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她笑靥如花》 第一章 被捕 昏暗的船舱里空气也显得浑浊起来,随着时不时颠簸的地板,压抑得让人作呕。 秦蓁盘膝坐在船舱的角落里,闭眼静静调息,尽量不让自己的状态在这里被消耗得太过糟糕。 船舱里应该是布下了限制灵气运转的阵法,这让秦蓁体内本就有亏损的灵气更加不充裕。 她打量了一下船舱里其他的修士—— 大部分人已经面色苍白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只有少部分人像她一样占据了船舱里稍微透风一点的位置,各自闭目休息。 见没有人注意她这边,秦蓁快速地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枚复灵丹放入口中。 复灵丹的药性有些霸道,但在对灵气的快速补充上却是最好的。秦蓁服用后不过几个半炷香的时间,灵气就已经恢复了大半。 有了灵气,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秦蓁藏在袖子下的右手动了动,一缕青色的灵气就在她的指尖聚集,像一团小小的火焰。 去吧。 她在心里说。 那火焰随着她的心意,从她的袖子中悄悄飞了出去,在船舱里绕了个圈,找到了一处极小的缺口,从那里溜了出去。 借助着火焰,秦蓁终于看到了外面的情况—— 十几米高的赤色大船一路破过云海,从高空向远方驶去。大船一共有五层,每一层都有一个筑基期修士看守。 秦蓁现在在第一层,也是最大的一层船舱里,这层的看守是一个身着黑白两色道袍的男子,面容肃穆。 这是一艘前往六道联盟邢州分部的宝船,专门用来押送违反了修仙界法规的修士。 自六道联盟组成,一道道从前闻所闻为的法规就一一现世,成为了六道联盟党同伐异的武器。 不是没有修士反抗过,但最后都会在六道联盟强悍的实力下被彻底灭杀。 到如今,已经是六道联盟在修仙界掌权的第九百个年头了。 秦蓁是在邢州一个偏远的凡人村落被六道联盟的执法队逮到的。当时她正在给村民们传授养生功法,被逮了个正着。 去告密的村民唯唯诺诺地站在执法队的身后,小声道:“仙人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按照六道联盟的法规,一切修士不可未经允许就私自向凡人传授功法,任何宗门也不可未经允许就擅自在凡人中收徒。一经发现,传授者需在鬼面崖被关押二十年,受雷刑。而知情不报者,被关押十年。 二十年对于筑基期以上修士来说不算多,但受过雷刑的修士却多多少少会在经脉上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极大地影响了之后的修行。 而对于秦蓁这样年轻的炼气期修士,这两样惩罚,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执法队到来的时候,秦蓁什么都没有解释,很听话地就跟执法队上了船。趁执法队不注意的时候,她偷偷给师弟传了讯息,嘱咐他注意安全,自己要失联一段时间。 可还没有收到师弟的回讯,她就被抽走了灵气,丢进了这个船舱里。 不过,现在不是担心师弟的时候。 宝船飞行的速度已经开始逐渐降了下来,并缓缓向下方降落。 秦蓁转动了一下手腕上黑色的镯子,身体里剩余的灵气便在一瞬间被镯子吸走。 吸入了灵气,手镯上黑色蛇头的眼睛亮了一下,发出血红的光,衔着自己尾巴的力气也越发大了起来,将秦蓁的左手腕紧紧箍住。 原本光滑的手镯表面凸起了像蛇鳞片一样的棱角,刮破了秦蓁的皮肤,又将渗出的血液吸吮走后,才又变回一个普普通通的黑玉手镯。 秦蓁面色平静地端坐着,甚至没有去看这一幕。 宝船停下了。 船舱的门被打开,外面的阳光跟着看守的修士一起走进了船舱。 “所有人都跟我出来!”看守的修士目光如鹰,冰冷地扫过船舱里的众人,“已经到了六道联盟的分部,别想耍什么花招!”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停留在了秦蓁身上。 这个女孩子他有印象,是这一批被捕的人里面年龄最小的,也是违规最严重的。 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六道联盟的“禁书”,将里面的内容改成了适合凡人的养生功法,在偏僻的凡人村庄里传授。 他接到逮捕令的时候,还以为这样的年轻修士会是什么棘手的刺头。 但秦蓁却一点没有反抗,见到他的到来,只是平静地收拾好了自己东西,跟村民们微笑道别后就随着他上了宝船。 从始至终,少女微微带着青色的眼眸中都没有恐慌或是惊惧,嘴角的笑意也是不变的温和恬静。 真是难以想象,这样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的少女会是能犯下这样重的法规的人。 看守的修士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跟秦蓁一般大,现在在六道联盟下的乾元宗里修行。 明明是同样的年纪,秦蓁的处境却跟她完全不同——没有亲人,没有良好的生活环境,没有正统的修炼教育。 他难得起了一丝怜悯,在按名单叫人出列的时候,把秦蓁放到了最后。 六道联盟虽然法规繁多,但也不失仁慈。 每一批最后被处刑的修士,都能有机会被赦免。这些被赦免的修士会庆幸自己的好运,感激六道联盟的宽宏大量,带着这份感激继续在修炼界闯荡,并把六道联盟的光辉带到他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希望秦蓁能有这样的好运吧。 看守的修士在心里想着,他还是不忍看到一个跟自己女儿一样大的孩子走上这样的歧途。或许能被恩准赦免,能让她心里多一些感恩之心,从此以后好好修炼吧。 秦蓁不能完全准确地猜到看守的修士在想什么。 但她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目光更多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看来计划成功了。 她微笑着。 她知道这个看守的修士叫林朋,无父无母,从小被六道联盟培养长大,又在六道联盟里找到了跟自己同样经历的女修士,两人结为夫妻,膝下有一女,女儿跟自己是同样的年龄。 秦蓁有不得不在凡人村庄传授功法的理由,所以她只能提前调查了每一片区域执法队领头人的信息,最后才选择了在林朋管辖下的村庄里。 虽然她付出一些代价,也能逃离六道联盟的追捕。 但那些被传授过的凡人,以及还在宗门里等她回去的小师弟就不一样了。 第二章 变故 “陈武……” “王世宇……” “……” 被叫到的名字的修士一个个低垂着头,面如死灰的走出了船舱。 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会承受什么肉体上的刑法,但是被六道联盟审讯后,会永远地在丹田里留下六道联盟的“束印”。 束印本身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但只要一催动灵气,束印就会在他们的头顶显示出一个红色的“束”字,告诉着其他修士,这些人是违反过六道联盟规定的。 红色越深,罪名越重。 这也就是束印名字的含义——对敢违抗六道联盟的修士,进行永久的束缚。 船舱里大概有十来个人。 秦蓁静静地看着船舱里的人一点点变少,等待着轮到自己的那一刻。 大概过了两刻钟,船舱里终于只剩下秦蓁一个人了。 林朋没有念她的名字,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走吧。” 秦蓁安静地跟着林朋出了船舱—— 四周是连绵的群山,将这大约一万平米的审讯台环绕住。审讯台中间是一座漆黑的高塔,直通云霄,沉重压抑的气息将高塔层层裹住。 高塔一共有四个门,每个门都分别对应着四层船舱上的修士。每一个被押送到这里的修士,都会先在对应的门口等待守门人的审判,再被带上高塔,承受刑法。 秦蓁猜测,他们是把犯了同类规定的修士都集中在一起。比如跟她一起的,就都是因为私传功法被逮捕的。 只不过船舱里大部分的修士,都仅仅只是“给凡界的亲人修仙功法”这种程度,不会受到很重的处罚。 她是所有船舱中最后一个出列的人,先在审讯台上已经没有其他待审的修士了。她对审讯台并不陌生,但还是第一次以被逮捕的身份过来。 秦蓁跟着林朋,来到了标着“壹”的门前。 门前坐着一个中年男子,面上一条疤痕从他的额头一直斜跨过鼻子,来到了左耳后。 他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秦蓁,又看了下手上的宗卷:“秦蓁,十六岁,炼气期七层,天一宗弟子,父亲秦文林是上一任宗主,两月前失踪,由其独女秦蓁继承宗主之位。三日前被发现在邢州柳溪村传授‘禁书’中的功法。我说的可有问题?” “没有。”秦蓁并没有反驳。 一旁的林朋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秦蓁是因为散修出身,没有修仙界的前辈教导一些六道联盟的规定,才会犯下这样大的错误。但她既然出身宗门,又怎么会走上这条歧路? “天一宗确实有过给凡人传授功法的权限,但这个权限,一年前就已经到期了,此后你们天一宗也没有再向六道联盟申请过。”疤痕男子将翻开的宗卷丢到秦蓁面前,冷声道。 “一个月前我已经提交过申请,”秦蓁面不改色,“就算六道联盟的办事效率再低,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有审核记录吧。” “放肆!”疤痕男子怒目而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强劲的灵气直接将桌子拍散:“不用再审了,将她拿下!” 随着疤痕男子话音落下,三名身穿黑白道袍的修士将秦蓁围住。 “三个炼气期八层的执法队弟子,拿下你也是绰绰有余了。”疤痕男子冷冷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秦蓁被捉拿下的场景。 卷宗上显示,秦蓁半年前还停留在炼气期七层,以她十六岁的年龄来说算是小有天赋。半年的时间,她最多也就只能到炼气期八层,对战三个同级的修士,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三名修士一跃而起,举起手中的长剑刺向秦蓁。与此同时,金色的法阵嗡嗡作响,将这一块地方困住,不给秦蓁逃跑的机会。 秦蓁双手抬起立于胸前,十指缓慢地交错结印,青色的灵气萦绕在她的指尖,随着她的动作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法阵,被秦蓁推向举剑刺来的三人。 秦蓁的动作明明很慢,但那三人却怎么样也无法躲开,硬生生被那法阵打在了身上,向后飞了出去,又撞在了屏障上,咳着血摔倒在地上。 “什么!”疤痕男子不敢置信。 他本以为秦蓁再有天赋,也就炼气期九层顶天了,没想到竟然能这么轻易地就战胜了三个炼气期八层。 难道她已经是炼气期大圆满了?又或是筑基…… 后面的想法被疤痕男子迅速抛在脑后。他能感觉到秦蓁的修为,还没有突破到筑基,只是她身上似乎有什么法器阻拦,不能确定地知道她在炼气期哪一层。 “好,好得很……”疤痕男子怒极反笑,“你目无六道联盟法规,犯错在先,又不知悔改,出言侮辱六道联盟,最后又打伤执法队弟子。我以刑审长老的名义,判你一个背叛六道联盟的罪名!” 林朋大惊失色。 这个罪名可是所有法规里最严重的的类型,等同于凡人界的叛国罪。虽然凡人界现在早已经没有了什么皇帝,而是全部被六道联盟派去的人掌权。 他想要开口帮秦蓁解释几句,但在疤痕男子凶狠的目光下,还会没有做声,最终不忍地将脸撇开。 秦蓁面色平静,语气温和:“明明你只要检查一下审查记录,这件事就可以解决,为什么非要动武呢?” “哼,少在这里狡辩。”疤痕男子充耳不闻,“我便亲手把你拿下,以你炼气期的修为,能有这样的待遇,也是你死前的福气了。” “就以你的血,让修仙界看看违抗六道联盟的下场吧!” 一瞬间,空气都仿佛凝滞了,疤痕男子身上红光大作,幻化成一把巨斧,腾空而起。斧尖寒芒凛冽,正对准了秦蓁。 筑基期大圆满。 秦蓁皱了下眉,黑玉手镯在手腕上转了又转,又化作了那条衔着尾巴的小黑蛇的模样。 小黑蛇松开嘴,在袖子的掩盖下突出森森的蛇信,绿色的眼眸逐渐变深,像一潭幽深的湖水。 就在秦蓁决定要不顾一切地出手时,变故发生了。 第三章 天才之战 一阵微风吹过,将在场的众人轻轻抚开。 明明吹过耳边的时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微风,甚至还带着点沁人的花香,但只是被那风经过身体,就像被什么坚固的力量束缚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好啦,何必如此,都先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吧。” 不知何时,半空中出现了一个身着蓝色长袍的青年男子,声音十分温和。他缓缓从半空中飞下,停在了秦蓁和疤痕男子之间。 “向、向大人……”疤痕男子很快反应过来,低头向青年男子行礼。 青年男子没有理会他,转身看向秦蓁:“你也是的,怎么如此心急,再等几日,你们天一宗的核查就完成了。” 秦蓁微微笑了下:“您半个月前就是这样说的了。” “你这丫头,怎么一点不像你父亲,”青年男子抱怨了句,“还不是你们宗门实在是情况特殊,想要传授的权限,可是比其他宗门要艰难多了。” 这回不仅林朋惊讶了,那疤痕男子也直皱眉头。 他看过天一宗的信息,不过一个落魄的小宗门,甚至说是宗门都抬举他们了。 前任宗主两个月前意外失踪,他的女儿,也就是秦蓁,成了现任宗主。就算再加上她的师弟,现在的天一宗也就不过两个人而已。 这样的出身,是怎么能认识到向大人的? 但他能走到长老这一步,到底不是泛泛之辈,立刻调整好态度,摆出和善的神色:“都是我误会了这位秦小友,陈某在这里给秦小友赔个不是。” 秦蓁还没有说话,那被称作向大人的青年男子已是摆了摆手:“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是。”几人低头领命,迅速退去。 “你说你,我不是给了你令牌,有什么危险就找我吗?怎么还闹到这里来了?”向荣叹了口气,“我与你父亲有旧,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你,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向他交代?” “你与你师弟在那座山上待着也不是办法,还是来我这里吧,这样我也能心安一些。”向荣继续劝道。 秦蓁唇边的笑意愈发柔和了:“多谢您的好意,但是我跟师弟能照顾好自己,就不牢您多费心了。” 向荣看起来有些不满秦蓁的回答,但他知道天一宗的处境,料想秦蓁也支撑不了多久,所以也没有再劝阻什么,闲话几句后就离开了。 秦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天际,脸色的表情逐渐冰冷下来。 既然“误会”解除,陈长老自然不会再为难秦蓁,但也没有给秦蓁什么好脸色,吩咐了林朋送秦蓁回去后就甩袖离去。 秦蓁懒得跟他计较,悠闲地踱步上了宝船。 来的时候,她是作为嫌犯被关在宝船的第一层。 而回去的时候,则成了客人,登上了宝船的第五层。 这最高层似乎并不是用于押送修士,因此各种装饰用具都十分齐全,也没有布下限制灵气的阵法。 林朋站在她的身旁,看起来想说些什么,但动了动嘴,还是没有问出口。 秦蓁注意到了他的神情,但既然他不打算说,秦蓁也没有什么兴趣去追问。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传讯玉柄,一打开就看到了叶宥生轰炸般的信息。 “师姐,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师姐,你现在在哪里?” “师姐,马上就要轮到我比赛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师姐……” 秦蓁无奈地扶额。 小师弟什么都好,就是总喜欢缠着自己,觉得她一不在他的眼前,就会被什么人害死。 这次她好不容易哄着他,甚至还搬出了自己的父亲失踪前留下的嘱托,小师弟才愿意跟她兵分两路,各自出门。 秦蓁的任务就是去柳溪村传授功法,从村民里找到有修仙资质的人,拉进天一宗。而叶宥生的任务则是去参加邢州近期举办的“天才之战”的海选。 叶宥生当时一百个不愿意,要拉着秦蓁一起参加。 但秦蓁只是微笑地将剑丢给他,让他今天再加训两个时辰。 “我可是天一宗的宗主,你见过哪个宗门的宗主去参加这个比赛吗?”秦蓁振振有词。 叶宥生说不过她,只能苦着脸举起剑,继续练习着早已滚瓜烂熟的剑谱。 当时执法队来得突然,她担心小师弟一个人在外出什么岔子,只能匆匆传过讯息叫他一个人注意安全,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他的海选。 “宝船只能返回到乾元宗,如果从那里回你的宗门所需路程太远,我可以帮你雇佣一匹坐骑送你回去。”林朋犹豫了很久,还是说道。 “我住在邢州主城的壶和巷,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可以来找我。我的女儿跟你一样大,在乾元宗修习,你们也许也会有很多共同语言。”他又补充道。 “嗯?”秦蓁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林朋会是想说这些。 如果是向荣说这种话,她只会觉得恶心作呕,恨不得立刻就把那个惺惺作态的小人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但这话是林朋说的。 她知道林朋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他只是为六道联盟工作,没有深入到核心层,不知道那些旧事。 可是,真的会有人能这样对陌生人释放善意吗? 秦蓁只怔愣了一瞬间,就又露出了她最擅长的温和友善的微笑:“多谢,以后有机会我会去拜访的。但我正好有事去乾元宗,就不麻烦了。” “你要去乾元宗?”林朋疑惑道,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恍然大悟,“也是,这届‘天才之战’海选就在乾元宗举办,你也符合参赛条件,去跟同龄人多交交手也是好的。” 秦蓁没有跟他解释自己只是去观赛。她对陌生人所有的耐心都用在温柔的表面上了,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跟他们进行更多的交流。 她不在乎这些人是怎么看她的,只要不妨碍到她,她可以用最温柔的态度对待他们每一个人——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无关的人和事如果只用微笑着就能敷衍过去,就再方便不过了。 第四章 天一宗,叶宥生 宝船从云层间穿过,飞速驶向乾元宗。 等秦蓁调息好,又恢复到灵气充足的状态时,宝船也正好停在了乾元宗内。 “乾元宗巡逻队,请出示身份令牌。” 一下宝船,秦蓁就被一队穿着黑色道袍的修士拦住了。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金色的令牌,递给了领头的修士。 “金色的令牌……”领队愣了一下。 因为有比赛在乾元宗内举办,最近有很多修士前来,但大多是持着作为参赛人员的铜色令牌。长老或者峰主能持有银色令牌,而金色令牌,只有宗主能拥有。 这个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竟然能拿出金色令牌,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没认出这是哪个宗门里修行养颜功法的老怪物? 领队一边疑惑着把令牌还了回去,一边谨慎地向秦蓁行礼:“敢问前辈是哪宗大人,晚辈好给您登记。” 秦蓁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领队的礼,微笑道:“天一宗宗主,秦蓁。” 天一宗是什么宗门?领队更困惑了。 他在乾元宗当巡逻队也有十几年了,见过的各宗各家族的掌权人也数不胜数,但从来没有听过天一宗这个名字。 但金色令牌做不得假,领队仍然恭恭敬敬地,一路将秦蓁带到了赛场。 乾元宗是邢州的领头宗门,门下弟子天才辈出。据说在邢州碰到的修仙者,十有六七就是出自乾元宗。 此话当然有一定夸张的成分,但乾元宗邢州地头蛇的地位却是可以肯定的。 “前面就是各派宗主的位置了,我等不能入内,告辞。”领队朝秦蓁抱拳后就带队远去了。 秦蓁没有打算跟那些宗主坐在一起,她打开传讯玉柄想问叶宥生他现在在哪里,一道熟悉的声音却从她背后响起。 “这不是蓁蓁吗?我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小呢,转眼间就这么大了。” 秦蓁转身看过去—— 是御火门门主,洪钟 他身材十分高大壮实,肤色有些黝黑,神情看上去十分憨厚,完全不像凶名在外的御火门门主。 秦蓁笑了笑:“是晚辈不懂事,没有去拜访您,还请您见谅。” “唉,你这孩子就是见外。”洪钟拍了拍秦蓁的肩膀,语气颇为可惜,“你父亲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一个人支撑着宗门也不容易,要不带着你师弟来我们御火门吧,洪叔罩着你。” 自从父亲失踪后,这样看似友好的话秦蓁已经不知道听到过多少次了。 但她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孩子了,她已经被向荣骗过一次,不会再被他们这些人欺骗第二次。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守护住宗门和师弟。 “有机会我会去拜访您的。”她没说好与不好,只是面色温和地向洪钟拱了拱手。 洪钟碰了个软钉子,厉色从眸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摆出那副憨厚的模样:“好!就等你这番话呢!洪叔可等着你来看我呢。” “我还有事情,先失陪了。”秦蓁不欲多纠缠,扭头就要走。 但洪钟只是动了一下脚步,秦蓁就觉得周围像是瞬间就布下了什么屏障,让她不能移动分毫。 “洪叔这是什么意思?”秦蓁微笑着看着洪钟。 她反复告诉自己,这不是陈长老之流,不是现在的她能对抗的存在。她一定要忍下来,忍到自己成长起来,忍到天一宗重回巅峰,在修仙界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哈哈哈哈,洪叔只是想看看蓁蓁修炼的情况,也好指点你一下。”洪钟笑着挠了挠头,“你这个丫头,现在修为又提升了吧。” 他收到消息,说秦蓁在审讯台力挫三名炼气期八层的修士,这才想来试下秦蓁如今的水平。 但秦蓁身上的法宝实在古怪,就连他化神大圆满的修为都无法看透秦蓁的真实水平。跟陈为新汇报的一样,只能知道她在炼气期,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层。 洪钟怀疑秦蓁或许已经筑基了,显示出炼气期也不过是在掩人耳目。 但秦蓁天赋虽高,要在十六岁就筑基还是有些耸人听闻。更何况天一宗如今哪还有什么宝贝能助她筑基? 洪钟放下心来,撤掉了屏障:“是洪叔不对,洪叔给你赔个罪。” “是晚辈让洪叔担心了,该是晚辈的不是。”秦蓁微笑,“只是晚辈实在天赋有限,如今还在炼气期七层,让洪叔见笑了。” 她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洪钟更不会相信。但她再怎么样天才,也翻不过他们的手掌心,天一宗的秘宝不是她能拥有的,他们有的是时间耗着,迟早能让她乖乖奉上来。 摆脱了洪钟,秦蓁紧绷的情绪却没有松懈下来。 她很清楚,那些人对她的监视和刁难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阻拦天一宗开山收徒、收走天一宗的领土和法宝……这些只不过是他们的小把戏。之所以没有直接把她碾死,除了想看她垂死挣扎,更多的是因为有“约定”存在。 她不知道“约定”的具体内容,只是以前从父亲的话语中还有那些人的行为中隐隐约约猜测出来的。 这么多年,秦蓁一直在试探“约定”的限制究竟能到什么程度。 到如今,大概能确定,他们不能直接地对她以及天一宗造成伤害。但只要合乎情理,他们就可以打着照顾她的旗号向天一宗伸出魔手。 或许,可以想办法知道“约定”的具体内容,这样也能在交锋中获得更多的主动劝。 秦蓁一边沉思着,一边给叶宥生发讯息。 叶宥生没有回复。 这倒是稀奇了,以往她发过去什么讯息,叶宥生都是瞬间回复的,就怕自己回复晚了让她不高兴。 应该是正在比赛吧。 秦蓁已经走到了赛场的外围。为了海选能尽快完成,乾元宗搭建了几十个台子,以便多长比赛能够同时进行。 每个台子边都围着很多人,为正在比赛的修士欢呼。 秦蓁扫了一眼,觉得从这么多台子上找到叶宥生实在是件费力的事情,于是打算先随便挑个台子看着,等叶宥生的回讯。 一阵热烈的喝彩声突然从远处传来,压过了其他所有的台子。 她顺着喝彩声找过去—— 少年穿着简朴的白衫,目光坚定,单手持剑,站得笔直。而他的对面,对手已经跌落下台子,身上数道血痕,在少年完好无恙的对比下显得更加狼狈。 “此战,天一宗叶宥生,胜!” 第五章 心愿 “叶宥生已经十五连胜了!”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让他使出第二剑。估计他在这届炼气期修士中,要问鼎第一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乾元宗的少宗主还没有出手呢。” “你说那位?那还不如期待他的兄长呢。” “……” 随着叶宥生的胜出,周围的人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叶宥生表情冷漠,没有去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收回长剑就下了台子。 师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一直没有回他的讯息。他心里着急,面上的表情更加冰冷,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秦蓁挑了挑眉,没想到小师弟在外面走的还是冷酷派。 她向叶宥生挥了挥手,大喊道:“阿生!” 正准备掏出传讯玉柄继续给师姐传讯的叶宥生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欣喜地朝秦蓁看过去,发现确实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师姐后,顿时朝秦蓁飞奔而来。 “师姐!”不过一瞬间,叶宥生就穿过层层人群,来到了秦蓁身边。 他看上去有些委屈:“师姐怎么一直不回我讯息,明明答应要来看我比赛的。” 秦蓁装作困惑地想了想:“欸?我有这么说过吗?不会是阿生你自己想要我过来,故意这么说的吧。” “我……”叶宥生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出汗。 他不自然地清了一下喉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就是想师姐了。师姐总是不带我出去,还把我一个人丢在别的宗门,也不管我在这里怎么样。” 说着说着,又理直气壮了起来:“就是师姐的不对。” 下一刻,少女温暖的手贴上了他的发顶,轻轻地揉了几下:“好啦,是师姐不对,那阿生以后想跟师姐一起出去吗?” “想!”叶宥生不假思索。 “所以哦,阿生,想要什么就要自己说出来。不然师姐怎么知道阿生在想什么呢?”秦蓁谆谆教导。 叶宥生“嗯”了一声,才又后知后觉,秦蓁怎么可能猜不到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罢了。 但他很喜欢花心思在他身上的秦蓁。 不管是逗他,关心他,还是怎么样,只要秦蓁在关注着他,他就会得到愉悦的满足感。 这是上一世他就渴望却不敢触碰的神灵般的存在。那时候她已经那么高高在上,他连抬头看她一眼都需要鼓足所有的勇气。 可现在,他是秦蓁唯一的师弟。 他能听见秦蓁叫他的名字,能看见秦蓁看他的眼神,还能感受到秦蓁温暖的触摸。或许重来一世,就是为了弥补上辈子的遗憾吧。 “为了奖励阿生的出色表现,师姐决定今天晚上亲自下厨!”秦蓁双手拍掌,美滋滋道。 “……”叶宥生张了张嘴,想说出什么挽救一下,但是师姐难得有这么高的兴致,他还是不要拒绝她了。 前世的时候,秦蓁也偶然会尝试自己下厨。 那个时候他不是秦蓁的师弟,只是被她随手救下的一个普通人,秦蓁见他可怜,将他带在身边,只要他帮忙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就好。 他经脉从小被废,被救的时候又太晚,已经绝了修仙的道路。他无法作为秦蓁的左膀右臂为她征战,只能在这些日常小事上费劲全部功夫,尽力做到最好。 这些事情里当然也包括下厨。 第一次见过秦蓁下厨后造成的威力后,叶宥生就决定自己要成为天一宗最厉害的大厨。可惜他在这方面的天赋也只是比秦蓁强一点,做出来的水平仅仅只能入口。 但秦蓁从来都不会嫌弃他,每一次都能摆出惊喜的样子。 如今重来一世,叶宥生没有失去他的修行经脉,没有再经历被解救前的那段黑暗时光,而是直接来到了他的神灵身边。 他不会再无能为力地看着秦蓁步上前世那样悲惨的结局,他要尽自己所能拯救她。 她那样美好,值得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她想拥有的。而不是被整个修仙界当成敌人,死在了她耗尽毕生心血的天一宗。 “怎么啦,阿生?”秦蓁伸手在叶宥生眼前晃了晃。 她只是说要自己下厨,阿生也不至于露出这么惊恐的表情吧,自己做饭有那么差劲吗? 叶宥生回过神,记忆里秦蓁濒死的画面逐渐淡出,占据他全部视线的,是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秦蓁,是他的师姐。 “我、我只是觉得师姐太久没有做过饭了,有点担心……”叶宥生支支吾吾,声音越来越低,自己都觉得语无伦次。 秦蓁像是没有看出他的窘迫,一手抱胸,一手支住下巴,佯装思考:“嗯……这可怎么办呢,要不把阿志叫回来帮忙?” “不要!”叶宥生下意识地大声道,反应过来后看到秦蓁揶揄的眼神,耳朵慢慢羞红,又小声解释:“我不是讨厌恒明志,只是好久没有见到师姐了,想跟师姐多待一会儿。” 虽然这个好久没见面,还不到四天的时间。 两人说话的功夫,人群突然响起一阵骚动,紧接着又迅速安静下来。 一道犹如实质般的充满敌意的目光朝叶宥生刺了过来,而这道目光的主人,也正在向两人走来—— 乾元宗少主,沈英耀。 作为被父母万般宠爱着长大的邢州第一大宗的少主,沈英耀能享受到的修炼资源是一般的修士无法想象的。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从小活在同胞兄长沈和正的阴影下。 沈和正不受重视,就算他的修炼天赋远远高于沈英耀,乾元宗宗主依然把少主之位给了沈英耀。 对于这一切,沈英耀是享受的,但也是痛苦的。 他想获得大家的认可,而不是走到哪里,都要被拿去跟兄长作比较,还要落得一句“如果没有宗主的宠爱,他哪里比得过沈和正”。 本来这一次兄长在外历练受伤,不参加这次比赛。他以为自己能稳操胜券,却不承想又不知道从哪个偏僻的地方蹦出来一个叶宥生。 哪怕没有了兄长,人们的目光也没有回到他的身上。 第六章 谎言 “你就是叶宥生?” 沈英耀走到叶宥生面前,倨傲地抬起下巴。 叶宥生茫然地看了眼他,又转过头去看秦蓁,委屈道:“师姐,我不认识他。” 如果是他认识的人,他一定不会让别人来打扰他跟师姐说话的。 沈英耀这才注意到叶宥生身边的秦蓁—— 少女看起来跟他一样大的年纪,身上青色的留仙裙似乎是旧了,颜色有些暗淡。她面上神情十分温和友善,唇角的笑容就如同春日的暖阳,让人看起来舒服极了,但是眼中那一点点青色又隐约给她添上了几分疏离感。 他听到叶宥生叫她师姐,那她肯定比叶宥生剑术还要厉害,只要打败她,就相当于同时也打败叶宥生了。 想到这里,沈英耀抽出剑,冷哼一声指向秦蓁:“既然你是他的师姐,那你可敢替他与我一战!” 叶宥生向前一步挡在秦蓁身前,皱眉道:“师姐,你不要理这种莫名其妙的人,我来处理他。” 这种一上来就拿剑指着人,也不说自己是谁的人,一定是脑子有问题,根本就不配让师姐动手。 秦蓁没有说话,只是神色落寞地将掩盖在款大袖子上的右手展示了出来。 那手腕上赫然是一圈狰狞的伤口,大约是旧伤,颜色已经变深,但缺失的血肉却没有长回来,在手腕处留下了缺口,隐约能见到下面的骨头。 围观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有想到这样恬静的少女竟然还是带着这样的伤口来到了比武台。 她伤得这样重,肯定拿不了剑,也拿不起别的武器。说不定从小就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自由自在地修炼,自己却只能站在一旁。 现在她终于鼓足勇气来到了同龄人的比武台,只为能多看看那些自己不能触碰的遗憾,却被人当场挑衅,被迫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伤痛。 这是多么可怜的女孩子啊。 秦蓁始终一句话没有说。她神色悲伤,等众人都看清她的神情后,又像是不堪受辱一样低垂下头,颤抖着将右手收回了袖中。 “本以为少宗主只是修炼天赋不高,但没想到啊……” “就是就是,竟然是这样的人!宗主怎么还把少宗主之位传给他。” “只是可惜了他的哥哥,唉……” 周围人的怯怯私语让沈英耀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 他抿了抿唇,收回剑,正准备给秦蓁道歉,一道沉稳的声音就从他身后传来。 “此事是舍弟不对,在下沈和正,代舍弟向道友道歉。” 跟沈英耀面貌有六分相似的年轻男子走到了沈英耀身边,说话间,又拍了拍沈英耀的肩:“英耀,快给这位道友道歉。” 从听到沈和正的声音起,沈英耀就克制不住地烦躁起来。尤其是他本来就打算要道歉了,沈和正却抢在他前面这么说,显得他再说些什么也只是听了沈和正的话罢了。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沈英耀握紧拳头,“我才是少宗主!是父亲和母亲最宠爱的儿子!你什么都不是,凭什么来命令我!” 说罢,转身就走。 沈和正看起来有些无奈,向周围的修士抱拳:“让各位见笑了,比赛还没有结束,各位自便,沈某就不多作陪了。” 众人听出了他话中赶人的意思,也都识趣地离开了。 没有了周围围着的人,沈和正这才看向秦蓁和叶宥生“舍弟不懂事,让道友委屈了,不知道友想要什么,沈某都可以补偿给道友。” 秦蓁像是受宠若惊地摆摆手:“不用了,也是我不好,不怪少宗主的。” 但沈和正已经不由分说地往她的怀里塞了一袋灵石:“这些权当沈某的心意,还请道友不要拒绝。” “沈某还要去向宗主复命,失陪了。” 秦蓁看着沈和正远去的背影,脸上怯弱的神色褪去。 她本以为沈英耀是受自己父亲指示来试探她的,这才把自己的伤口露出来,既是想叫那些人放心,也是想恶心下沈英耀。 但这看这个情况,似乎只是沈英耀单纯地想来打一架? 他是少宗主,在将来要继任乾元宗宗主之位,难道他的父亲没有跟他说过天一宗的事情吗? 不过怀里的灵石做不得假,秦蓁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把灵石收进储物袋,笑眯眯地去揉叶宥生的脸:“要不今天晚上还是去外面吃吧。” 叶宥生面色严肃,板着脸将秦蓁的手抓住,去看她的手腕—— 刚才狰狞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色的玉镯,静静地躺在秦蓁的手腕上。 “师姐,你不要骗我,刚才的伤口是真的吗?” 叶宥生盯着镯子看了半天,想看清它下面是不是有被掩盖住的伤口,但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当然是假的啦,师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秦蓁任由叶宥生握着手腕,夸张地哇了一声:“阿生长大了,力气都比师姐大了。” 叶宥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这么大胆地抓住了秦蓁的手,耳尖顿时红得发烫。 匆匆松开秦蓁的手腕,叶宥生不自然地扭头:“我、我就是担心师姐……” “师姐知道啦,放心吧,师姐能照顾好自己,阿生不用担心的。”秦蓁笑得温柔极了。 叶宥生红着脸避开她的目光,心里却有些苦涩。 前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说着叫他不要担心,说只要她不想死,那天底下就没有人能伤害她了。 可最后她依然永远地沉睡在了那把象征着宗主之位的高座上。 叶宥生匆匆赶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开始商量着怎么利用她的尸体。他那时候只是一个经脉受损的凡人,但愤怒和悲痛使他失去了思考能力,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想为秦蓁报仇,结果自然也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他不知道到底是秦蓁不想活下去了才自愿赴死的,还是那些人拥有了能对付她的手段。但不论是哪一种,他都会找到解决方法,让秦蓁能永远站在最高处,俯视众生。 她是这世间一切美好的化身。 她理应如此。 “你还有比赛,快去准备吧,师姐去那边等你回来。”秦蓁双手推着叶宥生的肩膀将他往比武台那边送。 叶宥生顺着她的力道往那边走,一边回头问道:“师姐不看我比赛吗?” “我有个熟人要见一下……放心啦,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秦蓁无奈地在叶宥生警惕的目光下连连保证,才终于送走了叶宥生。 确认看不到叶宥生的身影后,她往比武台的反方向走去,那边是一处荷花池,池塘上有着一座圆拱桥,有一些已经没有比赛的修士在那里交谈。 秦蓁缓缓地走了过去。 迎面走来了沈和正,似乎是刚跟乾元宗宗主汇报完,正准备返回赛场。 或许是圆拱桥上人太多了,两人撞到了一起。 沈和正连忙扶起秦蓁,歉意道:“是沈某不小心了,又冲撞了道友。” 秦蓁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见沈和正与刚才比起来,面色苍白了很多,多问了一句:“沈道友是受伤了?” 沈和正虚弱地笑了一下:“让道友见笑了,沈某没有完成宗门委派的任务,被责罚也是应当的。” “我这里有一瓶伤药,沈道友拿去用吧。”秦蓁从袖中掏出一瓶丹药,递给了沈和正。 “多谢道友,沈某就收下了。”沈和正露出感激的神色,又问道:“还不知道友姓名?” “天一宗,秦蓁。” “原来是秦宗主,是沈某怠慢了。”沈和正连忙躬身行了一礼。 两人像是刚认识一样,彼此又客套了几句,这才互相道别。 沈和正手中紧紧握住那瓶丹药,那丹药瓶子上刻着一树绽放的梅花,栩栩如生。 他用手指摩挲了几下药瓶,似乎是得到了什么自己想要的讯息,隐秘地松了口气。 他一路往人少的地方走去,直到走到一处灰蒙蒙的结界前。 对于乾元宗其他弟子来说,这里是不允许踏进的禁地。可对于沈和正来说,这里却是他一个人的地狱。 他自嘲地笑了笑,还是抬起头,快步穿过了结界。 结界中间赫然是一处深潭。深潭旁四个方位立着四个狰狞的龙首,每个龙首的嘴里都衔着一根有成年人手腕粗的玄铁链。 沈和正看到了在潭水边站着的人,他恭敬地朝那人跪下:“宗主。” “计划可成功?”沈其峰语气平淡。 他正是乾元宗的宗主,也是沈和正和沈英耀的父亲。 “是,秦蓁没有怀疑我的话,见我受伤,还给了我一瓶丹药。”沈和正说着,将手中的丹药奉上。 沈其峰只扫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地收回眼神:“到底是女子,年纪又小,心肠软,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可以拯救一切。” 沈和正低着头,没有说话 “行了,你继续跟她保持联系,获取她的信任,想办法探得天一宗秘宝的下落。”沈其峰吩咐道。 他话锋又一转:“你在外人面前损了英耀的脸面,自己下去受罚吧。” “是。” 沈和正没有犹豫地跳下深潭,那玄铁链瞬间将他的四肢锁住,四周的灵气犹如实质,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背上。 “待够半个时辰再出来找我,我还有事情要交代给你去做。”沈其峰只抛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感觉到沈其峰的气息消失后,沈和正才死死地捏紧拳头,指甲深深掐紧手心里,刻下了血痕。 每一次都是这样,说着是锻炼他的能力,为了他好,让他能准备得更好再继承宗主之位。可有着少宗主之位的,天赋没有他好的弟弟,却能在父母的百般呵护下长大,要什么有什么。 只有他,仿佛跟他们三个人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从小拥有的只有父亲的虐待,母亲的责骂还有弟弟的冷嘲热讽。 有多少次他带着一身伤从外面执行任务回来,想得到父母的夸奖。但还未踏进母亲的房门,就听到母亲正在哄着沈英耀睡觉,给他讲睡前故事。 等到他沉默地敲门进去,却只得到母亲不满的眼神,像是在责备他这么晚了还来打扰。 他想要的其实只有那么一点点,可连这一点点温情都没有人愿意施舍给他。 或许,他想要的,要通过自己的手段去掠夺,而不是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等主人垂怜。 第七章 怀疑的种子 “未来之战”是六道联盟为金丹期以下的修士举办的,其中分为炼气期修士参加的“天赋战”,和筑基期修士参加的“天运战”。 比赛规定,不论是散修还是宗门家族弟子,都可以参加。 虽然如今,已经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散修了。 每个州各自进行海选,进行擂台战,选出“天赋战”胜场排名前一百和“天运战”中胜场排名前三十的修士,共计一百三十名,再进入秘境中进行比拼,选出前十名。 这十名修士也将获得前往中州跟其他州的修士进行比赛的资格。 此次邢州的海选共有两千七百四十名修士参加,其中接近七成都为炼气期修士。 叶宥生连赢十五场,只要胜场数达到五十,就会进行“升场”,只能跟胜场数比自己高的修士进行比赛。 此后胜场数每增加五十,都会增加比赛附加条件。 海选往往要持续一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参赛的修士可以自由选择居住在乾元宗内或是在外居住,而观赛的修士则需要自己寻找住处。 秦蓁不属于参赛修士,但天一宗再怎么落魄,她也还是一宗之主,因此在乾元宗还是有住处。 现在距离今日的比赛结束还有最后十几场。 秦蓁坐在观赛台上,闭目休息,等着叶宥生比赛结束。 虽然比武台上已经没有下午时那样热闹,但依然时不时传出一阵欢呼声。 秦蓁仿佛听不见那些嘈杂的声音,只是静静地靠在座椅上,掩在宽大袖口下的右手因为剧烈的疼痛微微颤抖。 她还不能掌控那个黑色的玉镯。 而之前为了示弱,强行隐去镯子,露出伤口。本来每个月只主动吸吮一次血肉的镯子这会儿像是在惩罚她的不敬一样,黑色的蛇头隐隐发出红光,一点点啃食着刚长出来的新肉。 秦蓁缓缓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看上去就显得狼狈。 但疼痛是真实的,它带来的生理上的不适也是真实的。 秦蓁的脸色越来越白,有汗珠从额头滴下。 终于,在她快要不能稳住呼吸的时候,黑蛇停止了撕咬的动作,又安静下来,变回了黑色的玉镯模样。 秦蓁睁开眼,有汗珠从睫毛上落下,滴进了眼中,酸涩极了。 黑色玉镯是她幼时第一次尝试炼器的时候,炼制出来的产物。 一开始它只是个普通的玉镯,被秦蓁戴在手腕上,当做纪念自己第一次炼器就成功。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玉镯不再被她掌控,从蛇头开始,慢慢地变成了黑色小蛇的样子,缠绕在她的手上,索取着她的血肉和灵气。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 毕竟这样的事情太过诡异,在她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能把亲近的人也牵扯进来。 怀里的传讯玉柄“叮”的一声响了。 秦蓁用还能动的左手别扭地从怀里掏出传讯玉柄,上面有两条未读讯息—— 一条来自可能是刚结束比赛的叶宥生,一条来自半月前就外出采药一直未归的恒明志。 秦蓁先点开了叶宥生的讯息。 “师姐!我今天全胜了!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 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笑容,秦蓁回了一句“我在二号观赛台。” 回复完后,她又点开恒明志的讯息。 “我找到了流光草的消息,这次应该可以解叶宥生的毒了。我大概三日后能回到柳溪村,到时候再见面详谈。” 秦蓁敲着传讯玉柄的手指顿了顿,眼神认真起来。 秦蓁的父亲秦文林,是在柳溪村村口的那株柳树下捡到的叶宥生。那时候他尚在襁褓,浑身发烫,连哭气的力气都要没有了。最后还是柳溪村所有的郎中和秦文林一起,忙碌了整整三天三夜,费尽心血才把叶宥生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没有人知道叶宥生是怎么出现在柳溪村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 秦文林看他有修仙的天赋,就将他收进了天一宗,成了秦蓁的师弟。又因为是在柳树下发现的他,给他取名叶宥生。 虽然最终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叶宥生体内的毒却无法根除,就像是深深扎根在他的血肉中一样。 叶宥生从小饱受此毒的折磨,每两个月就会发作一次,全身疼痛,像有人拿锤子在一根根敲碎他的骨头一样。 而经过秦蓁和恒明志多年来一起想办法给他调养,再加上这毒也暂时没有危害他性命,现在的情况已经比最开始好了很多。 相传流光草可以解百毒。 如果能拿到流光草给叶宥生服下,说不定就能化解叶宥生这么多年来的痛苦。 “阿生在乾元宗比赛,先不要跟他说这个事情,过几日我找时间回来。” 秦蓁想了一下,回复道。 她不想给叶宥生无法保障的期待,还是等真正拿到流光草后,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吧。 “师姐!” 叶宥生的声音从观赛台下远远地传了过来。 秦蓁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好后,才站起身,往叶宥生那里走去。 “师姐,你跟那个‘熟人’聊完了?”叶宥生往秦蓁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嗯,就说了几句话。” 叶宥生将信将疑:“是谁啊?师姐不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吗?” “嗯……”秦蓁抱胸托腮,“现在还不行,等以后有机会的话再介绍你们认识吧。” 虽然暂时跟沈和正合作了,但沈和正这个人也不是完全可信。毕竟,万一这只是他们演出来的苦肉计给她看,就糟糕了。 她不能因为一点心软就去信任沈和正。 “好吧。”叶宥生有点失落,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秦蓁看了看他的神情:“为了庆祝阿生比赛首日全胜,待会你想去哪里转转就去哪里,好不好?” “好!”叶宥生眼前一亮。 其实他无所谓去哪里,只要能跟师姐在一起就好。但既然师姐主动这么说了,他还是想个有趣的地方吧,这样说不定师姐以后也会更想跟他待在一起了。 “要不……去壶和巷吧?”叶宥生犹豫了下。 今天比赛的时候,他在台上听到底下观战的修士有提到过这个地方,说那里有很多前辈留下的石刻碑,只要是六道联盟下属的宗门弟子,都可以进入观摩。 壶和巷? 秦蓁微怔,想起了上午遇到的执法队领队林朋。 他家就在壶和巷。 本来没打算以后再有联系,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可能再见到了。 “师姐?” 秦蓁回过神,在叶宥生紧张的神色中点了点头:“好,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了比赛场地。 远处,各宗主观赛区。 沈其峰眯着眼看着秦蓁和叶宥生远去的背影。 等到那身影离开了他的视线,他才转过头去跟身边低垂着头的沈英耀说话。 这个时候他的语气十分温和,跟在禁地里训斥沈和正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耀儿,在你这个年龄能达到这般修为已经很不错了,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高。不管你怎么样,父亲和母亲都会保护你的。” 沈英耀闻言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没有开口。 他一直低着头,沈其峰没有看到他的神色,只当他看到叶宥生太过亮眼,心里不舒服,于是继续道:“耀儿你就安心,叶宥生现在无论怎样亮眼,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从他是天一宗弟子开始,这样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你是我的儿子,不用因为这种注定消失的人难过。” “天一宗?”沈英耀错愕地抬起头。 他从被立为少宗主之后,就一直在努力记住邢州所有的宗门。 天一宗在他的印象里只是一个已经衰败的宗门,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在邢州,所以他只是匆匆看了一下就略过了。 这次比赛他只记住了叶宥生的战绩,还没来得及去看他的信息,结果原来只是从那样小的宗门里修炼出来的吗? 沈英耀握紧拳,不仅没有被这样的话安慰道,反而更愤怒了。 比不过沈和正的时候,他还能自我欺骗,可以说这是因为沈和正天赋高,可以说因为父亲对他严厉,教导的时候也多。还可以说沈和正外出历练的机会多,得到的经验也等多。 可现在叶宥生的出现狠狠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沈英耀有些茫然。 父亲到底是为什么要把自己立为少宗主呢?是因为更爱他吗? 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父亲只会带着兄长修炼,为什么母亲会教训兄长,却对自己百般纵容。 这是正确的爱吗? 没有人能解答他的疑问,他只能沉默地站在沈其峰的身边。 曾经每次跟着沈其峰出席这种场面时,他都会暗暗想象以后自己坐上父亲这个位置的样子,想象着自己要向父亲学习,要跟父亲做的一样好,守护住乾元宗邢州第一大宗的地位。 可越长大,这个愿望就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沈英耀突然很想跟沈和正聊聊天。 在他很小的时候,沈和正还是一个好哥哥,可随着他能开始修炼后,沈和正就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陪着他了。 他总是很忙碌。 也不知道沈和正现在在哪里,他刚出任务回来,或许在自己的住处休息吧。 沈英耀想着。 第八章 改变 邢州的主城名为阳平城。 秦蓁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上一次来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失踪,那些曾经的“长辈”也还没有露出贪婪的面孔。 如今,再踏进这座城,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秦蓁自嘲地笑了笑,将脑海中复杂的思绪赶了出去。 叶宥生正在研究手上的地图,没有注意到秦蓁的表情。他低头看了一会儿,皱着眉不确定地往左边指了指:“师姐,应该是往那边走。” “应该?”秦蓁探头去看他手上的地图—— 如果那能被称之为地图的话。 白纸上画着几道凌乱的黑色线条,歪七竖八地躺着,勾勒出一个奇形怪状的轮廓。 “……”秦蓁沉默了一下。 叶宥生连忙慌张地解释:“这不是我画的,是我花钱从别人那里买的。” 那还不如是你自己画的呢。 秦蓁无奈地从他手上拿走地图:“别看这个了,我们自己随便走走吧。” 两个人现在正站在离阳平城城门口不远的地方。 叶宥生大概是想将功补过,积极地四处张望,想找到路线。 “师姐!那边是什么?” 突然,他像看到了什么一样,大声喊道。 秦蓁正要往城门口反方向走去,听到叶宥生的喊声后停住脚步,转身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城门口聚满了人,从人群中心传来了厉声训斥的声音,偶尔还有低声辩解的声音,但很快就被淹没消失不见了。 秦蓁知道那是在做什么,这样的事情在阳平城并不奇怪。 或许可以说,这样的事情在哪个修士的城里都不奇怪。 按照六道联盟的规定,各州主城里只有修士可以居住和停留。依附在主城的凡人如果想去那里,必须持有特定的通行令牌。 这些持有通行令牌的凡人通常是在城里做苦力的,例如帮修士运送一些物品。 虽然修士们自己花费一些功夫也可以做到,但凡人数量多,也不需要像雇佣其他修士一样支付灵石,弄来做一些脏活累活最合适不过。 再给他们颁发通行令牌,美曰其名是接触仙人,获得仙缘,想赶着来的凡人不知道有多少,都不用费心去找。 秦蓁还没有准备好让叶宥生见到这些,她希望叶宥生能一直无忧无虑地在这样的修仙界生活下去,不被这些事情污染。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叶宥生:“阿生。” “师姐?”叶宥生感觉自己的手被那略显冰凉的手握住了。 他颤了颤,不敢回握过去,只能佯装镇定地对上秦蓁的视线。 “我知道要去石碑应该往哪里走了。”秦蓁指了下方向,“走吧。” “可是……”叶宥生想说他听见了人群那边似乎有打斗和呼救的声音,但他对上秦蓁平静的眼神,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但是,嘈杂声突然变大了。 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妖兽的嘶吼声,从远及近传来。 “妖兽闯入!快通知执法队!”围在人群的修士迅速散开,只留下中间那几个倒在血泊中的凡人。 城门口,一只通体白色,比城门还高出一个头的狐妖正站在那里。六只白色的尾巴在它身后摇晃,散发出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红色的眸子微微一凝,六条尾巴瞬间变长,向城里攻了进来。 一瞬间,透明的护城阵法笼罩住了整个城市,抵挡住了狐妖第一次的攻击。但仍有余波渗透进了城里,修士们纷纷使出灵气护体。 秦蓁松开了牵住叶宥生的手,向地上那几个凡人冲了过去,在余波将要打在他们身上前堪堪抵挡住了。 她松了口气,回头去看他们。 一共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还在微弱地呼吸,还能救得回来。 这里显然不安全了,狐妖没有放弃攻击,正在调动灵气准备击碎护城阵法。 秦蓁将女人背在身上,示意赶来的叶宥生将另一个人也背上,两人飞速往反方向跑去。 一队穿着黑色衣服的修士跟他们擦肩而过,直奔向城门口。 秦蓁扫了一眼,认出是执法队的人。 她没有停下,直到已经看不到城门口了,又转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这才将背上的女人放下。 将两人平放在地上,秦蓁两手各自按在他们的胸口,淡淡的青色灵力顺着她的动作流进两人的体内。 半晌,秦蓁收回手,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两枚丹药。等叶宥生掰开他们紧闭的嘴后,就将丹药喂了进去。 “还好,内脏没有受损。”秦蓁叹了口气。 她本来没有打算救人的。 毕竟那个时候要救下这两人的话,她需要承担不可承受的风险。 可是…… 秦蓁抿了抿唇,不愉快的回忆叫嚣着充溢在脑中。 “师姐,阳平城怎么会有妖兽?” 熟悉的,叶宥生的声音将她从负面的情绪中拉回。 秦蓁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等执法队的消息吧。” 妖兽攻城虽然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事情,但在一州主城遇见,还是很可疑的。 如今,仙道昌盛,占据六道联盟的主导位置。说是六道共同组成的联盟,其实已经名存实亡。 比如人道,就已经失去了传承,在六道联盟只是占据一个虚假的席位。而其他几道也敌不过仙道,只能暂且退让,很少出现在修仙者的地界。 但每一派实力也不是上下齐心的。 就像妖道已经配合仙道下令,不允许妖兽攻击修士和凡人的城市。但总有妖兽不会听从命令,依然会闯进城中肆意作乱。 这些妖兽们不从属于任何势力,不受约束。 当然,这也意味着被抓捕后,没有任何势力会给予它们保护。 秦蓁如今只是炼气期,而且隔着护城阵法,不能看出那只妖狐的修为。 不过,既然敢独自来攻修士的主城,肯定还是有些依仗的。 可惜它运气实在不好,正撞上“天才之战”举办,各宗主齐聚阳平城的时间。 如果换成秦蓁,她想要在这个时期攻打修士的城镇,也不会选择阳平城,而是去找那些没有领头宗主坐镇的城镇。 能修炼到六尾的妖狐,早已开了灵智,不会就这样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是阳平城只有什么东西它非取不可,还是说这只是它计划的一部分,真正的重头戏在别的地方? 秦蓁皱了皱眉,想不出什么头绪,只能暂时把这个疑问抛在脑后。 刚刚救下的两个凡人虽然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但仍然需要一个安静的位置好好休息养伤,以求不留下后遗症。 秦蓁翻了翻他们的外衣,从夹层里找出了两个通行令牌。 男人的通行令牌上写着“王喜,阳平城回生药铺伙计,长工。” 女人的通行令牌上则写着:“赵月莲,阳平城回生药铺伙计,长工。” 秦蓁知道阳平城回生药铺的位置,但是她不确定要不要把他们送回那里。 刚才这两人被修士殴打,还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就这样贸然把人送回去,可能只是把他们再推回痛苦和折磨之中。 可如果不把他们送回去,直接将他们带出主城又是不现实的。 在主城中做活的凡人想要出城,必须得由雇佣他们的修士在通行令牌上留下特殊的字样,再在出城时交给守卫查看,方可放出城。 秦蓁有些苦恼。 果然,做什么选择前还是要理智地思考。 当她有时间思考的时候,她不会选择去救他们两个人。可当时间紧迫,来不及思考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冲上去救了他们。 秦蓁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希望自己能永远理智,这样才能不给她的敌人可乘之机。 叶宥生还在探那两人的鼻息。 秦蓁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还是做下了决定。 她叹了口气:“走吧,阿生,我们把他们带去回生药铺。”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如果有什么不对,再进行选择。直接就把他们送出城太不现实了,而且后续的一系列事情也会非常麻烦。 叶宥生收回手,刚要把叫做“王喜”的男人再背起来,却看见他的手指动了动。 “师姐,他好像要醒了。”叶宥生惊喜地说。 秦蓁蹲下身,示意叶宥生跟她一起将两人扶起,让他们靠在巷子的墙上。 没过多久,王喜的嘴唇动了动,秦蓁从储物袋中取出清水喂进他的嘴里,王喜下意识地吞咽下来清水,眼睛颤了下,又缓慢地睁开了。 “我……”王喜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声音也是沙哑的,“救……救月莲。” 秦蓁安抚地握住他的手:“你们现在都已经安全了,不用担心。” 王喜这才注意到秦蓁。 秦蓁的面孔和声音传递出去的温和感令他感到久违的安心,而且他也已经没有力气再保持警惕了。 他努力扭头去看了眼身旁的赵月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喉咙一痛,他又急促地咳嗽起来。 “她身体很虚弱,要过一会儿才会醒过来。”秦蓁解释道,“你先想一想待会要去哪里,等恢复些力气后再告诉我。” 得到肯定的答复,王喜这才放心地闭上眼休息。 他才刚醒来,丹药的药性还没有完全发挥,他的肢体还在隐隐作痛。 “师姐,我能不能先去城门口看看情况。”叶宥生犹豫了下,还是说道。 他不想显得那么没有用,只能跟在秦蓁后面呆呆地做着事。他想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秦蓁减轻负担。 秦蓁抿了抿唇,在叶宥生紧张的神色中,她最终还是轻轻笑了下:“好,你自己多注意安全,有什么危险就叫师姐过去。” “嗯!师姐放心吧!”叶宥生连连点头,转身就向城门口的位置飞身而去。 秦蓁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沉默地收回视线。 这种改变,应该是好事吧? 第九章 没有信任的合作 这是妖兽第一次出现在阳平城。 虽然事出突然,但没有人会怀疑阳平城护城阵法的威力。 邢州在修仙界三千州里也算排的上名号的了,它的主城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 阳平城的护城阵法是由乾元宗的初任宗主亲自设下的,此后的每一任宗主都需要担负起维持和修复阵法的责任。 修士们短暂地慌乱了一下,但内心对阳平城和乾元宗的信任很快就压过了对狐妖的恐惧,一开始的混乱也慢慢平息了下来。 叶宥生一边向城门口赶去,一边回忆中前世所发生过的大事件。 在被秦蓁救下前,他对这个修仙界一无所知。 直到被带回天一宗后,才开始恶补这个世界的知识。 但那段时间来得太晚,也持续得太短。 他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做好去重新拥抱它的准备,将他带到“新世界”的秦蓁就死在了她所爱的天一宗。 叶宥生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那些“凶手”们围在她的尸体旁,商量着要怎么利用完她最后一点价值。 那其中,就有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妖狐。 叶宥生不能确定现在出现在阳平城的六尾妖狐是不是就是未来害死秦蓁的那一只,但他可以多做一些准备。 比如现在多收集些妖狐的信息,就算它们不是同一只,未来也能多一份依仗。 叶宥生到的时候,执法队已经就位,各自站住护城阵法的阵位。 妖狐除了一开始的攻击,现在意外地平静下来,只是玩弄似地,时不时地用尾巴扫过笼罩住整个阳平城的屏障。 每一次都会引起屏障轻轻晃动,但又始终完好无损。 叶宥生觉得很奇怪。 妖狐看上去并没有很强的攻击阳平城的欲望,可是如果只是为了一时玩闹就来了修士的主城,又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现在邢州各大宗门的宗主几乎都在阳平城,它再不离开的话,可能就得永远留在这里了。 叶宥生困惑地站在屋檐下,透过砖瓦的缝隙观察着那几乎能遮天蔽日的六尾妖狐。 治法队都到了,妖狐的动静也已经闹得这么大了,为什么还没有一个宗主过来吗?乾元宗作为邢州的第一大宗,为什么也没有派人过来主持场面呢?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叶宥生很久。 因为很快,他就看见沈英耀手持长剑,带着乾元宗的弟子赶到了城门口。 “我是乾元宗少宗主,奉宗主之命前来驱赶妖狐。” 沈英耀举起长剑,在众多修士的注视下对准了那只动作慵懒的妖狐。 修士们见状,本就对乾元宗信任无比的内心越发坚定了,没有人去质疑为什么驱赶这样强大的妖狐只是派了一个还只是炼气期的少宗主过来。 叶宥生躲在人群中间,不着痕迹地在怀中打开传讯玉柄,将这一幕的投影传给了秦蓁。 虽然很多事情他不能理解清楚,但是师姐一定能从中得到有用的信息。师姐不在这里,他要替师姐看清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在叶宥生前往城门口的时候,名为赵月莲的凡人女子也苏醒了过来。 秦蓁同样喂了她一些清水喝下,又耐心地等着他们二人相拥哭泣。 这些年,她一边躲着六道联盟的追查,一边给邢州各个偏远村落的凡人传授功法秘籍。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耐心可谓是磨炼到了极致。 但为了那个目标,她可以强迫自己去做到任何事情。 她的时间很短,因为敌人跟自己修为差距过大。 她的时间也可以很长,因为救助凡人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所以,她一定得有耐心,比任何人都有耐心。 怀中的传讯玉柄发出轻响。正哭泣着感慨劫后余生的王喜和赵玉莲二人立刻噤声,唯恐自己打扰到了仙人的正事。 秦蓁温和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紧张,然后主动起身走远了几步。 是叶宥生的讯息。 总共三段画面,最后还附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秦蓁的手指顿了顿,最后在末尾的笑脸上轻轻摩挲了下,睫毛微微颤动。她没有急着回复叶宥生的讯息,而是按照顺序先点开了那三段画面。 第一段是沈英耀拔剑的场景。 传讯玉柄只能传送画面,不能传送声音,但秦蓁不难想象以沈英耀的性格会说些什么。 她对沈英耀的了解全来自于他那位亲哥哥,沈和正。现在她储物袋里,还有着今日沈和正通过那袋灵石传递过来的消息。 而她也同样用那瓶刻着梅花花样的伤药,把自己得到的消息递了过去。 跟沈和正认识的时候,父亲刚刚失踪,杳无音讯。露出真面目的向荣跟那几个自称是父亲“挚友”的宗主,从天一宗带走了无数灵材法宝。 秦蓁早在失去父亲联系的时候,就把叶宥生藏在宗祠里一个隐蔽的暗道,不让他看见这一幕。 而一直站在沈其峰身后,沉默的沈和正,则趁所有人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跟秦蓁寻求合作。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秦蓁,是绝不会信任所有跟这些人有牵扯的人。但当时她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又看见了沈和正满背的新伤和旧痕,没有多想就选择了跟沈和正合作。 虽然这么长时间,沈和正看似没有任何问题,他给出的乾元宗和邢州六道联盟分部的消息,秦蓁去验证后,发现也都能对得上。 但秦蓁始终保留了一份戒心,防备着沈和正不知何时就像当初的向荣和沈其峰一样露出獠牙。 今天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沈英耀,确定跟沈和正给的情报上基本符合。可与此同时,乾元宗父子三人给她的诡异感也越发重。 秦蓁很确定还要乾元宗还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她不能直白地去问沈和正,那就只能从看似易怒焦躁的沈英耀身上下手了。 第一段画面定格在了沈英耀站在阵法中间,聚集灵气在剑尖挥向妖狐。 秦蓁又点开了第二段画面,是妖狐正欲反击,却突然痛苦地嘶吼,露出了右爪上还未愈合的伤口。 看到这,秦蓁已经能猜到最后一段画面是什么了,无非就是沈英耀赶跑了受伤的妖狐,获得了众人的称赞。 她觉得有些无趣。 不过这样的安排虽然很缺乏新意,但仍然有很多人吃这一套。过了今天,乾元宗少宗主沈英耀的名头,就会在邢州传遍,人们会暂时忘记曾经说过他不如沈和正的话,直到下一次他或是沈和正再出现在众人眼前。 秦蓁反省了下,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沈其峰对自己这个小儿子的宠爱程度。 今天比赛的时候,沈英耀刚被沈和正落了面子,到晚上就能有沈其峰来给他安排一出戏撑腰。 如果沈和正身上的伤真如他所说都出于沈其峰的话,那现在他一定是在乾元宗禁地里受罚了。 自己明明天赋过人,却只能让位给弟弟。弟弟在外面受众人推崇的时候,自己却在宗门里忍受着父亲的毒打。 秦蓁想了想沈和正的处境,觉得他能找上自己合作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当然,前提是这一切是真的。 既然不能排除他们演苦肉计的可能,那从沈英耀身上找突破口就变成了当下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秦蓁收回思绪,发过去讯息叫叶宥生在原地等自己,就收好传讯玉柄,向王喜和赵月莲走去。 两人已经稳定住了情绪,彻底清醒过来,见秦蓁过来,连忙向她道谢。 秦蓁接下了他们的谢意,又说道:“前因我就不多问了,你们想好现在要怎么办了吗?” 王喜和赵月莲对视了一眼,由王喜犹豫地说道:“我和娘子还是要回到回生药铺,药铺老板是好心人,我们又签了长约,应该是会庇护我们夫妻俩的。” “你们自己的事,你们决定好就行。”秦蓁没有任何异议,“现在能站起来的话,就跟我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多谢仙人!”王喜和赵月莲连忙搀扶着站起来,跟在秦蓁身后。 他们知道秦蓁此举只是以防那些修士又折返回来找他们的麻烦。 “站住,执法队调查!” 略显熟悉的生意从他们背后传来。 “接到举报,说是这里有修士无故虐打凡人,请配合我们执法队调查。” 秦蓁转过身,果不其然,那个今早还对自己释放过善意的林朋正举着执法队的令牌,面容严肃地看着他们。 见是秦蓁,林朋也愣了一下。 他是接到举报赶过来,远远地看见有修士跟两个凡人在一起,就以为是犯事的修士了,结果却没想到会是秦蓁。 他皱了皱眉,不是很愿意相信这件事是秦蓁做的。 王喜眼见着要误会了,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的,是这位仙长救了我们。” 赵月莲也附和道:“仙长现在还准备送我们回药铺呢,她是好人!” 林朋下意识地就松了口气,他还真不想看到这个跟自己女儿一样大的孩子会是一个暴戾恣睢的人。 “你们先跟我们执法队走一趟,说一下伤害你们的修士的特征,等结束后我们会直接送你们出城。回生药铺那里我们已经去打了招呼,你们可以养到伤好再过来。”林朋收起令牌,补充道。 王喜和赵月莲一愣,随即欣喜地连连拜谢。 跟他们道别后,秦蓁看着他们跟着执法队队员走远的身影,又看向林朋:“又见面了,林前辈。” 林朋有些无奈:“真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他迟疑了下,还是劝道:“有善心是好事,但是这里容不下多余的善心。” “多谢前辈好意,晚辈会牢记的。”秦蓁微微弯腰拱手。 林朋还欲说些什么,但他跟秦蓁到底还没有熟到能再规劝的地步,于是只是略一点头,称自己公事繁忙,就离开了。 第十章 不速之客 秦蓁漫步在阳平城街头,看着街边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不由得有些恍惚。 叶宥生拿着重新买的地图,时而低头认真研究,时而抬头比对着周边的环境,落在了秦蓁的身后。 每走到一个分岔路,秦蓁都会停下脚步,等听到身后传来叶宥生的声音:“师姐,往左边走。”或者,“师姐,这次是往右边。”她才重新迈开脚步。 现在正是“天才之战”的举办期间,因此阳平城多了很多炼气期和筑基期的修士,显得平日里宽敞的街道都有些拥挤了。 叶宥生将剩下的路线记住,收起地图,追上秦蓁,紧紧地跟在她身边,以防自己跟秦蓁走散。 秦蓁扫了他一眼,眼神在他严肃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又很快收回。 “已经快到啦。”叶宥生以为秦蓁是觉得太久了,“就在前面了……好多人!” 秦蓁顺着他的话往前方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条黑压压的长队,从看不到源头的起点一直排到了他们这边。 长队旁,还有几个高声喊着什么的修士。 见秦蓁和叶宥生过来,队尾负责吆喝的修士凑了过来:“二位道友,你们要不要来看下我们阳平城的古碑?上面可是有各大宗门前辈留下的修行感想,现在来看,只需要一个人五个灵石。” “不是说只要是六道联盟下属的宗门弟子,就可以直接进去观摩吗?”叶宥生疑惑道。 “咳。”修士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现在是特殊时期嘛,这么多修士聚在阳平城,那维护秩序也需要我们出力,收取一点灵石当做报酬也是很合理的嘛。” 好像有点道理。 叶宥生于是去看秦蓁,等她做决定。 “有什么方法能不排队,直接去看古碑吗?”秦蓁问。 修士眼前一亮,脸上摆出一副“道友你真懂行”的表情:“有有有,当然有。只要每个人给一百灵石,就能从我们的专属通道,直接去观摩古碑。” 叶宥生吃惊地张大嘴:“要翻二十倍吗?” 修士叹了口气:“没办法,我们也不容易啊。” 秦蓁摸了摸怀里的储物袋,里面还剩下八百灵石。 她本来打算拿去置办些物品的,而且宗门还有很多被破坏掉的房屋需要修缮。但这是叶宥生第一次主动说的想去的地方。 沉思了下,秦蓁还是手指动了动,朝修士丢过去一个装着两百灵石的小袋子:“带我们过去。” 修士笑眯眯地接住灵石,没有去清点数量,直接塞进了怀里,然后神神秘秘地说:“两位道友,跟我来。” 两人跟在修士的身后,叶宥生神色不安,凑在秦蓁身边小声道:“师姐,我们宗门真的还有那么多钱吗?” 他之前提到要过来看只不过是随便找了个比较出名的地方,为了显得自己跟师姐多待一会的理由更加有说服力,所以现在根本就没有往秦蓁是为了满足他的愿望的方向去想。 秦蓁却以为他是担心宗门而想委屈自己,于是揉了揉他的脑袋:“放心吧,师姐既然说过阿生想要什么就主动提出来,就不会食言的。” 叶宥生愣了一下,好半天才转过弯来,终于明白了秦蓁的意思。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其实对那什么古碑并不感兴趣。但对上秦蓁温柔的眼神,还是没有舍得戳破这个美丽的误会。 修士带着他们进了街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店铺。 一走进去,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剑、刀以及其他武器。 修士解释道:“这只是我们的掩饰,真正的重点还在里面。” 说着,他单手结了个印,点在了墙上。 “叮”的一声响起,一个蓝色的传送阵缓缓地从墙壁上浮现出来。 “从这里进去,就可以直接传送到古碑了。”修士收回手,“在下丘思弦,两位道友以后有想直达的地方也可以来找我啊,我这里可比六道联盟的传送阵要便宜。” “我记得,六道联盟有规定不允许私设传送阵来收取费用?”秦蓁打量着丘思弦。 丘思弦得意地笑了:“规定是规定,反正这些邢州的宗主们又不会自己来检查,那些执法队的人也是一根筋,根本就发现不了。” 说着,他突然警惕地看向秦蓁和叶宥生:“你们不会是过来套话吧。” 身为邢州修仙宗门宗主一员的秦蓁,丝毫没有维护六道联盟的想法。她鼓励地看向丘思弦:“怎么会,你做得很好,我觉得邢州就是要多一些像你这样的人。” “我也觉得。”丘思弦感叹道,“这么好赚钱的方法摆在眼前了都不去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你这里可以传送去其他州吗?”秦蓁问道。 “现在还不行,最远只能传送到邢州的边境。要跨越一州的话,还得想办法搞定其他州的护城阵法,太麻烦了。”丘思弦摇了摇头。 秦蓁想了下,拿出传讯玉柄:“不介意的话,换一下联系方式。我们以后需要用到传送阵的话再来联系你。” “好勒!”丘思弦掏出自己的传讯玉柄,跟秦蓁的玉柄轻轻碰了一下,“不知道友要怎么称呼?” “秦蓁。” “秦道友,以后常来啊!”丘思弦满意地存下秦蓁的联系方式。 秦蓁只点了点头,就跟叶宥生一起踏进了传送阵法里。 眼前一道蓝光闪过,再睁开眼时,两人就已经身处在一棵参天大树下,粗壮的树干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叶宥生不解道:“师姐,他为什么就那么自信我们不是执法队的人呢?” 刚才他们但凡有一点坏心思,完全可以上报六道联盟,叫执法队过来封锁这家店,送丘思弦上审判台。 “可能是他还有后手吧。”秦蓁简单地说道。 能在六道联盟的眼皮子底下,布下传送阵还一直没有被发现,要么就是他的阵法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要么就是他在六道联盟里有人护着。 不论是哪一种,秦蓁都没有故意去得罪他的理由。 而且,他刚才的话也启发了她—— “这么好赚钱的方法摆在眼前了都不去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反正秦蓁也没有打算老老实实地去遵守六道联盟的每一条规定,那想要赚到更多的灵石,自然也可以去利用规定下的漏洞。 叶宥生看出来秦蓁不想多说,于是没有再问,但心里却十分失落。 他想要师姐觉得他是一个有用的人,而不是只能被保护。可师姐从来不会跟他谈论这些事情,关于天一宗跟邢州其他宗门不对付的地方也不会跟他提起。 她能跟恒明志讨论这些,可能也会跟乾元宗那个所谓的“熟人”说起这些,就连刚才遇见的丘思弦,如果有机会,叶宥生也毫不怀疑师姐会选择跟他合作。 可他……只有他,被排除在了这些人以外。 复杂的情绪从心底一晃而过,却隐秘地在某个地方落下了种子,叶宥生再抬起头,还是那副单纯的样子:“师姐,那些就是古碑吧。” 这里是一片灰蒙蒙的空间。 他们所藏身的那棵巨大的古树,正位于这片空间的一个角落,偶尔有其他修士从这棵树前经过,但似乎出于什么屏蔽的手段,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在这片空间的中间,林立着数不清的、大小不一的古碑,看上去十分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来这里的修士们,大多是抱着来寻找机遇的想法。 他们往往是一脸兴奋和期待的进来,最后又沮丧地离开了。 秦蓁和叶宥生找了个没有人经过的时机,从古树后走了出来。 那种仿佛被屏蔽的感觉,也随着他们的踏出而瞬间消失。他们就像其他来这里的修士一样,很自然地在每个古碑前看看,时不时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内容,又停下脚步。 秦蓁其实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这上面确实有些前辈对修炼的感悟,但多是跟战斗时使用法器有关的。 她的右手上有黑玉手镯的限制,只要拿起东西时有想攻击的举动,手镯就会收紧,更深地勒进她的血肉和骨头中。而左手,早在她小时候因为不当练剑而伤,不能再握剑。 秦蓁只能把更多的时间花费在阵法、符箓等其他手段上,以图弥补。 但叶宥生是剑修,这些应该对他还是很有用处的。秦蓁看了眼正认真观摩着古碑的叶宥生,没有打扰他,自己悄悄地走开了。 越往边缘走,古碑就越分散,但同样的参观的修士也更少了。 秦蓁挑了一个没有人看的古碑,走过去想静一下。 她抱着消遣的态度看了看那个古碑上刻着的内容,果不其然,是完全跟修炼无关的事情,也难怪没有人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 古碑上写着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个小男孩,他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跟任何人交流。他的父母为了让他开心,费劲功夫抓来了一只传说中歌声最动听的小鸟。 小鸟被关在了笼子里。 它再也不唱歌了,每日发出的只有无尽的悲鸣声。 小男孩很喜欢这只小鸟,但他最后还是偷偷把它放走了。 临走前,小鸟叼下了自己最漂亮的那跟尾羽,送给了小男孩。 可最后它还是没有躲过小男孩父母的追捕,它伤得太重了——它的眼睛看不见,日夜哭泣的喉咙发不出声音了,曾经引以为傲的翅膀也不能再扇动。 它从高空跌落。 没有人知道它有没有活下来,但已经没有人需要它了。 只有小男孩还留着那跟尾羽,等着那只小鸟再回来找他。 …… 这是什么另类的故事?不会是哪个前辈把自己给孩子讲的睡前故事弄混了放上来的吧? 秦蓁没有再看古碑。 她太累了,现在急需休息一下。 今天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无论从体力还是脑力上都消耗殆尽。希望阿生能看得慢一点,不然等发现她不在身边,又要一直发讯息找她了。 秦蓁靠着古碑,微阖双眼。 但她的美梦没有到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传来。 “你也喜欢这个故事吗?” 第十一章 黑色小鸟 声音的主人穿着一身灰袍,脸上被白色的面具遮住,看不见他的五官和神情,只能通过他的声音判断出他是一个年轻的男性。 秦蓁勉强睁开眼,扫了他一眼:“有什么事情吗?” 潜台词,没什么要紧事就别来打扰她了。 灰袍男子轻笑了下:“只是好奇,别人都不愿意在这里耗费时间,但是你却把这个故事看完了。” “因为我比别人无聊。”秦蓁说。 “好吧,看来你没有想跟我好好交流的意思。”灰袍人无奈道,“不过没关系,我们是同一种人,迟早会在同样的道路上再相见的。”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灰袍人就悄声无息地离开了。 仿佛他的到来只是为了跟秦蓁说上三句话。 被他这么一打搅,秦蓁也没有休息的念头了。她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揉了揉太阳穴。 叶宥生那边还没有发来什么讯息,应该还在努力观摩中。 秦蓁于是慢悠悠地在各个古碑前看过去。 周围很多修士并没有刻意去压低自己说话的声音,因此秦蓁很清楚地听见了他们的交谈声。 “师兄,你说这个古碑真的有用吗?为什么我一点都看不懂呢?”一个听起来很忧愁的年轻女声从左侧响起。 “咳咳,师妹,你还是太年轻了,还是让师兄来出手吧。”另一道年轻的男声装模作样道。 秦蓁看过去,只见两个穿着乾元宗弟子服饰的修士正站在一个正方形的古碑前,凑在一起研究着上面的内容。 那个女修士看上去有些眼熟。 秦蓁又仔细看了眼,发觉她跟林朋有几分相似。 想起林朋曾经说过自己有个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儿在乾元宗修习,秦蓁猜测这个或许就是林朋口中的女儿了。 她现在无事做,于是很有闲心地隔着一个古碑停了下来,想听听那个男修士能说些什么。 “师妹,你看。这个左上角的‘天’字,就是在说我们修士走的是逆天而行,需要固守自身,不受外界诱惑。”男修士说得煞有其事。 “可是六道联盟不是说‘天道已死’了吗?为什么我们还要逆天而行?”女修士疑惑道。 “额……这个……”男修士哽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所以这是古碑所说,留下这个古碑的前辈跟我们不是一个时代,他那个时候天道尚在。” “这样啊。”女修士半信半疑,“那‘天’字后面又跟着一个‘一’字是什么意思呢?” 天、一? 秦蓁一怔,这是跟他们天一宗有关的古碑吗? 那男修士又清了清嗓子:“这是在说做人要专一,就像我对师妹一样一心一意。” “……” “……” 这回不仅女修士沉默了,秦蓁也沉默了。 好一会儿,女修士才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师兄,你每天不修炼就是在学这些东西吗?师父要是知道了能被你活活气死的。” “怎么会,这可是我从师父那里学到的,听说师父当年用这一招追到师娘的。” 女修士想了想自己师娘那面若冰霜的样子,顿时有一种三观被震碎的感觉。 “所以啊,师妹你还是见的太少了,以后要多跟师兄出来历练,别整天就待在宗门里修炼。” 两人的声音逐渐变小,应该是去下一个古碑了。 秦蓁从旁边的古碑后走出来,去看刚才他们所在的古碑上的内容。 果不其然,那古碑上第一行就写着“天一”两个字。 秦蓁按捺住心中的躁动,继续认真往下看。 可接下来却并没有什么文字了,只画着一只倒在血泊中的黑色小鸟。 秦蓁一惊,想起来刚才看到的那则故事。 难道这两个古碑是有关联的吗?那个故事跟他们天一宗有关系? 可是,如果这么明显,那向荣的人还能发现不了吗,还能把这个古碑留下这里,就不担心她能找过来吗? 秦蓁深深吐出一口气。 不、不对,还有一种可能。向荣他们都知道这个古碑的事情,但是他们都不能解析出这些古碑上的内容,所以就留在这里。 要么觉得她根本不可能理解出这上面的内容,要么是想利用她来找出真正的信息。 秦蓁又想到那个莫名其妙过来说话的灰袍人。 他会是向荣那边的人吗? 秦蓁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下来。 传讯玉柄“叮”了一声。 秦蓁看了看,是叶宥生发了讯息过来,问她在哪里。 调整好面部表情后,秦蓁平复心情,就往一开始叶宥生在的那个古碑走过去。 “师姐,你去哪里了?”叶宥生看起来有些委屈,“我一抬头,就没有看见你了。” “这些古碑对我的用处不大,我就到处转了转。”秦蓁没有提那两个疑似跟“天一宗”有关系的古碑。 叶宥生一向不会怀疑秦蓁说的,哪怕他知道秦蓁对他有所保留。 “这里应该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师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叶宥生说。 “好。”秦蓁点点头。 “说起来,你明天还有比赛呢。你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对手吗?”秦蓁想了想,问道。 叶宥生摇了摇头:“这些都是等到比赛的时候才能知道的。” 他观察了下秦蓁平淡的表情,试探道:“师姐是想看我和沈英耀交手吗?” 秦蓁笑了下:“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师姐对沈英耀很关注……”叶宥生小声道。 “嗯。”秦蓁没有否定他的说法,“他可能,会成为未来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点,我需要再多确认一些东西。” 叶宥生没有追问是什么计划,只是问道:“那比赛中,如果我遇上他,需要做些什么吗?” “不用,你只要正常发挥就好。”秦蓁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叶宥生只好失落地闭上嘴。 师姐说正常发挥是什么意思呢?沈英耀到底什么水平他也不清楚,那是不是代表着不管出现什么结果都是可以的? 叶宥生暗暗下决心,等后面的比赛碰上沈英耀的话,一定要努力战胜他,最好还是要干脆利落地赢下这场比赛。 两人就这样并肩离开了这片空间。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那个身穿灰袍的人不知何时又出现了。 “……天一宗吗?”灰袍人喃喃低语,声音很快就被风吹散,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 第二日,叶宥生早早就去了赛场等到赛程安排。 秦蓁在房间里靠着窗边,捧着一本《教你学会一百个实用阵法》看。等收到了叶宥生发来的赛程安排,她才放下书,去看叶宥生的比赛场次。 今天叶宥生依然要比上十五场,目前还是没有碰上沈英耀,其中最早的一场将在半个时辰后开始。 时间还有很多,秦蓁又翻开书,继续看着。 窗外传来乾元宗巡逻队经过的声音,与此同时,还响起了一个很耳熟的女声。 “陈师兄,我去永叶峰那边巡逻吧。” 被唤作陈师兄的人“嗯”了一声:“好,你过去吧,记得一个时辰后归队汇报。” “是。”女声应道。 这是昨天那个女修士的声音。 秦蓁单手合上书,将书收好后,起身出了房间。 一出房间,果然就看见昨日那个女修士正独自一人往永叶峰的位置过去,而其他巡逻队的成员则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了。 秦蓁突然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觉得那个女修士并不是为了巡逻才主动提出要去永叶峰的。 她没有犹豫,当机立断保持距离跟在女修士的身后。 那女修士看起来并没有觉得会有人跟踪她,一路上都十分放松,而且真的是在往永叶峰的位置过去。 秦蓁给自己贴了一个隐身符,耐心地跟在她的身后。 不一会儿,女修士面前出现了三条小路。 她本来慢悠悠的动作突然变得快速起来,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了秦蓁面前。 秦蓁闭上眼,静静地感应着她的灵力流动留下的气息,然后迅速向最左边的小路追去。 没追多久,果然就又看到了那个女修士。 她停在一个亭子前,亭子里正站着一个更加熟悉的修士——沈英耀。 “少宗主,我昨天去古碑那里看了,里面有跟‘天一宗’有关的内容,但是只是一幅画,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女修士说道。 沈英耀皱了皱眉:“是什么?” 女修士说:“就是一只黑色的小鸟倒在血泊中,再没有别的什么线索了。” “就是这样吗?林菡,你确定你没有漏掉什么信息吗?”沈英耀怀疑道。 林菡摊了摊手:“每一个古碑我都看过了,只有这一个古碑是跟天一宗有关的。还有一个古碑上有一个跟小鸟有关的故事,那个故事你从小听到大,肯定比我更清楚。” “……不可能,那边一定还有什么。”沈英耀眉头皱得更深了。 林菡歪了歪头,问道:“少宗主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宗主呢?宗主那么宠你,你问了肯定就会告诉你的。或者去问沈师兄,沈师兄是你亲哥哥,也会跟你说的。” 沈英耀捏紧拳头,好半天才勉强开口:“不用……我要自己弄清楚。” 林菡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吧,那祝少宗主顺利咯。我还要巡逻的任务,就先失陪了。” 藏在一旁的秦蓁倒是松了口气。 她不在乎沈英耀要去查天一宗的信息,反正天一宗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沈英耀这个行为,倒是可以肯定沈其峰完全没有跟他这个“少宗主”说过那些宗门间博弈的事情,反而是跟在大家眼里,不受重视的沈和正说了。 秦蓁的修为比他们二人要高,再加上有符箓的效果,因此他们从秦蓁身边经过时,都没有察觉到这里还藏着一个人。 秦蓁动了动手指,一小团青色的灵力就出现在她的指尖,化成了一个小型的符文。 在沈英耀经过她的一瞬间,这个符文就飘到了沈英耀的身上,眨眼的功夫就融进了他的脖颈。 沈英耀突然觉得脖子有些痒,伸手摸了一下,但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狐疑地环顾了下四周。 “怎么了?”林菡问道。 “没事,走吧。”沈英耀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第十二章 新的合作对象 等林菡和沈英耀离开后,秦蓁才解开隐身符箓。 看来不相信沈和正是正确的,乾元宗的情况要比她知道的还要复杂,沈其峰一定还在隐瞒着什么。 其实这么多年来,秦蓁也一直在怀疑乾元宗带着邢州其他宗门针对他们天一宗是为了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所谓的“秘宝”,那究竟要珍贵到什么程度?尚荣是从中州的六道联盟来到邢州分部管事的,他在这件事情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和沈其峰两个人究竟是不谋而合还是各有目的? 秦蓁越发痛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了。 她现在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被动地任人宰割,如果不能想方法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她永远也改变不了天一宗的现状。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需要主动一点了。 秦蓁给叶宥生发过去讯息,说自己要外出办点事,叫他好好比赛。没有等叶宥生的回复,秦蓁就独自离开了乾元宗。 虽然那些人会对她有所监视,但他们到底身居高位已久,现在又处于几乎压倒性的优势地位,对秦蓁的防备也并没有到滴水不露的地步。 就像现在,他们一开始观察了一会儿,到见她没有什么异样,又或许是沈和正传递回去了什么消息让他们放松了警惕,秦蓁已经感觉不到周围还有监视的人了。 这种轻视对目前的秦蓁来说是件好事,但也在时刻着提醒着她,她到底有多弱小,才能让自己的敌人不屑一顾。 但这种自尊心在这个世界里毫无用处。 秦蓁抛开脑海里的杂念,回忆着昨天的路线,找到了昨天丘思弦带他们去到的武器铺。 武器铺没有挂什么招牌,只在店门口立了个旗子,写着“各种武器出售”。 她掀开帘子进去,丘思弦不在里面,只有一个看上去面容严肃的女修士正皱着眉坐在桌子后,似是在翻看着什么。 听见有人进来,她抬起头,声音冷淡:“有什么需要的就自己看,价格都标在上面了。” 她跟丘思弦的差别很大,简直就像是完全两个方向的人。 秦蓁不仅思考,她知不知道丘思弦在违规做传送阵法生意的事情。 “我找丘道友,请问他在这里吗?”秦蓁向她坐着的桌子走了过去。 “丘道友?”女修士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说丘思弦吗?找他有什么事情?” 难道是他在外面又惹上什么事情了,叫别人都找上门来了?女修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秦蓁,这个姑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虽然穿着不是很华丽精致,但是却很有气质,也不像是会被丘思弦骗过去的人。 “有件事情想麻烦下他。”秦蓁微笑道。 女修士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下,又将目光移回手上的账本:“他有事出去了,估计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你先在那边坐着等一会儿吧。” 秦蓁点点头,就在屋子侧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了。 她这才仔细环顾这个店铺。 昨日丘思弦开的那个阵法就是在这个桌子背面的墙上,先在它看起来普普通通,一点也不像是暗藏玄机的样子。 秦蓁在看店铺的时候,女修士也在借着手上的账本做遮掩在看她的反应。 她名作曹令言,出身修仙世家,家族不欲跟六道联盟共事,但又反抗不过,只能隐世不出。她这次从家族出来,就是想在六道联盟管辖下的地界看一看,到底是是什么样的情况。 结果中途在秘境中遇上了受伤的丘思弦,本只是好心救下他,结果却被他赖上了,一路上缠着她不放。 最后还是曹令言忍受不住先妥协了,再加上丘思弦给出的条件也很让她心动,所以这么一合计,两个人就合作在阳平城开了店铺。 丘思弦心思活络,做起生意来如鱼得水,很快就不满足于只是规规矩矩地开店铺,开始钻起来六道联盟的空子。 曹令言已经处理了好几次丘思弦惹来的麻烦了,这次看到秦蓁来找丘思弦,下意识地就以为又是丘思弦在外面闯了祸。 她捏紧拳头,准备等丘思弦回来就拿今天刚炼制好的那把大铁锤朝他扔过去。 好巧不巧,那个罪魁祸首转正好哼着歌从外面进来,一掀开帘子,就喊道:“令言,我回……”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把有他半个身子高的铁锤就直直地向他砸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丘思弦看起来已经习惯了,双手化劲就将铁锤的攻势挡下,让它稳稳地停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哼,你自己看看。”曹令言轻哼了一声,下巴朝秦蓁的方向努了努。 “谁呀……嗯?是昨天的那位道友?”丘思弦看过去,认出了秦蓁,有些惊讶。 秦蓁站起身,微笑着点了点头:“有事情想跟丘道友商量,这才上门来拜见,希望没有打扰到丘道友。” “没有没有。”丘思弦摆了摆手,“做生意嘛,来者是客。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只要不是特别麻烦的生意我都可……” 他的话被曹令言恶狠狠的眼神打断了。 秦蓁见他没有避着曹令言的打算,于是直接开口道:“是关于传送阵法的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丘道友合作。” “传送阵法?”还没等丘思弦回答,曹令言就瞪向丘思弦,“你嫌命长了吗?不是说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吗?要是被六道联盟的人发现怎么办!” 丘思弦摊手:“没办法,这种钱不赚我心里实在不安啊。而且这位道友一看就不像是六道联盟的人,我这不也是赌对了嘛,不然现在她早就把我举报了。” “……你、你迟早要闯出事来……”曹令言气得脸色通红,说话都不顺畅了。 “好啦好啦,我心里有分寸的,就算出了事也不会拖累你的。”丘思弦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曹令言沉默了一下,扭过头道。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秦蓁从怀中掏出那枚象征着六道联盟下属宗门的令牌,展示给他们两人看,“从名义上来讲,我确实就是六道联盟的人。” “……”丘思弦和曹令言顿时齐齐转头去看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曹令言狠狠拧了一把丘思弦,往后靠在椅子上不动了。 丘思弦苦笑着,去看秦蓁那枚令牌,确认了是真的后,苦恼地摸了摸脑袋:“这是金色的宗主令牌,那么这位道友现在是打算怎么样呢?” 他的传送阵法在哪里秦蓁也已经知道了,隐瞒也没用。看她年龄不大的样子,能持着宗主令牌最少也是某位宗主的亲传弟子,很可能就是带着搜查任务来的,只是不知道她打算什么上报……等等,她一开始是说想跟他合作? 看到反应过来的丘思弦,秦蓁收起令牌:“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天一宗的现任宗主,秦蓁。我没有想打扰你们做生意的意思,毕竟看着六道联盟独占好处也实在让人很不舒服。我这次来,就是想在传送阵法上与你们合作,我可以帮你们把传送阵法的生意做到邢州外,但是你们需要把一半的受益分给我。” “你是说……邢州外?”丘思弦还没来得及被秦蓁“宗主”的身份震惊到,就已经被她后半句话吸引过去了。 他很早就想把自己生意的范围扩大,但是苦于邢州护城阵法的复杂与看守严密,一直没能成功。秦蓁提到的这个好处可谓是正撞在他的需求上了。 “当然。”秦蓁注视着他的眼睛,“虽然我们天一宗只是一个小宗门,但我作为宗主也需要承担相应的义务,比如帮忙巩固护城阵法。所以,我能在我的能力范围帮你留出阵法的空隙,可以让你把阵法从邢州的屏障中传出去。” 大型传送阵法一直被六道联盟下属宗门把控着,一般的修士如果想要出州,只能选择支付巨额的灵石来使用传送阵法出去。 这也导致这个州之间的人员流动性十分低,往往只有一些大宗门或者大家族的弟子才会在各个州之间往返。 像丘思弦这样做传送阵法生意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都只能在一州的范围里布阵,没有办法穿过各州的护城阵法。 秦蓁的眼睛散发着淡淡的青光,看上去十分冰冷,但她的面容又十分温和,语气也是柔柔的,听起来就令人下意识安心。 丘思弦意识到,这不仅是一个合作的邀请,但也是隐藏的威胁。 如果他选择合作,那秦蓁自然是保持温和的态度跟他相处。可如果他不同意,那难保秦蓁不会把这件事上报。就算他把秦蓁在这里解决了,那她的身份也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风波,他就算不顾自己,也不能丢下曹令言不管。 他感觉到曹令言正握住他的手,那双手是那么温暖,此时正紧紧握住他,似是在为他担心。 他没有再犹豫,事实上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好吧,那这位秦……秦宗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还是喊我秦道友就好。”秦蓁友好地伸出手,“那么,合作愉快。” “等等!”曹令言猛地站起来,紧盯着秦蓁,“你又怎么保证利用完我们之后,不会落井下石。哪怕你嘴上说着厌恶六道联盟,你也是六道联盟的人,但是等到东窗事发,就算你弃我们于不顾,我们也拿你没有办法。” 就像他们担心秦蓁言而无信,秦蓁一开始也怀疑过丘思弦会不会是六道联盟那边的人。 毕竟他的传送阵法生意做起来太明目张胆,他甚至没有检查过秦蓁的身份,就敢把她带回到店里,暴露自己的传送阵法。 但秦蓁不在乎他们到底是哪边的人。 如果他们不是六道联盟的人,敢这样做肯定还有依仗,就算现在看起来丘思弦妥协地很容易,所以选择跟他们合作秦蓁也不用担心很快就被六道联盟发现。 如果他们就是六道联盟的人,那肯这样下功夫,也不会就抓住她这一个把柄不放。她与其退去,还不如就跟他们待在一块,看看他们到底还有什么打算。 所以,不论是哪一种可能,秦蓁都能接受。 她思考了下,在曹令言警惕的眼神下提议道:“我们可以立誓,这样你们能放心,我也放心。” “不用了。”丘思弦拦住就要立誓的曹令言,叹了口气,“我们可是以后的合作伙伴,需要彼此信任,就不需要这种约束了。” 他在“信任”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第十三章 危险接近 既然合作的双方都达成了共识,秦蓁就继续说着自己的计划。 “我们还会在这里停留最多两天,两天后就要离开阳平城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这两天内先跟你确定好护城阵法的空隙,之后我们再用传讯玉柄联系。” “好。”丘思弦没有什么异议。 “至于传送阵法的布置,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这方面的消耗,我可以提供一些宗门里的阵法图纸给你。”秦蓁说道。 丘思弦这回却犹豫了。 每个宗门里的阵法图纸都是珍贵的资产,不会轻易分享出去,秦蓁为什么就能这样把阵法图纸给他? “我提供图纸和布阵方位,你提供布阵的材料并负责维持和经营。我觉得这是很公平的事情,不是吗?”秦蓁看出了丘思弦的迟疑,从储物袋中拿出几张书页递给丘思弦。 丘思弦沉吟片刻,还是伸手接过了。 既然说了合作,那彼此间还是要多一些信任,不然始终保持着猜疑,又耗费心力,又拖延进度。 秦蓁当然还有自己的目的,她想试一下这几种传送阵法的效果。 像这种大型传送阵,所需要的材料是现在的天一宗无法承担的。秦蓁只能学一些媒介简单的阵法,再通过拆分把它们变成只需灵力就可以构造的“术”。 但大型阵法她无从构建,自然也没有办法拆分,所以这些图纸捏在手上对她来说并没有用处。还不如直接给丘思弦,通过他去寻找材料把阵法构建出来,这样既能赚取更多的灵石,她也能有新的阵法拆分。 “那我们明天晚上在城门口见,这样可以吗?”秦蓁见丘思弦确认完图纸,提议道。 丘思弦想了下:“不,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由我们这边来定。” 秦蓁倒是无所谓:“但是时间最晚不能超过后天。你决定好了就联系我。” “好。”