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宠婚:少爷骗你没商量》 第一章 婚礼上逃跑的新娘 第一章婚礼上逃跑的新娘 2015年6月24日,h市麒麟酒店。 酒店从早晨起就一直熙熙攘攘门庭若市,门前的路边停满了豪车,车上都无一例外的挂着粉色气球,车头装饰着鲜花和蕾丝。显示这里将要举行一场浩大的婚礼。 巨大的拱门被忙活的服务生们抬起来放到大门口,路过的人不禁咂舌。仔细看去那个拱门居然是无数粉色花蕾压在一起做成的,不知道要剪掉多少鲜花才能做出这么效果。而且真花不保鲜,一看这拱门就只是为这一天婚礼准备的。路人不禁纷纷摇头,浪费,真是浪费。 拱门上方用点点红色玫瑰拼出了几个字:“祝新郎邵凛空新娘孙菲菲大婚快乐!” 知情人看到邵凛空三字就不再出声,那在h市是个相当如雷贯耳的名字。商业巨擘邵力学的独生子,邵氏商业帝国的唯一继承人,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那简直不是花钱如流水,简直就是一台行走的atm机了,用鲜花做拱门对这位少爷的婚礼不算什么,他就算把一整个酒店都买下来开早点摊都不奇怪。 同样的意思来解释,那就是凡事不作什么妖蛾子简直都对不起他邵小爷的名声。知名事迹有邵凛空十五岁向同班女生表白,被对方拒绝后恼羞成怒吩咐自家保镖抬了几袋钞票堵住教室门口,并且理直气壮的说我对你的爱就像这座山一样高,如果你不愿意,我还可以让它更高!吓得这个女生一病不起,康复以后就被家长麻溜送出国了,生怕再被邵小爷哪只眼睛盯上。 类似的还有和几个富家少爷在酒吧开趴,然后开心起来把所有客人都赶出去,往舞池里灌了几百瓶香槟在里面划船——当然划不起来,邵小爷大笔一挥把酒水钱和酒吧整修费全签单后,醉眼朦胧的一头扎进了香槟池里面。 类似的还有驾驶直升机不当结果冲进了郊外的一家婚礼现场,新娘正幸福的闭眼等新郎给她带结婚戒指的时候“轰”一声,再睁开眼只看见了从残骸里往外爬的邵凛空,尖叫一声从此落下心理阴影。等等等等,数不胜数。邵凛空就是市里暴发户和“有钱不作不死”的典型代表,若干年来为居民们提供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每当一提起哪个有钱的花花公子,人们就会脱口而出“那个姓邵的少爷!” 这样的浪荡公子居然也要结婚了,不知道哪家的千金小姐要倒霉。人们看到“孙菲菲”三个字以后纷纷摇头,仿佛看到了这位姑娘以后的不幸一生。 与此同时,酒店二楼的豪华包间内。一件奢侈的大拖尾婚纱被扔到床上,个头娇小的女孩儿拿了一张卸妆巾有条不紊地把脸上浓浓的新娘妆几下抹去,瞬间恢复了清丽的面容。她满意的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把脚上踩的恨天高的红色亮片高跟鞋拖下来,砸到了角落里。 门咚咚咚敲了三声,女孩儿谨慎的透过猫眼看了看,惊喜的开门。“快进来,唐允。我都等了你半天了。” 穿着职业装的唐允往四周打量一下,“没人在?” “都不在,化妆师也被我赶走了。我说婚礼前要静一下,亲友团的人都被我打发到别的包间去了。” 女孩儿兴奋地说着,她正是这场婚礼的主角——新娘孙菲菲,只不过完全没有半点要走向婚姻殿堂的样子,反倒像是要逃婚。 没错,就是逃婚。 唐允从抱着的文件夹里抽出两张机票,“车等在后门,你从二楼的安全通道下去。一楼隔壁大厅是姓董的人家在给老人过六六大寿,你可以装作是去参加寿礼的亲朋好友...”她看了看孙菲菲的装扮,白色t恤牛仔短裤运动鞋,看起来像个幼齿可爱的中学生。确实不会让人联想到新娘的方面去。 即使下面那么多宾客,能认出孙菲菲的也不多。那些都是邵家的亲友团,对新娘的身份应该不那么敏感才是。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带上这个。” 带上黑框眼镜后的孙菲菲果然显得更呆萌一些,完全不复她以前的清丽可人形象。她惊喜的对着镜子打量一下,唐允甚至把她的刘海也别了起来,做了小小的伪装后形象更难以辨别。唐允拍拍手,“好了,你现在就走。你男朋友在机场等你呢,一个半小时后的班机。要是错过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话音未落,娇小的女孩子一下扑进她的怀里。“唐允...”孙菲菲努力抬头去看她,穿着帆布鞋的菲菲比唐允足足要矮上一截。她睫毛里挂着泪珠,语气因为激动而变得哽咽。 “你...你帮了我这么多,真的很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肯定要嫁给邵凛空那个混蛋,再也见不到明祁了....”孙菲菲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干脆放声大哭,小脸因为眼泪变得通红。 唐允摸着她的头,“好了,快点走吧。如果错过了飞机,你才是真的见不到蓝明祁了。”这个像妹妹又像孩子的小人儿动起感情来总是这么难以收拾,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不过长大时有家族的依靠,翘婚出逃后还有男朋友在身边,她大概永远也不需要长大吧。 孙菲菲抹着红肿的眼睛,“那你怎么办?你是那混蛋的助理,如果我跑了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唐允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复古釉质台灯上,灯身是细腻坚硬的瓷质,有小臂那么粗。打在人身上一定很疼。如果会晕倒也是很正常的吧? “所以我们得把戏做足一点。”她拿起那盏台灯,用力太大连电线也一并扯了下来。看的孙菲菲一惊,“你...” “来打我。”她把那盏灯递给孙菲菲,“打我脑袋,要用力点啊。” ...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当新郎带着浩浩荡荡的伴郎团来敲响新娘的门的时候,孙菲菲已经到达了本地的机场,和男友一起走进了候机大厅。他们将在十二个小时后的航班后到达法国,之后就算邵家手眼通天,也再难觅这对逃跑的鸳鸯。 邵凛空西装衬衣齐备,身材颀长五官精致,华丽的犹如刚出道的男模。并不是传闻里猪头方脸的富二代,相反的他继承了父母双方的良好基因,容貌好的可以去刷脸付账。一起玩的朋友戏称他颜值超过了本地夜场80%的小白脸。任何富婆见了都会想一掷千金包养他。但是首富的公子岂是那么好包的? 于是圈子里又疯传着另一个传说。一群少妇来找鸭,都说凛空顶呱呱。包夜只需九千八,邵家公子带回家。 且不知邵家知不知道这个传闻,如果邵氏董事长知道自己爱子一夜只值一万块的身价,恐怕会当场吐血把他家的西麗地毯给淹了。 百花丛中过的邵公子已经香了整整十年,在本地的婚姻市场也从玫瑰变成了狗尾巴草,一开始是宣称找不到真爱,爹妈只能随风而去了。可临近而立之年了还是这个借口,由不得家长心狠手辣搞包办婚姻。直接相中了容貌姣好家世也说得过去的孙菲菲当儿媳,孙家自然高兴,邵公子的单身情歌终于唱到了头,美好人生终结于父母“先成家后立业”的美好畅想。 不能就这么完了,邵凛空气愤的在酒吧喝着酒,对身边的狐朋狗友说。等到自己到了五十岁,非得也给自己儿子搞包办婚姻,让他们体验一下恋爱不自由是什么滋味。 且不知道邵家知不知道这回事,如果邵太太知道自己宝贝儿子的智商只停留在被爹报复完转而报复儿子的境界,恐怕会当场昏倒把她的豪华麻将桌给拍了。 总之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邵家的大龄未婚男邵凛空和孙家的小姐孙菲菲由于父母的意志结了婚,孙菲菲对未婚夫浪荡子的名声十分不满,卷了行李和家族反对在一起的男友私奔。而现在手捧玫瑰的新郎站在门口,并不知道他的新娘已经跟人跑了。 特么真是人生如戏。 全靠演技啊。 疼,真疼。唐允的第一反应,孙菲菲实在太听话,拎着台灯打起她脑袋来真是一点都不含糊。那一下几乎真把她打晕了。门口敲得咚咚响,应该是迎亲的人来了。 邵凛空和他的豪华伴郎团走到门前,一眼看见几个面面相觑的伴娘也在门前等。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然,“今年换规矩了?伴娘也不能进门?” 几个女孩都是孙菲菲的闺蜜好友,见到他们就嚷嚷开了。原来新娘说婚礼进行前自己要静一静,把几个闺蜜都赶到隔壁去休息。可如今门怎么敲也敲不开。 邵凛空有些意外,敲了敲门。“孙菲菲,你在里面吗?” 里面无人应答。 该不会是低血糖昏过去了吧,以前也有新娘因为情绪激动当场昏厥的先例。邵凛空想了想,又敲了几下。确定里面毫无动静后吩咐伴郎道:“去找酒店领班,拿备用房卡来。” 几分钟后门打开了,伴娘伴郎鱼贯而入。没有意料之中低血糖昏迷的孙菲菲,唐允被床单绑在椅子上,头上一大片淤青。显然之前曾被人痛下杀手。婚纱扔在床上,婚鞋砸在角落里,整个房间凌乱的像杀人现场。 “卧槽。” 沉默了许久后伴郎团里有人冒出一句,众人终于明白了眼前的情况。孙菲菲打晕了前来确认情况的助理唐允,又把她绑起来后逃跑了! 第二章 替换婚礼与造假新娘 第二章替换婚礼与造假新娘 唐允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满屋子的男男女女,都不约而同看着她露出复杂的神情。 是够复杂的,新娘临阵脱逃。楼下宾客齐聚一堂,能不能交代的过去都难说。她有点不明所以然的看了看周围,“欸?” 众人的目光又移到邵凛空身上,毕竟他才是婚礼的主角,老婆跑了助理被打,父母那里估计也不好交代,怎么看怎么可怜。真是心酸的邵小白菜同学,万花丛中过的风流人物,有朝一日居然被蝴蝶迷瞎了眼。 邵凛空尴尬的开口打破了沉寂,“唐允,这是怎么回事?” “我过来核对婚礼细节,然后突然脑袋就麻了一下...”她在几个伴娘的帮助下解开了床单,神色无辜而迷茫。“醒来时就这样了。” 地上还躺着她的文件夹,纸张四飞。上面打印的都是婚礼的细节,唐允作为邵凛空的助手也参与了筹备婚礼,这个时候来确认一下真是再正常不过。谁知道就遭遇飞来横祸,好好的婚礼进行曲变成了束缚sm剧。 唐允摸着脑袋,似乎想从伴娘的脸色里找出点什么来。半晌好像才明白过来,“孙小姐...走了?” 众人充满同情的点头,不仅是走了。还走的干净利落,走的一刀两断。孙邵两家的脸面荡然无存,马上邵公子的婚礼就会成为本市最大的笑话。狗仔一个月都不用出门寻找八卦线索了。 “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有个伴娘提醒道,还有十多分钟的时间,到哪再弄一个现成的新娘来?虽然和邵公子并肩走入婚姻殿堂是种荣幸,但奈何有婚约的不是她们。在结婚之前先当一回新娘,几个未婚小姐的脸上也会挂不住的。 找个夜场女来救场?不行不行,那乐子就大了。 所有人的眼光又都转向邵凛空,只见他神色平静的把那身婚纱拿在手上。“唐允,你过来试试大小。” 人群一片哗然,仿佛平静的湖面上被投下了一枚深水炸弹。那就是唐允来扮演新娘了。助理摇身一变成新娘,这种总裁文里的戏码真的很久都没看过了! 唐允的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她今天只穿了职业装,因为早上走得急连妆都没化全,看起来犹如清汤挂面。脸上还有因为熬夜出来的黑眼圈,简直就像个灰姑娘一样。 让她来,当新娘? 邵凛空一手拿着那件豪华婚纱一边冲她招手,看起来与用棒棒糖勾引幼女的猥琐大叔并无二致。十二个伴郎伴娘二十四双眼睛瞪着下,唐允脸一下子就红了,“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邵凛空看了看表,表情有些不耐烦。“快点,你这个月请了好几天假,奖金还想不想要了?”他靠近唐允,因为身高的缘故显得十分居高临下,一把婚纱塞进她怀里。“等这件事过去了,你的薪水加倍。” “薪水”二字仿佛点到了唐允的死穴,想想就快到交房租的日子了,可因为缺勤她这个月的工资少得可怜。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她露出为难的表情,很快六个伴娘一拥而上,帮穿衣服的穿衣服,化妆的化妆,几人瞬间把唐允团团包围了。 邵凛空看了看表,“十分钟之内搞定,一人送你们一张流金会所的vip卡。” 流金会所是邵家名下的顶级spa机构,vip犹如给伴娘们打了一针鸡血,瞬间就把孙菲菲卖队友的事情忘到了脑后。虽然她们家境不错,但那一张卡至少值十万块啊。十万块啊十万块,要是孙菲菲没这一溜,她们说不定还没这意外之财。几个人顿时发自内心的感谢起那个飞往法国的猪队友来。 邵凛空挥挥手把长腿新郎团搞到外面,自己则倚在门框上,抽起烟来。唐允任由粉底的刷子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像个任由摆弄的洋娃娃。那两个人,这个时候已经坐上飞机了吧? 麒麟酒店,一楼。 邵氏董事长邵力学和夫人江美香坐在一起,同桌的还有亲家孙亚纲和亲家母敬秀秀。邵夫人慈眉善目,孙夫人和蔼可亲,两个人聊得十分投机,有说有笑活像一对亲姐妹。 邵力学五十六岁,依旧干练沉稳,头上少有白发。西装革履十分压得住阵脚,然而此刻他和对面的孙亚纲一声不吭,横眉冷对千夫指。 邵夫人和孙夫人剥了一只橘子,又讨论了一下婚礼上的鲜花配色。终于被丈夫和亲家的互相对峙搞得有些不快,刚做的美甲因为放茶杯的动作有些大,咔嚓碎了一小片。 孙夫人捂嘴笑,“这两个人还是这么执拗,都几十年了还玩这一套。” 邵夫人推了邵力学一把,“大喜的日子你冷个脸干什么!” 邵力学和孙亚纲鼻孔里同时“哼”了一声,依旧不说话。 两人是旧识,这早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邵力学和孙亚纲大学同窗数年情谊,又一起下海干过几年生意,早先好的犹如手足。只不过年纪大了猜忌多,又因为男人的虚荣心作祟,从拼老婆拼房子拼股份,直到孩子陆续出生了,一男一女总没什么好比的了。因为两家的良好交情,孩子也恰好单身定下了这门亲事。不过两人依旧没什么好脸色。都觉得对方是在高攀自己。 孙亚纲看不上邵凛空一把年纪不务正业,只在公司顶个虚职吃喝玩乐。邵力学振振有词,觉得自家儿子谦虚有礼,孙家的丫头刁蛮任性。最后凑凑合合定下这门亲后,双方都憋的吃不下去饭。 离九点还差一分钟,邵夫人瞥了一眼邻桌邵家二房人的脸色。小声念叨,“那俩孩子怎么还没下来?” 孙夫人只是和气的笑,“年轻人拖拖拉拉,会晚些也是有的。” 钟声敲响了,司仪满脸喜色的走上舞台,“各位,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今天我们见证了一对新人缔结婚姻,走向幸福的殿堂....” 邵家二夫人董淑含看着那司仪的五短身材没来由的厌恶,“到哪去找了这么个主婚人来,活像武大郎一样。” 邵力伟谨慎的看着妻子,知道她是因为婚礼的事情心情不好。侄子凛空结婚搞的排场过大,以后自家儿子结婚规格赶不上,面子上会很难找补。二房混的不比大房好,妻子偏偏爱要面子,事事要分个高下。尤其是今早一到酒店看见那道鲜花拱门,董淑含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了,让他头疼不已。 儿子邵亚宏在一边低头玩psp,似乎完全没关注父母在想什么。 门拉开了,新郎拉着新娘的手缓缓步出。邵夫人松了口气,儿子的婚事总算就此告一段落。自己也能好好歇歇了。她和丈夫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年近三十还没有结婚,两人天天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孙家的姑娘虽然性子不太好,但总归还算良配,两人有了感情后肯定能过的不错。不如送两人去国外先去度一阵子蜜月好了... 她刚想和亲家母谈谈自己的想法,忽然见孙夫人看着舞台的方向,脸色古怪的紧。 “我怎么看着新娘...” “不太像我们家菲菲啊。” “是吗?”邵夫人轻松的看向台上的新人,刚想说她看错了。然后一怔,顿时就变得汗涔涔。她捅了捅丈夫邵力学,“老邵,这怎么回事?” 邵力学不明所以然的看向舞台上。新娘看起来身材高挑,容貌宛若出水清莲浅淡而华美。和自家儿子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不过长相哪里有孙菲菲的影子? 邵凛空唇边含着微微的笑意,挽着唐允的胳膊,看起来亲密无间。大厅里议论声犹如石子投湖般散开了,孙家的亲友也有不少到场,肯定一眼就认出新娘绝不是孙菲菲。邵父邵母铁着脸,孙母急的在下面拍大腿。“这是怎么回事!菲菲呢?” 听过临场换主持人的,临场换新娘的还是头一次见。人们的反应都有些意外,两方父母意识到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其中尤以孙家一方最为着急。孙亚纲板住的脸终于忍不住垮了下来,他的女儿自己最清楚,脾气任性的不行,听说要跟邵凛空订婚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无所不用。肯定临上场前又出了什么岔子,弄得不能见人了。 真是孽障,孙亚纲瞪了妻子一眼,“都是你生的好女儿!” 邵母一把抓住路过的伴郎,“峻琪,这是怎么回事儿?菲菲呢?” 邵峻琪是邵家旁支的儿子,和邵凛空是堂兄弟。因为两家经常走动,关系也不错。这次婚礼被请来当自己表哥的伴郎。他推了一下眼镜,“大伯母,新娘跑了。” 孙邵两家人的表情登时如遭雷击。 邵母指着台上的唐允,“那那那...” 邵峻琪脸色依旧很淡定,“那是临时找来救场的。” 孙母眼一翻,当场昏了过去。现场乱作一团。 邵凛空看着台下的混乱状况不动如山。婚礼已经开始了,就必须找个理由进行下去。孙家丢脸就丢脸,毕竟跑掉的不肖女儿是他们生出来的。 再说今天过去,邵家就和孙家不再有关系了。 司仪仍然在兴奋地念着祝词,“新郎,你愿意和眼前的人共度余生,陪伴她,安慰她,照顾她,一生都好好守护她吗?” 邵凛空张开嘴,刚要说出那句“我愿意”。 “慢着!” 台下有人大喊一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第三章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第三章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唐允眯着眼睛,她视力不好,但台下那人应该是邵氏企业的高管,大股东倪正声。此刻他拿着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话筒,目光正对着台上的自己。她觉得脸上一片灼热,仿佛伪装的外表在他的注视下被慢慢烧去。 倪正声在邵氏供职了至少有二十年时间,持有的股份也让他在股东会议上有绝对话语权。那些手持权力的人互相碾杀的情况早已见怪不怪,倪正声存心来拆邵家的台也值得理解。就比如,现在。 邵凛空看向台下,“干爹,您有事等我结完婚再说好不好?” 周围立刻爆发出一片哄笑。且不说干爹这个词显得如此暧昧,如果是个女人说出来肯定是有些不良内涵。而邵公子说出来就只剩下很喜感,甚至带着一股揶揄的味道。 邵凛空的确是倪正声的干儿子,不过双方的友好关系只保持在他穿开裆裤的时候。那时倪正声还没有和邵家撕破脸皮争权,邵家的小少爷几乎天天往倪家跑,倪家上上下下喜欢这个孩子喜欢的没法,恨不得是自己亲生的才好。等到年纪再大一些,明白了大人那些复杂关系后他就再也没去过。 倪正声年纪五十上下,浑身带着一股不言自喻的沉默与威严感。站在那里有如武神压阵,一时间周围的气压都被抽走几分。人群莫名安静下来,都好奇他要说些什么。 “三个月前邵家举行订婚宴,订婚对象是孙家的姑娘,对吗?”倪正声眯着眼睛,目光透出一种特有的定性聚焦,语气不缓不慢,却莫名透出一股压力感来。 “对。”邵凛空拿过司仪的话筒,两人开始隔空喊话。 “邵家和孙家正式结亲,聘礼是邵氏企业的6%股份和两千万现金,另有邵家名下的别墅房产一套。我说的没错吧?” “完全没错。” “那我今天是走错了门?”倪正声忽然爆发出一种威凛感,“还是你眼睛不好用了,你旁边的女人,是孙家的亲女儿孙菲菲吗?” 宾客们沉默了一下,随后议论的声音犹如虫豸爬动起来。唐允后退几步,慌张的想夺路而逃。今天过后她就会成为全城焦点,邵氏公子临时换新娘,新娘还是身边的一个小助理。她会被那些好奇的人们包围,没有退路了,彻底没有退路了... 邵凛空拉了一下她的胳膊,把她扯到自己身边。“我有说我要娶的人是孙菲菲吗?” 倪正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邵凛空操起话筒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是今天结婚没错,但我从没说过要娶的人是孙菲菲。旁边这个,才是我真正的妻子——唐允小姐。” 台下的议论更凶猛了,“悔婚啊这是...” “怎么会这样...” “孙家的小姐呢...” “没错!诸位。”邵凛空单手举起话筒,做出一个指天的姿势。“我宣布,我邵凛空,悔婚了!” “至于原因,我认为孙家小姐和我并不适合。所以临时解除了孙家的婚约,而我如今找到了真爱。所以我要跟她结婚,一刻也等不及。”他一把抓住手足无措的唐允的双臂,深情的说道“唐允小姐,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满堂宾客沉寂片刻,然后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掌声。 “在一起,在一起!” 唐允愣了片刻,头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动了一下,然而在众人看来那是答应的动作。她刚张口想说什么,就被邵凛空按住脖子狠狠吻住,几乎窒息。 惊天一吻! 所有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把巴掌拍得通红就是不停下来,几个和邵凛空年纪相仿的男子甚至站起来开始吹口哨。原本平淡无奇的家族包办婚姻忽然变成了现场求婚式,由不得人不激动啊!几位年长的贵妇甚至还抹起了眼泪,“要是年轻的时候也来这么一回就好了...” 那一吻来得如此突然,唐允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溺死在来自邵凛空的无限温柔里。奇怪的是他的唇柔软而迤逦,在她嘴上摩擦过去时像噙住了一瓣玫瑰花。男性清新而霸道的荷尔蒙冲进她的大脑,把所有的理智都打散了。视线慢慢被眼前的人填满,邵凛空长得真好看啊。她想着,然后慌忙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水从她眼边滑落,很快淹没在众人的欢呼声里。连带着覆盖了喧嚣中心的倪正声,无数的场景在她脑海中来回。像一把迟钝的刀,唐允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痛起来。 “爸爸,我们去哪儿?” “爸爸,我们的房子为什么不能住了?” “爸爸....” 不要走! 满屋子血腥的微甜气味,窗外是开的正好的花。年迈的男人沉在破旧的浴缸里,水里拌着掉下来的墙灰,混着大量鲜红的血液,被水稀释后浑浊而难看。 不要离开我。 不要留我一个人在世界上。 邵峻琪扶了一下眼镜框,看着台上拥吻的男女,小声说了一句。“恭喜你啊。” 他觉得有些别扭,心里像是有根植物的根茎破土而出,长出难看的花朵。台上的两人看起来太过明亮刺眼,他干脆转身离开了。 同样离开的还有倪正声,转身前他瞥了台上的唐允一眼,对方并没有注意到。邵凛空的背影盖住了她,看起来像层密不透风的保护罩。 一场完美的婚礼需要无数人的策划,需要有人为它的风险投资,有人来为损失背锅,有人坐在网中,享受无边痛苦。 邵力学和妻子送走了最后一波宾客,转头看见神色自如的儿子邵凛空和眼神飘忽的唐允,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孙家的人已经走了,毕竟孙菲菲逃婚他们也要担一部分责任,孙亚纲离开的时候不住叹气,看样子孙家很快又有一阵腥风血雨。 邵力学还没开口,董淑含已经怒气冲冲的冲上来。“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邵力伟忙不迭拉着妻子,可董淑含就像点燃的火炮一样横冲直撞。“这么匆匆把新娘换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把我们往哪儿搁,把邵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江美香刚想解释两句,邵凛空凑上去就是一句。“咦,二婶。原来您也姓邵?” 整天把邵家脸面挂在嘴上的女人,她不也只是个外嫁来的? 董淑含被平白的噎了一句,她姓董,当然不是邵家人。于是火力又转向唐允,“放着好好的孙家的大小姐不娶,弄这么个不明不白的人回家来!明天市里岂不传遍了,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这次她学聪明了,知道不把重点放在邵家上。传丑闻丢的可是一家人的脸,这下邵凛空总逃不过去了吧? “二婶您...”唐允刚想辩白一句,却不料对方连珠炮一般冲她而来。“别叫我二婶,我没有这样的侄媳妇。”董淑含露出嫌恶的表情,看着唐允的表情就像看着病毒。她下意识把唐允当成了风月场所的小姐,市里人人都知道邵凛空常年混迹各大酒吧夜总会,正经的名门闺秀一个不熟,花花草草却认识不少。所谓的“真爱”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鸡,这样的人娶进家门,不如直接把家里变成夜场算了! “哦。”唐允淡淡应了一声,伸手指着董淑含的鼻子。目光也变得极具威胁性。 “你再说我一句,我就扇你耳光。” “还反了天了你。”董淑含作势要打唐允,邵力伟连忙拦着妻子。 “不知好歹的野女人!”她恨恨道。 啪! 清脆的一声响,在场的人都愣了。唐允淡定的收回手,“你才是野女人,你全家都是野女人。”她扬手的动作既快又自然,好像只是在拂去衣服上一粒无关紧要的灰尘。 邵凛空嘴微微张开,这个平时默默无闻的小助理,今天吃错药开挂了? 董淑含捂着脸,不敢相信自己是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给打了。并且自己还是这人的长辈,名义上的侄媳。她愣了几秒,随后哭喊起来。“还有没有天理了...”边哭便掏出手机要报警告唐允人身攻击。 邵父邵母瞠口结舌,大房受二房的气由来已久,对这个不讲道理的弟妹从来也只是忍气吞声,怕伤了手足之情。弟弟邵力伟却是个妻管严,一切只能听老婆的。董淑含在邵家指手画脚了这么些年,如今唐允上来就是一耳光,瞬间就把董淑含打回原形。变成了哭哭啼啼的怨妇。 唐允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手,“告我也没关系,反正我是野女人,没有教养也不知好歹。再说是你先开口挑衅的,做笔录的时候这么多人想必也不会信口雌黄。言论攻击也算攻击啊,你说呢二夫人?” “我只是邵先生的助理,过来替他救一下场,跟真爱什么的不搭边。现在任务完成了,我也该走了。”唐允冲着邵父邵母点下头,正准备离开。冷不丁有人拽住她胳膊,又把她扯了回来。 她猝不及防一个趔趄跌回邵凛空身前,正对上他的眼神,一半是幸灾乐祸,一半是深情脉脉。这两种眼神怎么会完美的契合在一双眼睛里呢,奇怪。 邵凛空按住她的肩膀,“谁让你走了?你现在是邵家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看谁敢说一个不字。” 第四章 蜜月 第四章蜜月 时隔很久,她又做起那个梦。 年幼的唐允站在父母卧室的门口,踮起脚屏声静气的往里看。里面站着不耐烦的母亲,穿着裙子抹了口红,还穿了时髦的高跟鞋。是她从未见过的漂亮形象。父亲却佝偻着背,坐在写字台前,好像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 母亲似乎是等的久了,又敲敲桌子。“我说你在愣什么,快点签字啊!” 父亲叹了口气,“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囡囡她...” 母亲凄厉的尖叫起来,“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多呆了。赶紧离婚吧,我什么都不会要,女儿,女儿也留给你。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唐允看着记忆里温柔慈祥的母亲一点点褪去耐心和笑容,此刻的她更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对着平和的父亲不依不饶。 “嘭”地一声响,唐允呆呆的被门挤到边上。脑袋磕到了门把上,出来的人根本没看她,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她听见叹息声,父亲把她抱起来,轻柔的摸着她的额头。“摔痛了没?” 妈妈,妈妈走了吗? 她依偎进父亲怀里,幸好还有爸爸,爸爸是不会抛弃她的。 相依为命的日子并没有保持多久,唐家破产了。 父亲苦心经营的小工厂因为产品不合格被查封,名下资金全部冻结。父亲带她搬离了原来的房子,租住在四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厨房里的水管时常会漏水珠下来,唐允就蹲在一边数水珠玩。冬天管道上结了一条条冰凌,她穿着棉袄在炉子边烤手,然后呵气。父亲经常不回家。 他为了工厂的事情四处奔走,那是唐允爷爷留下来的产业,虽然盈利不大,却是一家人全部的生活来源。 她烤着火等父亲回家,往往没等到自己就睡着了。 父亲死了。 他死于割腕自杀,死在陈旧的浴缸里。和青苔、墙灰长眠在一起,窗外有阳光从糊窗的报纸外泄下来,打在尸体的脸上犹如天堂的圣光。她轻轻摸了一下父亲的脸,就像父亲抚平她额头的伤痕时那样。 父亲也不会回来了。 葬礼过后有人敲响了她的门,唐允从门缝里偷偷窥测那位来客的脸。所有的亲戚对她都避之不及,唯恐担当上照顾她的责任。有谁会来呢? 门外的男人说,“唐允,我是来收养你的。”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唐允从床上醒来。她揉揉眼睛,然后发觉自己是在邵家的宅子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要倒带到昨天,她给了孙菲菲机票帮她逃跑,然后自己假装昏迷。邵凛空拉她临时上阵当新娘,然后被公司的大股东刁难,然后在酒店外遇到了邵家二房,她打了二夫人一巴掌。 她按按自己的眉心,自己回不了住处,邵家的传奇婚礼闹得满城风雨,她的底子会被扒的渣也不剩。普通本科出身,一年前应聘进邵氏企业当邵凛空的助理。工作平平淡淡,没有任何绯闻。至于这个助理是如何勾搭上少东麻雀变凤凰,居然还能让邵公子临时在婚礼上换人的,人们的好奇心恐怕会比邵氏的办公楼还要高。 邵凛空的风流韵事全市皆知,这下真是没脸见人了。 邵母费了好一番口舌让自己同邵家保持统一战线,首先不要在公众面前露面,没有住处就先宿在邵家大宅。由他们来想办法解决后续问题。 看来给二夫人那一巴掌作用很大啊,邵母看她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她从床上爬起来,有点犹豫的打开手机。几乎全是短信和未接来电,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认识的大多是部门里的熟人。邵凛空在业务部挂了个部长的虚衔,她也免不了要和同事打交道。此刻都纷纷来电问是什么情况。甚至还有娱乐小报想给她做专访来预约时间的。从婚礼到现在不过一天时间,她的隐私居然被扒了个底朝天,手机号都被知道了。 以后在市里怎么立足,谁会雇佣邵公子的绯闻情人当职员啊? 她心里居然隐隐后悔起来。 不过后悔并没有持续多久,有人敲响了她的门。唐允只穿着睡衣,迅速翻起身来走到门前“谁?” 门外传来邵凛空懒懒的声音,“我。” 她松了一口气,拉开了门。邵凛空的裸体毫无预备的撞进了她视线里。 “....”唐允憋的满脸通红,对方上身一丝不挂,短裤松松垮垮,还露出一圈内裤边来。脚上趿拉着拖鞋,活脱脱沙滩冲浪小王子的形象。 最要命的是邵凛空似乎非常重视身材,每个月至少都要呆健身房三天,导致他身上的肌肉一览无余,小臂肌肉流畅而结实,腹肌锻炼的极其有力。明明身材看起来修长,脱了衣服却极度有料,简直可以扒光衣服去当内衣模特。 呃,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邵凛空眯着眼睛显然有点精神不足,放空了几秒才发现唐允在盯着他看,而且是在盯着他的裸体看。“哦。”他恍然大悟,无缘无故的在女人面前暴露身体好像影响不太好。何况这个女人还是单身成熟大龄女,平时见到男模照片都想剪下来回家收藏的那种。 “我在家就这么穿的。”他解释道。 唐允脸更红了,这话不是侧面证实自己在看他了吗。 他瞄了呆滞的唐允一眼,睡衣不合身,似乎是自己老妈穿的款式。因为精神不济同样出现了黑眼圈,额头的淤青已经褪去了一大半,鼻子小巧面孔白皙,这样一看还是能打五分的。 当然,百分制里的五分。 “收拾好了起来吃饭,我妈有事情和咱们说。”邵凛空伸了个懒腰,短裤看着马上就要掉下来。唐允慌乱的点点头,赶紧把门拍上了。 我妈有事情和咱们说。 自己和他,什么时候变成了“咱们”呢。那种亲昵而熟悉的语气,还真是好久没听到过了啊。平时的邵凛空虽然和气,却绝不会用这么熟悉的口吻同她说话。她也明白是身份地位差异的原因,对自己的上级总是远而敬之。 唐允呆呆的伸出手触碰自己的嘴唇,随后又尴尬的缩了回去。 当她到楼下餐厅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邵力学和邵母孙美香坐在一起,邵凛空坐在两人对面,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父母聊天。 她鞠了一躬,站到餐桌旁边。邵凛空有点意外的看她,“你怎么了,坐下啊?” “这不太好吧...”唐允讷讷出声。她原先是邵家的助理,身份相当于下人的说。和老板一起用餐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邵凛空用力把她按到座位上,“都结婚了还讲什么礼仪,这又不是封建社会,你也不是卖到我们家来当丫鬟的。”然后又塞给她一把筷子,“赶紧吃,就你磨蹭。” 唐允抓着筷子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佣人已经盛好粥送上来了。邵母夹了一块腌芦笋到她碗里,她推脱不得,只好也学着几人的样子夹起菜慢慢咀嚼起来。 早餐做的很丰富,白粥,香菇,豆干,芦笋,还有几碟小菜,都是很下饭的东西。既没有铺张浪费也没有格外朴素,她搅着碗里的粥听邵家人聊天。终于大致明白了“解决方法”是怎么一回事。 邵母剥了一颗鸡蛋,和两人说了出国的事情。 “就当是度蜜月了,本来也计划办完婚礼到国外去度蜜月的。谁知道这么意外,孙家的丫头居然跑了。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孙家也觉得理亏,说就算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女儿捉回来。” 邵力学铁着脸不说话,大概是还没从昨天的事里回过神来。新娘子从婚礼上跑了,邵家和孙家的交情毁于一旦不说,连带着公司的股价早晨都跌了两个百分比。 唐允清楚邵母的打算,换新娘这事虽然当时能搪塞过去,但事后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盯着邵氏这块肥肉的人多不胜数。连倪正声都敢当场发难,更别提外企业,那些竞争对手们了。倘若被他们知道了事实再稍加宣扬,保准把邵家的台拆的瓦都不剩。 所以邵母合计好后当即决定送儿子出国,就当是度蜜月了,等风浪平息后再回来。反正见不到人影,再多的猜测也只是流言蜚语。反倒是留在市里被抓到什么破绽才不好,孙家也答应了全力遮掩这件事,对外就只宣称孙菲菲因为被拒婚出门散心,现在回不来。如果能找回孙菲菲再说。 当然他们可能不知道孙菲菲早就乘上了远途航班,即使孙家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人口几千万的法国找出自己的女儿来。如果决定了要走,又怎么会留下破绽呢。 “唐允。” “啊?”她急忙回了一句,才发觉自己出了神。 “问你有没有护照呢,愣着干嘛。” 她赶紧点头,“有的有的,但是在我租的房子里。”护照还是几年前办的,本来有次出国留学的机会,可惜最后没有用上。没想到这时候反倒派上了用场。 邵母点头,“那叫两个人开车去取,有什么需要的准备好,今天就出发。” 邵力学脸色终于松动了一些,“路上一切小心。” 虽然知道对方说的是邵凛空,唐允也跟着点了一下头。邵家看起来相处非常和睦,母慈子孝。邵力学虽然看起来严厉,对儿子却有着几分关心的情感。虎毒尚且不食子,有哪个父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就像...她自己的父亲一样。 她捏紧手中的勺子,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泛起一片青色。 第五章 在此处重逢 第五章在此处重逢 邵家大宅门口。 邵凛空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唐允什么也没带,只拎了一个手提包。神色看起来惴惴不安,她的东西都在租来的房子里,没有机会拿出来。只能下飞机后再去买新的。邵凛空倒是东塞西塞整了一只大号行李箱出来,游戏机,衣服,ipad还有一台笔记本。据他说那只是小半家当,没办法全都带着,只好凑合一下算了。两个人都带着墨镜遮住脸,看着像是偷偷出行的明星夫妻。 “其实偷拍我也没什么的。”邵凛空把后备箱合上,认真地说。“毕竟我长得这么帅。” 然后他看了看唐允,“你还是戴上墨镜比较好。” 唐允愕然,差点被车门挤到手。难道有钱人的通病都是自恋和讲冷笑话? 邵凛空倒是充满耐心,一路上给她讲解了邵家上下几代的历史。“我太爷爷是当地有名的美男子状元,我爷爷是当地有名的地主帅哥,我爸追我妈只用了一天,她看见我爸的长相就同意了。我和美女约会从来不用花钱...” “是靠刷卡么?” “....”被唐允会心一击的邵凛空无言以对,神色无辜的来了一句“那怎么了,我长得帅啊。” 唐允再一次在邵公子的放大招下耿耿于怀的失败了。邵凛空嘴炮非常厉害,一直在炫耀自己多年来的泡妞战果,大多是夜总会的头牌或者交际花。 唐允被叨叨的不耐烦了,“那为什么不结婚?” 邵凛空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我没找到真爱啊。” “我没找到一个我也爱她她也爱我的人,怎么能结婚呢?”他振振有词的说。 唐允饶有兴致的问,“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你都不爱?” 邵凛空忽然两眼放空,“爱过。” “但是那个女人已经结婚了,孩子都生了俩。我好伤心啊。” “嗯?她多大了?” “比我妈小几岁吧,她在我们家当煮饭阿姨。当时我可是疯狂的迷恋她呢,觉得她厨艺一绝,如果娶回家当老婆肯定会很幸福。” “然后她就回老家去了,嫁给了一个有二层小楼的民工。我依依不舍得去看她,然后差点被院子里栓的土狗咬了,她丈夫虎背熊腰的,长得像二愣子。”邵凛空比划了一下那人的身形,随后瘫倒在车厢里“哎,那可是我的初恋啊。” 唐允:“....”天真的她又一次被邵公子的丰富情史惊呆了。 司机忽然看了后视镜一眼,“少爷,后面好像有车在跟着咱们。” 邵凛空潇洒的把墨镜摘下来,“什么,难道本少爷的名声太大,狗仔队都惊动了?” 司机一踩油门,车子飞快的在公路上行驶起来。 半小时后,两人从车上下来。唐允拉着行李箱毕恭毕敬的跟在邵凛空后面,活像随行的佣人。邵凛空双手插兜悠闲地在前边走,时不时呵斥一声,“快点,再快点。” 唐允瞪了他一眼,关键时候竟然把女生当劳动力使,一点怜香惜玉的情怀都没有。那箱子里偏偏像装了铁块一样,任是她怎么使劲也快不起来。 “邵公子!请停一下!”唐允一回头,无数举着摄像机的人已经潮水般涌了上来,“不要走啊!” 她分神的功夫那帮人就冲到了她面前,邵凛空直接拉着她一路狂奔,连行李箱都不顾了。转眼两人就到了登机口,邵凛空还不忘回头冲狗仔队们来个飞吻。“诸位,我陪爱妻去度个蜜月。有什么事情咱们回来再说!” 说完把满脸狼狈的唐允拉上,两个人宛如亡命天涯的鸳鸯双侠一样踏进了登机口。 下午一点零三分,飞机准时起飞。 巨大的机翼划过天空,闯进平流层。朵朵白云穿行其间,天蓝的像是纯色的宝石。两人的目的地是美国旧金山,唐允一屁股坐在贵宾舱的座位上,刚才那一番末路狂奔搞得她心惊肉跳,现在还缓不过气来。 同样气喘吁吁的还有邵凛空,他一拍大腿。“完了,我ps4还在行李箱里。好不容易打到通关了!” 刚才那一番追逐太激烈,结果行李箱丢在了候客大厅,没带上飞机来。 游戏机什么的实在不值得人上心,唐允刚要松口气。结果邵凛空心虚的看了她一眼,“箱子里面有我妈刚给我的一万美金,咱们的活动经费。” 她刚想说不是可以刷卡吗,忽然想到他们去的是美国,国内的卡不能直接刷,取现也有额度... 邵凛空居然把他妈给的现金都丢在路上了! 两个人居然就这么一分美金也没带,就贸然踏上了异国的旅途。 傍晚时分,飞机降落旧金山机场。一男一女两个灰溜溜的身影溜下飞机,邵凛空抓住她的手臂好像抓住救命稻草“唐允,你会不会说英文?” 她好歹大学本科毕业,说几句英语当然没什么问题。邵凛空就惨了,没受过正经的高等教育,念书的时候把时间都用来打架泡妞了。如果来美国的是他一个人,就只能因为语言不通含泪饿死在异国的土地上了。出国的行程决定的匆匆忙忙,只根据就近的航班买了往美国的机票,奈何两人人生地不熟,唐允从未迈出过国门,邵凛空出过国却没经历过穷游。好好的旅途变成了旧金山大冒险。 预定好的酒店因为邵凛空的失误没能去成,两个人就近找了atm机,邵凛空一连试了好几张卡都没反应。唐允的银行卡倒是有国际业务,她狠狠心,把里面的钱全取了出来。一共806元美金。虽然少点,总算不用露宿街头了。 旧金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本来是夏季却莫名寒意逼人。唐允连问了几个路人,才在两条街外找到了快捷酒店,她用磕磕巴巴的英语和前台交流了半天,对方无奈的告诉她。 “只剩一间房了。” 房价240元美金,照这样的标准她们也只能在酒店住两三天。邵凛空往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国内这时候正是凌晨,家人大概都在睡觉。只能等明天了。 唐允把床铺好,邵凛空被雨淋的哆哆嗦嗦,像只溺水的小狗。完全不复出国前的威风凛凛,直接钻进毯子里就不出来了。好在床的尺寸够大,省去了有人睡地板的问题。而且,她瞄了一眼装成鸵鸟的邵公子,对方看起来完全没有睡地板的觉悟。即使房费还是她付的。 她躺在床上,今天的手机格外的安静,居然没有一条短信。那些在国内穷追不舍的人好像全部消失了。 这样就能摆脱了吗? 困意慢慢袭上来,她想匀开一角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却发现邵凛空紧紧裹在里面,已经睡熟了。睡相安稳而平静,像只森林里的鹿。 她忍不住悄悄的戳了一下那张精致的脸,对方嘟囔了几声,如同撒娇梦呓的孩子。 真是对别人丝毫不加防备啊,花名在外的邵凛空,对所有女人的爱都犹如蜻蜓点水的邵家公子,有朝一日也会这样毫无防备的将睡相坦露给别人,就像把肚子露给主人看的宠物。 她觉得心情有些复杂,闭上眼睛就沉进了梦境。 早上醒来时邵凛空已经不见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唐允穿好衣服,发现洗手台前挂着一只便签,大意是他去找邵氏企业在本地的办事处,嘱咐她留在房里不要乱跑。 她把便签扯下来,淡淡的塞进垃圾桶。 收拾好东西后她走出酒店大门,沿途街上许多商店都挂着花花绿绿的“sale”标识。她和店主讨价还价,用十分便宜的价格买了一双平底鞋和遮阳伞。她拎着东西边走边看,直到再也看不见商店和餐厅。路两旁栽种着绿树,房子前面是齐整的草坪。看来是走进了私人住宅区。 唐允转身走回去,忽然浑身一震。有人似乎在喊她名字,她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那是住宅区里的一栋。客厅里安装着宽敞的落地窗,透过玻璃她一眼就看到里面有个熟悉的人影。 倪正声。 他手里捧着一本《人间失格》,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到来。唐允有些失神,几乎是一步一步挪进房子里。 “海叔。”她朝着年老的管家问好,海叔是倪家的老人,从她懂事起就一直跟在倪正声身边。 “大小姐别来无恙啊。”海叔笑眯眯的朝她点头,“进去吧,东家在等着呢。” 她心中升起无法言喻的感情,嗓子里似乎塞满了干涩的沙子,“叔叔。” 倪正声拿着那本书头也不回,“坐吧。” 他看起来不慌不忙,即使是在大洋彼端的美国。脱离了邵氏的商业帝国他依然威严尚在,依然是那个武神压阵的倪正声。 就算是收养了六岁的唐允,精心打算帮助她进入邵家复仇,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和她在这里相见。他的脸上也依旧没有一丝波澜,岁月往往能把人磨练的深邃圆润,而表面下藏着什么,谁也看不出来。 他什么都知道。 唐家会破产是因为抗拒邵氏的强行收购,父亲的死则来自于强权下的走投无路,邵氏贿赂了当地的监察机构,才使得所有流动资金都被冻结,甚至连家里的存款也被没收。而被封的工厂在父亲死后的一个月悄无声息的低价处理给了邵氏名下的化工产业。 邵家逼死了父亲,让她成了孤儿。倪正声收养她,抚养她长大,给了她全新的身份让她进入邵家,父亲的死像针戳在她心上。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刻骨铭心。 所以低调的在邵凛空身边工作了很久,在得知他即将订婚后马上就找机会接近孙菲菲。她帮助孙菲菲逃婚也是出于私心,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她可能永远也没办法近距离接触到邵家的任何一个人,复仇更是遥遥无期。 而倪正声只不过是在婚礼上推了一把,逼的邵凛空承认了这个冒牌未婚妻而已。她的计划得逞了。然后呢? 脑海里有个声音说,你应该报复他们,让邵家家破人亡。让他们体会亲人离散走投无路的痛苦。 另一个声音说,让邵凛空死。 第六章 玫瑰颜色 第六章玫瑰颜色 “让邵凛空死”的想法刚冒出来,唐允就被自己吓了一跳。有什么不对呢,心里那个声音说。邵家逼死了你唯一的亲人,你让邵家失去一个儿子。让他们体会一下你的痛苦,有什么不对呢? 她把那里声音强压下去,露出一个笑容。“我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您。” 倪正声把书放下,在她的记忆里好像这个男人总是捧着各式各样的书,她上学的时候曾经反复试图模仿那种专注感,却全部都失败了。如果没有人去打扰他,唐允几乎怀疑他会变成一尊雕像。 当他放下书的时候,又变回那个威严万分的长辈。在倪正声目光的剖析下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什么事情也不可能瞒住他的。她想,所以她甘心在倪正声身边呆了十四年,只因觉得这个男人一定会帮她达到目的。 父亲死时的情景历历在目,自己连唯一的亲人都失去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唐允轻轻咬牙,倪正声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你在焦急。” “叔叔,我....”她想要辩解,话一出口却发现自己的焦躁感暴露无遗。自从踏进邵家大门的那一刻那股焦躁的感觉就如影随形,她几乎维持不了丝毫镇定。看向邵力学的时候也是,和邵家人坐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仇恨慢慢撕扯着她,让她分分钟化成失控的疯子。 自己从来没有叫过这个抚养自己的男人为父亲,一向只以叔叔来称呼他。倪正声也默认了这个称呼,他把书放到一边,双手交叉。那是正在思考的表现,然而接下来说出的话却犹如冰水兜头浇下,唐允的心瞬间就冷了一半。 “你现在只是走完了一步棋,如果依旧这么急躁,干脆就不要继续了。”他悠悠的说道,目光宛如铁索圈紧唐允,“你这个样子迟早会被他们发现,暂时先留在美国吧。剩下的由我来处理。” “至于孙家的那个孩子,就把她从法国抓回来顶包吧。” 唐允手足无措,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可以这样?孙菲菲是她蓄谋了很久的一步棋,自己费了好大口舌才劝动她逃婚,机票甚至还是她亲自买的。如今把孙菲菲抓回来岂不是前功尽弃......她不能继续呆在邵家了,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在心里想出好几种说服倪正声的理由,最后又被自己一一否决掉。但放弃复仇对她来说等同于失去了一切,她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收手! “舆论....舆论怎么办?”她从喉咙里干巴巴的挤出一句,现在h市肯定满城风雨,都知道了邵家退婚的事情。即使孙菲菲回来也难圆其说。 “舆论。”倪正声露出嘲讽的笑,“你以为是谁在操纵着。那些小报们冒着被封杀的危险扒着邵家不放,你以为是谁让他们有底气这么干的?” 唐允这下才真的天打五雷轰,她忘了,倪正声是有这么能力的,掀起一点舆论算什么。那些追着不放的媒体都是他的手笔,目的不过是抹黑一把邵家的名声而已。 她坐回沙发上,“我一定会小心的,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能放弃,她心心念念想了十几年的事情,如果留在美国,一切辛苦就都白费了。她不眠不休的监视邵凛空的行程,收集部门的情报,又不惜得罪邵家二房当场甩了二夫人一个耳光,好不容易做到了这一步,她甚至可以笃定回国后邵凛空会加倍的的信任她。 “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什么都听您的!”她苦苦哀求道。 倪正声看着眼前的女孩,脸上充满焦虑不安,本来淡雅细致的容貌因为莫名的情绪而扭曲,眼里还含着隐隐泪光。他抚养她十多年见过她因为失去亲人而放声大哭,见过她被同学欺凌默默忍受,却唯独没有见过她这幅景象。那是极端的憎恨,还带着一点...不舍? 他叹了口气,“算了吧。” 唐允仿佛被赦免般抬起头来,手指因为绞动一片通红。她甚至准备如果倪正声不松口,自己就跪下来让他答应的。 “早点回去,别让他等急了。” 唐允知道“他”指的是邵凛空,她谨慎的起来朝倪正声鞠了个躬。对方却叫住了她,“听说你们昨晚睡在一起?” 唐允猝不及防脸就红了,“他没有对我怎么样...” 倪正声淡淡的注视着她,“去吧,一切小心。” 邵凛空从车上下来,一眼看见唐允正站在酒店楼下的花店前,正低头去嗅一朵百合花。 时值炎炎夏日,花店前搭了用防水布搭了棚子,把所有的植物都笼罩在荫凉里。似乎连席卷过来的风都凉爽了许多,满室的花都开的正到好处,年轻的女孩捧着洁白的百合,连表情都更生动了一些。 唐允就站在背对他的地方,整个人都淹没在馥郁香甜的气味里,背景是满屋绽放到热烈的花朵。衬得她身姿楚楚动人。 她手里仍然拿着那只百合,看样子是在和店主讲价。 邵凛空想去叫她,低头看到脚边正好放了新修剪好的玫瑰花,盛在水桶里。花瓣还粘了新鲜的水珠,红的骄傲而绚烂。是另一种极致的美丽。 他有了主意,低头把玫瑰从水桶里抽出来。转而放了几张大额钞票在桶里。 唐允发觉有人在拍她的肩膀,一回头就撞上了满眼的嫣红花瓣。玫瑰的香气凛冽优雅,浪漫的像是舞女荡开的裙摆。 目光顺着玫瑰花往上移,是邵凛空大写精致的脸。 她盈盈一笑,眼神里带着调侃。“你财务危机解除了?” 邵凛空潇洒的一甩头,“那是当然。” 邵家的企业在美国各地也有办事处,邵凛空一早给自己母亲打了电话。又在驻外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去银行开通了国际业务,总算把钱的问题解决了。驻外的经理忙着讨好少东家一定要请他吃饭,不过邵公子归心似箭,借口不懂业务问题就一溜烟跑回来了。 “啊~”唐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摆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扑克脸。“那把昨天的房费给我报销一下,别忘了。” 邵凛空得意洋洋的表情立马就吃了瘪。“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大老远的跑回来想请你吃顿饭。你开口就跟我提钱,太庸俗了!” 唐允立刻还嘴,“谁昨天晚上试了八张卡都取不出来钱,开房以后还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唐允你真好我以后一定要报答你的?” 邵凛空就像一只被扎了针的皮球,迅速泄气变瘪。把手里的玫瑰晃晃,无力的说。“我这不是报答你了吗...” 唐允想起手里的百合,“看着还好...不过你付钱没有啊?” 果然背后传来了一阵呵斥声,店主看到自己心爱的玫瑰握在别人手里怒不可遏。两手叉腰就朝着他走过来,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黑人妇女,体形魁梧的有两个唐允那么宽。邵凛空惊恐地抓着唐允,“‘我把钱放桶里了’用英语怎么说啊?” ... 修剪好枝桠的玫瑰十分漂亮,唐允在房间里找了找,最后挑中了床头柜上的一只摆设花瓶。素白色的瓷瓶,形状像是下垂的水滴。她接了半瓶水,小心翼翼把红色的精灵们都插进里面。 花蕾们都蓬勃的伸展着,给房间增添了一线生机。 至少还能再开两三天呢,她托腮看着瓶中的玫瑰。深思也有些凝滞。 房间装潢的很好,足有国内的二居室那么大。据说是旧金山数一数二的豪华酒店。阳光投进落地窗,在地板上洒出一片金色的投影。淡蓝的纱质窗帘在风中舞动着,营造出一个温馨而安宁的世界。 邵凛空有了钱又恢复了一掷千金的本性,挑挑拣拣选中了这家号称“小型希尔顿”的酒店。然后立马拍信用卡入住了。她自然不必再两人挤一间。只是为了防止有心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两个人最好待在一起。邵家的考虑十分详细,只是大概没考虑到倪正声早就飞到国外,两人还已经见了面。 邵凛空就住在她隔壁。看样子没有对她起任何疑心,除了坚持不给她报销房款之外,还提出要请她出去吃饭。 她眼前毫无防备的浮现邵凛空的睡相,天真柔弱而不加防备。不禁有些失神。 门忽然响了。 她走到门前从猫眼里看了一下,然后把门拉开。邵凛空带着墨镜,换了一身普通衬衫牛仔裤。斜靠着门框潇洒的要命。看起来像是某个便衣出行的小明星,他双手插兜把头发一拨,对着唐允开始放电。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邵公子发情大概是不分种类和性别的,哪怕对着一只母猴子,也能做出这种迷醉的效果来。然而她在邵凛空手下干的久了,已经形成天生绝缘体。因此只是张了张嘴,忍住了吐槽他的冲动。 吐槽也没有用,总不能禁止他随时随地发情和抛媚眼吧?她曾经听过市里的富二代圈子里流传的一句话。被剥夺爱和发情能力的邵公子,魅力还不如被阉的公猴。 换而言之,大概邵凛空能征服一众花花草草,靠的都是他的爱,而且是源源不断无尽的爱。邵公子以他的博爱养活了无数长腿细腰嘟着红唇喊“老公”的美女。哪天如果他没有爱了,h市的风月场所就得先倒闭一半。 “走,爱妻。我请你吃饭。” 唐允想起那些三线小模特冲邵凛空喊老公的肉麻样子,顿时难受的胃酸上涌起来。 第七章 盛放 旧金山 第七章盛放旧金山 唐允皱着眉,瞪着对面的邵凛空。对方眼中满是不怀好意的眼神,神色充满了浓浓的猥琐气质。 她把叉子狠狠的插到盘子里的明虾上,幻想着那就是邵凛空,然后咔咔开始分尸。 ——十五分钟前。 唐允觉得胃酸上涌,喉咙仿佛被弱酸性液体填满了。她胃口不好,几乎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水土不服。再加上没吃早饭的缘故,那种呕吐的欲望更强烈了。她窘迫的看了一眼邵凛空,然后低头“哇”一声吐在了地上。 呕吐物溅到了邵凛空的牛仔裤上,他恍若未闻。还非常善解人意的低下身替唐允敲打了几下背部。然后神色古怪的盯着唐允,直到她尴尬的不能出声为止。 “爱妻,我昨晚没对你干什么吧?” 唐允震惊的抬头,邵凛空立刻举起双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虽说我以前都有做防护措施来着...有了孩子你就生下来吧!我一定会负责任的...”他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愤怒的唐允给了致命一击。“流氓!” 她还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男人,有一天忽然跑来问你“我昨晚是不是把你睡了啊”,她就是水土不服而已,真的只是水土不服! 橙黄色的虾被剁成了尸块,配着绿色的蔬菜末胡成一坨,状况惨不忍睹。她抬起头,发现邵凛空还是在用那种看av的不良表情看着她,简直是大写的一个贱。 “老娘连男朋友都没有,更没有怀孕!”她把叉子一竖,直接插进了牡蛎壳里。“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邵凛空立刻换上无辜的表情,“我什么也没说啊,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他喝了一口冰水,“不是我的孩子我也理解的,我可以把他当成亲生的来看待...” 非亲生也能一视同仁的博爱父亲,h市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接盘侠邵凛空同志。他的惊人的逻辑彻底把唐允给征服了。如果知道一个孩子就能征服邵凛空,那些辛辛苦苦攒钱然后回家嫁给老实人的酒吧女郎们还不都得哭瞎了眼。她忽然有点搞不懂邵家的家庭教育方式了,难道有钱人天生自带任性技能? 邵凛空忽然又加了一句,“但是咱们有空还是生一个自己的吧,我最喜欢女孩儿了。” 唐允拿叉子往嘴里送牛肉的动作停在半空,“我说了我没有怀孕!!” 服务员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用不甚流利的中文道。“太太,您是否遭到了家庭暴力?如果您的丈夫对您有精神或者肉体上的虐待行为,我们随时可以帮您报警。” 他们来的是一家有中式特色的餐厅,来吃饭的也不乏亚裔华人。此刻顾客纷纷探头往这里看,显然唐允的反应太大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说时迟那时快,邵凛空一把抓起她的手,动作快的卷起一阵风,把服务员的领巾都掀翻了。“唐允,我说了多少次。我不会因为你老了长皱纹就不爱你的。” “难道我邵凛空对你不够好吗?从前我追哪个女人的时候这么用心?你想要旅行,我把所有业务都推掉陪你出来。你钱不够花,我愿意把整个邵家都给你。你想有个归宿,我连戒指都准备好了。”他往怀里掏了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丝绒小盒子。 “1.5克拉的钻戒,diamond的新款。是你最喜欢的牌子,我都准备好了。唐允,能不能答应我。” “和我共度一生吧!” 周围真空了几秒钟,随后那些看呆了的顾客们纷纷鼓掌。 “嫁给他” “嫁给他!” 服务员眼神从错愕变成慈爱,看来真的相信了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只是暂时吵了架而已。 唐允目瞪口呆。 邵凛空的演技实在是好,深情脉脉的好像真的在求婚一样。整个人上演了一秒变大型煽情戏男主角,趁她分神的功夫立刻就拿着那枚戒指套了上来,她甩都甩不开。大功告成对方还傲娇的“哼”了一声。好像在说,你斗得过我? 戒指的尺寸有些细,她无名指被勒的通红。唐允偷偷试了好几下都没能摘下来,好像卡在指骨上面了。邵凛空在旁边开着车,跟着电台里的音乐正在rbox。并没注意她的小动作,看来只能回去拿棉线试试了,她收回手来。 戒圈上小小的钻石闪烁着白色光芒,看起来美不胜收。 难怪会有很多女人为了它疯狂,那种水光般的澄澈感和炫目的光芒足够打动人心。如果是自己被突然拿出这么个东西来求婚,说不定心一软也会答应。 邵凛空好像用余光瞥到她的动作,“欸,你在干嘛?” 唐允把手背过去,“没事啊。” 车在路口停下来等红绿灯,邵凛空打量了一下她,确实不像在撒谎的样子。“哦,我还以为你在摘戒指。” 唐允心虚的岔开话题,“你为什么随身还带着枚戒指啊...”难道为了应对随时出现的突发求婚状况?到底有多少婚让他求啊。 “买来玩的。”邵凛空心不在焉的回道。“我们一群人在市里玩真心话游戏,谁输了谁就现场买个钻戒去向路边的女孩求婚。” 他认真的看了唐允一眼,“不要摘下来了,我这个人送东西从来不收回来的。” 唐允慌乱的点点头,任由戒圈硌痛了手指。心里却有一点小小的温暖和感动。 说起来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枚戒指呢。 因为从小就不热衷于买首饰打扮自己,毕业后拿着菲薄的工资就更没有挥霍的念头。虽然在婚礼上也带了结婚钻戒,但那个似乎是按照孙菲菲的尺寸做的,她根本就带不上。为了应景只好硬生生勒上,事后还花了很长时间才取下来。 h市,邵家大宅书房。 邵力学带着老花镜在桌子前看项目计划书,妻子江美香走了进来。 孙家刚给了她打了电话,孙夫人语气里满是愧疚。他们还没有找到孙菲菲。录像只到她在酒店后门坐上了一辆无牌照车,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孙夫人的语气急的快要哭出来了,怕女儿是被坏人拐骗。电话里还时不时传来孙亚纲的咆哮声。江美香好言安慰了几声就挂了电话。 她私下里却知道这事情绝不简单,孙家对他们有所隐瞒。孙菲菲有男朋友的事情邵家早就有所耳闻,但是那人只是个公司职员,自然不得孙亚纲的青睐。还是硬生生借和邵家定亲拆散了他们。孙菲菲一失踪她那个男朋友就没了影,孙家却绝口不提这回事。 天高皇帝远,假如孙菲菲真的和男友出了国,那就谁也没办法找到他们了。 邵力学听到有人进来,习惯性抬头去看。一眼就看到江美香敷着面膜僵白的脸,惊得差点把文件推到地上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他苦口婆心的试图劝服妻子,江美香摆弄着脸上的面膜。“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吸收好了。” 邵力学无言以对,只好看着妻子仰面坐在沙发上,如同老僧入定般开始冥思。 两个人都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同龄的老夫妻们要么热衷于投资点期货黄金,要么就围着孙子打转充当二号保姆,只有她还是整天保养做美容,号称是“要把自己最美的一瞬间凝固”。专心的就像在搞学术的教授。 说起来还都是儿子不争气,该接班的时候不接班,快三十岁还在外面浪荡着。导致他不能按时退休,常年奋斗在第一线。不但不结婚也不生孩子,妻子只能拿美容来填补生活的空虚。想到这里他突然很想打电话骂邵凛空一顿,却想到儿子如今人在美国鞭长莫及,只得作罢。 妻子却突然发话了,“孙家的丫头,听说到现在还没找到呢。” 邵力学气不打一处来,孙亚纲真是和他开了个大玩笑,女儿在结婚当天跑了。好像故意拆他台一样,如果不是看着孙夫人晕倒不像装的,他都要怀疑孙家上下合伙串通好在骗他。 “你也少生点气,毕竟跑的是他们女儿,又不是咱们的。”江美香宽慰他道。 孙菲菲并没有进邵家的门,她也就对这个陌生的儿媳没有格外恋恋不舍。跑了就跑了,说起来最心急如焚的还是她自己的家人。儿子凛空还好,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淡然处之的样子,也不像受了什么打击。 倒是那个唐允看着很有意思,如果她嫁进邵家,说不定要比任性的孙菲菲好得多呢? 邵力学正准备大倒苦水,孙美香却从沙发上爬起来,“我要揭面膜了,你也早点睡。”直接自顾自走了。 妻子走后,他把那叠文件的最后一沓扯出来,上面是一份个人履历表。 照片里的女孩对着镜头有些拘谨,笑容羞怯而柔婉。在深蓝的背景中格外出彩。姓名那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 “唐允”。 第八章 绿茶之味 第八章绿茶之味 旧金山的景色极好,开车从路上飞驰过去满目都是绿意。那些枝繁叶茂的乔木们肆意伸展在微热的空气里,蒸发出沁人的凉意,就连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 唐允带着小摊上上淘来的遮阳草帽,帽子边还插了一朵风干的薰衣草做装饰,虽然不精致但是别出心裁。当地人的手工艺品质量非常好,她挑挑拣拣买了不少纪念品准备收藏起来。手绘的贝壳,小幅刺绣,还有各种憨态可掬的动物摆件,连皮毛的纹路都栩栩如生。 她手指触到一只小型长颈鹿,鹿的两条腿敦在椅子上,小小的胳膊垂在身体两边,有种呆萌呆萌的意味。 她偷着瞄了一眼邵凛空,对方正坐在路边喝果汁,对于她逛路边摊的行为显然很不屑一顾。不时投过来近乎无聊和询问的眼神,大概是在问她什么时候能走,神情又无辜又幼齿。像个在超市等着妈妈买完东西好去玩具店的小学生。 她下意识的把路边的邵公子和手里的长颈鹿做了某种联系,然后忍住了捧腹大笑的冲动。对摊主说“我要这个”。 邵凛空在路边坐了很久,久到两条长腿都晃不动了。果汁喝的只剩一个底,连冰块都化没了。他托着下巴看路边栽着的的落叶乔木,每一片叶子都硕大而碧绿,在风里摇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整个人好像都融入了大片植被里。 树很温柔,人的表情也很温柔。 有人递了一根冰棒给他,透明的包装纸,里面的冰块是橙黄和翠绿两种颜色,仿佛还冒着飒飒冷气,在沉闷的空气中说不出的舒服。 唐允有些奇怪的看着邵公子的脸色,拿着冰棒的手往回缩了一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撞到枪口上了。在邵凛空手下当助理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爱憎分明,对喜好和厌恶的东西都到达了两个极端。如果什么东西是他不喜欢的,那势必深恶痛绝,乃至终生封杀。 某次有个新交的小女朋友精心打扮了和他去约会,结果邵公子全程冷脸,饭也没吃完就走了,第二天就果断分手。小女朋友搂着他送的lv包哭瞎了眼,不依不饶的去公司问个清楚。正好邵凛空的铁哥们路过,听说经过后大手一挥说不用去了,邵凛空对绿茶过敏。 满身限量dior绿茶香水味的小女友呆在当场,霎时无言以对。 难道这货除了绿茶也不喜欢吃冰的,她心虚的瞄了一眼果汁杯子里的冰渣,刚想开口解释。邵凛空忽然闷闷的冒出一句。 “不喜欢这个颜色,去换个别的。” 唐允:“....”怪我咯? 换了个颜色后邵公子的心情好了不少,唐允有些怀疑他在国内娇生惯养久了,可能根本不知道冰棒是个什么东西,因为他吃完第一根后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然后全程在吃,每经过一家冷饮店就要进去买。 唐允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真的不会闹肚子吗?” 刚吃完了第十六根冰棒的邵凛空擦擦嘴。他几乎把每种口味都尝了一遍,浑身都往外冒冷气,看的唐允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倒在路上。 对她的疑问邵公子显然嗤之以鼻,他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我可是...” 唐允以为他要吹点金刚不坏之神什么的牛皮出来,结果邵凛空话锋一转。“我可是我们小学里的冷饮小王子。” 冷饮小王子是个什么东西? 对方天真的看了看她,“吃冷饮比赛的冠军。” 唐允背后袭过来一阵寒气,瞬间觉得胃里凉嗖嗖的。 原来邵凛空的作死之路根本不是从十五岁钞票堵门开始,而是在他小时候,一个八岁孩子能和同学比赛连吃五斤冰砖眼皮都不眨,就为了争取和班花小姑娘同桌。这脑洞也是够大啊。 当然吃完那五斤冰砖上吐下泻直接因为肠炎住院,然后病好了班花已经转学这事根本就不算什么。在邵凛空轰轰烈烈的泡妞历程上,这只是丝毫不起眼的一笔。当然也不会是最狗血的一笔。 “我觉得好吃才吃的好不好,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邵凛空在路边的冰柜里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根墨绿色的冰棒。唐允看见包装纸上印的绿色茶叶标识,居然是绿茶味的。 “不不不不....”她想大喊不要吃,然而邵凛空咔嚓就咬了一块下来。 然后他看到唐允慌张的的看着自己,眼神跟看着在icu里抢救的病人差不了多少。 “你你你你不是对绿茶....过敏吗?”她转头在路上搜寻出租车,不知道能不能及时送到医院抢救过来啊。集团的少东因为过敏死在异国,她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邵凛空却笑了,拍了拍唐允的头,呵出的凉意瞬间挥发在空气里。“谁说我绿茶过敏了?” 唐允觉得自己的感情又一次遭到了伤害。 她从小性格就寡淡,神经也迟钝。自诩从来没因为什么事情受过伤。但是命运偶尔也会伸出尖尖的爪子来那么一回恶作剧,往往一次就能让她从天堂跌落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臭水沟去。 人生第一次受到伤害始于她在家外面的空地上把一窝蚂蚁当成了宠物。每天放学后认真的拿着糕点渣去喂食,观察小小的蚂蚁们在地上爬行,把食物搬到地下。小小的唐允倾注了所有的感情给那窝蚂蚁,连心事都说给它们听。 然后某天有好事的小男孩点了一把火,把那片空地烧成了焦炭。 蚂蚁窝没了。 唐允对着焦黑的小草与花与蚂蚁的遗体哭的不能自拔,她曾经挨个的给蚂蚁们取了名字,与其说是失去宠物,不如说是失去了一窝朋友。 第二次是在初中,和后桌的男生交情很好,唐运帮她补习,作为回报男生请她吃冰淇淋。两个人聊的非常投机,简直好比高山流水觅知音,然后某天当男生羞羞答答捧着巧克力和她表白的时候她拍案而起,老娘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想和我谈恋爱! 一直以来只靠电视和小说理解爱情的含义,每当看到结伴的男女生一起回家时就厌恶的挥手把恋爱的酸臭味搅散,情商在0上下浮动的的唐允,有朝一日也明白了“人类都会发情”的道理,原来情侣不是靠牵牵手满足需要的,当然他们在交流感情的时候也肯定不是在讨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为了满足爱的需求,他们会在黑暗的小角落里做一些不和谐、的、事。 她对这个世界的美好幻想,彻底破灭。 第三次就是在这里,,此刻。大洋彼端的美国旧金山。天真娇憨犹如小姑娘的唐允以为自己的金主马上要因为绿茶过敏丧命异国,结果对方笑着拍了拍她脑袋瞬间把她变成了无知girl。 邵凛空根本对绿茶就不过敏。 他把吃了一口的绿茶味冰棒塞进唐允张的大大的嘴里,绿茶馥郁清冽的气息立刻就涌入了她喉咙。对面是邵凛空笑的像狐狸一样的脸,她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悲愤的心情升级成爱情买卖里的女主角。 “我对绿茶不过敏啊。” “那傅总说你....” 当时邵凛空的好友那么信誓坦坦那么理所应当,把所有人都唬的一愣一愣的。她还郑重的把这一点记在了笔记本上,以防自己哪天会犯错。 “傅翩逗你玩呢,再说过敏也死不了人,你急什么。”他把唐允草帽上别的风干的薰衣草拔下来,“我会和那个女人分手也不是因为绿茶,而是因为她有吸毒史。可能跟本地的贩毒团伙有什么牵连,明哲保身而已。” 唐允眼前浮现了那个小女友重重的黑眼圈和浓重的香水味,心下明白了几分。吸毒确实会耗干人的神智,导致精神萎靡。有时候还会神志不清。怪不得那女孩看起来十分怪异,语无伦次的。她还以为是因为和邵凛空分手了精神受刺激的缘故。 不过,她偷偷看了一眼邵凛空。以前还以为这帮富二代没事凑在一起开趴会干点坏事,他原来也不沾毒品的? 确实,邵凛空看起来永远都是元气十足,就算一个月连换三个女友玩几个通宿也是神采奕奕的,五官看起来永远都很立体,精神永远都很饱满。生命力洋溢的犹如小强。虽然四体不勤无所事事,但最起码是一个健康向上的好富二代啊。 冰棒在她嘴里化开,慢慢成为异香扑鼻的汁液。冰凉的温度布满口腔,刺的咽喉奇异的痒。她忍不住“咕咚”咽了下去。 邵凛空拍了拍她后背,认真的问。“好吃么?” 她忙不迭的点点头,那种清凉的味道在胃里停留了很久,似乎带了轻柔甘甜的芳香,整个人一瞬间都清新起来。 “我觉得好难吃,看来应该早点塞你嘴里的。”邵凛空扔下这么一句,见她没什么不良反应双手插兜就走了。 她狠狠的看向那人离去的方向。把老娘当垃圾桶,你个小贼会遭天谴的知不知道! 第九章 傅翩 乳糖不耐受 第九章傅翩乳糖不耐受 中国,h市。23:00pm。 邵峻琪从音乐声开的震天响的包厢出来,舞池里无数汗流浃背的男女卖力舞动着。女孩儿们眼皮上涂着亮晶晶的眼影,都只穿着吊带。男士大多数穿着西裤衬衫,是趁着下班后过来热闹的。这个时间不回家的往往都没有家。因此玩起来不管不顾,吧台的烈酒卖出去一杯又一杯,酒吧们熟练的收着钞票,把冰块推到杯子里。映着灯红酒绿的华彩十分美妙。 舞池里有几个上来喘口气的男人看见了站在二楼的他,“呦,邵公子?” 酒吧里灯光开的太暗,那几个人大概是错把他当成邵凛空了。虽然他也姓邵,但绝还没有被称为“邵公子”的地步。 能被称为公子的,只有他的堂兄邵凛空。 邵凛空出入风月场所惯了,和里面常玩的人熟悉也不奇怪。他刚想开口解释,包厢里走出来个人。拍着他肩膀愉快的说,“这是他堂弟,你们眼神不好使了?邵凛空那小子带着娇妻去度蜜月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那几个人看见傅翩的脸,再看看邵峻琪,一时间都知道认错了人。打了个哈哈圆场就走了。 邵峻琪看着那些人从恭维忽然就降温,最后看他的眼神简直就是不屑一顾。想必逢高踩低这种事干多了,如果是邵家嫡子邵凛空,这些人的脸色才不会那么差。 他无奈的笑了笑,一个默默无闻的堂弟,又算哪门子人物呢? 坦诚来讲,邵凛空和邵峻琪长得并不十分相像。毕竟隔了两代的血缘,比起邵凛空那种开门见山的帅气,邵峻琪脸庞要显得文秀柔和一些,戴眼镜的时候看起来像某个正当红的小生,在电视剧里通常是惹人喜爱的男二号。而邵凛空的眉眼要霸气的多,浑身都散发着“老子颜值天下第一”的气势。当然,花起钱来也是。 邵峻琪家属于邵家的旁支,全市首富商业帝国什么的当然也就没沾边,论起家境来和这位堂兄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邵峻琪三岁和小区楼下的孩子们玩橡皮鸭子的时候,邵凛空就已经有了整整一屋子进口的变形金刚高级模型。等他六岁穿着耐克鞋背着书包去上学,邵凛空已经是私人司机奥迪专车接送了。 邵峻琪没和他堂哥上过一所学校,邵凛空上的贵族小学中学和私立大学,择校费顶的上他三年学费。初中毕业后邵峻琪昼夜苦读考进一所重点,去邵家做客的时候他妈刚想开口炫耀一句,他的大伯母,邵夫人江美香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进口牛奶来,皱着眉说你们现在还相信传统填鸭式教育啊,我们打算送凛空去省会那所有名的外语中学去读书,让他全面发展。学费一年两万。 邵峻琪看着明晃晃的邵家大宅和天花板上悬挂的水晶灯,只觉得人生失去了希望。两万块的学费他家也不是负担不起,可邵家的财大气粗压的他无法翻身。然后邵夫人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哦,是两万美金来着。 他自诩成绩向来不差,长的也还算受人喜欢,他家经营着的小公司虽然不能一夕暴富但是从小零花钱也是同学里最丰裕的。天之骄子邵峻琪同学在十六岁之前从土豪小王子忽然变成坐井观天的癞蛤蟆,由不得他对自己的生存意义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傅翩充满同情的拍了拍他肩膀,“你是不是受刺激了?”他和邵凛空同属富二代子弟,臭味相投的不分你我。对邵家那些事多少知道一点,看邵峻琪不说话,还以为他被那些人态度气到了。 邵峻琪无辜的看了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没有啊,我找信号呢。” 傅翩:“...” 他和邵峻琪也就是婚礼上一起当伴郎的交情,了解的实在不多。对邵峻琪这种间歇式发作的嘴炮性格接受无能,摇着头啧啧走开了。只有这点上他和他那个狗堂哥相像,邵家人还真是天生的喜感。 邵峻琪把手机解锁,不出意外的上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和短信。他回头冲着走廊上还没走远的傅翩喊道:“傅总,我葛格度蜜月什么时候回来?” 傅翩此生最恨别人喊他傅总,明明是正牌老大听起来也是“副总”“副总”的,于是回头怒吼。“你们邵家人不知道还好意思问我?我和邵凛空又不是在搞基!他会什么都告诉我嘛!” 邵峻琪丝毫不示弱的回了一句,“我之前一直都以为你被他包养了!” “老子包养他还差不多!” 邵峻琪在手机上摁出一段号码,那段数字他背的很熟,打出的次数却寥寥无几。明明是被珍藏起来的记忆,外壳却比肥皂泡还要脆弱。轻轻一捣,就会毫不留情的破碎。 他想了想,最后又从通话界面把十一位数删除掉。外面的世界灯酒玲珑,舞池又开场了。属于夜场的生活,此刻才刚刚开始。 旧金山,13:00pm。 邵凛空右手拿着勺子挖冰沙左手翻手机屏幕,傅翩的朋友圈更新了,照片是他和某个美女的合照,傅翩意气风发,美女卷发红唇大眼,大概是把网红自拍当模板整出来的。脸都带着一股山寨感。 自从整容业形成气候以后泡妞就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因为除了要分别对方是良家女子还是 酒吧女郎外,还来分辨脸是不是整的。今天坐着你跑车的是个杏眼桃腮的姑娘,三年前可能就是凤姐的妹妹,胸里填硅胶鼻子垫骨头,最可怕的是春宵一度的时候动作稍微大点下巴都能按变形了,真特么恐怖。 傅翩的合照上还配了一句话。“活了二十七年居然还有人说老子是受。” 唐允听着他手机提示音噼噼啪啪的响,知道是有人在给他发信息。拿着吸管喝可乐就格外的心不在焉,邵凛空忽然抬起头来毫无预兆的说。“傅翩说他想包养我。” 傅翩端着加了樱桃的格朗姆,邵凛空头像刷的蹦出来一条语音。是个女孩儿的声音。 “呃,你可以....把我一起包养了吗?” 唐允结结巴巴的说完这句话,脸红的能滴出水来。 邵凛空摇摇头,“要霸气,霸气一点的回答。” “可我不会啊。”她为难的看着邵凛空,哪个女生也不是天生自带霸气技能的啊。更何况还是虚拟无实物现场表演,“假如一个男人想包养你老公该怎么办”。 “想想,某天你回家发现你深爱的老公和楼下发廊的洗头小姐滚到一起,滚的还是你们睡的那张大床。这个洗头小姐穿的还是你的睡衣,你难道不愤怒吗?不想上去抽她两耳光然后让她去死吗?”邵凛空看着唐允的脸上浮现起暴怒的神色,“对对对,就是这样。预备,吼!” “滚粗,你才被包养,你全家都被包养!我老公是你能想的人吗!你再说一句我抽烂你的嘴!就算我老公他喜欢的不是女人,他也是攻,百分之百的纯攻!” 傅翩吓了一跳,邵凛空的那个小助理几天不见这么大的脾气,俨然小情人升格正宫娘娘的架势啊。 一分钟后,傅翩的朋友圈又更新了。下面是个啜泣的表情包,上面写着“对不起,我是受,我一直是个受。我欺骗了大家,对不起。” 下面有个小号,“简直丢尽了我们傅家的脸。”应该是傅爹或者他的某个弟弟。 “傅娘”:儿子,你一直不结婚妈不怨你。有空带男朋友回来让我们看看啊。” 小号回复了傅娘,“你还敢护着这个畜生,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下面劝架的亲戚层出不穷,“大伯不要生气,时代在进步,世界已经承认同性恋了。”“三婶,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去年年会我哥跟我表白说要和我过一辈子,同姓算不算性骚扰啊”“傅总这是怎么了?衰,难道昨天在公司被员工潜规则的传闻是真的?” 邵凛空笑的合不拢嘴,在后面郑重其事的添了一把火。 “傅翩,和你认识了这么多年,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小时候说要嫁给我的话还算数吗?” 地球另一端的傅翩惊恐拿着iphone6看着无数的评论刷出来,仿佛微信上所有小号都一起开动在抹黑他。“老子只是开玩笑的啊他妈的!” “邵——凛——空——你——麻——痹!” 邵凛空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唐允发火的表情十分可爱,看着让人忍不住戳一下,他想了想,拿着手机,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偷拍了一张她的照片。 镜头里的唐允表情恬淡,脸上还带着丝丝红晕,仿佛不胜娇羞。 手机忽然响了。 她来到美国的几天一直没有人给她打电话,手机一直处在沉寂状态。她接了起来,“喂,您好?” 手机那边沉默了一下,接着殷勤的问道:“您好,想投资股市吗?科方证券公司可以为您提供优质服务,我们手上有几只股票非常好,像u64484和a48653最近的涨势非常喜人...” “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兴趣。”她礼貌的拒绝了对方,然后挂断了电话。对着邵凛空一笑,“居然是推销股票的。” 64484,48678.两串数字。如果用手机键盘来表示的话,组合成的话就是,倪回国了。 倪正声今天回国。 第十章 关于那个誓言 第十章关于那个誓言 倪正声坐在回国的飞机上,即将起飞的提示音已经响起。空姐体贴的为他拿来了毯子,他把手机关闭。开始闭目养起神来。 邵家被外界的舆论搞得焦头烂额,邵力学也不会关注到他去哪儿了,正好给了他脱身的机会。 回去以后就是新一次的股东大会,届时有的是邵家那群人忙的。 倪正声比邵力学小不了几岁,看起来却要比双鬓斑白的邵董事长年轻许多,注视着人的时候仍会给人以压迫感,这种压迫感成为了他和下属之间的天然屏障,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因此在揣测他的心意的时候会非常胆战心惊,唯恐一不留神得罪了这个活阎王。办起事来也就格外尽心尽力,没有偷懒的机会。 倪家在解放前曾经是地方上的豪绅大户,出过的秀才、举人、商会会长数不胜数。辉煌足足维持了百年之久,后来政治一夕变化,那些青瓦红砖的阁楼就像积木一样倒下去。家族子弟被下放、批斗、入狱,不到十年的时间就全部衰败下去。最凄惨的时候只剩下寡母带着三个孩子,寡妇趁夜带着三个孩子舀井水和泥,把家里藏起的成箱金条元宝都用泥巴裹起来埋到地下,开始讨饭过活。连最小的儿子饿死时都死守着地下的泥不肯掘开。 那些财宝成了改革开放后倪家发家的第一桶金。倪家的大儿子看准时期开始经商,家道重新开始发迹。后来转而开始开始风险投资,用一大笔钱救活了当时半死不活的邵氏企业,倪家也成为了邵家之外的最大股东。92年中国证券市场成立,又过了四年邵氏企业股票上市,邵力学设法取得融资大量稀释了高层手中的股份,一时间高层股东人人自危,尤其以倪正声手中的股份缩水最严重。 邵家重回顶梁地位。构筑起属于邵氏独一无二的商业帝国。以无数追随亲信的财产损失乃至倾家荡产为代价。 倪家被暗算了。 一时失算的耻辱好比耳光打在倪正声的脸上,彼时他的寡母已经去世,亲妹远嫁外地。整个倪家不过靠他一人之力撑起来,除了偶尔找上门的穷亲戚外,倪家仍旧是人丁凋零的状态,反观邵家的兴旺程度更是让他咬牙切齿。邵氏从当年三层小楼的产业坐到如今成为市里重工企业的龙头,几乎都是靠他的投资挺过来的。邵家发迹完第一件事居然就是把他从大股东的位置踢了下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然手里的股份仍能让他保持邵氏的大股东地位,但情况明显不如往昔。曾经分裂成两派的股东一派拥护董事长邵力学为首,称之为邵系。倪系也不乏拥趸,但话语权已经明显被削弱,在大型决策上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不动声色的开始筹谋,如何在管理会上扳倒倪正声。 中间过了十几年,邵系和倪系的势力在股东会上争得如火如荼,旧的倒下去,马上就有新成分被收纳进来,舞台上的傀儡永远都有人扮演。中间不乏有人想自立门户,在邵氏自己占山为王,马上就被碾死在两派的铁蹄底,连骨头都留不下。 邵氏赫然成了不见硝烟的战场,倪邵两家当初的良好交情也荡然无存,两家交好时邵力学曾有意让邵凛空认倪正声为干爹,后来撕破脸时他看到邵凛空就仇火四起,断了最后一根感情线。 世界从不乏残忍,他不忍心对邵凛空下手,不代表对邵家仁慈。蜻蜓点水亦会溺亡,蜘蛛又怎能停止捕食的脚步? 收养的孤女唐允倒是意外的帮上了忙,愿意进入邵氏当卧底。他在一旁时时观察提点,唐允不是傻子,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却是一条路走到黑的偏执性格。认定的事情必要去做到,不达目的不罢休。 人心中根种的仇恨总是容易发芽结果,如今他在等着,唐允心中的种子能开出什么样的花来。 飞机从机场跑道上起飞的时候,唐允正在市政礼堂旁边的餐馆吃海鲜。 