呵,柳兄,马上就到了。”说着,脚下稍稍用力,汽车就快速的向夜幕中冲去。 “这个柳明,就是麻烦,扫兴。”廖书记往后背靠去。然后想了想说道:“小关,你跟你跟这个村的老百姓处的很融洽啊。” 关昊说道:“这个村老百姓素质高。” 廖书记点点头,突然问道:“你刚才跟人家说我是什么?大麻烦?” 关昊说:“我哪敢说您是大麻烦呀,我是在说柳秘,挺大一个人,就是太麻烦。”关昊说完自己偷偷抿着嘴笑了。 廖忠诚听了这话也不跟他计较,就说道:“其实你还差我一周。” “我差您一周什么?”关昊被他说蒙了。 廖忠诚说:“你说绕场一周然后再绕回来,结果你一绕就出村了,不是差一周是什么?唉,真是麻烦,不然一定下车跟他们热闹热闹。” 关昊又笑了。他非常理解廖书记的孩子气,尽管贵为高级领导,坐在省城运筹帷幄。离开了省城、离开政治,他就是一位可爱的老人,但是又享受不到普通老人的那种欢乐,行动受限,情绪受限,语言受限。关昊在他身边的时候,经常和他一起跟警卫打游击,这个过程本身就使他感到快乐和刺激。 191、 小题大做 关昊又笑了。 他非常理解廖书记的孩子气,尽管贵为高级领导,坐在省城运筹帷幄。离开了省城、离开政治,他就是一位可爱的老人,但是又享受不到普通老人的那种欢乐,行动受限,情绪受限,语言受限。关昊在他身边的时候,经常和他一起跟警卫打游击,这个过程本身就使他感到快乐和刺激。 但今天晚上关昊不敢带他过多的在外逗留,尽管他对首长的安全问题有足够的把握,但是他理解柳明作为一个秘书的处境,所以就少转了一圈。 快到宾馆时,关昊远远的就看见有辆闪烁着警灯的车,车头朝外,似乎可以随时出发。 坐在后面的廖忠诚“哼”了一声,随即嘟囔着说道:“小题大做,吃饱撑的!” 关昊“扑哧”一声乐出了声。心想,真是老小孩,越来越不讲理了。 车停稳后,柳明赶紧给廖书记拉开车门。 省委书记咳嗽了一声,伸出手正了正自己的衣服,神态自若地?下了车,没搭理柳明,只是冲赶过来的两个武警便衣点了一下头,就目不斜视的朝宾馆门口走去。完全恢复了省委书记平时那庄重、不苟言笑的表情。 柳明冲关昊苦笑了一下,无奈的张了张双手。关昊把两只手合在胸前,向柳明歉意的晃晃。柳明摇摇头,紧跟其后,快步向前走去。 送走廖书记后,关昊和常远及赵刚又回宾馆会客室谈论一会,赵刚提议把小夏接过来,三家子在一起坐一坐。关昊一听,急忙摆手,说道:“行了,饶了她吧,这在心里不定多恨我呐。再说我要赶回去,岳书记过两天要去香港招商,还有很多事我得跟他碰碰。” 关昊给夏霁菡打了电话,就回到了锦安,岳筱果然在等他。他是昨天下午会议结束后,陪袁省长回来的。而关昊则留下陪廖书记。关昊和岳筱两人就最近一段工作安排交换了意见。岳筱说道:“这个温泉城就把我搞的焦头烂额了,回来的路上,袁省长还问我工程进展的怎么样了,我都快没脸回答了。我是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这次香港招商会了,冬季快到了,可以喘口气,可是明年开春时候呢?所以,其他工作你多分担一些。” 岳筱说的很诚恳。其实从稻园回来后,在宾馆廖书记也问起过温泉城的事着,他把自己知道的向廖书记做了汇报。廖书记对这个工程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问了他上任后有什么打算。 关昊就把自己想把高开区打造成新能源之谷的想法向廖书记做了汇报,没想到廖忠诚特别感兴趣,他说:“你最初招那个托雷斯来的时候,我就顺便咨询过中科院的几位院士,他们一致看好这个领域,现在世界上做的最好的就是芬兰了吧?有机会可以出去看看,专题考察。” 关昊见廖书记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很是惊喜,不由的脱口而出:“您居然对这个新东西感兴趣?” “什么意思,在你眼里我成了老古董了吗?”廖书记皱着眉,不高兴地说道。 “罪过、罪过。”关昊赶紧起来作揖,他高兴的眉开眼笑,赶紧说道:“我正准备近日去省里跟您专题汇报这事呢,还琢磨怎么跟您开口说,没想到您……呵呵。” 【】 关昊确实是这样想的,自从那次跟时速接触后,他又两次专门听取时速和鸿益公司老总许京生关于他看好的3兆瓦多晶体太阳能电池及应用系统项目。但是作为市长,对任何一个项目的上马都要仔细调研和考察,并不能全听企业的一家之言。 私下时间里,他都在做新能源这门功课。他曾以电子邮箱的形式,给在德国从事这方面研究工作的同学发了电子邮件,因为德国和西班牙目前是世界新能源经济的领跑者,应该说处在全球最前沿。他准备最近去趟中科院,就这些问题专门请示有关专家。 “小关啊,我比较看好这个东西,希望你们拿出一个科学的可行性报告,专题向省委省政府汇报。这个和温泉城的差异是,国家有专项支持资金,而且还可以争取到这个那个什么的各种名目的技术资金。国内有做的不错的地方吗?” “据说江苏有做的,也是刚刚起步。我想要做就做成最好的。”关昊有些兴奋。 “不错,支持你,这个项目你可以随时向我汇报。小关,你是全省年龄最小的市长了,做事一定要稳妥、要务实,干出点实实在在的政绩来。” “有您的支持,我就更有动力了。”关昊又向廖书记汇报了国际会展中心的事。廖书记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个邵愚提过,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你对这个感兴趣。” 关昊点点头,说道:“目前还只是感兴趣,还没进一步思考。还有,我想在明珠湖附近的县市建一个家具城,解决就业。” 廖书记看着他说:“你先把新能源这件事做好,别什么都想做,摊子铺那么大。” “这个问题应该更紧迫。”关昊沉重地说:“北京申奥成功,想必对周边的环境要整治,现在明珠湖污染问题很严重,我算了算,所有涉及到的大小企业全市将近4000家,无论是关停还是整改,这些企业都涉及到了。如果关停,会造成大量失业人员,而且会拉低两个左右的经济增长点,所以自从有了这个想法,感觉这个应该是最紧迫的问题。即便我们自己不整改,过不了几年,尤其是在奥运前夕,国家也会有动作。所以我想最近几年,对这些企业进行整改,不达标的企业要关停或限期关停。只是不知道环境是否给我这个时间。”说到这里,关昊的心情莫名的沉重起来,他想起了刘涛设计给他吃的“怪味鱼。” 廖忠诚不由的点点头,他非常欣赏他对工作表现出来的这种忧患意识和真诚情怀,这也是他无比看好他的原因之一。作为一名干部,对工作没有超前的工作思路和长远的打算,将不能适应眼下快速发展的形势的需要。他说:“这项工作难度会很大,而且还会拉低两个左右的点。你想过吗,一个刚上任的市长,经济点没有增长反而拉低,你受得了吗?” “所以我在主动寻找新的增长点,比如新能源,比如会展中心、比如家具城。” “哈哈哈,原来你是早就给我设好了套儿,让我往里钻啊!”廖忠诚不由的大笑起来。 “我这不是跟您汇报吗?您支持就去做,您不支持……” “好了好了,别说了,总上你当。不过我愿意上这样的当。”他止住笑,严肃地说:“你要跟岳筱同志勤沟通,许**政一把手出现摩擦都是沟通的不够,相互尊重的不够。既要坚持原则,又要相互补台和尊重。当时袁省长提出让你到锦安任职的建议时,我没有立刻答应,当时的确有私心,出于对锦安工作的全盘考虑也就接受了这个建议。后来有的同志就跟我说担心你和他搞‘瑜亮之争’。说真的,这方面的担心我也有,不光是对你,对任何一个地方班子的搭配,我都会有这方面的担心。你要多向岳筱同志学习,他基层工作经验丰富,遇事多请教,总是没坏处的。” 关昊认真的听着,其实类似这样的话廖书记在他上任的时候就跟他谈过,今天又再次重申,说明他很担心自己和岳筱配合的事,于是他又再次表态:“您请放心,我会格外注意的。” “再有,强制关停这些污染企业,他们会心生怨恨的,以后这种过激的场面你少露面,你不可能总是那么幸运,总有美女替你挡刀子。我可不想以后在某个时间里,我将在一份追认烈士的申请上签字,然后余下的时光是缅怀。” 关昊,愣住了,他惊讶地说道:“天哪,您老怎么连这都知道呀?” “哼,只有你不跟我汇报的,没有我不知道的,所以你小子小心为妙。是不是把人家小姑娘勾搭到手了。要不谁肯冒着生命危险替你挨这一刀啊。”廖书记故意用一种不以为然的口气说道。 “廖书记同志,请你别用勾搭好吗,我,我要跳楼了。”关昊委屈极了。这就是德高望重的廖书记,要是换了别人这样说话,他早就急了。 “不是勾搭能算正常恋爱?”廖书记的语气里故意充满了不信任。 “就是正常,再正常不过的了!” 廖书记笑了,说道:“哦,那是何方仙女,让你放着天鹅都不要了?” “我告诉您吧,本来这个话题想作为一个专题向您汇报的。”关昊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您今晚看的专题片还有印象吗?就是出自她手?” “哦——”廖书记一愣,说道:“还真有这么个人、有这么回事啊?” 192、 生日邀请 廖书记点点头,说道:“那应该是不错的女子啊!”如果关昊的前妻不是罗婷,廖书记肯定会赞扬几句的,尽管这个女孩子的举动很是让人佩服。可是想了想他却说道:“这事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不叫个事,离婚、结婚,很正常,但是放在一个官员身上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你要处理好这事,别留下空子让别人钻。” “嗯。”关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岳筱带着一个庞大的招商团去了香港。头走的时候关昊组织了一个规模不小的践行酒宴,为岳筱一行送行,他表示等着他们的好消息,预祝他们马到成功。岳筱很得意关昊对自己公开的尊重,他踌躇满志,当众表示就是鞠躬尽瘁也要把温泉城的事情办好。 刚一上班,刘涛手里拿着文件和一封信进来,关昊打开信一看,是龙浴中学全体师生写来的,大意是感谢关市长和市领导们的关心,使他们在开学这天住进了新教室。关昊一愣,立刻查看写信的时间和邮戳上收到信的时间,这封信应该在一个多月之前就到了,怎么才看到信。他把信和信封交给刘涛,没有说话。 刘涛拿过信,看了一眼,他以为市长让他写封回信,就说:“我马上写回信。” 关昊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没发现什么问题?” 刘涛一愣。拿着信看了半天,皱粥眉,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关昊沉着脸,用铅笔指指下面落款的时间。刘涛急忙查看信封,这才发现问题。他有些尴尬地说道:“我马上去调查,这是办公室送上来的。” “怎么调查是你的事,刘秘书,我不管别人是怎么做的,从今往后,你每天亲自去过问这些信件。”关昊严肃地说道:“你想想,那么多孩子给市长写了一封信,居然石沉大海,而市长是在快两个月后才收到的信,怎么跟孩子们解释?这个事交给你了。” 自己眼皮底下居然出现如此滑稽的事,机关办事效率就是这么提高的? 一会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陈娟就娇喘嘘嘘的上来了,她反复跟关昊解释这封信是和许多信件堆在一起的,可能当时忘了分发,今天才被工作人员发现,她最后保证说:“请关市长放心,以后这种事不会发生。” 关昊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和这个女人晶亮的目光撞在一起,他一皱眉头,随即严肃地说道:“你回去和李主任说一下,看看类似这样的问题还在哪些方面存在着,要保证信息传递的及时和通畅。” 陈主任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身子,立刻娇声细气地说道:“一定,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没有了。”关昊说完,就垂下双目,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件,那个女人就摆动细腰走了出去。 关昊站起身,想到又有好几天没回督城了,今天是周末,没什么事可以早点回去,于是,他掏出手机,刚要给夏霁菡打电话,就有电话打了过来,他一听,是苏姨,他有些纳闷,苏姨找他有什么事。 苏姨说:“小关,今天是周末,晚上有时间吗?” “苏姨,您有什么事吗?”关昊问道。 苏姨在电话里说道:“小关啊,是这样,今天啊是苏姨60岁生日,婷婷非要给我过寿,你知道苏姨除去你们早就没有其他的亲人了,罗主任又走了,我就又少了个亲人。所以为了使这个生日不太冷清,苏姨想请你回来一块过,不知你有没有时间?” 原来是这样,关昊想了想说道:“好的苏姨,没问题,七点钟我赶回去。” “你有时间啊?不会影响你工作吧?太好了,婷婷还以为你没时间回来呐。我弄几个你爱吃的小菜,咱们就在家里,我不想让婷婷破费。”苏姨惊喜地说道。 “好,苏姨,晚上见。”关昊挂了电话,说真的,他很尊敬苏姨,从没拿她当保姆对待过。这也是苏姨在罗家的特殊地位决定的。她从小带大了罗婷,而且在罗家三十多年任劳任怨,而且没离婚的时候没少麻烦苏姨,何况又是老人亲自打来的电话,他是一定要去的。再说,他也想借这个机会和和罗婷谈谈,廖书记说的对,他要处理好这些小事。 放下电话,他给刘涛打了电话,让他赶快去定制一份生日蛋糕,下午用。刘涛问多大年纪的人,关昊说60周岁。刘涛说马上去办。 下午,关昊处理清手头上的事后,刘涛进来了,说已经把蛋糕放在了他的车上。关昊点点头,跟刘涛交代了几句就起身出门。从锦安赶往京城少说也要两个半多小时的时间,他中途还要回督城一趟。 把车开出锦安市区后,他掏出手机,给她拨了电话,哪知,又是没人接。他接连拨了好几次,都没人接,不由得有些心焦和懊恼。他最懊恼的就是她不接电话,不接电话要电话干嘛?要电话不带在身边就是棒槌!随着拨打次数的增加,他就越来越焦急,越来越气恼,索性把手机扔到了旁边的座位上,就不再打了。不行,以后得给她立个规矩,手机手机,必须时刻不离手,不然总这样自己的脑细胞在这一瞬间不知要死多少呢? 对她不接电话的行为,他无法释怀。他就纳闷了,重回专题组后,她应该没有那么多的采访活动,现在应该正是上班的时间啊?他抓过手机,想给古时打电话,一想,自己回督城,干嘛搞的这么乌烟瘴气,算了。想到这里,又把手机扔了回去。 可是,找不到她,他回督城没有任何意义。他生气的捶了一下方向盘,不想,正好砸在喇叭的按钮上,汽车发出一声怒吼。把关昊自己吓了一跳,也把旁边并行一辆高速行驶的轿车吓了一跳,那个司机一踩油门就窜到了前头。关昊随后笑了。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找不到她就生气,就心焦,她也有自己的工作,也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啊?这样想着,心也就平和下来了,就吹起了她最爱听的口哨《桂河桥进行曲》,可是没吹了几下,又不由的拿起了手机,不自觉的又重播了刚才的电话号码。 还是没人接。他皱紧了眉头,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赌气的把自己的手机往后一扔,不打了! 把手机扔在了后面,就能抑制了拨打电话的冲动。因为他开着车,就是他的胳膊再长,也是无论如何都够不到后面座位上的手机。 他就这样自己跟自己叫着劲,眼看快到督城高速路出口了,他情不自禁的伸出长臂,习惯的去拿旁边座位上的手机,没划拉到,才想起被自己扔在后面了。他放慢了车速,想想到底该怎么办,正在这时,手机响了,他心里一阵激动,心想很有可能是她打来的,因为这个手机纯属他私人电话,知道的人不多。 他抑制住了接听的冲动。哼,也让你尝尝没人接的滋味。 夏霁菡是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的,唯恐打电话的时候他不方便,像那次在上海,她愣是把那么一个人逼得满口说:“胡话”,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他方便的时候打给她。想到这里,突然忙着又打转向,心想这个女人别在以为他正在开会挂了电话,自己就又找不到她了。 把车停在安全带内,他转过身,才发现手机根本没在后座上。下了车,从后座的下面找到了手机,一看,果然是他的。他拿起手机,坐回驾驶座上,这才慢悠悠的接通了她的电话。 “喂。”语气低沉短促,有严重的不满情绪。 “是你给我打电话着吗?”明显听出她压低了声音。 关昊想起她的手机是老款的手机,一些新功能无法使用。看来,他要给她淘汰这个恼人的手机了。从她压低的声音中他判断她此时应该有事,于是就恢复了正常的语气说道:“是我,你在哪里?” “我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大河建材公司在这里举办新产品发布会,我来跟着采访了。”夏霁菡在那边说道。 她在北京?他一阵欣喜,说道:“什么时候结束?” “他是下午的发布会,晚上有个答谢酒宴。目前刚刚开始。” 现在的企业尤其是离京近一点的企业动不动就到人民大会堂来产品发布会,看来企业借人民大会堂来提高知名度的真不在少数。就连督城最具务实精神的郑亮这样的草根企业代表,也追赶起时髦了。如果中南海要是也对外开放了,肯定要比人民大会堂还火,预约不断。 关昊问道:“你们去了几个人?” 夏霁菡说道:“来了三个人,有于婕和小单,我是跟着玩儿来的。” 从她的口气听得出,她很开心,关昊就说道:“嗯,那好,萏萏,你听着,手机你时刻拿着,我一个小时后到,然后给你打电话,你就出来。” 193、 理论依据 夏霁菡一听,赶忙说道:“那不行,肯定一个小时结束不了。