丘思弦点了点头。 曹令言看上起还有些警惕,但是没有再说话。 秦蓁估摸着他们两个还要再商量些事情,于是也没有多留,告辞后就离开了。 现在算是勉强多了一条收入来源,那么当下还需要完全的任务,就还剩下三件。 第一件是等丘思弦的消息,去护城阵法的空隙处布置传送阵法。 第二件是回天一宗后,取得流光草的情报,再去寻找流光草给叶宥生解毒。 第三件是利用留在沈英耀身上的符文。符文上有限制,会在他们提到跟“天一宗”有关的内容时提醒她,以便看他们还能不能找到什么跟那两个古碑有关的线索。 至于去村庄给凡人讲解修炼秘籍,得暂时延后了。 秦蓁在脑海做好计划表,就打开传讯玉柄看叶宥生有没有回复消息。 也不知道怎么的,平时会一连串发过来好几条讯息的叶宥生,这次只回复了一条—— “好。” 秦蓁托住下巴,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叶宥生的小情绪。 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自己想太多了? 不过也是,她最近神经太紧绷了,看到谁都要先怀疑一下是不是向荣和沈其峰那边安排的人。这样下去可不行,她不能让这些人影响自己的正常状态。 还是先回去看看叶宥生比赛吧。 另一边,乾元宗,比武台。 叶宥生板着脸,迎战着自己的对手。 他第一次对师姐态度这么“不好”,因此到现在还有些“做坏事”的心虚和紧张。 天知道他忍得多难受,才没有再拿出传讯玉柄给师姐解释。 对面的修士是御火门的一个小弟子,名作唐严。 只见叶宥生右手拿着剑,左手频频往怀中探去,又停在半空,僵硬地收回来,过了一会儿又往怀中探出……如此循环。 这是什么奇怪的招式? 唐严飞速地在大脑中回忆着自己见过的所有功法,但都没有一样符合现在叶宥生使出来的样式。 难道这就是天一宗一直以来隐藏的秘籍! 觉得自己无意中发现了真相的唐严十分高兴,他恨不得现在就下场去跟掌门禀告,说自己已经出色且超额地完成了掌门交代给他的任务。 叶宥生正紧张着,在“师姐会不会生气后永远不理自己了”和“不行我要表明自己的态度”间反复拉扯。对面的对手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一脸找到宝藏似了的盯着他。 “两位,准备好了就开始吧。”比武台下,担任裁判的乾元宗内门弟子见两人都对比赛的热情上涨起来,于是适时开口道。 “天一宗,叶宥生,请道友指教。”叶宥生长舒一口气,将自己躁动的情绪平复下来,向唐严拱手。 还是先赢下眼前的比赛再说吧,不知道师姐办完事还有没有时间赶回来看他比赛。如果能在比赛中途看到师姐回来,那他就不跟师姐生气了。如果没有看到……那就生气一晚上。 “御火门,唐严,请道友指教。”唐严也回礼道,他的面色努力保持着平静,声音却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 这可是被掌门都惦记着的秘宝!没想到他也能有幸跟持有这样秘籍的人交手! 对手看起来兴奋得有些不对劲。 叶宥生警惕起来。 难道是对手有什么特殊的功法吗?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秒,同时跃起,持剑攻去。 半空中只响起“铛”的一声,两道残影交错又分开,其中一道落回了比武台上,另一道却被击飞出去。 叶宥生站在比武台上,看着已经被自己击败的唐严,心里更疑惑了。 这跟昨天的对手也没什么区别啊,为什么他比赛前那么兴奋呢? “此战,天一宗叶宥生,胜!” 听着裁判的声音,倒在比武台下的唐严咳出一口血,内心无比惊诧。 在两人交锋的瞬间,他明明只看见叶宥生挥出了一剑,可自己却能感觉到身体各处都受到了剑伤。而自己的刺出的那一剑,本来应该是必定能打在他身上的,可为什么叶宥生却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难道他躲过去了吗? 这一交手,他现在反而不能确定叶宥生有没有秘籍了。 眼见着叶宥生就要下台离开,唐严记着掌门交代的任务,连忙跑起来向叶宥生追去。 “叶道友,请留步!” 可叶宥生却没有停下脚步,反而继续往前走。 唐严刚受了伤,还没有调息,这一心急,顿时气血上涌。 叶宥生不是故意不停下的,只是这里参加比赛和围观的修士那么多,姓“叶”的肯定也不止他一个。他除了秦蓁和恒明志,在这个修仙界已经没有认识的人了,完全想不到会有人是在叫他。 听到身后微弱的声音呼喊着“叶道友”,叶宥生还微微难过了一下,想着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的秦蓁,不禁羡慕起这个跟自己一个姓的人了。 真好,他还有朋友会喊他。 还是走快点吧,不然一直听到,心里更不好受了。叶宥生想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自始至终,叶宥生都没有回过头,自然也没有看到嘴角还挂着血的唐严一脸绝望地看着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难道他听不到有人在叫他吗? 唐严猛地一惊,不会是发现他是别有目的的吧,所以才这样试探,想看他自乱阵脚。毕竟那为年少就独自撑起天一宗的秦蓁是他的师姐,那秦蓁总不会除了修炼什么都不教给他吧,这些宗门间的博弈和利害关系肯定早就掰开揉碎给他讲清楚了。 唐严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回事,当即懊恼地锤了自己一下,只恨自己实在太过冲动了。看来掌门的顾虑还是有道理的,自己不应该觉得任务那么简单就能完全,还是从长计议,慢慢跟叶宥生拉近关系,这样看在叶宥生的份上,秦蓁就算怀疑自己也不会对自己下手的。 任重而道远啊…… 然而无人能知晓唐严对人生突然的感慨,至于“罪魁祸首”叶宥生,也只是莫名觉得背后一凉,但又找不到什么原因。 他站在一处人少的角落里,纠结片刻还是掏出了传讯玉柄。 还是再给师姐发条讯息吧,万一师姐就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呢?她那么忙,处理完事情还要看到自己闹别扭,心里该多难受啊。 但是打开秦蓁的对话框,讯息仍然停留在自己发的“好”那一条上,秦蓁根本没有任何回复。 “……” 一瞬间,叶宥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只是沉默地低下头,将自己更深地缩进角落里。 前世的时候他虽然对秦蓁的关注有着奢望,但也明白这不是自己的身份可以肖想的,所以还能压抑自己的感情。但是重生后,他的身份发生了巨变,不用他做出什么努力就成了秦蓁的师弟,还能跟她一起长大。 也许是得到的太过轻易,他不再满足于只是能待在秦蓁身边,开始想要的更多。可当这份期待不能得到足够的回应时,他就无法再保持冷静了。 虽然一遍遍告诉自己,秦蓁对待自己已经很好很好了,可人总是贪心的。 本来以为能重生的自己,一定是为了改变前世的结局,拯救秦蓁而来的。看来还是他过于自以为是了,怎么就能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呢?怎么就能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呢? 不要太贪心了,叶宥生。 他反复告诫自己,但心里的某个地方还是一阵阵钝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阿生?” 那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温柔的声音从他的面前响起。 叶宥生缓缓地抬起头,他的神明、他的师姐,正站在他的面前。 因为背着光,叶宥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他几乎不用怎么费力,就能想象出她脸上担忧的神情。 那种只为他一人忧愁的模样。 第十四章 散修 “我……我没什么。”叶宥生突然为自己的负面情绪感到羞愧。 他怎么能因为师姐没有及时回复就这样消极,明明师姐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不仅没能向师姐证明自己,为师姐分忧,还在师姐忙碌的时候东想西想。 秦蓁看着叶宥生撇开脸,不敢跟她对视。 她能看出来他是又陷入什么不好的情绪中了,但具体是怎么样,叶宥生不说的话,她也无法知道。 在秦蓁眼里,当她看到叶宥生的讯息时,她刚好准备回乾元宗看他比赛了,就没有必要再回复了,有什么话等见了面了也可以说。 她知道叶宥生对自己的依赖,但这个依赖的界限在哪里她并不能准备地感觉到。 于是,她只能像从前那样,捧起叶宥生的脸,让他跟自己对视:“阿生,师姐很担心你,有什么话不能跟师姐说吗?” 可是那个什么都不愿意说的人明明是你。叶宥生又难过了。 但他只能对上秦蓁的视线。 叶宥生很喜欢秦蓁眼眸中那抹淡淡的青色,这样在他们对视的时候,叶宥生能感觉到自己焦躁不安的内心都有被温柔地抚平。 他慢慢冷静下来,愧疚道:“我只是想让师姐再都在意我一些……对不起,师姐那么忙,我却还在想这些没用的事情,是我拖累师姐了。” 秦蓁眨了眨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宥生被这笑声羞得满脸通红,捂住眼睛不敢再去看秦蓁,但双手却被秦蓁拉住。 “阿生,”秦蓁认真地握住他的手,那双似水的眼眸温柔得让他几乎溺毙在里面,“现在师姐最在意的,只有你和天一宗。所以不要难过了,相信师姐,好不好?” “嗯!”叶宥生重重地点点头。 他相信师姐,师姐不会骗他的。 “这才对嘛。”秦蓁满意地弹了下他的额头,“走吧,去准备你的下一场比赛了。” 叶宥生的下一场比赛在第七十四号比武台。 等秦蓁和叶宥生两人到那里的时候,比武台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了。 他们中一部分是因为叶宥生而来的,想来见识下开赛两日来只出一剑就击败对手的风采。还有一部分人则是为了这场的对手来的。 秦蓁看向赛程表,叶宥生第二场的对手上面,写着“散修,谢晦”。 在六道联盟掌管的修仙界,散修可比妖兽要罕见多了,不管天赋和悟性怎样,修士们都要找到宗门或者家族,这样才算是有了正规的修炼渠道,所学的术法都能得到六道联盟的承认。 不过六道联盟一向乐于彰显自己的仁慈。 虽然宗门或家族一旦选择了加入六道联盟,就不能再离开了,但修士们却可以选择以个人的名义退出。 只要成为散修,就不需要再遵循六道联盟颁布的法规,可同样也意味着,在每一个六道联盟下属的城市里,他再不能得到任何正常的待遇。 这就导致了很多修士开始钻空子。 一些只有空壳的“宗门”出现在了各个修仙者的城市,为那些又不想加入宗门,又不想被区别对待的修士服务。 六道联盟默认了这样的做法。毕竟就算不是真正的宗门,但到底记在了六道联盟的所属范围内,他们一样可以用那些条条框框去束缚这些修士。 而那些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加入六道联盟的宗门或家族,只能退出六道联盟的地界隐世不出,就算有弟子要出来历练,也只有成为散修或者加入空壳宗门这两个选择。 因为成为散修的弊端远远大过了“自由”能带来的好处,大多数不想加入宗门的修士都在权衡后妥协,纷纷加入空壳宗门。 这也是为什么“天才之战”每年虽然也有给散修提供参赛名额,但这些名额却往往空缺。毕竟没有人敢在六道联盟的大本营上公然把自己散修的身份亮出来,这无疑是把六道联盟的面子往地上踩。 可这次“天才之战”,却来了个散修,还要对上风头正盛的叶宥生。不论修士们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想看这一场比赛的人都绝对不会少。 秦蓁眉头微蹙,抬眼往比武台上看去—— 那名叫谢晦的散修身着灰袍,举止间温文儒雅。 他朝刚站上台的叶宥生拱了拱手,姿态摆得十分谦卑:“久仰叶道友的威名,今日能讨教一二,是谢某之幸。” “啊……”叶宥生看上去有些茫然和无措,“我们只是平辈切磋,谢道友不必这样的。” 谢晦友善地笑了笑:“是谢某的不是,让叶道友拘谨了。” “……”叶宥生求助地去看台下的秦蓁。所以说了不要这样说话啊,大家能不能都自然一点。 可这一看,他却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师姐面色这么难看的时候,至少在他面前的时候,师姐从来不会这样,可现在师姐看谢晦的眼神却十分冰冷。 秦蓁抿紧唇,看着台上的谢晦。 本来只是一身灰袍还不能断定什么,可从他开口说第一个字开始,秦蓁就确定了他就是那日在古碑遇到的灰袍人。 他的修为绝不会还是炼气期,秦蓁也不信他是散修。一开始只以为他是六道联盟的人,所以虽有心有不愉,但也不想理会。 但现在他这样顶着散修的身份,来跟叶宥生交手又是为了什么。 秦蓁能忍受六道联盟把手段用在她身上,这样她还能瞒着叶宥生,不让他掺和进这些事情里。 但她却不能忍受她的敌人把矛头对准叶宥生。 这么些年,她之所以还能保持着表面上的太平,不仅是出于自己实力的考虑,也是因为目前为止所有的手段都是针对她的,她的小师弟依然能快快乐乐地修炼。 可现在这个底线被打破了。 秦蓁没有再想,就要当众揭穿谢晦的修为,指出他隐藏修为参加炼气期修士的海选。这样哪怕六道联盟要护着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面子,不会做得太过分。 台上的谢晦正看着她。 他似乎是看出她要做什么了,但是他只是微笑着看着,神态看起来放松极了,一点也没有即将被揭露的恐慌。 谢晦异常的态度,使得秦蓁犹豫了那么一秒。 也就是这一瞬间,爆炸声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就是房屋倒塌的声音,和乾元宗弟子恐慌的大喊声:“不好了!藏宝阁被盗了!” 这一声,犹如石破天惊,原本安静等着比赛开始的修士们顿时喧闹起来,挤着就要离开比武台。 “停!”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彻在了整个乾元宗的上空。 这一个字仿佛蕴含着无数的能量,竟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停下脚步,不能再动弹分毫。 更有刚刚进入炼气期的小修士猛地咳出鲜血,双眼布满血丝,却只能保持着咳嗽的样子扭曲地被定在了原地。 秦蓁也只不过是炼气期七层的修为,在这样威势下连手指都不能动弹。可手腕上那只黑蛇玉镯却像是十分不满现在的境况,“嘶嘶”吐着蛇信,似是在示威。 说话的人是沈其峰,他作为乾元宗宗主,自然应该在这种情况下出来稳住场面。 他此时正踏在半空中,目光从场下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在秦蓁身上稍停了片刻,又继续看了下去。 “让诸位见笑了,只是事出紧急,现在只能这样封锁现场,等我们找出贼人,就会放开禁制,沈某在这里给诸位赔罪了。” 作为邢州最大的修仙宗门,却在举办“天才之战”的时候被盗了藏宝阁,这样的耻辱简直相当于把脸伸出去,让所有人都扇一遍。 “现在请诸位先去各殿里休息一下,我们的弟子已经在追查了,希望诸位能配合。” 随着沈其峰话音的落下,被定住的修士们又不受控制地分开向指定的殿宇走去。 秦蓁担心叶宥生,但自己却没有能力反抗,只能被控制着朝前方走去,而那黑蛇玉镯却在此时将她的手腕缠得更紧了。 随着痛意越来越清晰,秦蓁却感觉到自己戴着黑蛇玉镯的右手能小幅度活动了。 她顾不得那黑蛇还在撕咬着她的伤口,忍着痛就从指间凝聚起灵气,汇聚成镜子的样子,将所照应的画面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叶宥生在她的侧后方不远的地方,看行进路线应该是要跟她去同一个殿内。但那个身份成谜的谢晦,还在叶宥生身边。 但在沈其峰的禁制下,他应该也没有办法伤害叶宥生。 秦蓁暂时放下心,但仍操控着灵力观察着叶宥生那边的情况。 现在她能冷静下来想一想乾元宗被盗的事情了。 如果说上次妖狐攻城还可以是乾元宗自导自演,反正他们可以推给妖道那边。可这次的事情就不一样了,就算最后能找出真凶,又或是推人出来顶罪,乾元宗丢掉的脸面都是捡不回来的。 乾元宗是邢州第一修仙宗门没错,有六道联盟认可的领头地位也没错。 但这不是亘古不变的。 如果说没有六道联盟之前的修仙界,修士们是在与天斗,克心魔。那么如今的修仙界,更多就是各大宗门和家族之间的博弈。今天能站在上面的是某个宗门,那么下面虎视眈眈的其他宗门一定会紧盯着它的错处不放,抓紧机会就咬上一口。 就像御火门,如今他们的掌门洪钟可以因为共同的利益跟沈其峰合作,打压天一宗。但只要有可能,那洪钟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拉乾元宗下马的机会。 秦蓁以前不是没有想过挑拨他们的关系,让他们自己去内斗。可她给不出足够的利益,又身怀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宝”,只能成为被联合打压的对象。 所以,秦蓁优先怀疑了邢州其他大宗门。 沈其峰也是这样想的,他控制住这些比赛的修士,只是为了不让场面更加混乱,其实根本就没有打算从这些金丹期都没有的小辈中搜查。 就算他们来自各个宗门,可能中间也有被授意参与这场盗宝案的人,但终究只是不足一提的棋子。 真正重要的,是在他们身后将他们摆上棋局的人。 沈其峰只需要找到谁是那一个先执棋子的人,就也能将自己手中的棋子摆上棋盘。 第十五章 同一种人 大殿内,秦蓁和叶宥生在一根柱子下坐着,周围是其他来参加比赛和观赛的修士。 秦蓁大致看了一下,除了谢晦,其他人都是在炼气期,看来这个人员分配应该是按照修为等级来的。 此时,她正坐在谢晦和叶宥生之间,两个人在隔着她时不时说上几句话。 “不知叶道友修的是何种剑法?” “……不方便透露。” “是在下失礼了。” “……没关系。” 叶宥生可怜巴巴地看着秦蓁,想让她跟自己说话,这样他就不用硬撑着回答谢晦了。 可秦蓁却闭着眼靠在柱子上,休息中的她看上去格外的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叶宥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叫秦蓁。 师姐一开始叫他来参加“天才之战”,也是想让他多认识一些同辈的朋友吧。既然这样,他也得克服自己心里的不适,尽力去该改变自己。 叶宥生努力不让自己去回忆前世那些糟糕的记忆。 能有这样珍贵的机会重来一次,那就一定不能再走上一世错误的道路了。 秦蓁并不是在休息。 事实上,她是在强忍着疼痛不被其他人发现。 或许是最近黑蛇玉镯兴奋得过于频繁,已经超过了她身体能承受的范围,她一直分出来压制体内毒的灵力也有所缺失。 再加上这几天所思所虑又过多,体内积年的病症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如果旁边不是坐着一个不知底细的谢晦,那她现在还可以先服用丹药压制一下。可谢晦给她的感觉要比向荣和沈其峰带来的还要怪异,她很相信自己对于潜在危险的直觉,所以宁愿在这个时候强撑,也不愿意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 一时间,三人这边的区域安静了下来。 叶宥生不习惯主动跟其他人搭话,所以只是等着谢晦再问些什么再说话。秦蓁身体不便,还在努力压制毒气。而谢晦则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目光从叶宥生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秦蓁身上。 秦蓁感觉到右手边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她不愿意被谢晦察觉到自己的不适,只能睁开眼看了过去,声音平静极了:“谢道友有什么事情吗?” 谢晦却是笑了:“好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是这么问我的。” 坐在左边的叶宥生一下子警惕起来,虽然脑袋没有转过去,但是耳朵却十分认真地捕捉他们的对话。 什么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师姐不是说出去办事情吗,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劲呢。 “如果谢道友不能改掉不回答别人问题的习惯,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有什么交流了。”秦蓁看到他的衣领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但只露出了一点蓝色的一角。 谢晦看起来有些无奈:“难道没有事情就不能跟秦道友多说几句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的敌意这么大,明明只有我们两个是走在同一条路上的。” 又是这句话…… 秦蓁不想再跟他反复周旋,于是将目光移开,冷淡道:“我们并不认识,这样的话谢道友还是不要再说了。” “秦道友为什么要给那些凡人教授功法?”谢晦仍然笑眯眯的,却突然转移了话题,问了一个与刚才说的话毫不相关的问题。 秦蓁顿了顿,语气平静:“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秦道友……秦蓁,从我知道你在给凡人传授功法后,我就知道了我们是同一种人。他们都只想从凡人身上获得最浅显的利益,可我们却从中得到了更珍贵的宝藏。” “人皇已经不存在于世,也没有传人,现在的人道只不过是一架空壳。但虽然已经没有正统的人道可以走了,去获得凡人的感恩所带来的酬劳也已经足够丰厚,远超过只是单纯地去奴役他们。”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在这条路上孤独行走,直到遇见了你,秦蓁。我们是比任何人都默契的同伴,只有我们才能产生共鸣。” 谢晦的语气逐渐兴奋起来,但声音却越压越低,仿佛其中带着什么诅咒一样缠绕在秦蓁的耳边。 秦蓁表情不变:“我不跟疯子走同一条路上。” 谢晦可惜地摇了摇头:“你太喜欢用世俗的道德来伪装自己了,就算是利用了那些凡人又怎么样呢?我们确确实实地帮助了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大方地接受这样的自己呢……” 他的话顿住了。 锋利的匕首的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已经跟它的主人一样很没有耐心地浅浅陷进他的皮肉中。 “或许,我需要教一下谢道友怎样学会闭嘴吗?”秦蓁微笑着,眼中的寒芒却犹如实质。 谢晦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是我太心急了。” 他摆出来一副“休战”的姿态。 秦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收回匕首,不再看他。 叶宥生在一旁听得又担忧又疑惑,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询问的好时机。如果他现在贸然询问,那就又把好不容易结束的话题又带了回来。 只能等跟师姐独处的时候再问了……也不知道师姐会不会跟自己说,她一向喜欢什么都闷在心里…… 三人这边离其他人所在的地方较远,再加上哪怕气氛再紧张,他们的说话声音也依然维持在较低的程度,因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异常。 除了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唐严。 他老老实实地遵守着洪钟的命令,一直待在离叶宥生不远的地方,然后跟预想的那样跟叶宥生分进了同一个殿宇。 只是怕凑过去太明显,而且叶宥生旁边还有秦蓁在,所以唐严找了一个能得见他们那边,但是又隔着点距离的地方坐下。 从他的视角里,他只能看到一开始叶宥生和那个叫谢晦的散修说了几句话,前者面色尴尬,后者神情自若。 没过多久,秦蓁又跟那个谢晦说上话了,叶宥生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谢晦看起来异常的兴奋,情绪很高,而秦蓁则一如既往的脸色冷淡。至于叶宥生,不知道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神情十分紧张。 难道是…… 唐严“嘶”的一声,被自己天才般的猜测震惊到了。 那个叫谢晦的很显然是对秦蓁有意思,所以先跟叶宥生套近乎,然后又去找秦蓁搭话,结果秦蓁那个女人油盐不进。而叶宥生则是不想看见师姐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所以才一直保持着那样尴尬又警惕的神态。 唐严,你真是太聪明了! 深深陷入自己推测的唐严简直想跳起来狠狠地夸自己一句。果然,掌门选择派自己来是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毕竟也只有他才能如此完美地从他们的神色中就判断出真相。 同门的师兄师姐还嫉妒自己得到了掌门的青睐,也不看看掌门是何等的慧眼识珠,才能从那么多弟子中选中自己来执行这个艰难的任务。 这样的话,想取得叶宥生的好感就容易多了。 这个年纪的小少年显然还是处在一个很需要人关注和认可的时间段,可他想从秦蓁那里获得足够的关注简直是异想天开。所以等这个感情的缺口被外力介入放大时,他就可以趁着安慰叶宥生的机会,得到他的信任,成为他最好的朋友,取代秦蓁在他心中的地位。 唐严在执行任务前,看过御火门里掌握的所有关于秦蓁的情报。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秦蓁都是一个冷漠无情又自私的女人。 洪钟跟他说,秦蓁跟她的父亲秦文林明明盗取了他们御火门的秘宝却一直不肯归还,对他们上门的苦苦哀求也置之不理。尤其是秦蓁,不仅不愿意把秘宝还回来,反而还去传授给凡人,公然挑衅他们。 可怜他们身为修仙大宗,也有自己的责任所在,不能跟秦蓁一样不要脸面地就对凡人出手。而秦蓁又自恃宗主身份,公然违反六道联盟的法规,还因为她传授的行为,纵得那些凡人们都变得贪心起来,不再服六道联盟的管教。 而叶宥生就是她准备把魔手伸进修仙界的试验品。 她将用在凡人身上的手段都用在叶宥生身上,在他面前扮演着和蔼可亲的师姐,骗取他的信任。可怜叶宥生天赋异禀,却年幼开始就被秦蓁洗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虎作伥。 唐严这次就是要取得叶宥生的信任之后,带他脱离苦海,不再受秦蓁的掌控。再让他给出秦蓁更细节的情报,帮助他们将秦蓁这种恶徒绳之以法。 目前已知的是秦蓁的双手有伤,不能拿起任何武器,但除此之外,她几乎再没有任何缺点了。如果说叶宥生是在剑道上天赋卓绝,那么秦蓁就是在所有的方面都独有天赋。 唐严从情报上见识过了她的炼丹术和炼器术,又在审判台上见识到了她的阵法,很明白的她学习能力里上的可怕之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修炼速度远远配不上她其他方面的天赋,最多只能说是普普通通。 这边唐严还在暗暗谋划着更多接近叶宥生的细节,殿宇的大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贼人已经被抓到,诸位道友受惊了,我们稍后会给诸位道友合理的补偿,希望诸位谅解。”来人是乾元宗的弟子,对着殿内的修士们抱拳,语气诚恳。 在场的修士们多是小宗门里出来的。 本来只是来慕名来参加比赛,结果被这样强硬地关起来。所说乾元宗是这件事情中的受害者,但他们同样也是无辜的。 只是不管心里怎么想,当对上乾元宗的时候这样的想法就得不存在。 因此修士们无人说些什么,只是默默起身走出殿宇。 “师姐,我们走吧。”叶宥生舒了一口气,起身向秦蓁伸出手。 总算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再在这里坐下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样诡异的气氛了。 秦蓁点点头,握住叶宥生的手站起来。 乾元宗的速度比她想的要快得多,只是不知道这个被抓到的贼人,到底是真正的贼人,还是被推出来顶罪的呢? 第十六章 叛徒 沈其峰坐在大殿的最高处,看着被绳索捆住,跪在地上的黑衣修士。 他的目光从殿内的长老和各峰峰主身上一一略过,最后停留在了自己的左手边,沈和正的身上。 “正儿,你怎么看这个事。”沈其峰语气平缓。 沈和正的脸上还带着伤后的苍白,但背脊依然挺得笔直,仿佛感觉不到背上被拉扯到的鞭痕:“回宗主,弟子认为此次藏宝阁被盗,最应该从宗门内部去查。否则放眼邢州,没有任何一个宗门可以掌握我们的内部的防守,只有内部有人跟外面势力勾结才能做到。” “哦?那应该从哪个地方开始查呢?” “依弟子拙见,应该从巡逻队开始查,这些人本应该是第一个发现外来者的,却没有做好自己的工作,造成宗门这么大的损失。不管里面到底有没有内奸,都应该先从巡逻队去筛查。”沈和正一连说了这么长的话,面色更白了几分,虚弱地咳嗽了几声。 沈其峰的右手边,沈英耀听到了沈和正的咳嗽声,忍不住看过去。见到兄长惨白的面色,他皱了皱眉,不明白沈和正明明执行任务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受伤,怎么现在看起来又是一副伤势很严重的样子。 但沈其峰没有流露出一点关心的样子,他示意底下的人把那个黑衣修士弄醒。立刻就有弟子上前掐住那黑衣修士的下颌,往他的嘴里塞了一个丹药,逼着他吞了下去。 随着丹药下肚,那修士很快就清醒过来,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却被绳索束缚住身体,只能在地上打滚。 沈其峰一个眼神过去,便有两个弟子将他左右按住,不让他挣扎。 “你认识他吗?”沈其峰叫弟子抬起他的头,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轻轻在沈和正肩膀上拍了拍。 那黑衣修士“呸”了一口:“认识,当然认识了,就是他带着我们进藏宝阁的。你们乾元宗……”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沈其峰挥了挥手,直接将他击飞到柱子上。 他的身体深深陷进柱子里,又缓缓地向地上滑去。 “留他一口气,把他关起来。”沈其峰不再看他。 “是。”执法队弟子上前领命,就将黑衣修士拖了下去。而黑衣修士在大殿内留下的血迹,也很快就有弟子上前清理干净。 “宗主是在怀疑我吗?”沈和正抿了抿唇,语气生硬。 “如果他说不认识你,那我或许会怀疑你。”沈其峰随意道,“好了,既然你说要先从巡逻队开始查,那就说说你的具体安排。” “是。”沈和正脸上丝毫没有被父亲不信任的伤心,“弟子查过了这几天巡逻队队员的活动轨迹,只有一个队员曾独自离开巡逻队,声称自己去永叶峰巡逻。但是弟子询问过永叶峰的弟子,没有人看到过她。” “随后,弟子又查了她前一天的行动,发现她曾去过壶和巷的古碑,并在那里待了一整个下午,而壶和巷离城门口不远,又鱼龙混杂,很可能贼人就是趁那个时候进城的,又在壶和巷里藏了起来。” “恕弟子斗胆,这名弟子叫林菡,是在一个月前由少宗主推荐进入巡逻队的。而且跟她在永叶峰见面的正是少宗主,还有妖兽攻城的时候,也是少宗主过去的。” 沈英耀从沈和正一开口,就预感到不妙,心猛地跳了跳,越听沈和正的描述,就越觉得不对劲。等听到最后,他再也控制不住怒火,愤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林菡是靠自己努力通过测试进巡逻队的!而且我是少宗主,未来要继承乾元宗的一切,我为什么要让藏宝阁被盗!” “因为是你自己安排了这一出,那东西被盗了也还是在你的手上。只需要等以后你再拿一个‘外出历练’的理由,从外面‘找回’这些宝物,就又可以顺理成章地立上一功。”沈和正没有理会沈英耀的愤怒,他只转身朝沈其峰拱手,继续说道。 “弟子已经问过了那日巡逻队的领队陈科,他说早上比赛前的例行巡逻,林菡确实跟他申请了自己独自去永叶峰巡逻,一个时辰后回来。弟子无权过问少宗主的行程,但是宗主大可以去查一下少宗主那段时间身在何处。” 沈英耀捏紧拳头,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地朝着沈和正那张恶心的脸上来一拳。 沈其峰神情莫测,令人猜不透他内心在想些什么。他只吩咐道:“把林菡和陈科都带过来。” 下面的弟子领命,不一会儿就把林菡和陈科带进了大殿。 一进殿,林菡就看到了最上方气得脸红筋暴的沈英耀,而他怒瞪着的沈和正,却面色平静。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来了。她想到了沈和正会利用这一点来打击沈英耀,只是没想到他会把藏宝阁被盗这件事直接栽到沈英耀身上。 如果这次他成功了,那少宗主的位置,沈英耀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 但她脸上做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全然是一副小弟子被宗主召见的紧张无措。 “陈科,今天早上是不是你带队巡逻的。”沈其峰的语气变得严厉,原本被隐藏的压迫感缓缓在大殿内释放出来。 “是,本来弟子是按安排照常带队巡逻,可林菡却突然跟弟子说要自己去永叶峰去巡逻,弟子想着她刚来巡逻队,可能是想多表现表现,就答应了。却没想到她竟然……是弟子轻信了小人,请宗主责罚。”陈科跪在地上,一脸痛心。 本来这件事还没有定论,但陈科三两句话就直接把林菡打成了真凶。 林菡在心里冷笑一声,却没有开口辩驳什么。沈其峰是个多疑的人,这个时候陈科和沈和正说的越详细,越没有漏洞,反而更会让沈其峰怀疑。 沈其峰果然沉默了,似是在判断什么。 沈英耀看着下面被冤枉,却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林菡,只觉得沈和正已经是丧心病狂。他不知道兄长为什么这么恨自己,甚至为了对付他,还要牵连进无辜的林菡。还有那个陈科,肯定是有沈和正在背后示意,竟然这样颠倒黑白。 “父亲,这件事……”沈英耀再也忍不住,想向沈其峰解释。 但是沈其峰只是温和地拍了拍他的手:“耀儿,父亲相信你,你是父亲的骄傲,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沈英耀松了口气,果然父亲跟那个惹人厌的兄长不一样。 “但是林菡,竟然敢利用你做出背叛宗门的事情,实在不能轻饶。”沈其峰话锋一转,声音骤然变冷,“将她拖下去,跟那个贼人关在一起,我要亲自审问,看看究竟是多大的利益能让她背叛对她恩重如山的师门。” “父亲!”沈英耀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其峰,“林菡不可能背叛宗门的!她是被冤枉的!那个陈科和兄长是一伙的,他们是联合起来骗您的!” “那少宗主不如说说,你那天究竟跟林菡是在说些什么,还要背着其他人?”沈和正不顾沈其峰警告的眼神,依然开口道。 “我……”沈英耀一下子熄火了。 他不能让父亲知道自己是在找林菡帮忙调查天一宗。曾经父亲带着兄长要去天一宗处理他们偷盗御火门秘宝的事情,他也想跟着去,一向宠爱他的父亲却严肃地拒绝了他,还让人把关在房间里。他生气地自己偷偷跑了出来,结果那些没看住他的弟子全都被父亲处死了。 他不知道天一宗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但他明白如果在这里说了实话,那林菡还是保不住。 沈英耀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助过,他这个少宗主到底有什么用呢?他根本保不住身边的人,无论是从前那些护卫,还是现在的林菡。也难怪宗门里的弟子都更喜欢兄长,像陈科就愿意为他做事。 毕竟他是这样无能。 “好了,耀儿是无辜的。”沈其峰制止住了沈和正还想说出口的话,“你身为兄长,本应该好好为耀儿做出榜样,却诬陷他,一点兄长的样子都没有。但这次你找出内奸有功,就不重罚你了。” “……”沈和正僵硬在原地,直到沈其峰不满的轻哼声响起,才如梦初醒。 他直直地跪了下去,一字一句:“弟子领罚。” 沈其峰满意地点了点头:“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大家都散去吧。”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便有弟子要像刚才那样把林菡捆住拖走。 “父亲,林菡真的是无辜的!您不能这样寒了那些弟子们的心,如果谁都能这样随便栽赃他人,以后的弟子们谁又愿意为宗门努力?”沈英耀见沈其峰要走,心一狠就跪在沈其峰脚下。 “我……我心悦林菡已久。因为怕被人误会是我给她提供便利,她才能进入巡逻队,因此才一直避开旁人。壶和巷那次也是,是我跟她约定在宗门外见面的。”沈英耀祈求地看着沈其峰,只希望他能改变决定。 林菡本来已经放弃挣扎,听到沈英耀的话震惊地抬起头,原本自嘲的眼中,现在只装着这个跪在地上向宗主求情的少年。 “少宗主还是不要包庇叛徒了,林菡是跟她的同门师兄,长孙懿一起去的壶和巷。”陈科接收到了沈和正的眼神,连忙开口道。 “行了。”沈其峰不耐烦地抬手,“先对外说是叛徒被抓到,其他的再慢慢查。如果林菡真是被冤枉的,那就还她清白。” “多谢父亲!”沈英耀地激动地朝沈其峰磕了一个头。 沈其峰将沈英耀扶起来,语重心长道:“耀儿,你能有喜欢的人,是件好事,父亲不反对。但是你也答应父亲,查出来她真是叛徒的话,就依照宗门规定处理。父亲也是乾元宗的宗主,你不要怨恨父亲。” “耀儿明白的。”沈英耀感动地看着沈其峰。 沈和正依然跪在地上,冷眼看着他们父慈子孝的一幕。 看吧,证据都这样摆出来了,他依然会选择相信沈英耀,连带着沈英耀喜欢的女人也能放过。 他这个大儿子又算什么呢?怕是哪一天沈英耀要杀他,沈其峰也能说成是他自己不注意,让弟弟误会了他。 第十七章 选择 沈和正和陈科一前一后出了大殿,等已经离得足够远了,陈科才抱怨道:“沈师兄,宗主未免也太偏心了吧。明明你什么都比少宗主要好,可宗主眼里就是只有少宗主,没想到现在就连这样的大事还要包庇他。” 沈和正苦笑地摇了摇头:“不用再说了,我也早就习惯了,原本也没打算只靠这个就让宗主放弃他。” “沈师兄还有后手吗?”陈科好奇道。 “嗯……不算后手吧。”沈和正沉吟道,“只是一个暂时的合作伙伴,到底能不能帮上忙还是个问题。也罢,这次刚好可以利用这个事情来试探一下她。” “是,那就等沈师兄好消息了。要我说,沈师兄才是下一任宗主的不二之选,我们这些弟子可是都替沈师兄可惜的。”陈科语气颇为惋惜。 沈和正明白他话中暗藏的意思,于是微微点头:“放心吧,我们的计划绝不会出任何差错。沈英耀……他当不了宗主的。” “有沈师兄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陈科顿时喜笑颜开,朝沈和正一拱手就告辞离去。 沈和正的手在袖中那瓶刻着梅花样的丹药瓶上摩挲着。 他对目前状况不确定时就喜欢做这样的动作,只有一刻不停地做着事情,他才能不去想那些种种令他痛苦的回忆。 那梅花上藏着他跟秦蓁定下的暗号,以便他们定期传递消息不被发现。 而这次秦蓁给的梅花药瓶,就是几个月前两个人再一次合作的后续。之前他告诉了秦蓁几个乾元宗还没有涉足的凡人村落。而作为交换,秦蓁借着“天才之战”的机会光明正大来了乾元宗,再把他想要的信息给他。 昨天他又借着灵石袋把新的合作方案给了秦蓁,并主动提供了几条向荣的信息来示好。如果秦蓁真的愿意跟他一直合作下去,那么这次她也应该继续像之前那样帮助他。 他们两个一个想杀掉沈其峰当上乾元宗宗主,一个想杀掉向荣、沈其峰和洪钟为亲人和宗门报仇。 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利益的冲突,很适合当长期合作伙伴。毕竟他们同样年轻,目标同样艰巨。 可秦蓁总让他觉得琢磨不透。 就连第一次在天一宗见到秦蓁的时候,明明她应该是极度怨愤的,她会看清这些一向对她和蔼可亲的长辈的真面目,痛苦会让她失去理智。 可她依然能在一得到父亲失踪的消息时,就将叶宥生藏进密道里,独自一人“迎接”他们的到来,哪怕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父亲的失踪跟向荣等人有关。在知道真相后,也仍是微笑着招待着他们。 他觉得秦蓁应该是愤怒的,可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找到秦蓁合作实在是一个大胆又危险的举动。 毕竟他根本不知道秦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万一这样的痛苦与屈辱她也能忍受,然后转身就背叛他,将他的心思告诉沈其峰。那么依沈其峰对他的态度和疑心,估计都不会再去搜查,就直接将他定罪。 幸好他赌对了。 就合作而言,秦蓁是一个能力很强的好伙伴。可能力太强,又让他觉得有些不安,有种事态不在自己手中掌控的感觉。 沈和正缓缓握紧拳头。 不论如何,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头的。 另一边,秦蓁和叶宥生已经准备动身离开乾元宗了。 叶宥生担忧道:“师姐,今天的比赛还会继续进行吗?我们现在就走,要是错过比赛怎么办?” 秦蓁好笑地看着他,伸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下:“怎么就这么惦记这个比赛了?放心吧,乾元宗出了这么大的事,比赛肯定是不能照常举行了。等乾元宗上报中州,再得到中州那边的指示,估计还要个三五天吧。而且出了这种事,乾元宗肯定是要严查弟子中的叛徒的,我们再在这里待下去也不方便。” “师姐不是不喜欢乾元宗吗?为什么还要想着不给他们添乱?”叶宥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他虽然不知道那些内情,但是却能敏锐地感觉到秦蓁在乾元宗时的状态十分紧绷,跟在天一宗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秦蓁收回手,似乎是笑了下:“我只要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是在给他们添乱了。” 叶宥生沉默了,他刚重生的时候,看到还年幼的秦蓁还不能想象为什么在将来她会成为整个修仙界憎恨的魔头。明明那个时候秦蓁还只是一个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小女孩,但在秦蓁身边待的时间越久,他就越觉得秦蓁藏在心里的事情太多了。 或许,想办法让师姐把心事倾诉出来,找个人分担一下,能避免前世那样的结局。 可是该找谁呢? 叶宥生难过地想着,可能除了他以外,师姐会愿意跟任何一个亲近的人说吧。 秦蓁背着身在思考事情,少见地没有察觉到叶宥生的情绪。 她在想沈和正给她的那个纸条,上面说要她这几天配合他进行下一步计划。而目前看起来明显的局,就只有这次乾元宗被盗一事了。 可是,沈和正真的能有本事策划这样的事情吗?如果他已经能做到这个程了,那根本就不需要找上她合作了。 沈英耀那就更不可能了,秦蓁已经能确定沈英耀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被陷害的可能性都比他是真凶的可能性要大。 整个邢州里,能做到这样的手笔的,就只有御火门了。但是洪钟完全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跟沈其峰撕破脸皮。 那还能有谁呢…… 秦蓁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为什么要把眼光局限在邢州里面。如果邢州里没有人能做到,那邢州之外呢?会不会是有人找机会从州外进了阳平城,谋划了这件事。 而最近最有可能混进阳平城的时候,就是妖狐攻城的那会了。那个时候巡逻队精锐都跟沈英耀去城门口了,只要外面的人能找到乾元宗的人提供一点点信息,就可以找到空子溜进城里。 只是那个时候她去救了王喜和赵月莲,没有机会观察城里的可疑人员。 但秦蓁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所以这个念头刚刚在她心头浮现,就转瞬即逝。 “师姐,东西都收拾好了。”叶宥生又检查了一遍房间,这才向秦蓁说道。 “好,我们走吧。”秦蓁点点头。 虽然沈和正说了要她配合,可是她现在根本没有途径能把自己也拉进这个局了。而且按沈和正话里的意思,他大概率就是向州外势力提供信息的人了。秦蓁相信他敢做,就一定找好栽赃的人了。 估计沈英耀这次要倒霉了。 秦蓁不讨厌沈英耀,只是沈和正许诺过只要他们一直合作,那么他会帮助她杀掉沈其峰,等他当上宗主后,还会取消之前对天一宗的压制,帮助天一宗重新发展起来。 而沈英耀显然就不可能帮她杀掉沈其峰。而有沈和正在,他能顺利继承乾元宗的几率也是无限接近为零。 她跟沈英耀无冤无仇,但是她的合作伙伴却跟沈英耀有仇。这样的选择题对于秦蓁来说并不难做,她也不会给自己多么高的道德准则,去为帮助了沈和正,害了无辜的沈英耀而愧疚。 两人各怀心事,就离开了乾元宗。 阳平城的氛围还是一片祥和,看来乾元宗被盗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传出来。不过等更多的修士离开后,估计很快整个邢州的人就能都知道了。 秦蓁估算了下,以他们的速度,从阳平城回到柳溪村估计要一天时间,可以现在阳平城置办些东西,以防不备之需。 她一边招呼着叶宥生分头去买东西,一边准备给丘思弦那边发消息,就说是乾元宗被盗,她需要先回天一宗一趟,再来阳平城找他。 可她的消息还没有发出去,一道焦急又熟悉的声音就从她面前传来:“秦小友,你刚才乾元宗出来吗?可有听过一个叫‘林菡’的女修士的消息?” 秦蓁抬起头,来人正是林朋。他原本看起来宽和的面孔现在却被恐慌和焦灼取代,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来岁。 “‘林菡’?是前辈的您的女儿吗?我并未听过她的消息,前辈是有什么急事吗?”秦蓁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语气不自觉地放低了。 林朋手颤抖着,神情绝望:“我听乾元宗里的朋友说,乾元宗被盗了,然后小菡就被宗主的人带走了。这……小菡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背叛宗门的事情啊……怎么会……” 这个年仅四十的男人捂住脸,语气哽咽,几乎要哭出来。 他们一家都勤勤恳恳为六道联盟卖命,女儿比他们夫妻要有出息,不仅进了乾元宗,不久前还进了巡逻队,以后一定能过得要比他们好。 可噩耗却来得这样突然,林朋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做出背叛宗门的事。 他想找到宗主求情,求他彻查此事,还女儿清白。可是他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就没有资格拜见宗主,而女儿从被带走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林朋把所有他能找到的人都找了一遍,都或明确或委婉地拒绝了他。 本来他已经绝望了,都在乾元宗门口,等着女儿的尸体被丢出来了,想着看到女儿的尸体他也下去陪女儿。 结果却看到了刚从乾元宗出来的秦蓁。 林朋记得秦蓁似乎是刚继承了一个什么宗门的宗主之位,而且那个能命令审判台陈长老的向大人,似乎也对她十分照顾。所以刚才一时不清醒,就那样冲了过来。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秦蓁也不过跟他的女儿一样大,自己何苦要把她牵扯进这件事里呢。 林朋苦笑地垂下头,整个人的魂一瞬间都仿佛被抽走。 “打扰了,秦小友,你就当刚才没有听到我的话吧……”林朋踉跄着就要转身离去。 可是一只手拉住了他,将他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 “前辈,我会去帮您的。”秦蓁的双眸中那青色的光芒清澈极了,这一刻的她就像是慈悲的神女一样,听到他的祈求来到了他的面前。 秦蓁从听到“林菡”的名字起,就把这件事想清楚了。 沈和正跟州外势力勾结,想要偷盗藏宝阁,再栽赃给沈英耀,但是以防万一,他还准备了另一个能栽赃的人选,就是林菡。 他知道林菡曾经跟沈英耀私下见过面,也知道妖兽什么攻城,趁那个时机接应了州外势力,而刚好在场的沈英耀和林菡自然就有了“背叛”的证据。 而沈和正根本就没有指望她去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那个所谓的“帮忙”只是沈和正对她的试探。想看下她会不会在猜到了他的目的后,因为同情沈英耀而去帮助他。 他想知道她有多心狠。 秦蓁不会去同情沈英耀,可是她不能对向自己释放过善意的林朋置之不理。 虽然在审判台时的那点善意也是在自己的算计下才来的,可林朋也得愿意帮她,她的计划才能实现。 她可以对仇人用尽世间一切最残酷的手段,但她得有个底线,一个还能作为“人”的底线。从凡人修成仙人,“人”的底线就是她保持自我最重要的东西。 跟沈和正的合作确实很重要,但很可惜,也只能到这里了。 第十八章 破裂 “人都处理了吗?”沈其峰负手站在房内,语气平淡无波。 “禀宗主,都处理好了,可以确认不是御火门的人。”他的身后,几名戴着面具的弟子如鬼影一般,为首的那人朝沈其峰恭敬回答道。 “嗯。”沈其峰没有再说什么,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几人便瞬间消失在了房内。 看来是中州那边有人坐不住了。 沈其峰冷笑道,眼神阴狠。 他辛辛苦苦带领乾元宗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不是为了当中州那边人的垫脚石的。既然他们先出了手,那他也可以不用再犹豫了。 只是两个儿子最近的关系有些太过僵硬了,远远没有到他想看到的兄友弟恭的样子。正儿也实在太不像话了,明明知道耀儿不容易,还嫉妒耀儿,甚至还三番五次陷害耀儿。 难道是自己对正儿的惩罚还不够吗?沈其峰皱着眉,思考着是不是自己太过温和了。 他对自己的一切都很满意,现在只有两个遗憾。 一个是没能让两个儿子相处和睦,一个就是没能彻底覆灭天一宗。 虽然天一宗如今已经不足为惧了,但是秦文林迟迟没有下落,只要没能看到他的尸体,沈其峰就不能彻底放下心。而且还有那个“约定”的束缚,导致他不能直接对秦蓁出手,要是真等到秦蓁成长起来…… “宗主,秦……秦宗主求见。”门外传来通报声。 沈其峰眼中怀疑一闪而过,但声音依然威严:“叫她进来。” 没过一会儿,门被推开了,秦蓁走了进来,身后却还跟着沈和正。 “沈伯父,好久不见。”秦蓁微笑着,看起来十分轻松自然。 “宗主。”沈和正看了眼秦蓁,又看向沈其峰,“弟子在外刚好遇见秦宗主,就跟她一起过来了。” 沈其峰笑得慈祥:“好,伯父也很久没有见到蓁蓁了。来,坐这边来,跟伯父好好说说话,正儿也坐过来。” 秦蓁和沈和正依言坐在沈其峰下首。 “说来也可惜,你母亲还怀着你的时候,我和文林还约定如果生下来是个女儿,就跟我的正儿定下亲。没想到你母亲……”沈其峰叹了口气,“这之后文林也颓废了不少,我也不好再提这事,结果你和正儿这么久也没能见上一面。” 秦蓁语气温和:“沈伯父不知道吗,比赛第一天,我和师弟被少宗主刁难,还是他出手帮了我和师弟。” 这个事情沈其峰当然知道,但是他摆出一副诧异的样子:“还有这样的事?耀儿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其中应当有什么误会。你这孩子也是的,受委屈了怎么不来跟伯父说。” 秦蓁笑了下:“少宗主也就是性子直了些,但心是好的。当时那妖狐攻城,我可是见识过少宗主的英姿呢。” “哦?”沈其峰来了兴趣,“那个时候你也在场吗?” “刚好师弟比完赛,我就想带着师弟去壶和巷转一转,听说那边有很多刻印了诸多前辈修炼心得的古碑。”秦蓁说,“没想到就碰上妖狐攻城了,多亏少宗主及时赶到,才没有更多人伤亡。” 沈和正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捏紧。 果然,她根本经不起试探,这就要为了沈英耀背叛他们的合作了。为什么沈英耀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呢?而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点被夺走。 沈其峰暗暗皱眉。 如果秦蓁那个时候也在壶和巷的话,那她也有跟中州那边勾结的嫌疑。毕竟他完全不信秦蓁会不恨他们,等她成长起来,乾元宗一定是她第一个开刀的对象。 那个林菡他也调查过,确实跟耀儿私下见过面,也去过古碑,但是除此以外,再没有任何疑点,她的家世也十分清白,可以说完全没有背叛乾元宗的理由。 可是耀儿从小到大都没有求过他什么,这次能为了她跪下来求他。当时也只有林菡最有嫌疑,要是林菡真是内奸,想利用耀儿对她的感情就不好。所以他才下令把林菡关起来,以防他漏过了什么线索。 只是现在,秦蓁如果没有说谎,那她的嫌疑完全就比林菡要大得多。 毕竟她以前也来过乾元宗,但是只当她年纪小不记事,而且也是为了展示他对天一宗的亲近,还带了她参观过藏宝阁。 秦蓁无论从动机上,还是手法上考虑,都比林菡更有可能是帮凶。 沈其峰不动声色道:“蓁蓁想在阳平城里玩,怎么不告诉伯父,伯父叫正儿带你跟师弟去转转,你们年轻人也有话题。” “多谢伯父好心,只是我跟师弟马上就要回天一宗了。”秦蓁故作遗憾道。 “这么快?”沈其峰皱眉,“可是宗门有什么急事?” 秦蓁装着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也不是……有朋友要来……就是有朋友要见,不好叫朋友多等,得赶紧回去了。” 沈其峰本就多疑,对秦蓁也向来是不信她会放下仇恨的。这下更是要肯定此事就是秦蓁跟中州勾结起来做的。 “既然是有急事,那伯父也不多留你了。可需要伯父帮你开传送阵,送你回去?你们自己要回去的话,也得要一天的时间吧。”沈其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却对秦蓁更加和蔼了。 “那真是多谢伯父了。”秦蓁看起来十分惊喜,“我和师弟正愁着呢。” “这有什么,我跟文林是兄弟,照顾他的女儿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正儿,你带蓁蓁去传送阵。”沈其峰挥挥手。 “是。”沈和正站起身,朝沈其峰拱了拱手,就跟秦蓁一起出了房间。 秦蓁微微仰头,看到沈和正绷紧的下颌,就知道他已经清楚自己的决定了。她眨了眨眼,还没有想好说什么,就听到沈和正冷漠的声音。 “秦道友,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 “自然。” “……我不明白,沈英耀还能给你开什么更高的报酬,能让你不惜把自己暴露出来,也要去救他的人。”沈和正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 “我只是想救林菡而已。”秦蓁道,“不管怎么样,合作也是因为我失约才破裂的。很遗憾,以后就不能跟沈道友这样的聪明人做朋友了。” “遗憾?”沈和正冷笑一声,“我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你有多遗憾。” 秦蓁无奈地摊了摊手:“说实话,我不信任沈道友,沈道友也没有多信任我吧。本来这个事情可以完全跟我没有关系的,沈道友已经谋划的万无一失,只需要坐等结果就好。可你却在行动前叫我协助你的计划。”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沈道友是想借这个事情来试探我到底能不能跟你齐心呢?只是很奇怪,我们只是因为利益才一起合作,只要我们能给对方提供所需的利益就可以了。沈道友何必要强求我有多真心呢?真心可是经不起试探的。” 沈和正捏紧的拳头松开,又捏紧。 他知道秦蓁说的没有问题,他内心其实一直担心秦蓁会背叛他,毕竟他看不透秦蓁到底在想什么。可现在,正是他的试探,才让秦蓁真的背叛他了。 秦蓁看了眼已经离得不远的传送阵,能看到叶宥生已经在前方等着她了。 于是她站住脚步,仰起头,跟沈和正对上视线:“好了,沈道友就送到这里吧。希望沈道友能心想事成。” 说完,秦蓁就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沈和正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师姐!”叶宥生看到秦蓁过来,连忙迎上去走到她的身边。 他本来还在街市上,揣着师姐给的灵石,认真地算着各个店铺的售价,想用最划算的价格买下所有需要的东西。 刚把东西都买好,清点完毕装进储物袋,就收到师姐的消息,叫他赶紧去乾元宗的传送阵那里等着。 他赶过来没多久,过了一会儿就看见师姐跟那个沈和正一起往这边走来,最后还停下来,两个人似乎是说了什么,沈和正看起来异常愤怒。 叶宥生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里,这只是师姐跟沈和正的第二次见面,那能发生什么让两个人就闹出矛盾了呢? 他把疑惑藏进心里,还是如往常一样走在秦蓁身边,向秦蓁展示着自己买来的东西,开心地说着自己是怎么样算价钱、跟老板砍价,才只花了三百二十块灵石就把她要的东西买来了。 秦蓁揉了揉他的脑袋,夸奖道:“我们阿生真厉害,以后师姐就等着阿生来帮师姐啦。” 叶宥生瞬间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蓁:“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秦蓁笑眯眯道,“回去后我们就去几个村庄里找找好苗子,招进天一宗,到时候阿生要帮师姐多教教他们。” 原来是这个忙……叶宥生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开心起来。最起码师姐愿意让他做更多的事情了,说明他的努力师姐是看在眼里的。那只要他继续努力,师姐迟早会愿意跟他诉说心事的。 两人一起踏进传送阵,只见柔和的淡金色光芒闪烁,两人便消失在了传送阵中。 第十九章 黑玉林 不过眨眼间,两人就出现在了康城的传送阵上。 他们很少坐传送阵,因此值守的人还多看了他们两眼,疑惑为什么他们没有穿乾元宗弟子道袍,却是从乾元宗那边传送过来的。 柳溪村在康城的最南边,而天一宗就在柳溪村旁边不远处的山上。但康城只是邢州里不起眼的一个小城,论面积和人口都还没有阳平城的五分之一。 按恒明志传来的消息,他最早应该明天才会到天一宗。主要没人料到乾元宗会出这样的大事,秦蓁一开始还担忧如果她先回了天一宗,叶宥生一个人在乾元宗比赛该怎么办,她实在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现在乾元宗被盗,她把自己暴露出去,但这个一开始的担忧却没有了,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吧。 两人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柳溪村外。 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叶宥生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其实可以的话,他只想跟师姐两个人就一起待在天一宗。但师姐肯定不会愿意的,她不会甘于被拘在这一个小地方。 “师姐,我们要进村里跟杨婶打个招呼吗?”叶宥生的目光在柳溪村和秦蓁之间来回闪动。 他还不知道秦蓁在柳溪村教授修炼功法,被村民上报给六道联盟,然后被抓去审判台的事情。 秦蓁却还记得当时那个村民愧疚的眼神,尽管她才是受害者,但那个村民却看起来比她要难受多了。秦蓁可以理解他,也能原谅他。但有的时候,先做错事的人往往最不能原谅自己。 现在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恐怕会给他更大的心理压力。还是等恒明志回来以后,跟他一起来村里吧。毕竟恒明志从小在村里长大,村民们对他没有抵触。 “不了,先回宗门休息吧。”秦蓁摇了摇头。 此时正是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看起来像是为了他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 走到半山腰,便能看见不远处矗立的旗帜,上面用蓝色绘制了“天一宗”三个大字。 等走到旗帜处,入目的就是断壁残垣——根柱子还立在地上,另一根柱子则断成两段,一半掉在地上,另一半则横叉进完好的柱子里。至于宗门的牌匾,已经缺了一个角,正靠着那个残缺的角支撑着自己在柱子顶端摇摇欲坠。 现如今宗门里还完好的建筑物就只有宗门大殿和宗祠了。秦蓁想着自己已经跟丘思弦重新联系了,等正式开始运营传送阵,就可以有灵石修建宗门了。 他们说好了,等乾元宗通知了比赛中断的解决方式,能确认再去阳平城的时间,就可以在阳平城见面了。不过丘思弦似乎在忙着什么事情,每次回讯息都要隔上很久。 “师姐,你先去休息下吧,我再修炼会儿。”叶宥生从阳平城回来,对自身能力的提高越发渴望。 “好,有什么不明白的,等师姐醒了再给你一一讲。”秦蓁摸了摸他的头,就回了自己房间。 她已经快压制不住身体里的毒了,全靠着黑蛇玉镯的掩盖能力才能隐瞒到现在。现在回到了宗门,终于可以安心来调整身体状态了。 以防万一,她进了房间后,先在外面布了一个防御阵,这才盘膝坐下。 秦蓁天生对灵气的感知度就比其他修士要低很多,这使得她一开始修炼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头。 但秦蓁不是个认命的人。 她找来了宗门里所有跟阵法有关的书籍,自己动手改良了聚灵阵,使得它能被刻印在自己的经脉上。 为了保证在刻印的时候,经脉不会因为承受不住而破碎,秦蓁还自学了医术。 等到一切准备完全,秦蓁就把自己关进了修炼室里开始给自己刻印聚灵阵。 那半年里,除了秦蓁本人,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得以完成这项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守在修炼室外的秦蓁父亲还有叶宥生,从来没有听到过哪怕一声秦蓁痛苦的呼救。直到那扇紧闭的门打开,他们才看到面无血色的秦蓁盘腿坐在正中间的蒲团上,四周都是斑驳的血迹,还有数不清的沾着已经干涸血液的利刃。 见到他们进来,秦蓁对上他们担忧的目光,只是微笑着,一如往常:“父亲,阿生,我做到了。” 有了体内的聚灵阵后,秦蓁的修炼速度就快了很多,也能很容易地感知到不同来源的灵气。 但强行在体内刻印聚灵阵,到底还是给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那些毒自此以后更是肆无忌惮,趁着她虚弱的时候深深地藏进了她受创的筋骨里,不能再轻易靠灵力压制。而她放任黑蛇手镯吸吮她的血肉,也是存了想让它帮忙吸走毒气的想法。 心中万般思绪闪过,秦蓁最终长舒一口气,将事先准备好的丹药放入口中,就开始调息灵力。 她确实不能只靠灵力就压制住毒气,但可以想办法炼化它。那毒气一直分走了她体内的灵力,如果能先强行炼化,哪怕只是小一部分,但再靠聚灵阵来收集,她也可以从中受益,快速提高自己的修为。 只是,少不得要吃点苦了。 不过,吃苦已经是她现在所能付出的成本最低的代价了。秦蓁不再犹豫,按自己所计划的好的步骤,开始炼化毒气了。 第二天上午,天一宗迎来了熟悉的客人。 恒明志气喘吁吁地敲开了天一宗的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叶宥生嫌弃的眼神:“你先去清洗一下再见师姐,不然师姐就要闻到你一身汗味了。” “……”恒明志暗暗咬牙。他哪来的汗味,他身上明明只有药材的味道。但叶宥生握着的剑还在散发着寒光,恒明志只能暗自在心里记了叶宥生一笔。 恒明志在天一宗是有自己的房间的——如果那间塌了半个屋顶的房间也算的话。但显然,这间屋子已经不能承担起洗浴的功能了。 于是善良热情的天一宗小师弟,友好亲切地捏了一个水诀将恒明志淋了一遍,然后又把他推到太阳底下,让他去晒干净。 等秦蓁在唯二完好的宗门大殿见到两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衣服半干不干贴在身上,头发还湿漉漉地耷拉着,面色发黑的恒明志。还有一个一脸“我又保护师姐了”的求表扬样子的叶宥生。 秦蓁没忍住笑了出来。但在恒明志越来越实质性的杀人般的目光中,还是见好就收,轻咳两声,坐在上首摆出正经的姿态:“好啦好啦,我们有些事情要说,阿生你先出去等一下吧。” “哦……”原本得意的叶宥生一下子又变得可怜巴巴,沮丧地离开了大殿。 等叶宥生出去了,恒明志才咳了一声:“咳,我偶然得到的消息,说是有人在黑玉林里看到过流光草,但是他不知道在林子里遭遇了什么,受伤太重,闯出来没多久就死了。” 说着,他就把收集来的资料递给秦蓁。 秦蓁下意识地摸上手腕上的镯子。 黑蛇玉镯只是她随意给镯子取的名字,跟黑玉林能名字相似应该只是巧合。只是走上修仙之途后,很多事情就不能当单纯的巧合了,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什么已经安排好了一样。 见秦蓁没说话,恒明志观察了下她的神色,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们在乾元宗这几天怎么样?” “乾元宗被盗了。”秦蓁说,“沈和正不知道怎么跟其他州的人联手了,把这个事情推到了沈英耀和一个弟子身上。我去找了沈其峰,让他怀疑了我才是那个跟其他州联手的人。” 恒明志一开始面色如常,但在听到秦蓁最后那句话,难以置信地站起身:“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你跟沈和正好不容易互相信任了一些,继续跟他合作对你来说只有益处,你这样做,不是等同于跟他断绝合作吗?” “那个被诬陷的弟子,她的父亲对我有恩,我不能看着她去死。”秦蓁平静道,“沈和正确实是很好的合作对象,可是我不能为那些利益去不顾恩人。” “……”恒明志神色一时间十分复杂,他几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叶宥生这些事情?”沉默许久后,恒明志问道。 秦蓁沉默了。 恒明志后知后觉:“你不会打算永远不跟他说吧?” “如果能做到的话。” “不是吧,秦蓁。”恒明志无法理解秦蓁的想法,“你不觉得你对他保护过度了吗?他是修士,不是普通人,他有自保能力,能去接受很多事情。难不成你还想这样瞒着他一辈子?让他永远活在你的庇佑下?” 秦蓁反问:“这样不好吗?他只用专心修炼,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认识更多的朋友,不用被这些肮脏的事沾染上。” 恒明志一时失语。 他强迫自己跟上秦蓁的思维:“就当这样是为了他好,那你有问过他的意愿吗?你说想要他能去做自己想做的,那你知道他想做什么吗?” 秦蓁呼吸一顿。 她不自觉地捏紧扶手,又缓缓放松下来:“他还不能分辨自己的愿望到底是不是合理的,而我有义务在他有分辨能力前为他铲平障碍。” “好吧。”恒明志叹了口气,决定不再这个问题上继续跟秦蓁纠缠。 他把话题转回到一开始的情报。 “知道了流光草的消息,你打算怎么办?” 秦蓁微微思考了一下:“阿生如果要去中州比赛,沿途会经过黑玉林。我会一路带他过去,路上见到的很多事情都能成为他学习的契机。” 她说到这顿了一下,认真地跟恒明志对视:“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阿生不一样……他很多时候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明明从小就教给他很多常识,但有什么似乎已经在他心底根深蒂固了,我短期内无法改变这个现状。” “这很奇怪,他从一岁开始就在天一宗了,在这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是谁能扭曲他的自我认知?” “你是说……是尚荣那边人的手笔?”恒明志心里一跳。 “我不否认这种可能性,但是不管怎么样阿生是无辜的。所以,在他能有完整的分辨力之前,我是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的。”秦蓁平静地说。 这个“任何人”里面也包括他吗?恒明志莫名地这样想着。 但他不会问出这个问题,这是他和秦蓁之间的“信任”。 “我明白了,你们的事情跟我无关。”恒明志耸了耸肩,“既然消息送到,那我就回去了,有情况再联系。” “好。”秦蓁只点了点头,没有送恒明志出去。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生命的漫长并不代表着她可以松懈。 事实上,正因为这样,她的时间更为紧迫了。 她得拼尽所有去追赶上那些人的修为,生命的延长拉开了她和敌人之间的距离。她需要付出更多代价才能弥补这悠长岁月中所带来的差距。 秦蓁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我能做到的。 她对自己说。 第二十章 往事 乾元宗上禀的速度比秦蓁预计的要快,不过半天就给所有参加比赛的修士发来了新的解决方案。 海选不会停止,依然按原有规则继续进行。只是乾元宗最近几天还不能腾出手来,所以将比赛推延七天,等七天后再继续在乾元宗举行。但是为了跟其他州的进度保持大体一致,所以重新开赛后,将会增加每天比赛的场次数,来加快比赛进程。 得到消息后,秦蓁就给丘思弦发了过去。他依然很忙,但是承诺了七天后一定可以腾的出手,具体计划等秦蓁到了阳平城之后,去武器铺找他,他们再商议。 既然还有七天,秦蓁便想着先带叶宥生出去转一转。 他们可以从康城出发,一路往中州的方向前进。黑玉林就位于邢州和中州之间,到时候他们把黑玉林当成目的地,在里面找到流光草之后,就折返再去乾元宗参加比赛。 而对于叶宥生来说,这也是他第一次跟秦蓁一起出去历练。 前世在那样非人的环境下长大,在被秦蓁救下前,他从未学习过任何东西,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修士。重生后,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阳平城了。 去乾元宗只是比赛,他可以不用跟其他修士交流。但是外出历练就不一样了,在宗门的东西没被抢走前,叶宥生看过宗门里保存的很多游记,上面把各种历练和秘境的探险描述得绘声绘色。 什么神秘强大的妖兽,心有苦衷遁入魔道的仙道大能,上古遗留下来的珍贵宝藏……总之越是遥远的地方,就越是风波不断。 因此,得知要跟秦蓁一起出远门的时候,叶宥生格外的兴奋。还偷偷去问了经常外出去别的城镇采药的恒明志,需要注意些什么。 恒明志一边写着药方,一边看着心思一览无余的叶宥生,想着要不要捉弄一下他。 房间里没有烛火,借着从没有半边屋顶的缺口处漏到屋里的月光,恒明志看到了自己那件挂在墙上的,到现在还没有干的褂子。 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恒明志冷笑一声:“外出啊,外出的时候你只要一直对别人展示你的友好就可以了。” “展示友好?” “是啊,这是修仙界生存的重要手段。比如,见到人你就鞠躬问好。” 跟别人打招呼要鞠躬的吗?叶宥生半信半疑地记了下来。 “还有,你想要什么东西的话,就先拿过来放自己手上,然后再问对方可不可以把这个东西给你。” 叶宥生恍然大悟,前世他看跟着秦蓁去过修士们的拍卖会,那个时候秦蓁就是这样把东西的拿到手的。既然师姐也是这样做的,那就一定没有错。 这样想着,刚刚对恒明志的怀疑也打消了不少。 “最后,要询问对方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树立一个友好的形象,这样名声传开,便于你在修仙界行走。” 原来如此。叶宥生连连点头,他一定要为了师姐做到最好,不能拖师姐的后腿。 看着这么简单就被忽悠到的叶宥生,恒明志端起手边快要冷掉的茶水,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开始准备被秦蓁追杀时的逃跑路线了。 就这样,在正在“欺诈大师”路线上晋级的恒明志大师的默默祈祷下,秦蓁和叶宥生踏上了前往邢州的路程。 这附近没有能使用的传送阵,宗门里的那个也已经坏了很多年了,据说在秦蓁父亲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经不能使用了。 于是秦蓁通过恒明志给的地图,制定一条相对来说性价比最高的路线。 不过临到要出发的时候,恒明志却也说要跟着一起去。 “上次出去,为了找到那条线索,我还没来得及去采集药材。等过几个月天冷了,再去找就来不及了,刚好你们也要出去,我们顺道一起也方便。”恒明志说的看起来很有道理。 秦蓁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叶宥生在心里悄悄地生闷气,本来以为板上钉钉的跟师姐两个人的历练又没了。 下了山,路过柳溪村,恒明志说要进去跟杨婶告个别。这次一回来他就去了天一宗,现在又要走,都没有见到杨婶一面。 秦蓁明白他的好心,只是她有些头疼见到那个村民时要怎么样反应才比较好。可是瞥见身边叶宥生关心和渴望的目光,想到了他也确实很久没有见到杨婶了,深吸一口气,还是跟着他们两个一起进了柳溪村。 杨婶在柳溪村医堂工作,恒明志不外出采药的话,基本上就会待在医堂帮杨婶忙,秦蓁和叶宥生偶尔也会下山来看一看他们。 一开始叶宥生还有些认生,但在尝过杨婶的手艺后,对杨婶就迅速亲近起来。而恒明志的厨艺就是从杨婶那里学来的,有时候为了照顾这两个“厨艺白痴”,还会专门上山来指导他们。 秦蓁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她只知道母亲叫薛岚,曾经是柳溪村的一名医修,并且没有任何人指点,自己摸到了门槛,走上了修仙之道。 但她继续留在了柳溪村,待在这里的医堂给村民们看病。因为她的医术高超,有很多邻村的村民都会专程赶来找她医治。 秦文林是从来不会跟她讲她母亲的事,只有她小时候,杨婶会抱着她跟她讲一讲她父母过去的故事。 她的父亲秦文林,是天一宗的第三百一十三代传人。他继承天一宗的时候,刚刚修至金丹,宗门里也还有一些弟子。虽然整个宗门已经呈现出颓势,但秦文林不是个善于经营的宗门的人。 他自知能力有限,不能给那些弟子更好的修炼环境,于是把剩下的弟子都召集起来,让他们自己选择还要不要留在天一宗。 最终一个弟子都没有选择留下。 秦文林虽然能理解他们,但还是控制不住有些伤感,于是开始到处外出历练,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心里的难过。 在外面,他遇到两个同龄的修士,一个叫沈其峰,一个叫洪钟。这二位对他十分热情,秦文林也发现自己跟他们非常有话题,几人就相约一起闯荡。 可好景不长,因为一开始的历练非常顺利,他们对自己的实力也有了不确切的判断,进入一个异常危险的秘境。 秦文林以自己阻拦妖兽,给沈其峰和洪钟拖延时间,让他们得以逃生。 虽然最后依靠天一宗的秘法得以斩杀妖兽,但秦文林却身受重伤,最后昏迷在了柳溪村的河边。 那个时候薛岚还是柳溪村医堂的医女,在河边看到了重伤的秦文林,出于不忍,将他带回了柳溪村,跟杨婶一起悉心照顾他。 醒来的秦文林为了报答薛岚的救命之恩,又见她悟性绝佳,靠自己就摸索到了修仙的门槛,于是直接把天一宗的修炼功法传授给了薛岚,并认真指导她。 后来发生的一切也就顺其其然,两人在相处中互生情愫,不久后就在村民们的祝福下,结为了夫妻。 这是杨婶告诉秦蓁的往事,至于薛岚到底是怎么死的,杨婶只说是薛岚命不好,遇到了意外,这才丧命,只是可惜她的衣钵没有人继承。 不过柳溪村似乎是跟“捡人”有过不去的缘分。 薛岚在溪水边捡到了秦文林,而秦文林又在柳树下捡到了叶宥生,秦蓁和叶宥生又在村口捡到了恒明志。 秦文林发现恒明志有修仙资质,又对医道感兴趣,跟杨婶商量后,便让他继承了薛岚的衣钵,让他在薛岚的墓前磕了几个头,就当拜了师。 严格来说,恒明志并没有真正加入过天一宗,只是他和秦蓁、叶宥生从小一起长大,日子久了也就没人一定要去计较一个身份了。 “杨婶,我回来了。”恒明志掀开医堂的帘子,率先走了进去。秦蓁和叶宥生跟在他的身后,也进了医堂。 “是阿志回来啦。”一个穿着素色粗布的中年女子笑意盈盈从里间出来,手上端着刚炒好的青菜。 看见后面的秦蓁和叶宥生,杨婶愣了愣,随即脸上的笑容更是多了几分:“蓁蓁和阿生也来了啊。正好,来尝尝杨婶的手艺。” 秦蓁的眼神柔和下来,在她心里,杨婶的地位跟身边这两个同伴一样重要。 “哇!好香!杨婶的手艺好好!”秦蓁夸张地吸了一口气,凑上去从杨婶手上接过盘子,帮忙放到医堂西边休息室的桌子上。 “你们要来,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多准备些。”杨婶嘴上虽然抱怨着,但眼里却满是笑意,“你们等一会儿,我再好好给你们做几个菜!” 秦蓁觉得麻烦了杨婶,刚要拒绝,却被恒明志悄悄按住了手。她跟恒明志对了个眼神,于是也没有再坚持。叶宥生要多学着做菜,早日把自己的水平提升到跟恒明志一个水平,让师姐以后不再找恒明志来天一宗做饭了,于是自告奋勇地跟着杨婶一起去厨房了。 “你这段时间来的少了,以后也会越来越忙。杨婶也担心你,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让她心里安心一些吧。”恒明志解释道。 秦蓁想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恒明志说的没错,她以后来医堂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总是来看望杨婶了,趁现在有机会,还是不要辜负杨婶的心意了。 第二十一章 蛇影 听恒明志说他们马上就又要出远门了,杨婶脸上不由得浮现起失望的神色,但她没有说出什么阻拦的话,只是一一给他们三个夹菜:“来,我记得蓁蓁小时候最喜欢吃我烧的鱼了,阿生也喜欢吃这个是不是。还有这个竹笋,是阿志最喜欢吃的。”杨婶絮絮叨叨着。 秦蓁看着碗里鲜嫩的鱼肉,手顿了顿,但很快扬起笑容:“杨婶做的鱼最好吃了,我以后要吃一辈子杨婶做的鱼。” “小孩子说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的话。”杨婶从来不会想着秦蓁是修仙者,而她自己是凡人。在她的眼里,秦蓁永远就是那个被她抱在怀里哄着入睡的孩子。 “那我要跟杨婶学做鱼!”叶宥生立马不假思索道。 他并没有什么喜欢的或者不喜欢吃的东西,只要能有一口吃的,他就觉得满足了。但是师姐最喜欢吃这个,那这个就一定是最好吃的。 “你别学了,我怕天一宗最后一点地方都要被你炸掉了。”恒明志“哼”了一声。 “我什么时候……”叶宥生刚要反驳,就听见身边的秦蓁咳了一声,于是马上就改口,“那我才更要学,到时候一定能超过你!” “是啊,毕竟你的进步空间还有那么多,比这个那我肯定比不过你。”恒明志吹了吹手上的茶。 “……”叶宥生说不过他,只能委屈地去看秦蓁,自己可是在替师姐背了“炸厨房”的锅。 在场真正炸了厨房的秦蓁,淡定地又给叶宥生夹了几筷子其他的菜:“我们阿生可是最聪明的,只要多练练一定能超过他的。” “嗯!”叶宥生坚定地点头。 杨婶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吵闹着。 她其实很清楚,这样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她年岁已大,这些孩子走上的又是那样漫长且未知的道路,他们终将会渐行渐远。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薛岚和秦文林还在就好了,他们要是能看到这三个孩子长这么大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可惜了,造化弄人啊…… 一顿午饭就这样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秦蓁三人帮杨婶收拾了碗筷后,又跟杨婶再三道别,保证了回来后一定会再一起回来看她,这才告别了杨婶。 此时,已经是午后,村里很安静,并没有什么人在路上。 三人边聊着天,边往村外走去。 突然,秦蓁看到村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那里徘徊,双手相握,脚步紧张——正是当初向六道联盟举报秦蓁的村民。 恒明志显然也看到了,他拍了拍秦蓁的肩,鼓励道:“没关系,我们都在,一起过去吧。有什么就都说开,免得留下心结。” 叶宥生不明所以,但他能从恒明志的话中隐隐猜出这是跟秦蓁有过过节的人。他无暇去伤心秦蓁又不跟自己说,只是忙着跟上他们,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那村民也看见了他们,一时间脚步停下,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的手上不知道捧着什么,被一层层麻布包了起来,裹成了一个小包袱。 眼见着秦蓁等人走到他面前了,他鼓足勇气,颤巍巍地朝秦蓁弯下腰,双手将小包袱捧上:“我……我对不起仙人,因为自己的怯弱就去举报了仙人……我不求仙人原谅,只希望仙人不要记恨我的家人。这是我们攒出来的一些干粮……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仙人看不上的话,我再去……” 秦蓁将他扶起,止住了他的话:“给你们传授功法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那么承担它所造成的风险也是我应该早就有准备的。这不是你的过错,你只是做出了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所以,你不需要自责,也不需要对我道歉。” “可是,我也学了仙人给的功法……”村民不安地喃喃,“我受了仙人的恩惠,却做出了背叛仙人的事。” 秦蓁的神色十分温和,但叶宥生却莫名觉得此时的她看上去十分冰冷。 “这不是恩惠。”她轻声道。 “这只是我单方面依仗我的实力,觉得你们不能反抗我,才会把功法教给你们。我是别有用心,不用去感激我。” 村民对上她明明笑着,却泛着青芒的眼眸,身体直哆嗦。但他还是再次向秦蓁道谢,把小包袱塞给了恒明志,就慌不择路地跑走了。 小包袱拿在手上还是有几分重量的,恒明志无奈地对秦蓁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掉你这个毛病。明明是做好事,也不愿意给别人解释,越生气还越喜欢给别人扭曲自己的本意。这样,你不就是在白白做事吗?” “我做这些,本来也就不是出于为他们好的目的。”秦蓁淡淡道。 叶宥生听着秦蓁这样说,心里难受极了。 他突然想起先前那个叫谢晦的散修,在殿内跟秦蓁说过的话。 “人皇已经不存在于世,也没有传人,现在的人道只不过是一架空壳。但虽然已经没有正统的人道可以走了,去获得凡人的感恩所带来的酬劳也已经足够丰厚,远超过只是单纯地去奴役他们。” 他甚至还能清楚地回忆起,谢晦说这句话时眼中绽放出的光彩。 难道谢晦当时说的话,就是在指这个吗?他说师姐跟他一样,去帮助凡人只是为了获得凡人的感恩。按他的说法,这样就可以获得什么更稀有的回馈。 那个时候叶宥生听不懂谢晦的话,只觉得茫然。现在他明白了,只觉得师姐一定不会是谢晦说的那样。 师姐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了,她怎么可能跟那个谢晦是一路人。 可前世的时候,他也很清楚,师姐是被称为整个修仙界的敌人。不仅是修仙界,其他五道无不视她为魔头。她的恶名和残酷的手段像利刃悬在了了每一个人的心头上,最后逼迫得所有人一起合伙除掉了她。 叶宥生已经能隐隐摸到了一点原因了,但他不管怎么回想,都想不出上一世有一个叫“谢晦”的修士。 难道是他在那个时候已经陨落了吗?不然按他的话去推测,他那个时候应该是会跟师姐一起被斩杀的。 而且还有恒明志,前世的时候叶宥生也没有见过他。他所知的天一宗宗主秦蓁,一直就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身边从来没有任何人陪伴过,连她宗里的那些弟子也都因为她嗜杀的传闻而十分畏惧她。 只有叶宥生,满心把救了他的秦蓁当做神明,一心一意地跟在她身边。 或许师姐会走上那样的结局,只是因为她不爱解释吧,那些人才会误会她的好意。 叶宥生这样天真地想着。 等下一次,哪怕师姐不说,他也要好好帮她解释,决不能让师姐的好心都被浪费掉。如果师姐能看到自己的好心没有被辜负,应该就不会再走上一世的路了吧。 这一段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三人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各怀心事,巧妙地把话题转向了其他方向。 恒明志说起了自己外出采药越到的各种奇事,叶宥生则说着自己在乾元宗比赛遇到的对手,秦蓁微笑地听着他们两个的话,时不时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追问一下。 三人的身影离柳溪村越来越远,渐渐地融进了山水中,再看不分明。 …… “看地图,前面有一个村庄,叫新照村,只要过了这个村庄,就是黑玉林了。我们可以去那里落下脚,最好的话,在那里借宿一晚修整一下,第二天再去黑玉林。”恒明志观察了一下地形,“这个村庄我之前采药的时候只是经过,没有进去,也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 “没关系,不行的话,外面也可以将就一下。”秦蓁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 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也有过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只能在荒山野岭里休息的时候。这个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反正他们现在对睡觉的需求已经近乎没有了。 三人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脏污的外衫,就往村子里走去。 现在还是下午,天还没有黑,他们远远地就看见村里升起的黑烟。 “现在还不是吃晚饭的时间吧,这么快就生火了吗?”叶宥生以为那是炊烟,疑惑道。 秦蓁眉头一皱。她给自己刻印聚灵阵后,对周遭的一切感知也更为清晰了。就像现在,她已经能感觉到村子里似乎有什么不属于凡人的气息,还有着丝丝血腥味。 是妖兽! 秦蓁目光一凛,就飞身往新照村冲去:“村里有妖兽,村民们有危险!” 恒明志愣了一下,叶宥生没等到秦蓁说话,在看到她冲过去的时候就已经跟了上去。 等秦蓁赶到村门口,眼前的新照村已如人间炼狱。 十来只妖兽正在村庄里肆虐,专门找年幼的孩子下口。孩子的父母哭喊着,颤抖着举着木耙砸向吞食的妖兽。结果显而易见,木耙应声而断,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妖兽犹不满足的嘶吼声。 秦蓁闭上眼。 感应到了秦蓁的愤怒,手腕上的黑蛇玉镯也发出了尖锐的长鸣,粘稠的黑雾似飞鸟一般从袖中飞去,而那玉镯化作的黑蛇也如影随形,在黑雾中逐渐伸展自己的身躯,鳞片似锋芒绽开,闪着青色的双眸,对着妖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这条黑蛇实际上只是由金属组成的蛇骨,只是黑雾给它提供了一具虚幻的皮囊。它的尾巴还紧紧缠在秦蓁的手腕上,并且随着它的活动,贪婪地从秦蓁身上汲取着更多血肉。 秦蓁支撑不住,左手紧紧抓住右上臂,踉跄了几步,这才稳住身形。那黑蛇似是不满她的虚弱,蛇头又对准她,威胁地吐出蛇信。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犹豫,右手就去握住了这具蛇骨。锋利的鳞片瞬间贯穿了她的手心,鲜血四溢,很快又被黑雾捕获。 那双紧闭的眼睁开了,幽静的深潭倒映出那些妖兽的身影。 “……都去死吧。”她轻声道,手中的蛇骨鞭高高扬起。 第二十二章 转折点 如同流星闪过,寒芒初绽,红光闪耀。 将将要吞食孩童的妖兽还保持着张口的动作,头颅就已经被斩断,在空中翻滚了几下就落到了地上,又被蜿蜒游动而过的蛇身吸收走了里面残存的灵力,眨眼间就变成了枯骨。 叶宥生抿着唇,看着半边衣袖都被鲜血浸透的秦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升起了莫名的怒意。但他很快就扭过头,在秦蓁斩杀妖兽的时候,把那些还倒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们都先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等恒明志气喘吁吁地赶到的时候,看到就是叶宥生和秦蓁僵持着不动的画面,而他们的四周,除了妖兽的尸体,还有许许多多的村民,坐在废墟边,警惕地看着他们。 蛇骨得到了满足,又变回了那只小巧的玉镯,衔着自己的尾巴圈在秦蓁的右手腕上,遮住了她血淋淋的伤口。 她手背上被贯穿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秦蓁撕下左边干净的袖子,将右手掌包扎好。她右边的袖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只是不是妖兽的血,而是她自己的血, 叶宥生在她的对面看着她,蠕动着嘴唇,一副受伤的样子。 “师姐……你为什么要骗我?” 秦蓁一时不能确定他说的是哪件事。 叶宥生见握紧拳:“你跟我说,那个伤口是假的,可明明你一直就是在受伤,为什么你连这个都不愿意告诉我……” 秦蓁没有想到他在意的是这个,少见地怔住了,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恒明志连忙上前来站在两人之间,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个我们待会再慢慢说,我们先解决这里的问题,还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妖兽再来,我们先安置好这里的村民,其他的问题慢慢再说。” 秦蓁面无表情,扫过四周村民警惕又仇恨的目光,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些食物、药品以及衣服,放在地上:“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并没有想对你们做什么,妖兽已经都杀掉了,这些东西你们先用着。” 说完,就要走。 叶宥生错愕地看着秦蓁,等秦蓁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就拉住了秦蓁:“我们不先给他们治疗吗?他们有的人受伤太重,要是没有我们帮忙,就算有药也活不下来。” “你再看看他们看我们时的眼神。”秦蓁声音冷淡,“对他们来说,我们这样的修士,说不定比妖兽更恐怖。毕竟妖兽还能给他们一个痛快,可要是被修士盯上了,那就是永生的折磨了。” 叶宥生下意识地松了手,去看那些村民。 他这才注意到,所有的村民都紧绷着身体,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三人,还有的村民正攥着农具挡在身前。除了那几个被他救下的小孩子,虽然还没从刚才的惨状中回过神,眼神还是胆怯的,但却对他没有敌意。 “可是……我们并没有伤害他们。”叶宥生轻声道。不仅如此,还是秦蓁从妖兽手中救下了这个村子,为什么村民们仍然会觉得他们跟其他修士一样的,还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们。 “我们知道我们不会做出奴役他们的事情,可是他们不知道。”秦蓁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叶宥生,“他们没有自保能力,只能去警惕任何一个修士。更何况,你以为没有修士做过我们这样的事情吗?他们叫来妖兽去袭击凡人村庄,再在村民绝望时去救下他们,让村民们对他感恩戴德,好为他卖命地干活。” “所以,我们的行为,在村民的眼里不会跟其他修士有任何区别。留下东西就走吧,我们还要赶路。” 秦蓁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村子。 叶宥生还愣在原地,感受着周围憎恨怀疑的眼神,整个人如坠冰窟。还是恒明志去拉他,他才缓过神,沉默地跟着恒明志离开了。 等到看不到他们三人的身影了,村民们才敢陆陆续续地开始活动,但他们没有人去动秦蓁留下的物资,任那些物资放在路中间,也没有人敢凑过去拿。 那个被秦蓁从妖兽口中救下的小孩子,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都不要那现成的物资,蹬蹬几步就要过去拿。 他的母亲尖叫一声,冲过去将他抱在怀里,眼中满是恐惧:“明善,不要碰那些东西!” 被叫做明善的小孩子在母亲的怀中疑惑地睁大了眼:“为什么呀,那是好人姐姐留下的东西,好人姐姐还救了我。娘不是说要不能凭白接受别人的好意吗?可我们还没有感谢好人姐姐,还要辜负她的心意。” 妇人抱紧了明善,噙着泪,不知道要如何跟孩子开口。 新照村的村长,叫孔德安,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带着深深的疤痕,他正是明善的父亲。他从妻子的怀中接过空明善,抱在自己的怀中,让他看自己脸上的疤痕:“明善,你不总是想知道爹爹脸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吗?在你没出生的时候,也有妖兽来袭击我们村子,也是有修士路过救下了我们,爹爹的疤痕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一开始我们也以为他们是真的好心,对他们十分感激,还应他们的要去,从村里找了一些年轻人跟着他们一起去阳平城。结果去了那里,我们才知道那些妖兽袭击只不过是他们自编自演的把戏,而去了阳平城的村民们,被他们当做最下等的奴隶驱使,还要成为他们发泄怒气的对象。” 孔德安看着孔明善干净纯粹的眼眸,沉声道:“你的王喜叔叔和月莲婶婶,就是那个时候被带去的阳平城,每次回村里就是一身伤。” “还有他们给我们的物资,我们都以为既然是仙人赐予的,便分给了几个小孩子,想让孩子们沾沾仙气。结果那些接触过物资的孩子,无一例外都得离奇死掉了,就连尸体也被那些仙人带走了。” 孔明善看着自己的父亲:“那我们应该只仇恨伤害我们的仙人,既然有怀仙人,那肯定也有好仙人。” 孔德安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凡人,拿什么去分辨他们到底是不是好心。我们没有能力承担分辨错误后的结果,只能去仇恨所有的修士……” 在人皇没有逝去前,凡人的生活还没有这么糟糕,仙人一般都不会来接触凡人,他们各自生活,从不越界。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不会再有人拦住那些侵入他们生活的修士,他们的生活被搅得一团糟。 就算是真正好心的修士,孔德安也不希望对方再来接触他们了。 他将孔明善放下,摸了摸他的头:“明善来帮爹和娘一起照顾伤员吧。” “好!”孔明善重重地点了头,就跟在孔德安身后,帮着他一起给受伤的村民上药。 新照村外。 叶宥生却在想,这是不是上一世师姐最终改变的一个转折点。 她很明确地知道她的好心会一直被误解,而她没有办法去解释清楚。而当这些情绪经年累计起来,最后让她无法承受,这才连自己的初心都改变了,成为了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师姐。”叶宥生深吸一口气,拉住了独自走在前方的秦蓁的左手。 “我们回新照村好不好,”他放缓语气,“我们不能没有尝试,就直接认输了。人心不是石头,只要我们好好跟他们说,他们会相信我们的。而且,就算他们不相信我们,你也确实是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再怎么样也应该向你道谢,而不是就这样怀着仇恨的心理接受你的好意。” 秦蓁叹了口气,右手按在叶宥生拉着她的手上:“阿生,我不需要这些。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不需要他们感谢我,那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叶宥生却固执地摇头:“那师姐呢?师姐对我这么好,难道是希望我也像他们一样仇视师姐吗?师姐如果希望我能接受你的好,按你的祈愿成长,那对于那些你亲手救下的人,也应当是这样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又祈祷着秦蓁反驳他的话,又想秦蓁能认可他。他想在秦蓁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可现在要劝说她,就得把自己归进所有人里,这样才能让秦蓁垂下目光,将那些人也放进眼中。 恒明志去拉叶宥生:“你还不知道你师姐对你有多好吗?你这样说,不是在伤她的心吗?” 叶宥生一动不动,直直地看着秦蓁:“师姐,如果我不是你的师弟,如果我跟这些凡人一样,你是不是也会这样,不再看我一眼。” 从前一世他被秦蓁救下,他就一直被这个问题折磨着。这一世他可以劝说自己,自己是秦蓁的师弟,她会对自己好。可前世的时候自己什么都不是,甚至还那样卑贱,可秦蓁不仅救了自己,还将他带到身边。 一开始他还能说是秦蓁就是这样的人,可现在见到了这么多次她的举动,这个解释已经不能再满足他了。她对这些凡人就只会救他们,然后就不再管他们了。 叶宥生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他想亲口听秦蓁说出他是特别的。这份特别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改变,而只是因为他是他。 秦蓁的目光望进他的眼底,在叶宥生紧张的神色下,最终她轻轻开口道:“我刚刚想象了下如果你跟他们一样,我还不会这样对你好……我想是会的,你是阿生,这样的理由就足够了。” 叶宥生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又听到秦蓁继续道:“就算你是凡人,我也会让父亲把你收为师弟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些。” 叶宥生无力地张了张嘴,但他确实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可是为什么,总感觉还是那么失落呢?他到底想要的回答是什么呢? 秦蓁反握住他的手,温声道:“阿生想要师姐也去对他们好是吗?如果这是阿生想看到的,师姐可以去试一次。但是你要答应师姐,如果这次的结果跟上次一样,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个话题了。” 叶宥生呆呆地看着秦蓁牵着他的手,半晌回过神,连忙点头:“好!我一定会帮师姐解释清楚的,要让他们对你道谢!” 他又去看恒明志:“还有恒明志!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改变他们的看法的!” 恒明志无奈道:“行行行,这会终于想起我来了。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太乐观,我每次外出,都是隐瞒自己修士的身份,那些村民们才能正常跟我相处。” 但现在的叶宥生充满了斗志。 他认定了这就是秦蓁前世改变的一个转折点,只要他把每个转折点都消灭掉,那么就可以改变秦蓁的结局了。 她不应该被人们憎恨。 第二十三章 固执 邢州六道联盟分部。 向荣负手而立,听着下首属下的汇报,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这么说,你们已经亲眼看着秦蓁杀了妖兽后,就不被村民欢迎,直接离开了村子?” “是,属下亲眼所见。”属下恭敬道。 “哼,”向荣冷哼一声,“还是太天真了,乖乖地把秘宝呈上来不就好了,就不用我废这么多功夫了……不过这样也好,看着她不管做什么都会被人误解,最后众叛亲离,只能来投靠我,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说着,又沉吟道:“不过她能一人斩杀这么多妖兽,看来还是隐藏了实力的。她成长得有些太快了,得想办法遏制一下了。” 那属下便适时问道:“属下去禀告沈宗主?秦蓁和她的师弟还要去乾元宗继续比赛,到时候在秘境里让她师弟遇到点什么危险,她肯定会去救她师弟的,这样我们就有机会下手了。” 向荣皱了皱眉。 他并不想让沈其峰看到秦蓁的真实实力,最好能让沈其峰一直对秦蓁失去防备。毕竟在他和沈其峰之间,秦蓁肯定会先选择明面上更好解决的沈其峰来报仇。 只要沈其峰对秦蓁大意了,那秦蓁解决掉沈其峰的概率也会更大,届时无论是谁活下来,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只用等在幕后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里,他松了眉头:“不用了,先放她成长一会儿吧,反正再怎么样也越不过我。她要是真有能耐,我就等着她提着沈其峰的人头来见我了,还省了我自己出手。” “不过你还是多注意着点她。如果她再返回新照村,你就再放一些妖兽过去。” “是。”属下领命。 此时,新照村内。 秦蓁三人站在村子门口,他们的对面,一群村民手持着各种各样的农具,凶狠地瞪着他们。 “我们不是来伤害你们的。”叶宥生连忙解释道,“你们有的人伤很重,不是只敷药就可以好的,如果没有我们帮忙,他们都会死的。” “呸,”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朝着他们吐了一口唾沫,“我们就是死,也不会再被你们这些两面三刀的混蛋欺骗。就算是死了,我们也是死在养育了我们的土地上,而不是被你们骗去当做奴隶,猪狗不如!” 叶宥生有些焦急。 他能看到那些重伤的人正倒在后面的草席上,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他们的亲人正围在他们的身边哭泣着,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人向他们寻求过帮助。 秦蓁留下的那些物资还在路中央放得好好的,根本没有人去动。 叶宥生抿了抿唇:“但是,她救了你们。如果没有她,你们现在整个村子都已经不存在了。她可以不需要你们的感激,但你们不能因为她的心软就这样无视她的付出,最起码要向她表达感谢……” 他的话没有说完,那个中年男人就将手中的农具砸了过来,大喊道:“好啊!那你们现在就来杀了我们啊!杀啊!你以为我们稀罕你们救吗?谁不知道你们肮脏的把戏,骗了我们一次还想再骗我们第二次?有多远滚多远去吧!” “……”叶宥生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太生气。 可从心底蔓延上来的悲伤却缠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喘气。他扭头想去看秦蓁,想从秦蓁这里找到解救的方法,想让秦蓁告诉他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应该是怎样的呢? 大家能和睦相处,每个人都能生活得幸福美满。人们会对他人施以援手,也会为他人的援助而心怀感激。 所有人都会向着更加美好的未来去奋斗。 可是…… 他现在看到的一幕幕,都在提醒着他,这不是他想象中的世界。 而他信奉的神明,唯一能给他指引方向的神明,现在却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叶宥生第一次在秦蓁平静的目光中感到了刻骨的寒意。 