他们在等圣彼得与圣保罗教堂开门,每天中只有固定的时间才能进入参观,今天好像是在举行婚礼,所以开门时间推迟了一些。邵凛空看见餐馆招牌上画的螃蟹和虾就兴冲冲的拉她来吃,唐允一看菜单就愣了。 价格简直贵的惊人。 邵凛空当然不会介意价格问题,他从出生起被灌输的概念就是喜欢就买,钱这种问题压根不在考虑之列。这种想法在看到水箱里游来游去的大只邓奇思蟹的时候更加坚定了,唐允小口喝着海鲜汤,有点肉痛价格。 邵凛空把蟹腿掰开,放到她盘子里。虽然他从小不干什么正事,女士优先的礼仪却学得很足。知道用餐给女士拉椅子,牛扒的第一口要女士先下刀,乃至于公司女职员痛经还要体贴的送糖水以表示上级对下级的慰藉与关怀。当然沏红糖这种小事邵公子是不屑于沾手的,都是唐允巴巴的去热水间冲完再送去。 饶是这样玛丽苏心大动的女职员们还是对少东感恩带德,将他列为了新世纪好男人。一个个做牛做马都想报答他,恨不得以身相许。如果不是怕被公司开除,想跟邵公子一夜春宵的人能从40楼排到一楼大厅。 邵凛空当之无愧当选为邵氏企业中女员工“最想发生一夜情”的对象。唐允并不敢私自质疑数据的水分,因为据她所知扫厕所的大妈也有投票权。 至于那些邵氏上层的阿姨辈部长经理们会不会含泪投上那深情的跨越了年龄的鸿沟的一票,她并不敢想。 她的世界在靠近邵凛空的时候就已经全部崩坏了,至于邵凛空的世界到底有没有三观,先救老婆还是妈,你到底爱不爱我等世界性难题,就只能留给后人去解答了。 肥嫩的蟹腿在盘子里孤零零的躺了十秒,邵凛空忽然气鼓鼓的把螃蟹壳一扔,与桌子相撞发出咔嚓的声响。“你倒是吃啊!” 唐允慌忙的夹过那只蟹腿,筷子却夹歪了,蟹腿无力的晃晃,最后啪叽掉到汤里。 完蛋了,邵公子对女性的关爱荷尔蒙头一次没有得到回应,估计要大为光火。 邵凛空却把整只的螃蟹推到她面前来,“吃这个。” 蟹腔里都是饱满洁白的肉质,伴着橙红色流油的蟹膏,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动。就好像专门为她剥的一只蟹。 她有些窘迫,这种好意显然太过丰盛,不是她能承受得了的。 对方却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口吻。“我的爱好就是剥螃蟹,快点吃!” 唐允把蟹肉塞进嘴里,尴尬的看着邵凛空,对方却是满满的奸计得逞的即视感。好像哄猫在吃辣椒一样的感觉。 “欸,你不过敏吗?” 她脑袋一片放空,思索几分钟后才意识到邵凛空说的是她的个人简历。个人喜恶那一栏填了对海鲜过敏。“我对螃蟹不过敏的,只是对某一种鱼....”她急匆匆的想解释,但是想说的话就是说不出来。她只对鲤鱼过敏,曾经有一次吃婚宴上油炸的黄河鲤导致浑身长红点。但填简历的时候对鲤鱼过敏这种理由显然太过于矫情,她犹豫了一下就填了食用海鲜不适。没想到邵凛空居然还记住了。 对方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是我录用进来的助理,我当然记得。” 这意思,邵凛空是在无数简历中挑中她的吗?唐允有点难以置信,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走例行程序进的公司,最多是因为上级对她的能力认可才会录取她。如今看来居然是邵凛空亲自点的头... 她的简历照片美的不行都是用ps修过的啊!这么毫无心理准备的就被侮辱了啊! 她讪讪的看着邵凛空,难道他是被简历上那张照片给骗了? 钟声忽然咚咚的想起,礼堂的门打开了。 广场上无数的白鸽起飞,带动一片白色的风潮。黑色西装的新郎抱着新娘走出教堂,所有的亲友一起鼓掌。洁白的百合花抛向天际,立即引发了一阵尖叫。 婚礼结束,游客参观时间到了。 两人随着滚滚人流涌入教堂,大理石砌成的墙壁一尘不染,干净的宛如仙境。门口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藤蔓与玫瑰,花瓣上依稀还凝着露珠。 满堂壁画彩绘晃花了她的眼睛,在她的印象里教堂是只有白色的建筑,然而那些彩色玻璃镶嵌的圣母像冲她温和的微笑着,仿佛天使。 她呆呆的望着大理石的穹顶,那些细腻的石质蜿蜒成浪花与飞鸟的形状,线条美的不可思议。 邵凛空却径直窜上了教堂的前台,引起旁人的声声惊呼。那里摆放着牧师主持婚礼的发言台,再往后是重重丝绒里包裹的十字架。 他站在那十字架前,做出一个展开双臂拥抱一切的动作。笑的得逞又开怀。 “唐允小姐,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第十一章 空乘 突发状况 第十一章空乘突发状况 “前往h市的飞机即将起飞,请舱内的乘客系好安全带....”温柔的女声响起,唐允把座位的安全带扣子熟练地扣住,她的后座是几个叽叽喳喳的孩子,似乎没经过长途旅行,这会儿正闹着让空姐示范安全带的系法。她作为一个心智成熟并且具备学习能力的成年人,只跟着广播的做法一次就会了。 而旁边的邵凛空龇牙咧嘴的在跟那根带子较劲,他并不知道唐允的想法对自己的智商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不过有一点清楚的是他也不想求助,在他看来如果要求空姐帮忙就无异于把自己拉成和那帮五六岁孩子的一样水准。所以他仍旧在努力研究金属扣和带子之间的穿法。 唐允不想伤他的自尊心,她把手机关了又把眼罩掏出来,想了想又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飞机离起飞还有两分钟,邵凛空还是没系好安全带。 她女汉子的一面又发作了,毕竟中学也是给班里扛过桶装水的。一把将邵凛空的手推开,“让我来!” 邵白菜同学在一脸懵逼的状况下成了被救助对象,他空着两只手,无辜的任由唐允低头研究怎么把带子穿过金属扣去。跟一个被仆人服务的无所适从的傻贵族一样。 空姐给后座的四个孩子都系好了安全带,唐允低着头,她出门的时候没有扎头发,此时一头黑发伴随着低头的动作都滑到了耳边,“喀嚓”一声,金属扣完美契合在一起。 好了! 她抬起头,不巧的是有一缕头发居然挂到了邵凛空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上。她显然没意识到这个事实,头刚仰起来,头皮就一阵剧痛,脑袋随着惯性落到邵凛空大腿上。 邵凛空猝不及防的被唐允当了枕头,条件反射般出声道“哎哎哎别....” 娇生惯养的邵公子彻底发挥了“有什么意外你就喊喊喊一定会有人来给你解决的”的富二代懵逼模式。唐允一手摁住他衬衫试图把头发拽下来,一手扒住邵凛空大腿不让自己掉下去,并且脸还是朝着地面的....如此暧昧不明还带着一个猥琐的姿势。所以当空姐走到他们那一排刚想微笑着问一句“您好需要帮忙吗”,就意外的看到了一个震惊的场景。 这尼玛是在干嘛?光天化日的尼玛这是在干嘛?a片也不带怎么演的啊!你有钱任性坐头等舱是你的事,可特么不代表你就能带个女人来玩**啊! 空姐迅速捂住了脸,“先生,请注意。这可是公众场合。” 不要伤风败俗啊你妹的!这会对在场的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啊!等他们回了家对爸爸妈妈说我今天在飞机上看到有个阿姨趴在叔叔的下身上头还一耸一耸的多恐怖啊! 邵凛空终于意识到空姐把他们的动作当成了某种下三滥小黄片的常用解锁姿势,连忙挥手“不不不,她是在那什么那什么,要不...要不你来!” 只是头发挂住扣子了,现在的空姐联想能力为什么这么丰富啊! 空姐大写的震惊脸,你来是什么意思?现在的有钱人素质都低到这种程度了吗? 唐允这个时候恰巧抬起头来,因为头发被挂的疼脸上还起了一片红晕。那种模棱两可的表情立马就被空姐看在眼里,机舱里马上就是清脆的“啪”一声响。 “流氓!” 全舱的乘客都朝他们的方向偷来好奇的目光,唐允跌回自己座位羞愧的捂住脸,邵凛空摸着红肿的脸颊苦不堪言。 “卧槽老子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坐飞机啊!” 唐允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想你要不着急回国下次可以做轮船,十二天十二夜随便在甲板上溜达。 两个人在美国呆了十天,终于到了回国的时候。国内的舆论风潮平息了不少,孙家买通了几家小型媒体,使劲把风头转向自己这边来,邵家相对的少受了一些压力。但是邵氏上层的股东们在趁这时候发难,所以邵力学决定先让儿子回国来,再想办法解决剩下的事。 她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倪正声的手笔,高层的股东向邵力学质问发难的确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她跟着倪正声的时候对邵氏集团也有一些了解,邵氏本来是邵力学经营的自家企业,但后来实行股份制的时候为了扩大经营迫不及待的让公司上了市,并且邵力学为了踢掉有力的竞争对手花大代价稀释了高层手中的股份比例,使得当时的邵氏上下苦不堪言。 倪正声也在被算计的行列中,那大概是二人的决裂之始。 一朝天子一朝臣,邵力学安安生生的做了几年董事长,这几年倪正声的势力又有所坐大,两人一直在争集团内部的主导权,如今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就算是她,也不过是这场浩大战争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可她心甘情愿。失去亲人的恨意一日不曾远离她,她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肯定会抱憾终生。就算不让邵家家破人亡,也必要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承认自己执拗的接近入魔。在美国见倪正声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有了弄死邵凛空的想法,可真到执行的时候又止步不前。她包里的夹层中还留着一小袋浓缩的荨麻素,只要进入呼吸系统就会慢慢心脏麻痹死亡。她在邵凛空的房间拿着那包浓缩机犹豫很久,最后还是没能放到空调风机里去。 有那么多机会,却没能下成手。下楼梯时的轻轻一推,在他的食物里加几滴药物,趁他熟睡时注射一针酒精到动脉里,她读过几十本侦探小说,模仿那里面的杀人方法,并且自己推敲可能会出现的破绽,直到完全且合理为止。但是真正到下手的时候,她反而犹豫了。 她并不惧怕做杀人犯,只是在选择的时候会反复的质问自己。为什么是邵凛空?为什么非是邵凛空?害死她父亲的是邵力学,邵凛空在她出事的时候也不过十几岁大小,于理不该为父亲犯下的罪负责,如果她杀了邵凛空,是不是也间接成了邵力学那样杀死无辜者的凶手? 她只好安慰自己,如果现在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她会失去进入邵家的机会,没有机会报自己的仇。所以,她必须等待。 等待自己受到信任的那一天。 她带上眼罩,邵凛空却已经睡熟了。唐允静静的把后背靠在宽大的座椅上,心情却无法平静下来。 回国的前一天他站在十字架前张开双臂,“唐允小姐,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她一愣,随后就语滞了。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看着邵凛空恶魔般的笑容。突然就失去了拒绝和揭穿的冲动。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漩涡里。为了一个冒昧的决定她赔上了自己来接近邵凛空,却使两人都跌进了不能驾驭的状况中,无法预知命运的走向。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唐允彻底恐慌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去拥抱他,想放弃所有的拥抱他,就算知道他的爱廉价且丰厚,溢了又满。而她的感情早就被封冻于海底。她仍然想不顾一切的去把握这个人,和他的全部温柔。 她意识到了爱与奉献是多么恐怖的东西,所有迷醉其中的人,他们曾受过多么严重的伤害。 邵凛空却跳了下来,笑嘻嘻摸着她的头说。“你紧张什么呢,我逗你的。” 是啊,她在紧张什么呢。 他大概不会明白她的心情。邵公子身边从来从来不缺情人,他爱的和爱他的。他永远有大把的时间和感情去同美貌的女孩子们消磨,直到厌倦了那一天为止。可以任意妄为,肆无忌惮。 在她的心里也是。 邵凛空满脸慌张的把她的眼泪抹掉。“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的。”他假装求婚那么多次,连婚礼她都坦然处之了,可唐允却哭的稀里哗啦,对着满堂金碧辉煌的彩色壁画和大理石穹顶,对着圣母像和蜿蜒的浪花,哭的不能自己。 带上眼罩后视野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那些人的脸在自己的意识中慢慢消失。只剩下稀薄的轮廓。 耳畔却传来某人均匀的呼吸声,唐允把头微微侧过去,直到自己感受不到那个存在为止。回国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处理邵家的危机,赢得他们的信任,倪正声似乎有十分高的把握,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她答应进入邵家是为了复仇,却不包括对倪正声言听计从,他只想把邵氏收入囊中,与自己的目标背道而驰。她从不曾违抗倪正声,却焉知对方不会见顾十几年的感情来宽容她。 这个纷杂万分的世界,每一分都在发生各种各样的变故,导向的结果,可能的预测,都在发生偏移。蝴蝶振动的翅膀会引起开天破地的飓风。开场的人想去掌握全局,全部都是不科学的。 她的战争开始了。 第十二章 我们有个情敌 第十二章我们有个情敌 与此同时,飞机跃过太平洋上空的时候。 关于邵家那个“想出解决的办法”。 “干女儿?”邵力学把老花镜摘下来,试图看清对面沙发上妻子江美香的脸,以及她的话里所包含着的意义。 江美香点点头,今天她没有做面膜,而是一身正装准备要出门的样子。颈间带了钻石项链,耳朵上是一对红宝石耳扣,她因为怕感染一直没有打耳洞,那些扣在耳朵上的昂贵首饰只是起个装饰作用。 饶是这样也价格不菲,光那对巴西空运过来的红宝石就十万块。邵力学至今还能记起妻子从珠宝行买回那对宝石时的得意表情。 当然她也不可能知道那是自己专门嘱托了那家店从国外送来的,实际价格是五十万出头。自己花了大价钱委托人买了宝石又放在店里,造成店里“刚有一批成色好宝石到货”的假象,实际只是摆给她一个人看的。否则哪那么容易让她买到。 江美香点点头,满头波浪卷发随着头乱晃。那还是她为了时髦专门去会所烫的,同龄的老夫妻都早到了抱孙子的年纪,像她这样一心讲究气质的真不多。 并且他们也没有孙子可抱。 江美香瞪了丈夫一眼,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孙家答应认唐允当干女儿,至于投眼缘什么的,随便找个理由就好了。反正菲菲那丫头跑了他们也心虚,这时候站在咱们这边也没话说。先把股东糊弄过去。” 江美香是商人家庭出身,从小跟着父亲学投资理财,一把算盘打的响。到了适婚年纪有了自己的主意,没有从家里为她相中的那些乘龙快婿里面挑。而是看中了不起眼的邵力学,邵力学当时事业刚起步,江美香用自己从娘家带来的资源帮丈夫起家,很快把邵氏经营的有声有色。她也成为邵家的第二把手,平时为邵氏的发展出谋划策。虽然不像倪正声那样是有实权的大股东,却也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邵力学大致明白了妻子的意思,本身邵家和孙家的联姻就考虑到了孙家的地位。孙亚纲自从和他分开经营后几年之内就迅速在贸易行业起家,如今已经崭露头角。 孙邵两家互结秦晋之好,并且私下达成了互相交换股份的协议。邵力学和妻子各将名下的股份赠与孙家3%,孙家则在经营的盛远贸易的高层上为邵家留了位置。可以让妻子,或者儿子邵凛空在那里担当一个有实权的位置。等于是为邵家留了一个有力外援。 而那6%的股份对普通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孙亚纲却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作用,在邵氏也能说得上话。如此邵力学就多了一个亲家兼帮手。 孙亚纲之所以不太情愿的答应了他的要求,倒不是盛远贸易有什么需要扶持的地方。而是因为他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孙菲菲和他儿子一般大,小女儿只有十几岁。以后怎么分割财产就成了重要问题,没有继承人就意味着孙家二房三房四房的虎视眈眈,孙菲菲在家里被当成小公主养大,偏偏又没什么接班的想法,只会读书购物谈恋爱。如此一看经营权就岌岌可危。 而邵家刚好有个儿子。这个有力的女婿恰好是瞌睡时送来的枕头,撇开邵家的支持不谈,以后两人的孩子也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盛远。心怀小算盘的两家人吃了几顿饭,就迅速把这事订了下来。作为新郎新娘双方的邵凛空和孙菲菲却被蒙在鼓里。 要保持和孙家的合作确实能解燃眉之急,邵力学暗自忖思着,虽然干女儿之类的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些。但是商场上可不讲究这些,只要有利可图,那就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这么说来,倒是真的要用上唐允了。 “说起来,你调查了那小姑娘的身世了吧。”江美香又一次毫不客气打算他的思绪。“我看她没什么问题,凛空好像也不是很反感她。放在咱们身边也出不了什么乱子,现在你点下头这事就能办了。” 她说话速度极快,既条条有理又毋庸辩驳,几句话就归结出了数条道理:一,你调查唐允,她应该是没问题的。二,我也不讨厌唐允。三,儿子也不讨厌她。四,我充分尊重你的一件,这事需要你点头才可以办。 邵力学点点头,他下决策前总是无比谨慎,有时候还不如这个被自己说“头发长见识短”的妻子来的果断利落。“那就这样吧。”他之前就委托了人去调查唐允的身世履历,得到的答案是没什么问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到了非常时期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妻子飞过来一个媚眼,把手袋拎起来。“对了,忘了告诉你。儿子已经坐上飞机了,没什么意外明天就能到家。记得派个车去接他。” 原来早就计划好了,邵力学苦笑。江美香却自顾自去约了人逛街了。 他揉揉太阳穴,开始忖思着如何在股东会议上宣布这一决定。 倪正声把刚收到的股权让渡书摔到沙发上,那上面的甲乙双方分别是邵氏集团的邵力学和盛远贸易的孙亚纲,公司的重大决定都需要高层签字才能生效,所以书面声明一拟出来就立刻传真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斜斜的穿过窗子,打在小盆的绿植和玻璃桌上,这里是他在邵氏的办公室。事实上他呆在这里的机会并不多,大半时间都在倪家自己的宅子里度过。只有高层需要开会决议什么事情时才会到公司来。办公室由助手打理着,每天打扫完额外再给植物浇水。唯恐枯死了这些生命。 邵家这么死皮赖脸的争取孙家的支持,亲女儿跑了又搭上干女儿。大概都是江美香那个女人的主意。 说起来这个小商户出身的女人还真是了不得,让整个邵氏的管理层都陪她玩猫捉老鼠,而且看起来还不亦乐乎。 他抽出桌上的宝龙笔,冷着脸在那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就当是给唐允那丫头铺路了,孙家至少会在形式上重视一下她。到时候办事会方便的多。 如果孙家为了股权的顺利让渡而把一部分虚拟继承权分割给唐允,那就更有看头了。 钢笔漆黑的外壳映出他的身影,倪正声西服笔挺,浑身威严不言自喻。眼里透着凛然的寒光。 早上九点十分,飞机准时降落在h市机场。 吐的七荤八素的唐允被邵凛空拉下飞机,他目光在接机的人流中逡巡几圈,没看到自家的司机,反倒是傅翩举着写有两人名字的纸牌在那里晃悠。 两个人一起坐上傅翩的路虎,邵凛空在美国呆了小半月,回国看什么都觉得亲切。待在副驾驶一直切歌,快把两人的耳朵都听烂了。 傅翩作为一个(正经的)继承了家里事业的富二代,品味多少有朝着成熟靠拢的架势。收藏的都是些名家作品,什么《月光下的白天鹅》钢琴曲,《梦中的姑娘》萨克斯曲,还有俄国名曲《喀秋莎》。当然不排除是为了勾搭姑娘提升逼格用的,毕竟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坐他副驾驶一个劲切歌玩。 邵凛空就不同了,他念的书基本上几年前都还给老师了,内涵之类的也就完全抛弃在了大海。爱好全是流行歌曲和摇滚音乐,再不就是酒吧里的dj。只有这点上他一点都不像个富二代,一般的有钱人都拿钱换格调,他的格调用钱也换不来。 因为根本就毫无格调可言。 “行了少爷....你别动我爱车!”傅翩一边好言相劝一边半带恐吓的让邵凛空停手。邵公子终于消停下来,“怎么是你来啊,我家司机呢?” 傅翩看看后视镜里的唐允,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们家破产了么这不是,我走投无路让你家老爷子给口饭吃。正好你家司机休班,他让我来替司机一天。” 傅翩满嘴跑火车的脾气依然没改,从高中俩人上一所中学时就这样。简直到了睁眼说瞎话嘴炮满天飞的地步,他们所在的外语中学查寝查的非常严,邵凛空下了晚自习跳墙出去上网吧。室友傅翩就敢对着宿舍阿姨面不改色地说“邵凛空在厕所便秘呢阿姨,要不您去把他叫出来?”无辜的表情愣是把气势汹汹的检查团哄走了。 邵凛空对这个沆瀣一气的朋友不能再了解,“你别扯淡了,到底怎么回事?” 傅翩眼神开始游移,“嗯,这个啊。那个,嗯...” 邵凛空不问了,直接把他车窗上挂的平安符扯下来伸到车窗外。 平安符据说是傅翩奶奶亲自求来的。 不出意外,一分钟后傅翩缴械投降。“你别扔别扔....有话好商量。我也是受人所托!” 邵凛空手又松了松。 “就是你的小情人啊!你出国前打的火热的那个,人家专门跑来求我说要见你一面。你特么忘了?”傅翩气急败坏的喊道。 唐允抬起头来,狐疑的看着两人。 第十三章 苏妍 棋逢对手 第十三章苏妍棋逢对手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一时间车厢内的气氛出现了诡异的僵硬。只有嗓门像汪峰一样的男歌手在嘶哑的唱着“不再回忆,回忆什么过去”,喧嚣的音乐声充斥了整个空间。 傅翩很不好意思,他受美人之托的事情语气无比肯定,胸脯拍的啪啪响,保证一定要把人带到。奈何邵公子这里还有个绯闻老婆,怎么委婉的表达“你情人想你了我带你去见见她”? 他鸡贼的偷瞄了一下后视镜里唐允的脸色,就差挤出水来了。心想完蛋了完蛋了。邵凛空这货他最清楚,唐允在当助理的时候他本本分分没什么机会伸手,如今趁着在美国孤男寡女肯定攻陷了美女芳心,让这个姑娘成了他的小二小三小四五六中的一员。这会儿一听还有个情人心意难平,肯定要发火了。 何况唐允看起来这清汤寡水的样子,在情场上可不是那人的对手。八成要吃暗亏。也许靠着泼辣能胜一筹,闹起来真不是好摆平的。 “嗯,这个,我看你们要不要....”傅翩刚想劝一句双方都冷静一下,邵凛空忽然一脸无所谓的说:“啊,我想起来了。” 他心里暗自庆幸,邵凛空忽然补上了一句。“那就去见见吧。” “那那那那....”傅翩此时跟一个老妈子一样急了起来,眼神一个劲儿朝后座的方向瞟。邵凛空被暗示了好几次,方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唐允啊?” “让她在外面等着。” 刚想开口的唐允顿时成了尴尬集合体,张大嘴愣在当场。她本来想就地下车或者表示不去的,邵凛空竟然随随便便就决定了,还是让她在见情人的时候在外面等! 她无法接受自己成了抹布的命运,一股悲凉从心头升起,恨不得捶胸顿足的从车窗跳出去。 说是让她在外面等,不过显然邵凛空没这么好心。见面的地方在一家高级咖啡厅,两人刚下飞机没吃什么像样的早饭。傅翩点了坎贝尔和煎的正好的荷包蛋,还有两杯美式咖啡,带着她找了个包厢坐下。两个人有点像是少主去嫖娼时守在门外的保镖,默默大眼瞪小眼,彼此心里都有一点凄凉的感觉。 傅翩的凄凉是嫉妒邵凛空左拥右抱美人在怀,约着一个还备用一个。他只能默默地充当走狗和拉皮条的角色。想他傅总行走江湖三刀六洞,哪个美女不得投怀送抱哭着喊着和他共度春宵啊。 唐允悲凉的则是自己莫名跌入了两难境地,说她是助理又太过暧昧,自己还有个绯闻妻子的名头。说是邵凛空情人团里的一员她又巨冤,两个人根本没实质性关系。于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邵公子的小三小四小五们了。 自己是横眉怒目一点伪装成正室好,还是低声下气就把自己放在助理的位置呢。唐允啃着奶酪夹心的坎贝尔,她在飞机上吃的全是冷食,金枪鱼三明治和培根面包,如是好几次搞得食欲全无。如今能有点新鲜烘焙的东西简直好吃的不得了,于是又拿了咖啡使劲喝了两口。 傅翩看的目瞪口呆,他不是没见过能吃的女孩,自家表妹从小不节食一顿四个汉堡再加一个全家桶,十六岁体重就一百八十斤了,现在还没找到男朋友。天天抱着爹妈给准备的嫁妆抹泪,现在正准备招个家世清白的上门女婿。体型差不多是...两个唐允。 那边唐允几口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了,又点了一份烟熏肉火腿和水煮蛋,犹豫了一下又要了一杯卡布奇诺,双份糖双份奶。 傅翩嘴都合不上了,有点怀疑唐允是感情上受了刺激暴饮暴食。他这几年认识的上流名媛们,有故事的烟花女子们,就连穿布衣带美瞳的文艺女青年都是坐下装模作样的喝杯苦咖啡,要么美其名曰是体验微苦的人生,说白了就是怕热量高长肉。一个个的吃点东西都像喝烧刀子,食物碰到嘴唇都有种林妹妹吃药的悲壮。 他曾经试图在高级餐厅约了一个圈子里小有名气的平面模特,颜值犹如清水芙蓉看的人心动不已,然后姑娘上完头道菜就吃饱了,剩下他对着满桌子鹅肝鱼籽生牛排和蜡烛较劲,叉子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回去后就放弃了在这行里寻求真爱的想法,怕生了孩子营养不良。 唐允拿餐巾纸擦了擦嘴,有点不好意思的问。“傅总,要不这顿我付账吧?” 傅翩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你还有什么别的想吃的没?” 他想了想表妹抱着十几家楼盘店面找不到男朋友的悲伤,又想了模特姑娘们约会只喝一杯不加糖咖啡的勇敢。这年头,拥有一个能吃的妹子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唐允吃饱了,缩回座位里发起愣来。 咖啡厅之间的包厢都用绿色植物隔了起来,看起来宛如密密麻麻的绿墙。很好的遮蔽了视线,最大程度的营造了顾客的私密性。但是一静下来就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还没恭喜你呢,结婚快乐啊。”是个女人的声音。 “那谢谢你了。”男人的声音居然有点像邵凛空。 她想把那个声音从自己脑海中抹除出去,觉得自己的介怀毫无意义,邵凛空有名的花心她也知道,情人不只一个她也很明白,能值得他刚下飞机就来见的人当然很特殊,她心里却有些酸酸的,像突然挤进了一滴柠檬汁。 “你结婚那天我开车到了酒店外面,有点犹豫进不进去。最后包了个红包就走了。后来又听说你去了美国,知道你应该过的很好,我就放心了。” “我们之间到了需要说这种话的地步吗,苏妍?” 唐允露出疑惑的神情,对面傅翩做出一个“你懂得”的意思。她瞬间坐立不安起来,原来包厢那边真的是邵凛空! 那自己的行为不就成了蓄意偷听了吗,她试图坐的远远地,但那两人的声音还是不断地传过来。 “是我太蠢了,想要见见你,才拜托傅总帮个忙。你怪我就行了...”那声音停了一停,随后又充满自责的道:“算了,我这是说的什么话啊。你跟傅翩那么多年的交情,是我多想了。” “我要去上班了....你坐在这里,因为我觉得这家的咖啡很好喝,所以想有一天让你也尝一下。喝完再走好吗?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不会连一杯咖啡的面子都不给我留吧?” 然后是起身的声音,挽留的声音,两个人似乎在去与留之间犹豫不决,动作大的连杯子都碰倒了。磕在地上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唐允终于看清了那个名为“苏妍”的女人的全貌,她眉眼很生动,有几分江南女子的灵秀味道。丝毫不是她想象中那种浓浓夜店风的网红脸,相反的,她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妆容,但就是那么从容温婉,长长的睫毛垂着,任是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心脏漏拍。 真的是,太美了。 苏妍穿着一身水墨点染的连衣裙,凭空增添了几分清新的凉意。那种不食人间烟火气味的风格在她身上却很合适,唐允觉得自己走了眼,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一句诗词,晚静天凉风华开。 她由衷的感受到了那种压力,自己刚啃完蛋糕,嘴边还留着糕点渣,跟这朵徐徐盛开的青莲相比连朵莲藕都算不上。 就像丑小鸭与白天鹅的区别。 苏研款款一笑,带着浑然天成的美感。“这是邵太太吧?” 邵凛空一脸愠色,看都没看她。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苏妍身上,“你不能走。” 傅翩想站起来打圆场,苏妍充满歉意的笑笑,语气活像在哄孩子。“我真的要是上班,改天行不行。” 她又转向傅翩,“傅总,能不能帮我把包拿过来?” 邵凛空脸铁青着,无比难看。傅翩屁颠屁颠地帮苏妍拿过那只座位上遗留的樱桃包,苏妍接过来就走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咖啡厅的地刚拖过的原因,她没走出几步。脚下一滑就摔倒在地上。 唐允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苏妍苍白的脸,然后又怀疑自己看错了。从她的角度看对方是背对她的,依稀还可以看得到她腿上浮现的淤青。突兀的出现在白皙的小腿上,像是道难看的胎记。 “苏妍!” 唐允手足无措的站起来,看着邵凛空推开所有帮忙的人抱起苏妍,两人消失在咖啡厅门口。 外面的阳光热烈的不行,连带着店内的植物都是失去活力的颜色,加冰的咖啡冒着白色雾气,接连不断的蒸发着自我。 她站在一片混乱的边缘,自己好像变成了鱼塘里某条手指粗细的鱼。因为太小被忽略和抛弃,连被捕捞的意义都没有,同类在以死相争抵抗命运的时候,她在无所适从的活着。即使上到了渔人的鱼钩里,都只有被抱怨“不够大”的资格。 天气真的很热。 夏季最难熬的时候到来了。 第十四章 那是她听到的过去 第十四章那是她听到的过去 唐允和傅翩在医院的等候区坐着,彼此大眼瞪小眼,十五分钟前邵凛空抱着苏妍闯进了治疗室,发飙的样子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狼。两个人进来后只看见满大厅的患者医生大眼对小眼,齐刷刷的都是有点诡异的表情,看着唐允就像来捉奸的正室,而刚才的男人怀里抱的是真爱的小三。 傅翩的处境更尴尬,他看起来比较像是小三的前夫。 至少比看少主去嫖的保镖好一些,唐允安慰自己。 她的迟钝粗细胞又发作了,好吧,邵公子的孽缘什么的跟她没关系,她只是个盯着老婆名头的助理,权力也就比邵家的佣人大一点,如果邵家不同意,她就只是个刷盘洗碗小工。现在邵公子去陪情人,她得等着。 邵凛空把苏妍送进去了很久,连午饭的时间都过了。唐允从kfc买来了炸薯条和汉堡,傅翩可能是因为表妹的事情对快餐有些忌惮,犹豫了下只喝了一杯可乐。 等候的时间非常无聊,傅翩给唐允讲了讲邵凛空和苏妍的羁绊。关于这两个人也只能用“羁绊”来形容,好比两个人之间横亘着一根绳子,想走过去的人就会跌倒,但是又不停地有人想翻过绳子去,于是就只能重复着,头破血流的感觉。 唐允拿番茄酱蘸着薯条心想这不就是虐恋么,用这么文艺的词干什么。但她又不好意思打断傅翩的长篇大论,怕惹得这位段子手总裁不高兴。 苏妍居然比邵凛空还大一岁。 怪不得她觉得对方美归美,但终究有点青春不再的感觉,就比如三十岁的花魁,再绝美再倾国倾城,也终究不比十六七岁的女孩们一脸胶原蛋白,想熬夜就熬夜,整不出褶子来。那种美确实惊艳,但维护的成本好比无底洞,流几滴眼泪皮肤可能都会长细纹,想通宵唱歌都得考虑考虑精力,太复杂了。 傅翩白了她一眼,好像在说“你倒想可你美的出来么”。 苏妍不是大家闺秀,她也做过陪酒生意,为了几张单子陪客户强颜欢笑嗨到天明,攒下的钱都给家里还债了。好在她生的漂亮,总有客户愿意买她的面子,就这么一直维持着现状。有一天邵凛空出去喝酒喝到半夜,开车回家的路上肠胃难受,打开车门出去吐了一地。然后居然就直接躺在路边了,苏妍半夜下班看到在地上的邵凛空。把他带回自己家让他住了一夜。 那时候苏妍还不知道邵凛空的身份,邵凛空却对她陪酒女的身份有些意外。他以为苏妍无非是求财,或者想当他情人求个长期饭票之类的。都被苏妍推辞了,过了几年她从酒吧出来用积蓄开了一家美容院,邵凛空每逢情感的空档期就去追求她,苏妍一次也没有答应过,但是对他非常照顾有加,两人维持着这种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好几年,直到邵凛空因为家里的原因要结婚了。 卧槽感情是我拆散人家的?唐允拿着最后一根薯条愣了愣,后来想不对,有婚约的不是她,应该是孙菲菲。 傅翩两手一摊,问她说那你觉得这两个人属于什么关系? 唐允习惯性的总结道,“呃....红颜知己?” 傅翩冷笑,然后告诉她苏妍曾经有一次因为经营不善欠了几十万债务,对方是她在酒吧的老客户。让她选要么还债要么被包养。如果当情人的话,不但之前债务一笔勾销,他再额外送给苏妍一套房子。 苏妍多年的积蓄大部分都填了家里的无底洞,真正剩下来的也不多。何况房子对她来说是个大诱惑,只要当对方一年的情人,她就能把债都还清了。 因此她考虑了很久,差点就要答应的时候。不知是谁走路了风声,这事被邵凛空知道了。 然后邵凛空拿了几十万现钞找到那人门上,痛打了那个金主一顿。又额外丢了那人十万现金当医药费。 唐允:“.....” 她很好奇傅翩为什么讲起来苏妍的故事都是置身其外,明明被她驱使的心甘情愿,屁颠屁颠地把邵凛空从机场接来,连帮拿个包都好像与有荣焉的感觉。 她小心翼翼问道。“那她欠债的时候,傅总没有伸出援手吗?” 这么怜香惜玉的男人,就看着美人陷入泥沼没冲冠一怒为红颜? 傅翩也是有点黑历史的,他在市里某家夜总会有个知己,逢去必点,某次去了以后很不巧,那个知己陪着一个外市来的阔少,据说是来本地考察项目投资的富二代。傅翩气不过,先把夜总会的妈咪羞辱一顿,再把值班经理羞辱了一顿。隔着包厢门就开骂,搂着姑娘的阔少看不惯了,觉得傅翩这是明晃晃的打脸。 两个人就地开赌局玩梭哈,傅翩一把全all扔了五千万筹码下去,把那个阔少吓得连牌都没开就走了。当时那人的筹码不过两百万,家里有钱归有钱,但能为一个夜总会的女人扔200万是他的极限,而傅翩的极限比他高,就这样。 为了夜总会姑娘肯扔五千万筹码的傅翩,面对着苏妍这么一块红烧排骨不上去啃一啃,也真是太特么意外了。不,都不算红烧排骨,几十万的债务在傅翩眼里最多只能算老咸菜,一碟都嫌少。 傅翩先是一愣,然后苦笑不得的看着唐允。“我有什么义务对她伸出援手?” “她是她,我是我。钱归钱,感情归感情。为夜总会的姑娘一掷千金是直接投资,因为她们高兴了就会爱你。但是苏妍这种女人可不行。” 傅翩有点牙碜,“她有可能为了一碗面爱上你,也有可能拿了你一个亿也照样毫不动容。不爱就是不爱,多少钱也买不来,很可怕的。” 唐允终于明白了傅翩对于这类女人的忌惮,她们归结起来就是两个字:随意。 随意到坐在自行车上也能笑,但是坐上宝马可能又理智的拒绝你说这不是我要的幸福。让无数爱她们的男人都撕心裂肺,前一秒她对你展演一笑让你觉得这是爱情,后一秒就毫不留情的离开了。没有原则,没有秩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爱你你就得受着,她不爱你你就算倾家荡产写血书在门口跪上个三天三夜也不好使。就是这么任性。 相比之下确实是酒吧夜总会外围的andy,cindy,lina们比较重情重义一些,因为金钱就是她们的生命,只要付出代价她们就会乖乖爱你到世界尽头。一个lv就能换来一个吻,一套房子能换来她们几年的青春。高兴的时候陪着你高兴,不高兴的时候哄着你高兴,会分分钟让你觉得钱花对地方了。 傅翩终于找到了一个听众,侃侃而谈把他的爱情观扒了个遍,唐允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又觉得好有道理,最后直接又五体投地了。傅翩这根本不是投资,简直是哲学家的观念啊。 傅翩最后用一个同情的眼神结束了谈话,“听哥一句劝,等过几年找个老实人嫁了吧。邵狗空虽然有钱,但这种人是不会想跟你过一辈子的。何况你的颜值看起来很没有竞争力,再过两三年就没有市场了。” 唐允:“....” 过几年就找个老实人嫁了,这话听着像是在劝小姐改行啊?她有点深深地忧虑,老实人到底跟你们有什么仇,辛辛苦苦攒一辈子工钱换套房子还给你们当接盘侠,人家容易么? 她有点忧伤,比起来这些春风得意的富家公子们自己的人生就就好比雨打荷叶一般残破不堪,这特么也太苦逼了。 手机铃声响了,她放下汉堡的包装纸,拿餐巾纸擦了两下嘴。赶紧接了起来。 “喂?” “唐允,你回国啦?”有个女声迫不及待的传出来,快的像连珠炮一样。 “上次跟你约好逛街你也没来,我今天过生日呢,你还要不要我这个闺蜜了!” “老地方,菜都点好了就等你一个人了。赶紧过来!” 唐允尴尬的把手机一捂,看了傅翩一眼“对不起傅总,我闺蜜今天过生日.....” 傅翩点点头,“那你先去吧,这有我呢。” 她点点头,一溜烟的就冲出了医院。在路上拦了一辆计程车,对司机说:“先天下购物中心。” 她心里很清楚那个电话的用意,要见的人也不是什么闺蜜,她大学四年的人际关系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当然一听到那人说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有人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见面。 能在她刚回国之初就得到消息的人,知道她和邵凛空行踪的人,不动声色的捭阖着盘上的棋子的人,她能想到的,也不过一个倪正声而已。 先天下,十九楼。 先天下位于闹市中心,位置寸土寸金,普通店铺在这里入驻要付的租金能顶的上营业额的三分之一。因此以高昂的价格筛掉了一批商户,能留下的都是些顶级大牌和财大气粗的本地品牌。先天下也因此成了市里的豪华地标。每天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路上到处是拎着奢华购物袋的姑娘和开豪车的年轻男人。 四年前这里还不过是一家半死不活的小商场,原所属方负债资产出售,后来被某家建筑公司高价中标,花了两年的时间改造成了顶级的时尚购物中心。唐允上高中的时候在商场买过两块一个的冰淇淋,后来成为购物中心后价格最低的饮料成了星巴克,一杯三十五块。kfc在购物中心里坚持了五个月,后来因为收入问题不得不撤出。从此唐允连想吃个炸鸡腿的机会都没了。 反正她来这里逛街的机会也不多,大学有段时间她和家境不好的同学在购物中心的专柜做过兼职,每天踩着高跟鞋职业装对顾客推销商品,薪水是每天110块。 直到后来她在购物中心里看见带着高层来巡视的倪正声,几乎是立刻就辞去了那份工作,仓皇的连工资都没有结就离开了。 倪正声并非不管她,大学时期也会让管家按时把生活费转到她卡上,数额优厚的足够她生活。 唐允只是莫名其妙的畏惧,觉得那笔信用卡上的数字就像透支,她总有一天要用什么代价还回来,倪正声于她而言不是养父,只是放贷人而已。 而她的债,迟早有一天是要还的。 第十五章 你要坐上那个位置 第十五章你要坐上那个位置 滴答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 唐允看着电梯指示牌上鲜红的“19”,深吸一口气踏了出去。 “您好,请问几位?”穿着银灰色唐装的侍者轻声问。 门口是古朴黄色的旧竹墙,一板一眼都做成了古代客栈的样式。就连桌椅都是木制的,满室茶香幽远清新,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唐装制服的侍者。 低调不起眼的招牌上用墨笔写着【古道茶艺会所】。 “我约了人,在11包厢。”她的视线飘出侍者的头顶,隔着那些黯淡的灯光和旧式桌椅看不到里面的面孔,压迫感却如影随形。 侍者看了她一眼,神色明显恭敬了起来。“请跟我来。” 唐允跟着侍者往里走,大厅后是曲折回转的长廊,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如果没人指引会迷路也说不定。 “到了。”侍者在一间包厢门口停下,有朝她鞠了下躬。“您请。” 唐允门触到门把,对方忽然又加了一句。“倪先生等您很久了。” 她愣了一下,随后冷声道:“你可以走了。” 侍者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多言,在这间会所里东家的名字是禁忌,如果随口说出来不是开除就是离开h市。他太高估自己了。 与之相比唐允只不过说了一句重话,处罚他的事连提都没提。他如获大赦般赶紧低头离开了。 她把鞋子脱掉,轻轻踏了进去。11包厢是日式的装修风格,墙粉刷成淡淡的青白色,墙角柜子的瓶子里插着梅花,麻黄色的地板,屏风上画的是日本的十八里山河,山石峻野江水涛涛,气势挥洒宛如霸王破阵。那是一位旅中的日藉画家的手笔,终其一生也没能回到故乡,只能靠着墨笔循循点点遥望过去,奇怪的是唐允觉得那画里的景色分外的像日本,即使那位画家总共也不过在岛国呆了十数年。 更奇怪的其实是她不过来过两三次,对这里的一切熟悉的却像自己家一样。 古道茶艺会所是倪正声的私人产业,求闹中取静的意思设在了繁华地段,事实上先天下原本就是邵氏买下来改装的商场,财大气粗的邵氏从上市融得了大笔资金后开始往别的产业上发展,当时看好了这片地方,觉得会大有作为。谁也想不到本来就是邵氏高层的倪正声在这里还置办了一份产业,并且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如果不是唐允来过这里,这件事情会被永远的保密下去也未曾可知。 她脑袋里诡异的出现一个词,“狡兔三窟”。 11号包厢是专为他一个人设立的,倪正声基本也不会在这里见什么人。能到这里来的都是他信任的或是直属倪派的老下属。只有她是个例外。 她不光来过这里,而且还来了两次。 一般来说倪正声属于世界上最不愿意去冒风险的一类人,他们的典型标志就是考虑周到,需要保密的永远也不会泄密,所以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会在私下进行,而且永远不会在一个地方。不停地转移着见面时间和地点大大提高了安全性,兔子在不同的洞穴中钻来钻去,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能两度踏进这里的居然是她。 唐允觉得有些自嘲,或许自己根本不是受不受信任的问题,也许只是倪正声觉得处理她太容易了,简直就像处理一只自己养的猫。 因为没有风险,所以绝对不需要担心。 她在倪正声的手下当了十几年的猫,所有的进步也不过是长出了绒毛和无害的爪子,能从爬猫窝进化到了爬沙发而已,但是小猫不管有多厉害,他日能长成多大的猫,在主人眼里还是个屁大点的宠物。 阴凉的感觉慢慢袭来,明明是夏日,屋子里却幽凉的让人发不出汗来,应该是屋子在设计的时候时候就考虑到了降温隔热,唐允自我安慰道,否则总不可能是倪正声让她感觉到这样的。 她自恃没那么怕这个自己的监护人,但在某些时间和场合只要一见到他的脸就知道大事不好。那种畏惧感好比羊羔看到了牧场的铁丝网,分分钟都是越界后头破血流的危险。 “叔叔。”她低下头,冲着背对着自己的男人鞠了一躬,发丝低低的沿着她颈部滑落下来,丝丝的挠的皮肤痒,但她不敢抬头。 倪正申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养女,眼皮抬了一下。“坐。”他今天没有穿正装,而是一件类似于和服的玄衣,在空寂的屋子显得相当肃杀,好像繁华落尽后树上睥睨的黑鸦,带着不可言喻的威严感。 她这才敢挪到倪正声对面,小心翼翼的跪坐下来,像传统里的日本人的坐姿那样,血流慢慢积郁在膝盖的地方,很快发展成了刺痛。那种姿势实际上非常费力,久了之后连脊椎都感到酸痛,但是又必须对这种习惯保持足够的尊重,就好像在穆斯林面前不能吃猪肉一样。 “邵家人有意留下你。”倪正声开门见山道。 唐允先是一怔,然后马上点头道。“是。” “跑了一个孙菲菲,孙家仍然没有死心。江美香有意让你认作孙家的干女儿,以此继续孙邵两家的合作。”倪正声缓声道,“你要好好表现,别让他们失望。” 唐允重重点头,孙邵两家的合作是她没有想到的,方式是意外了点,但是也看出邵力学确实对集团高层的股东们招架无力了,所以才迫切的把孙亚纲拉过来当帮手。 对方忽然又道。“今天让你过来不是为了这个。” 唐允缓了缓神,“是,您说。” “孙邵两家的合作协定你清楚多少?”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关于这件事她只是私下听说过,但明面上没有手续经过她这里,倪正声在婚礼当天上好像提了一句。“邵凛空与孙菲菲结婚,邵家以一栋市值六千万的别墅和名下邵氏的6%的股份作为聘礼....” “这就够了。”倪正声干脆的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 “邵家的付出是那6%的股份,邵力学和江美香作为股权人各出3%联合赠与孙亚纲。而孙家的盛远贸易内部给邵家人留了一个位置。” 唐允点头,心里却飞快的动起来。由于这属于财产性的赠与,而股权确实是邵家人持有的,所以邵氏里没人能反对这项决定,即使是倪正声也不能,因为其行为完全合理且合法。就像杂货铺的老板从营业额里拿了两千块去给亲戚上礼金,而邵氏的员工就是杂货铺的看店人员,那笔钱也不属于他,所以根本无从反对。 但高明之处就在于他笼络来的是孙亚纲,孙家的盛远发展得如火如荼,这6%的股份放到别人手里也就只是个小股东,放到孙亚纲手里却不同,不说资产的权重比,孙家可以用一两笔投资迅速的巩固起来在邵氏内部的地位。而且以孙亚纲个人的威信而言,在集团内部也能说得上话。等于是给邵力学增加了强有力外援,对倪派形成了两面夹击。 邵力学需要帮手,而孙亚纲需要邵家。在他百年之后能帮助自家那两个女儿把握好船舵,从价值上来说,真是两相合算,互利双赢。 好高明的心思。 但缺陷的那一环就在于孙菲菲跑了,这个娇生惯养的孙家长女压根就没想到这项战略联盟的破灭会给孙家带来多大的打击,她只知道自家父母强逼着自己去和一个不喜欢的邵凛空去结婚,殊不知那是在给她以后铺路。娇憨到人事不知的孙菲菲估计根本没想过她以后接手公司的问题,结果她爹几十年苦心经营下来的基业都得毁于一旦。 结果她跑了,把事情撇的干干净净。邵家只有一个儿子,未必非要娶孙家的女儿。孙亚纲就算再有心,也不能再把上高中的小女儿强行推过来,那乐子就大了。 邵凛空已经二十八了,娶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新娘,真算得上是老夫少妻,孙家夫妇还不得哭瞎了眼。 唐允一边推测一边回想,孙家要以自己为媒介进行合作,那就不是在说着玩,在形式上也肯定会来点真刀实枪的。 “您觉得,孙家会把一部分继承权过渡给我?”她试着问道,如果是这样的确很方便,通过她就不知不觉把孙家的财产让渡过来了,她阵前一倒戈,那些东西完全都可以收到倪正声手里,把孙家把握住都不是难事。 “那些东西都归你。”倪正声斩钉截铁道,“我说的是另一件事。” 唐允没有丝毫的惊喜感,她忽然想起来了,关于继承权之外的一点事,比任何表面上的东西都要重要的那件事。她心脏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您是让我....” “对。”倪正声把粗陶制的茶杯捏在手里,力气大的几乎要崩碎掉。“盛远贸易上给邵家留的那个位置,坐上的人必须是你。” 第十六章 邵峻琪 相见从来都是巧合下的预谋 第十六章邵峻琪相见从来都是巧合下的预谋 唐允从古道茶艺会所走出来,失魂落魄的按了下楼的电梯。 她料到过好几种邵家对此事的解决方式,也料到了十几种倪正声的反攻,不过她的那点心思在这些专门进行碾压杀伐的人面前显然不够看的,就像看着斗兽场外看着狮虎互咬的小姑娘。哪怕狮子的一个眼神也能让她心惊胆战到哭出来。 倪正声的野心超过了她的想象,不光是邵家,甚至也许还想从孙家分一杯羹过来。孙家这几年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和邵家不一样。 邵家这几年上层内斗,发展几乎是陷入了泥沼里,早就失去了经济的活力,前行也是磕磕碰碰。而孙家就像领头的羚羊一样窜到了贸易行业的前端,孙亚纲无疑是比邵力学明智得多的投资者,或者说要干脆得多。盛远上市没有靠股东融资,大量的股票都是自家人在持有,保有了绝对的经营权,也就斩去了外人夺权的可能。财政困难的时候甚至是靠高利贷挺过去的。孙亚纲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也体现了他的远见,因此他的集团旗下至今不存在股东分裂和内部斗争,因为不安定因素早就被他下了大决心摒除在外了。 相对于靠着一群外部人员来融资,完事又想一屁股踢走股东。和上层人员离心离德的邵力学,孙亚纲真的是聪明太多了。 可是居然要靠她来争取,唐允一时半会儿有些头疼,邵家人未必就那么信任他,能把那个位置给她做,在盛远当上高层就意味着掌握了实权,实权握在一个外姓人手里他们又岂会安心? 倪正声的分析不无道理,邵力学如今应对集团内部的事情就焦头烂额。江美香也许会娶盛远担任那么高层的位子,但她这么多年都隐居幕后做邵氏的辅助,这时候未必会出头,孙亚纲也会忌惮这个极富心机的女人。她能利用干女儿这种奇怪的形式来维持两家合作就可见一斑。 那么重点在她如今名义上的丈夫邵凛空身上。邵凛空现如今在邵氏没有实权,这样的人进盛远孙家也会放心,如果排除了邵凛空,那么两家人都能好好的考虑她了。 必须要让邵家信任自己。 信任的重点又在于什么呢? 她想起抱着苏妍发狂的邵凛空,忽然觉得被泼了一盆冷水。从这样一个为情痴狂的男人身上下手,真的能找到突破口吗。 电梯停了下来,唐允看了一眼,12楼,不是她要去的楼层。那就是有别人要进来了。 门滴答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时间过去了三秒钟,那人走进电梯里就没了动静,她不耐烦的伸手去按关门键,动作忽然卡住了。 然后她慢慢回过头,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邵峻琪?” 邵峻琪穿着修身西服,正派的像是去和老板签合同的甲方,相貌文秀而端正,还带着黑框眼镜。站在电梯的阴影里有几分邵凛空的错觉。 邵峻琪用一种装逼失败的神情抬起头来,“唐允,好巧啊。” 那种神情在他脸上刚一显现,所有斯文含蓄之类的形容词就迅速垮了下去,在邵峻琪的大学时期有个标准说法是“帅不过三秒”。也就是说他能保持那种完美的禁欲内涵形象三秒钟,这三秒看起来要多牛逼有多牛逼。但是时间一过就马上崩坏,崩的比小学生的涂鸦还不如。 ——就比如他现在的样子,整个人变得异常松懈,肩膀向下歪,腰挺不直,迅速变成了盛装的文痞。 巧你妈啊你肯定是在这里等着老娘的,唐允憋着满肚子火,恨不得一掌拍过去。想了想没拍他脑袋,而是把他推出了电梯。 “别啊别让我走,唐允我等你好久了就想着见你一面啊啊啊啊啊~”邵峻琪的脸上演了一秒奶油变苦瓜。 “嫂子,你别赶我走啊嫂子!我知道我哥他不能满足你,我也知道你是爱我的。明明我们才是真爱啊,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看的来往的男男女女纷纷注目,一个长得像当红小生的男子被长相平庸的女孩推推搡搡。立马就在心里脑补了一万字情感狗血大戏,哥哥生理不举嫂子出轨小叔子结果两人相爱惨遭世俗唾弃之类的,再看看那个嫂子的样貌一时间都摩拳擦掌,长成这样都能被兄弟两个抢,那自己岂不是以后要扶摇直上变身红颜祸水了? 更有甚者立马围在小叔子身后,准备等嫂子推走时趁机上去安慰他,这么帅的男二号不抢白不抢,几个女孩已经为了争最好的位置掐起来了。 唐允就地立定,眼里忽然带了泪花,语气也变得哽咽起来。 “峻琪,不是我故意拒绝你。你当初为了你哥哥的家产硬要我嫁给一个残疾人,我嫁了,你是怎么说的?你不会结婚,一直会等着娶我为妻。可现在呢?” 邵峻琪的脸立马就崩了。看着唐允泪光莹莹的神情说不出话来。 “你马上就和李家的小姐订了婚,你是为了什么我难道不知道吗。李家的大小姐体重可是有九十公斤啊,你居然对人家说你是真爱她的。”唐允捂脸,“你连我们的孩子也不要了,逼我去打掉,你还是人嘛....” 邵峻琪愣住了,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所有脑补到惊天神展开剧情的人都愣住了。 刚才还掐架争有利位置的女孩子们傻成一团,半晌有个身材娇小的女孩上来狠狠揪掉了邵峻琪的一缕头发,疼的他嘶嘶直喘气。 “渣男。” “渣男!” “不要跑!” 局势变成了惊天大反转,邵峻琪捂着脑袋就狂奔出去。尼玛唐允这也真的是太狠了,初中的老师就说她有做白日梦的潜质,果然一语成谶,闭着眼都能编出狗血剧情来。 她应该去当个编剧,开启中国白日梦系列,那样肯定能打开销路,不愁不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 十分钟后,一家韩国料理快餐厅。 唐允把蛋包饭上的番茄酱抹开,直接切开三分之一整个塞进嘴里。对面坐着头发被揪掉几根的邵峻琪,疼的脸都变形了,一摸头皮就嘶嘶喘气。 “唐允你特么简直有病。”他下结论道,“对你的老同学态度就这么狠,你还有没有良心?” 良心这种东西不是只有悲情女骂负心汉专用的吗?唐允有点意外,邵峻琪同学引经据典的水平又见进步啊。 不过更有可能是陪他妈八点档电视剧看多了,邵妈妈最喜欢一到点就坐在电视机前,还最喜欢看催泪剧,什么《来自星星的你》《治愈者》《对我而言可爱的她》,都是那种女主角哭着喊欧巴不要离开我的戏,没什么文学内涵,卖点就是男女主人公的颜。毕竟刷脸这事不丢人,女粉丝们别说看偶像演戏,就是偶像在那坐着不说话都能惊声尖叫满足感犹如抽了二百公斤大麻。邵峻琪在这种风气里浸泡了几年,长得越来越像韩国欧巴,只是智商越来越像苦情戏女主了。 不要多想,那就是没什么智商的意思。 邵峻琪看着菜单点了一份紫菜包饭,“我的心都要被你伤透了。” “国际长途很贵,我没有钱。”唐允干脆的说。 “我可以给你充啊!”邵峻琪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动作太大带翻了寿司盘子,唐允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不用,你那个生理缺陷的哥哥会给我充的。” 气氛忽然冷了下来,她往嘴里塞着食物,并没有留意邵峻琪的表情。 ——关于邵峻琪。 那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bug。 她和邵峻琪初中开始相识,位置前后桌。划分值日的时候理所当然的被归到一起。唐允社交功能缺失,一直没什么朋友。邵峻琪学习进入了瓶颈期迟迟不见起色。于是开始帮他补习。 后来两个人成了好朋友。 邵峻琪低声说,“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写情书时你说什么吗?” “老娘想和你当朋友,你居然想和老娘谈恋爱。”她没什么波澜的叙述道。“那里面都是错别字,‘我想和你共度一生的愿望是永远的’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她不知道邵家就是让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也不知道这个邵和那个邵之间的联系意味着什么。父亲离去的阴影围绕在她身边,死亡的场景不停反复浮现,她只想找个人去诉说。 “我没有爸爸,我爸爸他,死了呢。” 倪正声告诉她真相后很长一段时间唐允还觉得难以置信,更不愿相信的是后面的那一句补充。“有个姓邵的男孩和你是同学,他刚好也是邵家的。” 只不过是没什么关系的偏房,邵凛空是邵峻琪的堂哥。那时候她对邵家一无所知,又是邵峻琪提议介绍她去邵氏入职。 唐允想了很久,觉得自己是在欺骗朋友,她利用了自己寥落的友谊,以后怎么再面对这个唯一的朋友呢? 某天晚上她鼓起勇气给他打了一通电话。“邵峻琪,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邵家就是害死我爸的凶手,我要进入邵家。” 邵峻琪却出人意料的没有阻拦。 人的心意是不能改变的,如果可以改变,那只能说明它不够坚定。 唐允的心意是坚定的。 即使再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怀着憎恨走到那个地方去,了结陪伴她一生的情结,阴影里至黑暗的所在。邵家害死了她的父亲,如今她要对方还回来。合情合理。 邵峻琪默默地闭上眼睛。 所以无论如何,请你去吧。 我会一直,等着你呢。 第十七章 正式议论期 第十七章正式议论期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 唐允从下飞机来正餐只吃了咖啡厅里那一顿饭,并且还因为偷听苏妍和邵凛空的谈话搞得食不知味。医院里kfc买的快餐只起到了垫垫肚子的作用,从茶艺会所里出来连口水都没喝。这时候彻底显示出了大胃的本能,连吃了一份蛋包饭一份冷拌面,最后又要了一份烤牛板筋和大酱汤。看的邵峻琪完全呆住了,倒不是他没见过唐允的正经食量,而是有点奇怪那么多食物究竟是怎么塞进她丁点大的胃口里的。 唐允体重110斤,身高168cm,在同龄女孩中算是比较高挑的,然而看起来绝对不算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生就对食物有吸收的天赋,一点赘余的脂肪都没有,如果拿属性来形容,那大概能算是狂吃不胖。 多少女孩儿们梦寐以求的魔咒,就被她轻易的下嘴咔嚓咔嚓掉了。唐允对这件事似乎极为不在意,自然也就少了怎么吃也不变胖的自豪感。 可能她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样的,邵峻琪安慰自己说。他初中有一段时期因为学习压力大和父母无规律的填鸭式进补憋成了胖子,体重一百六十五斤,那个月光他能数得上来的鸡鸭就吃了不下十只,并且都流油的发腻,唐允每天带的午餐都是鸡腿和牛肉,她就这么平静的吃着鸡腿说。你怎么这么胖啊? 妈个鸡吃肉难道不会变胖?换了你天天吃肉试试? 唐允继续用那种不屑一顾的眼神看着他,我就是天天吃这个啊,我怎么不胖。 这时候他惊人的发现前桌的唐允真的是每天都在带纯肉的菜式,有时候连个菜叶都没有,以这种吃法都吃不成胖子,真的是自己有问题了。 十四岁悲催的矮胖子邵峻琪觉得世间活着毫无希望,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去跳小区后面那片臭水沟的想法。 唐允风卷残云的吃完自己那份,转眼又把邵峻琪的那份寿司扒拉过来也一并吃掉。正把手伸向最后一个的时候,手机响了。 联系人那里显示的赫然是“邵凛空” 她谨慎的把电话接起来“喂?” 然后听了没两句她开始拼命擦嘴,“好的好的,我这就去。” 要和邵家人一起吃饭。 “今天就先这样吧,改天我请你吃。”唐允把手机塞回包里,“有空常联系啊!” 邵峻琪刚想提议送她过去,唐允踩着的高跟鞋已经哒哒冲出了店门外,看来是准备去打车了。他摇头,无奈的笑了一下。把唐允那边的最后一个寿司拿过来,放进了自己嘴里。 紫菜和番茄酱搭配的味道很怪异,好像醋泡酒精的味道。他用力咀嚼了几下,无论怎么品尝,好像也不能像对方那样吃的津津有味。 人和人之间,是真的不一样的吧? 芥末的味道一点点渗进喉咙,邵峻琪觉得发痒,然后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呛出来了。 靠,这么变态的味道,究竟是怎么吃下去的? 邵凛空把屏幕锁上,苏妍面容苍白的缩在病床的被子里,已经睡熟了。肌肉拉伤并不是什么大事,她只是神经衰弱而已。 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吧。邵凛空叹了口气,帮她盖好被子后轻声退出了病房。病房的冷气开得很大,苏妍的皮肤都透出一种低温的脆弱来,好像冻得薄薄的冰壳,轻轻一敲就能碎裂掉。 傅翩从病房那一端走过来,“你家老爷子宣召你了?我送你过去吧。” 邵凛空定定的看了他几秒,才意识到好像少了一个人。“唐允呢?” “陪她闺蜜过生日去了,你们也是够了,就算员工也得允许有个休假吧,人家小姑娘就必须给你二十四小时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守着?更何况你还是陪情人来的。” 傅翩一番话说的毫不留情,一出口自己也颇为惊讶,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唐允的水军了? 这下换邵凛空尴尬了,只“哦”了一声。“那我给她打个电话吧,我爸点名要让她去。” 他掏出来手机,迟疑了一下,然后握着手机又看了看傅翩,像是在确认什么。 “是我爸点名让她去的。” 傅翩不以为然,“是啊。” “所以我才给她打电话的。” “没错啊。”傅翩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邵狗空这是怎么了?再看他拿了掂了两遍的手机还是那个iphone6,和自己一样新出的时候买的。也不像是在抖包袱显摆自己手机,邵公子搁这傲娇什么呢? 他有点越来越不懂这个兄弟的纠结点,就好像看不清此刻他到底为什么疲于和自己解释“为什么要和唐允打电话而且这电话非打不可”的必要。 “要不是我家老爷子催,我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邵凛空又认真的重申了一遍,然后接通了唐允的电话。殊不知傅翩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有病。” “喂,唐允。”邵凛空开启了公事公办模式,“你在哪儿呢,现在马上回邵家。对,我爸我妈要见你。” 他挂了电话,发现傅翩正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怎么了?” 傅翩莫名其妙的嗤笑了一下,“我是觉得,你和那个女人说不定能发展点别的出来。” 邵凛空一惊愕,“我看你有病吧,她就是个小助理,都是因为我爸妈才....” 傅翩哂笑了一下,露出狡黠的眼神“哦,我说唐允了吗?我说的是苏妍。” 邵凛空立马就噤声了,好像舌头被打了钉子。 苏妍赤脚站在病房门口,头发散了一肩,洇开的如同浓墨一般。周围都很安静,走廊上的声音能听的一清二楚。那两个人说完话就走了,走廊里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空调风机仍旧卖力的吹着,她面色惨淡,像一朵开败了的花。睫毛延伸出残败的阴影,娇艳花瓣四处凋零。 过了许久,她把邵凛空放在床头的金色卡片拿过来,一点一点掰碎扔进了洗手池。 人和人之间从来不需要好意。 因为你怎么能知道对方需要的就一定是好意呢? 苏妍发狠的拧着水龙头,任由水流把那些金色的碎片卷进漩涡,再归于平静。 可能她需要的不光好意,还有温柔,关切,甚至还有爱。 水打着卷留下去,发出冰冷的咕嘟声,像是呜咽。 如果不能爱。 如果不能爱上的话,那一点等同于恶意的好意,又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夜幕降临的时候唐允才赶到那个指定的酒店,位置很难找,计程车绕了几个圈才勉强到了所说的地址,因为堵车又多掏了十几块钱。然后她一边心疼那七十块车费一边从车上下来,当看到金碧辉煌的锦绣江山酒店的大门的时候,她瞬间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饿了。 贵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失去食欲,夏天三块五的雪糕,时装店里标价两千块的大衣,一个新款的智能手机,此刻他们都与这扇大门等同,是她踮起脚来也摸不到的那一层,奢侈的所在。 这里的菜一定很贵,她哆哆嗦嗦的想。不知道是谁买单,她工资卡里那可怜的一点钱也就还够在街边吃个盖饭的。这时候站在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厅明显的心虚,好像打肿脸后被戳穿的胖子。 邵凛空走进酒店,连正眼都没看她,只是在经过她身边时说了一句“跟上”。 唐允战战兢兢的跟上去,尾随他到了电梯,又一路乘电梯到了三楼,最后到了308包厢。 门一打开,孙邵两家人都在,邵力学和江美香满脸笑容,对面的孙亚纲和敬秀秀脸色也比婚礼当天缓和了不少。 就连孙家的小女儿孙莎莎也在,不过没什么热忱,只是低头玩手机。孙亚纲时不时低头训斥女儿一句,只是看起来完全治标不治本。 孙莎莎今年十八岁上高二,看起来和她姐姐完全是差不多的类型,不关心父母事业,有钱花就行的富二代名媛。拿着手机也是噼噼啪啪的一直在发短信,不知道是不是走上了和孙菲菲一样的老路。 唐允想起来孙家如今的状况,就莫名对这个小女儿的婚姻状况充满了担忧。不知道孙父孙母会不会为她考虑一下将来。 其实孙家也没有那么冷血无情,孙菲菲会嫁给邵凛空也是考虑到了两家的交情,至少孙菲菲结婚后不会吃亏,而且两人也认识,避免了商业联姻双方完全不认识的大尴尬,不过奈何两人都不这么想,完全没按照父母的老路走,这才落得如今的局面。 唐允和两家人打了个招呼,找了个没人的位置讪讪坐下来,然后很快又被坐在邵母旁边的邵凛空揪了过去。 看起来两家人已经聊了很久了,联络感情的主力还是邵母江美香和孙母敬秀秀。孙亚纲和邵力学脸色比之前要好一点,但是完全没有握手言和的征兆,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达成那项协议的,难道只靠眼神交流? 邵凛空拿着菜单熟练地点菜,然后看也不看的推给她。 唐允肘下一硬,菜单已经传了过来,她呆滞了三秒,这才明白是要她点菜。于是难为情的翻开菜单,“呃,元宝虾。” 服务员小姐:“点过了。” 邵凛空刚才已经点了这个菜,唐允顿时有狂抽自己的打算,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听着?再点重了该有多丢人? 她使劲的翻了两页,找那些冷门的菜式。好不好吃不重要,但是一定不能重就好了。“千重绯叶豆腐。” “也点过了。” “粤式煎饸饹烧麦?” 服务员小姐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要上两份吗小姐?” 邵凛空不吭声,直接把菜单拿过来递给了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第十八章 不良好的开端 第十八章不良好的开端 唐允讪讪的把手缩回来,假装自己刚才根本没有拿过菜单。 孙邵两家都是市里的典型豪门,穿戴讲究都是一等一的。孙亚纲和邵力学都是西装不离身的老商人,邵母江美香穿了一身红裙,看起来要多年轻有多年轻。她向来保养的勤又没什么事值得操劳,除了儿子的婚姻大事别的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脸上皱纹都很少,看起来仍犹如韶龄妇人。 敬秀秀比起江美香要稍差一些,大概是因为孙菲菲的事情折腾不休,眼窝下隐约还有黑眼圈的痕迹,用了粉底都不能完全遮住,倦态毕露。唐允看这样子反而放下心来,孙菲菲应该是没有联系过孙家,否则他们不会现在还是这种样子。 说起来就算退一万步讲,他们知道孙菲菲去了机场,也不一定能去法国把人抓回来。那两个人早就随着潮水般的人流融进了世界的角落里,孙菲菲走前自己还特意交给她怎么用信用卡套现,有几十万块够他们栖身到任何一个地方了。 唐允心虚的看了一眼孙家人,觉得这家人好像都提不起来精神一样。孙亚纲虽然强撑着不说话,也是犹如斗败公鸡的样子,估计还没从女儿跑了的阴影里脱离出来。小女儿孙莎莎似乎和父母离心离德,不消说被姐姐这一跑带走了心,说不定也在策划私奔。 她心里小小的哆嗦了一下,服务员小姐已经推开门开始上菜了。 邵凛空站起来斟酒,敬孙家人,孙亚纲站起来接酒,梗着脖子一饮而尽了。两个人加起来没超过十句话,唐允在心里慢慢揣度着,究竟他们要靠什么方式商量这件事,难道私下已经谈好了? 敬秀秀温柔的看了唐允一眼,突然招手道:“唐允,坐到阿姨这边来。” 孙亚纲也同样看了她一眼,她惴惴不安的站起来,看见江美香鼓励般的眼神,慢慢挪开邵凛空,坐到了敬秀秀身边。 孙母大概是喝了酒,脸上稍微有了一点血色。“第一次看见你这孩子就觉得喜欢,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这是两家人的缘分。你是孙家的干女儿,也是邵家的儿媳,多个人疼也不是坏事,希望你不要辜负了阿姨的期望,和凛空好好相处。” 她只是和邵凛空假扮夫妻而已,为什么孙母说的好像临上轿前亲娘叮嘱女儿一样啊。唐允红着脸点了点头,孙母把自己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褪下来,不由分说的逮到了她手上。 那镯子绿光灿灿的,水头足的如同鸭梨,肯定价格不菲。唐允看着孙母慈祥的脸,正推测着镯子的价值,孙莎莎却叫开了。“妈,你的嫁妆凭什么给她!” 这一声喊石破天惊,在场几个人都面色尴尬起来。唐允更是觉得手腕的部分像被火烧了一样,箍的她发疼。自己说白了只是个路人甲,孙家居然随手就送了这么重的礼给她。俗话说有借必有还,这种人情债怎么还啊? 孙母看了女儿一眼,“唐允以后就是孙家的干女儿,你该管她喊姐姐。”刚才看唐允时的温柔荡然无存。 孙莎莎的气焰明显弱了下去,呆一边不说话了。 孙母按住了唐允的手,示意她不要摘下来。一边从边上的铂金包里抽出一叠纸张来放到桌上。“这次合作是我们有错在先,没有看好菲菲。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搞成这样子,我们要负主要责任。所以决定从亚纲名下抽出3%的盛远股份来送给你们,算是给我这干女儿的嫁妆。亲家母意下如何?” 她的语气平缓而和善,看向唐允的时候眼里也全是慈爱,几乎真要让人相信唐允就是她的亲女儿了。 江美香咳嗽了一声,干笑道:“那是当然,既然是给小唐的嫁妆,我们也不好拿。明天就带着小唐去办过户手续吧。” 邵凛空一动不动的看着唐允,只看得她心里发虚。孙家突然这么友好不是什么好兆头,孙亚纲那种老骨头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拿出自家股份来送给陌生人? 盛远今年登记在案的交易额是二十个亿多点,股票前年价格就到了20块每股。3%的股份光是分红就有不到三千万,此刻全便宜了她,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了表示和邵家合作的诚意,股份完全可以私下转给邵母或者邵凛空,难道有必须要转给她的理由? 唐允脑袋飞速转动起来,看向不言语的孙亚纲和敬秀秀的笑脸,得出一个差不多的猜测:孙家想要拉拢她。 孙菲菲跑了,而孙家看起来还想继续和邵家的合作,没有合适的人选了。于是选中邵凛空的绯闻老婆,也就是她。正好和江美香的敷衍股东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孙家想得更深也更远,他不单单是想让这桩合作继续下去,还顺带着想把邵家间接握在手里,如果是从前的话,邵凛空成了孙家女婿,这是很容易的事情,因为孙菲菲就是活棋子。 而现在他们想用那点股份把自己套住,然后让她变成第二个孙家的女儿,为他们卖命最好,不能卖命效忠也是好的。 唐允的眼神和邵凛空来了一个空中对接,对方的脸上毫无表情。 她冷汗都快下来了,自己看不透这群人的想法。孙母这么明目张胆的要把股份转给自己,是不是存了离间她与邵家的想法,哈利路亚,那她不是成了双面间谍了吗。邵家防备她,和孙家也不熟,无论这主意是不是敬秀秀想出来的,孙家都肯定存在一个很厉害的人。 这人的想法太可怕了。 会是孙亚纲吗?这么看来孙邵两家也不是一团和气,明争暗斗的厉害。要不是她坐在这里,这些细节未必能知道十分之一。真是当局者迷。 她觉得自己此刻站在冰面上,透过厚重的冰块往下望,只看得到平静的部分,冷不丁就出现了鲨鱼,更惊悚的还在后面,乌贼,海怪,哥斯拉,当最后一个海绵宝宝跑过去后,她终于崩溃了。 这顿饭她吃的食不知味,那些信息不停地出来扰乱她的脑子,唐允觉得自己都不能正常思考了。两家人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相反是很平和的喝酒、吃饭、聊天,邵力学和孙亚纲还喝了不少,仿佛刚才的都是幻象。 时间到了晚上九点,饭局终于结束了。孙家人先走一步,唐允跟着邵凛空以及自己的公婆走出酒店,心不在焉的思考着今天遇上的事情。 看着邵凛空的父母上了车,邵母还特意叮嘱了邵凛空几句话,然后奔驰一溜烟开走了。唐允才醒悟自己好像也应该回邵家来着,而现在自己正和邵凛空立在路边。 他们根本就没开车来。 早晨下了飞机是傅翩来接的,如今人家早就回家了。唐允脸色窘的不行,刚伸手想拦一辆出租车,邵凛空毫无防备的趴在了她身上。 他在酒席喝了白酒,浑身都是酒精和奇怪的挥发味道。等她意识到那是医院常用的来苏水的时候,对方忽然发出了一声干呕。 “我我我我....”唐允想说卧槽别吐我身上,结果卡在了第一个字。无奈邵凛空的体重太占优势,她想推开还不是那么容易。 那种混合物的味道太霸气,熏得鼻腔发麻。唐允捂着鼻子,邵凛空就像牛皮糖一样粘在她身上,挥之不去。 “明天....”他含糊不清的说,“去民政局....” 哈?民政局? “领证。” 唐允呆立在当场,足足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太快了...不要吧。” 邵凛空已经倚着路边吐起来,一边吐一边朝她摆手。 好不容易等邵凛空吐完了,她小心翼翼把便利店买的纸巾和矿泉水递了过去。邵凛空喝了一口水,马上就又呛出来了。 “没得商量。”他抬头说。 “再说你见过结婚不领证的吗?” 唐允手里的袋子啪叽掉在地上。 邵凛空清醒了一点,擦着嘴说“谁让你和我结婚了,负起责任来吧爱妻。” 邵峻琪把手机掏出来,ktv包厢里的人都喝大了,除了两个徒手剥橙子的,一个搂着公主的胸喊妈妈的,剩下一个拼命三郎还抱着麦不松手,十足的麦霸。 他把酒杯放下,觉得自己也该吐吐清下胃口了。 “峻琪,过来接麦!”拼命三郎喊他。 邵峻琪摇摇头。“我点个歌你能唱不?” “卧槽?你看不起老哥,说吧,只要这点歌机里有的哥都能给你唱出来。” “那就唱《我心爱的女人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吧。” 拼命三郎按了两下点歌机,欢快犹如小放牛的音乐就传了出来,歌手听起来一点都不像男人跑了,相反有种开拖拉机进城的喜悦感。“姑娘姑娘我就要嫁人啦,可是我的心里依然爱着他...” 然后他就发现台上长的根本不是说的那首歌,拼命三郎唱的是《漂亮的姑娘就要嫁人了》,龙梅子的。 第十九章 伪装婚姻前的必要准备 第十九章伪装婚姻前的必要准备 只有一个早晨的时间。 唐允只用了一个早晨的时间搬家,从她栖身几个月的出租屋里把少的可怜的行李收拾出来,然后光速找房东,退房,退押金。房东对前一阵子发生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小声嘀咕着说都进入豪门了还逮着这几千块钱不放,唐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戴着墨镜的邵凛空忽然把她借钱的手一按,“不要拿了。” 唐允的脸瞬间就憋的通红,她没什么积蓄,工资卡里那点钱在美国就花的差不多了,这个月的工资还差个几天。那两千块押金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她不死心的伸手,邵凛空又把她的手往回挡了一步。 于是手离着那一叠钞票越来越远。邵凛空把墨镜摘下来,“让您见笑了,我爱妻普通人家长大的,没什么优点,就是抠。” 房东见到邵凛空的帅脸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传闻中的富二代居然还是个美男子。 “这点钱就当给您的见面礼了,再见。” 邵凛空拉着她走出了房门,唐允满脸怨念的看着惊呆的房东和手里那摞粉红的钱。他妈的。 就这样把她的家底给败出去了。 挣钱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啊! 邵凛空拿回了他的车,一辆墨兰色的玛莎拉蒂跑车,他众多爱车中的一辆。打着方向盘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大方点,为了两千块钱值当的吗?” 两千块也就是邵公子一杯酒钱,估计不懂她们这种小市民的心酸。唐允暗自肉痛,邵凛空下一句话却说道,“好歹你也是身价三千万的人了...” “三千万?”唐允差点从车座子上跳起来,她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盛远给你的3%的股份啊,爱妻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别那么抠着几千块钱不放行不行啊。” 唐允想了想,“那他们的公司什么时候结账分红利?” 邵凛空想了想,“年关的时候吧。” 现在才特么6月,也就是说还有至少半年她才能拿到钱! 完了,这段时间没有任何经济收入,她得饿死,连出门吃个冰淇淋的钱都没了。邵家也许会管吃管住,但是出门的时候怎么办,如果连杯咖啡都买不起会不会很丢人啊.... 她小心地斟酌着词汇,“你的信用卡算不算婚后共同财产?” 邵凛空回了她三个字,“你想的美。” 跑车奔向民政局的方向,欢脱的犹如撒开蹄子的野马。 “不过可以给你办张副卡。” 唐允松了口气。 “我妈平时也不会给我很多钱的,你得省着花。” 她一口矿泉水冻在嘴里,“....” “一下刷个车或者买个楼还是得仔细想想的。” 现在有钱人都流行花样虐屌丝吗?她使劲把矿泉水咽进嘴里,跑车的座椅都是真皮的,万一吐上去一小点,哪怕一小点她也赔不起。 民政局前。 唐允看了看从门里排到门外的队伍,惊讶的合不拢嘴。她讪讪的问排在最后的一对情侣,“你们是来登记结婚的吗?” 女孩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不然呢,还是离婚的?” 排在他们前面的还有六十九对。 明明也不是什么大吉大利的好日子,民政局前犹如乡下集市一样挤满了人。不时就出来一对拿着红皮本子的情侣,男生抱着女生旋转两圈,女生闭上眼叫出声,满脸的幸福感觉。 唐允佝偻着背,大太阳快把她晒化了。从钱包里数出九块钱零钱来,又想想好像一人一本,要十八块钱。钱包里薄薄一沓钞票,看着就像融化的冰棍一样马上就要溶于无形了。 邵公子理直气壮的一副“我能来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还指望我掏钱”的表情,在她解释了只要九块钱后又变成了“什么是零钱大爷出门就没用过零钱都是刷卡的”。 唐允:“....” 她认命的从钱包里抽出一张20的钞票,少数民族的脸朝她笑着,笑着,似乎很快就要离她远去了。 队伍小步小步的向前挪动,邵凛空有点不耐烦,“怎么要这么久?结婚证不能代办吗?” 前面的那对情侣似乎是吵了架,女生和男生为以后生了孩子跟谁姓的问题纠结半天。一脸没好气的转过来,矛头直对准邵凛空。“结婚证要人代办,你干脆结婚也找别人替你得了,新房由别人替你住,孩子你也不用管,让别人替你生吧,你带个绿帽子就行!” 嘴炮十级,吐槽满分。人群中立即爆发一阵哄笑,邵凛空的脸噌的就红了。 唐允和男生目瞪口呆,第一反应是要给这女生的机智反应鼓掌,后来想想又不对,因为邵凛空和女生两个人互相瞪着对方,有马上就要掐起来的架势。 这种对视持续了半晌,邵凛空也许是觉得很没意思。耸耸肩道“你们女生就是蠢,自己的孩子以后姓什么都不知道。” 女生牙尖嘴利的答道,“你们能知道孩子姓什么,但孩子是不是你的可难说。听说过隔壁老王的故事吗?” “那你就找对人了,哥哥我就姓王。家在隔壁市的,哥们都叫我隔壁市的老王,简称隔壁老王。”邵凛空发挥出了丝毫不亚于嘴炮十级的攻势,令女生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女生抛出了杀手锏,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句话同时得罪了民政局前排队的一半人,还有爱着这一半男生的所有女生。人家都要结婚了,当然是放下了种族歧视放下了男女偏见,这句话好比往水里投了一块硝酸钠,刺啦啦白沫子就翻上来了。 邵凛空呵呵一笑,把墨镜又带上了。一字一句的对她说,“你,有,治,吗?” 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都是渣男骗炮骗爱骗钱装可怜,但是姑娘你,有治吗? 好比“你有病”“那你有药吗”的经典对白,这句话必将在日后被记上史册供人瞻仰,而它的出处,来自于邵家举世无双的小帅哥邵凛空公子。 经过了两个小时的等待,队伍终于一点点挪进了大楼里,气温舒服了不少,唐允用手扇着风,发现邵凛空耷拉着眼皮,整个人都有些病恹恹的。 她有点紧张,试着把手划过去,对方很快一眨眼,她又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邵凛空和别人都不一样,他很少会露出失去精力的表情,平常都维持着一种精神奕奕的状态,这类人也并不是全天打鸡血,但是区别就在于他们有哪怕喝一杯咖啡也能激发出十杯咖啡才有的活力,有种极大的活跃和亢奋感。就像微微沸腾的奶茶,每一口都是烫嘴的。 而当这杯奶茶冷了,她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问题。 不会是得流感了吧? 邵凛空打了个呵欠,把她的心提了起来。 她心事重重的坐在登记处的椅子前,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填资料,贴照片,一个小时前和女生斗嘴时他的状态还很好,难道只是突然困了? 两个人拿着结婚证走出民政局大楼,邵凛空打了个呵欠,“我叫小林过来送你回去。” 小林是邵家的司机,唐允点点头,“那你呢?” “晚上和傅翩有酒局,推不掉。”邵凛空伸了下懒腰,“晚上你先搬到我隔壁去睡吧。” 他似乎是真的累了,倒车都是心不在焉的。唐允在楼前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小林就开了一辆黑色迈腾过来,她打开车门,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行李还在那辆玛莎拉蒂上。 两个人竟然都把这件事忘了。 傅翩在家里抱着半个西瓜,陪他妈看电视剧。 他从大学毕业后给家里公司帮忙,吃家里的穿家里的卡也是家里的,为了维持最后一点独立以及方便撩不同的妹子在外面租了一套高级公寓,回家的机会就少了。但是一回家立马就成了downtown小王子,穿着短裤拖鞋旧t恤,头发刚洗过还渗着水珠就出来晃荡,给他妈逮到就是一顿暴打。 傅妈林湘晴一把年纪了没什么追求,每天就是守着几个卫星台追婆媳剧。据说是为了新研究的社会人群课题取材。他妈是当地大学的社会学教授。 按理说高素质人群不该有这么世俗的追求,傅妈比较与众不同,看的非常投入,时不时的还能做出点评,比如电视剧里某个媳妇的演技太差之类的,傅翩难得回趟家,一回家就全用在听他妈滔滔不绝的演讲上了。 傅妈为了儿子迟迟不结婚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没什么社会责任感。组成一个新的家庭是意味着你可以独立....”她属于开明父母,知道搞包办婚姻绝对不行。但唯恐儿子和那些狐朋狗友拖久了,迟早变成第二个邵凛空。 他妈还是挺阴险的,不声不响就把邵凛空归在狐朋狗友里边了。 傅翩把西瓜放在桌上,“哎,妈有件事想问你。” 他妈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是我妈我是你妈?” “妈妈妈。”他摆摆手,“我有一个同学,和他家里包办的女朋友闹别扭。一直跟我矫情,说都是他爹妈逼他的,否则他肯定不和他女朋友在一起。但还是照样给她打电话和她在一起。你说这属于什么现象?” 傅妈拿着遥控器换台,随口说道“那就是真爱。” “什么?” 傅翩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那就是真爱。你们这帮熊孩子才不听爹妈话呢,又不是演二十四孝。能因为父母的意思去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吗?那就是你那同学明明心里有意,但是脸上摆谱,装蒜呢。”傅妈分析的头头是道,完后用了然于胸的神情总结道,“这种人我见多了。” 傅翩张开嘴,西瓜汁都快崩出来了,他一边捂嘴一边冲他妈比了一个大拇指。 傅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就看透了,你再不结婚也让妈的同事们给你介绍几个。说不定就能成呢。你小时候住在咱们隔壁的二姐没听家里劝,自己找了个公办教师结婚,生了孩子肠子都悔青了,现在正闹着离婚呢。