再说了,我怎么说呀?”她为难了。 “实话实说。”关昊指示道。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夏霁菡想了想,说道:“你来北京是办事的吗?要不你办完事在来接我。”她终于想出这样一个理由。 夏霁菡说的有道理,刚才自己有些冲动了。他总不能带着她去参加苏姨的生日吧?那也太不近人情了。这种事他关昊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他是做任何事都会有“理论依据”的人。 他说道:“也好,但是你一定要拿着手机,要手里握着,懂吗?”他的口气里有命令。 “呵呵,好的,遵命。”她笑“呵呵”地说道。 挂了电话后,关昊重新发动了车子,并线前行。既然不用回督城,他的时间应该是很宽裕的。 哈哈,难得自己这两日清闲,又赶上她也在北京,可以陪着她好好转转,这个小女人,可能都没有好好的看过北京城呢? 正想盘算着怎么和她一起度过两天的时间,关昊的手机又响了,他以为又是她的电话,就拉着长声故意柔声细气地说道:“喂——” “哈哈——”谁知,里面传来了关垚的笑声。 关昊一愣,赶忙调整口气说道:“笑什么,有事吗?” “哈哈,哥,你这就不对了,一听是我立马就横眉冷对,太不应该了。是不是在等什么人的电话呀?” “是又怎么样?”关昊没好气地说道。 “对不起,我耽误了你的好事了。长话短说,高尔夫俱乐部明天有一场比赛,他们希望你能参加,前几天就通知我了,我觉着你没有时间就忘记告诉你了,刚才接到俱乐部的电话,他们在统计最后的人数,我才想起问你。”关垚说道。 “哼,这就是思维惯性的害处。我明天恰恰有时间,正发愁不知怎么打发呐?”关昊没好气地说道。 “啊,真的?哈哈,好,太好了!你得有好长时间不参加活动了,我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好了,那我给你报名了。”关垚的口气里流露出惊喜和自信。 正好可以带她去球场,她还没见过自己打高尔夫球呢,可以说整个督城没人见过他打奥尔夫球。只是去年春季高尔夫球场举办开杆仪式,那时他刚来督城,是由他开的杆。记得他当时那一杆就打出了那一年的最远距离,据王平当时说将近290米。直到现在好像也没听说有谁超出了这个距离。由此这帮人都说他才是高尔夫球的高手。记得他当时谦虚地说:“我不是高手,是顺风的关系。”其实谁都知道那天根本就没风。高手不敢说,但是打督城那帮人还是没问题的。只是他这位高手从来都没在督城打过高尔夫。这就更加为他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后来,在关昊辞职后,督城的高尔夫就成了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他还真觉得自己是该运动运动了,浑身皱巴巴的难受了。 夏霁菡今天能参加郑亮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的这次产品发布会,其实是源于几天前,郑亮把她请去喝茶,说有事求她帮忙。 【】后来才知道郑亮是想请她给他写在这次发布会上的致辞。 她听说后笑了笑,刚要说什么,郑亮就拦住了她的话头说: “你别笑话,我们的人给我写了一份,我感觉不行,尽管我是大老粗,但还是想面对那么多的客户文明一回。整篇稿子没有一句话有文采,我看不上,所以你务必帮忙。另外还得给我报道报道。” 夏霁菡听他这么说,就没再推辞,不过她却说:“郑总,稿子的事没有问题我可以给你写。但是现在我已经回专题部了,不搞新闻了,您应该找……” 郑亮大手一摆,说道:“我就找你了,你认为该找谁再找谁。” 夏霁菡很奇怪郑亮没有问她关昊的事,也没提给她压惊的事。也许他没听说,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很有限,而且只是在很小范围里。因为常远和赵刚都不是多话的人,目前知道的人还大部分是李丽莎传出的,并且没什么实质性的根据。 回到单位后,夏霁菡就找到了古时,跟他说了郑亮要在人民大会堂召开新产品发布会的事,古时很痛快的就答应了,并说这是督城企业界的好事,坚决支持,另外让她自己挑选合适的记者。夏霁菡就提出了小单和于婕,因为小单的摄像技术在单位还是出类拔萃的,而且又合作了一年多的时间。 对小单古时没有提出异议,对于婕他却说:“于婕去有必要吗?稿子你可以写呀?” 夏霁菡说道:“她现在和小单是搭档,叫一个丢下另一个不合适。” 古时看看她,没说什么。 郑亮这次发布会不光邀请了电视台和报社的媒体,还邀请了辖区的乡领导和支持他的金融界的领导。当他们随着郑亮来到会议地点时,夏霁菡愣住了,她居然看见了田埴坐在那里。 于婕握了一下她的手说道:“这个郑亮是怎么回事呀?哪能这样安排呀?一会儿我说说他。” 夏霁菡摇摇头,说道:“没必要。”因为她已经把田埴最后那句话记在了心里。那天在她的出租屋田埴恼羞成怒的说:“从今以后,你在督城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既然没有关系了,恩怨也就不存在了。 但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于婕仍然把郑亮叫到了一边,她说:“郑总,你怎么回事呀?邀请了我们,还叫田埴来?” 郑亮摊开双手说道:“我邀请的是他们领导,谁知他来了啊?” 其实夏霁菡和于婕都不知道,田埴上周已经调回总部,出任信贷部主任。他这次能击败若干竞争对手,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信贷部主任,全凭了李丽莎姑姑的关系。他的领导不来参加郑亮的发布会,自然就是由信贷部主任出席了。 夏霁菡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但她还是从田埴的眼睛里读出了怨恨和冷漠。她不敢公开跟关昊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田埴。毕竟是自己不对在先,这可能是她永远的心结。 郑亮看出了他们双方的别扭,他走过来,对夏霁菡说道:“小夏,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夏霁菡笑笑,没有说话。郑亮还想说什么,就听有人叫他,他就转过身去,走了一步又回来,冲她说道:“小夏,潇洒点!”夏霁菡微笑着冲他点点头。 会议开始之前,会场上很嘈杂,她帮小单只好三脚架调好白平衡后,才回到座位上。按说这事应该是于婕做的事,毕竟现在他们是搭档。但是小单悄悄的跟夏霁菡说道:“小夏,还是你好,你看咱们的大姐大,从来不帮我做这事。” 夏霁菡说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事。” 这时,于婕拿着她的包走过来,说道:“夏,好像是你的电话在响。” 她听了听了,包里已经没有了动静。今天是周末,肯定是他打来的。她刚要出去打电话,却发现了于婕正在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她。她的脸有些发热,故作镇静的回到座位上,这时,会议也正式开始了。好不容易等会议告一段落后,她才随着小单转移机位悄悄的溜了出来,拨了他的号码。果然是他的电话。 挂了电话后,她的心里也是一阵欢喜。说真的,看到了田埴的冷漠,她就更依赖于关昊了,这个时候跟他通话,她的心里感到了温暖。回到座位后,于婕在采访本上写到:“是他的电话?” 夏霁菡笑笑,没回答,脸有些红了。 于婕又写道:“你们还在来往?看来我对你说的话没起到任何作用!!!”三个大感叹号。 夏霁菡急忙冲她摇摇头。在她的本上写到:“谢谢,你的话我都记在了心里。” “但是你还是陷进去了。”于婕又写道。 夏霁菡没有再回答她,而是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于婕突然意识到社么,她又在本上写到:“你们是不是很早就开始了?” 夏霁菡一惊,她突然想起刚离婚那几天,她搬进了出租屋,于婕刘梅和单勇他们几个给她暖房,于婕发现了她脖子上的吻痕,当时于婕还以为是她还跟田埴藕断丝连的结果。她的脸红了,在本上心虚的写到:“不是。”她早就想好了,为了他,跟谁都不能承认这一点,打死都不招,尽管于婕总是有意无意的探寻,她始终都没招。 于婕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更加坚定了对自己的判断,她合上本,抬起头,看着主席台,没再说话。 看到于婕不满的表情,夏霁菡不由的暗暗窃喜和得意。 关昊没有直接去罗婷家,而是把车停在了一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他在一楼手机专卖店里,为她挑选了一款最新最时尚的翻盖手机,重要的是这款手机能够显示来电号码。 194、 又见前妻 关昊又转到了商场女装部,为苏姨选了一件咖啡色的羊绒披肩。 想起明天夏霁菡要跟着他去高尔夫球场,肯定没有合适的衣服穿,就又给她买了一套白色的高尔夫球服装和遮阳帽,还有一双运动鞋。 这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出了商场,直奔罗家而去。 七点整,关昊准时摁响了罗婷家的门铃,苏姨笑着开开门,关昊微微屈身,说道:“苏姨,生日快乐!” 苏姨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说道:“快乐,快乐。谢谢你能赶回来。婷婷正在做饭。” 苏姨说罗婷在做饭,怎么关昊感觉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样,从来没听说她能做饭。她最讨厌烹饪的油烟了,说这种油烟不但能致癌,重要的是对女人的皮肤有很大的威胁作用,所以她从来都不做饭。 见他一时发愣,苏姨忙说道:“自从听说你要回来,她这半天什么都没干,在电脑里埋头研究菜谱。”苏姨忙接过关昊手里的生日蛋糕。 关昊把另一只手里的购物袋递到苏姨面前,说道:“看看,您喜欢不?” 苏姨高兴的连连说道:“还让你破费,真是不好意思。”说着,打开了购物袋,取出了羊绒披肩,往身上一披,人立马雍容起来。苏姨说道:“太谢谢你了小关,苏姨早就想要这么个披肩,总觉得和自己的身份不般配,一直没买,今天你圆了苏姨的梦了。” 关昊点点头说:“苏姨,真的不错,我还担心您不喜欢呢?” “喜欢,喜欢,太喜欢了!”苏姨说着冲里面喊道:“婷婷,出来,看看苏姨漂亮不?” 很快,罗婷腰里围着围裙出来了。她看了一眼关昊,笑着说道:“回来了。”关昊也冲她笑了一下头。 苏姨说:“婷婷,看看,好看不?” 罗婷举着双手说道:“好看极了,苏姨,你原来是个大美女呀?”罗婷惊喜地说道。 苏姨有些骄傲地说道:“小关给我买的生日礼物。” “我咋就没想到呢?真是太漂亮了!关,你说苏姨像不像宋庆龄?”罗婷对这件披肩赞不绝口的同时,又转头问关昊。 宋庆龄的确有一张披着披肩的照片,但是说苏姨像宋庆龄关昊觉得还是有差距。不过让他感到差距最大的不是苏姨和宋庆龄之间,到是罗婷和惊喜之间。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罗婷很少对衣物表示过惊喜,或者说她向来对她自己身外的事情没有太大惊喜。夫妻几年,共同的东西很少,几乎没有,即便是惊喜和矛盾都没有。 苏姨见罗婷出来了就说:“呵呵,你们年轻人聊吧,婷婷,把围裙给我。” 苏姨说着就去解罗婷身上的围裙,罗婷说道:“等我把那鱼弄好。”一转身,就又回厨房去了。 苏姨笑了,说道:“今天的菜都是她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关昊奇怪了,罗婷什么时候在意过他爱吃什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苏姨给关昊倒了一杯水,自己坐在他的对面,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关,你知道,苏姨在罗家是保姆,这么多年罗主任和婷婷包括她死去的妈妈,这一家人从来都没有拿我当保姆对待。尽管如此,苏姨我也从没拿自己当过一棵葱。你知道,罗主任去世后,婷婷没了亲人,我也早就没了亲人,所以我们娘俩呀就更亲了。婷婷回来后,她整个人好像都变了,亲人接二连三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几乎没有能够令她高兴的事。” 说到这里,苏姨往里看了看,小声地说道:“据说现在团里也不太重用她了。” “是因为罗主任不再的原因吗?”关昊凌起眉头问道。 “那倒不是,还不是她去年硬是撂了挑子去美国了。团里又招进了好几个年轻人。”苏姨解释着说道。 关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想想这也很正常,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团里没有意见才怪呢?不过凭罗婷的实力,她应该不会被埋没的,早晚有被重新重用的那一天。 苏姨又说道:“看到她这样我也很难过,哎,怪谁呢,只能怪她自己当初太冲动,现在后悔了,也晚了。哎——”苏姨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小关,说一句我这种身份不该说的话,看在死去的罗主任的份上,看在你们夫妻多年的份上,看在她孤苦伶仃的份上,你就原谅她吧!啊?”苏姨看着关昊,眼圈慢慢红了。 关昊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墙上罗荣身穿戎装的照片。这张照片罗荣自己最欣赏,是个战地记者给照的。他全副武装,穿着皱皱巴巴的棉军装,但是神态刚硬、自信,眼里露出坚定、无畏的光芒。 苏姨见关昊打量着罗荣的目光,以为他动心了,就又说道:“婷婷现在经常念叨你,也经常跟我检讨过去对你关心不够。” 关昊心里暗笑,罗婷做事是不会后悔的,这纯粹是苏姨为了让他回心转意故意这么说。 苏姨继续说:“小关,如果你不拿苏姨当外人看,你就再试一次,我希望我们还能成为一家人。而且你的父母也是这么希望的。” 关昊皱了皱眉,回头对苏姨说:“苏姨,谢谢您为我们操心,我已经有了未婚妻。” 苏姨张大了嘴,没有说话。关昊又重复了一遍,说道:“我知道您的心情,但是太晚了,我已经有了未婚妻。这事回头我自己跟罗婷解释。” 苏姨尴尬的笑了一笑,他没想到关昊这么直接的说出这句话,而且表示自己来处理,不由的有些自卑,她想了想说:“对不起了小关,苏姨多管闲事了。”她黯然的垂下头。 关昊连忙说道:“苏姨,您别误会,我一句半句说不明白。谢谢您还这么关心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您知道我从来都是拿您当做亲人对待的。” 苏姨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拿我当亲人管什么用,看起来你是不打算要婷婷了,未婚妻都有了,婷婷就没希望了……”苏姨伤心的落了泪。 关昊慌了,他连忙说道:“苏姨,您别伤心,我的情况您该都知道,我……”他欲言又止。 苏姨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她擦擦眼泪说道:“对不起小关,是苏姨让你为难了。我这眼泪呀,不是为了死去的人掉的,是为了婷婷,这孩子太可怜了,从小没了妈妈,现在又没了父亲,落到没人要的份上,怪谁呀,都怪她自己。” 关昊感觉苏姨的话是绵里藏针。但是他不会去跟一个老人计较什么的,就真诚地说道:“苏姨,我只能说对不起。” 苏姨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就听罗婷大声嚷嚷道:“开饭了,关,苏姨,准备吃饭!”罗婷伸出脑袋冲客厅叫了一声。 客厅里的俩个人都没应声,苏姨抹了抹眼泪又说:“小关,不瞒你说,前两天婷婷还说早点搬出去,免得被人家撵出来不好,她这些日子没闲着,一直在装你们那边的房子,这次她最上心装的不是练功房,而是厨房,而且一直再跟我学做菜,我看得出,她的心里还有你。”说完,她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关昊没吱声,罗婷做的一些事情苏姨有可能不知道。 这时罗婷见他们谁都不进去吃饭,就出来边解围裙边笑盈盈地说:“看来我做的饭不受欢迎,没人响应。”她冷不丁看见了苏姨眼里的泪水,就说道:“苏姨,看你,第一次这么隆重的过生日,还高兴的哭了?” “是,是啊。”苏姨忙支吾说道:“我记得还是你妈在世的时候,我们一起吃的是长寿面,你那时还太小,不记事。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么郑重其事的过过生日了。” 罗婷的眼里溢出泪水,她走过来,搀起苏姨,说道:“苏姨,以后您就是妈妈。”说着,伏在苏姨的肩头,轻轻抽泣着。 苏姨看了关昊一眼:“婷儿,咱娘俩这是怎么了,小关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咱们倒哭哭咧咧的了。走,吃饭去。” 罗婷搀着苏姨走在前面,关昊起身跟着走进餐厅。 罗婷把苏姨搀到主位,也就是平时罗荣坐的的位置,苏姨刚要坐下,又起来,她请关昊坐过来。 关昊连忙冲苏姨摆手,说道:“您老就别折煞我了。” 罗婷把苏姨按在座位上说道:“苏姨,您就坐下吧,我的老寿星。”