难道他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改变上一世的结局吗?可到底是为什么大家会这样仇视对方,为什么不能好好沟通呢?为什么不去找罪魁祸首报仇,而是将好心人的心意碾碎踩在脚下? 略显冰冷的手轻柔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秦蓁附在他的耳边,温柔道:“阿生,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带你出来了吗?” “我不想你看到这些,我希望你能自由自在地去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被这些影响了你的心绪。” “我知道你总是在生我的气,觉得我对你不够坦诚,总是对你隐瞒很多事情。可是,知道了这些事情对你没有好处啊,阿生。我亲眼见过了,所以我不想你再看见。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得弄清楚才算完整。” 叶宥生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在发抖。 他简直不能想象,原来师姐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一直独自长大。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修仙界最强大的那个人,以至于他从未想过师姐还会遇到这些事情。 他深呼一口气,看着秦蓁:“师姐,我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让你永远不会人误解,永远能得到别人的敬仰。除了这件事,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了。你说你想要我自由地去选择,那我的选择就是这个,我不会妥协的。” 秦蓁眨了眨眼,手从他的肩膀上顺着后背滑过,最后又藏在了宽大的袖子下。 她微笑着,很平静的样子:“好啊,师姐相信阿生。” 叶宥生又看向恒明志:“恒明志,我们先去给他们疗伤吧,先把他们的命保住,其他的等他们恢复后再慢慢解决。” 恒明志瞥了眼秦蓁,见她没有反应,于是点点头,跟着叶宥生就要越过那些村民去救后面草席上的人。 “你们不许过来!”中年男人咬着牙,从旁边人的手上抢过一个木棍,就凶狠地指向叶宥生和恒明志。 “我先用药把他们都弄昏迷吧,不然这样僵持下去是没有结果的。”恒明志提议道。 “……好。”叶宥生犹豫了下,但想不出来更好的方法。 可有什么比他们先动手了。 空中的风猛地停滞了一瞬,几声妖兽的嘶吼声就从众人上空略过,不过几个呼吸间,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几个小孩子就被妖兽掠走,哭喊声随着风中的血腥气一起,迟迟地挥之不去。 秦蓁皱了下眉,当机立断:“阿生和我去追妖兽,阿志留下来救人。” 恒明志是医修,留下来最为稳妥,那些村民再怎么样,也伤不了他。她刚才杀了妖兽留下的伤还会愈合,战斗力不如从前,带上阿生一起更有把握从妖兽手里把孩子们救下。 叶宥生和恒明志也明白她这么分配的理由,没有异议。 秦蓁没有再耽误时间,就顺着妖兽跑走的方向追去,叶宥生跟恒明志对视一眼,确认了对方没有问题,这才去追秦蓁。 秦蓁一边追踪着妖兽的气息,大脑中一边飞速思考。 这些妖兽并不像阳平城那只妖狐一样,已经有了灵智,它们的行为应当是没有思考逻辑的,只会依照本能行动。 可现在,它们却知道趁没有防备的时候再回来,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本能抢夺了孩童就离开。这些妖兽,很有可能背后是有人操控的。 说起操控妖兽,秦蓁第一个就想到了沈其峰。 但是沈其峰自己现在应该就自顾不暇,如果要为了她的偷盗藏宝阁“嫌疑”,就再次调动妖兽要给她一个教训,要显然有些得不偿失。如果是洪钟那边的话,洪钟倒是有操控妖兽的手段,但是他在这个时候出手难免会把聚集在她身上的焦点转移到自己身上,引起沈其峰的注意。那向荣呢?向荣一贯喜欢做老好人,作为六道联盟派到邢州分部的掌权人,他根本就不用担心沈其峰和洪钟的报复。 秦蓁其实一直没有明白他们几人为什么会愿意合作。 天一宗所谓的“秘宝”真的有这样大的吸引力吗?他们修炼这么多年,又身居高位,什么样的天材地宝没有见过,何必要为了这一个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秘宝费尽心思。 再说了,他们都从属于六道联盟,如果他们三人得到了秘宝,又要如何分配?秘宝的事情他们是上报给了中州,还是三人合伙隐瞒了信息,封锁在了邢州内? 如果是前者,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秦蓁倒是可以选择向中州公开此事,让中州的人去跟他们斗,大不了大家都不好过。 但事情还没有糟糕到这个地步。 不管这次新照村的妖兽是谁引过来的,目的不过是想扭曲她的心性,让她对这个世界充满怨怼,愤愤不平。 可秦蓁偏偏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确实想救这些人,可她从一开始就不允许自己期待他们的感激。一旦有了期待,她就会陷入情绪的无底洞,只有得到了反馈才能有动力。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舍弃期待,只做不说。 这样对她好,对那些凡人也好。 可叶宥生想要的太多了。 她不知道叶宥生为什么在这件事上的执念那么深。平常他们有什么意见不同的地方,叶宥生都会很快妥协,听从她的看法。可这次,他却这样固执。 “师姐,再往前走,就是黑玉林了。”赶上来的叶宥生自然不能知道秦蓁心中所想。他还记得地图,新照村出来往东边走就是黑玉林了。 他又去看秦蓁的右手,黑色的玉镯跟上次一样挡住了秦蓁的手腕,让他不能看见具体的情况:“师姐,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伤还能好吗?不会以后每次你都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打斗吧。” 第二十四章 初见 秦蓁明白今天这个事必须得说清楚了,不然叶宥生一定会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于是她干脆将整个手腕露出来,指着现在安静的黑蛇玉镯道:“你还记得,这是我第一个自己炼制的法器吧?” 叶宥生点了点头。 他还记得当时师姐自己照着宗门里的炼器功法学习,就那么摸索着炼制出了第一个法器。可也不知道那次炼制中发生了什么,从那以后,师姐就再也没有炼制过法器了。 难道就是因为那次出了差错,导致师姐这法器变得这么古怪? 叶宥生皱着眉看着黑蛇玉镯,想从它身上看出什么端倪。但现在它只是安静地沉睡着,就像一个普通的蛇形手镯,根本看不出来它化形后其实是那样森冷的杀器。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秦蓁笑了笑:“当时我自持天赋,第一次炼器就想炼制出最独特最厉害的法器。所以,我在炼制的时候,就异想天开地加了很多不该有的东西进去。最后有了这样的结果,也不过是我在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罢了。” 至于到底是加了什么,秦蓁没有说,叶宥生也没有再问。 他现在越来越能掌握到问师姐问题的尺度,就卡在这个程度上去问师姐,师姐就不会对他隐瞒。 他之前还是太着急了,一想到师姐最后的结局就不能冷静下来。但要想改变既定的命运,就绝对是一件不能心急的事情,他需要慢慢来谋划,找到每一个转折点,再去破解。 说话间,两人速度也没停下,追着妖兽的气息就来到了黑玉林外。 原本宽阔的平原,现如今被眼前无边无际又黑压压的森林挡住了视线,秦蓁感觉到妖兽的气息到了森林前停留了片刻,然后就直奔进了森林。 她往里面看去,但看到的,除了黑漆漆的高耸入云的巨树就再没有什么了。 “师姐,我们就这样进去吗?”叶宥生担忧地看着秦蓁。 秦蓁直觉有些不安,皱了下眉头:“先等等,里面似乎有些不对……” 话音未落,就感觉到森林里传出了灵力波动,紧跟着就听到一声不像人类能发出的惨叫。 “师姐!”叶宥生瞬间抽出剑挡在秦蓁身前,“要去救人吗?” 秦蓁刚想说这有可能是引诱他们过去的陷阱,但想到了恒明志对她说过的话,还有叶宥生的改变,觉得确实应该让他多亲身经历一些事情,于是咽下了这句话,换了种说法:“走吧,进去救人。” 一进森林,视野就暗淡下来。 秦蓁燃起一根火把,小心翼翼地往刚刚传来灵力波动的地方前进。叶宥生也知道现在情况特殊,没有再一定要挡在秦蓁前面,而是乖乖地跟在身后,警戒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因为体内有聚灵阵,哪怕森林里古怪的雾气掩盖住了很多气息,秦蓁也能感知到那几丝微弱的灵气是从哪个方向泄露出来的。 “就在前面了。”前进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秦蓁能感觉到离灵气的来源越来越近,但一开始察觉到的危机感却也逐渐微弱。 很快,在离灵气来源大概十米远的地方,秦蓁停下了脚步。 视线被巨大的藤蔓遮挡,秦蓁看不到前面的情况,但她敏锐地听到了那边传来了人类的呼吸声。那人似乎是受了伤,呼吸不太规律,又十分沉重,而且好像还没有察觉他们的到来。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孩子的哭声,听起来似乎是在努力抑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但还是因为太过恐惧而从嘴里泄漏出来了几声。 是那几个被掠走的孩子!叶宥生眼前一亮,看向秦蓁,等她下决定。 确认了以那人目前的状态,威胁不了自己和叶宥生,秦蓁才示意叶宥生挥剑斩断藤蔓。 数道白光闪过,藤蔓被切成无数碎条掉落在地上。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紧紧抱住长剑蜷缩着的少女。见遮挡住自己踪迹的藤蔓被毁掉,警惕地看着两人。她的身边,两个孩子哭得脸揪成一团,鼻涕眼泪都混在了一起,手上却还死死地抓着少女的衣服不愿意放开。 “去吧,阿生,拿出我们天一宗大宗的气势。”秦蓁拍了拍叶宥生的肩膀,充满感情地鼓励道。 叶宥生紧张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向前跨了一步,然后朝少女深深地鞠了一躬:“你好,我们不是坏人。” “……” 秦蓁沉默了。 她伸手抓住叶宥生的衣领,将他拽了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宥生:“师姐是这样教你的吗?” 叶宥生很委屈。他很努力在学习了,师姐为什么还要说他。但转念一想,还是怪自己太轻易相信恒明志了,师姐教训他是应该的,于是立刻毫无负担地把恒明志供了出来:“都是恒明志教我的,师姐,我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秦蓁满意了,捏了下叶宥生的脸,想着回去后见到恒明志该用什么方法砍了他。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那少女似乎放松了些警惕。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宥生的眉眼,总觉得叶宥生看上去有些面熟。但她受伤太重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细想了。 在昏迷过去前,她强撑着对那个看上去就温柔善良的青衣少女嘱咐道:“森、森林里有……” 话还未说完,就倒了下去。 在少女打量叶宥生的时候,秦蓁也在分神观察着她。 她身上的衣料看上去就价值连城,还有那把被她紧紧抱住的长剑,凭秦蓁浅薄的炼器经验,也能看出是出自名家之手。这少女大概率是什么大宗门或者大家族出来历练的年轻弟子。 还有她打量叶宥生的眼神,像是在辨认什么。 秦蓁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一下她的脉搏。人还活着,只是状态不是很好,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阿生,把人背起来,我们找个安全的位置给她疗伤。”秦蓁示意叶宥生,自己则向那两个哭泣的孩子伸出手。 “还记得姐姐吗?”秦蓁的气质本就温柔,现在对着小孩子刻意放缓语气,更是容易让人对她放下警惕,“如果你们还记得姐姐,就把手给姐姐,姐姐带你们出去,好不好?” 两个小孩子抽泣着,虽然已经恐惧到发抖,但对于这个斩杀了所有妖兽救下他们的青衣少女,还是印象深刻的。 爹娘和村子的人都说修士是坏家伙,看到了就要远离,可是她现在救了他们两次,应该是好修士吧。 两个孩子怯生生地看着秦蓁,还是把手试探地搭在了秦蓁的手上。见秦蓁只是温柔地牵起他们,又见识过秦蓁的强大,内心的恐惧也逐渐被冲散。 “姐姐……大丫二丫还有石头他们都被妖怪抓走了,你能去救他们吗?”牵着秦蓁右手的小男孩小声道,“回、回村后,我们会报答你的。” 爹娘教导过他,不能仗着别人好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帮助,要学会感恩。虽然爹娘还说过修士不在“人”的范围里,可是这个姐姐是好修士,跟那些坏修士不一样,他这样做应该没有问题吧。 秦蓁看着他紧张的样子,轻声安抚道:“姐姐先带你们找一个安全的位置,你们再一点点跟姐姐说说发生了什么好不好,姐姐一定会把他们安全带回来的。” 得到了秦蓁的保证,两个孩子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在黑漆漆的森林里不好分辨方向,只靠着火把微弱的光芒也只能照亮一小部分前方的路。 随着时间逐渐流逝,秦蓁感觉到自己的灵气运行越发困难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限制她的灵气运转一样,就连一开始不受限制的聚灵阵现在运转得也越发艰难了。 她只能一遍遍探查,一遍遍更改着路线,最终在叶宥生体力耗尽前,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阿生,你先去外面警戒一下,然后按照我教过你的,将山洞伪装一下。我先给她疗伤。”秦蓁安排道。 叶宥生点头,就持剑去侦察周边情况了。 等叶宥生走后,秦蓁才开始检查少女的状况。虽然能感觉到少女伤得很重,但她的衣服上却没有一点血迹。 她先给少女喂了一颗复灵丹,然后一边观察着她的情况,一边从两个小孩子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拼凑着当时的情况。 原来他们五个被掳走后,妖兽一路带着他们跑到了黑玉林,结果在林子里,遇到了那个修士少女。少女听到他们的哭声,果断拔剑斩向妖兽,但她一方面势单力薄,一方面还要顾及着不伤到妖兽手中的孩童,处处受限,最后虽然逼退了妖兽,但却只救下了两个孩子,自己也身受重伤。 她自知情况艰险,只能先带着两个孩子找到了一处藤蔓后藏身,想恢复伤势后再寻找出口。可她伤势太重,还没来得及调息就昏迷了过去。 了解了来龙去脉,秦蓁便先哄着他们睡了过去。 她没有犹豫,解开了少女的外衣,这才发现她的外衣下还穿戴着一层看起来轻薄的铠甲。盔甲上遍布着裂痕,很显然是替自己的主人挡灾了。 秦蓁又扣住少女的手腕,向里面输送灵气。少女的灵气应该是在刚才的战斗中耗尽,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甚至还有反噬的倾向。 因为先前喂下的丹药,少女体内的灵气已经没有那么干涸了。秦蓁又扶起少女,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调动自身灵气,辅助她炼化丹药里的药性。 她不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能像现在这样搭救少女,也为的不过是从她这里找到叶宥生身世的线索。 希望少女能给她想要的答案吧。 就这么忙活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听见少女的呼吸变得规律起来。 秦蓁舒了一口气,从储物袋中取出干净的衣物在地上铺平,让少女和两个孩子躺了上去,再用少女自己的外衣给他们盖上。做完这些后,她就在一旁盘膝坐下,一边抽时间修炼,一边等叶宥生回来。 第二十五章 地裂 过了一会儿,叶宥生也回来了。 秦蓁没有动,只是睁开眼看了过去。叶宥生明白她的意思,安静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我检查了四周,暂时没有什么危险,然后再用师姐给我的阵法图在洞口布置了防御阵法。” “嗯,阿生做得很好。”秦蓁摸了摸他的脑袋。 叶宥生羞涩地低下头。为了能得到师姐的夸奖,他可以去拼命做到任何事情。 “现在就等她醒过来了。”秦蓁道,“她进森林比我们早,还跟里面的妖兽东西交过手,会比我们知道更多情报。” 叶宥生自然没有异议,他看着秦蓁,眼睛亮晶晶的:“师姐,我可以靠着你休息一下吗?” 见秦蓁不说话,他又赶紧补充:“我、我只是今天太累了,又背了人,又出去侦察,还布了阵法……好吧,我就是想挨着师姐休息。” 他认命地低下头,等着秦蓁的责备。 但是没有。 他被一双温暖的手搂进怀里,师姐柔软的发丝垂在他的耳侧,蹭得他有点发痒。 “好好休息吧,阿生,师姐在这里呢。” 本来是不困的,但在这样的怀抱里,叶宥生还是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在秦蓁温柔的低语声中睡了过去。 …… 殷欢一醒来,先是感觉不到灵气的干涸了。 她有些茫然地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没见过的山洞里,身旁还生着一堆火,给她提供了微弱的暖意。 “你醒了。”有少女的清丽的声音从洞口处传来。 殷欢转头看去,是昨天昏迷前最后见到的青衣少女,她的身后还跟着那个颇为面熟的少年。 “是你们救了我吗……”殷欢的嗓子还有些沙哑。 “没错,所以为了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你把你知道的这片森林的情报都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找到安全出去的方法。”秦蓁微笑着。 殷欢还没有见过这么直接的人。 在她长大的环境中,遇见的都是遵守着条条框框规矩的人。所有人都默契地去遵守着那些不知道传了几千年的陈旧规矩,哪怕它不合理又太残酷,也没有人去主动打破它。 “多谢救命之恩。我是中州殷家之女,名殷欢。提供情报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两位的救命之恩我会再另行报答的。”殷欢郑重地向两人抱拳。 说着,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册竹简,递给了秦蓁。 秦蓁略略翻看了一下,就将里面的内容尽数记下。里面有些消息是她已经知道的,但也又一些是新消息。 此处森林被称作黑玉林,因为林中不见天日,树木光滑如玉而得名。黑玉林中有一种独有的灵材,名为流光草,是这黑玉林中仅有的光亮。 流光草出现的时间极为随机,也没有人知道它成长的条件。虽然据说服用后可以解任何毒,但流光草只要出了黑玉林的范围,就会失去效果。而往往需要期待流光草来解毒的人,又多是毒邪侵体已深,哪怕在别人的帮助下来到黑玉林,也会在进入黑玉林中的一瞬间因为灵气被压制而死。 因此,这流光草的功效虽好,却实在鸡肋。 殷欢此行正是为了流光草而来。据她所说,她带来了一件能完全模拟空间的法宝,所以这些天来一直在黑玉林中到处为法宝收集足够的信息,来为采摘流光草并将它带回家族做准备。 只要流光草以为自己还在黑玉林里,那就不会失去效果。 “本来我已经发现了一株流光草,但是它身边还有妖兽在戒备。虽然我击败了妖兽,但流光草也随着一起消失了。”殷欢叹了口气,“我本来想休息下再继续去找流光草,结果就看到几个小孩子被妖兽抓着就要往林子深处去……再后来的事,你应该也都知道了。” “按你的说法,这妖兽与流光草应该是双生相伴,得在不击杀妖兽的情况下采摘到流光草。”秦蓁说道。 “是的,所以我想请你协助我,帮我牵制住妖兽。”殷欢又递给秦蓁一袋灵石,“这是报酬。那个看守流光草的妖兽修为在我之下,现在又受了伤,你牵制住它应该不成问题。” 她不知道秦蓁的具体修为,但能这样出来历练,想来也不会多差。 秦蓁掂了掂那袋灵石的重量,笑了下,又抛回给殷欢,在殷欢困惑的神情中说道:“那用这袋灵石,我们雇佣你帮忙牵制一次妖兽。流光草,我们也同样需要。” 殷欢爽快地答应了:“好。我的法器储存两株流光草不成问题,可以把你们的一起带出去。” “成交。”秦蓁向殷欢伸出手。 殷欢这回却犹豫了一下。她又看了眼笑意温和的秦蓁,以及她身后一脸严肃的叶宥生,最后还是伸手轻轻地跟秦蓁击了下掌。 那两个孩子睡得还很沉,三人简单地商量了下,便决定由叶宥生送他们回村子里,秦蓁和殷欢先去继续找剩下的三个孩子,等叶宥生回来再一起去摘流光草。 叶宥生一开始不愿意,毕竟他知道秦蓁右手还伤着。可他也明白,让他回村子里去跟村民们接触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 所以他只是强调了好几遍说送完孩子就再回来找秦蓁,就一边抱起一个孩子,带着秦蓁给的灵力指引路线往黑玉林外去了。 “那就出发吧。”秦蓁拉起殷欢,自来熟地挽着她的手就往走去,“哦,对了,还没有跟你介绍我们呢。” “我叫秦蓁,刚才那位是我的师弟叶宥生。” “你们是出自哪个门派?到时候我好把炼制好的流光草给你们送过去。”殷欢问道。 秦蓁想了下:“我们是天一宗弟子,不过宗门不便接待客人,我们可以约好时间地点,去那里见面。” “也好。”殷欢表示理解。她没听过天一宗的名字,但确实有很多大宗门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规矩,看他们两人虽然穿着简朴,但修为都不低,应该是特意在外低调行事。 在殷欢的带领下,两人顺利穿过无数藤蔓和树枝,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平地。因为有着秦蓁丹药的支援,她们受黑玉林压制的影响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因此灵气还是充足的状态。 “就是这里了,我上次就是在此处发现那些妖兽。他们似乎对灵力格外敏锐,我们一起催动灵力,它们受了伤,正是需要修士灵力疗伤的时候,这样说不定可以引诱它们出来。”殷欢快速道。 秦蓁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两人分开,一人站住一角,一起催动灵气。 刹那间,脚下的土地开始剧烈颤动,甚至开始产生了裂痕。周围的树木也像活过来了一样抖动着枝条,发出尖利地嘶吼。 秦蓁勉强站稳,转头去看殷欢。 但裂痕扩散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轰——”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两人脚下的土地彻底开裂。秦蓁只来得及看见殷欢的衣角,就掉进了这深坑之中。 “这……是哪里……” 秦蓁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小溪边,天上炽热的太阳照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 等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后,秦蓁才支撑着爬起来。这一动,才感觉到自己的大腿传来钻心的疼痛。 想来应该是在下落的过程中,大腿不慎被巨石砸中,在上面留下了一处手掌大的狰狞的伤口,已经血肉模糊无法分辨。 破碎的衣摆绞进了伤口中,秦蓁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跟血肉黏在一起的衣服扯了出来,还连带着扯出了血水和碎肉。 秦蓁面不改色,从储物袋里取出药粉倒在了伤口上。她没有选择用小溪的水先清理伤口,毕竟还没有摸清楚这是哪里,贸然把这里的东西用在自己身上可能会带来不好的结果。 上好药后,秦蓁又撕开绷带将伤口包扎起来。 现在身上的衣服已经破得不能看了,她也不能再这样节省,于是取出了新的衣物给披上。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虽然痛得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但秦蓁的表情却始终冷静得可怕、 处理完腿上的伤口,秦蓁靠着小溪旁的大树缓缓坐下。 她记得自己是从地裂的口子掉下来的,那现在应该是在地底。可这里的阳光却被明明在地面上的黑玉森还要耀眼,完全不像是在地下。 糟糕的是,她还和殷欢分开了,在她身上留下的追踪的灵气也没有感应。 这里对灵气的压制比黑玉森中的更强了,秦蓁全力运转体内的聚灵阵,也只能感应到在外界十分之一的灵气。 总之,得先找到殷欢,再想办法出去。 秦蓁休息了一下,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就站起身,缓慢地沿着小溪流动的方向走去。既然溪流一直能流动,那最后一定会汇聚到一个特定的地方,在那里说不定可以找到出去的方法。 虽然疼痛可以忍住,但受的伤毕竟是真实存在的,就算上了药,伤口愈合也不是一瞬间的事情,这样难免会影响秦蓁的行进速度。 秦蓁一步一步,拖着步子向前走,尽量不迈开太大的步子导致包扎好的伤口撕裂。 也不知道殷欢那里是什么情况,她有没有受伤。她的旧伤还没有养好,要是最后影响了采摘流光草就不好了。 秦蓁苦恼地想着,秀气的眉头微蹙。 第二十六章 换我来救你 另一边。 殷欢悠悠转醒。 地面开裂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运转了更多的灵气去催动护身法宝,结果这里的压制是随着灵气浓度而增强的。因为她同一时间内运转的灵气最多,所以这里对她的压制就最强,直接使得她灵气紊乱昏迷了过去。 这会儿醒来,殷欢感觉自己全身都痛,像是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样。 看来这个地裂的程度很深啊。殷欢这样想着,不禁有些为难。 明明说着要帮助秦蓁去取得流光草,还给他们提供了线索,结果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差错。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她在故意害他们一样。 现在她又一个人在这里,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到秦蓁。 殷欢自修炼以来,每次为家族做事都是独来独往,而且都能做得很好。 可这次先是没有救下那些孩子,又丢失了快要到手的流光草,接着又是欠下别人一个又一个人情,还做不到自己许诺别人的事情,这让殷欢有些焦虑。 她得尽快找到秦蓁,然后再为她拿到流光草。如果只有一株,就先给她,大不了回家族再领罚。 这样决定下来后,殷欢才感觉自己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她站起身,看着面前的一望无际的平原,刚刚满腔的热情又冷却了。 这里没有任何能给她提供方位的线索,唯一有价值的只有头上的太阳。 但说它是太阳,似乎又不太一样。 它的光芒太过刺眼,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而是莫名的惊悚,就像是正在被什么危险的活物注视着一样,怎么样也逃不过它的手掌心。 殷欢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将这个夸张的想法抛之脑后。 她什么时候也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了,还是快点去找到秦蓁吧。 可她迈出几步,整个地面突然又开始摇晃起来,地面已她无法反应的速度塌陷,形成了一个悬崖状的山壁。 殷欢只来得及握住剑,剑身深深地插进悬崖上的石缝中,不让自己掉下去,整个人像一片落叶一样飘荡在空旷的悬崖上。 还未愈合的旧伤这时候又隐隐发作,体内的血管滚烫得像要爆炸一样。 可她没有喘气的时间,剑身卡住的石缝骤然晃动,无数石子开始下落。 殷欢连忙拔剑,在疯狂地下落中,艰难地将剑插进了悬崖壁上的一颗树上,然后自己再撑住一口气,一跃到树枝上。 “呼——” 脱离了危险,殷欢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下来。 但这只是暂时的。 她现在所出的位置十分尴尬,往上看不到悬崖边,往下虽然能看到悬崖底,但却不能准确地知道有多高,只能时不时看见有石子从头顶上往下掉落,仿佛在做出她的死亡预告。 殷欢试着催动灵气,但只是一刹那,如铁锤敲碎筋骨的疼痛就如潮水一般袭来,压迫着她几乎窒息。 “咳咳咳。”她跪倒在树枝上,面色痛得发白。 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秦蓁又在哪里,有没有受伤。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可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遇险。 …… 秦蓁沿着溪流的方向一路缓缓前进。 可越是往前走,伤口就越是灼热,天上的太阳也似乎离她越来越近。 秦蓁眼前一阵发白,喉咙间还隐隐有作呕的冲动。她干脆扯过绷带蒙在眼睛上,不去看那耀眼得近乎诡异的太阳。 遮住眼睛后,整个人精神顿时好了很多。 秦蓁依靠着掐算和听觉,继续向前进。 虽然不能在这里使用灵气,但秦蓁身上还有事先准备好的阵法图和符箓。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也可以争取到时间逃生。 不知走了多久,水流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秦蓁取下布条。 眼前不再是一片无法直视的白光,但这四周的装潢,这桌椅,这窗户,这横梁……赫然就是还没有被摧毁的天一宗! 秦蓁的手微微颤抖,去抚摸自己面前的雕花木桌。她记得自己曾在这里刻下过自己一家三口的名字,但现在那桌面上什么都没有。 只是障眼法。 秦蓁这样告诉自己。是有魔物在利用她最为渴望的东西幻化出幻境来诱惑她,只等着她放松下警惕,沉溺进幻境就给她一击毙命。 但是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女声从她的身后响起。 那女声婉转动听,又带着能包容一切的温柔,跟她所想象的那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在说:“文林,你过来看看,孩子在踢我呢。”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秦蓁看见还年轻的父亲兴冲冲地跑了进来,直直地穿过她的身体,奔向了她背后的那人:“真的吗,岚儿,让我来瞧瞧。哇!真的!孩子在动呢!” 眼泪倏地流了下来,秦蓁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着。 她僵硬地转过身,看见了父亲正坐在床边,半搂着一个小腹隆起的女子,那女子眉眼与秦蓁像极了。两人说说笑笑,话语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 秦蓁张了张嘴,想开口喊出那个她一直没有机会喊过的称呼,但刚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眼前的景象顿时又发生变化。 她还是在那个房间里,只不过现在这里有的只是父亲的心如火灼的脚步声和母亲痛苦的呼叫声。 她还看见了柳溪村医堂的杨婶,她焦虑地看着薛岚的情况,急道:“小岚,再用些力,不要昏过去,孩子已经快要出来了。” 薛岚的气息已经断断续续了,但她还是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昏过去。 终于,在陈婶欣喜的声音中,孩子响亮的哭声充斥着整间屋子。 一直在门外紧张踱步的秦文林赶紧冲了进来,正当大家都在高兴时,意外发生了。 庞大的,肉眼可见的灵气如漩涡般围绕着那个刚出生的婴儿,天空一下子暗沉了下来,只有感觉到巨大危险才自行启动的护山大阵也开始发出轰鸣。 “岚儿!”秦文林顾不得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想去救离那灵气漩涡最近的薛岚,但他实力不够,根本无法靠近漩涡分毫,反而被强大的力量甩了出去。 薛岚怔怔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 她还在哭,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本能地哭嚎着。 可围绕她的灵气漩涡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它像有生命一样,将薛岚卷了进去,化作利刃划开了薛岚的身体,将薛岚的灵根剖出,融进了那个婴儿的身体里。 不要再让我看了…… 秦蓁闭上眼,堵上耳朵,可这些场景还是清晰地展现在她的脑海里。 有什么人贴上她的后背,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怎么是你活下来了呢?你不愧疚吗?你不自责吗?都怪你……才害得你的母亲丧命。你就是最自私的人,自己要活命,就去剥夺亲人的生命。怎么不是你去死呢?” 秦蓁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冷,耳边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她知道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一直都知道的。 很小的时候,秦文林喝醉的时候就会变得疯疯癫癫,一会儿抱着她说她长得真像她母亲,以后一定也会像她母亲一样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可一会儿,秦文林又掐着她的脖子,语气恶狠狠地说她为什么要害死岚儿。 在秦蓁的哭声中,秦文林才逐渐恢复正常。看着自己怀中,秦蓁脖子上被掐的红痕,又自虐似得去掐自己。 秦文林以为秦蓁还小不记事,但秦蓁其实都知道。 她无数次地去照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去想象母亲的样子,学着幻想中的母亲去做一个温柔的人。 薛岚是医修,那么她也要去学医。 薛岚会去帮助村民,那么她也要去帮助那些凡人。 薛岚不管发生都是温柔地笑着,那么她也要做一个这样温柔的人。 薛岚…… 她在这样的幻想中长大,只有在面对叶宥生的时候,那些小小的戏弄和叶宥生鲜活的反应才会让她觉得自己就是自己。 叶宥生可能以为师姐只是把他当做无聊解闷的玩具,但对于秦蓁来说,那些针对叶宥生的一个个不起眼的“坏心思”,是她能在当下做出的最多的,保持自我的努力了。 或许她真的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吧。 她从来没有问过叶宥生愿不愿意,只是一厢情愿地去寻他开心。 手上不知何时握着一把短剑。 秦蓁听见自己说:“你死了,就是恕罪了。你这样的人,凭什么活着呢?你应该有自知之明的。” ……真的是这样吗? 她闭上眼,握紧短剑,一寸一寸地向自己刺去。 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少年温暖的手抓住了她,不让利刃再前进分毫。 “师姐!快醒醒!” 是叶宥生的声音。 于是秦蓁睁开了眼睛——没有什么天一宗,也没有母亲和父亲,她还站在小溪旁边,甚至还在那棵自己靠着休息过的树下。 从她起身出发的那刻起,就已经在幻境里面了。 “师姐,你怎么了,你没有受伤吧?”叶宥生担忧地扶着秦蓁。 他刚出黑玉林,就觉得心跳得厉害。他担心师姐有危险,于是用师姐给他的阵法石盘布下了防御法阵。叮嘱了他们不要出来后,就连忙往黑玉林中去。 在山洞中没有看到师姐后,他就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他直觉师姐就在那里,连忙往那里过去,看着深不见底的坑洞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或许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着他,他从山崖上掉下来,就看见师姐正握着短剑刺向自己,幸好他赶上了,没有让师姐伤害到自己。 第二十七章 随形阵 “我没事。” 秦蓁注视着叶宥生的眼睛,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睛里,只有着她的倒影。 于是,她稍稍放松下来,刚才在幻境中的负面情绪也缓缓消散。 “谢谢你,阿生。”秦蓁双手捧着叶宥生的脸颊,向他低下头。 “师、师姐……”叶宥生僵硬着不敢动。这会儿不仅耳尖红透了,连带着整个被秦蓁触碰到的面庞都烧得滚烫。 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一切。 但秦蓁只是轻轻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等她放下手后,又变回了那个每日笑意盈盈,会照顾师弟,也爱逗师弟玩的天一宗宗主。 “这里的幻境能诱发人心中隐藏的痛苦回忆,我们最好还是早点找到出去的方法,不要在这里滞留太久,以免横生意外。” “好、好的。”叶宥生捂住脸,试图将脸部的温度降下去,但这显然毫无效果。真是太不公平了,明明每次都是师姐先主动,但最后害羞的只有他一个人。 “那走吧。”秦蓁随意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虽然刚换上的外衫又很快弄脏了,但总归还能看得过去。 没想到还没有赚到钱,就已经增添了新的开支了。秦蓁深感自己这个宗主当得实在是太卑微了。 正感叹着,熟悉的少年身上的青竹般的气息就笼罩在了自己身上——叶宥生脱下自己的外衫,给秦蓁套上。 “师姐,我背你走吧。”叶宥生没有提秦蓁腿上那已经浸出血色的伤口,他知道这样说秦蓁肯定又能找各种理由糊弄过去。 这一次,他不会再给师姐这样的机会了。 叶宥生走到秦蓁前面,微微躬下身,等待着秦蓁的回应。 秦蓁目光深沉,站在原地,看着叶宥生维持着准备背她的姿势,没有说话。 身上披着的少年的外衫还在默默传递着少年未冷却的体温,秦蓁眨了眨眼,将外衫拢紧,最后还是笑着说道:“好呀。” 秦蓁贴上后背的那一刻,叶宥生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他稳住自己发抖的手,心想着绝对不能让师姐看了笑话。 直到背起秦蓁,叶宥生才发现秦蓁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清瘦得多。那个曾经将身为奴隶的自己带进这个鲜活人间的神明,那个如今挡在自己身前遮风挡雨的师姐,竟然能被他轻而易举地背在背上,就像他已经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守护住她一样。 “阿生,走路好累啊。” “那我一直背着师姐。” “可是等离开这里,我也不想自己走路。你看别的宗门宗主出行,都是有各种各样的大排场的。” “那我以后变强了,就把他们的坐骑都抢过来给师姐。” “哇!阿生好厉害!”秦蓁夸张地惊呼了一声,然后毫不留情地敲了下叶宥生的脑袋,“早就想说了喂,我可没有教过你这些吧。难道又是阿志教你的?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呢?” 叶宥生有些委屈。 这明明是上一世师姐自己的作风啊。 但他吃过几次教训后,难得学聪明了:“是恒明志骗我说师姐喜欢这样的。” “可恶,回去一定要找他算账。”秦蓁捏拳,朝天晃了晃,“怎么把我可爱的小师弟教成这个样子了。” 叶宥生心虚地没有再说话。回去后还是先找恒明志通通气吧。 他们沿着溪流的方向前进,但这一次却没有越来越耀眼的阳光。秦蓁抬头看过去,那太阳明明已经消失了,天空却还是明亮的。 而替代太阳出现的,则是一条巨大的黑色条状物,就那样悬挂在天空之中。 秦蓁心里隐隐有了模糊的猜测。 自从太阳消失后,这里对灵气的压制也渐渐减弱。秦蓁之前给殷欢治病时藏进她体内的灵气也有了感应。 “先去找到殷欢。”秦蓁拍了拍叶宥生的肩,指了一个方向。 叶宥生看过去,发现那边的悬崖上,一棵树颤颤巍巍地横在上面,似乎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树上,一动不敢动。 “上面好像有人。”秦蓁“哇”了一声,“是殷欢呢。” “秦蓁!叶、叶宥生?”还隔得远远的,殷欢就看见了两人。她激动地朝他们挥手,心里疑惑着叶宥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等两人到了树的正下方,殷欢看着他们,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亲切过。 “能不能救下我,我、我有点恐高。”殷欢紧紧地扒着树干,欲哭无泪。她什么都不怕,从小就是怕高,没想到这样一个弱点,就被第一次见面的人看到了。 秦蓁示意叶宥生将自己放下,抬头欣赏了好一会儿殷欢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她还推了下叶宥生,叫他一起来看:“赶紧多看看,等出去后就见不到了。” 叶宥生:“……” 殷欢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还以为是在商量着怎么救她,顿时感动地从储物袋里又掏出来一袋灵石,向下丢给了秦蓁。 秦蓁精准接住,啧啧了两声:“大家族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出手真实阔绰。既然这样拿了钱,那就迅速一点吧。” 说着,双手交叉结印,青色的光芒随着她手指的动作凝聚成型,一个呼吸后在秦蓁和殷欢的脚下各出现了一个青色的法阵。然后白光一闪,殷欢就从树上瞬移到了秦蓁的身边。 “这是守护阵中的随形阵?”殷欢喘了口气,有些惊讶地看着秦蓁。 这是过去,在那个修士们互相残杀的时代里,门派大战中经常用到的阵法。布阵者可以把自己的位置和任意一个视线中的人绑定,将被绑定的人瞬移到自己的位置,当然,反过来也可以使用。 这样的阵法常常用于突袭和紧急情况的营救。 但如今,是修仙的盛世。 自从六道联盟于乱世结束后成立,修仙界就进入了难得的和平时期。玄鸟与姬家家主达成和解,修士们不再需要逆天而行,也不再需要争夺天地灵气,一切都向着修仙者最好的时代发展。 但同时,很多战时常用的功法也随着战争结束而遗失,其中就包括这随形阵。 殷欢没想到,曾经只在《修仙界经典战役》上看到的阵法,现在却能在一个年轻的修士身上看到。 “原来你认得这个阵法啊。”秦蓁笑眯眯地看着殷欢。 不知为何,殷欢突然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下蔓延。一瞬间,自己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即将迎来死期。 “我……我只是听说过,没有亲眼见过,应该是我弄错了。”殷欢决定明哲保身。 “哦?弄错了?可我怎么觉得你没有弄错呢?我也觉得这就是随形阵呀,难道是我弄错了吗?”秦蓁贴近殷欢,眼睛直视着她,声音逐渐低沉。 恒明志看着被秦蓁戏耍得直冒冷汗的殷欢,不由得想到了曾经年幼时有着同样遭遇的自己。 他知道秦蓁根本没有想过要杀殷欢灭口,只不过起了逗弄殷欢的心思,顺带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我、我可以给你灵石。”殷欢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今天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嗯……灵石嘛。”秦蓁做出思考的样子。 殷欢连忙把自己储物袋双手奉上:“这里面除了灵石,还有我的一些法宝和灵材,你有需要的都可以拿去。” 秦蓁接过储物袋,用神识扫视一遍,但只从里面拿了一部分灵石,又把储物袋还给殷欢:“你可还有救命之恩没有还我呢,我怎么会舍得杀你呢。这点灵石就当救你下来的报酬和因为你提供信息不全而掉落到这里的补偿。” “真的吗?”殷欢不敢相信地看着秦蓁。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修士们不由分说就互相残杀的年代,但一些争斗和摩擦是不可避免的。她独自出门在外也曾被害过或者欺骗过,每次都是损失了大量财物才得以脱困。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秦蓁笑得更温柔了。 殷欢的眼眶湿润了。 这会儿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感动。 她从来没有见过像秦蓁这样善良的好人,不仅不计较她提供了错误的信息,还一次次救下她,甚至都不额外收取报酬。 殷欢当即决定,不仅要帮他们拿到流光草,等回了家族,还一定要把自己宝物库里的最好的几件法宝都送给他们。 这边,叶宥生悄悄地问秦蓁:“师姐,你怎么对她这么好啊?” 他是见过秦蓁诓骗恒明志的样子的,那可不像现在这样对殷欢。要换了是恒明志,害得秦蓁莫名其妙掉进未知的险境,她非得把恒明志捆着在村子门口吊上三天三夜才能罢休。 “当然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叶宥生不解,这怎么就跟他有关系了呢。 秦蓁没有回答,只是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一副好心不被理解的伤心模样。 叶宥生更加困惑了,但这不妨碍他将师姐的话记在心里。既然师姐说是为了他,那就一定是这样的!自己竟然没能领会师姐的好心,真是太糟糕了。 于是,这片土地上又多出了一个因为善良的秦蓁而感动的人。 但秦蓁确实没有骗叶宥生,与殷欢交好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要帮叶宥生找到自己的身世。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为了以后天一宗能进入中州做准备。 中州是修仙界最繁华的地域,也是六道联盟的总部所在。能建立在中州的宗门或家族,无一不是修仙界最顶尖的。而外来的宗门想要移进中州,就不仅要求自身实力足够强横,还需要中州里有势力向六道联盟进行推荐。 天一宗建宗以来就一直待在凡人聚集的村落附近,可以说是在修仙界毫无人际关系——如果有仇家也算人际关系的话。 因此,为了宗门在摆脱乾元宗和御火门的压制后,脱离邢州寻求未来发展,秦蓁要在这位中州殷家出身的修士心中留下美好的印象,以便未来跟她建立长久的良好关系。 虽然不知道她在家族里是什么地位,但看她年纪轻轻却行事果断,修为已至炼气期大圆满,储物袋中也堆满了灵石法宝,想来是被家族看重的,地位绝不会低。 第二十八章 意外 三人各自交换了一下来到地下坑洞后的信息。 殷欢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妖兽真正藏身的地方,那被他们抓来的孩子们就也还在这里,只是不知道他们抓来孩子是要干什么。” “先找到他们再说吧。”秦蓁试着调动了一下灵力,不出所料,依然处于被屏蔽的状态。 她受伤的左腿被叶宥生的外衫遮住,因此殷欢只是觉得她站姿有些奇怪,但是并没有多想。 殷欢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罗盘,在罗盘中间放上了一小块衣角。指针飞速地旋转了几圈后,最终朝着一个方向停了下来。 她对着秦蓁和叶宥生解释道:“这是望月盘,可以通过放置跟要寻找的人有关的物品来定位。不过一般情况下不是很能用到,毕竟像使用不了灵力的情况还是很少见的。” “除了定位以外,它还有别的用处吗?”叶宥生隐隐约约觉得“望月盘”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殷欢沉默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它只是一个残次品,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用途了。” 叶宥生很少会主动跟陌生人讲话,秦蓁猜测他或许是从这个罗盘上感觉到了什么。只可惜现在跟沈和正的联系断了,不然可以拜托沈和正调查一下这个望月盘了。 因为三人中只有叶宥生是唯一没有负伤的了,因此这次由叶宥生走在最前面抵挡未知的风险,殷欢则在中间随时确认望月盘指针变化告诉叶宥生,秦蓁走在队伍最后,负责警戒四周。 自从天空中的那轮太阳被黑色的横线取代后,整个地下坑洞里,就变得十分安静,甚至安静得有些诡异。 而随着望月盘指针摇晃得越来越来剧烈,三人时不时地就能听到巨石坠落的声音,就像砸在了他们耳边。 可是他们的四周只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难道又是进入了新的幻境吗?秦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前面的两人。 但是把人拉入幻境是需要一定的楔子的,就像自己一开始进入幻境前,眼前所看到的白光,还有想要呕吐的感觉,就是这个幻境拉人进去的楔子。 通常来说,在同一个地方布置的幻境,所用的楔子得是相通的。而能做到在一个范围内设置出完全不同的楔子,这样的人如果在邢州,秦蓁多多少少还是能知道一些的。 那既然不是幻境,这些声音的来源又是哪里呢?天上的那轮太阳,真的就是太阳吗? 最前面的叶宥生也听到了声音,但他听到的并不是巨石坠落的声音,而是刀剑撞击的嗡鸣。 他疑惑地抬起头,却只能看见天空上那道犹如沟壑的黑色不明物。它的四周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阻挡了叶宥生更仔细的探究。 叶宥生只能看见那“沟壑”很规律地分布着许多裂痕,可那裂痕中间究竟有什么,却不能再看清楚了。 “师姐,你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吗?”他没有回头,依然警惕地前方未知的危险,只是提高了音量,只问队尾的秦蓁。 “嗯,你听到的是什么声音?”秦蓁没有说自己听到的是什么,而是直接问叶宥生。 “我听到的是刀剑交错的声音,但是我们四周什么都没有啊?会不会是有其他人也掉进了这里面,声音传到了我们这边?”叶宥生道。 刀剑交错? 秦蓁沉吟了下,她判断这里不是幻境有三个依据,一是邢州没有修士能做到布下这样的环境,二是这次她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的干扰,三则是她相信眼前的叶宥生是真实的,不是幻境中那种虚假的幻影可以模拟出来的。 那她和叶宥生听到的,又为什么不一样,问题出在哪里了呢? “殷欢,你有听到什么吗?” 这种时候,多一个队友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殷欢正在认真操控罗盘,冷不丁被喊到自己的名字,手猛地抖了一下,罗盘差点掉了下去。 “嗯?你刚才说什么?”她转头问身后的秦蓁。 “我说,你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吗?” “没有啊……等等,好像是有什么在打斗的声音?这附近还有其他人吗?”殷欢先是疑惑,但回过神来之后,耳边就响起来嘈杂的声音,整个人立刻警觉起来。 看来叶宥生和殷欢听到的应该是同一个声音了,那这附近真的还有其他人也掉下来了。 秦蓁直接道:“我们要紧的还是找到那三个孩子,先不理会那些人,直接按望月盘所指的方向继续前进。” “好。”叶宥生和殷欢齐齐应道。 他们三人毕竟都只是炼气期修士,在这里还不能使用灵力,如果附近那些人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那他们三人就很难再安全脱身了。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三人默契地加快了脚步,迅速离开了这片地方,沿着指针所指着的方向疾驰而去。 望月盘的指针跳动地越发激烈,终于在将要到达临界点的时候,指针停止不动了。一层朦胧的水汽从三人面前飘过,等擦干残留在眼睛上的水珠,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已经从一望无际的平原,变成了昏暗的山洞。 “这个山洞……是不是跟我们没掉下来之前休息的那一个一模一样?”殷欢迟疑道。 她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神神秘秘的事情,迄今为止从家族接到的最困难的任务,也不过是跨越了整个元州,花了大半个月追捕背叛了家族的一个筑基期弟子。 如果是要打斗之类的,她倒不会觉得怎么样,可一旦跟这些略显诡异的东西扯上关系,她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秦蓁伸手抚摸上山洞的岩壁。 岩石上还有着湿漉漉的水汽,跟她们转换位置的那一刻接触到的很像,带着不明显的花草香,似乎还混杂着一点血腥味。秦蓁将这个味道记在心里,然后将正僵硬地不敢动的殷欢拉到自己身边,握着她的手去摸那岩石壁。 “你看,跟我们待过的那个不一样吧。虽然它们长得很像,但是地上那个的岩壁可没有这种东西。而且你再仔细辨认一下,那个山洞是封闭的,这个往里面看是有岔路口的。” 秦蓁冰凉的手刚搭上来了,殷欢还有些拘谨。但是秦蓁的话语中带着温和的鼓励,让她不由得放下了恐惧,跟着秦蓁的手一起去触摸了岩壁。 “是真的!”她确切地感受到了这两个山洞的不同,声音雀跃起来,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殷欢亮晶晶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秦蓁:“秦……蓁蓁!我以后还可以再找你一起出来历练吗?” 她现在觉得秦蓁真的又厉害又善良,不仅救她不求回报,而且还这么温柔地帮她克服恐惧。至于那个什么被禁用的“随形阵”,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秦蓁乐于看到的,她很干脆地跟殷欢互换了通讯玉柄的联络标记,然后带着围着她打转的殷欢就开始探索这个山洞。 叶宥生愣愣地看着这一系列操作,还没等他缓过神师姐就已经跟殷欢那么亲密了。 他觉得有一点点伤心,但还是很熟练地将这种情绪压了下来。 “这有两条岔路口。”秦蓁道,“嗯……欢欢?” 她试探着喊道,身侧的殷欢开心地歪头看她。 于是她继续说:“你的望月盘还有反应吗?” 殷欢低头看向手中的罗盘,指针缓慢地旋转,最后朝着右边的岔路口停下了。 “好,那就一起过去吧。” 三人继续维持着刚才的队形,进入了岔路口。 岔路口里面十分狭窄,只能堪堪一人通过,岩壁上的水汽也越来越粘稠,虽然没有难闻的气味,但沾到衣服上到底还是让人不太舒服。 但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三人紧紧挨在一起,向着岔路深处前进。 细微的摩擦声从秦蓁耳边响起,一直在警戒的秦蓁立马发出警告:“小心,有危险!” 几乎是同时,“轰隆”一声巨响从三人头顶传来,岩石壁被破开,无数的碎石随着妖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对准了正中间的殷欢。 秦蓁反应迅速地将殷欢推开,而下一秒,妖兽就咬在了殷欢刚刚站着的位置,咬碎了一地岩石块,发出了不满的嘶吼声。 本就狭窄的通道因为妖兽巨大身躯的闯入,岌岌可危地摇晃起来,有更大的石块从空中坠落,刚好落在了殷欢和妖兽之间,将岔路分成了两半。 殷欢和叶宥生眼睁睁地看着石块将秦蓁和妖兽挡在了一边,连忙就要拔剑去砍石墙。但是这一砸,也让他们听到了来自于头顶上另一个岔路口传来的孩子的哭声。 “先去救他们,我自己能解决!”秦蓁隔着石墙听到了那细微的哭声,立马大声道。 殷欢直截了当地就翻身跃上了通道,叶宥生握紧手中的剑,直直地盯着石墙,仿佛能透过厚厚的岩壁看到秦蓁。 但他没有停留多久。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也跳上了头顶的通道,跟着殷欢去找那三个被掠走的孩子了。 第二十九章 逃生 秦蓁往后一仰,躲过了妖兽朝着脸部而来的利爪,紧接着靠着脚上的力,顺势往后方跃了几步,跟妖兽拉开了距离。 这是只狮形的妖兽,见自己的攻击没有得手,愤怒地咧开大嘴朝着秦蓁嘶吼,喷涌出的气流裹挟着从上面落下来的石块向秦蓁飞去。 这里显然只限制了修士的灵力,但是对妖兽并没有同样的限制。 秦蓁从储物袋中扔出提前准备好的阵法图,朝身前丢去,那阵法图顿时发出茫茫的青光,从图纸变成了实质性的屏障,瞬间变大挡住了扑面而来的石块。 但山洞还在塌陷中,除了眼前的妖兽,头顶上持续掉落的石块也是秦蓁的威胁。 她如今只是炼气期,如果不依靠灵力支撑,是无法只依靠躯体抵挡住这样密集的石块。不过万幸的是,她提前服用丹药压制了腿上伤口的疼痛,这样她可以在战斗的时候不会因为痛苦而分神。 可是,眼前妖兽的躯体却跟她的不一样,那是跟这些磐石一样坚固的躯壳,已经不再是普通的血肉之躯。石块对她来是威胁和干扰,但是对这只妖兽来说却是助力。 但从它的攻击方式来看,它似乎还没有开启灵智,只是单纯地凭本能攻击。除了刚刚嘶吼时恰好喷过来的石块,它就再没有利用到这些。 这对于秦蓁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她没有急着离开山洞,而是在被岩石砸开的裂缝间跳跃,依靠位置的变动来躲避妖兽的攻击。 虽然这些石块对妖兽来说没有攻击力,但是不代表砸到它身上的时候不会影响到它的动作。再加上它的身躯远远超过了山洞能容纳的宽度,它每次向秦蓁猛扑过去的时候,就会牵扯着沿路的石壁破碎,绊住了它的四肢,这使得本来速度比它慢一点的秦蓁刚好可以躲过它的利爪。 看到本来容易得手的猎物就这样一次次从爪子下溜走,妖兽的本就不多的耐心逐渐被消耗干净,前爪在地上狠狠地划出了一条裂痕,就对准着秦蓁的方向向下拍了过去。 那裂痕随着它的动作,像一条蛇一样向着秦蓁的脚下蜿蜒而去,速度极快,而且宽度逐渐增大,从一开始只有妖兽一指甲的宽度,变成了足有整个通道宽。 与此同时,妖兽长鸣一声,向秦蓁奔来,看起来像是要亲自用爪子将她按下到这道深沟中。 秦蓁算准时机,在妖兽的前爪将要拍到她头顶的时候,主动跳了下去,让妖兽全力的一击落了空,反而被自己的力道带着也掉了下来,又因为身躯庞大的缘故被卡在了里面。 而秦蓁跳下去后,还是没有避开那爪子挥出的气刃,左肩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血珠随着她的快速下落看起来就像是在往上方飞溅。 她伸出右手扒住了身侧的石块,同时脚蹬在石壁上,整个人一使劲,脱离了下落的状态,往上方的地面跃去。 落下的石块这个时候成为了她脱离险境的阶梯,为她提供了落脚的地方,帮助她离开了深沟。 妖兽正在剧烈挣扎,想挣脱出这个束缚住自己的深沟,但是随着它的摆动,虽然裂口开裂得更加迅速,给了它更大的活动的空间,可也意味着它不能在被固定在岩石壁上,而是随着深沟变宽而往下坠。 它虽然爆发的速度快,但是相比于它的爆发力,它庞大的身躯就显得不够灵活了。 妖兽猩红的目光投向了上方那个逃出生天后,还未松懈,一直盯着它的人类,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放弃了再挣扎,而是直接将力量拍向了两侧的石壁。 秦蓁早就防备着它要同归于尽,几乎是在它要动手的下一秒,就飞速地跟它拉开了距离,往裂痕还不明显的岔路跑去。 可妖兽不打算放过她,见她转身就跑,怒吼着,踩着一侧的石壁就往她的方向追来。 山洞摧毁的速度更快了,妖兽一边跑着,一边往下坠,可是它越靠近秦蓁,哪怕它依然会坠下去,秦蓁也会被它带下去。 怀中的传讯符叮叮作响,秦蓁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师姐!我们已经带着那三个孩子离开山洞了!”传讯符里传出叶宥生焦急的声音。 秦蓁舒出一口气,手指一动,三张起爆符就出现在了她的指尖。 她看向已经快要接近她的妖兽,将三张起爆符分别甩向左右石壁以及上方滚落下来的巨石,嘴唇动了动,声音极轻。 “再见。” 巨大的炸裂声响起,妖兽不甘的嘶吼声在爆炸声中逐渐微弱,秦蓁则被爆炸的余波击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直直地就被打飞出了山洞。 整个山洞在她的视线中轰然倒塌,她提不起力气维持平衡,只能做好背对着摔在地上的准备。 一双手接住了她。 她落入了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中。 “师姐,我来晚了。” 因为山洞的倒塌,本来昏暗的空间也像无数碎片一样裂开,他们又回到了那个一望无际的平原,只是那刺目的太阳又出现在了天空中。 秦蓁逆着阳光,看不清叶宥生的脸,只能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十分用劲。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阿生,扶我起来吧。” 叶宥生沉默了一下,还是听了秦蓁的话,双手支撑着她站了起来。 揽着秦蓁左肩的手上有着湿润的触感,叶宥生右手依然扶着秦蓁,抽回左手一看,却看到了满手的鲜血。 他连忙去看秦蓁的左肩,那道狰狞的伤口从肩头跨到了后腰,血肉翻出,甚至能从肩头看到骨头。 “这是……那个妖兽伤的?” 叶宥生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手上也没有停下来,连忙从储物袋中拿出伤药和绷带,给秦蓁止血。 秦蓁没有拒绝,她也暂时没有力气自己处理伤口。 “殷欢和那三个孩子在哪里?”她问道。 “……”叶宥生的手顿了顿,语气晦涩不明,“师姐就想说这个吗?” 秦蓁想了想:“那个妖兽应该是活不了了,我只是受伤已经很好了。” “……” “阿生,他们现在在哪里?” 叶宥生看着药粉撒在秦蓁的伤口上,本来应该感到疼痛的人却只是声音平静地追问他,他知道这一次又是自己输了。 “这里太危险了,殷欢先带着他们去更远一点的地方,再等我们跟上。” 他双手拿着绷带,先从秦蓁受伤的左肩,绕过腋下缠住。又换了卷新的绷带,从右边的肩头斜着往下,缠住了左背上的伤口。 “阿生,你这样缠绷带,我都不好活动了。”秦蓁试着分别转动了一下双臂,除了伤口牵扯的疼痛,更多的则是被绷带限制住的不适。 “师姐之前的伤都还没好,现在又受伤,还是少活动一点比较好。”叶宥生面不改色地将剩下的药粉和绷带收起来,片刻后又补充道,“我修为又涨进了,以后师姐可以试着让我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了。” “阿生现在是什么修为?”秦蓁没有正面回答。 “炼气期大圆满了。”叶宥生记得秦蓁前几天还是炼气期七层,那他现在怎么也比师姐修为要高了,师姐这总不能再把自己隔开到一边,以担心他的安全为理由不带着他一起了吧。 “哇,阿生真厉害。”秦蓁想抬手摸摸他的脑袋,但被绷带锢着抬不起手。 于是叶宥生低下头,把脑袋垂到她能够到的位置。 “好啦,去找殷欢他们吧。还有黑玉林外面那两个孩子,就算有阵法护着,也不一定安全,得赶紧带着他们一起回村子里,恒明志也还在村子里。”秦蓁轻轻揉了揉,就收回了手。 “好。”刚才那些情绪仿佛只是两个人的错觉,已经消散不见,两人间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轻松的氛围中。 两人顺着殷欢沿路留下的线索一路赶上去。 因为带着三个孩子的缘故,殷欢的速度并不快,没过一会儿,他们就追上了殷欢。 看见有人来,三个孩子先是害怕地躲在殷欢身后,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摆,等看清楚一个是跟这个姐姐一起救了自己的哥哥,另一个则是当时在村子里杀了妖兽的好人姐姐,顿时放松下来,不再躲在殷欢的背后。 其中一个小女孩看到了秦蓁衣服上沾着的血迹,鼓起勇气,怯生生地问道:“好人姐姐,你受伤了吗?” 秦蓁微微笑了下:“是呀,不过伤不重,很快就能好的。” 很快就是指上两次的伤都还没好,就一直在受伤。叶宥生在心里愤愤地想。 “那希望好人姐姐早日养好伤,雯雯知道,受了伤是很痛的。”叫雯雯的小女孩凑上来对着秦蓁沾着血的地方轻轻吹了几口气,“雯雯帮姐姐吹吹,就不痛了。” “真的不痛了诶,谢谢雯雯。”秦蓁配合地“哇”了一声。 殷欢看着三个孩子很快就不拉着她的衣摆,而是叽叽喳喳地围着秦蓁转,不由得张目结舌。 她不擅长应对小孩子,刚才叶宥生将孩子们交给她,转回去找秦蓁的时候,她就焦虑地不知所措。幸好这三个孩子都很听话,知道这里不安全,所以一直乖乖地跟着她。 但她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跟这些孩子们说说话,要说话又要说些什么呢?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于是就只能一言不发地拉着孩子们赶路了。 没想到秦蓁这么简单就跟他们把话题打开了。 殷欢不知道孩子们能这么快接受秦蓁,是因为有一个亲眼目睹秦蓁救了村子的前提在。但是就算她知道了,也不妨碍在她心中,秦蓁越来越全能的事实。 第三十章 熟人 既然已经找到了孩子们,剩下的就是要去采摘流光草了。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当时他们是因为黑玉林的地面开裂,从掉了下来。但掉下来后,这里却不像是黑暗的地下,反而是一个有阳光,有风,有溪水和树木的空间,而抬头往上看,也看不到顶,只能看到跟外面世界一样的晴空和太阳。 秦蓁提议先去他们掉下来的地方查看,寻找有没有离开的线索,于是几人就先回到了秦蓁掉下来的溪水边。 可除了那棵秦蓁休息过的树下还有着她残留的血迹以外,一切都十分正常,再看不出什么问题了。 而三个小孩子年纪还小,又接连经过了惊吓,精神上和体力上都不足以支撑他们再继续跟着一起去探查了。 于是秦蓁和叶宥生以及殷欢商量后,决定由秦蓁留在这里陪着孩子们,他们两个再上悬崖去殷欢掉下来的地方检察。 “好人姐姐……我们还能出去吗?”雯雯靠在秦蓁的身边,眼睛已经困得要睁不开了,但是想到了可能再也见不到爹娘了,手指还是紧紧地攥着秦蓁的袖子。 “嗯,我们能找到方法出去的。”秦蓁将另外两个孩子也一起揽在怀里,轻声道,“现在先好好睡一觉吧。” 她一开始有想过问这几个孩子,毕竟是妖兽带着他们来到了这个地方,不用像她和殷欢一样是从坑洞掉下来的,可能从他们的描述中可以找到离开的方法。 但是他们虽然看起来没有一直哭闹,可只要稍微提到一点那些妖兽,孩子们的面色就会瞬间苍白,想必对他们来说,这样的遭遇还是不能轻易接受的。 如果问得紧了,就是在强迫他们回想起那些,恐怕会给他们留下无法抹除的心理阴影。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勉强他们了。 秦蓁看着他们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稳地进入梦乡,便收回了一直轻拍着他们的手,将目光抬向天空的那轮太阳。 这里是地下,本不应该有太阳,可它却就是这么出现了,光芒刺目却让人感觉不到温度。 秦蓁对这个太阳很在意,她怀疑自己第一次进入幻境的时候,就是受到了它的干扰。但目前来说,她完全没有能力去调查这个太阳,只能暂时把这个事情搁置在心里。 怀里的传讯玉柄响了响。 秦蓁拿出来一看,是叶宥生发来了消息。 “师姐,我们找到办法了,但是有点情况,我下来找你们。” 等见到叶宥生,他看起来气息有些紊乱,手上还握着剑。 “怎么了?是又有妖兽吗?”秦蓁问道。 对叶宥生来说,就算是没有灵力,上下悬崖也不成问题,只有打斗过,才可能会这样。 叶宥生点点头:“我和殷欢上去后,看到两个修士缠斗在一起,先前殷欢听到的颤抖声就是从他们那里传过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抱上两个孩子,又示意秦蓁将最后一个孩子放在他的背上。 “其中有一个修士叫唐严,是之前在‘天才之战’跟我交手的过御火门弟子,师姐你当时没有来,应该不知道他。”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秦蓁回忆了下自己看过的赛程安排表,上面的确有一个叫“唐严”的对手,是御火门前几年刚招收的外门弟子,实力一般。 “跟他交手的是一个女修士,出手很快,但她看起来并没有要唐严性命的样子,似乎只是为了要回什么东西。然后我们过去的时候,她刚刚逮住唐严,结果唐严就看到了我,朝我喊了救命,女修士以为我们是一伙的,就跟我打了起来。” “最后是殷欢把她拦住了,解释清楚了情况后,她说她有离开这里的方法,但要求是唐严把东西还给她,唐严在跟她解释。” “我就让殷欢留在那里,自己先回来找你们了。” 叶宥生将事情的前后经过都说清楚了。 “好。”秦蓁没说什么,只是扶着叶宥生背上的那个孩子,跟他从山路往上走。 为什么御火门的弟子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跟叶宥生交过一次手,怎么会在这种不致命的情况下向叶宥生求助?是在拉近距离吗? 而且明明他自己就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偏偏要等到叶宥生去拦了才说? 秦蓁不能不去考虑最坏的可能性,如果她不再保持警惕,不再去这样思考,那她现在的处境,不会比那些被奴役的凡人好多少。 “跟他交手后觉得怎么样?他来自大宗门,虽然是外门弟子,但是也能修习到外面没有的功法。”秦蓁问道。 叶宥生回想了一下:“我只出了一剑,他就被淘汰了,所以也不知道他实力到底如何。只是他似乎对于能跟我交手很兴奋,我一开始以为他很有实力,是想跟我切磋,结果没想到那么简单就赢了。” 秦蓁没再说话。 反正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提防着这个唐严,小心为上。 因为带着三个小孩子,两人费了一番功夫才上到了悬崖顶。 “你们来了。”看到他们过来了,殷欢松了口气。 秦蓁给三个孩子贴了安睡的符箓,确保他们不会被惊醒后,这才看向那两个修士,这一看,却发现那个女修士还是熟人。 女修士也看见了秦蓁,皱了下眉:“是你?” 这个熟人正是曹令言,当初跟秦蓁说好的布置传送阵要用到的材料还缺几个,而平时负责供应给他们材料的商人,因为乾元宗被盗的事情,现在已经被乾元宗花大价钱拿走了所有的存货,来挽救损失。 而丘思弦最近特别忙,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事情,所以只能把补齐材料的事情交给了她,这也就是她一路从邢州来到了这里的原因。 好不容易找到了所有的材料,结果她路过黑玉林,正好看到有妖兽抓着小孩子往黑玉林里面跑去,便追了上去。 可她对黑玉林并不了解,一进了林子就失去了灵力,又没有其他追踪的方法,就在林子里迷了路。 结果林子里的植株不知道为什么都躁乱起来,向她攻击过去,匆忙间,她装着材料的袋子就掉了出来。 等她找回去的时候,却只看到唐严从那里经过,而储物袋却不见了,她正要上去拦住唐严,结果地面突然开裂,她跟唐严就一起掉了下来。 掉下来之后还没有抓到唐严,就又看到有修士过来,唐严还跟他认识。她以为是同伙,便决定先将这个看起来就战斗力更强的先制服住。 再后来,经过那个女修士的阻拦,她暂时停手,结果就看到秦蓁过来了。 “曹道友。”秦蓁朝她点了点头。 “师姐,你们认识吗?”叶宥生疑惑地看着秦蓁。师姐怎么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了其他认识的修士。 “这位就是当时用传送阵带我们去古碑的丘道友的同伴。”秦蓁简单地解释了下,“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倒在地上的唐严看到秦蓁冰冷的眼神直直向他注视过来,暗道不好,连忙喊道:“真的不是我拿的,我只是刚好路过那里,并没有看到这位曹道友的储物袋。” 他只是听门主的吩咐,悄悄跟在叶宥生和秦蓁的后面,想要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本来他是不会被发现的,结果就这么被这个女修士缠住了,被迫从暗处暴露了出来。 “那你一开始怎么不说清楚?”曹令言的剑还架在他的脖子上。 唐严苦笑:“我修为不高,误入这里后又害怕,突然就看到你提剑冲了过来,我都要被吓得半死了,哪里还想到说话。” 曹令言狐疑地将剑收回。 她能看出这个人确实修为不算高,这样说的话倒也勉强算是一个理由。而且她也已经试过了感应留在储物袋上的印记,但不知道是没有灵力,还是真的不在他的身上,她并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印记的痕迹。 不过出去的方法这里只有她有,只要看住了这个人,等一出去恢复灵力,就拿住他,再检查一遍。如果真不是他,她再给他赔礼道歉。 唐严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叶宥生这边跑来,激动地去握他的手:“真是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叶道友,多亏了叶道友,不然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没有帮你什么啊?”叶宥生奇怪道。 “……还是感谢叶道友出手阻拦,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能报答叶道友的,不如等我改日上门去拜访,再给叶道友送去贺礼吧。”唐严目光真挚。 叶宥生为难地看向秦蓁。 师姐并不喜欢这些大宗门的弟子去他们宗门,这件事他不能做主,还是看看师姐的想法吧。 “阿生,”秦蓁微笑道,“既然这位道友有心,我们也欢迎他过来,你跟他约好时间就是。” 叶宥生不解秦蓁的态度怎么变了,但是依然拿出传讯玉柄跟正喜悦的唐严交换了传讯标记。 唐严没想到秦蓁竟然就这么同意了,面上还是开心的样子,心里却警惕起来。不过他不需要着急,他只要一直保持着最可疑的样子,却什么都不做,反而最后最怀疑不到的就是他。 第三十一章 分歧 “在进黑玉林前,我在外面留下了灵力标记,如果出现意外情况,可以通过标记回到那里。”曹令言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到时候你们都站在我身边来,我带着你们一起出去。” 其他人没有什么意见,都点了点头。 殷欢却犹豫了一下,悄悄地凑到秦蓁的耳边,小声道:“那我们还要去找流光草吗?” “下次有机会吧。”秦蓁语气平静。 这里诡异的情况太多,曹令言所说的那些发狂的植株他们也还没有遇到过,不知道底细。现在大家状态都不太好,还要带着三个孩子,再去采摘流光草的话,万一遇到什么危急情况就不好办了。 索性本来也没有很指望能这么轻易就将叶宥生体内的余毒清除干净,现在这样也就没有怎么失望了,总之流光草就在这里,以后有机会再找殷欢一起过来取也没关系。 “好。”殷欢倒是有些失落。 这次既没有完成家族委派的任务,又没有答谢秦蓁的救命之恩,总让她心里觉得有些郁闷。 “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们就离开这里吧。”曹令言看她们没有再说话,便出声提醒道。 于是殷欢和叶宥生去抱了孩子们过来,众人站在曹令言身侧,见她单手捏了个诀,便有红光如萤火从他们周身穿过,绕了一圈后光芒大作,直冲上天,将他们眼前的景象遮住。 脑袋稍稍晕眩了一瞬,等红光消失,众人已经出现在了黑玉林外。 “叶道友,有机会我再去你们宗门拜访。”唐严朝叶宥生拱了拱手,就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离开了。 叶宥生看着他一溜烟儿就跑走了,正准备挥手告别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秦蓁没有再看唐严的背影,转头去问曹令言:“曹道友的东西丢了,还要再去找吗?” 曹令言摇了摇头:“应该很难再找到了,我重新再搜集材料吧。” 只有用了什么遮蔽感应的法宝,才能让她无法感应到自己的储物袋。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算花再多时间找,也没有意义了。 秦蓁没说什么,她跟曹令言到底不熟,只是这次也是靠曹令言才这么快离开的:“还没有谢过曹道友,以后曹道友有什么不便的话,也可以找我帮忙。” “不用。”曹令言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你只要别在暗处坑害我们就行了。” “我师姐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你们?”叶宥生皱眉,不明白曹令言对秦蓁的恶意揣测是从何而来。 曹令言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看向秦蓁:“你最近跟丘思弦有联系吗?” “联系过一次,但是他说最近很忙,所以具体方案的还没有定下来。”秦蓁没有隐瞒。 “又是很忙……”曹令言叹了口气,“好了,我也还有事情要做,就不留在这里了。”说着,她就跟几人告别,然后缓缓离开了。 怀里的几个孩子因为符箓的效果还没有醒,秦蓁将符箓收回,再等一会儿他们就会自己醒过来了。 殷欢一回到外面,就拿着叶宥生给的解阵的法诀去找了一开始被留在黑玉林外面的两个孩子,这会儿她已经牵着他们走了过来,看见这里只有秦蓁他们了,愣了一下:“那两位道友都已经走了吗?” “嗯。”秦蓁没有多说。 那两个孩子终于见到了自己被妖兽抓走的小伙伴们,连忙跑了过来,摇晃着他们的肩膀:“大丫二丫石头,你们快醒醒!” 本来还要迟一会儿才会醒的孩子们被晃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倒是雯雯,听到了“大丫”这个名字,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嘴上就喊着:“不要叫我大丫!我叫雯雯!” 听得一旁的秦蓁几人笑了起来。 等孩子们都能好好地安静下来,天色已经快要暗下来了。 “走吧,送你们回新照村。”秦蓁轻轻拍了拍他们的头,“回家后,如果你们父母问起什么,别的就实话实说,只是不要说跟我们多亲近,记住了吗?” “喔……”孩子们也明白秦蓁这么说的意思,虽然闷闷不乐的,但还是听话地记住了。 “殷欢呢?要跟我们一起去吗?”秦蓁看向殷欢。 殷欢犹豫了一下,看见孩子们期待的目光,还是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算了,没有完成任务已经是要被责骂了,再回去晚一点也就是挨家法的时候要重一些罢了,伤总是能养好的。 回新照村的路上,大家明显都放松了下来,没有再像在地下坑洞里那样保持着警惕。 孩子们那会儿大多数时候都在昏迷着,到底没有亲眼看见什么令人恐怖的画面,现在跟小伙伴们一起打闹,本来的恐惧也慢慢淡了下来。 秦蓁三人走在孩子们后面。 叶宥生看着秦蓁还沾着血迹的衣服,担忧道:“师姐,你伤还痛吗?” “我还好。”秦蓁除了面色有些苍白,行动不太方便以外,看上去倒还好。只是这个衣服确实要换一下了,不然等进村子里,恐怕又要惹麻烦了。 “我这里还有备用的衣服,蓁蓁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穿我的吧。”殷欢从储物袋中找出自己的衣物,递给秦蓁。 秦蓁接过,先将外衫披上,朝殷欢点了点头:“多谢。” 殷欢连连摆手:“不用谢我的,蓁蓁你救了我两次,只是一件衣服根本就不足以答谢。我……我们现在可以算朋友吗……” 秦蓁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微笑道:“当然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新照村。 村民们正聚在门口,点燃着手上的火把,将这一块区域照得透亮。 恒明志站在人群最边上,看见秦蓁他们过来了,比了个手势,叫他们不用担心。 孩子们看见自己的家人,欢快地跑了过去,冲进了自己爹娘的怀抱中。而为首的村长,孔德安举着火把,沉默地看着秦蓁等人,脸上的表情在火光的明灭下看得十分模糊。 “走吧,阿志。”秦蓁向恒明志挥了挥手,没有理会孔德安的意思。 恒明志瞥了眼面色紧张地村民们,还是收拾起了自己的药箱,就要往秦蓁那里去。 “等等。”孔德安却开口了,声音低沉,“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你们还是在我们村子里住一晚上吧。附近只有我们这一个村子,你们离开了就只能露宿荒野了。” 叶宥生闻言就要挡在秦蓁前面。 这个村长白天的时候态度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主动给他们提供落脚的地方。 秦蓁依然看起来十分温和:“既然您这么说了,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殷欢还不知道他们白天发生的冲突,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叶宥生没想到秦蓁竟然会接受他们的好意,倒是愣在了原地。 “一起进去吧。”恒明志揽过叶宥生的肩膀,又小声道,“等晚上休息的时候慢慢跟你解释。” 他又抬起头看向殷欢,露出了友善的笑容:“这位道友,是秦蓁的朋友吧,也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叶宥生闷闷地被他带着往村子里走:“怎么你就像是这个村子的村民在招待我们一样。” “没办法,谁让我天生交际能力就出众呢,这不是一下午就跟他们搞好关系了吗。”恒明志自夸道。 “哼。”叶宥生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殷欢懵懵地跟上秦蓁,下意识地就去牵秦蓁的手。秦蓁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握住,温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殷欢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紧张,我还没有到过凡人的村子里去。” 她的家族在中州,是六道联盟扎根的地方,也是所有限制最严格的地方。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凡人们被奴役,但还是能听说到一些他们悲惨的遭遇。 只是她的身份所在,她代表的就是一部分老牌修仙家族的立场,她不能随心所欲地在中州做事情,需要考虑到背后的牵扯。 像现在这样,跟凡人们站在一起,对于殷欢来说是十分新奇的体验,让她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 “没关系。”秦蓁安慰她,“你就待在我身边,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进过凡人村子的。” 殷欢感动地点点头,一时间竟然没有意识到秦蓁知道她没有说出口的真实顾虑。 新照村经过一下午的重建,已经不是白天看到的那种断壁残垣的景象。村民们井井有条地修建着屋子,一边拿出村里储备好的物资,给失去房子的村民分配过去。 虽然有些人还是永远地离开了,但依然没有打击到大家重建家园开始新生活的心态。每个人都将逝去的生命记在了心里,为着他们的那一份,也要更好地生活下去。 孔德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秦蓁身边。 他看着村民们借着微弱火光的照耀,在村子里辛辛苦苦地干活,沉声道:“你们从来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哪怕是最暗的地方,你们也可以靠法术照亮;哪怕路程再远,你们也可以一日千里;哪怕东西再重,你们也能轻轻松松地抬起。” “可我们不一样。我们什么都比不过你们,只能憋着那口气一代代活下去。但我们再怎么努力,你们依然抬抬手就可以决定我们的生死。” 第三十二章 决断 “你说,在这样残酷的现实下,我们要怎么胆战心惊地,抱着可能根本就没有的一线希望活下去?”孔德安没有看向秦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了未知的远处。 秦蓁看了眼他的神色,若有所思:“难怪你们村子要建在这么远的地方。” “你说什么?”孔德安面色骤变。 “你想得很多,看得也很远。你知道在六道联盟的‘庇护’下,你们永远也不会得到真正的自由,所以干脆离那里远远的,就算在外面尸骨无存,也不要到死都被奴役。”秦蓁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没有将话说完。 就像他们天一宗旁边的柳溪村,就是选择了成为六道联盟的附属,严格来说秦蓁不能在没有六道联盟的允许下去村子里接触凡人,虽然地理位置上她离得最近,但只要没有申请,就是违反了六道联盟的规定,这也是她之前被押去审判台的原因。 但实际上,因为凡人的村子实在过多,大多时候六道联盟不会管得那么紧。比如现在的新照村,他们自己选择了远离村子聚集的地方,来到几乎没有人烟的地方,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了。那么六道联盟也不会强留他们,就这样放任他们在外面自生自灭,毕竟在他们眼里,凡人是毫无自保能力的。 孔德安喉头滚动,最后才艰难开口。这一次,他认真地看向了秦蓁。 “十六年前,我们的村子还不叫‘新照村’,只是在六道联盟管理下的一个小村子。我们对生活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只是想要一块田,一间屋子,一个家庭。可以我们的妥协换来的只有亲人的离开,他们被像奴隶一样拉走,至今我们都没有他们的音讯,而能回来的人,也不过是带着满身伤痛回来。” “所以,当时我直接带着村子里的剩下的人离开了,找到了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从这边最高的山头,我们几乎能看到邢州的屏障,而屏障另一端就是其他的州。” “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邢州以外是什么样子的,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别的州的凡人是怎样生活的,像我们这样遭遇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 孔德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语气有些急促。 “到这里生活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妖兽袭击了,这个时候,我们才意识到当初那些惨痛的经历,只不过是为了我们彻底依附。”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蓁,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可是这次妖兽又来了,而紧接着你就出现了,像那些修士一样,救下了我们。你说我是该忘记初衷、忘记教训去相信你,还是为这些村民们负责,为我的家人负责。” “你邀请我们进村子留宿,我以为你已经做好选择了。”秦蓁语气平缓。 孔德安闻言一下子变得颓然,他抱住头,整个人看上起十分痛苦:“是啊,我早就十六年前就做好选择了。可是如今,我的儿子都不认同我,还有村子里很多年轻的孩子,他们没有经历过十六年前的惨案,他们根本就不能理解我们活下来有多艰难。而你们一贯擅长做戏,稍微做些好事,就会有人把你们奉为神明。” 在恒明志留下来的那一个下午,他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样跟村民们渐渐打成一片。一开始大家因为他的警告对恒明志十分抗拒,可是伤痛是不会因为他们的硬气而恢复的,他们孱弱的身体不能抗住疼痛的折磨。 而恒明志精妙的医术在这个时候成了他们最需要的东西。他甚至不用消耗他们村子里本就不多的医疗用品,只用手指动几下,用他们一辈子都理解不了的神通就治好了他们。 恒明志还能说会道,一边给他们治疗,一边还跟他们讲着外面的趣事。或许人天生就是会对开拓具有兴趣的,恒明志讲的故事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让本来就对现在生活感到枯燥的村民们重拾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就连他的儿子明善,也一直围在恒明志身边,缠着他要听更多修仙界的事情。 看着孔德安难看的面色,秦蓁不难猜出他嘴里那个“擅长做戏”“稍微做些好事”的人就是在指杀了妖兽的她,和给村民治疗的恒明志。 她跟恒明志从小一起长大,很了解他的脾性。别说一整个下午了,估计几个时辰他就能凭着那张嘴跟村民们打好关系了,不然在柳溪村,村民们也不会只对同样是修士的他没有那么警惕。 但是现在再说自己是无心破坏他的努力的话,就显得太过刻意了。 秦蓁想了想,说道:“你觉得现在的修士不好,那你们自己成为修士的话,你觉得如何?” “你、你说什么!”孔德安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秦蓁。 秦蓁微笑着看着他:“我可以带村子里几个孩子回我的宗门,教给他们修仙之法,让他们也能步上修仙之途。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他们呢,你能相信他们始终如一吗?” 少女的瞳孔隐隐散发着蛊惑的光,但是那就算是陷阱,也是孔德安不得的跳进去的陷阱。 他一直认为他们凡人沦落到这般地步,就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根本抵不过修士通天入地的手段。但那些修仙大宗门,就算要从凡人间选取弟子,也不会从他们这些人当中找。 现在秦蓁把这个机会摆在了他的眼前。 “你能有招收弟子的权利?”孔德安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他还是知道一点六道联盟的规定的,一般宗门是不能随便从凡人中选取弟子的。 “当然。”秦蓁点头。 她已经从向荣那里得到了准许的资格,可以再次开放山门招收弟子了。 “……”孔德安沉默了,他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去做出新的选择。 秦蓁也没有逼他现在就做决定。她一开始也没有打算在新照村找弟子,毕竟对她来说,她的首选肯定还是在柳溪村。柳溪村的人一直有修习她给过的功法,她无论是从选人还是从节省教习弟子的花费与时间上来说,从柳溪村中找,都更有利。 但现在看到孔德安,她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一下想法了。 孔德安的想法不能说是错的,站在他的立场他必须要做出决断。不管这个决断是不是错误的,他都得保持一个强硬的态度,这样才能不让村民们迷茫。 如果连他都动摇了,那村民们就会失去了主心骨,连明天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明天离开新照村,您想好了就告诉我。”秦蓁微笑道。 孔德安木木地站在原地,目送着秦蓁跟殷欢走远。路边的火把将他一半的身子照亮,而另一半则融进了浓浓的夜色中。 “蓁蓁,为什么你可以招收弟子啊?”等走远了,殷欢小声道。 她记得秦蓁说过自己是一个什么宗门的弟子,弟子也可以代替长老自己决定吗? 秦蓁从怀中将金色的宗主令牌展示给她看,上面“天一宗宗主,秦蓁”几个字,哪怕在黑夜中殷欢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呆住了。 秦蓁戳了戳她的脸:“抱歉了,当时只想快点解决事情,就只说了我是弟子。” “那我能去你们宗门拜访吗?”殷欢回过神,兴奋地抱住秦蓁的手,“我新交的朋友是宗主诶,这也太厉害了吧!” “……”秦蓁诡异地沉默了下。 “怎么了?是我太冒犯了吗?”殷欢小声道。 “不是。”秦蓁叹了口气,“只是跟你想象的不同,我们宗门现在就只有我和我师弟两个了,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宗门。如果要把宗门排名倒过来的话,我们天一宗倒是可以排在第一位。” 殷欢是大家族出身,从秦蓁这句话中敏锐地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她低声凑过去:“是你们宗门惹到了什么人吗?他要限制你们发展?” 秦蓁有些意外她的敏锐。毕竟相处的这段时间,殷欢看上去很天真很善良,总的来说就是很好骗。看来自己还是容易在看人上被惯性思维给误导,得记住以后不能再犯了。 “只是我们宗门经营不善,才逐渐落魄的。”秦蓁没有对她说实话。 殷欢不疑有他,立刻又热心道:“那需要我帮忙吗?我……我以后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可以在家族里有一定话语权的,可以帮衬你们一些。” “谢谢,不过不用那么麻烦了。”秦蓁看着殷欢隐隐有些失落,又补充道,“以后我能邀请到你出来一起历练的话,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 “这个当然没问题!”殷欢开心地拉着她的手摇来摇去。 现在一时冲动说出口的承诺并不可靠,秦蓁也不需要殷欢的承诺。在现在这个世界,违背承诺的代价实在太轻了,而遵守承诺又需要双方足够的信任。 不然就会像她之前跟沈和正的合作一样,那样脆弱,充满了试探与背叛。 第三十三章 固执 简单地吃过晚饭后,孔德安就找到了那几家被秦蓁他们救回孩子的村民。 按他们下午说好的,秦蓁等人会分开在他们家暂住一晚,毕竟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们哪一家有余力能招待所有的客人。 叶宥生和恒明志一起住在村长孔德安家里,秦蓁和殷欢则一起去雯雯家里住。 叶宥生看着殷欢挽着秦蓁的手一路走远,默默地想自己要是“师妹”就好了。 “走了,别看了。”恒明志从他身后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晃了晃。 “恒哥,我带你们去我家里。”孔明善提了一个小灯笼,给两个人指路。 他一个下午都跟在恒明志身边,看着他随手就能解除村民的病痛,那种随意与自信,都让他对修仙界的世界羡慕不已。 他总觉得自己的爹爹想得太绝对了。修士里既然有坏人,那肯定就会有好人,为什么要那么草率地就将所有人都打成坏人。 那个杀妖兽的好人姐姐,还有这个治病的恒哥,他们就都是好修士。 要是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就好了。 年幼的孔明善在心中憧憬着。 到时候他也能有各种神通,去杀那些坏修士,证明给爹爹看,这样就能改变爹爹心中固执的想法了。 正幻想着的孔明善没有注意到他憧憬着的“恒哥”在这个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但灯笼的火光太弱,月亮撒下的光辉在这样浓郁的夜色中又显得那样轻薄,除了恒明志,没有人能知道他那一眼中究竟蕴含着什么。 秦蓁这一边,雯雯本来想去贴在她的左手边,结果被殷欢一把提起拎到了自己的右手边:“蓁蓁左边还有伤,你就站我旁边吧。” 雯雯巴巴地看着殷欢跟秦蓁挽在一起的手,殷欢也眼巴巴地看着她。最后还是殷欢先败下阵来,让雯雯走到了她和秦蓁之间。 秦蓁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自己其实右手也有伤。 “好人姐姐,仙人每天是怎么样生活的啊?”雯雯好奇地问,“仙人可以用法术让锄头自己去锄地吗?” “理论上当然是可以的。”秦蓁回答道,“只是现在基本上不会有人这么做。” “为什么呢?”雯雯追问道。 “因为修为越高,就越不需要凡间的食物。” 事实上,当一个修士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最后达到了一定的境界,他的目光也不会再投向凡人的世界。 可这是书上记载的很久以前的修仙界。 自从六道联盟宣称了“天道已死”后,这个世界就变样了,现在的修仙界正在以畸形的样子一直生长。 秦蓁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像原来的修仙界的一样的世界,如果有,那会就是像书上说的一样的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其实跟这些站在山头上好奇地往外看的村民没有区别,只不过她被困住的范围要比他们大一些而已。 雯雯疑惑地皱着眉:“可是,就像是我们凡人人数是最多的一样,那修为低的修士在所有修士中的数量也应该是最多的呀,他们不需要用到这种法术吗?” 秦蓁没有告诉她,其实修为低的修士,基本上都是在奴役凡人来解决生活所需。于是换了种方式说:“他们还有别的更方便的法术可以用,不需要用这一种方式。” 雯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紧张地问:“好人姐姐,那我也可以学习法术吗?” 秦蓁看向她,对上她忐忑的眼神,安抚地笑了笑:“雯雯想学吗?” “想!”雯雯毫不犹豫道。 “如果你父母同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的宗门里学习。”秦蓁温声道,“只是我的宗门在这个修仙界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宗门,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我愿意!”雯雯立刻道,“好人姐姐,我们快点回家去吧!” 说着,就焦急起来,看起来似乎就是想赶紧回到家,让父母同意。秦蓁由着她,牵着她的手配合着她的速度往她的家里走去。 雯雯家在新照村的东边,用砖头围起来了一个小院子。妖兽袭击村子的时候,他们家所在这一块都没有被波及到,因此房屋还是完好无损的。 “爹、娘!我带仙人回来啦!”雯雯松开牵着秦蓁和殷欢的手,欢快地跑进了院子。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个穿着布衣的村民就从门内走了出来,看到了秦蓁二人,整个人显得十分局促。 雯雯娘蠕动着嘴唇,喏喏道:“仙人来了啊……请进屋里吧,我们已经给仙人腾出房间来了。” “有劳您了。”秦蓁和殷欢向她道谢。 “不不不……”雯雯娘慌张地连连摆手,“为仙人做事是应该的,怎么能让仙人道谢呢……” 雯雯不乐意了:“娘,好人姐姐她们跟那些仙人不一样的,你们不用那么怕她。” 雯雯娘不说话了,雯雯爹搓了搓手,赔笑道:“是、是,几位仙人是救了我们村子的大恩人,还救回了我们雯雯,我们不该对仙人这么紧张的,是我们不对,希望仙人不要怪罪。” “你们……”殷欢皱眉,就要开口,却被秦蓁拉住了。 “没事,”秦蓁始终笑得很温和,“天色不早了,我们都早点歇息吧。” “好、好……”雯雯娘颤着声,就带着秦蓁和殷欢进了屋。 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很干净整洁。 雯雯娘看着房内那一张床,不安道:“我、我们一开始不知道还有一位仙人要来。” 下午的时候,那位自称恒明志的仙人只说了还有一男一女两位仙人,没想到又多出了一个女仙人。 “没关系。”秦蓁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安抚她。 这个皮肤蜡黄,面容愁苦的中年妇女看上去实在太害怕了,听到秦蓁的话后,确认自己可以离开了,连忙朝她们一弯腰就走远了。 夜深。 “娘,我想跟着好人姐姐去学法术!”雯雯拽着她娘的手,左右摇晃撒娇道。 雯雯娘闻言面色骤然一变,在秦蓁和殷欢前那样怯弱的面孔,现在却变得十分可怖。她哑着嗓子,声音低沉:“你难道忘了你大伯和大伯母了吗?他们每次回来的时候,那一身伤你都不记得了吗?” “可、可是……”雯雯还想争取一下。 坐在一旁的雯雯爹,原本讨好的神情因为愤怒而变了脸色:“大哥和大嫂那么好的人,却要每天被那些修士使唤来使唤去。那些修士仗着自己会法术,就这样欺辱人,你怎么能去跟他们同流合污呢!你对得起你的大伯和大伯母吗!他们每次回来对你那么好,那些带给你的东西都是白用心了吗!” 雯雯被吼得哭了出来,抽噎着犟嘴:“那村里以前也有偷东西的人,是坏人。为什么仙人就不能有好有坏。” “你还顶嘴!”雯雯爹扬起手就要打雯雯,被雯雯娘哭着拦住。 她又去抱着委屈难过的雯雯慢慢哄着:“乖雯雯,我们做一个好孩子,不去学法术好不好。做一个凡人有什么不好,可以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你看那些话本里说的,那些修士间争夺也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就魂飞魄散,到时候你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雯雯哭得更厉害了。 她舍不得爹娘,可是也真的很想去更新奇的世界去看一看。但是现在爹娘这么说了,她知道爹娘是永远不会同意她跟着好人姐姐去学法术了。 她躲在娘亲的怀里直抹眼泪。 是不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好人姐姐了。她是不是能像天上的鸟一样,一下子就可以飞到很远的地方去,而她只能一辈子待在这个村子里,可能连好人姐姐什么时候从她头顶上飞过,都察觉不到。 虽然他们一家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秦蓁和殷欢还是能轻易地听见他们的对话。 殷欢缩进被窝,侧着身看着秦蓁:“蓁蓁,如果他们父母都不同意,那你要怎么办?” 蓁蓁说过他们宗门已经没有人了,那为宗门注入新鲜的血液对她来说就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他们这些修仙家族,自己可以一代代繁衍下去,不需要再从凡人间找传人。她唯一的希望,就只有这些凡人的村落了。 “那我就再去别的村子找吧。”秦蓁倒是没有觉得很意外。 这里能找到有修仙资质的人,那就是意外之喜,没有的话她也没有任何损失。 殷欢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觉得秦蓁一个人撑起宗门实在太不容易。她在家族里的时候,觉得那种氛围十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她只能通过一直外出为家族做事也暂时逃离那里。可是随着她在同辈人中慢慢突出,家族里有些人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阴冷。 她不是嫡系,能被接到主家,全凭的是家主看重她的资质,她也只能一刻不停地提升自己,如今十四岁修为就到了炼气期大圆满,同辈中再也找不出能跟她抗衡的了。 可是回报家主的赏识,也意味着她不得不踏进家族权力争夺的漩涡。她从前只觉得那样的生活自己就已经不能忍受了,但是现在看到秦蓁,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比大部分修士的修炼环境要好太多了。