把孩子怎么办?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 “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似乎就是傅妈的口头禅,傅翩想了想,“妈你也是老师,就不要看不起公办教师了成不成?” 傅妈斜了他一眼,“傅翩儿,你把那个西瓜皮给我放下。” 傅翩再看,半个西瓜都被他挖成绿瓢了,悻悻的“哦”了一声。 第二十章 骨与肉 第二十章骨与肉 苏妍下班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几个美容院的小姐妹商量着下班去撸串,她只是摇了摇头,因为胃口不好医生禁吃油炸烟熏,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正常的饭了。 苏妍盘下这家旧美容院不过三年时间,原先的店主回老家嫁人,她接手过来后粉刷一新,又把原先店里的技师都高薪聘请回来,很快就开始盈利。她其实不太会做生意,对数字的流入流出迟钝的就像看不到,赔钱的时候差点把房子都抵押出去。如今的生意还是靠着原来的客户和酒吧的同事赏光,时不时过来点最贵的疗程,钞票花的眼都不眨。 年纪将近三十岁的女孩儿们脸上涂着厚厚的营养霜,闭着眼说苏妍我真羡慕你,你现在上岸过了好日子,我们还出不来。苏妍知道她们挥霍的那些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就会暗暗让收银结账的时候打个折,有时候只收成本价。 和她在同一间酒吧的同事们有的已经洗手嫁人,有的则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干,晚上陪着客人喝酒,用软软的语气多要求一点小费。凌晨三四点下班了结伙去吃夜宵,脸上的妆被面汤的热气熏化一半。冬天大腿上裹着薄薄的黑丝,出门就冻得瑟瑟发抖,然而在场子上每个人都是欢快的表情,因为如果表情不好被主管逮到要扣50块钱。 她们说苏妍,我只是来做一个月,等赚到钱我马上就会走。隔了半年甚至一年,她还是能看到她们的身影小鸟依偎在男人怀里,喝着最贵的酒。有的是为了缺钱,有的是根本离不开。 苏妍最小的姐妹比她小六岁,刚进酒吧时像个高中生,如今却是美容院里砸钱砸的最多的,经常是拎着包进来说我要做最贵的,苏妍有时候会在包间里和她聊天,衣服下白皙的肩膀上全是难看的淤青。 那些淤青久久的停留在她的记忆里,每次想起来就像一根刺。 她开着车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一眼就看到那辆熟悉的墨兰色玛莎拉蒂,停在她常用的车位上。驾驶室里空空如也。 苏妍把车停好,在侧面的车窗看了一眼。车里还扔着喝剩的矿泉水瓶,后座也没有人在。 玛莎拉蒂的后备箱开着,邵凛空半躺在里面,眼睛闭的严严实实。 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水,连带着白衬衣湿了一半。肩膀靠在白色的行李箱上,头发根根分明,宛如被水浸过。 苏妍手里的包掉到地上。 她伸出手想触碰一下他的脸,到半空时又触电般缩了回去。邵凛空睫毛动了一下,好看的犹如鸦翅。 她牙齿打着战,手指咯咯的颤抖。“邵....”邵凛空没有小名,她们平时都戏称他是邵公子,可那三个字卡在她唇齿间像是发涩的机油,怎么也蹦不出来。那些温存和甜蜜的瞬间全部洪水般涌过来,打的她毫无招架之力。 苏妍定定的伸出双臂,把睡着的邵凛空圈在怀里。 泪水打在她的脸上,嘴唇上,连带着流入邵凛空乌黑的发梢,那些晶莹的液体像是咸腥的宝石,连带着口腔也渗出血的味道。 邵凛空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哭的不能自己的苏妍。 他伸手右手替她擦了一下脸,“你怎么哭了?” ——关于这个世界的规则与爱。 从无人能得知。 所有能被认可的规则以内的憎恨,爱与纠缠,因放肆而过度扭曲以至于复杂的人生,世人都冠名以“变态”。 超乎寻常的爱,超乎寻常的索取,超乎寻常的贪得无厌,都是变态的表现,当这种情绪扩散到极致的时候,可能会产生暴力,犯罪,死亡以及一切符合变态者眼中“美学”的现象。艺术家将其称为“极富人道主义的毁灭”。 我们的一生,就活在毁灭的边缘。 唐允晚上回到邵家,邵力学去了公司开会。作为邵氏的董事长,他大多数时间都放在事业上,在家时也是呆在书房里处理杂务和给文件签字。邵母江美香却在家,很热情的给她安排房间,招呼佣人放行李,最后拉着她问东问西,郑重的告诉她以后在人前要以婆媳相称。 唐允脸都红了,“妈....” 江美香满意的摆摆手,“现在不用,在家里叫我江阿姨就行。” 离那场荒唐的婚礼过去了小半月,她和江美香接触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而在没有邵凛空作为媒介的场合这还是第一次,两人稀里糊涂的成了婆媳,而她和邵凛空稀里糊涂的成了夫妻。 “事情安排的太仓促了,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不会怪阿姨吧?”江美香搂着一只抱枕坐在沙发上,两个人还真有点像推心置腹的婆媳。 唐允连忙摇头,和孙家合作的事情她是从倪正声那里得知的,严格来说邵家没有告诉她,所以她应该装出一点懵懂的样子。 江美香叹了一口气,“都是为了邵家,邵氏现在的形式不好,前有虎后有狼的。菲菲这一走扔了个烂摊子,我们无奈想了这个招,让你和凛空暂时先假扮夫妻,把舆论先压下来,至少把股价先稳住。” 唐允点头,没想到她和江美香考虑的完全是两回事,她以为江美香和自己说的是和孙家的合作,而江美香的重点则是放在“和邵凛空假扮夫妻”上面。说来也是,和孙家的事情也不是她能插手的,对方完全没有必要让自己知道。 江美香却把她的手拉了过来,“不过邵家也不会亏待你,盛远的股份全部记在你的名下...你想不想去孙家当个高管之类的?” 唐允的手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不不不....” 江美香还真是会直奔重点,一下就说到她心坎上了。 倪正声想让她争取这个位置,但是自己开口去要岂不是显得野心太大?而且还是在刚提了股份的问题之后,对方简直就好比打了一巴掌给个甜枣,把高层的位置变成了烫手甘蔗。 她惴惴不安的摇头,心想难道孙家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把股份转给她也是为了让她去盛远,好彻底的为他们卖力? 那江美香的行动就完全成了顺手推舟了。她偷偷地去看自家婆婆的脸色,丝毫异样都没有。 唐允斟酌着该怎么迂回的推进,江美香却揉了下她的头发,笑道“是我多想了,不过以后你得常常待在邵家会不会不习惯,你父母在本市吗?” 唐允脸色僵了一下,“我父亲已经不在了。” 父亲去世,母亲早年改嫁。和她档案上写的一样,倪正声给她伪造了简历,邵氏本身对这方面就不敏感,只要不是别的公司的卧底,什么样的身世都不会在意。而婚礼过后邵力学肯定会找人调查了她,不出所料的也查不出什么。 她不在倪家长大,住的地方从明面来说和倪家甚至没有任何关系,那是倪正声不挂名的私产,或者说是别院。上的学校,接受的教育统统都有据可查,连收养人身份都做得很完美,没有任何破绽。 江美香有些诧异,夸了她坚强勇敢之类的。“和你母亲一直都没联系吗?” “前几年给我寄过信,我都拒收了。”唐允的脸几乎都陷进了发丝里,从父亲去世以后她就不能原谅那个女人,不能原谅她的不辞而别,和走的一干二净,抛下甩在门板后磕到墙壁的自己。 哪怕是她三番两次托人带信过来都被自己拒绝了,按理说父亲死了以后她该跟着母亲生活,她冷笑着把那些信都撕碎了扔在了垃圾桶。父亲走投无路的时候她不在,父亲困难的一无所有的时候她不在,偏偏是等到最后一根稻草断了的时候出现了,用收养的方式让自己到那个她和新丈夫的家去,听说他们又有了孩子。说不定只是要要个免费保姆吧?唐允满怀恶意的想,心里属于母亲的那一栏伤痕累累,像被砍花了面目全非的木头。 江美香端着花草茶宽慰她,“说不定她也不是那么想的,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哪个母亲不疼自己的骨肉,也许真是她很久没见你了....” 唐允没说话,她手机进来了新短信,是推销楼盘的,江美香的话她完全听不进去,手指一点进了微信。朋友圈那边有了新动态,是傅翩的。前几天她在邵凛空的示意下加了傅翩的小号,通常都发泄琐碎日常和吐槽,激动起来哗哗刷屏,完全和大号里的商业精英正派形象不符。 据说他们圈子里的富二代子弟都会两个微信号换着上,一个是给外人看的,一个才是自己用的。 傅翩发了一段话,好像是他妈妈说的。 在酒局上会发这种动态? 唐允略略一思索,这像是在家里陪着他妈的时候随手写出来的。他不是和邵凛空去赴酒局了吗? 江美香忽然来了一句,“小唐,既然你现在算是半个邵家人。有件事想跟你说,凛空他小时候....” “妈。” 两人同时回头,邵凛空站在门口,一副无辜的表情。 “你们又在说我什么呢?” 第二十一章 关于他到底去了哪里 第二十一章关于他到底去了哪里 江美香拿着杯子的手明显怔了一下,一脸嗔怪的神色。“说你小时候的事呢,翻墙爬树打学校玻璃。有次把班里同学头都打破了,害的我跟你爸去学校跟孙子似的赔钱说好话。” 邵凛空弯腰下去换鞋,“有嘛?我怎么不记得?” 江美香对唐允笑了一下,“你看吧,还不乐意承认呢。” “我只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给我发小红花啊,你怎么光顾给你儿子抹黑呢。”邵凛空穿着拖鞋大喇喇坐他妈旁边。唐允闻到了一股新鲜的薄荷味,像是沐浴露的味道。 她漫不经心的看着对面的母子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的看玩笑,心里涌上奇怪的感觉。 她没有经历过正常的母子相处模式,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而母亲在的时候,有关完整家庭的记忆早就模糊的想不起来了。只知道父母感情最要好的时候,是自己出生的那几年,再后来劲头慢慢消退,家庭的矛盾越来越大。她到如今看到孩子牵着妈妈的手去逛街还会不适的厉害,那并不是羡慕或者是反感,就是从心里单纯的感到陌生而已。 所以现在看着邵家的母子在那里谈笑,那种陌生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用力思索着有哪里不对劲,是不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母爱缺失的缘故,所以天生的视角就不正确,还是说这两个人确实有问题。邵凛空看起来很黏江美香,小时候估计也是听话的孩子,邵力学在外面忙事业,而江美香作为母亲就担负起照顾孩子的角色,所以孩子和妈妈亲一些也很正常。是哪里不对呢? 她仔细回忆从邵凛空进门那一刻起发生的变化,当他说“你又说我什么呢”,江美香的手好像凝滞了一下。 然后再往前推,江美香想和她说什么来着? 她仔细的回忆,江美香端着杯子的时候和她说的话。 “小唐,既然你算半个邵家人了。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奇怪。 如果是单纯的聊天,聊邵凛空的黑历史用这种开场白么? 而邵凛空回来以后,她立马就改口,说的也全都是正常的事情,如果仅仅是小时候顽劣之类的,那完全没有和她说的必要吧。 唐允觉得自己想多了,暗自摇了摇头。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小心的开口道“你们先聊,我去睡觉了。” 聊得正欢的母子齐齐看了她一眼,邵凛空随口说,“那你等等我,我和你一块上楼。” 江美香把儿子推起来,“快去吧,明天的集团酒会别迟到了。” “你也早点睡啊。”邵凛空撒起娇来不分大小,一米八的个子在邵母身上蹭来蹭去跟个大猫一样,唐允看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美香摇摇头,“我得等你爸回来,你先上楼去吧。” 邵家的宅子是前几年楼盘刚开时买的复式别墅,装修的富丽堂皇,会客厅和书房还有邵父邵母的卧室都在一楼,邵凛空住在二楼,上面空着的大多都是客房,唐允搬过来后被安排在邵凛空的隔壁住,估计是要给外界营造出一种两人是夫妻的假象。 反正没必要睡到一个被窝里,唐允安慰自己,就算睡到一起,看起来也是自己占便宜。 不,无论是看上去还是实际上,都是她占便宜。 邵凛空翻着iphone6看日程,“明天八点准时起来,预约了影楼拍婚纱照。下午三点去买衣服,晚上刚好能赶上六点的集团高层聚会。” 他瞄了一眼唐允的头发,“顺便把你头发也做了,费用报销。” 唐允脸色讪讪的,倒不是因为她头发是上大学的时候趁着理发店打折烫的,而是本来安排日程都是她的工作,现在自己忽然成了被安排的哪一个,感觉到很无所适从。 邵凛空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撸了一把头发“自从你不干以后日程都是靠siri安排的,看来是有必要再雇一个助理了。” “我还可以接着干的....”她小声说。 邵凛空的帅脸立马就崩了,“雇自己老婆当助理,爱妻你特么在逗我?” 这下换唐允的脸崩了。“喔。” 她意识到自己的提议有多蠢了,自己现在是名义上的邵太太,就算没跟邵凛空睡,外人面前她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干助理这种打脸的事情是多么的蠢啊! 唐允发着愣,邵凛空忽然一伸胳膊。用壁咚的姿势把她挤在墙边。 卧槽?这货在干嘛? 她往墙边靠了靠,邵凛空的脸离她越来越近。这尼玛剧情有点崩啊,接下来要是邵凛空说“约吗”她该怎么回答?答应了是不是就得滚床单?不答应把金主得罪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好为难啊。“我老公忽然把我壁咚在墙上然后离我越来越近怎么办,急,在线等!” 邵凛空把她下巴一挑,动作跟外国电影里富家公子调戏侍女差不多。 “你脸上有颗痘。” 她盯着邵凛空的傲慢神情,身体无力的慢慢从墙角垂了下去。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邵凛空却恢复了正常,摆摆手说。“你早点去睡觉吧。傅翩那小子翘我酒局在家陪他妈看电视剧,回头我非得告他妈一状。” 他身上有落寞的薄荷香气,萦绕在唐允的鼻尖,止于邵凛空的门关上那一刻。 她突然有点头绪了。 关于邵凛空去了哪。 第二天早晨九点。 市里的一家豪华影楼。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摄影师卖力的喊,看了看穿着婚纱的唐允。“哎,新娘把头再低一点,要让新郎亲到你的头顶。” 唐允脸都红成番茄酱了,邵凛空则是完全不在意,咔嚓把唐允往怀里一搂,“这样可以了吗?” 摄影师面露喜色,可以可以。 唐允内脏仿佛被挤压了一下,酸水都要吐出来了。邵凛空不是把她整体平移到自己面前,而是直接用肘部打了她肚子一拳,导致她差点把胃里的东西都挤出来。 饶是满怀怨恨的想着,还要是笑,要装作很开心,装作两个人很恩爱,终于修成正果了很幸福,最好脸上都是惊喜。用邵凛空的话说,“和小三上位差不多的表情就行。” 她脑海里闪过几道雷,还有那首“如果你做了别人的小三,我也知道那不是因为爱...” “城市的夜晚如此的灿烂,只是没有你在身边陪伴...”摄影师哼着小曲儿收了工,和邵凛空比了一个“ok”的手势,唐允满脸沮丧的从影棚里跑出去,连带着高跟鞋都掉了一只。 本来婚纱照是婚前该准备的东西,两个人压根就没这道工序。去度蜜月的时候过的跟逃命一样,当然也没想过婚纱照的问题,只好临时在市里挑了一家最好的影楼补锅,好歹看起来真有个结婚的样子。 邵凛空倒是婚纱照有一堆——和孙菲菲拍的。内景外景齐全,美工非常给力,郎才女貌浑然天成,不过新娘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脸色不好也挺正常。人家正想着私奔呢,谁特么有空理你个背锅侠啊? 他吃着火锅说,“要不把我和前妻的照片挂上,有那么回事就算了。” 唐允是完全不介意自己的婚房里挂谁的照片的,反正丈夫也不是真的丈夫,结婚也不是真的结婚,计较那个干什么。唯一在意的是邵凛空居然如此厚颜无耻的把孙菲菲称作前妻。 圣母玛利亚见证,他连孙菲菲的手都没拉上过。别人不清楚,唐允最清楚了。结婚前一个月双方父母把黄道吉日安排好,对邵凛空说你要和孙菲菲结婚。于是他开始憋着劲约自己的未婚妻,频率一天三次,喝咖啡喝茶看电影。孙菲菲统共十次也就露一次面,把最大桶的奶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就放下杯子走了,神情高冷到不行,邵凛空就跟个被负心男抛弃的小媳妇一样被扔在各种场合,可怜程度不亚于小白菜。 就这种手都没拉上过的白纸关系,你邵凛空称人家为前妻,真的不是睡人家姑娘未遂在嘴上占便宜吗? 唐允觉得有点困顿,邵凛空这个人有时候明明正常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长得也一表人才。关键在于有些时候思维完全不走寻常路,让她这等常人望尘莫及。就比如他吃惯了山珍海味此时却拉着自己在吃人均五十块的呷哺火锅,而且吃的非常开心,桌上摆了大盘的火锅饺和蔬菜拼盘,还有新鲜的虾滑和鱿鱼。邵凛空吃的满头大汗,时不时还抬起头来和她吐槽两句。 富二代的门槛还真是降低了啊。她想。 拍完婚纱照两点钟,还是摄影师死赶慢赶追的结果。两个人吃饭五十分钟,之后两个人坐上邵凛空那辆兰色玛莎拉蒂又火速去商场一家高级定制中心选衣服。 连衣裙,蕾丝,花苞,荷叶领。小礼服,v领,百褶,a字裙。 唐允成了活的衣服架子,被拎着换上各种不同的衣服和鞋子走来走去,定制中心的地毯看起来很高级,她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出洞来。那些高跟鞋都有着恨天的高度,看起来像是给侏儒穿的。最矮的一双也有七厘米。 邵凛空什么也不选,他随便拿身西装堆在身上就是大写的好看。只要在衣服里挑挑自己喜欢的颜色就可以了。唐允就比较麻烦,一连试了好几身衣服,礼服上的亮片闪的人发晕,要么她盯着胸的部分喃喃摇头说太暴露,要么就是衣服太难看完全衬不起她的身板。 他喝了一口工作人员端过来的卡布奇诺,“把你们这所有给1米7的女人能穿的衣服都拿出来。” 唐允把一字领的礼服一股脑脱下来,衣服的尺码似乎比她日常穿的要小一号,勒的她喘不过气来。大红的颜色太扎眼,看起来像是新娘的敬酒服。 她叹了口气,又从架子上拿过一件嫩绿色的裙子过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意外的好看。 她眼里闪出光彩,立马三下五除二把裙子套上。很合身,跟量身定制的一样。 唐允拉开换衣帘,不由一愣。邵凛空不在,坐在椅子上的是倪正声。 倪正声看了看表,“我把他打发走了,你还有一分钟时间。” 唐允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使劲保持着自己思维的清晰,用惯性顺序叙述出来。 “邵凛空有个女人,姓苏。他们两个的关系非比寻常....可能还有一个,他昨天去了那个女人家过夜,在她家洗了澡。那个女人家的沐浴露是薄荷味的。也许那是一款男士的沐浴露,不是她自己用的....可能邵凛空常常去所以给他准备的,他们两个应该保持有固定关系。”她急急地道,把自己的分析也一并带了出来。 “还有,盛远转给了我3%股份,我不清楚他们是不是有意拉拢我。江美香问我想不想去盛远当高管。”她一口气说得太多,以至于喘不上气来。喉咙干涩的看着倪正声,仿佛最后一点水分都挤出来了。 倪正声轻轻嗯了一声。 “好好陪他玩吧。” 第二十二章 infer 第二十二章infer 唐允低下头小口喘气,邵凛空走了进来。看见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衣服太难看吓到了?” 她点点头,随后又拼命摇头,咳的上声不接下气。她叙述事实的时候会变得异常急躁,恨不得 一下把所有的信息全部像奶牛挤奶一样往外放,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越老越确信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邵凛空有个固定的床伴,昨天就是去了那个女人那里。她大学时期选修过心理学,并且对逻辑推理有狂热的喜爱。他甚至还在那个女人家里洗了个澡,用了他准备的沐浴露。昨天早上他们去搬家,而后下午去民政局排队领证,她都留了一身汗,邵凛空也肯定不会例外,那么那股薄荷味必然是从那人家里带出来的。 而干完什么事情至于去洗澡,她想都不用想。 问题是那个女人是不是苏妍?如果是苏妍,那她的不食烟火的形象应该早就崩塌了,傅翩为什么会说邵凛空追了她几年都没有答应?他提的时候也没有把苏妍当做邵凛空的女人去看待,他用的词是“羁绊”。 独独是羁绊,不是喜欢或者爱或者孽缘或者别的词,是羁绊。 那种态度怎么也不会像是对待一个富二代包过的女人的。 不是苏妍,也有可能是其他女人。 邵凛空的脸毫无防备的凑了上来,近的连呼出的气都呵在她脸上。在冷气轰轰的空间里那点热气很快就挥发掉了,却凭空带给她一股毛骨悚然的错觉。 “你发什么呆啊。”他耸耸肩。 唐允松了口气,逐渐松懈下来。“没事,我没事啊。” 她盯着邵凛空开阔的眉眼看,好像透过那双眼睛可以看到无数的秘密。 关于人,关于这个人。 她毫无主意。 明明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但好像千万次看到的都不是同一种面目。 她心里浮现一个词,冰山。 就好比海里浮着的巨大冰山,明明是一个整体,但是因为体积过于硕大,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不一样的景色,于是在普通人的眼里,那就是有着千面的冰山。 其实它再大也只有一面,只不过无法找到合适的角度去看而已。 “你不要盯着我看。”邵凛空冷不丁冒出一句。 “呃?”唐允有点出神,被那句话打断了。 “我怕你会爱上我。”邵凛空又自动开启了自恋狂模式,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每天早上都被自己帅醒的。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智商? 唐允捂着脑袋,她觉得自己的判断又错了。 傍晚六点,邵凛空的玛莎拉蒂准时停在infer酒店门口。 唐允的dior高跟鞋踩在门口的红毯上,又一次有些担心那尖尖的鞋跟会不会把地毯踩出洞来。 茵菲尔酒店是市里少见的几家国际酒店之一,本来h市就不是什么梧桐,能引来外资的凤凰也纯属运气。近几年国家政策放开以后陆续开始有国外的投资机构进驻,专瞄准那些有商业潜力的城市开始放长线,等经济搞起来后钓大鱼。茵菲尔就算是鱼钩里的其中一个。并且,它的投资方来的时候是邵氏的人亲自接洽的。 这种接洽可以有很多意义,表面上西装革履的两伙人在会议室里握个手,开会,就某项协定达成友好的的认同。私下里负责人带着几个外国金主去夜总会洗浴桑拿一条龙,然后等几个人都舒坦飘飘然的时候提出你看我们邵氏如今也是有潜力的企业,在市里属于企业中的龙头。拿下一两块地完全不是事儿,而你们外资进来不懂竞标不懂国情会吃亏,不如你们出钱我们来负责给你办。几个洋鬼子被桑拿的蒸汽和年轻女孩哄得快上天了,觉得负责人说的确实在理,于是大手一挥,合同签了。 茵菲尔国际酒店落成后,顺带就被打上了邵氏的标签,成了邵氏隐形的产业之一。等外方负责人觉得不对劲的时候,这块地方连带着豪华酒店早就成了邵氏的囊中之物了。 巧取豪夺,全然是商业竞争的真理。 邵凛空穿着黑色西装,比结婚的时候看着还正式一点。开的跑车又拉风,顺理成章的吸引了很多女职员的目光,来的大多是邵氏的员工,对邵凛空熟的不能再熟,这个时候看唐允都带着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过看到邵凛空身边站的是唐允,反而也让她们都有了自信。职员上位的情况有了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别管能不能嫁给少东,能嫁给部长,总经理,或者副总经理也是好的啊!邵氏上下近千人的企业规模,职位高一些的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唐允并不知道她的上位史已经变成了邵氏私下的学习和揣摩对象。在她出国的时间里大家都憋着劲去分析唐允的穿搭,交际,为人处世之道,最后分析得出来一个结果。邵凛空喜欢无聊的女孩子。 因为唐允实在是太无聊了。 她不出位,不撩骚,在办公室的时候一直是认认真真低调处事的,连熟悉的同事都没几个。中午吃从家里带来的盒饭,晚上六点准时下班,就连工资也没有比别人多拿一分。至于她什么时候跟少东勾搭上的,整个办公室的同事都面面相觑。 因为实在不知道啊! 酒会的地点在酒店露天顶层,唐允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步子,看起来优雅的像只白天鹅,实际上她只是怕摔个狗吃屎而已。邵凛空牵着她的手,不紧不慢的营造出一种恩爱伉俪的气氛来。 两个人走进观景电梯里,和满电梯盛装华服的男人女人们打了个照面。 ohfuck,待会儿会不会碰到自己以前的同事啊,如果被问起来自己为什么啊嫁给邵凛空怎么办,难道说我是临时上阵被抓壮丁去当新娘的?唐允看了看自己露在礼服外面的小腿和胳膊,再看看电梯里香风缭绕的女孩儿们匀称纤细的身材,觉得只有抓壮丁那三个字到位了点。 滴,电梯门开了。 满电梯的人鱼贯而出,长礼服的丝绸和地毯摩擦发出细细的声响,剩下的是男士小牛皮鞋走在地面上的声音。邵凛空用手肘捣了一下唐允的后背,温柔的说“走。” 那一下用力过重,唐允不得不把腰弯下来。邵凛空下手真的是不分轻重,有时候他以为的轻轻一下都能把人搞出胆汁来,问题是总对她一个女孩子动手,真是让她怀疑人生。 两个人已经明显落在众人后面了,邵凛空小声说,“这些人都是集团的高管和家属,最低也是经理,你看不见你那些同事。” 她刚要松口气,邵凛空忽然又说。“不过有些人你可能不太想见到,我二叔他们一家也在。” 邵家二房也在这里? 她脑袋咔咔嚓嚓像是生锈的齿轮转动起来,这才想起来邵家二房肯定也有邵氏的股份,不管是邵力学出于家族考虑转给他们的,还是当初二房就参与了融资,邵家人出现在邵氏的酒会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邵氏当初建立之初还没有涉足重工产业的时候,经营人还是邵力学的父亲,这样说那他们的股份说不定是遗产? 那这样的话二房人简直是占了大便宜,邵氏如今的市值足够他们过上穿金戴银的好日子,单单凭着继承权就捞到了邵氏现如今的收成,并不亚于空手套白狼啊。 而在婚礼上看那一家人的表现,大概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了吧。看着大房日进斗金,邵力学在商场呼风唤雨,他们只能靠着现成的分红吃饭,对比的差距也够让人冒酸水了。 她眯起眼睛,近处已经看得到布置的豪华的会场。头顶一人高的地方挂起了彩灯,亮堂堂的像是圣诞夜。绒布盖着的圆桌上摆满了金字塔式的香槟和鸡尾酒,另一边上的水晶盘子里都是自助式的甜点和布丁。蛋挞上全是均匀的糖浆和馅料,樱桃红艳艳的好像被糖水浸过。唐允一看眼睛就亮了。她中午吃的那点东西早就全消化掉了,现在看到点心就觉得亲切。而且那些东西一看就是厨师精心制作的,比外面四十块的自助餐的水平不知道高了多少。 高跟鞋刚挪出一步,邵凛空就把她拉住了。“不许去。” 她眼里的光芒瞬间就熄灭了。 董淑含穿了黑色的礼服裙,正在和几个相识的阔太聊天。一眼瞥见唐允和邵凛空款款牵着手走过来,眼里的恨意就刷刷成了刀子。 几个贵妇也看出她眼里的怨气,反而觉得好笑,她们对邵家大房二房之间的事情多少有点耳闻。豪门嘛,怎么都是那套,有人混的得意就有人眼红,董淑含明显就属于后者。 “你侄子也结婚了,亚宏还没定好人家?”说话的是郑太太秦慧芳,她丈夫在外面做化工生意,几年前打着投资保底的主意买进了邵家的股份,如今在邵氏里当着不大不小的股东,只是定期去开个会听听风向而已。 都知道邵家不会倒,融资进邵氏也是求背靠大树好乘凉,就当是买不动产了。她和董淑含前几年在美容院里认识,之后就一直不咸不淡的联系着。为的就是今天这种场合,能碰在一起说说话,不至于太尴尬而已。 要知道圈子也是很可怕的东西,走进去的人怡然自得,不论走到哪儿都意味着有人接纳。而被圈子排斥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逆流而上本身就不容易,何况是独身一人。 会被浪活活拍死,也是有的。 董淑含看了看边上靠着天台乘凉的儿子邵亚宏,从牙缝里讪讪挤出一句话来。“他不给我惹事就不错了。” 明显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亚宏比邵凛空小三岁,但也整整二十五了。仍然是茕然一身,整日与游戏漫画为伍,连个像样的女朋友都没有。邵凛空靠包办婚姻还娶到了漂亮的孙菲菲,后来的唐允看起来也像那么回事。她只能干着急,儿子的婚事至今仍是遥遥无期。 她有心找个家世不错的女孩子当儿媳,这才拉着儿子过来开开眼界。平日里他不是缩在家里就是和几个朋友出去打联赛,对其他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怎么能不让人着急? 她招手想把儿子叫过来,谁知邵亚宏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低头在那里玩起手机来,她连挥了两下手,急的想直接走过去。谁知穿的高跟鞋因为动作扭了一下,带子竟然断了半根,挂在了脚边险些跌倒。 那可是她从国外新买的鞋,还是托熟人带回来的! 市里奢侈品牌的专柜就那么几家,上的货也都是老样子,董淑含从一年前就开始学着那些贵妇的样子托国外的熟人带些名牌鞋子和包包回来。光这双黑色的范思哲就花了八千块,没想到穿了一次就断掉了。她忿忿的低头去把皮质的鞋带扯下来,目光正和走过来的唐允碰上。立马心里就起了一股无名火。 每次遇见这个丫头就没有好事! 上次自己凭空挨了那一巴掌,丈夫回家说了一堆好话安慰她,兄弟之间有伤和气之类的,她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奈何丈夫是个软蛋,儿子又漠不关系,家里连一个能为自己出头的人都没有。怎么讨回面子都是个问题,董淑含气的一连几天没在市里露面。 在董淑含的大力拉扯下,那根摇摇欲坠的带子终于咔嚓一声,断了。 她立刻站起身来,不着声色的把鞋带踩在脚底,从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来。生怕在阵势上输给这个大房新娶的儿媳妇。 唐允忙着思索别的问题,匆匆和董淑含打了个照面。连看都没看她就过去了。 背后忽然有人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侄媳妇吗?怎么,年纪轻轻就装 瞎子,看见长辈也不问声好?” 唐允脚步一下子顿住了,她本身就近视眼,平时不眯着眼聚焦看什么都模糊,不过这声音她熟悉的很,不是被她打了一巴掌的二婶董淑含吗? 她本以为董淑含见到她会绕道走的,这下可真是撞在枪口身上了。 第二十三章 到底看见了什么 第二十三章到底看见了什么 唐允机械的转身,看着董淑含,顺便把她从头打量到脚。 董淑含比江美香小不了几岁,看着还是挺漂亮。不过到底是上了年纪,脸上几根细纹已经凸显出来,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只是脸上表情很差劲,看起来过的不怎么开心。黑色礼服裙黑色高跟鞋,皮肤算的上白皙,但是已经有松弛的迹象了。 她轻轻伸出一根手指,“二婶。” 董淑含张开嘴刚要开始羞辱她,唐允慢吞吞的开口道,“你的鞋带好像断了。” 几个围着鸡尾酒的贵妇嘴巴张的老大,然后无一例外脸上都挂着嘲讽的笑意。 只不过背对着她们的董淑含是看不到的,“你....” 唐允低头,“啊,不光断了,还掉到地上了呢。” “你够了!别再说了!”董淑含低声吼道,“你想让人都听见吗!” 唐允低头把那根细细的黑色皮质带子拾起来,用同样的声音悄声道。“你再惹我,我就让你上今天的晚报。‘市里某贵妇参加酒会鞋带断裂,经查证其高跟鞋是假货’。这标题怎么样?”语气充满威胁意味,让董淑含也不由露出忌惮的神色。 奢侈品鉴定是门高深的学问,一眼能看出是不是假货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常年用真货的,常年花掉几万几十万去购买专柜货,天然养成了又犀利又挑剔的辨别能力,假货的粗糙造假在这些人面前压根不够看的。 还有一种是从事奢侈品行业的人,用长久的经验慢慢积累着去判断包的真假,将鉴别当成一种专业能力来培养。唐允从前在专柜的时候做兼职,店长曾在国外接受过奢侈品鉴定的真伪培训,也会把辨别的知识讲给她们听。因此她一摸那根带子的材质就知道那双范思哲八成是假的,倒像是国内工厂的代工货。 不过邵家二房还没穷到需要假货来撑场面的地步,董淑含多半是没眼力被人骗了。 董淑含被她一席话说的红了脸,“你敢说出去试试看!” 说完她便怒气冲冲的走了,八成是去找备用鞋子应急了。 有这种亲戚也真的是很麻烦啊,她疲惫的找个地方坐下。鞋子磨得她脚踝痛,不知道是不是高跟鞋的通病。说不定已经磨破皮了,她暗暗的想,然而来往的人太多,把鞋脱掉也不好,只好默默忍着。 邵凛空的爸妈还没有到,或者去了别的地方,她趁着邵凛空和其他高管打招呼的时候溜了出来。酒店顶层的面积还是相当大的,中间的大型喷泉把视线都挡住了,喷泉池旁边都是粉饰的彩灯和绿植,坐在这头看不到那端的情况,她正好偷个清闲。 白天倪正声突然在高定中心出现的事情让她很意外,虽说她有通报情报的义务给倪正声,但是一声不吭的将邵凛空用别的理由打发走,随后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面前,倪系的势力还是有很多她想不到的地方。 那家定制中心说不定也有倪正声的人,她头疼的想。一路走来真是步步意外,夺权这种事情到底多大的筹谋,以至于走一步看十步,倪正声反抗邵家的这十年真是一分也没有停歇,处处都安插了他的力量,慢慢渗透了城市商圈的内部。为什么不直接去把邵力学从董事长的位子上拉下来? 这超出了她能想的范畴,商战之类的事情本来就不是她的强项,光是推断形势就花了好一番力气,倪系和邵系在邵氏内部争权了这么久,倪正声韬光养晦必然也有他的考虑。 唐允一愣,她看见邵家的司机小林出现在人群中,拨开谈笑的男男女女朝她这里走来。她站起身,朝小林挥了挥手。 “少爷在楼下会客厅,和老爷夫人在一起。让我来请您也过去呢。”小林没想到失踪的唐允是自己找地方去闲坐了,还以为她趁机去会和高管家属们拉拉关系,博一点好感度之类的。 小林的父亲就是邵力学原来的司机,给邵家开了十多年的车,后来父亲退休后由他顶替上来,如今也在邵家干了五年有余,对外面的风向和自家的传闻多少知道一些,本来以为唐允是个有心计的女孩子,否则怎么能踢掉邵凛空的花花草草成功上位呢。但是接触了几天后发现根本和他想的根本不一样,唐允不光是看起来傻白甜,内里也毫无心机,别说讨巧献媚,就连在下人面前也不会多说一句话,与其说是天性淡薄,不如说是毫无存在感。 不论出现在哪里,都不会给人带来压力。 就比如现在,唐允气定神闲的站在他面前,友好的冲他点了下头。“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她把手里的鸡尾酒杯放到酒水桌上,邵凛空不允许她在现场吃东西,只好默默忍住了饥饿的冲动。拿了一杯酒聊以安慰,结果很快就发现没有用,胃里的空虚感反而更强烈了。 唐允一把抓过自己的手包,以前看电视里明星走红毯的时候都拿着巴掌大小的手包走来走去,又精致又显气质,轮到自己的时候根本不是那样,袋子小小的,只能勉勉强强塞下手机。别的就再也放不下去了,也许可以放点零钱和口红之类的,但是来参加这种宴会的人估计根本用不到零钱,所以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她捂着肚子,下楼之前还是先去一趟卫生间。据说待会儿邵家人会上台发言,还有很长的流程要走,这时候不去呆会儿未必会有时间。 她穿过了喷泉和形形色色谈笑的人群,并没有人注意到她。来之前自己看了一眼酒店的地图,顶层应该有卫生间,在西北角上。唐允眼光在会场的四周逡巡一下,她方向感不是很好,尤其在在这种四面露天,背景还都是夜幕的地方,找到那个卫生间简直是难上加难。她焦急的在原地转了两圈,选了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会场中心安放的音响发出了一丝杂音,随后开始音乐声响了起来,是经典的舞曲《红衣女郎》。这时候放曲子当然不是为了跳舞什么的,而是意味着发言要开始了,松松散散的人群开始流动,慢慢朝着中心的喷泉池聚拢过去。 唐允猫着腰在人群中间穿行,很小心的没引起别人的注意。走了五六分钟终于看到了卫生间的指示标志。而门前横着黄色指示牌,写着“暂停使用”几个黑色大字。 她直起腰来,看了看远处聚集的人流和喷泉池折射的彩光,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手机忽然嗡嗡响开了,唐允掏出自己的手机,音响的声音太大,她听不清那头的声音,只好蹲下来一手捂着耳朵来屏蔽噪音。 “我.....” 她刚开口说点什么,有个人从她面前走了过去,唐允立即就选择了噤声。 倒不是她怕丢人,而是那人的背影看起来很眼熟。邵氏的股东大大小小一百多号,她未必都能认清楚,为什么会觉得似曾相识呢?她懊恼的拍拍脑袋,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在倪正声的身边见过这个人。 好像是个姓斯的男人,这个姓氏很少见,所以倪正声提过一句她就记住了。平时她很难得看到为倪家办事的人,大多是管家,就是她熟悉的海叔负责着大小事宜。而这个人大概是干得还不错,所以至少能有机会出入倪家。 他在这里干什么? 她把电话挂断,看着那个男人走进了旁边的玻璃房。 难道他也是邵氏的股东? 唐允心里涌上一连串的疑问,思索片刻后好奇大过了谨慎,她起身把鞋脱掉跟了上去。 玻璃房的门居然是开着的。 她悄无声息的把门拉开一条缝,然后流利的钻了进去。 这是一间两米多高,整体用玻璃充当墙壁的温室。大多数是用来培育植物用的,用玻璃的反射来调节温度,就算是气候不适的植物也能长得很好。富裕人家有时候会专门用玻璃来建花房,就算是秋季也能开出硕大的牡丹花,比起大棚养殖要高档和有效得多。不过因为造价太高又费时费力的缘故,这几年很少有人会建这个了。 唐允猫在一株吊兰下,流水般的细嫩枝叶纷纷落下,把她遮了起来。 此刻她的对面站着两个人,因为角度的问题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小半截腿和他们穿的皮鞋。其中有一个是她刚才见过的。 “去看着点她,别做的太过分。” 唐允浑身一震,马上就意识到这个声音是倪正声。 “真是陶醉了过了头,幼稚的小姑娘。”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屑一顾。 唐允蹙起眉,“小姑娘”明显说的是个女孩,倪正声是在指谁? 难道是在说她? 然后有人推门走了出去,剩下的那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冷不丁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哗啦一声撩开了唐允身上的吊兰叶子。 她窘迫的站了起来,低头朝倪正声鞠了一躬。“叔叔。” “你在这儿干什么?”对方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看的唐允一阵心虚。 “我...看到那个人进来了。所以....”她朝花房周围望了一眼,没有人,那个姓斯的男人肯定是刚才出去了。 “您说的幼稚,是指我吗?” 倪正声反而不急着离开,背过身去拨弄一枝刚开的郁金香,“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回去吧。” 唐允感到莫名的安心,倪正声的回答从侧面否认了是她的可能。自己也没什么追问的必要,她把高跟鞋穿上,推开了花房的门。 就在推门的那一瞬间,有个人从外面探头过来,“妈?” 唐允心里如同被锤子击打了一下,紧张的甚至忘了要去关上门。邵亚宏半个身子已经挤进了门缝里,正狐疑的看着唐允。 邵亚宏怎么会到这里来! 第二十四章 掩埋秘密 第二十四章掩埋秘密 邵亚宏表情莫名其妙,他和他妈董淑含来参加宴会,然后怎么也找不到他妈去哪儿了。当然他并不知道唐允之前羞辱董淑含和假货范思哲的事情,自己只是在顶层找了一圈,看到这里开着门就进来看看,结果一推门就碰上了神情震惊的宛如见了鬼的唐允。 是真的像见了鬼一样。 在倪正声回头看到邵亚宏的脸之前,她一把推倒了摆着绿萝花的架子。那些郁郁葱葱的植物仿佛说好了一样,随着那只花盆纷纷往地上栽去。壮观的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挨着一个架子倒下去,不时有瓷片碎裂的地方传过来,整个花房遭了大殃,地上都是泥土,摆放的密密麻麻的植物如今有一半是在地上,一半在稀巴烂的花盆里。 倪正声回过头,唐允已经狠狠发力把邵亚宏推了出去,门扑通一声关上了。 “刚刚是谁在那里?” “没有人。”她面部肌肉紧抽着,显出奇怪的僵硬感。绝不能让邵亚宏知道她的事情,邵家人如果知道她和倪正声独处一室,简直不亚于把自己的间谍身份公布于世。 那她肯定会被逐出邵家,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倪正声当成废棋处理掉。她的机会就彻底失去了。 然后她还是不敢想的是如果倪正声发现了邵亚宏怎么办,为了堵住他的嘴,倪家会采用什么手段,让他不能说甚至是想说也说不出来。邵家二房的口风并不紧,实在不像是能保守秘密的人,邵凛空的这个堂弟会遭受怎样的对待,她几乎是立马就有了主意。 这是一步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的棋,被倪正声发现就是处理邵亚宏,然后废掉她。被邵家知道她的身份暴露,也是无路可走。偏偏在这个时候碰到这种事情,唐允攥紧拳头,青筋都突兀的露了出来。 “那我告辞了。”她冲倪正声点了下头,步履匆匆的走了出去。 她把玻璃门合上,下一秒脸色就成了冰雪般的白色。直直的看着灰头土脸的邵亚宏,刚才自己的拍门动作力气太大,对方还捂着流血的额头,痛的说不出话来。 “你看见什么了?”她神色冷峻的问道,远方传来主持人拿着话筒的声音,主场已经开始了。邵亚宏被嗡嗡的声音吵得一头乱麻,反而抬起头问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唐允直直的凝视着他,反而展露出了笑意。“邵亚宏,你不认识我了吗?你堂哥邵凛空半个月前才和我举行了婚礼,说起关系你还要叫我一声嫂子。” 邵亚宏一愣,他仔细看了唐允两眼,这才想起堂哥邵凛空的传闻。他本来就不关心亲戚之间的事情,对于大伯邵力学一家也就是仅仅知道邵凛空踢掉了一个富家女,转而娶了一个不起眼的职员当妻子,他妈董淑含却是相当介意,在家里反复提了很多遍,他当耳旁风一般就溜过去了。 唐允站在墙壁投射的阴影里,看上去面容模糊不清。“如果你看到了也没关系,尽管去告诉你堂哥也没关系,甚至是告诉你的大伯大娘也没关系。” “那里面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或者说,我的未婚夫。” 邵亚宏没想到唐允会这么干脆,他以为对方会威胁,至少恶狠狠地让他不要把事情说出去。结果她只是风轻云淡的揭了自己的老底,毫无防备的把弱点暴露在他面前。 “你堂哥邵凛空呢,很喜欢我,不管不顾的要和我结婚。邵家太厉害,我很害怕啊。我原先是有男朋友的,可是被他硬生生拆散了。”唐允用略带无奈的口气说道,“我来见男朋友的事情,你尽管说出去也没关系。我呢,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给他们投毒同归于尽。你告诉邵凛空也可以,所有人都知道他换女朋友换的比衣服还勤。我偷情的事情被知道了最多也就是在床上折磨我,不会有你什么好处。” 唐允慢慢走近他,宛如恶魔般的语气“但是啊,邵凛空的嫉妒心最强了。如果我告诉他你对我动手动脚,你猜他会怎么对你?” 邵亚宏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唐允呼出的热气附到了他耳朵边,带起一阵战栗。“你猜他会放过你吗?还是把你打得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好玩不过嫂子的道理谁都懂,你觉得他信你还是信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身体开始发抖,像凭空掉进了冰窖,浑身都沾上了细小的冰凌,摩擦的刷刷作响。唐允说的话不无道理,就算他去告密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豪门之家偷情出轨之类的丑闻层出不穷,邵凛空也未必会上心。但是唐允的话却不像假的,大房和二房之间矛盾由来已久,邵凛空又怎么会自己这个弟弟手下留情?他完全相信这种事邵凛空干得出来,对唐允不由信了三分。 “很简单,你也不说,我也不说。”唐允利落的回答道,手指轻轻地戳了下邵亚宏的心口。性感的笑了一下。“这就作为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 就这么简单? 邵亚宏忙不迭的点头,虽然不是毫无保留的相信,唐允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二婶的鞋坏了,这会儿估计正在楼下吧。”她轻轻靠近邵亚宏,露出一个能迷死人的微笑。“再见,帅哥。” 唐允转身优雅的离开,等走出邵亚宏的视线范围后立刻找墙角蹲了下来。她心脏狂跳不止,这是她第一次威胁别人,用的还是这么没有水平的办法,邵亚宏会不会相信她的话?等他回去越想越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毕竟倪正声没有把正脸露给他,就算再怎么信誓坦坦去向邵家人指证,她也完全可以矢口否认。 邵亚宏不认识倪正声,她安慰自己,说不定他连倪正声的背影都没看见。 而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随便安上一个什么身份都可以,路人甲,普通朋友,临时认识的高管,甚至是空气。邵亚宏只是出现了幻觉而已,她完全可以这么说。邵凛空也没有必要去相信别人的空穴来风,她可以洗脱自己的嫌疑。 她稳了稳步子,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董淑含骂骂咧咧的,把自己的脚套到那双新买的鞋子里去。明明丈夫和儿子都在会场上,她打电话却哪个也联系不上,司机根本领会不了她的意思,直接去附近的鞋店买了一双皮鞋给她,样子难看的要死,要不是因为仓促的退场太狼狈,她真想直接打道回府。 她坐在休息厅里,又在对面的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越看越觉得不满,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好端端的鞋子就裂开了鞋带,还被侄媳妇讽刺是假货,她真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儿子邵亚宏走了进来,在大厅里环视了一圈,看起来魂不守舍的样子。 董淑含招手示意儿子过来,一连挥了好几下手臂儿子也毫无反应。“亚宏!”她尖声叫道,倒把其他坐着的人也吓了一跳。 休息厅里坐的都是其他的宾客,趁着换场下来喘口气,喝杯咖啡。酒店的服务坐的很贴心,也考虑到了酒会宾客的休息问题,董淑含这一叫令很多人都注意到她,人们纷纷投来反感的目光。 邵亚宏却对此浑然不觉,坐在她身边,听着他妈絮絮叨叨的抱怨今天的不如意,鞋子坏掉了云云。突然开口问道,“妈,那个嫁给邵凛空的小职员到底是什么人?” 董淑含诧异了一下,从手袋里拿出粉底来补妆,“还能是什么人,就是邵氏里的员工呗。一个月拿三千块薪水还天天加班。嫁进了邵家真是走了大运,突然就麻雀变凤凰了。” “那邵凛空为什么娶她?”邵亚宏毫无防备的问道,因为董淑含对大房一直以来的反感,他对自己的堂哥邵凛空也一直是直呼姓名。毕竟在她妈的眼里,那一家人只是“靠着遗产发了大财的凉薄亲戚”而已。 董淑含有点奇怪儿子的多话,握着粉扑回过头来看他。“我哪知道,不是那女孩真有本事就是他自己喜欢,总归不过这两点。”她才懒得说自己刚刚才被唐允羞辱了一番,上次婚礼被打脸的事情让她丢尽了人,这时候怎么可能开口去承认唐允呢。 邵亚宏咽了口唾沫,忽然把董淑含的手臂按住了。“妈,去年欧阳家那件事你还记得吗?” 董淑含被儿子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很意外,“你说什么,哪个欧阳家?” “就是两兄弟的那家。”邵亚宏的语气越来越无力,“他家的小儿子,后来怎么样了?” 董淑含被这么一提醒,随后就想了起来。她去年听牌友讲了那么一回事来着,外市有家大企业,当家人姓欧阳。前妻生育的时候难产,留下了大儿子。后来进门的年轻妻子又生了小儿子,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用他老子的钱玩赛车,动辄花掉几千万。后来居然把大儿子的未婚妻拐带跑了。小儿子开着跑车去机场,路上被大儿子派去的人围追堵截,直接撞成了植物人。 两兄弟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搞成一死一伤。董淑含刚听说这事还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亲兄弟还会有阋墙的时候,何况不是一个妈生的呢? “躺在医院里....估计还没醒吧。”她含糊的回答道。 儿子今天的行为很是反常,一会儿邵凛空一会儿欧阳家,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邵亚宏牙根一软,随即鬓角沁出细密的汗水来。 第二十五章 gentle lie 第二十五章gentlelie 十四年前,h市。 唐允牵着高大男人的手走出旧民房,她什么也没有带,从前上学用的书包,粉色的文具盒,削的完好的铅笔头,甚至是床头那撕去了一半的合照。 他说,你什么也不用带。 父亲的骨灰盒被殡葬处的人送到公墓去了,她找不到那个地址,如果可以她很想把父亲也带上。每天上学的时候和他说句早安,然后父亲会说,囡囡,今天起得也很早啊。 正午的阳光刺的眼疼,唐允抹了下眼角,街边停了一辆奥迪车,四个闪闪发亮的圆环套在一起,那时候她还不懂那个符号所带来的意义。以及它衍生的一切价值,象征,和无形里把自己与别人隔绝开的东西。只觉得那辆车太扎眼了,和老旧的房子完全不匹配,像是糖纸里包着的泥巴。 八岁的唐允忽然心生恐惧,想要挣脱开男人的手。可是那人力气很大,钳住她动弹不得。“你要去哪儿?” 她哭喊着说,“爸爸还在那儿....” 男人露出诧异的神色,很快就发现女孩的话是臆想的抽象而已,在她的内心里死去的父亲永远停留在那所房子里,读书,看报纸,唉声叹气,抚摸她的脑袋,然后在浴缸里沉眠。 “你爸已经死了。”他厉声说道,“你呆在那儿也会死。” 唐允愣愣的,从她的眼睛里望过去,父亲明明站在房子前面和她挥手,手掌向外手背朝内,是告别的意思。 那是最后的告别,此后无论她怎么用力的回忆那个最爱自己的人的一点一滴,也发现终究都是徒劳,心理医生的解释是她被父亲的死刺激到了,导致记忆垂体紧急回缩,也就是说越着急想要想起,就越回忆不出什么。 是的,从那天开始,她能回忆起的只有父亲的死相而已。 爸爸,好着急啊。 好想把所有的温柔的片刻全部回想起来,慢慢,慢慢的像蜘蛛吐丝一样按着这头去寻找那头,直到把所有的纯白丝线扯成一个茧,把自己包裹起来。 回忆对她来说是茧,是最后的保护,是抵抗悲伤命运的最后一件武器。但是它消失了。 她被孤零零的扯出蚕蛹,暴露在世界上,孱弱的像是无壳的虾。所有的安静的祥和的激烈的期待的绝望的情绪一一死去,她做回人了。 不要离开我。 哪怕只是欺骗。 “唐允。”有人叫住她。 唐允回过头,看到走过来的邵凛空。他们刚刚失散了一小时,邵凛空在楼下会客厅等她,而她没有到。 她在玻璃花房里,刚刚经历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我下去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你。”她心虚的解释道,邵凛空把手指穿到她发丝里,把毛毛糙的发尾抚平。“没关系,小林刚出来我就被别人叫走了。你下去也看不到我。” 她松了口气,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搞得有点胆怯。周围没人看着他们,台上有个人正在致辞发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 两个人站在与人群相背的地方,五彩的灯光打在邵凛空脸上,显出一种暧昧的模糊不清感。 又来了,唐允头晕目眩的想,闪来闪去的彩灯把她神智打的几近麻痹,连短暂的思考都做不到了。更不清楚邵凛空为什么突然会变得这么温柔,靠,这是怎么了。她贫乏的想着,然后被邵凛空一把拉过来,两个人吻在了一起。 这真的是邵凛空吗?她想。 “接下来有请邵氏的负责人,邵凛空上台发言。”台上那人缓缓念道,等邵凛空上来移交了话筒他就可以下台了。 然而没有人上台,一早就等在台下的邵凛空也失去了踪迹。发言人有些奇怪,拿着话筒道。 “邵凛空先生。邵凛空先生?” 人群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我们集团的少东邵凛空先生在不在场?” 聚光灯打了起来,无数盏亮灯重重叠叠的打在聚集的人群外,落在正在拥吻的两个人身上。男的赫然是邵凛空,而女方是他过门不满一月的妻子唐允。两个人如胶似漆的抱在一起,即使天崩地裂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请不要....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啊。”发言人越说越没底气,觉得手里的话筒似乎有万钧沉。“最后就是这个样子,请大家多买邵家的股票,支持这对自由恋爱结婚的年轻人,毕竟包办婚姻那么多,走在一起很不容易。” 发言人的贫嘴逗笑了不少观众,在场的都是些老熟人,又都在邵氏担任着大大小小的职位,对邵凛空的出格表示了格外的包容。甚至有人零零碎碎开始鼓起掌来。 掌声越来越热烈,最后汇聚成了齐刷刷的浪潮。人群里的董淑含涨红了脸,她刚上来就遇见这一幕,气哄哄的一扭头直接走了。邵亚宏出神的鼓着掌,呆呆的看着灯光下的夫妻,眼神里都是隐约的恐惧。 又在利用她啊。 唐允从邵凛空的怀抱里挣扎出来,脸上全都是未退的红晕。那些掌声像雷一样在脑子里炸响,口哨声和尖叫声不绝如缕,然而听起来都像讽刺。 世界的谎言和真心实意,她已经渐渐分不清楚了。 邵凛空的脸在她面前移来移去,慢慢成为一片虚影。 所有温柔的,都是谎言。 带着面具相爱的人们互相拥抱,把刀子和谎言刺进对方的心里,那是他们以为的爱的方式,实际上是最深的伤害。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响了起来,将所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并抹杀。 我们只是在相互利用而已。唐允默默的说。有人牵着她的手飞速的离开,步履又快又轻,直到什么也听不见为止。 一行行清泪,从她的眼里流了出来。 倪正声看着离去的二人,神色冷漠,像是看到了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唐允跌跌撞撞的从邵凛空的跑车上下来,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本来是amani的秋季走秀款的黑色礼服,现在被她搞得皱巴巴的,上面混杂了眼泪和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跟在夜市上二十块买来地摊货的差不多。 她小跑了两步,差点被高跟鞋绊倒。脚踝磨得发疼,几乎迈不出一步。 邵凛空走到她身边假装到处看风景,实际上却有种等她来求救“你开口我就帮你”的意味。唐允横着眉,直接把鞋脱了下来。 光脚踩在石板路上有种奇怪的硌痛感,她咬着牙不出声,邵凛空原地站了三秒,终于忍不住把她拦住,然后就地扛了起来。 这下换唐允吱哇乱叫了,邵凛空扛人的方式和扛沙包差不多,她头朝着地面,感觉自己就像风里飘摇的树叶一样危险。邵凛空不过比她高了一截,她好歹也是体重110斤的胖妞,突然遇到这种情况真是尴尬症犯了。“你放我下来啊啊啊啊求你了快放我下来啊——啊!” 尖叫的声音把邵家大宅里的佣人都惊动了。纷纷跑出来看热闹,一眼就见到自家少爷把少夫人扛着往房里走。很有霸王硬上弓的架势。 几个年轻的佣人当时就脸红了。邵家从老爷夫人开始就是典型不红脸不吵架的恩爱夫妻,等到下一代还是感情好的不得了。虽说少爷原先沾花惹草总是挨骂,但现在结了婚以后完全像变了个人一样。 真是代代恩爱出典范啊! 唐允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狼狈的就像只掉毛的草鸡。 邵凛空这时候自动开启了大人训话模式,“我说唐允你傻不傻逼,能不能别动不动哭的跟个小孩是的,蠢不蠢啊你,我要是你就当场找地缝钻进去了....” 她翻了个白眼,装作没听到。然而邵凛空往沙发上一坐完全是长辈训话的标准姿态,而她站在旁边就像个看小黄书被抓的小学生。 这特么还有完没完了? 然而下一秒邵凛空戳了戳她脑门,得出一个结论。“你真是傻的够可以。” “有病。”她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邵凛空一时没听清。 “我说你有病。”唐允施施然道,“婚内精神虐待也算是家庭暴力的一种,你这样说实际上已经对我的精神造成伤害了。信不信我去起诉你?” 邵凛空不怒反笑,“你是不是想得太多做白日梦了?” “那我去起草诉状了,明天递交法院。”她转身要走,忽然被对方拉住了胳膊。“哎呦我心脏好疼,被我爱妻一说刺激到了怎么办?” 去死,她在心里说。 唐允身体猛地一沉,邵凛空趴到了她背上。 “哎呦不要起诉我,我精神脆弱的要死。”他身上暖和和的,有种雨水的清香味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 唐允抬肘一个暴击,背后的人哎呦一声,倒在了沙发上。 吃了这么多次苦头,终于有机会报复一下了。 她把胳膊收回去,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邵凛空苦笑一下,把落在地上的黑色高跟鞋收起来。地上有细细的一点灰尘,好像是从鞋子上落下来的。 他把鞋子翻过来,鞋面干干净净的不染尘埃。镶嵌的亮片亮晶晶的,还是崭新的模样。 然而鞋底却是厚厚的一层泥土,像是刚在田地里踩过。 第二十六章 人事 第二十六章人事 邵凛空盯着那双鞋子看了很久,最后确定唐允刚下车的时候踩得是石子路,不可能粘上那些土。 他想了想,将那双鞋子收起来,放到了鞋柜的最下层。 江美香喝了两杯mijito,今天的事情圆满的超出了她的意料,一时忍不住喝的有点多。她身体不好,去年检查出了血脂比正常标准高一些。于是丈夫和儿子把她的酒禁了,邵力学不在身边的时候才能偶尔偷喝一点,以免被看到了又要听那些没完没了的唠叨。 她从酒架上又取了一杯下来,孙家虽然怀着点小心思,但是态度也是意外的好,由不得她不开心。邵氏这次的经营权危机很快又要过去了。 她的嘴唇刚沾到酒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倪正声。 江美香不做声,弯腰把高脚杯沉进池子里。玻璃一碰见水就飞快的沉了下去,连带着那一抔新鲜的樱桃红色酒液也迅速消释掉了。 水池泛起微微的几圈涟漪,很快就恢复了清凌凌的状态。三层的喷泉从头渐次向下奔流,水幕透明而清澈,映着夜光华彩流离,美不胜收。 倪正声眯着眼,看的方向却是那水池。按理说江美香沉酒杯的时候他还在三米开外,不可能看的清晰。江美香一挑眉,“倪经理有何贵干?” 倪正声在邵氏内部是有实职的,出任统筹部经理,而统筹的东西大家也心照不宣,实际上就是集团里的权力中心,让统筹部进行大大小小的人事调动和资源交换,以期达到最好的经营水准,创造出最高的效益。而管着统筹部的,自然也是实权派中的实权派。 江美香这话却有些讽刺的意味,你倪正声再大不过是个经理,董事长却还是姓邵的。能耐即使翻出天来,也不能把邵家的天下打破。再杰出再有权威,他也只是个经理。 即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臣,那也是臣。 倪正声看起来并没有不悦,他稍微挽了下左袖,径直伸手把水池里的酒杯捞了出来。那池子原本就不深,充其量到小腿的高度,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那块沉底的玻璃。“哗”地一声,杯子破水而出,原本就干净透彻的玻璃经过池水这一洗刷更加玲珑剔透,看起来就像件艺术品。 “邵夫人还是喝这么多酒?” 他提着那只高脚玻璃杯,脸上似笑非笑。 江美香脸上带了三分愠色,即使涂了血红的唇膏也遮不住。“人老了,图不着什么乐子。也就喝几杯酒打发打发时间。想来邵氏这点钱也报销的起....倪经理有意见?” “酒店的采购不用心,酒水质量也一般。”倪正声温声道,听起来倒像老情郎的嘱咐。只是江美香心知肚明,冷笑道:“那就有劳倪经理下次费点心了。” 两人在那里不动声色的博弈,将棋子推来推去,杀的不出一点声响。 “何必呢。”背后那人说道。 江美香回头去看倪正声,脸上全部都是怨恨的神色。 “你身体又不好,年青的时候喝酒还会头疼。到老了又何必拿这些东西折磨自己?”倪正声扬起胳膊,高脚杯在空中掷出漂亮的弧线,随后扑通落水,把旁人吓了一跳。“你自己受苦,别人怎么会在意。” “我自然丈夫儿子操心我,倪经理五十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怎么不筹划筹划找个伴呢?”江美香一串话讲的流畅又自然,听起来让人无可辩驳。最后演变为得意的神色,“家里人难道不担心?” 她一眼瞥到人群里徘徊的侄子邵亚宏,“哦,有件事要拜托下倪经理。我侄子本市大学毕业的,如今二十五了。家里准备让他进邵氏学学经验,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职位?” 倪正声惯知道邵家大房二房不和,这时候顺水推舟的把邵亚宏安排进邵氏也就是为了恶心他,白让二房高兴而已。 “当然有。” “那就拜托了。侄子老大了还未婚,我这当伯母的也觉得焦躁。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字还没出口,江美香款款一转身离开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倪正声嗤笑了一下,到酒架前也取了一杯酒。樱桃红色的,看着犹如血液般透彻醉人。 唐允一觉睡到清晨九点钟,睁开眼就觉得莫名发慌。想了想自己好像又没什么值得发慌的事情。现在她不用去公司点卯了,做少太太做的心安理得。只要摆出一副和平景象和邵凛空假装恩爱夫妻就可以了。 又是邵凛空。 她一捂脸,条件反射般想起昨天那一吻,顿时羞愧的犹如掉进了地缝。 她连续摇了好几下脑袋,又用冷水冲了下脸,总算清醒了下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色十分的好,又恢复满血状态了。 她翻出手机,给熟悉的花店打了个电话。“我要预订束花....就像以前那样,白色的就行。好的,到时候我自己去取....不好意思,先等一下好吗?” 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邵凛空的来电,她同这头道了一句抱歉,把邵凛空的电话接了进来。“喂?” “你醒了没有?过来公司一趟。”邵凛空坐在办公室里,拉开帘子看外面长长的队伍,清一色都是涂脂抹粉的女孩儿们。“有点事情要你帮忙。” “什么?”唐允揉了揉头,她还暂时没能把邵凛空的逻辑同两件事联系起来。“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前辈,所以对这种事情有经验啊。”邵凛空一巴掌拍到窗上,差点拍到小盆的仙人掌。立马又把手缩了回去,小声道“退一万步讲,你现在是我爱妻,这个时候你不得过来亲自审核才能放心吗?” 唐允想了想,邵凛空说的好像是很有道理。“那我一会儿就到。” 邵凛空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坐到面试官的位置,和另一个过来协助的人事职员对视了一眼。“下一个!” ——经验这种东西。 唐允坐在车里绞尽脑汁的想,她实在没什么好教给后来的助理的。邵凛空并不是个难伺候的老板,既没有几乎严苛的爱好,也没有乱七八糟的要求。本来就是个挂名专业户,助理能处理的事情实在不多。咖啡加几块糖都行,蛋糕只要是新鲜的也可以。有时候心血来潮的去吃米其林的餐厅或者五星级的餐厅也会提前征询下助理的意见,下属过生日了会送礼物,信用卡不够刷的时候通常都会给邵氏财务打电话。 需要注意的实在太简单了,列个清单就足以说清。 她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原来是真的要说再见了啊。 仅仅几个月的助理生活,仔细想想没什么好眷恋的。同事们很随和但也是点头之交,薪水菲薄刚够生活,碰上交房租的时候也会告急。然后一转眼她就成了豪宅里的少奶奶,握着的股份有几千万的资产,丈夫的副卡可以随便刷,出行也是豪车接送,不用早起去骑自行车赶着到公司打卡了。 即便只是有名无分而已。 即使这样她也是从助理变成了豪门一份子,多少人羡慕嫉妒恨求都求不来的好运。邵凛空虽然拈花惹草的脾气可恶,但是看起来也是个实打实的帅哥。配她也绰绰有余,如果真的是平民,那就得哭着喊着谢老天降大运了。 她想着自己涕泗横流在寺庙前跪拜的情景,不由莞尔。 “你的理想是什么?“邵凛空翻了翻面前女孩的简历,她长得很漂亮,邵氏里这么漂亮的女员工很少见,所以这份颜值使她别具一格。 “嫁给豪门继承人生猴子!”女孩坚定地看着他,邵凛空心里一阵发慌。现在的孩子们真是太没水准,不知道又从哪里学到的言情小说套路,以为傻一点二一点就能让霸道总裁注意到了。 问题邵凛空实在缺少霸道细胞,也实在说不出来“女人你很有趣”这种话。他干巴巴的看了女孩三秒,就在女孩以为这个长的挺帅的面试官喜欢上自己的时候。他郑重其事的道:“姑娘,我问的是理想,不是梦想。” 唐允走到办公室前,抹着泪的小姑娘穿着8cm的高跟鞋,捂着脸飞快的蹬蹬蹬跑了出去。 这特么怎么做到的啊。唐允看的眼都直了,门口队伍依旧排的很长,拿着粉底气垫往脸上粉饰妆容的女孩数不胜数,个个都踩着堪比高跷的鞋子,红唇浓重的能烧起火来。有几个以为她是来面试的,还很不屑一顾的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的含义太不言自喻,“你丫化的这淡妆这平底鞋还能跟老娘比早就被甩出几条街了趁早去哭会儿吧”。唐允定了定神,瞬间就觉得自己矮了下去。 门内的面试官大喊了一声“邵太太!” 刷,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动了动。最后发现能被称为“邵太太”的除了新来的唐允,好像也没有别人了。 这是谁家的公司。 答,这是邵家的公司。 前面的女孩捅了捅后面发愣的女孩,“这是邵氏,我没来错吧?” 后面的女孩呆呆的看着唐允,表情比前一个还难看。“这就是邵太太,我没瞎眼吧?” 众人对这个传闻中以小助理的身份降服集团少东然后闪电结婚的传奇人物表现了极大的好奇,而这股好奇幻灭就用了一瞬间。 这一瞬间就是看见唐允的时候。 而下一秒,看到破门而出喜不自胜喊唐允为“老婆”的邵凛空的时候。 第二十七章 为什么是我 第二十七章为什么是我 唐允脸好像被火烧了一样,全程面试都恨不得捂脸,悲伤的好像那个被邵凛空气走的小姑娘。 在场的女孩儿们脸上都出现了不忍的神色,她们看看唐允,再看看邵凛空,觉得这个年轻还长得好看的集团继承人真是瞎了。 然后等她们看到两个人耳鬓厮磨和邵凛空主动地不能再主动地样子,她们又深深的觉得自己瞎了。 天知道唐允的事情已经在业界掀起了水花,嫁给豪门继承人的事迹极大了鼓励了原先在助理岗位上的女职员们,一时间个个摩拳擦掌都想对自己的boss下手。害的所有h市的豪门贵公子那段时间都闭门不出,生怕或清纯或火辣或文青悲伤或狂野不羁的女助理们把他们给生吞活剥了,以“爱”的名义。 那段时间很多女职员都穿着露胸的套装去上班,那段时间大大小小的集团继承人看见助理两个字就咬牙切齿,觉得是唐允带坏了助理界的门风。不过一枝花似的开得正好的姑娘们确实很养眼,身材窈窕曲线动人看的心旷神怡,于是这股恨意就慢慢消了。 不过这件事也给了很多人新的启发,她唐允尚能够把邵凛空名门的未婚妻都扒拉下来,自己爬上去。那她们为什么不能试?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于是一听说邵凛空又要招聘新助理,那些赋闲在家相亲或者在职场上沉浮的女孩儿立马就收拾行头火速的来了。 然后被邵凛空那一声“老婆”打消了一半以上的热情。剩下的半数顽强死撑,半数心灰意冷准备回家接着相亲上珍爱网。 并且。 那半数里还不能避免一些三观不正的。 “你是说,上一家公司是因为主管老婆不喜欢你才把你开除的?”唐允瞠目结舌的翻着简历,面前是个御姐型美女,长发飘飘,典型网红锥子脸,画的眼线快比眼粗了。 美女开口了,声音却堪比林志玲。“人家喜欢他嘛,就凑上去亲了他一口。然后顺势把他压桌子上了,他也很激动嘛,就把衣服脱掉了。谁知道....”她用妩媚的眼睛看了看邵凛空,媚眼如丝的说,“哎,人家讲这个真的不好意思啦。毕竟追我的人很多的。” 美女你这不是魅力超群还大胆还开放还会讲小黄文的问题了,你这简直就是移动的a片啊。放在男人身边比定时炸弹可怕多了,炸弹还能定时,可你特么不分时间场合啊!万一上司那天带你去谈合同你把上司推倒在会议室了,人家推门一看还不得见着活春宫啊。 邵凛空倒是愉快的和她聊了半天关于她是怎么在上司面前扯掉自己胸罩的问题,最后留了一张名片给她。美女趾高气昂的出去了,差点把胸撞到进来的女孩身上。 这个看起来还可以,只是贫乳,个子一米五左右。穿着一身萝莉装,可爱的不行。 唐允看了看瞪大眼睛的放大版萝莉,“请问你之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萝莉眨眨眼,“咖啡店女仆。” 那是什么玩意儿? 于是萝莉仔细和她讲了日本的萝娘文化,又讲了女仆咖啡店的兴起,最后讲起了她是如何在店里接客,呸,接待客人的。端咖啡,卖萌,最后跳兔子舞,接下来开心的接受客人的小费,说阿里嘎多咯咂伊嘛斯。 唐允有点头疼,这小萝莉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让人照顾她还行,但是当助理照顾别人也太幼稚了些。 邵凛空却听得很入神,最后央求萝莉把原来咖啡店的地址留下。 得知面试要回去等通知的时候萝莉把书包一背,嘴里含着棒棒糖含糊不清的说。“那我只好回去等咯,你们可以等我高考完再来工作吗?拜托了哟。” 唐允惊得又一屁股摔回椅子里。 “下一个!” 一定要找个正常人,一定要找个正常人。唐允额头冒汗对自己重复着,不求容貌超群业务能力出众和细致认真了,但至少得是三观正,其他的只要有手有脚能生活自理就可以了。邵凛空不是个苛刻的老板,但也不能放未成年人和移动a片什么的在他身边,听起来就颜面无存啊。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唐允闻到了泥土般湿润馥郁的气息。眼睛亮了一下。 面试的女孩是个外地人,一个人在本地工作。 她看起来优雅沉着,衣服搭配的很素净。指甲干干净净,没有染别的颜色。轻声交谈起来也是和风细雨,润泽人心。看的唐允很满意,几乎就要拍板定下的时候。邵凛空忽然开口道:“你的期望月薪是多少?” 女孩羞怯的笑了一下,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房租,水电,再加上衣服包包什么的....请问你们有没有月薪一万左右的工作?” 邵凛空沉着的说,“有。” 唐允仿佛听见空气里啪啪的打脸声。 她在邵凛空手下干活的时候累死累活,一个月工资带奖金不过四千块!干助理这种事儿果真还跟脸有关系吗!你真的不是见人家漂亮动了色心! 邵凛空继续冷静的说,“当董事长的儿子,一个月差不多两万块。” 女孩的脸僵硬了一下。 “董事长的儿媳妇,卡可以随便刷。”邵凛空一把揽过唐允的脖子,语气十分亲昵“但是这位子上有人,我也不好意思轻易让人家辞职不干的。” 女孩脸上闪过变化万千的复杂表情,“可是人家要还信用卡欸,每个月最少八千块。少了真的不够用的!” 卡奴,真可怕。 原来世界上真有为了买包买衣服去欠信用卡债的女人啊,唐允呆坐着,一点也不相信那么优雅有教养彬彬有礼的姑娘每个月要还那么大笔的欠额。并且,一口气欠了....十二万。 连番的打击让她有点疲劳,暂时放下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本来出来时就只敷了一层薄薄的粉底,这时候也不怕掉妆之类的。 她想了想,从包里掏出口红来,也淡淡的抿了一些。 这样看起来表情生动了许多,她虽说眉目还算清秀,但有时候也免不了被说寡淡,清汤寡水的看着无味。偶尔化化妆要好很多。她看着镜子里鲜活灵动的自己,满意的笑了一下。 她拎着包往外走,公司里人来人往,这时候却有人纷纷点头。“夫人。” 她一怔,这里认识她的人不多。夫人也不是在叫她,那么.... 离她几米开外的地方,江美香穿了一身职业套装,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然而那还不是让她最惊讶的,真正让她如遭雷击的是江美香后面穿着西装的邵亚宏,此时正好奇地朝四周望。 这是怎么回事? 她捂住心口,心脏好像被锤了一下,痛的难受。邵亚宏原来不在邵氏就职,二房那点权力也不够把儿子弄进公司来。这也是她会放心的原因,邵亚宏和这个圈子永不接触,他才是真的什么都不会说。 可如果他进了邵氏,等他看见了倪正声呢? 她忍住那种窒息的冲动,江美香没有注意到她,已经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 “妈。”她紧张的喊道。 江美香听见儿媳唐允的声音,惊讶的回过头。“小唐,你怎么有空到公司来了?” 她这话纯属意外,因为约定的是唐允从邵氏离职,不用再担任助理的职位。本来她的身份就已经不用再继续干助理了,传出来恐怕还会有些贻笑大方。这时候会在邵氏看见她当然也觉得奇怪。 唐允挤出一个笑容,“凛空要招新助理,让我过来把把关。”她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艰难,使劲不让自己看到邵亚宏的脸。镇定,镇定。如果被发现就什么都完了。 江美香“哦”了一声,“亚宏到公司实习,我带他来熟悉下环境。”她把邵亚宏拉自己身边来,“凛空的堂弟亚宏,他爸和凛空爸是一母同胞。还有一个外家的堂弟你可能没见过,婚礼那天他给你们当伴郎,叫邵峻琪....” 唐允吞咽着口水点了点头,“那我先去了。”她朝邵亚宏点了下头,“看着和凛空还真不太像呢。” 目送一行人走了,唐允晕乎乎的站在边上。又重新走回洗手间,这次她打开水龙头,把头低下去冲了个遍。 她怎么可以这么蠢! 早就该料到应有的风险,她那一席话不能完全堵住邵亚宏的嘴,万一邵亚宏看见了倪正声,万一他说出来....她想的太简单了,在花房见到邵亚宏第一反应居然是被发现了倪正声会弃掉她,所以无论如何让邵亚宏逃脱了。如果邵家发现了这些事,那又怎么可能是被弃掉的事情,她会被追杀,被赶出h市,甚至是到监狱去度过自己的下半生! 如果早点告诉倪正声又如何,最起码能将这件事妥善处理,她手里还有些东西能用,倪正声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把她从邵家剔出去。她瞻前不顾后的习惯马上就显现了后果....唐允肩膀颤抖着,把湿了的刘海撩起来,整张脸都惨无人色,那点鲜艳的口红被水稀释的不成样子,嘴边还可笑的沾了一缕余色。像个小丑一样。 邵凛空等了将近十分钟,始终没能等到回来的唐允。手机却响了,他接起来。“喂?” 唐允站在路边拦出租车,“我有点不舒服,可能要回家休息一下。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我突然觉得很难受....” 邵凛空站起来推开门,“那我送你回去,你等我一会儿。” 唐允狠狠摇头,“不用了,我要先去医院.....大概是又痛经了,以前开的药吃完了。” 他拿着手机往外走,信号突兀的断了。嘟——嘟——嘟的长音传来,再也没有声息。 唐允站在大街上,明明是白天,周遭好像冰雪一样冷。她轻轻动了动脖子,咔咔的声音生涩的不像是真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是我呢? 第二十八章 缓步 第二十八章缓步 邵亚宏和伯母江美香走进办公室,这里不是给他准备的。他刚进邵氏,按规定说还不能担任太大的职位,即使是这样已经让董淑含高兴地不行了。立马就把儿子收拾好了装车送过来,并且叮嘱他说一定要好好干,要在邵氏功成名就,最好是让那些人刮目相看。 至于“那些人”不外乎指的是大房一家人。邵亚宏东看西看,他从大学毕业后就一直没出去工作过。上学的时候成绩一塌糊涂,险些毕不了业。从学校出来后和几个同学成立了一家游戏代练公司,又因为不懂行情赔得一塌糊涂。最近几个月一直赋闲在家,很让家里人看不惯。不过大伯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是诧异了一下,随后乖乖任由他妈把自己打扮了送进邵氏来。 大楼里到处都那么气派,职员们穿的都很规整,抱着文件夹走在路上也真的很干练,像电视剧里白领精英们那样。人们谈论的不是游戏币级数和排位赛,而是期货投资和薪水假期。邵亚宏也确实被结结实实的震惊了一下。他家里做多只能算个小富,小富的资产大部分还来源与这个邵氏集团。而真正掌握着邵氏大部分财产的人是什么样子,他瞄了一眼大伯母江美香,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江美香今天很难得穿上了职业装,往常她不参与公司事务,当然也不以职员身份来公司。每年邵氏的一大半决议邵力学都要询问一下她的意见,虽然名声不在外,但也是名副其实的集团女主人。 今天却不同,她心血来潮地要来公司体验一下日常职业生活。顺便也带侄子过来熟悉环境,她虽说看不惯二房的弟弟和弟妹,对这个侄子总算还关爱有加。她看得很清楚,毕竟董淑含再出格她也不姓邵,而侄子却是实打实的邵家人,留着和丈夫儿子一样的血,没什么必要去排斥自家人,这是她的一贯特性。邵立伟是烂泥扶不上墙,交给他打理事务也没什么希望,迟早也就是落到老婆董淑含那里。但是邵亚宏不同,年轻人独立、也有自己的主见,说不定能有好的发展。 她利落的把厚厚的一本高管花名册放在桌上,招手示意侄子坐下。然后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的人讲道“这些都是在邵氏内部手握重权的人物,某些程度上是不亚于你大伯的管理者。现在你要把他们的脸先认全,避免以后哪里不周到得罪了他们。” 邵亚宏似懂非懂的点头,看向自己的大伯母目光里也就多了几分敬畏。大伯母是和他妈完全不一样的人,至少懂得处理人际关系和谋略,从那些一路走过来问好的职员们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对这个不怎么露面的贵妇太太都保有了十足的尊重,当然也不全因为伯父邵力学的缘故。就像现在江美香给他详细的讲解着每个高管的脾气秉性,爱好和弱点,犹如流水一般通透自然,好像那些东西本来就存在于她的脑子里。邵亚宏不由深深地信服了,大房混得好绝对是有原因的,不像董淑含的话里是靠着遗产和那家小公司走大运的,否则靠运气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脑子? “这人姓佟,去年集团外聘的管理人员。现在是副经理,人很厉害。年薪刨掉税费将近百万,也是因为他的能力非常好。来邵氏前在国外的sito任职,整个人的理念都很洋化,说到底就是思路偏向外国人了。”江美香拿着红笔在那人名下打了个勾,“这人自尊心很强,不允许别人说他的缺点。身高只有一米六九....” 邵亚宏没关注到那最后一句话,当然也没能get到大伯母的笑点。外面走过去一行人,透过玻璃的幕墙看的清清楚楚,为首的那人大概五十岁出头,气势威凛的压人一头,看上去后面的人犹如他的陪衬。他没见过那人,却觉得有些隐隐约约的有些熟悉画面晃来晃去,都是些碎片。 那人看了坐在办公室的他们一眼,目光先落到江美香身上,然后又扫了他一眼。看上去高深莫测,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邵亚宏大学时期没日没夜的通关打游戏,以至于有段时间不能自如的讲话,记忆力有了些许退化,看向哪里都是游戏里的人物虚影。那段时间的经历带给他的影响就是变得很难回忆起东西,发生时间隔得越久就越困难,有时候明明是一天前看到了某个新闻,再开口想提起的时候就发现那段文字已经在脑海里被拆解掉了,很难拼凑成完整的事实。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以前见过这个人,邵亚宏一时也没了主意。 说不定是在新闻里看见过,他安慰自己。邵氏有不少知名人物,都是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铭。 江美香抬头看到了走过去的倪正声和发愣的邵亚宏,不由有些不悦。“亚宏?” 邵亚宏慌忙回过神来,“大伯母,我在听呢。” 江美香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倪正声离去的方向。“那个人是谁?” “啊?”邵亚宏被这么一问有些手足无措,江美香讲的那些东西他没怎么听,磕磕巴巴道“他....他....” “倪正声。”江美香把玻璃幕墙前的帘子拉住,“记住这个名字。” “这是邵氏上下乃至我们。最可怕的对手。” 夜色覆盖了整片土地,山上的景色开始逐渐变为墨汁般的一团黑,看不清楚。只有近处的树木显示离山腰还有很远。唐允抱着一大束花,费力的向上爬。 从山下到半山公墓,开车不过是一会儿的事。唐允没有车,这里也打不到出租。只能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来,小腿开始酸疼,她咬着牙继续走。那束白百合的味道飘飘忽忽,让她的眼睛慢慢迷离了。 视野里能望到墓地的边缘了,她小跑起来。丝毫不管鞋子被树枝刮了道子,她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久的连自己都快忘掉了期待的意义。 三栋一排。 夜风小声地呜咽着,吹得小树的叶子飒飒作响。在山腰可以看到城市的夜色,明亮如光带,橙色的白色的紫色的无数种光融合在一起,唐允背过身去,将百合放在了那座墓前面。 刻碑的石头是粗料,字也是潦草写就。“唐继铭之墓”,一行字,完了。 没有立碑人,没有年月日,只那么光秃秃的碑和那孤独的一串字,轻轻圈定了某个人的一生,从他将自己身边带离。方式残忍而无人道,命运是把刀,慢吞吞的捉着她的骨头往外剔,一丝一毫,全都痛的缓慢而剧烈。 囡囡,过得还好么? “爸爸。”她躺在公墓的石台前,石料很短,必须蜷缩起来才能容下她。 “我好累啊。”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倦与恳求,还有不得不为的痛苦。 自从我离开了你,分分秒秒就都过得慢了。你在书房看报的时候我在厨房数水珠,你去世以后我开始数人,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我猜哪个才是你。每次都失败,每次都猜的不对。我开始想着你从前抱我喊我小公主的时候,想你给我在文具店买美少女的铅笔盒的时候,爸爸,我好难过。 我想当水手当老师当饭店领班,后来我只想着为你报仇。我想如果他们都死就好了,我想把害了你的人都杀死,我们一起去地下玩,你还会像以前那样爱我,喊我囡囡,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我依然是无知的女儿,爸爸。 唐允侧着身,坚硬的石头硌的她全身发麻,可她好像麻痹了一般浑然不觉。她觉得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自己,而不应该是自己爱的人。或者干脆她应该在八岁的时候和父亲一起死去,避免了以后的许许多多的悲伤,离合,困苦,爱而不能。 手机静默的闪着屏幕,无人应答。 邵凛空把电话挂掉又尝试重拨出去,始终无人应答。唐允没有回邵家,原来的房子也早就退掉了。附近的医院都没接过一个姓唐的女病人。 他坐在车里,有种无处可寻的迷茫。 他不熟知唐允的一切,她的家人,她的爱好,她常去的地方是哪里,最好的朋友在何处,以至于如今想起来的时候,全部都是一片空白。 他把手机暴躁的扔出去,撞到了挡风玻璃。随后狠狠一拳打在方向盘上。 对面的迈腾车灯忽然闪了两下,邵凛空不耐烦的鸣笛。有人从车里出来,是他本家的弟弟邵峻琪。对方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凛哥?” 邵凛空打开车窗,漫不经心的和邵峻琪打了个招呼。 “要出去玩儿?“ 邵凛空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烦躁。