等苏姨坐下后,罗婷又把生日蛋糕端上来,掀开顶盖,她惊喜地说道:“苏姨,快看呀,大寿桃,好漂亮!” 关昊也不知道这个生日蛋糕是个寿桃的造型,这是刘涛定制的。上面还有几个字:恭祝您六十大寿! “关……昊——”罗婷念出了声,随后神情有些黯淡。 关昊也不知道刘涛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他看到罗婷不自然的念出自己的名字时,神态有些尴尬,显然她没想到关昊特别强调了自己。他想解释说这是秘书定制的,但是没有说出口。 195、 她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 苏姨赶紧出来打圆场,她说道:“谢谢小关,婷儿,快点蜡烛。” 好在罗婷很快恢复了兴奋的表情,蜡烛点着的那一刻,她和关昊一起击掌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 “苏姨,许愿。”罗婷说道。 苏姨闭上眼睛,双手合于胸前,眼皮跳动着,睫毛渐渐湿润了,最后使劲吹灭了蜡烛。她看关昊,又看看罗婷,想说什么,眼泪就掉了下来。 “苏姨,别激动,以后我们年年今天给你过生日,对吧?关。”罗婷冲关昊挤眼说道。 关昊冲苏姨点点头。关——是罗婷对自己的一贯称呼。 苏姨接过罗婷递过来的水果刀,颤抖着切下一块蛋糕,罗婷把这块蛋糕端给了关昊,然后笑盈盈的看了他一眼。三人面前都摆上了蛋糕,苏姨说道:“婷儿,你不是还准备了红酒吗?” “就是,就是,我都忘了。”罗婷雀跃着去拿红酒去了。 苏姨对关昊说:“小关,这孩子今天难得这么高兴,你的事今天不要跟她说,我以后慢慢再告诉她,好吗?” 关昊看到苏姨乞求的目光,就点了点头。 罗婷端着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红酒和三只高脚杯,她首先给苏姨倒上了半杯,又给关昊倒上了半杯,关昊赶紧说道:“我晚上要开车,万万不能喝酒。” 罗婷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苏姨,苏姨说道:“小关说的对,别让他喝了,安全第一。” 罗婷粥了一下眉,收住了笑,但很快就说道:“看在老寿星的份上,那就饶过你。我去给你拿果汁。” 关昊的胃不好,平常根本就不喝果汁的,但他没有说什么,任凭罗婷给自己换过来的空杯倒满了果汁。他有些悲哀,罗婷可能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 “为老寿星干杯!”罗婷提议到。 关昊端着果汁,和他们的酒杯象征性的碰了一下,就收回来,喝了一口浓浓稠稠的果汁,只感到这酸涩的液体开始腐蚀着自己的胃。 苏姨说道:“婷儿,还是给小关换杯热水吧,他胃不好,喝东西就更容易反酸了。” 罗婷的脸突然红了,她赶紧说:“对不起,我忘了你的胃了。” 关昊一摆手,冲着他微微一笑,说道:“没关系,就喝这个。” 罗婷又坐了下来,她给苏姨夹了一块鱼后,又给关昊夹了一块,说道:“苏姨说你最爱吃焖酥鱼,而且不过油,我就尝试着做了一下,自己感觉味道还不错。你如果认为还可以的话,希望你回来天天吃。” 关昊看着眼前的鱼,没有说话,苏姨岔过话茬说道:“婷婷,你说最近你们团里有演出,什么时候啊?” “我说过吗?我怎不记得了?您那是哪辈子的事了。”罗婷反问道。 “哦,可能是我老糊涂了。记性不好了。”苏姨忙说道。 罗婷撒娇的晃着苏姨的肩膀:“您呀,一点都不老,是我最年轻的妈妈。我呀,这舞也不想跳了。守着您吃喝玩乐,怎么样?” 坐在苏姨旁边的关昊,总觉着罗婷今天反常,话多,笑声多。他端起果汁,说道:“苏姨,今天您六十大寿,我敬您。” 关昊喝了一口果汁,这个东西还真不能多喝,现在胃就难受。 罗婷也起身,给自己倒满了一整杯红酒,站起来,说道:“苏姨,我也敬您一杯,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说着,一仰头,一整杯红酒全部喝下。 然后又倒了一杯,对关昊说道:“关,我这个人比较任性、自私,我也要感谢你,感谢你的包容。”说完,又要干杯。 关昊感紧站起制止住她,说道:“婷婷,今天借这个机会,我也有几句话要说……”关昊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苏姨说道:“小关,那果汁喝不惯的话就别喝了。”说着,冲关昊一个劲的摇头。 关昊笑着说道:“苏姨,您放心,我会注意的。”他继续说道:“刚才苏姨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我觉得你还是继续跳舞,因为那毕竟是你为之奋斗过的事业,再说你已经跳了那么好了,丢下就太可惜了。来,我敬你,希望再次起飞。” 苏姨听关昊这样说,才放下心来。 罗婷干了杯里的红酒,眼里含着眼泪说道:“关,你听说过折断了翅膀的天鹅还能飞吗?” 关昊笑了一下,说道:“别那么悲观,陈爱莲跳到了50多岁呢?” “我,35岁就跳不了了。”说着,又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苏姨抢过酒瓶,对罗婷说道:“婷儿,你这样喝会醉的。” “苏姨,我今天好想喝酒,难得我今天这么高兴,你就让我喝吧。”她神手去抢苏姨手里的瓶子。 苏姨向关昊投去了求救目光,关昊却说道:“让她喝吧。既然她高兴。”关昊说着抿了一口果汁。 苏姨迟疑的松开了手,觉得不合适,又去夺酒瓶。罗婷撒娇着说道:“苏姨,我没问题的,今天机会难得,就让我喝吧?” 苏姨放了手,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关昊,没说什么。 关昊盯着罗婷说道:“如果能喝就喝,如果不能喝别勉强,喝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罗婷听关昊这么说,就把迷蒙的目光投向关昊,看着他说道:“谢谢你,还知道关心我。” 关昊没有和罗婷哀怨的目光纠缠,他把视线转移到了苏姨的身上。今天是苏姨的生日,他不想因为他的原因给老人这个生日带来不愉快。 已经明了关昊真实态度的苏姨,看着罗婷痛苦的样子,有些心疼。老人明白关昊看她目光里的含义,就说道:“婷儿,你喝多了!” 罗婷笑了笑,说道:“苏姨,没事的,您放心,我真的没事。我是高兴,难得看见他一次,就想说说这心里话。”罗婷身子一歪,就趴在了桌上。 苏姨刚要去夺罗婷手里的酒瓶,就见罗婷护住了酒瓶,抬起头,冲苏姨笑道:“您看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呀?我都这样糟糕了,就不再在乎什么更糟糕的事情了,对吗?关?” 关昊没说话,伸出手,从她臂弯里拿过酒瓶,给她的杯里倒得满满的,然后自己干掉了杯里的果汁,也倒上满满的酒,说道:“既然你那么想喝,我陪你。”说着,举起酒杯,向罗婷一点头,就干掉了杯里的酒。 罗婷也不示弱,随后喝干了杯里的酒。关昊又给她倒满,自己也倒满,又是一举杯,喝干了。罗婷冷笑了一下,也干了。关昊还要倒,苏姨就抢过了酒杯,说道:“干什么?不许喝了,你们真是让我不省心啊?” 罗婷一把从苏姨怀里夺过酒瓶,说道:“苏姨,拿来,今天关市长有酒兴,你就让他喝吗?”说完,给关昊的杯里满上,也给自己的杯里满上,说道:“关市长,谢谢您今天能赏光,这杯酒我敬你。”说完,咕嘟咕嘟就喝干了,然后,把杯底冲关昊一亮。 关昊可不想跟她这样耗下去了,夏霁菡还在等他,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起身对苏姨说道:“苏姨,我还有事,把这杯酒喝完我就走,时间很晚了,我还约了人。” 苏姨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说道:“既然还有事,就别喝了,被警察逮着了要罚款的。” 关昊说道:“这最后一杯我怎么也得把它喝了。”说完,从苏姨手里拿过酒杯,并不理会罗婷,对着苏姨说道:“苏姨,再一次祝您生日快乐!”就一仰脖,喝干了。他看了看罗婷,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也别喝了,要善待自己。”说完,起身就往出走。谁知罗婷恼羞成怒:“啪”的一声,就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摔在了地上,暗红色的酒立刻溅的到处都是。 关昊回过头,用极其凌厉的目光看着罗婷,足足盯了她好几秒的时间,直到罗婷的眼里溢出了泪水。他什么也没说,依然迈开长腿,离开了餐厅,走到客厅时,从衣架上摘下自己的外套,往肩上一搭,一只手就伸进裤兜,就走了出去。曾经对这个家他是太熟悉了,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不由的也有些伤感。 走到院子中间,苏姨追了出来,她叫住了关昊。 关昊回过头,说道:“您有事吗?” 苏姨连忙说:“小关,婷婷最近心情不好,你别放在心上。改天再来家里,苏姨好好给你补偿补偿。” 关昊勉强的笑了一下,说道:“苏姨,您太客气了,照顾好她。” 苏姨的眼圈红了,她哽咽着说道:“小关,苏姨厚着老脸问你一句话,你和婷儿真的没有可能了吗?你真的不能原谅她吗?” 关昊说道:“苏姨,眼下已经不是原谅不原谅的事了,而且我对另一个人有了承诺,我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 苏姨还是了解关昊为人的,他已经上升到“良心”的高度,说明罗婷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想到这里,苏姨流出了眼泪,但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小关,苏姨再问你一句话,瞧得起苏姨就如实回答。” 196、 老保姆的忠劝 关昊有些诧异,在院子灯光的照耀下,他看到了苏姨的脸上从未有过的威严和自信。他冲苏姨点点头。 苏姨直视着关昊的目光,神情严肃地说道:“小关,如果罗主任还活着,你也是今天这个态度吗?” 天哪,原来她是这么看自己的!关昊说道:“苏姨,我明白您的意思,即便是罗主任在世,我也会这样,情况您都清楚,我也就不想解释什么了,我的为人您应该清楚。” 是啊,苏姨太清楚关昊是怎样一个年轻人了,品格高尚,意志坚定,罗荣欣赏他的也是这一点,他既然说没有可能那就是没有可能。想到这里,老人没再说什么,而是摆了摆手。关昊一躬身,真诚地说道:“苏姨,拜托您了,照顾好她,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给我电话,我随叫随到。”说着,转身就走。 “小关。”苏姨又叫住了他,说道:“小关,原谅我,你知道我在这个家已经几十年了,这个家没拿我当外人,我也没拿自己当外人,有些事我要弄明白,你不介意吧?” 关昊说道:“您说,苏姨。” “你能告诉我你和另一个女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很显然,苏姨在进一步检验关昊的为人。关昊如实地说道:“我和罗婷刚刚离婚时,就开始了。” 苏姨彻底失望了,她挥了挥手,说道:“小关,路上慢走。”说完就回屋去了。 13她终于说出他的名字 关昊看了一眼苏姨的背影,就转身走出了罗家。他发动了车子,一看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早已经是“21:53”了,天哪,太晚了,幸亏自己赶紧出手把那瓶酒喝完,不然罗婷说不定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也不知她那里结束了吗?掏出手机打了她电话,没想到她立刻接通,呵呵,肯定是一直拿着手机。郁闷的内心如同春风吹来,舒心而清爽,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 “你那里结束了吗?”关昊问道。 “早就结束了,我的脖子都快变成长颈鹿了。”她也会调侃了。 他没有理会她的幽默,而是着急地说道:“就你一个人了吗?” “不是,郑总和他们的工作人员还在,其余的人都走了。”她说道。 “知道了,我到了给你电话。”关昊挂了电话,安心开车。 郑亮见夏霁菡打完了电话,他才走过来,笑呵呵地说道:“小夏,接你的人来了?” 夏霁菡冲她点点头。 郑亮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夏霁菡的斜对面,说道:“是男朋友吗?” 夏霁菡的脸红了,她不敢看郑亮那探寻的目光,就点点头。 “呵呵,好啊,祝福你,终于找到了幸福。能否介绍我们认识一下?放心,我给你保密。”郑亮笑嗬嗬地说道。 夏霁菡摆弄着手里的电话,低着头说道:“郑总,这个人……您认识的。” “哦?我认识的人中不记得谁能配得上优秀的大记者?”郑亮故作惊讶地说道。 夏霁菡奇怪了,他这么消息灵通之人,居然没听到什么吗?于是她鼓足勇气说道:“这个人就是关昊。” “啊?是关书记呀?哈哈哈,太好了!”郑亮大笑着说道:“小夏,你太有眼光了,那是我们男人中的极品,是最优秀人物的代表,你太了不起了,那一刀没白挨。” “郑总——”夏霁菡听着这话有些不舒服,她就说道:“那事和这事没关系。” “哈哈,我们小夏太善良了。”郑亮朗声大笑。 夏霁菡赶紧用手压住自己的嘴唇,对他说道:“郑总,小点声,目前知道的范围很有限。您可得保密呀?” 郑亮也下意识的用白白胖胖的手捂住了嘴,小声的笑了,心说这个小女人太幼稚了,外面早就有这样悄悄的议论,只是谁也不敢公开说这事罢了。就冲那个李丽莎,也不会放过炒作这件事的机会。 上次郑亮请李丽莎的父亲吃饭,这个当了十多年局长现仍为招商局局长的李富仓就忧虑地说道:“我那个丫头管不了了,我觉得我们家要大祸临头了。” 郑亮很早以前就和李富仓熟识,自然说话就少了许多顾虑,他问道:“怎么了?。” 记得当时李富仓忧郁地说道:“都是我给惯得,这张嘴到处瞎说。我就警告过她,不许到处胡说。结果我就听说前些日子丁海找过她,警告她说话要注意。我一气之下,给我们家全体开了个会,跟我那两个内、外的外甥说,如果想自保,你们千万不要参与外界的任何议论。离你们那个表妹远点。可你猜老伴儿怎么说?她说不怪莎莎,要怪就怪那个女人太有本事,傍上了市委书记。你说说,这是不是女人之见?结果王平那小子找到莎莎家里,把莎莎骂了够,说人你都抢到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想让大家都跟着你一块去死吗?莎莎最怕她这个姨兄了,挨了骂回来跟我翻蛮,说我在家人目前诋毁她了。哎呦,你说何必因为人家的事弄得自己家乌烟瘴气的,真是家门多事啊!” 郑亮比较了解李富仓,这个人还是比较有城府的。想到这里,他对夏霁菡说道:“小朋友,你放心,我绝对不跟任何人说,包括郑亮,我都不告诉。” 夏霁菡笑了。这时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郑亮,起身接通了电话。关昊告诉她在停车场等她。夏霁菡一听急了,说道:“你进来接我吧,我不知道停车场在哪里的呀?” 关昊笑了,压低声音说:“傻孩子,晚上你呆的那个地方不是我能随便进去的。” “那我怎么去找你……”她还想说什么,郑亮一招手,说道:“别说了,我送你出去。”说着,就带头往出走。 来到停车场的入口,郑亮指了指不远处那辆亮着车灯的车说:“去吧,那辆车就是他的。” 夏霁菡这时看到那辆车降下了车窗,果然是关昊,她冲郑亮摆了摆手,就向那辆车跑过去,很快就上了车,还不忘向郑亮最后挥了一下手。关昊也冲郑亮轻轻的鸣了一下喇叭,郑亮向他们举起右手挥动了几下,算作致意。 目送着他们走了之后,他回过身,刚要转身回去,就听旁边有人叫道:“郑总。”郑亮一回头,看见田埴从旁边的车上下来,有些纳闷地说道:“田主任,你还没走?” 田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郑总,她跟你说是谁来接她了吗?” 郑亮看着田埴,愣了一下说道:“对不起,她没说。” 郑亮有些奇怪,李丽莎在机关里都散布到了,难道她能放弃在田埴面前丑化他前妻的机会?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眼前的人还心存侥幸心理。 想到这里,他笑呵呵地说道:“兄弟,好好过眼下的日子吧,别人的事能省心就省心吧。”说完,就转身走了进去。把田埴一人凉在了门口。 其实,田埴已经认出了那辆车,就是关书记停在小区和那天晚上送她回来的那辆车,他不愿把夏霁菡往坏里想,尽管李丽莎把她诋毁的一钱不值,但她的为人他还是清楚的。 其实他不走很大程度上是想看看到底什么人来接她。他打算从郑亮口中知道夏霁菡有没有亲口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不想这个狡猾的家伙不但不说,反而教训起他来了。 田埴有些懊恼,坐进单位给他配备的捷达王轿车,就噌的开了出去。 跟田埴心情同样晦涩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罗婷。 关昊走了以后,罗婷把酒瓶里剩下的一点酒又倒在了杯里,刚准备喝,苏姨就回来了,她边收拾地上的碎玻璃片,边说道:“婷儿,你喝醉了。” 罗婷伏在桌子上,手里晃动着玻璃杯,眼睛盯着那暗红色的液体,说道:“苏姨,我没醉。我清醒着呢,他跟你说什么来着。” “什么时候?”苏姨一愣,心想是不是关昊在客厅跟她说的话被婷儿听见了? 她把地上的玻璃片收拾好后,又拿来拖布,擦干净地上的红酒渍,这才坐下来说道:“也许你该为自己打算了。” “为什么苏姨?