起码在家族里,她需要什么修炼材料就有什么,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第三十四章 执念 或许是因为疲惫放松了警惕,又或许是因为跟秦蓁相处的时间里已经相信了秦蓁,殷欢这样想着,嘴上就不自觉地说了出来:“蓁蓁,要是你也是大家族出来的就好了,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 黑暗中,殷欢蜷缩在床上,侧身面对着秦蓁,一只手枕在脑袋下,另一只手摩挲着无意识地搭在秦蓁的手臂上。 秦蓁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过她的头顶,声音也温柔极了:“在大家族里也会有很辛苦的时候吧,每个人都会有不容易的地方。” “嗯……”殷欢赞同地叹了口气,“大家族也不是什么都好,我也只是幸运,被家主看重了,才从分家被接到了主家。像其他分家的孩子,就只能自己拼了命去努力了。” “那你能得到家主的看重,也是经过了很多努力吧,那就是你应得的。”秦蓁的手顺着她的发丝一下下抚摸。 “不、不是……”殷欢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有些羞愧,“一开始,我能被家主看重,只是因为家主夫人喜欢我的长相。” “长相?” “是的,家主夫人说我长得像她的一位故人,所以才让家主选择的我。我是后来被家主夫人抚养,慢慢展示出一些天赋,才被家族正式看重的。” 殷欢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快要睡着了。 秦蓁于是没有再问,只是收回了轻抚她的手,看着殷欢沉沉睡去。 而她的手腕上,那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异香,随着不太坚固的石墙的缝隙飘散了出去,很快就被晚风吹散,消失在了黑夜中。 自己应该对利用了殷欢的信任感到愧疚吗?秦蓁看着殷欢的睡颜,有些不太能确定了。但她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翻过身,仰躺在床上,仿佛能透过头上的木板和草席看到夜空中闪闪发光的星星—— 就像是殷欢看着她时的眼睛一样。 殷欢毫无疑问是她见过的最好骗的人,那么轻易就将自己的信任交付给了她这个仅仅相处了一天多的人。秦蓁难以想象她在中州的大家族里到底是怎样生存下去的,还是说中州的情况跟邢州的不一样?那里作为六道联盟的总部,反而是一派和谐的美好之地吗? 不过没关系。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借着“天才之战”的机会前往中州看一看真相。如果,中州真的和邢州不一样,那她是不是就能借助中州六道联盟的势力,来解决掉邢州的敌人呢? 秦蓁摇了摇头,暂时抛弃了这个天真的想法。虽然通过乾元宗藏宝阁被盗一事,能看出有其他州的势力与乾元宗不对付,但是终归她也不能确定那势力到底是来自哪一州。现在能通过殷欢稍微了解一下中州的一点信息,已经足够了。 她又回想起了殷欢第一次见到叶宥生时迟疑又反复打量的眼神。这个眼神,会与她所说的“家主夫人说我长得像她的一位故人”有关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 秦蓁感觉太阳穴有些胀痛。 她不得不闭上眼,停止自己无休止境的思考。 她为了自救和解开疑惑而向外展开探索,可是走得越远,得到的信息越多,反而却越来越茫然。这个世界没有拒绝她的期望,向她敞开了怀抱,可她却因为那宽广的怀抱而丝毫没有被救赎的感觉。 她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那一个。 论天赋有人比她高,论出身有人比她好,论奇遇也有人比她幸运。就连拿去比她遭受过的苦难,仅仅她见过的这些凡人们,就已经过得要比她凄惨多了。 她只是夹在所有人中间的,过得不好也不坏的一个人。而这个世界最不缺这样的人了。 那么,她能通过自己的双手改变什么呢? 秦蓁自嘲地笑了笑。 她的双手甚至拿不起任何的武器,唯一能握住的蛇骨鞭,也不过是与刀尖起舞,先将自己扎得鲜血淋漓才能斩向敌人。 所以她的每一步都一定得谨慎、再谨慎,不能将时间消磨在后悔与懊恼上。 反正她从一开始也没有打算去做一个没有污点的好人。 秦蓁从床上坐起,开始修炼,仿佛这样就可以通过做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皎洁的月光毫无保留地洒下,只是今夜,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它的莹莹光辉。 第二日清晨。 殷欢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睁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秦蓁从外面走了进来,用还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她的脸,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蓁蓁?”她歪了歪头,“我昨晚好像睡得好沉……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是吗?那你梦到什么了?”秦蓁耐心地看着她动作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 “嗯……我梦到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每天待在一起。还梦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危险,你去救我,结果最后只有我一个人逃出去了。”殷欢看着秦蓁的眼睛,“这个梦一点都不好,我不喜欢这样的梦。” “现在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秦蓁微笑着理了理她的领口。 到底只是一个梦,殷欢也没有一直纠结,很快就又开开心心地跟着秦蓁出了房间。 院子里,雯雯爹正准备出去帮其他村民修房子,见到秦蓁和殷欢出来,忙放下手上的东西:“仙人起来了啊,雯雯她娘已经在厨房忙活了,我还要去村里做事,就不陪着两位仙人了。” 说完,看到秦蓁点了点头,就连忙出门去了。 有细微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秦蓁看过去,发现是雯雯躲在院子里的树后面,只露出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她,也不像昨天一样热情地跑过来。 秦蓁很清楚这是因为昨晚她想修仙的念头被训斥了,但除非她强迫雯雯的父母同意,不然雯雯父母是怎么样都不会在自愿的情况下改变念头的。 她走过去,在雯雯面前蹲下身,揉了揉她的脑袋:“雯雯,姐姐现在要离开了,你要跟姐姐一起离开吗?” 雯雯眼眶一热,咬了咬唇,不自然地瞥了一眼左侧,又很快收回目光,低下头,不敢看秦蓁:“我……对不起好人姐姐,我不想去修仙了。” 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秦蓁轻轻擦掉她眼角还未落下的泪水,柔声道:“没关系,不管做出什么选择都是正确的。不修仙也有不修仙的活法,只要自己努力,都能过得很好。” “嗯……”雯雯哭得稀里哗啦,秦蓁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 她站起身,跟雯雯道别:“好了,我现在要走了,帮我跟你的母亲也道声再见吧,感谢你们昨天能让我们借宿。” 秦蓁又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这是我的谢礼。虽然不是什么修仙功法,但是你们多看看,也对延年益寿有些帮助。” 说完,她就跟殷欢一起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刚才雯雯看过去的方向正是厨房,隔着纸糊的窗户,雯雯娘正紧张地听着她们刚才的对话,直到听到雯雯亲口说出她不想去修仙了,她才放下心来,可紧接着又因为秦蓁放下的那一本书册提心吊胆起来。 等到秦蓁她们出来院子,她就立刻从房间里出来,在雯雯的手将要碰上书册前,将书册一把夺走,撕得粉碎。 “雯雯,不要碰这些修士给的东西!娘是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她压着嗓子尖叫道。 雯雯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拿书的动作,怔怔地看着书册的碎片像雪花一样从头顶飞落。其中有一片打着旋儿,擦着她的脸颊落下,最后才掉到了地上。 雯雯呆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那一块被书册擦过的地方滚烫得惊人,烧得她眼睛里的泪水都不知不觉地干涸了,本来并不怎么执着的念头,被心里不知名的火烧得越来坚硬,就像是烙铁一样深深烙在了每一寸肌肤上,透过皮与骨,刻在了血肉中。 好想…… 她着了魔似地摸着自己的脸,瞳孔慢慢模糊了焦距。 “蓁蓁,我们不当面跟长辈道别就走,会不会不太好?”殷欢有些别扭。 “让她见到我们,也是在为难她,还是直接离开会更好一些。”秦蓁道。而且,她也已经从厨房那里看到了。 现在天色还早,但很多村民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按照昨天的分工继续重建村子。 路的另一边,叶宥生和恒明志站在那里,跟孔德安和孔明善说着什么。见到她们过来,叶宥生高兴地挥了挥手:“师姐!”然后又向殷欢问好。 殷欢回了礼,但是她跟恒明志完全不认识,所以两人只是相互点了点头,见当打过招呼了。 孔明善好奇地打量着秦蓁。 他已经听恒哥说过了,如果要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修仙,那就需要这位叫秦蓁的女修士点头同意,她才是宗门真正的领头人。而恒哥虽然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并没有真正加入他们的宗门,所以并不能教授他功法。 第三十五章 信息差 “你们现在就要离开了吗?”孔德安有些迟疑。 “嗯,您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秦蓁问道。 “我……昨天你说的带村子里的孩子去修仙,还作数吗?”孔德安似乎不太相信,语气也越来越不确信。 秦蓁微笑道:“当然,只要他们本人以及家里人同意。” 孔德安长吁一口气,仿佛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他把孔明善拉到自己的身前,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苦涩:“那么,请您带我的儿子走。” 秦蓁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村子里的人一听到要带走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了。虽然大家都受过修士的苦,可说到底带着他们在仇恨的路上越走越远的还是我这个村长,现在我提出要让孩子们去修仙,反而行不通了。” “我也只有这一个孩子,也不舍得就这样让他跟你们走。可是这孩子自己就想去修仙,我……我……”他嘴唇蠕动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秦蓁看向孔明善,他年纪还小,顶多就六岁的样子,目光却比同龄人更加坚定。 “请前辈收下我,我一定都听前辈的话,努力修习的!”孔明善对上秦蓁的双眼,没有畏惧,一字一句大声道。 这是恒哥昨天教他的,说他只要这么说,秦蓁肯定会同意的。 果不其然,秦蓁噙着笑收回目光,就对孔德安道:“既然您这么说,孩子我们就带回去了。您放心,我会好好教导他的。” 在孔德安不舍的神色中,秦蓁等人离开了新照村。 “我们现在要回宗门了,你是怎么打算的?”秦蓁问道。 殷欢纠结地皱起眉:“我必须得赶回中州了。本来就已经迟了一天,再晚回去的话……” 她的话没说完,但秦蓁已经明白了她话中的遗憾。她安慰道:“总归还有机会再见面的,不用急在这一时,我们过段时间也还要去中州的。” “真的吗!”殷欢一下子兴奋地睁大了眼,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呀,最近在举行‘天才之战’,你们要是过海选的话,就能来中州了。” “嗯,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再见面了。” 得到了秦蓁的保证,殷欢放心了许多,连告别后离开的背影都显得愉快极了。 送了殷欢,接下来就得解决恒明志和孔明善的问题了。 秦蓁和叶宥生还得再前往阳平城继续参加“天才之战”,因为现在处于乾元宗的警戒时期,没有通行证不能再进出阳平城,所以他们四个人不能再同行了。 而要恒明志再带着孔明善徒步去天一宗,那估计等到秦蓁他们参赛回来了,他们两个都还走不到。所以秦蓁送他们到了距离最近的传送阵,又给他们付了灵石,这才跟叶宥生再次启程,前往乾元宗。 经过乾元宗被盗一事,阳平城明显气氛都不一样了。 以往进城的时候,只会对凡人进行盘查,但这次无论是什么身份背景的修士,都一并被拦了下来,等待确认信息无误后,才放进城里。 不过虽然步骤有些繁琐,但守城修士的处理速度还是很快的,秦蓁和叶宥生没有等多久就通过了盘查,进了阳平城。 城内,巡逻队也比以前出现得更加频繁。每当巡逻队发现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就会迅速将其押走,等到了审判台再做决定。 叶宥生有些担心秦蓁的安全:“师姐,他们会不会借这个机会找理由把你抓走?” 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是不像是向荣会做出来的事情。向荣是一个爱惜名声的人,像这样会直接把矛头引到他身上去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会做这样事的人,例如沈其峰,他现在应该更想通过自己把自己身后的“其他州势力”引出来,因此会放任自己行动,而不是现在就打草惊蛇。 想通了之后,秦蓁倒是放松下来,安慰了下紧张的叶宥生:“他们不会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叶宥生脸上的神情松懈下来,内心却越发担心了。现在不会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像这样将师姐抓走? 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叶宥生只能忍着心中焦急,跟着秦蓁一起往乾元宗去。 他们到的时候,新一轮的比赛已经要重新开始了,叶宥生去比武台抽取比赛顺序,秦蓁留在了观众席,随手从储物袋中找出一本书看,等待他上场。 “咳。”一声轻咳从她的身侧响起。 秦蓁没有看过去,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上的书。 “……”身旁的人沉默了下,苦恼地挠了挠头,还是在她身边坐下。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她斟酌了一下语句,向秦蓁道谢,“我听父亲和沈英耀说过了,父亲拜托你之后,你就进了乾元宗。而沈英耀又看到你从宗主的书房里出来,这之后我就被放出来了。” 林菡深吸一口气,深深地向秦蓁鞠躬,语气郑重:“我不知道你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能救我出来,但是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帮助你。” 秦蓁合上书,抬起头看向她:“我只是为了报答你父亲对我的恩情,现在这个人情已经还清了,我们不需要再有牵扯了。” 林菡笑了下:“我父亲我还不清楚吗?他能帮你的很有限,可远远抵不上你从宗主手上救我出来。我知道承诺不可靠,我也不强求你相信,你就当我只是来道个谢吧。” 这一次,秦蓁认真地打量了她。 林菡五官算不上特别出众,但是整个人行动还是说话都显得格外干脆利落,能看出来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见秦蓁打量她,林菡大大方方地伸出手:“那就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林菡。我知道你叫秦蓁,天一宗新任宗主,再次感谢你的搭救。” 秦蓁握上她的手,微笑道:“你好。” “现在那些宗主们都暂时没有心思关注这边,时间紧急,有些话我就在这里说了。”林菡抬手,向秦蓁展示手上的消音符。 这样一来,她们周围的其他人都不会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乾元宗的事情,你也知道的差不多了。我和沈英耀之前还在猜那个跟沈和正合作传递消息的人是谁,结果宗门里找来找去,最后竟然是你。”林菡叹了口气。 秦蓁问:“你进乾元宗的巡逻队就是为了找到是谁跟沈和正合作?” “对。”林菡对秦蓁能想到这个并没有觉得意外,“因为巡逻队的队长陈科是沈和正的人,而且巡逻队任务特殊,需要经常外出,一旦出了乾元宗,传递消息的机会就多了。所以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人隐藏着的那个人就是在巡逻队里。” “所以你故意去跟陈科说自己要单独去永叶峰巡逻,就是想看谁会去找沈和正报信。只是你们没有想到,沈和正下手太狠太快,直接就要借这个事情将你们一网打尽。”秦蓁补充道。 林菡遗憾地看着秦蓁:“你要是在乾元宗多好,这样就可以加入我们了。” 秦蓁微笑着没有说话。 “本来我们认为,沈和正能借藏宝阁被盗的事情发作,那跟他合作的人就是其他州的势力了。只是现在再看,这样想也没错,但是跟他在暗中合作的就有了两拨人。一拨是日常跟他传递消息的你,另一拨就是参与了这次事件的人。” 林菡看起来苦恼极了:“也不知道沈和正哪里的本事能让这么多人跟他合作。” “冒昧问一下,你们那边现在大概有多少人?” “咳……如果你再加入的话,那我们这边就有三个人了。” 这不就是一个人都没有了吗?秦蓁默默地想。 “能问一下,你当初是为什么选择跟他合作吗?乾元宗的事情跟你们天一宗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牵扯进来吗呢?”林菡诚恳地看着秦蓁,“现在这样的局面,如果你愿意,就跟我们合作吧。沈和正能给你的,我们也会尽力给你。” 在这一刻,秦蓁想明白了那个令林菡苦恼的问题“为什么沈和正能让这么多人跟他合作”。 这个决定了沈和正和沈英耀争斗差距的关键,就在于沈其峰的真实态度。 他将宠爱的小儿子沈英耀捧上了少宗主的位置,但是关于宗门间真正博弈的点,都只告诉了沈和正。得到的信息越多,看事情的角度就越多,这也导致沈英耀跟沈和正之间的信息差越来越大。 所以哪怕时间倒流回她跟沈和正合作的那一天,她在被沈和正找上前先看到了沈英耀,沈英耀也不会主动伸出手找她合作。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天一宗发生过的事情,不知道她跟乾元宗的仇恨,不觉得父亲对自己不公,所以注定了他们之间没有合作的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了沈其峰其实真正属意的继承人是沈和正? 林菡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秦蓁缓缓道:“我已经没有再跟沈和正合作了。” 还没等林菡惊喜,她又继续道:“但是很遗憾,我们也没有合作的可能,因为我们的利益不一致。” 沈英耀不可能帮她杀掉沈其峰,那如果帮沈英耀削减沈和正的势力,无疑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更何况还不知道沈和正是怎么跟其他州的势力搭上线的,这样贸然站在沈英耀那一边,显然是不明智的。 “好吧。”林菡也没有勉强,只是心中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但是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不管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眼见着林菡就要撤掉消音符,秦蓁突然道:“如果最后你们都会丧命,你们还会继续下去吗?” “你是说沈和正最后会把我们都除掉吗?”林菡看起来并不这么觉得,“嗯……我是无所谓啦,不过沈英耀肯定会没事的,沈和正不可能为了一个宗主之位就要自己亲弟弟的命吧。” 话说到这,就没必要再说了。 秦蓁看着林菡走远,又打开手中的书继续看起来。 沈和正都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杀手,还会放过这个从小抢走自己所有宠爱的弟弟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沈和正本人才能做出回答了。 第三十六章 征兆 没过多久,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秦蓁对叶宥生很放心,因此没有特意去看他跟其他人的比赛,只等着轮到他跟沈英耀比赛的时候再过去。 这将是沈英耀第一次出战,还刚好是在乾元宗被盗之后,为了不让乾元宗的脸面再一次被踩在脚下,无论是他本人,还是沈其峰,都不会允许他输给叶宥生的事情发生。 秦蓁不担心叶宥生打不过沈英耀,她只担心沈其峰会不会使什么绊子。在乾元宗的地盘上,沈其峰想做些手脚,是再轻而易举不过了。 她对于叶宥生获得第一名并没有什么执念,在她看来,只要最后能借助这个机会去中州就可以了。但是保不准叶宥生会想通过这个比赛来向她证明自己。他虽然很听话,但也只是表面上照做了,更多的委屈都只是默默堆积在了心里。 秦蓁不愿意跟他因此生分,所以想听取恒明志之前的意见,逐渐放开手,让他自己去做决定,而不是替他决定。 “第一场,乾元宗长孙懿,对战散修谢晦,请双方修士上场。”离秦蓁最近的比武台,裁判喊出本场参赛人员名字。 秦蓁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于是看了过去。 一个身穿乾元宗弟子服饰的男修士首先上了台,他看起来有些懒散,上了台之后还不顾形象地打了一个哈欠。 底下的裁判似乎跟他十分熟悉,皱着眉提醒道:“长孙师弟,我们乾元宗作为东道主,要处处注意树立形象。而且这还是比赛,你还是多上点心,不要像平时那样散漫了。” “唉……”长孙懿困倦地叹了口气,“对手这不是还没有来吗?” “那也应该时刻用最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裁判十分不满他的态度,“你但凡把花在林师妹身上的心思都用在修行上,也不会是现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样子。” 长孙懿的眼神暗沉了一下,但很快又笑嘻嘻道:“还有这么多人在,师兄就给我留点面子吧。” 裁判拿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办法,也顾忌着场合,不好再说。 秦蓁倒是认出了这个人就是当初在古碑那里,跟林菡一起的男修士。但是现在林菡的事情在她这里已经算是结束了,所以她也没有对长孙懿过多关注。 只是谢晦,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迟迟没有上场。 裁判见谢晦没有上场,又喊了几遍谢晦的名字,可依然没有看到他出来。 裁判皱了皱眉,就传讯给巡逻队的弟子叫他们查阅进出阳平城的记录。这一查,才发现自从上次比赛临时中断,谢晦离开乾元宗后,就再也没有他的通行记录了。 现在整个阳平城甚至于邢州都没有一个叫谢晦的修士,可是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阳平城,又是怎样在戒备森严的情况下离开的邢州。 裁判面色有些难看,但碍于这么多其他宗门的修士在场,只好镇定道:“散修谢晦自愿放弃比赛,本场比赛自动由乾元宗长孙懿获胜。” 场下等待比赛的人们顿时怯怯私语起来。 “啧,就是为了看散修的比赛才来的,怎么上一次他比赛时有意外情况,这一次又直接不来了。” “可别说了,真是浪费时间,我们还是快点去看别的比赛吧,别浪费了看大宗门弟子出手的机会。” 众人扫兴离开。 长孙懿倒是仍然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他就是一个来凑数的,战绩到底如何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裁判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检验他近期的修行成果,现在只能再三让他保证回去后好好修炼,这才放他走了。 谢晦出现得十分神秘,离开得也悄声无息,就像一个幽灵一样,随风吹过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秦蓁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她有预感,只要她继续像现在这样走下去,她跟谢晦迟早还会再见面的。 赛场另一边。 唐严正在给叶宥生加油:“叶道友,别紧张,我相信你今天也一定可以获胜的。” 叶宥生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并没有紧张,但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直接地给他加油鼓气,他还是接受了唐严的好意。 明明唐严跟自己只是见过了几面,却会记得自己的比赛时间,还来看自己的比赛,给自己加油。可是师姐…… 想到师姐,叶宥生就有些沮丧。 师姐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唐严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失落,很是自来熟地就揽住他的肩膀,小声道:“悄悄告诉你,乾元宗的少宗主只是一个花架子,绝对不会是你的对手。但是你也不能下手太重了,不然沈宗主面子上不好看,你和你师姐也要凭白惹上麻烦。” “多谢道友提醒。”叶宥生没想到唐严能推心置腹跟自己说这些,感激之余又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反正师姐当时也同意了让唐严去宗门拜访,那他跟唐严这样多说几句话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这有什么,从前我师兄就是这样一点点教导我的”唐严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然后又突然惊讶道,“难道叶道友的师姐没有跟你说过这些吗?我看叶道友对你的师姐很敬重,但是她怎么连这一点都不告诉你,不怕你得罪了沈宗主吗?” 听到唐严提起秦蓁,叶宥生一下子又警惕起来:“师姐当然跟我说过这些,只是我自己忘记了。” 唐严见好就收,连忙就向叶宥生道歉:“是我冒犯了,还望叶道友不要怪罪。” 叶宥生看唐严诚恳道歉,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秦蓁确实没有跟他说过这些,恒明志看秦蓁的眼色,也不会跟他讲这些。只有唐严,是将他作为一个能正常交流的同龄人,仔细跟他分析其中的利弊。 唐严见叶宥生神色松动,知道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秦蓁果然是不怀好意,只是见叶宥生天赋好就骗取他的信任,从来不给他讲这些利害,只把他当做一个工具,妄图将他培养成自己手上最锋利的剑,来弥补自己不能拿起武器的弱点。 他对叶宥生也越发同情起来。他自己明明天赋不高,师门却从来不会嫌弃他,甚至掌门还对他多有重用。可是像叶宥生这样的天才,明明放在哪个宗门都是会被呵护的存在,现在却要落到秦蓁的手上被磋磨。 不过没关系,他会救叶宥生出来的! 唐严知道自己不能太心急,但只要他真心对叶宥生好,将叶宥生当成朋友,叶宥生迟早会彻底相信他的。 于是他又向叶宥生请教了一些修炼上的问题,果然只要不提到秦蓁,叶宥生的防范就降低了很多,只要自己能解答的,就都认真跟唐严一一说了。 沈和正站在观赛台上,远远地就看见唐严跟叶宥生十分熟稔的样子。 他知道唐严是御火门的人,也知道秦蓁对自己这个师弟的看重。只是没想到秦蓁也会有失算的时候,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自己的敌人从叶宥生身上下手,而且看起来还十分奏效。 他的手下意识就要摸上传讯玉柄给秦蓁报信,但是玉柄冰凉的触感提醒了他,他跟秦蓁的合作已经破裂了,他没有义务再去帮秦蓁的忙了。 是的,秦蓁之后再怎么样都跟他没有关系了,他的当务之急是要重新调整计划,将沈和正从少宗主的位置上拉下来,等他继承了乾元宗,就要让沈其峰看着他最宠爱的小儿子是怎么样跪在他脚下像狗一样哀求的,就像他曾经向沈其峰哀求一样。 而沈英耀现在还一无所知地站在他的旁边,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比赛。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好父亲有多偏心,从来只觉得自己这个哥哥是想抢他少宗主的位置,真想快点看到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会是怎样的表情。他这样天真的烂好人,会在看到自己身上被毒打的伤痕后,对他要杀掉沈其峰而坐视不理吗? 沈和正收起了心中那股躁动,和善地拍了拍沈英耀的肩膀,就像每一个好哥哥一样:“英耀,今天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沈英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白明明那天都算是撕破脸皮了,他怎么还能像一个没事人一样来跟自己说话。 “那天是我误会你了,没想到那中州的势力那样狡猾,把我们都给骗得团团转。”沈和正看起来很懊恼,“我作为兄长,却没有站在你那一边,是我的过错。” 沈英耀摸不准他的套路,但他不会再相信沈和正说的任何一句话,于是冷哼一声扭过头:“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谁稀罕你这样廉价的关心。” 他以为这样的话会刺痛沈和正,毕竟以往他这样说,沈和正虽然看起来仍然平和,其实他都要能听到沈和正咬牙切齿的声音了。 可这一次,沈和正却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就没有再找他说话。 怎么回事?沈英耀一脸狐疑,但是底下裁判已经叫到他的名字了,他急切着想要通过打败目前战绩最高的叶宥生来证明自己,于是没有理会异常的沈和正,匆匆下了观众席。 沈和正缓缓收回刚才拍过沈英耀肩膀的手,那手腕上还残留着一点灵力,很明显刚刚还施展过了什么法术。 如果只单纯凭实力,沈英耀自然没有办法赢下叶宥生,可是谁又能说实力里面只包括自己的修为呢?一个强大的靠山在这个时候自然能影响整个战局。 而他不会让沈英耀因为这个靠山而获得胜利,他要沈英耀在众人面前一败涂地、颜面尽失。不仅要输,还要用最惨痛的样子输掉。 乾元宗的脸面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现在的宗主是沈其峰,该烦恼的是他。而等他沈和正当上宗主,到时候又有谁还会去在意这个呢? 第三十七章 爆发 “乾元宗沈英耀,对战天一宗叶宥生。” 随着裁判的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了激烈的欢呼声。秦蓁站在人群中,看着叶宥生跟沈英耀从比武台的两侧一起站上台,又往四周看了一眼,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算了,现在就算防备着也没有什么用,还是静观其变吧。 “我知道你是剑修,这次比赛我也只用剑,绝对不会占你的便宜,我会在你最擅长的方面战胜你!”沈英耀紧握手中的长剑,剑身在阳光下散发出莹莹的光泽,如同清晨的露珠,但是却隐藏着无尽的杀机。 “请便。”叶宥生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单手从背后的剑鞘中抽出自己的佩剑。 这是秦蓁父亲外出前,提前送他的生日礼物。虽然还没有炼制好,只是一柄残缺的剑。走之前他还跟叶宥生保证说等自己回来就给他炼制完成,现在这个剑虽然型是完整的,但是威力却不足够。 可是谁也没想到他那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了,而这件礼物,也成了他收到的最后一份礼物。 秦蓁那段时间正沉浸在悲痛中,迟迟没有办法走出来。他就像前世那样一直陪着她,希望能看到笑颜再次出现在秦蓁的脸上。 秦蓁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好的人,没用多久她就能像一个没事人一样,那样平静地问他要不要离开天一宗,说现在这样她也不能教他什么,只要他愿意,就把他推荐给其他大宗门,他这样的才能不应该被埋没。 叶宥生没有犹豫就拒绝了。 那个时候秦蓁似乎看起来很高兴,但是很快她就忙了起来,把他的生日也忘记了。叶宥生在生日那天的晚上一直等到第二天凌晨,却始终什么都没有等到,甚至连秦蓁的人也不知道在哪里。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选择这一天只是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只是这份特别,也得是因为有赋予它意义的人在,才能显得与众不同。 裁判已经提醒道:“双方准备好了吗?” 沈英耀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去看愣在原地的叶宥生。 “……嗯。”叶宥生从回忆中抽出心绪,长舒一口气。 现在他要做的,只有漂亮地赢下这场比赛。 两人在比武台的两侧对视一眼,然后叶宥生率先动了起来。从沈英耀的视角里,只看到淡蓝色的光从自己眼前一闪,数道凌厉的剑气就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犹如虫茧,密不透风地将他包裹住。 来了! 他闭上眼,回忆比赛前父亲教给自己的方法,往手中的长剑上输送自己的灵力,长剑上的荧光经过灵力的催动变成了银色的细线,却能抵得过剑芒,像一张网一样挡住了叶宥生的剑气。 他仔细看过叶宥生的每一场比赛,他的对手都是明明知道招数,但是反应速度不够,也没有解决的手段,只能被淘汰出场。 但是他不一样,他有父亲给的法宝,只要叶宥生使出这招,他就用同样的方式挡住,让叶宥生知道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这种攻击方式。 叶宥生没有过多惊讶,早已做好了沈英耀能挡住的准备,因此立刻单手捏诀,右手的剑如海浪,随着手指的动作显出虚幻的影子,摇荡出清澈的浪涛。 沈英耀身子一晃,脚下的比武台转瞬间就变成了海面,让他没有防备就栽了下去。而手中的长剑也因为没有灵力持续的输入,细线一根根崩断。 他下意识就要抬手挡住,但是叶宥生出剑更快,人一跃就到了他的身前,面色平静地挥剑,吐出的字简短又冷漠。 “破。” 仿佛一道惊雷炸在耳边,沈英耀脑子顿时一片空白,甚至连身前长长的剑痕都没有感知到,就要被叶宥生一个横踢扫出比武台。 关键时刻,那长剑又自己变成了厚重的屏障,挡在了沈英耀身后,没有让他掉出比武台。等到接到了沈英耀,那长剑又化作了一滩柔软的松土,护着沈英耀缓缓地落地,最后又变回长剑,回到了沈英耀的手边。 沈英耀踩在了坚实的比武台上,这才意识到刚才的海面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但那快要溺水的恐惧却纠缠着他不放。他面色难看地卡住自己的喉咙,干呕了几声,试图从那样的眩晕中缓解过来。 叶宥生却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手中的剑在自己的身边旋转着,就翻飞出了更多的剑。每柄剑交错间,发出的不是金属的声音,而是浪潮跃动的音符。沈英耀勉强踩在自行变大的长剑上,在剑潮即将淹没他的前一秒躲避到了半空中。 比赛只规定不能横向出比武台的范围,并没有规定能不能离开现在站着的平面。因此只要能力允许,也是可以一直躲在半空或地下跟对手干耗的。 沈英耀单膝跪在长剑上,捂住身前的伤口,脑袋中还嗡嗡作响。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比叶宥生还要大一些,为什么修为却远远不敌他。难道父亲是看出自己真的怎么样都不是修炼的料子,所以才从来都不教导自己?可既然这样,前几天又为什么要因为这一战特意指点自己呢? 想起那天父亲说出那个阴毒法子的时候,眼中稍稍流露出的恶意,沈英耀就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犹豫了。 他确实很想赢,但如果说用法宝还可以说成是正规手段,可一旦试了父亲的那个法子,这场比赛的性质就变了。他要为了这场期待已久的胜利,去变成暗中使坏的小人吗? 在沈英耀艰难做着心理斗争时,底下的剑潮已经蓄势待发,齐齐调转方向,对准了半空中的他。 他眼睁睁地看着叶宥生双手捏诀,绚烂的剑光就遮住了他的眼睛。僵硬的手在怀中捏紧又放开,最后还是放弃了。 只能这样了吗……他要输了吗…… 但预想到的疼痛和出局并没有到来。 沈英耀听见人群中传来惊呼,他从长剑上踉跄着站起来往下看,叶宥生不知为何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手还紧紧地揪住自己的领口。 这是怎么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啊?沈英耀一脸疑惑。 他驱使着长剑回到了比武台上,想去看看叶宥生情况。但是裁判已经先一步上了台:“天一宗叶宥生,还能站起来吗?” 叶宥生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他咬着牙,汗水从额头滚落,滑进了他的眼中,涩痛极了。 见他明显不能再行动,裁判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立刻就要宣布:“叶宥生不能再继续比赛,本场比赛判沈……” “等等!”沈英耀不满地打断裁判的话。 明明是叶宥生一直占着上风,怎么能这样宣布成他获胜。可是他根本没有动用父亲给的法子,为什么叶宥生还是倒下了?有其他人动手了吗?是这个裁判吗,他是父亲派来的人吗? 沈英耀瞪了裁判一眼,不顾裁判恳求的眼神,将长剑收回:“我认输。” 他才不要用这种方法赢。现在他打不过叶宥生,等以后他一定要再来挑战他。 说完,他就去搀扶叶宥生起来,环顾四周叫了赛场里的医修来,让他们送叶宥生去宗门的医堂先救治。 裁判额头冷汗涔涔。 宗主怕少宗主不愿意用手段,所以派了他过来协助。可是眼见着少宗主明明用了法子,叶宥生都倒下了,少宗主怎么又变脸了。这下少宗主自己认输了,任务搞砸了,他该怎么跟宗主交代。 但四周修士的目光还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只能颤抖着咽下口水,艰难道:“本场比赛,天一宗叶宥生获胜。” 秦蓁扒开层层人群,向叶宥生被抬走的方向追去。 怎么会这样!阿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毒发,只是这些招数,怎么就能让他的灵力耗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赶到了那群医修旁边,握住了叶宥生冰凉的手。因为呼吸困难,他的脸色已经发青,手臂上青筋绷紧。 秦蓁没有再耽误时间,跟着那些医修就一起往医堂去了。 人群主动地向两边散开,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秦蓁从人群中穿过,电光火石间,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往不远处上方的观众席看过去—— 沈和正站在上面,看着他们这里,面色却有些难看。 看到秦蓁投射过来的目光,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飞速移开视线,沈和正转身离开了观众席,而秦蓁继续跟着医修前往医堂。 这么久的默契,哪怕合作不再,一个眼神也能让他们明白彼此的意思。 秦蓁想到了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握着叶宥生的手抖了抖。叶宥生原本冰凉的手在这一刻变得滚烫,让她险些不知所措地丢开。 从未有过的茫然充斥在她的脑海中。 难道是她害了阿生吗?如果真相就是这样,那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有多可笑。她一直防备着其他人伤害阿生,可结果自己才是那个伤害了他的人。 她是最应该远离阿生的人。 第三十八章 怀疑 乾元宗医堂里。 秦蓁神色复杂地坐在叶宥生的床边。灵力慢慢恢复后,他的状态已经恢复了许多,但是仍然很虚弱,暂时还没有行动能力。 “阿生,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秦蓁轻声道,手从他的额头上贴过,却又像触电般颤抖着移开。 叶宥生以为秦蓁是对自己失望了,满脸愧疚:“对不起,师姐……是我太没用了,才会在比赛中连灵力都控制不好。” “……”秦蓁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她之前在永叶峰听到沈英耀和林菡交谈的时候,在沈英耀身上留下过追踪的符文。本来当时是为了当做以后更好跟沈和正合作的筹码,可是事情变化得太突然了,符文还没有起到作用,就跟沈和正宣告了合作结束了。 这个追踪符文是天一宗自己传承下来的符文,优势是不会被发现,十分隐蔽,缺点是不能与有着减弱灵力效果的符箓或丹药合用,不然追踪符箓会因为排斥,而在感应到周围强烈灵力波动的时候,吸收走被下符箓者的灵力。 沈和正不知道她曾经在沈英耀身上贴过符箓,为了让沈英耀在比赛中输得更彻底,在比赛前给又给他下了减弱灵力的药。本来这个冲突应该反馈在沈英耀的身上,可是他又有沈其峰给的法宝护身,符箓的副作用就这样被引出来发作在了叶宥生身上。 没有了灵力压制毒气,叶宥生很快就毒发,这才有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秦蓁和沈和正、沈其峰各怀心思,本来只要缺了他们其中任意一环就都能成功,却因为都下了手,而最终谁也没有真正达到目的。 所以她怪不了任何人,是她自己开了这个头,却被报应到了叶宥生的身上。 见秦蓁面色痛苦不说话,叶宥生越发不知所措了。他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连最基本的控制灵力都做不到,还得让沈英耀认输才能获胜,实在是给师姐丢脸了。 他努力地想抬起手臂,去握住秦蓁手,向她道歉,去寻求她的原谅。可他再怎么用力,也只是让手指尖徒劳地抖动了几下,然后又不可奈何地落下。 “师姐……我、我回去后一定更努力修炼……你不要不理我……”叶宥生着急起来,但却迫于身体还很虚弱,语速也快不起来,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你好好休息。”秦蓁再也不能忍受这样氛围,不敢去看叶宥生希冀的目光,丢下叶宥生就匆匆离开了医堂。 一直走出了很远,直到喘气的声音压过她脑中杂乱的嘈杂声,她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她要怎么告诉叶宥生,他会凭白遭受痛苦并不是因为他自己没有控制不好灵力,而是因为她这个嘴上一直说着要保护他的师姐的肮脏手段导致的。 可笑她那样视沈其峰为洪水猛兽,可如果她自己手段干净,那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她,跟各种阴谋诡计的向荣和沈其峰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她能因为是想要保护自己,是在被迫反击,有了这样显得无辜的理由,她就能心安理得地跟他们一样了吗? 秦蓁按住肿胀的太阳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还是先回去找叶宥生吧,他还没有行动能力,把他一个人丢在乾元宗里不能保证他的安全。 但脚尖刚朝医堂的方向动了动,她就自嘲地收回了步伐。 保证他的安全? 不在她的身边,叶宥生或许才是最安全的吧。 怀中的传讯玉柄“叮”的一声发出了声响,秦蓁略略低头看过去,发现是丘思弦发过来的——“传送阵材料已经准备好,可以随时来商量具体时间和计划。” 秦蓁握紧传讯玉柄,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回去医堂,而是直接离开了乾元宗。 现在去做点别的事情转换下心情也好,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样面对叶宥生。 她走得匆忙,几乎是落荒而逃,自然没有发现有人一直在不远处观察着她的动向,直到看到她往乾元宗外走去,才松了口气从阴影后走了出来—— 是唐严。 唐严确认秦蓁已经离开后,才放心地往医堂走去。果然掌门说的没错,秦蓁根本就不会真的在意叶宥生的死活,连伪装一下的关心都坚持不了多久,这就要丢下叶宥生自己走了。 他叹了口气,对叶宥生感到万分同情。 幸好叶宥生还能遇到他这样的好朋友,他一定会拉叶宥生走出这个泥潭的。修士的一生如果不遭受意外,将会十分漫长,等叶宥生脱离了秦蓁的掌控,来到御火门,享受到了正常同门间的情谊与照顾,不用多久就能走出这段阴影了。 他走进医堂的时候,叶宥生正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见到唐严来了,叶宥生明显很惊讶:“唐道友?” 唐严快步上前扶着叶宥生坐着起来,关心道:“我看你伤得很重,被送到了医堂,我自己刚好又没有比赛,就过来看看你。” 叶宥生对于唐严这样直白的关怀显然很无法适应。唐严太过热情了,有时候看他的眼神还会带着点怜悯的味道,让他十分困惑。 “多谢唐道友……”叶宥生靠在床头,咳嗽了几声。 “唉,你也是太拼命了,这才没防备中了招。”唐严可惜道。他从头看到尾,如果不是这个意外,叶宥生绝对能轻松赢下沈英耀。 “什么中招?”叶宥生皱眉,“是我自己没有控制好灵力,才……”他没有将自己体内还有余毒的事情说出来。 “原来你还不知道吗!”唐严惊讶道。 不过他也是听掌门说了,再一直观察着秦蓁才发现端倪的。 当时一看到叶宥生出现意外,他就知道是秦蓁动的手,立刻就看向秦蓁,果不其然被他抓到了秦蓁心虚的眼神。 亏她还能装出那样焦急的样子,骗得叶宥生现在还没有发现她的可疑之处。 但现在秦蓁叶宥生心中的分量还很重,他不能直说,怕引起叶宥生的反感,所以只能隐晦道:“总之,你多小心一点身边的人。” 见叶宥生不信,他又补充:“你以前没有过这样控制不住灵力的时候吧,怎么偏偏现在跟沈英耀对上就控制不好了,这不蹊跷吗?你想一想,现在你战绩最好,如果沈英耀成为第一个赢下你的人,谁最有利?” “……沈英耀?”叶宥生犹豫道。 “对啊!”唐严猛地一拍大腿,“那沈英耀背后是谁,不就是乾元宗吗?难道沈宗主会看着他的儿子第一战就惨败吗?这不就得想点法子。” “可我最近并没有接触过乾元宗的人。”叶宥生并不相信。 唐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乾元宗的人当然不会自己出手,肯定是找你身边亲近的人啊!” 按掌门分析给他的,秦蓁偷拿了御火门的东西不愿意归还,就是因为身后有乾元宗在撑腰,这次给自己的师弟下药,让沈英耀获胜就是她向乾元宗展现出的诚意。 叶宥生不说话了。 唐严这句话就差没有指名道姓说是秦蓁要害他了,他虽然知道得不多,但是又不是傻,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话里的意思。 他严肃地看着唐严:“唐道友,我的师姐是不可能害我的,希望你能收回这句话,不要恶意揣测她。”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向叶道友道歉。”唐严弄巧成拙,只好顺着叶宥生的话说,想缓和他的情绪。 唐严心中暗暗可惜,叶宥生真的是被洗脑太深了,证据都这么明显是指向秦蓁了,他还能这么相信秦蓁。 要不他换一种思路,不要直接向他揭露秦蓁的真面目,而是让他多看看真正的同门情谊,这样长久下来,他自己就能回过味来了。 想到这,唐严邀请道:“叶道友伤好后要不要来我们御火门看看?” “御火门?”叶宥生从来没有听秦蓁跟他说过这个名字。但是以前他无意间听到了秦蓁和恒明志的谈话,中间隐隐约约有提到过这个宗门,还说过什么隐藏很深,不好对付之类的话。 他顿时警觉起来。 难道是他们没能从师姐那里下手成功,所以决定另找办法从他这里离间他和师姐吗?他要赶紧告诉师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想到了师姐刚才失望离开的样子。 不行,他得说到做到,不能每次一有什么事情就想到要去依赖师姐,他要习惯自己去处理事情。他已经让师姐失望一次了,不能再继续给她添麻烦了。 他要靠自己,去帮师姐解决问题。 “……好,我伤好了就去拜访。”他缓缓说道。 他要一直让这些人觉得他单纯好骗,并且跟他们保持好关系,这样才能让他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只要他们觉得自己上钩了,他就能趁他们松懈的时候套出信息,再告诉师姐。这样的话,师姐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失望了吧。 第三十九章 说不出口的话 “你上次给的阵法图纸里,所需要的材料都已经找齐了,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检查一下。”丘思弦抬手指了一下桌子上的储物袋。 “不用了。”秦蓁摆了摆手。 闻言,丘思弦不明意味地笑了下:“是吗?我还以为秦道友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呢。” “谨慎是面对敌人的,但是我们现在可是合作伙伴。我想我们之间还是信任更重要,不是吗?”秦蓁回以微笑。 “那是自然。”丘思弦为秦蓁斟了一杯茶,递给了秦蓁,“我这里没有准备酒,就以茶代替了,预祝我们未来的合作都能顺顺利利。” 最后几个字他念得很轻,却十分清楚。 秦蓁接过茶,微微抿了一口。 丘思弦观察着秦蓁的神色,突然问了一句:“秦道友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秦蓁放下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丘思弦:“丘道友何出此言?” “嘴角。”丘思弦指了下自己的脸,“秦道友上次来的时候,这里的肌肉是很放松的状态,可是这次来,却是紧绷的。” “只是一点小事而已,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的。”秦蓁没有再说什么。 这意思是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吗?丘思弦在心里笑了下,也没有再提这件事,而是将手中的玉石放在桌子上。 玉石轻轻跳动了几下,一张完整的阳平城地图就浮现出来,上面的每个建筑都清晰可见,点开后甚至可以显示出每个建筑和街道的名字。 秦蓁点开标着“壶和巷”的街道,地图变瞬间转换成了以古碑为中心的壶和巷地图。同时还有一小块地方空出来,上面写着: “壶和巷,阳平城底层修士的居住地之一,其中八成为六道联盟邢州分部下属修士,其余来自于其他宗门。总共一百七十名修士,最高修为筑基期后期,有四人。” 秦蓁看了眼神色坦荡的丘思弦,意有所指道:“以丘道友这样的能力,也不担心缺人合作吧。” “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哪能放到台面上来。”丘思弦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不是只能指望着搭上秦宗主的大船,才能正大光明地跟六道联盟搭上边。” “哼,还正大光明呢,到晚上就得偷偷摸摸藏着去了。”曹令言掀开门帘,单手抱着一堆卷轴走了进来,没好气地丢在桌子上。 丘思弦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小扇子,“啪”的一声打开挡住脸,语气夸张:“我可是在辛辛苦苦为了我们的小家奋斗,令言你怎么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曹令言抬手就在他头顶锤了下去:“别油嘴滑舌的了!” 见丘思弦捂着头又蹲在角落里装委屈,曹令言冷哼了声,坐在他之前的位置上:“秦道友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如果你们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今晚就开始吧。”秦蓁道。 “今晚?”曹令言皱眉,“现在阳平城查得很严,最近一段时间恐怕都不好行动。” “已经这么久了,乾元宗该解决的也早就解决了,现在只不过是要做出态度,表面上查得很严。而且在这个时期,哪怕再出现点什么状况,乾元宗也只能选择瞒下,不然会被其他州的势力以及邢州其他宗门质疑它的能力,影响它邢州第一大宗的位置。”秦蓁跟她一点一点分析。 “……好。”曹令言抬头,目光在秦蓁脸上转了一圈,这才缓缓道。 “既然决定今晚就行动,那我们现在就差不多可以开始做准备工作了。”丘思弦走过来,“我们这边就我和令言,秦道友还有其他的朋友要一起吗?” 秦蓁摇了摇头:“就这样吧。只要不被发现,我们三个人也足够了。” 丘思弦耸了耸肩:“没问题,都听秦道友的。” “为了公平,邢州的护城阵法是根据每个宗门的实际规模来分配维护区域的。”秦蓁点开地图的西南边,“我们天一宗从前鼎盛的时候,被分配到了阳平城的西南边的山地,那里地形复杂,常有妖兽出没,长年下来维护阵法耗费极多。现在虽然已经不再辉煌,但是那块阵法的维护依旧是归到了我们天一宗的名下。” “听起来这种旧时的荣耀到了现在就像是一种负担?”丘思弦打趣道,“维护护城阵法的开销可不是随便什么宗门都能支撑起的。” 秦蓁保持微笑,对于丘思弦的话没有任何回应:“这对我们现在的计划来说就很有优势了,在这片区域打通护城阵法的空隙,联通好内外的传送阵,除了要防范着一点妖兽,就不需要担心更多了。毕竟那片地方,也很少有其他人过去。” “我有个疑问。”曹令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秦蓁,“这是你们天一宗负责的区域,要是被发现出了什么问题,首先要追究的不就是你的责任吗?你怎么能这么大方地就拿自己宗门的名声来开玩笑。” “曹道友,”秦蓁温声道,“大家都知道以我们宗门现在的境况来说,根本就不足以支撑护城阵法,就算到时候有什么缺漏也无法真的责怪到我头上。而且,你也说了,我不可能拿自己宗门的声望来开玩笑,那最不会被怀疑到的就是我了啊。” 曹令言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丘思弦拦住了:“好,那秦道友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现在开始准备,一个时辰后在壶和巷的巷口见吧。”秦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好。”丘思弦一边点头,一边按住了有些恼怒的曹令言,“有什么我们待会再慢慢说。” 等到秦蓁出了门,丘思弦蹲下身,跟坐在椅子上的曹令言细细解释道:“这对我们来说不是双赢的局面吗?她跟那些大宗门不一样,需要铤而走险赚到这笔钱,而我们也能放心跟她合作,不怕她像那些大宗门一样背地里就把我们卖了。” “可是,她那些话的意思分明就是遇到事情,就把我们推出去顶罪!”曹令言生气道。事情是他们一起做的,那到时候暴露了不会怀疑秦蓁,还能怀疑到谁,不就只有他们了吗。 “好啦好啦,被生气了。”丘思弦轻轻拍着她的背顺着气,“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她跟我们又不熟悉,也没有交情,选择明哲保身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她可以这样,我们不也可以吗?这么久以来我们跑路不是很习惯了吗?” “但是……你之前说想在邢州长久待下去。”曹令言看着丘思弦,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我不想因为不稳定的因素而把现在美好的一切都破坏掉。” “……”丘思弦沉默不语。 良久,他对上曹令言泛着泪光的眼眸,轻声道:“令言,相信我。我保证,这件事一定会安安全全地结束,好不好?” 曹令言反手擦掉了眼泪,咬了咬牙,一脚就踹向丘思弦:“当初我就不该救你!让你死在那里算了!” 说完,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丘思弦无奈地倒在地上。 秦蓁离开了武器铺后,就往乾元宗赶去。 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她也冷静下来了,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实在是太过感情用事,就这样把叶宥生丢在了乾元宗。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是没有用的,如今只能尽力去弥补,不让裂痕越来越大。 她一边往乾元宗赶去,一边思考着该怎么样跟叶宥生解释他毒发的真正原因。 是要直接一点,就说是自己的错吗?可是这样没有铺垫,如果阿生不能原谅她该怎么办?可是要是委婉一点,又该怎么说呢?不管怎么样这一连串的事件都是她起的头,再怎么委婉也绕不开她这个源头。 秦蓁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难得会因为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而烦恼。 这样纠结的过程中,她已经持着宗主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医堂。 唐严跟叶宥生刚约定了去御火门的时间,已经离开了。叶宥生还保持着靠在床上的姿势,正艰难着动着手腕要去怀里拿传讯玉柄,见到秦蓁进来,他停下动作,兴奋道:“师姐,你回来了!我正想联系你!” 师姐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代表着师姐并没有对他失望,师姐其实还是相信他能做到事情的。 他看着秦蓁一步步走到他床前,却没有坐下,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于是急切道:“师姐,我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这么基础的错误,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总要跟着你一起出去了,我会努力留在宗门里修炼的。我不会再给你和天一宗丢脸的。” 秦蓁刚要出口的话僵在了喉咙中,她指尖颤了颤,嘴唇蠕动了许久,还是没能将原本想好的话说出来。 她伸手抚在叶宥生的头顶上,在后者喜悦的神情中,一下一下轻轻地顺着他的头发。柔软的发丝从她的指缝间穿过,却坚硬得像利刃,刺向她的心脏,痛得她几乎麻木。 “阿生……是我对不起你。”她还是说出来了。 叶宥生不解地看着她:“师姐在说什么?” “……阿生,一个时辰后师姐有事情要出去做,如果你觉得身体还好的话,要跟师姐一起去吗?”秦蓁深吸一口气,终归还是没能把话说完,只能狼狈地将话题转移。 “我当然要去!”叶宥生不假思索。 为了不让秦蓁反悔,他努力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向秦蓁展示:“我现在已经差不多能正常活动了,别说一个时辰了,半个时辰我就能恢复自如了。” “好……”秦蓁扭过头,不去看他充满着喜悦的双眼。 还是等时机成熟一点后,再好好跟阿生解释吧。 第四十章 找到了 戊时,壶和巷。 秦蓁跟叶宥生还未到巷口,就听到了丘思弦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前方传来:“秦道友不是说一个人来吗?怎么还带了个同伴……嗯?这不是上次跟你一起去古碑的那位道友吗?” 来的路上,秦蓁已经详细地跟叶宥生介绍了具体的情况,因此叶宥生现在正沉浸在“师姐终于愿意不瞒着我了”的喜悦中。听到丘思弦的话,他轻咳了两声,十分矜持:“我是师姐唯一的师弟,名字叫叶宥生,是师姐的父亲给我取的。” “……”秦蓁的手抖了抖,尤其是在看到丘思弦努力忍笑的样子后抖得更厉害了。 “带师弟出来多锻炼一下,他修为比我高,不会拖我们后腿的。”秦蓁解释了下,“丘道友应该不介意多一个人吧。” 丘思弦摊了摊手:“就像之前说的,这次行动都听秦道友的。” “曹道友呢?”秦蓁环顾四周,发现没有看到曹令言。 “令言她马上就来。”丘思弦话音刚落,曹令言就从街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虽然还在生着丘思弦的气,但曹令言还是礼貌性地向叶宥生和秦蓁点了点头,就当打过了招呼。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上却仍然人声鼎沸,因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 四人并排走在街道上,往西南边的方向慢慢走着。为了不显得那么刻意地直奔目的地,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偶然看到什么人多的店铺就会凑过去看一看。 秦蓁和曹令言走在后面,看着前面挤在人群中看灵材的叶宥生和丘思弦,时不时地说上几句。 “你们宗门就只有你们两个人了吗?以后打算怎么办呢?”曹令言打量秦蓁,“你跟丘思弦年龄应该差不多,都还小,你师弟年龄就更小了。走到现在很艰难吧……”她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幽深。 秦蓁歪头看着她:“我以为你会很防备我?不会想跟我说这种比较温情的话题,毕竟这样最容易拉近距离了。” “我想多了解你一些。”曹令言坦白道,“知道得越多,我心里就越安心。不像丘思弦那种傻瓜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秦蓁眨了眨眼,笑了下:“只是很老套的复仇的故事,没有什么看点。” 曹令言“哼”一声:“在这个世界上怀着复仇的念头的人很多,但真正一步步去付诸实践的人却很少。大多数人只会在心里暗暗唾弃一切,盖上被子做着大仇得报的美梦。但你不同,你筹谋到了哪一步呢?你现在所属的六道联盟知道你所做的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明明心中什么狠毒的念头都有过了,甚至做也做过了,脸上却还要笑得那样无害。我能放心丘思弦跟那些把利用放在明面上的人合作,却不能放心他跟你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捅刀的人一起同行。” “毕竟跟正常讲利益的人合作,相处久了也是能有感情的。可跟被复仇驱动的人合作,你永远不知道能不能焐热她的心。” 曹令言嗤笑:“你什么都没有告诉你的师弟吧?你连对自己的同门都不能交付真心,我又怎么能放心你不会转手出卖我们。” “我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单纯的合作需要追求感情基础。”秦蓁缓缓道,“我们互相因为利益而纠缠,利益一致的时候就紧紧地拧在一起。不一致的时候绳子就会失去作用力而松散,再去找其他人报团取暖。” 秦蓁停顿了一下,认真地看向曹令言:“我知道我们每个人的观念都不相同,如果这样跟你的想法有冲突,那我很抱歉。但是现在我们已经站在一条线上了,再说这些也无用。或许好好考虑一下怎么样能对我们彼此更有利会更好?” “……”曹令言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似乎是被秦蓁的话气到了,又或许是被自己的一开始的想法气到了。 她出生在一个和睦的家族。 虽然家族因为六道联盟的打压远远没有以前繁荣,但也能提供给他们最基本的修炼环境。家族里如今人口简单,没有什么勾心斗角,所有的族人都是最亲的人,不分彼此。 但是自从她想要为家族做事,独自出来后,就见到了太多太多对她来说堪称天方夜谭的事情。到现在,她的标准已经从同伴间彼此交心,降低到了只要能好聚好散就行。 可是秦蓁的出现让她意识到了,她的标准还是定的太高了,依然能有足够的下降空间。秦蓁越是一派和煦,她就越无法相信她。 她闭上眼,平复了心情,这才再次看向秦蓁:“好,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只谈怎么样让合作变得更有利。” “合作愉快。”秦蓁向她微笑。 在前面挤着人群挑选灵材的丘思弦不着痕迹地收回朝后看的眼神,他端详着手上那块有着明显瑕疵的黑玄岩,向老板问道:“老板,这个价钱怎么说?” 老板随意瞥了一眼,不在乎地挥挥手:“这个都摔成这个样子了,也没有什么用了,你要是买其他的买到一百灵石,这个就送给你了。” “好勒,谢谢老板了。”丘思弦将早就看好的其他几个灵材,连同手上这块黑玄岩一起装好,就将灵石袋抛给了老板。 叶宥生还在认真地看着各种灵材。 丘思弦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叶宥生摇了摇头:“没有,你买好了我们就走吧。”天一宗的藏书还是有很多的,他不修炼的时候,就会去藏书阁看一看。 那些书上标出了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他没有实物能比照,只能一遍一遍记住上面的文字描写以及图片。 现在能见到只在书上看到过的实物,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 丘思弦眼珠转了转,突然说道:“我看到你一直在看这些灵材,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嗯?不是。”叶宥生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是以前没有见过。” “哦……”丘思弦若有所思,也没有再说什么,就拍了拍叶宥生,说出去找个空旷一点的地方等曹令言她们过来。 四人重新汇合后,继续一路往西南边走去。 越往那边走,人就越来越少。直到街尾最后一个店铺都消失在了视野中,四人的面前也被一堵高耸入云的墙挡住。 丘思弦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在快要碰到墙的时候,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动作。他夸张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往上面看:“真是宏伟的大工程啊,难怪连那样的妖狐都不能撼动这墙一分一毫。” 他的语气怪怪的,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 曹令言伸手在他头上劈了一下:“少贫嘴了。我们既然要长久地在邢州居住,那邢州越安全不是越好吗?难道你还想再体验一遍被追着砍的经历?要是再发生一次,我可不会再救你了。” 叶宥生也呆呆地看着这堵墙。 上次妖狐袭来的时候,他虽然也在城门口见过,但白天时候的城墙与夜晚的时候看起来十分不一样。 在阳光下,城墙透露出一种古朴与神秘的强大感,令人觉得安心。可现在它沐浴在黑夜之中,总让觉得它调转矛头指向了白天还守护着的修士。 “怎么了,阿生?”秦蓁轻声问道。 叶宥生摇了摇头,将自己这样不靠谱的想法甩开。 “护城阵法的定位在城墙之外,需要特殊的通道过去,麻烦大家站在我身边来。”秦蓁收回看叶宥生的视线,双手捏诀,青色的光芒在她的指尖流转。 等到丘思弦和曹令言站了过来,她将手中结成的印记向前一推,那印记飘到了城墙上,缓缓变成了一个青色的“秦”字。 星星点点的青光在“秦”字周围打转,从散乱无形逐渐变成一个完整的圆圈,然后就像是城墙被贯通了一样,圆圈变成了足够容纳他们通行的宽度,而中间那一块的城墙连同着“秦”字一起慢慢消融。 “请。”秦蓁做了一个手势。 “你先过去。”曹令言警惕道。 秦蓁没说什么,依言首先踏了过去。她的身影迅速被青光吞噬,消失在了几人眼前。 曹令言往那通道里面看去,但除了青色的光圈,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吐了口气,看向另外两人:“我先过去,然后再是叶道友,最后丘思弦再过来。” 丘思弦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至于叶宥生,来的路上秦蓁就跟他讲过曹令言对他们并不信任,如果她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就都可以答应她。所以他没有反对,也点了点头。 曹令言松了口气,然后一脚踏进了通道。叶宥生没有犹豫,跟在她身后就走了进去。 轮到最后的丘思弦,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取出了怀中的玉石,将这里的样子记录了下来,然后手指在传讯玉柄上敲了敲:“找到了。” 另一边的人很快就回了消息“你做得很好,继续这样跟她保持合作。玉石上的内容你先留着,等过段时间你来中州再交给我。” 丘思弦摸了摸下巴,没有再回复。将玉石和传讯玉柄收好后,又理了理袖口,这才踏进了通道。 第四十一章 突发情况 “你怎么来得这么慢?”曹令言看丘思弦也过来了,随口抱怨了句。 “哎呀,我这不是看令言你不放心,所以在周围多检查了下。”丘思弦摇了摇手里的扇子。 秦蓁见人都过来了,左手手指一捏,那通道便又慢慢消失,重新复原成了原本的城墙。做完这一切后,她收回左手,轻轻握拳,又张开,手掌心多出来三枚像枝条一样的标记。 “这是我给你们做的标记,以后凭借这个就能通过城墙直接到这里,但是只能由你们本人通过。”随着她话音落下,三枚标记便缓缓飘起,飞向三人的掌心,闪烁了一下后就消失了。 趁着丘思弦和曹令言检查自己手心的时候,叶宥生悄悄地问秦蓁:“师姐,为什么护城阵法会在城墙外啊?那我们现在还算在邢州的范围内吗?” “嗯,现在还是在邢州内。”秦蓁用手指了一下不远处连绵的山脉,“两个州之间的距离,并不止是两道城墙。除去每道城墙外延伸出去直到护城阵法之间的距离,中间还会有很大一片‘无人区’,所以想要不走正规渠道到另外的州去,并不是简单地钻过了护城阵法的空隙就算结束的。” 叶宥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想了想,突然问秦蓁:“师姐,既然护城阵法是布置在城墙外这么远的的地方,为什么那天的妖狐看起来已经是贴在城墙上了呢?它是怎么过来的?” “首先,护城阵法是分很多层的,只有最外层的护城阵法因为工程量过大,是由众多宗门一起负责的。而内层的阵法,则是由领头宗门自己负责,刚才我们穿过的城墙,就是其中一道内层阵法,因为我持有去往最外层阵法的权限,才能带你们一起过来。” “其次,妖狐要想过来,不一定非要通过强攻的方法。”秦蓁朝他晃了晃手上的宗主令牌,“这道令牌不仅是身份的象征,也是给各个宗主的警报器,一旦最外层的阵法被暴力攻破,所有持有令牌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提醒,并且知道是从哪个方位攻来的。但是那天,我的令牌并没有得到提示。” “所以,是那只妖狐太强大了,有方法能瞒过阵法直接到里面来?”叶宥生疑惑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秦蓁没有否定他的猜想。 那边丘思弦和曹令言检查完毕,已经走了过来。丘思弦摊了摊手:“所以现在要再到哪里去?” 他似乎对于现在所处的环境接受的很快,而曹令言的目光扫过周围荒芜的山地,这里光秃秃的,甚至连一点植株都看不到,只偶然有不知道从多远传来的兽吼声,显得这里还有一点点生气。 “跟我来吧。”秦蓁翻了翻手腕,一盏提灯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摇晃,将这一块的区域都照亮。 三人跟在她的身后,往半山腰走去。 曹令言一边走,一边看着脚下踩过去的土地。这里的泥土都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不管她使出多大的力去踩,都无法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 “你看。”她拉了拉丘思弦,示意他也低头看一下。 丘思弦顺着她的动作往下看,明明是踩起来质感很轻的土地,却不会留下痕迹。他弯下腰伸手去触碰,手指尖感觉到的,却是粗糙的触感。 他用力戳了戳,哪怕用上了灵力,却依然无法在地面上造成任何改变。 注意到身后的动作,秦蓁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这里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了。小时候,我父亲第一次带我来这里时,我问过他。但他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的土地就已经是这样了。” “六道联盟对这样的异常也不去处理吗?要是以后这里会对修士产生危害该怎么应对?”曹令言皱眉。 “我并不知道其他宗门负责的地方是不是也是这样。”秦蓁停顿了一下,“而且当初上报给六道联盟分部时,他们只说是正常情况,叫我只用负责好阵法维护,其他的不要多操心。” “……跟你们这些人打交道真累。”曹令言轻哼了下,扭过头去。 “谁说不是呢?”秦蓁漫不经心说道。 他们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走上了山顶。 秦蓁将提灯向空中甩去,提灯便围着他们转了个圈,又停在了他们的头顶。 曹令言将准备好的材料拿出来,秦蓁双手施诀,那些布阵材料随着她的灵力升起,以她为中心依次摆成一个圈。 她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地,整个人便缓缓飘起,裙摆随风摆动,摇曳出浅浅的浪花。 秦蓁闭上眼,双手缓慢地捏了几个复杂的法诀,随着她手指的动作,由灵力构成的巨大的法阵框架在她的头顶显现。 法阵旋转着扩大,从她的头顶降下,最后到她的脚下时,已经扩展到整个山顶那么大。 原本环绕在她身侧的材料,听从了指示,各自飞向自己的位置,并从第一个立好的方位开始,跟阵法相融,逆时针逐一亮起青光。 秦蓁睁开眼,眼中的光芒耀眼极了。 “现在就麻烦你们将护城阵法的裂缝固定住,这样我好将传送阵通过裂缝打通到外面。” “好。”三人点头。 所谓的护城阵法的裂缝,并不是像房屋的门板缺了一角一样。要想修复,也并不是只要找到另一块木板钉上去就可以。 一般来说,这种级别的护城阵法是并不需要来修复的,除非是受到外力的影响,遭到破坏,才会需要人为来修复。 正常情况下,只需要定期为它提供灵力,就足够维持了。 但是就在父亲刚失踪的时候,秦蓁曾收到了短暂的令牌的提醒。她赶到了这里,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眼前的护城阵法显出了形状,其中有一块像是流水一样在其中缓缓流淌。 她伸手去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被护城阵法被拒绝,手指就那样穿过了灵力的水流,来到了它的另一边。 但是等到沈其峰和向荣到这里的时候,那条水流又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秦蓁那时只当他们是亲切的长辈,正准备询问他们这个不寻常的异动,却收到了父亲发来的讯息—— “快逃!不要相信他们!” 而她怔怔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向来和蔼可亲的长辈眼中,不加掩饰的贪婪。 “蓁蓁啊,你的父亲失踪了……我们很伤心,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也没有办法。你要不要跟你的师弟一起来我们宗门?” 从前跟父亲来这里的时候,秦蓁只觉得妖兽的嘶吼声很可怕。可那一天,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类的语言也能比妖兽的吼叫更让人胆寒。 妖兽要杀她,她可以告诉自己这不是同类,能做到没有负担地杀死它们。可人要害她,她却不知道要找什么理由来安慰自己。 或许这世间的一切不是什么都能找到理由去解释,有些事情不被理解,可它就是那样发生了。 所以她不必去读懂他们,不必去理解他们,不必去迎合他们。 只要她还是她,她就能永远以自己的方式生存下去。 “师姐,找到了!”叶宥生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秦蓁从回忆中抽身,看向叶宥生的方向。 他的手正试探着穿过那条水流,脸上的表情又好奇又犹豫。 而曹令言依然板着脸,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那里看,似乎对“裂缝原来是这个样子啊”感到新奇。 “好。”秦蓁应道。 手指交错,分出了一道极细的灵力丝线往那里延展。 那线擦着叶宥生的手过去,经过裂缝到了未知的另一边。叶宥生指尖动了动,不经意地去碰那细线,感觉到上面熟悉的师姐的灵力后,又像做错事被发现了一样慌慌张张地把手收回。 秦蓁感应到灵力在另一头标下了印记,便捏下了最后一个法诀。 阵法轰鸣着从她的脚底降落,接触到了地面,持续闪烁了将近两个呼吸后,这才悄悄隐去轮廓。 秦蓁呼出一口气:“好了,可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原本远远传来的妖兽的嘶吼声突然近在耳边。 秦蓁下意识地侧身往旁边躲去,而妖兽的利爪刚好就擦着她的脸挥过,险些在她的脸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怎么会突然有妖兽过来。”曹令言蹙眉,却也没指望这个时候有人能回答她,手中的剑已经拔出砍向袭击秦蓁的妖兽。 她的剑法很独特,明明只是随意出了一剑,却直直地刺向妖兽的头颅,妖兽坚硬的身躯在这一剑的攻势下形同虚设,顿时四分五裂开来。 秦蓁稳稳地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围气氛却一变。 四面八方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从黑暗中露出了无数猩红的瞳孔,向他们包围过来。 他们背对着,缓缓后退,直到挨在一起。 “数量有点多,劳烦你们多出些力了。”秦蓁道。 “少说些客套话,多留些力气杀出去吧。”曹令言收回剑,在手中挽出一个利落的剑花。 第四十二章 交界 他们四人中修为最高的就是曹令言,筑基期初期。其次就是炼气期大圆满的叶宥生,剩下的丘思弦和秦蓁都是炼气期七层。 而包围着他们的妖兽,少说也有几十来只,虽然单打独斗没有问题,但是数量一多,难免就会顾忌太多,难以招架。 曹令言握紧剑:“我们一人先对付一边,你们两个多坚持会儿,我和叶道友解决完自己这边的就来帮你们。” 秦蓁虽然明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她清楚自己的能力,也早有准备,对此倒没有什么慌乱的情绪。只是叶宥生虽然现在行动自如,但到底还是刚刚毒发过,状态不能按往常来看,所以她有些担心地向叶宥生看过去。 叶宥生感觉到秦蓁的视线,轻轻地朝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留给他们修整的时间不多了,围着的妖兽警惕了一会儿,等到从妖兽群的后方传来一声响亮的嚎叫,整个妖兽群就躁动起来,咆哮着就朝他们四人冲来。 四人彼此对视一眼,就各自散开。 秦蓁右手动了动,被袖子掩盖住的手腕上,黑蛇玉镯没有一点反应,似乎只是在静静地沉睡,就像一个普通的镯子一样。 秦蓁的手拿不了武器,看着直冲过来的妖兽们,脚尖踩地一跃到半空,在空中双手交错结印,巨大的光圈从她的脚下显现,碧绿的枝条从光圈里伸展出,打着卷缠绕向下方的妖兽。 这枝条跟寻常的不太一样。 虽然看起来细软,但实际上却十分坚韧,一根枝条缠上妖兽的身体后,又分出了许多细小的分支,缠绕住妖兽的四肢。 秦蓁借着这个空隙,看了一眼其他三人那边。 叶宥生看起来没有虚弱的样子,应对着妖兽群游刃有余。丘思弦那边倒是鸡飞狗跳,他似乎只是在溜着那些妖兽玩,还时不时把它们引到了曹令言那边,听到曹令言怒骂他几句后才哈哈笑几声。 这些妖兽的修为并不高,没过一会儿四人就解决完了。 他们各自靠拢回来,虽然放松了些,但为了防止意外再突发,仍然还是保持着警惕。 “它们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攻击我们?”曹令言扫了眼四周,目前还没有再发现其它妖兽的踪影。 秦蓁低头看着那些妖兽的尸体,它们的尸体一接触到这个地面,就立刻消失不见,连带着打斗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过,就像是刚才的战斗只是一场梦,只是他们四个人一直站在原地。 “妖兽的想法谁能知道呢?”丘思弦随口道。 秦蓁突然道:“刚才它们攻击前,不是有从后方传来过一声更为嘹亮的兽吼吗?” 叶宥生领会了她的意思,但依然疑惑:“可是,我们刚才交手过的妖兽中,并没有哪一只实力强到能统领它们的。”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还是先回去吧。”丘思弦耸了耸肩,又指向秦蓁连通传送阵法的裂缝处,“现在是都已经完成了?这个就放任着不管吗?” “等会我……”秦蓁刚开口,她体内的聚灵阵突然急速运作起来。 未知的、濒临死亡的预感笼罩住她。 秦蓁抬手想挡住,但她的速度并没有迎面而来的攻击快。她只听到了叶宥生的大喊,和耳边呼啸的风声,随即就是自己体内骨头断裂的声音。 她倒在了护城阵法上,屏障自动识别为遭到了攻击,向持有宗主令牌的人发出了警告。而原本静静待在护城阵法那一角的裂缝,疯狂地游动起来。 秦蓁只感觉背后有一股吸力传来,将受伤的她往后拉拽,原本只能通过一只手臂的裂缝猛地扩大,将她整个人吞噬掉。 在裂缝即将游走的最后一刻,她奋力将自己手中还在作响的宗主令牌向叶宥生丢了过去。 “师姐!”叶宥生只来得及接住宗主令牌,他的手抓向护城阵法的裂缝,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裂缝如鱼一般地游走,一下子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他还能感应到秦蓁布下的传送阵法,毫无犹豫就要踏上去。 “你现在过去找她才是要害了她!”丘思弦眼疾手快,在传送阵法将要启动的前一刻将叶宥生拽了回来。 “令言。”丘思弦朝曹令言试了个眼色。 “……”曹令言沉默了一下,咬了咬牙还是举起剑,就刺向传送阵的中心。 “铛”的一声巨响,刚刚布好的传送阵就这样四分五裂,化作了无主的灵力消失在了空中。 叶宥生握紧手中的宗主令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秦蓁的体温。 但他这次没有愤怒,只是冷静地看着丘思弦:“待会有人过来的话,我就说你们两个是我替师姐找来的帮忙修复护城阵法的人。至于师姐她,回宗门处理新招收弟子的事情了。因为担心我们没有身份凭证,临走前才把宗主令牌留给了我。” 师姐出了意外,他一定不能让现在的局面变得更糟,得冷静下来思考怎么样应对待会儿的难题。 护城阵法遭到袭击就会通报给其他持有宗主令牌的人,而这里的传送阵法还没来得及做隐蔽,必须得在其他人来之前毁掉,不然就是明晃晃的把柄。 要救师姐并不意味着就要丢掉所有的理智去做毫无意义的牺牲。 他相信师姐,也相信师姐对自己的信任,所以他必须得学会用师姐的方式来处理这一切。他会稳住那些旁敲侧击的人,为师姐拖延时间,而师姐也一定会在护城阵法的另一边保护好自己。 传送阵没了,他还可以再想办法重新给师姐打通通道。但要是他也冲动了,那就算是打通再多的传送阵,也救不回师姐了。 曹令言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剑。 虽然她并不信任秦蓁,对她处处防备,但也并没有想过要害她。 可是,刚才却是她亲手将传送阵破坏掉,毁掉了秦蓁回来的希望。就算要说什么是为了大家好才这样做,但也确实是实实在在地牺牲掉了秦蓁。 丘思弦注意到了她的情绪,摇了摇扇子安慰道:“我们再想办法重新布置好传送阵,接她回来。她会理解我们的做法的,不会怪你的。” 曹令言将剑收回剑鞘中:“刚才你看清楚是什么袭击她了吗?” “没有,那东西速度太快了。”丘思弦摇头,“但是它应该是直奔着秦道友去的,不然现在我们也不能这样完好地站在这里了。” …… 嘈杂的乱流在耳边回响,秦蓁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却依然没能阻止噪音透过耳膜渗进脑中。 腹部传来钻心般的疼痛,上面似乎还有什么锋利的东西紧紧地勒着,压迫着伤口。 秦蓁挣扎着睁开眼。 手腕上的黑蛇玉镯又变成了那副蛇骨的样子,紧紧地捆住秦蓁。蛇头咬在树枝上,那层粘稠的黑雾将秦蓁遮掩住,蛇身捆住秦蓁,不让她从树上掉下去。 感觉到秦蓁醒来,黑蛇一扭头,森森地朝秦蓁吐出蛇信。 随即黑雾散去,黑蛇的身躯消融在黑雾中,再次安静地躺在秦蓁的手腕上。 失去了黑蛇的支撑,秦蓁从树上掉了下去,幸好底下是草地,她跌进了茂密的草丛中,身体得到了缓冲,这才没有让伤更重。 她颤抖着手按在了自己的腹部上方。 灵力从她的掌心溢出,覆盖住了腹部的伤口,使得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但与此同时,体内一直吸附着的毒也活跃起来,烧灼着秦蓁的骨与肉。 她闭上眼,持续着治愈的动作,不让自己去在意这股疼痛。 这是她为叶宥生分担毒气的代价。 叶宥生的生日那天,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有办法解决他的毒,准备打算给他一个惊喜,想等彻底成功后,再告诉他。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这个毒性的强度,事先准备的丹药没有用处,只能将自己当做了毒气的容器,分担了叶宥生的痛苦。 为了压制刚到体内肆虐的毒气,她不得不闭关了一段时间,也因此错过了叶宥生的生日。等到她闭关出来后,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她不好跟叶宥生说自己做过的事,毕竟本来想的是彻底帮他摆脱毒气,可现在却依然残留了一部分在他体内,就算说出口也不过是像在说“看我对你多好,愿意自己分担走毒气,就算我没有说到做到给你解毒,你也不能指责我”,简直就是在为自己的无能找补。 所以她保持了沉默,只说自己临时有事外出了一趟。 叶宥生眼底的失落她看得很清楚,但他依然像往常一样对她的说辞没有任何反驳,就那样接受了,体贴地没有追问。 腹部的伤口愈合了。 内里断裂的骨头虽然已经用灵力接上,但是要彻底长好还需要很长时间来好好休养。 秦蓁从草丛中挣扎着站起,阳光照耀了下来,她的鼻尖还有着青草的芬芳。 “师傅,前面有人!” 本来应该是两州之间的无人交界处,却响起了其他人的声音。 第四十三章 崔予 秦蓁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正往这边走来,他的肩膀上停着一只红色的小鸟,嘴里却发出人类少女的声音,显然刚才的那声就是出自它。 “这位道友,可是迷路了?像你这个年纪的修士,现在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男子看起来十分友善,语气也温和极了。 等他走近,看到秦蓁衣服上的血痕,又会意地叹了口气:“唉,那些域外的恶徒也越发猖狂了,竟敢在这个时候来犯。” 秦蓁暂时没有摸清楚状况,谨慎地没有开口。 那男子似乎也并没有觉得很奇怪,友好地问道:“这位道友是出自哪门哪派,可需要我帮忙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秦蓁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介散修。” 男子却笑了下:“也是,这里总共就只有一个宗门,道友既然没有他们宗门弟子的标识,那理所当然是散修了,是我唐突了。” 秦蓁皱了下眉,所以他刚才的问题只是在试探吗? “道友也别觉得我多心,实在是现在局势紧张,有很多域外的恶徒悄悄潜入,对我们打击很大,我这才不得不试探下。”男子朝秦蓁作揖,“在下崔予,敢问道友怎么称呼?” “秦蓁。” “原来是秦道友,不知秦道友现在是如何打算?可要回城中汇报恶徒袭击的事情?如果秦道友有此意,在下可以与道友同行。”崔予提出邀请。 他肩头的那只红色的小鸟还在一跳一跳,叽叽喳喳地喊着“师父”“师父”。 见秦蓁打量过来,崔予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这其实是我那妖族出身的师妹,但是前些时候被域外恶徒袭击伤重未愈,错把我当做了师父。我这次去城中就是想去那掩日宗求药,来救师妹。” “那就有劳崔道友了。”秦蓁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他一起走。 仅仅从崔予刚才所说的话中得到的信息,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她以往的认知。 在她的概念里,每个州都各自有自己的护城阵,而护城阵之间空出来的区域,就是所谓的无人区,寻常修士是不能踏入的。要想往返各州之间,只能通过传送阵来通行。 可现在,她明明从邢州的护城阵裂缝掉进了无人区,可这里却跟她认知的无人区完全不一样。按照崔予说的,这里甚至还有很多修士在正常生活,除了没有六道联盟以外,跟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至于他所说的“域外恶徒”,秦蓁暂时还无法确定这里所指的就是他们这些生活在护城阵之内的修士。毕竟如果真的指的是他们,那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听父亲提起过这里的事情,还是说这些信息都被六道联盟封锁住了,只有他们自己的人才知道? 此刻的她就像是第一次接触修仙界一样,对于这里的一切都茫然无知,只能收起自己所有的好奇心,不被身旁的人发现自己的来历。 “秦道友可看见那些袭击你的域外恶徒的样貌?”崔予问道。 秦蓁斟酌着词句,慢慢道:“我修为太低了,还未曾看清楚就失去了意识。” 崔予沉吟道:“果然,那些人的样貌还是没办法被看清楚。” 秦蓁闻言看向他,他摆摆手:“在下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试探秦道友了。主要是秦道友出现得太过蹊跷,在下不太放心,只好多问问了。” 秦蓁微笑:“崔道友谨慎,是件好事。” “多谢秦道友体谅。”崔予笑着接受了秦蓁的话。 两人往东边走去。 秦蓁有意识地走慢了一点,落后了一小步在崔予后面,以免被他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具体的方向。 崔予肩头,红色的小鸟好奇地歪头看着秦蓁,时不时地扇一下翅膀。 秦蓁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没有攻击意识的妖族,便多看了两眼。 那小鸟似乎很喜欢秦蓁,见她看过来,啾啾叫了几声就跳上了她的肩膀,张开翅膀活蹦乱跳的。 秦蓁轻轻向她伸出手,那小鸟观察了一下,就毫无防备地又跳上她的手指站着了。 “我该怎么称呼她?”秦蓁顺了顺小鸟的羽毛。 “我师妹叫青杏,他们妖族没有我们这些规矩,你就直接喊她的名字就好。”崔予说道。 见青杏对秦蓁亲近,崔予不由得多感叹了几句:“我师妹也是可怜,好不容易修出了人形,现在却又得重新开始修炼。她现在神志也不清楚,除了会念叨几句话,就跟那些普通的鸟儿没有区别了。” 秦蓁没有接他的话。 但崔予显然也不需要她接话,自顾自地就继续往下说下去了:“我们这些人也实在是不易,明明有着最广阔的生活环境,却只能忍受着域外恶徒的侵扰,明明已经布下了法阵将他们分开困住,却依然不能阻挡他们,还总是有漏网之鱼偷偷跑过来。” 秦蓁没有什么反应,手指依然逗弄着青杏,语气平淡:“修行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崔予的目光在秦蓁的脸上扫过,见她听了自己话后,神色如常,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秦道友定力真是好。” 秦蓁抬头看他:“崔道友也是。” 随着话音的落下,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青杏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啾啾叫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只好扇着翅膀飞离了秦蓁的手上,在空中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崔予的肩膀上。 “你不问我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对劲吗?”崔予饶有兴趣地看着秦蓁。 他本以为在他接连试探后又表明对秦蓁的信任,再慢慢说起自己的故事,会让秦蓁放松警惕,这样在他突然说出那样重要的消息时,秦蓁会下意识地做出反应。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仿佛不曾意识到他刚刚抛出的信息有多惊人。 “没有必要。”秦蓁不欲多言。 崔予刚才的话如果放到任何一州去,绝对是会掀起轩然大波的言论。 一向自誉为在“天道已死”后唯一的正统——六道联盟,其实只是被分开关押在各个地方的恶徒。 而在各个州之间的“无人区”生活着的修士们,才是那些正义之士。 或许并不能称这里是“无人区”。 如果崔予说的都是真的,那这里才是真正的修仙界,他们才是这片大地的主宰者。而被护城阵法保护着的修士们,只是被施舍了一块巨大监牢的囚犯。 “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你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出身其实那样卑劣,所以才抗拒接受这样残酷的真相?”崔予语气平缓。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秦蓁的右手掩在袖子中。 本来她是想着能跟崔予一起进城的话,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来找到回去的方法。但是现在既然这条路堵死了,那也没有必要再跟他耗在这里了。 “哈……”崔予捂住脸低声笑了起来,“你还真是……” 秦蓁瞥了他一眼,右手的动作却没有停。 千里符出现在了她的指尖,随着她灵力的输入亮起了符箓上的符文。 即将转移走的前一秒,她瞥见了崔予的神情,那样诡异,却又莫名的熟悉。 等到身形站稳,她已经出现了一片湖水边。 在这里虽然灵力没有被限制,能够正常使用,但是她的传讯玉柄却失去了作用,没有一点反应。 如果能找到邢州方位的,那就可以试探出护城阵法的位置,再次通过裂缝回去。 秦蓁试着调动体内的聚灵阵,想感应到留在叶宥生手上的那块宗主令牌,但不管怎么催动聚灵阵,输入的灵力都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反应。 秦蓁暂时放弃了这个方法,没有再徒劳地耗费灵力。 她确实不相信崔予所说的话,但原因并不是崔予说的那样。 崔予一开始就没有相信她,一直在试探,如果他那么简单地就放下防备,对她说这么机密的话,那最初也不会再三试探她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需要有自己的判断。 六道联盟确实有很多异常的地方,但崔予同样也不对劲。 如果六道联盟说什么她就信,转头听了崔予的话她又信了,然后就去怀疑过去的一切,那她早在父亲刚失踪的时候就已经死无全尸了。 不管是哪一边,说的话都是有真有假,她可以记住他们的话,用自己的方法去分辨,但一定不能头脑发热盲目地去跟从。 清澈的湖水映出了她的倒影。 秦蓁低头看着湖面上自己沾着血迹的外衫,突然想起了刚才崔予说过的话—— “你不问我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对劲吗?” 如果中途那些对话并不是暴露她来历的真实原因,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崔予从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不是这里的人了。 是因为自己身上有血吗? 秦蓁猜测着,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在什么地方,争斗都是不会停息的,那么身上有伤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么是哪里不对呢? 有什么关键的信息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秦蓁闭上眼,又睁开,终于想明白了是哪里出的问题。 她是从邢州的护城阵法裂缝中掉到这边来的,而黑蛇玉镯又缠住了她,没有放任她一直无意识地坠落。 所以她醒来的地方,一定离那里是不远的。 而她醒来那么久,就只见到了一个知道有“域外恶徒”说法的崔予,说明他是知道有另外一批修士存在的,那么进而知道那里是护城阵法的附近,也是十分合理的。 看来,还是得回到刚才的地方去找回去的方法。 秦蓁面色平静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第四十四章 黄雀 邢州,天一宗。 恒明志推开了房门,看着身边一脸震惊的孔明善,说道:“这里就是你以后的房间了。” “……”孔明善看着眼前还塌了半边的天花板,时不时还有几颗小石子从上面掉下来,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这里就是传说中现仙气飘飘的仙宗吗?为什么会是这么……简陋的样子,看上去还没有他们村子里自己的房子好。 他欲言又止地看向恒明志,但是恒明志的表情却十分神秘莫测,简朴的白衣被天花板上漏出来的风微微吹起衣摆,再配合上他的表情,竟然还流露出那么几分描绘不出的意境。 孔明善收回了没有说出口的疑问。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躲在被窝里看过的那些仙人的故事,很多都有过这样类似的情节。比如通过艰苦的环境磨炼意志,来测试一个人有没有能在修仙路上坚持下去的品质。 而只要坚持下来了,最后就会得到仙人的赏识,被传授能掌握天地风雨变幻的法术。 幸好刚才自己没有问出口! 孔明善暗暗捏拳。 这一定就是恒哥给自己的考验,他要努力迈过这场试炼,得到恒哥的认可! 小孩子的表情还是很好读懂,恒明志瞥了眼孔明善瞬间充满斗志的神情,立马就明白了他刚才在脑补些什么。 不过很可惜,这并不是什么坚持下来就能成功的试炼。 这只是天一宗目前境况最直观的表现罢了。 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被“蒙骗”过来了天一宗,虽然这是他自己做出来的选择,但恒明志还是感觉良心上有些过不去。 他沉重地拍了拍孔明善的肩,语重心长道:“有件事必须要跟你讲清楚了。” 来了!这就是试炼开始的前兆,故事主人公的师父都会这样故作悲伤地把宗门说得要多惨有多惨,但实际上等到后期主人公成长起来后,会发现宗门其实是隐藏着身份的超级大势力,只要出来跺跺脚就能震慑到其他被主人公有歪心思的坏人。 孔明善心里激动,连忙竖起耳朵认真听。 “我之前跟你说,天一宗已经没落了,这不是骗你的。事实上现在的情况已经是秦蓁努力后能做到的最好了。” 恒明志缓缓叹了口气,继续道:“天一宗很多年都没有重开山门了,你是这么久以来正式招收的第一个弟子,不管你资质如何,我只希望你能不背弃天一宗,不背弃秦蓁。如果你觉得做不到,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下山……也可以直接送你到其他宗门去,你在那里一样可以实现自己修仙的梦想。” “恒哥,我不会走的!”孔明善坚定地看着恒明志。 恒明志摸了摸下巴,在心里叹气。 好吧,看来现在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弃了,还是等他在天一宗待几天后,切身实地感受到天一宗的困境,再来问下他吧。 只要他自己想走,以秦蓁的性格是不会拦他的。 本来当初他是不赞成秦蓁在这个时候重开山门的,但是他到底是继承了秦蓁母亲的衣钵,承了恩情,又没有正式加入天一宗。 虽然跟秦蓁关系好,可以跟她提提意见,但他到底不能直接插手天一宗的事情。 后来在新照村看见了孔明善,见他心思正,也憧憬着修仙的世界,就起了把他拉进天一宗的想法。既然秦蓁一定要招收弟子,那选择一个好孩子还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没想到孔明善现在彻底沉浸进了自己想象的世界,要是不提前跟他说明白,等到他自己被外人戳破幻想,发现天一宗真的只是一个落魄得不能再落魄的宗门,那他本来的热情就会转变成一把对向天一宗的利刃。 要怎么不把好孩子教坏呢? 恒明志看着孔明善已经开始动手收拾房间了,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等你收拾完,就来宗门大殿找我吧,我先教你最基本的引气方法,等秦蓁回来后,其他的再由她来教你吧。” 临走前,他嘱咐道。 “好的!”孔明善正踩着凳子垫着脚清理屋顶上面的小石块,听见恒明志的话后下意识地回了头,险些踩空掉下去。 “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恒哥我自己来就好,你就放心在大殿等着我吧!”孔明善平衡还是很好的,摇晃了一下后还是站稳了身体,对着恒明志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好,那你加油。”恒明志的良心险些被他斗志昂扬的神色击碎,捂着心口就离开了房间。 孔明善只当自己已经开始了仙人的试炼,又继续开始愉快地打扫了。 …… 沈其峰收到宗主令牌提醒的时候,正在议事厅跟长老商量着藏宝阁事件的后续处理。 诚然这件事影响很大,但除了真凶和他们乾元宗核心以外,没有人知道实际上被盗的只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 虽然邢州的总体实力在所有州里面并不算是很靠前,但能在一州的领域内成为领头宗门,乾元宗到底还是有些资本的,不可能就这样简单地被突破藏宝阁所有的防线。 按沈其峰的猜想,真凶只是想让他们乾元宗在举办“天才之战”的时候,在所有人面前被落下面子,毕竟他们不可能主动出来说其实没有被盗走什么珍贵的东西,这样就太像是无能为力抓到真凶却还要在嘴上逞强。 