“找你嫂子呢,不知道去哪儿了。” 邵峻琪露出惊讶的表情,“吵架了?” “没有。”邵凛空发动了车子,“先不跟你说了。” 夜色中的玛莎拉蒂如豹子般窜了出去,邵峻琪站在尾气里,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第二十九章 失散 第二十九章失散 邵峻琪迎着夜色向山上走,下方的城市晕晕点点的灯火,全都是绚烂到极致的朦胧色彩。风声呼啸过他的耳畔,拨通的号码一直都传出忙音,嘟嘟嘟的冰冷拒绝回答。 他把手机挂掉,其实完全没什么必要。唐允不会失踪,她的行踪一向好找,往常如果不是把自己圈在小屋子里,那就一定是来了这里。 半山腰上环带般的公墓群在他视野中慢慢出现,他紧赶慢赶的走了上去。 自从唐允父亲死后她得过一段时间的自闭症,具体表面就是不爱与人交流,可能是因为她本身就抵触社会交际的缘故,习惯一直延续到了今日。即使休了假她也不会轻易出门,经常在幽暗的环境里一呆就是很久。 而这里,是她第二个爱来的地方。 不是喜欢,只是愈发的依赖和逃避而已。 唐允父亲的墓地。 “唐允?”他试着喊道,在密密麻麻的石碑中找到一个唐允并不容易。更可况那是一个自闭症突然犯了的唐允。自闭症患者会讨厌和旁人交流,他们坚定地认为自己能应对所有事情。那种盲目的自信会把健康的身体摧毁,直到本来完好的精神崩溃为止。 简单的来说,就是得了自闭症的人都相信自己不用和别人交际,也能把自身的压力和痛苦消化掉,而那无异于饮鸩止渴,最后积蓄的负面情绪越来越多,会崩溃乃至发疯掉。 他和唐允相识了这么多年,以为她早就好了。除了偶尔在思念父亲的时候会表现的像儿童一样,其他的能力都和正常的成年人没什么不同。如果她放弃掉复仇,也许能过上平静和完整的人生。 但事实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他徘徊了几圈,最后在其中一排找到了蜷缩在石台上的唐允。她头发都流泻到石头下,像是黑色的墨水,脚下放着一束百合,手机扔在三米开外,正在疯狂的闪着亮光。 石台上的女孩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风很大。”邵峻琪坐到旁边的墓台前,也不管是不是冒犯墓主人了。唐允穿着薄薄的西装外套,她的免疫力还没好到可以吹一夜风也不感冒,中学几年吃的药片有她体重那么沉了。 唐允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显然是刚哭过。 “邵凛空找你找疯了,你不跟他说一声么....”他轻声说,对于这个软弱的女孩他毫无办法。如果她叛逆可以打她耳光,如果蠢笨就教她念书,如果她不听话还可以用绳子。可是软弱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无能为力的东西,光是眼泪的分量就够杀死一个人的。 每当唐允流泪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被杀死了一遍。 唐允的痛苦是对他的凌迟,他对于她的喜欢则是刀,又残忍又锋利。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看着肉被挖出去,泥被填进来,而他默默享受着疼痛感,无能为力。 “我们私奔吧。”他抚摸着唐允的长发,“到美国到欧洲到澳大利亚,总有个地方找不到你和我,我们可以在新西兰养头鸵鸟,让你天天喂它胡萝卜吃。租一栋半旧不新的小房子,可以看到夕阳的那种。” 我想和你在一起。 生生世世在一起。 是拉着手永远不分开的那种,即使吃饭喝酒睡觉出门也想拉着你,又长情又矫情,陪着你到地老天荒或是有一个先死的时候。 “我不爱吃生菜。”她喃喃道。 “那就都喂给你的鸵鸟吃,据说新西兰的镇上交通都不方便,可以直接开着拖拉机进城。” “那路一定很硬。”她说道。 “反正你也能开拖拉机,世界上就没有你学不会的东西。化学实验你不也是看一眼就会了吗?” 唐允睁开眼,“邵峻琪,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讨厌。” 他微笑,“我的讨厌在于你不喜欢我啊。” 非常好看,非常让人讨厌不起来。 邵峻琪笑起来非常绅士,优雅的想让所有女生都上去行个贴面礼。他长得不差,又非常有气质,迷恋他的女孩常年总有不少。说是暖男并不为过,高中的时候他兼职班里的心理辅导员,转给失恋的女生做心理辅导,偶尔也负责一下男生,那段时间校园情侣失恋比例蹭蹭上升,邵峻琪的课桌前每天都有人送花送巧克力送苹果。 他天生就具备了亲和力的天赋,所以日积月累成了中央空调也不奇怪。 唐允在石台上躺的久了,浑身寸寸骨头都疼。她换了个姿势,仍然没有坐起来。 “你有开车来么?” 下一句话是“我想吃碗拉面。” 邵峻琪开车和唐允去了中学时常去的一家拉面店,如今也卖卤肉血豆腐和大盘鸡。他们都不是对食物讲究的人,有的人天生就不迷恋食欲,也不追求更高级更精致的餐点,味蕾的感受即使重复一万次也和第一次没什么差别,他们会饿但是只想用最基本的东西填饱肚子,这群人通常都有第二个特点:恋旧。 唐允能吃一种拉面持续吃十年,邵峻琪喜欢的笔在书桌里放到大学毕业,他们几乎所有的东西都不扔,多零零碎碎的的东西都收起来,因为总是会觉得要用到,所以不能抛弃——其实放到感情观上是极其可怕的概念,那就意味着恋人也舍不得分手,万一哪天会再喜欢上呢? 把恋人比作旧物,某些程度上也是一厢情愿。 拉面店的老板娘几年前回家带孙子去了,剩下老板和他年轻的儿子,盘着长头发的儿媳妇也在,有时候会为了卖卤肉的零头和丈夫吵架。唐允最喜欢吃的却是猪肝,每次去点餐的都是邵峻琪,毕竟男生吃猪肝比较常见。后来拉面店的儿媳一见邵峻琪就问:“二两猪肝?” 二两猪肝成了邵峻琪的代名词,唐允划拉着薄薄的肝脏往嘴里塞,满足的吸气,丝毫没注意邵峻琪的脸和猪肝是一个颜色的。 她把包拉过来,电池拔掉,又换上一个备用的,之后关了机。 大学毕业之前她的手机是最安静的东西,即使设置了铃声,一天中也不会有任何一个时刻响起来。她的爱好和人际圈一样贫乏,邵峻琪却朋友成群,同样出身的玩伴,各个年龄段的同学,小区里邻居同岁的孩子全都和他相识。他的世界是喧嚣且热闹的一半,唐允即使融进一个边都会觉得难受。 吵吵嚷嚷的环境不对她的胃口,可能是从葬礼那一天开始的。她有很多心病,一层一层加起来也没什么妨碍,最惨只是崩溃或者死而已。奇怪的是她哪个都不怕。 有时候还会想,那是解脱呢。 从痛苦和压力中解放出去,走向新的世界或者全然消亡,听起来就很不错的样子。 “你不要这么想了。”邵峻琪直视着她的眼睛,似乎发现了她又陷入沉思的事实。 “你得好好活着,中国一年多出来四万对离婚的夫妻,十九万成年人用自杀了解一生。每年孤儿院收养五万九千个孤儿,但是他们也没因为家人死了就一起去死!” 邵峻琪的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那五千九百个孩子也没哪个因为他爸死了就去自杀的!” 五万九千,五万九千个和她有同样的命运的人走进社会,在形形色色的地方流浪,却未必有她那样的仇恨。真是让人羡慕,羡慕地让人发狂啊。 “你特么给我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啊唐允!”邵峻琪把筷子拍到桌上,“你这个月去看病了没有?” “我没病。”她冷漠的放下碗,“我早就好了。” 唐允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上次这样是什么时候?大二还是高三?他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阴影会被慢慢治愈,但是命运还是无处不在的露出爪牙,冲他狰狞的笑一笑。 “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邵峻琪想拉住她,唐允先于他一步甩开了手。“我自己没问题的。” 拉面店里的顾客都被惊动了,窃窃私语的看着这对吵架的小情侣。女孩扬长而去,剩下斯文清秀的男孩伫立在那里,好像一盏孤独的路灯。 唐允一直走出了几十米,才背着墙壁蹲了下来,难过的捂住头。 她很久没这样过了,一激动就口不择言的去伤害人,拒绝人,推开人。似乎血冲上脑子的时候完全没有理智可言,她控制不了自己。 很久以前她以为自己好了,偷偷停了从医生那里开出来的药。但一旦遇到走投无路或是特别急躁的状况时就会爆发,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小小的玻璃罐子,每天往里面添一点火药进去看得见增减,某天就忽然满了上来炸裂掉。 酒会那件事让她耿耿于怀,她不应该去公墓的,情况反而更差了。还顺带卷上了无辜的邵峻琪,峻琪,她该怎么办? 夜已经深了,她吃惊的想起来,自己必须得回邵家,否则怎么交代今天发生的事情呢? 邵凛空把车开到邵家大宅门前,一眼就看了下计程车的唐允。 她把零钱递给司机,出租车开走后。一阵引擎声毫无防备的席卷过来,紧接着一辆玛莎拉蒂疯了般朝她窜过来,直接加速跃上了台阶,唐允大惊,直接闭上了眼。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跑车停在脚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车的主人开车门咆哮道:“你到哪里去了?!” 唐允低下头,讷讷道:“我....去医院了啊。” 邵凛空猝不及防的出手推了她一把,唐允一退三四步。“你敢说你不是在骗我吗?我让邵氏里的人查了全市所有的医院,哪个医院也没接收过一个叫唐允的病人!” “我真的去医院了啊。”唐允给他展示了一下手上的袋子,“但是排队的人太多了,好像有波食物中毒的要住院。我等了一会儿就走了,然后去药店拿的药。医生原来给我开过药方....” 邵凛空满是戾气的眉眼缓和了一点,“那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她恍然大悟的从包里掏出手机,再按怎么也不亮了。讪讪道:“这个,我没注意到啊,它关机了...” “你是傻x么唐允,你再不回来我准备去报警了!”这句话纯粹的是抱怨意味了,邵凛空满脸怨气好像扎破了的皮球,迅速的消退下去。 “对不起啊。”她蚊子般哼了一句。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对不起。” “再大点声。” “我什么都没说。”她拎着一袋药,正准备按门铃。邵凛空却从背后挤过来,“我有钥匙,有钥匙。”咔嚓一下把门打开了。 第三十章 流离 第三十章流离 倪家。 夜里十一点钟,新的报告和照片被放到了倪正声的办公桌上。 倪正声本来正站在看落地窗前看池子里的荷花,天热的时候花开得不好,嫣红的颜色全都蔫巴巴的,只有几枝荷叶还擎举着浮在碧水上,蓬蓬盈盈,留了几分凉意。院子里安静无人声,只有蛐蛐偶尔叫两声。 倪家的宅子翻修了三次,每次都装修的愈发精致,也别费了心思在上头。按说墙胚已经老了,花的钱买两栋别墅都够。只是宅子主人贪这块旧地,愈发的不肯般,于是继续用钱财打理着,慢慢悉心弄出风景来。去年附近地皮拆迁,房产公司拿了合同来说是平米按五位数的价格算,最好也没成。负责人被倪宅的主人请进去谈了点别的,后来出来的时候汗涔涔的,此后再没人敢来谈搬迁。 新宅子是四合院的样式,青砖绿瓦白墙,院子里还辟了池塘出来,夏天的时候水汽充足能吹起凉风来。池子里养了几条鲤鱼,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全死了,也就不理会这茬了。倪家的下人私下传是宅主威煞太重,养不起活物。倪正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流言传的满天飞。 他对于这些事够宽容,宽容的不像他的风格。 是觉得无关紧要而已。既不会形成威胁,又能恰到好处的保持一点距离,那些人才会对自己远而敬之。 从民国初年到现在,风云变幻几度更流,到最后倪家的宅院里长居的不过只有他一个后人而已。 他坐在摇椅上,把那些照片从桌上依次排开,请的人手法不好,那些照片里的唐允全都是脸部模糊,失了焦的样子。都是当天的行程,在邵氏面试助理,然后傍晚去了半山公墓,呆了三个多小时。倪正声眯起眼,有点想不起来她上次呆这么久是什么时候了。 该是又遇上难题了。 那是个死心眼的孩子,有什么事情都觉得自己能担着,有担当固然是好事,怕就是在死扛着。人前点头,背后却找墓碑哭去了。好像世人都欠了她几万块钱不肯还。 最后是唐允在拉面店里,对面坐着邵峻琪。 他的目光停留在唐允把邵峻琪手甩开的那一帧,然后把照片放回原处,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把唐允最近的通讯记录都调出来。” 唐允关上房门,把包里的东西哗啦啦倒了出来。 粉饼,口红,小镜子,钱包,手机,湿巾,还有一块电池。那才是有电的一块,她藏着一块没电的电池在包里,为的是随时有个理由去不接电话。 三张银行卡,一张工资卡,一张大学期间交学费用的,还有一张却是倪正声走前给她的,里面的钱数目巨大。不过她暂且没有用到的机会,她摩挲着金色的卡片,又认真的放回了钱包的最深处。 把手机换上电池,上面果真是成串的未接来电,有邵凛空的,还有邵峻琪的,她咬牙一个个删除掉。来电显示忽然亮了。 她被惊得手一软,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喂?” 倪正声从来不给她打电话,因为考虑到邵家这边可能会有人盯着自己。通讯记录可能会被查,翻出来也是一败涂地,见面也都是私下进行,没被人抓到过把柄。 豪门儿媳和大股东有私情,这听起来就够劲爆的,足以让她继那场婚礼后成为第二件市里谈论的焦点话题。 “遇到麻烦了吗?”倪正声四平八稳惯了,就算地球不公转他也永远是从容的那一个。 “没有。”她干脆的回答道,“我很好。” 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糊弄什么样的人,但在这个人面前她得保持冷静,否则随时会被看穿。 “如果你遇到麻烦。”倪正声看着外面突然卷起的一股邪风,几片叶子晃晃落到了水面上,荡出层层涟漪。“和我说也可以。” “如果有,我一定会的。”她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放下电话后唐允捂着腮帮子蹲在地上,不知是不是神经开始紧张,她牙一阵阵的酸疼,伴随着抽搐的感觉。好像下巴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邵凛空敲了两下唐允的房门,只听得到含糊的回应声,对方却迟迟不给她来开门。“你怎么了唐允?” 唐允觉得牙齿愈发的痛,快要在地上打起滚来。连回答邵凛空的话的力气都没有。她想让他等一会儿,一开口却吐出了小口浅红色的液体。 邵凛空把钥匙找出来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趴在地上的唐允和上面的....一滩血。 唐允迷茫的张开嘴,牙齿间全是浓重的红色。那些血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她明明也没有感到牙齿断裂之类的,可是血就哗哗涌了出来,像是拧不上的水龙头。 深夜十二点,邵凛空飙车连闯三个红灯把唐允送进了医院。 “医生,救救我老婆!”邵凛空被赶来的交警带走的时候还在浑然不觉的喊,样子像个等着老婆生产结果被逮捕归案的死刑犯。 医生蹙起眉毛,“真是造孽啊。”罪犯和家属生离死别,生了孩子没人照顾又衍生下一代悲剧。这些亡命鸳鸯们真是够了。 没想到等他看见唐允就愣了,眼前的女孩身材不算瘦削但是也绝对不胖,腹部无隆起脸庞没有典型的孕期浮肿。哪里有半分孕妇的样子? 唐允一张嘴,吐出了一小口血沫来。 “什么症状?”医生试着问道。 唐允不敢张嘴,眼光有意无意瞟向地上的那摊血, “吐血了?”医生直接把唐允摁倒,右手抄起手电筒让她开口扫了一下,最后挥挥手。“转口腔科。” “你们这是变相秀恩爱的方式吗?牙龈出血送急救室?”穿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大夫捏着唐允的下巴,“不要合上,对~”他听急诊科的同事八卦说有个富二代开车闯红灯送人过来急救,结果发现是口腔出血。然后等他看到的时候,立马也觉得好玩坏了。 这料简直尼玛能玩一年啊! 然后咯吱一声,口腔里某颗坏牙被取了出来。麻药打的很多,居然也没什么感觉。唐允不忍的看了看,半截已经蛀坏了。自己长龋齿这么久了居然都没发现。是神经太粗还是痛觉太迟钝啊。 口腔科的大夫显然比刚才的那个要话痨一些,“蛀牙也是有潜伏期的,刚开始觉察不到,因为不好的生活习惯之类的拖延了,结果爆发出来也很严重。你就属于这种情况。” 牙疼加上牙龈流血,连起来让邵凛空以为她得了什么绝症,这才急急忙忙闯红灯跑进医院来了。万一他知道自己就是蛀牙了,还不怒抽死自己啊? 最近真是压力太大了,搞得她一直没有放松,连每天的牙疼都感觉不到,再这样下去就离发疯不远了。 唐允愣愣的问,“我真的没有别的问题?” “有。” 唐允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牙龈出血缺维生素,要吃点维生素b6。否则以后还会再流血,而且止不住。” 她松了口气,大夫又仔细拖着她的下巴上了点止血药。“创口有点大,口腔因为比较特殊没办法隔绝包扎,上药后尽量避免见风。” 那就是不能说话了。她点点头,止血药渗进伤口的地方,真是丝丝的疼。 大夫叨咕了一句,“血的颜色好正....”她没来由的一阵哆嗦。 牙医还有看血纯度的爱好? 她抄起包往外走,忽然一拍脑袋。邵凛空还在公安局呢! 深夜一点,管家海明敲门进了倪正声的办公室。 “查了这几天大小姐所有去的地方,别的都没什么问题,见的人除了邵家外家的小少爷就是自己人。只是有一个地方不对劲。” “茵菲尔顶层的监控坏了几个,酒会那晚还没来得及全部整修。只能从附近的地方调摄像头看,那晚花房后来是不是又进去了一个人?” 他之所以用了疑问的语气,是在征询倪正声的意见。他每天流水般的见不少人,有下属有客户有竞争对手等等数不清的类型,后来走进花房的那个人是不是倪正声要见的,他却不清楚。 “那个人是谁?”倪正声摘掉眼镜,把签字的笔也一并放下。两只手交织成迂回的姿势。那是对谈话表示感兴趣的征兆。 海明把冲印出来的照片拿给他看,确实是模糊,黑色画质再加上夜色迷离,只能看到背对摄像头的是个年轻男子而已。两人站在花房背面,像是在交谈什么。 当晚唐允毛手毛脚的把花房里的植物全都打翻,原来是为了这个? 真是太蠢了,一旦败露就试图掩饰,掩饰又拉出更多破绽,最后谎言与谎言相套,也只是经营出了一个无路可走的死局。 “东家您认识这人?” 倪正声细细回想,在自己的记忆里仔细比对有没有相似的身影和面孔。把那张黑白照片放回到了桌子上。 许久之后他开口问道。 “昨天咱们在邵氏,江美香旁边坐着的那个人是谁?” 第三十一章 帮助 第三十一章帮助 唐允很晚的时候才从公安局里保释出闯红灯被拘留的邵凛空,其实也没费什么劲,只是根据邵凛空的意思给几个市里的领导打了电话,很抱歉地说自己的丈夫晚上因为送自己去医院闯了红灯,看样子要拘留几天。什么?您要帮忙?不用了不用了,邵凛空皮糙肉厚让他多在里面待几天吧,公公也说了必须得拘留才能长记性。不,不要叫他什么邵公子,就是个犯罪的庶民,还是不务正业的二世祖。什么,必须得帮忙?不不不,大半夜的麻烦您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心里过意不去呢。啊,那好吧。改天一定好好谢您。就是这样,再见。 几个警察被这对夫妻唬的一愣一愣的,脸色由黑转红再转白,最后客客气气的把两人送出公安局,客气的跟送瘟神一样。 别看邵凛空横行h市欺男霸女,但是还真的没闯过红灯。所以那些警察们还真的一个也不认识他。 邵家的家训在这个独苗面前基本就是有等于没有,但是有一点是必须要坚守的。那就是宁等三分不抢一秒。邵凛空唯独这一项遵守的比较好,可能是清楚自己只有一条命的缘故。 唐允没听医嘱见风了,出了大门就呜啦啦吐地上一摊血水。邵凛空又激动了一回,你没治好跑出来干什么? 唐允太委屈了,止血药和消炎药不能同用,大夫斟酌完只上了很少一点止血成分的药物在创口上。可能是觉得她也不用开口说话,创口就能自然愈合了,结果吐血吐得像癌症晚期一样。 她手脚并用,最后又用手机键盘解释了事情的原委。最终法则就是我不能说话,你不能奈我何。憋足了劲要把自己牙龈出血的事情翻过去,和邵凛空用手语扯了几句皮,两个人坐上车开始往回开。 凌晨的公路上没什么车,邵凛空把跑车敞篷打开,清凉的夜风就涌了进来。 唐允捂着嘴,生怕自己又吐血三升溅了邵凛空的车座子。表情讪讪地,跟诈骗被抓现行的女犯人一样。 “你这么多灾多难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啊。”邵凛空一副无赖嘴脸,讲起话来也有点贫。他伸了个懒腰,手又落到方向盘上。 能怎么活下来的,靠运气呗。女娲造人不是偶然吗夸父逐日不是偶然吗人类的产生和起源还是偶然呢,病秧子就不许活下来了? 她并不能把这层意思都确切的传达给对方,想了半天只能摇了摇头,无限憋屈的模样。 邵凛空反倒笑了,拍了拍她脑袋,像安抚炸毛的猫一样。 邵家没养什么活物,邵凛空看起来却是个很会哄宠物的人,如果养个小猫小狗肯定也是无限温馨,每天出去遛弯什么的,能吸引不少眼球。 唐允想起自己那窝被烧的精光的蚂蚁,有些人是真的不适合养东西。 邵凛空感叹道,“你真像盼盼。” 盼盼是谁? “我养的宠物,以前超级喜欢,出门都带着。后来冬眠的时候让傅翩大傻逼放外面水盆里,冻成冰块了。” 等等,冬眠是特么几个意思? 在她意识里能冬眠的除了乌龟就是熊了啊!邵凛空看起来脑袋顶上就自带绿光的货肯定和王八是亲兄弟,一胎生的啊! 她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根削得尖尖的眉笔,戳在了邵凛空脖颈上。 公路上奔跑的玛莎拉蒂立刻打了个弯,幸好周围没其他的车。邵凛空连着哎呦了好几声,总算为他的嘴贱付出了代价。 “唐允你个傻x!” 唐宇反而觉得自在多了,市里姓唐名允的女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肯定说的不是她。 邵凛空捂着脖子,“别看别人说的就是你!” 这个白痴。 整个邵宅都黑着灯,两个人摸黑进去。唐允掏出手机想开闪光灯,马上就被心细如丝的邵凛空按了回去。“我妈他们肯定都睡觉了,你开灯把他们吵醒怎么办?” 唐允深以为然,在一楼开灯会把二楼的人吵醒,然而嗓门高的堪比高音的邵凛空却不能把人吵醒。邵家人都是睡眠选择症吗?每天能够自如的在被灯光还是被人声唤醒之间切换来切换去? 一楼很黑,黑到必须摸鱼前进。唐允试着扶着沙发往里走,邵凛空的声音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欸?” 她条件反射的回头,然后被对方抱住了。 邵凛空浑身温度跟洗完热水澡差不多,传到她鼻尖全部都是浓郁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她牙又开始丝丝的疼,邵凛空转而把她抱的更紧了。 这什么情况,孤独的邵凛空又觉得人生飘零需要女生的怀抱来温暖了吗? 她挣扎了一下,邵凛空不放手,直接把她摁倒在地上。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两个人的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唐允毫无防备的被他摁住,动弹不得。 我擦嘞?难道人生寂寞如大雪崩的邵凛空觉得生命空虚需要女人来填充了吗? 她试图把压在她上面的人推开,然而只是徒劳。对方结结实实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空气里都是灼热的暧昧的温度。 “唐允。”他含糊不清的说道,“来对我毫无保留的敞开一切吧。” 邵亚宏第二天早早地到了邵氏,大伯母江美香今天不带他,他被临时分配到业务部实习,特许可以跟着业务部长参加所有的公司活动。周围职员看他的眼光都不太一样,这是种预示,预示着他不会在普通职员的位置上干很久,千人千路,既然拿业务部长的阅历来培养他,那么意味着他以后可能坐上不低于业务部长的位置。 业务部长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态度却很祥和,把他扔到助理群里去观摩了。邵亚宏混在一帮高跟红唇的女助理里,窘迫的极其不自然。 他堂兄邵凛空很晚才来,吹着口哨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身边跟了个新助理,是个小男生。 助理? 邵亚宏在会议室里听业务部开会,拿着笔却写不出字来。他昨天到邵氏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堂嫂唐允....为什么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特别呢? 他猛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和这位堂嫂说过话。就在那天晚上的酒会上,华服的唐允站在阴影里,最后和他说了些什么。那些话很有分量,他还能记起恐惧的感觉。 唐允拿什么东西威胁了自己呢? 重度游戏狂的后遗症又开始显现,邵亚宏记不清了。 中午,公司餐厅。 邵亚宏扒拉着餐盘里的菜,没吃几口就发觉自己对面坐了个人。大概五六十岁,鬓发白了一半,穿的衣服像是管家。 那人冲他温和的点了一下头。“您是邵家二房的少爷,和我也算熟人。这次来主要是想问您点事情。” 那人从拿着的公文包里往外掏东西,邵亚宏没来由的感觉到危险袭来,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把盘子推开走了出去,背后的人没喊他。 不过十分钟后他很快就后悔了。 邵亚宏在地下停车场,被一群训练有素的人围了起来。 那个管家模样的人分开人群走上来,仍然非常谦和。“我说过了,您是邵家的少爷。我们也不能随便为难您,只要您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从怀里把照片掏出来,“这个人是你吗?” 邵亚宏一看那张照片,瞳孔猛然收缩。他认得出那是自己,但却想不起那场谈话到底是有关于什么。脑海里无数的碎片涌上来,片片都是唐允极具威胁性的脸。 她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 领头的人过来看了一下他的反应,示意可以把他松开了。管家瞄了他一眼,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 地下停车场空空荡荡。 邵亚宏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点进自己微信,从那里找到邵凛空的微信号,又试图去那下面翻所有评论和点赞,他要找一个能联系上唐允的方式。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允早晨起来对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色,因为睡眠不足略微的有一点憔悴。整体看起来还是看得过去,然后她揉了揉腮帮子,往洗手池里吐了一滩....血沫。 这已经很好了,她安慰自己说,最起码不像昨天晚上那样呕血了,看起来鲜红鲜红的真是吓人,跟中了鹤顶红一样。 妈个鸡的邵凛空。她痛骂了一句。 昨天晚上非常奇怪的把她推倒,然后说“你要毫无保留的对我敞开一切”。唐允非常懵逼,这是要脱掉衣服的隐晦暗示吗?邵凛空是觉得她不够主动?她想了想,好像婚姻协定里没有陪睡的项目,也就是说如果邵凛空想跟她睡,至少得是自己的主观意愿。不能靠她来强求。 她想了想,理性的把大写的帅的邵凛空推开了。 然后情况就变了,邵凛空开始趴到她旁边,试图说服她要毫无保留的对自己敞开心扉,因为坦诚相见是婚姻的重要和谐因素。所以你要把关于你的一切都告诉我,让我充分的理解你,这样我们才能在幸福的路上越走越远,所以为了幸福的生活,你有必要把你的方方面面都和我讲述一下,最好是写出来集结成册出版方便阅读,这样你不知道去哪儿我才能找你啊,你伤心了我才能知道怎么安慰你啊,你发脾气的时候我能知道怎么劝解你啊....哎你为什么打我,卧槽老子说的都是真的! 他呵出的热气还停留在耳朵边,然而真的是.... 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理由好像非常详细,但是交流的方式真的是不能忍。 她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的邵凛空,直接一拳把对方揍出鼻血了。 毫无保留的敞开一切!敞开你妹!有歧义啊知不知道,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白痴! 人生赢家邵公子上的暴力学第一课,就是终生难忘的“说话不能有歧义”。主讲人是他名义上的老婆唐允。 第三十二章 孤立 第三十二章孤立 邵凛空站在自己公司的办公室里,哗啦啦的翻文件。手里的章页像是流水一样溜过去,新来的小助理不时地过来敲下门问这个怎么做那个怎么做,他都非常有耐心的一一回答了。 邵公子上次对男人这么有耐心的时候,大概是十几年前上小学的时期。 很正常,他是个有着正常性取向的男人,本着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原则当然不会对一样的大老爷们有什么好感,他和铁哥们傅翩并称h市两大男子沙文主义的猪,男子沙文主义用大白话解释,那就是直,男,癌。 是的,百分之百的纯正直男癌,当然不是以玩弄女性为己任的那种,而是说他们坚信男人应该承担大部分的责任,从买房买车刷卡付账到拉椅子之类的小事,女孩子就该吃吃玩玩怎么开心怎么弄好。至于那些画着性冷淡妆容冲锋陷阵的女白领他们也爱,只不过是另一种爱法。具象化来说,就是孔夫子的“敬鬼神而远之”的那种。 某天傅翩被介绍和一个年收入20万的女白领相亲,回来就说哥们我有幸见识了直男癌的另一种极端啊,邵凛空很好奇的说难道是软饭王?傅翩摆手说不不不,是直女癌。 这就要从那次惨绝人寰的相亲开始说了。女白领小姐的月薪大概是一万八千块,傅翩在自家公司当老总,除了偷税漏税的钱扒拉点进自己兜里给美女买钻戒外,一个月也就五万的正式工资,当然那点工资算个毛,他,有,家,里,的,卡。否则那夜总会扔下去的五千万是从哪搞来的。 女白领小姐很客气,傅翩也很客气。小姐介绍了自己的工资,然后趾高气昂的看着傅翩,当然在她眼里傅翩就是个凤凰男,靠着辛勤工作还房子贷款的那种。人家小傅毕业的时候写在他名下的房子就已经五套了好不好。傅翩客气一笑,说你知道吗现在都说伴侣的工资是自己的两倍最好,是最理想的财政状态。 白领开始把下巴抬起来了,说你不会才九千块吧,这个工资够在h市买什么啊,市中心的房价早就涨到了一万一平了吧啦吧啦,你们男人不会专等着找我们这种的吃软饭等现成的房子吧。 傅翩笑的更开怀了,不是的小姐,我的月收入是你的两倍。正式工资税前五万,扣税什么的我不太懂,因为公司是自家的,你想知道税后多少钱我得给你打电话问问我家财政。 然后美貌的女白领脸上的粉底就一块一块碎了下来,隔着咖啡的蒸汽都能看到她眼睫毛在颤抖,“啊,原来是这样啊。”对方肃然起敬,看他的眼神也从排骨成了五花肉。 傅翩不慌不忙的喝了一杯咖啡,说小姐你还继续谈吗,我日程比较紧约了很多人的,哎你们公司是那间?是吗那家公司原先和我们家有合作欸,老板在酒会上喝成个球了说他要有女儿一定要嫁给我。嗯,就这样,再见。 傅翩此生最恨女白领。 邵凛空听完笑的跟傻逼一样,从此h市两大男子沙文主义猪的名声渐响,无数美女争相投怀送抱。“税前五万”成了相亲里的新词汇,专用于形容那些继承了家业却不声不响的富二代。和二八五万相对应,因为对于高调的富二代人们都会说“这小子拽的二八五万一样”。 邵凛空办公室的门又响了。他喊了一声“进”。 新来的这个助理实在太勤快了点,一点躲着自己玩的觉悟都没有。像之前唐允当助理的时候偶尔还会私下偷吃块糖,这个小男生身上味道太干净,估计连矿泉水都不喝,只喝白开的。 而且声线也很奇怪,不是娘炮却胜似娘炮,总带着那么一种矫情的味道。再加上那典型的瘦弱身高,邵凛空真以为他是个典型的受。 难道同性恋之风已经这么盛行了吗? 耳边掠过一阵清澈的风,像冬天树梢上压着的雪,微微的芬芳仿佛坠落枝头般朝他席卷而来。 他觉得耳朵边有点痒,不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这小娘炮还换了香水过来勾引他? 市里谁不知道他邵凛空是个直男,直男癌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确吗?特么的为什么还总有人试图掰弯他!不约,叔叔不跟你约! “闪开。”他把文件推一边去,把电脑打开了。 “欸。”软软长长的调子拖着传过来,邵凛空一愣。 眼角的余光里瞥见有裙子的一角,又惊艳又落寞。软软的布料里包裹着细长的腿,腿的主人在看她。含着好奇,惊讶,与数不清的娇憨顽皮天真只有小孩子才有的东西。 比起长大成人来,苏妍显然有另一种天赋,她擅长保持自己的所有天性,即使岁数在飞速的长却又有着幼童的心思,那不是简单的装嫩,而是情绪就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一举一动都带着旧日成长的痕迹。单纯的让人爱,虔诚的让人恨。 邵凛空想起有人说过的一句话,因为性冲动所想起的女人是好女人,但是因为女人而有性冲动,那才是值得爱的女人。 苏妍对着他笑,他没有笑。 “你怎么来了?” “欸,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你好像从来没说过这句话。”苏妍语气里没有抱怨,更像是不解,就像是猴子抱怨今天没有糖一样,猴子不懂人类的规则,它单纯的莫名其妙。 她香甜的像块奶糖,源源不断的天真与脆弱就是她的香气,如果说无知是种魅力,那苏妍的魅力值是满分。 她睫毛浅浅的斜落下来,阴影的角度微小而可爱。牙齿细碎洁白,长发润的像墨汁,婉转的流泻下去,无尽的蜿蜒在雪白的颈子上。 真的是好可爱啊,邵凛空开始理解为什么有人一晚上豪掷十万块钱只为了苏妍给他一个人斟酒,那种独占这份美好与奢华的诱惑就超过了那个价钱,更何况是苏妍的手。 苏妍的手与唇,苏妍的全部的美。即使不拿着玻璃杯或者是任何的东西,她也美的足够让人血脉喷张。 他把落地窗的帘子拉上,然后转身抱住了苏妍,把她的舌头噙在嘴里,吻势凶猛而辗转。两人狠狠的撞倒在办公桌上。 一米六五的男助理想去敲少东的门,他还有点问题搞不明白。 然而手刚落下去就愣住了。那里面有细细的呻吟声,是属于女人的声音。男女暧昧不清的呢喃和相撞声,听着就让人红了脸。女人的哀求声和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愉快还是痛苦,一点点的蔓延开去。 他模糊的想起来,好像少夫人并不在这里。 可能出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他摇摇头,走开了。 倪正声对着办公桌上那张照片出了一会儿的神。 管家海明又一次走进来询问他的注意,他手落下去,过了半晌却把唐允的脸捂住了。 只剩下邵亚宏的背影。 “总得让她安心。” 他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叹息还是什么的声音,天色渐晚,邵氏大楼灯火通明,在他这个角度却看不到。他的办公室在大楼内部,因此再怎么璀璨也只能去猜想。或者干脆,站到大楼对面去看。 管家领命而去,剩下他看着玻璃幕外的夜色,无尽的华丽阴沉,似乎要下起雨来。 “会下雨么?”孩子问他。 过了下午乌云就开始积聚,不一会儿满空都是翻滚的黑色。已经有雷声渐渐传过来,在厚重的云层里酝酿着,很快就会降下来。 神话里雷电有专门的神明负责,雷公打锤电母击电。他们的下属是种叫附稷的鱼,会追着有罪的的人往下劈,不劈死罪人不会停止。 附稷不需要水而存活,它只游动在天空里。游荡着尾巴,嘴里一吐就是闪电。女孩儿听的神往而羡慕,心里大概是想自己养一只该有多好。 她是想把害死父亲的罪人都劈死。 小小的孩子却积聚了许多的戾气,所说所想居然全是让仇人去死。全然没有任何浪漫天真妄想,也许是已经消磨没了。 含着怨恨,含着痛苦,不死不休。 不过一时三刻开始下雨,暴雨将倪家的别院冲刷的一片泥泞,草丛砖石无一幸免,雨水汇聚成一条浅浅的小溪,顺着排水口往外走。她站在檐边看掉下来的水珠,点点落地后复又激起。专注的好像没有别的事情存在,整个世界都是那些雨点。 那些雨水溅在她的脸上,女孩好似浑然不知。 既不知也不觉,是他养大的唐允。 她也许经常玩这种游戏,站在有水的地方数水珠、数雨点,数一切能数的东西。唐继铭最后的几年过的极尽落魄,能给女儿的不过是这种贫乏的方式来取乐。住的房子也破旧不堪,这么不用心的父亲硬是占去了她生命的大半,还真是...天道弄人。 是的,天道弄人。之所以为天,是因为天善弄人。 第三十三章 苛待 第三十三章苛待 邵亚宏下午没有上班。 高大的业务部长并没注意这件事,他一天里要开无数的会见无数的客户签无数的单子,业务部本来就是最繁忙的部门,每天高峰时候所有人都脚不沾地。所以也没注意到江美香交给他的邵亚宏去哪儿了,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助理面面相觑,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然而全然不是,邵亚宏躲在车里发出一条信息。好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即使这根稻草可能是根勒断脖子的铁丝。 他用关联好友、微信、人人,几乎所有交际圈上能用的东西,总算找到了关于唐允的蛛丝马迹,从个人主页上摘取了朋友的手机号码,再用人人网上的校友的名字给她的朋友打电话,询问联系方式。如是折腾到了傍晚,他终于得到了唐允的手机号码。 那天晚上就会上发生的事情像是刺一样插在他心里,不弄清楚绝不会安心。他到底沾上了什么东西,以至于被那些人缠上,他都想问个清楚。 “我想跟你谈谈。”他颤抖的编辑完短信按了发送键。手抖得像是筛子。 从那条短信跨越信号基站开始,无数的信号脉络闻风而动捕捉上了它。电流沙沙作响,信息吱吱叫着,很快就如同被拧了头的兔子一样被截获了。 我想跟你谈谈。 这句话被几个人推测了含义,被错误的理解为了威胁。而收件者唐允却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城市中的另一股势力行动起来,目标是朝着那个发出信息的手机的持有者。 从这一刻开始,邵亚宏的厄运开始了。 唐允收到这条没头没脑的短信时还觉得很奇怪。她不认识邵亚宏的手机号码,但是她会分析和推断。所以当她沿着信息网往里推的时候,没多大功夫就发现那个号码属于一个叫邵亚宏的人。 他的社交网站全部都是公开的职位赛事信息和网游资讯,隐私就像鸡蛋里的蛋黄,轻轻磕破后流在地上,全是黏腻的触感。 邵亚宏接通了唐允的电话,那个冰冷的女声说:“把手机扔掉吧。” “什么?”他一时没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把你的手机扔掉吧,你很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邵亚宏有没有被人监控她不清楚,但是她的通讯线路里有多少人在看着却明明白白。倪正声如果知道....他如果知道的话后果最严重,邵亚宏还想跟她维持交易关系,可是倪正声却未必愿意。 没有永远的结盟,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前一秒她帮邵亚宏逃脱了倪正声的注视,后一秒就可能成为倪正声杀邵亚宏的帮凶。 或许他死了就是天下太平了。 然而唐允不能忍,因为自己的一个失误去害死一个人,那些罪责要全部...算在她的头上。 “我能帮助你逃出去,你走还是不走?”邵亚宏站在电话亭前,那头的唐允焦灼的近乎发疯。 “我为什么要逃?”他有些奇怪。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她嘶吼着,随后冷静下来。“你那天究竟在花房里看见了什么?” 邵亚宏嗫嚅着,“我都想不起来了。” 两个人见了一面,在街角的巷子里。唐允穿着及膝的风衣捂的严严实实,听邵亚宏讲完后迅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邵亚宏把什么都忘了,但是倪正声以为他知道。 而现在的情况是,没人清楚到底邵亚宏知不知道。 这种间歇性失忆并不可靠,万一哪天他全部回忆起来了还是定时炸弹。没有人会担着这种风险保下他,再等他哪天自己想起来。 他知道或者不知道,都是死路一条。 要么就把事情的原委清清楚楚的告诉他,然后让他去威胁倪正声,双方互相握有把柄互相不说,但是显然行不通。 再不就是让邵亚宏出国,借着邵氏的名义来保护他。 邵亚宏心里却坦然了,当他见到唐允后回忆起了大半部分细节。她站在阴影里和自己说的大半部分的话。 “那里面是我男朋友。”“你就算告诉他们所有人也没关系。”“你猜他会不会杀了你?” 几句话盘旋来盘旋去。花房里面的记忆还是一团混沌。最重要的信息始终没有抓住。 她略一思索,“给你大伯母打电话,请求去邵家住几天。然后你呆在邵家暂时不要出门,等有出国考察的项目的时候再想办法把你放在里头。” “我要报警。”邵亚宏迟疑了一下握紧手机,做出了此生最作死的决定。 唐允直接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没必要再保这个蠢货,上天大概是准备让他死的。 邵力学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刚才秘书打进来电话说他侄子邵亚宏没来上班。他稍微有些意外,不过马上想到可能是妻子安排的。比起自己,妻子对二房的眼光要更客观一些。能不计前嫌的把侄子亚宏弄进公司就可以看出来。不过大概二房不领情,侄子新鲜了一天也就不来了。 他想了想,还是给妻子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说明了一下。归根结底还是亚宏的爹妈,自己的弟弟和弟媳不给力,不愿意把儿子往好的前程上送,甘愿让他窝在家里不出门。妻子好心办坏事,别太介怀才好。 “没有来上班?”江美香往脸上涂着新买的精华,边拍变深呼吸。“不会吧,我看那孩子挺有热情的,今天还让他跟着业务部去观摩学习呢。没准是临时有事耽搁了?” 邵力学对这种积极的揣测一向不在意,“可能觉得业务部太小,小鱼池子放大鱼,委屈了。”他一母同胞的弟弟邵力伟不过才是个小股东,江美香想把侄子往部长的方向上培养,是真给了不小的面子。不过既然人家看不上,也就没必要非要热脸贴个冷屁股了。 “你别这么揣度人家,好歹是你侄子。”江美香埋怨几句,把面膜纸小心的展开敷到脸上。“我会说他的,你先忙吧。” 她坐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唐允推门进来了。 “江阿姨。”她匆忙的点了一下头。江美香穿着真丝的睡衣,面膜贴的密不透风。而唐允却捂着长长的风衣,看上去冷的不行。 “外面很冷吗?”江美香有点诧异,“你先过来暖和一下。” 唐允这才注意到自己奇怪的穿着,赶紧把风衣脱了下来。“没事,以为会下雨才穿上的。” “听说你昨天牙龈出血了,往外吐得都是血。把我吓一跳。”江美香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她的下巴,“好像确实有点肿。” “凛空小的时候也这样,没事的。”江美香愉快的往沙发上一倚,“都是不爱吃蔬菜闹的,我那好像还有他吃剩下的维生素,待会儿拿给你。” 邵凛空小时候吃剩下的维生素,应该早就过期了吧。唐允偷瞄邵母的脸色,没什么不满。那就不是在借机整她,就是纯粹思路直而已。 “我那儿还有好多凛空小时候的东西,他穿过的小鞋,掉的第一颗牙,喝奶的奶瓶都在储物室放着呢。没事就拿出来看看,感念一下生儿子养儿子的不易。”江美香回忆起过去岁月来,“养儿子真不防老,他越大我越老。” 这种洒脱的思路把唐允惊艳了一下,原来以为江美香是个运筹帷幄的女强人,有时候柔情起来还是相当挥洒的。“但是,小孩子掉的牙不都得扔到外面去么?” 她小的时候也会认认真真的把掉的牙收集起来,下牙床掉的牙要扔到房顶上,上牙床的牙要扔在水沟里,这样新牙才能长出来。 江美香愣了一下,随后乐的满地打滚。“对啊,那颗牙是我等着他扔掉然后又去捡回来的。要不他舍不得给我呢。哈哈哈哈。” 豪门原来都是这样养儿子的? 唐允想象着年轻的江美香等邵凛空扔掉牙齿后自己再偷偷地往回捡。场面还真是意外的....好玩。 那就是普通的母亲和儿子吧,正常的生活和长大,也有许多吵闹和幸福的日子。没什么过度粉饰的痕迹。邵家富贵了二十余年,而邵家人染上的浮嚣习气较之其他人家真是少之又少,邵凛空一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却也知道尊老爱幼女士优先,流氓了一点却并不混蛋。 但就是这样的一家人,却夺走了她的家庭呢。 唐允有些怏怏不乐,想着每天回家迎接这样的妻子和儿子的邵力学,是怎么签发了那一纸让自己家破人亡的合同书。是怎么用对家庭以外的全然不同的冷漠去剥夺了她的所有。如今他家人健在,她却茕然一身。 空荡荡的活在世上,毫无寄托。就像一副躯壳。 就连复仇也复的窝窝囊囊,一点也不快乐呢。 她盯着江美香的脖颈出神,双手着魔般不自主伸了过去。 如果让他们都死了呢?她就可以不再忍受这样的生活,可以从仇恨中解脱出去,只要他们都死掉的话....她有冲动想扼住那副脖颈,如果这种死亡能让邵力学痛苦万分的话,那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她也有报复仇人的权力啊。 马上就要触碰到她皮肤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呢?” 江美香扭头,看到是邵凛空,脸笑成了一朵花。 “我们谈你小时候的黑历史,四岁掉牙死也不肯给我,后来我骗你说要丢到水沟里才能长新牙。你恋恋不舍的扔了,那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 邵凛空露出无奈的表情,“妈,那些陈年旧事就别说了行不行。” 然后又加上一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着把我牙捡回来了,还跟我爸说要好好留作纪念。” 江美香乐不可支,邵凛空直接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带过一阵浅浅的气息。唐允嗅了嗅,那味道有点像冬雪。 这个季节当然不会有雪花,那种味道应该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我有点累,新来的助理特别傻x,费了不少劲。”邵凛空撸了一把头发,他头发本来就长,蓬蓬扎扎的有点像野草。“我先上去洗澡了。” “慢走啊儿子!” 这话不是她说的,而是邵凛空他妈说的。 江美香一拍手,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桌子下拽出一个盒子来,包装的很精致,用黑色磨砂的硬纸袋装着,唐允认出那是款香水的牌子。几年前刚进入国内市场的安娜苏精灵,香氛每款都很少女,价格却一点都不幼稚,每毫升将近三百块钱,分分钟贵死人。 香水? 她一怔。 “朋友送的,听说好像是叫什么夏花系列的,我一个老妖婆用显得很装嫩。”江美香露出些许的自嘲,“你要不要试试?味道很不错哦。” 夏花冬雪,唐允好像想到了什么。那是来自一个女人的香水气息,并且是个爱好很特别的女人,性子也许很冷,否则不会用这种冷门的香水.... “这个牌子市里用的人少,识货的人可不多,都一窝蜂的去抢dior,gi了,那些大牌未必好用。”江美香把头发拨到耳后,一边揭脸上的面膜一边起身回卧室。 她脑海里闪过一阵噼里啪啦的火花,把盒子接了过来。 那个女人会是谁? 第三十四章 逃跑 第三十四章逃跑 苏妍回了家,刚进小区就接到了快递的电话。最近她买东西很频繁,连快递员都认识她了。她既不催送货,收件的态度也很好,不少快递员都愿意先到她家去,即使每次只是签个字的功夫。 说来也是,又漂亮又和气的女孩儿谁不喜欢呢? “我在楼下呢,你拿到小区门口就可以了。”她朝着远处的快递员招招手,“在这儿呢。” 穿着绿色快递服的人走过来,把盒子递给她。那上面的标识是某款香料,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东西一样。 苏妍签收后把笔还给他,满怀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每次都让你等这么久。” “没有没有,送快递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快递员盯着她的盒子和细瘦白皙的手臂,“您经常买香水吗?”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味道格外好闻,在七月流火的夏天也有种冰凉的感觉。 “给男朋友买的,他喜欢这个。”苏妍羞怯的笑笑,“他不喜欢不同的味道。” 那她还真是挺爱她男朋友的。快递员羡慕的想,能配得上她的肯定是个非富即贵的人物。 苏妍依旧保持着那种笑容,直到快递员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 是她,送给她男朋友的。 她男朋友很爱她。 爱到只有她一个人, 邵亚宏在外面晃到凌晨时分才回家,他不敢回邵氏,经过地下停车场那件事后就开始对邵氏有了本能的厌恶。连带着对大房一家人也有点忌惮,说起来本来让他落入这个境地的就是唐允才对。他没理由去相信那个女人,即使她看起来太过好心。 毕竟她威胁了自己。 他把车开到楼下,有点头疼怎么跟家里人解释这件事。他妈董淑含还以为自己好好的在公司实习呢,这时候突然提起来肯定会不高兴。邵亚宏把车门关上,抬头就可以看到自家窗户里亮着的灯。他爸有熬夜看球的习惯,现在是凌晨一点钟..... 他脑袋“咚”一声撞到车窗上,随后双手被人摁住,戴上了冰凉的铁圈。“不好意思了。”拘住他的人狞笑了一下,“跟我们走一趟吧。” 楼下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路灯还亮着。邵亚宏想开口求救,立马脖子就勒紧了。那人勒紧他脖子把他踹倒在地,头撞到了花坛的水泥边,立马就见了血。他疼得说不出话来,下巴脱臼了。 邵立伟听到了泊车的声音,以为是儿子回来了。走到窗边却只看到一辆开走的面包车,电视机的荧光闪着,“巴萨进球了,九比一!” 无数人声在赛场上呐喊着,他有点纳闷儿子为什么那么晚还没回来,很快就想到工作繁重之类的事情上去了。儿子邵亚宏才刚进入邵氏两天,居然就要加班了。 他喝了口啤酒,卧室里传来妻子董淑含的抱怨声,电视机的声音太吵,她睡不着觉。嘟嘟囔囔的骂了几句就关紧了房门。 这一夜无人入眠。 唐允是被楼下争吵的声音闹醒的。刚开始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连梦境都盖不住了,她只好睁开眼睛。 不对,好像真的有声音。 她屏住呼吸去听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女人争吵的声音。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邵亚宏一夜未归,董淑含早晨到邵氏寻人未果,顿时就恼了。连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到儿子,似乎是下午就没去上班。打手机也打不通,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能丢了? 于是董淑含气冲冲的跑到邵家来兴师问罪,矛头对准了要把邵亚宏安排进邵氏的江美香。 江美香好心办坏事,有心提拔侄子反而被这一家人怀疑的不能再怀疑,顿时也没了好脸色。冷冰冰的道,“不知道,我也没见到亚宏。邵家做生意又不是拐卖人口,你还觉得我把他藏起来了还是怎么着?” 董淑含涂脂抹粉的脸立马就黑了,指着她鼻子骂个不停,嗓门也越来越高,按说两人是妯娌,江美香又是大嫂,董淑含这样实在是不合规矩。她只是冷眼看着自己的弟媳妇在那里骂个不停,最后威胁道不找到儿子就去报警。 报警关我屁事,人又不是我弄没的。江美香斜了她一眼,“尽管去报,还能是邵氏把他拐卖了不成?” 那又不是一个孩子,二十多岁的完全民事能力行为人,真想去哪也拦不住。董淑含明显小题大做的严重,拿这个和大房翻脸,真是玩过分了。 董淑含掏出手机却没按110,而是接通了邵力伟的电话和丈夫哭诉起来,言里直指江美香欺负了她,欺负了整个二房,不但狼心狗肺算计自家人,而且要报警抓她。 江美香叫了个佣人来,“把门外的保安叫过来,这人私闯民宅。把她拉走。”说完指了指董淑含。 董淑含鬼哭狼嚎的被进来的保安拉走了,临走前还在指着江美香的鼻子骂。“你别以为你们大房侵吞财产的事情就没人管了,我们现在没权没势也不会怕你们。” 到现在还觉得是大房霸占了属于二房的遗产。江美香哼了一声,吩咐佣人把门关上了。 当年老爷子分家的时候划得清清楚楚,要不动产还是要公司。邵家当时只有一家不死不活的小公司,连办事地点都是租来的。连续几年都是亏本的状态。跟个烫手的山芋一样没人愿意要。董淑含早早地忽悠邵力伟把房子的地契攥在手里,后来邵氏发家了成了上市公司。那几栋老房子也没拆,成了不值钱的烂尾楼。董淑含这时候哭着喊着说是二房吃亏,她怎么不好好拿镜子照照呢? 就连二房那些股份也是白拿的,邵家的老太爷临去世把两兄弟叫到床前,含泪叮嘱说兄弟俩要互相扶持,然后就停止呼吸了。邵力学被老父这么一说愧疚的不行,再看看混得平平淡淡的弟弟。邵氏的股份里属于她公公的那份就顺理成章归了二房,本来邵力学已经是董事长了,这些事情也不必计较。二房居然就成了蹬鼻子上脸的典型,年年打脸年年装可怜,就差不厚着脸皮过来要走半个邵氏公司了。 江美香越想越生气,恨不得直接打电话给邵氏让侄子别过来上班了。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是她太冷静,而是侄子现在还找不到人。 “江阿姨。”唐允在楼上试着喊了一声,“您怎么了?” “凛空那个堂弟,亚宏,说是没去上班。家里找不着人,跑我这来闹了。”江美香揉着额头,想了想又招呼她下来。“给你看样东西。” 唐允依言走过去坐下,江美香拿出一厚摞文件来,“看看吧。” 她拿起来一看,是盛远贸易的股份转让书,受赠人是自己的名字。 孙家居然真把这么多钱给了自己,她一时半会儿有点接受不了。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么厚厚一沓代表权力和金钱的东西摆在面前还真觉得招架不了。 “有个常用的说法,叫下层为钱奔波,中层用钱享受,而上层拿钱来玩游戏。”江美香缓缓叙述道,唐允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想到了孙家想收买自己的那层意思。 那邵家是什么意思,希望她不要被收买吗? “拿着这些东西你就可以加入加入盛远了,孙家那里偶尔也可以去去,毕竟是他们名义上的干女儿。”江美香直直看向她,“邵氏这次靠孙家挺过了这场危机,但是不需要感谢他们,你明白吗?” “因为这不是无条件的帮助,孙家伸出援手的同时,也会从邵家这里拿走更多。有借有还,这才是商业。” 唐允似懂非懂的点头。 “孙家那对夫妻也老了,跟我们年纪差不多了。他那个女儿守不住家业,孙亚纲肯定天天怕家产落在外人手里。孙莎莎是个跟她姐姐差不多的女孩儿,太容易被人骗,假如被人算计了真是有苦说不出。” 江美香又变戏法般拿出一叠文件来,塞到唐允手里。 这次唐允才是真的震惊,那也是一份股权的转让书,甲方是....邵氏集团。 受赠人仍旧是她,她翻了几页,5%的股份。孙邵两家的联姻不过也就是送出去6%而已。如今可真是大手笔,那些东西足够她当个小富翁的,说是一跃成为人上人也不为过。 可是给她又有什么用呢? 要用这么大代价拉拢她吗,她自恃在这场合作里起不到那么大的作用,充其量只是枚棋子。 居然值得江美香这样对她? “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你可以持有邵家5%和孙家3%的股份,拿到市场上抛售也可以,转让给别人也看你心意。不过我有个条件。邵家的股份会在你和凛空解除婚姻关系的时候自动作废。” 她惊愕的抬头,觉得自己压根没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刚开始她习惯性的理解为如果拿了这些钱就得离开邵凛空,但是转念一想不对,而且正好相反,江美香的意思居然是说只要她和邵凛空在一起就能合法持有这些股份。也就是说希望他们不要分手? 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第三十五章 博弈 第三十五章博弈 江美香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正常的不得了。仿佛送给唐允的不是价值连城的股份,只是一个小东西而已。 唐允心里暗自分析着她的想法,也许是希望她和邵凛空维持稳定的关系,这样邵氏的危机才能得到良好的解决办法。或者就是怕她拿钱跑了而已,用这种条例可以保证她的忠诚,至少可以一直呆在邵家。 最后也是最不可能的一种。 她希望自己能和邵凛空在一起,假戏真做变成真夫妻? 这会有什么好处啊,她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明面上还是个孤儿。她以前曾经猜测过邵家会给邵凛空再挑一个合适门第的妻子,等她悄无声息的从公众视线中淡出去的时候再结婚就行了。如今她却猜不透了。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唐允实在迷茫的不得了,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那上面的股份都是从江美香的名下转过来的,并且以赠予了孙家百分之三为前提,能有百分之八的邵氏股份的所有权肯定是江美香的极限了,也就是说这一行为能完全把她剥成空壳子。冒着自己变成空壳的风险也要收买她吗? “没什么,觉得你很合我眼缘。”江美香拍了拍她肩膀,“能合我眼缘的女孩子可不多,说不定你能跟凛空处的很好呢?” 邵凛空坐在自家公司办公室里。 他百无聊赖,觉得他爸的提议真是不怎么行。因为怕儿子迟迟接不上班,邵力学之前和儿子约法三章,每个月在公司呆十天,并且作息得和公司职员完全一致。干什么都行,去邵氏大楼里随便哪儿晃就可以,只要不离开这片地盘就算。 饶是这样邵凛空也觉得够苛刻的,听说过儿子逼老子退位的,老子逼儿子接班还这么积极的事情他倒是头一次见。电视剧里那些几个儿子争家产的情况完全不存在啊,勾心斗角之类的情况也没有。他老子也没有老当益壮接着再奋斗十年的觉悟,一心想把大权移交给儿子,奈何儿子不中用,大权没处交。只能仰天长叹,人生寂寞飘零如雪, 邵凛空开始试图和他爹交涉,他减到七天,他爹添到十二天。他乖乖的提出九天,他爹说十五天。交涉过程惊心动魄的够呛,最后商量好十天就十天,一天也不多一天也不少,就十天。 每天早九晚五八个小时,十天就是八十个小时。他有八十个小时在豪华的水泥笼子里度过,邵凛空索然无味,看着外面人来人往也不觉得很开心,一点都没有“这以后都是朕的江山”的觉悟。反倒是旁人羡慕的要死,看着这个含金汤勺出生的小少爷眼光也不一样。那可是妥妥的豪门继承人,有望成为下一代霸道总裁的人选啊。 他老爹就他一个儿子,邵氏集团不出意外的就传到他手上,然后再传给他儿子,他孙子,一代一代,直到成为传家宝或者集团破产了。不过,也许集团破产看起来要比他没有儿子难度大一点。 他开始琢磨着给好兄弟傅翩打电话,找家新的俱乐部或者夜总会去玩。对方很客气的就把他拒绝了,不约,叔叔我们不约。白天是上班时间,他还得穿西装打领带糊弄女客户呢,哪有空和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去。邵凛空看着微信里的聊天框,脸都气绿了。 妈个鸡,跟他抽烟喝酒泡姑娘的时候不是狐朋狗友,跟他高中一块在课堂上斗地主的时候不是狐朋狗友,这时候居然成了狐朋狗友?你他妈的良心呢负片儿!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挨个联系从前在一块玩的二世祖们,只要有活动就行,不管是飙车看车展party还是抽大麻叶子,自打结婚之后他日子过得闹心的不行,还没正经的出去社交一下。 但是他的狐朋狗友们显然不这么想,邵凛空自从结婚后就不出来活动是种信号,意味着你邵公子长大成人了管你的不是亲妈而是媳妇了,跟邵凛空的妈抢人显然要比跟邵凛空的媳妇抢人容易,所以对带上他这件事都有点为难,带了人家媳妇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发飙?万一想不开过来啪啪两个耳光你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得罪邵凛空的老婆就成了比得罪邵凛空还恐怖的事情。 所以,半天,一个约也没有。 邵凛空的脸都绿了,这时候忽然他的小助理推门走了进来。 男助理看少东这拿着手机激动的神色,一下子就尴尬了。 不会是在看a片吧?哎呀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他想了想,又退回到门外去重新敲了敲门。 “进....”邵凛空喊得有气无力,助理这种东西果真不能是异性,两只同性别的动物放在一起都会看不顺眼,更何况还是四肢健全灵长类的猿猴科的人呢。“什么事?” 邵凛空是闲人,能分配给他的都是些闲事,除了签个字审审资料外没什么难度,部下个个都是逍遥散仙,唐允那么兢兢业业的人还会趁没人注意在桌子下面吃个零食呢。就这样小助理还保持着一天烦他八十回的状态,求知欲是有多旺盛啊? 原来是后勤新的报销单子要他签字。 邵凛空拿着笔一挥而就,助理在旁边说道。“听说邵家的小少爷没有来公司....” 他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堂弟邵亚宏。那在他记忆里就是个透明人的存在,大房二房平时没什么交流,这俩兄弟在一起玩的时间连一天也超不过。所以助理说起来他还有点茫然,然后想起他妈好像提过要把堂弟弄进公司来的事。 “没来公司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见了。没来公司,也没回家。”难得少东说了这么多话,还头一次用了疑问句。助理有点轻飘飘的。 邵亚宏失踪的消息这时在公司里已经沸沸扬扬传开了,原因是早上董淑含来公司气势汹汹的那一闹,看着都有种不交出儿子不罢休的气势。倒好像是邵氏把人藏起来了一样。 高层没怎么理会这件事,毕竟公司不是幼儿园,没个孩子还要惊慌失措,人口失踪这种事情该求助警方求助警方,闹来闹去只是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底层的职员传的却比较厉害,流言见风就长,后来就延伸到了邵家里面的矛盾里,大房和二房平常不合之类的,把些陈年的小事也扒了个遍。小助理初来乍到没什么熟人,别人谈论的时候都刻意避开他,于是他不怕死的直接来问邵凛空了。 “您跟您堂弟不和,扬言每次看到他就揍他一顿是真的吗?” 这谣言是有多恐怖啊。 邵凛空给保卫处打了个电话,“让你们队长带五个人每层楼巡视一圈,找每个部门说闲话最嗨的员工,然后把他工牌扯下来给我。告诉他月末没奖金了,让董事长的儿子扣了。不服的来找我,对,我叫邵凛空。我爸是邵力学。” 然后他看着呆如木鸡的助理,“你还站着干什么?等我给财务打电话扣你工资吗?” 助理立马就跑没影了。 幸好发现的早,邵凛空抹了把冷汗,再这么下去自己还不被传成杀人犯? 唐允收拾一新,正要出门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 “求求你了,你跟他们说好不好,我没有报警,我也什么都没看到....救救我。” 邵亚宏躺在废弃的阁楼里,衣服和地上全是灰,脸上是淤青和干涸的血。“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天晚上他们把我带走了。我从车上跳下去....现在不敢回家。” 他当然不能回家,如果回了家那么死的就不是他一个了。倪正声向来不留情面,当然不会对无足轻重的二房留情。 “你回答我的问题。”她拿着包往楼下走,“是死你一个,还是死你全家?” 邵亚宏绝望的把手机挂掉,他在这里藏了一天一夜,也许还能藏到别的地方....也许很快就会被找到。 他屏住呼吸,楼下传来了脚步身。 那双脚先是在楼下盘旋了一圈,接着朝楼上走过来。咚咚咚的声音震掉了很多蜘蛛网,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捂紧了嘴。 也许是因为过度的紧张,他竟然很轻松的就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清晰地就像刚刚发生过。他推开了顶楼那层玻璃的花房,本来是想去找人的。但是看到了唐允,还有个背对着唐允的男人。唐允说那是她的男朋友,可男人看起来有五十岁开外了.... 他想起来了那个人的脸,他转过头来看自己的时候,侧脸和在邵氏看到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大伯母说那个人是邵氏最大的敌人,而唐允却和那个人站在一起。 那个人叫倪正声。 脑海里所有的线索汇聚成形,他忙不迭的捡起手机摁出来几个字,那是很大的秘密,大的要把他的生命也交待在上面了。 嘭。 门被推开了。他颤抖着回头,汗水落在手机屏幕上。“不要....”杀我两个字还没出口,他就被扔飞出去,身体重重的撞到墙上,发出扑通的闷响。 阁楼上传来了一连串的惨叫声。 第三十六章 死亡 第三十六章死亡 唐允在路边走,装作随便逛的样子走进了一家便利店。然后用公用电话拨号出去。 她偷瞄了一下营业员的脸色,两个女孩正在聊新晋的偶像,并没有注意她的方向。 电话嘟的一声接通了。 “您能不能不杀他?”她心脏狂跳,佯装镇定问电话那端的人。毫无疑问倪正声是发现了邵亚宏的事情,那些人也不可能来自别的人地方,都是他的爪牙而已。对于让一个人毫无痕迹的消失这种事情很有经验。那些人了混杂了雇佣兵,高级保镖乃至是杀人犯,不可能碍着邵亚宏的身份不去下手。弄死个人就像切菜一样。 对方的声音很意外,反问她说:“是什么让你开这个口的?” 唐允好像被凭空打了一耳光,手里的电话线落了下去。 这话分明是在问,你有什么脸来求情呢?邵亚宏会有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她一手造成的,眼下只是在合理善后而已。她自己造成的错误要别人来承担,还有脸来求情? 她又为什么要为邵家人求情呢,也真是蠢到家了。唐允扯着电话线神色难堪,仿佛看到了对方鄙夷的脸。 “我....” 是啊,她毫无理由。她和邵亚宏没有毛线的关系,也是邵亚宏先看到了她和倪正声。倪正声为了保护她要杀邵亚宏,她为什么要去替该死的人求情呢? “桥上已经弄好了。”旁边传来这么一句话,细微的像是背景音。唐允一愣,飞快的放下电话跑了出去。听筒随着线垂在半空中,着急的样子把营业员都看愣了。 凌晨四点,整个城市陷入了沉眠。 高架桥上缓缓开过来一辆面包车,桥下是奔流的江水。在夜幕倒映下呈现出黑漆漆的颜色。 唐允站在江岸边向上望,桥上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人,只有江岸边生着杂草,能勉强把她遮挡住。当她听见“桥”的时候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倪正声打算在这里解决邵亚宏。可能直接扔到江水里把人冲走,等尸体飘起来也是几天后的事情了。也可能是伪装成交通事故的意外死亡,撞车或者撞到别的什么。总之不会留下人为的痕迹。 那些人从面包车的车厢里拖了一个麻袋出来。 “住手!”唐允想也不想就大喊道,沿着石头爬了上去,没留神喀嚓一声鞋跟断了。她强忍着疼痛跑上去,“住手,否则我报警了!” 那几个拖着麻袋的人一愣,“你....” 唐允神色冷峻的小步跑过去,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把人拨开。“把他交给我,你们可以走了。” 那麻袋里鼓鼓囊囊的,是人的形状。 “老板有命令,必须把这个扔下去。”抬着麻袋的人试图辩解说。 “我不让你们扔下去,如果扔了,你们立刻就会以杀人罪被起诉,然后把牢底坐穿。”她脸上毫无惧色,把最后一个守着麻袋的人推开。心不自主慌起来,万一已经死了怎么办,她打开袋子看到的会不会是一具尸体? 她手碰到那只麻袋,立马就傻了。 三下五除二的把袋口扯开,里面居然是一具人体模型,和真人差不多大小。根本不是什么尸体。 邵亚宏不在这儿! 倪正声算到她会来这里堵,或者干脆就是挖坑给她跳的。她简直傻透顶了,居然傻乎乎的以为自己能拦下他! 对面的车灯忽然亮了,唐允习惯性的捂眼,很快就发现那灯是对面的车的。桥的那一端有辆白色的途观轿车,正慢慢发动起来。驾驶座上有个人,看起来人事不省。 不要,她在心里喊道。 白色途观像喝醉了酒一样冲出去,一头撞在护栏上。发出“咚”的一声,连护栏都被撞烂了。 马力大的连车顶都翻了起来,随后车缓缓地倾斜,在撞出来的缺口里栽了出去。 轿车沉入江水里,很快没的只剩一个车顶。 不要!她沿着护栏往对面跑,眼看着那辆车撞栏,翻车,最后直接沉进了滚滚江水中。 眼前闪过无数的片段,仔细望去都有血,稀薄的浓稠的自然的恐怖的,血液自在的流淌着,冷的叫人发麻。 她从不知道死亡是这么可怕的事情。 唐允跪地,捂住了嘴,前几天愈合的疮口又裂开了,她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血滴滴答答地顺着她的嘴角往外流,很快积聚成小小的血泊,在其中看得到自己的影子。 如果总是这么蠢,是不可能长大的。 她颤巍巍的想用手把嘴角的血抹掉,一只手帕递了过来。 她接过手帕,直接填进了嘴里。布帛的触感非常绵软,死死咬住后慢慢把那些咸猩的液体吸了回去。 饱涨的血液很快又让她觉得恶心,开口又忍不住吐出来。如是几次,直到吐出的只有粉红色的黏液为止。 “送她去医院。”倪正声简明的吩咐道,“别让人看到。” 管家海明走上来,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叔叔。”她摇摇晃晃的起身,“杀个人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容易吗?” 倪正声端详了她一眼,忽然扬手重重的给了她一巴掌。 唐允的脸一歪,立马就肿了起来。那种硬生生的疼感盖过了所有感官的痛苦,一时间竟然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反而意外的轻松。 “当年任凭你自己饿死,结果也是一样的容易。” “我有时候也觉得,死了会更好。”她抬起脸来说。 倪正声把手扬起来,管家挡在了他前面。 “东家,消消气吧。” 他眯起眼来看管家,又把手收回去。 倪正声没有子女,唐允是他收养的女儿,也就是默认不上台面的倪家大小姐。其中又以海明和唐允最为熟悉,几乎可以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从唐允进入倪家起他就已经在了,因此对她总是若有若无的维护着。不似倪正声那么不近人情。 她眼看着倪正声离去,嘴里咬着的手帕又源源不断渗出血丝来。 秦慧芳打了一宿麻将,清晨的时候才揉着黑眼圈坐车回家。她牌瘾出奇的大,丈夫郑衡说了她几次,也是屡教不改。牌瘾上来了就立马找牌友凑局,不打到天昏地暗不罢休。好在郑家家资还算丰厚,一时半会儿的在牌桌上输不光,家里人也就随她去了。同样是花钱,花在打牌上她心甘情愿,花几万买珠宝买项链也是花,打牌输钱就不是花了,还落得个高兴。 她振振有词,谁也驳不过她。于是牌局照打,珠宝照买,钱哗啦啦的出去。婆婆对此颇有微词,嫌她不会管家。两边谁也不服谁,去年婆婆开刀做手术,一到交手术费几个儿子全绕着走。唯独丈夫拿了不少钱,婆婆在病床上哼哼,却也无话可说。她扬眉吐气的去打了一天一夜的麻将。心里痛快的难以言喻,把婆婆脸都气绿了。 如今又熬了将近五点钟,几个牌友纷纷熬不住了散局,她输了两万块刚见一点赢头,散的心不甘情不愿。直怨那几个女伴太坑人。 秦慧芳打了个哈欠,顺着方向看到了外面的高架桥。不由惊呼道“我的个妈呀....” 在她的方向刚好能看到有辆轿车撞到护栏上。司机估计是喝醉了酒,加大马力就开了出去。结果车头沿着护栏的缺口里往外冲,直接掉江里面了。 她惊奇之下连呵欠都忘了打,直直的看着桥的方向。眼见那车沉进江里,只露出个车顶来。 亲眼目睹车祸的冲击力比在电视上强得多,她张大了嘴,觉得脑海中的词汇不够用了。她不爱读书,文化也有限。最后也只是干巴巴的挤出一句。 “这醉鬼也忒可怕。” 她丈夫就是个典型的酒鬼,每次不喝不罢休。看样子是得好好劝劝他了。 六个小时后,江水中的途观被捞了起来。那本身就是一吨多重的东西,在江上漂了没多久就被晨跑的人发现了。随后警车和救护车都开了过来,有条不紊地指挥交通,打捞遗体。用起重机将车掉了起来,由于车窗是打开着的,车里的尸体已经被泡的发白。但还依稀能辨清面目,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又过了四个小时,邵亚宏的遗体身份被确认,为了谨慎警方还通知了家属做dna测验,董淑含看了尸体一眼就开始昏天暗地的哭,邵力伟配合的抽了血。但起到的作用微乎甚微,尸体无疑是邵亚宏,开的车也符合。只是为何他会失踪两天后无故深夜开车撞向护栏,成了永久未知的谜底。 唐允用被子蒙住脑袋,那些声音还是钻进她的脑子里来。电视的声音太大,病房里的其他人议论纷纷。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匆匆的用车祸就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药物的作用在口腔里挥发,很快就觉得麻酥酥的。牙根的地方咯咯作响,窜过细密的电流般的麻痹感。 病房里人声鼎沸,临床的老太太端着一盘洗好的苹果进来,却看见那个打点滴的姑娘用被子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发出了细微的啜泣声。 第三十七章 错身 第三十七章错身 邵峻琪来到医院的时候,唐允已经睡着了。病房里很闷,她裹着被子却浑然不觉的样子。右手上插着针管,他看了看输液瓶,已经空的不能再空。 邵峻琪陡然心慌了一下,把唐允手背上的胶布扯开。果然空气已经回流了,输液瓶空了后会导致针管里的空气对流,已经有小指头那么高的血顺着针管被反吸回去。 他皱着眉,按住她手腕就把针管拔了出来。剩余的一点血沿着针管流到地板上,滴滴答答的犹如小珠子。 唐允手一阵哆嗦,醒来的时候就是看着邵峻琪在拿着棉花球给她止血。不由懊恼忘了看点滴流到哪儿。 她口腔因为创口见风有些发炎,医生建议她最好消了炎再走。几个小时的功夫她睡了一觉,如果不是拔针那一下还会继续睡下去。 嗓子也沙哑了,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睡了多久了?”她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像嘴里含了沙子。喉咙又干又渴。焦灼的要命。 自己被送来的时候是凌晨,现在从窗户看天已经黑了。 邵峻琪按了按她额头,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你就在睡了。” 她讷讷半天,“想喝水。”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唐允接过来,居然还是凉的,难为他想的这么周到。 干渴的感觉缓解了不少,她拍拍胸脯,让凉气慢慢顺着胸口顺下去。自己睡了一天,也就有一天没有吃东西,喝完水后饥饿感像蚂蚁一样爬了上来。“我好了,我要去吃饭。” 邵峻琪瞥了她一眼,“你再躺一会儿吧,我去给你买。” 皮蛋瘦肉粥,烤羊肉烤鸡胸烤鸭翅,蛋炒饭,邵峻琪想了想,又在医院食堂窗口打包了一份拉面带回去。唐允对拉面极其执着,有恨不得把拉面汤下饭的冲动。牙龈发炎不知道能不能吃烧烤,不过反正他也能吃.....他提着盛满塑料盒的袋子,在医院门口看到了邵凛空。 “凛哥?”他有点意外,今天早晨的时候据说邵家二房的儿子开车冲出护栏被淹死了,邵家忙成一团,他因为不是本家的孩子所以没什么牵连,不过也要出席葬礼。邵凛空这时候出现在这儿,想必是来接唐允回家的? 邵凛空冲他招手算是打过招呼了,看见他提着满手的饭菜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来探病,大学时期的同学阑尾开刀住院了。他媳妇不准他吃肉,我偷着送点东西过来开荤。” 邵峻琪晃晃手里的袋子,谎言说的面不改色。“你在这儿干嘛?” “我来接个人。”邵凛空回答的很简短,然后接了个电话,一边说一边往医院里走去。 邵峻琪迟疑了一下,走到垃圾桶前,腾出手把买的东西都塞了进去。不由嘲笑自己太文过饰非,反倒有几分懦弱。 但是依旧不能够停止,不能停止去关心去注意去向往,制造出无数多余的感情,好像就能安慰自己贫乏的心。 从很久以前为了喜欢而喜欢的时候开始,他就明白不能停止了。 可能会一直继续下去,撑着,等着,守望着,到等不到的那天,才能心甘情愿的死。 迈腾的车灯闪了一下,他打开车门,头也不回的倒车走了。 唐允仍旧用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天气不冷,她只是莫名觉得心底往上泛凉意,阵阵的冰的头发晕。只有被子才能让她感觉好一点。 倪正声的话像跗骨之蛆一样停留在她耳边。如果你死了,结果也是一样的容易。 这话是在抱怨不该收养她吗?如果当初她没人收养自己死了,顶多是具墓地里的无名尸体,生不出这些事端。她仇还没报,却先无故害死一个。 头顶的被子被掀开了,露出刺眼的灯光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我饿死了。”起来就是一怔,眼前的不是买饭回来的邵峻琪,而是两手空空的邵凛空。 额头边立刻就沁出一层冷汗,如果自己喊了邵峻琪的名字就完蛋了。 邵凛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到她心虚的发慌。然后慢吞吞捏了捏唐允的下巴,“牙龈又出血了?”像抚慰又像是恼怒。 这次是发炎。 “听说找不到你差点报了警,邵家一下出来两个失踪的人还真的招架不住。后来问了问附近医院说住院名单里有你的名字。”邵凛空把输液针管绕到白铁皮的架子上,“少说点话吧,省的又发炎就不好治了。” 唐允把被子掀开,露出青紫色的脚踝,用手机打字给他看。“我脚崴了一下。” 她神情又无辜又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邵凛空弯下腰,“来。” 看她愣愣的又回头补了一句,“过来啊,我背你出去。” 她连忙摆了摆手,邵凛空虎着脸就把她拽了过来,“让你上你就上,我哪有那么大空闲和你穷折腾。” 唐允只好红着脸贴在他结实的后背上,任由邵凛空把自己背了起来。 “今天我二婶家的弟弟死了。”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其实和他不熟,从来没和他一起玩过。大概是二婶总教育他不要跟我玩儿吧。但是这么一死还真觉得很奇怪,好像心里空了一块。和我有血缘的人突然就少了一个....”邵凛空顿了一下,“你嫌烦可以捂上耳朵。” 唐宇摇了摇头,然后发现邵凛空背对着她是看不见的。 “二婶那么刁钻的人也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有点愁,万一哪天喝多了一下撞栏杆了。家里人是不是也得这么哭一回。我倒是不难受,但是那么多人为我难受还真的很难办。” 他思路很奇怪,说的话又完全不在点上。但是唐允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失落,好像优等生遇到无解的难题。知道答案给错了,但还是算来算去,强迫自己朝着以为的正确靠近。 她和他正相反,她怕的是如果死了没有人为她难受。小时候母亲对她很苛刻,经常恨恨的瞪着她说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然后她就害怕的哭了,死已经是很艰难的事情,如果连一个为她难过的人都没有该多可怜。母亲的那句话成了童年最深的诅咒,每当提起她都会吓得发抖。 死了也不会掉一滴眼泪。象征着毫无怜悯的冷漠和最深最深的远离。后来她碰到非常讨厌的人以后就会在心里说,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的。 邵凛空怕有人为他难受,她怕的是无人为她难受。 最后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歇斯底里,才能证明她鲜明的存在感来,显示出她的生命存着热烈的价值,她是活过了一生。如果死的时候都没人哭,不就被遗忘了吗? 只有轰轰烈烈才能不被人遗忘,只有那样才是人生。 邵凛空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她。“唐允,你怎么了?” 唐允静默的摇摇头,她在想和眼前的人完全不同的事情。 两个人坐在车里,邵凛空打方形盘,倒车,从医院里开出去。“后天我那个堂弟举行葬礼,我们都得去。” 她点点头,猝不及防想起董淑含被拉出邵家时的气愤表情,如今一转眼就失去了一个儿子。 “他撞得太厉害,车头都塌下去一块。尸体收敛了以后要发丧,二婶非说他是被人害死的,要做法术招魂。那个神经病。” 邵凛空想起董淑含的嘴脸就凭空生出一股厌恶之情,“人都死了还不入土为安。” 那可是二房唯一的儿子,唐允很想提醒他。但这件事邵凛空大概比她要清楚地多,用二十几年的时光抚育他成长,送他上学,栽培成人后却无缘无故的死了,哪个母亲不会崩溃呢?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到中年失去了唯一的儿子,邵家二房的夫妻以后会很难过。 这都是你造成的。 心里那个细而尖的声音说,如同小小的蝙蝠将爪子划在她心上。如果你没有跟着那个男人进去,如果你没有推开花房的门,邵亚宏就不用死了。 唐允的头重重磕在车窗上。 都是你的错。 嘴里泛出苦味的液体,喝下去的水也随着呕吐的冲动涌了出来。 都是你的错。 她捂住嘴,打开车窗吐了起来。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你能逃避吗? 不是我啊!她挣扎着。如果不是为了报仇我就不用到这里来,不用听从倪正声的摆布,不用抉择来抉择去,如果不是为了报仇,我完全可以安安静静的去死! 那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活着,用尽全力的活着,光是活着就把我所有的勇气都耗完了。活着是为了不去死,苟且偷生是为了不去死,一切都是为了逃避死。 她终于想起为什么要跟着倪正声离开了,她害怕死,如果被遗弃她也活不了多久,为了生存而屈辱的承认另一个人为父亲,因为她不想在那个地方死去,如果死了,一切就都完了。 所以自私的选择活下去,所以她果然也是个自私的人。 否则她还能为了谁呢?没有人替她想过,如果爸爸肯为了她不自杀,那她也可以过得很好。可是还是把她抛下了,所有人都选择了离开,走的义无反顾,走的理所当然。 她捂住脸,泪水止不住的留了出来。 所以她肯定会孤独,孤独的过完这一生,没什么人能记住她。最后在无人关心的地方睡去,永远都不醒来。 那就找人来接替你吧,你现在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邵家害的你家破人亡,去找他们讨债吧。让他们偿还你,直到你觉得失去的能被补足为止,直到你觉得满意为止。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都是合理,都是走投无路被逼使然。 所以你是对的。 邵凛空把车停在路边,唐允大概身体又觉得不好受,下去狂吐一回脸色才好了点。连续几天没休息好已经摧毁了她的精力,现在看起来脸色灰败,眼圈以下是浓重的黑色,好像燃烧成灰烬的干柴。 她吐完又爬回车上,过了许久,才无力的示意他可以开车了。 他担忧的看了看唐允的脸,她却轻轻把手搭在方向盘了,把他的手覆盖起来。 然后她伸出双臂,迟疑的抱了一下他。 邵凛空坦然的接受了这个拥抱,就连她身上淡淡的药水味也不感到难闻,反而有种特别的安定感。病重的唐允体重奇怪的轻,搭在他身边就像纸片一样。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走,连摧毁都不用特别费劲。 他拍了拍唐允的肩膀,动作轻的和蜻蜓点水差不多。 就这一下就好了,她在心里喃喃。不要推开我,不要推开我。求你。 直到世界末日尽头之前,求你不要推开我。 秦慧芳补觉补到下午,醒来时就听说了邵亚宏的死讯。 她惊呆了,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前几天的酒会上还问董淑含什么时候给儿子订婚,结果年纪轻轻的居然就去世了。 然而接下来的死因才是让他更震惊的,凌晨时分开车上高架桥然后撞到护栏,直接从桥上冲了下去。 这不是自己昨晚上看到的那一幕吗? 她想起夜幕中的那辆车从桥上栽下去,立刻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候她才埋怨起自己的多事来,遇见车祸还要多看两眼,结果还是认识的人。女伴抠着指甲说听说董淑含精神差点失常,非说儿子是不正常死亡,要给儿子招魂做法。真是死了也不让人安心。 秦慧芳想起那辆车种种诡异的举动来,连下午的牌局都没进行下去。找了个理由就匆匆的回了家,把事情说给刚下班的丈夫郑衡听。