是他跟你说什么了吗?那天我去给关叔叔送茶叶,他妈妈也这样跟我说的。苏姨,我感觉爸爸走后,所有的人都变了。” 罗婷的眼睛还在晃动着酒杯上,看着那一圈暗红色涌上杯沿,然后又慢慢消褪成淡红色,直至完全了无痕迹后,她又晃动一下酒杯,成片的暗红色又再一次涌上杯沿,然后又是一点一点的消褪成淡红色,最后又是了无痕迹。 苏姨握过她的手,心疼地说:“婷儿,他很关心你,不希望你这个样子。” “哈哈哈,苏姨,你怎么了,给你买个蛋糕买个披肩你就被他收买了吗?”罗婷哈哈大笑。 苏姨听着她的笑声,不觉有些阴冷,她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婷儿,你喝多了,来,苏姨扶你回房间休息。” 197、 他已经有了未婚妻 罗婷摆了一下手,神态清醒的对苏姨说:“我没多,苏姨,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不说我也听见了。”其实罗婷只是听见了苏姨嘱咐关昊那两句话,关昊说:“我已经有了未婚妻”这句话她没听见。 苏姨想了想,狠了狠心说道:“小关刚才说他已经有了未婚妻,所以,你也应该早做打算,婷婷,你也该理解他,他三十多岁,正当年,你一扔就把他扔了那么久,他不可能……” 罗婷打断了苏姨的话,平静地说道:“苏姨,他有未婚妻的事我早就知道。” “什么?你知道?那还何必……”苏姨有些不解的看着罗婷说道。 罗婷委屈极了,说道:“苏姨,从小到大,你跟爸爸就给了我全部,我想要的你们都是提前就给我,从来没有人和我抢,我也不知道我得到的东西到底有多大的价值,但是我从小就固执的认为只要别人跟我抢这个东西,那它就是有价值的,有价值的东西就该是我的。” 罗婷说的对极了,苏姨把她从小带大,她太了解这个公主的性格了。她的玩具可以不要,但是送给别人不行,这一点既不像她的爸爸,也不像她的妈妈。 当然,她真正的爸爸苏姨也没见过,只是听罗婷的母亲偶然提起过。 “苏姨,还记得咱俩去南方旅游吗?” 苏姨点点头。 罗婷接着说:“咱们下了出租车后,看见一个男人搂着一个女人,你当初还说那个人好像是小关?我当时欺骗了你,其实那就是他,搂着的那个人就是他所谓的未婚妻。” 是的,当时罗婷还挡住了苏姨的目光,其实,她做这一切不是为了维护关昊,而是维护自己的自尊,唯恐别人知道关昊的心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 苏姨恍然明白了什么,难怪在南方她是那么不开心,心事重重的样子,本来出来旅游是她提议的,可是出来后她又无心游玩,而且提前三天回北京,她当时还纳闷是什么惹她不高兴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忽然感到罗婷人大心也大了,这件事居然瞒着她这么长时间,可是接下来罗婷说的话更让她吃惊不小。 罗婷显然没有理会到苏姨惊讶的表情,她继续说道:“旅游回来后,我又去了督城,见到了他所谓的未婚妻,据说那个女人刚刚出院。” “出院?”苏姨紧接问道。罗婷去督城苏姨一点都不知道。 “是,刚出院,她住院和关有关系,她为关挨了一刀。应该属于那种见义勇为,只不过她救的不是市委书记,而是她想要的长期饭票。后来我听说他要当市长,我就去找了廖叔叔,不让廖叔叔提拔他,但是被姓廖的训了一顿。” 罗婷说完就把头垂在了桌上。 苏姨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她为有人救关昊的命吃惊,为罗婷找廖忠诚吃惊! 老保姆一下子很难消化这么多意外东西,她失望的看了看罗婷说道:“婷儿,我累了,我先去休息了。”苏姨站起来,刚走到门口,就听罗婷说道: “苏姨,连你也要抛弃我吗?”罗婷伏在桌上,泪流满面。 看着罗婷可怜巴巴的神情,苏姨摇摇头,严肃地说道:“婷儿,你做的事的确让我感到意外,你这样会毁了小关的,我相信罗主任要是在的话,他也会不容许你这么做的!” “苏姨,难道他对我不理不睬你就不意外吗?难道他在爸爸面前的承诺就都不算数吗?难道他就不能跟我谈谈吗?” 罗婷的眼里写满了愤恨,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情绪的原因,她美丽的眼眼变得红红的。 苏姨怜爱的走了回来,把罗婷的头抱在了怀里,说道:“别太计较那些了,小关这个人你应该了解。还有,苏姨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抛弃婷儿,但是你也要听我的话,别再做傻事了,那样你可能就彻底失去他了,你有知识有教养,这个道理还用苏姨告诉你吗?” “我知道,但是我没办法,我就是想那样做,他是我的,苏姨,你说对不对?他是我的。那个女人凭什么不劳而获,坐享其成啊?” 罗婷在苏姨的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 罗婷这一哭,也弄得苏姨心里很不好受,疼爱,取代了刚才对她的那些无声的埋怨。想想罗婷也是很可怜的,亲人相继而去,就连最后一个关昊她也要永远的失去了。 她紧紧的抱住罗婷说道:“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你该休息去了,有话明天在说好吗?” 罗婷抽泣着,在苏姨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上了楼,刚走到楼梯口,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关昊带着夏霁菡,行驶在流光溢彩的长安街上,夏霁菡看着夜色下明亮的北京,忽然说了一句:“是不是住在首都的人都会有一种优越感?” “哦,没觉得。你尽管感慨,我听着。”关昊笑着说道。 “感觉全国人们都在养着你们。” 关昊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这个女人的思想总是有些与众不同。他说道:“你这是‘仇都’心理。” “才不是呢,我这是一种感觉,你总不能不让我说实话吧?”夏霁菡辩解道。 “要说,一定要说,现在就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一定要说实话。你没跟同事们回去,怎么跟他们说的?”关昊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了她一眼。 夏霁菡的脸有些发热,她还真是第一次跟别人说起关昊。她嗫嚅说道:“我……我说一会有个朋友来接我,我就不能跟你们回去了。然后他们就不问了。” 她说的是实话。当时于婕的确是没问什么,只有小单嘻嘻地说:“是什么样的朋友啊?” 没等夏霁菡回答,小单的后腰就被于婕拧了一下,小单也就不再问了。 当时夏霁菡看到这个动作后很是不舒服,其实她已经决定要将关昊来接她的事实告诉他们的,即便不说,估计于婕也能猜到。 “嗯,那你怎么跟郑亮说的呐?”关昊继续问道。 夏霁菡想他今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这等小事他居然还问这么详细,就说道:“你问这干嘛?” “想问,就问,怎么了?”关昊说道。其实关昊问这些只是想验证一下她有没有勇气走出来,或者勇气有多大。 “还记得在物外家园我给你背的诗吗?”夏霁菡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幽幽地问道。 “记得,是戴望舒的《烦恼》。”关昊有些激动,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这次,我终于敢说出了你的名字。”她小声地说道,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哈哈,太好了,你终于敢把我拿出来见光了!”关昊高兴的伸出长臂,拍了拍她的脑袋。 夏霁菡还以为他会埋怨自己把他抬出来,没想到他很乐意她向别人提了他。这和他一贯谨慎做事的风格有些不一样。 想想关昊能不激动吗?这个女人,自从遇到她的那天起,压在她心灵上的负疚感就从未消失过。 她能够在别人面前说出他的名字,说明她也在努力克服自己,在一点点的抽去心灵的负疚阴影,她每抽去一丝,就离阳光近了一分,等到她的心灵完全被阳光照耀的时候,她就会没有任何的顾虑,和他徜徉在阳光下了。 “为了奖励你,你说,北京你最想看哪儿?”关昊激动地说道。 “西单民主墙。”她不假思索地说道。 14悄悄的进村 关昊下意识的一踩刹车,立刻就遭到后面车辆的灯闪,这就是长安街,要是在别的地方早就鸣笛向他示威了。 “怎么了?”夏霁菡吃惊地问道。 关昊故意紧张地说道:“刚才还觉得你大脑运转正常,怎么这会就不正常了?放着商场景点的你不看,看什么西单墙?且不说这个墙是否还能找到,即便找到我也不会领你去看。” “为什么?是你问我的呀?现在又说这话了。”夏霁菡嘟囔着嘴说道。 “难道北京给你的印象就只有这一堵墙吗?”关昊提高了嗓音问道,这个女人的好奇心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当然不是了!康、雍、乾,故宫、九龙壁、天安门、升旗仪式、关昊。”夏霁菡“如数家珍”的摆着手指头说道。 “哈哈,我说你今晚是不是喝酒了?兴致这么好?”关昊见心爱的人开心,自己也开心死了。 “滴酒未进,怎么啦?”夏霁菡率真地说道。 “没喝酒怎么这么不着调呀?”关昊戏谑着说道。 夏霁菡笑了,调皮地说道:“不着调是因为调琴师的过错。对了,咱们什么时候去物外家园?” 夏霁菡还惦记着那架新钢琴。 “这个关垚,我当初就说了,把琴放在督城或者北京,他说谁出钱听谁的,改天我把它拉回督城去。你什么时候想弹就什么时候弹。”关昊不满地说道。 “嗯,好,我举双手同意,双手不够再加上双脚。”她调皮地说道,还抬起双脚上下动了一下,逗的关昊又拍了她一下头,说:“双手就行了,双脚吗下次再用。” 198、 悄悄地进庄 夏霁菡不由得笑了,她歪着脑袋问道:“那么,咱们现在去哪里?回督城吗?” 呵呵,这个傻女人,现在才问这个问题。 关昊说:“你敢不敢跟我冒一次险?” “敢!”她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们学一回鬼子,悄悄的进庄?”关昊用神秘的口气说道。 “哈哈,好啊。”夏霁菡兴奋的说。 “你不怕?”还是那种神秘的口气。 “不怕,只要跟着你就不怕。”夏霁菡以为他要深夜带她回物外家园。不知怎么的,她一下子就想到那天也是在夜晚他们去的那里。现在还在为当初一睁眼时的惊讶而兴奋着。 “不许反悔!”关昊进一步说道。 “嗯,不反悔。”那个地方是心灵的净地,是他们的精神家园,天天住在那里还好呢,怎么能后悔去哪儿呀? 关昊有些激动,长指轻轻的敲着方向盘。的确是太晚了,如果早一点从罗家出来,还能带她去音乐厅旁转转,说不定还能等到退票,听场音乐会。 “其实,我还想去一个地方看看,就是毛主席纪念堂。” “你没去过吗?” “没有,我以前来大部分都是商场公园和游乐场。”她说的的确如此,田埴喜欢去游乐场玩,喜欢坐过山车、海盗船什么的,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下面看着他玩。 “好,明天有时间安排,但就是不知道是否开放。”关昊说道。 “你说如果毛主席还在的话,我们会有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吗?”她突然问道。 “会的。”关昊肯定的回答。这个问题她问的既幼稚又深奥,这次他没再取笑她,想到她回答高健问题时的对等如流,他觉得她关注的领域还是比较广泛的,这是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最起码的素养。他继续说道:“任何一个国家的领导人,都不会允许他的国家停滞不前,何况他老人家是一个被基辛格认为的世界前500年不曾出现、后500年还不会出现的伟大的领袖人物。” “你很崇拜他吗?”夏霁菡问道。 “当然,他的出现就是让人崇拜的。” 关昊说道:“我给你举一个例子。” 不知为什么,关昊很愿意在夏霁菡面前“卖弄”他的一些思想,比如那次在海南,他就没少给她卖弄他思想深处的东西:“毛主席曾提出一个很伟大的强国之梦。那时老人家就提出中国要赶超美国。中国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条件可以赶超美国?你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解释的吗?”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住了,故意要吊她的胃口。 不出所料,这话果真引起了她的强烈兴趣,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解释的?” 【】 关昊见她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就故意学着伟大领袖的湖南口音说道:“他说:‘这是一种责任。你有那么多人,你有那么一块大地方,资源那么丰富,又听说搞了社会主义,据说是有优越性的,结果你搞了五六十年,还不能超过美国,你像个什么样子呢?那就要从地球上开除你的球籍!所以,超过美国,不仅有可能,而且完全有必要,完全应该。如果不是这样,那我们中华民族就对不起全世界各民族,我们对人类的贡献就不大’。” 夏霁菡拍着手赞道:“真有气势!” 关昊继续说:“其实,毛主席当时并不晓得gdp等经济指标,也不晓得中国与美国之间的实际差距,但伟人就是伟人,他的聪明才智、雄韬大略是我们普通人无法比拟的……” “那他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夏霁菡不想让他继续卖关子,打断他的话问道。 关昊说:“他采用了当时普遍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钢产量指标,1955年中国只有400多万吨钢,而美国已经达到了1亿吨,相当于中国的20多倍。美国在60多年前钢产量也只有400万吨,因此主席设想中国花五十年、六十年赶上并超过美国的钢产量目标,而不是经济总量指标和其他指标。” 夏霁菡认真的听着。 关昊继续说道:“那时是1955年,中国总人口已经突破6亿人,美国只有1.9亿人,中国比美国多出4亿多人,而美国的gdp相当于中国的5.8倍。但是很可惜的是,一年之后毛主席去苏联访问,受到了赫鲁晓夫提出用15年超过美国主要工业产品总产量的影响,将原定五十、六十年的设想改为十五年‘超英赶美’的设想。为此,回国之后发动了‘大跃进’,很快就惨遭失败。但是伟大领袖的这一强国之梦仍然是伟大的,而且还是可以提前实现的。到了1993年中国钢产量就已经超过了美国,居日本之后,为世界第二位。你说他能不带领他的国家突出重围、走向繁荣富强吗?” “嗯。是的。”夏霁菡点着头应道。 “所以,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要从当时的国情出发,要客观、真实。有的时候伟人的心理还真不是我们凡人所能揣摩的。就像你说的‘圣心难测’。你没有发现咱们今晚谈论的话题总是跑题吗?”关昊突然一转说道。 夏霁菡正听得津津乐道,他突然一问,她还真回答不上来。 其实,夏霁菡很喜欢关昊往出抖落一些他思想深处的东西,这些东西往往都是个人长期以来通过观察和思考沉淀下来的东西,也可以说是一个人意识的精华,没有对错之分,只有认识的差异。她笃定的认为这些东西关昊是从来都不会轻易示人的,或者是从来都不会轻易跟别人说的。 这时,夏霁菡突然发现关昊左拐右拐之后,停在一个有解放军武装站岗的大门口前,然后向前来的战士出示了证件,大门被自动打开,汽车就驶了进去。 她问道:“这是哪里呀?” 关昊说道:“这里是某军区的家属大院。” 夏霁菡听他这么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说道:“关昊同志,这到底是哪里?是不是你家……” 关昊笑了,说道:“你真聪明,不要这么睿智好不好。” “请你正面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关昊说道:“你猜的没错,这的确是我的父母家,也是我的家,我就是在这个大院成长的,想让你看看我的曾经成长和生活的地方。” 夏霁菡急了,说道:“哎呀,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明白呀?你骗了我?”她一时性急,就狠狠的打了他一下,说道:“掉头掉头,我们去物外家园。”边说边晃悠他的胳膊。看来是真的急了。 “别闹,别闹,你听我解释。” 关昊说着,就把车慢慢的停在了一栋独体别墅的大门前,说道:“我刚才是不是征求你的意见了?” “什么时候?”夏霁菡抹了一下眼睛,里面分明有了泪水。 关昊见她吓成那样,觉得很是好玩,强忍住笑,正经地说道:“我说今晚咱们冒一次险,学学鬼子,来一次悄悄的进庄,你是不是同意了?” 夏霁菡明白了,她又上了他的当了:“谁知道你进庄指的是这里呀,我当时以为是回咱们乡下的家,你就是成心,不跟我说明,知道我傻。”说着,委屈的她又抹了一把眼泪。 “哈哈,我说同志,愿赌服输,谁让你不问明白呀?” 关昊的确很享受她的紧张,看到她急的直流眼泪,他快开心死了!如果不是在车上,他肯定手舞足蹈起来了。 他在心里说道:跟你说明白了,你会来吗? “我不问明白你就不说吗?你这算什么,恶意捉弄!”夏霁菡委屈死了,眼泪一滴跟着一滴的往下掉。 