所以沈其峰干脆就坐实了乾元宗受重创的样子,在邢州各处警戒。 这样他就可以端坐在幕后,只等着看邢州内究竟有没有其他有异动的宗门,跟州外势力联合起来挑衅他们乾元宗。 虽然之前秦蓁跳了出来,把嫌疑拉到了自己身上,但是沈其峰并不是很相信秦蓁真的能做到。 如果随便一个小辈就能这样戏耍到乾元宗,那他沈其峰这个宗主也是要被当成笑话了。 而且无论是他这边,还是向荣或者洪钟那边,都或多或少对秦蓁有着监视,但是知道她修炼天赋不佳之后,他就很少再关注秦蓁了。 一个没有靠山,又没有天赋的小辈,是不可能独自在如今的修仙界成长起来的。 所以,沈其峰主要的怀疑对象,锁定了一圈后,仍然还是瞄准了洪钟和向荣。 但是最近似乎烦心事特别多,正儿和英耀的关系依然还是那么僵。 不仅如今,上次交代下去的任务也没有完成。 也不知道英耀那孩子是怎么想的,明明已经动了手,却还要在最后主动认输。 沈其峰不耐烦地按了按额头。 下首的长老见他面色不对,说话也小心翼翼起来:“宗主,那我们还要保持这样的警戒多久,已经有很多修士联合起来向六道联盟那边提出抗议了。” “这种事情,你们自己不会判断吗?”沈其峰皱眉,刚要继续训斥,腰间的宗主令牌突然就发出了警报。 他刚想是谁还要在这个时候惹事,瞥了一眼后,却发现上面显示的正是天一宗负责的护城阵法遭到攻击。 这就有意思了…… 他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缓缓地在议事厅内踱步。 刚刚还排除了秦蓁的嫌疑,结果现在就收到了这样的消息,这让他很难不把她跟之前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不过他也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跑一趟,还是像往常一样,交给正儿去做吧。 这样想着,他就直接传音给了沈和正。 不过瞬息后,沈和正就收到了命令。 他停住了正在上药的手,紧紧攥着绷带,直到很久之后才缓缓起身。 推开门,却看见沈英耀正站在他的门口,一脸愤怒地看着他:“上次比赛的时候是不是你动的手,不然怎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叶宥生却还是中毒了。” 沈和正板着脸,语气冰冷:“如果是我动的手,那为什么是叶宥生中的毒而不是你。” “肯定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差错,”沈英耀拦住他不让他走,“比赛前接触过我的只有你,而你那个时候反常地对我很亲近。” “我是你哥哥,在比赛前关心你有什么不对的吗?”沈和正语气嘲讽,“还有,我现在要出门完成父亲给的任务,你还是别挡我的路了。” 他特意在“父亲”两个字上咬重了音。 “你!”沈英耀气极,但显然搬出沈其峰后,他也不敢再拦着,咬了咬牙后只好屈辱地让开了路。 “真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有闲心能在外面晃悠,”沈和正没有回头,声音却远远传来,“跟叶宥生交手之后,难道还没能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弱小吗?只会在嘴上说什么要公平竞争,却拿不出实力,可是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尊重的。” 沈英耀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却说不出话反驳。 他从小到大,一旦认真修炼之后,就会突然晕倒,再醒来之后,好不容易修来的灵力就没有了。他也向父亲哭诉过,可是哪怕是身为一宗之主的父亲也对他的这种情况束手无策。 他曾经还拜托过父亲在自己昏迷后观察他的灵力究竟是怎么消失的,可是依然没有得到答案。 后来慢慢长大,他试着放缓修炼的速度,可昏迷的情况依然没有得到解决。 不仅如今,他还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而他的哥哥,沈和正,却从小到大都是宗内人人夸赞的天才。 不论是与人相处,还是修炼天赋,他每一样都比不过沈和正。 可父亲和母亲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样温柔宠溺,安慰他并不是一定要在修仙一途上获得什么成绩,只要他能平安快乐一辈子就好了。 但是他不甘心啊。 他是被父亲寄予希望的少宗主,是未来要执掌宗门,统领邢州的乾元宗宗主,那就一定不能比任何人差。 可是现在,他却谁都比不过,宗门里的年轻弟子也都只认同沈和正,对他表面上的尊重,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少宗主,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不是说好要一起去修炼吗?”林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英耀猛地一抬头,拉住林菡的手就向沈和正离开的方向追去。 “诶?等等、等等……这是要去哪里?”林菡茫然地被他拽着,却还是跟着他的脚步一起跑。 “去跟踪沈和正。” 他要向父亲证明,哥哥能做到的,他就也能做到,而且还能比哥哥做得更好。 第四十五章 雨夜 “有人来了。”叶宥生握紧手上的宗主令牌,小声提醒道。 曹令言神情也十分严肃,站在叶宥生的身侧,看上去是随时戒备的样子。只有丘思弦,依然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站在两人身后,手上的扇子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现在可是特殊情况,要是没能隐藏过去,我们就都完了。”曹令言余光瞥见丘思弦的样子,不由得气极,开口催促道。 “好啦好啦,我们不是都已经商量好了吗?不会有事的。”丘思弦展开扇子挡住自己的神情。 这片空间传来了异样的波动。 下一瞬,一扇“门”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而从门里走出来的,赫然便是沈和正。 “在下沈和正,奉乾元宗宗主之命来巡查护城阵法。”沈和正瞥了一眼三人,看到叶宥生的时候诧异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去找秦蓁的身影,但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见沈和正审视的目光扫来,叶宥生冷静地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这是我师姐找来的帮忙修复护城阵法的人,我们修复的时候看到了护城阵法的裂缝,不慎误碰,这才引发了警报。” “裂缝在哪里?”沈和正往护城阵法上看去。 “一开始就在这里,但是误碰后,裂缝就消失了。”叶宥生指了指身后的位置。 “嗯……”沈和正没说什么,又去看丘思弦和曹令言,“麻烦两位道友报一下你们的名字,我需要查一下你们的所属宗门。” 得到了两人的名字后,沈和正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手指在上面轻点了几下,就出现了“丘思弦”和“曹令言”的所有录入信息。 而从叶宥生他们的角度,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沈和正拿着一本普通的书册在翻阅。 “两年前从青州入境邢州,加入了水月剑派,并于一年前提交了永久居住邢州的申请,得到了批准。”沈和正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几位能不能说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要答应帮忙修复护城阵法这样的事情。护城阵法可是一州重中之重,不是闲杂人等就能随便过来接触的。” “哎呀,我们这不是秉着为邢州做出贡献的想法才来的吗?我们都在邢州定居了,自然不能看着它的护城阵法有裂缝而不顾,正好跟秦宗主又有点交情,这不就过来伸以援手了。”丘思弦笑着摇了摇扇子。 沈和正眯了眯眼,没说信还是不信,这回问的却是叶宥生:“你师姐怎么不在这里?她能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是知道秦蓁对这个师弟瞒得有多好的,不愿意让他知道任何一点不好的事情,可现在这种危险地方,她也能放心让他两个可能并不太熟的人待在一起? 叶宥生警惕起来。 沈和正他只见过一面,就是在天才之战第一天的时候,被沈英耀拦住要比试后,沈和正出来解了围。 除此之外,他对沈和正的了解就就仅限于等待比赛时听到的其他人的闲聊。 可是现在他这话的意思,就像是他跟师姐很熟一样。 “师姐她要回宗门去处理新招收弟子的事情,不在这里。”他犹豫了一下。 沈和正将书册放回怀中:“我其实没有兴趣管你们的事情……你们放心,我不会跟宗主说出实情的。只是希望叶道友回去后能告诉你师姐,这次我帮了她,她下次就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 这次叶宥生想象的要顺利多了,只是这种莫名的顺利再加上沈和正最后的话,让他十分没有实感。 但是现在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了,当务之急,还是要重新打开通道救师姐出来。 “接下来得麻烦两位道友帮忙重新建传送阵了,有什么需要我去做请尽管吩咐我。”叶宥生朝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明白只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完不成这件事的,而现在能帮到忙的就只有眼前的就两人了。虽然跟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从师姐的表述中可以知道曹令言是重诺的人,虽然丘思弦可能稍微有些不靠谱,但是有曹令言牵制着在,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当然当然,我们跟秦道友的合作都已经付出了材料却还没有赚到钱,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丢下她的。”丘思弦笑道。 “你少说几句吧”曹令言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丘思弦于是闭上嘴不说话了。 曹令言又横了他一眼,拿出一叠纸交给叶宥生:“这上面的是构建传送阵所需要用到的材料,就由你去负责找齐了。我跟丘思弦会去朋友里寻找到会这种传送发真的人。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带其他人来这里的。我在传送阵上也算有点涉猎,到时候只要破解了这个阵法,我也可以尝试一下。” “好,麻烦两位了。”叶宥生接过材料单,沉重地点了点头。 丘思弦将自己传讯玉柄的标记留给了叶宥生:“等你找齐后,就直接联系我,我们再商量时间过来。” 或许是叶宥生的脸色太过苍白,他又多说了一句:“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你师姐的安危,像你师姐这样的人,肯定会活到最后的……哎呦,令言,痛痛痛!” 曹令言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将他拽走:“会不会说话!” 她一边拽着丘思弦走远,一边扭头跟叶宥生道歉:“他这个人脑子有点问题,你别在意他说的话,我回去揍他给你赔罪。” 叶宥生摇了摇头。 他现在只希望师姐能好好地回来,别的也没有心思再去计较了。 虽然有上一世的记忆,他知道师姐按理来说不会死在这里,但是谁知道重来一世发生的事情还会不会按原有的轨迹进行,会不会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悄悄发生了改变? 他闭上眼,努力回想着上一世跟师姐相处时,师姐有没有说过类似的线索。 那似乎是一个雨夜。 他看着秦蓁坐在书案前,皱着眉看着手上的情报,许久之后才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声音也刻意地压低:“宗主……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只是一些小问题。”秦蓁摇了摇头,不欲多说。 他有些失落,但还是壮着胆子多说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吗?我虽然帮不了什么忙,但也可以多少分担一些你的情绪。” 他想融入进秦蓁的生活中,想得到她的认可。 秦蓁侧头撑着脸颊,一双眼眸认真地看着他。许久,在叶宥生几乎以为她要拒绝自己的时候,她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好啊,我讲给你听。” “天一宗入主中州后,需要考虑的就更多了。毕竟虽然六道联盟的规矩苛刻,但它确实也做出了很多好事。现在很多人为了让我表明立场,提议我取消各州的护城阵法,让各州之间的修士能够自由流动。这个时候只有做出些跟六道联盟相反的事情,才能让大家都心安。” “取消护城阵法有什么不好的吗?”叶宥生并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博弈,疑惑地问道。 在他的认知里,护城阵法其实也并没有起到什么保护的作用,修士们以前能没有保护罩的生活,来了妖兽攻击也能反击回去。而有了护城阵法后,普通修士就很难再去往别的州了,往往在一个州定居下来后,他的一生也就待在这里了。 而因为人员几乎不再流动,随之引发的问题也一一暴露出来。 其中最严重的就是各个宗门的新弟子生源问题。 因此,也才有了划分招生弟子的区域划分。 越大的宗门拥有更优先的选择权,等轮到一些小宗门的时候,已经很少有资质高的弟子能招收了。 所以,大宗门往往会越发展越好,而小宗门失去了新生力量,只能逐渐沉寂下去。 “因为,护城阵法真的是护城阵法。”秦蓁缓缓道,她的语气莫名有些冰冷,“那些夹在各州缝隙之间的东西,一旦放出来,不管到哪一州都会是灾难。” “但其实护城阵法也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坚固无摧,因此才需要经常修复。而只要用灵力在护城阵法上面寻找出波动最大的地方,就可以暂时打开一条缺口,连通内外。虽然不足以让那些东西进来,但也会对护城阵法造成损坏,需要及时修复。” 秦蓁说着,疲惫地挥了挥手:“你先去休息吧,我还要再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好……宗主你,多注意身子。”叶宥生犹豫了下,还是只能听从秦蓁的话离开了书房。 他那时候只是一个凡人,从书房离开时,被外面雨夜的冷风猝不及防地吹了一身的雨,还没养好伤的身体没有防备,就这样打了一个喷嚏。 “我送你回去吧。”一件厚厚的大氅罩到了他的身上,秦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语气温和。 他只会懵懵地点头,连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的房内,秦蓁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记得了。 叶宥生从回忆中脱身。 他伸出手,聚集灵力在掌心,贴上了护城阵法。 他并不完全信任除了秦蓁的任何一个人。 而想要再重新构建传送阵,根本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师姐曾经说过各州的夹缝有危险的东西,那他就绝对不能把还受伤的师姐留在那边。 感受到了灵力,护城阵法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叶宥生能感觉到从自己的掌心传来微弱的波动。 他闭上眼,用心去感受不同区域波动的细微差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灵力将要耗尽的时候,他找到了那个差别。 他猛地睁开眼,直奔南边的护城阵法。 第四十六章 偶遇 林菡蹲在城墙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上的小石子:“怎么样了,找到怎么过去了吗?” 沈英耀喘着气,微微弯着腰撑着膝盖:“找不到,没有办法过去。” “哦,那少宗主你继续找吧。”林菡扯了扯嘴角。 “为什么每次你喊我少宗主的时候,我总觉得怪怪的。”沈英耀抬起头,面露疑惑。 “是你多想啦。”林菡捡起手边的小石子,往上抛了抛,又丢给了沈英耀,“喏,这是幸运石头,送给你了,带在身上可以幸运翻倍。” 沈英耀狐疑地接住了小石子:“真的这么神奇吗?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是假的啦。”林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你找得太可怜了,只好说点祝福的话。” “你看我可怜,那你怎么不跟我一起找?”沈英耀手指摩挲了下这枚小石子,还是将它收进了储物袋中。 “你看啊,我被关起来放出来还没多久,在里面受的伤都还没好,医堂说我最好多休息休息,所以我只能在这里等你咯。”林菡漫不经心道。 “他们打你了?”沈英耀声调下意识抬高,抓住林菡的胳膊就要看伤口。 “嗯,但不是很严重的伤,过段时间就好啦。”林菡拍了拍沈英耀的手,示意他先松开。 沈英耀以为自己弄痛了她,连忙手忙脚乱地放开,歉意道:“是我不好,没有注意到你的伤。也是我连累了你,才白白让你遭遇这些。” 林菡闻言微微收起笑容,垂下头:“所以呢?” “……”沈英耀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要不,你以后还是别跟我走太近了。我、我兄长到底如何你也清楚,我怕万一……那连你也保不住了。”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少宗主的位置全靠父亲的宠爱才得以维持住。可等到以后,等到沈和正跟他的差距越拉越大,等到乾元宗需要新的宗主来领头的时候,父亲又是否会不顾众人的意见,坚持让他继承乾元宗呢? 他没有任何把握。 林菡没有说话。 沈英耀咬了咬牙,继续道:“你师兄……” “师妹?少宗主?你们怎么在这里?”熟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两人下意识同时转身看过去,来人果然是长孙懿。只是今日他没有穿乾元宗的弟子服饰,而是搭了件红色的外衫,脸上还有着一丝没有及时隐去的暗淡,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师兄……”林菡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长孙懿,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长孙懿似乎也没有想得到回答的意思,于是只是笑了下:“我奉师父之命要去元州帮他办点事,这段时间就不能照顾你了。你伤还未愈,虽然多往外走走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不要牵连了伤口,有什么也别藏在心里,师父其实也很关心你,只是不善于表达。” “嗯,我知道了,多谢师兄。”林菡抿了抿唇,“师兄此番远行也请多保重。” 听到林菡关心的话,长孙懿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实意。他这才向沈英耀点了点头:“那我就先离开了,少宗主愿意带师妹出来散心是好心,但也请少宗主不要耽误师妹养伤。” 沈英耀捏紧了拳,没有理他。 长孙懿最后又揉了揉林菡的头发,这才向着传送阵的方向离开了。 本来就冷下来的氛围这下彻底僵住了。 两人就那样站在原地,久久不说话。 林菡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刚要开口,沈英耀却在她前一步先说话了:“为什么你告诉了你师兄你受伤的事,而不告诉我?在你眼里我这个少宗主就是如此的空架子,一点用都没有吗?” “我要是真这么瞧不起你,那我一开始为什么要帮你,我直接去跟其他人一起私底下嘲讽你好了!”林菡来了气,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 她的师父是偏向沈和正那一派的,并且一直想撮合她和师兄在一起,本来顺利的话,一切都会按照师父和师兄的想法进行。 可是,那个偏差出现了。 林菡愤怒地看向沈英耀:“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自卑,你平常的自信呢?都拿出来啊!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受伤的事情,是跟师兄一起去见师父的时候,被师父看出来的,你明明也知道我的情况,为什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害我?” 沈英耀自知一时没过脑说错了话,心生后悔,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来补救,两人面前的城墙上却缓缓出现了一个隐隐泛着青光的漩涡。 漩涡越转大,直到转成了能容纳一个人同行的大小,才停止了旋转。 而紧接着,两道身影就从漩涡中走了出来,等到他们两人出来后,那漩涡便消失不见,又变回了坚固的城墙。 “你们不是……”林菡看清楚了两人的脸,下意识地出声。 而那两人显然也没意识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一时也愣住了。 顿时,四人站在城墙前,大眼瞪着小眼。 …… 时间退回到叶宥生找到了波动最强地方的时候。 他的手还足以承受住那样大的拉扯,只能拔剑,往嘴里丢进了一枚复灵丸后将灵力注入到剑上,以剑开路。 正如记忆里秦蓁所说的那样,护城阵法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固,找到了位置,用对了方法,通道很容易就被拉扯开了。 叶宥生紧张地站在通道前,控制不住地往里面看,可依然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但是这一次,他听见了什么不一样的声音。 那像是人类又像是动物的尖叫,像是哭喊又是像是嬉笑的喧闹,又是求助又像是愤怒的私语…… 叶宥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捂住了耳朵,可依然没能够阻拦这些声音撕咬着耳膜,向他的大脑深处钻去。 “破!” 清亮的声音冲破了所有的迷雾,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叶宥生怔怔地看着宛如神灵一般立于半空的秦蓁。 她面色虽苍白,身上的青衣也沾着血迹,但却丝毫不显狼狈。她双手结出了一个复杂的印记,光辉在她身后展开,将那些未知的、分不清形状的、甚至无法看清的东西全都阻挡在了身后。 “阿生!”秦蓁唤道。 叶宥生回过神,连忙趁这个时机将通道重新堵上,那些奇怪的东西便又随着通道的关闭又缓缓退去了。 “你怎么一直守在这里,这里不安全。”秦蓁轻轻落回到地上。 叶宥生低下头:“我……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那边,就想着早点救你出来。” “谢谢阿生。”秦蓁揉了下他的脸,“但是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离得越远越好,不要把自己牵连进来了。” “……”叶宥生没有应声。 秦蓁无奈,只能换了个问题:“阿生是怎么知道可以这样打开通道的?” “我就随便试了试……”叶宥生支支吾吾。 他肯定不能说是前世的师姐自己告诉他的,重生的事情在如今的修仙界也是十分古怪的事情。他不敢对任何人说出去,怕师姐知道了把他当成怪物,不要他了。 秦蓁看了他一眼,没有戳破他这么明显的谎言。 还在无人区的时候,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又赶回了一开始摔落的地方,远远却看见形似崔予的身影站在那里。 她停下了脚步,敛息慢慢靠了过去,却在将要接近的时候,那人形兀的转过了身,对着她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就化作了一滩烂泥融进了草丛中。 小草像是吃到了什么满意的食物,抖了抖身体,身上的光泽也越发耀眼了。 秦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片草丛,在那小草又要缠上她小腿的时候,抬腿将它踩在了脚下。随着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哀嚎,草丛又失去了光泽,变回了最初她见到的样子。 秦蓁现在已经不再相信崔予说过的任何话。 她怀疑崔予后面所说的每一句关于无人区的信息,都只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 因为这里实在太过诡异,根本就不像是能和平发展下去的地方,达不到崔予所描绘的那样的画面。 至于他说的什么护城阵法是为了防止他们这些有罪之人出去,很大概率是为了激怒她,让她失去理智对他出手。 可崔予不论是出现还是离开都处处透露出不寻常的味道,直到那个身影化作泥水前,秦蓁都无法察觉到它跟真人有什么区别。 不管如何,此地不宜久留倒是真的。 秦蓁只能暂时将这些搁置在心中,开始找将她拉过来的裂缝。 但还没能等到她开始找,面前突然就出现了一个通道,从里面还能感应到叶宥生的灵力。秦蓁没有犹豫就走了进去,可是一走进去,一些古怪的声音就像她袭来。 再后面的事情就如一开始叶宥生看到的那样了。 “走吧,先回去,你明天还有比赛,在这里耗久了没有好处。”秦蓁没有追问。 “好。”叶宥生应道。 “警报响了后,是谁这里的?” “是沈和正……”叶宥生将宗主令牌还给秦蓁,“他还说这次的事情他会帮忙隐瞒,但是希望师姐你也能在以后不要干涉他。” “嗯,我知道了。”秦蓁没有说什么,接过宗主令牌后就往一开始的漩涡走去。 叶宥生忙跟过去。 他能感觉到师姐心情不是很好,因此没有把疑问说出来。反正以后他会一直跟师姐在一起,要是有什么他也会慢慢知道的。 两人迈过了漩涡,一出去却看见城墙前站着两个穿着乾元宗弟子服饰的人。 叶宥生正要拔剑,却听见其中一人迟疑道:“你们不是……” 这下,几人才彻底看清楚了彼此。 第四十七章 返程 “两位,挺有闲情逸致的,这个时间跑到这里来看星星吗?”秦蓁温和道。 “啊?我们不是……”林菡下意识开口,但又马上反应过来,“我们就是来这里看星星的。” “是吗?但是从这里往天上看什么都看不到呢。”秦蓁微笑。 林菡和沈英耀闻言抬头。 果然这片天空的上方似乎被什么东西遮蔽住了,除了黑漆漆的夜幕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林菡无奈道:“好吧,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她从一开始他们追着沈和正过来开始讲起,再到沈和正消失在城墙前,他们就一直在找方法进来,再到最后看见他们。 至于中间遇到了长孙懿的事情,林菡没有提。 沈英耀没有说话。 他是知道之前林菡去找过秦蓁寻求合作的事情的。一开始他并不愿意把外人拉进乾元宗内部的事,尤其还是这种兄弟相争的戏码,他不想让外人看笑话。 但是林菡劝他说,沈和正既然会选择跟秦蓁合作,那说明秦蓁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他们还没有发现。现在既然她和沈和正合作破裂,那他们也要抓紧这个机会,将秦蓁招揽过来,说不定还可以从她那里得到沈和正隐藏的把柄。 沈英耀就这样被她说服了。 可是秦蓁根本就不愿意选择跟他们合作,听完林菡的复述后,沈英耀先是气愤的。 利益不一致。 那这个意思是说秦蓁和沈和正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他们两个人能合作吗? 沈英耀想象不出来他们两人能有什么共同利益,可如果这不是秦蓁随口编织的谎言,那说明什么?沈和正在乾元宗,除了少宗主的身份以外,已经什么都不缺了,还能有利益需求。 而秦蓁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宗门的继承人,她所想的也不过就是要借着乾元宗的势把自己的宗门发展起来。 那这两人的共同利益,也不过就是为了一个权势。 这让沈英耀感到满腔怒火。 就连一个外人,都知道了他少宗主的身份有多尴尬,能为了权势跟沈和正合作,遇到他却能说出他们利益需求不符合。 那宗门里其他人,他们跟从沈和正,是不是也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是不是都在迫不及待地想等着他被废掉,换成沈和正来当下一任乾元宗的宗主? 但后来他又冷静了下来。 他不能因为这些人失去理智,父亲和母亲是对他最好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深谋远虑的人。他们既然属意他来当少宗主,那肯定是有他们的思考的,只是这些人站得位置太低,根本看不到那个层次去。 他只需要堂堂正正地,等待着时间揭示一切答案。 “你们看到过我兄长过来吗?”沈英耀直白问道。 叶宥生忍住习惯性看向秦蓁的动作:“没有。” 沈英耀没能从他们两人脸上的表情看出什么异常,只得暂时相信了他的说辞。他拉着林菡就要走,但是临走前,他又转身看向了叶宥生,丢给了他一瓶丹药。 “上次的事情是我拖累了你,让你受了伤。这是治疗内伤的圣药,对修士的身体也极有好处,算是我的道歉了。” “你不继续找了吗?”林菡被他牵着走远,小声凑到他耳边道。 沈英耀摇了摇头。 “好吧。”林菡倒是没有什么意见,“那我们今天出宗门,就这样白白回去了?” “……”沈英耀犹豫了一下,“那你还想去哪里?” “我带你去夜市逛一逛吧!”林菡兴奋地蹦到沈英耀身前,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轻点,“像少宗主这样的,应该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吧,我带你去看看!” “好。” 之前所有的争执仿佛被两人彻底遗忘,一切都回到了一开始的样子。 城墙前只剩下了秦蓁和叶宥生还站在那里。 “阿生怎么不对他说实话?”秦蓁歪头看向叶宥生。 “因为,沈和正不是说要师姐不要再妨碍他吗?”叶宥生缓缓道,“我不告诉沈英耀,那就是帮了沈和正,等于帮师姐还了人情,师姐后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时,就不用顾忌着沈和正了。” 秦蓁目光幽深,但只是伸手轻轻抚过他的头顶:“谢谢阿生,但这个分量还是不够的。” “不过沈英耀比较骄傲,他不弄清楚不会罢休,估计还会再过来的。”秦蓁思索道,“就是不知道沈和正是否知道沈英耀跟踪过来的事情。要是他不知道,我们就可以用这件事直接还他人情了。” “为什么这个可以呢?”叶宥生疑惑道。 这两个事情的价值貌似一样啊,为什么前者不行,后者就行了。 既然都已经把叶宥生带出来到城墙外了,那有些话也可以慢慢解释了。 于是秦蓁想了下,还是说道:“因为沈其峰并没有跟沈英耀说过任何关于这里的事情,也不愿意让他知道。如果这时候沈和正告诉他,自己一向宠爱的小儿子竟然不听他的话,私自跟着去了城墙,那你觉得沈其峰会不会生气?” “……会。” “只要能打击到沈英耀,对于沈和正来说就是有价值的,所以这个消息可以还清他帮我们隐瞒的人情。”秦蓁最终解释道。 叶宥生问:“可他们不是亲兄弟吗?为什么要对彼此这样?” “具体原因我也并不清楚。”秦蓁摇头。 她一开始以为沈英耀嚣张跋扈,总是仗着自己的宠爱向沈其峰告状,欺负沈和正,沈和正才会被那样虐打。 但是真正接触了沈英耀以后,才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少了。 尤其是确定沈其峰真正属意的继承人选是沈和正而非沈英耀以后,这件事就越发奇怪了。 那么,要把沈英耀跟踪来的消息告诉沈和正吗? 虽说这样可以直接还清人情,还很省事,日后做事也少顾虑一件事。而且就算她不推动,沈英耀也坐不稳少宗主的位置,不差她这一件。 可是…… 这样的话,沈英耀就有些太可怜了。 秦蓁垂下头,瞥见了叶宥生手中的那瓶丹药。 确实是很好的丹药,对于伤势的恢复有极好的功效,还能温润筋骨,可以减轻毒效。 她叹了口气。 还是算了吧,以后总有办法能不欠沈和正人情的,何必要在这个时候一直拿沈英耀开刀。 “走吧。”秦蓁轻声道,“明天还要比赛,你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如果实在不能坚持也没关系。师姐不在乎输赢,只要你别受伤就好。” 叶宥生犹犹豫豫:“可是,师姐之前不是答应殷欢要去中州找她吗?如果我没能从海选中胜出,师姐不就去不了中州了?” 秦蓁没想到叶宥生在担心这个,摸了摸下巴,笑道:“不影响的,你就只用考虑你自己就好。” “……哦。”叶宥生干巴巴地应了声。 自己第一次考虑这么多,本来以为师姐会表扬他的,结果还被师姐笑了。 他扭头看向秦蓁。 但是,师姐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啊。 …… 后续的比赛期间,再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一切都按照正常的轨迹进行着。 没过多久,就选出了炼气期修士的前一百名,以及筑基期修士的前三十名。这些人将在一个月后,进入秘境中再次比试,最终选出十人前往中州。 不知道是沈英耀的疗伤丹药起了作用,还是叶宥生心里憋着一股气,后面的比赛他也都没有输过,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炼气期修士中的第一名。 而沈英耀,不管他实力到底如何,总之最后是以第二名结束了这次的比赛。 当然在这期间,两人也去见过了丘思弦和曹令言,看到秦蓁又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丘思弦没什么反应,曹令言却惊得连手中的图纸都掉在了地上。 “你是怎么回来的?”曹令言难以置信地看着秦蓁。 当时她亲眼看见秦蓁受了那么重的伤,被从裂缝打了出去,而在这之后,那个裂缝也不见踪影。她还在苦恼要怎么拆分秦蓁的传送阵,重新构建把她救回来,没想到她就自己回来了。 “运气好。”秦蓁简单道。 叶宥生会打开护城阵法。这要是传出来了,不管如何都保不住叶宥生了,所以她特意叮嘱了叶宥生,那天的事情一定不能再跟任何人提起了。 “行。”曹令言知道她不愿意说,“那我也省事了,不用再忙活着拆分这个传送阵了,这几天可累死我了,又要管着店铺,又要干这个。”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语气不自觉地亲近了一些。 “但传送阵还得重新构建,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再去。”秦蓁问道。 她能理解他们要毁掉传送阵的做法,就算是她当时在那里,也会这么做的。只是曹令言似乎道德感有些太高,虽然明白摧毁传送阵是正确的,但还是对她有了愧疚。 “我们随时都可以,你们决定吧。” 于是等到材料准备齐后,趁着乾元宗逐渐放松警戒,他们四人又再次去了一趟,将传送阵布置好。 只是这次,没有妖兽袭击。 按照约定,后续的运营,秦蓁就交给丘思弦和曹令言了。 如此,除了一个月后的秘境选拔,秦蓁目前在邢州也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了。 该启程回天一宗了。 第四十八章 新的弟子 秦蓁盘膝坐于蒲团上,隐约有白雾在她的身边浮动。 许久,她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那白雾又像水汽一样融进了她的皮肤中。 筑基期,初期。 从无人区回来以后,秦蓁多年来缓慢的修炼速度突然像被打开了禁锢了一样,不到十天就直接从炼气期七层修炼到了筑基期。 但是自从她进入筑基期以后,修炼速度又不知为何再度慢了下来,,甚至比她炼气期的时候还要慢。哪怕她现在每天每时每刻地都在修炼,也感觉不到明显的灵力的增长。 秦蓁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因此也没有太过失望。 对她来说,如今能有筑基期,已经算是意外之喜。而且既然这样的事能发生一次,那以后未必不会再发生,没有必要现在就去焦急。 秦蓁站起身,从自己的屋内走了出去。 现在天还刚刚亮,但外面已经传来了阵阵练剑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叶宥生指点的声音混杂在这里,听起来格外和谐。 出了门,往外走了几十步就是修炼的院子。 叶宥生正带着五个孩子在练剑。 五个孩子分开站着,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把木剑,按照剑谱上教的那样笨拙地挥着剑。叶宥生从他们的身边一一经过,观察着他们的动作是否标准,如果发现不对,便出声提醒。 这五个孩子就是天一宗这一次招收的所有弟子。 除了来自新照村的孔明善,其他四个孩子都是秦蓁从柳溪村找来的,一共五人,三男两女。 虽然没有资质特别突出的,但好在也没有特别差的,也算是足够了,不出意外的话也能达成秦蓁的心理预期。 而由丘思弦运营的那个传送阵,也算是有了点起色,前几天秦蓁就收到丘思弦送来的第一笔收入,不算用法宝付费的,光灵石就收入了六十万。 只是十几天的时间,这样隐秘的生意就能有纯算灵石收入六十万,可见传送阵生意究竟有多暴利。 至于丘思弦究竟靠着她打通的传送阵,把他自己做生意的传送阵搭到了什么地方,秦蓁没有过问。 他和曹令言能从元州过来到邢州定居,还能有灵石买下地契做生意,一直不被六道联盟查到,就不会是普通的修士。 虽然帮忙赚钱的人不可全信,但到手的钱却是实实在在的。 用这个钱,秦蓁修缮了一下宗门,准备齐全了新收弟子所需要的物件后,剩下的一些就暂时存了下来。 至于那些法宝,总共四个,都还是完好的,没有受到过什么破坏。秦蓁检查完之后,就先让叶宥生和恒明志各挑了一个,其他的先收进库房,等以后再做打算。 目前天一宗已经勉强脱离了拮据的局面,但要想更近一步发展,肯定不能止步如此。 现在重新修缮的只有库房、弟子宿舍还有修炼场地。 后续如果灵石足够的话,秦蓁还计划着要把炼丹房和炼器房也重新整理一下,五个孩子们谁以后对这些有兴趣,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来学。 不过现在他们都只刚刚踏进这个门槛,还是炼气期一层,所以未来的事还要到很远之后才会去考虑。 叶宥生看见秦蓁出来,想过去跟她打个招呼,但是自己又还在教学中,不能随便离开,所以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秦蓁。 秦蓁对他眨了眨眼,然后就轻松地转身丢下他,往议事厅走了。 叶宥生在她筑基以后的第二天,也成功筑基,兴奋地主动提出自己去教新收的弟子,为秦蓁分忧。 他回想着以前秦文林是怎么教他的,现在就怎么样教给他们。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同样的教导方法并不是在什么时候都管用的。 孩子们虽然年龄还小,但从出生开始就是在一个村子里的范围内生活和长大的,对外界的认识很少。 就比如柳溪村的四个孩子,他们有提前学过秦蓁教的引气的方法,但是因为不太识字,所以一开始自己看书籍修炼的时候,根本什么都没有学懂。 所以秦蓁和叶宥生、恒明志商量了以后,三人进行了分工。 恒明志负责教几个孩子识字,认一些基础的药材和矿石。叶宥生则需要口头复述剑谱的内容,再在他们练习的时候进行纠正和指导。至于秦蓁,因为还需要操心宗门其他的问题,所以只用偶尔解答一下孩子们在灵力修炼上的问题。 议事厅里,恒明志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 秦蓁走过去:“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恒明志没好气:“你别说,我要不干脆就住在天一宗算了,总是这么上山下山简直是太折磨了。” “我没意见。”秦蓁走到他对面坐下,“你要是想正式加入天一宗也是没问题的。” “可别了,我还是现在这样就好。你看看现在散修多稀有,我以后拿着这个身份出去给人治病也更有市场,要是成了宗门弟子,那这些好处可就都没有了。”恒明志摆了摆手。 “随便你吧。”秦蓁翻开了面前的账本看了起来。 以前也跟恒明志提过这个问题,但是都被他拿这个理由搪塞过去了。恒明志不愿意正式加入天一宗,但天一宗有什么事情他也都愿意帮忙,所以秦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毕竟是恒明志自己的想法,秦蓁还是予以尊重,不去干涉。 “我前几天出去的时候,就把你炼制的符箓和丹药带着,在邢州的一个小城里,卖了些灵石回来。”恒明志说着将一个小袋子推给了秦蓁,“我觉得你也可以开阔一下赚钱的新思路,可以用传送阵赚到的钱去买更多的材料,再制成符箓和丹药卖出去。你要是愿意重新炼器的话……好吧,当我没说。” “嗯,这样确实也是个办法。”秦蓁瞥了他一眼,“但是我现在修为低,做不了很高级的符箓和丹药,就算去卖出去,也只能靠量而不是质,而我只有一个人。” “你不是刚招收了五个新弟子吗?可以先教他们把这些学会了,让他们来替你赚钱。”恒明志语出惊人。 秦蓁曲指敲了敲书案,将恒明志从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拉回现实:“你醒醒。先不说按他们的速度要到什么才能稳定炼制,这中间所需要的材料也是不可估量的。而且,我们是正规的宗门,不是雇佣未成年劳工的黑作坊,能不能注意一下宗门的形象。” “行行行,是我错了。”恒明志举双手认错。 “你这次上山来还有什么事?”秦蓁问。 “我药材不多了,本来过段时间又到了出去采药的时间,但现在这边不是脱不了身嘛,所以只能暂时搁置了。”恒明志摊了摊手,“叶宥生不是没几天就要出发去阳平城继续比赛嘛,到时候就得让他帮忙带着药材回来了。” “这种小事,你自己跟他说不就行了?”秦蓁睨了他一眼。 恒明志苦着脸:“他最近老找我要我帮他顶班,我好不容易才甩开他,可别让我再碰上他了。” “好吧。”秦蓁有些无奈,“我去帮你说。” “对了,叶宥生去阳平城的话,你还要过去吗?”恒明志问。 秦蓁摇了摇头:“阿生也筑基了,一个人去阳平城起码能自保了,我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先不跟他一起过去了。” 恒明志看起来有些欣慰:“你早这样多好,别总把叶宥生当成小孩子,有些事该让他自己做,就得让他自己做。” “嗯……”秦蓁轻声应了声。 恒明志察觉到不对,皱眉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秦蓁叹了口气,还是将叶宥生跟沈英耀比赛的时候中毒的事情给恒明志说了,连带着所有的前因都解释了一遍。 “……”恒明志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恒明志才艰难开口:“其实……这也不能怪你啊,你一开始想的又不是要害他,只是为了监视下沈英耀的动向,这怎么能怪到你身上呢?” “如果阿生不待在天一宗,不待在我身边,那他就不会经历这些。”秦蓁在这个问题上有些固执,“或许你不加入天一宗是对的,毕竟我现在也没有能力能保护住你。” “……你不要总这么悲观好吗?”恒明志继续劝道,“你现在正在做的,正在努力的,不就是为了未来能向着最好的方向前进吗?现在已经慢慢能看到效果了啊,你应该更自信一点才对。这次叶宥生中毒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你要怪,应该怪针对天一宗的人,而不是你这个本来的受害者。” 秦蓁长吁一口气:“你让我再想想。” 恒明志知道她的性格,于是也没有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上次你说的,乾元宗藏宝阁被盗的事情,还有什么后续吗?” “没有了。”秦蓁道,“我估计乾元宗根本就没有什么损失,只是为了把阵仗弄大一点,好掩饰些其他的事情。不然以沈其峰的为人,他这么爱面子,谁让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怎么会就这样罢休。只有是他自己把事情挑大,才最有可能。” “他应该也想清楚了我就算有作案动机,也不可能有作案的时间和能力,最后他依然得找机会悄悄地把宗门再查一遍。” “不过等到那个时候,沈和正早就已经把线索都清理干净了。” 恒明志眼中光芒一闪:“你觉得是沈和正跟其他州的势力勾结?” “除了他没有别人了。”秦蓁皱眉,“只是他是怎么知道州外的人要袭击乾元宗,还能跟他们联系上的?州外的人又凭什么就能相信沈其峰的儿子会害乾元宗?他们哪里来的把握?” “……这些问题,估计只有他们自己能清楚了。不然按你这儿思路顺着往下想,还得再从邢州找出来一个既知道乾元宗父子关系内情的,又能跟州外势力搭上关系的人,这样的人才能让沈和正和州外势力勾结上。”恒明志打断了秦蓁的思考。 “嗯。”秦蓁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只得不再继续想这个问题了。 “师姐!” 远远的,传来了叶宥生的声音。 第四十九章 考验 “师姐,孩子们说想让你帮忙看下他们练剑,你现在有时间吗?”叶宥生从议事厅外探头进来问道。 结果这一看,却看见了正要钻到桌子下躲着的恒明志。 “……”叶宥生沉默了。 碍于在秦蓁面前,叶宥生忍住了过去把恒明志拽出来的冲动,装着自己没有看到恒明志的样子,一脸平静地又站回了议事厅外。 秦蓁好笑地看了下他们俩,将手中的账本收拾好,站起身:“我有时间,跟你一起过去看看吧。” 蹲在桌子底下的恒明志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慢慢走远,又等了一会儿,心里默念着“叶宥生看不见我”,才又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啊!” 叶宥生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吓得恒明志没反应出来尖叫了一声。 “你怎么还在这?”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我这是逮捕偷懒的人去干活!”叶宥生义正言辞。 “行行行,你说得对。”恒明志点头啄米。 反正今天是逃不掉了,等叶宥生过几天去比赛了,本来也就得他来顶班,现在就当先熟悉一下流程好了。 恒明志叹着气跟着叶宥生出门了。 修炼场。 秦蓁一走过去,四个柳溪村的孩子就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缠着秦蓁。孔明善虽然也往这边来了,但是只是站在外侧,没有凑近。 “大师姐!我们想检验检验最近的成果!”为首说话的孩子叫贺芸,是一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女孩子,声音也甜甜的。 她的孪生哥哥叫贺风,两人长得并不是十分相似,但从轮廓上还是很看出几分影子。性格上,他跟他的妹妹完全不同,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也不喜欢发表自己的意见,都是听自己妹妹的。 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孩叫许景璇,是五人里资质最好的,但人却有些懦弱。另一个男孩叫汪诵,性子是所有人里最冲动的。 至于孔明善,他可是说是综合表现来说最好的一个了,人也机灵,让人挑不出错处。 秦蓁对这几个孩子目前来说还是满意的。 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正式为天一宗招收弟子,很多事情她也不是天生就擅长,也得慢慢摸索。 她自认为还没有到收徒的程度,所以只当是为了自己的父亲新收了这几个孩子,便让他们都喊了自己“大师姐”。 刚开始的时候叶宥生还不愿意,闹了很久的别扭。 后来不知道恒明志跟他说了什么,他才好不容易同意了“大师姐”的称呼。 “好呀。但是你们刚练剑没多久,现在比这个还看不出来什么。让我来想想……”秦蓁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要不就跑步吧,可以运用灵力,围着半山腰跑一圈,看谁能最先到终点。” “谁最先到达终点,接下来我会优先教谁炼制符箓。”秦蓁抛出了一个小小的奖励。 虽然这些最后每个人都会学到,但孩子们总是有些好奇在身上的,想要成为第一个学到的人,好在小伙伴们间炫耀。 见孩子们都点头了,秦蓁便披上一件青衫,带着他们往宗门外走去:“那就走吧。” 天一宗就坐落在半山腰上,整个宗门隐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从远处如果不仔细看看,一时还无法看清。 这座山本来没有名字,但是因为从建宗以来,天一宗就待在这里,所以久而久之,附近村子的村民们就把这座山也称作天一山了。 “你们就从这里出发,绕过半山腰一圈再回到这里。除了用伤害他人的方式,其他能想到的都可以用,就看谁能第一个到终点了。”秦蓁简单说了下规则,“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好!”孩子们齐齐应声。 随着秦蓁一声“开始”,孩子们就飞速冲了出去,不过一个呼吸间,小小的身影就被斑驳的树影遮住,看不清了。 秦蓁在一旁的岩石上坐下来,分出五丝灵力到五个孩子身上,观察着他们的情况。 …… 汪诵跑在了最前面。 他用灵力还并不熟练,叶宥生和恒明志教过的一些小技巧也都记得不太劳,因此干脆就直接跑。 他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就是最调皮的那个孩子,他家里人想着能让他安静下来多看看书,就给他改了个名字,叫“诵”,希望他能把精力放在诵读书籍上,但显然没有什么用处。 不过这也使得他的体能是五个人里面最好的,每次练剑结束,他都还有力气缠着叶宥生要加练。 许景璇和孔明善跟在他后面一点的位置,暂时也还没有用到灵力。 至于贺风和贺芸兄妹,他们两个只要最开始跑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停下脚步开始走路,远远地落在了三人的身后。 “我们不继续跑吗?”贺风在妹妹面前还是经常说话的,这个时候见贺芸不跑了,于是也停下脚步问道。 “你没听大师姐说吗?除了害人以外,用什么方法都可以,那我们当然也可以抄近路过去。”贺芸得意道。 “这样,不会算作弊吗?”贺风有些踌躇。 贺芸双手叉腰:“你到底要不要听我的!” “听……” “行,那就跟着我走。”贺芸一扬下巴,开始说自己的计划。 “我们从这里拉着藤蔓爬上去,然后相当于从顶上横跨过这个半山腰,再从另一头下去,这样就只用跑最后的四分之一圈就可以了。” “可是山上地形更复杂,爬上爬下不会比单纯平面跑步更累吗?”贺风不解。 “你是妹妹还是我是妹妹?”贺芸扬眉。 “你是……” “那不就好了,听我的!大师姐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让我们跑个步,中间肯定会设置一些陷阱的。那我们就直接从上面爬过去,大师姐一定想不到我还能有这么聪明的办法!”贺芸说着就拉着藤蔓要往上爬。 贺风虽然觉得她说得有一点点问题,但是一时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有问题,所以还是只能站在藤蔓下面,看着妹妹往上面爬。 “快上来!”没过一会儿,贺芸就爬到了上面,向下对贺风招手。 贺风于是也硬着头皮抓住藤蔓开始攀爬。 好不容易上来了,他喘着气问贺芸:“我们再往哪里走?” “让我想一想……”贺芸观察着四周的树木。 贺风趁她思考的时间,先熟练地警戒周围。这里一向很安全,但是不知道大师姐会不会准备点什么考验。 虽然贺芸说大师姐不可能知道这条路,可贺风觉得还是要多警惕一点比较好。 “救命啊!” 一声求救声从树林深处传来。 贺芸一愣:“怎么是小璇的声音?” 贺风认真辨认了一下:“确认很像,但是出现在这里的话,我觉得又不像了。” “还是过去看看吧……”贺芸犹豫了会儿,“万一真是小璇,遇到了什么意外不去救,我心里会后悔死的。” 兄妹两对视一眼,就一起往森林深处走去。 此时,半山腰小路上。 许景璇和孔明善依然并肩在跑着,只是仔细看可以发现许景璇的脚步更轻盈,而孔明善则显得吃力一些。 孔明善余光撇过许景璇,虽然面上平静,心里却有些急躁。 在这四个人还没有来之前,他就已经先在恒哥那里学到了一点引气的方法,而且还成功自己摸索到了门槛。 他本以为自己会是资质最好的那一个,可没想到新来了四个弟子后,看起来年龄最小的许景璇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超过了自己,率先将修为巩固在了炼气期一层,还得到了秦蓁的夸奖。 而且他们四个虽然都是柳溪村出来的,但也没有抱团孤立他,而是很自然地带着他一起玩,弄得他就算想有些自私的怨念也做不到。 说实话,他对许景璇是有些嫉妒的。 明明平时看起来她就没有对修仙有什么很强的执念,但是为什么偏偏她的资质就最好呢?而自己,明明已经那么憧憬修仙了,还是第一个被收入的弟子,可现在却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 论体能有汪诵比他好,论练剑有贺风比他好,论讨喜有贺芸比他好,论天赋也有许景璇比他好。 每一样他都不是最差的,但也不会是最好的。 这让以前在新照村一直是被夸奖对象的孔明善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曾经在秦蓁说要带着他来天一宗修仙时,他幻想的是自己会被发现资质百年难得,然后得到秦蓁他们的夸赞,而他也会被幸运眷顾,走到哪里都能结交到各路朋友,获得神秘的秘籍。 可是现实给了他打击。 他没有任何天赋可言,只是修仙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 那个时候他整晚睡不着,还跑去问恒明志,既然他这么普通,为什么秦蓁还要把他带回来。 恒明志告诉他,秦蓁不会因为资质的高低就区别对待他们,只要他一直好好修炼,听秦蓁的话,不管怎么样秦蓁都不会丢下他的。 但孔明善心里还是很茫然。 恒明志的话确实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但他却觉得还有些不够。 似乎他更想听到的,并不是这样的话。 第五十章 教训 但现在到底还是在考验中,孔明善只得暂时将心里的杂念抛开,先考虑在这场考验中取得第一名的办法。 他想了想,脚上的动作没停,但是扭过头去问许景璇:“小璇,我们两个先合作吧?” 许景璇听到这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然后像是怕被谁听到一样,压低声音小声道:“这是大家各自的考验,要是合作了就是不听大师姐的话,你还是别这么说了……” “大师姐可没这么说过。”孔明善反驳,“但是你可是我们中资质最好的,要是最后你没有拿到第一,大师姐会不会对你失望就不好说了。” “……”许景璇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孔明善的话显然戳中了她心里最恐惧的东西。 虽然每次被秦蓁夸奖她都会很开心,可是越被夸,她也越惶恐。 她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比其他人更优秀的地方,可是既然秦蓁那么说了,那她就得做到最好,这样才能不让别人质疑秦蓁的眼光。 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但是她也不想输给别人。 见许景璇神色松动,孔明善知道是自己说动她了。 于是他继续道:“贺风和贺芸你肯定比我更了解,他们两个这个时候一定是找到别的小路抄近路过去了。虽然汪诵只会听话地跑步,我们两个迟早能追上他,但是到时候会不会被贺风和贺芸抢到了前面可不好说。” “……你有什么办法。”许景璇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犹豫了下还是问道。 孔明善暗暗松了口气,又说:“很简单,我们从这里上去,去拦截贺风、贺芸,等我们两个确定了在最前面后,再各凭本事竞争,怎么样?跟我一个人竞争和跟四个人竞争,你选哪一个?” 许景璇从孔明善的话中找不出漏洞,最后还是选择了先跟他合作。 两人对视一眼,孔明善就先自己从这边的岩壁上往上爬。他动作很快,又有技巧,没几下就到了最上面。 轮到许景璇,她只是脚尖轻轻踩了几下,就从几个石块上飞踏几步,如同蝴蝶一样轻盈地落在了石头上,最后又落在了山上。 孔明善看得心头一紧。 为什么大家一直以前修炼,许景璇却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他却不行? 想到恒哥有私下里教过自己几招,难道是大师姐也偷偷给许景璇开过小灶吗? 但他脸上表情却很自然,清了清嗓子就问:“小璇,你这招是跟谁学的?好厉害啊。” 许景璇摇了摇头,声音也小小的:“是师姐说,灵力的运用可以很灵活,要多观察。我就自己琢磨了下,想到了可以调动灵力提高自己的灵活性。” 孔明上笑着的嘴角僵住了。他扯了扯嘴角,勉强道:“那你……可真是聪明啊。” 许景璇听不出他话里的复杂含义,只以为他是在夸自己,脸一下就红了,连连摆手:“没、没有,我也是在学大师姐……” 孔明善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心底的烦躁:“走吧,贺风和贺芸应该也在这里,我们跟上去拦住他们。” “嗯。”许景璇点点头。 他们原本是在天一宗外一圈的山路上跑步,但是这山上面却并不只有天一宗。 整个半山腰,天一宗只占了一部分地方,其他的地方依然是原始的树林的样子。所以他们顺着山路从岩壁翻上来,并不会直接就看到天一宗,而是出现在了天一宗背面的山林里。 “我们要去哪里找他们呢?”许景璇观察了下四周,发现都被树木阻挡住了视野。 孔明善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示意她凑过来。 两人一起蹲在地上,孔明善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一个横向的椭圆。然后又在椭圆里面继续画了一个小椭圆。 他在小椭圆的左边画了一个房子:“这是天一宗。” 又在右边点了下:“我们在这里。” “我们一开始就跑在贺风和贺芸前面,所以他们要是要上来,按方位现在肯定比我们更接近天一宗,那我们只要往这边去找就可以了。” 孔明善用树枝点了下天一宗和他们之间的位置。 许景璇想了想:“但是小芸她也很聪明,要是她提前在那边设了陷阱等我们过去怎么办?” “你会用灵力感应了吗?”孔明善问。 许景璇点头:“但是还不太熟练。” “那就没问题了,我们先往那边走,等周围情况不对的时候,你再用灵力感应,我们提前规避一下。而且这么短的时候,贺芸要是能布置出来的陷阱,还不如安排贺风直接偷袭呢。” “嗯。”许景璇轻轻应道。 两人便往孔明善标记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贺风和贺芸已经冲进了发出呼救声的树林里。 阳光透过树叶照下,不让茂密的树林里显得昏暗,而呼救声似乎出现得极有规律,每当贺风和贺芸失去了方向,呼救声就会再次响起。 “我觉得有点不对。”贺芸停下脚步。 贺风也觉得有些问题,这个呼救声简直就像是专门引诱他们过来的。 “小璇就算遇到了什么,第一选择也会是自己扛下来,而不是这样呼救。” “那我们现在再怎么办?原路返回?”贺风问。 贺芸却兴奋起来:“这说不定也是大师姐设下的考验!比如我们完成了,就可以多加分,然后虽然没能拿到第一,但是大师姐也会先教我们!” “……会不会,大师姐根本没有设置额外的考研?”贺风犹豫了下,还是问道。 “怎么可能!大师姐肯定什么都考虑好了!”贺芸不信。 事实上,不止她,只要是在柳溪村长大的这一批孩子,都对秦蓁有着根深蒂固的崇拜。 从记事前第一次见到秦蓁,她就是村里人口中的“仙人”,跟她的父亲一直照顾着他们村子。 虽然前段时间因为一个村民去举报了秦蓁,弄得村子里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去麻烦她。但是现在秦蓁还是在柳溪村招收了弟子,就算是表态不再计较了,所以村里人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贺风说不过她,只好继续跟在妹妹身边往里面走。 贺芸虽然兴奋,但基本的理智还是有的,一直保持着警惕,虽然她觉得秦蓁做出的考验是不会伤害到她的。 两人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后,一张血盆大口正隐藏在草丛中,对准他们,并且随着他们的缓慢移动而一点点接近了他们。 “哥哥,你有没有觉得背后有点凉凉的?”贺芸搓了搓胳膊,有些紧张。 贺风闻言向背后看过去,但除了已经有他们小腿高的草丛外,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他于是安慰道:“我看过了,背后什么都没有……” 贺芸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继续往前走着:“是吗,那我想多了。” 但背后那种阴冷感越来越强,贺芸忍不住扭头:“哥……” 这一回头,没有看到贺风,却看到一张血盆大口朝她咬来,口水粘液站在牙齿上往下淌。 “啊——”贺芸下意识尖叫出来,就要转身逃跑。 但是贺风还有危险。 贺芸忍住眼泪,颤抖着手就去摸自己腰间别着的木剑,就握在手上朝着怪物挥着。 但当那怪物的身躯从草丛里彻底出现的时候,贺芸吓傻了。 那不是什么血肉之躯的怪物,而是由无数藤蔓组成的,而藤蔓怪物张开的嘴,却明显不是它自己的,而是从什么妖兽身上移到自己身上的。 贺芸想起了自己跟贺风爬上来时用到的藤蔓,不禁打了个寒战。 为什么天一宗所在的地方,会出现这种怪物……大师姐知道这个事情吗?会过来救她吗?还有哥哥……哥哥被藤蔓怪物吃进去了,该怎么办? 可是她的木剑对于刚刚练剑的她来说,是一个很宝贵的好东西,但对于藤蔓怪来说却只是轻松就可以咬碎的木块。 贺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宝贝的木剑在自己面前四分五裂,而藤蔓怪的大嘴已经近在眼前,下一秒就要咬了上来。 贺芸下意识闭上眼。 “大师姐教你们的,都忘记了吗?” 熟悉的,温柔的声音传来。 贺芸睁开眼,看见秦蓁,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扑上去就抱住秦蓁:“呜呜呜,大师姐……哥哥、哥哥他……” 秦蓁摸了摸她的头,无奈道:“你再仔细看看。” 贺芸擦掉眼泪,揉揉眼睛再往秦蓁身边看,站在秦蓁身边的,不就是贺风吗!而刚刚那个藤蔓怪物,也消失不见,那柄破碎的木剑,也依然好好地别在她的腰上。 原来只是幻觉吗。 贺芸终于松出一口气,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贺风连忙上前去把自己的妹妹扶起来,检查她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不是说跑步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秦蓁微笑。 “大、大师姐不是说可以用各种办法吗……”贺芸这回儿结巴了,别扭道,“我、我也只是用正当方法。” “那你们既然决定要抄近路,有没有提前调查过这边的路怎么走呢?你们来到了天一宗快一个月了,有关注过周边的环境吗?”秦蓁温和问道。 “没有……” “想法是好的,但是不做任何准备就盲目进来,你又没有随机用变的能力,那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按照笨办法来做。”秦蓁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膀。 “是,大师姐,我们记住了。”贺风和贺芸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第五十一章 严厉 “既然这次是第一次,就先让你们从头开始再跑一遍吧,不许用灵力。”秦蓁看着贺风和贺芸为难的面色,又微笑地补充了一句。 “……”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不愿意?想换一种惩罚?那我待会问问恒明志有没有什么好主意?”秦蓁歪头。 “不了不了,大师姐,我们现在就去跑。”贺风和贺芸听到了“恒明志”的名字,被吓得连连摆手,拔腿就往山下跑。 大师姐虽然对他们严厉,但却不会怎么重罚,可要是恒师兄来了,那他的鬼点子可就多了,谁知道他能想出什么惩罚。 五个孩子来了一段时间的天一宗后,私下里就偷偷分出来了三个师兄师姐的可怕程度排名。 那最不可怕的当然是叶师兄了,虽然刚认识的时候看着很高冷,不好接近,但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叶师兄其实意外地很……单纯? 虽然这个词由他们几个小孩子来说很奇怪,但事实确实就是这样,尤其是在大师姐面前,叶师兄简直比他们还听大师姐的话。 再其次就是大师姐了。 原本在村子里的时候,看到的大师姐虽然很温柔,但总隔着一层“仙人”神秘的面纱,让人更想膜拜而不是亲近,但是现在他们却慢慢敢跟大师姐提意见了。 而大师姐虽然在修炼的事情上对他们很严格,却也是他们都能接受的度,不会让他们心生畏惧,却也不会松散到让他们生出不尊敬大师姐的心思。 而最令人害怕的,就是恒师兄了。 虽然孔明善坚决不同意这个观点,但由于其他四个人都意见统一,所以孔明善的意见直接被无视,最终采用了这个大多数人同意的“官方排名”。 恒师兄是那种虽然能跟你嘻嘻哈哈讲故事的,但下手也最恨,逮着他们背书练字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可怕,不许任何的偷懒。 一旦被他发现了开小差,那后面几天就别想安生了,非得把那天开小差时要写的课文背下来,先正着默写三遍,再反着默写三遍。中途还要忍受恒师兄的问题袭击,冷不丁去回答了恒师兄的问题,就忘记自己背到哪里了。 柳溪村的孩子们以前哪里用这么刻苦读过书,村民们对他们的期望,就是他们能好好活下去就行,根本就不会这么要求这么高。 本以为来了天一宗后,修炼只要会打架就行,没想到还要好好读书。 只有孔明善在新照村的时候,是被孔德安要求读过书、习过字,底子打了下来,起点就不跟他们在一起,一开始读书的时候就把他们甩了一大截,恒师兄也因此几乎不惩罚他。 但柳溪村的四个小伙伴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公平的。 谁叫他们念书念不过孔明善呢。 这边贺风和贺芸已经灰溜溜地滑下山,从起点开始重新跑步,那边追着过来的孔明善和许景璇还不知道情况,已经要摸到这边来了。 秦蓁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小动作,没有先将他们拦住,而是在这里重新布下了幻境,就缓缓隐去了身形。 等到孔明善和许景璇一头扎进来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进了幻境。 “奇怪,为什么都走到这里了,还没有感应到贺风和贺芸。”孔明善疑惑道。 再往前面走就要走到天一宗的后山了,不应该还没有看到他们两个人啊。难道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还会有抄近路,没有准备埋伏,而是直接奔向终点去了? 孔明善思考着这种可能性。 许景璇见到他停下脚步,就开始用灵力感应了,但是她什么都没有感应到,所以只能对着孔明善轻轻摇了摇头。 孔明善烦躁地就要伸手锤在树上,但一想到许景璇还在身边,只能忍了下来。 自从来到天一宗后,他就变得太过易燥易怒了。 孔明善不断地深呼吸。 他要记住自己一开始想要修炼,是为了向父亲证明仙人里是有好仙人的,而不是为了跟小伙伴们相争。 如果他被嫉妒和贪婪蒙蔽住了双眼,那他跟那些害死了村民们的坏仙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冷静了下来后,孔明善语气也变得平和多了。他扭过头就去跟许景璇说话:“小璇,我们继续追上去吧,他们应该还……” 但是原本靠在树上等他说话的许景璇就没了身影。 孔明善一惊,下意识就抽出身后的木剑挥向了那棵树—— “唰”的一声,粗壮的树木应声而断,“轰隆隆”砸向地面,连带着其他的树木也被砸断。 一时间,一排树木整整齐齐地倒了下去,为孔明善让出了一条路。 孔明善茫然地看向自己手里的木剑。 自己有这么大本事吗?只是挥了一剑就可以造成这么大的威力? 但是眼前的情况又做不了假,孔明善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颤抖着手上前去检查剩下的树桩,想看看还能不能留下什么线索。 树桩的边缘还残留着他的灵力,孔明善检查了几遍后,都再找不到其他的线索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做到的?自己其实身怀什么神秘的力量,危急时刻才可以爆发出来? 手中的木剑瞬间变得滚烫无比,孔明善几乎要拿不稳木剑了。 不行,冷静下来,孔明善,先把小璇救出来要紧。 孔明善反复告诫自己,总算才把心里的冲动压抑了下去。 他没有救小璇的头绪,也不好在人命的事情上逞强,当即就联系了秦蓁。 “大师姐,小璇不见了。” 而他的信息发出去之后,却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不应该啊,大师姐现在不就在等他们跑完步回去吗?应该会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的动向,怎么会不回消息呢? 孔明善直接不对,就要转身往天一宗赶去。 “明善。”是恒明志的声音。 孔明善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恒明志一身白衣上沾着都是血。 他下意思地就退后了一步:“恒、恒哥……” “怎么了明善,你不是对天一宗很失望吗?现在恒哥已经把秦蓁和叶宥生都杀掉了,以后不会再有人能偏心其他的孩子了,这不是正如你所愿吗?你怎么还害怕呢?”恒明志笑眯眯地张开双臂,“来,到恒哥这边来。” “不、不……”孔明善连连摇头,一边还往后退。 “恒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不会的……你不是恒哥!” “为什么不会呢?难道你很了解我吗?秦蓁跟我从小一起长大,都不能肯定地觉得自己了解我,你跟我相处也就不过一个月,怎么就觉得我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恒明志笑道,一步一步向孔明善走去。 “既然你不愿意跟我站在一边,那你也去死吧。” 孔明善哆嗦着看着恒明志举起剑越靠越近,终于在那柄剑要斩向他的时候,崩溃地大喊:“你不是恒哥!” 而他手中的剑也在这一刻刺进了恒明志的腹部。 随着他的动作,眼前的突然天旋地咋混。 等孔明善眼前的景象再度稳定下来后,他才狼狈地地上爬起来,引入眼帘的却是许景璇担忧的神情。 “怎么了,小善?我看见你突然晕过去了?” “我、我没事……”孔明善支吾着。 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有冲击力,哪怕现在知道那只是幻觉,他一时也有些缓不过来。 “真的没事吗?”许景璇有些不放心。她明明看着孔明善就像是突然中了邪一样,不仅挥着刀,嘴里还一直说着恒师兄的名字。但她怕孔明善知道了会觉得没有面子,所以没把这些说出来。 “嗯。”孔明善不愿多说,“我们还是快点去追上贺风和贺芸吧,再迟一会儿,就要连汪诵都追不上了。” “好。”许景璇也不勉强。 两人于是按照原本的计划,继续沿着这条路走,等到了山崖边,再跳下去重新回到跑道。 而终点处,从幻石里看到这一幕的秦蓁没好气地瞥了眼恒明志。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幻境?你就拿这个去骗小孩子?” “我这不是,为了以后做准备嘛。”恒明志狡辩,“你也知道明善更亲近我一些,可我到底不是天一宗的人,这不像话,只能用这个办法让他在你面前表明立场了。你看,他在天一宗和我之间还是选择了前者吧。” “少来了,难道我还会因为明善更亲近你就不理他了?”秦蓁哼了一声。 叶宥生也很会看时机地点头:“对啊,师姐怎么可能是那种人,恒明志你怎么能这么想师姐!” “……”恒明志暗暗磨了磨牙,发誓一定要等哪天趁秦蓁不在的时候揍叶宥生一顿,让这小子知道谁才是大哥。 啊,不对,他也打不过叶宥生。 恒明志只能狠狠地将这笔账先记下。 “师姐,既然他们都用了别的方法,为什么你只让贺风和贺芸重新跑?”叶宥生疑惑。 “你再继续看。” 叶宥生于是又盯着幻石仔细看。 这下,才看清楚了孔明善和许景璇依然在原地打转。 “等他们发现还在幻境里,就会再重新出现在起点前开始跑了。”秦蓁补充道。 “……”师姐果然还是那个师姐。 叶宥生默默的想。 小的时候,师姐有时也会代替师父来指导她修炼。 那会儿他满心都是竟然会是秦蓁亲自来教自己,所以整个人处于异常兴奋的状态,根本就没有学进去。结果被生气的秦蓁捆起来吊在了山顶上的树上挂了一整天,清醒下来后,反复向秦蓁认错表示自己以后一定会认真修炼,这才被放了下来。 有了这一出后,叶宥生虽然还是会因为秦蓁的一对一教导而害羞,但总算没有再出神到影响正常修炼了。 到后来,他自己也足够努力、争气,秦蓁也就没有再像从前那样严厉了。再等到师父出事后,秦蓁对他就变得格外温柔,虽然很多事情师姐不会跟他说了,但是那种隐约的纵容也让他一度欣喜不已。 第五十二章 隐藏条件 三人正说着话,秦蓁突然往后面看去:“已经有人要到终点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先是急促的呼吸声从不远处传来。而呼吸声越来越近,一道人影也逐渐清晰。 是汪诵。 他虽然全程没有使用过灵力,但是一直没有停止下来过跑步的动作,就这样单纯靠体力绕着这座小山跑完了全程。 汗水已经从他的额头滑进了他的眼中,酸涩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睛。等到他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秦蓁等人面前站定,连忙喘着粗气问道:“大、大师姐……我是第几名……” 秦蓁拿出一块帕子将他脸上的汗水擦掉,然后温和道:“你是第一个到的。” “真的吗!”汪诵一下子蹦起来,都忘记自己已经要没力气了,结果跳起来的脚一挨到地面,“咔嚓”一声就崴到了,痛得他直叫唤。 “你先老老实实地待一会儿吧。”秦蓁无奈地揽过他,抱着他坐在石块上,然后握住他肿起的脚踝,从指间分出灵力进去。 汪诵只觉得脚踝一暖,原本还痛得扭曲的表情也慢慢平静下来。没过一会儿,脚踝处就不再疼痛了。 “谢谢大师姐!”他显然忘记了自己刚才有多痛,一下子又从石块上蹦到了地上。 “我怎么会是第一个到的呢?”汪诵不解地东张西望,想看看其他的小伙伴是不是已经先到这里躲起来了,“我用灵力还不熟悉,可是一点都没有用。”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但是已经无济于事,秦蓁听到了他的话,笑眯眯地就问他:“那你为什么到现在用灵力都还不熟练?平常两位师兄怎么教你的?” “我、我……”汪诵一紧张就结巴起来,“我”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秦蓁半是生气半是好笑地点了下他的额头:“好了,等回去后就让你两位师兄多在这上面跟你补补课。不然只能修炼出灵力却又不会用,那不就是在做无用功了吗。” 眼见着汪诵被说得失落地低下头,秦蓁又揽住他,柔声道:“不过这次小诵真厉害,跑到了第一名,大师姐知道你也是努力了的,我们小诵就再学会操控灵力,变得更厉害,好不好?” “好!” 汪诵属于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到秦蓁的夸奖,一下子又开心起来。 叶宥生在一旁看得心里挺不是滋味。 以前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觉得被秦蓁当成师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现在再看,秦蓁那样分明就是把他当成小朋友在哄,只要是师弟师妹,她对谁都这么温柔。 他根本就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但现在他已经可以隐藏住自己的情绪了,不像以前什么都写在脸上,因此身边的秦蓁和恒明志都没有发现他这一瞬间的难过。 安抚好了汪诵,秦蓁继续从幻石中看着另外四个孩子的动向。 孔明善和许景璇已经从幻境中脱离,出现在了起点前的几百名,低头认命开始重新跑。 贺风和贺芸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跑着,但是却不如他们两个安分,或者更准备地说是贺芸又有了注意。 “哥哥,你看孔明善和小璇他们在我们后面诶。”贺芸悄声对着身边的贺风说道。 贺风回头瞥了一眼:“我看见了。” “然后呢?”贺芸瞪大了眼,不满道,“你就没点别的什么想法吗?” “还能有什么想法,还是乖乖跑步吧,免得又惹出什么事,让大师姐不开心。”贺风有气无力。 “大师姐不可能因为这个不开心的!”虽然刚刚还被秦蓁教训过了,但是贺芸却异常肯定她这个猜想。 大师姐既然一开始有说过规则,那这个规则肯定就是有用的,不会只是大师姐随口一说。 只是单纯地跑步确实能安安稳稳跑完全程,但是那肯定就错过了别的东西。 “大师姐只是说不能不做准备就盲目地走近路,但证明近路是可行的,只是用我们刚才的方法是不对的。” 贺芸总结着刚才的失败经验。 自己那时候太过莽撞,一紧张就将学到的东西都忘在脑后,什么都用不出来。不仅如此,还缺少警惕性,没有发现是身处幻境,这才导致了刚才的失败。 “我要再上去一次。”贺芸小声道。 “啊……”贺风有些为难。 他其实并不想再去找什么近路,只想好好地跑完全程。但是贺芸这个话的意思,明显就是要他一起去。 “你不想陪我去?”贺芸眉毛扬起。 “我觉得还是好好跑吧……”贺风不安道,“我不想再惹大师姐生气了。” “我都说了刚刚大师姐根本不可能生气的,你怎么就是不信!” 这下贺风倒是可以肯定贺芸生气了。 “好吧,那你说这次要怎么做?”他只能硬着头皮问。 贺芸扭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孔明善和许景璇:“先等他们跑过去再说。” 孔明善和许景璇是用到了灵力在跑,因此这一次速度更快,没多久就赶上了他们。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孔明善打量了下他们两人。他还以为他们已经到终点了,没想到还在这里打转,看来也是遇上幻境了。 “哼。”贺芸扬起下巴,“大家都在这里,有什么好说的。” 许景璇看她跑步的速度很慢,担忧道:“芸芸,你受伤了吗?” “我没有,只是有点没力气了。”贺芸摆摆手,“你们先走吧,我们随后就跟上来。” 许景璇还要再问,但是却被孔明善一把拉走:“走吧,汪诵说不定都要到终点了。” 她只来得及扭头再看一眼贺芸,就不得不跟着孔明善继续跑远了。 贺芸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叹了口气:“唉,对朋友撒谎的感觉真糟糕。” 等回头一看旁边垂头丧气的贺风,贺芸又来气了:“哼,你要是不愿意相信我的话,那你就跟他们一起去跑吧,别跟着我了!” 说完,她就顺着岩石壁又往上爬。贺风没办法,只好跟在她身后。 一上到山上来,贺芸就回忆着秦蓁教过的法诀,双手生疏地交错,一边调动自身的灵力来完成这个法诀。 贺风不敢打扰她,只能握住木剑警惕地站在她的身后观察着四周。 随着贺芸的法诀逐渐成型,空间一阵颤抖,一道阵法出现在了他们的前方的土地上。 看着贺风目瞪口呆,贺芸得意道:“我就知道肯定有近路可以走!” “这是……这是你召唤出来的?”贺风不敢置信地擦擦眼睛,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 “你是不是傻啊!”贺芸有些不想理他,“我怎么可能能招呼出这个,这是大师姐布置好的,只要满足条件,就可以触发。” 见贺风依然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贺芸只好继续解释道:“大师姐前几天刚跟我们教了这个法诀。既然是考验,那肯定就要考我们对这个法诀的掌握,现在我能把这个法诀施展完,那自然就满足了能走近路的条件了。” 原来是这样。 贺风终于弄明白了。 他看着得意洋洋的妹妹,无奈道:“那我们赶紧过去吧。” 两人一起踏进传送阵,下一秒,就凭空出现在了终点处。 “大师姐!”贺芸一看到秦蓁,就兴奋地朝她扑了过去,“我是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个传送阵的人!” 秦蓁揉了揉她的脑袋:“嗯,芸芸这次做得很好。” 得到了秦蓁的夸奖,贺芸扑在秦蓁的怀里,开心地抬头:“那大师姐,我是不是也能有奖励呀!” “你想要什么奖励?” 贺芸眼珠转了转:“既然汪诵跑第一能先学习符箓,那我想先学到更多的法诀!” 贺芸对这个十分感兴趣。 “好。”秦蓁应下。 虽然她在那里设置了一个传送阵,但是并没有对他们能发现抱有很大的期望。结果没想到贺芸竟然能想到它的触发条件,就为了她这份机灵,秦蓁也愿意多奖励她。 现在就剩下孔明善和许景璇还没有到了。 秦蓁算了下时间,觉得也差不多了,于是袖子轻轻挥了下,还在跑步的孔明善和许景璇就茫然地出现在了终点。 见其他所有人都已经在这里了,孔明善下意识地就握紧了拳。 第一次考验,自己就成了最后一名吗…… 许景璇倒是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 她安静地站在一边,心里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成为了最后一名,大师姐就不会再那么对自己寄予期望了吧。自己以后也可以不用有负担,不用再时刻提心吊胆地觉得哪里没做好就会让大师姐失望了。 秦蓁将他们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实际上,虽然这两个孩子的资质是所有新弟子里最好的,但却是最让秦蓁担心的。 他们两个的性格就像是两个极端。 孔明善迫切地想被所有人认可,想让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而许景璇跟他相反,她并不想被人注视着,只想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秦蓁打着想让他们两个人互补的想法,才一直有意无意让他们两人一起行动。 结果到现在一个月了,看上去似乎一点用都没有。 看来得再想想别的办法了,不能就这样让他们继续往极端的路子上走下去。 “这次的考验,只是想看看你们最近修炼的情况如何。相信这个结果,你们自己也清楚是怎么来的,我就不在这里再复述了。经过了这次考验,我也会针对你们的情况私下里再找你们。”秦蓁顿了顿,“按照一开始说的,我会带着小诵先提前学习符箓,还有芸芸因为发现了隐藏的传送阵,作为额外奖励,我也会先教她其他法诀。” “你们还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没有了。” 孩子们都摇摇头。 不管如何,第一次的考验还是圆满地结束了。 第五十三章 新目标 很快,就到了要比赛的日子,叶宥生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就出门了。 临别前,几个孩子依依不舍地去拉他的衣摆:“叶师兄,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叶宥生也不清楚到底要多久:“嗯……可能一个星期左右吧。” “那叶师兄一定要早点回来。”孩子们估计是最不想让叶宥生离开天一宗的了,毕竟他一走,就代表着他们想要偷懒或者犯错的时候,没有人会帮他们说话了。 “别,让他早点回来,不就是让他早点输?”恒明志拉住他们的衣领把他们拉回来,“这段时间刚好我有空,就一直待在天一宗,看看你们平常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孩子们都不吱声了。 只有孔明善很高兴的样子:“真的吗,恒哥!你这几天都会在天一宗吗?” “嗯,最近不需要去采药了,可以多待几天。” 说实话,恒明志心里是有些复杂的。 当时那个幻境都已经设置成那个样子了,孔明善在秦蓁眼前选择了天一宗。按理说他之后也不需要避嫌了,可是孔明善现在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跟他亲近,他却觉得有些不对。 不过孔明善眼中那种渴望被认可的光,他再理解不过了。 曾经他还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也是这样渴望地看着那个把自己从苦海中“救”出来的人的,想让那人知道自己的努力,希望能被她认可。 只是…… 恒明志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是不幸运的,没有被正确的人拯救。但是孔明善不一样,他现在的环境比他以前要好多了。 要是这样他还没看住孔明善,让他走上了歧路,那他要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了。 还是找个时间好好跟秦蓁说一下吧。 这边恒明志心里如何想,没有人知道。 叶宥生往后面望去,想找到秦蓁的身影,但却怎么也没看到。 他有些失落,但到底还有这么多人在,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来他的情绪。所以最终只是抿了抿唇,跟大家挥了挥手:“我走了。” “叶师兄再见!”孩子们也跟他挥手。 恒明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好好比赛,不要担心这边的事情,万一遇到什么了,就赶紧给我和秦蓁发讯息。” “嗯。”叶宥生点了点头,犹豫了下后,还是轻声道,“师姐……” 恒明志明白他的意思:“等她闭关出来后,我会跟她说的,你就放心去比赛吧。” 叶宥生低下头,不再说话。 “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恒明志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推了推他。 叶宥生点点头,然后就在众人不舍的目光中一步一步离开了天一宗。 师姐这几天不知道为何又闭关了,一直到他要离开了都没有出来。 而叶宥生现在最伤心的不是她没能来送行,而是他竟然已经要习惯秦蓁突然缺席的感觉了。 他有些茫然地伸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那里就像平常一样跳动着,一点异样都没有,甚至没有一丝悸动。 为什么自己不会像以前那样难过了呢? 难道他不在乎师姐了吗? 不、不可能。 这个念头一出来,叶宥生就反驳了自己。 他不可能不在乎师姐的,现在不因为师姐缺席难过了,只是他成熟了的表现。 一定是这样的。 叶宥生反复吸了几口气,看向身后已经只剩下一个小山头的天一宗,终于还是扭过头,没有再看一眼,而是坚定地往阳平城的方向走去。 他没发现,在不远处的树后,唐严正观察着他。 “掌门,我已经看到叶宥生出来了。”他一边向洪钟汇报,一边敛住气息跟在叶宥生身后。 “好,只要确认了他这次是一个人来的阳平城,那等进了城,你就去找他。这次务必要把他带到御火门来。” “是,掌门。” 收起传讯玉柄,唐严却犯了难。 就算秦蓁不跟着叶宥生一起,想让叶宥生来御火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被秦蓁洗脑的程度太深,很多事情都失去了自己的判断能力,要是自己一邀请他,他就给秦蓁传讯,那可就不好办了。 眼看着叶宥生要走远了,唐严连忙停下心里的愁绪,先抓紧时间跟上他。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监视着天一宗,没想到天一宗竟然又骗了几个孩子过去。 虽说那些本来都是普通的凡人,没有什么资质,他们御火门也不会要,可是秦蓁敢在这个时候去招收弟子,也是对其他宗门的挑衅。 唐严其实不明白掌门他们为什么不直接上报给六道联盟,让六道联盟来把天一宗直接一网打尽,不让这种邪恶的宗门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虽然秦蓁很坏,可她现在的实力毕竟就摆在这里,掌门明明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她,怎么还偏偏要这么麻烦。 但是这些到底都是上面的人要考虑的,唐严只用听掌门的吩咐做事就行。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默念:“别想了唐严,好好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这个办法似乎很好用,唐严脑海中那些纷杂的思绪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过去那些对掌门狂热的崇拜以及对叶宥生同情又重新涌进了脑海中,填补了空缺。 而唐严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悲悯的神情:“叶道友,我一定会救你出苦海的。” 这边两人一前一后往阳平城去了,而那边天一宗,恒明志还在秦蓁的房门前守着。 秦蓁已经进去三天三夜了,一直都没有出来。除了进去前留了话说不用担心以外,这几天就再也没有别的消息了。 恒明志怀疑秦蓁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不愿意多说。 可是他虽然是医修,但是修为远不及秦蓁,要是秦蓁有心隐瞒,他根本就不可能从她身上看出任何问题。 只是究竟会是什么呢? 如果只是寻常打斗受伤,应该不会耽误这么久时间。 恒明志皱着眉想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头绪,而那扇房门也纹丝不动。 他叹了口气就要离开,却突然听见从房门内传出来声响。 “秦蓁?”恒明志连忙出声喊道。 门打开了。 秦蓁面色惨白地站在门口,身形似乎有些不稳。她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撑住门框:“阿生走了吗?” “已经走了半天了。”恒明志去扶她,“倒是你,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身体什么这么虚弱了。” 秦蓁借着他的力站稳身体:“……不碍事。” “不行,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恒明志面色严肃,“我可不是叶宥生,那么简单就被你糊弄过去了。” 秦蓁无奈,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把自己当初从叶宥生体内分走毒气的事情告诉了恒明志。 “所以你这几天就是在调理?”恒明志问。 “嗯,从无人区回来后,我的修炼速度不是突然变快了吗?”秦蓁缓缓道,“但是现在速度虽然又慢下来,毒气发作得却也更剧烈了。” “本来是为了阿生要找到流光草的,没想到现在我自己也需要了。”秦蓁苦笑。 “我觉得有些不对。”恒明志将所有的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叶宥生毒气发作是需要前提的,也就是灵力耗尽,或者不能控制灵力。但是你这个发作现在来看却并不符合这个前提,而且来势也更凶狠,对身体的负担更大。” “你能确定现在你体内的毒是你从叶宥生体内分出来的?” “嗯。”秦蓁点头。 她可以很肯定这个,毕竟除了这件事以外,她也没有别的途径能接触到毒气了。 “那还真有点麻烦。”恒明志有些苦恼。 他在这里用到的医修的知识,都是从秦蓁母亲留下的书册上学到的,但是那上面并没有什么能治愈这种毒气的丹方。 他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想办法尝试,但除了能帮忙缓解些毒发的痛苦,根本就拿这个毒没有办法。 “所以,我打算再去无人区一趟。”秦蓁平静道。 “我不同意。”恒明志没有犹豫,“谁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现在这样过去,不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 “但是放任这个毒在体内也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秦蓁道,“我可以忍受这种痛苦,可是阿生怎么办,你要我看着他一辈子无法摆脱吗?” 见恒明志神色挣扎,秦蓁又继续道:“而且,经过这几年的观察,我怀疑阿生的毒并不是奔着要他性命去的,虽说每次发作的时候都很痛苦,但阿生的身体并不虚弱。可是这个毒到了我体内,就开始影响我的身体状况了,就算只为了我自己,我也得把这个事弄清楚。” “好吧……”秦蓁说得确实很有道理,而且恒明志也没有理由去阻止她。 “接下来一段时间,就麻烦你帮我守着天一宗了。”秦蓁朝恒明志缓缓鞠了一躬。 “我们之间的交情,还用多说吗?”恒明志满不在乎道。 秦蓁笑了笑,没说什么。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事不宜迟,我待会就出发,能早点把这个问题解决掉最好。” “……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只是你在无人区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相信里面任何人的话。”恒明志犹豫了下,还是郑重道。 秦蓁睫毛颤了颤:“你去过那里?” 恒明志道:“是我来天一宗前听别人说的,你也知道,这种跟自己安危有关的事,还是宁可信其有的。” “你说得对。”秦蓁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往屋外走。 恒明志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手下意识地就紧紧捏住。 第五十四章 水月剑派 秦蓁一路上没有停歇,径直就往阳平城去了。 原本她是想追上叶宥生,跟他解释一下自己的缺席,但是不知道叶宥生是走了哪条路,等到秦蓁都进了阳平城了,她都没有看见过叶宥生。 而她给叶宥生发的讯息,叶宥生也一直没有回复过。 如果不是她留在叶宥生身上的标记还在正常运作,秦蓁险些就要以为叶宥生是出什么意外了。 不过既然他还好好的,那不理自己,就是因为生气了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蓁越来越摸不准叶宥生在想什么了,虽然看起来他还跟以前一样,一直是很听话的样子,但是秦蓁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变了。 是自己做事太仓促了,导致事情堆积到了一起,没能顾得上叶宥生? 秦蓁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她也想一步步慢慢来,稳扎稳打不留下任何错处。可是现实是,敌人不会给她留下休养生息的时间,就算她不去主动出击,躲在天一宗里不出去,那些人也不会这样放过她的。 在新照村发生的事情,就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了。 秦蓁不相信那些妖兽是突然去袭击新照村的,如果孔德安没有骗她,这些年来新照村一直平平安安,只有她过去了才来了妖兽,那一定就是向荣他们在暗中搞鬼。 秦蓁其实也不明白他们执着的“天一宗秘宝”到底是什么。 如果这东西真的有那么珍贵,那为什么父亲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如果它真有那么大神通,那为什么天一宗还是渐渐没落下去了? 但是这些问题没有人能帮她解答,秦蓁也不可能直接去跟向荣他们说她根本就没在天一宗见过能被称为秘宝的东西。 虽然这句话是真话,但如果其他人都不信,那这就只能是假话。 而同样,如果她含含糊糊地描述一下秘宝的作用,指不定他们还能信了。 这就是地位和实力的差别,带来的直观的影响。 向荣和沈其峰身居高位,思维已经形成了定势,他们认定了天一宗有秘宝,认定了秦蓁在私藏,那秦蓁就必须做出符合这些猜想的行为。 如果秦蓁去表明自己没有秘宝,那就是在狡辩。如果她说自己有秘宝,那就是肯定了向荣和沈其峰的想法。 或许,去找到是谁将“天一宗有秘宝”的消息传出去的,才更能解决问题? 但秦蓁现在并没有足够的实力,就算找到了她也不能做出有效的反抗,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得自身强大,才能让这些阴谋诡计都无法得逞。 现在天还亮着,去城墙边不太方便,秦蓁于是打算在街头逛一逛,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天一宗如今虽然不缺功法,但却缺少很多基本的材料,而曾经跟天一宗合作的那些店铺,在天一宗出事后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秦蓁当然可以从道德上去谴责他们,可这对于解决天一宗的困境没有任何办法,只是把自己的无能怪罪到别人身上。 虽然她可以选择继续跟丘思弦合作,为天一宗提供材料,但是她还没有摸清丘思弦的底细,不能把所有的需求都绑定在他身上。 为了保险,她得找到另一家愿意跟天一宗合作的店铺。 随着乾元宗撤去了警戒,阳平城也恢复了原来的繁华,街头上的人重新多了起来。那些一开始参加海选的修士,也还有很多没有离开,被淘汰后仍然逗留在阳平城。 秦蓁就见到了好几个熟面孔,都是册子上跟叶宥生交过手的人,没想到这些人都还认识,现在就走在一起。 但秦蓁跟他们并不认识,于是也没有过多留意,瞥了一眼后就继续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丘思弦说他以后就要留在阳平城了,你呢?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有女声从身后传来。 秦蓁脚步顿了顿。 “丘师兄不回宗门了吗?那宗主不会生气吗?”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瑟缩。 “说是宗主,不过就是名声好听,一个空壳宗门还这么多破规矩,真是笑死人了。”最开始的女声又响起,听起来语气有些嘲讽。 “……张师姐,宗主毕竟帮过我们……你、你别这么说了。”瑟缩的女声劝道。 “一开始说的好好的,只是加入后有个名头,出去不会被人说成是散修。结果现在呢,规矩越来越多了,还想学别的正规宗门,叫我们为了她的梦想努力,这不就空手套白狼?早知道当初我就去别的空壳宗门了,真晦气!” 那女声越说越暴躁,引得周围人人侧目。 瑟缩的女声连忙去拉她,小声祈求道:“张师姐,我们回去后再说吧,这里人多……” 被叫做张师姐的那人到底还是顾忌着,不愿意彻底撕破脸皮,冷哼了一声后就没有再说话。 见没有乐子看了,周围的人也渐渐收回目光,继续干自己的事情了。 秦蓁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始终也没有看过去,而是挑选着手上的灵材。 她将自己挑选好的灵材都装起来,将灵石付给老板,就要离开时,那张师姐却转到了她这里,向老板问道:“老板,你们这里还有品质好一点的天马藤吗?” 老板摇摇头:“这东西不好处理,最后一株已经被这位道友买走了。”说着,他指了指秦蓁。 张师姐看了眼秦蓁,皱着眉继续问老板:“你们开门做生意,都没点存货吗?” 老板为难道:“这位道友,不是我不愿意卖给你,实在是前段时间乾元宗不是……我们的存货都快耗干净了,真的没办法了。” 张师姐冷笑一声:“瞧瞧,这才是大宗门的做派,像她那个样子还想从空壳宗门发展起来,真是痴人说梦。” 卢玥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张师姐,你别生气,我们再去别的店铺看看吧。” 张兰梦不耐烦地把她的手甩开:“你是她的跟屁虫吗?我一说她什么,你就过来拦着我。” “我、我不是……”卢玥看起来要哭出来了,“我只是不想张师姐生气。” “那你就滚回去告诉虞婵,不要再来管我了,我只是为了空壳宗门的名头才加入的水月剑派,当初怎么说的,我现在就怎么做的。不是我不讲义气,而是她虞婵不讲信用在先!” 卢玥被她吼得身体一颤,也不敢再去拉她了,但是却也不肯走。 张兰梦眼睛一瞪,就要再说,一只拿着天马藤的手却伸到了她的面前。 “我现在不太需要这个,道友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把我手上这株卖给你。”秦蓁温和道。 张兰梦狐疑地看了眼秦蓁,没有接过天马藤,而是先问道:“你卖多少?” “我从老板手上是花了五百灵石买的,道友也支付我五百灵石就好。” 张兰梦从她手上拿过天马藤,又给了秦蓁一个灵石袋:“我也不占你便宜,你既然要天马藤,肯定本来是要用的。这是六百灵石,就当我耽误了你时间的补偿。” 秦蓁也没有跟她客气,微笑着接过灵石。 “敢问这位道友怎么称呼,我是水月剑派张兰梦,这是第一次来阳平城。”张兰梦朝秦蓁拱了拱手。 “天一宗秦蓁。” “天一宗?”张兰梦愣了下,想起了海选时一招击败自己的叶宥生,他好像也是天一宗的弟子。 水月剑派不在阳平城,她以前也没有来过,还是这次趁着“天才之战”海选的机会才能来一趟邢州的主城。 除了像乾元宗和御火门这样的大宗门,她对其他宗门也不是很了解。刚被叶宥生打败的时候还以为天一宗是一个很厉害的宗门,可是等回去问过别人以后,才知道天一宗虽然是正规宗门,但门下弟子就只有两个人。 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弟子,和一个新任宗主。 她还好奇过那个倒霉蛋新宗主是谁,这明摆着天一宗就是一个烂摊子,上一任宗主不干了,就丢给了下一个人。 没想到自己暗暗觉得的倒霉蛋,现在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帮了自己一把。 手上的天马藤变得烫手起来,张兰梦犹豫了一下,又递给了秦蓁一个灵石袋:“你、你再拿点吧。” 对方指不定过得有多惨呢,还是再多花点灵石买下天马藤吧。要不是这天马藤自己实在是急需,那是万不能拿她东西的。 秦蓁不知道自己在张兰梦心中已经成了一个生活穷困的倒霉蛋,虽然她确实刚脱离生活穷困这个词没多久。 她没有收下这袋灵石:“六百灵石已经算高价了,我也没有亏。” 张兰梦也没有强求,她知道有些生活不好的人自尊心是很强的,自己这么表现还是太明显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帮帮她吧。 于是她将灵石和天马藤都收好:“那就多谢道友了。” “不碍事。” 离开了店铺,张兰梦看着秦蓁往街道深处走,没忍住多问了一句:“秦道友这是要去哪里?” “我就随便看看,很久没自己出来逛过了。”秦蓁随口说道。 她不知道这句话,让张兰梦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你要是需要什么武器的话,要不……我介绍你一个店铺去看看?”张兰梦犹豫了下,“那里的店主是我们一个宗门的师兄,可以给你优惠点。” 这说的是丘思弦? 