丈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邵氏的股票早晨波动下跌了一个百分点,集团里正在忙着公关消除这件事的影响。几乎所有人都被留下来加班,一时间所有员工都是苦着脸的。 竟然没几个人是在关注邵亚宏的死讯本身,别人感兴趣的都是邵氏和邵家人,连他为什么要喝了酒开车上高架桥都不知道。 她心里陡然泛起一阵恶寒,像是那辆冲下桥的车里有双眼睛在看自己。 第三十八章 葬礼 第三十八章葬礼 三天后,市郊殡仪馆。 原本空旷的大厅被整个围起了黑纱,正中间摆满了鲜花和香烛。邵亚宏的遗照被放大后摆在祭台中间,因为去世的匆忙并没有合适的照片预备,里面的邵亚宏板着脸,有点轻微的生硬。看起来像从证件照里摘下来的。 那种生硬犹如灵堂里的气氛,来祭拜的人看着不由一阵唏嘘。 年轻横死,不宜大肆举丧。 考虑到死者父母的丧子之痛,在仪式上也破格办的盛大一些。据说能让死者灵魂更快的升入天国,减轻死时所受的痛苦。唐允嘲讽的看着葬礼上的所有人,心脏像是被装进了匣子里,密不透风的致郁感。 来者大多数是冲着邵家的面子,二房在市里没什么影响力,邵力伟夫妇认识的也不过是公司同事和几个熟人,除了本家的亲戚外还有就是和邵氏沾边的人,高层职员乃至客户、合作伙伴,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衣肃穆严重的样子,把手里拿着的花放到祭台上。 因为死的是年轻人,并不能用鞠躬的方式参拜,大多数人只是献完花就回到原位上去了。唐允扯着臂上的黑纱,对面的邵峻琪冲她点了一下头。 满室都是点燃的线香蒸腾出的烟雾和人们的脚步声,那一下轻微的动作并没被人注意到。坐在她身边的邵凛空和下来的熟人点头致意,时不时用不耐烦的眼神看一眼啜泣的董淑含。 离事情过去不过三天,董淑含完全变了个样子,如果说以前看起来还勉强有几分精神可言,那现在则是憔悴的不成人形。眼窝深陷像吸毒过量的病人,头发也杂乱宛如鸡窝。邵力伟小声的安慰着妻子,他这几天处理儿子的后事,通知亲戚和熟人和筹划葬礼一直没阖过眼。大房帮了不少忙,大嫂江美香和侄子邵凛空忙前忙后地出力,妻子却始终是丢了魂的状态,偶尔看见大哥大嫂就是仇视的眼神,恨不得把对方活剐了才好。 儿子怎么会出这种意外呢,邵力伟陡然而生一股凄凉感。他和妻子只生了这一个孩子,末了却死在意外车祸里。他心里也清楚大嫂把儿子安排到自家公司完全是好心,妻子却把儿子地死亡都归咎于哥嫂的安排,认为如果儿子没进邵氏就不会莫名送命。想法是过于牵强了些。但一想起儿子的死状,邵力伟还是不禁难受的抹了下眼眶。 秦慧芳和几个前来参加葬礼的女伴小声交流着,目光时不时瞟向邵力伟夫妇。“真是命苦...”“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胳膊被坐在旁边的宁太太掐了一下,险些痛叫出声。 “慧芳,你不是说那天晚上你亲眼看见了吗?” 秦慧芳没好气的把自己胳膊收回来,离的宁太太远远地。“我哪看清楚了,就是看见有个车摇摇晃晃朝着护栏撞过去了嘛。”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个穿着黑衣黑裙的贵妇互相用手掩着嘴聊起来。“我的天呦,你真看见了?” “都说了没看得清楚!” “听说那孩子平时就内向,怎么会想到自杀哦...” “你就知道是自杀,都说了是意外!自杀吃安眠药不更好,还死的干净利落。” “是哦,不晓得为什么忽然就开车撞下去了。” “是嫌邵氏的工作不合心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骄纵。” 晦气。 秦慧芳扇着手,似乎要把那些无处不在的空气也一并排挤掉。 真是晦气,本来葬礼她都不愿意来的。和董淑含算不上是熟识,只是丈夫觉得人之常情,不来拜访一下说不过去。再说夫妻二人也有邵氏的股份,躲也躲不过去。现在她看着喃喃自语的董淑含,更是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 “亚宏啊....” 安静的灵堂里忽然有人出声,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邵凛空颤了一下,随即不满的瞪向董淑含。 邵力伟尴尬的拉着自己的妻子,任凭董淑含在那里不停地呼唤儿子的名字。她双目失神,视线却好像死死落在某处,一直没有移开过。 这种诡异的场景就好比她的脖子如何动,眼睛还始终朝着一边。像个被扯坏的木偶,伴随着不自在的艰涩感。 又或者,就像个怨灵。 在场的人一下子就把心提了起来,鬼神灵异的说法层出不穷,更何况还是在灵堂上。以秦慧芳为首的几个女人缩成一团,董淑含视线落脚的地方就在她们坐的不远处,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秦慧芳却依然觉得一股凉意爬上了她的脖子。 “啊——啊!” 她没头没脑的叫了出来,也不管别人用多奇怪的眼光看她了。立刻站起来噔噔噔冲了出去,中间脚步踉跄了几次,还险些撞到别人身上。 秦慧芳的离开像一盆凉水泼在众人的头顶,董淑含却充耳不闻。“亚宏,你怎么站在那儿了?”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关切。然后做了一个谁都没料到的动作,她伸出手,直直的站起身朝着原先秦慧芳坐着的地方走过去。 “你怎么穿的这么少啊,不冷吗。”她小声说着,却把坐在那里的几个女人吓得要死,全都僵在那里不敢说话。现在明明是夏天,灵堂里开的冷气跟零下一样,凭空把人冻出一阵毛毛的感觉。 她们也和董淑含有几分交情,在一起打过牌喝过几次咖啡。就这么看着她站在那里,好像在对着一个隐形人说话一样。坐在边上的宁太太大着胆子问:“淑含,你这到底是...看见谁了啊?” 董淑含认真的看了她一眼,状若无事的说。“我儿子啊,你没看到吗?” “亚宏站在这儿半天了,你们怎么都不理他啊。他那么冷,脸都冻白了....”话还没说完,宁太太和几个女伴一窝蜂的冲了出去,伴随着哭喊和尖叫的声音。比之前的秦慧芳还要激烈。 不大的灵堂被这一闹产生了骚动,邵力伟上前想把妻子拉回来,她自从听说儿子的死讯后就开始不正常,时不时说在家里看见了儿子的影子。今天又是犯了老毛病,没想到他手还没碰到妻子。董淑含就陡然尖利的叫起来。“别拉我!就是你们害了我儿子!” 唐允困惑的低头掐了一下自己眉心,邵凛空握住了她的手。 空气冷的要结出冰花来,那只手却是滚烫的,暖的她一机灵。 董淑含该是产生幻觉了,要么就是一时沉浸在打击里恢复不过来。 否则她怎么一会儿说看见了邵亚宏一会儿又说“你们害了我儿子”? 精神正常的人对事实有清楚和统一的认知,如果承认地球是圆的,那下一次问他也应该是同样的回答。也是从逻辑上判断真假的重要标准,董淑含自称看见了邵亚宏,就是默认他在自己的意识里还活着,但如果说有人害了他。 你们害了我儿子......害了我儿子.....害死了我儿子? “二婶精神失常了。”邵凛空沉声对她说,“二叔之前提起她总是产生幻觉。” 那边董淑含已经歇斯底里哭闹起来,“别拦着我,我知道凶手就在你们里面。是你们合伙把亚宏害死了,他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连门都不出。他怎么会开车自己撞下去呢....” “你冷静点!”邵力伟用胳膊把妻子牢牢圈住,准备带她去休息。 情况忽然变得有些尴尬,董淑含力气奇大,立马就挣脱了他。而在场的人碍于家务事的认知没人敢上来帮忙,就这么讪讪的看着两个人在那里厮打和挣扎。江美香抽出一张纸巾来抹脸,看向邵力伟夫妻的神情一脸无奈。 她当然也不会上去帮忙,邵家二房的家务事,这时候去插手反倒会落人话头。就让他们闹一阵好了。她这个弟媳跋扈了二十多年,如今也尝到了心如刀割的滋味。 不过侄子的死实在是突然,她也着实意外了好一阵子。印象里侄子亚宏相当内向,也没有什么富二代的通病,酒肉朋友什么的少之又少,怎么会因为醉酒驾车出了事故? 唐允在那边出着神,冷不丁董淑含朝着她扑过来,后面还跟着追她的邵力伟。她只来得及看到邵力伟意外的神情,然后董淑含就倒在了她身上。 一个成人的体重压在她身上,差点把骨头也折断。唐允皱了皱眉,对方身上传来的味道很像发酵的酸菜,难闻的不行。头发也是油腻腻的,应该很长时间没洗过澡了。 董淑含仍旧咯咯笑着,“你们别想....都别想....”身体仍旧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她不禁发出了一声干呕。 邵凛空把椅子抻开,直接把董淑含从她身上拽了下来,“二婶,人死不复生,您还是节哀吧。” 唐允揉了下被压的酸疼的胳膊,视线越过邵力伟夫妻看到了灵堂的门口,然后心头掠过了一阵细微的电流。 那是两个穿着警服的人。确切的说,是警察。 第三十九章 黄昏 第三十九章黄昏 警察的突然到访并没有给她造成压迫感,事实上反倒让她轻松了那么一下。她甚至不怀好意的从人群里搜索倪正声和与他相关的倪系股东,但是并没有收获。 如果说沉默的灵堂就像炸开了锅,那么警察的出现就是空降的冰块,让濒临沸点的水迅速冷却下来。不到一个小时,来吊唁的人走的干干净净。只剩下空荡荡的大厅和在场的邵家人。 唐允看着邵亚宏的遗照和灵前的鲜花失神,董淑含又转为小声啜泣的状态,接受着警方的调查。大致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如果死者家属不一致同意的话是没有办法做尸检的。何况现在已经是第三天,尸体的保鲜程度并不乐观。 邵力伟搂着妻子一声不吭,他坚持不在尸检同意书上签字。老家的传统是死者要入土为安,任何破坏遗体的行为都是不吉利的。 而听到“保鲜”两个字唐允一阵反感,仿佛看到了冰箱里的冷冻火腿。 接着是例行的询问,对邵亚宏生前几天的行踪反复的确认和盘问,特别是在情绪的表现上。邵力伟都反复摇头。 在桥上提取到的痕迹没什么特殊,就是纯粹的车头撞击造成的,那辆邵亚宏开过的车因为浸过水,发动机有没有问题也无法精细的识别。看来会以意外的鉴定来结案。 如果没有人来追究,那这件事就会成为尘封的历史,除了痛不欲生的邵亚宏的父母,没有人会再记得。 那么你呢? 你希望有人追查,还死者一个公道,然后你也跟着去坐牢吗? 唐允被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了一惊,落下来的手把一束白菊花打掉了。 花束落地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惹得几人都朝她看了几眼。 唐允连忙收回手,装作惊慌的样子看着他们。好在并没有人对这件事挂心,那些灵前密密麻麻的全是花枝和香烛,会自己掉下来也不奇怪。 江美香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然后招手示意她跟过来。 她茫然的跟着江美香走到外面,耀目的阳光刺的人眼发痛。市里最近几天都持续高温,待在阳光下会觉得自己像融化的巧克力一样,慢慢化成黏稠的液体。家家户户的空调风机都轰轰的开着,有些用电密集的区域已经断了好几次电了。 她看着远方的树,在热风下艰难地晃动着,叶子都被蒸发的萎靡不振,看起来干巴巴的。 “刚才那个女人扑过来,吓到你了吧?” 唐允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她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董淑含。 两人的关系似乎真的不怎么好,就算是董淑含丧子被打击成这样,也看不见江美香有多沉重的样子。或许本身就是她玻璃心了,一直以来董淑含的那种刻薄风格都让人反感,江美香不烦到死才怪。 这对妯娌相处了几十年,看起来也总是不愉快的模式,光从江美香那次叫保安把她赶出去就可见一斑了。 “别看她这时候这么惨,那时候可是个刁蛮的女人。刚嫁进邵家来就一言不合要对我动手呢。”江美香手扶着栏杆,眺望远方的风景。殡仪馆建在远离市区的地方,可以一眼望到碧绿的山丘和远处的发电厂。“你猜怎么着,后来还是老邵把我们拉开的。” “他不会劝架,我一心上去想给她一巴掌,教训这个不知道礼节的女人。老邵把我俩分开,也不知道该骂谁,憋的脸通红。”她诙谐的看着唐允,“我就是想告诉你,人的本性是改不了的。” 这还真是出乎唐允的意料,她张大嘴,好半天没想出来该怎么回答。 什么叫人的本性是改不了的的? 这话怎么听都是在黑董淑含。不过也确实像江美香的风格,她早就私下意识到这个名义上的婆婆实际上惊人的直率,并且丝毫不婉转。手段的效率和狠辣也是出了名的见效,换在年青的时候,简直能不遗余力的吊打绿茶婊和那些小白花。 “就算死了儿子她也还是那个董淑含,不信你看着吧。”江美香悠悠道。“等这件事过去了,你去盛远贸易报道,让亲家给你选个合适的位子。” “什么?”她疑心自己听错了。 “去盛远上班吧,邵家也不养闲人。”江美香半开玩笑的说道,“凛空每个月也得去公司好几趟,未必有空陪你。女人有点自己的事业总归是好的。” 话是这么说,她婆婆自己可就是个家庭主妇。唐允低头去擦汗,这么容易的就定下了她去盛远的事情,反倒让她有点摸不透对方的思路了。她进入邵家来一波三折,邵力学没什么态度,江美香却是在死命示好,好到让她怀疑人生了。 “警官同志。”江美香忽然笑着冲她背后打了一声招呼。“你们调查完了?” 唐允回过头去,两个男警察站在灵堂门口,对江美香露出诧异的表情。 他们估计也在纳闷江美香为什么冲他们打招呼,而且那种笑容可掬的模样和灵堂的气氛格格不入。 “我是死者邵亚宏的伯母。”江美香把手从栏杆上放下来,露出关切的表情。“案子怎么样,有结论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这个目前还不方便透露。” “亚宏那孩子是真可惜。”江美香叹了口气,“才上了两天班就出了这种事情,家里也是乱成一团。调查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 两人有些意外,相对于语无伦次的董淑含,江美香显然要正常得多,说出的话也更委婉得体。心里不由的生出几分好感来,“案件的原委还在调查。不过我们调了案发地点附近的监控录像来看,死者开的车是自己开上高架桥的,也就是说意外的可能要大一些。” 江美香露出宽容的表情,“说起来也是,那孩子又没有和什么人结仇。只是要让弟妹接受事实,恐怕还得费点时间。” 她的言下之意再简单不过了,邵亚宏八成是意外死的,董淑含坚持的什么冤死横死全是她的臆想,她只是接受不了儿子离去的事实而已。 调查的警察也深以为然,董淑含接受询问时情绪显然过于激动,说的话也是毫无逻辑。一会儿自称在家里看到了死者,一会儿又提到死者给她托梦云云。归根到底全是站不住脚的事实,h市每年发生的酒后驾车意外有几十起,这样的家属并不少见。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然后两人告别,走下楼梯。江美香看着那警服的最后一抹藏蓝色消失在楼梯口,用闲聊的语气说道。 “事情最重要的不是过程也不是内容,而是结果本身....” 这下换唐允疑惑了,江美香表示的内容实在太隐晦,她听不懂。 对方反而笑了,“我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最好快点了解。邵氏的股价因为新闻的影响出现了波动,再这样下去业务就要受牵连了。” 她含糊的应了一声,如果把过程算成邵亚宏的死因,那江美香的意思大概就是说她并不在意人是怎么死的,只关心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自家的公司。 这种精细而冷漠的考量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唐允看向淡蓝色的天空,低空的高温蒸腾了阵阵热流,连带着视野里都出现了气流般的虚影。 “毕竟我还是挺喜欢你的,所以有些事也不介意跟你分享一下。”江美香和气的揽过她的胳膊,凑近她而耳朵小声说。“有个女孩和凛空....”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 唐允只能尴尬的把手机从口袋里翻出来接通,“喂?” 是银行打过来的电话,因为那些股份的转让开户得用到她的个人信息,必须得本人去亲自注册一下。 她汗涔涔的答应下来,然后挂掉。江美香的行为真是让她意外到家了,连邵凛空身边的女朋友都知道。而且还用这么直接的方式传达给她,难道是在给她送助攻? “您儿子他并没有....最近并没有出入夜店,也没有到酒吧玩过....”她决定虚晃一枪,万一江美香真的想透露给她点信息,当然要来者不拒。 自从两个人假结婚之后称呼问题就变得混乱,她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叫老板,也不能叫少爷或者邵公子,听起来真是佣人专用称呼,只好用上“您儿子”这种生硬的不行的称呼。 江美香双手一摊,她包里的手机忽然也响了。 “惠玲?啊,在呢。”她眼睛朝楼下瞟了一眼。入夏了殡仪馆的丧事极多,邵家也只是包下了二层的大厅。而楼下停着几十辆车,要想找出个人来还真是不容易。 然后最让唐允脑袋里冒问号的是那个名字,她记得邵峻琪的妈妈也叫什么玲,还是她上学的时候偷看家庭登记表看到的。 邵峻琪今天也来了,他的家人不可能不到场。 “那就这样吧,不过他们未必有这个心情....就咱们两家?那也行。”江美香挂了电话。 “走,带你去认识下咱们家的亲戚。” 第四十章 山路 第四十章山路 茫然无措的唐允被拉上车后一通乱开,司机不是别人,正是她婆婆江美香。本来从邵家出来的时候有司机,可江美香把电话放下突然说好久没有活动手脚了,来我开车带你去。于是把好言一番司机打发走了,拿着钥匙就开始上路,当车子在山路上飞快行驶起来的时候唐允甚至还能从后窗看到站在滚滚烟尘里的司机,他那脸上比自己更茫然的表情,以及手里握着的那一百块人民币。 ——而关于江美香的那一番好言好语。 江美香把她拉着直接走到奥迪车前,气定神闲的叉腰把墨镜带上,只留给司机半个侧脸。“老陈啊,我们要用车子。” 司机老陈点点头,夫人和太太参加完葬礼,现在估计是要回市里了。“夫人,咱们去哪儿?” 不料江美香欢天喜地把车门一拉径直把老陈拖出来,“我说了我们就用下车子,不用你。你先回市里怎么样?老陈你看你天天开车太辛苦了,给你放天假陪陪老婆...”一边不由分说的把车钥匙抢了过来。 “您不能开....”司机刚开口。江美香就把他胳膊放下了,指了指边上邵凛空开来的那辆保时捷跑车。“不给我也行,那我去开我儿子的车。” 本来想劝江美香保重身体的司机看到那辆车后彻底无言以对。倒不是他惊呆了,车都是邵家的,贵的他也没少见过。但是法拉利的最高时速是270km,也就是说蹬上油门三秒之内油表就飙到一百五了,他望了望老当益壮的江美香,实在怕自家夫人开跑车上了山路直接背过气去,权衡一番还是把带着四个圈的钥匙交了出来。 说实在的为什么尾气污染这么严重,都是因为这群人搞出来的。 两人开着奥迪一路盘旋上市里的公路,这才发现没把邵凛空给捎上。 “让他自己开车赶上来吧,又不是三岁的吃奶小孩了,还得哭着找妈妈?”邵凛空他妈显然淡定得多,“开个破保时捷跟我显摆什么显摆,花的都是老娘的钱。看我一生气断了他信用卡,半年也别想买车。” 唐允想起邵家那气势恢弘的地下车库,就联想到邵凛空一把鼻涕一把泪和他妈要钱的样子。 奥迪开始加速超车,绕过一辆载满鸡蛋的小货车,又绕过一辆两厢的小夏利,最后颤颤悠悠开到了破现代的前面。 唐允无力的在副驾驶垂下脑袋,她实在是想吐,不是因为速度太快了,而是江美香的开车技术太精炼,车子在公路上走的完全是“s”形。 总之她真的考过驾照吗,会不会被抓无证驾驶,万一把自己也扣下怎么办。她早晨就出发去郊外的殡仪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而下一顿还不知道在何方。 唐允,二十三岁,刚嫁入豪门,吃了上顿没下顿,满怀空虚。 “阿姨,您带驾照了吗....呕....这样到市里会不会....呕....被罚款啊....”她试图用聊天的方式平定江美香的心情,因为车子开得越发飘忽,似乎随时会撞上路边的护栏。而老司机江美香在专注的欣赏自己刚做的指甲,压根就没关心路况。 “驾照啊,好像是二十年前?”江美香一踩油门,“那应该是九几年的时候,老邵公司里从国外采购了一批桑塔纳。我要了一辆开着玩....” 她意犹未尽的咂咂嘴,“那会儿路况不好啊,被我开进人民公园的人工湖里去了。” 唐允心里就像打鼓一样咚咚咚起来,“那您考过驾照没有啊。” “有吧,不过也十几年没验过了。” 她默默地把车窗打开,准备随时忍不住就往车窗外吐。怪不得司机那么极力阻拦,肯定是邵力学也知道自己妻子的开车水平,轻易不敢把车钥匙交出来,只能让司机跟着。 不过江美香有望成为h市开天辟地第一个自己开车上路的贵妇,唐允看着她那意气风发好像开飞机的表情,实在没好意思提醒她邵凛空的那辆保时捷已经悠悠跟上来了。 手机又响了。 唐允接了电话,又乖乖的按了外放键。邵凛空气急败坏的声音立刻就传遍了整个车厢,“妈你是不是抽风,待会儿开车出事怎么办。” 江美香淡定的打了下方向盘,“你好好说话啊,别骂脏话。” 对方“....” 邵凛空万万没想到这会儿他妈还有闲心打嘴炮,于是开始怒吼唐允。“你有没有驾照,赶紧把她替下来!” 唐宇:“没有。” 邵凛空:“....” 保时捷从路边超了过去,把两婆媳甩在了后头。跑车在连绵不绝的尾气里绝尘而去。 “瞅瞅,就这还是我生的儿子呢。换二十年前我不冲上去撞他个破滚尿流才算完。”江美香叹了口气,“真是不服老都不行。” 唐允想说您已经很不服老了,快六十的人开车上路还不带驾照,换成普通人能受得住么。得亏这是邵凛空自己无言以对跑了,这要换别人家的儿子还不得在公路上泪奔啊。 她马上就说不出话了,因为浓烈的呕吐欲望填充了她的喉咙,恨不得一张嘴就哇哇把胃里的东西全倒出来。 江美香对她扭头一笑,“其实我心脏有点问题,所以他们轻易不让我开车出来的。” 唐允把车窗拉开,吐了出来。 这场景就特么很尴尬了。 真是个好命的女人啊,满门富贵,儿子孝顺老公体贴。不矫柔不造作也不用满腹心计,需要她强大起来的时候就呼风唤雨,不需要的时候就吃着火锅唱着歌当个神经病,或者自己开车奔驰在高速公路上,听个dj什么的。 她就这么想了一下,江美香果然就把音响打开了。“嘿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重感低音的广场舞经典配曲,流行指数百分之百。 唐允脑袋卡在车窗玻璃上,心想这是司机老陈的私人珍藏? 市内,嘉陵酒店。 这个听起来像是南方特色的酒店十分难找,本来唐允以为是那种包办婚宴酒席的大酒店。然而两人开着车在路上东逛西逛,最后迫不得已把车停在路边拐进巷子里才找到那家两层小楼。上面用不起眼的招牌写着“嘉陵酒店”四个字。 唐允当时的表情就恨不得去跳嘉陵江了。 她好歹也是见识过高档酒店的人,不说(假)结婚的时候麒麟酒店号称以服务最好最贴心一个大厅就八百米租金可顶平常人家一年生活费,邵氏酒会举办的茵菲尔也是国际性接轨要多高大上有多高大上一杯咖啡卖一百八可顶正常工薪族一天工资。 沉浸在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中无法自拔的唐允小姐看见这二层小楼就彻底惊讶了,不是她金枝玉叶,而是邵家人真的会来这种地方吃饭? 据说有钱人会有两面性是真的吗?她扶着脑袋想,鞋跟差点卡在台阶上。比如说平时买个两万的包不眨眼偶尔也去批发市场买个四五十块的换换口味,穿惯了几千块的丝绸睡衣也定期去淘宝买点爆款包邮,这就是所谓的调剂生活吗? 她斜眼看路边停着的稀稀拉拉几辆车,果然不乏宝马奔驰,中间还夹杂着邵凛空的那辆保时捷,显得尤为鹤立鸡群。 然后她再看见自己刚才做过的那辆黑色奥迪硬生生被老司机别在了几辆车的前面,并且是横杠着别上去的。待会儿宝马奥迪车的司机出来发现倒不了车,就该骂娘了。 江美香双手一叉腰,“我不会倒车,叫邵凛空出来。” 负责看车的保安当场就肺疼了。 半分钟后邵凛空被自己亲妈的紧急电话呼出来,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奥迪横亘在众豪车的前面,架势并不亚于一个人单挑黑社会。 邵凛空气焰顿时软的跟三孙子一样,默默地拿了钥匙去倒车。并且把钥匙紧紧的攥在手里,生怕再让他妈看见。“快进去吧,三叔三婶早就到了,就你慢。” 邵家老太爷一共就生了邵力学邵力伟两兄弟,不过老太爷还有一个堂兄弟,就是邵峻琪的爷爷。和老太爷相当于邵凛空和邵亚宏的关系。年青的时候在一起求过学,又因为是同姓亲戚所以关系匪浅。后来再等到邵力学这一代就淡了很多。等到两家再分别生了儿子,关系就更远了。邵力学做生意发了大财,连带着邵力伟也沾了光。但是外房的兄弟邵印雄就没占到什么好处,只是继承了父亲的小公司后勤奋经营默默耕耘,也有了几分家产。若干年后娶媳生子,然后生了邵峻琪那个倒霉蛋。 邵峻琪从小在堂哥的富贵阴影下成长,受到的精神伤害不是一点半点。孩子越大代沟越多,刚开始还能仗着年幼不懂事玩到一起,后来就明显不行了。小学时期邵凛空就有了人生第一个手机,邵峻琪还是个吃泡泡糖的弱智小孩。他忧伤的说弟弟啊我妈一点都不爱我,昨天我在路上把家里给的零花钱都都丢了,我妈听了就“哦”了一声。 邵峻琪小朋友一听就开始掏自己兜里的零花钱,他妈管的严不许胡花乱花不过自己还偷偷攒了个几十块。邵凛空两眼含泪的接着说,她以为把我丢了的那些钱补给我就是爱我了吗!这个庸俗的女人!她以为补给我一千块钱就能安慰我受伤的心吗?我恨我妈! 邵峻琪叼着糖彻底懵逼了,把那几张零花钱又偷偷塞回兜里去。你不谈钱我们还是好朋友吗?不了。 邵峻琪恨他堂哥,恨他无形炫富恨他帅的掉渣,还把自己喜欢的女人也给带跑了。 邵峻琪,二十五岁,中小企业继承者,满怀空虚。 唐允一进门瞧见邵峻琪呲牙咧嘴的样子,还以为他口腔溃疡了。 不过马上她就发现狰狞的样子是在朝着邵凛空而不是自己,确切的说是在朝着自己身边的邵凛空。 江美香一推包厢门,“好久不见啊....呦峻琪你这脸怎么了?” 邵峻琪捂住自己小半张脸,含糊的说“没什么,就是抽筋了。” 第四十一章 聚会 第四十一章聚会 两家人严肃的分列餐桌两旁,阵势像是要打仗。 除掉忙着在公司统筹业务的邵力学,再除掉没来的邵力伟夫妇,剩下的残军败将的聚会。因为阵容实在称不上是聚在一起,唐允甚至怀疑就是两家人一时兴起专门约好来拼儿子的。不过这俩儿子看起来不太乐意就是了。 邵峻琪的挤眉弄眼依然没停,像是隐形眼镜没带好一样,又或者眼睛四周都得了抽筋。他旁边坐着邵妈米惠玲,邵爹邵印雄。据说邵峻琪还有一个姑姑,不过嫁去外地了,这时候不在。 邵凛空低头玩手机,活像网瘾症犯了的初中少年,看也不看邵峻琪。那种表情大概可以被称为“不屑一顾”,通俗的来说就是有啥好看的。 就像段子常说的,华山论剑的名次已经定了,但是大家每年上去还是要打一次。为什么呢? 估计是觉得还有翻盘的机会吧。 邵凛空二十八了还是游手好闲,在邵氏也就是能当个吉祥物给合同签字的水准。邵峻琪就不同了,年轻有为啊,一鸣惊人啊,那些夸奖词基本就是上天的节奏。年纪轻轻的能谈生意能拉客户,接过他爹的担子来一点没让家里人失望。再加上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少年,那些长辈们的喜爱之情就像黄河水一样滔滔不绝啊。 峻琪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那得抓紧啊! 如是几次,邵峻琪开始玩心计,问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就说“已经有了。” 成功忽悠住了大小亲戚的少年得意洋洋,趾高气昂,但是他不知道一个噩梦的结束永远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那峻琪结婚了没有呀? 死鸭子开始嘴硬,马上就结。 生孩子了没有呀? 国家是不允许未婚先育的。 哦,生二胎了没? 再后来邵峻琪拒绝谈女朋友的问题,再后来亲戚中间都流传着他深爱的女友得白血病去世了的悲情传说。邵妈米惠玲的心情就不必说了,她儿子更暴跳如雷。艹,到底是那个混蛋在背后黑老子? 总之这就是拼儿子的战斗背景,出发点是好的,目的也是应该鼓励的,但是一提到家世,那有一方是必输无疑的。 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品贤良不如老爹有车有房(出自傅翩原创)。跟家财万贯的少东邵凛空比起来,心酸的邵峻琪就是光着脚站在起跑线上的。你人品再好有才有貌但是你没人家有钱啊,没钱你说个屁? 真是会心一击。 唐允开始在心里排练这两方会如何的唇枪舌剑,然后如何用溢美之词夸奖自己的孩子。这时候服务员忽然笑容可掬的推开门,开始上菜了。 和米惠玲寒暄了几句的江美香二话不说开始夹筷子开吃,动作迅速地就像没吃过饭的。 然后全场静寂了,两方的年轻人也安静了,邵峻琪邵凛空和唐允目瞪口袋的看着三个中年男女在那里讨论鱼的哪个部分最好吃,最后一人夹了三分之一到自己盘子里。 还是太嫩啊,她设想了无数种来意,是因为好久没见面需要叙叙旧,还是要定期拼儿子,再或者是说说二房的坏话。独独没想到居然是纯粹为了吃的。 几个人都傻眼了,因为那条松鼠鱼看起来真的很不错,浇的汤汁都是蜜色的,鱼身被炸得喀嚓酥脆。然而已经被各自的父母瓜分完了,连个鱼头都没剩。 鱼头在江美香盘子里。 不是都说虎毒不食子吗?这真的是亲爹妈啊。邵峻琪没参加过这种长辈的聚会,也不知道他们选在这么一个低调的打着手电筒都不好找到的饭店就是因为饭菜好吃。于是饱含热泪也拿起筷子和碗开始抢菜。两家人一言不发的在饭桌上开始抢食,凶的就像三天没吃饭的野孩子。 一顿饭涓涓如流吃了两个小时,唐允快把脸埋饭碗去了。真是酒深不怕巷子长,地道的四川风味菜啊,辣的如此的别具风味辣的如此合她心意,辣的.....她嗓子肿了。 真正的川辣子要晒开后在阴凉的地方储存,然后放个两三年再拿出来做菜,积蓄的辣味能把人眼睛熏出泪来,厨师们都得在眼睛上蘸上水才能保证正常的做菜。但是那股四川辣椒特有的浓郁鲜香一遇热就会全部爆发出来,辣汤浓厚的可以直接当火锅底料。 吃饭的几个邵家人都是嘶嘶抽气,谁也没敢喝酒,都是大桶的冰水送上来。邵凛空的汗水都快流成小溪了,仍然在死撑着把水煮鱼塞进嘴里,因为他看见了对面吃的不亦乐乎的邵峻琪把辣椒直接吐了出来。 吐了出来。 也就是说他刚才吃进去了。 再看旁边的唐允,正不怕死的把干锅鸭头从辣椒里挑出来。他的心就更沉底了。 邵公子开车花钱玩女人是一把好手,但是吃辣就明显不如这俩人有心得,唐允当年在拉面店连放三勺自制辣酱一时传为美谈,别的同学都是小心翼翼点一滴就完了,她可以用勺子舀,一勺还不够,两勺不过瘾,非得三勺才能体现她视死如归的个性。邵峻琪就更牛逼了,人家是从生下来就会吃辣,他妈在家嘴馋了就自己包辣椒馅的饺子吃,这种水平就算邵凛空吃二十年也不如人家从娃娃抓起。真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上了十一道菜,攻势终于暂停了一轮。 邵凛空嘴硬的抬起头,这次刻意把嘴唇抿了起来。心里估计在大骂自己的亲妈坑队友,这种事都不知会他一声。但是他仍然要展现一下自己的勇气,“这就完了?” 江美香从容的拿了一大杯冰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嗯,完了。团购的套餐里就这么多菜。” 邵凛空讪讪的就住了嘴。不是因为他妈小气,而是居然能够独立的使用团购这项技能。听上去真不是他们这种只会拿现金消费的人比得起的。 这要换了别人,他会开动嘲讽技能把那人轰的说不出话来。还团购?你怎么不上天呢?但那人是自己的亲妈,亲妈别说吃路边摊小饭店,就是吃屎也得跟着义无反顾的扎进厕所里啊。 然而根本没人呼应他这种心情,唐允已经热情的拉着江美香问美团的链接了,邵峻琪仍然在吐辣椒,只剩他默默地孤芳自赏,嘴还肿的跟腊肠一样。 酒足饭饱,邵家人和邵家人才开始真正的聊天。米惠玲和丈夫也出席了今天的葬礼,他们和二房走动不勤,也基本不了解事情的走向,对葬礼没什么情绪。董淑含的脾气不好人尽皆知,很多人跟她合不来也是真的。但上了年纪忽然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大概只有自己知道,几个人都有些唏嘘。 唐允不自然的扭了扭脖子,她发现邵妈米惠玲一直在盯着她看,吃鸭脖的时候也是,吃辣子鸡的时候还是,让她不由疑心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芝麻。但是她摸了一圈,发现并没有。 那么是她脸太红了? 她从光可鉴人的盘子里看了看自己,结果并不是。 这下她开始慌了,她见过邵妈妈,邵峻琪高中的时候热情邀约她去家里吃饺子。据说他妈一闲下来就钻研厨艺,没事还报班学习。光是饺子就会包十八种馅,手艺可以跟酒楼大厨媲美。不巧的那天包的就是辣椒和肉馅,唐允吃辣吃了个爽,也因此被米惠玲引为人生知己。 不过她统共就去过那一次啊,隔这么多年早该忘了。邵妈总不会看着自己侄媳妇觉得像来自己家吃过饭的小姑娘吧。这太不自然了。她深吸一口气,装出没事人的样子四处望望。等视线挪回来的时候发现对方还在看她。 这尼玛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装作牙疼的样子捂住嘴。席上这个样子太显眼了,如果给邵峻琪发短信会不会当场就被看出来啊,可是万一邵妈真问出来怎么办。她揉着腮帮子,反正他们在婚礼上也肯定见过自己,就死不承认说他们是认错了吧。 这时候米惠玲忽然发话了,不是对着唐允,而是对着邵峻琪。 “峻琪,你看你嫂子。是不是和你以前那个女朋友有点像?” 她声音不大,然而成功惊动了一桌子人的注意力,纷纷看向唐允。 什么叫有点像? 什么叫她和邵峻琪的前女友有点像? 就算像,那也是邵峻琪的前女友像她啊。就好像子集合与全集合的区别,就好比刘晓庆扮演武则天,那也只能是她像武则天,万万没有武则天像刘晓庆的道理啊。 唐允在那里恬不知耻的意淫,邵峻琪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哪有?”他眼睛心虚的瞟着天花板,“根本就没有的事。” 江美香好奇心被勾上来了,“原来峻琪有女朋友?” 米惠玲脸色慢慢转为沉重,“哎,他原先交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得白血病去世了。再有人给他介绍,这傻孩子就抱着那女孩的照片嘴硬说这辈子不结婚了....你说这不是傻吗?” 还真是傻。 还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天真单纯的邵妈相信了邵峻琪“女友得白血病去世于是打算终生不婚”的传闻。但实际上更有可能是邵峻琪耐不住频发的相亲和亲戚介绍女朋友,于是把自己的照片放大成遗照抹上辣椒水去假装悲情男了。 唐允想起自己的黑白照片,在心里无形的哆嗦了一下。 双方父母互相展开了【关于彼此儿子那些神经病的往事】吐槽大会。米惠玲的胳膊忽然被邵峻琪拽住了。他语气悲痛而深沉,带着几分恳求。 “妈,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第四十二章 锁车 第四十二章锁车 这场旷日持久的聊天和吐槽大会终结于晚上九点钟,邵峻琪一家拒绝了江美香去唱ktv的建议,连连摆手说要回家看球赛了。但也有可能是承受不住江美香冲天的热情,她走的时候看到邵妈邵爹连黑眼圈都出来了。唐允自己也觉得有些困,然而邵凛空两母子一个眼神亮的像钻石,一个眼睛瞪得像铜铃。后面像铜铃的那个还在嘶嘶抽气。 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家庭,老娘巾帼不让须眉儿子除了有钱和帅别的都怂到家,真是完美的母子组合。江美香要是晚生三十年,绝对有望成为新生代偶像。和邵凛空组个乐队,这俩人就能去娱乐圈无限圈钱了。什么小花小生老戏骨,都得被这两个人踩在脚底下。然后制霸好莱坞。 她在夜风里看着这对母子在那里争论怎么把车倒出来的问题,不知不觉就开始沉思。刚想到孙家的问题上,邵凛空把头从车里探出来,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唐允!” 她这才回过神来匆匆钻进车里,后座还有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江美香,被自己儿子劝的理由是“酒后不能驾车,更何况你这种没有驾驶证的”。江美香在席上喝了一杯啤酒,她摸着下巴,估计在为那杯啤酒后悔。“要是知道不能开车,就多喝几杯了。” “江总,您别牛逼哄哄的了行不。”邵凛空回头看倒车位,“还以为是您年轻的时候哪,喝酒喝倒一桌股东。回头他们都说不服我爸,全公司就服你一个。” 江美香露出得意的表情,那种表情可能也就出现在她喝完酒以后,就跟被搭讪的男人夸好看的青春期女生一样。然后邵凛空又加了一句,“然后回家吐了半个厕所,马桶都被你摁坏了。” 这种马后炮的性格也是母子共有的。唐允看着两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吵来吵去。车穿行在路灯下的光幕里,七拐八拐开上了回邵家的路。 然后江美香脖子一歪,睡着了。 唐允小心的把车窗关好,唯恐把这个老当益壮的女人给吹着。冷不丁视线穿过后视镜,和邵凛空看了个对眼。 她有点诧异,连忙把目光收回去。 “唐允。”邵凛空又喊了她一声。 “你以前和我弟弟认识?” 她不假思索的摇头,“不认识啊。” “那就好。”邵凛空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我以为你骗了人家的感情和钱,然后装白血病逃跑了。” 这想象力也是够离奇,唐允咳嗽了几声,实际上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崩溃的事实。“怎么会呢,呵呵。”最后的呵呵活像冷笑声,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讲冷笑话失败的段子手。即使那个制冷不成功的人是邵凛空。 邵凛空可能也觉得自己的脑洞太过于清奇,于是打开电台试图缓解气氛。不知道是频道没调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唐允捂住脸,只希望没人看到她的表情。 邵凛空哽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开场白确实太过生硬了。于是试图用更委婉一些的解释。“你也知道最近感情骗子很多。我弟弟很惨的,打小就感情专一,家里死条鱼都难受还几天...” 唐允挺想冷笑两声说邵峻琪是挺惨的,但人家惨不是因为感情专一也不是因为女友白血病死了,而是因为活在你这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覆盖的阴影下啊。 那边江美香动了动脖子,换了个角度。邵凛空紧张的把电台关了,“总之今天的事情就不要说去了。” 哪件事?她懵逼的看着邵凛空的侧脸,两个人交流的重点根本就没放到一个频率上啊,难道自己无形之中又答应他什么事情了? 保时捷转了个弯,在邵家的房子前停下。 “唐允,你看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有些事你也应该对我坦白一下。”邵凛空边说边从驾驶位上探过身子,冲着唐允伸出胳膊。痴汉的表情昭然若揭。 “不不不不....”她试图着打掉那只手,邵凛空直接把她领子扯开了。“你穿这么多....” 这是要干什么?脱她衣服?理由还是她衣服穿得多?唐允脑袋里升腾出一连串的想法,怪不得女孩被强奸还有人觉得是穿的少的缘故,这就是直男癌的想法啊! “啊!!!” 江美香从熟睡中惊醒,一眼就看到试图扯开别人衣服和试图保护自己衣服不被扯开的两个人正在激烈的争斗,邵凛空脸上平添了几道抓痕,唐允满脸通红捂着自己衣领不出声。 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做梦了。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拉开车门就走了出去,然后发现感觉不太对。随后她头也没回,就直接朝着大门跑过去了....跑过去了。 完全没再看车里扯来扯去的两个人一眼,就这么干净利落的扭头走了 “傻x!” 唐允费了半天脑子才想出这么一个词,别的词对她来说难度太大,流氓不要脸之类的词又不太能表达她的愤怒,只好想出这么一个词来中和她的情感。 她甚至还准备脱下高跟鞋来拍邵凛空一脸,然后对方露出无辜到家堪比小白莲花的表情。“你穿这么多真的不热吗?” 她身上还穿着厚厚的黑色套装裙,里面是米白色的衬衫。因为早上出发参加葬礼没有合适的衣服,只好拿工作服充数。如今冷气一停立马就觉得汗水哗哗的往下流,挡都挡不住。 两个人窝在车内逼仄的空间里,唐允甚至还能看到他脖子下流出的汗滴,夹杂着冷空气挥发和香水还有不知名的油烟味道,背后的衬衣全都湿透了。 呼,呼。 两个人尴尬的相对喘气,连彼此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周围只有蝉叫的声音,那些树上的生物从天气转热开始就没停止嚎叫,一直试图用嘶哑的呐喊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邵凛空还维持着那个扭曲的从驾驶座拧到后座的姿势,整个人都快栽到地上去了。唐允讪讪的看了看他吞咽的喉结,“你....脑子有病吗?” 她做了千种设想,这个总是试图对她做出比如推倒、扯衣服等等匪夷所思严格归类就是侵犯人权的行为的男人,要么他脑子有病,要么撩女性上瘾,不管老少大小都要撩一撩,不撩就浑身难受吐血三升。但是她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你是不是以玩弄女性为乐的变态?那样邵凛空肯定会直接啪啪给她两个大嘴巴。 于是唐允机智的准备采用迂回战术,即使这个战术迂回的有点傻逼。因为直接问别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听起来并不比直接说对方是变态好一点。邵凛空还是有可能啪啪给她俩嘴巴。 邵凛空看了她几眼,认真的说。“你才有病。” 这就是正常嘛,她松了口气。正常人被问是不是有病肯定会说“你才有病啊”。 那么邵凛空肯定是变态了。 她真是一分钟也不跟这个变态呆在一起。即使他长得帅又有钱。 然后唐允就真切体验到了什么叫“事与愿违”,她死活打不开车门,好像是被锁住了。 开始她还以为是邵凛空搞的鬼,立马就愤怒的看着对方,以为他是准备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但是那一脸懵逼的表情出卖了他,邵凛空按了按车门,“我靠?” 车的制动系统出问题,把他们两个人都锁在里面了。 一般的进口车,尤其是像保时捷之类的大品牌都有自己的智能系统,优点是有钱人可以用来装逼,缺点是系统不比人,执行程序起来说一不二,人是没什么反驳权力的。就比如现在,这辆车的系统可能感受到内外气压差异常于是启动了智能锁,导致的结果就是死活打不开车门了。 让我们再用通俗一些的语言来解释,就是这辆价格大概为二百八十万人民币的panamera以为自己掉进了自然灾害现场,不管是台风、海浪还是别的沙尘暴之类的。总之出于保护驾驶者的目的,它咔嚓一声把自己锁起来了。 “从里面可以打开的对吧?”唐允满怀希望的看着邵凛空。 对方无辜的瞪眼,“这车进口的,买来一共就开过两次。连中文导航我都没用过。”意思是“你指望我这个只会开车的白痴知道怎么打开锁吗”。 邵凛空的智商只限于开车,因为如果不能开他怎么能拿着豪车去装逼呢,所以这项泡妞的技能属于必备。其他选修的比如会英语或者怎么让一辆豪华保时捷开锁不在他的擅长范畴内。 他想了想,忽然满怀希望的去摸自己手机。“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拿备用钥匙来。” 江美香晚点接到了儿子的电话,一看来电显示就放下了。“呦现在这些推销的还真烦人,几个楼盘卖上天了,连晚上都不停工。”邵力学从浴室出来,看见妻子把手机给关掉了。 “推销楼盘的?” 江美香点头,然后鸡贼的把邵力学的手机也拿了过来。“等会儿说不定会打给你,你也赶紧关机。省的麻烦。” 邵力学点点头,还是没能理解为什么逃避推销电话要到把手机关机的地步。不过他想起来还没看见过邵凛空,“儿子还没回来?” “又出去玩了呗,你管那么多干嘛。”江美香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儿子大了也是你能管的?趁早别操心了。” 这态度把邵力学吓了一跳,以前儿子整天夜不归宿的时候妻子分分钟打电话呼朋唤友,就恨不得全城搜寻把她的孽子找出来,现在怎么变得格外开明。难道是想通了? “老邵?”江美香恍然大悟的喊了一句,“要我说把家里电话线也拔了算了。那些推销的忒烦人,好几次都听见半夜电话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第四十三章 两人三平方 第四十三章两人三平方 连续打了三个电话都打不通,邵凛空彻底被他娘的坑儿子主义给惊呆了。 “不会吧,我手机欠费了?”他死死盯着屏幕,还是不肯相信自己已经被邵家遗弃的事实,他宁愿相信他妈换儿子了,或者自己不是邵凛空。 唐允看着这颗小白菜,又试着用自己的手机打了一遍。邵母,关机。邵父,也关机。邵家的座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如果不是太阳黑子刮起了全球磁暴导致全程通讯中断,她也比较相信是邵家不要这个儿子了。 小区保安,压根就不认识。物业,邵公子长这么大就没跟物业之类的打过交道,他连水电要交钱都不知道,一直就以为水龙头流水是天经地义的。如果三更半夜把自己的下属喊起来开车门,那这两个人能直接捂脸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们只是在车里聊聊天然后车就被锁住了?好吧,偷情。 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好吧,还是偷情。 我们是夫妻。好吧,那你们属于车震。 唐允喝着最后一点矿泉水忽然“噗”地吐到了地毯上,车震这个词太出乎她的想象,以至于自己联想出这个惊世骇俗的词来惊得把嘴里的水都吐了。 两个人都吃了大量的辣椒,这时候胃里基本和煮火锅一样沸腾。邵凛空本着绅士主义把最后一瓶水让给她了,然并卵,她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依然是杯水车薪。 唐允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被热气撑起来的气球,随时可能炸成一团。最要命的是这时候邵凛空忽然不怕死的戳了戳她。 “你干嘛....”唐宇露出便秘的神情,她胃里全是炙烤的感觉。要是冬天都不用穿衣服,就着热气可以直接出去冬泳。 “呵呵,就是提醒你。”邵凛空充满爱意的指了指地毯,“回头洗车的账单给你报销,我不会多要你一分钱的。” 邵孙子定理:我绝不坑你一分钱,因为一分钱面值太小花不出去。至于坑多少....起手也得税前五万吧。 几百万的车,唐允捂着胃,完蛋了完蛋了。洗个车得五六千吧,两个月工资,说不定还得动用到存款。邵凛空也太黑了,她现在也是在帮邵家做事,居然这么不近人情。她的钱好像也不多了.... 那边邵凛空给铁杆好友傅翩发着短信,低头说:“你也不用太紧张,可以慢慢还。分期也行....” 他话还没说完,脑袋忽然被人狠狠摁了下去,连一点反应来的时间都没有。头顶就蹭到了某个人的身体。 并且那个部位.... 这奇怪的触感.... 他想起一个奇怪的词,起源于美国兴盛于日本,常存在于不良情节中。用中文来表达叫做“爆奶”。 邵凛空忽然想起他高中时候在外面通宵偷看黄色录像带的时光,一堆同龄人翘首以盼看屏幕里的女人春光乍泄。事实上录像厅的老板很坑,进的都是些不怎么样的碟片,画质要么糙的跟狗一样,要么马赛克打的及其厚,连点遐想的空间都没有。每天晚上都是乘兴翻墙而来败兴翻墙而归,临走还要赔上一张票钱。 日久月累,他贡献给录像厅的钱成了青春的第一笔投资。以后的邵公子虽然凭着良好的家世泡到了无数的妞,但是仍然无比怀念为自己的躁动意识启蒙的日子。 再后来听傅翩说那家黄色录像厅在他们毕业以后被查封了,举报人据说还是外语中学的校友,原因是因为那位仁兄本来是花钱去看英文片的,结果满怀欣喜进去看到的都是些《官人不要》《肉蒲团》之类的限制级极高的片子.....后来他没有考上大学。 得知了这个惨痛消息的邵凛空捶足顿胸,连发十条动态缅怀自己的青春。朋友圈的人都以为他要投资拍校园电影了,要么就是找了个学生女朋友。当然没人知道他的青春都是在高中学校500米外的录像厅度过的。 “黄片?”傅翩看了看自己的新女朋友,坐在他路虎里的长发到腰妆容清纯的像水一样的美女。“我从来不看那个,你在想什么呢?” 这进展太快了,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刚撩到手就谈这么大尺度,不太好吧? 旁边的美女显然不太满意了,撅着小嘴低声说了一句。“你们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 我擦嘞?这是什么节奏。傅翩满眼炸红花,现在的女孩都这么开放了,刚认识就谈黄片? 他看了看导航,开出高速回市里至少还得两个小时。他一大早陪着可人的小女友回老家探亲,又被热情的乡亲留着吃了顿饭,对方估计把他当正式女婿了,灌酒灌得他两眼发蒙。下午醒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混过酒驾去,不过他妈怕他瞎胡混,嘱咐他晚上必须回家。再晚也只好往回赶。 睡眼惺忪的傅翩在车上接到了铁哥们邵凛空的求救短信,“人家被锁车里了,你赶紧过来帮我开下车门。”小女友嗲声嗲气的给他复述,“发信人邵狗空....哎呦我去,这是邵公子啊?”前半部分还是林志玲附体,后半部分突然恢复了东北本色。 据说女孩老家是吉林迁过来的,她爹说话还带着明显的东北大茬子风格。这转变之快,上过表演学校吧? 傅翩听着不对劲。邵凛空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娘gay,怎么一出口就是“人家”“人家”的,再一扭头他那女朋友已经开始抄邵凛空号码了,“我天,你别你别....人家现在有老婆的!” “有老婆怎么了?”女朋友的语气仍旧软的要爆炸,“可以离的。” 傅翩一手打方向盘一手去抢手机,要是邵凛空婚姻的裂缝由他而起,那邵凛空的妈还不活剥了他。 小女友不放,傅翩掰开她的手,高速路该转弯了。傅翩一个重力不稳直接歪倒,所幸手没有离开方向盘,头却直接卡在了小女友的胸上。“哎呦卧槽。”他直接被那种绵软的触感会心一击,心里升起了绝望的感觉。 这胸,隆的吧? 路虎在高速上晃了下车头,又接着急速往前驶去。 唐允使劲把邵凛空的头往自己的胸上摁了几下,直到对方露出窒息的征兆来才放开。 “回头我把我精神损失费的账单给你,我也不会多要你一分钱的。”她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呼出了一口气。 邵凛空又想起一个词,强迫卖肉。 “你这是强迫我....” “强迫我分期还钱也是强迫。” “....” 两个人一人吐了对方的地毯,一人被强迫碰了对方的胸。损失勉强扯平。 邵凛空的脸难看的跟狗一样,“你真是一点都不温柔。” 废话,她唐允彪悍的二十多年人生,扛过桌椅板凳打过同班同学,吃芥末眼睛都不眨,什么时候跟温柔沾边了。 邵凛空干脆不呆在前排了,他手脚并用的爬过来,不顾唐允的反对硬要和她挤在一起。“哎,我听说不温柔的女人容易嫁不出去....” 你说这话女人同意了吗?唐允忙着把邵凛空往另一边推,他身上冒着呼呼的热气,像一个行走的电暖气,放在冬天绝对可以自发热。 “哎呀,不要拒绝我。” “....你躲远一点。” “不如我们聊聊人生?” “不聊。” “谈谈理想怎么样?” “不谈。”唐允依旧谨慎的摇头,跟邵凛空沾边就没什么好事。她机灵的拿着自己的包,准备对方一欲图不轨就拿包砸过去。 不过邵凛空要真想欲图不轨,恐怕一个包也不管用。 再说她看着那张精致的脸,时时还得压抑下放弃反抗的冲动。 “唐允小姐,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呀,你拿着包干嘛。我又不会对你干...” “不干。”唐允一紧张不由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自己好像间接地开黄腔了。 不约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唐允更加谨慎的把自己缩在一个角里面,唯恐又掉进邵凛空的坑里。 从初中时代起她就明白班里一直泾渭分明的两派学生有怎样的差异,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好坏之分。而是坏学生的引导力比好学生高出太多,就像细胞的不可逆变化一样,朝着恶化的方向奔过去很简单,但是变好却太难。坏学生能轻易地通过打游戏玩电动抽烟酗酒毁掉自己的人生,等转眼想重拾书本赶上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遥遥无期。那些通过日以继夜的努力和认真以及几十上百本习题册积蓄起来的成绩一夕之间就能毁灭。 而如果让她来看,邵凛空小时候肯定是绝对的坏孩子制造机。是那种有绝对侵略能力的,能把好孩子带入深渊的不可逆细胞。 就像癌一样。 那种没有什么机能却又不受控制的肆意在人体里繁殖的细胞,每增殖多一部分就要夺去相对供给正常细胞的营养,日久天长直到抢过所有的领地为止。然后吸取了健康的生命力,将人体带入腐朽的境界。 那么说白了,邵凛空这种人必须要远离。 虽然早就不是认真苦学的年代了,但是带坏的方式还是有很多啊。比如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再不然溜点大麻吸点叶子,或者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唐允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偏。 她警惕的看着对面的癌细胞,对方从脸颊边到脖子以下都是汗,隔着路灯的微弱反射看着都是亮晶晶的。邵凛空摸摸头发,他发根以下都是湿淋淋的,好像随便一拨就能洒出水来。 他喉结动了动,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唐允喝剩下的矿泉水瓶,立马就知道了绅士的代价。 他其实比唐允还要惨,唐允是后天养成的耐辣体质,而且吃饭的时候喝了不少冰水,她的反应没那么大。而邵凛空就不同了,能一群能吃辣的人里硬装逼的后果就是他胃像被滚油浇过一样,汗水跟开了水龙头一样往外哗哗流,并且嘴唇微微的有些肿,跟被别人打了一样。 “那个,唐允....”他舔了舔嘴唇,看的对方心里一紧。 隔着迷茫的夜色看不清邵凛空脸上的表情,唐允汗涔涔的把包里的玻璃瓶香水举起来,准备如果邵凛空失去理智就用这个砸他。 然后邵凛空的眼睛就亮了,“不许扔!把那个给我....” 第四十四章 来来来看邵公子生吞香水了啊 第四十四章来来来看邵公子生吞香水了啊 夜色深沉,停在邵家门口的一辆保时捷里。坐着两个默默相对的青年男女。 女:“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男:“我....” 女:“你真的不想想这么干的后果?” 男:“可是....” 女:“这件事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做人,如果让他们知道了咱们俩半夜在车里....” 邵凛空:“够了,你有完没完。我就是想喝口水!” 唐允看着他手里闪闪发亮的玻璃瓶子,那是邵母前两天义务赞助她的安娜苏精灵,没想到一转眼就派上用场了。 是的,喝水的意思是—— “香水真的有毒,你还是要试吗?”唐允第一百零八遍楚楚可怜的哀求道。 “你这样好像是在劝我不要娶怡红楼的姑娘一样。”邵凛空凑近她,给她看自己的嘴唇。“看见没,小爷的嘴都快烂了。这还怎么出去见人,明天还不被他们笑掉了大牙?” 果然邵凛空的嘴唇上已经隐隐起了一圈红印,那是上火的结果。看起来就和做了纹唇手术一样。 呃,鲜艳欲滴。 被渴炸的邵公子望眼欲穿的等着好哥们傅翩来救他于水火,心急火燎到想拿香水来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啊不,口渴应该也算生理需求吧? 她拿出来香水的包装盒,因为还没用过这么奢侈的东西,开封都没舍得直接把瓶子放包里,还谨慎的带了外面的那层包装。现在盒子起了大用处。 她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下上面的成分说明,乱七八糟的植物香料和化学成分式看的眼晕。最后也没能看出香水到底能不能口服来。 邵凛空把盖子拔开,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靠近了瓶口。 然后他轻轻嗅了一下,立马被冲鼻而来的香气熏晕了眼睛。 不管是清香淡香还是别的什么香,那种和煦飘飘然一闻感觉能上天的味道通常都是小心翼翼从瓶子里洒出少量的一点,然后才能挥发出来的效果。而整瓶子一起闻的结果往往很精彩,就比如现在邵凛空的感觉是进了菜市场。面对着不计其数的香瓜水蜜桃和芹菜胡萝卜....有的还熟到一定地步快烂掉了,就是这种缤纷的恶心感觉。 这就好比菜里加盐,加一点盐是美味,加一把盐进去....就成酱腌菜了。 “你再等等!”唐允刷刷的掏出手机百度“香水能不能喝”。邵凛空仰起脖子,咕咚喝了一小口下去。 她震惊的抬头,邵凛空的脸基本成了苦瓜,刷上绿漆就能拉去卖了。那口浅绿色的香水显然口感不佳,他哽了半天,还是没能狠心咽下去。 这尼玛不会活活卡死吧?再或者窒息而死,或者被香水呛到喉咙导致气管堵塞? 她试图猛敲邵凛空的后背,力气之大以至于发出了咚咚的声音。然后他一张嘴,噗嗤把喝进去的香水又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 车里顿时一股异香扑鼻。 邵凛空表情呆呆的,跟见了鬼一眼。“这味道真是绝了....” 他把那个瓶子推得远远的,好像对着自己不愿意看到的噩梦。“简直跟吃屎一样。” 然后气氛就诡异的僵住了,两个人互相抬起头对视一眼。邵凛空喉头一梗,忽然觉得情况不妙。 唐允正用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他。“难道你吃过屎?” “我只是打个比方!比喻你懂不懂!好歹你也是念过大学的人,连修辞手法都不懂?”邵凛空快崩溃了,“你才吃过屎,你全家都吃过屎!” 两个人像幼儿园小孩吵架一样互相指责,槽点居然在到底吃没吃过屎的这种无聊问题上。唐允已经开始佩服自己的无聊程度了,邵凛空拍打着自己的衣服,他现在全身都是浓浓的香水味,那种女士香水专有的气味把他变得像个娘炮,进了夜总会说不定会被男人搭讪。 他使劲把袖子往座椅上蹭了蹭,忽然感觉不对,又伸回来仔细闻了闻。“这香水....是你买的?” 唐允一愣,想到了邵母说过的话。这个系列好像叫做夏花? 在市里很少有人会用的香水。 夏花冬雪,而那股犹如冬天雪花的清冷味道,出自另一个人的身上。 “别人送的。”她无辜的摇摇头,心里却在回想那天的事情。邵凛空下午从公司回来,身上带上了那股雪花的味道。公司没有喷头,他当然也不可能去洗澡。那么从别人的身上蹭到那个分量的味道.... 必须是很亲密的接触。 和那次薄荷沐浴露事件的主人可能是一个,有长期且稳定的亲密关系,在一起,拉过手接过吻,甚至还上过床的女人。 有这种能力笼络住邵凛空,然而还能保持低调的不暴露在公众视野里,要么是两个人偷情偷得极其小心,要么就是这个女人很有手段。 邵凛空不怀好意的坏笑,“别人送的?” 唐允点点头,“别人送的。” 如果邵凛空他妈也算是“别人”的话。 “真的是别人送的?”邵凛空反复确认道,一只眼睛看着瓶子一只眼睛看着唐允摇摆不定。“送香水可是....” “真的是别人送的。”唐允给他展示了一下香水那珍贵的包装盒,以显示出“这么贵的东西是像我这种人能买得起的吗当然是别人送给我的”。 邵凛空顿时像瘪了的气球,“哪个混蛋,明天我要雇起重机碾了他们家。” 唐允一肚子坏水被勾了起来,“真的?” “真的!”邵凛空斩钉截铁的开始撸袖子,做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实际上可能只是因为太热了而已。“要是让我知道哪个王八蛋给我戴绿帽子我非....” “你妈送的。”她施施然回答到。 对方沉寂三秒,确定那不是一句脏话后。直接一伸手把唐允按在了车座上,看起来就像尾随高中女生回家在巷子里施暴的猥琐中年男子。 唐允内心忐忑的活动了一下手脚,无奈邵凛空力气奇大,直接把整个身体都压了上来。她一边在心里痛骂对方不要脸一边猜测这次他又能蹦出什么台词来,毕竟被邵凛空撩惯了,对他这种下而不流的方式也多少有点精神耐受力。 邵凛空就像头巨型犬,她下定结论。就是每次都扑上来想表示一下它和你的热情,但是表示热情就是表示热情,它并不想跟你繁衍后代,就是单纯的想拿爪子扒拉一下你,舔舔你衣服,然后卖个萌,完事了。 人跟狗不是一个物种,她安慰自己道。 邵凛空的脸又一次凑了上来。 唐允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是那一瞬间肯定红的跟番茄差不多。她盯着对方的眼睛,“真的太热了....”邵凛空嘟囔了一声。 然后他的嘴唇就毫无防备的凑了过来。 车窗忽然咚咚咚响了。 邵凛空满脸恼怒的抬起头,傅翩满脸坏笑,旁边还站着个跟充气娃娃差不多的美女。看着车里的两个人一脸羡慕嫉妒恨。 傅翩满脸笑容,朝着车里比了一个大拇指。 估计他也以为是那个样子了。唐允捂脸,心想他们两个的脸迟早能丢出亚洲走向世界,别说跳黄河,跳太平洋都不好使。 邵凛空小声地骂了一句日你娘,对着车外喊道。“去敲我家门!” 唐允比他还着急,一把将邵凛空推开。“车钥匙,车钥匙!” 没有车钥匙谁也打不开车,而那辆保时捷panamera的钥匙一个在正主邵凛空的车里插着,另一个扔在他卧室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傅翩心领神会,拿起一块砖头直接朝着二楼的窗户丢了进去。 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传过来。整个邵家的灯都亮起来了。 直接,简单,粗暴。把傅翩的小女友都吓呆了。 十分钟后,披着睡衣下楼的江美香不情愿的拿备用钥匙打开了车门。顺便看了傅翩一眼,打了个呵欠。“小傅还带着女朋友过来,挺忙的啊。” 傅翩咂摸了一下,立马就觉得这话头不太对。这话总像是带了浓浓的讽刺意味,什么叫“带着女朋友”“还挺忙的”? 江美香又打了个呵欠,“哎,当家长的也真是心累。你说有了女朋友怕他天天不着家,没有女朋友还得想尽办法给他介绍女朋友,培养感情,你说累不累啊小傅?” 傅翩脸色讪讪的,“是,是。阿姨您说得对。” 小女友看着这两人不动声色的博弈,表面上和和气气,私底下已经互相朝对方放炮大战八百回合了。江美香的意识很明确,我苦心安排两个人私下相处,你非打断他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哪?你何苦找不自在呢? 傅翩叫苦连天,哎呦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被邵狗空坑过来的,我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阿姨您行行好饶了我吧。 早知道是他妈的锅,自己干嘛大半夜过来找这个不自在啊。傅翩好言好语打发了江美香,她却一回头,冲着摇上车窗的傅翩喊道。“哎小傅,回头把我家修玻璃的账单寄给你啊!” 路虎一路轰鸣开出了别墅区,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第四十五章 可疑的红痕及自杀 第四十五章可疑的红痕及自杀 九点四十五分,盛远贸易高层会议。 这一条短信注定了唐允的手忙脚乱,她早上醒来才看到这条短信。因为手续和仪式过渡的不自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了高层职员,还是有开会资格的那种。当她举着短信瞪大眼睛的时候,时间是早上九点。 她从床上蹦起来,以前所未有的慌乱找衣服换鞋,然后在洗手间把自己整个人倒腾了一遍,所有能用的化妆品全都敷了一层上去,她咬着牙刷把头发绑起来,发梢的手感不忍直视。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别让她在今天的会议上太突出。如果惹到了孙家人不高兴,她这么长时间来的努力就算白费了。 邵家的宅子在市中心往东,而盛远企业的办事地点在城西。公交车的最优路线是三十分钟,还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 九点二十分,唐允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和经过的邵凛空撞了个满怀。 之所以真的能用“撞了个满怀”来形容,是因为她力气太猛,冲出去的时候没想到对面还有个人,直接把邵凛空撞倒,两个人一起倒在地板上。 唐允悲惨的呻吟了一声,要迟到了。就算她现在出门也肯定不能及时到,更可况她下巴磕到了邵凛空的某块骨头,现在疼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更疼的不是她,而是那个趴在地上充当了肉垫的可疑男子。 唐允忍着疼痛,手肘撑到了邵凛空的背上。他穿着背心短裤,那一下就跟直接戳他肌肉没什么区别。“哎呦!” “不不不不要动!”她习惯性把邵凛空按下去,然后自己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赶紧朝着楼梯直冲过去。 “你要去干嘛!” “去盛远,今天第一天上班!”唐允仰头看他,邵凛空还是没爬起来,把脑袋伸出栏杆看着她。“我可以送你去啊。” 她看看表,时间是九点二十五分。按照邵凛空一贯的出门速度,等他换好衣服再出去开车还是一样赶不上,“我自己能去。” “确定不让我送吗?”他语气变得轻快,跟个大头娃娃一样晃来晃去。“我记得他们家公司时九点半打卡,你真的能赶上?” 唐允再看表,九点二十七。欲哭无泪的抬头看着他,“那你能快点嘛?” 邵凛空摇了摇头,“那让小林送你吧。” 为什么? 邵凛空义正言辞的说,“我还没吃早饭。” 九点二十八分,唐允拿着包走出门外。邵家的司机等在门外,不出意外的话十多分钟就能到盛远,如果她跑得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开会。 邵凛空站起来,脑子里嗡嗡响,像是一万只蜜蜂同时扇动翅膀的声音。 浑身的血好像都冷了下来,他捂住脑袋,很快又发现那种不适的感觉来自眼睛,等按住眼睛又发现身体其他地方也同样难受。 那种感觉好像无数虫子沿着血管爬来爬去不肯停下脚步,间歇性的停下来咬一口,每一下都带着神经性的战栗。 苏妍十点钟起床,她精神不好,有时候很晚才能醒,而且睡眠的时候往往毫无知觉。当她黑着眼圈打开门后,发现邵凛空直直的站在门口,像是早就等在那里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邵凛空把她揽到怀里,双臂绞着她修长的脖颈。两个人狠狠的拥抱在一起。 唐允在盛远门口看到了孙莎莎,小姑娘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把她领到了十六楼的会议大厅。孙莎莎作为继承人是享有决策权的,权力得益于她爸妈都是这间企业的管理者。因此多少有点看不起唐允,这个半路杀出来分享了她家股份的女人。 最重要的是,她还跟孙家人没一点关系。 当然这个天真娇憨的小姑娘不可能知道是她策划了孙菲菲的婚礼逃跑事件,从而间接地成了这场事故的得益人。唐允跟在孙莎莎后面,看着她打的一连串耳洞和挑染成黄色的头发就犯嘀咕。对方忽然回过头来,嘴里还嚼着口香糖“开会的时候不能喧哗,手机要换机拔电池,禁止带录音笔之类的留声设备。会议内容有专门的记录者,纸张出入要进行检查,违禁品没收。” 看起来是对这些规则烂熟于心了,孙莎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只是个外姓人,他们不可能因为你有股份就让着你的。做好心理准备吧。” 这话说的很透彻,盛远的高层几乎全是姓孙的,它的内部资产可以说是不对外开放。唐允这么一个握着3%小额股份的可怜虫,在几个孙家的骨干眼里压根就不够看的,当然也不会特意为她留面子。 会议室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已经严阵以待坐满了穿西服和职业套装的人。唐允小心的找了个位子直接坐下,孙莎莎从包里掏出一只ipad开始放电影。 不过她马上就理解了为什么孙莎莎会这么做,因为这场会开得极其无聊。除了枯燥的流量数据,就是数不胜数的图表和统计表格,以及对制度的改进意见和修正结果。对门外汉来说听着极其困难,遑论是个高中生,就连修过经济学的她听起来都吃力。 那些数据太繁琐,而且看不出成效来。大致就是收入的增长比问题,唐允拿起笔算了两下就放弃了。如果每场会都是这么开的,那那些股东岂不是都在打瞌睡? 那这种蒙蔽效果就太有作用了,用一堆看不懂的图表忽悠了不懂经济学的股东。而且这可是半家族式的企业,孙亚纲这样对待亲戚真的不会被指着鼻子骂? 又或者其实压根就没人在意这些东西,只关心股息能给自己带来的分红数量? 这个问题在半个小时后有了答案,犹如天书般的ppt幻灯片放过去之后,有个助理模样的人上台,将投影仪一关。“下面开始决策环节,从第一项提议开始依次报备。持不同意见的股东请举手表决。” 第一项是关于五年以上十年以下中级员工的福利增幅问题,决议是增加每年大概2500万的福利预算,以奖金的方式分发给中级员工,每增加一年工龄奖金增加500块,以后逐年递增。赞成人数5,否决人数32,弃权1。 孙莎莎看到她小心翼翼举弃权的时候就觉得好笑,“盛远没有弃权这回事,那就是给外人看的。” 助理没看到唐允的弃权,简单统计后又开始第二项。关于对德国伊思德贸易的进口对接业务削减问题。决议是削减约20%业务,与此同时在南海地区拓展数个码头。 第三项,第四项。 唐允半知半解的举手,频频思考的头都快疼了。唯恐一个不小心站错了队伍。盛远的制度果然是高深,那一半图表展示也就是走形式,而真正重要的是靠这项投票来决策。不过这样真的不会导致希腊那样的直接民主弊端吗?比如她这种什么都不懂,只是来浑水摸鱼的股东。玩一个决策失利,那威胁到的可就是整个公司的风险了。 很快唐允就发现自己又错了,孙莎莎在ipad上划出一个页面,开始根据那上面的结果挨个举牌。并且把她的牌子也拿了过来,“你是我们这边的,按理说决策的时候得听我们的。”她瞄了一眼屏幕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的全是关于各项决议的选择。 这时候她环顾四周才发现每个人都是有备而来,要么像孙莎莎一样拿着平板,要么就是直接拿着打印好的文件在挨个核对。那些提案肯定是提前知会了各项股东,决议的过程在私下就完成了。毕竟每个高管负责的部门都不一样,而提案可能事关切身利益,都是早早就商量好了以求有备无患。 她开始环视周围的人,按理说这里的大半部分都是孙莎莎的叔伯姨妈辈,只有少部分是因为公司聘请又签了长期协议的管理层人员,有时候为了留住人才也会选择赠送给他们一部分股份,但通常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只是象征性的表示接纳这个人进入了内部,仅此而已。 邵氏也有这样的做法,她在翻阅资料时发现二十年间光是收到赠予股份的技术人员就有十几人之多,并且因为对外融资它还产生了另外一种方式。即有些和邵家有旧关系,家里又有固定资产的人家可以通过投资的方式取得经营参与权,但通常都是把自家的孩子送进邵氏来锻炼。直接的说就是说花钱买职位,邵氏企业做的大,设立几个虚职根本不是问题。那些富家子弟来镀金相当是在给邵氏送学费。不过近几年因为倪系和邵系的竞争过大,这类的好事明显减少了。一方面是因为企业内部不稳定,另一部分还是因为各家自己的产业都做得不错,没必要去别人家学了。就好比地主家自己有现成的教书先生,可以达到自产自销,完全没必要送孩子去私塾。没准私塾饭菜还不好吃会拉肚子呢。 她手里转着圆珠笔左张右望,敬秀秀和孙亚纲都不在,孙亚纲可能是因为现在在董事长的位子上,决策的时候得避嫌。但避嫌不说明他完全不参与,看孙莎莎的滚瓜烂熟的样子就知道她参加这种事情的次数多了,换到从前孙家两姐妹都在的时候.... 她忽然打了个寒噤,小声问孙莎莎。“你姐走后她的股份怎么处理了?” 难道她的那些股份都是从孙菲菲身上剥夺来的? 孙莎莎瞥了她一眼,“交税了。” 她手里的圆珠笔啪嗒掉在桌上,“全都交税了?”孙家随手能甩给她3%就能换三千万,全部交税岂不是意味着有几个亿的财产打了水漂? 孙莎莎把耳机卷起来扔到包里,“骗你的。” 她指的交税当然不是指普通的收入税,而是比这个要严苛的多。比如遗产税,从立法之初到现在上涨的比例比她工资的涨幅可要高多了。而且也是法律最不近人情的地方在于,无明确自主权的遗产可以充公。 不是缴纳份额,是全部上缴给国家,通俗的“上交国库”。毫无保留的被剥削掉,一分不剩。 在法律规定的范畴内,如果自然人确认死亡,在手续上没有继承人又没有明确遗嘱的情况下,政府可以将死亡后的财产收归己有。并且它认可的不是事实,而是手续。也就是说私生子、养子。情人这些暧昧不明确的关系,如果没有明确的手续或者证明表示你有继承权,那么很抱歉,遗产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孙菲菲逃跑后毫无音讯,如果有人想在她的股份上动点手脚的话,完全可以朝着盛远的经营制度加压,然后把孙菲菲变成法律名义上的死亡人,这样她带不走的股份就可以被众人瓜分,再或者直接以兑换成市值的方式交纳大量税务,交到一分不剩为止。 而且孙家还不能说什么,因为孙菲菲和邵凛空的婚姻是整个家族共同认可的事实,婚事的收益和风险都要共享。现在孙菲菲违背了诺言在先,捞她点股份也完全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不过看这样子孙亚纲肯定想了办法出来,不然孙莎莎不能这么从容淡定的来开会。 “我妈嘱咐我带你去熟悉公司,但是一会儿我还有事。你自己转转好了,每周在这里都有股东例会。能来的时候必须要来,不能来的时候要通知我们代理。”孙莎莎连珠炮似的说道,然后又加了一句。“不要随便进出别人办公室,被看见了会很难办....” 唐允听着听着就开始分神,孙莎莎的话太多,她的目光越过对面,看到了在自己三点钟方向坐着的青年男子。 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也在抬头听台上的决议报道,手里握着一支笔。不同的是那支笔有一圈淡淡的金色镶边,看起来价值不菲。 好的钢笔可以用金银来镂刻笔身,甚至是由工匠来亲自雕刻花纹。那样的手作钢笔多数是古董,能在拍卖会上卖出高价。因为现代的技艺太量产,彰显不出价值,许多富豪往往以收藏古董的手作钢笔为荣。2011年富士佳拍卖行卖出的一支青花流云纹的瓷笔卖出了628万的天价,那是一支清朝年间工匠以烧瓷工艺仿造的笔,据说也是圆明园的遗产之一。连笔胆都没有,得用传统的蘸墨的方式才能写出字来。 收藏的意义就是偶尔拿出来看看,这句话说的没错。唐允在那里看着那个男人握着笔晃来晃去,连笔盖都没打开过。 她扫了一眼前面摆的介绍牌,那些股东们的常用席位都有姓名在上面。但在她这个角度因为桌檐的遮挡只能看到一个廖字。后面半截是个“口”,不清楚是组合还是偏旁。 然后她的视线又挪到他身上,透过阳光可以看到那人脖子边上隐隐一圈红痕,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勒的。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这就怪了,难道这人昨晚想不开上吊过? 她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孙莎莎拉了她一下,对面的男人也觉察到了有人在看他,随后把领子又往上拉了一些, 那圈红痕被衣服遮住,彻底看不到了。 苏妍睁开眼睛,发现她自己躺在床上。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而邵凛空坐在阳台上,手里还拿着一根烟。 她认出那是自己的女士香烟,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很久都没抽过了。 “我从你抽屉里翻出来的。”邵凛空吸了一口,薄荷的味道慢慢沁入肺腑,那种灼热感一份一分冷下去。他赤裸着上身,腰部以上的线条依旧十分精炼,跟杂志封面的男模特差不了多少。事实上那些男模特也未必有他的气质,那些人为了工作往往要经历长时间的节食和高强度身体锻炼,能展现出来的效果都是靠灯光打出来的。真人看起来跟鬼差不了多少。 而邵凛空呢,他看起来有活力的多。精力旺盛没有什么偏执的爱好,最多不过是喝点酒。比长期泡在女人堆里的富二代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苏妍呆呆的看着他的侧脸,光线打过去棱次分明的效果太吸引人。她现在的痴迷程度比酒吧里看着帅哥尖叫的女孩好不了多少。 许多女孩以和邵凛空交朋友为荣,又有许多女孩以成为邵凛空的女朋友为荣。而苏妍想的最多的是他宿醉的时候狂吐的脸,开车的时候风扫过去蓬乱的头发,还有极少的时候他安静下来,从特定的角度看会像女人。 他就连丑的时候也特别好看。 香烟迅速的沿着末端烧下去,烟灰直接抖落在地板上,邵凛空伸出指甲盖弹掉剩下的烟灰,他抽烟抽得极少,对这件事情却有异乎寻常的执着。好像不达成目的不罢休。 他们的目的,最初在一起的时候能想出来的,最美好的愿望,早就随着时光的残忍一起摧毁了。 “苏妍。”邵凛空满怀爱意的看着她,那种奇怪的感情却让她心里发紧。 “我在想,这种互相纠缠的人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第四十六章 打兔子的狼 第四十六章打兔子的狼 倪正声中午一点钟回到市里。他去外市考察一个风险投资项目,错过了邵氏的例行会议。海明把打印出来的会议内容给他过目的时候,电话就响了。 倪家内宅的电话不常用,多数时候都是在留言转接状态。因此有事的人基本不会打来,因为知道可能的后果就是不停地等,等到宅子的主人回来,或者是自己失去耐心为止。 他真正要见的人都会提前预约好,也不会有人打那部电话。某次有位客人过来做客,看着他书房里的电话十分奇特。忍不住出口问了一句您这电话是拔掉电话线了吗,倪正声不说话,海明把电话扳起来给他看了一眼,那人着实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里倪正声该是个很忙的人,至少天天电话占线是免不了的。但实际上的情况是两人坐在书房里谈论了十五分钟,别说电话,连书房的门都没响起过。势必两人起身告别,倪正声又坐回原处。 ——如果没人打扰,他会在那里坐上整整一天。处理各个地方递过来的事务,报告,下属会把要告诉他的东西全打印在纸上,所有的文字,数据,图表,上涨下浮的曲线。他喜欢看直观的东西。 倪正声皱眉听电话响了两声,伸手接起来。 那边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仔细听是个女人在哭泣和申诉。 他听了几句,随即斩钉截铁的说道。“他要怎么样,你不能把握住。” 下一句是,“那就放弃吧。” 电话喀嚓归位。今天这个号码都没办法再打进倪家了。 世界上有人喜欢冒风险,有人喜欢赌博,有人喜欢研究机率。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把损失考虑在合理的范围之内,以适当而不过分的方式保住自己来得取利益,才算是合格的投资。 另一种人的投资盲目而愚蠢,就像赌博时连赌盘的格子还没数清就丢掉了筹码,贸然的押上自己的所有,最后十赌九输。 会这么干的,除了傻子,剩下的就是女人。 天生冲动和不计较后果让她们精明的头脑变傻,无法看清局势,结果就是孤独一掷的失败。 唐允眼睛发晕,看着楼道里的指示牌,怎么也找不到下去的通道。 她失算了,一开始就不应该放孙莎莎走。没有指路人的结果就是在公司内部东逛西逛,连电梯都找不到了。等她发觉不对想找个人问问的时候,连个清洁工的影子都没有。 这个时间清洁工也该下班了。她欲哭无泪的看着指示牌,然后又不甘心的打开地图定位,试图找出一条出去的路,就算是楼梯也行啊。 盛远的大楼建起来不到五年,也就是最近的产物。设计也是相当的别具一格,和那些中规中矩的大楼没法比。 没法比的意思是,你走进去了根本就走不出来。 楼层内部的形状像是纺锤,两头圆形,中间连着一条通道。也就是员工区,两边都是管理层的领导和干部的办公室,排列的方式像是螺蛳壳。而她现在是走到了纺锤的死角上,从窗户望下去连街道都看不见,只能看到一片未开发的空地和堆积的垃圾袋。 新职员唐允,上班第一天迷路,满怀沮丧。 她摸着墙壁往前走,据说走迷宫的时候摸着左边的墙壁就能走出来。原理就是不停的打转,发现死路、排除死路再走出来。排除掉99个错误答案找到对的那个,虽然过程确实是费劲了点。 就比如现在,她走了不下十分钟了。还是没看到人影,两边都是些类似于储蓄档案的地方,透过窗户看过去整排堆满了文件夹。 她打开手机照明,然后手就刮到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边角十分锋利,比铁片差不到哪去。唐允忍着疼痛低头去看,是个小小的指示牌。“盛远贸易有限公司档案处”,下面还有一串数字。 她灵机一动,把那串数字输入到手机里,按了拨号键。 档案处应该有值班人,那堆数字八成是值班处或者是工作人员的电话,虽然在这里迷路了是丢人了点,但是求人不怕脸皮厚。 更何况她也是个多少有点权力的小股东,虽然小的不能再小。 电话嘟嘟嘟响了几声,唐允接着往前摸,想找个开阔信号好的地方去打电话。 电话这时候通了,伴随着女人呻吟的声音。“喂?” 唐允傻了眼,不会吧?自己一个电话过去正好打扰了人家的好事? 她一把捂住手机,想不让那个面红耳赤的声音传出来。但很快就发现那句呻吟不是手机里传出来的,而是疑似来自自己身边。 光天化日真是【哔——】了狗,到底是谁在干这么有伤风化的事情啊。她把手机挂断四处张望,很快就发现自己前面不远的地方有扇门敞开着。 好奇心害死猫,唐允听着那间歇性的喘息声,偷偷摸了过去,躲到了门后面。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她蹲在地上,沿着那微弱的光线往里望。那阵嗯嗯啊啊的声音又清晰了一点。 她忍住了撒腿就跑的冲动,努力的把门拨过去一点,终于看清了那里面的情况。房间里摆着一张式样最简单的铁皮办公桌,连张椅子都没有。正对着她的方向躺了一个女人,卷发被揉乱了垂在脸前,地上还扔着一团疑似丝袜的东西。身上并没有扒个精光,只不过领子的前两颗纽扣被扯开了,露出黑色的蕾丝内衣边。随着动作的猛烈起伏胸前裸露出大块的白皙肌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而这场活春宫的男主角背对着她,同样裸露的是下身。女人光滑的小腿被高高抬起,露出苍白细腻的光泽。两个人都非常投入,时不时还有嗯嗯啊啊的声音传出来。谁也没注意到她这个偷窥者。 上班第一天就乱入偷情现场的职员唐允,满怀震惊。 不过让她更吃惊的还在后面,当她仔细观察了几眼后发现那个男人赫然就是在股东会议上拿金笔的人,虽然看不到正脸,但是可以百分之八十的确定——公司高管下班泡公司职员,闲余时间打野炮。这让邵凛空看到估计可以评论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摸了摸鼻子忍住流鼻血的冲动,心想为什么不去宾馆开个房间呢,这样肆无忌惮的偷情,给路人看到会产生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正当她准备悄悄溜走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不要!” 她脸更红了,立马站起身来准备开溜。身后还在不断的传来属于女人的抱怨声音“变态”“真是有病”“别碰我”,接着是两个人哝哝咕咕的谈话声。她不敢去想里面是什么场景了,可以确定的不光是十八禁之类的色情场面,没准还有重口味年度大戏。 没想到公司是这种公司,职员是这种职员,高管还有这么特别的爱好。 总结起来就是,太恶心了。 她飞奔着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不断摇头试图把刚才的激情场景忘掉。手机忽然响了,“喂?我没有给你们打电话!” 她以为是档案室的值班人员,听到对方的声音不由一愣。“邵峻琪?” 邵峻琪蹲在楼下的背风处,面前还放着个脸盆。他脸色悻悻的把唐允初中参加运动会的照片捡出来,依依不舍地看一眼,最后心痛的拿打火机点燃扔进盆里。那里面已经积聚了一层纸灰,全是他的美好回忆。 而此刻他右耳朵夹着手机,正把最后一张照片扔进去。照片上的女孩清秀隽永,却是放大的黑白照。赫然是大学时期的唐允长相。多年以后他就是靠着这张照片和痴情的名声哄骗他妈不结婚的。要是给唐允知道了,估计会拿棒球棍子打他。 “什么叫‘非常不好意思而且不能说’的事啊?”邵峻琪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你便秘了?” “要不是看在咱们同学多年的份上,我现在就想把你打成智障。”唐允停在电梯门前喘口气,“我都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就是一男一女在阴暗的小房间里...” “打电动?” “.....” “看a片?” “有点接近了!” 邵峻琪恍然大悟道,“看泰坦尼克号吗?” 唐允绝望的把电话挂掉了,顿时明白为什么有种人即使长得帅也注定要做单身的狗。 “你是说你看到了小房间里有两个人,而这两个人背对着你正在做一个‘脖子以下不能描述的部分’才能做的亲密动作,尺度非常大以至于你非常激动。是这样吗?” “是的。” “哈哈哈哈。”邵峻琪笑的牙都咧出来了,他牙齿做过矫正,有时候动作太猛会把门牙露出来,看上去特别狰狞。“你的三观被和谐了吗唐允,你直接说有两个人躲在那个房间里偷情被你撞见了不就行了吗。