关昊不敢再继续了,他心疼她了,就握过她的小手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原来的那套房子给了罗婷,就是不给她离婚后我也没去住过,小垚那里的一套还没装修,你忘了我说让你考虑装修的事吗?将来咱们结婚就住在那里。” 夏霁菡赌气不回答。 关昊继续说:“我现回北京都是住妈妈家,这里有我们哥俩的单独房间。我明天上午还有一场高尔夫球比赛,对了,你要跟我去,我已经给你买好了衣服。你说去乡下我也想去,可是太晚了,我还喝了好多好多的酒,明天还要赶回来比赛,你难道就不心疼你老公,把你老公豁出去了吗?如果在别的城市我们可以去宾馆开房间,可是你说在自己家门口还要到宾馆开房间是不是有点那个啦?尤其是宾馆那个味道我是一闻到就反胃。” 他见夏霁菡不再闹了就又用神秘的口气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悄悄的进庄吗?他们年岁都大了,这会早就睡觉了,而且这会儿正处于深睡状态,咱们悄悄的开门,悄悄的上楼,悄悄的回房间,悄悄的睡觉。他们有早起的习惯,爸爸早上去公园耍剑,没有两个小时回不来,这是他的每日一歌。妈妈去早市买菜,自从我家的保姆走后,这就是她的每日一歌,没有一两小时也回不来,咱们趁他们都出去了,在悄悄的溜出来,保证神不知鬼不觉,怎么样?”说着,伸出手,替她擦了一下泪水。 199、 关昊把她介绍给妈妈 夏霁菡点点头,她看了一下前面那栋黑了灯的小楼,忽然又想到什么,说:“可是……” 关昊把自己食指的指背贴在她的唇边,说道:“没有可是,听我的没错,我能害你吗?再者说了,你上贼车容易,下贼车可就难喽!”他在软硬兼施。 夏霁菡听关昊说的有道理,就不由的点点头,她看了一下前面那栋黑了灯的小楼,忽然又想到什么,说:“可是……” 关昊把自己食指的指背贴在她的唇边,说道:“没有可是,听我的没错,我能害你吗?再者说了,你上贼车容易,下贼车可就难喽!”他在软硬兼施。夏霁菡扬起手,刚要打过去,关昊一闪,就嬉笑着下了车。 随后来到她的旁边,给她开开车门,拉她出来,说道:“来,拿上你的东西。”随后又打开了后备箱,把给她买的手机和衣服拎出,交到她的手上,关好车箱后,就轻轻的打开栅栏门,来到了院中间。 借着月色,他指指二楼东面的那个窗户,神秘小声的跟她说:“目标:右前方,跟我悄悄的靠进!” 夏霁菡此时心如鹿乱撞,她没工夫理会关昊的幽默,借着月色打量着这个小楼,的确如所说,所有的窗户都黑着,看来里面的人都熟睡了或者是深睡了。 关昊拉着她的手,故意的夸张的走着猫步,高大的身躯一伸一伸的,慢慢的走进房门,夏霁菡也悄悄的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他小心的把钥匙捅进锁眼,轻轻的开开门,自己先悄悄的进去,又把夏霁菡悄悄的领进来,然后轻轻的关门。果然,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是悄悄的、蹑手蹑脚的,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但是夏霁菡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他没敢开灯,而是掏出手机,借助屏幕发出的微弱的光,摸到了一双拖鞋,示意她换上,又给自己摸到了一双换上,然后拉着他,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后,又回到刚才换鞋的地方,把她的两只鞋拎在手里,说道:“不能留下罪证。”就拉着她的手,悄悄的上楼,来到自己的房间后,关好门,把她的鞋放下,打开灯,不禁捂着嘴偷偷的笑。 进了关昊的房间后,夏霁菡才松了一口气。手放在胸前,不住的抚慰着。 关昊坐在床上,看着她的确很好玩又好笑,但他不敢公开笑她,看来她是真的紧张了。哎,就像他跟常远和赵刚说的那样,不采取非常手段,她永远都没有准备好的那一天。 想来夏霁菡已经很有进步了,敢在郑亮面前说出他关昊的名字,这就是最大的进步! 想到这里,关昊疼爱地向她伸出手。 没想到她故意不理他,而是走到大书桌前,端详着桌上一张关昊哥俩小时候的黑白照片,随后就开始打量着四周。 关昊的房间很大,足有三十多平米,是个书房起居室双向功能的大房间。的确如关昊所说,屋里的床包括写字台和沙发等家具,都是比普通的大一号。 就拿这个写字台来说吧,只比他在督城办公室的班台小那么一点,除去书桌和床外,还有两组衣柜,两组书柜,分别摆在房间南北两个区域内。在书桌这边,有一个小小的会客区,有一套沙发和一个活动的茶几,地毯上放着一个简易的书报架,里面是随手阅读的报纸和近期杂志。 尽管房间陈设简单,但大气、奢华,而且功能齐全,所有家具无论是选材还是做工,都非常的讲究。 关昊说道:“怎么样,视察完了吗?” 她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看着书柜里的书籍。 里面书籍很杂,有历史的,计算机的,金融的,经济的。还有大部分的国外领导人的传记,其中最多就是有关毛泽东的各种著作,包括最经典的选举、书法和诗词方面的,其次还有几本有关林肯的著作也占据着显眼的位置。 “有人说,要想洞悉一个人内心世界,就看他的书柜里都有什么书,想必你现在正在全面深入的洞悉我的内心世界。”关昊笑眯眯地说道。 夏霁菡没有理他,白了他一眼。 “请不要用大面积的眼白看人。”关昊说道。 夏霁菡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关昊感紧做了个噤声动作,说道:“小点声,一会你最怕见的人该来了,我看你怎么着?” 听他这么一说,夏霁菡赶快走过来依偎关昊的旁边,好像随时都有人进来似的。 关昊揽过她说:“别怕,早晚的事,早见晚不见。你要清楚,我关昊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把你偷偷娶进家门的。所以你也要鼓起勇气才是。”见她不言语,关昊说道:“洗澡吗?” “别洗了,那么大的动静,会把人招来的。”她担心地说道。 “没事,顶多我吱一声就是了。也就是妈妈问问,爸爸不管这等闲事。” 关昊说着就去找睡衣,随后给了她一件他的睡衣。 他们换好后,就悄悄的来到浴室,夏霁菡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关昊看她的样子很是好笑。 他们洗好后出来时,就听楼下妈妈轻声说道:“是小垚吗?” “嗯——”关昊捏着鼻子使劲应了一声,捂着嘴差点没乐出声。 “这么晚还回来?”妈妈嘟囔了一句,随后他们听到了轻轻的关门声。 回到房间后,关昊说道:“这下你放心吧,所有的坏事都是小垚做的了,与小昊没有关系。” “小垚不回来住吗?”她问道。 “不常回来,晚上有应酬就不回来了,一般他都有应酬,他公司可以住,公寓也可以住,谁愿意跟纪检干部一起住呀。”关昊挤挤眼说道。 俩人相拥着躺在床上,关昊突然想起什么,下地,从桌上拿出一个小盒,递给了她。她一看,欣喜地说道:“手机?给我的吗?” “是的。喜欢吗?” 她拆开来,只看了一眼就说:“跟刘梅的一摸一样。” 关昊一听就泄了气,沮丧地说道:“完了,怎么落在老赵的后面了?” 夏霁菡明白他的意思,起身在他的脸上啄了一下,说道:“我喜欢这款的。”摆弄了一会,又看着桌上的购物袋说道:“你又给我买衣服了?” 关昊一下把她放倒,说道:“明天早晨再看新衣服,现在先看我……”说着,就堵住了她的嘴。 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里占有她,关昊实实在在的满足了,感觉这个小女人已经从毛发到心灵都属于自己了。他很兴奋,也很疯狂,掠夺着属于她的美好…… 夏霁菡可是紧张的要命,大气不敢出,唯恐吵醒了他的父母…… 躺在他臂弯里,她心神不宁,不知道明早起来他的家会带给她怎样的感受。 督城有多少人对他的家世充满好奇,但还从没听说过有谁来过他的家,或者有谁知道他的家。看来他是一心一意的要她了。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熟睡了的他,不由的欣慰的笑了,只要他的家人能像他一样的接受她,她也准备找个时间跟自己的家人挑明这事,反正现在督城已经有一部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可是,一想到田埴那怨恨的目光,她就有一点隐隐的担心,还有于婕,只有于婕最清楚他们爱上的时间。她真是不希望自己给他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第二天一早,关昊和夏霁菡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后,从楼上走了出来。经历了昨晚,她现在已经不那么惧怕见到他的父母了,关昊说的对,他不可能不见他父母就结婚的。 关昊打量着换上新装的夏霁菡,用手抚摸着她的一头长发,说道:“这么美的小仙女不让公婆看一眼真是浪费。” 夏霁菡笑笑,没有说话,她已经不那么紧张了,任凭他拉着她的手走出房门。在前面故意伸长脖子,东瞧西望的,那神态在给他一只长枪,还真像鬼子进庄。他们都换了运动鞋,走路悄无声息,夏霁菡拎着换下来的衣服,紧跟其后。当来到楼下客厅时,关昊向父亲的房间看了一眼,没人,肯定是耍剑去了,他回头,看见妈妈的房间开着一条缝,他刚要往里踅摸,就听后边有人说道: “小昊,你在看什么?” 关昊和夏霁菡惊得同时回头,就看见了妈妈站在身后,手里端着打好的豆浆。关昊立刻直起身来,说道:“妈妈,您怎没去早市?” “亏了我没去,不然你就又溜了。”妈妈转向夏霁菡说道:“这位姑娘是小夏吗?” 夏霁菡没想到关妈妈直接说出了自己姓,好像小夏两个字在她口中说过无数次,感觉很自然,很亲切,她赶紧从关昊的手里抽出手,向关妈妈微微倾身,说道:“伯母好……”说完,红着脸就向关昊的身后躲去。 关昊笑了,他揽过她,双手扶着她的双肩,使她站在自己的面前,说道:“妈妈,这就是小夏,今天算非正式访问。” 200、 关父反对他们交往 然后又低头对夏霁菡说道:“萏萏,这是妈妈,可不是什么伯母啊?叫妈妈,给你红包,妈——妈。” 关昊带头叫了一声。 夏霁菡的脸就更红了,她仰起脸,有些为难的看着关昊。 关妈妈笑了,说道:“好了,你就别难为她了。改天正式访问的时候再叫吧。来,孩子,这边坐。”关妈妈往沙发的方向领她。 关妈妈的幽默让夏霁菡轻松了不少,她看了看关昊,不知怎么办好。 关昊看了看表,对妈妈和夏霁菡说:“可以呆一会,不能超过半小时。妈妈,我们和小垚在十点之前要赶到球场,今天有比赛。您可不能聊时间长啊?” “我去给你们弄点早点吃。”关妈妈说着就要起来。 关昊连忙说道:“您可别,抓紧时间你们多聊会儿,您知道打高尔夫要是迟到那就相当于信用缺失了,是最犯忌讳的。我们去球场吃。” 关妈妈跟说道:“谁让你晚上回来不言语,还冒充是小垚,一早你爸就告诉我说是你回来了,他看见了你的车。” “这不是我的错,是丑媳妇,她怕见公婆,您就理解吧?”关昊油腔滑调地说道。 “呵呵,孩子,怕什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伤口恢复的怎么样啊?”关妈妈笑了,她很喜欢这个文静温婉的姑娘,更重要的事她深爱着自己的儿子。想到这里,眼里就充满了慈爱。 “您老人家怎么连这都知道?”关昊故作惊讶地说道。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关垚透露的情报。 “臭小子,只有你不说,没有我们不知道的。”妈妈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是的,关妈妈的耳朵里,早就被关垚灌满了小夏。 关昊听着这话怎么这么耳熟,他突然想起廖书记也是用和这句话相同的意思说过他。 “已经没事了,早就好了。”夏霁菡说道。 “你掀开衣服,让妈妈看看,要不她不放心。”关昊说着就要撩她的衣服。吓得她赶紧护住了衣服。 “小昊,你怎么这么闹啊?让我和小夏说两句话不好吗?”关妈妈说道。关昊不是闹,他是怕她紧张,好不容易连哄带骗的把她诱到家里,万一妈妈在刨根问底的把她吓回去就糟了。他连声对妈妈说:“好,您说吧,我不言语了。” 关妈妈笑着说:“孩子,你还是要多注意,脾脏受伤很难恢复的,一定不能太劳累。”夏霁菡不停的点着头说道:“是的,我记住了。” 关妈妈又说:“老家还有什么人?” “您看您落俗套了吧,开始查户口了?好了,我们该走了,以后我全告诉您,您掌握的二手信息太不全面了。”关昊站起,就要拉夏霁菡。被妈妈打了一巴掌,说道: “臭小子,成心捣乱。走吧走吧,晚上想着回来。”关妈妈站起身说道。 “那要看情况,我都不知道我十分真以后要干嘛?” 关昊冲妈妈扮了鬼脸,说完这话就去拉夏霁菡的手,被妈妈打了一下,关妈妈说:“你自己去不行吗,让小夏呆在家里?你们那个比赛她就是跟着走下来也要四个多小时,她行吗?。” 关昊一听急了,说道:“那可不行,她不去我干嘛去?” 关昊见妈妈瞪他,就赶紧说道:“您心疼了,我以后天天把她带回来,让您疼个够,还不行吗?今天她不能陪您,得陪我,走喽——”说着拉起夏霁菡就往出走。 夏霁菡赶忙松开他的手,冲关妈妈微微屈一下身,说道:“伯母,再见。”话刚说完,就被关昊轻轻的拍了一下,说道:“又错了,是妈妈。” 夏霁菡嘴动了动,刚要叫妈妈,就听关妈妈笑着说道:“好了,孩子,下次再改,走吧走吧,晚上想着回来。” 关昊拥着夏霁菡走了出去,关妈妈看着他们偎在一起的背影,很是欣慰,她看得出,他们彼此深爱着对方。一会儿,父亲关正方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说:“小昊走了?” 关妈妈从厨房里出来说道:“走了。” “溜的真快,你没跟他说婷婷的事吗?他到底打算怎么办?”他把两只剑插入剑套里,冲着老伴儿说道。 关妈妈笑嘻嘻地说道:“不用说答案就出来了。你儿子又给你领回一个来。” “什么?领回来了?还同居了?”关父不由的往楼上儿子的卧室看了一眼。又说道:“是督城的那个记者吗?” “是的。长的细眉笑目的,鼓鼻子鼓脸的,小模样挺招人喜欢,一看就像一家人。”关母高兴的跟关父介绍着。 “胡闹!”关父大喝一声,把老伴儿吓了一跳:“小昊怎么犯糊涂了,我早就申明过我的立场,你没有告诉过他吗?他没有其他选择,跟婷婷复婚才是正道,他舅舅不是也这样认为吗?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自从罗婷给关父送茶叶来以后,只要一说到大儿子的婚姻这老俩就炒个没完,关父主张复婚,关母则主张尊重儿子的意见,她一直是这个态度,罗荣在世的时候杨雪也是这个态度。 关母很反感他的武断,她正色地说道:“我认为我儿子的意愿是正道!他已经够累的了,就不要再给他上那么多的枷锁,婷婷也不错,但是离婚是她提出的,总不能她说离就离她说复就复吧?复婚也行,只要小昊愿意,我绝不说什么,但是他现在找到了自己的最爱。你干嘛要强迫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纯粹是妇人之见,最爱?那个小记者就是他的最爱了?男人,以事业为重,声誉为重,儿女情长做不成大事。”关父说道。 “我今天还真是发现了,那个小记者可能就是儿子的最爱,试想,一个不顾自己的生命肯用身体去保护的人,难道不值得儿子去爱吗?” 关妈妈说到这里,眼里就闪现出小夏那柔柔的小身体,是什么力量激发她那么不顾一切,唯一的解释就是爱。 关父还想说什么,被关母打住,她说:“我看咱俩吵没有任何意义,复不复婚你说了不算,谁说了都不算,这是他的事他自己做主!即便罗荣在世是时候,他也是希望他们复婚,也没像你这样武断。”关母也把积郁在心里很长时间的想法说了出来。 关父其实这样做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长时间以来,他都是认为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事业和信仰。事业,是决定男人是否成功的关键,而信仰是决定男人个人品质优劣的关键,他一生最见不得的就是那些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不顾他人的行为,最痛恨的就是那些忘恩负义的小人。 无论怎样说,罗荣对关昊有知遇之恩,而且把他纳为自己的女婿,从这一点上说,罗荣就是关昊的恩人,他后来又把关昊托付给了他的部下廖忠诚,使关昊得到了很好的锻炼和成长的机会。 即便是罗婷有一万个不应该,作为一个男人,都应该原谅她,何况她现在已经回心转意,那个横亘在他们中间的男人已经去世,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罗荣已经不在了,但是几十年来他建立起来的人脉网络还在,并且都是在高层。 尽管自己也是军级干部,但是地方上的事他还真帮不了儿子们什么忙。有的时候做事不是给死去的人看的,是给活着的人看的。关昊现在有着很好的上升空间,年纪轻轻的就到这个地步不能不说得益于罗荣的有意栽培和提携。 作为父亲,他不希望儿子因小失大,他还是希望儿子能以事业这个大局为重,再说他和罗婷还是有一定的感情基础的,复婚是最完美的选择。 至于那个记者,他完全有能力从各个方面给予补偿的,没有必要非得以婚姻做砝码,现在就是有这么一些女人,挖空心思寻找上升的捷径,缩短奋斗的过程,谁知道那个记者是不是这样的一种人? 想到这里,他跟老伴儿说道:“小昊晚上回来吗?我跟他谈。” “不知道!”关母没好气地说道。 