秦蓁在心中默默想着,面上却微笑道:“下次有机会一定去。” 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丘思弦知道她又去了无人区。 张兰梦只当她不好意思,跟秦蓁互换了传讯玉柄的标记后,才跟秦蓁道别。 一直跟着她的卢玥这时候才敢小声道:“张师姐,我们现在再去哪里?” “我还要回趟宗门,你要留要走还是要回去,你自己做决定。”张兰梦没好气道。 “我、我……”卢玥嘴唇蠕动着,想要说自己要跟着张兰梦,但是在张兰梦恶狠狠的眼神下,还是道,“我也要回宗门,还是跟张师姐一起走吧。” 张兰梦对卢玥那么熟悉,哪里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也懒得去戳穿,哼了一声:“那你好好跟着我,走丢了我可不管你。” “嗯!”卢玥开心起来,连忙跟上张兰梦。 宗主确实对她有恩,但是在遇到宗主之前,一直都是张师姐在照顾自己。卢玥只想好好跟张师姐一起待在水月剑派,但是张师姐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跟宗主不对付,卢玥夹在两头为难极了。 以前曹师姐跟丘师兄在的时候,还能缓解下她们两人的矛盾,可现在连他们也要待在阳平城不回去了,那以后再闹起来,就没人能劝架了。 卢玥苦恼着,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第五十五章 掩日城 叶宥生一进阳平城就见到了熟人。 “叶道友!真巧啊!”唐严从人群中走过来,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叶宥生愣了一下:“唐道友?” 最后一次见到唐严,还是第一阶段海选结束的时候,自己获得了第一名,唐严过来向他表示祝贺。一百个进入下一阶段比赛的炼气期修士里,唐严排在了第九十九名,很惊险地通过了比赛,进入到下一轮。 “一个月没见,没想到叶道友已经筑基了。”唐严语气羡慕。 叶宥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运气好……” “这种事哪有什么运气好的,叶道友你就别谦虚了。”唐严一转话题,“等会儿比赛开始,进了秘境,叶道友要不要跟我一起行动?” “啊?可以啊。”叶宥生答应道。 他是无所谓有没有队友一起的,只是先前在医堂的时候,唐严那样在他面前抹黑师姐,很有可能是受了御火门指使的,他要跟唐严保持一个比较谨慎的距离,来维持住现在的关系,这样才能既不被唐严利用,又能从他那里套出他们想害师姐的证据。 唐严自然不知道叶宥生在想什么,只当他已经初步对自己有了信任,于是决定再加把火:“等这次比赛完,叶道友要是不急着回去,要不要来我们御火门看看?上次跟叶道友也说好的,等你伤好,这也有一个月了。” “……”叶宥生装着思考了一下,然后为难道,“可是,我师姐……” “叶道友,你也是筑基期修士了,也不必什么都听你师姐的吧。”唐严简直恨铁不成钢。 “你说得对。”叶宥生顺着他的话,“那等比赛结束,我就登门拜访,只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 唐严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你放心!我们宗门最是热情好客了,你是贵客,我们绝不会怠慢你的。” 贵客? 叶宥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形容,面不改色道:“那就有劳唐道友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交流了下最近的修炼心得,就一起往乾元宗走去了。 他们已经算来得晚的了,等他们到了乾元宗后,参赛的修士已经差不多都要到齐了。 这次的第二阶段海选,其他的宗主都没有来,只有沈其峰作为东道主,还在坐镇。 他坐在最高处,往下扫了一眼,确认了人都来齐后,就瞥了眼身边的裁判。那裁判顿时会意,清了清嗓子,就高声道:“本次秘境比赛即将开始,先公布一下规则。” “在秘境中,会随机放置十面小旗子,拿到旗子的人身上会显示出投影,告诉秘境中所有人,持有旗子的人的方位。而抢夺到他人的旗子,则不会有显示。最后,持有旗子的人到达秘境中的最高点,才算最终获胜,秘境不会限制时间,等到十面旗子都被带到最高点,比赛才会结束。” “在秘境中,如果有危险,可以捏碎令牌传送到绝对安全的地方,但是整场比赛中,只能在里面待两个时辰。比赛中不限制任何行为,有异议者,现在可以主动退出。” 裁判说完,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要退出,于是拍了拍手。 随着一声轰鸣,众人面前空地裂开了一条深深的沟堑,一扇高耸入云的巨门从地下缓缓升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么,现在比赛正式开始!” 裁判话音落下,修士们也直接奔向那扇巨门。叶宥生和唐严在人群中间,在经过那扇门时,一道白光遮住了叶宥生的视线。 等到白光散去,叶宥生已经站在了一个小山丘上。 “这就是秘境了吗?”叶宥生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其他进来比赛的修士。 看来那扇门是把他们都分开了。 现在还不知道旗子的任何线索,只能先到处找一找。虽然等到其他人拿到后再去抢更为保险,也不会有提示。或者干脆就先找到最高点守着,等来了人再直接去抢旗子。 这两种方法都比率先拿到旗子更要安全一些。 叶宥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不在乎安不安全。 相反,先拿到了旗子,虽然会引来其他人,但对于他来说也是免费提供了练手的机会。他刚筑基没多久,身边的筑基期修士就只有师姐了,可是师姐有手伤,他也做不到心无旁骛地跟师姐对练,于是到现在以来,都还没有跟同样修为的修士对战过。 此次一百三十人里面,算上近期筑基的,最起码就有三十个筑基期修士,里面肯定会有自信能抢夺旗子的人,只要他拿到旗子,就不愁没人找上门来。 想明白局势后,叶宥生就一边放出灵力探查,一边往灵力波动最强的地方走去。 虽然在进来前跟唐严说好要一起走,但是急着要跟他一起的是唐严,而不是他。唐严如果真的别有目的,那么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的。 叶宥生顺着灵力波动走过去,远远地却看见了高耸的城墙。 秘境里还有人生活着的吗?他还以为这个秘境里只有他们比赛的修士。 叶宥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有其他人也好,问问他们,说不定能找到点旗子的线索。 从远处看还不能看出什么,等到走近一些,就像是眼前的迷雾突然被拨开,叶宥生才发现周围已经有很多人了。 他们看起来都很熟悉,似乎也并没有发现叶宥生的异常,也同样热情跟叶宥生打着招呼:“这位小兄弟也是来我们掩日城看盛典的吧,看你面生,是第一次来吗?” “嗯。”叶宥生愣愣地点了点头。 “哈哈,小兄弟别紧张。”打招呼的那人是一个看上去很和善的中年男子,“看你年纪还小就已经筑基了,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玩的吧。别担心,我们掩日城的人最是欢迎客人了,你这几天盛典就跟着我,保证让你不虚此行。” “多谢前辈。”叶宥生选择了接受他的好意。 他还不清楚这里有没有什么隐藏的规则,有人愿意带着他,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小兄弟怎么称呼?我叫周知荣,就是掩日城里的弟子。” “叶宥生,这几日就仰仗周前辈了。”叶宥生客气道。 “都是小事。”周知荣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他带着叶宥生往城里走,一边走,还一边介绍道:“我们掩日城,每过五十年就要举行一次盛典,感恩掩日宗能让我们幸福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叶宥生在天一宗看过《邢州宗门名录》以及《六道联盟下属宗门合集·第七版》,这里面都没有一个叫“掩日宗”的宗门。而能以一个城市来命名的宗门,不可能籍籍无名。 看来秘境里的东西,都只是乾元宗为了比赛幻化出来的了。 “那掩日宗一定很厉害了,能以城市名字来直接命名。”刚才听周知荣说了他是掩日宗弟子,于是叶宥生就顺着他的话夸了一下掩日宗。 周知荣却笑道:“小兄弟,这话进城了你可不能再这么说了。” 叶宥生疑惑:“这是为何?” “掩日宗可不是以城市为名,而是让这座城市为了它改名。”周知荣语气带着敬仰,“我们如今的一切都是掩日宗带来的。” 看来这里跟邢州不一样,他们对于掩日宗有着超乎寻常的崇拜,这种崇拜远远超过了邢州修士对于自己宗门的归属感。 叶宥生将这点暗暗记下,提醒自己不要再触犯了忌讳:“是我不懂规矩,说错了话,还望前辈见谅。” “哪里有这么严重。”周知荣不满,“我们掩日城没那么多规矩,我只是怕你进了城说这句话凭白挨人家白眼还不知道原委。小兄弟,看你谨慎成这样,你原来住的地方一定规矩很严吧,难怪你要偷偷跑出来玩。” 叶宥生认下了这个人设,尴尬地挠头笑了笑。 以前恒明志总是说他看起来就傻傻的,很好骗的样子,尤其在秦蓁面前更像了。现在他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起码别人看他单纯好骗,也不会对他过分戒备。 掩日城的城墙跟邢州的城墙很不一样。 邢州的城墙是属于看上去就很有威慑力的类型,可是掩日城这里,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城墙,叶宥生估计这城墙只能防到凡人,稍微厉害一点的修士想要进城都轻而易举。 周知荣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我们掩日城可不兴那一套,来者皆是客,愿意来掩日城的就都是我们的好兄弟。兄弟之间,怎么能用城墙防着。只是这城墙是从前的凡人城主修建的,我们宗主受过他恩惠,于是就把这城墙留了下来,以作纪念。” 掩日宗宗主受过凡人的恩惠? 叶宥生心中疑问更多了。 能成为这种镇守一方的大宗门的宗主,肯定是最厉害的那一批修士,有什么还需要是凡人帮助的? 但这回他把疑问藏好在心中。 “小兄弟这几天有没有落脚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就来我家住吧。”周知荣热情邀请。 “这……会不会太打扰了。”叶宥生惊讶道。 就算再怎么好客,也不至于就这样邀请第一次见面的人去自己家里住吧。 “实不相瞒,我其实是看小兄弟资质好,想多跟小兄弟说几句知心话。我知道小兄弟有自己的门派或者家族,但是我们掩日宗不计较这个,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宗主,你不用脱离原来的地方,也一样可以加入我们。”周知荣解释道。 还能这样? 叶宥生被震惊到了。 顶着周知荣热情的目光,叶宥生好半天才勉强道:“我、我再考虑考虑。” 要是被师姐知道了他要加入别的宗门,哪怕只是假的幻境,师姐也会不开心吧。 说起来,自己到了阳平城还没有跟师姐报平安呢。叶宥生的手下意识地就在怀里摩挲了一下传讯玉柄,没想到却摸了个空。 他的手顿时僵住,一些临走时太匆忙结果东西没收拾好就离开了的记忆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糟糕!他没带传讯玉柄出来! 师姐会不会已经出关给自己发讯息了?要是她没收到自己的回复,会不会觉得他小心眼,还爱发脾气? 第五十六章 和好 周知荣自然不知道叶宥生是在担心这个,以为他看上那么焦虑是在考虑要不要加入掩日宗。 这么多年了,他也看过很多人一开始犹豫过,但最后面对掩日宗的优待还是选择了加入掩日宗。这孩子年龄还小,正是面对诱惑会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只要稍加点力,很容易就能把他拉进来。 这么想着,他和善地拍了拍叶宥生的背:“没关系的,小兄弟,你就还是先住我家里。要不要加入掩日宗,你慢慢考虑,完全不用着急,既然来了掩日城,就先好好享受盛典。” “……多谢周前辈。” 叶宥生现在只觉得待在这里的每一刻都是煎熬,他恨不得能直接中断比赛赶回天一宗去跟秦蓁解释。 虽然赢得比赛能够向秦蓁证明自己,可要是为了这个惹得秦蓁不开心了,那才是因小失大了。 可是只要没有集齐十面旗子,比赛就不会结束,他们就出不去。 叶宥生本来还没有打算去周知荣家里借宿的,现在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跟着一起去了。周知荣看上去就不是掩日宗的普通弟子,要是跟着他,能找到旗子线索的概率也会更大。 见叶宥生同意了,周知荣更是觉得劝说有望,态度也更加和善了:“走走走!先带你去掩日宗里看看!盛典明天才开始呢,今天先随便转转。” 叶宥生被他的力道带着就往城里走去。 掩日城的布局看上去跟阳平城没有什么很大的差别,只是里面的修士都格外的热情。 叶宥生进城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有不下二十多个人过来跟他打过招呼了,不仅如此,街边的店铺里还时不时就送点东西给他,等一条街走完,叶宥生怀里已经都是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了。 看叶宥生懵懵的,周知荣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小兄弟?我们掩日城的人就是这么好客!只要过来的,我们都当做是好兄弟,是一家人!” 叶宥生尴尬地跟着他的话点头,怀里的东西变得十分烫手。他并不打算留在这里,得要想个法子都这些东西都还回去。 “叶、叶宥生?”沈英耀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宥生转过身,首先看到的却是足足有半个人高的灵材,沈英耀从那堆灵材后面艰难地露出头,脸上是跟叶宥生如出一辙的尴尬。 “你……”沈英耀的出场实在太过有冲击力,叶宥生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两位认识啊?”周知荣问道。 “……” “……” 叶宥生和沈英耀都以为对方会回答,所以都没有说话,一时间诡异的沉默出现在了几人之间。 见周知荣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打转,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开口。 “认识。” “不认识。” 这下,场面僵住了。 最后还是周知荣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一左一右拍了拍两人的肩:“前辈也是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年轻人这个时候总是有点傲气,兄弟间闹了什么矛盾也不愿意和解,就这么僵着,总以为未来的时间还有很长。” “可就算是修仙之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遭受意外,就那样带着遗憾离世。所以有什么误会,大家还是趁早说开了,只要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那就都可以解决,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免得以后生出心魔。” 周知荣语重心长,一一劝慰道。 但是我跟沈英耀真的不算认识啊?叶宥生茫然地站在原地。而且我跟他也不是兄弟啊,虽然周前辈你说的很对,兄弟间有什么误会不要藏在心里,可是那个跟他有矛盾的亲兄弟现在还在秘境外面等着看他输比赛呢。 “这位前辈,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沈英耀想要解释。 但显然他的嘴没有周知荣的手快。 周知荣一手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拉过叶宥生,慈爱地将他们的手叠在一起:“前辈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都坦诚一点吧,不要再闹别扭了。” “……” 叶宥生和沈英耀长久地沉默了。 但是周知荣的手劲实在太大,两人意识到如果不按他说的来,今天恐怕就要一直留在这里了。 于是,沈英耀撇过头,小声道:“弟弟……我们有什么误会就说清楚了吧。” 叶宥生其实觉得还好,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血缘家人,对于这样的场面一开始觉得尴尬,但现在有了更尴尬的人在做对比,他就觉得没什么了。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叶宥生一脸正气。 “那真是谢谢你啊。”沈英耀克制住咬牙的冲动,暂时忍了下来。 看到两兄弟和好了,周知荣十分欣慰:“这样才对嘛,不要觉得还年轻时间还有很久,就可以肆意伤害亲近的人,有些伤害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的。” “前辈您说得对。”叶宥生附和道。 沈英耀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宥生。 一开始他以为叶宥生是那种冷漠自负的天才。毕竟每次比赛的时候,他都不跟人交流,只出一招把人淘汰后就离开了。 但是自从上次在跟林菡在城墙边,看见叶宥生和秦蓁后,对叶宥生的印象就开始发生改变了。 虽然那个时候叶宥生看起来很镇定,但是沈英耀还是能看出来他对于身边的秦蓁有一种特别的依赖。 不是那种不愿意自己去努力而把自己的一切都压在对方身上的依赖,而更像是把对方当成自己的精神支柱,渴望从她身上获得支撑住自己活下来的力量。 很早以前,在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没有资质,还被其他弟子在背地里悄悄嘲笑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和沈和正的。 对于那时还年幼的他来说,这三个人就是他最憧憬的人,只要他们不会嫌弃他,不会嘲笑他,他就可以不在意其他任何人的看法。 可是沈和正并没有做到。 他成了那些嘲笑他的人中,领头的那个人。 “这位小兄弟要不要一起来我家住?”周知荣向沈英耀邀请道,“你们兄弟俩刚和好,现在就要趁着这个机会多待一会儿。” “……好。”沈英耀看了眼叶宥生,见他没什么反应,只能先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两人将怀中的东西先都整理好,空出手来之后,才继续跟上周知荣。 或许是想着让他们两个人多说说话,周知荣这回没有再跟在叶宥生身边,而是独自走在最前面,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沈英耀还是没忍住,小声道:“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对下信息,免得后面他问再多的细节,我们说不上来出错了。” 叶宥生奇怪地看着他:“我们的人设不是刚和好的兄弟吗?那之前有矛盾,很多信息对不上不是很正常,为什么还需要再编细节。” 叶宥生说得好有道理。 沈英耀怔愣了一下,然后犹豫道:“原来你这么聪明啊。” “什么?”叶宥生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跟沈英耀没怎么接触过吧,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之前很笨?而且师姐那么聪明的人都总是夸他,那他也聪明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沈英耀没说话了。 一个月前,第一阶段海选结束之后,他一直就在刻意留意父亲跟沈和正的每一次谈话。 虽然他们一直很注意保密,但是因为对他没有防备,所以还是让他找到几次机会听到了一点他们的对话。 其中几句他记得特别清楚,是父亲说的。 “天一宗不需要怎么担心,除了秦蓁之外就没有什么能扛得起来的人了,就算她重开山门,也没有资质高的人让她去选,就让她去折腾好了。” “是。”接着就是沈和正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漠。 沈英耀那个时候第一反应是,原来沈和正跟父亲单独说话时,声音是这个样子的。但是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存在了短短一瞬间,他就去想先前听到的内容了。 父亲的意思是天一宗以前对他们乾元宗是有威胁的吗?但是现在没落下去了,所以不需要担心了?但是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天一宗的消息。 如果一个宗门之前能厉害到跟邢州的领头宗门掰手腕,那怎么会连一丁点消息都没有留下来。 沈英耀直觉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但是他暂时没有办法把这个里面的关窍理清楚,只能跟林菡提了一嘴,两人就当先把这个事情记下来。 但是这么说叶宥生也不笨啊,他都没能想到这一层,叶宥生却能想到,那也没有父亲嘴里说得那样扛不起来宗门。 “抱歉,是我唐突了,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沈英耀向叶宥生道歉,“还有上次比赛的事……你伤养好了吗?” “嗯,多谢你的药,很有用。”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有要害你。我没有用那个……阴毒的法子,但是你还是出事了,我觉得你还是多注意一下身边的人,看是不是有人想害你。”沈英耀道。 怎么一个个都让他注意身边的人? 叶宥生疑惑:“我是自己没控制好灵力,才被反噬的,没有人要害我。” “行,你自己觉得没事就好。”沈英耀也没多想,反正该解释的他也解释了,叶宥生才是当事人,他能觉得没事那就是没事。 第五十七章 处刑人 秦蓁通过传送阵,再次来到了无人区。 这一次她并没有遭到突然的袭击,而是直接顺利地穿过了护城阵法。 在之前她和丘思弦达成了合作,通过传送阵发来获取利益。但是那些想要使用私人传送阵的修士,并不是直接被带到这里来,而是通过丘思弦搭在这个传送阵基础上的阵法,把这里当成中转站,最后再到自己的目的地。 他们的目的地当然不是无人区。 丘思弦在来到邢州之前,在别的州也有过传送阵,现在只不过通过秦蓁打开邢州的护城阵法,来让他能链接上留在其他州的阵法。 秦蓁猜测丘思弦那里应该是有一个基础的传送阵来作为核心,其他的传送阵都要以那个核心阵法为底。只要去那个核心阵法,再说清楚想要去哪里,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不需要像其他私人阵法一样,必须要对应地点的传送阵。 但是像这样的核心阵法,那就已经从技术上很接近由六道联盟管理下的正规阵法了。也不知道丘思弦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做到这一步。这样说来的话,当初秦蓁要跟他对半分成,还是占了他好处的。 丘思弦不说,秦蓁也不会问,只是她心里对于丘思弦本就不多的信任,更是没有多少了。 这一次,秦蓁因为没有受伤,所以是稳稳地落在了那一片草丛中。 眼前的景象还是跟上次一样,只不过这次没有看到那位肩膀上停着小红鸟,自称崔予的修士。 秦蓁从手中聚齐起灵力,灵力似火,瞬间将周围这一片草丛点燃,如花朵绽放般向四周燃烧而去。 秦蓁站在火源的中心,火焰就像孩子一样亲昵地依偎在她的身边。 但是,不管火势如何高涨,草丛都没有变得枯焦,反而越发泛起光泽,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了嬉笑声,男人、女人、孩子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嬉笑声变得诡异起来。 秦蓁沉默地收回灵力。 这里很不寻常,她需要往更深处的地方走,才能获得更多自己想要的线索。 秦蓁抬眼看了下上次来崔予带她走去的方向,没有犹豫,坚定地往那边走去了。 这一回,她并没有走多远,就看到了远处的城墙,只是那城墙看上去已经残破不堪,不像有任何防御能力的样子。 秦蓁警惕起来,体内的聚灵阵法顿时运转到最大,现在她已经筑基,能感应到的范围已经远远比以前要大。 但是当灵力直到灵力触及到城墙,她都没有感应到任何其他的灵力,那城墙实在太过破碎,如果不是它的上方还挂着一块牌匾,几乎很难将它跟城墙联系起来。 等秦蓁走进,她看到了那牌匾上的字—— 掩日城。 字已经模糊了,上面盖着厚厚的灰尘,依稀能从形状上认出它原本的模样。 秦蓁猛地想起,她第一次在无人区看见崔予的时候,他就说他要跟他的师妹一起去掩日宗求药。 那时候她以为这只是崔予随口编织出来的谎言,但现在这么看,原来竟然还是有真话的吗? 秦蓁的灵力毫无阻碍地进了城中,在她所能感应到的城市范围内,依然没有感应到任何其他的修士,但是能感觉到里面是有活物的。 秦蓁最后抬头看了一眼“掩日城”三个字,然后抬脚踏进了城里。 一进城,满目的黄沙就遮蔽住了秦蓁的视线,秦蓁挥挥手,灵力变成了青色的屏障将她笼罩在里面,不受黄沙的侵袭。 虽然视线受限制,但是秦蓁能感觉出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周围的屋子里,还能感应到一点活动的迹象。 秦蓁走到一个屋子前停下,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一下子惊呼了一声,但是那声音瞬间就被遏制住,没有再发出一点声响,听起来像是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 秦蓁正要推门进去,衣摆却突然被拉了一下:“姐姐,你是来杀我们的吗?那你可以先杀了我和妈妈吗?” 一个瘦成皮包骨的男孩站在她的身边,目光呆呆的,说话也很慢,但是声音很清晰。 他看起来没有一点攻击力,但是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聚灵阵也没有反应。秦蓁蹲下身,手掌轻轻地贴上他的脖颈,感受到了正常的跳动,她才缓缓道:“你和你妈妈在哪里?” “在前面的棚子里。”男孩一听她这么问,原本死寂的眼神顿时发出了光彩。 秦蓁跟在他的身后往前方走去,看着他兴奋的样子,问道:“为什么你想先被杀?” 男孩愣愣地扭过头:“爸爸已经死了,妈妈说我们都是坏人,要被你们杀掉才能赎罪,但是你们上次来只杀了爸爸,我和妈妈只能等你们再过来了。” 男孩说话没有一丝迟疑。 秦蓁想到了刚才那户因为她敲门就害怕得不敢出声的人家。如果这种想法在这里已经根深蒂固,那刚才的人就不会是那种反应,这与现在这个小男孩的表现对不上号。 既然现在有了主动能交谈的,那她也不必强行推门进去那间屋子,免得跟受惊吓的人不好交流。 只是这个小男孩先是能直接靠近她而不被感应到,又是说出这样奇怪的话,秦蓁不确定能不跟跟他和他的妈妈正常相处。毕竟现在他是觉得自己是来杀他们的人,才会主动给她带路,如果见到了他的妈妈,被发现并不是处刑的人,恐怕就不会再理她了。 小男孩周身并没有灵力作为屏障,但是他走在黄沙里,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径直就走向前面的棚子。 他掀开帘子,先走了进去,欣喜道:“妈妈,杀我们的人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去死了。” 里面传来虚弱的咳嗽声:“咳……真的吗,快带他们进来。” 秦蓁走了进去,看到的就是一个躺在垫子上的妇人。 那垫子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过了,发出了隐隐的臭味,但男孩和妇人却仿佛没有闻到。 妇人听见秦蓁的脚步声,强撑着坐了起来,等看清楚秦蓁却是一愣,迟疑道:“大人,您就是处刑人吗?” “怎么了?”秦蓁反问。 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极有威慑感的。以往温和的面容配上冷冰冰的声音,莫名让人胆寒。 那妇人一下子就慌了:“我不是要质疑您,您别不杀我!只是您看起来跟之前的处刑人不太一样……咳咳咳……” 因为说话太急,她激烈地咳了起来。 秦蓁沉默地动了动手指,男孩和妇人身体一僵,然后不受控制地昏迷了过去。 她从储物袋里取出干净的衣物,盖在他们身上,又分别给他们喂了一颗药性弱的丹药,以免他们因为太过虚弱而在昏迷中死去。 本来秦蓁是想再问几句,多得到一点信息的,但是他们看上去实在太病弱,秦蓁也做不到再吓他们,只能先让他们休息一下。 现在,秦蓁已经能确认这里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崔予再来骗她的障眼法。 这里是大家公认的无人区,一般的修士根本无法到达这里,能来这里的只有各宗的宗主或者六道联盟的高层。 而距离这片无人区最近的州就是邢州以及元州。 秦蓁对元州的具体情况并不熟悉,但是邢州里,会这样做的宗主她也并不能完全肯定。 因为她并不能理解这样杀这些凡人的用意是什么,如果不知道目的,她就不能从所得利益上倒推出幕后的人。 不过,这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被洗脑的,最起码一开始被她敲门那户人家就不想去进行所谓的“赎罪”。 秦蓁也不相信,有什么是能让凡人去向修仙者赎罪的,把这两者反过来倒还差不多。 她走出棚子,左手捏了个诀,将这个棚子隐藏住,然后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屋子前。 那屋子的前门,本来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小脑袋从里面探出来张望着,看到秦蓁从黄沙中往这边走来,连忙慌张地将门关上。 秦蓁隔着门,轻声道:“我不是来杀你们的人。” 里面没有反应。 “如果我是处刑人,就算你们躲在屋子里,我应该也有办法杀掉你们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门口跟你们说话。” 似乎是觉得秦蓁说得有道理,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了。 依然是只开了一条小缝,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从门缝里向外看着秦蓁。 “……进来吧。”那声音道,听起来是很年轻的女声。 秦蓁推开门,刚往里走,原本躲在门后的人就猛地窜了出来,举起斧子就狠狠地砍向秦蓁。 没有任何悬念,秦蓁将那人制住,随后伸手从她手中拿走斧子,远远地丢开。 而那个给她开门的年轻女孩,看到自己的姐姐被按倒在地上,哭着就扑上来抱住秦蓁的腿:“大人,您放过我姐姐吧!您先杀我!我比我姐姐罪孽深,更有用,您杀了我吧!” “别向这些恶魔求饶!”被按倒的女子恶狠狠道,“快去把斧子捡起来!” 秦蓁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你们应该见过处刑人吧,他们身上有什么标志性的物品你们也应该知道。” 本来在怒骂的女子因为突然被松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正要起身去拿回斧子的时候,视线从秦蓁脸上滑过,然后兀的愣在原地。 她的妹妹害怕地贴在她的身边:“姐姐,她脸上没有那个标志……” “闭嘴!叫你去拿个斧子都不敢动!”女子推开妹妹,就几步走上前,紧紧地盯住秦蓁:“你真的不是处刑人?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我先去过了前面的棚子,里面的那对母子是这样告诉我的。” “哼,是他们……”女子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些脑子都被烧坏的蠢货。” “大人,您是来救我们的吗?”确认了秦蓁不是处刑人,年轻女孩噙着泪,充满希冀地望向秦蓁。 “……”秦蓁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温和道,“我不是,我是来找自救的办法的。” 第五十八章 不存在的救世主 听到秦蓁说她自身难保,年轻女孩顿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女子恨恨地踹了她一脚,骂道:“滚起来,没用的东西!只想着靠别人帮忙,就不能自己努点力吗!” 秦蓁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一直等到她们姐妹俩吵完,可以冷静下来谈话。 通过交谈,秦蓁知道了姐妹俩人分别叫郑云敏和郑云婉,从小就居住在掩日城里,父母在几年前就已经被处刑人杀死了,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这里的环境一直是这样吗?”秦蓁问。 她见到崔予的时候,从他的描述里能判断出他是见过正常的掩日城的,按崔予表现出来的修为和面相,他应该比她大不了几岁,那么掩日城变成现在这样,应该也还没有持续特别久,最多不超过二十年。 姐妹俩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郑云敏道:“是从十年前开始的。” 十年前。 秦蓁回想了一下十年前的时候,那个时候向荣、沈其峰还有洪钟都还是慈祥的长辈,那一年里似乎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也可能是那时她还小,对这些事情还不敏感。又或许是消息封锁得好,一切的异常都被掩盖在了黄沙下的掩日城。 见秦蓁似乎是在思索,郑云婉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您是知道些什么吗?” 在那场灾难还没有降临的时候,掩日城还是一个幸福的家园。 他们有最好的宗主,有最好的土地,有最好的家人,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可是十年前,谁也不知道那场灾难来得那样快,有人说是以前的那位城主做了对不起宗主的事情,现在被上天惩罚,连累了整个掩日城。 而他们在宗主到来之前就是那位城主的子民,城主死了,他们就要替城主赎罪,终生不能离开掩日城。而他们当中罪孽最深重的人,则要被处刑人带走,用自己的鲜血来洗清犯下的罪行,才能不影响来世的幸福。 她一开始是不信的。 毕竟掩日城刚举行完盛典,那段日子理应是掩日城每一个最欢乐的时光。谁知道那场灾难究竟是不是那群闯进来,自称处刑人的人带来的,想要嫁祸给他们。 可是他们都只是凡人,没有任何能力反抗。 而一向庇护他们的宗主也在那场灾难来临前就消失不见,他们就如同待宰的羔羊,只能看着处刑人手起刀落,就带走了昨天还在身边一起欢笑着的同伴们的性命。 随着身边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直到父母也被带走后,郑云婉彻底崩溃了。 她开始没日没夜地幻想,幻想着有一个像宗主那样的人能来拯救他们,最好是还能把掩日城变回以前的样子,把以前死去的人都救回来。 姐姐总是骂她没用,只会依赖别人,可是她如果不依赖别人,还能依赖谁呢?毕竟现在就连最亲的姐姐也只是跟她一样没用的凡人,根本就救不了任何人。 “我也是从你们口中才知道这些消息的。”秦蓁摇了摇头。 郑云婉闻言,失落地垂下头。郑云敏瞥了一她一眼,将手中捡回来的斧子攥紧,看向秦蓁:“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如果没什么事情,还是尽早离开,不要待在我们这里。我们也不知道那群畜生来的规律,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突然过来。” 秦蓁点头道了声谢,起身就要离开,郑云婉却突然冲上去拽住秦蓁的袖子:“大人,您能离开这里,那能不能带我和姐姐一起走!求求您了!” “我还不知道你们口中处刑人的实力,并没有能力做这个保证。”秦蓁委婉道。 郑云婉眼神暗了暗,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直勾勾地盯住秦蓁:“大人,您说过您来是想找到自救的办法的,是吗?如果我们能帮你,你是不是也会帮我们逃出去?” 秦蓁语气温和:“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吗?” “我……”郑云婉一时语塞,但很快又高声道,“我知道宗主有一个宝物可以治百病!以前我们有谁生病,都不用吃药,只要去见宗主就可以瞬间治好!大人您既然想自救,可以去宗主的房间里找找,只要有那个宝物,您的病肯定能治好的!” “这里已经被处刑人控制住了,难道他们没有搜查过掩日宗吗?” 郑云婉咬了咬牙:“不……宗主的宝物都是藏起来的,除了宗主和少宗主以外没有人能打开。而且宗主消失后,我去偷偷看过,那里的封印并没有被解开,宝物一定还在里面。但是我没有灵力,解不开封印,如果是大人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 听到妹妹的话,郑云敏愤怒地扯住她的手腕:“我不是说过叫你不要再到处乱跑吗!你怎么还跑掩日宗那里去了!” 被这么训斥,郑云婉落下泪,抽泣着:“我还不是想救我们出去……如果有宗主的宝物在,我们就不用待在这里了。姐姐你总说我不努力,可是我努力过了,根本就没有用啊……” 郑云敏正要打她的手僵住了,看着埋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妹妹,最后还是长长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斧子放下,紧紧搂住妹妹。 秦蓁的视线从姐妹俩身上划过,又环顾了圈陈旧但是十分干净的屋子,最后停留在了屋顶横梁上垂下来的两根白绫。 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等姐妹俩抬起头看过来以后,她微笑道:“我答应你们,只要我能拿到那件宝物,我就带你们离开这里,并且能让你们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生活下去。” 不管那件宝物的功效到底是不是真的,能不能解叶宥生和她体内的毒。最起码,也是给了她一点理由,让她去说服自己,她是在为了利益行动,而不是在自以为是地去拯救他人,把自己当成别人的救世主。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多谢……”见秦蓁答应了,郑云婉立刻跪在地上,就要朝秦蓁磕头。 但是她身子刚弯下去,就被无形的力拦住了,不受控制地站直了身子。 “我不是在救你们,只是你给出的条件我很满意,作为交换,我才带你们离开,所以你不需要感谢我。”秦蓁看着郑云婉,“你只需要好好地告诉我更多的信息,能让我安全解开封印,拿到宝物。” 见郑云婉还在发愣,秦蓁只能询问郑云敏:“你们对掩日宗还有没有什么更多的了解?或者处刑人的也可以,他们的实力到底如何,大概有多少人?” 郑云敏没想到秦蓁竟然会答应救她们。虽说确实有宝物,但是郑云婉也就是在宗主消失之后去看过一次,这中间已经过去了十年,谁知道宝物还在不在那里。而且就算还在那里,她又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开封印呢。 如果她没有拿到宝物,会不会就把她们两人杀掉泄愤? 但是郑云敏抬头,看了眼微微晃动的白绫,最终还是苦笑道:“处刑人每次都会来大约十人,我不知道你们仙人是怎么划分实力的,反正在我们这些凡人眼里,都是不可反抗的存在。” “他们的脸上都有一道标记,是黑色的,有时候像心脏般跳动,有时候又像潮水一样流淌,能覆盖住大半张脸。” “至于掩日宗……我和云婉以前是少宗主身边的侍女,宗主很爱自己的女儿,那宝物其实是送给了少宗主,所以我们才知道宝物存放的位置。宗门里设有很多迷魂阵,外人去只会被困在阵法里,我知道里面的机关,可以给你指路。” “好。”秦蓁点头,“在出发之前,我还有件事情要拜托你们,你们先跟我过来吧。” 说着,她就先走出了屋子。 郑云婉欣喜若狂地跟在秦蓁身后出去了,全然一副没有危机感的样子。郑云敏看着秦蓁的背影,犹豫了下还是将斧子别在了腰间。 虽然她只是个凡人,但是有把武器在手上,多少还是会安心一点。 三人穿过黄沙,一路向前走去。 秦蓁观察了下姐妹俩,发现她们跟之前的小男孩一样,可以在黄沙中不受侵袭。 她并没有问郑云敏这个问题。 既然决定了要带她们走,她在她们面前就得一直保持着强大的形象,不能让她们产生任何的迟疑。不然等撞见了处刑人,一旦她们对处刑人的恐惧压过了对她实力的信任,在背后对她捅刀,她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因此,秦蓁不会让她们知道,自己不能跟她们一样可以不受影响地穿过黄沙。 这在邢州,是不会有凡人能做到的。但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谁知道这里凡人的体质会不会也受到了影响,发生了某种神奇的变化。 “就是这里。”秦蓁的脚步在棚子前停了下来。 她动了动手指,原本被隐藏住的棚子又出现在了街道上。 “这不是那个疯女人住的地方吗!”郑云婉惊呼道。 郑云敏看向秦蓁,面色十分难看:“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需要你们留下一个人在这里帮我看着他们,免得他们昏死过去。”秦蓁道。 郑云敏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他们母子可怜?他们可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知道他们帮着处刑人害死了多少人吗?我们大家一开始是商量着一起逃出去的,结果那个疯女人把我们藏身的位置告诉了处刑人,我们中最强壮的几个被斩首示众。而她在这之后,还带着她残疾的儿子一家一家敲开门,说我们要明白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重,不要想着逃跑。” 郑云敏说着,恨恨地往棚子前吐了口唾沫:“没有脑子的东西,竟然帮刽子手找理由!” 第五十九章 封印 “你们之间的恩怨,你们自己解决。”秦蓁看了眼郑云敏腰间的斧子,“他们现在昏迷着,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要你愿意,就可以进去报仇了。” “……”郑云敏咬紧牙关,手缓缓搭在了斧子上。 她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 仇恨、犹豫、痛苦……这些神情从她脸上一一闪过。 最终,她握紧了斧子。 “姐、姐姐。”郑云婉怯怯地唤道。 郑云敏没有回头,她掀开帘子,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棚子。 里面一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直到过去了很久,才响起了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郑云敏走了出来,神色灰暗。她低垂着头,哑声道:“云婉,你带她去找宝物吧,我在这里看着他们母子。” 她以前总是训斥着柔弱的云婉,认为她不知道反抗。但其实这何尝不是在仗着自己是云婉的姐姐,在拿身份来压着她。 现在复仇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她却迟迟不能将手中的斧子砍下。明明只要几下,那对疯母子就会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可是,她为什么迟疑了呢…… 郑云婉却是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多出了丝笑容:“好,姐姐你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秦蓁的左手掩在衣袖下动了动,在场的另外两人并没有发现有一道青光一闪而过,附在了郑云敏的脖颈上。 “那就麻烦你了。”秦蓁对着郑云敏微笑,“等我们回来,我会再另行答谢你的。” 郑云敏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神色茫然地看着秦蓁和郑云婉走进了黄沙中。 “你不希望你姐姐帮你们报仇雪恨吗?”秦蓁看着身边一脸高兴的郑云婉,出声问道。 郑云婉摇了摇头:“这些是处刑人该做的事情,如果姐姐这么做了,那她的罪孽就更重了。我不能再没有姐姐了。” 秦蓁收回目光。 本来她还在想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隐情,所以郑云婉看见郑云敏没有杀掉仇人才会开心。但现在看来,只是单纯地也认为所有人都要赎罪,只是她的情绪还比较稳定,没有到那对母子一样疯狂的程度。 两人从黄沙中一路穿过寂静的掩日城。 秦蓁能感觉到街道边的屋子里还有其他人,但大多数人的生命力都很虚弱了,也不知道他们在这个地方是怎么生存下来十年的。 掩日宗在这个城市的最中心,也是最高处,站在掩日宗的塔顶能看清楚整座城市。平时塔顶都会被封闭,只有盛典举行的时候,宗主才会亲自上去,以供全城人膜拜。 这是在路上的时候,郑云婉陆陆续续跟秦蓁讲的。 她意识到了秦蓁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因此一股脑地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秦蓁,末了还期待地看着秦蓁,就怕秦蓁不满意,不愿意救她们出去了。 秦蓁将她所说的都记在了心里。 知道得越多,她带她们出去就越有把握。不仅如此,如果能从里面发现到邢州势力的介入,对于她今后的行动也会更有帮助。 “大人,我们到了。”郑云婉停下脚步。 秦蓁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但那里被一道风墙阻挡,黄沙的浪潮每每打在风墙上,都会被搅进去,顺着风直冲向高空,然后又落在了城市中其他的地方。 郑云婉小心地伸出手,见秦蓁没有呵斥的意思,这才轻轻将手搭在了秦蓁的手上。 “大人,我现在带您进去。这里的风墙是宗主失踪前设下的,只有她身边亲近的人才能进出,您牵住我的手,就也可以进去了。” 秦蓁由着她动作,只是在迈进风墙前,手指微动,一张符箓从她的指缝间飞出,如落叶一般被黄沙裹挟着飞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视线中,跟黄沙融为了一体。 郑云婉自然察觉不到秦蓁的动作,她看起来也不是特别有信心,试探着伸出另一只手放进风墙里。 跟外表看起来的破坏性不一样,她的手伸进去,再稳稳地拿出来,一点损伤都没有遭受。 “大人,您看,我没有骗您。”郑云婉抿着唇讨好地笑了一下。 “嗯,进去吧。”秦蓁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这对姐妹看上去是姐姐郑云敏占据主导位置,但实际上更会察言观色、能注意到小细节而去思考更多的却是妹妹郑云婉。 从一开始,她能注意到秦蓁隐约的动摇而提出对秦蓁有利的条件换取自己和姐姐的逃生机会,到现在她能感觉到秦蓁对她的不信任而主动进行证明。这些都无不反应出她不同于她姐姐的敏锐。 踏进风墙的一瞬间,身体就不受控制地上浮,等风停下后,两人站在了一座灰扑扑的建筑物前。 “这就是掩日宗吗?”秦蓁打量了一下。 “这是唯一留下的建筑了,因为里面有处刑人无法解开的封印,才一直留到了现在。”郑云婉看上去十分伤感,“那么庞大的掩日宗,转瞬间就……” 听她的意思,掩日宗被毁似乎是处刑人所为。 既然处刑人知道这里有宝物封印着,还一直留着这唯一一栋建筑物,那不应该没有人守在这里。除非他们很肯定任何人都不能活着带着宝物离开掩日城。 “大人,我走前面。”郑云婉见秦蓁没有搭话,也不再提这个话题,很有眼色地主动走在最前面。 秦蓁跟在她身后,跟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建筑物表面已经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住,但神奇的明明没有门窗阻拦,房子里面却是干净如新。 墙上还挂着几幅手法稚嫩的字画,有的上面是一只小猫在伸懒腰,有的上面是几朵云在天上说闲话,还有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小故事。 “这是少宗主小时候的作品,让宗主挂在了墙上,只要是来这里的人都可以看到,宗主就喜欢听别人夸少宗主聪明伶俐。”郑云婉适时道,语气中充满着怀念。 “看来掩日宗宗主对你们很好。” “嗯!宗主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他在的时候,我们所有的人就像是一家人一样,不分彼此。不用担心饥饿与寒冷,不用担心离别与伤痛,只要宗主在,我们就能永远幸福下去。”郑云婉的脸上浮现出红晕。 “处刑人既然是为了前城主伤害了宗主而把罪算到了你们身上,那他就是为了宗主伸张正义而来的。他们知道宗主对你们这么好吗?他们有去寻找过宗主吗?”秦蓁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郑云婉的反应。 郑云婉身体猛地僵住,然后结结巴巴道:“这、这……宗主和处刑人都是仙人,我们只是凡人……” 她说得语无伦次,几乎不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秦蓁隐约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无非是仙人的力量是凡人无法反抗,既然仙人都这么做了,那就肯定是有这么做的理由,他们只要接受就好,不需要去思考。 “好了,直接去宝物的地方吧。”秦蓁示意郑云婉继续走。 郑云婉怯怯地点点头,就带着秦蓁往深处走。 推开最后一扇沉重的大门,刺目的光亮瞬间充斥了在了两人的眼前。 秦蓁看过去,足足有半大房子大的圆弧形光圈在房间的半空上下飘动,时不时从光圈中分出一缕星星点点的荧光,但是离开光圈后,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气里。一连串密密麻麻的铭文附在它的光圈外围,每当有荧光经过,就会有一个铭文闪烁一下。耳边似乎还有着若有若无的歌声,像从叠起的浪潮中传来,随着浪尖被冲到了岸上,只从喉咙中挤出几分音符就被掩盖在了沙滩下。 秦蓁皱了下眉。 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书册上见过这样的封印。 或者,与其说这是封印,这更像是被封印住的物品本身。 秦蓁侧身看向郑云婉,等着她的解释。 “大人,这就是宝物的封印了。您可以试着把灵力输进去,看看它的反应。”郑云婉见秦蓁没有反应,又连忙补充道,“我之前见过少宗主就是这样打开封印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秦蓁笑了笑,将一枚丹药放在了她的手心上,温和道:“既然只要有灵力就可以,那我给你一枚丹药,你吃下它,就也可以暂时拥有灵力了。你是宗主和少宗主身边亲近的人,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比我更好。” 郑云婉颤巍巍地看着手上的丹药,手抖得几乎要拿不稳。 她牙齿打着颤,抬头看向秦蓁,眼中含泪:“大人,我只是凡人,怎么可能撑得住这样的药性。” “有我在,你害怕什么呢?”秦蓁温言安慰,手指轻柔地从郑云婉的发尾上抚过,“我很喜欢你,你的资质很好,我还想着带你出去后,也教你修仙呢。” “我、我……”郑云婉脸变得惨白。 她想要说点什么来拒绝,嘴唇跳动得厉害,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 终于,在秦蓁越来越冷的目光下,郑云婉尖叫着抱头蹲下。 也就是在她尖叫的那一瞬间,明晃晃的剑光从四面八方袭来,直直刺向秦蓁。 第六十章 谎言 随着剑光袭来的,还有光圈外闪烁着的铭文。 那些铭文脱离了光圈,自行蔓延着,缠绕在剑上,发出“簌簌”的声响,配合着剑光分别刺向秦蓁的四肢、腹部以及后背。 秦蓁右手抬起,左手两指并拢,顺着纹路一划,整个人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她逃走了!”郑云婉瞪大眼,惊呼道。 剑光消失,六个身穿黑袍的人落在地上。他们的脸上都有着黑色的印记,覆盖住了大半边脸,模糊住了五官。 处刑人没有说话,见丢失了攻击目标,就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去追,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大人,不能让她逃走!”郑云婉不明白处刑人为什么都不行动了。她着急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外冲去。 不能让她逃走了!那位大人可是答应过,只要把她骗到这里来,就可以让她和姐姐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生活下去。如果没有完成那位大人的任务……郑云婉的眼中充满着惊恐。 就算不是为了离开这里,她也不能违背那位大人的命令,不然等待她的将会是比现在更恐怖的境地。 虽然自己也根本打不过她,但是她能看出来那是一位善良的好人,不会对她这样的凡人动手的。所以只要追上她,想办法拖住她就可以了。 随着她向外跑,那六位处刑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们就仿佛是一个人一样,动作整齐,同时就飞出了屋子,向着黄沙中冲去。 郑云婉蹲下身,但还是躲得不及时,被撞了出去,跌落在了地上,捂住嘴咳嗽着。 她不敢有什么怨言,见处刑人已经追上去了,松下一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无力地靠在墙上。 自己只是想活命,没有做错什么……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大家都想活命,她也只是做了正确的选择。要怪也只能怪那人运气不好,来到了掩日城。 或者要怪就怪姐姐。 都是因为姐姐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罪孽,非要跟其他人一起反抗处刑人。她为了保住姐姐的性命,只能听从那位大人的命令暗中做事,帮助他们处理不听话的人。 为什么姐姐一定要反抗呢?她难道认不清自己跟仙人的实力差距吗?掩日城和大家的下场已经摆在这里了,她为什么还要那么不自量力地去反抗呢?好好地接受现实不好吗? 郑云婉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这是曾经少宗主的房间,也是整个掩日城最神秘的地方。大家都只知道宗主宠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却少有人能见到她。 而她因为曾经被宗主看中,被选为了少宗主的侍女,才能经常来到这个地方。 少宗主年龄比她小,十分活泼可爱,整天都缠着她问外面的掩日城是什么样子的。 据说少宗主是得了一种奇怪的病,需要在很特殊的环境里才能活下去,就连宗主那么厉害的人都拿这种怪病没有办法。 于是,宗主耗尽办法,最后制造好了这间屋子来稳住少宗主的病情。虽然少宗主住进来之后,确实就很少再发病了,但是却也失去了自由,只能终日待在这里,透过宗主给她的镜子看着外面的世界。 虽然常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但是少宗主始终对宗主没有过怨言。她知道父亲是为了她好,所以对于这一切都是安静地接受的。对于她们这些侍女,少宗主也从来没有颐指气使过,而是把她们当做朋友,还想着要教她们也修炼。 但是宗主说了,修仙虽然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但是有获得就一定会有失去。现在的修仙界已经不是原来那样正常的修仙界,成为修士远远没有她们想象中那么好。 郑云婉对修仙也没有什么执念,她不想要什么强大的力量,只想能跟父母还有姐姐永远幸福平静地生活下去。 所以她没有任何犹豫,就拒绝了少宗主的提议。 其他几个侍女倒是有人愿意修仙,于是她们成为了掩日宗的弟子,郑云婉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小婉,你知道掩日城外面有什么吗?”有一天,少宗主看着窗外,这样问她。 郑云婉摇了摇头。她才不关心外面有什么,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掩日城要好。 “听师兄说,外面的世界特别特别大,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少宗主脸上带着憧憬,“要是可以……好想去看看啊。” 少宗主说的师兄,是前几天宗主新收的弟子,名字叫崔予。 虽然大家都对崔予赞叹有加,觉得他为人温和,宗门上下都喜欢跟崔予相处。但是郑云婉总是莫名有点害怕他,每每看到他跟少宗主站在一起,总是会觉得背后发凉。 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少宗主越发黏着崔予,整个掩日城都跟往日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郑云婉只能将自己的猜测偷偷告诉了姐姐,却被她训斥了:“别总是乱想,好好服侍少宗主就行了。” 最亲近的人也不信自己,郑云婉就放弃了跟宗主还有少宗主说的念头,只是愈加认真地陪着少宗主。 可是好景不长,那一年盛典结束后,掩日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所有的东西,在一瞬间就被吞噬殆尽,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如果不是宗主舍身挡住了那怪物,那现在掩日城肯定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不会被任何人记得。 再后来,少宗主和崔予都失去了踪迹,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黄沙充斥着废弃的街道,将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都困在掩日城。 “你在想什么?”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正在发呆回忆往事的郑云婉下意识地就回答道:“我在想崔予到底有没有伤害过少宗主……” 话音刚落,她脸色就变得苍白。 站在她身边,微笑着询问她的人,正是刚才还消失不见逃出去的秦蓁。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郑云婉颤抖着,几乎不能站稳。 “因为你还在这里啊,我不是说过要带你们出去的吗?”秦蓁温柔道。 在进来之前,她就在外面留下了符箓,只要她触发,就可以瞬间回到了符箓所在的位置,等再次触发,便又可以回到现在的地方。 在看见处刑人都追出去后,她预估了一下他们的修为,却发现他们的气息很奇怪,介于凡人和修士之间。她试探着布下迷魂阵,看着他们都中了招,追着幻境里的她跑远了,便放下心来,又返回了这里。 “你认识崔予?”秦蓁问道。 郑云婉紧张地吞咽下口水:“认、认识……” “那来好好说说,你知道的信息。”秦蓁在房间里找了个椅子坐下,还拉过另一把椅子,示意郑云婉坐在她身边。 郑云婉胆战心惊地坐下,不敢看秦蓁,只能低声道:“我……我知道的也不多。崔予他是宗主唯一收下的弟子,也是少宗主的师兄,跟少宗主关系很好。别的……我也就不知道了。” “你们少宗主叫什么?” “青、青杏……” 得到了想象中的答案,秦蓁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她现在验证了崔予所说的关于掩日宗和师妹的话是真话,那么,他口中所说的,其他州的人都是犯下罪行的人,才被护城阵法关起来,又有几分是真的呢? 见秦蓁面色平静,郑云婉犹豫了半天,还是道:“你、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秦蓁反问。 “我骗了你,还要帮着处刑人杀你……” 秦蓁笑了笑:“杀了你有什么用呢?你现在可以继续说谎,也可以选择对我说真话,但是如果我发现了你还在骗我,那我就带着你一个人离开,把你的姐姐留在这里。” 她发现了,虽然郑云婉并不想死,但是她更不愿意让郑云敏受到任何伤害。她既然能跟处刑人合作,那代表着她一定多少知道些什么。而秦蓁已经自己见过处刑人,他们完全不像是能在幕后做主使的人,反而更像是没有意识的工具。 如果要秦蓁根据现在的信息推出一个能操控他们的人,那毫无疑问一定就是崔予。 “我、我……”郑云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触及秦蓁冰冷的眼神,还是颓然地流下泪。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逼我!我只是想跟姐姐好好生活下去,你们有什么计划、有什么计划管我什么事,为什么要把我们凡人牵扯进去……”郑云婉崩溃道。 “崔予要拿姐姐威胁我,你也要拿姐姐威胁我……你们仙人都是这样恶心!” 看着郑云婉已经不能正常交流,秦蓁面无表情地抬手将她劈晕过去。 将她放在墙角躺好后,秦蓁站起身,看向房间中央那道圆弧形的光圈。 它上面的铭文已经跟着处刑人一起飞了出去,失去了铭文,那光圈看起来异常圣洁,没有任何攻击力。 右手腕上,许久没有动静的黑蛇玉镯突然动了起来,身体蜿蜒着舒展开,顺着秦蓁的手臂爬上她的肩膀,又环过她的脖颈,在她的耳边森森突出蛇信。 第六十一章 朋友 黑蛇玉镯一如既往地放出自己锋利的鳞片,一路划破秦蓁的皮肤,渗出点滴的血液。 秦蓁皱了下眉,调动自身灵力,这些浅表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秦蓁试着跟它交谈。 黑雾弥漫出来,组成了黑蛇身躯的血肉。但它始终只是发出“嘶嘶”的声响,并没有对秦蓁的问题作出什么反应。 秦蓁不再理会它,手指一晃,几张起爆符就出现在看她的指尖,随着她甩出的动作黏向圆弧形光圈。 “破!” 感受到了威胁,光圈剧烈地抖动着,原本消失在空气中的荧光同时出现,充满着整个房间,紧贴住秦蓁闪烁着。 下一秒,光圈中传出了迟缓的,但是却异常熟悉的声音:“……破——” 随着声音的尾声拖长的,还有荧光逐渐升高的温度。 这光圈实在模仿自己的行为! 意识到了这一点,秦蓁瞥了墙角还在昏迷中的郑云婉,左手灵力凝聚,化成绳状,将她紧紧困住,拽到了自己身边。 在荧光的温度即将到达起爆极限前,秦蓁拉住郑云婉,从房子门口跳了下去。 先前从风墙中飞上来,还没能直观地感受到这个房间的高度。但是现在从空中坠落,秦蓁才发现这房子的高度远比她想象的要高。 只是黄沙遮蔽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准确判断出距离地面还有多高。 秦蓁将郑云婉横抱住,收回她身上的灵力绳索,转而将柔软的绳索变得坚硬,向下抛去。直到过去了五个呼吸,绳索的另一边才传来坚实的触感。 秦蓁估算着自己坠落的速度,以及中间相隔的距离,在离地面还有五米的时候,以灵力放缓下坠的速度,将郑云婉抓紧,最后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郑云婉其实早在秦蓁往下跳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可是一发觉自己的处境,顿时又吓得说不出话,只能在心中祈求着秦蓁不要丢下自己。 直到秦蓁带着她重新回到了地面,将她放下,她才蠕动着嘴唇,半天才从里面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秦蓁没有回应她的感谢,转身就要离开。 郑云婉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原本就一团乱的脑海被茫然充斥着:“为什么你还要救我?” 秦蓁的脚步未停,走进了弥漫的黄沙中。 小时候她只是觉得愧对母亲,对母亲的离世感到自我厌恶,才会在做事情前不由自主地揣摩母亲的做法,并进行模仿,仿佛只要这样她就能变成“母亲”,重新在这个世界上塑造出母亲的影子。 可是随着她慢慢长大,她开始逐渐分不清自己的行为,到底是出于自己的思考,还是对母亲的模仿。 每一个人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但是一张白纸,在成长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经历对他人行为的观察和学习。 可是,她不明白,如果她是学习了母亲的行为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那这中间到底有没有独属于她自己的思考。她到底是在被母亲影响,还是本身就能接受这种行为才主动去迎合? 到如今,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算作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不是模仿母亲行为所做出的选择? 秦蓁分不清。 那一次次本能去救人的行为,到底有几分是她纯粹的真心呢? 秦蓁的手下意识地抚摸上怀中的传讯玉柄—— 阿生还是没有回复消息。 如果阿生在,一定会坚定地说,不管她怎么想、怎么做,她都永远会是他最仰慕的师姐。 真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信任自己…… 秦蓁自嘲地笑了笑,将传讯玉柄收好。 只是阿生确实相信错了人。他不该相信她这个明明伤害了他,却还不敢告诉他真相的懦弱者。 或许只有这份懦弱,才是真真实实地属于自己的吧。 周围的黄沙陡然停滞了流动。 模糊的身影从层层黄沙中走了出来,就像是掀开帘子一样,将停在空中的黄沙挥开。那张温和的、友善的脸,又出现在了秦蓁面前。 “来了掩日城,怎么都不跟我打声招呼就走?” 是崔予。 秦蓁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我们并不熟吧。” 崔予笑了:“上次我主动告诉了你那么多信息,我还以为你能领会到我的善意呢。” “想必这里的人会比我更需要你的善意。” 崔予听出了秦蓁话中的讽刺。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抚摸着肩膀上小红鸟的羽毛:“我有什么办法呢?他们的罪孽,如果我不来帮他们消除,他们就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度过凄惨的余生。” “没想到你还有当救世主的梦想,我是不是该照顾下你闭眼许了愿,就觉得愿望一定要成真的小固执?”秦蓁歪头看着崔予。 崔予低低地笑了两声:“我想帮助他们这些罪人赎罪是天真的梦想,那你呢?你救了想杀你的人是什么?单纯的愚蠢吗?” 秦蓁略微思索:“这么说的话也不错。” 崔予苦恼地托住下巴:“真奇怪,我有哪里得罪过你吗?为什么你对我的敌意这么大呢?” 停滞的黄沙又开始流动,一开始的六个处刑人混在黄沙中现出身形,将秦蓁围住。 “我只是觉得,跟你说话太累了。”秦蓁瞥了处刑人一眼,“果然还是直接动手比较好。” 崔予摆摆手:“你可是我的朋友,哪有对朋友下手的道理。” “我知道你在找办法来解你师弟体内的毒。你是不是还在想,如果掩日宗的宝物没有拿到,也可以再继续去找流光草?但是很遗憾,流光草对他的毒不管用,这件宝物也同样不管用。” 秦蓁沉默下来。 崔予脸上的表情很真诚,说话的声音也很诚恳,听起来似乎十分有可信度。 她睫毛颤了颤:“那件宝物在你手上吗?” “怎么会呢。”崔予摊开手,“它的封印只有掩日宗的宗主和少宗主可以解开。” “我听说,掩日宗的少宗主叫青杏。”秦蓁缓缓道。 本来在自己梳理羽毛的小红鸟,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又叽叽喳喳地抬起头,在崔予的肩膀上蹦蹦跳跳,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等看见秦蓁,发现是熟悉的面孔,就要往秦蓁身边飞去,却被崔予按住。 “郑云婉都跟你说了?”崔予依然微笑着。 “是我在那个房间里看到的。” 等从郑云婉口中确定了少宗主就是青杏后,秦蓁再次观察了那圆弧形的光圈,从那看似随机散出的荧光中找到了规律。 而按照顺序将那些荧光连起来,拼出来的形状正好就是“青杏”两个字。 听到秦蓁的回答,崔予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竟然是真话。 他不动声色:“是吗,看来我们师兄妹跟你果然很有缘分。” 秦蓁注意到崔予的神色有一瞬间十分不自然,是什么让他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看来我们对缘分的看法有些分歧。”秦蓁扫了眼处刑人手上一直没有放下的长剑。 崔予拍拍手,那些处刑人又整齐划一地将长剑放下。 刚才被突然袭击的时候,秦蓁没来得及看仔细,现在则清楚地看见了他们脸上黑色的标志。就像是有生命力一样,时而跳动,时而流淌,跟郑云敏说得分毫不差。 “好看吗?”崔予见她在看处刑人的脸,神情显得有些愉悦。 秦蓁没有回答。 崔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第一次看见这个标志的时候,就觉得它真是美极了。只可惜……” 他意味深长地拖慢尾音,没有把话说完。 秦蓁温和道:“我觉得你很喜欢表达自己,或许你需要一个伙伴能陪你说说话。” 崔予哼笑了一声:“但是我很喜欢跟你说话。你简直太完美了,一边能不计前嫌地救下仇人,一边又能因为别人伤害自己而想去复仇。这样扭曲的完美,正是我最想看到的。” 秦蓁觉得他的说话方式似乎跟一个人很像。 只是她现在没有心情再继续跟他耗下去,见他还有处刑人都没有再攻击的意思,便从崔予身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黄沙很快就遮住了视线。 “叮”的一声轻响从黄沙中传来。 秦蓁侧身躲过。而盘踞在她身上,用黑雾遮住自己身形的黑蛇探出头来,一口将那飞刀咬住,咀嚼了几下后就嫌弃地吐到了地上。 “看来你还有个可爱的小宠物。”崔予的声音响起,但是却看不见他的身影。 “它如果知道你这么夸它,一定会很高兴的。”秦蓁一边接话,一边跃起躲过了同时刺来的六柄长剑。 见那六个处刑人还要再攻过来,秦蓁手指交错,形如网状,青色的阵法自她的脚下显现,向四周扩散压在了处刑人的头上,压迫着他们不能站立。 这些处刑人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修士,自然不是秦蓁的对手,很快就痛苦地倒在地上,被阵法死死压制住,动弹不得。 秦蓁没有去寻找崔予的身影,果断地就飞速离开。 她能感觉到崔予暂时没有杀她的想法,似乎只是想试探下她的实力。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是目前来说,能避开他还是尽量避开他。 直到秦蓁消失不见,崔予才从黄沙中缓缓显出身形。 青色的阵法已经消失,处刑人互相搀扶着,狼狈地站起身,在崔予的目光中低垂下头。 “你们都回去。”崔予没有想跟搭理他们的意思,随意吩咐了一句后就往秦蓁消失的方向缓步走去。 处刑人们面面相觑,身体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而颤抖,还是因为什么可怕的回忆。 第六十二章 温暖 简陋的棚子前,郑云敏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 她的斧子就放在她的脚边,静静地躺在地上。 每当听到有风吹起帘子的声音,郑云敏就下意识地将手伸向斧子,可很快就像被灼伤一样猛地收回手。 她已经重复这个动作很久了。 那道帘子,将棚子中昏迷的两人跟她隔绝开,却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郑云敏的手激烈地颤抖着。 现在没有人在这里。 只要她进去砍死那两个疯子,就能为掩日城的大家报仇,然后就去找处刑人杀掉自己,这样就算那位仙人回来,看见人死了,想要找她算账,也找不到她了。至于云婉,那位都已经是仙人了,应该也不至于把迁怒到云婉身上。 她脸颊抽搐着,右手摸向斧子,低垂着头站起身。 郑云敏背对着帘子,黄沙打在她的身上,仿佛也在催促着她动手。 “怎么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郑云敏手一抖,斧子顿时掉到了地上。 秦蓁从黄沙中走出来,肩膀和右手臂被一层黑雾遮住,让人无法看清。 郑云敏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踩到了斧子,被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而斧子也因为她滑倒的动作被她一脚踢了出去,旋转着到了秦蓁的脚边。 秦蓁低头看了一眼斧子,然后弯腰捡了起来,走过去递给郑云敏。她对郑云敏微笑道:“辛苦你了,你需要我答谢你什么?” 郑云敏茫然地从她手中接过斧子,侧头往她身后看,却没有看见郑云婉的身影。 她一下子警惕起来,厉声道:“云婉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现在吗?或许在回来的路上吧?”秦蓁温和道,“毕竟我的速度还是要快一些的。” 郑云敏攥着斧子,紧紧地盯着秦蓁,似乎想从她脸上的神情分辨出她有没有说谎。 秦蓁从她身边径直走过,掀开帘子往棚子里面看了一眼。见到那对母子还好好地躺在那里,呼吸十分平稳,又回头看向郑云敏:“你不恨他们吗?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好的机会,都不去动手?” 明明她的语气很温和,甚至还带着点真情实感的疑惑,就像是她真的只是单纯的不明白一样,但是郑云敏还是觉得自己被嘲讽到了。 她咬了咬牙:“是啊,我就是一个胆小鬼,看到仇人了都不敢动手。” 秦蓁猜测着,又问她:“难道你是觉得真正应该怪的是处刑人?他们也只是被欺骗的可怜人,不应该把仇恨发泄到他们身上?” “你又懂什么!”郑云敏尖叫着。 她怎么可能会怜惜仇人,怎么会想着去给仇人找理由。说什么只是被欺骗利用,明明掩日城里还有那么多人都没有相信赎罪的说法,可这对母子就走火入魔般相信了,还帮着处刑人来害曾经的同伴。 他们根本就不无辜。 凶手的帮手,也是凶手。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支撑着郑云敏站起身,握紧斧子就冲进了棚子。 她紧闭双眼,眼泪一滴一滴地淌下,砸在了那对母子的身上。急促地尖叫声从她的喉咙中挤出,与斧子砍下的声音搅拌在一起,又混合进了飞溅的血液中,最后落回到地上,融进了那两具模糊不清的血肉中。 秦蓁看着郑云敏一下下挥动着斧子,直到自己精疲力尽地倒下,跌坐在两具尸体间,放声痛哭。 她感到莫名的焦躁。 是在心疼那对母子吗?不对,她只跟他们见过一面,跟郑云敏也并不熟,没必要因为郑云敏正当的报仇而去指责她的行为。 那是因为看到力量不如自己的郑云敏能直接报仇,而自己只能一再忍耐。对着仇人笑脸相迎?又或是面对村民对自己一次次的误解与不信任,面对郑云敏对自己的欺骗,也只是轻轻放下,从不在意? 秦蓁从前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高傲的人。 但现在这样的对比放在她的面前,让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 为什么同样是伤害,她能把向荣等人当成仇人,并且计划着杀掉他们报仇。却面对同样伤害过自己的凡人不予理会,甚至还要一次次去救他们。 是受了母亲的影响,不愿意伤害他们,还是因为自己其实根本就看不起他们,所以没有把他们的行为当一回事? 秦蓁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走到郑云敏的身边,蹲下身,擦拭着她脸上的血液。 郑云敏呆呆地抬头,看向秦蓁,眼中失去了光彩。 “恭喜你,你做得很好。”秦蓁轻声道,“你现在打算做什么呢?去杀了那些处刑人吗?” 郑云敏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只有眼泪还在从眼眶中流出来。 “你不想报仇吗?他们是帮凶,但是真正的凶手还在暗地里控制着掩日城,如果不杀掉他,那这样的悲剧在未来也不会少,你想放任这样的行为吗?”秦蓁跟郑云敏对视,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急切。 “我、我不想……” 秦蓁微笑着擦干净她的脸,双手托着她的脸颊,不让她移开视线:“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我带你去外面的世界,教给你变强的力量,让你能亲手斩下仇人的头颅。” 随着她说话的声音,那原本遮住她肩膀和手臂的黑雾似乎散去了一些,郑云敏隐约看见了闪着青色光芒的蛇瞳在黑雾中注视着她。 “我……” 或许她应该答应吧。 能到外面的世界,还能变强报仇,这两件事都是她梦寐以求的。 但是,还有一张哭泣着的、神情脆弱的脸不断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那张脸的主人咬着嘴唇,害怕又不安地喊着她:“姐姐,不要离开我。” 郑云敏苦笑一声,推开了秦蓁:“不,我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秦蓁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平静地站起身。 “那么,再见。” 在秦蓁要走出棚子前,郑云敏突然叫住了秦蓁。 “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还是很感谢你放过了云婉……云婉她虽然看上去很脆弱,但是我知道她其实很有主见。她跟处刑人暗中有联系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或许我之前没能杀掉这对母子,就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妹妹也在做一样的事情吧。”郑云敏自嘲道。 “你就这么相信我没有对郑云婉动手?她骗了我,还跟着处刑人一起想害我,你觉得这算帮凶吗?既然我能看着你对同样是帮凶的他们下手,那我为什么不能也对她这个帮凶下手呢?”秦蓁停住脚步。 “虽然你总是嘴上说着很冷漠的话,但是我能看出来你真的是个好人。”郑云敏认真看向秦蓁,“谢谢你的善意。” “我不知道你是想要什么才来的掩日城,但我这里有一个东西给你,希望能帮到你。不过你是仙人,我能拿出的东西再珍贵,对你来说也不值一提吧。”郑云敏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简,抛向秦蓁。 秦蓁抬手接住,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你……” “我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东西。”郑云敏突然笑了,“你什么都不用给我,这是我单方面给你的礼物。” “之前,不论是苦难还是馈赠,都只是你们仙人单方面给予我们。现在,终于也能让我给仙人东西了。”她仰起头,脸上是骄傲的表情。 秦蓁微微一笑,将玉简收好,没有再提给她报酬的事情:“我走了,希望你和你的妹妹能一直在一起美满地生活下去。” “我们会的。”郑云敏也朝她微笑。 黄沙还在这座曾经辉煌的城市中肆意飞扬。 秦蓁走出棚子,向着远处的城门口走去。 棚子里,恢复镇定的郑云敏看着那两具尸体,轻轻叹了口气。她将他们的尸体整理好,又找来干净的毯子盖住。 “下辈子……请你们诞生在一个更好的世界吧。”她闭上眼,轻声祈祷,“这个世界并不欢迎我们这些弱小的人。” 门口响起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郑云婉惊慌失措地扒开帘子跑了进来,见郑云敏还好好的,哭着就扑上去抱住她。 郑云敏顺着她的力气向后仰倒地上,看着趴在自己身上埋头哭泣的妹妹,无奈地摸着她的头:“怎么又哭了?” “我、我以为姐姐……”郑云婉含着泪看着郑云敏。 她本以为秦蓁会把对她的愤怒报复在她姐姐身上,毕竟秦蓁已经知道了姐姐才是她的软肋。但是姐姐却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看上去精神状态也很好,甚至比以前还要温柔了一点,竟然没有看到她哭就凶她。 郑云敏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拍了拍郑云婉的后背:“你先起来。” 郑云婉连忙站起来,又去拉郑云敏:“姐姐,你没受伤吧。” 郑云敏摇了摇头,指向那两具被盖好的尸体:“我们找个地方,把他们埋葬了,也好让他们入土为安。” 郑云婉这时才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郑云敏:“姐姐!你怎么能越过处刑人杀了他们!要是被处刑人知道了,先杀了你怎么办!” 没等郑云敏回答,她就愤愤地跺了下脚,又往棚子外冲去。 “你去哪里?”郑云婉喊她。 郑云婉生气地扭头看她:“当然是回去拿板车来,我们两个又搬不动。姐姐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郑云婉看着她的冲出了棚子,想牵起嘴角笑一笑,但是她有些太累了,只能木着脸再坐回到地上。 一时间,棚子里除了她沉重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棚子,却能将黄沙完全隔绝在外,甚至从里面都听不到外面的风声。 真安静啊。 她想。 那柄沾血的斧子就在她视线的不远处,同样安静地看着她。 “刚才,我很用力地用你砍了东西,你觉得痛吗?”她问道。 斧子没有回答她。 她心疼地将斧子抱在怀里,轻轻地将脸贴了上去:“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对你了。” 郑云婉推着木板车回来,疑惑道:“姐姐,你在跟谁说话?我在外面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郑云敏面色平静地擦拭着斧子上的血迹:“你听错了。” “是吗?”郑云婉只愣了一下,就没有过多纠结,开始去拖尸体,“姐姐,我们动作快一点,免得被处刑人看见了。” “好。”郑云敏将被擦干净的斧子重新别回到腰间。 明明只是冰凉的斧子,但是挨着腰间时,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温暖。肯定是因为,留下这柄斧子的父母,此时也在天上为她感到高兴吧。 第六十三章 赎罪 沈英耀起来的时候,房间已经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想翻身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旁摆满了各种灵材,将他的床挤得满满的,使得他动弹不得。 昨晚的记忆瞬间如潮水一样涌进脑海。 周知荣领着他和叶宥生逛了一圈后,就又带着“满载而归”的他们去了自己家。说是要给他们和好的两兄弟空间,所以安排他们住了一个房间。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知荣还有他的家人还拿出了酒,明明他闻起来只是普通的酒,但不知道为什么喝下去之后还是很快就意识模糊了。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叶宥生坐在他的对面,还在被人劝酒。他没有拒绝,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看起来有些拘谨,但是一点也没有醉酒的迹象。 沈英耀仰躺在床上,直到所有的记忆全部回笼,才动动手指将那些围着他的灵材全部转移到地上堆好,然后这才起身。 意外的是,虽然昨晚醉的不省人事,但是他的头却一点也不痛,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制作出这种酒的。 正想着,叶宥生刚好从外面回来,见沈英耀醒了,就没有进来,在门口说了一句:“你醒了啊,周前辈说等会再带着我们去掩日宗转一转。” “……”沈英耀艰难地将“你们不累吗”这五个字咽回去,对着叶宥生点了点头。 叶宥生见消息传到了,就又离开了。 昨天晚上他没有时间去买新的传讯玉柄,只好今天早早地起来,等店铺门一开,就过去买了一个新的。 他记得师姐传讯玉柄的标记,但是因为互相交换标记,所以他只能单方面地发过去最多一条信息。 “师姐,我是叶宥生。我的传讯玉柄忘在宗门里了,没有带出来。我现在已经进入秘境开始比赛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惜,等他好不容易将想好措辞,想要将这条措辞发出去,却发现秘境里有设置,不允许用传讯玉柄跟外界交谈。 而他那宝贵的一次机会,就这样被浪费掉了。 说不失落那肯定是假的,只是现在已经这样了,那他必须得更加努力地去比赛,作为邢州的第一名去中州参加决赛,这样才能不辜负师姐对他的期望。 早上的时候,他在掩日城里大致看了一下,这座城市里最高的地方最有可能的就是掩日宗了。作为掩日城的象征,将它设置在最高点,无疑可以对想要来侵犯掩日城的势力起到震慑作用。 刚好等会上午的时候,周前辈要带他们去掩日宗,他就可以在那个时候去验证自己的猜想了。 趁着时间还早,他先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剑。等到一套剑法练完,他听到了他的身后传来鼓掌声。 是周知荣。 “小兄弟果然厉害,这套剑法看起来似水一般流淌过,但实际上滔天的巨浪却隐藏在其后,不被发觉。等到小兄弟修为再精进,这套剑法的威力一定会难以想象。” “前辈说笑了。”叶宥生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 他仍然不是很适应别人这样直白地夸奖他。 周知荣的身边,一个瘦弱的男孩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板,但瞳孔又极黑,看上去莫名有些诡异。 见叶宥生看过来,周知荣叹了口气:“这是我的儿子,从小就体弱多病,也不爱跟人交流,小兄弟你别见怪。” 叶宥生连忙朝周知荣拱拱手:“是晚辈不对,触及周前辈伤心事了。” 昨晚吃饭的时候,他只见到了周前辈和他的妻子,并没有看见这个孩子。看来就是因为他不喜欢陌生人多的地方,所以自己躲起来了。 说起来,周前辈的妻子也有些奇怪。 她一直笑得很和蔼,也不怎么说话,只是一直笑着看着周知荣,时不时地给他们倒酒。但中途叶宥生暂时离席的时候,曾经经过了他们家的厨房,听见从里面传来了如魔怔般的轻声喃语:“大家都是要赎罪的……都是要赎罪的……” 那声音分明就是周前辈妻子的声音。 叶宥生留了一个心眼,结果现在见到了他们的孩子,那种诡异感又重新席卷而来。 “没事没事。”周知荣看起来已经习惯了,不甚在意地摆手,“你哥哥起来了吗?” 正说着,沈英耀已经走了过来,见大家都已经到了,便向他们都一一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等看到那个小孩子,他倒是没有愣住,很正常地也跟他打了招呼。 那小男孩眨着眼看着他,然后一边叫着“妈妈”,一边就跑开了。 掩日城的街上一如昨日一般,热闹繁华。 沈英耀黑着脸,连路过的人再怎么样给他怀里硬塞灵材都没有一点反应。叶宥生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多想,说不定你就是长得可怕把小孩子吓到了呢?” “我哪里长得可怕了?”沈英耀一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就气得要发抖。 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有人看到他的脸就吓得跑开。就算很多人在背后嘲笑他,但除了沈和正以外,还没有人敢公然挑衅到他的面前。 可现在这样一个看上去瘦弱的孩子却被他吓跑了,他还不能去找他算账,真是越想越生气。 叶宥生倒是又仔细看了几眼沈英耀脸,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那么那个孩子是为什么要突然跑开呢? 想到周前辈妻子说的“大家都要赎罪”,以及孩子跑走时喊的“妈妈”。会不会那并不是孩子害怕时的反应,而只是认为沈英耀要赎罪,所以才急着去告诉他妈妈。 “你最近……有做什么亏心事吗?”叶宥生谨慎地问沈英耀。 “亏心事?哼,我可从来不做亏心事!”沈英耀继吓跑小孩子时,又被质疑了人品,气得脸都要扭在一起了。 “要是可是的话,你最好小心一点……” “小兄弟们!我们到了掩日宗了!”周知荣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两人齐齐看过去,矗立在眼前的赫然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几乎高耸入云,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它都不像是一个修仙宗门该有的样子。 叶宥生和沈英耀对视一眼,默契地将疑惑收回心中,跟着周知荣一起进了这座宫殿。 宫殿内异常的热闹,人来人往,与其说是宗门,更不如说是将外面的商铺转移了一部分放在了宫殿内部,甚至各种各样的娱乐项目比外面只多不少。 “这些都是我们掩日宗的弟子。”周知荣自豪道,“多亏了宗门的恩情,我们才能有这样的生活,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能守着田里的一点粮食,还要上交给那位城主……” “那你们现在吃的是从哪里来的呢?”叶宥生问道。 “都是宗主提供的。”周知荣朝某个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宗主深知我们凡人生活艰难,所以给我们提供了所有生活的所需品,我们只需要每天跟家人一起愉快地度过就好了。” 难怪从周知荣身上看不出任何灵力,叶宥生蹙了下眉。但是,这里的凡人又跟他在邢州见过的凡人不同,可要仔细说是哪里不同,又不能准确地说上来。 “周前辈,那你们平时也不修炼吗?”叶宥生见周知荣对这类问题并不反感,便继续问道。 如果除了宗主以外,所有弟子都不修炼,那只靠宗主一个人要如何守护住宗门?就算现在掩日城里只有掩日宗,但难保其他地方的宗门不会想来分一杯羹。 周知荣闻言哈哈大笑:“当然不修炼了。宗主说了,修炼是一件很苦的事情,他不忍心让我们经历这些痛苦,只希望我们能永远笑着生活下去,所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承担了修炼的痛苦。”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宗主就是人太好了,才会让前城主……唉,不说了不说了,都是些伤心事。小兄弟,你们看这座宫殿,就是之前我们为了感恩宗主,花费巨额财富,耗尽十数年之久,才最终建成的。” “我们还专门给宗主修建了一座高塔,以供盛典举办的时候,宗主能登上掩日城的最高处,让我们所有人膜拜。” 最高处。 这个关键词让叶宥生和沈英耀同时机灵起来。 但是周知荣并没有在这个上面多说,而是继续带着他们在宫殿里到处转了起来:“小兄弟,我先带你们逛一圈,然后你们看看有什么想玩,就自己去玩吧。放心,我们这里的人都特别友好,绝对会让你们在这里游玩到忘记时间。” “那就多谢周前辈了。”叶宥生不愿意在这个强硬去反驳周知荣,惹得不愉快。 反正腿长在他自己身上,到时候他去哪里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那个高塔?”沈英耀小声道。 叶宥生想了想,现在只是进来秘境的第二天,先去确定高塔的位置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不容易撞上其他参赛的修士。而且还有沈英耀在,沈英耀是第二名出线的,实力肯定也很不错,万一发生了冲突,沈英耀也可以分担一些压力。 “我们先查清楚高塔处的防守力量。”叶宥生道。 虽然周知荣说没有弟子在修炼,但万一还有更核心的东西,宗主没有跟他们说呢?叶宥生不相信掩日宗的宗主没有任何防备,就能这么随便地让外人进出。要是有人拿了灵材就跑,那他可就亏大了。 “好。”沈英耀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这里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第六十四章 噬妖 周知荣只带着他们逛了一遍第一层,就有事先离开了。 沈英耀犹豫地看着周围的欢声笑语,问叶宥生:“你觉得他们都是秘境里的幻觉吗?” “怎么了?” “不是……我就是总觉得他们像是真实生活着的一样。”沈英耀缓缓道,“如果这只是幻境所虚构的,那样虚构出这么多行为逻辑没有任何问题的人,该是一件多么耗费心力的事情。只是为了‘天才之战’,我觉得没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完全可以把这些心力用在锻造法器上。” “这不是你们乾元宗准备的吗?你是少宗主,你问我吗?”叶宥生疑惑地看着他。 “……算了,跟你真是说不通。”沈英耀十分不满,“你昨天不是还很聪明的吗,怎么今天突然又变笨了?” “?”叶宥生怀疑他是在故意找茬。 张兰梦跟卢玥好不容易甩开了过度热心的掩日宗弟子,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喘了口气。 “张师姐,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卢玥担心道,“那位徐前辈只是好心想给我们介绍掩日宗,我们却找理由甩开他。” 张兰梦瞥了她一眼:“那我走的时候你不跟上来不就好了。” “我、我……”卢玥脸涨得通红。 “如果你要跟我一起走,那就不要有什么多余的意见。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不用指出来,直接走就行了。”张兰梦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有再看她。 “是……”卢玥委屈道。 张师姐果然还是记恨着之前的那件事,才对她这么凶。明明之前她看到那个什么天一宗的秦蓁,都能对她和颜悦色,还要主动给她介绍丘师兄的店铺。 明明她们才有认识这么多年,还一起逃生的情谊在,张师姐却能就因为她的一件错事,就这样厌恶她。而秦蓁只是把自己不需要的灵材高价卖给张师姐,就能得到张师姐的好感。 她抿着唇,往宫殿里其他地方看去,却意外地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看起来气质比较清贵,似乎还在生气的那个是乾元宗的少宗主沈英耀,而他旁边那个面色冷漠,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的是天一宗的叶宥生。 卢玥跟他们两人都交过手。 沈英耀更多的是法宝厉害,还有他学过的法术更多,在交手时选择面也更多。而叶宥生从头到尾就使出了那一记剑招,除了沈英耀用法宝挡了下来,其他所有跟他交手的人都在第一招的时候就被淘汰了。 “张师姐……”卢玥轻轻用手指戳了戳张兰梦的后背。 “你又要说什么?”张兰梦没好气道。 “我看到了其他比赛的人,我们要不要……”卢玥本来想说要不要跟在他们后面捡漏,但是想起来张师姐刚刚说过不要给她意见,就只能委屈地把后半段话咽了回去。 张兰梦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沈英耀和叶宥生之后也愣了一下。但她跟这两个人也只是比赛时交过手,跟他们并不熟悉,也不清楚他们为人如何。既然实力相差悬殊,还是尽量不要跟他们有交集,免得被误伤。 “你要是想去,你就自己去吧,不要再打扰我了。”张兰梦道,“我只是来凑个数的。” 卢玥看出来张兰梦已经很不耐烦了,只能闭上嘴默默蹲在张兰梦身边,跟她一起休息。 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并不算很远,叶宥生本来就在一直警惕着周围的环境,再加上这里的掩日宗弟子身上都没有灵力波动,因此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来自两股角落处的灵力波动。 他不着痕迹地看过去,发现那两名女修士看上去似乎有些面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了是谁,只好咳了一声,示意沈英耀看过去:“这两个修士,你知道是谁吗?实力又如何?” 沈英耀皱着眉看了一眼:“没见过,不认识。” 叶宥生看他的眼神顿时难以言喻。 “我可是乾元宗的少宗主,总不能什么人都注意到吧。”沈英耀理所当然道。 “……”叶宥生无言以对。 不过灵力波动确实是一个问题,秘境中来比赛的修士至少就有三十个筑基期的,都能感觉到灵力波动,如果不能隐藏这个,对他们接下来的比赛能不能安稳进行,还是影响很大的。 师姐倒是给了他几张这类型的符箓可以用,只是沈英耀那边……叶宥生犹豫了下:“你有什么可以隐藏灵力波动的办法吗?” “当然,我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法宝了。”沈英耀哼了一声。 “行,那你注意一下这方面的问题,我们主要要小心筑基期的修士,以免被他们发现我们的灵力波动,在暗中偷袭。”叶宥生简单道。 沈英耀依言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手环戴在手上,又问叶宥生:“你需要吗?我这里还有几个。” “不用了。”叶宥生拒绝道。 他可不能随便收乾元宗的东西,还有那些掩日城的人塞给他的灵材,他都整理好了记下来分别是谁给的,等到走的那天就都还给他们。 “这里的人看起来确实都很热情,很好说话,而且盛典什么的也是可以很自然地跟外人分享的。我们可以多去几个人多的店铺,趁他们高兴的时候问一下高塔的事,如果能这样顺利问出来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叶宥生提议道。 “好,那我们先分开行动,我去二楼,你在一楼,然后一个时辰后再在这里集合。”沈英耀点头。 两人约定好后,就分开行动。 叶宥生继续在宫殿一楼转着,行动前他还又往刚才那两个女修士那里看了一眼,但那里已经没有人影了。他又试着感知了一下,一楼的范围内也没有其他的灵力波动了。 应该是去其他地方了吧。 叶宥生没有很在意这个。 现在他还没有任何旗子的信息,也不能确定她们手上有没有,贸然去交谈只会引起无畏的争斗,还是等到形势再明朗一点再考虑跟其他修士进行联系。 当然,要是有人先拿到了旗子,暴露出方位,那他也会立刻赶过去争夺旗子。 宫殿里的一处响起了激烈的呐喊声。 叶宥生循着声往那边走去,就看到一层层的人群围在一起,似乎在看什么东西,而从他们中间,也传来了粗重的嘶吼声还有打斗的声音,隐隐还有血腥味。 他皱了下眉,想去看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人群挤得太紧,他也做不出来直接把他们都扒开的举动,只好站在外围。 “你好,打扰了,请问这里是发生了什么?”叶宥生找了一个看起来更和善的面孔,向他请教。 “嗯?这位小兄弟是刚来掩日城的吧?”那男人惊喜道,随即朝人群高呼,“大家让一让,这里有一位小兄弟是新来的,给他让一个最好的位置出来!” “有新人来了!”其他人一瞬间都喜悦地高喊,齐齐看向叶宥生,热情地为他让开一条路,让他去到最前面。 “这……不太好吧。”一个人对上这么多双热情的眼神,实在有些难以应付。叶宥生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人群推搡着往前,直接就来到了人群最前方。 “小兄弟,看好了!这可是我们掩日城最受欢迎的娱乐活动之一,保证让你立马就觉得刺激起来!”身边的不知道哪个人大声喊道,语气激动。 叶宥生定睛看过去。 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间,围着一个透明的防护罩,里面有着八九只有着成年人小腿大小的怪物。 要说身形,它们看起起很像猫,但是头上又长着一对锋利的角,尾巴特别长,几乎有身体的两三倍。 它们大多是黑色的,只有其中一两只身上带着点白色斑点。 “这是‘噬妖’,喜欢吞噬同族,每吃下一个同族,尾巴就会变长一节。宗主说这些妖物天性凶恶,性情残暴,所以这才捉来它们在这里相食,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将会在盛典举办时,由宗主从高塔上抛下来,以它的血肉来饲养这片土地。” “也是因为经常看这些妖物相互厮杀,我们掩日城才能越来越团结,时刻警示着我们不能变得像妖物一样不认同伴。” “只要来掩日城,我们就是一家人!” “家人永远不会背叛家人!” 周围的人都高呼起来,挨肩搭背,脸上洋溢着天底下最幸福的表情。 叶宥生感觉自己身体有些发冷,想趁这些人兴奋的时候离开,但却被厚重的人强挡住。 “小兄弟,你是没有看见这整个过程,等你看了之后,一定会喜欢上的。这些噬妖啊,虽然长得漂亮,外表柔弱,但其实都是蛊惑我们人类的,你等会看它们撕咬同族,那可是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 叶宥生不想引起什么骚乱,只好顺着他们继续看下去。 有一只目前尾巴最长的噬妖浑身是血,头上的一只角已经断了一半,从里面渗出蓝色的液体。几只体型较小的噬妖围在它的身边,吮吸着从它断角上滴下的液体。 “哈哈哈,小兄弟你看,它们已经要掩盖不住凶残的本性了,要准备出手了!”身边的人笑着拍了拍叶宥生。 叶宥生皱了下眉,侧身避开他的手。 第六十五章 出城 在防护罩的另一边,体型更大的几只噬妖正互相撕咬着。 它们的战斗力并不强,唯一的攻击手段也就只有撕咬,但显然它们的咬合力也完全不够看,撕咬起来的时候异常费劲,原本漂亮的大尾巴无力地垂在地上,上面的绒毛被污垢黏住,看起来不再蓬松。 因为攻击力太差,皮毛又厚实,经过了这么久的撕咬,它们没有一个死去的,而是每个噬妖身上都带着伤,虚弱地喘着气。 叶宥生手握住自己的剑柄,抿紧唇,目光下意识地跟那只尾巴最长的噬妖对上,见到它莹白通透的瞳孔时,不由得愣住了。 那白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雪景都要美丽,但却不让人觉得寒冷,明明是被人称作“凶残”的妖物,但叶宥生却莫名从它眼中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耳边仿佛能听见心脏中传来了潮水流淌的声音。 那只噬妖只跟他对视了短短一瞬,就低下头,看着那几只吮吸自己断角中液体的小噬妖,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怜惜。 它仰头悲鸣,那条长长的尾巴也“唰”一下扬起,绒毛从它的尾尖开始掉落,纷纷扬扬,逐渐将它的身体掩盖住。 做完这个动作后,那噬妖失去力气,身躯沉重地倒下,那双莹白色的眼睛从面前所有人的身上看过去,又看了眼还存活着的同族,这才缓缓地阖上。 清脆的铃声响起。 宫殿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面朝着楼梯,虔诚地低垂下头。 