绕了这么一大圈,你试图表述出来的意思就和那个打兔子的狼一样。” 唐允不解,“什么打兔子的的狼?” “就是从前在森林里有只狼,每次见到兔子就揪起来揍一顿,边打边说‘我让你丫不戴帽子’。后来老虎给他提了个建议,说你这样太不人道,每次都用同一个理由打人家。不如换个方式,等下次见到小白兔,你让它给你弄块肉来。弄来肥的你说要瘦的,弄来瘦的你说要肥的。或者让它给你弄杯水,它拿来凉的你说要热的,照样可以揍它。” “这个傻逼狼就觉得哎这法不错,高明啊。于是等又见到小白兔的时候说你去给我弄快肉来,小白兔就问好啊你要肥的还是瘦的。狼无语了,又说你去给我弄杯水。小白兔又说好啊你要凉的还是热的。狼沉默了一下,把它揪起来说,我让你丫不戴帽子。” 唐允看着面前的薯条和番茄酱,再看看笑的跟傻逼一样的邵峻琪,觉得好像是他更蠢一些。 第四十七章 掩饰不了污的本质 第四十七章掩饰不了污的本质 “所以呢,你的重点到底是什么?”此时他们正坐在临街的一家快餐店里,透过玻璃还能看得到外面人来人往。唐允搅拌着可乐里的冰块,然后倒在嘴里嘎嘣一声。那些冰如愿以偿的成了碎沫,化在嘴里酥酥的凉。 她有嚼冰块的爱好。只要是夏天,本着资源绝不浪费的原则,所有果汁牛奶里加的冰块都会倒出来吃掉。并且所有的冰块类型里最喜欢中规中矩的方形,因为那种冰通常是用模具做出来的,吃起来别有风味。无论身边人怎么劝她,有细菌,有微生物,吃了会拉肚子的肠胃炎,她还是照吃不误。 当然在别人眼里是不能理解这个爱好的,什么风味不风味,都是水冻成的。如果在快餐店看见有个人把饮料里的冰块也拿出来吃了,要么这人是节俭到家了,要么就是异食癖。像唐允这种别具一格的爱好,大多数人是无法理解的。 但事实就在于,她不乐意当那个【大多数人都理解的人】。 邵峻琪瞪眼看着她一仰脖把剩下的冰块都倒进嘴里,“我的重点是说无论你怎么试图掩饰,都遮蔽不了你污的本质。” “....”她低头吐了一块冰出来,嘶嘶抽气。 就像那只狼无论怎么要求找肉还是倒水,以迂回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的目的,它的本质还是打兔子。同理就算她无论怎么用朴素的语言去形容那偷情的两个人,也掩饰不了她内心其实是猥琐的本质。邵峻琪的逻辑推理,满点get。 难道自己真的内心很黄很暴力?她被这套理论唬的一愣一愣的,但马上就被吐出来的冰块吸引了注意力。 那块冰上面黏了一缕血丝,虽然只是很细微的一缕,但是确实是鲜红色的。 应该来自于她的嘴里。 与此同时那股冰凉的麻痹感过去,牙根立刻就感到寒碜的疼痛。唐允一捂腮帮子,她忘了自己的口腔发炎还没好,又中招了。 不久前吃的那桌四川菜再加上今天的冰可乐,她算是体验了什么叫双面夹击。不会又吐血吧,被看到会不会以为是绝症?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引起骚乱怎么办,别人会不会以为她是艾滋病?这尼玛太渗人了。她果断闭住嘴,不敢再出声。 对于她的沉默,邵峻琪明显会错了意。于是得意洋洋的开始扒她的黑历史。 “你难道不记得强抢你同桌小黄书看的事了?当时你说了什么话还记得吧,‘看这文风,真垃圾’。后来你还说了还记得不?‘要是让老娘写,一人写他一百章不带重复的’。当时的雄心壮志都忘了?你还跟我探讨怎么发展壮大国内的色情文化呢。承认吧,现在你纯洁的内心只是掩饰,但是实际上你就是下水道,从头到尾的污。哦不....” 他摆摆手,“你应该是头芒果,由内而外的....” 唐允听着他的长篇大论,默默扶着额头不说话了。旁边有个看英语书的高中女生,开始还好奇的朝这边伸头。等听见邵峻琪的胡言乱语后,立马就合上书拿包落荒而逃。可能没想到这么道貌岸然的男子居然在开黄腔。 快走吧姑娘,她沉痛的想着。大人的世界不是你能接受的。 唐允不由深深痛恨中二时期的自己来,好死不死的干嘛要去抢同桌男生的小黄书。她想起来好像还是邵峻琪撺掇她的,因为理由是“他们整天在那里迷上了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邪教”,唐允一听这还得了,立马就想到法轮功的方面去了。同学信邪教,这听起来是多么恐怖的事啊。她当即就把那个男生鬼鬼祟祟看的小册子抢过来了。 结果看到的并不是什么所谓的法轮大法好,而是“她光滑的身体贴在我的身上,散发着炙热的温度。我呆呆的看着,下体不自觉起了反应。她对我说,你不想尝试一下吗?”。 天真无邪的唐允惊呆在当场,她没想到如今的邪教已经高明到用色情书籍去控制人的思想了。但更令她震惊的还是“咦,这尼玛写的好差啊。什么女主亲吻了男主然后羞涩一笑脱掉了自己的衣服,衣服很好脱吗?什么,一下就脱光了?然后两个人就滚上床了,激情的前戏呢?靠,这小黄文真垃圾。” 同桌的男生震惊了,邵峻琪震惊了,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看着唐允把那本印刷的粗糙无比的册子拍在桌上,然后豪气干云的说,“写得太差劲了!” 她牙又开始嘶嘶抽疼起来,妈个鸡,那时候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直啊,简直比十二指肠还直,看见小黄文也就是用正经的文学审美态度去看,觉得错字病句太多,情节不够动感。现在想来那是完全不对的,毕竟看黄书的谁特么会计较这种问题啊。那叫意境,意境啊! 饱含着大龄屌丝期望和热情的意境,书中自有武藤兰,书中自有苍井空。只要看到那血脉喷张的情节,就是情节再怎么拙劣,也照样能含着热泪站起来撸。 唐允眼巴巴的看着杯子里最后一块冰,对于她这种强迫症来说那就好比饭只剩了一口,或者衣服有一个扣子没扣的水平。到底是无视牙疼吃了它还是就此住嘴呢? 她还没伸手,邵峻琪替她做出了选择。他拿过来纸杯,仰头把冰块倒进自己嘴里。然后喀嚓咬碎了。“味道不错。”他点点头,假装没看到唐允的表情。 “总的来说办公室恋情存在的很普遍,更何况盛远是个大公司呢,你就能保证那上千口人没有谈恋爱的?” “假设有二十对谈恋爱的。你就能保证没有一对突然欲火中烧,急切地想找个地方解决?”邵峻琪的面色如常,旁边的人纷纷撤退,看他的眼神也从“稍微俊俏一点的男生”变成了“公然讲黄色笑话的色狼”。 “万一人家只是在享受不同的身体艺术,比如野战什么的呢....”邵峻琪完全没意识到他的思路已经污到天际了。他接下来还打算跟唐允普及一下野战情结的产生和发展以及合法保障偷情权益什么的,旁边有个女白领忍受不了了,拿着新买的橙汁就淋了过来。“流氓!” 邵峻琪的帅脸遭受这当头一击,脑袋都被染成了橙黄色。疑似果粒的物体挂在他眼镜框上,头发全都黏成一团,从发梢下滴答滴答的开始淌橙汁。 邵峻琪的隐性技能:每次出门被别人当反派的机率高达百分之百。 大龄未婚男子邵峻琪,二十五岁,满怀空虚。 对方怒气冲冲拍门而去,他眯着眼睛拽纸巾擦掉头发上残存的果肉,“还是鲜榨的,好慷慨。” 唐允咬着汉堡的牙齿就软了下来。 这淡定情绪,看着就不像第一次被泼了。 “这还算好的,上次在咖啡厅,那咖啡还是烫的。”邵峻琪啧啧两声,似乎还在回味那杯浇到自己脑袋上的热切的温度。 她吃不下去了,把包装纸放到一边。“理由呢?” “那边是我家楼下阿姨介绍的相亲对象,她坐下开口说了句‘你好’。” “然后呢?”她就迷惑了,这听起来没有什么矛盾爆发的前兆啊。“你说了什么?” “我说——你好我家三口有车房产证上写你名字生男生女都一样不生也行二胎我也很喜欢落水先救你婚后不跟我妈住一起什么事都听你的买买买。”邵峻琪有点回忆困难,翻着白眼才把那一大段话全复述出来。“然后她就不太高兴了。” “然后呢?她就把你泼了?” “不,还有呢。她点点头说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聊聊。”邵峻琪演示了一下当前的场景,“我就说,性别男爱好女大龄未婚不买股票不买基金不看房市安利是什么没听说过目前还是一个人没有变成一条狗。” “然后她就拿着咖啡泼过来了,可能是不太喜欢我这种直率型的?” “不,她可能是不喜欢你这种智障型的。” “....” 小天王邵峻琪陷入了深深的迷惑当中,手里还抓着一团湿透的纸巾。 “我去下洗手间。” 唐允点点头,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惊奇的发现那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短信。 邵宅。 江美香和邵凛空坐在一起,对面是两个刑警,只不过这次换了性别变成了一男一女。 “死者出事故的当晚你们在干什么?” 江美香看了儿子一眼,回想了一下。“做面膜,我每天晚上都要敷一贴面膜,大概十五分钟后揭下来洗完脸才能睡觉。具体当天去干过什么...不记得了。毕竟已经好几天了。前天我的弟妹,就是邵亚宏的母亲来找我说儿子失踪了,我也没想太多。现在年轻人都挺爱玩,谁知道是不是去哪儿聚会了...” 邵凛空的回答就简单得多,“在我爸公司,晚上回来后就睡觉了。没有出门去干别的。” 唐允从门外扑通栽进来,把几个人吓一跳。 她踉跄了几步,险些趴在地上。然后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她刚才进门的时候没留神绊在门槛上,把鞋绊掉了。 邵凛空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朝两人摊了下手。“我老婆,她神经大条。走路不看路。” 江美香捂了一下眼睛,“你没摔坏吧小唐?” “没事没事。”她换上拖鞋,一边去看那两个刑警的脸色。 “那么继续刚才的问话,死者生前有吸毒史吗?” 母子两人都是一愣,换鞋的唐允也愣了。手里拿着换下的鞋悬在半空,没有落下去。 江美香摇摇头,“这我们就不清楚了,他父母可能知道吧。我们两家来往的又不多,平时逢年过节才聚一聚。” 邵亚宏虽然精神萎靡了点,但绝不像是有吸毒前科的人。唐允把鞋归位,拿着包准备上楼。 “邵太太,等一下。”警察叫住了她,“死者出事故的当晚你在哪儿吗,还记得吗?” 她背后一僵,生硬的转过身来。“我....” 邵凛空漫不经心的说,“她跟我在一起啊。”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丈夫和新婚的妻子在一起,又是晚上,确实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两个刑警站起来,“感谢你们配合调查,有后续的进展会通知你们的。” 江美香站起来送客,“这个...警官同志,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侄子的遗体是不是该返还给我们了,毕竟葬礼也过了,按理说死者要入土为安的。” 因为董淑含夫妻因为是否尸检的问题争执不下,邵亚宏的尸体停在冷柜里有一阵子了。葬礼的时候只好用空灵柩摆在那里,如果以自杀结案的话,那确实拖得有点久了。 “最近就会有结果的。”男刑警把笔录文件收起来,“法医在对遗体检查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有针孔注射的痕迹。” 如果进行彻底的尸检就要解剖,在死者的家属和监护人不同意的情况下是无法进行的。但是可以对尸体进行适当的外部检查,结果在后脖颈以下很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针孔,也就意味着这件案子有了新的转机。 可能不是酗酒,而是吸毒产生幻觉才撞向护栏的。 唐允呆呆的看着两个警察离去,额头突然凉了一下。 邵凛空戳了戳她额头,“我妈不是让你不要回来吗?” “哈?”她一时语滞,刚才看到江美香发来短信说有警察来家里调查情况。她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回来协助调查。 结果是让她不要回来的意思? “那些警察一年到头破不了几个案,就找人不停地问来问去。鬼清楚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邵凛空伸了个懒腰,“就是没想到你这么不机灵,还专门跑回来给他们问。” 唐允闪头,躲过他那致命一戳。“我只是正好回家。” 邵凛空一把把她肩膀卷过来,“上班的感觉怎么样,盛远好吗,人都热不热情,有没有漂亮的女员工,身高一米七以上体重九十斤的那种?” 有,今天她看见的激情戏女主角就是。她弱弱的说,“我看到了很多帅气的男领导,身高一米八存款一百八十万的那种....” “这不可能。”邵凛空差点从地方蹦起来,“盛远那穷公司,他们的高管骑自行车上班还差不多。不过到底有多帅?” 他脸凑过来,近的能看到新刮的胡茬和脸颊边上的碎发。“有我帅吗?” 第四十八章 孙家第二次危机 第四十八章孙家第二次危机 她想说哪有那么夸张,盛远贸易怎么也是有几十个亿流水的大公司。高管就算骑着自行车去上班那也肯定是开豪车开惯了锻炼身体的,就跟山珍海味吃惯了来一锅糙饼子补充维生素差不多。不过邵凛空专业黑盛远三十年,自打跑了一个孙家的未婚妻以后他明显就对这家人不抱好感。想想也挺正常的,二十八岁的大龄光棍汉好不容易娶上了媳妇,结果一夕之间媳妇跑了,岳父家除了嘴头上安慰几句连聘礼都不退,搁谁谁窝心。 但是一出口就变成了,“你帅....” 邵公子颜值最高,邵公子最棒,邵公子就是带着花过闹市的一头驴,举头投足间都散发着自恋的味道。 眼见着邵凛空露出满意的神色,她接上一句。“.....个屁。” 要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一物降一物。撒盐化雪,砒霜毒人,狗吃巧克力会死。唐允专业黑邵凛空二十三年,精通各种抹黑手法。正面黑,负面黑,隐晦的黑,不着痕迹的黑,针锋相对不让分毫的黑,痛哭流涕歇斯底里的黑,这种令人感动的职业精神叫做“坑你没商量”。 等邵凛空明白了那四个字接到一起带来的含义时,唐允早就脚底抹油嗖嗖了跑上了楼,然后传来了关门和锁门的声音。 “唐允!”邵凛空摸着后脑勺,“你给我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唐允把门关的紧紧的,确定自己已经锁好了以后走进卫生间。拨打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嘟三声过厚,传来了管家海明的声音。“大小姐?” 她蹲在地上,看着巴掌大小的方形瓷砖发愣。从邵亚宏死后她就没有和倪正声再接触,但是事实清楚地告诉自己,有什么已经改变了。 就算她还是唐允,倪正声还是那个收养她长大的人,对她而言有着天一般大的恩德。也变得不一样了。 “海叔。”她盯着地板砖的黑色缝隙,伸出手把上面的头发捡起来。“据说尸体上检查出了针孔。” 海明的语气十分温和,“您先稍等。” 说是稍等,也不会用掉多长时间。海叔平常都呆在那间书房里面,和倪正声一起处理事务。接到她的电话后也是去请示倪正声了。 时间过了十几秒,对方的声音又传过来。“东家会处理这件事的。” 她不再说话了,把电话放下。 手里蜷缩着一根黑发,随着她的失神又重新落到地上。轻飘飘的,就像不存在一样。 她在思维方式里仍旧存留着那个教养过自己的人的影子,倪正声的交流方式极度简单利落,就算在电话里也不会有多余的问候和告别,接通,说清目的,问清自己想要的,然后就挂断。这种富有效率又不近人情的方式恐怕是他一人独创的。 她笑笑,发现刚从地上捡起来的头发已经无影无踪了。 那么细小的一根东西,从手心飘落的时候根本不会察觉。她打开灯仔细的趴在地上找,还是一无所获。 市内,bear地下酒吧。 前台的乐队卖力嘶吼着,彩色灯光闪烁,映着下面如痴如醉的人群。“不再回忆,回忆什么过去。现在不是从前的我....”主唱是个留着黑发的男子,弹着电吉他狂放不羁的模样。长得很像八九十年代的某个摇滚明星,观众看起来也很买他的帐,不时随着他的歌声放声大喊。 “不再相信,相信什么道理...” 音乐声传到后台,孙莎莎正在化妆,其他几个同伴要么在给吉他上弦,要么在看乐谱。她敲架子鼓没那么多讲究,一心把自己化好看了就行。 bear酒吧每年都有的摇滚联场,在前几年的时候举办地如火如荼,酒吧也舍得掏钱请知名乐队过来增加人气,不少人都会过来一边看表演顺便一醉方休。后来酒吧据说财务出了点问题,预算也急转直下。到如今别说一流的乐队,就是二三流的乐队都不愿意过来驻唱,人气一下子下滑了一大截。到今年只有些本市的小歌手在舞台上蹦跶了。 弹吉他的阿杰伸过头,一看她臭美的样子就乐了。孙莎莎顿时有点不高兴,把眉笔放下瞪了他几眼。 她今年还在上高中,乐队里都是同龄人,刚组起来没多久,就是纯粹的对音乐的爱好而已——当然参加选秀的时候人们都爱这么说,我有一个音乐梦想要实现啦,我只想好好唱歌啦。但是估计出名的心思要比音乐的分量重一些。否则你对着天台唱也是唱,自己在厕所吼两声难道就不算热爱音乐了?说白了都是为了名气。 从前几年选秀节目大肆举办以后,摇滚乐的处境就比打了寒霜还不如。荧屏上偶像一个个的造出来,嗓子跟公鸭叫一样也敢出道,但就是长得好看,观众愿意看。就跟前面台上的那个留长发的酷哥一样,虽说唱得不好听,但是人家有人家的气质,观众买账,钱就和流水一样来了。 孙莎莎所在的乐队就在这种浮嚣的风气下建立起来,同行几个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一心想把乐队办大唱出名气,但是效果不怎么好。到现在还是在默默无闻的地方挣扎着,连个正经的演出机会都没有。 就连在酒吧出场还是她出了五千块赞助费的结果,孙家有钱,她也觉得拿钱买衣服和鞋不如投在音乐上,反正一样是烧钱。她姐还敢结婚当天私奔呢,她就不能拿点钱出来买乐子了? “括号。”阿杰一脸坏笑,“莎莎看上那个长头发的小子了。” “滚!”她怒斥了对方一声,看了那个被叫做“括号”的人一眼。“陈弧你别听他瞎说!” 大小姐孙莎莎有点不高兴,陈弧也只抬头看了一眼。“哦。” 陈弧,乐队主唱,十九岁。也是孙莎莎扔五千块的主要原因。 她看了一眼陈弧的侧脸,心里的沮丧就像潮水一样打过来。 前台传来谢幕的声音,马上就该他们上场了。 陈弧把吉他背起来,孙莎莎站起来,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磨磨蹭蹭的拿过包,把手机掏出来。平时不论谁给她打电话都一律拒接,但是父母的电话设置了铃声。她还没那个胆子惹她爸妈不高兴,毕竟她又快没零花钱了。 “喂,爸。”她靠着化妆台,阿杰朝她挥挥手,她示意“马上就来”,“有什么事,我在上家教课呢。” “唐允?我今天带她在公司转了一圈,然后她就走了啊。”她面不改色的说着谎话,马上有发现她爸想问的不是这个。 “廖中杰,廖中杰是谁?公司招过来的技术总监?我哪知道啊,公司里的人那么多我又认不全....哎呦爸我真有事能不能一会儿再说!“ 电话那边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孙莎莎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孙亚纲平时虽然老板着个脸,但绝不是会随便发脾气的性子。能惹他发怒的除了孙菲菲私奔这种大事,也就是公司运转又出了问题了。 她听着那边传来的破口大骂和她妈的抽泣声,过了好半天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了,“我这就回去!” 陈弧上台,拎着吉他弹了两下试音。台下因为他的脸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骚动,都好奇的睁大眼听他的声音。 “我独自走过你身旁....” 一开口就变成了清唱,出了两把吉他的弦声在混音之外。最重要的架子鼓一直没出现。 他憋了一口气,接着唱道“并没有话要对你讲....” 还是没有声音,伴奏的部分成了纯人声,阿杰也懵了,小声问,“莎莎呢?” 激情摇滚突然变成了情歌大会,几人面面相觑,才发现架子鼓那里的位置空着,鼓手孙莎莎不知去向。 造成这场事故的肇事者孙莎莎早就拎着包出了门,脸上还画着夸张的浓妆,以至于过去了好几辆出租车都不愿意载她,以为她吸毒过量了。她心急如焚的给家里司机打电话,顺便翻着通讯录把那些可靠的亲属挨个call了一遍。 孙家出事了。 唐允晚上十点接到这个消息,忙不迭的换衣服准备出门。消息来得太突然,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之前也没听说过盛远有半夜开会的习惯,那就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孙莎莎说起来话来语无伦次的,她听着都想把对方舌头缕直。大致情况就是公司的对外业务重现了重大失误,但凡是站在孙亚纲这边的股东都得过去商量对策。 她似懂非懂的把自己也归位了孙亚纲那一派,急吼吼的收拾好了拉开门。忽然想到这时候公交已经停运了,早晨是司机送的她... 小林这个时候也下班了。 她想起什么来,又去猛敲邵凛空的门。 结果就是邵凛空光着上半身出来给她开门,一脸懵逼,嘴里还咬着牙刷。“干什么?” 她心虚把目光从对方的腹肌上挪下来,“孙家住在哪个小区啊?” 邵凛空把牙刷拿下来,“你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 他上次去的时候估计是提亲,一想起来还全是媳妇跑了的心理阴影。孙家的别墅在市郊,在邵凛空的口中就是“鸟不拉屎鸡不生蛋人住进去有极大可能不孕不育的鬼地方”。 然后她看着邵凛空手脚并用给她描述了一下路线,最后还是无奈的妥协道“我送你吧。” 目的达成。 第四十九章 携款潜逃可不是只发生在电视剧里的 第四十九章携款潜逃可不是只发生在电视剧里的 被她用路线问题刁难的邵公子花了十分钟穿上外衣,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禽兽形象。两个人坐上车火速出发。邵凛空的保时捷喷出尾气,飞快的行驶在市内的公路上。 到这个时候他还没从懵逼的状态回过神来,毕竟刷着牙准备睡觉的时候被人拽出来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他睡眼惺忪的看着唐允正装严肃的像是去公墓的样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我老丈人旧病复发死在病床上了?” 唐允摇头。 “那是我小姨子意外怀孕了要打胎?” 唐允继续摇头。 “他家养的猫产生核辐射裂变了?” 凭邵凛空的文学水平,能知道“核辐射”这个词也真是不容易。她摸了摸头,“比这个要严重一点吧。” 邵凛空打着方向盘拐弯,“喔,那就是股价下跌了。” 其实邵公子才算的上是生死看得淡,在他的眼里股价下跌这么严肃的事情也就是比大猫生小猫的程度重要一点。将来邵力学可千万别指望他来继承产业,弄不好就会把邵氏铲平了开宠物公司。 “大半夜的叫人出去开会,幸亏是我跟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万一路人垂涎你的美色把你拖进草丛里怎么办....” 难得邵凛空承认她的美貌了,唐允刚想发表两句感想。对方突然又加了一句,“老子可不想带绿帽子。” 她膨胀起来的熊熊虚荣心就像被针戳爆的气球,啪叽一声飞上了天。 好歹,最起码,邵凛空也承认她是具有“美色”了。这至少,也说明她不是很一般。她心虚的看了看自己的贫乏的胸,又从前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脸,因为出来的急什么也没有敷,看起来清汤寡水的,下巴还冒出了可疑的粉刺。但是没有关系,这是自然美,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那种美....她使劲给自己加油打气,加油,你最棒,你一点不比那个自恋的邵凛空差。加油! 邵凛空思索了一下,突然又说。“我觉得有个说法得纠正一下,不是路人垂涎你的美色把你拖进草丛。而是路人兽性大发饥不择食把你拖进草丛。毕竟要说你有美色太牵强了点....” 剩下的那一点点自尊心也像肥皂泡一样,扑通炸裂了。 保时捷开出了市里,沿途开始出现荒凉的公路,两边都是种着蔬菜的自留地。孙家也真是够富有生活情趣的,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是想自力更生吗?连自己开车都得这么久,那别墅的补给是从哪里来的? 她想起孙家二老种着菜园子,两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拿着喷壶给胡萝卜浇水的场面就觉得怪异。孙菲菲看起来还有几分当村姑的潜质,孙莎莎一看就是标准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胡萝卜缨,她真的能分清白菜和生菜的区别? 而且这么远,没准还没有电线和网线,孙家自己用发电机来发电的吗?她想起自己从前军训的时候,学校还为了锻炼学生的自理能力安排了野外实践。结果大部队轰轰开拨进山,才发现是真的野外,不是农家乐那种富有情趣的农耕生活,就是纯正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的大山,几百个学生和带班的老师面面相觑,当天晚上就有学生因为喝了山泉水拉肚子了,最要命的是山里地势封闭,信号缺格,完全打不通。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找不到地方。 不幸运的是唐允也在拉肚子之列,幸运的是她只持续了大概两天。其他的人上吐下泻直到军训结束,回市里就住院抢救去了。 没有网络信号,怪不得孙家的两个女儿都长成了叛逆的性格。她啧啧想着,年轻人没有网络的生活真是难以想象。就算是邵家每天晚上江美香还得联网打手游呢,有时候还为了抢网路和邵凛空大打出手,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亲生母子。 夜色深了,前方还是绵延的小公路。只是地里的农作物换了好几种,依然没看到孙家的别墅。据说那是一个新开发的别墅区,距离市里有两条大路一个拐弯三座桥和五百米小路才能到达。邵凛空开着车,完全不慌不忙的样子。时不时还歪头和她扯两句闲话。 “我要是孙家老爷子,我才不住这么荒凉的地方。”他看着两边荒凉的景色,完全跟农村下乡差不多。唐允以为他会说太偏僻之类的话。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等老了一犯心梗,救护车还没到尸体就凉了,我得死的多冤啊?” 她:“.....” “不是我吹,这么远的路,你估计一下。心绞痛打完医院电话,派出救护车来把你接走,再返回市里。要是心脏病晚期能撑住吗?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轻度的心脏病得吃药维持吧,万一哪天药没了,还得搭车五十分钟去市里买,你能保证不在车上出点问题?” 唐允被他的神逻辑惊呆了,邵凛空眉飞色舞地和她论证了“不能在市郊养老”的理论。“我都跟傅翩讨论过了,将来一上年纪就住进医院,vip特护病房,然后配两个美女护士和救急铃。哪儿痛就按铃,反正医院不嫌折腾。这样等我出了问题可以及时抢救,一剂强心针打过去又能多活十年,又是一条好汉。” 希望美女护士不要一时生气拿高跟鞋拍你才好,唐允在心里默默的说。邵凛空年轻的时候流氓,老了说不定也是老流氓。那些美女小护士被他摸了屁股还不争相用点滴瓶子围殴他。 前方终于出现了灯光,邵凛空加大油门踩过去。唐允这才看清那是被绿树环绕的别墅群,顿时结结实实被震惊了一下。 眼前压根就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二层小楼形象,鳞次栉比的全都是独栋别墅,带着大型落地窗和配套花园,几乎所有的院子都铺了草坪,有点还种上了花。时值七月,那些树下全都是摇曳的一串串的紫藤花,挟裹在风里带着淡然的清香。 邵凛空把车停在最边上的别墅前,示意她下车。 她有点奇怪为什么邵凛空为什么能在别墅群里如此精准的找出孙家,下了车才发现穿着拖鞋站在门口的孙莎莎,夏天气温高又有蚊虫,她被咬的直跺脚。 “你们...可算来了。”她朝着两人猛招手,“快进来,所有人都到齐了。” 邵凛空又暴露出了傲娇属性,“我也要进去?” 孙莎莎一急起来直跺脚,“当然了姐夫!” 邵凛空哼了一声,不知道是轻蔑还是嘲讽。拖着唐允走进了客厅。 别墅内部灯火通明,大厅的沙发上坐满了人,仔细看去年纪都不轻,最小的约莫也有四十出头,都是和孙亚纲同辈份的长辈,有些她还在股东大会上见到过。不过那些人未必认得自己,却在见到邵凛空的时候面露诧异,估计是没想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不知道孙邵两家的内部协议,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名义上是孙家干女儿这件事。邵凛空是孙家的准女婿,只是出现在这个场合上会让人觉得奇怪。不过事主本人显然不这么想,他拉着唐允,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孙莎莎承担了接待客人的任务,看样子他们就是最后到的。不到五分钟,孙亚纲就从楼上走了下来,跟在后面的还有面色惨白的敬秀秀。 这场景真是怪异,她在邵凛空的婚礼上,孙家二老听见女儿跑了也没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当时孙亚纲还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来着。如今的情况显然是要比上次更严峻, 他看着到场的人,清了清嗓子。“诸位。” “这么晚了把你们叫来实在不好意思,寒舍敝远,再加上路难走,估计要花不少功夫。但是今天的事事态有些严重,可能会——” 他又环视了到场的人一眼,“关系到盛远的存亡。” 孙莎莎把笔记本捧过去,客厅不比会议室,也没有投影仪可用。孙亚纲敲了几下键盘,脸色始终是凝重的样子。 “就在今天,五个小时以前。南部项目的负责人廖中杰联系不上,名下的银行存款全部提取一空。和这个项目在合作的马来西亚远洋集团,被查出账目有问题,现在就是一个空壳,预计能收回的款项是,0。” 他坐下来,与此同时把屏幕转向众人。“这是廖中杰的照片。” 四周立刻一片哗然,南部项目在盛远最近的投资里占了重头,抽掉了大概一半的人力物力去筹备。负责人廖中杰跑了也就意味着人财两空。 但是更渗人的地方在于,那绝不是临时起意的出逃。而是有极大的可能廖中杰和马来西亚那家集团的领导暗中有勾结,所以对方能这么迅速的搬空资产,只留下一个空壳子。 而双方互有勾结的后果就是对方早有准备,也必然有十足的把握赖账。那些持续的投出去的钱,大概一分钱也收不回来。 唐允最大的震惊是在她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那张脸并不陌生,她今天遇见了两次。一次是在会议室,对方手里拿着一支金笔。第二次是在档案室,偷情戏里的男主角。 “之前盛远因为项目需要建立的账户里的一亿两千万资金,今天被全数划到了别的账户上,而后被陌生人提走。拿着盛远集团的公章。”孙亚纲声音里带着沉郁,“这枚公章之前保存在我的办公室里,今早失窃。助理没能及时告诉我,是我的失误。” 第五十章 六千万与七个零 第五十章六千万与七个零 唐允花了很大力气才了解孙亚纲说的事情原委,大致意思是这个叫廖中杰的人属于公司外聘来的技术监制,因为工作可靠又因为不属于任何人的亲信,反而更加得到了董事长孙亚纲的信赖。入职两年没有什么大错误,所以公司破格交给他了一项重点项目——投资去打通南海地区的轮渡航线,然后在未来的三到五年盛远会开辟那里的业务,自己组建一支船队出来。 在此之前廖中杰负责的任务就是招兵买马,他也不负众望的找上了马来西亚的一家远洋集团,对方实力雄厚一拍即合,双方都很满意。但就在一天前盛远才发现那个所谓“实力雄厚”的集团是个皮毛公司,名下的流动资金一分没有,办事地点是租来的大厦里的某一层。总的来说就是没有任何可以抵押或者担保的财产,而这个时候盛远已经陆陆续续投了十个亿进去,一点本钱都没收回来。 最最要命的是廖中杰现在携款潜逃了,拿着那一亿两千万。而事实是他很可能和那家远洋公司达成了什么分赃协议,所以盛远的那十个的亿部分损失相当于被骗走了。 “我要说的是,盛远贸易现在面对着史上最大的经营危机。因此希望诸位在明早的股东紧急会议上保留我的裁决权,让我不至于被弹劾。” “其次,希望大家能动用手头的一切人脉资源,把这个叫廖中杰的人找出来。毕竟事关盛远的切身利益,我已经派人和警方私下接触过。任何找到他的人,我以私人的名义赠与他六千万现金。” 六千万,相当于那一亿两千万的一半。不过孙亚纲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一亿两千万的损失尚且是小数,但整整十亿投入的流动资金去向成谜,不找到廖中杰那笔钱就全部打了水漂。到时候股东提名上书弹劾董事长,孙亚纲就得因为重大失误直接让位。 所以他趁夜把自己的亲信全部找来,先是做好预防措施,接着动用人脉去寻找廖中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算没有勇夫,用金钱的诱惑也足以让那些给廖中杰保密的人露出马脚来了。 唐允一听到六千万的字眼就直接傻了,这个人居然值六千万。如果今天自己在盛远直接把那个人抓住,她现在就能有六千万的资产了。 七个零的数额诱惑着她,她舔舔嘴唇。小声道对邵凛空说“我今天见到这个人了。” 邵凛空在那里听着孙亚纲陈述利害关系,不禁咂了咂嘴。“在哪儿,公共厕所?” “股东大会上啊。” 邵凛空啧啧两声,“盛远的股东有多少?六七十个,都在股东会议上见过这个人。”他拍了一下唐允的脑袋,“你看见的不是他。” “什么?” “我说你看见的不是他。”邵凛空朝笔记本电脑上那张照片努努嘴,“你看见的是那六千万。” 想法被轻易的看穿了,她脸色讪讪的。“还有呢。” “还有什么?” “我今天看到他在和一个女人偷情。” “这就有意思了。”他站起来,“时间,地点,人物。什么姿势,那个女人有没有叫,声音大不大。还有你为什么去偷看人家偷情呢?” 唐允嘴被卡在喉咙里,转而怒瞪邵凛空。“等等,人家叫不叫和你有什么关系?” “有啊,可以看出她是不是自愿的。”邵凛空耸耸肩,“以及舒适程度。” 她满口的大道理突然就说不出来了,因为人和人能讲道理,但是人对牛谈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的人能理直气壮的讲道义,但是在邵凛空面前就讲不通。 因为邵凛空根本就没有道义可言。就是一头行走的男子沙文主义的猪。 不过这头沙文猪有时候还能起到一点作用,虽然它和真正的猪的用处比起来不值一提。比如开着车带她回市里,以及毫无用处的讨论一下廖中杰事件的关键点。 “一个即将携款潜逃的高管,临走之前在小黑屋里潜规则了自己的下属。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邵凛空露出敬佩的神色,“这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你怎么不说这是爱的力量呢。她按着手机,试图找出自己通话的时间,以此来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逃跑前的廖中杰。 “等等,这件事很有趣啊。你想想,这个姓廖的人即将携巨款潜逃了,他远走高飞吃喝不愁,而且还腰缠万贯。理论上他要找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啊,为什么还在走之前要潜规则自己的女下属那么一下子呢?” “他智障?” 邵凛空摇头。 “那女人长得很漂亮?”她还记得那个女人的卷发,应该是个美女。 邵凛空接着摇头。 “他总不会是变态吧。”唐允泄气了,凭着这点线索盲目的推理肯定找不到廖中杰,他们掌握的东西太少了。 “猜对了,就是变态。”邵凛空踩上油门,行程加快。“那是超乎寻常的癖好,所以他忍不住,即使是要天涯大逃亡了。也一定要潜规则那么一下。” “明天一早,去盛远找那个当事的女人。她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为...为什么?” “为了咱们那六千万啊。”邵凛空看着不明所以然的她。 “等等....那是我的六千万吧?”她想了半天,邵凛空在这件事里也没起到什么重要作用,顶多就是充当了司机的角色。为什么好意思说“咱们的六千万”? “平分好了。”邵凛空想得比她开,但是唐允不开心了。“为什么平分?” 他邵公子坐拥无数家产,信用卡里的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跟她一介平民争着点钱,多么的不符合他高贵冷艳的形象啊。 “那分我四分之一吧。” “不分。”她死守着最后一点底线不肯让步。 邵凛空踩住刹车,“那你下去吧,我不想理你了。” “四分之一,就四分之一!” 从凌晨十二点开始,市里的经济风向骤然开始改变。盛远贸易的股票在股市交易所挂上了停售的牌子,无数直系亲信听闻消息后从外地赶回来参加紧急会议,各种各样的势力,警方,平民,乃至是黑社会都加入到了廖中杰的寻找队伍当中。 以孙亚纲的人脉中心张开了一张网,朝着携巨款潜逃的廖中杰兜头打过去。 去的时候还是畅通无阻,等到两人返回市里的时候,唐允惊讶的发现在路口的正中央已经摆上了限制出入的牌子,上面挂的红灯一闪一闪。进出市里的车辆都要出示驾驶证。她看着路边的两个民警,才发现孙家真是狗急跳墙或者是手眼通天的地步。 她这时候才明白孙亚纲所说的“和警方私下接触”的含义,不是单纯的报案,就是纯粹的用自己的力量发动警察去寻找那个人。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孙亚纲和邵力学不同,他的经营理念要中规中矩的多,相比起市侩圆滑的邵力学来,盛远的运转就跟透明式经营差不多了。但是兔子急了还咬人,这件事触动了公司和孙家的根本利益,所以他表现的反应要超乎寻常的严重。 邵凛空从手套箱拽出自己驾驶证来,递给检查的民警。一边有感而发道“这么检查能有毛线的效率啊,啧啧。” 邵凛空难得的透露出一点精明来,单纯的用这种方法确实不可能逮到廖中杰。毕竟离他失联已经过了五个小时,对方真有心逃走的话早就坐上了飞机或者是火车。何况这种粗略的搜查并不能准确的寻找到一个人,天色太黑,进出的车辆又太频繁,只要稍作易容或者是藏在货车车厢之类的方法都可以躲过搜查,等到了外市孙家鞭长莫及,到时候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民警查看完驾驶证,挥手放行。panamera像水流中逆行的鱼,穿过挤挤攘攘的车流奔驰在公路上。因为检查效率太低,后面已经停滞了十几辆车,司机怨声载道,不停地按车喇叭。 “跟你赌五毛,这个人还没跑出市里。”邵凛空志得意满地说道。“通常进行经济犯罪,尤其是携款潜逃的罪犯。要么就第一时间搭飞机出国,但是可能立刻就被查到护照的出国记录,机场录像也跑不掉吧,人还没到国外就被逮了。后来这帮人都学精了,不出国,直接在本地躲起来,等十天半个月过去风平浪静了,再拿着钱慢慢悠悠跑路。”说的好像他经历过一样。 “你猜出来的?” “不,我抓过。”邵凛空语出惊人,“三年前邵氏也有一个类似的,当时挪用公款带走了小一千万。后来躲在旧式居民楼小区里,五天后被我们带人揪出来了。最扯淡的人她也是受害者,挪用公款是为了救她得了癌症的情人,后来才知道那个情人也是个骗子。一千万被骗走了七百万,全被那个男人花天酒地挥霍掉了。两个人一块蹲大狱。” 唐允听得跌宕起伏,“女的?” “女的。”邵凛空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判刑十五年,牢底坐穿。” 一千万就判了十五年,同理一亿两千万是一千万乘以十二,岂不是一百八十年无期徒刑了。她悻悻的放下计算器,“那像这种携款潜逃数额比较多的呢?” 邵凛空回头拍了一下她脑袋,露出一个迷之微笑。“重要的是你真的觉得孙家会把他交给警方去做那种毫无意义的监狱吗?他们有更直接的方法啊爱妻。” 第五十一章 正室带人捉小三大戏 第五十一章正室带人捉小三大戏 “更...直接的办法?”她想了想,如果说无期徒刑还不够解恨,那更直接的方法是什么。辣椒水老虎凳,浸猪笼喂蛆虫? “太幼稚了,我的意思是直接去死。”邵凛空匪夷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像看着没发育的三岁儿童。“他们哪有那个空闲给你准备辣椒水老虎凳,都是直接拿枪枪毙啊。” 唐允倒抽一口凉气。 大三期间她们班里轮流抽取经济犯罪的案例作分析,发生的地点大都在省城范围内,当时她看见有几起案件,犯罪嫌疑人盗走公司财产后逃跑,没过几天就被发现暴尸街头或者死在小区门口。现在想来那不是意外,就是纯粹的地下制裁。如果他们被送到法院也顶多是判个几十年牢狱,大多数不会判死刑。但往往这些人的逃窜给公司带来的损失无法比拟,人一跑资金链都断了,公司负责人恨得牙痒痒,就是找到人直接拿机枪扫射都不过瘾。杀个把人真是太简单了。 她想的也太简单了,还以为公司运营就是股东们打嘴炮然后抢占利益,最多的也就是邵氏这种的明争暗斗,现在看来远非如此,那些管理者们的交际圈简直是暗潮汹涌,一个不小心就被卷进去尸骨无存。 而廖中杰携款潜逃这件事细想起来也是不经推敲,孙亚纲办公室的公章失窃,廖中杰毫无阻碍的提走巨额现金,乃至是马来西亚的那家公司如此之迅速的金蝉脱壳,怎么想都不像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其中会不会沾上其他人的利益,甚至是有集团内部人员暗中协助他,再或者是早就策划好了用这件事来拉孙亚纲下马的。简直细思恐极。 “那个女人的长相你还记不记得,明天去盛远把她找出来。不说就把她卖到小山村当童养媳去。”邵凛空显然花样百出,跟他平常一肚子坏水脱不开关系。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那一千五百万。 邵家这么有钱的人家,培养出来的儿子也能轻易为了钱折腰。她偷偷瞄了一眼邵凛空眉飞色舞的样子,要不是那张酷肖江美香的脸,她真会以为这个孩子是掉包来的,真的那个被送到山沟去种地了。 “你缺钱吗?” “不缺。”他果断的回答道,“但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孙亚纲那个老油条把我前妻放跑了,让他放点血也是应该的。” 次日十点,盛远贸易有限公司。 邵凛空戴着墨镜,盛气凌人的走进大楼一层,后来还跟着满脸便秘表情的唐允,穿着临时从时装店买来的miumiu花苞裙,拎着一个像模像样的lv,高跟鞋快把她脚挤爆了。为了临时的情境的需要——邵凛空说了,这是标准的豪门少妇风格。为了这种不知道是什么鬼的风格她在整个商场踩着高跟鞋溜了一圈,直到龇牙咧嘴的表情变成完全说不话来。 “对,就是这样。你得让别人觉得你每天都是这样出门的,不论是八厘米还是十厘米,都是你脚底下踩着的一张纸。”邵凛空调教她的气势跟夜总会妈咪差不多,“对,就是那种目空一切的架势。想想你嫁了一个独一无二有钱又多金的丈夫,每天的任务除了购物就是抓小三,你对小三的蔑视之情呢?甩出来甩出来!” 衣服和鞋备齐了,邵公子显然要更为深思熟虑一些。“你得有个包,并且不能是新的。” 然后他打电话给家里的佣人把他妈的所有包都扫荡了一遍,江美香在外面走的是中性大龄贵妇风,那些包的式样不是颜色太深就是太老了点。他索性又开始给助理打电话,“去公关部里找他们的女职员,让她们把所有的lv和其他能拿得上的包都送过来。太老的款不要太新的也不要,大概是这两三年的新款就可以。怎么说?就说是我要的!” 邵氏的公关部号称美女云集的地方,那些涂脂抹粉的大龄女职员出门必备就是lv,一听说邵公子要用她们的包,殷切的心情不要太明显。只用了二十分钟,邵凛空的小助理就拎了一个行李箱过来。 邵凛空把墨镜摘掉,“怎么行李箱都拿来了?” 男助理认真的说,“有个部长正准备出差,箱子也是lv的。她说没准您能用到呢。” 行李箱一打开,全都是经典印花风的包包。直接闪瞎了唐允的双眼,有的连东西都没取走,什么镜子粉底小香水都还在里头。彻底让她见识了一回金钱的魅力。 于是半小时后唐允行头齐全,跟在邵公子的屁股后面走进盛远。除了那个“对小三的蔑视之情”没有太到位之外,其他的都堪称完美。 是的,完美。 前台有点惊讶的看着邵凛空,他们对这个名震全市的花花公子显然不太熟悉。不过那闪闪发光的墨镜和类似摇滚明星的装扮让她们失去了戒备,尤其是邵凛空张开牙齿笑的时候。 又尼玛出卖色相了。 “您您您...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前台小姐盯着邵凛空那雪白闪亮的牙齿,话都说不顺溜了。 邵凛空温和的笑了一下,把唐允拽过来。“这是我老婆。” 前台的表情刹那就变得讪讪的。 “她怀疑我出轨,坚持说昨天看到我和你们的员工在喝咖啡。”邵凛空的表情变得跟被家暴过差不多,“我为了自证清白,所以让她过来认人。如果她认出来了那个女人我们就离婚。” “所以我们想把各个部门的女员工都见一遍,你看这样方便吗?” 前台小姐还没来记得回答,邵凛空闪电般抽开唐允的包拍出一叠资料,“哦对了,我老婆也是你们的股东。在股东大会上有决策权的那种,这样可以了吗?” 这件事情火速办成,前台小姐连那叠文件是什么都没看就点头同意了。事实上那也根本不是什么股权证明书之类的材料,而是邵氏某个女职员的体检报告,唐允塞回包里的时候看见一眼“血细胞湿度18.3%”,吓得她一把就塞回了包里。 盛远名下的所有部门,人力资源部,财务部,业务部,市场企划部,公关部乃至后勤,所有女员工的花名册都摆在了唐允的面前,先筛选发型,再从中选取可能的长相,最后把符合条件的人都见了一样。那些女员工一看见邵凛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等看见唐允又跟看到八国联军一样。个个都成了乌鸡眼,但是然并卵,没有她见过的那个女人。 盛远是公休制度,今天不到周末,按理说所有的员工都在岗。就连收发室有没有女门卫她都问过了,难道那个女人也跟着廖中杰跑了?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还在。”邵凛空在她旁边小声说,“因为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两个亡命情人跑之前要在公司偷情的。” 他一摆手,把剩下的女员工也遣散了。 唐允快趴在桌子上了,翻花名册翻得她眼睛疼,那些蓝底照片上的女人仿佛都长着同样的鼻子和眼睛,一点差异都看不出来。“这个好像....这个也有点像。” 她把名册合上,“我出去洗把脸。” 水龙头哗哗往外涌着自来水,她把冷水浇到脸上,忽然又想到自己脸上还有妆,吓得把手里的水全泼了出去。水花撞到水池沿上,几滴还溅到了旁人身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赶紧直起身来,对方并没有搭理她,而是在对着镜子专注的画眼线和唇彩,水池边上摆着化妆包,里面齐刷刷的都是彩妆和护肤品。 她捂着花了妆的脸浑浑噩噩往外走,又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了看那个女人的大腿。看的对方放下眼线笔,“你干什么?” 那是一个个头跟她差不多的女人,穿着职业套装和黑色高跟鞋,长发挽在脑后。细腻的长腿都用丝袜包裹着。但是那条黑丝袜让她眼前一亮。 昨天那间小屋的地上好像也扔着一条同样颜色的。 “那个....”她走过去,直愣愣的盯着女人的大腿,“你的丝袜....是哪里买的啊?” 如果她换个性别,那问这话就是典型的痴汉流氓。不过这样也把穿职业套装的女人吓了一跳,她把手里的眼线笔一股脑的堆到化妆包里。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神经病。” “哎你别走啊。”唐允跟在她后面紧追不舍,“你昨天也穿着丝袜吗?是黑色的吗?美女你有男朋友吗?” “男朋友”三个字触动了那个女职员的机关,她回头瞥了唐允一眼,飞快的跑了出去。 “别走!”她用力喊了一声,正巧邵凛空从前面拐角的走廊穿出来,“逮住她逮住她!” 对方一头雾水的看着她,唐允上升不接下气的喊道,“黑丝,黑丝!” 女职员跑到邵凛空面前,堪堪收住脚步准备绕过他去。邵凛空的反应更快,直接揪住了她领子。把旁边路过的职员吓了一跳。 “流氓啊!” 女职员歇斯底里的喊道,转手就想抽邵凛空一耳光。胳膊却被人死死地按住了,唐允卡住她脖子。三个人的奇怪举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勾引别人老公你还有理了?”唐允鼓起勇气说道,顺便掐了她脸一把。 这话堪称机智,瞬间就把女职员的反抗说成是垂死挣扎,把她的行为美化成捍卫正义。小三勾引丈夫,正室过来捉奸。合情合理。包含的信息足够别人脑补二十年的。 原来是正室带人捉小三,路人听见这句话又散了。 第五十二章 束缚play审讯法 第五十二章束缚y审讯法 “姑娘。”邵凛空把他的大脸凑过来,连毛孔都清楚毕现。“我原谅你不知道小山村,那你知道什么叫童养媳吗?” 女职员哆嗦着,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唐允把窗户拉上,鬼鬼祟祟的也凑过来。“就是把你卖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通常走公路得三小时小路一小时再加上步行五百米能到。全村以卖农作物为生,人均年收入不到两万块....”她还没说完,就被邵凛空不耐烦的打断了。“你说这个有毛线的用,看我的。” 此刻这个叫宋艳艳的女人被他们绑在临时腾出来的办公室里,因为缺乏审讯经验又没有提前准备好设备,唐允只好拿了一卷胶带把她绑起来。为了安全考虑还绑了好几圈,把那一卷胶带都用完了。 宋艳艳被捆在一堆胶带条里,活像束缚y的女主角。刚开始还试图挣扎一两下,后来索性不动了。只用视死如归的眼神看着这两个人,跟抗日英雄看着鬼子差不多。 “美女。”邵凛空突然又换了个称呼,“我觉得你真惨。” 宋艳艳用一个白眼表示了她的蔑视。 “你看廖中杰那个孙子,他把你泡了,然后还跑了。这是什么,这就是大写的薄情寡义啊。他拿着钱去吃香的喝辣的,你在这儿秋风中萧瑟被逼供,还不够惨的吗?而且我们只是第一波,找廖中杰的人还会源源不断的找到你。他们能像我一样温柔吗?万一不是把你卖做童养媳而是卖到泰国当妓女呢?” 宋艳艳的神情就动摇了,睫毛不停地眨动。 “当然你可能还不知道。”邵凛空握着墨镜叹了口气,“你那个好情人昨天拿着公司的一亿两千万携款潜逃了,什么也没留下。现在全世界都在找他呢。”他惋惜的看了看宋艳艳的脸,“你还在这为了他守身如玉,他给了你多少钱?” 听到一亿两千万的时候,宋艳艳的脸就变成了大写的震惊。唐允没空去注意她的表情,她拿起宋艳艳的化妆包来看了一眼,里面都是些高档化妆品,dior的粉饼,圣罗兰的口红,甚至还有skll的小样,看起来要花不少钱。她再往里翻,化妆包里有个夹层。 她好奇的把夹层翻开,里面露出拇指大小的塑料包装来。表面用注目的英文字写着“durex”。 国际知名避孕套品牌杜蕾斯? 唐允的下巴当时就掉出来了。边缘上的锯齿还有撕开的痕迹,看来已经用过了。 “一千万?两千万?肯定没那么多吧,要是够你吃穿不愁的,你干嘛还来上班啊。”邵凛空掰着手指头给她算,“不如这样,你说出他的行踪,我们给你....” “五千块。” 宋艳艳惨白着脸,“那个死男人,他只给了我五千块。” 那边唐允把一沓避孕套拿出来,数数竟然有十二个之多。看样子是整盒的数量。惊得她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她突然想到了另一层可能,关于宋艳艳的丝袜和杜蕾斯,还有为什么和男人在小黑屋里偷情的原因。 总的来说,这是一种现象。广泛地存在于各地大中小型企业中的文化现象,有一种女职员因为月薪不够花,买奢侈品的钱不够,同事之间的攀比,再或者什么复杂的家庭或者个人原因。就会走上为钱卖身的道路。 这种职业统称为“援交女”。接待的男人大多数是企业白领,公司领导,各种有钱有势的男人。然后赚取不菲的佣金,然后用来买包买化妆品。 宋艳艳就是援交女中的一员,白天在盛远工作晚上在夜总会陪酒,有时候价钱合适也出去和男人过夜。身边的同事都不知道这件事,因为被公司知道了很可能会被开除,然后永不录用。这也是为什么她听到“男朋友”那三个字会夺路而逃的原因。 她以为唐允是认出了她的身份,过来威胁她的。 要知道她在盛远一个月也不过五六千的工资,同事之间却攀比成风,吃泡面喝白水也要买包买鞋。她因为靠着援交的收入过得不错,让同事很红眼。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了肯定会去举报她,然后她会被开除失去工作。 两个人面面相觑的看着梨花带雨的宋艳艳,“那廖中杰也是你的客人?” 邵凛空和唐允灰溜溜走出盛远的大门,来的时候盛气凌人,走的时候犹如过街老鼠。 最重要的是,一天的摸鱼毫无所获。 宋艳艳说的不像假的,廖中杰就是她在夜总会陪酒的时候认识的一个金主,因为出手大方长得不错经常包她出去过夜。后来发现两个人在一家公司上班,本来她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发现想和对方断了联系,但是廖中杰经常跑到她所在的部门去骚扰她。同事们都以为这个有钱长得帅的高管是在追她,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于是某一天东窗事发,廖中杰急匆匆和她在档案室旁边废弃的办公室里来了一发后就跑了。她对携款潜逃的事情一无所知,身边就只有廖中杰最后一次给她的五千块钱。连那个男人住在哪儿都不知道。 “真是个虚荣的女人。” “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为了自尊去陪酒难道不是虚荣?” 唐允回嘴反击,“拿了一亿两千万才给人家五千块不是小气?” “钱是自己的,想怎么花怎么花,这你也管得着?”邵凛空毫不示弱的出言反击,他逻辑超群,有时候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不知道的人很容易被他的思路绕进去。 “身体....也是自己的。”她艰难地挤出一句,“人家爱怎么用怎么用,你也管得着?” 邵凛空打开车,拽出纸和笔来。“想,赶紧想。把你能记住的细节都写下来,说不定还有别的线索。盛远不只你一个人在找他,晚了你的六千万就没了。” 唐允看着那只原子笔,笔。她在会议室看到廖中杰本人的时候,他手里就拿着一只金笔。 手里的金笔,笔盖没打开过,名片被挡住了一半。大概晚上五点钟在废弃的办公室里,宋艳艳的丝袜丢在地上,男上女下,宋艳艳喊了一句“讨厌”。 她想了又想,最后又加上一句。廖中杰的脖子上有整齐的红痕。 “整齐的一道红色?”邵凛空模仿自己上吊的情景,在脖子上环绕了一圈领带。“就是这种感觉?” 唐允不明所以然的点点头。这就怪了,难道这人尝试过自杀? 然后邵凛空敲了一下她额头,“蠢货,不是自杀。” 午休时分,宋艳艳从公司出来。再次被带着墨镜的男人给拦住了。 “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邵凛空隔着墨镜盯着她,直到她心里发毛为止。 “廖中杰是不是有恋足倾向?” 宋艳艳一张嘴,下巴就掉了下来。 福尔摩斯·凛空·邵春风得意的打开车门,“搞定了。” 这个来自于唐允闲着没事偷窥的发现极大的帮助他们的侦探进程,她在股东会议当天看到廖中杰脖子上有浅浅的一圈红痕,切面齐整。也就是说是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的,当然不可能是麻绳,麻绳的话直接就把脖子勒断气了。而且上吊的时候因为人悬挂在高处,绳子的方向是会偏的,绝不会是齐刷刷的一道。 所以是那是软而轻的东西缠绕在脖子上造成的。 就算退一万步讲,廖中杰也没有任何理由上吊。一个带着巨额现金逃跑的人,怎么看也不像会对生活失去希望到自杀的地步。 这时候邵凛空上学时期看的侦探小说就起到作用了,他推测廖中杰有特殊癖好。就是就是拿着女人的丝袜往自己脖子上缠之类的惨不忍睹的爱好。 所以为什么宋艳艳的丝袜会脱在地上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那是道具y的重要道具,肯定不能轻易舍弃。 宋艳艳的小腿非常纤细,这可能是廖中杰会迷恋她的重要原因。 “为什么....是恋足倾向?”她艰难地问道,这种重口味的程度实在是超乎了她的想象,丝袜,窒息,快感,还有恋足。真是让她深深地怀疑自己的三观是否还健全了。 “归纳演绎。”邵凛空嘴里吐出一个名词,随后摸了摸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其实我也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说喜欢女人小腿的多半会喜欢脚,就和喜欢猫的人多半也不讨厌狗差不多。” 一知半解的狗头侦探邵公子这时候发挥了重要作用。廖中杰既然有明显的恋足倾向,就必然会出入相关场所,一来二去总有人知道他的住址甚至是行踪。只要他没离开h市,就有机会找到他。 邵凛空瞄了一眼她的打扮,花苞裙高跟鞋lv包,让唐允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既年轻的能掐出水来同时又贵不可言的风范,总的来说,还真的是豪门少妇风。 豪门豪的富贵,少妇少在年轻。那张脸简直嫩的能掐出水来,再打个遮光板就能拍定妆照了。 “把衣服换下来,咱们去个别的地方。” 第五十三章 夜总会的奇怪客人 第五十三章夜总会的奇怪客人 “我!不!去!”唐允一手拽着保时捷的车门,另一只胳膊被邵凛空扯着。“你想的美,必须去!” “绝!对!不!去!”唐允斩钉截铁的喊道,试图以自己的坚定唤醒邵凛空怜香惜玉的心思来。她看了一眼夜总会灯流光溢彩的招牌,“陪酒”“过夜”“肮脏的pr交易”立刻就涌入了她的脑子里。 邵凛空把她扒着保时捷的手用力一扯,像扯下一块牛皮糖。“别想了,来都来了。赶紧给我进去。” 一男一女在夜总会门前拉拉扯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随即就联想到了“小白脸到夜总会卖老婆”之类的狗血情节。尤其是女方的反抗那叫一个激烈,跟进监狱的样子差不多。男的标准小白脸长相,一看就是靠女人吃饭的,此时正推着那个年轻女孩往里走。 “我死也不去,你就别妄想了!” “钱你不要了是不是?忘了你当初怎么说的吗?” 果然还是为了钱,这种想法促使他们看到邵凛空的豪华保时捷时不由啧啧两声,这得卖了多少个老婆才换来的啊? 然后看向唐允的表情都是惋惜,真是太可怜了,年纪轻轻的就进了火坑。 一脚迈进火坑的唐允尤在不停挣扎,“我就不能以客人的身份进来吗?” 她穿着一身黑色露背裙,后背勉强露出二分之一,前面只能遮住三分之二。尺度大的能去拍花花公子杂志的封面。脸上全是亮晶晶的眼影,带幻彩效果的粉底,以及浓重的看不出眼睛的眼线。披个外套能直接去洗浴中心门口招揽顾客了,确定这不是站街风而是夜总会风? 她刚开始没能领会邵凛空的意图,以为他说的伪装是要进夜总会的时候看起来自然一点。没想到邵凛空把她往路边小摊前一丢,“给她画个能揽客的妆。” h市有名的红灯区,往外走三条街全都是这种摊位,牌子上写着“纹眉20化妆50”。唐允曾经一度以为摊主们是干新娘跟妆生意的,这个想法在她看到周围坐的顾客的时候就被击碎了。一水的年轻女孩,浓妆艳抹齐p短裙,嘴唇红色像刚吃完人。有的手里还拿着烤羊肉串和臭豆腐,香味熏得人直打喷嚏。 敢情就是给那些在红灯区的工作人员准备的。 她迎着夜风坐了十五分钟,刷子粉扑睫毛膏纷纷上阵把脸都擦麻了。然后就被化成了邵凛空所说的“能揽客的样子”。 真的是能揽客,这幅装扮往任何地方一站,就能以二百块的价格出街了。 邵凛空拖着她不由分说的往里走,“当然不能,除非你是鸡头。” 等她理解“鸡头”就是夜总会的妈咪之后,禁不住吐血三升。 一个妆容看起来比她还浓艳的女人迎过来,看起来年纪四十出头,脸白的跟上了面粉一样。看见唐允表情一怔。“邵公子,您这是...” “介绍她过来实习,你给她随便安排一下吧。”邵凛空手一松,唐允就被推到了对面。 邵公子介绍过来实习的女人? 妈咪心里直犯嘀咕,看着唐允楚楚可怜的表情。心想不会是逼良为娼吧。 都知道邵公子爱好广泛包揽各类花花草草,身边的女人就不带重样的。结婚刚消停了一阵,转眼口味就这么重了? 妈咪带着唐允往里间走,“刚入行?” 她忙不迭的点头。 “出过台没有?” 唐允疯狂的摇头。傻x邵凛空,还号称什么打入敌人内部,结果把她送到夜总会来当陪酒小姐,真是人生如戏啊! “叫我陈姐就行。”妈咪打量了她一眼,长得底子还算不错。“会不会喝酒?” “不会...” “喝酒也不会?”陈姐脸色当时就垮了。 “会会会!”她连忙改口。 陈姐将信将疑的看了看她,“先在后面等着叫台吧。” 推开休息室的门,唐允才算真的惊呆了。她出去以后可以写本书叫《夜总会实录》或者《我当实习小姐》的日子,然后靠人们的猎奇心理就能日进斗金走上人生巅峰了。 整整一间休息室里坐满了各式各样的女孩,之所以说是“各式各样”,是因为风格太复杂,把她眼都看花了。环肥燕瘦,高矮不平。狂野的、青春的、恬淡的,以及涵盖了七八种风格的女孩儿们靠在沙发上,或者嘟嘴发自拍,要么在聊天。光是发色就有五六种,赤橙黄绿青蓝紫,简直能集齐一套葫芦娃了。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夜总会的后台,激动地想发张自拍。然后就想起手机被邵凛空摸走了,一颗心顿时跌到了谷底。 她包里装的是邵凛空的iphone6。 本着“你要好好工作不要分心玩手机”这种听起来特别正常但实际上就是特别不正常的说法,邵凛空把她的手机摸走了,然后把自己的iphone啪叽撂到她手上。“有事随时联系。” 并且,她根本就不知道,解锁密码。 反正邵凛空也不知道她的,唐允安慰自己道。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刚开始还担心自己拿着这么贵的手机会不会太显眼。马上就发现她是多想了,周围的女孩手里拿的全是和她一模一样的iphone6,有几个甚至还用上了刚上市的6plus。对比之下自己真是土鳖一个。她悻悻的试了几次解锁密码,然后假装没心情把手机放下,开始四下看风景。 六点钟方向有个烈焰红唇装扮的女人,踩着黑色细跟鞋,穿着带网眼的丝袜。但是大腿上毛孔若隐若现,皮肤粗糙。不会是恋足癖喜欢的类型。 旁边还有一个空姐制服装扮的,腿倒是一双美腿,纤细匀称。但是没有丝袜。据说恋足癖丝袜是必备?差评。 清纯打扮的女高中生,膝盖居然磨破了皮,这得是多敬业的精神啊。差评。 女护士,看不到腿,那针筒是什么意思?道具y吗?差评。 她伸了个懒腰,一早晨她就爬起来忙了整整一天,现在只想睡觉好好补充自己的精力。 这时候那个被她称为陈姐的人推门走了进来,拍拍手喊道。“来来来都起来,开工了啊。” 刚才还萎靡不振的女孩儿们都精神焕发地站起来,有的趁机补了个妆,照了下镜子。所有人排成一列往外走。唐允面色尴尬的跟在最后面,等她明白“开工”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二十多个女孩已经走进了一个包厢。她跟着走进去,顿时犹如天打五雷轰。 包厢里面坐着几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年纪在五十上下。身材臃肿体态肥胖,露出的肚腩和待产的孕妇没什么区别。眼睛直溜溜的在女孩中间逡巡,瞄准的大多是腰和胸。 夜总会的客人可以自己挑选陪酒对象,而陈姐所谓的开工,当然就是喝酒——她看了一眼桌子上陈列的雪花啤,五粮液,还有印着英文标识的外国酒,摆了满满一桌几十瓶之多。这喝下去无疑会人事不省啊,客人动手动脚也不会知道吧? 她瞄了一眼自己犹如发育不良的高中女生的胸,再看看自己两只手掐不过来的腰和满肚子的脂肪,心里稍微安心了一些。 不会点到她的,她既没有胸也没有腰,身材也不好,完全没有行业竞争力。 但是下一秒她就感受到了危机的来临,有个头发落成地中海的中年男人走到后排,用手指了指她。“你也过来一起吧。” 唐允的嘴张得能塞进去两个鸡蛋。 她看见落座的几个女生,几乎是清一色的大胸,乳沟深的能装下一听可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就是你。”那个男人又指指她,“过来呀。” 在她犹豫的一秒钟之内,陈姐飞快地走过来,把她身边站着的学生妹推了过去。“不好意思啊陈总,这妹子第一天上班,脑袋还不伶俐呢。” 穿水手服的女孩估计真的是第一天上班,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马上就和那几个陪酒的女生挤成一团,别人也没察觉到人被换掉了。趁着“地中海”背过身和另外几个男人说话的功夫,她飞快地逃了出去。 包里的电话忽然响了,她接起来,一听对方的声音就变得暴躁。“我在哪儿?我在被客人挑挑拣拣呢!跟在菜市场挑萝卜一样,还是隔夜的那种!” 邵凛空听着那边怒火朝天的咆哮声,身边的美女把水果喂到他嘴里,体贴的问道“少爷,您还要酒吗?” 他摆摆手,示意对方安静一点。“没被挑上?那你继续努力啊。”他瞄了一眼包厢里围着他打转的三个女孩,“叫台不止一次,你还有机会。” 那边传来了更大的吼声,邵凛空把电话挂了,塞到旁边的美女怀里。“谢谢你的手机。” “为少爷服务是我的荣幸。”美女显然深谙此道,直接把头埋进了他怀里,一副宠物猫喵喵待摸的样子。 邵凛空忽然“哎呀”了一声。 躺在邵凛空大腿上的美女觉得头顶一湿,然后发现对方尴尬的举着香槟的杯子,里面的酒都洒了。 她一摸头,才发现所有的酒都洒在了她后脑勺。头发黏糊糊,手上都是酒液的气味。 肇事者无辜的看着她,手里还拿着那只空了的酒杯。 “啊!!!” 第五十四章 即使看不到也即使听不到 第五十四章即使看不到也即使听不到 唐允把电话挂掉,因此错过了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邵凛空身边的女人夺过他的酒杯,劈头就砸在了他脸上。 “这可是老娘新染的头发,都特么掉色了!”美女一通狂吼后夺门而出,后脑勺那一块浅棕色在长发里尤为显眼。 邵凛空捂着脸,表情变成了泫然欲泣的小白菜。“我也没干什么呀。” 其他两个女孩纷纷觉得机会来了,各自揽着他胳膊开始朝他耳朵吹气。“少爷您别伤心啊。”“那个女人有精神病,别理她。” 去掉了一个最有竞争力的对手,她俩谁能跟这个土豪出台就看本事了。邵凛空一看就是人傻钱多的样子,进来就点最贵的酒。等出台的时候肯定会给不少小费。 邵凛空盯着两个女孩的小腿出了会儿神,“你们这里有没有穿丝袜特别漂亮的女生,叫过来一起热闹一下。”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骡马也不是一天累死的。 唐允完全意识到了青春行业的残酷性,是在她经历了第三次叫台之后。因为路边小店里买的鞋不合脚,邵凛空说那是为了呼应她的揽客装,所以不用太贵,50块钱就足以解决。 解决的后果就是她脚踝磨脱了皮,被选妃似的站在一群女孩里选来选去,她的小腿都要爆炸了。似乎每个包厢的客人都有自己选女人的爱好,几轮下来身边的女孩都被选了个差不多。道理很简单,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喜欢萝卜的挑走了萝卜,白菜也被爱吃白菜的挑走了。只剩她一根芹菜茫然的站在原处,等着有个不挑食的看中自己。 这种模式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设身处地的同化,哪怕唐允给自己坚定地洗脑“我不是陪酒女我不是干陪酒工作的”,几轮下来她的思想就成了“完了完了为什么没生意啊”! 她揉着自己的脚踝庆幸自己只是个实习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她是在为了那六千万而坚定的努力....不对。 她的50块钱高跟鞋啪叽掉到地上。想起来那四分之一已经被邵凛空分走了。 时间一分分的推移过去,在她第四次被调走无望后悄悄挪回了休息室,随后被推门而来的妈咪抓了个正着。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刚想解释两句就被陈姐拉起来,“赶紧的,跟我走。” 此时的时间是半夜十二点钟,唐允走进包厢,立马就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比刚才的休息室还热闹,几乎所有夜总会的漂亮女孩全聚集到这里来了,喝着酒又唱又跳,桌上堆满了喝过的啤酒瓶和果盘残渣。几个青年男子抱着话筒唱的不亦乐乎,显然是把这里当ktv了。 当她在女生堆里看到左拥右抱的邵凛空之后,那股震惊完全被转化成了怒气。 真相就是她在悲惨下海的时候邵凛空却在泡妞,并且一手一个。还把他的朋友都叫来一起腐败。左边是艳阳里大雪纷飞揽不到客人的大龄陪酒女,右边则是有钱多金生活糜烂多姿多彩的小帅哥。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然后谁又能想到24小时以前他们还是夫妻呢?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抱着话筒的男子声嘶力竭地唱道,旁边化着烟熏妆和熊猫一样的美女深情脉脉地望着他,两人用同样心潮澎湃的姿势在合唱。 邵凛空也发现了进门的唐允,愉快的和她打了打招呼。 她满怀沮丧的随着歌声坐到邵凛空身边。那个烟熏妆美女忽然一鸣惊人地唱道“债我最需要你的石猴,一句话都不说就肘....” 面对着爆发力如此感人然而歌词一句都没在调上的唱功,在场的所有人都选择捂好了自己的耳朵。 “听好了。”邵凛空揽过她的脖子,“整个夜总会里小腿最好看的女人都在这儿了,其中穿黑丝袜还接待过廖中杰的有三个。我负责两个你负责一个,散场后就拉住她们,听到没有?” 她眼光随着邵凛空的话四处飘忽,果然看到几个穿丝袜的女孩在喝酒,一双美腿长的跟竹竿一样又细又长,光是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但是我怎么才能拉住她们啊!” “发挥你的演技,今天早晨你捏宋艳艳的时候就很好,我给你82分。”邵凛空把酒瓶放下,“剩下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剩下的分数以666的形式给我?” “我是让你争取一切代价,不管演什么戏撒泼哭闹打滚流鼻涕都要把那几个女孩留下来!”邵凛空一激动,手里的杯子差点又飞出去。唐允当然不知道他刚才用这招唬走了一个猫系美女,她小心翼翼的把杯子按下,“我知道我知....” 她话还没说完,那合唱的两个人又开始惊天动地的合唱。“坠爱你的人是我,你怎磨舍得让我难锅....” 唐允捂住耳朵抵挡住音波攻击,“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人,唱歌这么难听!” 邵凛空一脸无辜瞪大眼,“公司里接待的台湾投资商,据说老家阿里山的。你以为把他们请过来这么容易?我费了老大劲儿才说服人家来的。” “我是说那个女的,她唱歌为什么那么难听!” “我不清楚,可能云南来的?你就不能关爱一下少数民族吗唐允,尊重人家的音乐爱好和文化多元化....” “我想很想尊重她邵凛空!但是我衣服被你压到了!” 满室彩光涌动,啤酒静静的在杯子里冒着泡沫。突然传出来一个尖利的女声,“你放手!” 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 全室寂静,大家都放下了手头的话筒和啤酒瓶子。默默看着那对在沙发中央亲密无间的搂在一起但是表情复杂的男女,彼此都沉默了。 一分钟前。 唐允满脸通红的想把自己衣服上垂下来的流苏扯开,那些细长的布条不知怎么卡到了邵凛空的腰带里,结果越扯越紧,好像打成死结一样松不开。急的她想把那条腰带剪下来,“不要动我腰带那可是国外买来的ck弄坏了我跟你没完!”邵凛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指甲钳来,看样子是准备把她的流苏全部剪掉。 唐允一看就急了,她穿的那身奇特的露背装腰部全靠流苏遮着,也是是说剪掉了她就得露肉,但露肉还不是最重要的,她那藏了一个夏天的肥肉就全都凸显了。 她急吼吼的摁着邵凛空的胳膊,以至于动作过大跨坐到了他身上。“你特么剪掉试试!” 她的动作太急了,太猛了。以至于一瞬间邵凛空都听到了“咚”地一声,他闷头栽在了唐允身上,头正好卡在她的胸中间。 “啊啊啊啊!”唐允面对此情此景不能忍受,一手把邵凛空头发提起来。“你放手!” 邵凛空这才发现自己还拽着唐允的衣服下摆,把她的前胸都露出来了。乳沟若隐若现,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内衣的蕾丝花边。顿时明白了什么叫“春光无限”。 然后春光无限的邵公子劈头就挨了一耳光,把众人都给打愣了。 “哎呦。”他捂着肿了的半边脸笑了一下,“看把你给惯上天了是吧?” 唐允心里涌过不祥的预感,邵凛空今天演戏太投入,看样子马上就要走火入魔。 果然,邵凛空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同时用标准邪魅狂狷的笑容扳过来她下巴,用力亲了一口。“晚上你给我留下,到时候好好调教你。” 合唱的小伙子,那位来自台湾阿里山的投资商小声说。“么想到笑公子口味也是这么重的啦....” 烟熏妆美女恨恨的看着唐允,恨不得把话筒扔到那个装腔作势的女人脸上。“瞧她辣个长相,她有婶磨吱格陪邵公子!” 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唐允不知情的前提下,她被邵凛空的霸道总裁模式给打空了血槽。根据情节设定她应该是被虐的小白菜,所以她得老老实实的半跪在地毯上。这样才符合【霸道总裁的禁脔】的设定。 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显然邵凛空玩的不亦乐乎,时不时还要把唐允扯过来倒酒点烟,完事在把她踢回角落去。她一边满心怨念的想着邵公子肯定是在他爸董事长的高压政策下憋屈太久了,天天幻想自己是霸道总裁虐待傻白甜,早晚有一天会祸起东宫把他爹推倒自己当土皇帝。然后变成众人口中的邵总,邵总裁,邵老爷....邵力学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智商捉急的儿子? 她恨得牙痒痒,忽然听到东道主邵凛空拍了拍手。“好了大伙儿,今天才到此为止。带好你们的小公主,回家的回家过夜的过夜,咱们改天再约!” 这在她耳朵里无异于征战的口号,邵凛空的话音刚一落她就从地上弹了起来。朝着那几个穿着黑丝的人冲过去,几个女孩还没反应过来。唐允已经把她们的桌子掀了。 “今晚你们谁也不准走。” 第五十五章 邵家夫妻的愤怒情史 第五十五章邵家夫妻的愤怒情史 此时包厢里人走的精光,邵凛空把厚重的木门一关。那扇门隔音效果奇好,就算这里在拿电锯杀人分尸也不一定能传去声音去。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邵凛空狠狠一戳唐允脑门,“有话好好说你掀什么桌子啊,一边呆着去!” 然后他笑容可掬把地上的桌子又喀嚓扳回来,“那么现在咱们来谈点别的,你们可得如实回答。” 唐允早就耐不住了,“你们谁认识廖中杰!” 然后她又被狠狠一顿戳,邵凛空掐着她脖子依旧笑容满面。“不好意思啊贱内精神不好,智商时常掉线。见谅见谅。” 三个女孩顿时嘴张得比鸡蛋还大。 五个人围着玻璃桌坐在一起,三个女孩里个子最高的叫沐诗,看起来人高马大堪比纯爷们,唐允总怀疑她是信天主教的,听起来就像牧师。但是邵凛空比她嘴欠的多了,“这名字好,牧师牧师。你打dota不错吧?” 中间耳钉唇钉铆钉齐备,看上去还没脱离十八岁中二期的女孩叫秦小君。英文名字lucy,别名秦露茜。三人中显她最从容,看样子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关于那个大风大浪—— “3p我也有经验的。”她嚼着泡泡糖说,“价钱另算。” 邵凛空把她的手按下来,客气的说。“别别别,咱们今天不3p。只是开个party。” 这个party的主题叫做“关于廖中杰那个狗娘养的到底躲哪里去了”。 个头最娇小,留着齐耳短发的小姑娘齐芳芳好奇的问,“你们为什么要找他啊?是仇家吗?” 岂止是仇家,还是不共戴天之仇,被她抓到了肯定得先高跟鞋再平底鞋痛扁一顿,至少先把宋艳艳那五千块的仇报了再说。 但是事实是不能这么说的,她嗯嗯呃呃了两声,还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邵凛空忽然一脸沉痛的搂过她,“我老婆被他睡了。” 秦小军齐芳芳沐诗齐齐“哦”了一声。 邵凛空擦了擦眼睛,“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三个人又“啊”了一声。 “本来都打算结婚了,但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啊。得找到孩子的父亲啊...”他悲痛的说,捂着自己脑袋。在外人看来就是标准背锅侠的姿势,一时间唐允看他头顶恍惚有绿光。 “太过分了!”沐诗拍着地毯咚咚的说,“上次他跟我说没有家室,结果睡了别人家老婆!” “是啊太过分了。”邵凛空悲痛的擦着脸上的眼泪,“你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啊....三天前。” 唐允把那双折磨人的鞋子脱掉,呜呜的趴在邵凛空肩头哭起来。“真是太过分了。” 别人以为她只是在宣泄正常感情,毕竟结婚前夕约炮不慎一朝怀孕这种事不是谁都经历过的。齐芳芳一拍大腿,“我前天见过他!” “因为我最近想攒钱去趟香港啊,听说很多白富美都喜欢去那购物,逛免税店。我也想去拍点照片跟跟潮流,但是入港通行证一直没办下来。”齐芳芳困惑的眨着眼睛,“上次碰到他就想多要点小费嘛,说我犯了事去香港整容逃难。他居然嘲笑我哎,说去香港全是警察,警匪片都是香港拍的。要是他就去澳大利亚去俄罗斯,那里地方大,一跑就没影了....” 唐允那边哭的鼻涕都快出来了,“谢谢你,还...还有别的吗?” 澳大利亚和俄罗斯,全都不是落地签。出国护照和签证必须要提前准备好。h市的国际航线统共就那么几条,接下来可以查签证和航班。 秦小君“啊”了一声,“他还欠我十块钱呢。” 唐允:“....” “上次他去我出租屋里,看见我新买的阿婆卤鸭脖特别高兴,问我能不能分他一点。我说可以啊但是你得给我现金,鸭脖二十三块一斤呢。他说可以可以,结果最后也没给我。不过他说他们那里的人都爱吃卤鸭脖,就跟南方人爱吃大米一样,一天不吃心里难受。我就想那么有钱的人怎么还爱吃这种东西啊,他衣服都是上等货,一双鞋就好几千。还买高档钢笔跟我显摆呢。” 高档钢笔。唐允脑袋里刷刷闪过几道闪电,“镶着一圈金边的?” 齐芳芳忽闪着大眼睛,“我也看见过,装在他公文包里,像模像样的还不让我摸呢。说摸坏了赔不起,呵呵有意思吗,一支钢笔还能贵出天去啊。我们的收入也很高的...” 沐诗恍然大悟,“他那钢笔是假的!” 在场的四个人齐齐“咦”了一声。 “我拔开过啊,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沐诗得意洋洋地说,“结果发现那个笔上面是个充电口,肯定是现代货。谁家的高档钢笔能充电啊,欺负老娘没见识。” 邵凛空把靠在肩头的唐允扒拉下去。“你确定是充电口?” “对,usb,能插的那种!” 秦小君懒懒的看着面前这对悲喜交加的夫妇,“我也能插。” “有一天有个男生去快餐店,发现他的笔记本没电了。于是问店员说小姐你们这里有电源没?店员点头说有哇,我就是。男生赶紧说我是说能插的那种,店员也小声说,我就是。” “然后呢?” “她肯定是想勾引你!”唐允愤怒的把车门一关,“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出来了!” “容忍点吧爱妻,毕竟我这种长得帅又有两个臭钱的男人可不多见。”邵凛空满面春风的上车,眉毛都快翻上天了。“我可是名列全市夜总会最受欢迎的男人前十名的。” 她联想起上次往迪厅舞池里灌香槟的事情,禁不住“呕”了一声。 “廖中杰可是真聪明,他临走前还偷走了盛远的机密,估计是拿出去卖钱的。”他插车钥匙打方向盘,把车从车位里挪出来。“让我前岳父提高悬赏额度吧,如果盛远股东大会的会议内容泄露出去,他损失的可不止六千万。” “会议内容?”她一时没明白邵凛空的意思。 “录音!录音笔!”对方强调道,“你说的那支金笔,其实就是一支录音笔!廖中杰拿着它去开会,就是想着自己要跑了,索性再坑一把自己的老东家。把盛远股东会议的内容录下来了,你懂了没有?” 她脑袋里火花噼里啪啦作响,廖中杰始终没打开笔盖,原来是这个原因....录音笔,录下来的东西可以卖钱....盛远的机密能作为他的最后一道保险,跑出去了就卖钱当路费,没跑可以用它来威胁孙亚纲保自己一条命.... 真是十全十美的坑。 孙亚纲也真是倒霉透顶,招进来一只纯种的白眼狼。害的公司人财两失不说,还要面对机密泄露的威胁。 “你以为我前岳父有多简单,他又不是小白菜。”邵凛空满不在乎的看着她震惊的神情,“要是他生的是儿子不是女儿,他能把全市的企业都吞并掉。” 所以整个局面不过是孙家人在互相算计而已。逻辑学有个说法叫“无罪理论”,意思说不存在完全无罪的人。因此在事故犯罪中也不存在完全无辜的一方,那些因为财产打官司的人多数是因为内部分配不均,而离婚案中往往男女双方都有错,不论错大错小,哭喊着被家暴的妇女有时候被证明对丈夫有言语暴力倾向。甚至往小的方面说,工作里撕逼的同事双方也不可能是因为纯粹的一方的错误。有因必有果,有始必有终。 孙亚纲这个时候被用心的摆了一道,可能反映的事实就是他也这么摆过别人一道。风水轮流转而已。 “澳大利亚和俄罗斯最早的航班都在后天,最早明天就能找到那个廖中杰。现在你高兴吗?”夜风呼呼的从他耳边掠过去,邵凛空拨了一下头发,又开始使劲的卖弄自己的性感。丝质衬衫上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结实的胸膛来。 “不高兴。”唐允闷闷的回答道。 邵公子有点意外这个回答,“为什么?” 一双手凶狠的掐上他脖子,“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让老娘去陪酒!” 保时捷在深夜的公路上打了个转,险些撞到路边的树上。 路灯幽幽的照耀着这对疯狂的男女,昏黄的灯光仿佛能遮掉一切的瑕疵。 但是路灯有路灯的心事,它并不会说出来。 凌晨三点钟,管家海明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放下电话后谨慎的向倪正声请示了一遍。 “东家,这人说手里有关于盛远的机密。现在他要走了,想问问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倪正声掌心朝着海明轻轻摆手,海明点头,委婉的答应了那边的人。而后把电话挂掉。 “明天去把那个东西拿回来。”他把签好的文件放下,“这个人跑不掉了。” “不用给他钱,要死的人无福消受。” 第五十六章 给你个独吞的机会 第五十六章给你个独吞的机会 全市一共有六十八家旅行社,有代办签证服务的是三十五家。这些信息对邵公子来说简直不是事儿,只要他点点头,就连飞机上的空姐都能搞到手,更别说旅行社的信息了。就是卤鸭脖的事情稍微难办点,全市有大大小小一百五十家卖卤鸭脖的店,每天的顾客流有小一万,要从这里面找出一个廖中杰来何谈容易。 因为按着推理法,只能向后推不能向前推。所以寻找录音笔的买家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那样最多也只是找到廖中杰的现住址而已。自从孙亚纲的重金通缉令发下去后廖中杰的家里先后有几十拨的人进出,前后都快被翻烂了,当然找不出什么来。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提前带走了,这个缜密到走前还特意去泡了一把公司女职员的男人智商确实高,如果改行当作家肯定能写出不少当世名作来,可惜一把脑筋都用在了歪地方。 邵凛空在自己卧室里拿着全市的地图和鸭脖分店的资料,用红笔在上面画了几个圈。她看了一整天,那些环环相扣的图案有点像蓝精灵,换个角度看又像斐波那契数列,不由大为头疼。 她刚趴到地上,邵凛空的脸忽然放大数倍出现在她眼前,连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你说一个不能出门的人想吃鸭脖,他该选择什么方式?” “呃....外卖?” 唐允一骨碌爬起来,外卖啊外卖。全市能送卤鸭脖外卖的能有几家?按照秦小君说的一天不吃卤鸭脖就难受的性质,这人必须得频繁且固定的订外卖才能供得上吃。那样外卖人员就会有线索啊。 六个小时后,市内旧居民区筒子楼。 “先生,您的外卖到了。”带着鸭舌帽的女孩把盒子往前凑凑,好让猫眼里的人看得更清楚一些。“您定的鸭脖子,先生,先生?“ 门铃按了十五分钟,里面一声不响。 躲在墙边的邵凛空把她拨开,“让我来。” 他低头从手里拈出一张卡片来,上面写着“专业换锁”。然后拨通了上面的电话,“喂,你好。我现在在荣祥小区19号楼3单元501,对,门锁打不开了,好像被人灌了胶水。能赶紧来一趟吗?对,我可以加钱。” 对方只是出门去了,这样真的不会打草惊蛇?“不行,绝对不行!”她扑上去抢电话,邵凛空已经挂断了。 他把名片的背面展示给唐允,“10分钟上门服务,半小时专业开锁。” 下午,廖中杰带着口罩穿着汗衫,捂的严严实实的回到小区。一眼发现自己住的单元门口摆了一个“维修暂时禁止进入”的牌子。门口的地板已经被掀起来了,露出下面的裸石和黄土。穿着工作制服的人员正把想进去的人轰出来。“输水管道出了紧急问题,现在正在抢修。15分钟才能进。” 居民们议论纷纷,廖中杰躲在一堆人里还不算太显眼。15分钟不算太长,最重要的是除了这里他哪里也不能去,于是他坐在花坛边上开始耐心的等。 唐允把门打开,“咱们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你进自己家之前会想好不好的问题吗?”邵凛空掏出几张钞票塞到开锁的人手里,“辛苦你了,今天我们不换锁,就这样吧。” 然后开锁人惊讶的看着疑似男女夫妻的两人走进屋子,门啪地一声在他眼前关上了。 他捏着邵凛空刚塞给他的钱,忽然忘了自己没问这两个人是不是户主。 应该,大概,肯定是户主吧。