关父碰了一鼻子灰,愣了半天没有说话,看起来要做儿子的工作还得先做老伴儿的工作,于是他赶紧满脸堆笑地说道:“我看咱们再找个保姆吧,你太累了” 的确,自从那个用了十多年的保姆回老家哄孙子后,关家就再也没雇保姆。尽管儿子们很少回来,但楼上楼下的卫生就是关母每天的主要内容。 关父坐在餐桌旁,喝了一口刚刚榨好的豆浆,说道:“杨雪同志,在小昊的问题上,你必须要和我保持一致,我这也是为他好。” “哼,我说了,我尊重儿子的意愿,他怎么做怎么好。” “嘭!”的一声,关父把杯子使劲的往桌上一放,就说道:“你真是老糊涂,做了这么多年纪检工作,连这都看不透。” “只要我儿子高兴,我儿子幸福,我不求他们有什么大富大贵。” 201、 男人的第一需要 杨雪说到这里,眼圈红了,作为一个母亲,她太清楚儿子和罗婷之间微妙的夫妻关系了,她看得出来,儿子并不开心,好在他们分隔两地,矛盾没有显现出来。但这种担心她始终存在着。 今天,他看到了儿子从里到外透着开心和快乐,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尽管那个小夏看起来年纪不大,往人前一站也不像罗婷那么出类拔萃,但是不知为什么,她那柔柔的小模样,那清新淡雅的着装,是那么惹人怜爱,有种想抱在怀里的冲动。 可能是平时关垚灌输的太多的缘故吧,反正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她。另外,关键还是儿子喜欢,看见儿子看她的眼神,都让做母亲的嫉妒。 应该说儿子看罗婷很少有这样的眼神,大多的时候是比较沉静和理智的。她真切的感到了儿子幸福了、快乐了,做妈的看到儿子幸福就是自己最大的幸福,这就是她一再强调尊重儿子意愿的原因所在。 “妇人之见!”关父又说道。 “关正方同志,这句话你要是再说一遍我就永远都不理你了。别忘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位刚刚离退一年的我党的高级纪检干部!” 杨雪急了,站起来指着他大声说道。 关父一下子被老伴儿那凛然的气势震撼住了,半天没吭声,最后突然地说道:“既然如此,你更应该知道有句话是什么意思。政治,是钢铁般的无情!” “你少在这里偷换概念,这和我儿子幸福没有任何关联!”杨雪并不服气。 “男人最大的幸福就是政治上得意!” 这时,家里的座机响了,是关垚。关垚问妈妈,哥哥回家着吗?妈妈说道,走了,找你打球去了。 其实,当很早以前关垚告诉妈妈哥哥已经有心上人时,杨雪还不是特别上心,她的老同事的女儿去年刚从美国学成归来,一直未婚,俩个老姐妹就有意撮合,谁知后来关垚说哥哥装修了乡下农村的民宅,而且还带那个女人去住。 当时杨雪有些不满儿子的做法,身为一个政府官员,怎么这么不注意形象呢?后来又听说这个女人救了儿子,这才让她顿生好感,一个肯为儿子付出生命的女人,无疑是爱儿子的,这一点她在心里就认定了儿子的选择。 今天第一眼看见夏霁菡她就喜欢上了,说她是个女人都过了,她纯粹就是女孩儿,年龄不大,清新隽秀,目光温柔,尤其是关昊让她叫妈妈时的那种表情,既想叫,又唯恐自己太冒失,看着儿子时的目光,既娇又嗔,无法言说的表情可爱极了! 看得出,儿子是她绝对的主宰者,而在儿子眼里,这个小女人也占据着他足够多的内心世界。难怪关垚说在哥哥的眼里,夏霁菡绝对是人间有一,天上无双。别说是留美博士了,就是留天博士他也看不到眼里了。 今天她是见识了,儿子护她护的好紧,唯恐自己多余的问话使她受窘和难堪。 其实作为老人,没有什么比看到孩子们幸福更令人欣慰的了。如果关昊真能把小夏娶到家来,他们将是幸福和快乐的一对。 就在关父和关母激烈争吵的时候,浑然不知的两个人幸福快乐的行驶在洒满阳光的首都外环路上。 关昊很得意,他的又一个阴谋顺利得逞,把她骗到家里来,并且成功的被妈妈看见,他能不高兴吗?看得出,妈妈很喜欢她。他高兴的又吹起了《桂河桥进行曲》。吹着吹着,他没有感到来自旁边人的共鸣,不觉有些异样,一转头,发现她正在用眼角看自己,不由的哈哈大笑,说道:“又在用大面积的眼白看我?” 夏霁菡仍然在用眼角看他,说:“关市长,你好像很得意?” “那是,骗得美人归,不得意才怪呢?” 这话说出后,他就有些后悔,感到自己有些得意忘了形。随着“对敌斗争”的深入和继续,她也会总结经验教训甚至掌握一些斗争本领的,以后再实施“骗术”可能会增加难度。 想到这里,连忙收住话头,脸上的表情也由得意快速的转变为诚恳,他说道:“你看,老太太多喜欢你呀?‘脾脏受伤不好恢复,一定不要太劳累’,什么时候用这样的口气跟我们说过话,从来都是‘臭小子’长‘臭小子’短的。”关昊夸张的学着妈妈说话的神态,还不时的变换着语气。 夏霁菡扑哧笑了,她把目光变为正常的角度,看着他说:“原来你是被骂大的?呵呵。” 关昊继续说:“我们放暑假就去部队爸爸那里呆上一段时间,那时妈妈也在部队,我们和爸妈的房间只隔一堵墙,尽管是暑期,西北的夜里也是很凉的,妈妈唯恐我们着凉,夜里要起来好几次给我们盖被子。有一次妈妈给我们盖完被子后回屋跟爸爸说:出来进去看到的全是和尚脑袋,光秃秃的没意思!” 夏霁菡一听,为关妈妈的幽默“咯咯”的笑出了声。 “所以呀,我看出来了,妈妈喜欢你。” “关市长,我感觉跟你接触的时间越长,就越能发现你身上有许多优点。”夏霁菡若有所思地说道。 “哦,说说看。”关昊美滋滋的听着。 “你除去许多显而易见的优点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巧舌如簧。” “哈哈哈。”关昊大笑,无论怎样,被自己所爱的女人“夸奖”,都是一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想到这里,他的双唇微拢,就又吹起了口哨——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看到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夏霁菡不由得欣慰的笑了,她感觉自己越来越靠近他了,越来越靠近幸福了,而且是那么的触手可摸,不由自主的就随着他那欢快的哨音晃动着身子…… 下了外环路,他们驶向了一条通向京郊高尔夫的专用大道。刚到停车场,就看到关垚在翘首张望,车刚一停下,关垚就走了过来。说道:“哥,你是不是没开手机?” 关昊这才意识到昨晚关机后,今早忘了开了。他拿出手机后,开开机,才发现有刘涛的电话和邵愚的电话。还有刘涛的一条未读信息,原来是刘涛告诉他邵愚来电,晚上有客人来,洽谈国际会展中心的事。 关昊皱了一下眉,真被自己跟妈妈说着了,难道这就是“谶语成真。”他苦笑了一下,反正晚上赶回去就是了。 关垚看出来了哥哥的表情,问道:“有事吗?” “嗯,晚上赶回锦安。”关昊说道。 “哥,你累不累,大礼拜天的也不得休息。还想晚上叫上周月,咱们四人聚聚呢?” 关昊笑了一下,说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周月毕业了?” “嗯,目前在我公司上班。”关垚说道:“哥,你带小夏回家了?我听妈妈说昨晚你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猫回去了?” 关昊笑了,想想昨晚他还意犹未尽,说道:“妈见过周月了吗?” “没有,我得让你先见,你看着行我再往家领。”关垚说道。 “那你今天怎么没把她带过来?”关昊问道。 “嘿嘿,我是让她来,她怕见你不敢来,再说我也不知道小夏来,是走到半路上给妈妈打电话才知道她要来的。” 关昊笑了,说道:“有意思,小夏是不敢见爸妈,周月是不敢见我。” “这个怪我,是我平时把你说的比较恐怖,她心理有障碍了。”关垚说的是实情,他对哥哥的依赖远远的超过了父母,自然在心爱人的面前短不了要说起哥哥的。 “在周月面前你可得给我留着点,别什么都跟她说,搞的人家女孩子都不敢见我,好像我有三头六臂似的。什么时候让爸妈见见?”关昊说道。 “不急。”关垚说道。?“爸早就说了,只对你的婚姻把关,我的自己看着好就行了。” 关昊听关垚这样说,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下夏霁菡,发现她被落下了几步,就站住等她。等她跟上来后,关昊对关垚说道:“ “那是对你放心。”关昊说道。 关垚说道:“我不这么认为。你忘了爸爸当初不愿意我自主创业时就说道,只有政治,才是男人第一需要。?如果不是你当初大力支持,恐怕没有目前的关氏伟业。” “哈哈,正处于成长阶段的企业就被冠之于伟业,关总,你很容易满足啊?”关昊看着弟弟,不由得奚落道。 关垚和夏霁菡也跟着笑了。三个人来到餐厅刚坐下,就看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在一位随行人员的陪同下,从外面进来,坐在了他们旁边的桌上。 关昊对关垚小声说:“小垚,想办法把我跟那个老先生分到一组。” “你认识他吗?”关垚有些不解。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他叫何能,你去办一下。”关昊知道弟弟和这家俱乐部负责人关系很好。 202、 风电之父 夏霁菡听关昊这么说,就特别注意了一下那位老先生。这位老先生七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黝黑,满头银发,身材清瘦,精神矍铄。旁边一个工作人员正在手拿着菜单,征求老先生的意见,只听老先生说道:“吃饱就行。”声音洪亮,干净利落。 关垚回来了,重新坐在哥哥的旁边,向哥哥点了一下头。关昊露出会心的微笑。 他们吃好后,起身就往餐厅外面走,早就有两个球童在等候。夏霁菡作为陪打,也和他们一同下场。 由于很长时间不打球了,关昊在练习场反复练习击球,以达到热身目的。而此时的夏霁菡却对关昊和关垚球包里各种精致的球具发生了浓厚兴趣。 从散发着优质光泽的外表上,一股典雅与细腻的感觉令人产生稳重运动的内涵。球童给她做着介绍,她才知道这么多的球杆作用各不相同。光球杆就分好几种类型,大致可分为木杆、铁杆、挖起杆以及推杆,还有一种介于铁杆和木杆之间的球杆,叫混合杆,又叫铁木杆。分类之细不亚于书法家笔筒内的笔。 难怪说高尔夫是一项贵族运动,就这包里的各种球具,就有几万元到几十万元的价位。这项运动据说最早是由一群牧羊人发起的,以后逐渐演变成享受绿地、阳光、新鲜空气的集体育锻炼和游戏于一身的运动。 高尔夫是一种看上去很美的运动,蓝天绿地、清澈池塘、精致器具,优雅的绅士风度,在高尔夫球场,根本看不见一般赛场上那种大汗淋漓、追逐纠缠的激烈场面。 练了一会击球之后,关昊把夏霁菡叫到身边,让她试试击球。夏霁菡说道:“这个杆都快赶上我的个子高了,我不学。” 关昊笑了,说道:“感觉一下。” 夏霁菡这才走过来,关昊递给他手中的木杆,把她夹在臂弯里,双手握着她的双手,说道:“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左手拇指顺着球杆方向伸直,右手小指和左手食指互相扣住,并右手掌将左手拇指连同球杆一起握住。” 夏霁菡握着球杆的手在他的作用下稍稍晃了晃,感觉了一下手的力度。 然后又听他说道:“下面是站姿。双脚平行与肩同宽,双腿微曲,腰部臀部保持直线,右肩低于左肩,注意最后一点,握杆的手臂垂直于身体,杆身与上半身的角度在90度左右,不要太深,也不要抬起太高,头不动,左肩带领转肩动作。以左肩去找右脚尖为准。下巴抵在左肩上,头和眼睛在正中间看球,用力,击球!”说着,球架上的小白球就被她划拉了下来。 “哈哈。”关昊和都她开心的笑了。 接近比赛的时间了,他们才坐上电瓶车,行驶在高尔夫球场的绿茵中。 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绿色,空气中弥漫的都是球场天然草味的清香,沁人肺腑。清爽的风吹起夏霁菡的长发,随风飞舞,发梢不时的轻抚着关昊的脸颊,关昊低声问道:“带防晒霜了没?” 夏霁菡摇摇头,随后说道:“这个季节不用吧?” 关垚说道:“这个季节好些,但也够呛。” 关昊把她手里的遮阳帽给她扣上,还往下拉了拉帽檐,说道:“帽子别摘。” 关昊如愿的和那位老先生分到了一组,而且是最后一组,只有他们俩个人。关昊主动向前,伸出右手,谦逊地说道:“何老,非常荣幸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向您学习。” 老先生一愣,看着眼前这位仪表不俗、举止优雅、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和他身旁那个白衣白帽的美丽女孩,不由的眼前一亮,说道:“幸会,幸会。互相学习。” 球车已经陆续在往各个发球点运送球手,关昊对先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老先生爽朗的一笑,说道:“我步行,从来不坐车。” 关昊转身跟夏霁菡说道:“萏萏,你坐车走吧。” 夏霁菡摇摇头,她要跟他们一起走。球童们上了电瓶车,提前等在开球区。 关昊陪着何能健步的走在高尔夫球场的水泥路上。夏霁菡不时的小跑两步才能跟上他们的脚步。他自我介绍了之后,又介绍了夏霁菡,并掏出了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了何能。何能站住,看了看关昊的名片,把名片交给了自己的助手后,笑着说道:“年轻人,你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儿,可是,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关昊说道:“谁不知道您啊,当年在国家气象部门的一声吼,就吼出了中国最新的风能资源的储备数字。从而预示着一个新能源产业链群的诞生,从某种程度上说您就是我国的‘风电之父’。” 何能!夏霁菡突然知道了眼前这位老先生是谁了,她也在霎那间明白了关昊为何有意接触他的目的了。 风电之父!老先生显然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他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而且非常满意这个称谓。他说道:“如果我不跟他们吼吼,可能到现在都不会重新测量我们风能的储量。过去气象部门公布的10亿千瓦的资源储量是在10米高空,现在大风机已经延伸到80米高空,甚至有趋势延伸到100米高空。还按老一套办法测量肯定是不行的。风电的资源量有个特点,跟风速的三次方成正比,10米高的风速比起80米高空的风速要小的多,80米如果大30%的话,那资源量就增加两倍。所以,这就是大致的风资源的特点。” 关昊认真的听着。何老又说:“怎么知道有45亿千瓦的风能储量呢?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是美国人给了个世界风能资源的估算,说是80米高空,世界风能资源有700亿千瓦。我本身就是理论物理学家,就拿中国陆地面积占世界陆地面积的6.5%,我把这700亿千瓦乘以6.5%,就是45亿千瓦。” 关昊被老先生的率真感动了,他由衷地说道:“您的发现将带来一个风电产业的崛起。所以把您誉为‘风电之父’一点都不为过。” 何老听关昊把他誉为“风电之父”,他开心地“哈哈”大笑,说道:“这还不敢当,不过搞风能的人都知道,风能产业的兴起是我‘吹’出来的。我是搞核能的,看到发展核能源来解决能源问题没有太大希望后,我就研究分析了国外的再生能源的应用,觉得这个领域很有希望。越研究就越感兴趣,越感兴趣就越激动。如果拿出当年搞两弹一星的精神搞新能源开发,绝对不该是现在这个状况。” 可能是老先生很满意关昊称他为“风电之父”,他很乐意和他谈论这个话题。 何能——中国科学院院士,核物理学家,是我国再生能源开发利用的倡导者之一。原名何民良,就因为他在核物理领域里的显著成绩,被当年一位国家领导人用了一个字赞誉了他的拼搏钻研精神,那就是“能”字。后来,为了激励自己何良民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何能。 其实这个“能”字的典故来源于诸葛亮的《前出师表》:“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之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据说这个“能”字他至今收藏,时刻激励自己为国效力。他认为能源问题已经不是一个科学问题,也是一个人文问题。当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已经从过去的原子能时代转向太阳能时代,他说,中国需要像50年前抓“两弹一星”时那样,抓再生能源的研究和开发,直至实现现代化。 夏霁菡受关昊的熏陶,也有意识的搜集和掌握了一些再生能源这方面的知识,她突然问何能:“何老,您是研究核能的,可是您却对再生能源感兴趣,您说再生能源有可能有取代化石能源的那一天吗?” 何老没有意识到旁边的这位小姑娘居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他没有正面回答夏霁菡,而是问道:“姑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夏霁菡看了一眼关昊,发现他正在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就说:“我是我们当地电视台的记者。” 老先生恍然大悟,就笑着说道:“我这人最近可能和媒体有缘,走到哪里都能遭遇记者,没想到今天偷偷的出来打球,依然碰上了记者。