叶宥生警惕地退到人群最后,准备一发现不对就迅速离开这座宫殿。 一个身着白纱的女子从楼梯上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她手举着一串银色的铃铛,轻轻摇晃,铎舌随着她的动作“叮叮”作响,余音绵长。 “少宗主旧疾发作,宗主需要暂时关闭掩日宗为少宗主疗伤,劳烦各位这段时间先离开掩日宗了。”那女子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众人听了她的话,又纷纷跪下,对着同一个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头。等众人都站起身后,从人群中又传来疑问的声音:“使者大人,不知盛典可否还能如期举行?” “自然。”女子说完这句话,就再次摇着铃铛上了楼梯,离开了一楼大厅。 叶宥生始终将手搭在剑上,跟着人群一起离开了宫殿。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后,他就见到了急匆匆赶出来的沈英耀。 沈英耀一看见他,就连忙拉过他到了街边的角落:“这是什么情况?我就突然看见一个女子出来,人们都叫她使者大人,然后就说什么他们的少宗主旧疾发作,要关闭掩日宗,我就跟着别人一起出来了。” “嗯,我们那一层也是这样。”叶宥生点点头。 他想起来刚刚见到的噬妖,犹豫了一下,问沈英耀:“你在二楼有见到什么奇怪的活动吗?” “奇怪的活动?”沈英耀回想了一下,然后摇头,“没有。” 他见叶宥生不做声,又问道:“现在掩日宗暂时不能进去了,那高塔也不好再去找,你打算怎么办?” “其他来比赛的修士现在肯定也在想办法,我们今天先不行动,等明天再看看有没有人出手。” “好。”沈英耀没什么意见。 两人正要离开,却看见周知荣慌慌张张地从掩日宗里跑了出来,看见他们两人后,松了口气:“小兄弟,原来你们在这里,可让我一番好找。” “周前辈,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叶宥生作出一副困惑的样子。 周知荣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少宗主……少宗主从小就体弱多病,每次发作的时候都需要静养,宗主才只能出此下策。” 他歉意地看向两人:“真是不好意思,让小兄弟受惊吓了吧,” 叶宥生摆摆手:“只是觉得掩日宗的事十分新奇,才这么一问。” “也不怪你们,我刚知道的时候也不敢相信。”周知荣无奈道,“本来之前少宗主的病情都已经稳定住了,结果这次却在盛典前突然发作,真不是一个好兆头。” “少宗主的病很严重吗?宗主也治不了吗?”叶宥生顺着他的话问道。 “据说是少宗主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这是宗主的伤心事,我们也不好在宗主面前提。”周知荣脸上带着真情实感的难过,但他似乎考虑到还有客人在,于是一下子又变得热情起来,“别说这些了,小兄弟。你们还要什么想看的,我再带你们去看看?” 忽然,两道身着白纱的熟悉身影从街道上一闪而过,叶宥生认出里面有一位是刚才在一楼摇铃的“使者大人”。 周知荣也看到了,自豪地对着叶宥生和沈英耀介绍道:“这是我们宗主选出来传递他意思的使者,你们刚刚也见过了。不过只要在掩日宗以外的地方见到她们,你们就不用对她们行礼,我们大家也只有面对宗主的事情时,才会像先前那样郑重。” “她们家跟我们家离得不远,等会儿我去问下她们方不方便,可以引荐你们认识一下,这样等你们加入掩日宗,可以比别人更有机会见到宗主。不过少宗主倒是见不到了,只有少宗主的侍女能见到她。” “那我们该如何称呼她们?”叶宥生问。 “她们俩是亲姐妹,姐姐叫郑云敏,妹妹叫郑云婉,我们大家平常就喊她们的名字,看小兄弟你们觉得怎么方便就怎么喊吧。”周知荣善解人意道。 “多谢前辈告知。”叶宥生对周知荣拱手行了一礼。 不管这里的其他人到底如何,起码周知荣从第一次见面道现在,就从来没有害过他,还一直给他讲解这里的一些情况。不然他一个人就这么来掩日宗,什么都不知道,那时的处境就会十分被动。 “说起来……周前辈。噬妖……”叶宥生犹豫了下,想问下周知荣更多关于噬妖的事情。 结果周知荣一听他说噬妖,立马拍了拍自己脑袋,懊恼道:“哎呀,我怎么能忘记了这个,幸好小兄弟你提醒了我!” “?” “这次盛典需要的噬妖还没有选择出来,宗门又暂时不能进去了,只能在外面重新布置场地来筛选噬妖。”说着,周知荣面露苦恼,“宗主把这件事交给我了,我还得想办法重新再找来二十只噬妖,而要噬妖还得出城去找……” 叶宥生正要说话,一旁的沈英耀却先道:“那正好,我们……我们兄弟二人要出城一趟,前辈可以告知我们噬妖栖息的地方,我们去帮前辈抓回来。” 周知荣闻言,立刻惊喜地抓住沈英耀的手:“真是多谢这位小兄弟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图,递给了沈英耀:“地图上有标识,噬妖就生活在那一片地方。不过你们去可要小心了,噬妖虽然单个没有什么攻击力,可如果地形合适,又数量众多,那也会极难对付。” “我们会注意的。”沈英耀接过地图。 叶宥生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但碍于周知荣还在,只好等到他们跟周知荣告别了,往城外走去时,才缓缓道:“你知道噬妖是什么吗?” 沈英耀疑惑道:“当然不知道了,难道你见过?” 叶宥生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先前在宫殿一层所见到的场景描述给了沈英耀。 沈英耀皱起眉头:“这样说的话,确实有些奇怪。一直在说噬妖凶残,但单个又没有攻击力。那它们的群体是如何有威胁性的,单纯靠数量吗?” 叶宥生摇摇头:“现在我们知道的一切都只是听他们说来的,还是得等看到噬妖才能知道真相究竟是如何。” “嗯,反正我们两个一起出手,他们凡人能捉到的噬妖,我们捉齐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沈英耀道。 叶宥生困惑地看着沈英耀:“你真要去抓噬妖回来?我以为你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去秘境其他地方找一找旗子的线索。” 沈英耀看起来却比他更加困惑:“这有什么不好的吗?我们如果能帮他们做了这件事,他们肯定会对我们更加信任,也更有利于我们接近高塔。到时候其他修士还要想办法怎么把旗子带到高塔,我们则可以依靠掩日宗宗主的信任将高塔封锁,加强防守,把高塔看住。” “……”叶宥生终于意识到了沈英耀跟他思考的角度从来就不同。 虽然从师姐的描述中,他知道了沈英耀在乾元宗里一直被沈和正压制着,很多核心内容沈其峰也从来不会告诉沈英耀。但不可否认地是,沈英耀从记事起,就顶着邢州第一大宗少宗主的名头活到了现在。 就算是不另外去培养他,他所见到,所想的,也是从一个未来宗门的统治者的角度上去决定的。 叶宥生本应该转身就走。 反正他跟沈英耀本来就不熟,现在一起行动,也是因为莫名其妙地就被当成兄弟,才被迫在周知荣面前绑定在一起。 现在出了掩日城,就此别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第六十六章 暗示 但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最后还是冷静了下来。 他虽然没有想去拯救所有苦难的想法,但如果现在转身就走,那么那些噬妖依然会被抓住送去准备盛典。他之前的恻隐都将只是他站在道德高地标榜自己的产物。 的确,他可以现在怒斥沈英耀冷笑,然后不耻与他为伍。 但是然后呢,这个世界会有任何变化吗? 噬妖依然会死,掩日城依然会捕捉噬妖,沈英耀依然不会改变看法,他也依然没有帮到任何人,只会在心里不屑这些人的行径。 “走吧,去找找旗子的线索吧。”叶宥生最终咽下了所有的话,平静道。 或许等看见了等多的噬妖,能找到什么突破口。他也需要保持理智去思考问题,不能掩日城的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自己看到噬妖可怜,就又信噬妖。 他得有自己的判断。 这是他努力向师姐证明自己的重要的一步。 沈英耀拿出地图,按上面的标注,噬妖多生活在掩日城西边的树林里,通常喜欢个体行动,不喜群居。但如果感受到巨大的威胁,也会暂时召集附近的同伴过来,共同对抗敌人。 两人往西边走去。 沈英耀突然语气低沉了下去:“父亲能设置出这样的秘境,竟然一点都没有跟我说过……”反而是沈和正,在比赛的前一天嘲讽了他一番,说是这个秘境不是他这种水平能通过的。 那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他知道秘境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可沈和正从来没有参加过“天才之战”,他能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这个秘境?不就只有父亲会告诉他了吗? 沈英耀对自己少宗主的身份逐渐感到茫然。 既然父亲这个看重沈和正,他的天赋也比自己要好,那究竟为什么父亲还要立自己为少宗主呢? 叶宥生看出来他情绪低落,想了想,还是安慰了一句:“或许是沈宗主想看看你的随机应变的能力如何?” 但是他随即又想起师姐似乎很厌恶沈其峰,可不能往好了描述他,于是又立马补充道:“我觉得他就是忘记了说。” “……”沈英耀一脸扭曲地看着叶宥生,刚才的一点失落也顿时消失不见。他无语地啧了一声:“跟你真是说不通,你以后还是不要安慰人了。” 叶宥生觉得是沈英耀的问题。前世的时候,师姐就总是夸他最会安慰人了,不管在外面多累,回来听他说说话,内心就会放松下来。 一道冲天的白光突然从西边的树林处亮起。 模糊的人影立刻投影在了叶宥生和沈英耀面前,并在闪烁了一会儿后,变成了一个明亮的小圆点,回到了西边方向,并实时移动着。 “有人拿到旗子了!”沈英耀道。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分说就立刻向那标记处赶去。 这才第二天,就已经有人先找到了旗子,还直接拔了出来。此人要么就是自大妄为,要么就是有相当强大的实力作为底气。 毕竟,现在大多数参赛的修士肯定还对这个秘境的世界观一头雾水,关于旗子和秘境最高处的线索也几乎全无。现在却有一个人率先拔了旗子,这简直就是公然将自己暴露在所有了人的视线中,只能成为被暗处的敌人争抢的玩具。 出于谨慎,他们两人一开始并没有使出全速,而是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对稳定的速度,只要能确定那拔出旗子的人没有离得太远就行。 他们或许是离得最近的人,暂时还没有感到周围有其他的灵力波动。 眼见着那标志的移动速度慢了下来,两人各自 将自己的灵力波动隐去,也随着那人放缓速度。 沈英耀突然皱了皱眉,放低了声音:“这里有人用过我们乾元宗的功法,那个拔了旗子的人很有可能是我宗弟子。” “那你还去抢旗子吗?”叶宥生问他。 “当然不去。”沈英耀理所当然道,“我可是少宗主,怎么能去抢普通弟子的东西。” “行,那我先继续跟过去了,有什么事情再联系。”叶宥生点点头,就要先走一步。 沈英耀震惊地拉住他:“你为什么还要去追?” 叶宥生也震惊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追?” “不是。”沈英耀被他弄得糊涂了,“我们不是队友吗?那就应该做出一致的决定,一起行动啊?” “你说的有道理。”叶宥生点点头,“那要不这样,我先去抢了他的旗子,你再抢我的旗子。这样我抢了乾元宗弟子的,你也抢了我们天一宗的,我们也算行动一致了。” 为什么总觉得他的话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沈英耀纠结着,又琢磨了一会儿:“也行,那我找个隐蔽的位置等你,如果有其他修士经过,我再通知你。” “好。”叶宥生点头,“我拿到旗子后,先观察一下情况,以防有人躲在暗中伺机下手。等没有人追来了,我们再汇合,这样比较安全。” “嗯,我会好好帮你警戒的!”沈英耀郑重道。 这是他第一次跟同龄人一起进行历练。 虽然他一开始还对叶宥生的实力抱有一丝怀疑,觉得他傻傻的。但是这两天相处下来,他们两人却意外地合拍,配合默契。 从前只能听着宗门的其他弟子交流着一起历练的故事,说着各种秘境如何凶险,他们又是怎么互帮互助,才平安归来。 现在,终于轮到他要拥有自己的历练伙伴,展开自己的历练故事了。 沈英耀似乎有些热血过了头。叶宥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一脸仿佛在执行什么绝密任务的表情,决定不要跟笨蛋计较,于是转身就往标记处追了过去。 那拔了旗子的人似乎是在慌张的逃窜,连带着他的投影也看来一直在摇摆不定,一会儿闪进左侧的树林深处,一会儿又高高跃起,急速直下落入湖中,然后又潜进去,再从湖的另一边游出来。 似乎与其说他是在胡乱逃窜,更像是某个觉得这里的风景很好,于是来四处游玩一下的,并且还会很多高难度动作的普通人。 叶宥生正思考的时候,一道明晃晃的剑光从茂密的树冠中飞出,从高处向下逼退他前进的脚步。 他往后一跃,翻身躲过这道攻击,而等他刚踩上地面的时候,一张几乎不可察的网从落叶中“簌”的一声出现,自下而上的网住叶宥生。 在网即将收紧的瞬间,叶宥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只是一挥,数道剑光就干净利落地将网划破。而他也稳稳地落回到地上,退至了安全的位置。 “这位道友,如果你是为了旗子而来的,我们不妨……欸?怎么是你?”林菡从树后的阴影中走出来,正冷着面孔准备谈判,结果却发现是叶宥生。 “不是吧,这秘境这么大的地方,都能这么快就遇见你,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林菡无奈地叹了口气。 “嗯?是你拿了旗子吗?”听见林菡的话,叶宥生愣了一下,就往投影处看去,但那投影仍然在以缓慢的速度移动着。 林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的师兄长孙懿拔的旗子,我跟师兄遇上了,就先一起行动了。” “本来是想师兄拿着旗子去引人过来,我再在这里等动手的人过来,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你。”林菡耸了耸肩。 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纸,指尖冒出一点微弱的火焰,将符纸烧掉,然后叶宥生就看见代表着长孙懿的投影瞬间停了下来,而那投影也随着他停下脚步而消失不见。 “有人抢了旗子吗?”叶宥生惊讶道。 按照先前裁判所说的,只有从别人手中抢走旗子才能旗子才能不显示投影。 林菡只微微笑了笑:“我要去跟师兄汇合了,就跟叶道友在这里道别吧,希望比赛结束的时候我们能再在高塔遇见。” 叶宥生明白了,这也是他们设计好的一环。他犹豫了一下,在想要不要继续追上去动手。不过他对长孙懿和林菡的实力都一无所知,也不清楚他们还有没有布下什么陷阱,虽然他对自己的实力自信,但是做事也不能盲目冲动。 还是回去后跟沈英耀商量一下吧。 叶宥生正要走,林菡却轻声叫住了他:“叶道友,如果你见到了沈……少宗主,请帮我把这个符纸给它。” 说着,她就把刚刚联系长孙懿的符纸递了几张给叶宥生:“秘境里不能使用传讯玉柄,麻烦你将这个符纸给少宗主,让他用这个联系我。” “如果你没见到他,但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可以通过这个随时找我,只要不是很困难的事情,我都可以随时赶到。”林菡真诚道。 “你说沈英耀吗?我这两天一直跟他一起。”叶宥生摇了摇头,没有收下这些符纸,“你要是不赶时间的话,我现在把他叫过来,你自己给他吧。” “你们现在是在一起行动?”林菡瞪大了眼。 先前她找秦蓁合作,被秦蓁拒绝了以后,也有想过是不是自己和沈英耀的诚意不足,所以也有在想办法怎么样拉近跟秦蓁的距离。 她知道秦蓁很在乎叶宥生这个师弟,那么现在叶宥生愿意跟沈英耀一起行动,是不是秦蓁在暗示自己可以考虑合作的事情了呢? 第六十七章 寻仇 “嗯。”叶宥生不知道她想的那么多,就准备去叫沈英耀过来。 “别,既然这样,就算了。”林菡连忙叫住叶宥生,“你们俩一起行动的话,挺好的。” 叶宥生不明白她为什么明明想联系沈英耀,但现在又不想看见他。不过这都是别人的隐私,他也没有必要知道,于是点点头就离开了。 林菡看着他走远后,脸色原本生动的表情慢慢冷了下来,最后化作了疲惫。 师父那边对她管的越来越紧了,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跟沈英耀待在一起。而父母都只是六道联盟下普通的修士,不懂乾元宗暗潮下涌动,知道师父对她的看重,只觉得为她感到骄傲。 虽然师兄很好,对她一直很关照,但是在她表明自己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后,也是保持着很适合的距离,只作为师兄关心着她。每次在师父提出先定下婚约时,也是只说自己还不愿意,把压力背到自己身上。 只是每当看到师兄这样做,林菡不仅没有觉得压力被分担走,反而越发觉得疲惫与不知所措。师兄安慰他,说这都是他自愿做的,不需要她的回报,可是她做不到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师兄的付出。 没想到在秘境里,竟然碰到了师兄。所以在师兄小心翼翼地问她能不能一起行动的时候,林菡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本来她是想去找沈英耀的,但现在跟师兄一块,也不好再去找他,现在知道他跟叶宥生组队了,那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林菡就重新振作起来,往原先跟师兄约好的地点赶去。 因为担心有其他看到投影过来抢旗子的人,叶宥生用符箓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将注意力集中,时刻警惕着周围有没有另外的人。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他的担心多余了。 沈英耀站在空地中心,周围可以用来躲避的树木都已经被砍断倒下,视野一览无余。有四人将沈英耀围住,似乎随时准备对他动手。 “别怕,在这里杀了人,外面是不会有人知道的!”为首的那人见同伴有些退缩之意,厉声道,“就算他是乾元宗的少宗主,也只能悄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沈英耀皱了下眉,还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突然对他下死手。 现在的情况可比不过在比武台的时候。 父亲将之前给他的那柄剑以及其他杀伤性强的法宝都暂时收了回去,只给了他一些保命的法宝,因此现在面对四个同样是炼气期修为的对手,他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只能用法宝保住性命。 只是要让他当着这几个连是哪个小宗门里冒出来的人的面逃跑,他就感觉十分耻辱,只恨自己的身体实在没用,平时多修炼一会儿就会控制不住地昏迷过去。要是他能像别人一样正常地修炼,现在哪能这样被人羞辱。 “可是……万一乾元宗的宗主给了他什么法宝,我们没能斩草除根,让他逃了出去,他找其他乾元宗的弟子来报复我们怎么办?”一个矮个子的修士有些犹豫,不愿意动手。 “啧,你想反悔是不是?”为首的修士怒瞪道,“你忘记了平时乾元宗的人是怎么欺负我们的吗?现在逮到了他们少宗主落单,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要放弃!宗门真是白对你好了!” “大、大师兄,你别生气。我动手、我动手就是了……”矮个子修士只得掏出自己的剑,对准沈英耀。 另外两个修士对视一眼,在为首修士的怒视下,也听话地举起剑,摆好架势。 虽然一开始有人心生退意,但显然他们四个还是对此早有准备,分别占据四角将沈英耀包围住,催动着手中的剑开始施展剑阵。 无形的墙以他们四人作为连接点从地面下升起,挡住了沈英耀的去路,甚至连头顶上也都封住了。 “哼,白费力气,对付你们这些人,我本来也没有打算逃跑。”沈英耀冷哼一声,心里却开始担心要怎么样才能不用法宝就打赢这些人。 为首的那人朝他“呸”了一声:“‘我们这些人’?是啊,您可是尊贵的少宗主,怎么可能输给我们这些人呢?只是,今天,我们尊贵的少宗主可是就要丧命在这个没有人知道的位置了。” 沈英耀试着挥剑砍向屏障,可根本没能造成任何伤害,那剑阵反而将他的招式弹了回来,逼得他只能躲避着自己的攻击。而随着他的动线改变,那包围着他的剑阵也随之缩小,逐渐压迫他的活动空间。 “少宗主有什么法宝还是尽快用了吧。”为首的人狠狠道,“我们这次来秘境,就是为了个宗门报仇的,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们也要拖你一起下去,让沈其峰也感受一下失去亲人的痛苦!” 沈英耀着急地回想着自己会的招式,却突然意识到,离开了法宝,自己竟然什么有用一点的法术都不会。 每当他找父亲要书册来学习的时候,父亲都会说他身体不好,就不用勉强自己这么辛苦了,他是乾元宗的少宗主,已经一生无忧,只要学会享乐就可以了。 除了比武台那一次,只要他要的是修炼的东西,父亲就怎么样也不会给他。而如果要的是各种稀罕的物件来玩赏,那不管多么珍贵,父亲都会找来送给他。 为什么,明明不对他寄予厚望,却还要给他少宗主的身份让他在沈和正的光环下受尽别人的嘲笑呢? “沈英耀!” 一声大喝从不远处传来,而比那人先到的,则是他的长剑。 那剑如流星一般疾驰而来,锐不可当,直直戳破了剑阵,将那无形的屏障戳破,四散开来。而占据四角为剑阵提供能量的四人也因为剑阵破碎,受到了反噬,踉跄着后退,吐出鲜血。 “你怎么就站在里面发呆?”叶宥生抬手接住在空中又转了一圈的长剑,就拽住沈英耀的衣领,将他扯到了远离那四人的地方。 沈英耀哼了一声,但站稳后,还是朝叶宥生道:“谢谢。” “怎么样?这些人是来抢旗子的吗?”叶宥生问他。 沈英耀缓缓握紧拳:“不,他们只是来寻仇的。” “你人缘这么差的吗?”叶宥生不解,“都进决赛了,还有人旗子都不管,就要来杀你的。” 沈英耀:“……”你少说两句吧。 “所以你们之间是有什么仇怨?”叶宥生问道。 如果真的是沈英耀做了什么,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跟他同路了,这件事也不会再管。 沈英耀皱眉:“他们说是乾元宗有弟子欺负他们,这里面还有我父亲的授意,但是我父亲怎么可能做这些事!” 叶宥生明白了。 说起来,沈其峰也在对他们天一宗做类似的事情,只不过师姐都一个人挡了一下,不愿意告诉他具体的细节。 但是他又不好跟沈英耀说他父亲的不好,虽然只是暂时的队友,但沈英耀也确实很好相处。除了一开始因为师姐莫名对沈英耀很关注时,他稍微有一些讨厌沈英耀以外,他对沈英耀就没有什么恶感了。 相比之下,跟师姐合作过的沈和正,反而更让他有危机感。 “是天一宗的叶宥生!”那四人也认出了叶宥生。 为首的修士看起来格外愤怒:“乾元宗竟然还找了叶宥生来保护沈英耀,真是恶心!” 矮个子的修士小声道:“大师兄,我们还要继续动手吗?” “还动什么手!”为首的修士怒喝道,“我们走!” 他已经见识过了叶宥生在比武台的表现,以及刚才那一剑毁掉剑阵的威力。别说他们四个人一起上了,就算再来四个,也不可能打得过叶宥生。 虽说他愿意付出生命来杀掉沈英耀,但前提是他的付出是有用的。 狠狠地抛下那一句话,四人就飞速离开了这里。 “这些人,在离开秘境前,应该还会再动手的。”沈英耀道。 他能感觉出来为首那人的恨意,是真真切切的。可是他也相信自己的父亲,作为邢州领头的宗门,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就算他会有动作,也一定是光明正大的!肯定是宗门里有人欺瞒了父亲,借着父亲的名号去欺压小宗门的修士。等他回去后,一定要告诉父亲,提醒父亲注意宗门里的人。 “嗯,到时候你多小心,实在不行的话,我……”叶宥生有些犹豫。 虽说刚才因为情况紧急,他救了沈英耀。但现在这些人已经把他认定成了乾元宗的帮手,如果让他们就这么离开秘境,把这些话传出去,要是被师姐听到了,该怎么看他? 会不会觉得他忘恩负义,明知道她不喜欢乾元宗,结果还去帮乾元宗的少宗主? “我会尽量联系到乾元宗其他弟子的。”沈英耀抿了抿唇。 只靠他自己的力量确实敌不过那四人,他只能选择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听到沈英耀说到乾元宗的弟子,叶宥生却是想起来了:“我刚刚去追旗子的时候,见到了林菡,抢到旗子的人就是她的师兄长孙懿,他们两个似乎是在用这个旗子也故意引人过去。我不好动手,就回来找你了,看看你打算怎么做。” 第六十八章 动摇 「是林菡?」沈英耀愣了一下,然后松口气。 既然她还有余力做陷阱来引人上钩,那肯定就是安全的。 「嗯,你要是要去找她的话,就往那边走,她应该还没有走远。」叶宥生给他指了一下方向。 沈英耀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继续去找噬妖吧。」 「哦。」叶宥生就要抬脚离开。 「……你都没有一点好奇心的吗?」沈英耀倒是自己忍不住了。 在宗门里,大家都不会跟他聊这些话题。他只能装作不经意地路过,通过听到别人的爱恨情仇,来比照着自己几乎空白的经历,一边不屑他们把时间花在这个上面,一边又只能把所有的心事都堵在心里,找不到可以交流的同龄人。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愿意跟他一起行动的叶宥生,而且他也很聪明,说不定可以帮他分析分析,提供什么建议。 「我对别人的隐私没有好奇心。」叶宥生义正言辞地拒绝。 「……行。」分享欲无处发泄的沈英耀只能憋下这口气。 两人一路往噬妖的栖息地过去,叶宥生突然问道:「所以你考虑的怎么样?」 「啊?我要考虑什么?」冷不丁突然被问道,沈英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旗子的事情,我们要悄悄去抢长孙懿的吗?你跟他一个宗门的,应该知道他修为如何吧,我们两个对上他们两个,胜算多少?」 「……」沈英耀一言难尽地看着叶宥生。 「不过他们很奇怪,明明旗子并没有被抢走,长孙懿的投影却能自行消失。你说会不会他们根本就没有拿到旗子,只是用了特殊的方式显示出来投影。毕竟现在并没有其他旗子的投影显示出来,我们也不知道真正的投影是什么样子的。」叶宥生认真分析。 「如果按裁判所说,是不管在秘境的哪个地方的修士,都能看到投影,那一百多个人里面,肯定会有愿意来抢第一个旗子的人。但直到现在,除了我们以及刚才要杀你的那四个修士,就再也没有其他赶过来的人了。」 「很可能长孙懿自制的投影范围有限,只能被在他附近的人看到。所以需要长孙懿一直移动,不仅是做出慌乱逃跑的样子,也是因为他不能确定周围到底有没有人,所以要进行移动。而林菡则负责对上钩的人进行筛选,利用参赛修士对旗子的渴望来让他们降低警惕心,再把他们带到事先准备好的地方,让多余的人出局。」 叶宥生将自己所想的说完,这才看向沈英耀:「这是我的想法。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继续去抢他们的旗子,而是应该去找新的旗子。当然如果你认为我们胜算更大,而且他们是有什么方法可以隐去投影,那我们也可以现在原路返回,趁他们没防备的时候继续追上去。」 「……」沈英耀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有问题,还是叶宥生有问题。 但是对上叶宥生一脸「我们要好好商量一下」的表情,沈英耀还是认命地跟上他的思维,勉强道:「我觉得你说得对。」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叶宥生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还是我师姐厉害,要是她在这里,一定早就想明白了,还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说到秦蓁,沈英耀倒是突然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手上狰狞可怖的伤痕和她脸上因为不能握剑而被当众羞辱的难过。 他当时真的只是觉得叶宥生都这么厉害了,那他的师姐肯定更厉害,所以才要跟秦蓁比试,没想到却戳到了秦蓁的伤疤。 而且他本来是要道歉的,结果被沈和正那么一打搅,他就没有说成,然后就一直拖到了现在,也没有跟秦蓁正式道过歉。中文網 他也是深知修士没有足够强横的实力,在这个世界是无法得到尊重的。而秦蓁之前能跟沈和正合作,也一定是付出了很多的代价。就算她再聪明,没有相匹配的实力,在事成后也只能被人杀掉灭口。 林菡还说过,秦蓁之前在藏宝阁被盗的事情中救了她,再他就欠了秦蓁一个好大的人情了,而且再加上之前对她的冒犯…… 沈英耀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你师姐喜欢什么样式的法宝?」 「?」叶宥生戒备地看着沈英耀,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他跟沈英耀说自己师姐有多厉害,只是想炫耀一下,可不是让沈英耀知道师姐有多好,然后去接近的。也不对,沈英耀必须得知道师姐有多好,不然他不就白炫耀了吗。 「不是,我只是想跟她道个歉。」沈英耀见叶宥生面色凝重,连忙解释,「先前……初赛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手上有伤,冒犯到她了,然后又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好好道歉。你不是跟你师姐关系好吗?你能不能帮我选一件她会喜欢的法宝,我当做赔礼。」 「师姐她……」突然被这么一问,叶宥生到底一时想不出秦蓁到底喜欢什么。 这一世除了一开始师姐自己炼制了一个手镯以外,就再也没有炼制过其他法宝了。平常也没见师姐动用过什么,都是直接用阵法或者符箓。 而且自己也还没有送过师姐东西,到时候要是他把沈英耀的赔礼给师姐,师姐刚以为是他送的还在开心,下一秒他就支支吾吾地说是沈英耀送的,那场面得多可怕啊。恒明志要是知道了,能嘲笑他一辈子,师姐也一定会对他失望,再也不理他了。 「咳,赔礼的事情,还是得郑重一点。等比赛结束,我问过师姐了,再告诉你。」叶宥生轻咳了一声,一脸严肃。 到时候要问出师姐最喜欢的和比较喜欢的,然后他先把师姐最喜欢的给送了,再把比较喜欢的那个告诉沈英耀,让他把那个作为赔礼。 「也对,是该郑重一点。」沈英耀点点头。 一声悦耳的鸣叫从前方的林子中传来。 两人同时放缓脚步,对视一眼,分别调动灵力警惕着周围。 「这是噬妖的声音吗?」沈英耀小声问。 「好像有点像,但我不太能确定。」叶宥生小声回答。 话音刚落,一道棕色的身形就从他们右边的树枝上跳下,直奔向左边的草丛中。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从草丛中竖了起来,尾巴尖朝着他们晃了几下,然后就「呲溜」一声收回。 「现在呢?」沈英耀疑惑地问。 「应该就是的吧。」叶宥生迟疑地回答。 而紧接着,一只、两只、三只……更多的噬妖从树上跳了下来,躲在在草丛中,将自己的尾巴收了起来,仿佛这样叶宥生和沈英耀就看不见它们了。 「长得还挺可爱的,不像是有攻击力的样子啊。」沈英耀摸了摸下巴。 似乎是听明白被看低了,一只黑色的噬妖从草丛中跳了出来,低头朝沈英耀展示出自己威风凛凛的双角,嘴里还发出了嘹亮的鸣叫。 「这角也挺好看的,你看它上面的纹路,很像一朵花。」沈英耀蹲下身,凑近了去看噬妖的双角。 叶宥生也好奇地过去蹲下。 原来这就是健康的噬妖的样子,跟之前在掩日宗里看到那些互相撕咬的噬妖完全不一样,只从状态上就比它们要活泼多了,也不怕人。 那黑色的噬妖不满这两个人类忽视了它的厉害,只夸它漂亮,张嘴就咬住沈英耀的裤腿。可是它的咬合力实在不够看,咬了半天也只把那块布料咬得皱巴巴的。 「这……掩日城的人是不是在骗我们?」沈 英耀开始怀疑周知荣说的话了。 当然不是因为他觉得噬妖又可爱,又好看,只是他比较谨慎,所以才要好好想一想,不能被别人利用去做坏事了。 「……」叶宥生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沈英耀。 其他躲在草丛中的噬妖见黑色的噬妖吃瘪,纷纷跳了出来给它助阵。 能蹦得起来的就蹦到叶宥生和沈英耀身上,企图用重量压垮他们。蹦不了那么高的就聚在他们裤脚处,试图咬烂布料。 「攻击性确实挺强的。」沈英耀作出了客观的评价。 听到人类认可了自己的实力,噬妖们齐齐松了嘴,开始围着他们两个人打转。 「现在怎么办?它们好像很信任我们的样子,就这样把它们抓回去会不会不太好?」沈英耀附到叶宥生耳边小声道。 他本来觉得自己是做好事,帮助掩日城的人捉住凶残的妖兽,让他们的盛典能如期举行,这样既帮了忙,又得到了信任,或许就能得到对比赛胜出更有利的信息。 可是现在看到这群毛茸茸的噬妖,他开始怀疑掩日城的人动机不纯了。 这样的毫无杀伤力的噬妖,为什么要被当做祭品用在盛典上。还有叶宥生描述的噬妖互相撕咬相食的画面,怎么想都不像是这些毛茸茸的家伙会自愿做出来的。 叶宥生闻言,欣慰地拍了拍沈英耀的肩膀:「我也这么觉得。」 他还担心等见到了噬妖要怎么样劝说沈英耀,没想到沈英耀的立场这么不坚定,这么快就动摇了。 但是只是这样,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些噬妖虽然能听懂他们的话,但是它们却不会表达,不能告诉他们为什么掩日城的人要杀它们。 叶宥生试探着摸了摸一只噬妖的角,见它并没有抗拒,反而还主动贴了上来,于是轻声问道:「可以带我们去你们住的地方看看吗?」 噬妖的巢穴或许会有它们祖辈遗留下来的线索,说不定到了那里,就能知道噬妖与掩日城的纠葛了。 第六十九章 拔旗子 听明白了叶宥生的意思,噬妖们变得异常开心,毛绒绒的尾巴也竖了起来,不断地扫过他们的小腿。 它们似乎有着好客的习俗,在知道有客人要去它们家之后,甚至不用催促,就跑得极快,奔向它们的巢穴。有几只小噬妖四肢还没有那么灵活,于是承担了在后面给叶宥生和沈英耀指路的工作,以免他们跟丢。 它们长长的尾巴在这个时候显示出了作用,为它们高速奔逃的身体保持着平衡。只是叶宥生看着眼前毛绒绒的尾巴,突然想起了在掩日宗的时候,围观的人告诉他,噬妖每吃下更多的同伴,它尾巴就会变得更长。 看现在他看到的噬妖们,明显不是毫无智商的生物,它们既然能听懂他们的话,那同族之间肯定也有自己的语言用于交流。这样的一个种族,能做得出来相食的事情吗? 跟着噬妖们一路穿过森林,最后来到了一处瀑布前。 几只大噬妖围着叶宥生和沈英耀转了个圈,然后就竖起尾巴,一跃而起,穿过瀑布跳了进去。 等它们做好示范后,小噬妖们跳上他们两人的肩膀,用尾巴蹭着他们的脖子,似是在催促他们用同样的方式过去。 叶宥生和沈英耀对视一眼,然后就一起跳向瀑布。 当身体触碰到水幕的那一刻,耳边似乎有风声响起,托着身子往上,不让身躯因为重力而往下坠。随着风声出现的,还有一层肉眼不可见的薄膜附在了他们的皮肤上,使得他们不受水珠的影响,眼睛依然能睁开看清前方的事物。 穿过瀑布,赫然就是噬妖的巢穴。 它们内部显然分工明确,有在用树枝和树叶搭建窝的,有搬运食物的,还有维护巢穴内整洁的。 前面几只先回来的大噬妖已经把有客人到来的消息告知了同伴,因此叶宥生和沈英耀一进来,就受到了噬妖们的热烈欢迎,用尾巴蹭着他们的小腿,推着他们到了准备好的石桌前,上面还有几样很常见的水果。 「这是你们自己的食物吗?」叶宥生指了指看起来还很新鲜的水果,上面还带着未干的水珠,似乎刚刚被清洗过。 最开始的那只棕色的噬妖跳到了石桌上,点了点头,然后用角扎起一个苹果,低头递向叶宥生。另一只黑色的噬妖也做出跟它一样的动作,把旁边的梨子递给了沈英耀。 「谢谢。」叶宥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 虽然他现在并不饿,但是要是辜负了它们的热情,总感觉会很愧疚。 沈英耀倒是皱了下眉。 他不喜欢吃梨子,只要碰上任何跟梨子有关的食物,就会觉得恶心欲呕。只是那梨子已经被递到了眼前,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拒绝的好办法,只能悄悄捏了个障眼法,将那个梨子放进了储物袋中保存好。而从噬妖的眼中,则是这个人类非常喜欢吃梨子,几口就把梨子吃完了。 于是它们本就充沛的情绪更加高涨,噬妖们围成一个圈绕住石桌子,嘴里发出似鸟般的鸣叫,听起来有些像在唱歌。 伴随着它们的歌声,巢穴的顶部发出了微光,有羽毛状的光点从顶部轻轻地落下,洒在了叶宥生和沈英耀的肩头,但转瞬即逝。 叶宥生抬头看向巢穴的顶部。 那正中心刻画着一只黑色的小鸟,站在云端,张开翅膀,扬起头在歌唱。而羽毛状的光点正是从壁画上的小鸟翅膀处掉落下来的,显得格外真实。 沈英耀也看到了这幅壁画。 他愣了一下:「这个黑色小鸟跟壶和巷古碑上的一副画好像。」 「什么?」叶宥生不解。 「你没有去看过壶和巷的古碑吗?我还以为每个来阳平城的外地人都会先去哪里看一下的。」沈英耀 道,「里面有一处古碑,上面也是画着一只黑色的小鸟,跟这里的这只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壶和巷那边的黑色小鸟是正在坠落的样子。」 「……」叶宥生不好说自己已经去过了,但是只看了关于修炼的古碑,只能顺着他的话继续道,「那这两幅画是在讲同一件事情了?」 「我不能确定。」沈英耀有些犹豫不决,「小时候我只当那是母亲为了哄我睡觉讲的小故事。可如果在这里也能看到一样的壁画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它跟噬妖有什么关系吗?」叶宥生仔细地看着壁画上的小鸟。 在来到这个秘境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噬妖以及这只黑色的小鸟。可无论是在掩日宗第一次见到噬妖时,还是现在看到壁画时,他都能从它们莹白的瞳孔中感觉到一种非常熟悉的东西。 就像是在被谁温柔地注视着一样。 「或许它是噬妖的祖先?」沈英耀不确定地猜测。 噬妖们还在围着他们歌唱,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它们的歌声已经从一开始的悠长,转变成了激昂的曲调,而随着巢穴的顶部不再掉落羽毛状的光点,它们的歌声骤然停下,齐齐望向叶宥生和沈英耀。 那只棕色的噬妖往前站了一步,呜咽般的低鸣从它的喉咙中挤出,其他的噬妖也跟着它一起发出悲鸣。顿时,整个巢穴中的氛围变得凄凉起来。 而就在两人疑惑时,悲鸣声又化成了嘹亮的鸣叫,所有噬妖的声音加在一起,直冲而上,带着说不清的情感,点亮了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壁画。 叶宥生和沈英耀眼睁睁地看着,那壁画上的黑色小鸟竟然如同活过来一样,由光点组成身躯,扇动着翅膀,赤红的眼睛看向他们。 它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微弱的光点显然并不足以持续组成它的身体,当噬妖们停下歌声后,所有的光点顷刻间消失,化作了黑色的、粘稠的雾状体,融进了石壁上,再次变回了一副安静的壁画。 叶宥生的心中敲响了警钟。 他记得很清楚,在新照村的时候,也有这样的黑雾缠在师姐身上。而师姐就握住那团黑雾,一瞬间就将那些妖兽都除掉了。他看不见被师姐被黑雾遮住的手臂是什么样子的,只能看见有鲜血从黑雾中滴滴落下。 如果这些黑雾是有自己的意识的,那它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上辈子师姐被世人咒骂憎恨的导火线,就是她不顾六道联盟的劝阻屠了一整座城,里面还都是没有反抗能力的凡人。而在这之后,虽然师姐杀进了六道联盟,坐上了修仙界最顶端那把的椅子,也只是让那些诅咒的声音不再出现在明面上。 光叶宥生被她救走后,待在天一宗的那段短暂的时间里,他就见过了至少上百次针对秦蓁的刺杀。 虽然那些人都知道自己不是秦蓁的对手,但他们似乎都是面带微笑地迎来预料之中的死亡。然后第二天,外面就会开始歌颂这个人无畏的牺牲,赞扬他敢于反抗的精神,接着就会有更多的人不要命似的涌进来喊着为民除害……如此周而复始。 叶宥生一开始还不相信秦蓁会杀人,毕竟她可是他的救世主,如果秦蓁是这样凶残的刽子手,那她为什么还要救他呢? 只是现实就摆在他的眼前,不容他不相信。 他永远也忘不了秦蓁擦拭着自己手上血迹的表情,明明眉眼是冰冷的,可唇勾勒出的却是温柔的弧度。而地上的尸体还没有合上眼,就被一旁天一宗的弟子拖走了。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啊。 虽然秦蓁无论是什么样子都会是他心中永远的神灵,可是他不希望看到神灵是在一个被世人厌恶的世界上艰难行走。 他想要所有人 都信仰着这个神灵。 人们不会再因为害怕而恐惧着她的接近,只会对于她片刻的施舍而心存感激,跪下高声歌颂她的神迹,祈求这样强大的神灵会永远庇护着他们,一直到他们的子子孙孙。 所有人都得知道秦蓁到底有多好,得知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那么,是这些黑雾蛊惑了师姐吗? 叶宥生沉默地将这幅壁画记在了脑海中。 如果这里的黑雾跟当时师姐身上的一样,而且还能有自己的思维进行行动的话,他就要好好帮师姐提防住它们,以免它们趁师姐一时心软就趁虚而入,蛊惑师姐去做坏事。 他既然重来了一世,那一定就不能让师姐走上同样的道路。 「叶宥生,你快看!」沈英耀的声音打断了叶宥生的思绪。 他顺着沈英耀的目光看过去,一只足足有巢穴高的噬妖虚弱地闭着眼,被停下歌唱的噬妖们一起背了出来。 而当它整个出现在两人面前时,他们才看清楚,它的背上满是缝补过的痕迹,他们要找的旗子就被缝在了它的背上。 旗子的旗杆是它的脊柱,而旗帜则成了它的尾巴,随着它因痛苦而颤抖的身躯而轻轻晃动,就像是真的尾巴一样。 「这……这就是拔旗子吗?」沈英耀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很明显,这只巨大噬妖的生命力已经十分微弱了,如果强行拔出旗子,那么这只噬妖就会毫无悬念地迎来死亡。 最重要的是,沈英耀下不去这个手。 他从小到大,除了这次「天才之战」以外,跟人打斗过的经验一个手都数得过来,而就算是比赛里上了比武台,也都是那些法宝在自动替他斗法。 别说是现在要拔脊柱这么恐怖的程度,他平时就连一点血腥的场面都没有看过。 第七十章 辉煌时刻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它们是在让我们去拔……拔旗子吗?」沈英耀喉咙有些发干。 而仿佛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一样,噬妖们鸣叫着蹭到他们的腿边,催促着他们上前去拔掉旗子。 「现在拔旗子的话,不仅这个噬妖会死,而且还会因为投影暴露它们栖息地的位置。」叶宥生觉得时机有些不好。 可明明刚刚还十分友善的噬妖,现在态度却变得异常暴躁。见叶宥生和沈英耀迟迟不去拔旗子,鸣叫声也变得尖利起来,长长的尾巴将他们的腿卷住,使出全身的力气拽向那只大噬妖。 它们单个的力量并不算大,可这么多尾巴的力气加到一起,已经足够能拖动一个正常体型的人类了。更不用说,叶宥生和沈英耀还有不愿意使力伤它们的考虑在里面,于是只能被它们带着,离大噬妖越来越近。 眼看着就要到旗帜前,叶宥生的身体突然变成了一滩水流到了地上,浸泡过噬妖们的身体。而绒毛沾到了水的噬妖们都疯狂地颤抖起来,将身体缩成一团往干净的地上不停地滚动,想将身上的水甩干。 而因为它们毫无理智地跑窜,很多没有沾到水的噬妖也被它们甩出来的水珠波及到。一时间整个巢穴都是痛苦的嚎叫声。 谁也没想到,将巢穴藏在瀑布后面的噬妖,竟然会害怕水。 沈英耀的腿冷不丁地被噬妖放开,一时间失去平衡,险些摔倒在地上。他连忙就要去找叶宥生的踪迹,可还没有等他转头,他就被人拉住胳膊,直接就带着他往巢穴外跑。 「外面有掩日城的人来了,我们先走。」 是叶宥生。 他本来只是想挣脱开噬妖的束缚,又不想用强硬的方法,这才将身体化作水。可是却阴差阳错地对噬妖们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而更坏的是,他听见了从远处传来了许多人的脚步声。当他放出灵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探过去时,看到的竟然是以周知荣为首的掩日城人,而在他的身边,就是那两位身穿白纱的使者姐妹。 一环套一环的阴谋砸得叶宥生有些烦躁。他只能一边拉着沈英耀往外跑,一边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它们应当像书上写的那样,是一个美好的、温暖的世界,而不是如现在一般,不管是在现实世界里,还是在虚构的秘境里,都逃离不开无尽的争斗。 他更不是这些人玩弄心机时需要放置下的旗子,只一味地忽略只会让自己被他们同化,最后跟他们一起坠入更深的黑暗。他只有主动出击,以最基本的善恶观为武器,才能扫清所有的迷雾。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巢穴的时候,那只虚弱的大噬妖睁开了原本紧闭的双眼。只是原本应该盛放着莹白瞳孔的眼眶却是空无一物,被黑色粘稠的雾状所代替。那黑雾就像是它被旗子所代替的尾巴一样,变成绳状伸向他们两人。 这绳索速度极快,几乎是瞬息就要追上他们了。 「留……留下来……」那大噬妖竟然还开口说话了。虽然声音断断续续,还带着点奇怪的杂音,但确确实实是人类的语言。 沈英耀慌忙拿剑挡住那绳索的一击,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除了在阳平城赶走狐妖的那一次,他见过的妖兽都是被驯服好的,很温顺的模样。以至于虽然修士口中都相传妖兽本性凶残,他也并没有什么真实感。 所以在第一次听到叶宥生说噬妖相食的场面,也只是觉得大家说得果然是真的,心里毫无波澜。 可是,从刚刚被缝进背上的旗子,到现在空洞中的眼眶中出来粘稠的绳索。叶宥生还是背对着,没有看见,他可是把大噬妖所有的变化都看得 清清楚楚。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能接受的范畴,他现在很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或许等再睁开眼睛,一切就会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呢? 可虎口的麻震感提醒了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他这么久以来结识的第一个同伴,叶宥生,也仍然没有放弃,在寻找逃生的机会。他不能因为自己修为不足,就理所当然地认输。 大噬妖的修为显然在他之上。 绳索的那一下攻击虽然被他用剑挡住,但剑柄上却已经隐隐有破碎的裂痕,而一击不成的大噬妖,已经重新抬头锁定了他们的位置,新的绳索在他的眼眶中蓄势待发。 「不要走……」大噬妖的声音再次响起。 它的嘴明明张开,但沈英耀就是觉得这声音是它发出来的。 而与此用时,先前沾到水的噬妖已经将身体甩干,听从大噬妖的命令准备向他们攻击过来。 而叶宥生一直没有回头,拉着沈英耀一刻不停地就往瀑布跑去。 「不行,没有它们引路,我们穿不过这个瀑布。」叶宥生的手刚伸进水幕里,就被无形的力弹了出来。 看来噬妖们似乎有什么办法,能在穿过水幕的时候为自己的身躯提供防护罩,让它们得以不沾水地通过。而这个防护罩的弊端应该就是需要提前准备,不然它们刚才也不会被叶宥生的法诀弄得慌乱无措。 「那怎么办?我们一起在这里把它们都杀掉?」沈英耀死死地捏紧剑,对准了越靠越近的噬妖。 明明这些噬妖长得这么可爱,之前跟它们相处的时候也一直都是十分和谐的氛围。可直到他们不愿意拔旗子开始,或者说从它们开始唱歌时候起,噬妖们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秘境是父亲自己设置的。 沈英耀可以接受父亲不告诉自己秘境的具体内容,这样就代表着父亲是在准备让他自己进行历练,想看到他变得越来越强。可他不能接受从来没有参加天才之战的沈和正竟然知道秘境的事情。 父亲是更相信沈和正吗? 就像之前藏宝阁的事情中,沈和正明明陷害得那么明显,父亲却依然要处置无辜的林菡。而又在后面,单独派给他任务,让他去了城墙。 他不知道父亲的宠爱和信任哪一个更重要。 只是每次在看到沈和正带着伤回来,向父亲禀告任务再次完美完成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嫉妒的。 他也想有一天,哪怕伤得再重,也能这样骄傲地帮父亲做事,在全宗门佩服的目光中走上一遍,再亲耳听到父亲说,他最厉害的那个儿子回来了。 如果能好好地通过这次秘境,回到乾元宗,不管到时候父亲和母亲再怎么反对,他也一定要自己出去帮宗门做事,让他们所有人都看着,他沈英耀并不比沈和正差多少! 不过他的豪言壮志除了他之外,并没有人知晓。 叶宥生的手抚摸上腰间的佩剑,抿唇看向已经围住他们的噬妖。 他已经有了逃离这里的计划,可是他却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除了这只形态诡异的大噬妖,其他的噬妖确实都没有什么攻击力。如果要杀出去的话,噬妖们可以交给沈英耀解决,他再去对付那只大噬妖。 或许这里的噬妖都死了,这个瀑布就能自由通过了。 他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沈英耀。 沈英耀看起来十分紧张,他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已经有汗水从他的额头泌出,他握着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可他却依然声音坚定地问他,要不要一起杀出去。 掩日宗里,那只断角噬妖的幻影浮现在了叶宥生眼前。 他甩甩头,将自己的杂念暂时抛开。 「不需要现在动手。」他轻声道,「注意我的呼吸,等我第三次吐气的时候,我们一起砍向瀑布。」 「好!」沈英耀没有问为什么,听到叶宥生的话后,就开始全神贯注着叶宥生的动作。 那边的大噬妖似乎是发现了他们在商量着什么,瘫倒在地上的巨大躯体开始激烈地抖动。而被缝在它背上的旗子也随着它的动作抖动,似有千军万马的铁蹄声从挥舞的旗子中传来。.z.br> 「承诺……留……」黑色的绳索再次袭来,而围住他们的噬妖们也一齐涌了上来。 叶宥生看着铺天盖地袭来的噬妖,在第三个吐气到来的时候,转身跟沈英耀一起全力砍向了瀑布。 「轰——」 爆炸般的轰鸣声响起,叶宥生感觉自己有一瞬间失去了听力。但当他感到有水从上面淋到头顶的时候,他顾不得耳朵的不适,伸手就拉住身边的沈英耀,两人一起踩着瀑布下的石头跳了出去。 「小兄弟,我们来救你们了!」周知荣的脸上是真诚的喜悦。 他两手分别握住叶宥生和沈英耀的手,眼中含着泪:「你们为了掩日城所做出的的努力,我们都看到了。只是这些噬妖实在狡猾,竟然连你们都被骗过了。不过没有关系的,小兄弟,等我们捉住了这些噬妖,一起回了掩日城,我就向宗主禀明你们的贡献。如果不是你们发现了它们的巢穴,我们此行也不会这么顺利。」 他又看向郑云敏和郑云婉:「两位使者大人也会在此见证我们掩日城辉煌的一刻。」 第七十一章 城主 叶宥生和沈英耀坐在不远处的树下,还没有从刚才失去听力的情况中恢复多久,耳朵里还有一点撕裂的痛感。 「他刚才说什么?」沈英耀茫然地看着叶宥生。 他只记得自己在看到叶宥生呼吸到第三声的时候,自己就按照说好的那样砍向瀑布,然后就被叶宥生拉着冲了出去。 刚回到平地上,还没站稳,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周知荣拉住手,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 「嗯……好像是说谢谢我们?」叶宥生也有些不确定。 他当时看周知荣的口型,似乎是说了什么「努力」、「贡献」之类的,应该是想对他们说谢谢吧。 「他们谢谢我们什么?」沈英耀更加困惑,「我们又没有帮他们抓到噬妖,这个地方也是他们自己找来的,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两人相视沉默,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如果说,噬妖的巢穴并不是掩日城的人自己找到的呢?掩日城长期捕杀噬妖,噬妖既然有自己的意识,那自然也会对他们加以防备,不然也不会特意住到瀑布后面的山洞。可是,噬妖在第一次见到他们两人的时候,却很热情地将他们带到了藏身之所,应该是有什么方法能区分他们和掩日城的人。 既然这样,周知荣唯一能感谢他们的,就是因为只有靠他们,周知荣一行人才能找到这里。 可是,周知荣怎么会知道他们在哪里呢? 他们来不及细想,周知荣一行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掩日城的人分开站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郑云敏和郑云婉站在前方的两侧,周知荣则在人群末尾。 所有人都站定后,双手握紧贴在胸前,合上双眼。 陌生又熟悉的歌谣从他们的喉咙中轻吟出,这曲调分明就跟刚才噬妖们在巢穴时唱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中间似乎有些歌词并不相同。 而听从了大噬妖命令的噬妖们已经从瀑布后冲了出来,向着叶宥生和沈英耀继续扑过去。 最前头的噬妖看见了掩日城的人,嘴里发出了警示的嘶鸣,想提醒后面的伙伴不要再靠近。 可是,远在巢穴中的大噬妖却无法得知它们这里的情况,没有改变自己的命令。而必须得遵守命令的噬妖们哪怕已经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危险,也只能继续往前。 明明掩日城的人们都只是没有灵力的凡人,可当他们吟唱起歌谣时,叶宥生却分明看见,有形的灵力从他们的头顶浮现,然后扩散开,跟其他人头顶的灵力相融。 郑云敏和郑云婉位于两侧,轻纱从她们的身上被缓缓剥离,露出身下灰色的衣裙。而当那轻纱飘到空中,与灵力碰撞到一起时,它们却骤然如云一样变幻,将铺天盖地袭来的噬妖都笼罩住。 人们还在吟唱。 只不过这个时候,吟唱中还多出来了噬妖们挣扎时发出的惨叫声。 明明只是轻薄的白纱,但是外面的人却无法看清被覆盖住的里面是什么样的场景。等到吟唱声和惨叫声都停止了,才有血水从云朵般的白纱中细密地流了出来,就像是下雨了一样,浇灌着这片大地。 「愿掩日城的辉煌永存。」周知荣立于人群尾端,声音虔诚。 而刚刚还吟唱着的人们,则随着他的话齐齐跪下,向着那滩血水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任由那些血顺着土地流淌,沾到了他们紧贴在地上的脸庞。 叶宥生和沈英耀被眼前的这些画面震撼地说不出来话。 直到周知荣开始指挥着人们将白纱中手上昏迷过去的噬妖都搬进笼子,再装进车上时,他们才面色复杂地收回目光。 「他们不是……没有 灵力吗?怎么能做到这些的?」沈英耀艰难地开口。 如果凡人们能不用修炼,只需要唱歌就可以瞬间缴获这些噬妖,那他作为修士一直坚持到现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他们跟阳平城的凡人们不一样。」叶宥生皱紧眉头,「而且他们唱的歌谣,跟噬妖们当时唱的很相似。我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不光是掩日城还是噬妖,都很不对劲。」 「他们总不能是一脉同源吧。」沈英耀随口道,「或许这段歌谣就是秘境中的特殊功法,只要吟唱就能使用一部分力量。」 他只能按照自己已知的功法类型来进行猜测。而修仙界中也不是没有这种功法,只不过在六道联盟的管控下,这些功法由于凡人也可以强行使用,已经被列为***了。 可这里的凡人在使用了刚刚那样大量的灵力后,却能像没事人一样依旧行动自如。如果这真的是功法的话,那它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些被封禁的功法,如果被六道联盟知道了,一定会不惜代价地将所有有关的信息全部抹除。 沈英耀想到这里,内心却有了新的疑惑。 父亲是这个秘境的创造者,他会不知道这个秘境里有这种禁法吗?他们乾元宗虽然在邢州已经占据了绝大部分话语权,可仍然属于六道联盟,父亲为什么要做这种违背六道联盟规定的事情? 「不好意思啊,让小兄弟久等了。」周知荣擦擦头上的汗珠,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他刚刚下达完行动指令后,就也一直在帮着搬运噬妖,忙出了一头的汗。 「没事的,还要多谢周前辈赶来相救。」叶宥生朝他抱了抱拳。 本来依他和沈英耀两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将这里的瀑布劈开的,可是在感觉到周知荣一行人靠近后,他却敏锐地感觉到瀑布中有一块区域的防御屏障有了松动,而那块地方刚好就在他们站位的背后。于是他这才跟沈英耀约定一起往后砍,去搏一个机会。 「你们在里面有受伤吗?」周知荣关切地问道,「那些噬妖们向来如此,从前也有外来的人被噬妖的外貌所迷惑,觉得它们可怜无害,结果最后命丧于此。这么多年来,这土地的下面已经不知道埋进了多少人的白骨了。」 「……周前辈的意思是,你们一直知道这里有噬妖的巢穴?那为何还要找我们来抓噬妖呢?」 周知荣摇摇头:「我们只能知道一个大概的位置,但是并不能确定具体所在。而据我们这么多年来看,噬妖们能很容易分辨出人类对它们有没有防备心,它们也只会把被它们外貌所迷惑的人类带回它们的巢穴。所以我们只能等你们已经出发一段时间后再过来,免得惊扰了它们。」 「不过也是你们自己实力过硬,从前来这里的人,都没能活着撑到我们到来。不过也是奇怪,噬妖们明明没有攻击力,怎么就能把那些人都杀死呢?真是奇怪啊……」周知荣喃喃自语。 「周前辈知道这里面还有一只大噬妖吗?」叶宥生试探着指了指瀑布后面。 「什么大噬妖?」周知荣疑惑地看着叶宥生,「这里的噬妖不都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吗?」 叶宥生微妙地沉默了一下:「里面还有一只大噬妖,大约有半个山丘那么大,我们在里面看到它的时候,它不能自己移动,但是可以发动攻击,预计实力在……」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用手拍了拍沈英耀:「预计实力在他之上。」 「?」沈英耀板着脸把他的手打开。 「嘶……这可难办了,宗主没说过这里还有一只大噬妖啊?而且都这个体型大小了,已经不是正常的噬妖了吧。」周知荣苦恼道,似乎在想要怎么解决。 「周叔,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不远处的郑云 婉刚将白纱收回到身上,那上面的血迹还没有被擦除,就这样被她披到了身上。 郑云敏则面无表情地在水边洗着自己的白纱,没有往这边看过来,叶宥生发现她的腰上别着一把斧子,看上去跟她清冷的气质十分不符。 周知荣将刚才叶宥生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郑云婉听完,惊讶地轻呼出声:「天啊,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噬妖存在吗?」 虽然没有人回答,但是叶宥生和沈英耀凝重的目光已经肯定了这个事实。郑云婉蹙眉咬了下唇:「得赶紧回去告诉宗主,不然我们今天把这些噬妖都带走,里面的那只大噬妖要是想要报仇,毁了盛典的话……」 「嘭——」 她的话瞬间就得到了验证。 整座小山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山体随着震动而不断地破裂,连带着那条瀑布下涌的水开始往外四溅。河流改道,树木移动,泥土混着水和石块从小山上冲了下来,朝四周奔涌而去。 在水边洗着白纱的郑云敏离得最近,眼见着就要被水流冲走,腰上却突然被缠住,然后猛地被拉了回来。 她被焦急的郑云婉扶住,然后看向刚刚收回绳索的叶宥生:「多谢。」 叶宥生摆了摆手:「现在,还是考虑要怎么对付它吧。」z.br> 在他们的视线中,一只噬妖从炸开的小山中缓缓站起。它的身体不知何时变得比原来的小山还要高,当它仰起头时,连太阳都被它挡住,只能向这片大地投下阴翳。 而被缝在它身上的旗子,也跟着一起变大,压得它喘不过气,只能挣扎了一下后,就又倒回地上,将周围的土地压得陷了下去。 叶宥生无法推断出此时的大噬妖的修为,按照修士的标准来说到底是什么程度。但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始终聚集在它眼眶空洞处的黑雾,所散发出来的威胁感。 「不要走……」大噬妖虚弱地瘫倒在地上,重复着之前的话。 叶宥生皱了下眉,而一旁的周知荣等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怖的话语一样,骇然跌坐在地,身体打战,眼中失去了焦距。 「这、这怎么会是城主的声音?」 第七十二章 斩杀 直到回到了掩日城,叶宥生还记得刚才的那一幕。 在周知荣喊出那句话之后,所有在场的掩日城的人都犹如雷劈,脸色苍白的看着那只如山峦般高大的噬妖。 它虽然不能动弹,但是眼眶中的黑雾却能自由行动,在噬妖一声又一声的哭泣中向外盘旋着,似是在配合着它的哭腔。 「为什么噬妖,会是城主的声音……」郑云婉愣愣地呆在原地,对眼前的一切异常茫然。 城主不是离开掩日城了,抛弃了他们去过着更好的生活了吗?怎么会变成噬妖出现在这里? 盘旋在外的黑雾在空中发现了他们这些人的踪迹,呼啸着向他们这边袭来。 就在叶宥生和沈英耀准备迎上去时,一股纯粹的压迫感就从头顶上传来。 一个中年男子立于大噬妖的前方,虽然身体还没有它的眼眶大,但却从周身散发出来巨大的灵力波动,生生将那些黑雾全都挡住。 下方掩日城的居民见到宗主的到来,喜极而泣,也顾不上再去纠结大噬妖声音的事情,连忙就在新赶来的灰袍人的带领下离开了这里,不去影响宗主和大噬妖的战斗。 叶宥生和沈英耀被拉着一起离开。 这些新赶到的灰袍人看上去似乎跟那些普通的居民并不一样,他们身上有些若有若无的灵力,似乎是介于修士和凡人之间。 叶宥生匆忙间,瞥见了他们奔跑时被风吹起的兜帽下的脸,他们的脸上有着几乎覆盖住大半边脸的黑色印记。那黑色印记就像是有生命力一样,仿佛在一下一下地跳动,可叶宥生又隐约听见了有潮水涌动的声音从印记上传来。 那灰袍人发现了自己的兜帽被吹开,连忙将兜帽重新拉好,还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想知道有没有其他人看见自己的脸。 幸好叶宥生反应快,在他往四处的看之前就已经收回了目光,撤离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仅仅那一眼,带给他的震撼就远远超过了那如小山般大小的噬妖。 他见过这个印记,不是在上一世,而是重生后的这一世。 那个时候师父还没有失踪,在像往常一样教他进行修炼,可他却突然毒发,身体僵硬住不能动弹,可剧烈的痛苦却不可阻挡地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逼迫着他口中涌出鲜血。 这也是他第一次因为灵力失控而毒发。 事实上,自从小时候被救了一条命回来后,他就再也没有毒发过了。可这次修炼,却因为对灵力控制不当,而再一次体会到了这种钻心刻骨般的痛楚。 在师父和师姐确认了他已经没事之后,离开房间准备重新去找能治疗他的解药。他从房间里苏醒,却亲眼看见自己的心脏处有一块黑色的印记,随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动,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潮水的声音,冲刷着他的耳朵,又仿佛抚过了他的皮肤。 他不想让师父和师姐担心,因此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这个事情。可是在这个秘境里,他却见到了有跟他一样黑色印记的人,只不过他们的是在脸上,而他的是在心脏上。 叶宥生没有自己中毒的记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出了意外。可如果这些灰袍人都跟他有着一样的黑色印记,那么他们会中的是同一种毒吗?为什么这些中毒的灰袍人会帮着掩日宗宗主做事情? 带着这些疑问,叶宥生紧紧地跟在灰袍人后面往安全的地方撤离。 而那些掩日城的居民因为体力不足,也没有灵力支撑,被灰袍人用宝船载住。而装满了噬妖的木车,则被另外一些灰袍人以灵力驱动,虽然落在了最后,但是也已经不会被那边战斗的余波波及到了。 沈英耀一边跑着,一边扭头往后看了一眼。 虽然他的 父亲在修仙界也是称霸一方的强者,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出手。他目前为止,真正见识过的最厉害的人,也就是沈和正和叶宥生了。 现在有这么一个能统领一座城的修士对上那怪物般的噬妖,他根本克制不住自己对力量的向往,抿着唇就往后方看去。 那大噬妖并不能视物,可它能感觉到那股令它憎恨的灵力。 它嘶吼着,拼命抬起自己的前爪就要拍去。它前爪抬起来的那一刻,这一片的土地都陷入了黑暗,没有一丝阳光能从它遮天盖日的身躯下逃离。 可掩日宗宗主仅仅只是从手心幻化出一枚极小的旗子,那小旗子在他的手心上旋转,在这一片黑暗中散发出微光。而那被缝在大噬妖背上的旗子,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跟小旗子行动保持一致,也在它的血肉中翻滚中。 大噬妖痛苦地吼叫着,前爪失去了力气,重重地掉在了地上,砸出了一道深堑,而命名它的前爪瞄准了掩日宗宗主,可当那前爪落下后,他却依然完好无损地立于半空。 大噬妖不甘心地想站起来,可是它没有自己的脊柱作为支撑,根本无法让自己过于庞大的躯体站立起来,而被缝在背上的旗子还在跟着那小旗子一起翻滚。它微弱地鸣叫了一声,那聚集在它眼眶的黑雾也愈发浓郁,粘稠得仿佛都能滴出水来。 在它的哀鸣声中,黑雾缓慢地变成了一只飞鸟,那飞鸟扇动着自己的翅膀,而黑雾还在像泥水一样从它的羽毛尖上淌下,落到了地上。 凡是被黑雾经过的地方,一瞬间都失去了生命力。 原本茂密的树林消失不见,溪水也不再流淌,成了黑雾的一部分,而草地也成了干涸的裂土,只能像大噬妖一样微弱地呼吸。 「黑雾向我们这边飘过来了!」沈英耀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眼见着黑雾就要到他们这里来,连忙回头喊道。 「没事的,有宗主在,我们什么都不用担心。」刚刚还恐惧着的周知荣从掩日宗宗主现身以后,就一扫阴霾,脸上又带着那熟悉的微笑,「只要有宗主在,不管是多大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像是在印证他说的话,立于半空的掩日宗宗主没有任何犹豫,捏住了手心的那枚小旗子,做出了一个向上提的动作。 而下一秒,凄惨地尖叫声就从大噬妖的口中传来,那被缝在背上的旗子被无形的力束缚住,向外拉扯,不顾它四处横飞的血肉,硬生生就从它的体内扯了出来。 虽然旗子原本并不属于它的身体,可长年累月下来,已经跟它的身体长在了一起,现在拔出来,对它造成的伤害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缝旗子的时候。.z.br> 而大噬妖的身体也在旗子被拔出后四分五裂,就像是失去了固定的玩具一样,摔碎在了地上。 掩日宗宗主翻手将小旗子甩出,那小旗子瞬间变大,犹如柱子一般从天而降,立在了地上,将那黑雾镇压住。红光一路从它的顶端向下,「叮」的几声就蔓延过了四面八方的黑雾,将它们所有的行动都束缚住,然后像张网一样慢慢收回,把黑雾都禁锢在红光的范围内,拖回到旗子周围。 直到所有的黑雾都被旗子吸收,掩日宗宗主却并没有收回那旗子的想法。他伸手将那面从大噬妖身上拔下来的旗子收回,那旗子变回了正常旗子的大小,只是上面的旗帜已经被血污糊住。 「多年来,我们掩日城一直在找寻罪恶的源头,虽然能通过献祭噬妖暂时遏制,却只是亡羊补牢,没有办法彻底消除罪孽。今日,我已将这大噬妖消灭于此,这面旗子就会带着我的意志,一直镇守在这里,不让罪孽的血液流进我们掩日城。本次盛典,将会在三日后如此举行,这会是我们掩日城有史以来最辉煌的一次盛典!因为——罪孽 在我们这里被终结了!」掩日宗城主的声音从高空传来,带着绝对的威亚,响彻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感谢宗主大恩大德!感谢宗主大恩大德!」方才还在逃离的人们顿时喜极而泣,跪下向着在天上的掩日宗宗主磕头。 沈英耀后退一步,将叶宥生也拉到了自己身边,小声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们不像是在做好事的样子。」 叶宥生「嘘」一声,摇摇头,示意他现在不要说这些。 不管掩日城的真相到底如何,他们现在也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只能绑定在掩日城的这条大船上,等到比赛结束才能离开。 叶宥生看着掩日宗宗主手上的那面旗子,那上面还沾着大噬妖的血。他不知怎么的一恍惚,却看见那滩血变成了一张艳丽的脸。 那女子哭泣着,声音与大噬妖的一模一样。 她说:「承宗,你为什么要骗我……」 梆子的敲击声在他的耳边砸开,叶宥生回过神,那旗帜上女子的脸已经消失不见,在那里的依然是大噬妖的鲜血。 「小兄弟,等会回去了见到宗主,你们可得好好表现。我可是已经把你们此次的贡献上禀给了宗主,你们要是留下来,那待遇可就不是一般外来人定居后所能比的了。」重新启程后,周知荣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敢问周前辈,我们可否知道那位前辈的名讳。因为还没有正式加入掩日宗,直接称呼「宗主」,我还是有些对不住自己的宗门的。」叶宥生作出惭愧的样子。 周知荣理解地拍拍他的肩,叹了口气:「唉,我懂、我懂。宗主的名字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单姓郦,名承宗,是宗主为了宗门改的名字。你也是修行的人,就按你们的说法喊就是了。」 第七十三章 封锁 邢州,阳平城,天一宗。 恒明志坐在书房里,在面前的书册上记录着最近天一宗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在写完「叶宥生去参加「天才之战」海选决赛」后,他的笔顿了顿,思虑了一会儿后,还是准备另起一行写上「秦蓁随后也去了阳平城」。 「恒哥,原来你在书房啊!」孔明善练完剑,从外面兴冲冲地走进来,满脸喜悦。 「嗯。」恒明志将笔放下,合上书册后站起身。 「恒哥你在写什么吗?是重要的工作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孔明善走近,看见了书案上的书册和旁边那支未干的笔,意识到了恒明志似乎正在做事,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惴惴不安。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我自己的一点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记录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免得以后事情太多,把从前的细节都给忘记了。」恒明志随意道。 「每件事情都要记下来吗?这会不会有些太辛苦了。」孔明善有些不解,「难道不是只需要记住那些关键的事情?像有些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如果要一件一件去记下来的话……」他把最后的「只是在浪费时间」给咽了回去。 「哎呀,所以这只是我的个人习惯嘛。」恒明志笑了笑,「说不定等以后,再看着现在的一件件小事,也会觉得格外的有意义。我不想错过任何细节,但是又不能每一样都记住,所以只能用纸笔记录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孔明善想了想,觉得恒明志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但是他回忆了一下最近发生过的事情,除了每天跟其他同门一起修炼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记录下来的细节了。 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值得恒哥这样细心记录的。 说起来,大师姐和叶师兄已经离开了好几天了。明明只是几天,他却已经要习惯了天一宗里只有恒哥在教导他们的事情。可其他几个同门却不这么想,他们似乎很想念大师姐和叶师兄,每天修炼完都要缠着恒哥问个不停。中文網 孔明善很不能理解他们的行为。 每天问来问去不就是「大师姐什么时候回来?」或者「叶师兄什么时候回来?」,恒哥又不是他们的仆人,干什么要对他们的行踪事事上心,而且还耽误恒哥教导他的时间。 不过他知道,这样的心思并不能对这里的任何人说起。 他看恒明志并没有再继续记录的意思,于是正准备请教一些修炼上的问题,可还没等他开口,门外就「唰唰」跑进来了另外四个同门。 贺芸跑在最前面,伸手就拉住恒明志的衣摆:「恒师兄!大师姐和叶师兄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孔明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沉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嘛……还得再等几天吧。」恒明志摸了摸下巴。 「可是你昨天、前天还有大前天就是这么跟我们说的了!」贺芸双手叉腰。 「哈哈,那你一定是记错了。」恒明志开始装糊涂。 贺芸眼珠转了转,突然挑了挑眉毛,指向了一旁的孔明善:「叶师兄,你看孔明善现在每天都只能找你来问问题了,要是大师姐和叶师兄回来,他就多了人可以问,你也可以偷懒了。」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小声,只有离得近的恒明志和孔明善听见了。 「嗯,你说得有道理。」恒明志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一下,然后拿出传讯玉柄,「那我问问秦蓁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问叶师兄吗?」 恒明志在「告诉他们叶宥生那么笨竟然还能落下传讯玉柄」和「维护叶宥生在小孩子面前的形象」中艰难地思考了一秒钟,然后毅然选择了前者。 「 唉,有的人出门的时候因为生气忘记把传讯玉柄带走了,我也没办法啊。」恒明志神色为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谁啊?」汪诵没懂他们明明在说大师姐和叶师兄,怎么突然又开始说「有的人」了。 许景璇轻轻戳了下他,小声说了什么。汪诵没有听清楚,于是低下头凑了过去,许景璇附在他耳边又小声说了一遍:「恒师兄说的就是叶师兄。」 「啊?叶师兄还会忘记带东西吗?」汪诵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是谁惹叶师兄生气了?我去帮叶师兄出气!」 「……」 这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贺芸趴在贺风背后,拼命忍住笑声。 恒明志轻轻咳嗽了一声,就要给秦蓁发去讯息,结果他的传讯玉柄却先收到了什么讯息。他看了一眼,面色却骤然凝重起来。 「恒哥,出什么事了?」孔明善见他脸色不对,忙问道,心里却想着是不是大师姐短期内不会回来了。 「……阳平城,封锁了。」恒明志捏紧了手中的传讯玉柄,一字一句道。 「什么!那大师姐和叶师兄还能回来吗?」贺芸焦急道。 恒明志扫过五个孩子的神色,声音放缓:「事出紧急,我得过去一趟,接下来一段时间得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能做到吗?」 不等他们回答,他又继续道:「不能也没有关系,我可以把你们送回家中,我不会勉强你们的,你们自己选择什么都可以。」 「我们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贺芸不愿意了,立马道,「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这有什么难的,怎么可能为了这个就回家里去。」汪诵也不满道。 许景璇和贺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附和地点点头。 孔明善倒是愣了一下:「恒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不行。」恒明志直接拒绝了,「这次情况不对,我也还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不能带你们任何人过去。」 「对啊,我们就留下来好好修炼就是了。」汪诵揽过孔明善的肩膀。 孔明善猝不及防地被揽了过去,脚下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很快站稳了,不再说话。 恒明志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将一个钱袋递给了许景璇:「小璇,我就把这个交给你保管了,这些钱足够你们用一个月了,你就按照你认为合理的花销来支配。记住,是你自己进行了思考的结果。」 「我、我不行……」许景璇嘴唇抖了抖,只觉得手上的钱袋异常的烫手。 「没关系的呀,小璇,我们都会帮你的!」贺芸凑过来,见恒明志瞥了她一眼,又连忙补充道,「是提意见、提意见!但是最后都会听小璇的!」 恒明志有些不放心,但他现在更担心秦蓁和叶宥生那边的情况,只能再嘱咐了一遍要点后,匆匆离去。 许景璇捧着手上的钱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办。 孔明善抿了下唇,提议道:「要不要先清点一下总额,然后大概制定一下未来每一天的花销,看看分配到每一项需要多少。然后再通过接下来几天的实际花费,来看看计划到底合不合理,再进行改动?」 「我觉得可以诶!」贺芸眼前一亮,但是又想起恒明志的叮嘱,于是又道,「不过小璇你不用有压力,我们不是强迫你这么做,还是看你想怎么安排。」 许景璇却是松了口气,摇摇头,轻声道:「没事的,我也觉得这样安排很好。」 「那我们大家是一起来,还是小璇一个人做?」汪诵问道。 「大家一起吧,恒师兄也没有说不能一起做事,要是什么都得小璇来,不得累死了。」贺芸说着,就要帮许 景璇一起算钱。 汪诵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贺风是一向听妹妹的,孔明善也没有什么异议。 于是大家围成一个圈坐下来,自觉地分工合作。 此时的阳平城内。 秦蓁坐在壶和巷的武器铺内,手指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另一只手上的传讯玉柄。 恒明志回复得很快,几乎是她发过去没多久,就收到了恒明志的回讯。 上面简单说了一下天一宗的情况,一切都好。然后问了她阳平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封城,他现在在往这边赶过来。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叶宥生忘记带传讯玉柄就出门了,他现在也联系不上叶宥生。 「真是巧啊,你怎么每次来阳平城都能遇上点事。」丘思弦坐在柜台后,漫不经心道。 「可能是因为跟你认识了吧。」秦蓁回了恒明志一个「好」,就将传讯玉柄重新收好。 「那我可真是太倒霉了,难怪最近生意都不好做了。」丘思弦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秦蓁闻言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丘思弦自顾自道:「现在又封锁了,传送阵的生意更不好做,维护的钱得一直出,可收到口袋里的钱却一直减少……这可真是亏本买卖啊。」 秦蓁端起面前的茶水轻抿了一口,依然不接话。 「别装糊涂!」丘思弦将手中的扇子敲得「啪啪」响:「你说说,就这么少的钱了,我还得分你一半,现在还得让你在这里住下,看着你拿着钱袋子天天在我面前晃悠,我……」 曹令言抱着一堆账本从外面走进来,将账本放在了丘思弦面前的桌子上,没好气道:「有这功夫在这乱嚎,还不如多看看账本。之前我是看你忙才帮你看的,现在你有时间了,就自己看!」 说着,又拉起秦蓁:「别理他,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待着,我们出去看看情况。」 「令言!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对付我!」丘思弦痛心疾首。 曹令言白了他一眼,牵着秦蓁的手就出门了,只留下丘思弦一个人欲哭无泪地看着面前堆得满满的账本。 第七十四章 交错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要突然封锁。」曹令言有些不耐地皱了下眉,「离上次全城戒备也就过去了一个多月,现在又来这一出,邢州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可是在这个时候,旁边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们这里。 事实上,不止是她们两个在谈论这个事情,街道上几乎都挤满了一脸愤慨的修士,等在乾元宗和六道联盟邢州分部的门口,想要一个说法。 如果说上次是事出有因,大家都可以理解乾元宗要追查犯人的急切。可是这一次,什么理由都没有给他们,就这样不让所有人出城,无疑是激起了所有人的怒火。 「去分部那里看看吧。」秦蓁说道。 她不觉得沈其峰会在秘境还在开启时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只会把乾元宗又一次推上风口浪尖,损害乾元宗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声誉。能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也就只有向荣了。 两人走向六道联盟的邢州分部,那里已经聚满了人。 还没有走近,就听到一声愤怒的高呼:「凭什么要把我们都关在城里!其他州的主城都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凭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随着他话音落下,人群中传来了各种附和的声音。 秦蓁扫了一眼这些领头的人,拉了拉曹令言的手,轻声道:「还要在这里看看吗?好像也没有什么线索。」 「这么多人在这里,六道联盟的人总不能躲在里面不出来吧,总得给个明确的消息,现在这样算是什么事。」曹令言强忍住动手的冲动。 之前丘思弦也没跟她商量一下,就跟虞婵说了他们两个都不会回宗门了。要不是卢玥趁着比赛前,丘思弦不在的那段时间偷偷来问她,她都不知道还有这个事情。 知道丘思弦替自己擅作主张后,曹令言就跟他吵了一架,然后就联系了虞婵,说自己要回宗门。结果还没把手头上的账本看完,就遇上阳平城封锁了,她也出不去了。要不是现在刚好遇到秦蓁,邀请了她暂住,没有秦蓁一起的话,她一定忍受不住地天天跟丘思弦吵架。 「好。」秦蓁没说什么,见曹令言神情依然急躁,于是又温和道,「你不用太担心,应该是不会封锁太久的。」 「希望吧。」曹令言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当秦蓁是在安慰自己。 她之前总觉得秦蓁别有居心,不愿意跟她深交,可是自从那次秦蓁掉进了护城阵法的裂缝,而她亲手砍断了传送阵以后,她就无法再让自己这么看待秦蓁了。 被她这么防备的秦蓁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而打着「高尚」旗子的她,却先做出了伤害她的事情。虽然在那个时候破坏掉护城阵法是正确的行为,但她也不能因为这样的行为没错,就心安理得地再继续防备着秦蓁。 而将原来的偏见摘除后,她再跟秦蓁相处,看待她的角度也就更多了起来。 她发现秦蓁其实很好说话,而且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不管对方说些什么,秦蓁都能心平气和地接上话。而且作为合作伙伴,她还有着情绪稳定的优点,曹令言这段时间以来,见到的秦蓁都是温和好脾气的样子,从来没有见到她动过怒。 虽然还不至于一下子就变成至交好友,但是她跟秦蓁现在也算相处得很融洽了。 随着聚到六道联盟邢州分部前的人越来越多,骚乱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但是却依然迟迟没有人出来阻止。 终于,在人群快要控制不住地出手攻击分部的大门时,一道威压笼罩在了所有人的身上,让在场的每个修士都僵住了身子,不得动弹。 「少盟主正在邢州主城视察,需要暂时封锁主城保证少盟主的安全,各位只需回去暂等几日即可。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阳平城。 等到威压散去,许多修士已经因为承受不住威压而身体颤抖,面色苍白地跟同伴相互搀扶着离开。 「少盟主?」曹令言疑惑地皱了下眉,「六道联盟的少盟主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邢州?比赛还没有结束,现在就表现出亲近邢州的态度有些不太好吧。」 秦蓁顿了顿,才道:「或许是他们那些人之间的博弈吧。总之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情,也可以安心了。」 「也是。」曹令言叹了口气,「估计少盟主也就待几天就走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回宗门一趟了。」 她看了看秦蓁,想起秦蓁的身份,不由道:「像你们这样维持着宗门也很辛苦吧,说是宗门,但跟乾元宗这些比起来,也不能称得上真正的宗门。我和丘思弦在的水月剑派就是一个空壳宗门,但是宗主虞婵……她也很有抱负,只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只能像现在这样一点点爬上来。」中文網 这是秦蓁第二次听到虞婵的名字。 只不过第一次听到是张兰梦在痛骂虞婵,而第二次听到就是曹令言对虞婵的维护。果然哪怕一个人从来没有改变过,不同的人看她就是会有不同的看法。 没有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 「辛苦也谈不上吧。」秦蓁缓缓道,「毕竟是想做的事情,为了这个目标做什么都是甘之如饴的。」 「是啊。」不知道这句话让曹令言想起了什么。她情绪低落下来,只是沉默地跟着秦蓁一起往武器铺走去。 回去的时候,丘思弦已经不在店里了。 曹令言看着桌上仍然堆积起来的账本,气得刚才的低落情绪一扫而空,狠狠地捏住传讯玉柄就要质问他。 秦蓁不好在看账本的事情上帮忙,于是跟曹令言比了个手势,就往店铺二楼休息的地方走去。 她从掩日城出来后,就又从传送阵那里回到了阳平城,结果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竟然就碰上了丘思弦和曹令言。 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两人正在争执什么,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曹令言单方面在对丘思弦发泄怒气,而丘思弦始终只是一脸赔笑的表情,任由曹令言骂他,也什么都不说。 秦蓁本来打算绕道走的。 她那个时候只觉得十分无力,只想回到熟悉的天一宗,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静一静。 结果丘思弦眼尖看到了她,然后曹令言就过来了,问她怎么来了阳平城,之前的伤好了没有。 她略去了自己在掩日城的经历,只简单说自己是来等叶宥生比赛结束的。 结果曹令言就一反常态地主动邀请她去他们那里一起住一段时间,说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刚好现在比赛也没有结束,她与其再找其他地方住,不如就待在他们这里。 秦蓁那时正要拒绝,结果眼神一撇,却看见了丘思弦脸上转瞬即逝的微笑。那并不是什么友好的笑容,更像是某种目的将要达成的惬意。 于是,她抿了抿唇,将自己从疲惫中剥离出来,拉住了曹令言伸出的手,温和道:「多谢。」 在窗边坐下后,秦蓁轻轻叹了口气。 知道了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后,她先给恒明志发去了一条讯息,告诉他不用担心。然后开始思考着六道联盟少盟主在邢州的事情。 她不能因为自己遇到了什么事情,就以疲惫为理由找机会放松。她不能停止思考,必须得不放过任何的细节,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上,才能不让自己悄声无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怀中郑云敏给的那枚玉简不知为何开始微微发烫。 秦蓁将那枚玉简拿出来,在阳光下,那玉简微微 发亮。 刚拿到的时候,秦蓁曾看过它,那上面没有任何字样,就是很普通的无字玉简。只是现在,随着它的温度逐渐升高,那上面竟然慢慢浮现出来一个字—— 「噬」。 秦蓁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那个字,明明只是凭空出现的字,可触及的时候竟然有隐约的粗糙感。 而下一瞬,那个「噬」字骤然开始散发出刺目的光。 秦蓁下意识伸手挡住,而当那光终于再散去时,她却已经不在房间内,而是出现在了一道城门外。 她抬起头,那上面赫然写着「掩日城」三个大字。 但是这道城墙跟之前她看过的那个已经倒塌得不成样子的不同,它威风凛凛地屹立在这里,尽职尽责地发挥着自己保卫的作用。 这是回到了以前掩日城了吗? 秦蓁沉默地将手上的玉简收好,打量四周。 郑云敏知道她给的这枚玉简有这样的效果吗?如果她知道,那她为什么不自己用玉简的能力回到过去,来改变那样的结局?如果她不知道,那为什么要把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玉简一直留在身边,还作为礼物赠与他人? 假如这里真的就是过去的掩日城,那么她是不是就能在这里再一次看见郑云敏和郑云婉? 没等她继续往下想,从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 十几辆板车从远方驶来,上面被黑布蒙住,看不见里面装着什么。而还有许多的人,守卫在板车旁边,只是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很紧张的样子,反而一派轻松,一路走来说说笑笑的。 第七十五章 再遇 走在人群最前面的是两个身披白纱的女子,只是她们的白纱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看起来跟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在她们的身后,一个看上去已经步入中年,但是面容和蔼的男子在跟另外两个少年说着话。其中一个黑衣的少年,从很远处的时候看时,秦蓁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等他们再走近一点时,看见叶宥生愣愣地在跟旁边的人说话,秦蓁无奈地扶额,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面具,就带在了脸上。 没想到这枚玉简竟然会把她带到了阿生参赛的秘境里,只是这个秘境竟然刚好也是以掩日城为原型做出来的。 秦蓁不担心再看见郑云敏和郑云婉,只是其他参赛的修士,多多少少会有记住她脸的人,要是到时候看到她出现在了秘境里,留了心眼,比赛结束后张扬出去,就麻烦了。 那面具戴好后,瞬间就融进了皮肤中,整张脸缓缓变成了另一张陌生的脸。秦蓁又往后瞥了一眼,见叶宥生跟那些人相处也挺愉快的,也并没有受伤的迹象,于是将视线重新收回到最前方的两位白纱女子身上。 这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城门处,正要进城。 两人从秦蓁身边擦肩而过,虽然她们全身都被笼罩在血迹斑斑的白纱之下,但是秦蓁还是能确定,她们两人就是郑云敏和郑云婉。 她们的容貌跟秦蓁在现实中的掩日城见过的别无二致,甚至连郑云婉鼻梁上的痣在秘境中都同样出现了。只不过秘境里的郑云敏和郑云婉看上去性子十分安静,眉眼间也并没有现实中的那股疲惫与绝望。 难道这真的是回到过去的掩日城了吗?沈其峰的修为已经强悍到可以逆转时空了吗? 这个念头仅仅在心头出现了一瞬,秦蓁就将它抛开。 如果沈其峰真能做到这个地步,那他也不会一直甘愿待在邢州不出了。 目前来看最大可能,还是沈其峰通过什么渠道了解过掩日城的事情,并且为了某种目的,复刻了掩日城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要么浩劫发生时,他也在场,要么就是有其他亲历者将这些透露给了他。 再想到出现得诡异,全身谜团的崔予,突然来到阳平城的六道联盟少盟主,以及知道掩日城浩劫的沈其峰。这三人一定跟这些事情脱不开关系。 她不在乎这些真相如何,她只是想让沈其峰他们付出一切代价来偿还。能了解到越到沈其峰隐藏的秘密,那么她的把握就更大,她不介意在这些事情上面多花费些功夫。 叶宥生和沈英耀一路听着周知荣滔滔不绝地说着祝宗主多么多么厉害,掩日城又多么多门好。一开始叶宥生还试图把话题转移到从前的城主身上,但是周知荣每次都顺利用其他的话题转移过去了,然后等到差不多了,话锋一转,又回到了称颂祝宗主的时间。 沈英耀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就直接当看不见周知荣这个人,转头开始想着自己的心事。叶宥生不好让周知荣一个人干讲着,只能强迫着自己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 周知荣大叹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叶宥生这样天赋和性格都好的年轻人了,于是说着说着,话题又拐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身上。 在听完了长达十年的爱情长跑后,周知荣再要继续讲述自己第一个孩子的故事时,叶宥生迷迷糊糊地看到了掩日城的城门。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怀念掩日城的时候,几乎是立马就握住周知荣的手,恳切道:「周前辈,我们回城了。」 「啊?是吗?这么快的吗?」周知荣被打断了话,怔了一下后抬头看去,果然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一边叹气一边摸摸自己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果然年纪大了,就是喜欢说些往事啊……」 「嗯嗯……」叶宥生一边附和着,一边往城门走去。 掩日城本来是不会对进出城的人进行盘查的,但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少宗主最近生了病,现在开始有守卫在城门口进行盘查了。 不过都是一些简单的问题,也只是针对生面孔,只要说明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进掩日城要做什么,守卫就通通放行了。 最近因为盛典将至,许多人都从其他地方赶来要进掩日城,因此城门口一时堵满了人,被要求着一个个排队慢慢进去。 叶宥生正排队等着,却突然发现前面那个正在接受守卫盘查的少女的背影十分眼熟,简直跟师姐一模一样。可当那少女不经意间转身露出侧脸时,叶宥生才看清那张脸跟师姐的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他默默叹了口气。 也是自己太心急了,师姐又没有来参加比赛,怎么会在这个秘境里呢。 只是虽然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却不受控制地一直追着那少女看去。而越看,他就越觉得这个少女除了脸之外,哪里都像师姐。 不论是她习惯性的微笑,还是思考时下意识摩挲手腕的动作,都跟师姐如出一辙。 叶宥生正要迈步上前,却突然被沈英耀用手肘捅了一下。 「我看到林菡和……和长孙懿了。」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下巴往身后右侧边努了努,「你帮我挡挡,别让他们看见我。」中文網 「?」叶宥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躲的,但他还是配合着让沈英耀站到了自己前面。可等换完位置后,他再抬头,那少女却已经通过了盘查,进了城里,转眼就消失在了人海中,不见踪影。 再看到身前掩耳盗铃一样拉起衣领将自己的脸挡住的沈英耀,叶宥生捏了捏拳:「林菡已经看到你了。」 「什么!」沈英耀一惊,反射性地就往那边看去。果不其然,正好看见林菡对着他比了一个手势,那意思是进城后再说。而长孙懿站在她的旁边,始终温柔地注视着她,余光瞥见他看了过来,瞬间收回笑容,对着他微微颔首,算作打过了招呼。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胸腔中翻涌,沈英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镇定,对他们两人点了点头,然后就矜持地转过身,不再看他们。 你们三个人真有意思。 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明白的叶宥生暗暗吐槽了一句,就焦急地等待着队伍往前,好进城后去找到刚才那位少女。 就算那不是师姐,他也要确实清楚后才能安心。 虽然师姐没有来比赛,但是师姐那么厉害,万一她就是有别的方法可以进到秘境里来呢?他没能参与过上一世师姐的过去,而这一世他有了机会,只要可以,他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跟师姐在一起的时间。 哪怕那只是一个跟师姐相似的路人,他也要亲耳听过了她说话,才能死心。更何况,他心里已经几乎要认定那就是师姐了。不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仅凭一个远远的背影,就会让他觉得不能触及到她,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所幸进城以后,周知荣就要去忙着把那些抓回来的噬妖都处理好,为盛典做准备,而沈英耀又去跟林菡说话了,因此叶宥生有了独自行动的时间。 只是掩日城这么大,要去哪里找她呢? 经过一条岔路口,突然一双手拉过他,将他拉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阿生,是我。」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实际上从感觉到那双手的触感时,叶宥生就已经肯定那就是师姐了。再听到耳边那熟悉的声音,叶宥生就控制不住地手抖。 他喉头艰难地滚动,小心翼翼地看向秦蓁。 明明是两张完全不一样的脸,但当确认了就是师姐后,他竟然能从那张假面上看出师姐的五官。 「师姐……你怎么过来了。」本来有很多话想对秦蓁说,但是当看见人就在面前时,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只能问出一句这样的话。 「嗯,说起来有些复杂,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吧。」秦蓁想了想,发现一时半会还真不好说清楚,「你在这里住在什么地方,还安全吗?」 「安全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些不适合谈话。」叶宥生尴尬地挠了挠头,将自己进城时就被周知荣带着走,然后住进他家的事情说了一遍,但是暂时略过了碰到了沈英耀的事情。 听起来过去的掩日城跟现在差别很大。秦蓁听完叶宥生的话,又看了眼街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人们,想起无人区那个弥漫着黄沙的,废墟般的城市,只感觉有些唏嘘。 「没关系,也不是非要什么正式的环境才能谈话。」秦蓁手指动了动,在两人身边布下了防止其他人窥听的屏障,「陪我看一看掩日城吧,我们边走边说。」 「嗯!」叶宥生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站在秦蓁身边,努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手。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忘记说了,连忙就看向秦蓁:「师、师姐!我走以后你有给我发讯息吗?我、我忘记带传讯玉柄出门了,没能给你发讯息。」 「恒明志跟我说了。」秦蓁看他在紧张,于是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我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不要担心。」 「嗯。」叶宥生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到这里的时候,看见你跟很多掩日城的人一起回来的,还有很多装载着东西的板车,是发生什么了吗?」秦蓁问道。 第七十六章 暗涌 「是噬妖。」叶宥生语气低沉下来,「这里的人用噬妖来作为盛典时祭祀的用品,认为这是在赎罪。我、我和沈英耀本来是帮他们去抓噬妖的,结果后来……」 他一股脑地将噬妖巢穴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在说到沈英耀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但是意识到只要还在秘境里,怎么样也绕不开沈英耀后,还是将自己和沈英耀一起行动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们俩一起行动的时候,碰到林菡了吗?」秦蓁问。 「没有,但是她也知道这个事。」叶宥生低下头。 秦蓁其实对叶宥生跟谁一起行动并不是很在意。毕竟虽然叶宥生是她的师弟,但是她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仇恨,就让叶宥生不跟那些宗门中的人相处。只要叶宥生愿意,而且那些人对他没有坏心思,她就不会干涉。 只是她担心林菡知道了叶宥生和沈英耀一起行动,心里会多想,觉得这是她暗示可以合作的信号。要是被林菡直接默认纳入他们队伍里,以后要想对乾元宗做些什么,就有些不好说了。 不过看到叶宥生失落地低下头,秦蓁还是温声安慰道:「没关系的,阿生,你想结识谁都可以,不会影响到我的。你将来在修仙界历练得越多,认识到的朋友也会越多,只需要按照你的想法来判断他人是否能结交,不用考虑到我。」 「……」叶宥生抿了抿唇,没有应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把秦蓁的话听了进去。 「现在更重要的是你的事情。」