不然怎么会叫他来开锁,一看穿的衣服就是有钱人,而且给钱也给的很大方,开锁人在心里坚定的说服了自己,然后拎着工具箱离开了。 事实上,五分钟之前。 邵凛空忙着就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和开锁人扯淡,成功用他的狗头逻辑把对方给忽悠住了。“师傅,我们不是没有房产证结婚证身份证,但是被锁在房子里面了呀。您不开锁我们怎么拿出来,不拿出来我们怎么证明?” 开锁的师傅脸色讪讪的,“那也得证明这房子是你们的,我才能开。” 邵凛空镇定从容地说了一声好,然后把唐允往自己跟前一扯。“看见了嘛,这是我老婆。” 然后从钱包里掏出数不清的五花八门的信用卡来,什么农行招行建行工行,颜色比葫芦娃还齐。“这是我的卡。” 然后他从里面抽出小拇指那么厚的钞票,“这是我的钱。”为防开锁的师傅看不清还特意在他跟前晃了晃,恰到好处的展现了上面细腻的花纹和水印。 “师傅,您觉得我们这种人日理万机每天有一百份合同要签,我们真的有空过来找个莫名其妙的房子一站就让您来开锁吗?我们也很忙的师傅!” 开锁人糊里糊涂的被邵凛空的理论给唬住了,仔细想想还真是差不多。于是掏出万能钥匙,咔嚓拧开了门锁。 算上邵凛空扯皮的功夫,再加上那一瞬间钥匙拧锁眼的功夫,加起来不到十分钟。 嘭,邵凛空把门关上。深呼了一口气。 眼前是个标准的旧式小区的两居室,地板是那种早年间的青石瓷砖,看起来糙的发白,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四周家具都被搬得差不多了,除了必要的电视沙发几乎什么也没留下来,连空调都没有,只有一台落地式风扇摆在地上。不过可能这栋房子也没有什么装空调的必要,因为开门进来迎面就是一股冷气,挟裹的灰尘味惹得他打了个喷嚏。 邵凛空盯着因为漏水而发霉的墙皮,上面已经隐约长出了绿色的青苔,没几天这里就能成植物园了。廖中杰看样子也没打算在这里长住,只是个下脚的地方,通俗的来说就是狡兔的窟窿而已。 他看看表,“还有十分钟。在这里问你个问题,你想不想把那六千万翻一番?” “什什什....什么意思?”唐允大着舌头问,连话都不会说了。六千万翻一番不就是一亿两千万吗? “要是能在这儿找到那笔钱,你想乖乖交给孙亚纲吗?”邵凛空振振有词地说道,“打个比方说有个地主悬赏100块钱找他家跑了的猪,但是这猪卖了值200块。那你逮着猪就甘愿交给地主拿200块钱的一半吗?” 唐允瞠目结舌,要玩黑吃黑? 本质上廖中杰拿着这笔钱已经跑了,钱也默认消失在了盛远的账户上。这时候如果有谁捡到的确可以算是谁的。孙亚纲能答应用六千万来悬赏他,当然可能也不会计较这区区一个亿的消失? 所以就算他们把钱偷着拿走,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邵凛空的意思很明白,被提走的账目里的一亿两千万现金可能会在他老巢里,那么多钱至少要有两个提包才能装起来。如果短时间内转移到了别的账户里肯定惹人注目,因此很可能被他藏起来或者托别人保管了。 按这种狡猾的个性,交给别人托管的可能性不大。 唐允鬼鬼祟祟的想把窗帘拉上,原意是想躲避视线,电视剧里一般都是这么演的——她手刚摸到窗帘的布边,“别拉,你想作死吗!” 她手一抖,这才想起廖中杰可能被拦在楼下了,而这个时候看见他家窗帘动了一下,那肯定就成了惊弓之鸟。邵凛空把她拖回来,小声道。“快点去找钱!” 刑侦剧里最常见藏钱地点:天花板,马桶水箱,床下面。 天花板上实在没有任何惊喜的发现,这片小区至少有二十年历史了,楼顶上都是被烟雾熏出来的黄色,看起来颜色太统一了。那种掏空一块天花板的情况不可能发生——如果有那这个小区的承重就堪忧了。 她不死心的去搬开马桶水箱盖,里面积了厚厚的黄色水垢,味道臭的像是下水道。她捂着鼻子,一把将盖子又掀回去了。 福建农民有在牲口棚里藏钱的先例,后来钞票直接被马啃食消化,拉出了带颜色的纸。湖南居民把钱放在坛子里埋入地下,后来受潮人民币全部发霉。把钱藏在土炕下、水库里、骨灰盒,等等层出不穷的手法。这些统统都没什么卵用。 邵凛空坐在弹簧床上玩手机,“还有7分钟,加油,干巴爹!” 唐允喘着粗气把垃圾桶翻开,里面都是卤味的塑料饭盒。“你怎么不来帮忙?” “你这话说的多见外。”他头也不抬的用手指在屏幕上刷来刷去,“我的手从来没摸过家务。别说阳春水了,连自来水都不沾。” 她想反问说你每天拿开水洗脸的么,话已出口就被垃圾桶冲天的酸臭味给熏开了。腐烂的果皮和食物残渣堆积在下层,不知道多久没倒了。她被熏得晕头转向,然后诡异的想起来邵家住的别墅区据说自己有净化水系统,水源能达到食用级别。也就是说邵凛空还真的不用自来水洗脸。 “还有4分钟,找不到就算了。”邵凛空这句话无异于给她下了死刑,“不!我再找找!”她哀嚎道。 时间过去了将近十分钟,廖中杰坐在楼下和聊天的居民一起等水管维修完。他百无聊赖的盯着自家的窗户,不知道是眼花还是风吹的,他竟然注意到窗帘的一角在隐隐的晃动。 老式小区经常有漏风的时候,即使关着窗户也会有气流涌进来。但那飘动的窗帘还是让他不由得紧张,这时候有人捅了捅他小腿。 廖中杰一哆嗦,低头发现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手里还拿着一张便签,是从什么本子上直接撕下来了。 上面写着一个字,“跑!”。 他条件反射的站起来,朝着小区外走去, “什么,跑了?”邵凛空从床上做起来,因为动作太猛弹簧床吱吱作响,“抓住他!” 唐允一惊,手里拽着的沙发垫子直接落在地上。 第五十七章 这样有种私奔的感觉 第五十七章这样有种私奔的感觉 廖中杰还没跑出十米,后面就传来了喊声。“站住!” 他连头都没回,背后站在一起聊天的的居民里突然冒出几个男人追了上来,速度之快令人讶异。 长跑上廖中杰不是对方的对手,长期在公司从事文职工作导致他缺乏锻炼,没跑出几步就被摁倒在地上。 从他的视角还能看到小区大门和花坛底的泥土,廖中杰不甘心的咬牙骂了一声,**! 随后他的脸就被摁在地上,为首的男人还在接手机,示意其他几个人翻他身上。 “他的口袋和衣服里可能有暗兜,里里外外都翻一遍。内裤也不要放过。”邵凛空看了一眼楼下,“我马上就下去。” 在他迈出防盗门的那一秒,与此同时,小区门口开来了一辆红色涂装的大货车,车厢被改成了露天的样式。如果不仔细看就跟救火车差不多。 上面的人挥了挥手,突兀的拿着水管对几个人扬了起来。 冰凉的水柱浇到几个男人头上,现场顿时一片嘶嘶作响。廖中杰趁机一发力挣脱出来,沿着水管爬上了卡车。 “别让他跑了!”接电话的男人还想再吼一句,眼睛里崩进了水。奇怪的是那水像是放了盐,眼睛里沙沙的痛。连睁开眼睛都费劲,更别提追上去了。 邵凛空小跑到楼下,一看就看到他雇来的人被水冲了个七零八落,被落在原地抹脸。 “妈个x!”他气冲冲的把手机甩出去,iphone6屏幕上立马就蒙了一层蛛网。 红色卡车驶出老式小区所在的街道,七拐八绕后开上了市里的公路。 廖中杰惊魂未定的爬进卡车后厢,“是倪总派你们来的吧?替我谢谢他。” 他浑身淋了个透湿,把沾上水的鞋袜脱下来后还是黏糊糊的,小区里供水不足,连洗个澡都困难。车里充满了汗液蒸发的难闻味道。 开车的司机回过头,露出戴口罩的脸。那张遮的严严实实的脸让廖中杰心生不祥。 “你怎么知道倪总就是来救你的?” 廖中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瞳孔骤然放大了。 后脑勺挨了冰凉的一下,钝击的感觉十分微妙,直到他倒下去那一刻才感觉蔓延过来的冲天的疼痛。如果脑袋有意识,那此刻内部应该极快的形成了棉絮般的重组,血液被排开凝聚成血块,压到了脆弱的神经上,医学上的术语称之为“昏迷”。 他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马上就是接踵而至的第二下和第三下。表情冷漠的男人带着口罩,手里还拿着一柄锤子。正是袭击他的凶器。 廖中杰倒在车厢里,眼睛还保持着圆睁的状态。没有血流出来,那些血在敲击的过程中凝聚了豆腐状的残渣,争先恐后的停留在他后脑的淤血中。 此刻如果他还有一丝残存的意识,就能感觉到有人翻开他的衣襟,从保管的妥妥贴贴的内部口袋里抽出一张支票,那是几个小时前他放进去的,数额一栏上挂的0的数目足够他吃喝一辈子。 口罩男撕碎那张支票,洋洋洒洒的碎片雪片般落下来,有几片还沾到了他的眼睛。埋葬欲望的最后的,以金钱制成的裹尸布。 唐允在狭窄的屋子里跪着摸索,床下积了手掌那么厚的灰尘,她甚至不敢喘气,怕把那些灰尘全部扬起来。尔后又开始不甘心的摸了一遍床板,手指忽然轻微的一硌,像是压到了什么东西。 她把那个东西撕下来,伴随着胶布“呲啦”的声音,看样子是用胶带固定在上面的。 手心赫然多了一枚细小的钥匙,只有手指指节那么大。如同刚刚打磨出来般散发着簇新的亮光。 她迎着光线去看钥匙的圈部,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k-132”字样。 配钥匙换锁的老人接过来钥匙,借着老花镜看了一眼。“这是....储物柜的钥匙吧?” “您这能配吗?”她连忙问道。 “能啊。”老人沙哑着喉咙道,“两块一把....你这也是新配的吧?” 恒茂商场,1号储物柜32箱。 邵凛空转动着那把银光闪闪的小钥匙,然后深呼一口气拧开了柜子。 铁皮柜门应声而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爱妻,这下可真是吃不着羊肉惹一身腥。”他双手插口袋,脸色带点难以名状的刺激。“你听说过金矛头和国王的故事吗?” 格林童话里有个外国农民,辛勤耕种兢兢业业,某天从自己的地里挖出了一只金矛的柄。他想上交给国王,女儿劝他不要交。因为国王肯定会怀疑他把金矛头藏起来了。农民不听,果然国王见到金矛后雷霆大怒,认为农民私藏了金矛头,于是判他死刑。 唐允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只储物柜,里面空无一物。 关于这件事情的诸多思绪。 为了六千万的悬赏金额,唐允和邵凛空过五关斩六将的通过各种线索追寻到了廖中杰,然而却在紧要关头让他像条鱼一样从手里溜了出去。廖中杰的出租屋床下有把钥匙,打开的储物柜里什么都没有。 但事实还远远不如想象的那么好,有句话说得好,生活永远要比你想的差劲。 孙亚纲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对着电话里的人说。“那些钱给谁都没关系,但是有样东西必须要交回来。” “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以为那一亿两千万在咱们手里!说的好像我们真有钱一样!”唐允忿忿道,孙亚纲的态度实在比她想的要差劲。问题是对方不仅以为他们找到了钱,还以为把那支金币的下落也找到了。 而事实是两人一无所获,在快要倒闭的恒茂商场开了那个储物柜后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每个人都以为他们找到廖中杰带走的钱了——拜托,那柜子里什么也没有,真的什么也没有啊! “所以我才给你讲金矛的故事啊,你不看童话吗?”邵凛空甩开两条长腿坐在床上,又觉得这样不过瘾,干脆躺到了床上。 “那个农民与其说是傻缺,不如说是倒霉。谁让那个金矛从他的地里挖出来呢?不上交国家就是欺君之罪,交了的话也是欺君之罪。因为他压根就没有金矛头。” 而事实的本质就是,别人以为他们把钱找到了,而事实是并没有。所以那一亿多的现金现金就是金矛头,是那个不存在但是又因此可能遭殃的宝贝。 唐允捶足顿胸,邵凛空面无表情,把手机接起来。他从小区出来后第一件事不是换衣服也不是洗澡,而是先去商场换了新款的iphone6plus。气度大的把售货员都吓到了,看着他“给我个6plus吧就好像“给我根葱”的语气一样,带着浓浓的淡然和有钱人对底层人民的天然恶意。 邵凛空从床上鲤鱼打挺的跳起来,“廖中杰的尸体找到了。” 唐允惊得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觉得自己也有必要被上交给国家了。 连续两日的暴雨导致市内的水渠水位暴涨,把水底的东西冲了出来。如果不是这样,那些漂浮着恶臭的垃圾、水草还有廖中杰的尸体永远也不会浮出水面。 “你们最好有些准备,尸体被水泡的样子...不太好看。”法医看着面前两个自称是死者家属的人,女生立刻就捂住了嘴。 当然在别人眼中看来这只是因为亲属去世导致的悲痛和不适,实际上唐允是想到了自己从前刷论坛贴吧时作死看到的巨人观图片。 法医打开门,储藏室里冷嗖嗖的,死人和活人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事实的情况比她想的还好一些,没有泡成肿胀巨大的样子,最多是面目有些变形,依稀还能看出生前的样子。 死因是后脑钝击形成的血块压迫神经,时间差不多是两天前。廖中杰撇开追兵逃出了老式小区,没想到自己上了一辆丧命车。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如乖乖束手就擒了,至少他被交给孙亚纲还能晚点死。但是现在说这些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廖中杰死了,什么也没留下。 警方也是一团乱麻,盛远私下给他们施加的压力,丢失的巨额资金和集团机密,哪一样都够喝一壶了。廖中杰的身上空空如也,即使有线索也可能是被别人拿走了或者被水冲远了,最惨的是无论哪种都够让他们滚铁板浇油的。因为那意味着什么也找不到。 唐允甚至能感受到警局那种全体上天的焦灼,跟油锅里的小龙虾差不多,每个人头上都冒着一团红艳艳的火气。 想到这里她觉得欣慰多了,至少不是她一个人窝心,而是至少半数以上的盛远高层和孙家人在跟她一起窝心。大家窝心才是真窝心,岂不快哉。 “马上就有你真窝心的时候了。”邵凛空对于她的宽慰显然嗤之以鼻,“廖中杰在邻市有个和前妻生的女儿,趁他家还没被翻个底朝天赶紧去看看。” 她刚想说点什么,跑车一路扬尘,嗖地冲出了街道。邵公子的车技心惊肉跳,那一瞬间她差点飞起来,连安全带都压抑不住她的恐惧感。 “大爷你想干什么啊!”她颤声道,犹如妓院里看着金主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大雨刚过的街道迎面就是清风,夹杂着树叶和雨水的凛冽味道。邵凛空一字一句的冲她喊道: “因为这样有种私!奔!的!感!觉!” 第五十八章 每个渣男背后都有一段故事 第五十八章每个渣男背后都有一段故事 唐允毫无准备的就来了一次长途大迁徙,从h市上高速到廖中杰的老家要两个小时,而这个距离在邵凛空的口中是“邻市”。 好吧,她也是个学过地理的人。如果说不理解两个小时,那么至少也理解高速吧。 高速上最低时速60公里每小时,邵凛空的保时捷至少有110公里,那么两个小时走出了四百多里,也就是说二十多万米。 这也算是邻市?她咬牙切齿的想着自己当初野营进山的时候,那才一个半小时的山路。邵凛空的一个邻市就走了两个小时? 其实邵公子就是纯粹的发疯没人陪,现在有人陪了于是更加疯。从前人生寂寞飘零如大雪崩的时候找不到合适的姑娘来陪伴,找来的姑娘要么太高贵冷艳钟情物质,坐上他跑车的第一句就是“哎呦这座椅挺好吧,折合成人民币得买多少个包呀”,如是几次,等邵公子明白了爱情的残酷是要靠物质,甚至是靠包包来支撑的时候,只能和拎着channel,gi的女友们分手了。 而找个太清逸出尘的姑娘又hold不住,因为她们连包都不谈,上车跟你谈的都是徐志摩和嵇康泰戈尔,跨度之大让你找不出规律来。上一秒还满脸忧伤的说想去看巴黎的夜雨,后一秒又想去伦敦喂起飞的白鸽,她们往往双眼忧伤迷离如同水雾,让你拿起手机想订机票的决心都软了。 这种情况下邵公子反而又觉得,还是找个谈包的女朋友吧。至少包他买得起,但是真爱这种虚无缥缈只能出现在日本诗人俳句里的东西,太不好琢磨了。 相比之下唐允这种傻白甜妞就好对付多了,她有限而局限的思想里没有太贵的东西,拎着lv都像是拎着炸弹。看着真皮座椅只能想到吐在上面要赔多少钱的问题,只要稍加恐吓就乖乖听话。而且思想的局限性就意味着这种姑娘没什么内涵和你谈巴山夜雨,给她个钥匙链都能玩半天,说什么都认真听。简直让邵凛空又找回了身为男人的自信。 唐允听到这儿总觉得怪怪的,正好车里的广播频道开着,里面传出了广告词“重振男人雄风,还你新婚自信....” 两个人同时都沉默了。 唐允“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以前有男科病....不过没事现代科学医疗那么发达你治好了没有啊?” 邵凛空含情脉脉的说,“唐允,你想看我把你抛尸高速让你自己走回去吗?” 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把唐允吓了一跳,于是她迅速的正经了起来。“廖中杰离过婚吗,怎么会有女儿?” 渣男,渣男。唐允牙痒痒的想着那个躺在尸体储存室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垃圾的人?” 廖中杰和前妻育有一女,10年廖中杰出轨,对妻子家暴,女方不堪受辱离婚,并且净身出户。 她还一直以为“净身出户”这个词只存在男方离婚的词典里,事实是廖中杰前妻离婚后远嫁外地,后来就没在本地露过面。女儿归于廖中杰母亲抚养,在当地镇上上小学。 她预感到自己又会失望了,廖中杰对这个生疏的女儿未必会有什么感情,他在盛远做高管期间年薪50万,完全可以独立抚养自己的女儿,但是自己独居又不停地出入夜总会这点来看对家人是没什么感情。以至于都没听说过他还有个女儿和母亲。 下了高速后到邻市的县城,颠簸的小公路坑坑洼洼,那连柏油路都算不上,只是铺了一层混合着水泥的石子。邵凛空开了十几里后脸都青了,跑车的底盘不经开,他的保时捷呆会儿就得报废在这。 两个人只好从车上下来,附近是个汽车修理厂。邵凛空一眼瞄到门口停着一辆摩托车,屁颠屁颠过去和厂主套近乎。 没一会儿,邵凛空就拿到摩托车的钥匙回来了。唐允靠着车玻璃,看着厂主低头蘸唾沫数钱的样子,心里直接大雪崩。对方可能是高兴坏了,毕竟一年到头也没几个这种冤大头。 于是跑车衣锦还乡就变成了摩托车下乡游行运动,两人一路哒哒哒进镇上,路上不时有载满菜和鸡蛋的三轮车以及运着牲口的小货车超车过去,公路很窄,最多就是两车道。摩托不让让的话小货车都过不去。 那种电动三轮车似乎是本地特色,一路上唐允见了不下五辆,根据她的判断人们正去镇上赶集,而赶集的后果就是—— 她脖子一偏,旁边三轮车里的鸡把脖子伸出来试图咬她,还扇着翅膀咯咯咯,飞落一地鸡毛。 邵凛空貌似对三轮车很感兴趣,歪头问载满了鲤鱼和鲢鱼和小虾的三轮车主,“大叔,你的车卖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允阻止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俩呆会儿就得步行到镇上了。 大龄女唐允,二十三岁,随老公摩托下乡,满怀空虚。 花了大力气打听廖家的地址,那些门牌号和街道号完全不管用,走过去的时候就发现整个镇里都像迷宫。四通八达的犹如蜘蛛网,a能通到b,b能通到c,而a和c之间差了一个d。d又与b遥遥相望。唐允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找到了某间房子的门口。她抬起头打量了一眼房子的全貌,不由瞠目结舌。 廖家还是那种传统的砖瓦房,没有翻新没有装修。如果不是门口挂了一把还算崭新的锁,她就会以为没人住了。 透过门缝还能看到里面挂着的锄头和锨,铲子还有她叫不上来名字的农具。屋顶盖着一块毡布,风化成了破碎的白色。她踮着脚往里望,看到了在屋檐边上筑巢的燕子。小镇上的的房子普遍低矮,她再高一点就能毫无压力的翻墙过去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过道边的邵凛空,正在拿棒棒糖哄街边玩耍的小女孩。又联想起他说的“找女友要从娃娃抓起”理论,表情瞬间就变得汗涔涔的。 大门紧闭着,她百无聊赖的开始等。脑子里又不受控制的涌出很多闲料,廖中杰至少是经济硕士学历,每个月赚那么多钱,廖家这么穷困,房子都没翻修过。还有那个从没露过面的前妻.... 这果真是个百分之百的渣男。 那他的决心到底在于什么呢?经济犯罪的嫌疑犯大多都有家庭原因,有的因为家庭负债,有的因为受恋人或者情人欺骗,还有的是感情受伤报复社会,当然报复社会的比例太小了,大多数人报复社会的方式都是去街上捅人。那么廖中杰属于哪一种? “你蹲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唐允抬头,背着书包的小姑娘正直愣愣的看着她,花裙子塑料凉鞋,头上还扎了两个小辫。 “你是廖中杰的女儿?” “是啊。”小姑娘熟练地掏出钥匙开门,“不过他很长时间都没回来了。” 廖中杰的女儿叫廖小凤,这村土气息的名字让她不敢相信真的是一个硕士生取出来的。 “这是奶奶给我取的。”廖小凤把院子里的废纸收拾到一起,“来找我爸的人来了好几拨了,你随便坐吧。” 这时她才注意到院子里都是些废纸箱和塑料绳,廖家还在做废品回收生意。 廖小凤的奶奶在镇上卖鸡蛋,晚上才能回来。卖鸡蛋的钱是家里的主要收入,也是她的学费。唐允不由狐疑道,“你爸一分钱也没给你们寄过来?” “没有吧!”廖小凤伸出脚来,给她看快脱胶的塑料凉鞋。她上小学六年级,今年十二岁,连双像样子的鞋都没有。 她环视了一眼廖家的环境,愈发坚信了自己的看法。 但即使如此,有些事情她还是要问。“那你爸最近有没有给你们留下东西....或者信之类的啊?” 门环传来扣动的声音,廖小凤从纸夹上蹦起来。“是奶奶回来了!” 她有点紧张的看着廖母,上了年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背后还背着一篓鸡蛋。看见她就叹了口气,“都说了,没有东西。我儿子回来都不看看我这个老太婆,我和小凤相依为命过的惨呦。” 一切就如同邵凛空所说的那样,廖中杰和前妻离婚后前妻远走外地,此后没再回来见过女儿。廖母独自抚养孙女,靠镇上的救济金过日子,廖小凤帮她办了低保,每年能领六千块钱补助。而廖中杰就像是这个家里的隐形人一样,从来没出现过,更别提寄钱了。 “你们前前后后的来,是不是中杰出了吆么事情?”廖母的方言十分难辨别,都靠廖小凤当翻译。她鼻子一酸,正要说出廖中杰已经死了的事实。 “等等。”邵凛空牵着街口认识的小女孩走进门来,“她你怎么解释?” 廖母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非常难看。 那小女孩也就四五岁的年纪,高度还不到邵凛空的大腿。眉眼简直就是和廖中杰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果说廖小凤和廖中杰只是勉强对的上号的话,那这个女孩才像是廖中杰生的女儿。 “她妈也住在这个镇上,这个你怎么解释?” 邵凛空咄咄逼人问道,随手从那女孩的脖子间拉出一根细线,上面挂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钥匙。 第五十九章 事实往往颠覆你的认知 第五十九章事实往往颠覆你的认知 一个太阳,对人们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 对小孩来说是烧饼和一切能吃的圆的东西,对夏天而言它是火炉,对冬天则是取暖源。大人从太阳里看到温度,光,和一切诞生生命的东西。孩子看到想象力。对绝望的人来说,那只不过是一道扰人的刺目的光而已。 即使是看着同一样东西,人们也会产生许多不同的想法。这种定义叫做“客观”。 那么如果客观的看待廖中杰,就会发现这个标准定义上的渣男其实有很多复杂的因素,以至于再判定时竟然很难下口。 就比如他是廖母的儿子,是廖小凤的父亲,同时也是小女孩马姗姗的父亲,亲生父亲。 廖小凤不是廖中杰亲生的。 廖小凤的母亲,也就是廖中杰的前妻出轨生下廖小凤,女儿长到六岁时秘密被揭穿,两人立刻离婚,前妻抛弃了女儿并且远走外走,此后再也没出现过。 廖母坚持抚养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和廖中杰决裂。而这时廖中杰和镇上刚离婚的某个女人产生了感情,生下了没有户口的马姗姗。廖母为了维护廖小凤的地位拒绝廖中杰和那个女人结婚,廖中杰到外市工作。和家里再也没有联系过。 就在前不久,廖中杰秘密回到老家,给年幼的女儿留下了一把钥匙和一封信。此后他大概打算躲到远东或者是澳洲,等到风平浪静后再回来。马姗姗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对这个女儿有亲缘上的难以割舍,所以把存着巨款的储物箱钥匙和财产的委托协议都留给她,如果他有什么不测就直接当做遗产。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马姗姗的生母已经再婚了,嫁给了一个本地男人。夫妻两人一致认为廖中杰在外面发了财,所以出于能把日子过得更好一些的想法,廖中杰走后他们就搭车到了市里,用储物柜钥匙取走了那笔钱。 这对夫妻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钞票,储物柜里码着整整一百摞现金。他们用布口袋装上钱回到家里,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敢出门。一百万现金藏在他们的床底下,每天晚上都要心惊胆战的数一遍。 在邵凛空的威逼利诱下这对夫妻还是妥协拿出了那张协议来,廖中杰还算聪明,一亿两千万换算成现金无论如何也带不走,于是委托给了本地某家信托机构代为转到了国外,期限是十五年。如果他死了,正好可以等到女儿成年。 村妞马姗姗继承了来自于她爸的巨额遗产,然而她啃着棒棒糖,天真烂漫一无所知。 “你还恐吓了人家什么?”唐允惴惴不安的把那张财产协议书折好,看着马家夫妻那犹如便秘的表情就犯嘀咕。“你难道把廖中杰的一百万存款也要来了?” 他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嘘”的表情,“我跟他们说如果再生一个孩子,市里就会有律师收走那一百万。” 只要马姗姗的生母没有再给她生弟弟,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应该就可以顺利继承她爸留给她的遗产。虽然一亿两千万变成了一百万,但毕竟张张属实。 她一脸轻松的靠在跑车的座椅上,想象着自己坐拥家财万贯的表情。 邵凛空用摩托车又把钱换了回来,她看着修理厂门口一脸懵逼的厂主。冤大头他见的多了,但是邵凛空这种从冤大头逆袭的可能还不多见。 夜幕降临,她打了个呵欠。在睡着之前问了邵凛空最后一个问题,“你说那只录音笔哪去了?” 邵凛空想了想然后说,“管他呢,反正钱也拿到手了。” 唐允回到了h市,此后是漫长的拉锯战。盛远向那家神秘的信托机构不断施压逼他们把钱吐出来,随后派人远赴马来西亚谈判争取收回投资款,孙亚纲的董事地位堪堪得以保住。她接到了来自廖中杰老家来的电话。 廖母听说儿子给亲孙女留了很多钱,上门和马家产生了纠纷。她想要一部分钱抚养廖小凤,认为遗产理应有一部分留给她们。理论的结果很不成功,廖母因为心脑血管疾病复发进了医院抢救。 她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家人了。 廖中杰无法面对前妻出轨生的女儿选择逃离,廖母把儿子亲生的马姗姗视作外人,廖小凤是无辜的,但是她却承受了来自父母双方的恶意。亲生母亲抛下她,非亲生的父亲远离她,这个世界对她唯一的爱来自于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此刻这个长辈也快濒危了。 这种复杂的感情是否促成了廖中杰犯下这一桩惊天大案,实在不得而知。 手机上还有一个未接来电,她想了想,回拨过去。居然是中二期少女秦小君的声音。 “廖中杰还欠我十块钱哎,你能不能还我?” 她没想到秦小君这么缺钱,据说是因为迷上了什么发烧耳机,每个月都要投不少钱在里面。她想了想,破天荒的把邵凛空给她办的副卡拿出来,请秦小君吃了一顿烧烤。 她喝了两罐可乐,打了个饱嗝。秦小君把送上来的鸡翅鸭架烤玉米烤香肠烤板筋鱼豆腐塞进嘴里,然后喝了一整瓶啤酒。 中二少女把啤酒瓶子敦在桌子上,脸色已经红了。“我听说....廖...中杰,最爱的人是他.....”唐允期待的等她说出那个答案来,秦小君却打了个饱嗝。 “最爱他前妻。” “他前妻给他生了个女儿,但....又不是他亲生的。那种....那种感觉你能理解不,就是天天面对着....爱人的背叛。”秦小君一拍大腿,“心如刀绞啊!” 看她的难过样子,好像心如刀绞的人是她一样。 唐允若有所思的点头,但压根就没听明白,她也有点醉了。秦小君的话在她脑子里打转,就是无法引出任何反应来。 她醉到次日清晨,还是没能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因为一瓶啤酒而昏昏欲睡。大概秦小君的双商太感人,她忍不住醉了。 手机里有条新的短信,是顺丰快递的取件通知。 邵家所在的别墅区不让快递员进门,有时候快递员就在门口等一会儿,让客户自己领件。她看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赶紧起来穿衣服洗漱。 一脚跨出邵家门的时候,她想起自己最近没有买任何东西。 难道淘宝正在搞店庆回馈? 她从快递员手里接过那个盒子,里面传来轻轻地碰撞声,她留心了一下发件地址,居然是一片空白。 市里的快递们都很懒散,往往不仔细看哪些内容,只要把收货人和收货地址写好了就接单,因此不少人都选择偷懒不写明地址。唐允有时候还会想万一快递里出了炸弹该算谁的责任。而如果炸弹在快递的总部里爆照,那个画面也一定美的难以想象。 她拿着盒子小跑两步,用指甲刀剖开了胶带。里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盒子。 细长的礼品盒,黑色磨砂纹的字面,里面盛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丈量了一下盒子的宽度。赫然跟她那天见到的金笔相符合。 唐允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迫不及待的拆开盒子,里面是那根她见过的钢笔,镶着一层金边,看起来价值不菲。 是谁拿到了它?又是谁把它给了自己? 这个东西里装载了足以让盛远触礁的秘密,如今轻飘飘的握在她手里,仿佛只有一根羽毛的长度。 她呆呆的站着,很久以后脑袋里才出来一个答案。 与之相伴出现的无数个词,束缚,监视,控制,自由,以及那种过了十几年都无法疏通的淡漠关系,此刻都成为令她呼吸困难的阻碍。 无论怎么去违背,怎么去反抗,怎么试着拥有自己的人生,冲破桎梏后的初次尝试,以及撞得头破血流的淋漓人生。都不可能脱离那个人。 她的命运早就写好了。 眼前的金笔只不过是个提醒,提醒她翅膀外的笼子依然静静关闭着,无论怎么飞,也只是在自己的地盘打转。 唐允捂着自己的嘴,半晌才发现泪水浸湿了袖子。 邵凛空拿着盛远送过来的协议皱了皱眉,不过马上又舒展开了。他拿着那张纸去敲隔壁唐允的门,“你在吗唐允?” 他在楼下看到了唐允的鞋还在,她今天应该是整天没出门。于是他放下的开始念,“甲方盛远贸易股份有限公司,乙方邵允麟....甲方赠与乙方六千万现金,俟于满月时办理过户手续....”孙亚纲那个老狐狸跟咱们开了一个玩笑,把那六千万留成满月礼的礼金了。前提是咱俩生个孩子,还必须得是亲生的。这不是坑人吗?“ “唐允,唐允你在吗?” 咚咚的的敲门声还在响着,唐允在洗手间对着镜子抹唇膏,然后觉得自己上的颜色太奇怪,索性把唇膏抹到了镜子上。 镜子上立刻多了一道鲜艳的红痕,腻腻的颜色像是樱桃泥。 她摸着自己脑袋,发现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修眉刀。 她拿着刀片想放回原位,一抬手刀片就划在了自己左手腕上。 细腻的手腕上敞开一道口子,血液汨汨地流了出来。 第六十章 如何正确的选购脸盆 第六十章如何正确的选购脸盆 唐允满脸郁闷地坐在医院里,身旁是叨叨个不停的邵大爷。 这是她第三次进医院了,最近倒霉事就像长了腿一样跟着她跑。先是口腔发炎,然后又是不慎拿修眉刀刮了自己的手。她怔怔的盯着缠满纱布的手腕,本来就不怎么细的胳膊因为这一缠更加显得臃肿了。 真的只是很小的一道伤,浅的看起来就像割破了一层纸。事实上她对着镜子的时候就进入了迷离状态,刀片蹭过去才恢复清醒,睁眼一看就是自己的手腕上鲜血横流。她差点被自己吓掉,以为自己中了降头之类的巫术要自杀。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吗,法师用针扎小人,扎满一百零八根那人就会暴毙身亡。再不然就是用巫术控制人的思想,用头发丝就把对方给诅咒死。 “诅咒”两个字流过唐允心头,她身形晃了晃。马上就被邵凛空摁住骂了一句,“别动,大夫还没上完药呢。” 大夫尴尬的把纱布嘶拉一声扯开,然后缠上胶布。“好了。” 手腕又被送还给唐允,她掂量着自己的左手,被纱布裹成了类似于棒槌的形状。当然是在邵凛空一再追加的“绑厚点吧,万一感染了呢。”“绑厚点吧,万一不结实呢。”“再绑厚点吧,万一....” 大夫有点不悦的盯着这个指手画脚的帅哥,“万一什么,你老婆还能去带着伤去潜水吗?我告诉你这个厚度别说去游泳,就连来大姨妈都没有问题的!” 邵凛空振振有词的反驳道,“万一她不小心再把右手给刮了呢,您把右边也提前包扎上吧!” 大夫明显怒了,他行医十多年还没人敢这样挑战他的权威。气的直接从消毒盒里拿出一把纱布钳来,对着邵凛空的鼻子喊道。“你赶紧给我出去!” 邵凛空悻悻的从前排挪出去,把后面排队看外伤的中年妇男妇女乐的嘴都合不上了。 “不要沾水,虽然只是很小的伤口,但毕竟差一点就伤到动脉了。洗脸的话尽量不要用水龙头,用盆洗,避免溅上水花。也不能洗澡,隔三天再换一次药就好了。”大夫不知道是不是被邵凛空惹怒的原因,提出来的要求都格外细致苛刻。唐允听得越来越懵,她看着外面在阳光下晒得发蔫的树叶子,惊得合不拢嘴的问道。“三天....不能洗澡?” 大夫把眼一横,“你想感染吗?要是进去了真菌导致手臂坏死,你这只手就废了。” “下一个!” 唐允欲哭无泪,她愈发怀疑医生是在和她开玩笑了。外面是二十八度的高温天气,在这种环境下三天不洗澡不洗头,就算是蘑菇也变成老坛酸菜了。 “没有关系的!回去把家里所有的空调全部打开,把气温开到零下。保证一点也不会觉得热。如果你实在闷的受不了,我可以拿我爸浇花的喷壶给你浇浇水。你好好养着比什么都重要....” 满大厅的人都回过头来,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待产或者坐月子的孕妇。结果是低着头手腕上裹着纱布的唐允,恨不得找个地缝自己钻进去。 邵凛空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安慰大肚子孕妇吧? 她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又看了看自己光秃秃一截白色的手腕,愈发明白了什么叫做来自公众的恶意。 邵凛空横了一眼旁人,“看什么看,没见过三个月的孕妇?” 清洁工满脸尴尬的低头猛扫地,挂号的赶紧重新去排队,护士开始大声的叫号。一切又重新运转起来。 但她马上意识到了更为严重的事实,那就是她的左手不能动。 纱布从手腕关节下十厘米的地方开始包扎,因为邵凛空的闲言碎语又加了十厘米的长度,结果就是覆盖了整个手掌。她动动手指根部,像在手套里一样。 这也就基本断绝了她自主洗脸的可能,医生的建议果然很现实,需要用脸盆。 邵家压根就不存在脸盆这种东西,邵凛空打电话回去问,得到的回答是“咱们家佣人洗衣服的有几个,你要不要拿来试试?”吓得她连连摆手。 唐允的困惑之【如何能选购出一个正确的脸盆】。 某家连锁沃尔玛超市。 她拿起一只塑料透明的脸盆,并且被售货员“三级加固绝对抗摔”的解说打动了。她从租的房子搬出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过盆这种容器,邵家人都随意的要死,典型的比如邵凛空这种的都是对着水龙头随便撩两把水就能精神焕发地出去见人了。他当然也不需要这种东西。衣服?包括他的衬衣西裤乃至臭袜子床单被单都是邵家的佣人在负责,每天收走拿洗衣机认认真真的甩两遍,干净的像个英国小中层资产阶级。她大学看《傲慢与偏见》的时候看到女主伊丽莎白从层层晾着的白床单中间穿过,美得就像只天鹅。看得她直流口水。 大学老师讲英国的资产阶级都每天换床单晾床单的,床单的数量就意味着这家的财力。不像现在天天换床单的只有七天如家之类的快捷酒店,而且还一股消毒水味。把学生们都逗乐了。该老师常年出席国内各地学术会议和思想报道,用他的话说就是“住过的酒店比你们穿的衣服还多,怎么也得有个七八十家吧”。2014年张召忠将军发表了著名谈话“我上过的舰加起来有个七八十艘吧。”学生们听到后都沉默了。 她从军舰和如家的问题中回过神来,邵凛空身边围了一群女售货员,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个脸盆。 她:“....” 沃尔玛超市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时而高贵冷艳时而亲民接地气到炸,就比如现在,邵凛空被售货员安利了一个红色脸盆,上面画的是两只长着绿翅膀和红脑袋的鸟,据他说那上面画的是鸳鸯。 那不是陕北人家出嫁才用的东西吗? 她好奇什么时候西北地区的文化民俗也传到这里来了,又有一个售货员拿了一个巨大的盆子过来。“这个很适合孕妇坐月子,婴儿洗澡也可以!” 售货员们都羡慕的看着唐允,这个嫁给了有钱还疼爱他亲自过来买盆的老公的女人。 她呵呵两声,“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邵凛空不明所以,“考虑什么啊,给你多备几个,万一还要回去生老二老三老四呢。” 那你去找小三小四小五生吧,邵大傻x。她恨恨的看着春风满面的售货员,“先生,洁厕灵还需要啊?”“马桶刷正在特价哦!” 邵凛空被哄得非常开心,妙龄的女售货员某种程度上洋溢的青春气息和天真无邪让他深受感染,其实就是撩妹神经又犯了。他掏出卡来。“买买买!” 这个世界上果然充满着欺骗。 有人就算奋斗十年买个好包,一进高级购物中心还是被眼尖的柜员鉴定为穷人。有人攒了很久贷款买辆宝马,街边的保安一看开车的架势就知道是借钱买的。有人辛辛苦苦的把自己往更好更积极的方向打扮,但是社会总是不信。 相比之下邵凛空这种幸运儿就顺利多了,他们就像是天然的宝石,出门走到哪都能被别人相信,哪怕满嘴胡扯跑火车都能被人奉为真理,别人一看他的脸就屈服了。去个夜总会被人当成老婆出轨伤心买醉的悲情男主角,所有女孩都争着出钱请他喝酒。来趟超市就被售货员当成二十四孝好老公,给怀孕的老婆买日用品。她看着远处被安利婴儿纸尿裤的邵凛空,恨得牙痒痒。 不就是长得好看嘛? 她顿时又想回头把学生时代说读书有用的老师喷个遍,读那么多书有毛线用,最后男人也不喜欢你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他们只看你的脸啊! 如果长得漂亮,那才华作为附属品就是漂亮衍生的价值,他们都会称你为才女。但是如果不漂亮,那读再多的书也没用,你只能勉强被评定为“有才华的丑女”。 丑女是没有人会喜欢的。 美女坐到哪里,哪里就会方圆十米出现冲天的光彩。而有才华的丑女坐到哪里,跟着她们的只有“让让,你坐着我衣服了。” 这类人最终只能成为“文艺青年”,除了推销商品的会称她们为美女之外,其他的都是浮云。 这就是长得好看的重要性啊! 她心中涌出一股无名火,忽然想到自己才是邵凛空的正牌妻子。所以自己到底在这里纠结什么问题呢? 邵凛空的经典定义,没人认识我的时候可以尽情装逼。 于是她理直气壮的走上去,把几个女售货员手里的纸尿裤拨开。“不好意思,我们暂时还不需要这个。” 几个女生的笑容就凝固在了当场。片刻寂静后有个人小声说道: “呃....这个大龄孕妇也可以用的....” 大龄你妹啊大龄!她咬牙脸上还不得不装出笑脸,“不好意思真的不需要,谢谢。” “真的不...” “真的不需要啦你看我虽然生活幸福但是还没无能到不能自理的地步衣服有佣人洗零花钱有老公给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唐允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说完,最后很轻松的摆了摆手。“所以我要纸尿裤干什么?把盆给我,我要去结账了。” 第六十一章 邵峻琪的苦恼之单身篇 第六十一章邵峻琪的苦恼之单身篇 在二十五岁之前,邵峻琪是绝逼不知道人生会有这么多烦恼的。 在他的眼里少年时期是吃吃睡睡,青年时期是睡睡吃吃,那么成年的以后也会按着原来的轨迹,继续的在孝顺父母好好工作攒点存款将来娶媳妇的方向上前进,将来当一个二十四孝好少年。 但是麻烦就这么来了。邵峻琪是独生子,他爹他妈就生了这么一个孩子,虽然不说太过溺爱也没有过于放养,总算长出来还将就能看。二老随着时间的推移忧思渐多,尤其是他的堂兄出意外的消息传来后反应尤为强烈。人生无常,说没一条命就没一条命。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最大程度挽回损失就成了考虑重点。 某天邵峻琪的爸开始找他聊天,说你看这样,既然你坚持不结婚,那先生个孩子怎么样。我和你妈都年纪大了,有个孙子也有个心理寄托,不至于晚景凄凉当空巢老人。 青年才俊邵峻琪吐出一口老血,原来他爸压根就没考虑怎么挽回损失,至少损失没想从他身上挽回,而是从那个将来出生的的孙子上挽回了。老两口年轻的时候也是晚恋晚婚晚育,到老了想借孙子弥补晚年生活,逼婚逼到他头上来了。 他推推眼镜,正色道。爸,首先我没有恋爱对象,就算有人家也不会随随便便的和我生孩子。现在婚姻市场竞争很激烈的,再其次我每天六点下班后都准时回家吃晚饭,出去唱歌应酬还都打电话给你们报备。空巢老人晚景凄凉这种问题你们是认真的? 他爹脸色讪讪的,邵妈米惠玲这时候按捺不住了。那你得起码找一个女朋友吧。 二十五六岁是父母最焦灼子女婚姻的时期,按照邵峻琪的分析,这个时候的情况通常都很不乐观。因为找不到对象的茫然大过了所有的理性思考,这个时候哪怕旁人介绍一个罗玉凤父母都会欣然给他安排相亲,并且会说,你看这女孩,多有福相。 对付这类问题就简单多了,邵峻琪推推眼镜,貌似轻松的说好啊那就见见吧。然后等相亲当天随便找点什么问题一推,回来后面色沮丧的说妈,我觉得那女孩很不错,但是人家的理想是嫁一个亿万富翁,出入有私人飞机接送的那种。我觉得配不上人家。他爹妈面面相觑,米惠玲默默加大了炒菜的力度。 再然后这种事情就不怎么提了。 但是单身问题岂是你能提,想不提就不提的。等到他堂兄邵凛空结了婚,邵峻琪家里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活络起来,到处问有没有合适的女朋友给儿子介绍一下。青年才俊赫然成了明日黄花,跟菜市场上待价而沽的花椰菜一样。搞得他仰天长啸,有事没事结什么婚! 父母一门心思的要给他找个女朋友,他就一门心思的让父母打消这个念头。今天回家的理由是工作太忙事业不成功压力太大不准备结婚,邵爹扒拉一口菜,那先成家后立业吧。 第二天他换了委婉的说法,我想追的女孩要求至少一辆宝马和二百平米的复式。要求太高了我高攀不上。 这下他爸他妈应该没办法了吧。邵峻琪开的迈腾是去年的2014款,家里准备的婚房在市里新开盘的小区,面积折合完公摊正好186平米。哪一项都完美的不达标。 第二天他们家的所有存折就被摆在了餐桌上,吓得出门的邵峻琪一个跟头栽倒在自家卧室门口。 万般无奈的他联系了医院的朋友造出一份假的诊断证明。回家一脸绝望面如死灰的说我得了绝症,医生说我最多能活三年。 邵爹沉吟了一会,开始给乡下的亲戚打电话。“有没有重病的女孩子,单身的。我想给我家峻琪配门冥亲。” 话还没说完就被儿子颤抖着把电话打断了,“爸,你先放放。我还没死呢!” 于是邵峻琪真的要去相亲了。 这件事情被迅速知会了所有和邵家有关系的人。 邵力学没什么反应,江美香却格外兴奋。在她的眼里相亲是一门重要的仪式,是成年男女走向婚宴殿堂的不可或缺的过程之一。何况她的业余爱好还是拉皮条帮人牵线搭桥做媒。当即就在电话里保证会给侄子物色几个家世和长相都不错的女孩,保证一下解决单身问题不留后患。放下电话后她给所有市里的老姐妹都打了电话,让她们动员各自的女儿侄女外甥女来参加相亲,对方是一名“颇有才华且事业成功无任何不良嗜好脾气温和”的青年才俊。年龄二十五岁,没有恶婆婆,没有小姑子,存款优厚。长得比他儿子稍差一点。 众人虽然不知道邵峻琪长什么样,但邵凛空他们清楚啊。虽说邵家的这个小少爷性格花了点脾气差了点,那个长相可是无可挑剔的,放到古代别说当驸马,就是贵妃看见了也会哭着恨自己早生了二十年的。那个眉那个眼,都是要上天的架势。h市的名媛们看见邵凛空就眼里冒金星,一个个都恨不得点个窜天猴到邵凛空的心上自由的飞翔。那长相比邵凛空只稍微差一点的邵峻琪,毫无疑问肯定是个航母二代啊。 短短一天,相亲报名的电话就打爆了江美香的手机。问候语从“吃了没”变成“听说你那个跟儿子长相差不多的侄子要相亲?给我留个名额啊!” 唐允看着自家婆婆在那里有条不紊地接电话记电话,觉得相亲能作为一门产业在国内异军突起,并且迅速的占领婚姻市场不是没有原因的。 等她听说相亲是给邵峻琪安排的以后,惊得差点没把自己的下巴给掉下来。 她强撑着回自己房里,刚关上门就开始压抑不住的笑。然后笑的在床上打滚,邵峻琪的反相亲事业斗争了二十五年,中间历经苦肉计重病计强迫献身计女友得白血病计,现在终于也到了黔驴技穷的时候。 她捂着笑疼的肚子给邵峻琪打电话:“我觉得,其实有个更好的办法。能一次免除你的相亲困扰。” “真的?” “真的,下次你拿个检查回家。就说你得hiv了。” 那边沉默两声,对方忍无可忍的把电话挂掉了。 邵峻琪想了想,觉得唐允说的好像不无道理。即使她专业坑好友三十年,但是在这件事上真是古人诚不欺我。他换上一副悲痛的表情去见自己亲妈,顺便拿了点清水抹在脸上。 “妈,刚才医院打电话过来。说我得了艾滋病。” 米惠玲一张嘴能吞的下两个鸡蛋,“你你你你怎么得上的?” hiv统共就三种传播途径,母婴传播,这不可能,邵峻琪又不能生孩子。血液传播,大多数是卖血贩子或者献血中心的措施没做好。剩下的一种也是唯一的可能。邵峻琪脸色煞白,临时往下编。“我上次去酒吧喝多了酒....” “那个女孩儿呢?”邵峻琪这才明白是在问传染了自己的那个女孩。 “她...” “娶了她吧。” “....” 唐允从床上爬起来,门外咚咚的声音还在响着。她睡眼惺忪的拉开门,邵凛空当仁不让的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她推进洗手间,然后把她头往水龙头下按。 哗哗的水流打在她脸上,唐允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情况。她挣扎了一下,徒劳的举了举不能动的左手,很快脸就扎进了水盆里。冒出一串泡泡来。 谋杀,这是绝对的谋杀。 她还没反应过来,邵凛空又把她的头提出水面,头发都浸湿了。她把猝不及防呛进喉咙里的水咳出来,这才发现邵凛空挽着袖子,正在往手心里倒洗发水。 她警惕起来,“你干什么?” 邵凛空摸猫一样摸摸她头发,“给你洗头啊。” 自从从医院回来后邵凛空主动站出来要承担她的生活问题,包括洗脸洗头以及身体护理,理由是她左手受伤活动不便,而且他有照顾宠物的经验。 而所谓的护理就是在任何她出现的地方拿着遥控器打开空调猛吹。剩下的要求被她拒绝了。邵公子养过猫,而且下场都不太好。“跑了两条,有一条下雨天想进门被他堵在窗户外面,淋了雨就伤心的跑了。还有一条被他揪过毛,当场就炸毛离家出走了。还有一条得寄生虫病死了。”江美香如是回忆道。 邵家一只猫都没有,她从那些不存在的猫里就知道了自己的下场。 大清早的闯入她房间用暴力胁迫她居然只为了洗头,唐允满头泡沫的被扎进水里,“别废话,今天有重大日程。”邵凛空不会洗衣服,只能根据自己的力气和唐允的反应来调整轻重。一不小心水里就都是泡沫了。 “呜呜呜呜呜....” 他尴尬的看着唐允沉底的头,有点疑心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把对方溺死了。“今天我堂弟相亲。” 唐允诈尸般从水里仰起头,“真的?” “当然是真的。”邵凛空满脸兴奋的把她在泡沫里摁来摁来,动作活像个杀人狂。“我必须得去强势围观,否则怎么对得起我那几个前女友呢。” 第六十二章 狗血之路全因前女友而起 第六十二章狗血之路全因前女友而起 在邵公子结婚之前,不,也许还要在那之前。他是很长一段的辉煌情史的。 具体的要从他十五岁的一表成名开始,内容不必多说了。大意是邵凛空暗恋同班女生勇敢表白,被拒绝后恼羞成怒于是用钞票堵门的故事。这段恋情以女生被家长送出国而告终,而从此邵土豪闻名远扬。激荡起学校里一大批美少女和不美的少女的春心,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在格林童话里快被翻烂了。那些姑娘们没见过骑白马的,但有钱到家的邵凛空就是一个现成的王子啊。 那段时间邵凛空班门口天天有高年级女生转悠,还收到情书说“愿你把我吻醒的”,结尾都无一例外画着火热的红唇。把邵凛空他妈吓一跳,以为他不好好上学早恋了。 王子一样的邵凛空过得并不好,毕竟青蛙和灰姑娘的数量远远高于公主,他的情感交流范围只限于会写作业的柴火妞和长得奇丑的女生。不过很快他的机会就来了,因为又有新的文体流行在中学里,女生们如痴如醉的看着《那小子真帅》,回头看到一样帅气一样霸道的邵凛空,她们内心的玛丽苏火焰是熊熊燃烧着的。情书再一次填满他的课桌,还有一部分女生甘心为他打水,买早饭,跑步抄作业。邵凛空十分惊奇为什么这些女生都富有雷锋精神,女生们给他的回答是霸道的男生都会要求我们这么做的!邵凛空同学,请你为了社会主义事业,再霸道,再凶恶一些的对我们吧!最好用你那恶魔般的微笑说要我们为你付出一切! 邵凛空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恶魔般的微笑”,但是据说言情剧的男主角都得必备这种素质,他对着镜子练了几次脸抽筋后,灰溜溜的放弃了想法。 高中,和同桌的女生牵手成功。对方女生是邻市的名门家庭出身,出门都带着两个保镖的那种。邵公子实在忍受不了约会的时候旁边还有两个戴墨镜的彪形大汉,喝口果汁都得被人盯着。如是几次后感情夭折。 这时候邵凛空已经在情场上小有名气,从连恶魔微笑都不知道的羞涩男孩变成了约会小王子。高中上上下下从优雅的学姐到清纯的学妹一半以上和他约会在教室、餐厅、树林以及各种僻静的小角落,邵凛空一边苦学夜里翻墙知识一边培养自己纯洁的爱情,差点因为早恋被劝退。后来没有被退学的原因是教导处主任发现他身边的女生更换太频繁,无法确认早恋对象。江美香一拍大腿说没有对象就没有证据,没证据就想让我儿子退学?没门! 经验的培养让步入象牙塔的邵公子更加有恃无恐,这时候他的约会对象也从普通学姐学妹升级成了豪门千金,小家碧玉,名媛淑女,等等等等。覆盖范围高达全市面积的100%,邵氏这时候成了市里有名的商业帝国,想和王子联姻的公主排成长队了。但是约会越多就越暴露问题,他发现那些踩着名牌鞋拎着奢侈包的名门千金要么太拘谨,有的从小就接受高级教育,开口一半是英文单词,只知有莎士比亚杜拉斯而不知有市里电影签售演唱会,不食人间烟火的比仙女还重。要么太风尘,以家世为后盾浪荡红尘潇潇洒洒。带着墨镜过来点根烟娓娓而谈,讲她的三十个男朋友的过去,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忠厚的老实人嫁了。 ——老实人惹你了?老实人辛辛苦苦一辈子活该给你当接盘侠?邵凛空心里暗骂,脸上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妇女之友的样子来,说你的阅历好丰富哦。 后来这些女孩全变成了他的前女友。 这些前女友贯穿h市的上层阶级,分布在各个产业的顶尖领域。有的已经嫁人生子有的成了社会精英,但是不排除有倒霉的落网之鱼大龄未婚。而这一部分就成了邵凛空表弟邵峻琪的相亲对象。 唐允看着开车的邵凛空侃侃而谈,心里有点担心邵峻琪会碰到“老实人接盘侠”的那个女人。以他的忠厚和耿直,基本就宣告完活。以后肯定被姑娘忽悠着过一辈子了。 她想了想,还是准备探探邵凛空的口风。“那个找老实人接盘的女人后来怎么样了,嫁出去了吗?” “孩子都两岁了,满月的时候我还去送红包呢。”邵公子满腹牢骚,“就是孩子的爹身份不太确定。” 市内infree咖啡厅。 唐允结结巴巴的拼着咖啡厅招牌上的单词,觉得怎么拼都像是韩国那个叫悦诗风吟的化妆品啊,她舌头卷了半天,还是控制不住的吐出“innisfree”的发音来。 “ins....free?” 大学过了四级的唐允尚且如此,英语一窍不通的邵凛空就更加满头雾水了,不过好就好在他的不求甚解,管它是茵菲林还是悦诗风吟,只要能围观他堂弟邵峻琪的全程相亲,看他的前女友如何和堂弟摩擦出爱的火花或者两个人如何因为一言不合打起来,他就心满意足了。 居然为了女朋友而折腰,真是虚荣的男人。她心里讽刺道,难道就不关心自己的堂弟的婚姻状况吗? 邵凛空和邵峻琪早些年头还算是熟人,见面能打招呼问好,偶尔还能去一起喝个酒撸个串的关系。但是后来邵公子成了真公子,他的身份就不再是在路边吃烧烤,而是去米其林餐厅,去五星级酒店吃厨师的烧烤了。物质拆分了这对和谐的堂兄弟,还顺带让他们一见面就分外眼红,在亲情的关系上越走越远。 如果她是邵峻琪,那完全可以向知音杂志投个稿,题目就叫《我和表哥是如何因为钱分手的》,或者《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土豪表哥》,保准上刊大卖,把什么身残志坚的少女和什么我有故事你有酒吗的风尘女全都甩开两条街。 唐允悻悻的跟在邵凛空后面走,侍应生为他们拉开了门。但是可能没看到邵凛空背后还有个人,门板差点拍到她鼻子。 江美香早上就就已经出门了,侄子要相亲她当然是得亲眼监督着。邵凛空得避开他妈,于是谨慎的问“有个邵先生在这里订座位了吗?” 侍应生答“有的先生。” “那给我安排到邻座,要那种能看的清清楚楚的座位。”邵凛空抻抻自己的领子,“动作要快。” 十分钟后,唐允和邵凛空猫身躲在二楼的盆栽下面,邵凛空手里还拿着一架高倍望远镜。 唐允抱着膝盖,时不时还像个帕金森患者似的抖一下。那些吊兰和芦荟下有蚊子飞来飞去,不时发出嗡嗡的声音,她被咬的苦不堪言。 这就是能“看的清清楚楚”的座位,是的,还真是听清楚的。她看着一脸兴奋的邵凛空,把手里的望远镜拧来拧去调整视野。完全意识不到他的行为是在偷窥别人的隐私。 望远镜来自咖啡厅的友情赞助,据说是老板的收藏品。而这个盆栽下的好位置则是邵凛空人民币砸出来的妥协结果。两个人来了以后被告知邵峻琪先生把二楼整层咖啡厅都包场了,也就是说除了他们不!会!有!任!何!人! 当然也不可能有座位了。唐允轻松的想自己可以省掉麻烦了,没想到邵公子异想天开的问道。“那不用座位了,藏人的地方有没有?” 邵公子的脑回路与众人不同。她捂着脸,完全不愿意承认自己和这个神经病有一毛钱的关系。经过再三的商讨,咖啡厅可以让他们躲在绿植下面,前提是不准出声也不准泄露自己身份,不然以后就没法做生意了。 想想以后无数蜂拥而至的正室捉小三,间谍偷机密,就连家长抓孩子早恋都要到这里来要求咖啡厅允许自己躲在花盆底下,咖啡厅的名誉将极大地受损。经营难度也会变得压力山大。 唐允捂着自己的小腿和胳膊,邵凛空眼睛盯着望远镜镜片。“来了来了。” 她眯起眼睛,果然有个男人上楼来坐到了窗边,看样子就是邵峻琪。 邵峻琪东张西望一下,然后跟个小学生似的坐下,开始拘谨的等待。 她觉得不对劲,于是问道“今天他有多少个相亲对象要见面?” 邵凛空掰了掰手指头,“也就十一二个吧。” 远处传来噔噔的高跟鞋声,不一会儿,从楼下翩然而至一个黑衣女人。 唐允一看穿着黑色长裙画着海滩妆的美女,加上鞋底的高度整个人快飙到一米八了。这种人当邵凛空的女朋友真的不会有压力? “啊....”邵凛空感叹道,“没想到她还...” 黑衣美女把自己背的parda杀手包甩到座位上,刷子似的睫毛打量了邵峻琪一眼,电的他浑身发抖。 “你就是邵峻琪?” 后一句是,“不是说跟邵凛空挺像吗,我看不像啊。” 邵峻琪一口水呛在喉咙里,顿时无言以对。 第六十三章 世界之大总有意外人物出场 第六十三章世界之大总有意外人物出场 “没想到她还没忘记我。”邵凛空的声音都要哽咽了,“琪琪,我真是对不起你....” 叫琪琪的黑衣女郎坐到邵峻琪对面,开始讲她和邵凛空的相识相恋,最后如何因为家里的阻碍分手,但是她依然爱着他而他心里还有她的故事。邵峻琪刚开始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就有些不忍,最后就直接变成了同情。“你不要再哭了...” 琪琪哭的稀里哗啦,粘的假睫毛都掉了半块。“我只是忘不了他,只是想找个和他相像的人过一生。” 邵峻琪一口气没上来,咳咳半天。 他终于抓到了事情的症结,眼前的琪琪是被邵凛空提裤无情的给甩了,感情受到伤害然后想找个替身过一辈子。 而他、大伯母、江美香给他宣传的时候夸下海口说,峻琪啊,在远处看和凛空差不了多少,就像同胞兄弟一样。 敢情他就是接盘侠了,邵峻琪一捂脑袋。“对不起,我还是觉得你要认真考虑一下,毕竟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人要为自己的一生负责...” 琪琪鸡汤喝多了名言警句听惯了,邵峻琪那几声不痛不痒的话压根就产生不了杀伤力。她从桌子上伏起来擦擦眼泪,“不,咱们结婚吧。立刻马上!” “邵凛空结婚的时候一定会来吧,我要让他看见我穿着婚纱最美的样子!”琪琪走之前丢下这么一句话,邵峻琪倒抽一口凉气。生怕自己的婚礼变为琪琪和邵凛空殉情的火场。 事主邵凛空痛苦的捶打着花盆,“琪琪,我的琪琪....” 唐允见怪不怪,你特么倒是去追啊,在这儿当什么葬花林黛玉。还搞得跟尾生抱柱似的随时要献身一样。邵凛空这种人别说在桥下等姑娘等到发洪水了,就是下了雨他也立马抻抻脖子走人。然后再去寻找新的漂亮姑娘。 她拉了拉邵凛空袖子,示意他又上来一个。 相对于刚才的殉道者来说这个正常了很多,穿着白色平底鞋子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从唐允的角度还能看到女孩的短发和布衣包,浑身都散发着江南布衣女子的恬淡味道。江美香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最起码还是安排了几个正常人来相亲。她盯着布衣女孩纤细的脚踝晃来晃去,这得是跳芭蕾才能练出来的姣好身段吧。说不定人家是歌剧团的..... 一边的邵凛空下巴都快掉下来的,“ohohmygod....” 那边布衣女孩坐下了,“你好,我叫小天。” 唐允顺手扯下了吊兰的叶子,使劲塞到自己嘴里。 真是普天之下莫非不前女友,这么优秀的女孩居然也和邵公子有过狗血恋情?她盯着女孩窈窕的背影,她得减多少年肥才能瘦到这种水准啊? “小天,我爱死小天了。我要打电话和小天复合,这么好的女人绝不能留给我弟弟...”邵凛空痛心疾首的掏出手机拨号,然后被眼尖的唐允一把抢了过来。“复合个屁,人家已经有真爱了!” 决不能让邵流氓把天下的好女孩糟蹋个遍,“人家邵峻琪已经很可怜了,大量未婚老处男不算,相亲还只能见你吃剩下的。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愿意残疾吗?”她谆谆善诱,想把邵公子引回正途,结果对方眨着眼回答她。“那我也不能四肢健全的裸奔啊。” 她把心一横,举着手机就是不让邵凛空拿到,气势像是举炸药包的董存瑞。“想也别想,你已经结婚了!” “回家我就跟你离婚!”“离婚也别想!”“快把手机给我!”“不给!” 邵峻琪和小天聊了几句,感觉甚好,眼前的女孩不但气质洒脱,最重要的是见识也宽广。据说经常出门旅行增长视野,而且性格也独立,在外企有不菲的月薪。比那些光忙着工作和让男朋友买单的女孩不知好了多少,是非常合适的结婚对象。 侍应生把咖啡端了上来。“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 面对着邵峻琪的殷勤小天显得游刃有余,拿起手边的纸片刷刷写下一串号码塞给他。然后羞涩的一笑,宛如六月春风铺面袭人,带着柳枝和湖水的味道。 邵峻琪心神荡漾,等小天走后迅速的在大伯母江美香塞给他的花名册上找到小天的名字画个勾。准备结束今天的相亲。然后,然后就看到了后面的一行字。 备注:已育,有一个两岁的可爱女儿。 “小天,我们在一起吧。我愿意成为你孩子的爸爸,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我有房有车,将来的遗产都留给我们的孩子,我只要你...”邵凛空痛哭流涕的对着电话说,“我们复合吧。” 那边传来了冰冷的拒绝声。“对不起,我现在岁数大了,只想和女儿过安定一些的生活。而且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邵凛空看了一眼龇牙咧嘴的唐允,“我马上就跟她离婚...” 那边电话就挂断了。 悲惨人生的男主角邵凛空错过了第二个自己的前女友,“她居然觉得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我这么有钱,什么生活给不了她!就算她每天早晨起来想吃巴厘岛的海鲜我都能给她空运过来,想吃大虾一次可以买十个!” 唐允今天早晨在邵家吃的还是普通的河虾,听到这话才真的是怒火中烧,恨不得揪着他领子打一顿才过瘾。原来所谓的区别对待就是给新婚妻子吃土和给情人吃肉的区别,这个人渣! 她恶狠狠的问道,“她的孩子是你的?” “没听说过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吗。”邵凛空擦着眼泪,“上辈子没当成情人这辈子也可以再续前缘啊!” 两个人争论的时候,第三个相亲者已经悄然而至。 邵峻琪抬起头,闻到一股馥郁的味道,好像冰箱里刚拿出来的薄荷般清冽动人。“你好...” 他看到来人的长相,骤然就变得呆呆的。“您也是来和我相亲的?” 苏妍坐下来,长裙层层洒落犹如碎花。外面天气高温不退,她却穿了长衣长裙,白皙的肌肤都被裹在衣料里,依旧掩饰不了身体玲珑的曲线。长发束在一起,眉眼间笼罩着蒙蒙的雾气。 然而下一秒她做了一件很毁形象的事。从包里掏出一盒女士烟,点燃抽了起来。 烟雾袅袅的升起来,把她整个脸庞衬得更加瘦削楚楚动人。 “插个队,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她浅浅地笑了一下,“苏妍,二十九岁,美容院店长。请多关照。” 邵峻琪的脸色不大好看,“苏妍姐,你这是干什么?” 苏妍细腻的指甲敲敲烟头,把烟灰弹到烟灰缸里。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来相亲啊。” 这话说的无比诚恳,诚恳的就像是说真话。邵峻琪坐立不安,“我还是再单身几年吧。” “还要再单着,也等到二十九岁等家里连逼婚的人都没有了?”苏妍说起话来别样的锋利,像是隐刃的刀子,捅进皮肉的时候不带声响。 “苏妍姐,您饶了我吧。”他哭笑不得的说,“我一直想找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从出生起就想了。” 苏妍比邵凛空还大一年,正好二十九岁。温柔也许还算得上,但是可爱确实超纲了。十八岁的女生嘟嘟嘴可以说是可爱,二十岁的女孩卖个萌也能说是可爱,但三十岁的女人再用可爱来形容,只能说是因为不漂亮而进行的自我安慰了。 苏妍直直的看他“我想找个大方体贴的男孩子,从六岁就开始想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里拉锯扯皮,唐允又塞进嘴里一根吊兰叶。今天的事情真是超乎她的想象,邵峻琪相亲相到了邵凛空的红颜知己,苏妍还完全有种不摆平邵峻琪不罢休的气势。这怎么解释? 大龄美女同富二代交往多年不得转正于是愤而劈腿?或者寻求感情未果于是从更年轻有朝气的邵峻琪身上汲取安慰? 她胡乱的想着,没留神邵凛空已经站起来朝两人走过去。 邵峻琪的脸憋的通红,“我我我....你你你...” 苏妍吐出一口烟雾,“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苏妍和邵凛空的事情在前几年闹得沸沸扬扬,没人提到苏妍不会不想起邵凛空。倒不是说兄弟妻不可欺,给他八十个胆子也不敢和邵凛空抢女人。而是苏妍忽然出现在这里自称来相亲,光是名义就够让他神经一紧的了。 “你赶快...” 苏妍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用指甲拂了一下脸。“赶快什么?” 邵峻琪话都说不完整了,“我哥....我哥....”他看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邵凛空,正朝着他们的座位走过来。心急之下的第一反应是把苏妍打发走先避一避。结果苏妍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邵凛空走到两人身边,直接一伸手把桌子掀翻了。 邵峻琪尴尬的站起来,这局势变化的太快,他还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你们这是...吵架了?” 苏妍没回答他,反倒咯咯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呢?” 她站起来,踮着脚摸了一下邵凛空的脸。“他才不会生气呢?” “对吧?邵公子。” 第六十四章 这就是她所期望的 第六十四章这就是她所期望的 咖啡厅二楼传来了激烈的咆哮声。 邵峻琪跑的比谁都快,他自认为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能察觉到危险的来临。因此邵凛空一出现他就盘算着怎么逃跑了。结果他堂哥很买账,上来就掀了桌子,哗啦啦洒了一地碎瓷片和热咖啡。打碎了东西总得赔偿吧,他借口去和店里协调就溜出来了。自己都要为自己的机智而鼓掌。 但是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邵凛空会出现在这里,他和苏妍一样冒出来的莫名其妙,一个要强迫和他相亲,一个就强硬搅局。这两个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也不清楚,算了,反正跟自己没关系。 然后在楼梯口邵峻琪就知道了他堂兄出现的原因,唐允刚从盆栽下面钻出来,身上还带着花瓣和泥土,头发上落了吊兰叶子,活像个拇指姑娘。还是格林童话里刚钻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同时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又异口同声的回答。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唐允高举双手。“我绝对没有偷看你的相亲。” 邵峻琪的脸色比她还无辜,“我和苏妍也没有任何关系。” 双方都对自己的洗白充满欣慰,唐允坦白了自己是如何受邵凛空驱使然后来偷看他的前女友相亲的。邵峻琪则指天发誓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苏妍什么时候出现的,相亲的名单里也绝对没有安排上她。 两人沉默片刻,唐允惊异的抬起来,“你居然认识她?” 邵峻琪比她还惊讶。“你居然不认识她?” 两个人又沉默了。 楼上还在源源不断的传来争吵的声音,大部分以邵凛空为主,间或夹杂着苏妍的声音,听不出是在辩解还是在质疑什么。唐允心里各种情绪交织,复杂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人对他很重要。”邵峻琪倚在扶梯上,整个人弯成一个“y”字型。表情神秘莫测,不知道那个ta到底是说邵凛空还是苏妍。 苏妍对于邵凛空来说,是值得他连续百花丛中过连追三年,听到她被别人包养愤而拿着现金去把金主痛打一顿的人。但是两个人还是没在一起。 而邵凛空对于苏妍,可能是让她等待了很长时间保持单身,但最后也没能在一起的人。 而唐允的分析就简单暴力了,她的猜想就是邵凛空太花心狗改不了吃屎,致使痴情的苏妍守候几年也没能换他浪子回头,于是就决定金盆洗手了。 邵峻琪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对苏妍的了解不多,仅有的也就是几年前听说邵凛空为了女人打了一架,这还真是挺少见的。他这个堂兄虽然博爱了点,但是从来没到为了谁头破血流的地步。大多数时候都是浅尝辄止,和女孩们玩的愉快后就收手了。再后来听说苏妍是吧台女出身,他的震惊就更甚了。 再后来邵凛空开始追苏妍,但不是专一的捧着玫瑰说我爱你,只是每当和女朋友分手了就开车到她楼下点一圈白蜡烛,把小区熏得乌烟瘴气像刚做完道场。苏妍也没答应他,两个人这么不卑不亢的耗着,直到邵家给他订了婚。 “等等。”唐允忽然摆手,“邵凛空的妈知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 “闹得这么大动静,她儿子锣鼓喧天的去追一个吧台女会不知道?” “我是说我不知道。”邵峻琪推了一下眼睛,“我不知道他妈知不知道,懂了吗?” 说完又补充了一点,“不过我想大概是不同意,否则为什么强迫着他和孙菲菲结婚呢。” 江美香的确算是开明,但是在儿媳妇的出身上还是保留了必要的计较。但是当初为什么会选中一个毫无背景的她呢? 邵峻琪神色有点紧张,不时朝楼上看一眼。生怕那两个人吵架完毕下来撞见他们正在聊天。 唐允鬼鬼祟祟的想爬上去偷听,被邵峻琪一把拉了回来。“最好还是不要去,万一听到什么秘密把你杀人灭口怎么办?”他横着手做出一个削脖子的姿势,喀嚓。 什么秘密,难道情人之间吵架还能把公司机密掀出来。男方激动地说早知道如此我绝不会在公司的账户上给你挪用那五千万的资产,女的呸一声说老娘甘心被上司潜规则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窝囊废? 她被邵峻琪拉下楼梯,刚走到一楼就和迎面走来的路人撞了个满怀。 邵峻琪闪身完美的躲过了攻击,唐允则是被对面的女孩撞到了鼻子。“哎呦!” 声音不是她发出来的,而是对面的女生发出来的。 唐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脸,“孙莎莎?” 孙莎莎的反应出人意料,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脸色就变得煞白,仿佛看到了东京喰种之类的怪物。转头就跑了出去。 两人面面相觑,唐允问道。“她是来和你相亲的?” 邵峻琪耸耸肩否认了这个说法。孙莎莎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岁,当他干女儿还差不多。 她跑那么快干什么?唐允疑惑的看着孙莎莎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难道是来约会的? 咖啡厅二楼。 大厅空荡荡的,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本来邵峻琪为了相亲就把二楼的座位都包了起来,此刻就只有邵凛空和苏妍两个人。苏妍冷目看着他把桌子推倒,杯子砸碎,原本精致的眉眼间都是戾气。 吵架的时候,动作大的人往往都在虚张声势。而不做声的那个心里却爆发着汹涌,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喷发岩浆的火山。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上小学的时候经常在外面罚站,外面寒冬腊月呼呼的北风。有时候一起迟到的同学老师也让他们进去了,只有她还站在外面。 那个岁数很大的女老师一脸凶恶,说我这是在帮助你成长。只有狠狠冻你几次,你才不会迟到。 没有人护着你,苏妍。别人有任性的权力,但是你没有。哭泣是弱者才有资格干的事。 苏妍一个人站在冷风倒灌的走廊里,教室里传出来的读书声温和醇厚。她的眼泪也冻僵了,像钟乳石一样挂在脸上,难看的像两挂鼻涕。 没有来保护她。 她的一生就像风里的树叶,薄弱的在枝头抖动。什么时候掉下来只能看风的心情,所有的脆弱都坦荡荡暴露在世界里,谁都可以捉弄她、憎恨她,把她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呢?”她轻轻的说,长长的刘海垂到脸上,把她的面目遮盖的模糊不清。 你到底,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即使愤怒,也不过是觉得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占有,好像别的同学抢了心爱玩具一样的愤怒,不掺杂半点的爱和感情,就纯粹的是占有欲而已。 人的一生在肮脏的欲望下活着,在虚构的爱里活着,在贪婪地索取和予取予求里活着。果然也没什么是真的。 邵凛空不回答她的话。苏妍的目光投向墙边的落地窗,为了透气有专门的活动窗子可以打开。她走过去拉开外窗的插销,外面的热气呼呼地灌进来。 外面是极热的天气,柏油路上的沥青都快在高温中化掉了。街上的行人打着遮阳伞匆匆走过,没人注意楼上站了一个张开双臂的人。 苏妍闭着眼睛,有只手把她狠狠的拉了回来。 邵凛空把她揽进怀里,手指抓着她的头发,上面还带着植物的清香气息。然后一口咬住了她嘴唇。 两个人在接吻,不如说是野兽在互相撕咬。苏妍的睫毛颤动着,她的嘴唇出血了,腥甜的感觉一点点渗进口腔,然后被两个人同时分享。但是邵凛空依然没停下,他揽着她后背,手伸进了她的肩带里。 这不就是你一直所期望的吗? 她被放下,轻微的喘着气。邵凛空的动作太大,放手的同时顺便扯掉了她半边领子,露出肩头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在身体之下能透出的各种涵义也一一显现。 她把自己的衣服抻好,抚平,顺便把肩头青紫色的吻痕也遮盖过去。男性独有的荷尔蒙霸占了她的感官,血肉下的每个细胞好像都得到了充足抚慰,愉快的叫嚣着。邵凛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萦绕在她鼻尖,没有她的好闻。 苏妍自嘲的笑了笑,把想法打消。 可是永远也不会这么来比较,也永远不会用这种标准来划分。就像衡量男人永远也不会以他的漂亮和温柔来打分,而衡量女人也不用能干和坚强。那些属性一早就被划分好了在不同的领域,男孩应该英勇帅气,女孩应该美丽温柔。他们应该在一起生一堆优秀的子女,然后个个都像自己的父母杰出多彩。 可是事实也永远不像童话,它所具有的真实就已经是最大的残忍了。 “你还会再生气吗?”她怯怯的问道。 邵凛空看着她,把她垂下来的长发归回原位。 “我从来都没有生气。” 如果生气,那你会知道的。 第六十五章 求求你了 第六十五章求求你了 孙莎莎从茵菲林咖啡厅钻出来后一步也没有停,她步履匆匆的穿过三条街,最后来到路边停着的一辆二手夏利前。高温的天气持续不止,连蝉鸣的声音都消失了。孙莎莎背着一个大包,急切的从里面掏出报纸包裹的东西来砸进车里,“给你们!” 车里坐着两个戴墨镜的男人,目光不怀好意的在孙莎莎的身上扫来扫去。副驾驶的人打开报纸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略微一颔首,车子就发动了。 孙莎莎顿时傻眼了,不过总算这个女高中生好歹还算有点智商。知道交涉无望,在夏利即将开出去的时候她一把扳住窗户,大吼道。“说好把东西拿回来你们就放人的!” 街上稀稀拉拉没几个行人,剩下的也没心情看路边的小姑娘和车较劲。孙莎莎的喊声只被当成虚张声势,戴墨镜的男人干笑了一下,看样子并不准备回答她说的话。 “你们把陈弧放了。”孙莎莎哀求道,语气也瞬间变软了。她清楚和这些人谈道理行不通,社会上有时候是不讲道理的。“我可以给你们钱,你们随便出个价。” 副驾驶戴墨镜的男子皮笑肉不笑的伸出手指,孙莎莎眼睛里冒出了希望的火花。 然而那点希望很快就破灭了,因为那人根本就没打算出价,社会上有时候用金钱也是行不通的。他把车窗摇上去,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夏日的阳光极尽热烈,孙莎莎被车子甩下后跪倒在路边,除了路边小吃店的老板娘好奇的伸头看了一眼之位,没人对她予以侧目。 邵峻琪把钥匙插进车子,对路边的唐允说,“有事联系我。” 唐允点下头,他打方向盘倒车,然后驶出街道。今天的相亲被搅得一团乱麻,不过正好省了他的麻烦,回去搪塞一下父母就好了。 邵峻琪驾驶的迈腾穿过三条街,在即将汇入公路主干道的时候撞见了孙莎莎。 说“撞见”可以有很多含义,比如说出门的时候碰巧在不经意的情况下见到,再或者是不想的情况下见到,再或者,就是字面上的那种撞。 邵峻琪很不幸的就处于后者,他打方向盘转弯的时候正碰上失魂落魄的孙莎莎过马路,很不幸的是对方压根就没考虑到过马路要看车或者世界观里就没有“看车”这回事。直到迈腾离她还有两米不到的时候邵峻琪才察觉,开始他想摁喇叭,没卵用,对方听不见。再然后邵峻琪开始把头探出车窗喊,立马就被外面的热浪给蒸了桑拿。两秒钟之内他力所能及的想了各种办法把这个疑似聋哑的行人躲过去,但是很不幸并没有成功。 车在擦到孙莎莎的衣角的时候紧急制动,停了下来。 脸色和鬼一样的孙莎莎转头往车的方向看,邵峻琪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口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姑娘。忽然想起自己和唐允刚才在茵菲林咖啡厅看到了这个女孩,唐允说她是孙家的女儿。 也就是邵凛空正牌老婆的妹妹,邵凛空的小姨子。 刚准备出口的话堵在嘴里,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邵峻琪不懂得人情事故,邵家和孙家这种类似于八竿子打不着可伸杆子又似乎能碰到对方家屋檐的关系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熟人家的女儿该不该骂。另一部分原因是他看到孙莎莎满脸泪痕,跟被水洗了一遍似的。 那种感觉绝对不像单纯的失恋或者是零花钱被克扣了能造成的,邵峻琪一直对“程度”的划分十分有心得。在他看来女生被男朋友甩和买不到偶像演唱会的票是一级痛苦,痛经和被渣男欺骗感情骗财骗色是二级痛苦,如果依次划分的话,那他看到的孙莎莎心里就是装着个耶路撒冷的哭墙,把全世界人民的伤害都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了。 他把头伸出车窗外,也不管外面的气浪能不能给他脱层皮了。“小姑娘。” 孙莎莎扭过头,刚才紧急停车的司机正看着她。“你出什么事儿了?” 她把嘴咧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邵峻琪立马就后悔了,不是因为她哭像太难看。最重要的是她哭的时候还堵在邵峻琪的车前,看样子活脱脱的就是把锅甩给他,让路人都以为他是个甩了女孩的负心汉一样。 大概十二小时前,市内源初夜场。 瘦高个的男生背着吉他走出场地,他穿着牛仔裤和洗的发白的t恤。帆布鞋上露出类似一撇小胡子的标志。vans的专柜刚开在h市的时候走红了一阵子,不少人从早晨排到傍晚,再捧着鞋盒去吃路边摊的晚饭。光是陈弧班里穿同款的就有五六个,几年前一双帆布鞋的价格是650块,够普通高中生一年的饭钱。 陈弧一双鞋穿了几年,质量再好的鞋也磨损的差不多了。班里现在都流行阿迪达斯的贝壳头和三叶草的绿尾金标,稍微好看的款式就上千。乐队里没人知道vans这个牌子,但所有人都知道陈弧有这么一双鞋。阿杰酷爱洗剪吹的时候一次漂染能花掉一千二,孙莎莎的粉底全是日本高端货,连个包都是家里亲戚从香港邮回来的。 这时候再说恋旧也没意识了,说难听点就是穷。 穷是种微妙的现状,它可能预示着窘迫之后还能再次摆脱,所以它和富是相对的。但有的时候这种状态能很持久,持久到惊人和不可思议的地步。它意味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不能如愿以偿的实现梦想,以及受到限制的各种活动。就像那双磨旧的帆布鞋,穿得再久也没法借着复古的含义拥有一席之地。 这就是陈弧的现状。 孙莎莎和其他的乐队成员追出来,看着离去的陈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在前不久乐队的首次公演被打乱,全部成员都没法如愿的在众人面前露脸。而等第二次机会商讨完后,主唱陈弧要退出了。 上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是孙莎莎。 所以这些人里她的嘴张得最大,上次家里出现危机的时候自己被紧急召集回去,压根就没想到乐队上场了之后没有了架子鼓手,摇滚乐被演化成了清唱。作为主场的陈弧自尊心受挫,他一直想借这个机会培养名气来着。 所以孙莎莎的责任最大,犹豫了一秒她就跟着陈弧的脚步追了出去。“你等一下!” 阿杰咂了咂嘴,“散了吧,都散了吧。等莎莎把人追回来再说。” 孙莎莎能不能追到陈弧也很难说,从哪方面看都难说。 陈弧的家在城北旧式民居,孙莎莎住的公寓在城西。两个方向之间能差出一个二环。何况负责追的人是穿着高跟鞋的孙莎莎。 她摇摇晃晃的跟着陈弧,一边用各种自己能想到的话劝他不要退出,最后脚也磨破了实在走不动,她钻进路边一家鞋店里甩给店主一百块钱,然后拎着一双鞋赶紧跑出来接着追。 即使是这样也没能拉近或者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陈弧背的吉他始终在她视野五米内摇摇晃晃,她开始还有耐心的劝,然后架不住又开始小声地求。最后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起来。 于是满大街的人都有幸见识到了这样一幅景象:花着浓妆穿着运动鞋的女孩跟着一个男孩屁股后面,一边用各种本地方言和土著话辱骂对方的各种道德缺失和人格污点。孙家在市里居住了三代,孙莎莎的嘴皮子也丝毫不亚于街边买菜打价都能往外蹦脏字的大妈。但是她始终没敢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因为陈弧可能拽下来吉他就扔她脸上。 陈弧的家庭是难言之隐,孙莎莎用贫乏的词汇来形容。当然她并不知道难言之隐是用来形容某种男科的不治之症的,她语文学的差劲,现在在高中接受艺术培训准备凭特长升学。特长生的一大特点就是有特长,没文化。 到最后她完全走不动了,陈弧完全没有打车的打算,他就想凭着脚走回去。妈个鸡,这个时候他要是潇洒的打个出租走了,自己就能再打一辆对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车就行了。 孙莎莎的眼皮一跳,陈弧不见了。 她开始以为自己走得太慢,然后紧跟几步发现对方是真不见了。这下麻烦了,城北的居民区里都是迷宫一样的小巷子,走进去基本就断绝了再次走出来的可能。她接着微弱的路灯往里探头,一看就看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场景。 她的男神陈弧被揍倒在地,吉他摔成两半。边上站着五六个彪形大汉。 陈弧正在挨打。 孙莎莎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护住陈弧,跟老鹰护崽子差不多,她看武侠片看的太多导致英雄主义泛滥,压根就没考虑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情况。还以为英雄救美和美救英雄都能受到社会主义保护呢。 说白了就是蠢。 然后理所当然她没把陈弧救下来,陈弧被那群人架上面包车带走了。然后还顺便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陈弧在帮人贩毒。 第六十六章 场面发展成了互相对掐 第六十六章场面发展成了互相对掐 唐允刚走到公交站牌下面手机就响了,她没带遮阳伞,两只手臂给阳光晒得通红,看样子很快就会蜕皮或者晒伤。她站在站牌下的一小片荫凉里,很小心的躲避着再一次暴晒。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了,她拿起来一看,邵峻琪。 “喂?”她疑惑的接起来,邵峻琪刚走没十五分钟,难道车坏在半路上了? 以她对邵峻琪的了解,她并不认为对方是突然醒悟了要请她喝杯咖啡什么的,邵峻琪就是标准的乡土情怀爱好者,最高级别就是拉她去喝杯汽水。可乐雪碧芬达什么的,咖啡只是用来装逼。就像撩妹子用学识和身家只是手段。但是最后骗上床才是最终目的。 邵峻琪看了看坐在后座把他纸抽用了一半的小姑娘,“你还是赶紧来吧。” “有点特殊情况。” 唐允心里咯噔一声,特殊情况的意思是什么? 她穿过三条街,中途买了一杯果汁,总算在炎炎烈日的照耀下走到了邵峻琪说的指定地点。然后她看见车里坐着的孙莎莎,手就下意识一松。 继孙家长女孙菲菲逃婚大事不好,再加上盛远内部危机人仰马翻,到如今又迎来了第三次危机。唐允有时候怀疑孙家是不是风水没建好还是孙亚纲命犯太岁导致这一代频频出事,但是面对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孙莎莎愣是没下的去嘴。 更可怕的是孙莎莎的哭完全不是梨花带雨的那种哭,抽抽噎噎犹见犹怜这种词压根就不存在她的词典里。孙家这一代的女儿不知道怎么搞得,干出来的事情就愣是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行为规范。唐允听着她爆发起来惊天动地的抽泣,“我不该相信他们的,但是我不敢报警....” 是,这行为还算有点情商。要是报完警说不定她小情人就能命丧当场,三天之后到江里捞尸体。孙莎莎靠常年看韩剧和言情片积蓄起了一点点社会经验,这种直觉拯救了她。让她没立刻就把陈弧的事情曝光出去。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她被间接地掌握在毒贩手里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她的男神(或者暗恋者)被打包装车运走,孙莎莎不依不饶的追着对方问来头。