嗬嗬。”老人又接着说:“你们一个市长,一个记者,珠联璧合啊!年轻人,说实话,是不是想做新能源这篇大文章?”老人问关昊。 关昊急忙说道:“何老,不瞒您说,我对这个问题好几年前就关注,由于我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我说不清这里面技术层面的问题,但我感觉到将来谁掌握了新能源技术,谁就掌握了世界。我刚刚到这个城市,目前还是个代市长,那里有一个国家级的高开区,配套设施齐全,我想把它建设成为新能源产业园区,也想让这个城市成为中国第一个碳益城市,更主要的是隐隐看到了这个产业里的巨大商机,我这不过是想为当地找到一个经济新的增长点。这只是我是想法,还需要多方努力,今天遇到您,真是三生有幸。” 203、 识破他的用心 何老明白了,他笑着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哈哈,好。” 他突然又说道:“你刚才说什么?碳益城市?年轻人,这个想法好啊。” 老院士的目光炯炯有神,他激动地说道:“目前我们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刚才这位小姑娘问的问题是肯定的,化石能源总有枯竭的那一天,人类必须寻找和开发利用再生能源,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告诉你们,风能是我吹出来的,可是你们知道吗?我国太阳能资源至少是风能资源的100倍!中国每年接收到的太阳能是总消耗的一次能源的600倍!这是多么诱人的数字啊!年轻人,我不得不说对你的碳益城市发生了浓厚兴趣。这个领域大有可为啊!这个事情做好了,不光是为一个地区找到了的新的经济增长点,也是对社会的贡献。我可以负责任的跟你说,可再生能源产业的春天已经不远了,谁先走一步,谁就抢占了桥头堡阵地。” 老人兴奋的神态感染了关昊和夏霁菡。 何老转头对夏霁菡说:“核能的弊端显而易见,人类的未来将是一个太阳能的时代,这也就是我对新能源感兴趣的原因所在。” 正是这次与何老高尔夫球场的邂逅,为关昊中国电谷的大构想和锦安碳益城市时代的到来涂抹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来到开球区,老人说道:“说起这个话题我就兴奋,也愿意和你这样的地方官员探讨这个问题,因为最终的成果转化,还得靠政府的引导和支持。” 关昊也很兴奋,他也没想到他们谈的这么投机,看来今天的高尔夫比赛注定是要与新能源的话题并行的。于是他向何老伸手示意,希望他先开球。众人向一旁散去。何老带来的助手早就准备好了相机,镜头对准了他。 只见何老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白球,放在球座上,他的双眼盯住球,十指相扣,慢慢将木杆高高挥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气定神闲后的一瞬间,随着身体的扭转,一个迅疾的下挥杆,就听“砰”的一声,小白球应声飞出,再看何老依然保持着身体扭转的姿势,目光追逐着小白球的影子。 小白球落在了远处的草地上。何老这才缓缓收杆,整套动作完成的干净、利落、完美而富有激情。 夏霁菡不懂高尔夫,但是从何老那沉着、平静的表情下,不难看出他具有四两拨千斤的气势和轻松,那种熟练,一看就是用成千上万次的挥杆动作训练出来的结果。 “好球!”关昊不由的脱口而出。他目测了一下何老这杆球的实际距离,少说也要在250码以上。一杆就打到了果岭区。 何老笑笑,示意关昊开球。 关昊也将一个小白球放在球座上,接过球童递过来的1号杆,他眯起双目,又目测了一下何老球的距离,然后双腿微屈,两只长臂顷刻举起,潇洒的一挥,小白球瞬间飞出。关昊的大个子和长臂,似乎专为打高尔夫而生的,动作准确,到位,收放自如,姿势优美。 关昊开球的距离没有超过何老,而是落到了砂坑区,小白球砸起一股沙尘。 何老用手指指他说到:“年轻人,藏巧了?” 关昊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没有藏巧,您想,我都一年不摸杆了,就刚才在练习场耍吧了几下,这个成绩已经不错了,我知足了。”关昊诚恳地说道。 何老笑笑没再说什么,他们向沙坑区走去。关昊打出了一个砂坑球,凡是沙坑区的球本来就有一定的难度,关昊的这个球好像还是个下坡位的球,难度系数应该更高。 从球童们的窃窃私语中,夏霁菡似乎意识到了关昊这个球的难度。她不禁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边走边和何老谈着什么,似乎球远没他们的谈话重要。 脚踩在柔软翠绿的草坪上,浓郁的青草味扑鼻而来,?放眼望去,绿草如荫,绵延起伏,蓝色的湖泊、黄色的沙丘、有型有致的数目和花草,构成了高尔夫绝美的画卷。走在他们后面的夏霁菡有些陶醉了,看着脚下的绿如密毡的草坪,如果球场没有这样那样的禁忌,她此时最想做的事就是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将四肢舒展在蓝天下,接受阳光的沐浴。她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人群,正赶上关昊回头向她招了一下手,她便小跑了几步,追赶上了他们。 众人首先停在了砂坑区关昊的球前。夏霁菡掏出了新手机,准备留下他潇洒挥杆的瞬间。这的确是一个下坡位沙坑球,也是难度较高的高尔夫击球之一。关昊换了一只砂坑杆,尽量让双肩保持水平,身体重心偏向前侧腿,目测了一下球洞的距离,轻轻一劈,顺利将球救出砂坑,球飞得很低、很有力。何老和两个球童不由的鼓起掌来。 夏霁菡的手机也在瞬间留下了关昊挥杆仰头的影像,这张他头戴球帽,背景是蓝天白云,目光深邃悠远,眼睛注视着远方的照片,成了她手机里唯一的一个他的影像。尽管夏霁菡不懂高尔夫,但从人们的掌声中她不难判断出关昊这一球应该打的是比较有水准的。她不由的看了一眼关昊,发现他正在得意的看着自己。看来他对自己的发挥很满意。 俩人都在标准杆数内打完了第一洞。 夏霁菡发现何老打球很是富有激情,无论是满意和不满意的球,都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反而关昊倒是有些矜持,情绪很少表现在脸上,他只有在何老打球的时候,后退几步,默默的注视着,直到球飞出后,他总是报以鼓掌。而在其余大部分走动的时间里,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寻找话题,和何老探讨再生能源的问题。以至于何老笑呵呵地说道: “年轻人,别想一口吃个胖子,咱们先打球好吗?” 关昊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对不起何老,我也是见到了真神,恨不得从您那里挖到更多,眼下我对这个领域的关注胜过一切。改时间我要登门请教,请你为我的一些构想把脉。您要不赐吝教啊。” “哈哈。”何老朗声大笑,他指着关昊对夏霁菡说道:“姑娘,你这个市长夫君可是对新能源走火入魔了,估计你的位置都要靠后哪?” 夏霁菡上前,微笑着说道:“是啊,何老,据我所知,他对这个领域已经关注很长时间了,我从不敢奢望和新能源争夺位置,可是何老,为什么要叫新能源呐,相对旧的指的是什么呀?” “嗬嗬,我今天算服了你们小两口啊,一个是市长,一个是记者,围追堵截。好吧——”何老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道:“年轻人,我看你眼下对高尔夫没多大的兴趣了,如果不介意,咱们就打半场如何,回去聊天如何?” 关昊一听,喜出望外,他双腿一并,举手敬礼,说道:“是,何老,您怎么说道我心坎上了。不过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球没打到尽兴就歇了,我有些过意不去啊!”关昊脸上写着真诚和歉疚。 何老笑笑说道:“咱们就打半场吧,你看我还得回答记者的提问呢?”他边走边说道:“其实新能源是个俗称。新,相对旧来说,科学性质就不够准确,你可以叫可再生能源、清洁能源,严格来讲却不能叫新能源,但是现在什么事只要能沾上新字就有人关注。所以我理解这里的新能源是相对化石能源而言的。于是也就跟着叫新能源了,约定俗成吗?哈哈。”老科学家也真实的表现出了对一些现实的无奈。 在一个三杆洞附近,何老在果岭区,顺利的打出了一个小鸟球,大家报以了热烈的掌声,但老人似乎对这个成绩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喜,他继续跟夏霁菡说道:“在什么都向美国看齐今天,地球将难以承载。从人数上来讲,发达国家人口10亿,发展中国家57亿,10亿人耗了全球的32%能源过日子,57亿人耗了18%的能源过日子,一个美国人在非生产领域耗能是一个中国人的10倍。所以现在如何能够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或略有提高,才是全世界节能减排的核心。对于西方国家,更需要提倡绿色生活方式降低能源消耗。” 何能的兴趣已经完全被关昊和夏霁菡转移到了新能源上面了,对于小鸟球这样令人惊喜的成绩都无动于衷,可见老人的兴趣已经不在高尔夫上了。关昊忽然有一种内疚心理,他凑到老人跟前,说道:“何老,我们接着打吧,您今天手气很好,打出了小鸟球,肯定下半场会有更好的发挥。” 老人笑了笑,接过球童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夏霁菡说道:“这话不能说没有真实的成分,有,可能比重不太大。他要是真是想打完整场球就不总是磨叨这个话题了。” 204、 拜到真佛了 说到这里,何老又转向关昊说道:“我今天之所以打出了小鸟球,可能就是你在旁边磨叨别的话题有关,转移注意力,这球打的就轻松没有压力,就能超水平的发挥了,这可能就是比赛的最高境界。所以你也不用内疚,到此为止,留住最好的成绩。” 关昊没想到这个一贯言辞犀利出语惊人的老科学家还很善解人意,于是也就不再坚持了。本来他从见到何老的那一刻起,就处心积虑的和他分到一组,足以说明兴趣早就不在高尔夫上面了,而完全在老人的身上了,确切的说是转移到了新能源上了。 关昊以落后何老三杆的成绩结束了半场比赛。他握着何老的手说道:“何老,谢谢您!” 何老说:“谢谢你对我研究的领域感兴趣,一会你把你的打算好好说给我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你?” 关昊说:“太感谢您了。我总算拜到真佛了。” 那天,在高尔夫会馆,关昊和何能就新能源产业问题聊了很多,关昊给何老详细介绍了锦安高开区的具体情况和目前现状,以及自己想把锦安打造成新能源之谷的想法,得到了何老的肯定和赞誉,何老也对关昊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没想到这样一位年轻的政府官员,具有这样超前的意识和市场敏锐的眼光以及真心做事的境界,当下表示要做锦安新能源之谷的顾问,并说科技大学一位教授有一项新成就,正在寻找合作伙伴,如果关昊有意可以接触一下,关昊当下表示愿意合作。 最后,何老说的一句话更加坚定了关昊做好新能源这篇大文章的信心和决心,他说:“可再生能源的明天是风电,风电产业将会在未来几年得到迅猛发展,谁抢占先机,谁就抢占了市场。” 夏霁菡在咨询了何老助手之后,按照何老的口味为他们点了几道精致的小菜,他们边吃边谈。直到关昊不得不离开,因为晚上邵愚约来的客人还在等他,才依依不舍的和何老告别。 送走何老后,关垚从旁边的休息室出来,说道:“哥,你真行,为了工作,比赛都不得尽兴?” 关昊很激动,他说道:“小垚,多谢你的帮助,何能,将是锦安的福星。” 关垚认真地说道:“哥,有好的项目也可以给自家介绍一个。” 关昊笑了,说道:“你先做好目前的事吧,这个领域没有人才是做不来的。” “哥,你就是人才。”关垚自打哥哥当上市长后,就没再说过让他辞职的事。所以话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 关昊很明白关垚的意思,他说:“你在房地产领域站稳脚跟再说,别急于扩张。对了,你告诉妈妈,我们晚上不回去了,我要赶回锦安。哪天有时间我回来,咱们再聚,把周月叫上。另外,你有时间多回家,我最近太忙了,顾不上。” 关昊的确是太忙了,这一点夏霁菡真真切切的感到了。就拿每天的电话来说,十一点之前通话几乎没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十一点之后,或者更晚,每次他来电话时,夏霁菡都知道这是他准备上床睡觉的时间,这个时候通话几乎成了他们的惯例。 关昊在电话里告诉她,明天何老要来,他这已经是第二次来锦安了。这位老专家对关昊打造新能源之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锦安市委市政府将在明天正式为老专家下聘书,聘老专家为锦安高开区顾问。 在与何老最初的接触后,关昊就及时的用电话向正在香港招商的岳筱做了汇报。当时岳筱的突然沉默让关昊意识到了什么,但是新能源基地的建设绝对离不开市委的支持,汇报是必须的组织程序。 岳筱在沉默之后连连肯定了关昊的想法,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个刚刚走上领导岗位的年轻人,居然有了这么个大手笔,在之前他也听说过关昊到高开区调研并对新能源表现出了浓厚兴趣的说法,没想到他还真在做这事?而且还是认真的在做。他沉默片刻表示回去后邀请何老来锦安具体指导工作。 可能关昊万万想不到的是,就是他这一个汇报电话,让岳筱果断的做出了一个决定,接受港商胡仁的晚宴邀请,也正是这次的晚宴,成就了岳筱香港招商的大获全胜,也使温泉城度假村最终矗立在锦安大地上。但是,也正是这次的晚宴,为岳筱政治生涯的终结埋下了梦魇。 在香港号称亚洲最豪华的酒店内,港商洪仁和他的干女儿琳达接待了来自大陆腹地的锦安招商团的主要成员岳筱和温泉城度假村管委会主任康家岭。 岳筱这已经是第二次和这个港籍的澳门娱乐界和**业最著名的人物见面了。招商团刚到香港,洪仁就通过北京的一位神秘朋友的介绍,礼节性的跟岳筱和康家驹会晤了一次,由于涉及到某些敏感的经营项目,被岳筱断然回绝。以后又有洪仁的干女儿出面洽谈了几次,都是卡在某些敏感项目上。 经过几天的比较洽谈,岳筱决定和筛选出来的三家做最后的一次洽谈,最终在决定是否和谁合作。接到关昊的电话后,他隐约的感到了关昊的新能源要比温泉城项目出彩,但温泉城的优势在于这个项目已经成型,如果第一次南方合作方不突遭变故撤资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初具规模了。 尽管岳筱贵为党的一把手,而且基层工作经验丰富,资历老,政治成熟,口碑也不错,在政坛上又有伯乐袁锦成这样的大树荫护,可是他不知为什么,自从关昊到锦安的那一天,他就感到这是个强劲的对手,无论是后台廖忠诚还是他的工作经历,都让岳筱感到了紧迫。 好在邵愚“配合”,主动提前让贤。他也没想到省委会把关昊留在锦安,这也让他时刻感到有人在后面追赶自己,容不得自己有半点的放松和懈怠。 他在锦安已经干了七年了,有些事情尽管驾轻就熟,但也有政治上的弊端,他也想早点跳出锦安,政绩工程就成了首当其冲的敲门砖,这也是他亲自抓温泉城工程建设的初衷所在。 其实,岳筱的心理每一个干部都或多或少的有之,即便是关昊也不能免俗。 评价一个干部的优劣,首先一个硬指标就是政绩。自古以来,为官一方的人都希望能取得“政绩”,获得好名声。但是,当“政绩”被添加上“工程”后,性质却发生了变化。 一提起“政绩工程”,人们总是自然而然地把它与“形式主义”、“劳民伤财”、“捞取政治资本”等否定性的评价联系在一起。但是:“政绩”和“工程”又是密不可分的,政绩是需要工程来显现,工程又是政绩最显而易见的形式。 “政绩工程”这个词从诞生那天起,就被人为的掺入了个人的虚荣心和政治的功利性成分,甚至被一些人当成邀功升迁的“垫脚砖。” 在老百姓眼里,就是急功近利、贪图虚名的代名词。可是我们又不能不要政绩工程。所以,在评价干部的能力和工作绩效时,不仅要用经济指标来衡量,还要用教育、文化、环保以及社会发展等其它相关指标来衡量;不仅要关注“硬件”政绩,也要重视“软件”政绩,要分析结果,老百姓到底得到了什么实惠?要看与当地经济、社会事业整体发展的关系,也要看与整个国家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关系。 谁不希望自己在任上能够多做事做好事。说实话,遇到岳筱这样以“实干”著称的明星搭档,关昊也感到了压力,眼看着一个温泉城即将矗立在眼前,说是“丰功伟绩”都不为过。 温泉水,默默奔涌了几千几万年,到今天才被人们甚至是被岳筱加以利用,为当地带来巨大的效益,为百姓带来实惠,能不说是“丰功伟绩”吗? 作为政府一把手,他就更没有理由不做事了。况且,他也想做事,也能够做事。他已经胸有成竹,他甚至在心里勾画出了明年政府工作报告的脉络,也正是双方都想“做事”的心态,无形中造成了锦安党政一把手在各自心里产生了互相攀比的心理。 这种局面是客观存在的,不光是在锦安,在各地都有这样的现象存在。除非像邵愚,提前卸任隐于家中,无官一身轻。但他这样做也是有一定历史原因的,也不全是他的本意。 岳筱香港招商成了本次全省招商团最大的赢家,关昊为岳筱一行举办了更加隆重的接风宴。在家的几大班子全体成员和市直的一把手全部参加。 