秦蓁专注地看着叶宥生的眼睛,「你们比赛的情况如何?」 叶宥生于是又把这次比赛的规则跟秦蓁复述了一遍:「但是目前还没有人拔下过旗子,只有一次出现过投影,但是我怀疑是林菡和她师兄两个人设的圈套,并不是真的拔了旗。」 「确实有些麻烦,也没有给任何旗子的线索。」秦蓁想了想,「不过拿不到十个旗子,就不能结束比赛,而只要有人先拿了旗子,就会给所有人投影,所以等着别人先动手的人绝对不在少数,毕竟这是最便捷的方法。」 「只是不清楚那位祝宗主拿走的噬妖身上的旗子,是不是就是比赛要的。」叶宥生继续道,「我们在掩日宗还没有封闭的时候看到了另外两个参赛的修士,之后出来掩日城,又见到了找沈英耀寻仇的修士,再除去林菡和长孙懿,其他的一百多修士就都没有见过了。」 「嗯,我知道了。」秦蓁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正好走在一个客栈前停下,门口招呼的伙计见他们两人是生面孔,于是热情地迎了上来,正要开口的时候,却见周知荣又不知道从哪来冒了出来。 「小刘,这是我家的客人。」他给那伙计使了个眼色。 那伙计会意,连连朝他拱手:「是我弄错了,是我弄错了。」说着,就再也没有看秦蓁他们一眼,急匆匆地就去找其他的生面孔来揽客了。 「小兄弟,我可是一忙完事情就来找你了,没有怠慢到你吧。」周知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歉意道。 「没有的,我自己也可以到处转转的。」叶宥生道。 「唉,你是我们掩日城的客人,也是我们未来的兄弟,怎么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这可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周知荣摆手道,又看向秦蓁,「这位姑娘也是从别的城镇来的吧。」 「久闻掩日城盛典的盛况,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这次终于得以有空闲,可以领略一番了。」秦蓁微笑道。 「放心吧!我们掩日城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周知荣哈哈大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向她保证道,然后话锋一转,又问道,「不知这位姑娘可否有落脚的地方?」z.br> 秦蓁摇了摇头:「我也刚来没多久,对这里还 一窍不通呢。」 「那你可是碰对人了。」周知荣得意道,「要想完整地体验盛典,就不能住到客栈里,得跟这里的居民们同吃同住,才能在盛典正式举行的时候体会到至高的愉悦。这位小兄弟现在就是在我家住着,我看你们交谈也挺愉快的,要不要一起到我们家来?」 秦蓁心中打探着周知荣,面上却作出为难的样子:「恐怕有些不太方便,我还是去找找客栈吧。」 周知荣见她匆匆瞥了眼叶宥生和自己,又面色尴尬地扭过头,顿时明白她是觉得自己一个女子跟他们同住并不妥当,于是眼珠转了转,又提议道:「这样吧,我有认识的一对姐妹,她们现在自己搬出来住,房间也有空的,而且还是我们宗主身边亲近的人,你跟她们一起,也更方便一些。」 说着,他就挥手让一直站在后面不远处的郑云敏和郑云婉过来。 「这……」秦蓁还要做出推拒的动作,郑云婉却已经笑着拉住她的手:「这位妹妹看着年纪小,但是能一个人来掩日城,一定也是个有主意的人。既然来了掩日城看盛典,那自然就要得到最好的体验,不然岂不是白白来一趟了?你就安心跟着我和姐姐一起,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比起郑云敏脸色的生硬,郑云婉则是显得娇柔婉转,声音又带着几分妩媚,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无害,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那、那就多谢这位姐姐了。」秦蓁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任由郑云婉牵住她。 叶宥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那样温和正经的师姐竟然能做出这样的表情。要不是他了解师姐,知道现在她是在演戏,不然还真分辨不出她脸上的表情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见解决了秦蓁的问题,周知荣就要带着叶宥生继续在掩日城里逛一下。叶宥生还想回头再跟秦蓁说些什么,却只瞥见秦蓁左手的食指虚空做了一个敲击的动作。 他于是装作只是在环顾四周的样子,看了一圈后,才又自然地收回目光,跟着周知荣往她们的反方向走去了。 这边,郑云婉已经亲密地揽住秦蓁的手臂,柔声道:「这是我姐姐郑云敏,我叫郑云婉,妹妹该怎么称呼?」 秦蓁放缓声音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想起在现实中跟她们见面的时候,似乎从未说出自己的名字。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可以叫你蓁蓁吗?」郑云婉看起来亲切极了,「蓁蓁是从外面来的修士吗?感觉你跟我们有些不一样。」 「嗯,不过也不能算是修士吧,只是学了一点护身的本领。」秦蓁道。 她在两人面前保持着羞怯的样子,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第一次出远门,还有些怕生内向的少女。 「你能一个人到这里,已经非常厉害了。我们掩日城跟其他城镇隔得都非常远,想要到掩日城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郑云婉笑道,似是不经意地说着。 「婉姐姐有去过其他的地方吗?」秦蓁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惑,而是转而问她。 「当然去过。只不过也就只有一次,是跟着宗主一起去的,我们少宗主身体不好,宗主那次是听别人说起外面有治疗少宗主的方法,所以带着我们一起去了。」郑云婉道。 如果这里真的就是完全虚构的秘境,那郑云婉她们对外面世界的认知也只能是设定中强加上去的。除非这个秘境真的完全模拟了过去所有人的生活轨迹,还复刻了周边其他的城镇,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明明只有一座城市,但到现在叶宥生只见过了十几个修士,其他一百多名参赛的修士连面都没有碰过。 只有是地图足够大,把所有人都分散开了。 可如果是这样,那么作为比赛的终点——「秘 境的最高处」这个说法就十分存疑了。 整个秘境到底有多大呢?要找到最高处是不是还要跑遍秘境中所有的城镇? 秦蓁记得郑云婉说过掩日城的最高处是掩日宗举行盛典时,才开放的高塔。但现在没有任何旗子,也无法应验这座高塔到底是不是「秘境的最高处」。 沈其峰有必要把这个秘境设置的这么繁琐吗? 秦蓁想象自己身为邢州的领头宗门的宗主,现在要为了邢州选出十名最强的新生代修士,送去中州展示自己邢州的强盛。 那么这个秘境,就是要能合理地选出综合实力最强的十人了,不然等去了中州,输得狼狈的时候,丢的就不只是这个输的人一个人的脸了。 所以沈其峰虽然用了手段让沈英耀进了第二轮海选,但是却只给了他保命的法宝,收回了攻击性的法宝。因为他只用保住沈英耀进秘境,就已经足够了,不至于让沈英耀在大庭广众下被打下比武台而丢乾元宗的脸。 至于进了秘境,因为有着生死不论的规定,那只要沈英耀能活着出来,就算没有拿到旗子也能随便拉一个死人的名字说是被此人陷害,无暇去拔旗子。 相反,要是真让沈英耀去了中州,那才有的沈其峰烦心。 从乾元宗被盗一事上,可以看出有其他州的人已经盯上了乾元宗,这些在暗处的人不知何时又会对乾元宗发动下一次攻击,而下一次仍然是小打小闹,还是动真格,都不可知。 因此,送沈英耀去中州,无疑是让他去送死。在没有弄清楚背后的真凶是谁时,沈其峰不可能让沈英耀踏出邢州,乃至于阳平城半步。 第七十七章 玉简 那么,现在再抛开沈英耀,站在沈其峰的立场,从单纯为了邢州颜面的角度出发,去想想他应该会怎么设计这次比赛的秘境。 如果这个秘境真的复刻了这周边所有的城镇,先不说无人区中究竟有没有那么多正常发展的城镇,就只是为了一次比赛的话,去构建这么大体量的秘境,再去维护它,又显得大材小用了。 而且一百三十个修士去争夺十个旗子,就是为了让大家主动去攻击,让比赛变得更激烈,用更多的地图把大家分散开来,显然与这个初衷相违背。而且也实在没有必要在「秘境最高处」这个词上面做太多的文章,让大家为了找到终点就去把秘境所有地方都跑一遍。 更何况,掩日城本身的面积,再加上它周边的荒野,也已经足够大了。 所以,最大的一种可能,掩日城就是这次比赛的「主战场」。 可是,为什么沈其峰要把比赛放在过去的掩日城中呢?让他们这些修士在这里进行比赛,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这也是秦蓁唯一想不明白的一点。 她不相信沈其峰是能为了邢州整体的荣耀而费心思的,因此搭建这个以掩日城为背景的秘境一定有他的用意。 按叶宥生的说法,沈英耀对这个秘境也一无所知,而进入秘境以来,掩日城以及噬妖的一切又处处充满着诡异。 但不管再怎么复刻得真实,这里也终究只是虚幻,不是真正的过去,他们不会在这里改变任何未来,不可能去拯救那个如今已经被黄沙覆盖的「死城」。 那是否可以初步认为,沈其峰自己也对于掩日城的一些旧事存在着疑问,所以想通过这个秘境,来还原出当时的一些细节?而这些缺失的细节,对于沈其峰来说至关重要,那么为了不错过任何一点细节,他一定会派身边的人时刻从外面监视着秘境里的情况,甚至自己出手影响这个秘境,按照他需要的走向变化。 「怎么了,蓁蓁?」郑云婉见秦蓁半晌没有说话,关切道。 「我第一次出远门,没想到掩日城会这样繁华,看得有些失神了。」秦蓁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哎呀,这些算什么呢。」郑云婉掩嘴轻笑,「姐姐带你去看更好的东西。」 「嗯?好呀,谢谢婉姐姐。」秦蓁眨了眨眼,眼神十分清澈,一副单纯好欺骗的样子。 郑云敏在旁边看了她们两人一眼,表情始终冷淡,不欲加入她们的交谈,只是手时不时地抚摸着腰间的斧子。 「蓁蓁知道噬妖吗?」郑云婉问道。 「没有听说过。」秦蓁摇了摇头。 「这噬妖啊,是世界上最凶残的妖物。它们没有同类的意识,没有亲情的羁绊,只会依照本能进行杀戮,啃噬同类来维持自己的生命。」郑云婉声音轻柔,「它们是背负着罪孽的生物,却不知悔改,所以需要我们来帮它们赎罪,用它们的鲜血来为盛典抹上最靓丽的颜色。」 这个说法,跟在现实中,郑云婉说掩日城的人都是要赎罪的那句话对比到一起,实在微妙地让人忍不住感叹。 「所以你们是噬妖的处刑人吗?噬妖会待在它们的巢穴中,等待着你们上门去审判它们的罪孽,再用你们的剑来让它们去赎罪?」 秦蓁这话说得讽刺,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真诚,就像她只是在提出自己的疑问一样。 郑云婉微眯了一下眼,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冰冷了下来,但是又很快笑开:「可不是嘛,这个词形容的真恰当,我们就是噬妖的处刑人。」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一道栅栏前。 那栅栏足足有十几米高,虽然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木头,但秦蓁却从中感觉到了阵法的刻印。 郑云婉手指点在了栅栏上,那栅栏便缓缓自动打开,为她们开出了一条刚好可以容纳一人进去的缝隙。 「就是这里了,请我们的客人先进吧。」郑云婉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蓁在她们姐妹二人的注视下走了进去,而当她们也进来后,那栅栏又「嘭」的一声重重的合上,只给地上投下了厚厚的阴影。 越往前走,血腥味就越重,而日光也越发黯淡,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遮挡住了一样。 而在路的尽头,一座高塔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秦蓁刚要抬脚过去,一具噬妖的尸体就从高塔上跌落下来,砸在了她的面前。 噬妖的尸体被摔成了几半,血液混杂着内脏溅到了秦蓁的鞋子和小腿上。 她抬起头往上面看去,在高塔的顶端,有一扇窗户开着,一个人正探头往下面看,显然就是他刚刚把噬妖扔了下来。 「小杨,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别把我们的客人吓到了。」郑云婉朝他大声喊了一句。 那人连连摆手,张嘴说了句话,但他声音太小,郑云婉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只能对他比了一个警告的手势。 秦蓁倒是听见了那人说了句「不是我扔的,是它自己突然跳下来的。」,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噬妖的尸体:「这就是噬妖吗?」 「是的。」郑云婉看不见秦蓁的神色,但是凭她的经验,猜测秦蓁是觉得噬妖看起来无害,不像是凶残的样子,于是笑道,「你可别被它的外貌可骗了。很多从其他地方到我们掩日城的人,第一次见到噬妖的时候,都觉得是我们大题小怪,可后来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葬身在噬妖的腹中,成为了它们的食物。」 秦蓁已经听叶宥生说过了在掩日宗里人们观看噬妖相食,以及在噬妖巢穴时发生的事情。但是听说,而亲眼见过,还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噬妖莹白色的眼睛还没有合上,直直地注视着她。 秦蓁的双眼莫名地一阵抽痛,而当她用手遮住噬妖的眼睛后,那股疼痛就瞬间消失不见了。 「不过虽然它已经死了,但是它的罪孽并没有被清除,反而因为它私自的死亡而应得到更重的审判。」郑云婉招招手,有其他人从旁边停下手头上的工作,跑来搬走噬妖的尸体。 「但是我们跟噬妖不同,噬妖可以凶残,我们却要常怀仁善之心。所以,这只噬妖的罪孽将会随着它的死亡刻印进它的血肉中,再被其他的噬妖吃下,它的罪孽也将加注在那些噬妖身上。」郑云婉轻声道。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快,就像是在哼唱歌谣。 「我可以去看下那些还活着的噬妖吗?」秦蓁站起身,不再看那已经被搬走的尸体。 「要不要先去换下衣裳?你的鞋子和衣摆都被弄脏了。」郑云婉指了指做左手边的屋子,「那里有为来参观的客人准备的衣服,可以不被高塔中的脏污沾染到身上。」 「不麻烦了,就这样吧。」秦蓁拒绝了她的提议。 「那就听你的。」郑云婉也没有坚持,就带着秦蓁走进高塔。 「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们。」一直没有说话的郑云敏突然道。 郑云婉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郑云敏,但是在看到郑云敏脸上的冰冷后,只能无奈地转过身,不做什么劝说。 秦蓁始终没有回头,只是在迈入高塔前的一瞬间,手指微动,那枚由未来的郑云敏赠与她的玉简在她的指尖一晃而过。 玉简的微光在日光下不值一提,可在黑暗中却显得格外亮眼。 提前进去高塔的郑云婉没有看见这亮光,可在秦蓁后面的郑云敏却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叫住秦蓁,但秦蓁走得极快,那玉简只是晃了一下,就随着她一起走进高塔,被未知的黑暗给掩盖住。 郑云敏皱起眉,手指在斧子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直到指尖无意识地被划破,伤口的疼痛刺激得她回过神来,她才又看向高塔。 「她怎么会有那枚玉简?」郑云敏喃喃。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但是她绝对不会认错。 那是城主在死前,偷偷给她的玉简,恳求她能帮忙保管。如果等到有一天掩日城破灭了,那么希望她能将玉简交给那时候,她遇到的第一个从外面来,并且愿意带她离开的修士。 因为城主身份十分敏感,而她现在又受了宗主的恩惠,为宗主和少宗主做事。因此这枚玉简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甚至连自己的妹妹也一字未提。.z.br> 她很确定这枚玉简现在就在她自己的身上藏着在,那么秦蓁是怎么拿到一模一样的玉简的呢? 心中生出了几分焦躁,郑云敏又抬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黑色高塔,咬了咬牙,还是走了进去。 在没弄清楚玉简的事情前,秦蓁还不能出事。 反正离盛典举行还有几天,只要这几天能解决清楚,一切就还好。万一她那枚玉简是真的……大不了跟宗主说再换人选就好了。 他们都对盛典的真相如何心知肚明,想来宗主应该不会计较换人的事情,到时候只要找个跟秦蓁一样修为的修士来代替她就好了。 第七十八章 坦诚 一走进高塔,一股闷热的气息就铺面而来,夹杂着羽毛与血肉腐烂的味道,仿佛锁链般绞住人的脖子。 秦蓁没有用灵力遮挡,而是让自己努力习惯这样的味道。而旁边的郑云婉,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但是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来遮掩,看起来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受到这里的影响。 地上铺着的砖石,因为长期被血液浸泡,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秦蓁跟在郑云婉身后,从长廊一路往前走。 走廊是环形的,在外侧围了一圈铁笼将噬妖关在里面。其中按照噬妖的体型大小来对它们进行关押。噬妖们缩在角落里,每当听见有人的脚步声经过时,尾巴尖都会猛地一颤,然后又重新低垂下去。 郑云婉一边走,一边回头对秦蓁解释道:「这样来放置,是为了准备盛典的时候更方便,毕竟最后只会选出一只噬妖来进行祭祀,这样可以更快地选出不同体型中罪孽最深的那只噬妖,在把它们聚集起来,最后剩下来的那只,就是承载了所有噬妖罪孽的那只,将会被宗主从最高处抛下,赎清罪孽。」 「噬妖是怎么诞生的呢?」秦蓁看着她的手轻快地滑过一道道铁门,突然问道。 「什么?」郑云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微微错愕地看着她。 「噬妖是罪孽的化身,所以它们是从世间已经存在的罪孽中诞生的吗?那么原罪又是来自于谁?如果它们只是像人类一样可以进行繁衍,那现在的一批批噬妖,又到底是在为谁赎罪呢?」秦蓁缓缓道。 「……」郑云婉盯着秦蓁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突然半掩住嘴,咯咯笑了起来:「蓁蓁啊,罪孽是永远不会被偿还清的,只要我们都还在,仇恨与罪孽就会永远在,不然像我们这些赖以仇恨生存的人又要怎么活下来呢?」 她笑得很开心,但渐渐地,那笑声里又多了哭声,从她的脑袋后传来。一张噬妖的脸从她的脑袋中钻了出来,跟郑云婉的脸一前一后,前脸大笑,后面哀鸣,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从城主离开的那天前,我们就都是要赎罪的。」郑云婉轻轻地抬起双手,声音扬起。 随着她的动作,她脚下的那块石砖就化作了肉泥,托举着她缓缓上升。 高塔中部是空的,从最下面一层就可以直接望到最上面,郑云婉从中间的位置一直被肉泥往上抬起,而每当她经过一层塔楼,那一圈被关起来的噬妖就痛苦地鸣叫,而从它的脑袋后,却传出了喜悦的笑声—— 一张张人脸从噬妖的脑后钻了出来,代替了痛苦的噬妖发出了人类的笑声。 而这无数层高塔中,噬妖与人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一时间无法让人分清自己究竟是身处人间的天堂,还是妖物的地狱。 在千万种声音中,秦蓁脚下的石砖也逐渐化开,变成了还在蠕动的肉泥,试图将秦蓁的脚包裹住,拖着她一起与它们沉沦。 「远道而来的客人,让我们为了掩日城的繁华,一起奉上所有吧!只有今天我们的付出,才能换取未来其他客人的到来。你的奉献会让掩日城的威名传播得更远,那些生活在压迫的人们会知道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叫做掩日城的仙境。只要到了这里来,就会得到最热情的接待,所有的人都会是你的兄弟姐妹,我们亲如一家人。」 郑云婉已经被托举到了最高层,她的声音远远传来,但却借着在场所有的噬妖的口又一遍遍重复着。z.br> 噬妖的喉咙艰难地挤出人类的语言,它们很努力地在重复着郑云婉的话,但是长时间没有说过人类的语言后,再一次性说出这样长的句子,对它们来说是一项无比艰难的任务。因此当郑云婉话音落下后,各种千奇百怪的语调重复着她的话,犹如 牙牙学语。 秦蓁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已经是第二次单独跟郑云婉走之后,就撞进了她的袭杀计划。 她脚尖碾了碾,将那些顺着她的鞋子,准备攀上她小腿的肉泥碾碎。 郑云婉的身体此时已经跟肉泥融为了一体,她尖叫地俯冲下来,那已经不成人形的手臂就要抓向她。与此同时,她的脑袋一转,那张噬妖的脸就会换到了前面,对着秦蓁张开了满是尖牙的嘴。 秦蓁站在原地,手指也看似极其缓慢的动作交错,然后向外翻转,一张青色的环状屏障就瞬间出现在了她与郑云婉之间,将郑云婉的攻击尽数挡住。 「我很好奇,你的身上明明没有一点灵力,但是却能将自己的身体变成这个样子。这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秦蓁站在屏障后,左手食指轻点住它的中心来提供灵力维持。而没有被屏障护住的两侧则被巨大的力道给摧毁,卷席着从秦蓁的身边飞过,吹起了秦蓁的长发。 郑云婉扭到后面的脑袋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见自己的攻击没有对秦蓁造成任何伤害,手臂又再次高高扬起,想要靠自己的蛮力敲破屏障。 但是显然,只是依靠力量来进行攻击,并不会对屏障造成任何威胁,反而是她自己的手臂承受不住这样的攻击程度和速度,「咔嚓」一声断裂,高高地飞了出去。 「啊——」她吃痛地捂住自己的断臂,恶狠狠地盯住下方的秦蓁。 秦蓁右手掩在袖子下,黑蛇玉镯开始慢慢滑动,准备对眼前的猎物进行致命的一击。 现在的郑云婉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秦蓁对自己说。 就算现在在这里杀了她,也不是与母亲的做法背道而驰,她只是想要杀掉一个要害自己的妖物,并不是对无辜的凡人下手。 可是这句催眠一样的话,并没能让她手腕上的黑蛇玉镯信服。 那黑蛇不满地锢紧她的手,蛇身的滑动越来越慢,就像是原本将要行驶的车轮被泥泞卡住了一样。 不,她不能再将自己下意识带入进母亲的思维中,她得用「秦蓁」的思维来进行思考。 郑云婉不能杀,因为她还需要通过跟郑云敏的交谈来知道更多。 那枚玉简她已经让郑云敏注意到了,如果她知道这枚玉简的真正来历与用处,那么她一定会来找自己。 所以,为了郑云敏更多的信任,她不能动手杀郑云婉,至少现在不行。不然哪怕那玉简再重要,失去妹妹的郑云敏也只会视她为仇敌,不肯再与她交流半个字。 「还是只能先让你安静一会儿了。」秦蓁喃喃,右手又施展了另一个法诀。 那屏障瞬息间变成了一鼎透明的钟,从郑云婉的头顶罩住她往下扣去,逼迫地郑云婉身形逐渐变回正常的样子,任她疯狂地在钟里面冲撞,也无法突破分毫,最后当钟完全扣在地上时,她才失去了意识,沉沉地昏迷过去。 「我还以为你会制止我呢。」秦蓁扭头看向身后左侧方的阴影,轻轻笑了笑。 郑云敏从阴影中走出,沉着脸将昏迷的郑云婉抱起。 此时的郑云婉已经完全变回成正常人类的模样,那条断掉的手臂也重新长了回来。那些噬妖脑后的人脸也消失不见,重新长出了绒毛。 「你是怎么拿到那枚玉简的。」郑云敏没有理会秦蓁玩笑般的语气,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 秦蓁将那枚玉简握在手心,朝着郑云敏的方向展示,等到郑云敏已经完完全全地将那玉简看过一遍后,秦蓁才缓缓道:「我很遗憾,但这是你亲手给我的。」 「……」郑云敏的脸色更加阴沉。 「我也很想知道未来的 你为什么要将这枚玉简给我。当时我只当它是一枚普通的玉简,但是很显然,我现在来到了这里,或许在这个时间中的你,可以解答我的疑惑。」秦蓁将玉简重新收起。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过一会儿处刑人会过来巡视,我们先换个地方。」郑云敏将郑云婉抱紧,然后转身往高塔外走去。 「如果我没猜错,本来你们是准备将我跟噬妖一起当做盛典的祭品吧。现在就这样走出去,外面是还有你们的人在等着我吗?」秦蓁指了指地上那些被掀起来的石砖。 「那你想怎么样?」郑云敏停下脚步,转身盯住秦蓁。 「就在这里说完吧。然后我可以配合你们,装作逃出去的样子,你再带着你受伤的妹妹,去跟处刑人说你们没有打过我,让我跑了。这样你们依然可以好好待在掩日城,而我也能知道想要的消息就离开。」秦蓁道。 「……好。」郑云敏犹豫了一下,还是沉声答应了秦蓁的提议。她想找个平坦的地上想先将郑云婉放下,但是这一块的地都已经因为战斗而破碎了。 「放这里吧。」秦蓁脚尖动了动,以她为中心向外两米的地面都在灵力的加持下而恢复如初。 郑云敏将郑云敏放下,然后抿了抿唇,面容严肃地看向秦蓁:「你能来到这里,那未来的掩日城已经被改变了吗?」 第七十九章 斩落 「如果你说的改变,是跟现在表面上的掩日城进行对比的话,那我可以说,掩日城已经彻底地改变了。」秦蓁道,「噬妖已经不存在了,而你们则代替它们被审判。街道上也再没有行人了,人们都躲在房子里,等待着处刑人下一次的到来。」 郑云敏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低声感叹道:「看来城主说的没有错。」 她又抬头看向秦蓁:「那枚玉简是当初城主给我的,让我在掩日城破灭后,交给第一个从外界来到掩日城,并且愿意带我离开的修士。所以……」她微微顿了顿,「未来的我已经离开了掩日城了吗?」 「或许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你最后跟我说,你只想跟你的妹妹待在一起,所以,我就自己离开了掩日城。」 「真是……不像话啊。」郑云敏双手掩住脸。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玉简能让我来到这里,但是我必须得告诉你,这枚玉简并没有让我回到过去。」秦蓁认真地看着她,「对我来说,我只是进入了一个由修士搭建成的幻境,而这个幻境正好就是复刻了你们掩日城破灭前的那段日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说,我们都只是幻象?」郑云敏缓缓道。 「嗯,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回到过去来改变未来的术法。」秦蓁十分直接。 郑云敏沉默了。 秦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幻,从悲痛到欣喜到仇恨……最后定格在了麻木上:「如果我们只是幻象,那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无用功了吗?不管再怎么努力,掩日城最终也要走向破灭。我们只是为了你们修士的比赛,才能被再次从被遮掩的历史中挖了出来,被迫在你们面前表演一遍我们的灭亡。」 「我想,虽然不能改变过去来拯救掩日城,但是你可以告诉我掩日城在浩劫到来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这样我还能回去找到现在的你,来改变现在的掩日城。」秦蓁声音温柔,「你们和噬妖到底是什么关系?背负的罪孽又是什么?只要你都告诉我,我就可以帮你。」 郑云敏的手下意识地就去摸腰间的斧子。中文網 秦蓁笑了笑:「你很喜欢它吗?你好像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嗯……」郑云敏抬了下眼,然后又垂下去,「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但是他们为了宗主和掩日城,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她停顿了一下,触及到秦蓁温柔包容的眼神,只觉得身体冰冷得发颤。但是怀中那枚玉简又在时刻着提醒着她城主的嘱托。她咬了咬牙,还是继续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掩日城是无条件欢迎外来的人吧,每一个到这里的人,我们都会全心全意地对他好,让他留在这里参加盛典。」 「我们这里都是凡人,唯一有修为的也就只有宗主和少宗主。作为一个远离其他凡人生活范围的城镇,我们能吸引来的,也就只有修士,而不可能是其他凡人。我们会对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修士送去各种天材地宝,而这些修士往往都是在自己宗门里不受重视的,或者涉世未深的。一看到这些材料都能随便赠与,再加上我们的奉承,大多数人就会选择留下来。但实际上,只要他留了下来,这些材料最后都会又回到我们身上。」 「掩日城五十年一次的盛典,只是为了掩盖每五十年就会降临的浩劫。那些有灵力的修士能帮助我们挡住浩劫,让掩日城继续平安下去。而当他们死后,我们就会收回给出去的材料,只等到下一次盛典前夕,再赠与下一批过来的修士。」 郑云敏说完,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你们修士不是总说与天斗吗?现在与天降的浩劫进行争斗,不正是需要你们的吗?」 「你和我见到的那位郑云敏有些不太一样。」秦蓁轻声道 。 「有什么不一样?」郑云敏反问,「过去的我和未来的我,都是我。」 「如果我遇到的郑云敏,是现在的你,那我是不会收下你的玉简的。」 「呵。」郑云敏低声笑了下。 秦蓁看着她从腰间取下斧子,而随着斧子的离开,她的腰就像是失去了固定一样,骤然断成两段。 在鲜血的喷涌中,她的身体开始重新扭曲、塑造,最后变成了下半身的身体变成了噬妖的身体,与她上半身的人类躯干融合在一起。 「没有人是幻象,这就是我们真实的掩日城。」郑云敏的声音尖细,变得有些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你能先入为主地觉得我们才是假的呢?你没有想过如果你去过的那个掩日城才是假的,只是为了骗你来这里的陷阱呢?」郑云敏向秦蓁伸出手,那枚玉简在她的手上闪闪发光。 「崔予说的没错,你真的很有把自己当救世主的嗜好,只要看起来可怜一点,好欺负一点,你就能相信那人的话是真的,并且设法去拯救他。」她的话明明听起来很嘲讽,但是却隐隐带着哭腔。 秦蓁看了眼她手上的那枚玉简,那上面也只写了一个字,只不过跟她手上写着「噬」字的玉简不同,郑云敏手上的玉简显示的是「馈」。 「这原本就是一个玉简,只不过城主把它分开了,让我自己留下一个,另一个再交出去。」郑云婉盯着秦蓁的眼睛,「所以,如果我是幻象,那我不可能手上只有一半的玉简,因为是我,去到了你所认为的现实中的掩日城,就另一半的玉简给了你。」 「你说得挺有道理的。」秦蓁笑了笑,「可是如果要为了杀我,那么在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你们就可以杀掉我了。如果是想用我来挡住浩劫的话,那还有点可能,但是那根本就不要特意用玉简把我送到这里来,反正对你们来说,谁都可以不是吗?」 郑云敏不说话了。 「虽然不知道你刚才的话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但是还是很感谢你愿意说出来,我自己会去验证这些内容的。」秦蓁将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摆,被她手触碰过的地方,那些原本被血污浸染上的地上,都瞬间被拂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动手杀我们呢?」郑云敏沙哑着声音。 她本以为这些话足以激怒秦蓁,让她恼羞成怒下而痛下杀手。可是都说到这里了,为什么秦蓁她还能这么冷静? 「如果处刑人真的按你的那样,很快就到了,那我说不定会杀掉郑云婉再走。可是处刑人没有来……杀掉一个满嘴谎话的骗子并不能让我得到什么。」秦蓁叹了口气,「而且,崔予没有告诉你吗?我的双手根本无法拿起任何武器。不管是什么,只要我拿着的时候,将它视作可以造成杀伤力的武器,我的手就会脱力。」 「你……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郑云敏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崔予没有告诉过她秦蓁的这个弱点,可秦蓁明明知道他们别有打算了,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弱点挑明?她难道不怕死吗? 「那是因为,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秦蓁声音极轻,随着她的尾音落下,右手手腕上黑蛇玉镯瞬间蹿出,蛇头紧紧咬住了郑云敏的脖子。 「咳、咳……你……」郑云敏双手挣扎着想要抓住黑蛇,可是她的手一碰上去,就被黑蛇的蛇骨身躯扎透,只能惨叫着断开自己的手,将手掌留在了蛇骨上。 「你不是郑云敏,她也不是郑云婉。虽然我对郑云婉没有什么好感,但她但凡能做到现在的这种程度,我在掩日城里就不会那么轻松地回来了。」秦蓁看着郑云敏的挣扎力度逐渐变小,最后只能瞪大了眼,被咬断脖颈,很快就 化为了一滩肉泥融进了地上的石砖中。 而一旁昏迷的郑云婉,在郑云敏消失后,也跟她一样,身体化开,成为了新的石砖。 高塔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样激烈地摇晃,从顶层开始坍塌。 那些被关押着的噬妖扬天长啸,身上的绒毛褪去,竟然开始变成了人类的样子。 他们中有今天秦蓁在街道上看到过的人,也有说过话的周知荣和郑云敏、郑云婉,秦蓁还认出了有几个人是在海选第一轮时见过的修士。 他们都像是鲜活的人类一样,从蹒跚学步开始,再到慢慢站立起来,摇晃地向秦蓁伸出手:「不要离开……」 秦蓁没有理会他们。 她双手结印,将自身的灵力调动,一道微弱的波纹从她的脚底下荡出,将这一块的肉泥石砖净化,露出了原本的草地。 而随着她的手指持续动作,那波纹也扩散得越大。 那些由噬妖变成的人感受到了威胁,想要过来阻拦她,可是却被攀附在秦蓁身上的蛇骨一个横扫,身体就被打散。 「嗡——」 在秦蓁闭上眼的那一刻,波纹瞬间席卷了整个高塔,犹如浪潮一样打在了墙上,又高高卷起,直冲塔顶。 那些人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连同高塔一起被波纹吞噬。等到浪潮平息下来,原本高塔所处的位置已经变成了青葱的草地,那层遮盖住高塔的屏障也被打破,漏下了久违的阳光。 而在草地中央,还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发光。 秦蓁走过去,才发现那是郑云敏手中的那枚玉简,上面的「馈」字比刚才在高塔中看见的时候要黯淡了许多。 她沉默地弯下腰,捡起了那枚玉简。 而当她手指触碰到玉简的一瞬间,那玉简就化成了一道光,蹿进了她的怀里,融进了她原本的那枚玉简。 第八十章 异变 「贼人就在前面!」 「我看到过她,她之前在街上就跟使者大人们待在一起!」 「快去禀告宗主!」 嘈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身影簇拥着,举着各种武器,向秦蓁这里靠近。 秦蓁在他们到来前,迅速将身形隐去,她没有再去注意那些人看到眼前高塔消失的反应,只是趁着隐身符箓还有效果的时间里,去找叶宥生的踪迹。 虽然在秘境里并不能使用传讯玉柄,但是灵力的感应还是正常的。秦蓁对叶宥生的灵力已经十分熟悉,顺着感应一路找过去,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周知荣正带着叶宥生在各个店铺前走过,那些店主不顾叶宥生的推拒,都十分热情地将自己店里的东西塞进叶宥生的怀里。 周知荣正要继续跟叶宥生说着什么,却突然眉头一皱,像是得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一样,往高塔的方向看去,脸色铁青。 叶宥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但是没有发现异常,于是道:「周前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现在只想赶紧让周知荣带着他参观完,好去找师姐汇合。 「不好意思啊,小兄弟。」周知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看我这记性,还有工作没做完都忘记了。真是的,现在又要失陪了,真是太失礼了。」 叶宥生闻言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客气道:「哪里,是我麻烦到周前辈了。」 周知荣这回倒是没有再有闲心继续跟他客套,拱拱手就连忙离开了。叶宥生看着他赶去的方向,那分明就是师姐跟郑云敏和郑云婉去的那边。 不会是师姐出什么事情了吧…… 这个猜想一出现,叶宥生就莫名觉得自己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正要追上周知荣,耳边却突然传来秦蓁的声音:「阿生。」 叶宥生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就往那些店主看去,但是他们似乎都没有听到,依然还是那副热情的表情在招待着客人。 看来师姐用了一些办法,只有他才能听见师姐的声音。 「我现在不方便露面,你赶快出城,我们在城外见面,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秦蓁说完这句话,便再没有声音。 叶宥生没有犹豫,就转身要往城门口赶去。 那些店主本来正在跟其他客人聊天,可是叶宥生脚步一动,他们却齐齐地扭头看向叶宥生,嘴角还挂着亲切的笑容:「小兄弟,你要去哪里啊?」 「什么?我……」叶宥生正要说话,胳膊却被一旁的掩日城居民拉住。 「别走啊,小兄弟,盛典还没有开始呢,你怎么就要离开掩日城了呢。」那居民明明没有任何灵力,拉住叶宥生胳膊的手却力大无比,生生地锢住了他。 叶宥生暗暗使力想要抽走胳膊,但却没能撼动到他的力量。z.br> 他暗道不好,心中焦急,另一只手按在剑上,只犹豫了一下,就用整个剑鞘挥向了那个按住自己的居民。 虽然没有拔出剑,但是以他筑基期修为,只是剑鞘也足以打死一个凡人了,所以他收了力,只想把这个人给打晕过去。 可是,当剑鞘将要打在那居民的脖颈上的前一秒,他的脑袋就连同脖颈一起自行脱离了身体,而等到剑鞘划过去之后,那脑袋又嬉笑着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在这期间,他手上的力气始终没有减小,紧紧地抓住叶宥生的胳膊。 那张鲜红的唇一张一合,熟悉的句子从里面传出:「不要走……留下来……」 叶宥生吐出一口气,让自己暂时冷静下来。 虽然很想急着去见师姐,但现在焦急无疑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需要冷静下来,将眼前的 事情处理完,再好好去跟师姐见面。 他没有再留手,挥出去的剑鞘在空中一转,「叮」的一声佩剑就从里面飞出,一路带着淡蓝色的灵力,直直地刺向那居民。 这回,那居民没有反应过来,脑袋还未来得及分开,就被叶宥生砍下。 叶宥生抬手,那佩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半圆后,正好被叶宥生接住,而被它经过的地方,那些店主的脖子上都多了一圈淡蓝色的灵力,不轻不重地扼住了他们。 「如果你们都还是凡人的话,那我还不会对你们这样下手。但是现在你们不愿意伪装下去,那我也不会留手了。」叶宥生将剑尖指向他们,「我现在没有时间陪你们耗在这里,谁再来拦着我,下场就跟他一样。」 他说的就是刚才那个被砍下脑袋的居民。 而虽然被砍下了脑袋,他却依然没有死去,嘴里还是不停地念叨着同样的话,由血肉组成的绳索,从他的脖子下伸出,将他的另外半边身子拉了过来,试图把它们重新拼凑起来。 见周围没有人再来拦着自己,叶宥生收起剑,就往城门口跑去。 「叶宥生!这边!」 沈英耀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的旁边还有林菡和长孙懿。 等到他们汇合后,四人还没有说什么,就默契地一起往城门口跑去。 「我们刚刚正在说话,周围的居民们突然就变了样子,嘴里只会说什么「不要走」、「留下来」这样的话。」沈英耀一边赶路,一边对叶宥生说道,「跟我们在噬妖巢穴,见到的那只大噬妖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 「我这边也是一样的情况。」叶宥生默默算了一下。 如果沈英耀那边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出现了异变,那说明并不是因为他表现出要走的意思,这些居民才异变的。 或许是城中有什么维持他们正常样子的东西被摧毁了,才导致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师姐做的! 叶宥生抿了下唇,将脸色的表情隐藏好,没让他们三人看出自己内心的不平静。 虽然跟沈英耀相处得还算很愉快,但是他可没忘记他们都是乾元宗的人,就算沈英耀不说,但是要是被有心人套了去,将是师姐做的这件事的消息给传了出去,那对师姐可就不好了。 不过,还得想一个理由跟他们分开,不然等会他就不好去找师姐了。 虽然师姐现在已经改变了样貌,但是难保不会被认出来,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沈英耀问道。 「这次比赛太过古怪,不仅到现在也没有旗子被拔下,还遇到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叶宥生说出了自己想好的理由,「我打算先找个地方藏身,等到过一段时间,再看看情况。」 长孙懿跟叶宥生中间隔了一个林菡和沈英耀。闻言,他隐晦地往这边投来了一个眼神,随后微眯了下眼,没有说话。 「也对,还是先保证安全比较好。」林菡认同地点点头。 她对比赛的胜负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执着,只是碍不过师父的命令才来参加的比赛。之前在比武台上的表现师父可以看到,所以不好怎么作假,但是现在到秘境里,到时候给自己弄点伤,看起来凄惨一点,师父应该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那我就不跟你们同行了,告辞。」叶宥生朝他们点点头,就要先行离开。 「什么?我们不一起走吗?」沈英耀惊讶道。 「……」叶宥生扒开沈英耀拉着他袖子的手,正色道,「当然了,之前你没找到你们宗门的弟子,我们还好结伴而行。现在你都找到了,那我们就不用一起行动了。」 「不是……」沈英耀扶额 ,眉头都为难地皱了起来。 「师妹,看来是我在这里碍事了。」长孙懿适时说道,神色看起来有些落寞,「我跟少宗主不常往来,跟沈师兄平时交流又比较多,少宗主看我不舒服也正常,我还是自己一个人走吧。」 「啊?师兄?」林菡还没反应过来长孙懿在说什么,一旁的沈英耀却已经面色难看起来。 叶宥生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深感他们大宗门的同门关系真是错综复杂。幸好师姐除了他以外再没有其他的师弟师妹了……当然那些新收的孩子们不算。 「再会。」他抱了下拳,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只留下后面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街道上的那些居民都已经变了样子。 他们有时候像是还有理智,有时候又像是只有本能的野兽,撕扯着自己的身体。 唯一不变的,就只要在叶宥生经过时,他们会不约而同地看向叶宥生,重复着那句熟悉又渗人的话:「不要走……」 叶宥生没有犹豫,将拦住自己路的居民都打晕,一路飞速地就往城外跑去。 等到他出了城门,就看见秦蓁正倚靠在城外那棵最大的树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神色认真。 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可还没等他靠近,秦蓁却已经察觉到了他,回过神,对他微微笑道:「阿生,你来了。」 「师姐,我来的路上,城里的那些人都已经异变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叶宥生回头望了一眼掩日城,见没有人追出来,才放下心问道。 「如果都是同一时间发生变化的话,应该是我把高塔摧毁了而造成的。」秦蓁缓缓道。 「高塔?」 「嗯,是他们用来关押噬妖的地方。」秦蓁沉吟,「不过我怀疑,这里的人,其实就是噬妖变过来的。」 「噬、噬妖吗?」叶宥生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知道这些人并不对劲,但是没有往他们是噬妖的方向考虑过。如果他们也是噬妖,那现在的噬妖又是什么呢?他们又为什么要杀这些噬妖? 「我还有些疑问,需要去验证。」秦蓁看向叶宥生,「阿生,你还记得噬妖巢穴要怎么过去吗?我们现在过去一趟。」 第八十一章 壁画 两人一路顺利地来到噬妖巢穴。 那柄巨大的旗子依然镇压在那里,原本银白的旗身因为吸收了黑雾的缘故,也渐渐变成了黑色,只剩下靠近旗帜的那一节还泛着一点银白的光。 「从前面那个瀑布进去,就是噬妖的巢穴了,但是没有噬妖带着,是无法进去的。」叶宥生站在崖边,看着那条又恢复流动的瀑布。 本来之前战斗的时候,这里的地形都已经被破坏掉了,但是现在又如同奇迹地一般地恢复了原貌,大概发生改变的,只是这次不会有噬妖在出来迎接他了吧。 秦蓁「嗯」一声,便朝瀑布纵身跳了下去。下面的溪流并不是十分湍急,还有石块凸起在水面上,秦蓁踩在瀑布前的石块上,向瀑布伸出手,果然感觉到了跟在黄沙中的掩日城中,那种一样的感受。 叶宥生说过这些噬妖的弱点是水,而它们而能拥有安全通过瀑布的屏障,并把自己的巢穴用水幕来作为掩护。 而在无人区时,郑云敏她们也可以自如地在黄沙中行走,并且那时的掩日宗门前,也用了挤满黄沙的风墙来进行遮挡。 这或许就可以作为判断他们其实就是噬妖变化过来的一条依据。 「阿生,你在里面的时候,是用过灵力的对吧?」以防万一,秦蓁又问了一遍。 叶宥生跟着她一起跃下,停在她的身边,安静地看着她思索的样子。见秦蓁突然说话,叶宥生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嗯,跟噬妖们打斗的时候,还有劈开瀑布的时候都用过。」 「好。」 秦蓁得到准确的答复,便轻轻闭上双眼。 而随着她的眼前变得黑暗,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锁链从她咽喉下的位置飞出,仿佛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般地穿过瀑布,进入到了里面的山洞。 进入到山洞后,那锁链像嗅着猎物气味的猛兽一般,在山洞转了一圈后,就找到了那两处有过叶宥生灵力波动的位置,然后从锁链的顶端分出了另一条细小一些的锁链,两端分别锁定住了两处波动。 感觉到了锁链的定位,秦蓁猛地睁开眼,眼中有青色的流光一闪而过。她伸手,将那不可见的锁链从自己的喉咙下抽出、剥离,然后紧握在手上。 瀑布的流动停滞了一瞬。 而后,下一秒,便如同玻璃制品般「咔嚓」一声裂开,碎落成无数块碎片,飘散在空中。 镇守在这里的旗子感觉到了黑雾的气息,正要再次吸收走。秦蓁手一握,那些碎片便在被旗子吸收走之前,化作了青色的光流进了秦蓁的指尖。 「师姐?」 叶宥生之前就在瀑布中感觉到噬妖的气息,而且既然那个旗子对瀑布有反应,那肯定跟黑雾也脱不开关系。 如今师姐却将这里的灵力都收进自己体内,谁也不能知道,这些会不会在未来成为她身体的一大隐患。 「不碍事。」秦蓁只是摇了摇头。 她从这里感觉到很多熟悉的气息,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这些灵力都收进体内。 而在这里光点接触到指尖的一刹那,她的眼前就幻视出一只黑色的小鸟,顺着她的血液、筋骨飞进了她的五脏六腑。 这只黑色的小鸟,她曾在壶和巷的古碑上见过。 叶宥生见她不愿多说,也没有再问。 其实师姐现在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会愿意主动跟他讲一下事情,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也会带着他。 要是放到以前,师姐要来噬妖巢穴找东西,那肯定会选择自己一个人来。这次她能让自己跟着一起来,叶宥生已经很满足了。 失去了瀑布的阻挡,山洞变得一览无余。 秦蓁和叶宥生 走了进去。 「师姐,那副画就在山洞的顶……」叶宥生刚要给秦蓁指具体的位置,却发现原本应该刻着黑色小鸟壁画的顶端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和沈英耀来的时候还有的,这也没有过多久。」叶宥生皱了下眉。 他不想让秦蓁自己是在骗她,于是又道:「当时那些噬妖就是在一起唱歌,然后头顶这块的石壁上,那只黑色小鸟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它的羽毛还会发光。」 仿佛是在验证叶宥生的话一样,秦蓁听到了从自己的脏器中传来了翅膀扇动的声音,还伴随着几声清脆的鸟鸣。 她明白了,刚才的那些并不是什么幻视,而是这只石壁上的黑色小鸟,趁着瀑布被打碎的那一刻,混了进来,并藏进了她的身体中,将这里作为了新的避难所。 秦蓁不想让叶宥生担心,于是没有将这个情况告诉叶宥生,只是说道:「没关系,我过来这一趟不是为了它。」 「嗯……」叶宥生隐约感觉到秦蓁有什么在瞒着自己。 他只当这是秦蓁的安慰,于是失落地站在一旁,没有再说话。 秦蓁叹了口气,在他们曾经待过的石桌前站定,唤他的名字:「阿生,你过来这边。」叶宥生走过去,就见秦蓁指了下石桌上的那些水果:「当时你们吃的就是这些吗?」 他看了一眼,盘子里那些苹果依然红彤彤地堆在那里,于是道:「我吃的就是这个,但是沈英耀没有吃。」 沈英耀那障眼法可以瞒得过噬妖,但是瞒不过他。只不过他也没有必要去管沈英耀吃不吃一个梨子的事,所以就也没有提过。 秦蓁神情冷了下来,手搭在叶宥生的手腕上,去探他体内的灵力走向。直到确认了他身体除了原本的毒以外,并没有出现什么其他的状况,才松了口气。 「这些并不是什么苹果,而是噬妖的心脏。」秦蓁手在苹果上点了点,原本光滑的苹果皮顿时像是粘液一样从苹果表面流淌了下来,露出了下面血红色的心脏。 发现自己的伪装被戳破了,那些心脏从盘子里跳了出来,在石桌上弹跳着,想要从这里逃走。 秦蓁点了一下脚尖,一个小型的阵法便迅速从地面上显现出来,将那些心脏都禁锢在阵法的范围里,不让它们逃离。 「……」叶宥生一言难尽地看着那些还在试图撞破阵法逃出去的心脏。他摸了下自己的上腹部,虽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但他估计自己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吃苹果了。 「等回去后,再让恒明志帮忙好好检查一下。」秦蓁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我没看出来它们带着什么毒,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自己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也要随时告诉我。好吗,阿生?」 「好。」叶宥生抿了下唇。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没用,总是会这么不小心。明明想要让师姐觉得自己有用,却只是在给师姐惹麻烦。不仅没能帮上什么忙,还要增添她的负担,让她不得不担心自己。 秦蓁这时已经往巢穴深处走去,没有注意到叶宥生脸上复杂的神情。 越往巢穴深处走,石墙上的壁画就多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一只噬妖和一个人,一人一妖隔着溪水背对着,看起来像是在互相戒备。 而随着壁画上情节的逐渐延展,噬妖和人类开始慢慢接近。 人类主动跨过了那条溪流,靠近了噬妖。而噬妖也从一开始的警惕,到发现人类没有恶意后,开始慢慢亲近人类。 他们分别把对方带到了自己的族人前。 所有的人都很热情好客,对于同族带回来的客人都十分友善,用最好的东西去招待。 后来,那只最开始的噬妖,带着自己的同族们来到了人类的城镇居住。两个截然不同的族群相处融洽,就这样一直美满地生活下去。 后面连着几幅都是噬妖和人类共同生活的日常壁画,而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在日常的壁画结束后,后面的石壁上都一片光滑,不清楚是原本就没有画什么,还是有人人为地抹去了这段时间。 秦蓁走到巢穴的尽头,那是一条死路。中文網 尽头的石墙上,是最后一副壁画。 噬妖和人类在悬崖上依偎在一起,他们的面前是已经被抹平的城镇,黑色的潮水将城镇摧毁,所有的一切都被它通通吞噬殆尽。 而当秦蓁凑近看了之后,却发现那潮水中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剩下,有几个身穿灰袍的人站在潮水中,似乎并不受潮水的侵袭。 看来这应该就是他们嘴中所说的浩劫。 秦蓁手滑过这幅壁画,默默地想着。 不论这个秘境中的郑云敏和郑云婉到底是什么,她们和无人区的她们,都说过同样的话,那就是掩日城有浩劫。 无人区的掩日城是已经发生过浩劫的掩日城。 而按照这里的郑云敏的说法,其实掩日城早就已经发生过好几次浩劫了,只不过他们是以盛典为借口,骗取其他人来帮他们挡住灾厄。而这样的方法应该是只能阻拦,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浩劫的问题。 所以浩劫每五十年降临一次,而他们的盛典就也每五十年举办一次。 只是这里的壁画不全,还不清楚人类和噬妖是从什么开始互换身份的。而变成噬妖后,又是为什么会成为人类在盛典上的祭品。 无论是无人区中的人类郑云婉,还是秘境中的噬妖化郑云婉,都反复提及过罪孽。或许这份罪孽,就跟他们的互换身份有关。 第八十二章 重置 秦蓁收回触碰壁画的手。 这里应该再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了,要想完整地明白掩日城的故事,还需要再去一趟掩日宗。 在无人区的时候,她曾在已经荒废的掩日宗里看到过那个能模仿她招式和声音的「宝物」,只是不知道这个宝物到底是当时用来引诱她来布下陷阱的,还是真的就是掩日宗少宗主的宝物。 说到少宗主青杏。 她只见过已经妖化的她,并没有见过她人类的样子。而对于她的一切,也都仅仅只是从崔予口中得知,并不能确定他说的都是真话。 秦蓁一开始对于掩日城,只是想弄明白压制自己修炼速度的毒为什么会在从无人区回来后,突然实效,但筑基后,又再次袭来。 而等到她再次去了一趟掩日城后,身体却没有如同第一次那时一样,修炼速度得以恢复正常。 再等到知道了这次由沈其峰设置的秘境,是与掩日城有关,便想弄清楚沈其峰到底在当年的事情中占据了什么样的位置,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可是调查到现在,不仅无法看出里面沈其峰的影子,就连在无人区出现,并且能命令处刑人的崔予,目前也毫无存在感,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这里并不是复刻了浩劫降临前的掩日城,而仅仅只是借了掩日城的人和名,但却跟真正的掩日城没有半点相似。 因为作为这个秘境的主人——沈其峰,他自己也不知道掩日城到底发生过什么,仅仅是知道有这个地方,然后根据自己的想象,来塑造了这样一个虚假的掩日城? 秦蓁叹了一口气,就要离开这里。 她有时候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应该多想一点,还是少想一点。 多想又怕自己想错,少想又怕自己中计。 夹在这两中间,如何把握思虑的复杂程度,在她经历这么多事情后,成了当下最难决定的事情。 她想要自己不犯任何错误,可她根本就做不到。 右手捏紧又松开。 秦蓁将抛却诸多杂念,抬脚就要离开这条山道。 而就在她将要转身之时,那石墙上的壁画骤然发出刺目的光芒,待到那光芒散去后,壁画消失,整块石壁发出「咔」的轻响,缓缓地向侧边移动,露出了石壁后面的空洞。 那空洞中赫然是一面小旗帜,上面的旗面绣了一个「伍」。 「阿生。」秦蓁猜测这就是这次比赛要争夺的旗子,于是没有直接去拿,而是唤叶宥生的名字。 叶宥生落在她后面一步,正在看那些壁画,听到秦蓁叫他,连忙过去,就看到了那面插在石板上的旗子。 「我记得你说过,第一个拔旗子的人会被动地向所有参加比赛的修士投影自己的位置,直到被下一个人夺走后,投影才会消失。」秦蓁认真地看着他,「但是规则并没有说过只能比赛的人才能拔旗子。」 「所以,我先去拔旗子。如果投影也对我生效,那你就先不要离我太近,我们看一下现在到底还会不会有修士过来。」 秦蓁怀疑大部分来参赛的修士都已经落入了掩日城的陷阱,不然在高塔中时,那些噬妖脑袋后面出现的一些参赛修士的面容,根本就无法解释清楚。 郑云敏也只说了会用他们这些外来修士去当浩劫,但是并没有说具体是如何操作。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也能把其他人变成噬妖,然后一起送去做祭品。 「不行,这样你会有危险的。」叶宥生态度十分坚决,「现在掩日城已经变得十分诡异,那些修士又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消息,之前也没有人拔过旗子。在这种情况,第一个拔旗子无疑是非常危险的 行为。师姐你本来就有手伤,不宜出手。而且这是我自己的比赛,我能自己做到的,如果这也要靠师姐,那我这些年的修炼都只是白费了。」 「……」秦蓁没有说话。 她看向叶宥生的双眼,但以往只要被她注视着,就会不自在地躲闪开的眼眸,这次却没有动摇分毫。那双清澈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执着,就像是决定要彻底做出什么改变一样。z.br> 「阿生不希望师姐插手你的事情吗?」秦蓁语气柔和,「师姐总以为你是愿意的,原来只是师姐自己在多想了吗?」 「不是的,师姐!」叶宥生见秦蓁误解了,连忙焦急道,「我怎么会这样想师姐!只是我不想让师姐觉得我永远需要保护,这是我自己能做到的事情,所以我才想要自己来做。」 「我、我……我想永远陪着师姐身边,不是以被保护的身份,而是能跟师姐并肩而立。」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紧张的干涩,但深呼吸后,依然还是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秦蓁目光黯淡了一下,但很快还是恢复一贯在叶宥生面前温和的样子:「好,那师姐就不插手了,阿生自己来。」 「嗯!我会做到最好的!」叶宥生见秦蓁没有再坚持,而是认可了他的选择,惊喜地睁大了眼。 秦蓁抿唇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了位置,让他去拔旗子。 叶宥生迈步上前,没有任何犹豫,伸手就去拔下那旗子。而几乎是在他拔下旗子的一瞬间,一道通天的光芒就从他的身上亮起,那光柱冲破了山洞,在空中显示出了一个巨大的「伍」字,而他伸手拔旗子的动作也被投影定格,放在了那个「伍」字的旁边。 「还会直接显示出拔旗子的人吗?」秦蓁看向天空上的投影,微微蹙了下眉。 「师姐。」叶宥生握紧旗子,看向秦蓁,「我先去一个宽阔的地方,等着其他修士过来。如果你在这里还有什么没有做完的事情的话,就放心去做吧!等你回来,一定就能看到我已经取得胜利了!」 「好,师姐相信你。」 她确实不能再跟叶宥生待在一起,毕竟等到比赛结束,他们参赛的修士会一起被传送出去。而她因为不是走的正规渠道进来,那就必须得在他们比赛结束前,再想办法离开这里。 等去掩日宗看过后,她就得准备离开了。 秦蓁目送着叶宥生拿着旗子离开了山洞,她最后再看了一眼墙上那些没有消散的壁画,然后便也离开了这里。 为了防止路上碰到追着投影过来的修士,秦蓁再次将自己的身形隐去。 但是实际情况跟她预想的差不多。 一路上除了看到了两名女修士往这边来以外,就再没看到其他修士了。 而那两人,秦蓁观察了一下后,发现竟然还是认识的人。 是张兰梦和卢玥。 原本秦蓁只是因为认出了她们跟叶宥生交过手,又听到她们提及了「水月剑派」和丘思弦,才想着跟她们搭上话。如果顺利,那也算留了一个好的开头,以防不备之需。如果没成功,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不过事情进展的倒是出乎她意料的顺利。 张兰梦虽然性子有些暴躁,但为人却单纯,又似乎听信了什么奇怪的传言,看她的眼神还带着点同情。 而卢玥,虽然没有并没有跟她说上什么话。但她看上去敏感多思,虽然表面上一切以张兰梦为主,但心里却有着自己的打算,是那种可能会在人不注意的时候,造成致命一击的人。 而从跟丘思弦和曹令言的相处,以及张兰梦她们的谈话中,秦蓁还注意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人——虞婵。 从他人对她的描述中,虞婵无疑是一个充满着野心的人。 想要白手起家,在沈其峰统领的邢州立足,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可她却一步一步地从空壳宗门开始,打着「包容那些不愿意被宗门束缚的修士」的旗号,将空壳宗门发展到足以派人来参加天才之战,并且还能进入海选第二轮。 虽说不排除张兰梦和卢玥在加入她之前,就已经具备相当实力的可能性,但能让一个对她有不满的人,依然能听从她的命令,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张兰梦不像是为了利益而屈服的人,而虞婵管理的空壳宗门,也给不出丰厚的报酬。秦蓁对于连接她们关系的纽带十分感兴趣,更别说虞婵还能让丘思弦加入,更让秦蓁对于虞婵这个人好奇了。 等比赛结束后,找机会跟着曹令言一起去趟水月剑派吧。 秦蓁做下决定,便不再看匆匆向着投影追过去的张兰梦和卢玥。 不管她们俩人是作何打算,也不会是叶宥生的对手,她也的确需要学会相信叶宥生,把事情交给他自己去做了。 秦蓁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又回到了掩日城的城门前。 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这里面刚刚发生了那样诡异的事情,只是不知道现在那些掩日城的居民是否还是异变的状态,那位神秘的掩日宗宗主又有没有出手阻止这样的局面。 「这位姑娘也是来我们掩日城看盛典的吧,看你面生,是第一次来吗?」 周知荣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热情地就向秦蓁招呼道。 秦蓁扫了他一眼,依然无法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任何灵力的波动,也没能看出他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异变。 这是什么意思?明明他们已经见过面,但现在却又像第一次遇见一样。 是有人重置了掩日城发生的事情吗? 秦蓁将疑虑掩在心中,对着周知荣露出了腼腆的笑容:「嗯,听说掩日城的盛典非常热闹,就趁着这次机会过来看一看。」 「哈哈哈,那你可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掩日城的人最是欢迎客人了,你这几天盛典就跟着我,保证让你不虚此行。」周知荣拍着胸脯保证,脸上是和善的笑。 「如此,就多谢前辈了。」秦蓁也朝他微笑。 不论掩日城到底藏着什么,这次她都一定要彻底找出来。 第八十三章 不走寻常路 一切都如同曾经叶宥生经历过的那般。 秦蓁同样跟着周知荣在街道上转悠了一圈,然后又去了他家里暂住,听他保证明天就带她去掩日宗看一看。 而等到来了周知荣的家里,秦蓁才意识到自己之前一直漏过了什么信息—— 在无人区时,郑云敏为了报仇,杀了棚子里的那对母子。 他们两人现在就站在周知荣身旁,周知荣一脸幸福的表情将母子俩环在怀中,向秦蓁介绍道:「这是内人钱金珠,犬子周牧。」 秦蓁跟他们互相见了礼,钱金珠就要带着秦蓁去客房。 周牧站在钱金珠的身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蓁。 现在的他,小腿还没有残疾,能站得稳稳的,而不是像在无人区时,脚印都是一深一浅的。 「你好啊。」秦蓁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便蹲下身,微笑地向他伸出手。 周牧望了一眼身旁的母亲钱金珠,见她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将手轻轻地放在秦蓁的手上。 只是秦蓁的手有些冰凉,周牧只轻碰了一下,就受惊吓般地猛缩回了手,躲在了钱金珠背后,不再去看秦蓁。 「牧儿,不能对客人这么没礼貌,快给客人道歉。」钱金珠歉意地对秦蓁笑了下,然后连忙把周牧从自己身后拉了出来。 「……对不起。」周牧不情愿地小声朝秦蓁道歉,双手揪着自己的衣摆,将它们拧成一团。 「没事的。」秦蓁在钱金珠担忧的目光中,摸了摸周牧的头。 等秦蓁转身跟钱金珠一起走远后,周牧伸手摸了下头顶,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为什么客人身上也会有这个黑色的东西?」他不解地看着指尖那层薄薄的黑雾,想要去找父亲问清楚。 但是他刚跑出去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上一次他跟父亲说自己看见了城里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这层黑雾的时候,就被父亲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是他自己看错了,不要再乱说这种话。 而一向宠爱他的母亲也只是沉默地将他抱在怀里,等到父亲消气之后,才再三叮嘱他,以后发现了这种事,只用悄悄地告诉她就好,别让其他人知道。 可是现在母亲跟那位客人在一起,应该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说这些吧。 周牧为难地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向着钱金珠和秦蓁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边,钱金珠正在跟秦蓁说着话。 「这位客人是从哪里过来的?一个人到掩日城来,一定很辛苦吧。」 「我是从一位朋友那里过来的,听他说掩日城是一个很完美的城市,这才想过来看一看。」秦蓁回答道。 「朋友?」钱金珠愣了下,「你有朋友曾经来过这里,并且还离开了?」 「嗯?有什么不对吗?」秦蓁故作惊讶道,「他来掩日城看过盛典以后,就回去家乡,然后向我描述了掩日城辉煌的盛典。」 「这……」钱金珠的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 秦蓁见差不多了,便笑了下:「不过肯定是他开玩笑的,盛典五十年才举办一次,他与我年龄相仿,又怎么会能参加了上次的盛典呢。」 「是、是……客人的朋友真是会开玩笑呢……」钱金珠勉强赔着笑。 「前辈有见过一个叫崔予的外地人过来吗?我朋友他说这次也要过来,但是我们路上走散了,也没联系上他。」秦蓁看起来担忧极了。 钱金珠见秦蓁岔开了话题,松了口气,然后又堆笑道:「我帮你去问问,我们这里人都很热情的,只要你的朋友来了,我们就能知道的。」 「那就麻烦前辈了。 」秦蓁朝她微微欠身。 看来钱金珠并不知道「崔予」这个人。秦蓁收回了试探她的心思。 目前她只能确定郑云婉知道崔予的存在……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或许这里每个人都认识他,只是崔予并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只有无人区的郑云婉因为帮他做事,才了解了一点他的真实身份。 而秘境里的掩日城,又因为沈其峰并不清楚过去的真实情况,所以钱金珠才会没听过崔予的名字。 这样的话,能不能证明,沈其峰并不知道崔予这个人呢? 带着诸多疑问,秦蓁度过了在重置后的掩日城的第一晚。 而第二天,当来到了掩日宗门前时,那种荒谬的感觉越发清晰。 在无人区时,掩日宗已经只剩下了一间少宗主存放宝物的房间,而现在秘境中的掩日宗,却金碧辉煌,比从前人间帝皇的宫殿还要夸张,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修仙宗门。 秦蓁看着周知荣露出骄傲的神情带领她进了掩日宗,有些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们都如同被洗脑了一样,这样认可这空洞的信念。 周知荣很快就带着她在一层逛完,然后就像是突然有什么事情一样,借口就要先离开。 「周前辈是要去见宗主吗?」秦蓁叫住了他,「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带我一起去拜见下宗主吧。」 「这个……」周知荣有些为难。 「是宗主不方便见客人吗?」秦蓁装着不经意地叹了口气,「不过我也明白,想我这样的外来者,怎么就能妄想见到宗主呢……」 「唉,你误会了,客人。」周知荣见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连忙拉住秦蓁,「我们掩日城最欢迎客人了,宗主怎么会不愿意见你呢?走走走,我现在就带你一起去见宗主。」 「多谢周前辈,您真是帮到我大忙了。」秦蓁脸上露出感动的表情。 「……」周知荣哽了一下,然后认命地招呼秦蓁跟上他,往楼上走去。 「其实是少宗主身体不好,宗主最近又要忙盛典的事情抽不开身,所以叫我过去帮忙照顾一下少宗主。」周知荣一边走一边解释道。 「少宗主身边没有固定的人照顾吗?」秦蓁问道。 她记得郑云敏和郑云婉就是青杏身边的侍女,但是在秘境中,她们成为了传递宗主指令的使者大人。 「少宗主喜欢一个人待着,我也就只是偶尔听宗主的命令才来看看,不然少宗主一生气,病情加重了,我可担待不起这样的罪名。」周知荣连连摆手。 听起来,照顾少宗主还是一件苦差事。 「我就不带你去见少宗主了。」周知荣继续道,「不过宗主也很忙,可能没太多时间见你。」 「能见到宗主一面,我也就没有遗憾了。」秦蓁说着,眼眶配合地湿润了,「我曾经待过的那个宗门,宗主就只会欺负我们这些普通弟子,我连一个倾诉的地方都没有。好不容易听朋友提起,说是掩日宗有多么多么好,这才花费了所有的积蓄,来到了掩日城。」 「只在掩日城待了一天,我就深深感觉到了掩日城的亲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待我如家人,我只想余生都住在这里,跟大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秦蓁擦了擦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水:「现在又因为周前辈的善良,我能得以拜见那样伟大的宗主,真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知荣震惊地看着秦蓁一番感激涕零的话语。 原来他们掩日城真的有这么好吗?自己好像还没有来得及开始洗脑,她怎么就已经这么感动了。她真的是修士吗?这么容易就被他们给骗了吗?不会到时候用她去挡浩劫,结果却 被反噬了吧。 「哈哈,你能喜欢这里,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最后,在对上秦蓁朦胧的泪眼,周知荣纠结半天,还是憋出了一句话。 秦蓁含泪点点头,周知荣一见她要张嘴,生怕她又要说出什么他自己都听不下去的赞扬,连忙就打岔道:「好了好了,你不是想见宗主吗?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 一路飞速来到宫殿的最高层,周知荣缓了口气,然后就敲响了前面的房门。 他伸手轻轻敲了三下,在「咚咚咚」的声音回响在了整层楼后,那扇门才自行慢慢地打开。 一个巨大的,身穿灰袍的身影坐在典籍之间,背对着他们。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反应。 「宗主,我过来了,我现在就去看望少宗主。」周知荣对着他恭敬道,「这是新来的客人,我带她来拜见您。」 灰袍人依然没有反应。 周知荣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就去拉秦蓁:「走吧,客人,我们不要打扰宗主工作了。」 「宗主为什么不说话,是不喜欢我吗?」秦蓁抿了下唇,「我知道的,我不讨人喜欢。但是我本以为宗主是不同的,原来还是跟那些人一样吗?」 「……」周知荣感觉到自己的头抽痛了起来,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一定会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可是现在,他只能努力挤出温和的笑,劝道:「宗主只是太忙了,没有听见,我们还是不要再在这里打扰了吧。」 说着,他就使了一点力气去拉秦蓁。 可是显然,之前秦蓁的表现蒙蔽了他的判断,让他忘记了秦蓁是一名修士。就在他伸出手的一瞬,秦蓁就已经瞬移到了宗主的身后,抬手就要去拉他的灰袍。 「住手!」周知荣目眦欲裂,猛地就扑过来要按住秦蓁。 可他的速度没有秦蓁的手快。 秦蓁手一扬,那灰袍就被掀开,露出了里面掩日宗宗主的真容。 第八十四章 徒劳 那是一只脸上有着白色花纹的噬妖。 白色的花纹在它原本黑色的皮毛上显得异常明显,像是藤蔓一样绕过他的左眼,又经过鼻梁,最后来到了下颚。 他的眼眶是空洞的,里面并没有瞳孔,但是眼眶深处似乎有什么活物在蛰伏,微弱的呼吸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秦蓁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笑眼前的真相,还是在笑其他的什么。 虽然这只噬妖并不能视物,但他却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气息绝对不是平日里熟悉的人类的,更何况那些人就算再不喜它,也绝对不会这样直接地掀开它的灰袍,去看它的脸—— 毕竟无论是身为噬妖,还是身为人类,它都是那个被排斥的异类。 秦蓁缓缓松开手,将手中的灰袍抛开。 她伸出一只手,没有看向周知荣的方向,灵力却准确地将他的身形定住。z.br> 「周前辈这是做什么?我既然来了掩日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何须如此见外。」秦蓁微笑着,「只是我本来是想来拜见一下祝宗主的,不知这位是……」 那噬妖听到了周知荣的名字,胆怯地在房间里寻找着周知荣的气息,想要听他的指令,可是此时的周知荣除了狰狞地瞪着秦蓁以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久久等不到熟悉的声音做出指令,噬妖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它能感觉到面前陌生的气息似乎在生气,是因为它没有及时回答她的问题吗?可是……它还没有等到命令,不能随便开口的。 秦蓁看着那只噬妖怯生生地低下头,于是伸出右手,轻轻地托起它的下巴,让它的眼眶能对上自己的视线。 她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滑下,露出那被黑蛇玉镯缠绕住的手腕。感觉到了喜欢的气息,黑蛇从沉睡中苏醒,朝着噬妖空洞的眼眶森森突出蛇信。 秦蓁声音轻柔极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噬妖喉咙怯弱地吞咽了一下,畏惧于秦蓁身上冰冷的味道,以及在自己眼眶前不可视的威胁,最后还是小声道:「我、我的人类名字是崔予……」 说完,它就立刻闭上了嘴,仿佛说出了什么不能说的东西一样,害怕自己被惩罚。 「真是个好名字。」秦蓁没有什么情绪地收回手。 她算是明白了,从头到尾她就一直在被那位「崔予」耍着玩。 对面了解她,知道她的猜忌,却偏偏以最可疑的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如果他是以正常的理由跟她相遇,那或许她还会始终保持着对他的怀疑,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可现在,他出现得这样诡异,她反而还会去思考他那些颠覆性的话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她不是被「崔予」骗了,她是被自己的思维定势给骗了。 「你们这些六道联盟的走狗,除了会折磨我们以外,还会做什么?」 周知荣见「城主」的真容已经败露,自己又无法反抗,脸上的表情格外扭曲,终于再忍不住心底的愤怒,朝秦蓁怒吼道。 「我们只是想要过正常的生活……像其他凡人一样,能在自己的城镇里正常地生活下去,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们……」 秦蓁没有理会周知荣,而是继续向那只噬妖问道:「你跟祝承宗是什么关系?」 掩日宗的宗主肯定是真实存在过的,不可能一直是这只噬妖来顶替。因为她愿意相信无人区里的郑云敏和郑云婉,愿意相信她们那时候说的话是真的。 青杏确实是存在的,那么宗主祝承宗也必然是存在的,还有一个名叫「崔予」的弟子也是存在的。 只不过放在了这个想要复刻当年掩日城的秘境里,这些人物的身份 可能会被改变,但人物本身的存在是不会改变的。 她要从这个虚构的秘境里,找到所有的真相。 「祝、祝承宗?」噬妖懵懵地看着秦蓁,「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周知荣见秦蓁出此疑问,冷笑一声:「你在装腔作势什么?明明是你们六道联盟做的手脚,现在怎么又来装糊涂了?真坏人做够了,改做伪君子了吗?」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六道联盟的人?」秦蓁顺着他的话承认了下来,作出疑惑的样子。 「呵,还不是拜你们所赐,我们镜花城才会变成这样的。」周知荣的眼中满溢着痛恨,「我们作为凡人生活得好好的,却要派过来一个修仙者代替我们的城主,还要改城镇的名字叫成「掩日宗」……说那么多恶心的话,强迫我们听你们的指使,如果不照做,就要被处刑人抓走。」 「原本我们镜花城还在凡人的世界中,因为被你们的迫害,不得已才搬到了这个远离其他凡人城镇的地方。尤其是五十年前那场浩劫发生过后,就只有修士才能过来了。你说说,除了六道联盟的修士,还有谁才能知道这个地方?」 「不过你们就算再厉害,最后还不是栽到我们手上。」周知荣哈哈大笑,声音带着复仇的快感,「祝承宗肯定想不到我们这些凡人能跟噬妖一起合作。那家伙仗着自己是修仙者,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把我们的钱财都抢走,为他自己造了那座宫殿。只可惜他的报应给了他的女儿,没有回馈到他自己的身上……不过也没关系,现在的他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现在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 秦蓁微微蹙了下眉。 现如今的修仙界,已经完全听从六道联盟的指使。 而虽然从划分上,她所在的宗门也归属于六道联盟,主要由邢州分部管辖。但实际上,除了向荣以外,她没有跟任何六道联盟的管理人员打过交道。 哪怕跟向荣有过冲突,也仅仅是从私仇的角度,跟六道联盟本身没有关系。 换句话说,她其实对这个如今掌管着修仙界的庞然大物没有任何实际的了解。 要说以前,秦蓁还幻想过去中州六道联盟总部,将邢州这边的事情上报,揭露沈其峰和向荣恶意欺压其他宗门。但现在慢慢长大,她早就放弃了这种天真的幻想了。 六道联盟在她眼中始终笼罩着一层迷雾,而现在经历的一切,又都跟六道联盟无法分割开,让秦蓁有一种无法脚踏实地,十分别扭不自然的感觉。 「所以你们就把祝承宗跟你们的城主互换了身体,让他待在了那个噬妖的身体里,为了报复他,还挖去了他的双眼,让它用噬妖的身体,被自己以前看不起的噬妖用他自己的身体将他镇压。」秦蓁淡淡道。 「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上一次的时候,你明明不在现场!」周知荣不敢置信地看着秦蓁,不明白她是知道这些事情的。 「只是你们跟噬妖是怎么做到互换身体的呢?」秦蓁沉吟道,「还有你们同样也杀噬妖……让我猜猜?那些噬妖其实是以前那些投靠了祝承宗的人和噬妖吧?你们这些反抗祝承宗的都变成了人类的样子,然后将它们变成了噬妖的模样,编出了献祭的谎言,当着来到的修仙者的面杀掉它们。」 「不过你们敢这么做,或许是觉得祝承宗没有了,就没有修仙者可以再威胁到你们了吧。只是很可惜,崔予又带着新的处刑人过来了。所以你们想要故技重施,又给这只噬妖命了「崔予」的名,想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他?激他愤怒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要重新好好考虑下再见到崔予时的应对措施了。 「……」被如此轻易地道出真相,周知荣的面色彻 底灰白了下来。 秦蓁抬手解除了他的禁制,周知荣僵硬地倒在了地上,眉宇间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都要告诉你……」秦蓁走过去,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周知荣,「如果这就是你们对付崔予的办法,那么很遗憾,未来的你们已经彻底失败了。」 「你说什么!」对秦蓁这句话,周知荣终于有了反应,眼睛直直盯住秦蓁。 「你既然能说出「上一次」这句话,那么你应该清楚这里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境。而我是从未来的掩日城来到这里的,那个时候的掩日城,已经彻底被崔予所掌控,而你也被杀死。」 秦蓁的语气十分真挚,不似作假。 周知荣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也对,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什么价值能让你编造谎言欺骗我。」 秦蓁不言。 「你既然去过未来的掩日城……那、那我死了以后,我的妻子和孩子呢?」周知荣声音有些沙哑,眼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很遗憾。」 「不……没事。」周知荣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失去力气,瘫倒在地上,目光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你既然能瞒着大家,替换掉了祝承宗这么久,那你应该有能力做到好好观察一下自己身边的人。」秦蓁想了想,还是提醒道。 她不确定郑云婉是什么时候倒向崔予的,也并不想多做些什么。 只是看着周知荣现在这个样子,想到了在无人区见到的钱金珠和周牧,还是没有忍住多嘴了一句。 未来的死亡已经确定地发生了,就算她在这里提醒了周知荣,也不过是让幻境里的他好受一些。如果现实注定不能改变,那么就希望幻境中的他可以得偿所愿吧。 毕竟,在他被以赎罪之名杀掉后,他深爱的妻儿就疯掉了,想要拉着所有人都一起死。只不过他们到死都不知道,他们之中那个真正跟崔予和处刑人勾结到一起的,就是平日里跟他们相处最融洽的郑云婉吧。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之中有叛徒?」周知荣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对修仙者恨之入骨,不可能有人会背叛我们去投靠崔予的。」 「那你们杀掉的那些噬妖又是从哪里来的呢?」秦蓁微笑,「他们不就是因为投靠了祝承宗才有了这样的结果吗?」 「……」周知荣说不出话了。 他知道秦蓁说的是对的,但是他不愿意在修仙者面前露怯,于是最终还是咬牙道:「这不一样。现在还留下来的人,都是一起反抗过祝承宗的伙伴,都深知崔予的危害,不可能再发生之前那样背叛的事情了。」 反正该提醒的也提醒了,至于周知荣要怎么做,秦蓁也不会再插手了。 这里终究只是虚假的幻境,不会改变任何既定的事实。哪怕这里的周知荣发现了郑云婉是叛徒,杀掉了她,最后又成功从崔予手中保护住了他们的镜花城。 这一切也终究只是一场幻境。 现实中,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已经被掩埋在无尽的黄沙之下了。 第八十五章 保护 叶宥生拿着旗子一路向树林跑去。 现在投影已经显示出来了,他要赶在其他人过来前,先占据到有利的地形。 此时他距离森林已经只有不到百米,眼见着就要冲了进去,眼前的景象却突然一花。 叶宥生感觉到了莫名的危险,下意识停下脚步,而耳边却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叶道友,你怎么了?」 是唐严的声音。 就在叶宥生愣神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开始像掉色一样慢慢消融,原本看起来十分真实的树林和湖泊,突然就变得像是画上的图案一样。 而当所有的眼神都褪去时,全新的景象在叶宥生面前出现了。 他发现自己靠在一棵树上,而唐严正站在他的面前,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我……」叶宥生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旗子。 跟刚拿到手时的不一样,现在的旗子已经变成了淡淡的蓝色,唯一不变的就只有它上面的数字了。 这里已经不是掩日城的外面了。 之前的那几天,无论在不在掩日城,都始终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息。叶宥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在为比赛紧张,因此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可现在,他却感觉一阵舒心,就连身边的灵力也仿佛挣脱了泥潭,回到了原本应该存在的地方。 「叶道友,你怎么了?」唐严见叶宥生神色不对,于是关心道,「我一进秘境就给你发了讯息,但是你一直没有回复我。我怕你出事,还在想要怎么找到你,结果刚刚我就看到天上显示出了你拔旗子的投影,就一路追了过来。幸好我速度快,还没有别人找过来。」 「讯息?」叶宥生掏出那柄在掩日城买的传讯玉柄。 原本一直无法使用的传讯玉柄这时候却一直叮叮作响,提示他堆积了很多讯息没有查看。 叶宥生看了看自己另一只手上的旗子,又看了看眼前的唐严,声音晦涩:「比赛……进行到什么情况了?」 「啊?叶道友不知道吗?」唐严疑惑道,「你这个旗子是最后一个拔出的了,前面拔出的九个旗子,都在经过争夺后,分别落入了几个修士之手,还有几个人已经先到最高处了。」 「在第九个旗子被找到后,最后一个旗子就迟迟没有消息了,结果现在突然显示被你拔掉了。」唐严说着,试探地看着叶宥生,「叶道友,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一直被困在里面无法出来?」 「嗯,被耽误了一会儿。」叶宥生没有具体说掩日城的事情,只简单地含糊了过去。 唐严看出来叶宥生不想说,也没有追问,只是看似不经意道:「说起来,除了叶道友,我们很多人也都没有看见过乾元宗沈少宗主。」 「哦。」叶宥生表情平淡地点点头。 「……」唐严沉默了,抬头却见叶宥生已经神色如常地收好旗子,准备跑路了。 「唐道友知道最高处要往哪个方向去吗?」叶宥生问道。 「啊……最高处,就往东边走就能看到了。」唐严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后才回答道。 叶宥生朝他抱拳:「多谢。」说完,就抬脚离开了。 唐严下意识地跟上他的脚步,费解道:「叶道友难道不想知道沈少宗主消失是去哪里了吗?说不定是沈宗主为了他开后门,告诉了他这秘境中什么隐秘之处,这样的话,不就对我们这些老实参赛的人太不公平了吗?」 「前面九个拿旗子的人有沈英耀吗?」 「没有。」 「那最后一个旗子是我拿到了,对吧。」 「没错。」 「既然沈英耀根本就没有拿到旗子,那他也失去了去中州参 加比赛的资格,根本就不会影响到我们。如果是说机遇之类的,那唐道友更不必要担心了。从沈英耀作为乾元宗少宗主出生起,他拥有的就已经够多了,如果要一件件去算、去在意,那只能是自寻烦恼,于自身的修炼无益。」 「……」 唐严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时只能神色复杂地跟在叶宥生的身后,看着他往东边的终点飞去。 叶宥生会这么说,想必一定是从小就在天一宗没有受到过什么好的待遇吧。所以只能一边努力修炼,一边这样想着来安慰自己。不过没关系,等比赛结束后,他带叶宥生去他们御火门看一看,叶宥生就能知道从前秦蓁到底对他有多差了。 他一定不会让叶宥生这样的天才被浪费在秦蓁手下。 飞奔赶向终点的叶宥生自然不知道唐严在想什么,他还在思考着刚才唐严刚才那句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 前面九个旗子都已经被拔出了。 唐严一直在前面的比赛里一直没有见过他。 许多人也没有见过沈英耀。 或许,这意味着他们那些在掩日城里的人,都是被卷进了一场幻境。而他们在掩日城没有见过的人,都还在幻境以外,正常地进行着比赛? 掩日城,根本就不是比赛的真正赛场。 想到这种可能,叶宥生心里就克制不住地担忧。 他还跟师姐约定了再见面的,可现在自己却拿到了旗子先出了幻境,还不知道师姐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早知道拿到这个旗子就能出幻境,当时就应该听师姐的话,让师姐拿着了。 啧…… 叶宥生皱着眉就拿出传讯玉柄要给秦蓁发消息,可意料之中的,就像是有某种屏障存在一样,根本就无法给秦蓁发去任何讯息。 他又试着给沈英耀发了几条,结果也是一样。 「怎么了,叶道友?」唐严从后面看不见叶宥生在做什么,只是发现叶宥生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没什么,只是在疑惑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其他人来抢旗子。」叶宥生随便找了一个理由。 掩日城的事情有些诡异,还是不要跟其他人说了。 「原来叶道友是在意这个。」唐严了然,「叶道友是不知道,最开始的几个旗子出来的时候,那是抢夺的腥风血雨,好多人都被迫进了安全区域。在到后来有人不幸丧命,大家才渐渐冷静下来,存活下来的人都直接选择去了终点等着拿旗子的人过去,想要在那里动手。」 「有人已经丧命了?」叶宥生不能理解。 虽然在比赛开始前裁判就说过不限制任何行为,但叶宥生也没想到会有人真的能下死手。这只是一场比赛,有冲突有受伤确实再正常不过,可如果要用生命的代价去进行这场比赛,那未免也轻贱自己的生命了吧。 「叶道友有所不知。」唐严叹了口气,「一开始呢,确实只是一些小的摩擦。可在一个修士为报私仇杀死仇人后,他们两个所处的宗门的所有参赛修士就都失去理智开始大打出手了。现在也不比从前,在这个秘境里的都是宗门出身,我们邢州在宗门上……所以大家的宗门观念都比较强,就算是不强的在那个时候也不得不跟大家做一样的事。可这样,事情就愈演愈烈,等到有人出来维持秩序时,已经有很多人被牵连着丢了性命。」 说着,唐严苦笑着指指自己:「我们御火门一起出来比赛的人,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趁乱跑了出来,想再寻着机会报仇,结果却遇见了叶道友你。」 叶宥生扭头看了他一眼,见唐严满脸凄苦,又想到了他从前说过的他们宗门有多么多么好,觉得自己还是还能理解他的。 要是这样的事情发 生到自己身上……不,光是想想,他都克制不住地要去找人报仇。 「没事,现在我们一起过去。我拿着最后一面旗子,还有投影在,他们肯定会优先袭击我,到时候你就可以找到自己的仇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突袭。」叶宥生认真道。 「……如此,就多谢叶道友了。」唐严没有想到叶宥生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十分感动。.z.br> 虽然他确实一直真心对叶宥生好,想尽力拉叶宥生出魔窟,可到底他还没能真正帮到叶宥生。可现在,叶宥生却愿意主动帮助他报仇。 这下,唐严更是深感叶宥生的善良,发誓不管如何,一定要让叶宥生不再被秦蓁欺骗,能来到他们御火门过上正常的日子。 叶宥生见面前的唐严双眼隐隐泛起泪光,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说来他之前还因为唐严怀疑师姐对他不好而因此厌恶防备唐严。可现在他本来拿着旗子过去,别人就会来袭击他,认真来说他也只是顺手帮了唐严一把,没有额外出什么力。 没想到此举却能令唐严这么感动,看来唐严真的就是一个重感情、讲义气的人。这样的人,也不是不能深交。 只是,如果他没有误会师姐就好了。 叶宥生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唐严的肩,权且当作安慰,就示意唐严继续往终点赶去了。 唐严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跟了上去。只想着等带叶宥生回了御火门,见到了门主,一切就好说了。 他没有办法改变叶宥生根深蒂固的想法,但掌门一定可以。 以前就有门里的弟子不知道着了什么魔,非要说掌门是大魔头,拿弟子来血祭,在门里引起骚乱。幸好掌门控制及时,没有让这样的谣言散播出去,不然万一让乾元宗知道了,肯定会拿着这一点来打击掌门。 而经过掌门的悉心治疗后,那名弟子也终于恢复了神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因无颜再见到掌门,自请于后山进行修炼,终生不踏出一步。 唐严那时还忿忿不平,觉得掌门对那名弟子实在是太过宽容了。什么着魔根本就是借口,好端端地在宗门里修炼,怎么会着魔呢,还偏偏是这样对掌门进行诋毁。 可掌门却笑得十分包容,告诉他,那只是无心之失,他们要给犯错的人一个机会,不能因为一次走错了路,就否定他的所有。 唐严在来到御火门前,从来没有见过像掌门这样善良的好人。 如果不是掌门,那他现在别提修炼了,早在那个大雪天,就被冻死在了那间破庙里。 可偏偏掌门为人实在太过善良,明明身为大宗门的掌门,却能被秦蓁那样的小人踩在头上,还被盗走了自己宗门的宝物。 听掌门说,秦蓁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明明还那样听话可爱,可现在长大了却翻脸不认人了,对自己的长辈做出这样不知感恩的事情。 也就是仗着掌门脾气好,不然秦蓁早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现在欺负了掌门,她还不够,还要再拉着这样天真单纯的叶宥生下泥潭,妄图将这样难得的天才扼杀在自己手中。 不过没关系,这回有他在,他一定会好好保护住掌门和叶宥生,不让秦蓁得逞。 这一回,他可不会再让掌门像对待那名弟子一样心软了。 第八十六章 许州 「叶道友小心,前面不远处就是终……」 唐严的话还没有说完,风声就呼啸着袭来,一把巨大的流星锤迎面砸向叶宥生。 叶宥生在唐严出口前就察觉到了不对,几乎是在暗处的人出手的同一刻,便已经侧身闪开。而唐严的反应则慢了几拍,虽然那流星锤的目标并不是他,可仍然还是被波及到,右耳被擦过,强烈的冲击让他脑海中一时一片空白,连自己飞出去撞到了树上都没有任何反应。 但叶宥生此时无暇去看他的情况。 这位在暗处的人,显然实力跟他之前在比武台上遇到的都不一样。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就是在第二轮比赛前,便已经筑基的修士。 那个时候叶宥生不过练气,根本就没有遇上过他。 见一击不中,那人也没有立刻再接着出手。 流星锤在空中划过弧线,又飞向了前方一棵大树后。 只见一只粗壮的手臂从树后伸出,稳稳地接住了那把流星锤。巨大无比的流星锤在他的手中却显得有些小巧,仿佛这只是孩童的玩具。 「你就是天一宗的叶宥生?」高大的身影从树后走出。 他的穿着似乎与寻常的修士不同,看上去十分随意,衣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不似一般宗门修士那样合身得体。 但他似乎也并不指望得到什么确切的回答。 这修士咧嘴一笑,手上流星锤就挥动起来:「不过无所谓,就算你不是叶宥生,拿着这个旗子,也得死在这里。」 「记住我的名字——濮阳怀。很快,你的墓碑上就会刻下「此人死于濮阳怀之手」。这样你短暂的一生里,也总算是有一点能让后人看到的价值了。」 濮阳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神态悠然自得,似乎已经看见了叶宥生将死的场景。 这个人看起来好像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好。 叶宥生听完濮阳怀的话,愣了愣,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想离他远一点。而这番表现落在了濮阳怀眼中,则显然成为了叶宥生胆怯的信号。 他哈哈大笑,眨眼间就晃着流星锤朝叶宥生的面门直直攻去。 叶宥生凝神静气,手中握紧佩剑,在流星锤将要砸到自己时,身形骤得一闪,便出现在了濮阳怀的身后,佩剑刺出。 这种速度要是一般同阶修士可能还难以招架,但濮阳怀敢独自前来拦截,显然也有点本事。那流星锤在空中一转,就挡住了叶宥生从后方的攻击。 强悍的灵力在流星锤与佩剑交错时激荡开来,泛出层层余波,不远处的唐严刚支撑着爬起来,就又被这余波打到,嘴角溢出鲜血,身子摇摇欲坠。 「叶道友,小心!此人不是人类修士,莫要与他久战!」唐严擦掉血迹,勉强大声道。 不是人类修士? 叶宥生皱了下眉,手上动作不停,接下了濮阳怀的下一道攻击。与此同时,有潮水涌动的声音从他脚下缓缓荡漾开来,一呼一吸间,便有晶莹的潮水将他与濮阳怀圈在了一起。 「这是……」这潮水的气息不知触动了濮阳怀的什么心绪,他的面色刹那间有些煞白,早先那股嚣张的样子也尽数褪去。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是修士!你们这些人明明都是最下等的垃圾,什么灵力都感应不到,你怎么可能还能筑基!」濮阳怀自言自语着,显然眼前的情况与他的某种认知产生了极大的冲突,空前的恐慌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不、不可能,真真是不会骗我的,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才盗走了仙缘得以修炼!」他的声音逐渐变大,似乎找回了原本的信心。 他恶狠狠地瞪了叶宥生一眼:「算你小子走运,我与真真有约定 ,不能杀你们这类人。但你本来就该是凡人,现在强行修炼,我等着你自取灭亡的那一天!」 丢下这句话,濮阳怀便收回了流星锤。那硕大的流星锤在他手中转了转,便变成了拇指大小,飞入他的袖中。 叶宥生想要拦他,但唐严痛苦的呻吟从后方传来。 他不好就这样丢下唐严不管,于是放弃了对濮阳怀的追踪,转身去给唐严疗伤。 所幸唐严虽然不过练气,但有护身法宝在,伤势并未深到内里,休养片刻便也没有什么大碍了。 「咳……刚才那人,并不是我们邢州本地的修士。」唐严神色凝重,「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该是出自许州青山府。」 「许州青山府?」叶宥生轻声重复了一遍。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他很肯定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在哪里听到过。那是上辈子吗?那时,他是在哪里听到的这个名字?中文網 「正是。叶道友有所不知,像我们邢州这样,有各种修仙者的宗门存在的情况其实是十分特殊的。而普天之下那样多的州域,既然有我们邢州是修仙者做主的,那就有像许州那样是妖修统治的。」 「青山府便是许州唯一的统治势力,而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势力,也都是从青山府下分出来的,可以说是整个许州都完全在青山府的掌控中。」 「所有在许州的妖修都归属于青山府,而除了妖修以外,许州就只剩下数量庞大的凡人了。可那里的凡人却远没有在邢州过得自在了,被那群妖修整日里当做畜生一般驱使。」说到这里,唐严脸上露出了沉痛的表情。 叶宥生茫然地看着唐严,一时间不确定他是只想嘲讽许州,还是真心认为邢州的凡人待遇很好。 唐严没有察觉到叶宥生的异样,只是继续道:「不过妖修间肮脏事也多……像刚才那位濮阳怀,他就不是纯血的妖修。」 叶宥生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但唐严却不肯再说了。 「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事,叶道友这般如玉的人,还是别被这种事污了耳朵。」唐严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告诉叶宥生完整的实情。 总归让叶道友知道妖修都是坏人,要多加小心就好,不然以叶道友的善良,指不定就被他们给骗去了,那时可就是修仙界的损失了。 见唐严不愿意多说,叶宥生也没有再追问了。他本身好奇心就不是很强,只要不牵扯到师姐,他就不太想多去花费什么功夫。 或许是其他想抢旗子的人看到了空手离开的濮阳怀,叶宥生和唐严接下来就再没有遇见过其他要来抢旗子的人。 在唐严的指路下,两人一路就来到了终点。 第八十七章大结局 叶宥生从乾元宗出来,着急就要去找秦蓁。 当时他和唐严到达终点后,剩下没有旗子的人,要么是跟他们天一宗本身就没有仇怨的,要么就是自知打不过他的。再加上沈英耀从幻境出来,跟乾元宗的弟子重聚后,还命令了他们宗的弟子不许对叶宥生出手。 因此,他顺顺利利地就带着旗子登上了最高处。 也就是在他站上去的那一刻,整个秘境顿时破碎,所有在比赛中活下来的人都重新回到了乾元宗。 裁判确认了一下拿到旗子的十个人,见有“那个人”后 《师姐她笑靥如花》第八十七章大结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