关昊发表了诚挚的祝酒词,他高度颂扬了岳筱的实干精神,亲自挂帅赴港招商,并且满载而归,如果在座的各位都具备这样的实干精神,锦安的事一定能办好。他表示政府部门全力以赴,支持温泉城度假村的建设。 205、 丁海来告别 岳筱也很高兴,他也当众表示,党政同心,把锦安的事办好。香港招商成功,最高兴的不光是岳筱,还有财政局局长胡运成,他举杯敬岳筱,自己连干三杯后,他说香港招商成功,财政的压力减轻,他这个局长的压力也就减轻了。 岳筱听后说道:“在资金没到位的前提下,有些投入仍然要财政垫资。”无疑,他的这句话不光是说给胡运成听的,也是说给关昊听的。尽管关昊听着有些不太舒服,但是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笑,没有说什么。 岳筱的这句话,同时被人大副主任陶显亭听到。 岳筱的这句话同时也被陶显亭听到。 陶显亭,陶笠的父亲,锦安市人大副主任。他站起身,走到岳筱面前,说道:“这次香港招商大获全胜,岳书记亲自挂帅,功不可没,我敬您。”说完,仰头干掉了杯里的酒。 又有人来到岳筱面前,关昊说道:“你们都这样岳书记肯定要多了,这样吧,分系列的来吧。” 陶副主任说道:“这是我们锦安今年的大事,岳书记多就多了吧。哈哈。”众人也都附和着。 但岳筱只是嘴稍稍碰碰杯,并不都干了。他说道:“你们别光盯着我,关市长那里还有料没抖落哪。” “我那提不上,还没成型,等跟您单独汇报以后您看是否可行,再往下进行,现在一切还都只是想法。”关昊谦逊地说道。 岳筱很是满意关昊对他尊敬的态度,他说道:“关市长谦虚了。” 一切都按关昊设想的那样进行,何能,正式被锦安市高新区管委会聘为顾问,同时何能又为锦安带来了一个项目,就是他力挺的科技大学教授陈应久的太阳能应用技术研究院。 尽管关昊说跟岳筱请示,但对于新能源这个领域,岳筱知之甚少,他能事事跟自己汇报就已经不错了,他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市长发展经济。 再说这个开发区当年还是他亲手建立起来的,可是没有合适的项目一直这样闲置着,去年被评为倒数第二名,如果关昊能够救活这个国家级的高开区,也是给自己脸上增光。 一想到新能源,关昊胸内就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感到了这个领域将是大有可为,于是,他专程赶往省城,详细的向廖书记做了单独汇报,又正式向省委和省政府有关领导做了汇报,并且拿出了一份详实的汇报材料。 后来,柳明给关昊打电话说,廖书记又很仔细的看了他们的报告,并在报告上批复了“甚感振奋!”四个字。 就在关昊为他的新能源奔波忙碌的时候,夏霁菡接到了丁海的电话。他说在督城酒店等她。夏霁菡问他有事吗,丁海说今天请她和刘梅,提前给她们过记者节。夏霁菡放下了手里的稿子,就做小公交来到了督城,丁海已经在酒店里的房间等候。 丁海站起身,将夏霁菡让在了旁边的沙发上,默默的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自己又默默的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自顾自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夏霁菡有些纳闷,尽管丁海比她大几岁,但是他们曾经紧密配合过,那时关昊刚来时,所有的报道口径都是最先从丁海的口中得知,比宣传部门要提前很多。她和刘梅应该是跟丁海关系最好记者。 当年关昊让丁海去请办证老人参加行政大厅剪彩仪式,丁海担心被拒绝,就是让刘梅和她一起去的。况且自己负伤的时候,是丁海为了让关昊能天天见到自己,才给陶笠兄妹打了电话,让他们以表哥的名义把她接走。应该说最早知晓她跟关昊的事的就是丁海了。 这会儿见他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说道:“丁主任,你怎么啦?跟兰兰闹意见了?” 丁海放下茶杯,说道:“没有。小夏,你听说了吗?我要调走了。” 夏霁菡突然一愣,说道:“你,调到哪里去?”夏霁菡之前一点都没听说,因为不在要闻组后,她的消息性对就闭塞一些。 丁海说道:“调到北河县,副县长。”丁海的语气里没有欣喜。 夏霁菡说道:“那是好事呀,你怎么好像还不高兴?” “嗯,有点。我想去锦安,关书记不要我,说让我在基础锻炼几年再说。”丁海说道。 “呵呵,我感觉他说的没什么不对。”夏霁菡笑着说道。 “我说到锦安我什么职位都不要,还跟着他,跑腿也行,他不答应,说跟着我有什么出息,该干嘛干嘛去!哼,你没见呐,那神态,好冷血!”丁海说道。 夏霁菡呵呵的笑了,她尽管没见到他说话的神态,但可以想象的出来。她理解关昊的用心,他这是在有意培养丁海。北河,在督城的东南部,紧邻黎州,尽管不算贫困地区,但相对闭塞,属经济欠发达地区。 由于丁海相对资历浅些,关昊把他调到那个地方去可能还不会引起太大的争议。 丁海见她不说话,就又说道:“小夏,你不知道,跟着关书记就是跑腿打杂我都愿意,干事特有激情,而且还能跟他学到很多东西,这倒好,自己要单飞了,我心里没有底。” “没事,你会做的很好的,俗话说小鹰总会要出孵的。”夏霁菡理解他,他说的是真心话。跟着关昊采访了一年多的时间,这是她和他身边人的共识。 丁海不再说自己了,他看着她说道:“小夏,关书记走了,我也走了,你要学会照顾自己。”丁海说到这里,眼圈有些红了。 不知为什么,听他这么一说,夏霁菡突然感到了自己的孤单,她的眼睛湿润了。关昊调走后,她没有感到多少孤单,知道丁海总是在默默的关照着自己,尤其在人前那种不动声色的关照,使夏霁菡心里感到很踏实。 就拿前几天来说吧,天气骤然冷了起来,丁海当天晚上就给她送过来一台电暖气。她想给他钱,丁海就坏笑了一下说道:“给什么钱,放心,丁主任给你弄个电暖气还是没问题的。” 这会儿一听丁海要调走,夏霁菡的心里还真是有些失落。她的眼里也迷蒙起来,说道:“放心,我会好好的。”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丁海也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了解你的性格,不爱惹事,你回专题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你跟以前的身份不一样了,肯定也会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甚至受委屈的地方,和关书记勤沟通,另外有事多找古时,我下午见到他了,他还是很知深浅很懂事理的人。” 丁海变得有城府了,他见到了古时,按他的感情来说很可能跟古时说起她,但他却没跟夏霁菡提到底说了什么了,看来,他也历练的差不多了。 “小夏。”丁海继续说道:“我们都走了,你还是跟着他去锦安吧,要不你留在这里太孤单了。” 夏霁菡笑笑说道:“他自己还没站稳脚跟呢,我就不要去添乱了,在说,在督城,有我自己的位置,而且这里的人也都不错,我现在谁也惹不着。放心,以前没人找我麻烦,现在就更没人敢找我麻烦了。”她想了想说道:“兰兰跟你去北河吗?” “她,更不去了。她一个特警,北河没地方放她呀。”丁海说完自己也笑了。 “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夏霁菡问道。 “呵呵,还没提到议事日程,先这么搁着吧,不着急。再说,你们不是也没办哪吗?”丁海看着夏霁菡说道。 “你别比我们,我们情况特殊。”她说着低下了头。 丁海想了想说道:“小夏,其实我觉得目前你留在督城不动最好。” 这时,夏霁菡的电话响了,她跟丁海说:“是刘梅。” 丁海说:“我跟她说的是五点半。” 夏霁菡点点头,接通了刘梅的电话。 “你在哪儿,用接你去吗?”刘梅说道。 “不用,我到了。”夏霁菡说道。 夏霁菡明白了,丁海叫自己提前半小时到,可能就是想跟她说一些私密话。 五点半,刘梅准时到了,她的行动已经有些笨拙了。丁海赶紧站起,给她拉开椅子,她一屁股就坐了下来。盯着夏霁菡,喘着气说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怎么啦?”夏霁菡反问道。 “没事就好,我看你的眼睛红了。”刘梅说道。 丁海说道:“她呀,是舍不得我走。” “你走,你去哪儿?”刘梅问。 “你不知道?”丁海说。 “我不知道?你要调走吗?”刘梅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马上问道。 “是啊,今天请你们就是给我践行的,也是我跟吃的最后的晚餐。”丁海接着说道:“看起来赵市长什么都没跟你说呀。” “嗨,你还不了解他,从来到家不谈工作上的事,好多事我听外边的人说,到家一向他核实,肯定遭到数落,所以我也不问他工作上的事。” 206、 最大的威胁 刘梅还要说什么,突然想起什么就对夏霁菡说道:“记者节你出什么节目?” 夏霁菡冷不丁被她问住了,就说:“什么节目?” “哦,我们还没有正式通知。”夏霁菡说道。 “你们要评视听十佳。听说这次是政府奖,而且是享受终身荣誉的,我看于婕热情很高。”刘梅说道。 夏霁菡没说话,她前几天就听说锦安广电系统要表彰一批全市优秀采编播人员,督城可能给一个指标。夏霁菡向来对这些不是太关心。所以对刘梅说的于婕很有热情也就没有特别的反应。除去参加行业参评,一般对个人的奖励向来与她无边,她也就很少关心这些事情了。 “你真是不识人间烟火,人家还以为你是最大的威胁呢,你到好,根本无动于衷。” 刘梅白了她一眼。 夏霁菡笑笑,她从不去争这些,在广电局工作三年多了,没当过一次先进工作者。丁海听刘梅数落夏霁菡,就说道:“图那个虚名干嘛,踏实的做业务比什么都强。小夏不当十佳,无论是市领导还是他们局领导,谁都清楚她的水平和能力。” “哼,你们俩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呀?”刘梅说道。 夏霁菡笑了,丁海却说道:“别以为结了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以后要注意影响。” 刘梅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跟别人注意,跟你们还注意,想累死我呀?”刘梅又接着说:“我听于婕说咱们两家要在一起庆贺记者节,每个人都要出节目的,看起来你真没听说”刘梅说道。 夏霁菡点点头。 这时,丁海的电话响了。 他忙拿起来一看,赶紧赶紧站起,走到窗前,接通了电话:“赵市长,有事吗?” 刘梅一听丁海叫“赵市长”就冲夏霁菡一伸舌头。 夏霁菡捂着嘴笑了。 显然,对方在问丁海在哪里? 就听丁海说道:“我在督城酒店。嗯。没别人,就刘梅和小夏,没事,是我请她们吃饭。嗯,好,好的。”挂了电话,丁海高兴地说道:“关市长回来了,跟赵市长,常书记也在这里,没别人,让咱们都过去。” 刘梅把目光投向小夏,说道:“我好说,看咱们的小仙女是什么意思。” 夏霁菡心莫名的跳了起来,这种情况她还是头一次遇到。憋了半天才说:“要不你们俩都去,我回家。” 刘梅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跟丁海说道:“我以为她要说什么呢,憋了半天就这么一句话呀,哈哈。” 丁海也笑了。 刘梅又说道:“走吧,既然叫咱们过去,肯定是没外人,我说小仙女,你也该曝曝光了。走吧。”刘梅说着就站了起来。 夏霁菡仍然面有难色,说道:“我真不想去。”说完,她求救般的看着丁海。 丁海说道:“要不,你们先在这里等等,我去看看都有谁,再给你们打电话?” 夏霁菡连忙点点头。 刘梅重新坐下,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去呀,我是想让你曝光。看着他们喝酒,听着他们没完没了的说话,我还真有点坐不住。” “我不想曝光。”说着她的脸就红了,低下头。 “哈哈。”刘梅大笑道:“你看这么长时间我都不问你,就是怕你脸红,于婕还以为我早知道你的事,我就跟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谢你。”夏霁菡说道。 刘梅的确是没问过夏霁菡有关和关昊的事,她是最有事实依据的人,因为关昊曾明白无误的向常远和赵刚公开过他们的关系。 对这一点夏霁菡很是感激刘梅的理解。 刘梅说:“小夏,我也听说过一些无聊的话,但是你别往心里去,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不住的。我当初还有人说我黄花姑娘嫁给了一个老头子,还不是看上他的地位?我就是看上了他的地位怎么了?是,人都有趋利性,按他的年龄和家庭来说,他要是个普通农民我肯定不会嫁。但是如果我真跟这样一个农民有感情了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嫁给他。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只要他理解你爱你就一切ok!你也是一样。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尽管我不知道于婕说的是真假,即便你和关书记早就好上了又怎么样?反正你们现在都是单身,别人管不着的,你情他愿。” 夏霁菡惊愕的抬起头,说道:“于姐她怎么说?” “嗨,放心吧,她就是跟我说着,不会跟外人说的。”刘梅很笃定的说。 夏霁菡心里一咯噔,有些隐隐的担心。 刘梅又说:“老赵总说让我多和你联系,说你一人在这里孤单,可是你不出来采访了,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你知道我现在这样也很懒,下班就想窝在家里,不想走动。所以,你要是有时间勤联系我。今天丁海要不是说有你我都不来了。” 夏霁菡点点头,刘梅说的话她完全相信。刘梅又说:“早点把婚结了算了。” 夏霁菡说道:“哪那么简单说结就结呀?他那么忙。” “是啊。”刘梅深有感触地说道:“我们也是,婚期一推再推,还不是他没有时间吗?关书记到了锦安就更忙了,马上还要选举。原来他管一个县市,现在他管二十多个县市,肯定非常忙,再说又刚去,可能许多关系还没理顺。你也要多理解。不过你比我脾气好。我那时他总拖着不结婚,我就跟他急了,就说你是怎么想的,忙就不结婚了?因为我爸妈好不容易才同意,不结婚到时再反悔了怨谁呀?” 既然爸妈同意了,怎么还能反悔呐?夏霁菡被刘梅逗乐了,随口说道:“你是怕赵市长反悔了吧?” “难道你不怕吗?”刘梅紧盯着她反问道。 夏霁菡怔住了,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刘梅一问,她一时回答不上来。 刘梅又说道:“你要有这种危机意识,锦安那么大的地方,关市长又是那么优秀,小心被别人抢走。” 夏霁菡嗫嚅着说:“那我就只有一条路,回老家。” 刘梅一听,气得直咳嗽,冲着夏霁菡吼道:“我说你就这么大能耐呀?我告你说,你现在是正当防卫,不欠任何人的,关昊就是你的。腰杆挺直点,我早就想说你了,哼,今天可逮着机会了,要不平时这样说你我还得犯思量呢,还有她那个前妻,碰到的就是李丽莎这个别有用心的家伙,要是碰到我,几句话就给她塞回去。” 刘梅正在咬牙切齿的数落着夏霁菡的时候,房门开了,丁海站在门外。很快,一个高挺俊逸、仪表整洁的身影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赵刚。 见他们进来,夏霁菡和刘梅赶快站起,刘梅说道:“关书记……不对,关市长好,您回来了?” 关昊一看刘梅,就笑着说道:“小刘,怎么叫着顺嘴就怎么叫。要当妈妈了,恭喜啦!”然后看着夏霁菡说道:“你们俩架子够大的,还要等两个市长亲自来请。” 赵刚说:“走吧小夏,今天机会难得,就当是我们上下两级市长给你和刘梅提前过记者节,怎么样?” 夏霁菡看关昊一眼,发现他正在冲着自己点头,深邃的目光里满是鼓励,还向她伸出了手。 夏霁菡没好意思公然去拉他的手,而是轻轻搀着刘梅,这才跟着他们往出走。 说来也真是巧合,就在他们经过电梯间的时候,田埴和几个人从里面出来,恰巧和走在后面的夏霁菡、刘梅碰了个对面。 田埴看到夏霁菡的一刹那,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关昊和赵刚的背影,等他在回头的时候,刘梅早就挽着夏霁菡的手走了过去。 这里面有个人认识夏霁菡,小声说道:“田主任,那不是你、你原来的那位吗?” 田埴阴沉着脸没有说话,那个人也就不再往下说什么了。 不知为什么,看到田埴后,夏霁菡的心骤然的紧跳了几下,等她俩随着他俩走进大雅间的时候,她的手心早就汗津津了。这间屋子里面除了常远还有郑亮。 原来,郑亮听说明年锦安市区要大范围搞城市基础实施建设,他就通过赵刚跟关昊取得联系,想把自己的高强地砖打入锦安市区,因为锦安市区有一家企业和他的设备一模一样。 赵刚打电话时,关昊正好刚往回走,他就直接进了督城酒店。谈完了郑亮的事,他们又说起丁海要调走的事,常远就说把丁海叫过来,赵刚就给丁海打电话,恰巧丁海就在酒店,而且和刘梅、夏霁菡在一起。 常远笑着说道:“真是天意,叫她们一块儿过来吧,她们跟郑总也都很熟悉。 丁海听常书记这样说,正合他的本意,他站起身就要往出走,关昊叫住了他,说:“还是我去吧,估计你没有工作力度。”说着就站起身,赵刚也跟了出去。 关昊说的没错,如果没有得到他的默许或者暗示,夏霁菡是不会去的,因为她不知道参加这样的场合是否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