孙家在当地有点根基,当然不可能一点事情也摆不平。然后对方的回答把她基本惊呆了。 这是你男朋友? 不是...是。 你男朋友帮我们运货吞了东西,不把东西交出来我们是不会让他走的。 孙莎莎嘴张得跟鸭蛋似的那么大,等她明白了那个“货”是毒品,陈弧干的事情实际上是帮忙贩毒,而且被抓的原因是他在运毒的过程中私吞了小批的货物,可能私藏起来或者拿出去偷偷卖了。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法律规定》第三百四十七条规定,走私、贩卖、运输、制造鸦片不满二百克但高于五十克的,统一判处无期徒刑或死刑。 但问题是毒贩毕竟不是党政机关,干出来的事情没那么符合规定。如果那个姓陈的倒霉蛋是真的私吞了人家的货物,一番毒打是免不了的。如果他愣头青坚持不交出来,还是得等着去江里捞尸体。 唐允听着一愣一愣的,孙莎莎负责叙述事实,邵峻琪根据事实逐字酌句的分析。最后孙莎莎呆呆的握着纸抽,哭声更大了。 “要是我当时不放开他就好了!” 唐允一边拍着她后背安慰她,一边想果然孙亚纲是有问题生的两个女儿没一个正常的。要是你不放开,几天之后江里就会又多一具尸体了。 而且据说女浮尸的衣服都会被冲走,最后就剩下躯干。到时候光溜溜的捞上来连身份都不好认。孙家人还不背过气去。 唐允对她的痛苦实在感受无能,“那个陈弧的家人呢?”一般遇上这种事都是家里人着急,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出事。孙莎莎最多算个追求者,和人家连恋爱关系也没确定。反倒是她上蹿下跳跟死了家人一样。 这件事怎么也得那男孩的父母出马来摆平吧? 就像幼儿园里小孩子惹了事扯了女生头发,最后也是让家长过来赔礼道歉才算数。初中唐允学校里打架寻衅滋事的,最后都是父母来校长办公室哭闹才能摆平。这些有家长庇护的小屁孩们就是爱惹事,全靠年轻气盛愣头青啊。 孙莎莎用纸巾捂着脸。“他妈早就不在了。” 唐允和邵峻琪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是个单亲家庭。 就像参加选秀比赛的多数都有背后的故事一样,问题儿童多数都在童年产生心理阴影。 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因为人家陈弧的心理阴影不产生在童年,而是在稍微晚一些的初中。本来家庭富裕和睦,爹妈都是经营生意的,陈弧也就是名正言顺的富二代。但是好景不长,他爸迷上了赌博,两三个月把家当输光了。 但是赌徒这种奇妙的生物根本就不存在“收手”的概念,陈弧他爹在连续输光家里存款之后又转手低价卖了两套房子。而房子是准备给以后儿子结婚用的。 陈弧的母亲万念俱灰,在丈夫把第二套房子输掉之后跳江自杀。自此陈弧成为单亲家庭儿童,他们家从市里中心地带搬出来,住在陈弧奶奶当初的老房子里。 也就是说这样的家庭是没能力去营救他们孩子的,陈弧的奶奶早就去世了,他爸现在靠开出租车为生。孙莎莎英雄主义泛滥又热爱大包大揽,理所当然就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她得把自己的暗恋对象救出来。 怪不得要去干违法的行当,从富有的境地一夜之间跌落到最底层,比一开始就身处最底层还要让人难受。经历了极大反差的少年在经济条件的压迫下开始铤而走险贩毒,因为物质对他的诱惑极大,那是他失去的东西,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在某些方面补回来。哪怕是超出合理之外的事情。 唐允从那语气里听出了点不好的意思,她谨慎的靠近孙莎莎。“你今天到咖啡厅干什么去了?” 孙莎莎愣了一会儿,“我去救他啊。” 唐允喉咙哽了一下,她宁愿自己聋了或者瞎了。 韩剧还是没能拯救孙莎莎的智商,这个傻乎乎的女孩被毒贩骗着拿着钱去咖啡厅和另一伙人做交易,买回了和陈弧当初藏起来的数量相当的白粉交给他们。她以为这样陈弧就能回来了。 当然她一开始抱着的心思是好的,再不让家里知道的情况下自行解决这件事。但是现在的局面还不如她一开始就向家里求助。 万一让毒贩知道了孙莎莎是条有钱的大鱼,万一和她交易的人根本就是那伙人自导自演假扮的,万一他们拍了照片或者掌握了什么重要证据。 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妄想自己是韩剧女主角的女生,“你傻啊,他们要是握住了你的把柄,就会不断的勒索你!” 孙莎莎眨着眼睛,眼线都被眼泪泡稀了。“什么?” “你被威胁了!” 对方为什么拿到东西不放人,他们看中了孙莎莎的潜在价值,以后万一把她拉下水或者勒索钱财什么的,十个孙莎莎也招架不住。 唐允气的想去戳孙莎莎的脑门,然后看着小公主的哭相又觉得不忍心。“要不咱们去报警吧?” “万一他们把陈弧杀了怎么办?” “那你去告诉你爸...” “我爸要是知道我沾毒,肯定会打死我的。” 好,这锅甩得好。 就像一个月前孙菲菲迎面甩给了她邵凛空的锅,现在孙莎莎又甩给她个锅。唐允圈着肩膀,“那你想怎么办吧?” 孙莎莎泪眼朦胧的埋在她肩头,“唐允姐,你不是我爸的干女儿吗。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求你了...” 邵峻琪在前面呵呵干笑两声,不小心呛到了,立马就演化成了冲天的咳嗽。“你们先聊,我出去透透气。” 她一把揪住邵峻琪的西服领子,“你干什么,想跑是不是?” 孙莎莎有点惊讶的看着两个人的动作,有点傻眼。“你不是....” 唐允意识里闪过一道闪电。 怎么办怎么办!她尴尬的看着自己手里邵峻琪的领子,这尼玛怎么解释! 她和邵峻琪厮混久了,一发脾气下意识就想扯对方领子。但是孙莎莎不会这么想啊,孙莎莎知道她和邵凛空的婚事,她是邵凛空的妻子。那现在的情况就是... 孙莎莎“哦”了一声,忽然掏出手机来。“我要给我姐夫打电话。” “有事好商量!”唐允眼疾手快的把她手臂截下来,“我是你爸的干女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事不能慢慢商量吗!” 孙莎莎举着她的iphone6plus,“你别想商量,你已经和邵凛空结婚了。要是他们知道在外面勾引别的男人...” 孙莎莎动不了了。邵峻琪把她的手臂拧住,骨头立马就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和气的朝对方笑笑,“小姑娘,你还想不想救你男朋友了。嗯?” 第六十七章 事成送你一部iPhone6 第六十七章事成送你一部iphone6 邵峻琪那一下绝对不是认真的,最多只是想吓吓小公主孙莎莎。但错就错在他即使是开玩笑的力气也是很大的。 是的,很大。 孙莎莎被拧着胳膊,立马开始惊天动地的哀嚎。 老实说唐允对这种大张旗鼓的做法很看不过去,动不动就哭的好像卖身葬父以及动不动就喊的好像被男人强暴一样,直接地结果就是车玻璃也隔不住音。孙莎莎的尖叫声一传好几百米远,所有行人都在朝他们的方向看。还以为邵峻琪把孙莎莎怎么样了。 “安静!”唐允狠狠捏了下孙莎莎的脸,对方刚成年身体还在发育,脸蛋上那点婴儿肥仿佛就是天生就被捏的。她把孙莎莎的腮帮子提起来,“你再喊一句试试?现在就把你扔下车去。” 孙莎莎立马就不哭了。“你....你...” “我怎么了?你以为我不想帮你吗?”唐允把手松开,凶狠的说道。“没看见我们正在想办法吗!” “可是你...你...” 唐允有点不耐烦,不知道孙莎莎这种说话习惯跟谁学来的。“你能不能连贯的说出来,遣词造句呢?” “你身后...有人!” 这时候她才发现邵峻琪一直没出声,捏着下巴进入了假想状态。孙莎莎的脸由红变绿由绿变黄,“你背后...好像是我姐夫。” 唐允头发跟起了经典一样根根竖起来,她扭着脖子喀嚓喀嚓往回望,邵凛空正在敲她们的车窗。一脸不耐烦的神情。 这下,可真是,惹到事了。她艰难地谋划着说法和措辞,好解释自己为什么待在邵峻琪的车上。问题是邵凛空会不会信?上次她还坚持说不认识邵峻琪,这下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她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门。 要是不出门就好了,要是不和邵凛空一起出门就好了,要是一起出门没去偷看邵峻琪相亲然后没遇上苏妍就好了....等等,邵凛空刚才是去见苏妍了是吧? 她用她贫乏的记忆回想起今天的事情,发现邵凛空好像确实是去见苏妍了,起因是苏妍莫名其妙出现在邵峻琪的相亲上,然后邵凛空就火了,怒而掀了人家的桌子,然后他们俩就灰溜溜的出来了.... 然后,她尴尬的看着车窗外的邵凛空,没有推车门出去,而是把车窗摇了下来。 邵凛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孙莎莎。狐疑的问道“你们在这干嘛?” “呃....” 孙莎莎比她最快,孙莎莎非常机智,孙莎莎把她编不出来的话都说了。 “哎,我们在吹空调呢!外面那么热,我们都呆不下去了。姐夫你在外面干嘛呢?” 邵凛空拨拉一下头发,“晒太阳。” “.....” 他沿着车绕过来,唐允和孙莎莎在后座,邵峻琪在驾驶座,他想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然后邵峻琪手一抖,把车门锁上了。 邵凛空拉了几下不动,眉头当时就皱了起来。 邵峻琪看着自己的堂哥,烈日炎炎,果然他就顶着一头大太阳挨晒。分分钟都有种化在柏油路上的感觉。 孙莎莎倒抽一口凉气,“你干嘛?”矛头直对准邵峻琪,她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亲戚关系,以为邵峻琪是在纯粹挑衅对方。在她的眼里邵家在本市不算一手遮天至少两只手也能遮住,邵峻琪这种行为纯属找抽。 车里的冷气哗哗的开着,唐允汗都要下来了。她想推开车门下去,发现车已经锁住了。 这戏要崩,她暗自想着。谁知邵峻琪突然摁下车窗,郑重其事的对邵凛空说。“堂哥,这件事我要谴责你。” 几个人都愣在当场,这其中尤以邵凛空最愣,脸色转换堪比彩虹懵逼战队了。“你说什么?谴责我什么?” 他以为自己这个堂弟脑袋抽了,先不说谴责这种外交辞令一般就用来国对国之间的互相贬损和骂十八代祖宗的时候才用。再其次,他有什么事情需要被谴责了? 真是道德的高地说塌就塌,亲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虽然他没意识到俩人之间的亲情都算不上小船,连个小竹筏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江中漂浮的小背篓。 邵凛空还是被放了进来,冷气让他舒服了不少,虽然他很耐晒,但也不意味着不会晒伤和脱皮之类的。晒太阳这种纯属装逼的词也就是糊弄小女生,他在车里伸了伸胳膊,看着满脸深不可测的堂弟。“你把话说清楚,到底谴责我什么?” 邵峻琪露出大义凛然的表情,“我谴责你朝三暮四感情不专一啊。” “你都已经结婚了,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好吗?在公众场合下丢下嫂子一个人真的好吗?让她一个人伤心落泪真的好吗?” “你突然砸了我的场子也就算了,可你这样打的是嫂子的脸啊。我刚才把车开出三条街,迎面就差点把她给撞了。我仔细一看这不是你老婆吗?再仔细一看你老婆哭的跟个泪人一样,我按喇叭她都听不见。就差自己往车上撞了。”他非常坦然的说着,“外面那么热的天,你就让她自己在外面走,人都要晒化了....做人要有良心啊凛哥!” 孙莎莎咳嗽了一声,“对啊....咳咳,姐夫你怎么能把我姐一个人丢下,我路过看见我姐在车里哭,我还纳闷是怎么了。没想到是这样...咳咳。虽然我亲姐不在了,可是唐允姐就和我亲姐姐一样,你要是欺负她...咳咳....孙家不会放过你的。” 一席话说的顺风顺水不留痕迹,邵凛空将信将疑的看着唐允,虽然她只是出了一脸汗,但在邵凛空看来就跟哭过差不多。“你真的差点被车撞了?” “这是重点吗!”邵峻琪怒不可遏的道。 孙莎莎及时补了一句刀,“就是。” 唐允刚开始还能坚持看这两个人演双簧,到后面实在憋不住想笑。一开口就咳了出来。 邵凛空看着唐允,脸色通红胸口上下起伏,倒是真的有点像情绪失控。语气也逐渐缓和了,“你没事吧?” “我....”她上升不接下气的咳嗽几声,孙莎莎不着声色的掐了她的腰。唐允在心里尖叫了一声,眼睛里都是泪花。 “姐,你怎么哭了啊!”孙莎莎惊叫起来,再看邵凛空就是完全没好脸色。“我告诉你邵凛空,你今天要是把我姐怎么样了,我们家跟你没完!” 好个孙莎莎,唐允悻悻的想着,船舵倒得比风还快。前几天还高贵冷艳的不乐意搭理她,现在有求于人了立马就开始程门立雪。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以后进入演艺界别说什么小花鲜肉,孙小公主还不脚踢好莱坞拳打奥斯卡。拿个金鸡奖就跟玩似的。 唐允演不下去了,孙莎莎把她揽到自己肩头,一边假装抚慰她实际上猛敲她的背。唐允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背气。 邵凛空脸色有点窘迫,“咱们先回家怎么样?” 既然是暂时的在邵峻琪车里避暑,那么就不能一直赖在人家的地方不走。邵凛空把车开过来,敲了敲车窗。“走吧,咱们先回去。” 孙莎莎捏了一把她胳膊,“别忘了这件事!”也拉开车门走了出去,不过并没有去打出租,而是理直气壮地坐进了邵凛空的保时捷里。 邵凛空被这个小姨子逗乐了,孙莎莎眉毛一横,“怎么,你们回家还不能顺路送送我啊。” 说完又加了一句,“我公寓在城西,很近的。” 邵凛空一打方向盘,保时捷驶进了滚滚车流里。 孙莎莎平时就住在市里,不和孙家人住在一起。她父母一到夏天会去郊外那套别墅避暑,就是那栋一条大路三条小路再步行五百米的露天庭院。纳凉避世倒是不错的选择,但是她上高中每天来往就得跑断了腿。于是跟家里协商后在城西她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平时有个保姆定期去给她做饭和收拾卫生。 走读也给了她可乘之机,高中时期她就不好好学习,一心想自己组建个乐队。如今有了机会更是如鱼得水,父母不能常监视她,孙莎莎一下了课就往外面跑。也认识了不少同龄的音乐爱好者,说白了就是出名狂。年轻人心高气盛,后来组建起乐队后情况也不太乐观,收入太少不说,有时候还得靠她赞助钱去换演出机会。 孙莎莎跳下车,冲唐允使了个眼色。又用大拇指和小拇指在脸上比了一下,示意她电话联系。 刚才她夺过唐允的手机在上面噼里啪啦留了一串号码,事后还不忘吐槽了一句“手机真烂”。 唐允用的还是前几年买的三星街机,用了没几年就过时了。但是因为没钱换只好咬牙硬撑着。自从接触到了有钱人的世界,看别人出入拿的都是iphone,她心里有点嫉妒但还是没钱换,只得作罢。但是问题是孙莎莎这个小丫头片子也敢来吐槽她?唐允 刚想怒而发火,孙莎莎又接了一句。“事成送你一部iphone6。” 市面上最便宜16g的iphone6也要四千八百块,唐允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价格,立马就噤声了。 第六十八章 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第六十八章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走前孙莎莎还不忘对邵凛空飞个媚眼,“姐夫,你可得对我姐好点儿呦。” 邵凛空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她一眼,唐允一拍车门,差点把孙莎莎迎面拍飞出去。 两个人又恢复到了沉默的状态,唐允很庆幸一开始她没坐到前排而是和孙莎莎一起坐到了后排。否则邵凛空一言不合对她动起手来还真的招架不住,据说很多起丈夫杀妻案的根源都产生在开车过程中,而大多中的大多数又都是因为妻子恰巧坐在副驾驶,丈夫忍受不了唠叨。有的极个别案例就是丈夫开着车直接撞向路边,然后两人同归于尽的。 太危险了,实在是太威胁了。 她心惊肉跳的看着前排的邵凛空,还是没能想通他为什么在咖啡厅发那么大的火。难道苏妍真的红杏出墙把他惹怒了? 她心虚的琢磨着,不敢直视后视镜里对方的眼睛。镜像理论里说的明明白白,因为光线是呈直角反射的,所以当你在镜子里能看到对方眼睛的时候对方也能在镜子里看到你的眼睛。如果她看见邵凛空同理就验证了邵凛空也能看到她,那么她的心虚就暴露无遗了。 她开始假装自己不心虚,不心虚的表现就是心虚的把包拿出来,假装清点东西数了一遍,然后又假装清点完毕把东西塞了回去。笔记本,手机,数据线,粉底,还有香水...邵凛空吞过的那瓶。如今还剩下四分之三的分量,瓶子里倒映出浅浅翠绿的颜色来。 那边邵凛空回过头来,冷不丁的叫她的名字。 “唐允。” “欸?” “你很冷吗?”邵凛空一脸认真的问道。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皮肤外全都是耸起的颗粒,看上去犹如炸毛的鸡。 “是啊,好冷啊。”她假戏真做的捂住脑袋,语气虚弱的犹如林黛玉。“你可不可以把空调关小点。” 可能是她话里本身带着歧义,也可能是邵凛空曲解了她的意思。对方“哦”了一声后就把空调开关拉到了“off”上。 于是气温好比从南极回到了赤道,车里嗡的一下就热下来,冰冷的空气随着车窗的缝隙源源不断的跑出去。唐允浑身的水分就像被抽出来一样,汗水把衣服打湿了。她擦着额头的汗把车窗升上去一点,再升上去一点。但是没有用,珍贵的冷空气还是蒸发在车内的空间里。 邵凛空问,“现在好点了吗?” “啊....啊,好多了。”她勉强回答道,装作没看到自己手心的汗水。 车子开到十字路口,开始挤在一群车里等红灯。时间是下班的晚高峰,周围都是开着私家车不断抱怨堵车的工薪族。边上不断有骑着自行车的学生和上班族超车过去,于是议论声变得更加的大。人们怨声载道的,总觉得不是红绿灯而是抢路的行人耽误了他们的时间。 h市的交通状况一直不乐观,上下班时间在公路上几乎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公交车两个小时内只能移动三站地,唐允曾经有幸见识过这种威力。某次她在下班时分被外派公务,结果整整一车人只挪动了几十米的距离。周围是一群买了菜回家的家庭妇女和接孩子放学的老人,她站在窗边只好假装数车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前面陆续过去了一辆牧马人,又过去了一辆大众。唐允脑袋贴着车玻璃,刚想把孙莎莎的事情理清楚。邵凛空又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有心事吗?” 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张,脸上的妆都被汗水冲花了。只能拿出粉底和睫毛膏来重画一遍。“没有啊。” 然后睫毛膏的走向一下子歪了,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边突兀的黑了一块,像京剧人物脸上的油彩。 “我今天听说有个同学,不小心惹上了贩毒人员。后来下场就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只能抽出卸妆巾来再擦掉那一小块黑色的物资,偏偏油膏凝固了以后很难掉色,怎么擦还是粘在上面。 “那就没什么事了。”邵凛空接上她的话。没什么事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事的意思是你不用猜了,等着去参加他的葬礼就行。” “什么?!”唐允从后座差点蹦起来,马上就发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没...没那么严重吧?” 邵凛空斜了她一眼,“你真是在普通人家长大的,爱妻。” “比我们大一级的大学校友,结业成绩全校第一,在毕业仪式上负责学生致辞。10年在酒吧的时候不慎染上毒瘾,后来开始吸毒,再后来开始贩毒,以贩养吸。再后来,你猜他怎么样了?” “进了戒毒所?” “你再猜。” “病死了?”吸食毒品通常会导致接触人的免疫力降低,然后引发大量并发症。有时候就连对于常人的一点小病也能要了吸毒者的命。碰巧赶上发炎治不好,就生生感染而死都有可能。 “不对。” “他在酒吧划分地盘的时候和另一帮人发生了纠纷,双方械斗火拼。他腹部连中三枪,连肠子都流出来了。” “死了?” “死了。”邵凛空开车往前走,“葬礼我还去参加了,他老婆怀着他的遗腹子。靠政府的保护才没被乱枪打死。” 唐允倒抽一口凉气。两方械斗也就说明市里不光一伙人在贩毒,h市居然已经变得这么不太平了? 或许本身就是她没有注意过,那些灯红酒绿的背后,肯定有些交易是她不知道的。而她只是个拿着工资的小白领,别说堕落了,就连挤进那个圈子的机会都没有。 唐允一激动就开始口不择言。“我那个朋友听说是给那些人帮忙运货,结果私藏了人家的东西....” “你跟他关系好不好?” 好,还是不好。她斟酌了一下,小心的说道。“还可以吧。” “那去参加葬礼的时候不用随太多份子。” 唐允心脏咚咚的跳着,“而且那个同学的女朋友好像也被控制了....”邵凛空的话真是一针见血,等于间接地把她的决心打消了。 要不就想个办法拒绝孙莎莎好了,一部iphone也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再说那个男孩也不是她的正牌男友,等过一阵她又暗恋上新的人,很快就会把这件事忘掉了。 “她女朋友?” 邵凛空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殡仪馆会给特价的。” “她女朋友是我很好的朋友...”唐允的声音低的像是蚊子在嗡嗡叫。 “我听不清楚,你坐到前面来。” 邵凛空把车停下,唐允坐到副驾驶座,谨慎的把车窗打开了一些,好让风能灌进来。 “你那个同事,他女朋友还活着吗?” “活着。”不光活着还能跑能跳,而且你刚刚见过,就是你中气十足的小姨子孙莎莎。 “那你不如建议她走远一些,外省,北方,或者是国外。如果是为了自身安全,还是躲的越远越好。” 可人家不是这么想的,孙莎莎不光不想着跑路,还想完好无损的把陈弧给弄出来呢。但是到哪儿能找到那些人,如今一点线索都没有.... 她打了个激灵,咖啡厅! 孙莎莎和另一伙人在咖啡厅进行了交易,那么咖啡的录像里肯定能找到这些人。他们从咖啡厅出来以后去了哪里,还有那辆孙莎莎提过的二手夏利,那辆车开走后肯定又去了其他地方。其他地方可能就有认识他们的人。顺藤摸瓜总能摸出点什么来。 她有了一点微小的希望,虽然这点希望跟0差不多。唐允的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给孙莎莎发短信,随口敷衍了邵凛空一句。“那个....我刚才是说着玩的,你不要介意啊。” 邵凛空用诡异僵硬的表情看了她三秒,“我也是说着玩的。” 江美香早些时候接到了来自弟媳米惠玲的电话。电话里抱怨说相亲不太顺利,儿子觉得没有太过诚心的女孩。这话要是在别人嘴里说出来,江美香一准会狗血淋头的骂回去。这么多实市里的好女孩你不喜欢,难道非得是秦淮八艳和金陵十三钗的级别才能满足你儿子? 但是江美香不能说,因为她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异样。于是下意识就把毒舌的话先存在喉咙里,然后她就失去了知道金陵原来只有十二钗的事实。她被去年新拍的电影搞得心烦,再加上别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内涵和思考还有民族大义什么的,总把金陵十三钗挂在嘴上。搞得她一直以为金陵是有十三支钗的。 放下米惠玲的电话,那边茵菲林咖啡厅就来了电话。 咖啡厅的老板和她是老朋友,否则也不能这么轻易地腾出一层大厅来给侄子邵峻琪相亲。另外一层优点就是如果有什么事情朋友也能迅速知会她。比如男女双方一言不合打起来这种情况,她作为中间人脸上就会很难看。这时候有个熟人提醒简直不能再好,于是她雷厉风行的把地点就定在了咖啡厅里。 她接起来电话,嗯嗯几声。然后脸上慢慢浮现出一层冷漠来,“我知道了,那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对方连连推辞,事实上处在江美香这个阶层的人会感谢本身就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更可况还是“麻烦你了”这种典型外交式话语。江美香不是在觉得麻烦了他,而是在思考事情本身而已。 对方寒暄几声,始终听不到这边的回应。于是悄悄把电话挂掉了。 第六十九章 打儿子的旧情人一耳光 第六十九章打儿子的旧情人一耳光 江美香握着电话若有所思,有人打开门。她抬头看了一眼,是自家儿子邵凛空。 邵凛空后面还跟着一个唐允,两个人一起出门又一起回来。步调倒是很一致。 只是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偶然。 她伸了下懒腰,打了个呵欠。天色还早,但是她看起来已经很累了。一副随时都要睡着的样子。 “小唐啊,你们出去玩了吗?”她把睡衣的袖口抻下来,江美香体质不好还轻微畏寒。因为空调一开气温往往会降到很低,有时候入夏了还要在家里穿着长袖睡衣。 唐允忙不迭的回应,“是啊是啊。”她不用费心去圆谎,邵凛空的主意比她多,肯定在那一瞬间就想好了该怎么撒谎应对了。 果然下一秒邵凛空就挂到了他妈的脖子上,“江总,你不是说提倡自由恋爱自由结合,不干涉年轻人的意志吗?” 江美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一边去,我现在多后悔没生个女儿。” 邵凛空被扒拉到一边,又闷闷不乐的滚回到江美香身边。“我看你该步入广场舞的行列了,明天赞助给你个音响,你拉上左邻右舍家步入更年期的所有家庭妇女,号召他们摆脱家庭解放自我,然后拿把扇子跳千手观音。” 这对母子之间的气氛自由的奇怪,邵凛空对他妈基本不用敬语,遣词也都是“你”而不是“您”,江美香对儿子的态度则是爱答不理,想起来的时候耳提面命几句,想不起来就任他满大街的野。就好像自己养的宠物狗一样。 唐允内心不由浮现江美香把宠物狗当亲儿子教养的画面,比现在要...醉人多了。 邵凛空对于他妈的偶然起意的关心显然不够重视,江美香问什么都是随口糊弄下去。“你猜啊。”“你再猜啊。”“我就不说。”一番话下来把江美香气的脸红脖子粗,“我算是白养了个儿子!” 邵凛空的神情也相当泼皮,“那我也当没你这个妈得了。要是时间能倒流,你把我直接塞回肚子重生一回,给我回炉再造一下。” 江美香没回答他,回答他的是迎面飞来的一只抱枕。邵凛空眼尖伸手抓住了。紧接着又是第二个,第三个。邵家没有软绵绵的抱枕,江美香有轻微的腰椎问题,所有的抱枕都是从商场买回来后经过特殊改装,填进的谷壳和荞麦皮。打在人脸上也有轻微的痛感,唐允拿自己的脸做过实验,然后就对那种呲啦啦的感觉彻底毛了。 不知道是江美香手头太准,还是那些抱枕重量实在过硬。邵凛空咕咚一声倒地,等她再回过神来对方就已经趴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唐允。”他眼神看起来都是失焦的,“过来拉我一把。” 江美香从沙发上站起来,看到他的样子露出诧异的神色。“你这是怎么了?” 邵凛空依然睁着眼睛,语气软绵绵的。“中暑。” 不是可能也不是大概,他非常确定的说,中暑。 还好未到夜深时分,小林刚要下班还没离开邵家。他又开车送人去了一趟医院。只不过这次病人是邵凛空。 邵凛空这下彻底蔫了,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连护士过来给他扎针都毫无反应,相反的唐允坐在旁边偷窥了一眼护士的身材,波涛汹涌,大腿细长。 看来邵凛空是真病了。 算上早上出门的时间,咖啡厅的盆栽附近没有冷气,两个人在常温环境中带了好几个小时。然后他在咖啡厅外又被邵峻琪整了一下,晒了几十分钟的太阳。回家途中开了冷风,但是她说冷,于是又关上了.... 今天的温度平均达到了二十九度。 唐允瞠目结舌的计算着数据,最后发现邵凛空中暑不是偶然,而且他能撑到现在才发病,堪称是奇迹。 医生轻描淡写的开了药方,“需要输盐水和葡萄糖。”然后翻了翻邵凛空的眼睑,“没什么事了。” 她脑海里回荡着邵凛空的那句“没什么事了”,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大夫。”她磕磕巴巴问道,“这个人还有救吗?” 相对唐允的消极,邵凛空的亲妈表现出了相当的无所事事。儿子被送往医院时她说先去换衣服,儿子被抬上车时她还在卧室里挑选款式。等到邵凛空办理了住院手续开始打吊瓶,她才不紧不慢的从家里出发过来看了一眼。 并且,就真的只是一眼。 她瞥了一眼病房里睡着的邵凛空,“我儿子就先拜托你了。” 唐允忽然就傻了眼,这真的是亲妈该有的态度? 刚才这母子二人还在家里笑嘻嘻的拿着东西扔来扔去,一转眼这态度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江美香回头往外走,“朋友出了点事情要我去处理,等他没事了你就回家吧。”她又回头仔细看了唐允一眼,“我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应该没什么大事。” “另外,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也不要太过于依靠自己,有时候过度的压力反而对人起到反作用。会崩溃的。”江美香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如果有困难可以来找我。” 她眼睁睁的目送着江美香潇洒的离去,对方的话的意思却完全没能明白。 什么叫有困难随时可以去找她? 江美香不是神算子,怎么会知道她有困难? 要么就是有人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江美香,要么就是江美香在故意给她提醒。万一有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去找她.... 她又踱步回病房,看着闭着眼的邵凛空。他大概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唐允想了想,掏出手机来给孙莎莎打了一个电话。 苏妍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刚停好车就感觉气氛不对。 小区的车位是固定的,她每天都会把车停在这个位置。但是今天轮胎压过去的时候感觉不同,好像是什么坚硬的金属把轮胎刮到了。 然后左边的轮胎迅速瘪了下去。她打开车门下去看,地上赫然是一道巴掌宽的路刺,警方进行交通管制的时候用的。像是大型的黑色蒺藜,轮胎轧上去立马就平添了几个窟窿。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平时停满了私家车的车库此时密密麻麻停了十几辆黑色吉普,看起来都是同样的型号。 她手还没碰到车门,那些黑色吉普里争先恐后的涌出穿西服戴墨镜的人,瞬间把她团团围住。 她视线在那些人里环绕了一圈,没看到特殊的人物。“那么,是谁想见我呢?” 人群中自动闪出一条通道,江美香把墨镜摘下来,表达的意义不言自喻。 “邵伯母。”苏妍友好地笑了笑,“您还是这么年轻。” 江美香皱起眉头,她不喜欢有人把她和邵字联系在一起,如果说邵夫人这种名头还勉强可以接受,那么邵伯母对她来说就是双重的污染了。何况说这话的人还这么的让她厌恶。 所以江美香选择了不说话。她走到苏妍面前,径直甩了她一耳光。 保镖们只是静默的站着,没有人因为那一声耳光而动摇。 苏妍的脸被打的歪向一边,那层浮在表面的笑容浅浅地僵在脸皮上,像没来得及剥掉的面具,带着灰败的颜色。 真稀奇,她想。邵凛空都舍不得打她,这个女人却敢打她呢。 或许只因为她是生下邵凛空的人,某些程度上就能比她的儿子更肆意,也更没有忌惮的剥夺人的所有呢。 那一瞬间两个女人充满心事的对望,互相在心里说的都是一个词。 人渣。 时间早就不同了,如果每天睁开眼都是全新的世界。那么世界早就更新变化了千万遍,在这千万遍中不辨彼此、不辨你我,同样也分不清对错。 你能说清对错的含义吗? 所谓正确与错误的标准,对号与错号的抉择,其实全在于自我意识的利己,也就是说人们会把潜意识认为对自己有利的是对的,而不利的认为是坏的。所谓的判断对错就是趋利避害,是人们按照自己的利益来做抉择的过程。只不过强烈的功利主义色彩让人无法接受,还要以各色美名来粉饰。 我不能判明你的对错,但是只是单纯觉得你的行为败坏胃口。 我只是觉得,你恶心到家了。 没人能对别人的过去负责,也没人能为别人的未来负责。所欲打着类似旗号的人,都是欺骗。 第七十章 关于仲夏夜的回忆 第七十章关于仲夏夜的回忆 2011年,仲夏夜。 h市新落成的infer国际酒店灯火通明,这家以“国际”两个字为前缀的酒店从一动工就受到了无数人的关注。投资商、富人、建筑公司。一个国际化建筑无疑是家活广告,只要落成在那里连海报都不用打就已经是巨大的荣耀标了。多少人在竞标前夕苦苦等待,为了托关系熬红了眼,但是最后希望统统都落空。 外资的凤凰栖在了邵氏的梧桐上。 不知道邵氏用了什么手段说服了那几个外商,哄得他们团团转往外掏钱砸工程。但是有一点是清楚地,那就是邵氏从这件事里得到了不可小觑的利益。至少茵菲尔的落成是和邵氏一起打上的标签,这家酒店就和邵氏的后院没什么区别。 茵菲尔开业前夕,邵氏的员工悉数到场庆祝。本来说好的典礼成了名不副实的狂欢party。会场中央码着一人多高的啤酒,泡沫沿着香槟的杯子一路留下去。就连平时没什么机会来参加宴会的小职员都趁机喝了个饱。稍微有点心思的女生们找各种各样的豪华背景自拍,攒够她们一年的朋友圈照片。 酒店门口,一辆红色panamera停在路边。穿着礼服裙的苏妍牵着邵凛空的手,两个人般配的相得益彰,又都是长相出色的那一类,并肩站在一起简直犹如焦点制造机。一路走过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生怕漏掉哪个分镜头。 “待会儿见到我妈叫阿姨,她不喜欢别人叫她伯母,觉得那样是把她的岁数故意抬大了。”邵凛空小声说道,“这个你一定得记住啊。” 他穿着订做的西服,袖子边露出银质的纽扣来。有时候男人较气真来要比女人麻烦得多,比如邵凛空突然心血来潮的挑衣服,花了比她足足多一倍的时间。搭配师苦着脸建议说你穿什么都好看,不穿都好看。他还是不依不饶的从各种颜色的西服里挑自己喜欢的款式,精心的程度像是准备去当新郎的。 苏妍对他的自恋嗤之以鼻,但邵凛空的可恨之处就在于越是轻视他越是嘚瑟,越是假装无视他越是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感。越是远离他越会有计谋的靠近你。如果用欲擒故纵法,那么他就是个网里的麻雀,连套都不用下就乖乖束手就擒了。 江美香喝了第四杯红酒,邵力学的助理就挤过来小声提醒她适度饮酒,气得她想拿高跟鞋把对方拍走。邵力学换了五六任助理,一个比一个懂人情世故。她的高跟鞋已经很久没有用武之地了。 然而她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只是把助理重新推回到人群当中去。四周全都是穿着露背礼服裙的女孩子们,分不清普通职员和管理层白领。邵氏的庆典几乎把所有人都招来了,上下层的关系也混淆不清。不过还没有哪条规定讲明舞会还要分级别的,所以这种现象实属正常。助理立刻就懵逼的消失了。 她从另一边看到儿子邵凛空的身影,他手里还牵着个女孩。 江美香把红酒被子沉进喷泉里,就专心地坐在那里等人过来找她。但是专心只是骗人的,她脑子里飞速过了有关于那个叫苏妍的女孩的一切。最后的结果是这个人并不适合她儿子。 并不是她眼光过高在筛选门槛,只是从那些送过来的资料上就看到不可能的差异。诚然邵凛空成长的太过自由,他的生活几乎都不受家长的限制,在感情上也是永远的不能从一而终。但有时候专一并不是好事情,它意味着灾难。 配偶们要求彼此的高度忠诚是为了保证种族的可延续性,雌花授粉能接出饱满的果实,在婚姻上宣誓效忠于一个人就被视为是永久的幸福。但这么想,是不对的。 偏偏是有人不符合规则的,他们只符合例外。 江美香眼里闪动着喷泉的光芒,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 不行不行不行,叫苏妍的人绝对不行。 眼下的愉快和一生的幸福相比,天平还是要倾向于后者。邵凛空短暂的从苏妍身上找到了稳定,但是马上才会迎来更大的灾难, 她在想熟人家里有哪个孩子和邵凛空同龄,她要找一门合适的婚事,即使不能现在把他从感情的陷阱里拉出来,但至少不会让他溺死在这条河里。 “江总。” 江美香抬起头来,“叫妈。” 邵凛空没反应过来,反倒是苏妍太紧张,轻轻开口喊道。 “妈。” 如果江美香知道这张脸会频繁地出现在她的噩梦里,她肯定现在毫不犹豫的把苏妍推进喷泉池里去,而且有一百种方法把她直接溺死,不得超生。 再或者直接冷脸赶走她,让所有人都知道邵家不承认她,就像豪门宅斗剧里演的那样。即使当一下恶婆婆也无所谓。 但错就错在那个时候她过于心软,于是本不该错过的机会也错过了。 把邵凛空打发走后,两个人有了短暂相处的机会。苏妍尴尬的想找点话题弥补她的缺憾,但是江美香先开口了。 “你叫苏妍是吗?” 她紧张地点点头。 “我见过你。”江美香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像是在几年前的某个分公司剪彩上,你在上面当礼仪小姐。” 苏妍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多余的也不必说了。”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来,“你现在开的美容院因为经营不善欠了至少二十万的债务,按照正常的盈利额度得七年才能换上,还是说平息的情况下。” “如果是高利贷,时间至少要延长两年。并且这段时间里你要保证这家美容院一直是盈利状态,一直。”江美香的语气变得无情,“但是现在情况不乐观。” 苏妍的脸变白了,这件事她连邵凛空都没有说,她不愿意开这种口。 让一掷千金的邵公子掏出二十万算什么呢。但是如果拿了这笔钱,她不就和别的女人一样了吗? 和那些为了钱和他在一起的女人,目的就彻底一样了。 她在努力的得到,另一方面却在不停的失去。就像两手沙子,一只手努力的扣紧的时候那只手却松动了。沙子依旧细细的漏出来,印证她的绝望。 “你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江美香摇摇头,她也清楚苏妍不会接受任何的馈赠。因为对方在心里极度努力的排斥着那种人,排斥自己即将变成的那种人。 “如果能想办法还清你的债务。“她用商量的口吻说道,“你才能接纳你自己跟他在一起,对吗?” 但是没用了,债务对苏妍而言就是循环辩证的死命题。她想没有任何负担的和邵凛空在一起,不接受他的任何馈赠。但是她找不出办法来还清自己的债务,那样她也绝对原谅不了自己。 除非找到人包养她。 她本身就是陪酒的边缘职业出身,看到的堕落的例子不计其数。也能明白通过那些途径能有多快的搞到钱。更何况她长相那么出众,无数男人愿意为了她一掷千金。 金钱以前对她来说不是难题,因为她不需要。但是现在是了,因为她迫切的需要钱来解决她的危机。 江美香看着那个踉踉跄跄的身影走远,红酒的杯子沉了底,玻璃的质地融进水里连一点色泽都看不到。等到沉底的东西和周围都是一个模样,彻底分不清你我以后,那才是完全意义上的消失了。 她始终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以前是,现在是,以至于到后来也是。她认为自己始终是站在别人的立场在选择,她是在体贴而细致的为别人选择人生的。所以她也不会错。 但是她不知道就算是茧也会憋死幼虫,辩证学原理也有失灵的时候。苏妍走后,江美香若有所思的拿起来手机,从屏幕的倒影里看到了不知何时归来的邵凛空。 他在自己身边站了那么久都没觉察到,那么来的时候也肯定没有丝毫察觉。 母子间陈郁的那些细节和秘密,就在炎热的星夜里被搅散和破碎,成为水里的涟漪。邵凛空把手伸进喷泉池里,手触到了江美香丢下去的那只玻璃杯。 “妈,你能不能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周围人生喧嚣,江美香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邵凛空的手指压到玻璃上,从水底传来清脆的破裂声。 他的声音清楚而绝望,和快要溺死的人没有人分别。 碎片随着水花四处散落,伴着鲜红零碎的血液流窜。江美香站了起来。 沉寂了片刻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救人啊!”,才有人脱下西服下水池,把水里的邵凛空拉上来。喷泉池子统共就那么点深度,不足以淹死一个人。但是谁也想不通他是怎么掉下去的。邵凛空被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别人都以为他是喝醉了酒。 就像水泥地里夹杂的大块粗石,水池里上层漂浮着细碎的光,还有水的冰冷与黑暗。全都不值一提。 第七十一章 秘密与陈弧 第七十一章秘密与陈弧 陈弧被关在那个不见光的小仓库整整一天了。 仓库有一间卧室那么大,只能放下一个人。他被绑在椅子上,眼睛上蒙着黑布,之所以知道仓库不见光是因为眼皮上朦胧的光感。那些人绑他的时候不太仔细,他沿着黑布的缝隙还能看到光线里飞舞的灰尘。 其实在那些灰尘以外肯定还有更多的东西,漏水的屋顶,角落的木材,还有门上挂着的铁锁。这里没有人进出,那些人把他关到这里就打算不再理他了。陈弧咽了一口唾沫,他一天多没有喝水也没有进食,虚的想随便拿块木头过来啃。 他从昨天就知道自己被关进来的原因,但是没什么好辩解的的。唯一的遗憾是摔断的那把吉他有点贵,是他攒了很久才买的。平时都带在身边不愿意让人碰一下,上弦都是自己亲力亲为。乐队的其他成员都说那把吉他才是他的亲儿子....他有点后悔退出乐队了。 如果不是因为一时冲动,至少他在被带走前还能跟大家喝一杯啤酒,从容的告个别。而不是赌气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里,这样人们提起他来就是那个“无缘无故失踪的陈弧”,而不是“乐队的那个好哥们陈弧”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想起孙莎莎,孙莎莎就像海报的背景部分被刻意忽略掉了。即使她才是陈弧最后见到的人,阿杰时不时回透露出孙莎莎对他有意思的话来,他都装听不到。孙莎莎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两个世界里差了城西和城北那么远,是老式小区和高级公寓的差别。 他转动着自己脖子,因为仰头的关系时不时会觉得脖子酸疼。如果还能出去的话他想回趟家,抽屉里还有几百块钱,如果不拿走肯定会被他爸翻出去。还有藏着一堆情书的暗格,在抽屉下面一点点的位置,如果用手摸就可以够到。 那些情书他攒了几个月,始终没找到要送出的对象。他的人生和以后的必然下场,全都和她有必然的联系。 陈弧在暗恋一个姓苏的女孩。 即使她连女孩都算不上了,看上去就比他大上很多岁。但是依然没避免陈弧对她的喜欢,就像长江水碾压过江堤的石头一般来势汹涌。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某家酒吧里,被某个不熟悉的好友介绍了一份兼职。他需要钱,学校又到交学费的时候,生活费也见底了,他口袋里的钱连买根吉他弦都不够。生存就像大山压在头顶,陈弧彻彻底底感受到了那种喘不上气的压力。 那种压力迫使他即使知道自己是在帮毒贩运毒之后也没有停止,他太需要钱了。只要把东西带到指定的地点交给别人,转手就有一两千块的收入。照这样的速度很快就能攒够学费,再买两身新衣服解决燃眉之急。他的t恤都是前几年的旧款,打折的程度就连商场的售货员都对他没有好脸色。面对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同样也是。 陈弧不止一次听见别人喊她的名字,每次都是长长的“苏——”字做尾音,真正的名字就像谜底一样隐僻。她有长长的睫毛和一头长发,靠近的时候身上永远洋溢着冰雪的味道。又一次他在楼梯口和她擦身而过,绵延而过的味道让他如同电击。从此以后他每天有空就往那家酒吧跑,即使什么也不点只为了看她走过去。 陈弧在心里称她为苏苏。 苏苏,今天我又在酒吧看见你了。你看上去比昨天要憔悴,是熬夜了吗?我妈说熬夜对身体不好,请你多注意休息。如果你病了我会很难受。有一次你被酒保的盘子碰到了手都没有说话,但是我看见你的手腕都肿起来了。对方的态度很不好,他下班后我在巷子里摸黑打了他一顿。希望这样能给你出气。 苏苏,女孩子一个月出现在酒吧二十九次不太好吧?如果你不是酒吧的幕后老板,就是在这里的工作人员。但我在后台和前台看了很多次,哪一天都没看到你。懂行的女同学看了你的衣服说那个牌子很特别,整个市里只有一家专柜有卖的。我想攒点钱送你一件衣服当生日礼物。 苏苏,你今天对我笑了。你的钱包掉在地上,我装作恰好路过帮你捡了起来,你没有说话,但是我知道你肯定看见我了。我看起来像在酒吧兼职的高中生,真的很幼稚吧? 后来的陈弧才发现她的每次光顾和酒吧的地下营生有着必不可分的联系,他送货的上线就在酒吧里有长期包厢,但那些人每次遇见她都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苏小姐。那种气势就像电视剧里有钱人家的大小家回家的场面一样。陈弧感到了说不清的敬畏和疏离感。 他向所有可能知道她身份的人打听,给酒吧里她说过话的人一只中华,然后问起装作无意的提起姓苏的女孩。烟雾袅袅的时候他往往会在那些人的眼里看到鄙视感。整个酒吧都好像默默地保守着什么秘密,和苏苏有关。 陈弧的钱还没攒够,就出了事情。他在上线给他的东西了克扣了一点,那些粉末都装在密封的塑料袋里,每次他用针孔吸出一点再用蜡封上,神不知鬼不觉从来没人能发现过。h市的地下买主很多,即使一小包东西也能卖出不错的价钱。为了安全他每次都只取一点点,但那次他手抖了一下,针孔里的粉末洒在了空气里,像是乱飞的面粉。小包里的粉末少了五克左右。 他当然不能牺牲以前的收益再补回去那些重量,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去交货。一次就出了事,那帮人脑子抽风拿了专门的天平和砝码,结果马上就称出了问题。对方揪着他的领子问怎么回事,陈弧一个过肩摔把他摔倒在地上,没命的跑了出来。 他小学练过跆拳道,但是再娴熟的武术也不能以一当十。陈弧浑浑噩噩的跑回了家,先想到的是离开h市。但是跑路是一件大事,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策划就被人找上了门。 肚子里传来饥饿的声音,像有一把火在烧。他越来越后悔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比如鼓起勇气去表白,比如和他爸彻底翻脸,比如有一个自己能控制的人生。他的人生从母亲跳进奔流的水里那一刻就划上了自由的休止符,此后无论怎么挣扎也还是徒劳。 要和苏苏说再见了,他还没攒够一件衣服的钱。那家专柜里有件裙子是夏季的新款,衣料上绘制了成百只蝴蝶,钱存在他的卡里还没有取出来。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那个每天看见自己的傻小子哪里去了,或者她根本就没注意过自己。 毕竟灰头土脸的陈弧对于别人来说,也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存在。 仓库的门铿锵一声打开了。 那把铁锁很重,落在地上的声响跟砸碎东西差不多。陈弧听见有人推开门的声音,眼皮感受到巨大覆盖在地上的影子。还有早晨的熹微的阳光。 然后那个影子说话了,“东西在哪儿?” 对方的手里还握着一把铁钳,能把车锁轻易钳断的那种。 这个世界早就疯狂了,秩序被打破,动乱被唤醒。每天都有人研究着怎么破坏规章制度,重建起来的道德对他们来说毫无约束力,就像因果报应压根唤不醒无神论自然主义的那些人的心一样。 某些对某些,全是徒劳。 孙莎莎第二天一早就和唐允走进了咖啡厅。孙莎莎戴着墨镜盛气凌人,身上全都是专柜堆叠出来新款。而唐允跟在后面,像是公主的跟班。 对着前台愣了三秒钟,孙莎莎把墨镜摘下来,“我昨天把我的手表丢在这里了,我要看你们的录像。” 于是为了那块孙莎莎丢失的并不存在的百达翡丽,整个咖啡厅都鸡飞狗跳。保洁员和负责包厢的侍应生被诚惶诚恐的叫上来,问那块手表的下落。得到的回答全都是否定的。 当然没有,孙莎莎唯一的一块百达翡丽好好的放在首饰盒里,出了重大场合外都不会多带一下。 但是虚构情节这种事就是有用,作用在于让咖啡厅意识到了事态的重要性。价值将近一百万的的奢侈品手表,他们一个月的收入也赔不起。 孙莎莎手一挥,“那我得看看你们的录像,总得知道是谁把我的表拿走了吧。” 值班经理满头大汗,但是小公主又没有提出别的要求,但看录像这一条肯定是要满足的。于是毕恭毕敬把录像带拿回来,又给她演示了该怎么操作和播放。 两个人把值班经理打发走,在办公室里开始向前翻。时间倒退到孙莎莎撞到她之前,栽倒退到孙莎莎进门之前,再倒退。终于看清了孙莎莎说的上线的场景。 那就是个普通男人,扎进人海里十个里面有九个的普遍长相。俗称大众脸。在孙莎莎进门之前十五分钟左右进包厢。唐允左看右看,还是没能看到这个男人有什么和黑道势力以及毒贩子之间的特别联系。 她盯着楼道的监控,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男人走下楼梯,迎面碰上了上楼的苏妍。 苏妍? 两个人并未有太多的交集,只是擦身而过。但唐允看了一眼冷汗就下来。那个画面从细节上经不起推敲,苏妍很明显的冲对方颔首,是在打招呼。即使那个角度太刁钻了,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与此同时男人的手臂轻轻刮了一下苏妍的包。 这太不正常了,如果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迎面走过,成年男女,肯定都会避免自己碰到对方。尤其是女性在触碰的方面上有绝对的洁癖,可能有人碰到自己的包都会怨声载道。但是苏妍的反应太正常了,正常就不像有任何嫌恶之情。 第七十二章 强迫性住院 第七十二章强迫性住院 要么这两个人以前就认识,可认识的反应不应该是当面打个招呼么? 那种隐蔽而带有回味的颔首,简直就是在无形之中宣示着什么。 要么就是她神经过于敏感,要么就是苏妍和毒贩有牵扯,搞不好是直接关系。 她倒抽一口凉气,自己好像又被卷起麻烦里面了。 问题是邵凛空知不知道这件事,他的情人私下里和毒贩有来往,去搅黄邵峻琪的相亲场子之前还不漏痕迹的和对方打了个招呼。怎么想怎么细思极恐。 孙莎莎看出了她脸色的异样,“唐允姐,你怎么了?” 唐允指指录像带里的苏妍,“这个人你认识吗?” 孙莎莎使劲的瞪大眼睛去看,“这个人,我好像在陈弧的手机看见过。” 男生的手机里存着某个异性的照片,如果不是波多野结衣苍井空之流,那就是倾慕对象。但孙莎莎并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在她的眼里那就是张存在陈弧手机里的照片,如果不是唐允的提起,她的脑回路就还在“偶然”“凑巧”之类的词上打转。 唐允再次深呼吸,竭力不让自己晕过去。 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真是把她的脑袋搅昏了,陈弧暗恋苏妍,苏妍和毒贩有来往,陈弧又在私下帮团伙运私货牟利....所以说不定她去求求苏妍没准有用? 可这样跟把犯罪的帽子扣在人家脑袋上有什么区别,苏妍但凡是个有点智商的正常人,也不会承认自己的猜测,不指着她脑门大骂就不错了。她看了一眼唬愣的孙莎莎,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告诉她的好。万一孙莎莎想不开闹到苏妍门上去,这件事就难以收场了。 事情又陷入到两难的境地,这条线索又断了。 孙莎莎又试图去查那辆旧夏利的车牌号,没结果,套牌。犯罪分子也不是小白花,不会平白的留下破绽给人钻的。 唐允还想提醒她查街道的录像,手机忽然叮铃铃响了。 邵凛空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你去哪儿了?就这么把我扔在医院里,确定是我的亲妈和亲老婆吗?” 他把被子掀开,也不知道是护士恶作剧还是唐允的脑筋不转弯,大夏天居然给他盖了冬天的厚被子。邵凛空是被生生热醒的,那股暴躁的气息隔着电话都能听见。“你又在外面瞎晃什么,赶紧回来!” 邵凛空的吼声把给他拔针的护士吓了一跳,一下没能拔出来。针头又挂在血管里,邵凛空疼的“哎呦”一声。 护士紧张的把手一松,邵凛空的血管里就冒出一小股喷泉来。针头里的压力太大,愣生生搞成血崩了。血迹溅的雪白的护士服上和被子上到处都是,跟杀人现场一样。 邵凛空瞪了她一眼,小护士玩命的跑了。连止血的棉花球都掉到了地上,跟躲避追杀一样。 也不知道医疗工作者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针头戳的可是血管。他忿忿的握着棉花球止血,这他妈简直分分钟要草菅人命啊。 唐允拿着新买的早饭冲到医院里,正值上班的早高峰,她做的出租车堵在路上。光是看见往上涨的数字就心惊肉跳,干脆自己在路上下来步行回医院。邵凛空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还嚷嚷着要吃早饭。她诚惶诚恐的选了几种有代表性的早餐,麦当劳的咖啡芝士夹心汉堡,早点摊的豆浆油条,还有拉面店里新出的热气腾腾的拉面。提着好几个袋子进了医院,越过无数排队叫号和拿着脸盆牙刷去洗脸的病人,乘电梯到了楼上。 邵凛空住的特别加护病房,虽然中暑真的没什么好加护的,她理解为有钱人就爱瞎搞。光是住院费一天就得上四位数,中暑还好谁。万一哪天得了慢性病要慢慢治疗呢?简直就是不动声色的烧钱。再说特护病房和普通病房用的药都差不多,医院也并不会因此搬一个纯金打造的病床来。在她的眼里就是浪费资源而已。 热腾腾的香气在电梯中间散开,唐允小心的护着三个袋子,假装没闻到里面的味道,热烈的气息刺激着她的胃口,仿佛在不停的说“吃我啊”“吃我啊”。 唐允用手把早餐捂住,假装她忘了自己没吃早饭这回事。 邵凛空中暑的迹象还没完全过去,喝了三杯水,对于唐允精心挑选出来的代表作没有任何好感。天气实在是太热,早上刚刚十点钟太阳就有晒到头顶的迹象,外面的光线是能闪花人眼的白色,即使空调再怎么努力的转动,也还是让人毫无生机。 “我睡了多久了?你去干嘛了?为什么连个陪床的人都没有?”邵凛空气势汹汹的抛出三个问题,看上去就像街边抓着男孩问“你到底爱不爱我”的歇斯底里的小女生。 她一时语塞,“呃....这个,大概九个多小时。” 邵凛空手里的勺子敲到桌子上,“家里的人呢?” 邵公子依然对于没人陪床这事耿耿于怀,唐允也不好意思说你妈只看了你一眼就走了,你可能根本不是亲生的。斟酌完字句之后说,“江阿姨有事出去了。” 邵凛空把饭菜一把推开,“不吃了。” 这种异常的反应让她有点担心对方是不是被中暑烧坏了脑子,一夜之间回到了撒娇孩童的时代。她鬼鬼祟祟的探过头来,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几啊?” “你的手。” “我说数字?” “你的一只手。”邵峻琪冷眼看着她,“你再晃,我就让医生给你拿手术刀切掉。不知道病人不能过度用脑吗?” 她老老实实噤声了。邵凛空躺回到床上,“快去给我办出院手续,立刻,马上。” 他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又烦躁的摔到床上。“算了不用了。” 唐允看着他刚被打了鸡血瞬间又被泼冷水的样子,不由好奇是谁给他发了短信。 邵凛空的手机啪叽落在她手里,对方甩的毫无预兆,幸亏她速度快心惊胆战的接住了。“给我充上电,另外去家里把我的游戏机和电脑全都搬来,我要多住一阵子。” 唐允低头扫了一眼,屏幕还没有暗下去,上面停留在短信的阅读界面。 “尊敬的邵先生您好:美貌才华兼具的江秘书提醒您,我已联系医院将您的住院日期延长到三天。请注意休养身体,多多挨几针非常有利于您的病情发展呦! ps:医院方面我已经关照好了,不满三天的是绝对不会让你出院的。另外隔壁是精神病院,你可以翻墙试试。”后面是一个愤怒的牛头,鼻孔还往外喷着气。 江美香还是挺在乎她儿子的。 江美香编辑完短信靠着车窗外发呆,邵力伟和董淑含准备收养一个孩子。正在征询她的意见,是从家庭贫困的人家直接过继一个还是从孤儿院里挑。后者难度低,但是前者更可靠一些。 征求她意见的无非是邵力伟,董淑含未必有那个心思和她打交道。要收养一个孩子就意味着财产的变更和亲情的转移。从普通人家过继的孩子怕心思不一,最后还是心里偏向于亲生父母。而孤儿院的孩子又避免不了各种问题,心理上的性格上的,因为被家庭抛弃造成的孤僻性格也是难题。这对夫妻已经步入中年,不想再为了抚育孩子耗费巨大的精力。 她想了想,还是提醒对方谨慎思考。并答应他会在孤儿院里留意一下不错的人选。 车子驶过转弯的街道,她在窗边看到了熟悉的人影。不由皱眉道。“那是倪正声的助手吧?” 司机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海明站在街道边。身边还站了一个人,手里撑着遮阳伞,面目模糊,隐没在树边的阴影里。 “每次碰到他们就没好事。”江美香低声咒骂了一句。 苏妍站在树下,墨镜遮住了一半以上的脸,仍旧遮不住脸上的肿痕。江美香故意让她难堪,所以下手的时候格外不留情。右脸颊明显比左脸高出一点,用再好的粉底也遮不住。“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海明笑笑,“你还是回去吧,苏小姐。脸上的伤没三四天好不了,在这期间还是不要出门了。” 明明海明和倪正声年纪差不多大,待人接物也极尽温和,所有的人都认为倪正声有一个好脾气的管家。但苏妍认为不是这样。 有时候事实比能见到的要复杂多了。 她从那些话里听出了掩饰不住的鄙夷,根本不像是好心的建议之类的。“倪总是这么说的?” “是我这么说的。”海明冲她点下头,“何必深究呢苏小姐,你我都是为人办事,有些本分还是要守的。” 苏妍把遮阳伞收起来,低声快速的说了一句话。海明没有仔细听,但是确定她是在骂人。 不论是在骂弃她于不顾的倪正声还是自己,她都露出了真正焦急而惊惶的一面。就像昆虫露出了自己柔软的背部,所有的甲壳就都成了装饰。对着别人袒露出心脏的时候迎接的不是倾心相对,而是伸头一刀。 第七十三章 愚者孙莎莎 第七十三章愚者孙莎莎 孙莎莎凌晨时分从陈弧常去的酒吧里出来,什么都没有问到。 每个人都像事先做好了准备一样闭口不言。整齐的像是有人给他们串过了口供。 你认识陈弧吗。不认识。 陈弧认识吗。不认识。 陈弧以前常来这里....不认识。 所有人都这么一致的回答他,愈发让她怀疑陈弧是被秘密处理了。每个人都是一张冷漠脸,好像这件事根本与他们不相关。他们也根本不关心是不是死了个人,这个人还是酒吧的常客。 陈弧的存在感被抹除了。 这个还差一年毕业的小姑娘立马就承受不住了,从酒吧出来后就站在路边大哭痛哭。她拿出手机想给认识的人打电话,翻来覆去也只找到阿杰的电话号码。 阿杰很快就接了电话,好奇是谁惹得小公主发了这么大脾气。孙莎莎泣不成声的从她跟着陈弧到老式小区开始讲,讲到陈弧被带走,她去代替陈弧做交易,但是对方没有放人。整整两天过去了毫无音讯,也就意味着陈弧很可能死了。 孙莎莎抽抽噎噎的讲,她的逻辑不连贯,整件事情都陈述的支离破碎。她太需要宣泄了,连续三天的压力把她整疯了。她开始埋怨陈弧,埋怨自己,甚至埋怨所有人。她捂着自己的头哭的死去活来,旁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宿醉吐了。 阿杰的声音就沉默了。“莎莎,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嘛?” “我今天下午还看见他,就在你说的老式小区。我们还说了几句话,他说以后不会再做乐队了,我以为你没能挽留住他....” 孙莎莎从路边猛然站起来,因为血液倒流立刻就一阵晕眩。“你说什么,陈弧他...回家了?” ——苏妍抽着烟打电话,“把那个小男孩放了吧,区区几克东西没必要搞出人命,实在不行就记在我的账上好了。”她把烟头按到烟灰缸里,整个桌子上都是一模一样的烟头。堆叠的白花花一片,灰烬满桌都是。 她的所有存货全都抽光了,以前的现在的,从前觉得存烟是个无足轻重的事情,现在看来却很有必要。她吐出一口烟,肺里都是冷冽的薄荷味道。 陈弧不可置信的站起来,背后的人低声抱怨着,“要不是苏妍姐保你....” “你早就没命了。” 手上还带着麻绳勒出的伤痕,手腕隐隐作痛。他浑身都乏力,每个细胞都用力的散发出痛楚来,门推开后是满眼炫目的阳光,温度炙烤的人发热。 扑鼻的热浪席卷了陈弧,他的眼睛里沁出泪水。 他没想到苏妍就是苏苏之类的问题,也没有想有人保他代表了什么含义,他在那一刻只是认识到了自由的可贵,生命被放在天平上称置的过程,仅此而已。 ——苏苏,有时候我想到爱你的问题。爱不是什么忍耐和持久,爱是如果你历经了所有的激烈和从容,压迫和威逼。在见证完丑恶之后你仍未对爱情失去信心,仍然渴望着它的来临,心中仍然柔软芬芳。那才是爱。 孙莎莎花了大劲头在路上拦一辆出租车,深夜本来没几辆出租车在运行,尤其是酒吧前的女孩子更不容易拦到。她心急如焚的跳进一个刚加完夜班的白领车里,甩出一沓钞票。“到城北居民区,快点!” 女白领睡眼惺忪,她熬夜熬得精神快涣散了,因此对那一摞粉红色的人民币十秒钟后才回过神来。孙莎莎捏了一把她的胳膊,女白领飞快的启动了车子。 一个小时后,孙莎莎上升不接下气的从一辆白色江淮车车上跳下来。阿杰站在路边,只见她一路小跑奔过来。“陈弧家在哪儿?” 手机在地上疯狂的震动着,陈弧拿着打火机,耐心的把那些情书一张张点燃,然后冲进下水道。纸片燃烧后形成的碎片犹如蝴蝶振翅欲飞,短暂的飘飞过后就都沉进了水里,心不甘情不愿的化为一堆湿纸。 陈弧的卧室前挂着一张大大的白纸,上面写着“对不起”。 “陈弧,你开门哪!”她用力的擂着门,泪水把眼线都冲刷的一道一道。“让我看你一眼!” 好像费了多大的力气,用了多大的幻想,还是在计划未来的时候多么用心细致。但是南极的企鹅永远也不能试图够到赤道的蝴蝶。光是纬度就差的够远了,何况还差着一个世界。 在那个不知名的世界里暗恋永远也不能成功,手和手永远牵不到一起,看着别人走远都是莫大的勇气,因为背对着的时候可能要更用力一些。 孙莎莎拍门板拍的累了,她的泪水就像毫无止境的水龙头,拧开来就是哗啦啦的怨念。“你这个傻x。” 我以为会恨你一辈子。 绝对会,绝对。 唐允在邵凛空的卧室里摸索,对照着清单上的东西一样样核对好,然后给他拿到医院去。 老实说她搞不懂为什么住三天的院还要大肆周章的搬家,只是七十二个小时而已,邵凛空的清单上包括了游戏机和笔记本电脑以及等等匪夷所思的东西。让人怀疑他不是去住院,就是趁着时机去休假而已。 邵凛空热衷于把任何地方都变成自己的窝,但是唐允就是那种只要有条被子就能睡过去的人。别说七十二小时了,就算五六天她也能不靠任何电子设备活下去。 她是靠光合作用就能活的植物,邵凛空是充电才能用的平板电脑。 “广角镜头....放在橱柜下层的匣子里。” 唐允手稍微一用力,那个放着镜头的黑匣子哗啦就冲了出来。与之伴随的还有无数的杂志和照片,一起劈头盖脸的涌到地上,动静把她吓了一跳。 唐允束手无策的对着一地厚厚的杂志还有照片,其中一张正面对着她,上面是两个自拍的青年男女。邵凛空比划着剪刀手,似乎来自于另一个次元。苏妍的表情羞涩淡然,好像她经常是这样没有改变过。 他们笑得如此从容,似乎料定了命运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她心虚的把照片收拾好,然后一股脑的摞起来,把东西拿好关上了门。 她只是出去了短短几个小时。邵凛空的病房宛如狂风过境,对方似乎真把这里当成安乐窝了,床上除了被子还有助理临时送过来的书,都是些心灵鸡汤之流。《从你的全世界路边》《我和世界差着一个你》《世界之大,你我如此之远》。让她怀疑是不是那个呆萌的小助理去书店按着关键字选购的。 邵凛空比她想象的要放得开,他拿着一份必胜客外卖来的披萨边吃边看电影。病房里有免费的电影资源,但都过时了好几年。难得他看得津津有味。连给他扎针的护士都缓和了一点,没再像早晨那样被吓走。 唐允看着有她小臂那么粗的点滴瓶不由诧异,“这个还要天天打?” 那瓶子至少有500毫升的剂量,也就是说半升水顺着邵凛空的血管流进身体,这要是坚持不懈的几天打下去,邵凛空的血得稀掉一半,说不定流出来了的都是血水了。 小护士这次没扎错地方,相比早晨硬气了许多。“大夫说了,就得按这个剂量给他打!” 邵凛空嘴里含着披萨仰头去看点滴瓶,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到电影上。“由他去吧,只要不草菅人命,我的态度就是不拒绝的。” 她心虚的坐到旁边,邵凛空一边刷朋友圈一边看电影,似乎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 邵家人都有这种【有事拿来用没事就当空气】的特殊技能,说不清是天赋还是薄情。 她想着想着,一只脚就挨到了门边。“我出去一下。” “干什么?”邵凛空立刻就警惕起来,把电视关掉了。 “盛远有事要开会。”工作上的事情他总管不着了吧。 “今天不到股东例会。” “...孙家有事。”她在脑袋里搜寻着理由,“她家的小女儿.....失恋了!” 她并不知自己的话在几个小时后就变成了现实,“她哭的太厉害,家里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所以我得去...” 邵凛空将信将疑的看着她,“那你去吧,早点回来帮我把游戏机的数据线接上。” 他手背上还插着针管,的确没法去电视机前插数据线。 唐允嗯了一声,拿起包走了出去。 病房外的空气充满了清新感,她大口呼吸着,连来苏水的味道都来者不拒的收进鼻子。她最近也被压迫的太久了,唐允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的放松一下。 一场电影两个小时,回来也应该赶得上吧。 她打开手机,在美团上翻起最近时间段的电影票来。 唐允走后邵凛空把psp的盒子打开,游戏机崭新的像是没开过封。密封的塑胶袋上压了一摞照片,主角全都是他和苏妍,几年前的时光想起来和现在并无不同,那时的天气比现在还要热。 他笑了笑,把那摞照片一股脑的压到盒子下面。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第七十四章 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第七十四章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下午两点的电影,唐允买好了爆米花和可乐,等在排队进场的人群后面。旁边的一对对都是情侣,她只能用假装看不见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一点五十分,观众准时入场。她把票递给检票员,因为脚步太快忘了拿返回的票根。 影片还不算太热场,整个放映厅也不过坐了一半的人。她找了个角落随便坐下来,没到五分钟,有个人坐到了她旁边。 唐允用目光斜了斜,看到了修整良好的西装的一角。 倪正声经常挑各种意想不到的场合出现,她努力培养自己适应这种情况,还是忍不住手抖,连爆米花都差点掉在地上。 在她拿着塑料桶摇摇欲坠的时候,倪正声伸手把那桶爆米花接了过去。 “谢谢...您最近不忙吗?” 唐允有时候很奇怪倪正声为什么会这么有闲心来处理偶遇,他明明应该忙得要死才对,邵氏内部成千上万的事务,还有邵力学的针锋相对。连孙家的事情都要横插一脚,把廖中杰手里的保命符拿了过去。 她喝可乐的嘴停滞了一下,电影出现了开幕的影像。环绕立体的音乐声充斥全场,把人们的议论声和小孩的哭声全屏蔽掉了。 她一时忘记了,那根金笔是能录音的。 能录音也就以为能放音,那不是独一无二不能复制的证据,只要有心人听到了,随便谁都能保存一份。也就是说倪正声很有可能自己私下备份了,再把那支笔邮寄给她的。 所以说,他的目的里还有盛远的一部分? 她的思考瞬间就进入了死局,经历了长达一周的不停地穷尽力气的思考和奔走,她的思维就像僵死的虫子一样,浑身发硬动弹不得。这时候谁再来上一脚,她就会毫无疑问的爆炸了。 倪正声没让她爆炸,盛着爆米花的筒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又稳稳的回到她手里,连一个米花都没少。 “孙家的小女儿又遇上麻烦了?” 她不确定那个“又”是针对孙家的女儿来说还是对于孙莎莎来说,倪正声关心的范围太广泛,就连这种事情也知道。真是奇怪了。 “那件事你不用管,有人去解决了。”倪正声声音里没透出别的意思来,然后马上又岔开了一个话题。“你需不需要一个女朋友?” “啊?”她舌头僵住了,“我要女朋友干什么?” 她脑袋转了三秒,才明白女朋友是说女性朋友。她上大学期间太过于内向,几乎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这样在出门的时候很不好交代。 “还是...不需要吧。”她委婉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倪正声的控制就等于全盘介入。何况她并不想生活里有那种傀儡一样的东西。一个听别人指令行事的闺蜜,友情都像是在任凭别人指挥一样。 倪正声的手段即使能培养出一千张保密的嘴,也肯定不能培养出一个合适的闺蜜来。再说自己在邵家人的印象里就是没有朋友,这时候突然窜出一个女性朋友来不知道会被他们怎么想。 还有江美香,她三番两次的朝自己示好的问题。 影片进行到半场,旁边的助手过来请示。倪正声掏出名片夹,从里面成堆的名片里拿出一张来。“去把这个给她。” 她看着那些写着不同人名字的薄纸片,倪正声把这个当成一种人脉打理。名片夹里不放自己的,全都是别人的自我介绍和联系方式。这样取出来的时候可以随拿随用。 她盯着倪正声的手指,把那些剩下的名片归位。她太爱关注细节了,有时候甚至强迫性的去因为细节放弃整体,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言传身教。倪正声对细节近乎苛刻的程度又完好的体现在她身上,只不过看起来对方是追求完美,而她只是在吹毛求疵。 毕竟段数还是不一样。 她的目光随着倪正声的手指落下,然后看到了倒数第三四张的地方看到一张写着“x妍”的名片。之所以是什么妍也是她的推断,因为字形很像,而图像只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那个人的名字是两个字。 能被倪正声收藏在名片夹的人。 倪正声站起来准备离开,“等等!” 影片里的女主角泪水涟涟的说,“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的生命...” “苏妍和邵凛空的事情你一早就知道?!” “我一直觉得,是你唤醒了我的生命,从重重看不到希望的黑暗里。”她煽情的说。 倪正声动作比她要快,连片衣角都没让她抓到。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知道对不对?”唐允手里的爆米花纷纷落地,女主角开始爆哭,放映厅里的人都沉默了。 “没必要告诉你。”倪正声捊捊衣角,西装又恢复了平整如初的状态。 他们之间的事,他们之间的过去,肯定不是从众人的语言里提炼的那一小段。肯定还有别的,是存在水面之下她所不知道的冰山。 倪正声说,你没必要知道。 她没有知道的必要,在这场关系里就是从头到尾的旁观者。可是不知道真相的自己一直是盲目游动的鱼,在寒冷彻骨的水里连确切的方向都没有。 鱼想游进海里,但是鱼连路都不知道。 男主角抱住了女主角的肩膀,两个人在镜头前热烈的相拥。人们对这种亲热场景见怪不怪,只有零零碎碎几个好事的男生在吹口哨。周围隐隐传来大人训斥小孩的骂声和孩子的哭声。 邵凛空一瓶50的点滴打了三分之二,接到了来自孙莎莎的电话。 “姐夫,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邵凛空冷哼一声,他并没有觉得孙莎莎会把他当姐夫看,所以这个时候也就是在套没来由的近乎。“什么事,我在住院呢。”意思是我在住院,重伤不上火线,小事就尽量别来打扰我了。 何况他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天空,从午后起乌云就在积聚,待会儿可能要下雨了。 邵凛空把电话放下,眼珠一转。问来查房的护士,“有没有办法让点滴流的快点?” 护士点点头,把速度放到了最高。邵凛空立刻就觉得血管要爆炸了,药水以成倍的速度涌入静脉,手背的部分酸痛的没法屈伸。 但这样确实带来了效率,不到十分钟他把针头一拔就翻身站了起来。点滴瓶里还留着浅浅地一层液体,但百分之九十九肯定已经到达他身体了。 只要目的能达到,有人会在意过程是什么样子吗? 他站在医院外打车离开,和走进大门的唐允擦身而过。 大雨轰隆隆如期而至。 唐允走的慢了两步,立刻就被豆大的雨点打得睁不开眼睛。雨实在太大了,不是雨点大而是雨势太猛,顷刻就把花坛里的月季打瘪了一半。她拿着包挡在头顶,同样被淋湿的还有无数和她一起涌入医院的人。人们抱怨这场雨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大厅里顿时成了一片泥泞。携带着泥水的鞋子在地板上猜来猜去,清洁工拿着拖把在一边直叹气。 她挤到电梯前,这个时间里电梯里反倒人少。人们都聚在大厅躲雨了,真正住院的人反而不会出去。她走过特护区干净的地板,鞋子敲出一连串哒哒声。 邵凛空的病房关着门。 她敲了两声,里面毫无回应。开始她以为邵凛空是在里面睡着了,等她推开门后才发现不是,病床上空空如也,连被子都被整整齐齐的叠好了。所有她从邵家带来的东西都堆在床下,遥控器随手丢在桌子上,仿佛主人只是突然心血来潮去出去散了个步。 洗手间没人,走廊没人,她在整层楼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消失的邵凛空。 这么大的雨,他去哪里散步了? 雨点打的玻璃窗啪啪作响,小小的奶茶店里坐满了人。都是来避雨的学生,穿的是附近学校的校服。一帮人讨论着下次校考是什么时候,另一边五六个女生在拿着手机看偶像的演唱会,不时爆发出“欧巴好帅”“好帅”的声音。 孙莎莎厌恶透了这种声音,她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半杯奶茶,不断的朝外面看。这场雨停了她就要请假回家睡个三天三夜,直到神清气爽精神焕发为止。 穿校服和粉色板鞋的女生刚才还在看欧巴,忽然抬起头“咦”了一声。 邵凛空走进了奶茶店,他头发被雨水微微打湿了,但邋遢也遮不住那种特有的侵略能力。几个女生纷纷抬起头看他,然后惊讶的连视频里的长腿欧巴都忘了。 “腿好长。”“一定是当模特的。”“赌五十块,敢不敢去要他号码。”“我也赌,谁去一百。” 邵凛空坐到了孙莎莎对面,孙莎莎把奶茶的吸管抽出来,“噗”一声吐到地上。 有人认出了她,十五中有名的的小太妹孙莎莎,平时总是化浓妆,在乐队当架子鼓手。趾高气昂的跟什么似的。 邵凛空坐下的那一刻就有人“嗤”了一声。“就知道勾搭男人。” 孙莎莎朝着那个女生凶狠的瞪了一眼,对方立马就不出声了。 “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这件事可能会影响到咱们两家的关系。再加上我姐她跑了,说起来是我们家欠了你人情。” 她脸色很难堪,又反复强调道。“要是你不想听,就当我没说过吧。” 孙莎莎鼓起勇气来一连串的把话说完。“你那个堂弟,他认识唐允。我看到他们两个人在车里拉拉扯扯,唐允姐还揪住他领子不放。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她为自己背叛了唐允而深深自责,低着头等邵凛空责备她。然而没等来狂风骤雨,邵凛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没事。” 孙莎莎眼睛瞪大了,“真的没事吗?” “因为我喜欢她,所以没事。” 对面的小姑娘哭的跟团果冻一样,脑袋都伏到了桌子上,肩膀还一耸一耸的。“要是我也认识你这么好的男人就好了.....呜呜....” 邵凛空无辜的耸耸肩,“姑娘,你脑子有病吧。” “你才有病啊。”孙莎莎稀里哗啦的擦着自己的眼泪,她最近哭的次数太多,连泪腺都麻痹了。“连你老婆出轨都不管,你还是个....男人吗。” 中二期女生的脑回路果然与众不同。邵凛空眉毛竖起来,“否则呢,你还觉得武大郎能因为戴绿帽子次数太多变成女人?’ 大雨倾盆而下,慢慢将积郁多日的灰尘冲刷下去,停留在路边的灰尘和扬土借着水分融入大地,就连树叶都短暂的迎来了畅快的呼吸时间。气温因为这场降水有了短暂的降低,可以想见接下来的市里会相当凉爽。 送走了孙莎莎以后邵凛空走出门,与此同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好,是邵凛空先生吗?” “我们是市立缉毒署,有人举报你吸毒藏毒...能配合我们做个检查吗?” 路边柳树上的水滴坠落,砸在他的脸上。 他深呼吸了一下,“可以,什么时候?” 唐允等了很久,她快躺在邵凛空的病床上睡着了。一个电话叫醒了她,把她从不情愿的美梦里拉了回来。 “喂?” 她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不可能吧?” 邵凛空会吸毒?这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在她的理解里吸毒者都是面色萎靡不振而且瞳孔缩小的典型形象。邵凛空哪里和吸毒沾边? 她努力的回忆最近的情况,对方没有食欲减退,发热的情况也没有....神志不清更是天方夜谭,他昨天中暑前还在开车呢,思维也没有问题。那些人从哪里得出来邵凛空会吸毒的结论的? 邵凛空挽起袖子对坐在他面前的法医笑了一下,“可能是弄错了吧,我也不知道。” 他的样子看起来太清白,和那些打着哈欠来做测试的吸毒者有着本质的不同,法医也放下了戒备。“没关系,检查过程很细致。不会错怪好人的。” 他盯着法医白色的袖子,“我有点晕血,能不能闭上眼?” 这种要求合情合理,当然谁也不能拒绝他。“当然可以。” 测试用的针头比点滴用的常规枕头稍微粗一些,但是金属的部分更为细致,刺破血管的时候也更为容易。温热的血涌了出来,跌进小小的试剂瓶里。 法医见惯了这类场面,有些来做测试的人不停反抗,最后在家人的威逼下才抽了血。有类人不能看到自己的血,有些人会疼的呻吟和颤抖,好像抽得不是血而是命一样。但邵凛空只是盯着盛有自己血的瓶子若有所思。“啊,没什么,我之前中暑输了好几天液。还以为出来的血会稀一些呢。” 瓶子里的血凝聚成海棠般的艳丽红色,法医笑了笑,“不会对血稀释的,就像水喝多了也不能变成血一样。人的造血功能是有限的,对血液的要求也更严厉细致。”那些造血干细胞千辛万苦才能聚成的血液,当然不会轻易的让水分之类的夺取自己的地位。 邵凛空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喔,那谢谢您了。” 江美香接到来自唐允的电话,那边语气急切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吸毒贩毒?” 江美香忍不住笑了出来,“没事,估计哪个人在跟他恶作剧吧。凛空不能看到自己的血被抽,逢抽必晕。可能又有人闲着没事要整他了。” 缉毒中心的检查就是抽血验阴阳属性,无论邵凛空愿不愿意,他都得去走一遭。 她脸上浮现夸张的表情,“我自己的孩子还不清楚吗?别说贩毒,吸毒要抓到戒毒所去呆两三个月,他都没那个胆子。不会的,你就放心吧。“ 江美香把电话放下,表情又恢复正常。然后缓缓地,犹如瓷片崩裂一样慢慢出现了缺口。她狠狠的拨通了丈夫的电话,语气让邵力学都吃了一惊。江美香温和的太久,几乎让人想不起她充满爪牙的时候。 “有人举报凛空吸毒。”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几乎把自己的力气都用光了。 “到底是谁干的!” 第七十五章 这是个用生命来泡妞的人 第七十五章这是个用生命来泡妞的人 如果把地狱当成一个名词来解释,那应该来形容至关痛苦、极尽残忍,是在人的耐受峰值到达顶点后仍然不会停止的越界现象。简单来形容,那就是说人们通常爱把最难以忍受的时候称之为“地狱”。 把地狱放在现实生活里,则是有无数人在真真切切承受着极致的痛苦。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痛苦,可能来自于日常生活的不顺心,病痛的不断来访,再或者是哪一瞬间,噩运躲在墙角后冲你微笑了一下,于是地狱之门开启了。 唐允浑身发抖,她觉得身上一会儿冷的像是误开了冰箱门偷吃冰棍的小孩子,一会儿又突然像是走在夏天炎热而且毫无遮挡的阳光下,两种感觉交替着折磨她,短短一程路走下来她几乎要扶着墙才能不让自己跌倒。 只有一百米,也许才五十米。然而那种艰难程度并不比跑完一个五千米简单,唐允小口喘着气,心脏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此刻很想给缉毒署的宣传人员塞个窜天猴,那些照片和文字都太过于逼真,看着比恐怖片还毛骨悚然。而这个市立部门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脑子抽风的原因,在整个走廊里都摆满了各种有关吸毒的普及资料,也就是说她从进门开始看到的就是印刷清晰的吸毒者照片,神色萎靡犹如骷髅,结结实实给了她会心一击。 到底是特么谁想出来的! 当然那还不是最可怕的,随后当她想快步走开的时候,立刻发现前面还有别的内容,而且相对于之前的放大吸毒者照片还有冲击力,比如这种“初次吸毒时,感觉并不舒服,甚至十分难受,可有头晕、恶心、呕吐、心烦意乱等症状”,再比如逼真的海洛因和大麻照片,那些白色的或者黄色的混浊晶体图片看的她双腿发抖,不由怀疑这些东西到底旨在劝人回归正途还是通过恐吓的方式直接让人改邪归正。 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考虑正常人的承受能力的。 四周都是凉幽幽的,不知道是雨刚停还是整栋建筑的设计问题。整个走廊里没有一丝风,冰冷的空气随着人的走动附在皮肤上,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很快就营造出了宛如鬼片的效果。唐允搂着自己胳膊,然后刷刷往前跑。很快就发现除了自己好像没有其他人,周围的办公室都大门紧闭,如果不是成员集体下乡劳动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她又走错路了。 缉毒署的办公楼在接近市郊的一座九十年代的房子里,相比起市中心的豪华政府大楼清廉的就像水池子里的荷花。据说是因为政府部门分配大楼的时候统计失误,没给这个编外的机构留足地方。也有小道消息说是因为缉毒署怨气太重,常年都是阴森森的,不利于风水,于是被政府亲娘一脚踹出来了。 但是此刻她宁愿自己是走在市中心的小路上而不是缉毒署的恐怖走廊,这种九十年代旧式建筑的梗和《一双绣花鞋》之类的设定不要太像,特点就是让她分分钟都想夺路而逃。 在这种地方戒毒的话,真的不如去坐监狱了。她瞥了一眼墙角里生的青苔,听说监狱里会给犯人安排望风时间,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其实就算发现了吸毒也没什么,她安慰自己。吸毒在富二代的圈子里不算少见,放在国外就算十几岁的青少年都有可能抽过大麻。国家在定法律量刑的时候没有把毒瘾算在内,因此吸毒只能算道德问题,发现的后果可能就是送去矫正,跟少年犯被送进少管所的性质一样。但是两种情况例外。 一是持有大量毒品,也就是所说的藏毒。她摇摇头,既然邵家人都没能发现自己儿子吸毒,那至少不会到在家里随手找出一包白粉来的地步。邵凛空智商也不会这么低,贩卖毒品就更不可能了,他不缺钱。 甚至她真的有点相信这是某个人的恶作剧,因为无论怎么看那个男人也不像吸过毒。无论是从外表判断还是以她对这个人的了解。可以说邵凛空就算熬几个夜都不会出现一个黑眼圈,而吸毒的首要副作用就是摧毁一个人的体质,不说熬夜,就算是出门散步也会让他们轻易失去精神,瞳孔涣散,然后变得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差距。 她靠在墙边微微出神,手机忽然疯狂的响起来。 唐允如临大敌的把电话接起来,“我....我已经到了!” 邵凛空一边对着做检验的女助手微笑,一边淡定的说,“那你是半路把鞋跟折了还是突然发现中风需要截肢,从门口进来最多也就两分钟的路,你在吃屎么唐允?” 女助手端着试管的手都快拿不稳了,检验室和外面隔着一层玻璃,也就是说她听不见邵凛空在说什么,在她看去就是一个长相出奇帅的男人在望着她,目光温柔的能掐出水来还顺带能拧个抹布。 邵凛空说,“我觉得你还是去吃翔吧唐允,你的脑子肯定被驴踢过,还是那种驴蹄子在上你脑袋在下的体位。” 女助手红着脸把新鲜血液滴到玻璃板上,邵凛空的目光投过来,她拿着滴管的手晃了晃,差点把血清甩飞。 邵凛空接着礼貌性微笑,然后对手机那边的人说。“你最好赶紧找到路,要不你今天就在大楼里过夜吧....哦那倒不是,怪蜀黍什么的我不知道,但是据说这里有不少吸毒者的冤魂在晃荡,找不到替身不好投胎呢。” 那边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嚎叫,女助手羞涩的抬起头,看到的就是邵凛空把手机扔到桌子上,然后继续充满爱意的注视着她。 其实女助手理解的可能有点不到位,因为她没注意检验室那层窗户上摆了一个小盆栽,红红的叶子煞是好看。邵凛空只是在估计如果把她钓到手然后顺来那个盆栽的几率有多大。 如众人所见,邵凛空是个用生命来泡妞的人。 测试结果出来的很快,除了现代科技进步的太快的原因以外,还加上那个负责检验的女助手被邵凛空迷的七荤八素的原因。因此阴阳性反应一出来她连报告都没来得及打,直接一溜烟拉开门跑出去郑重其事的对邵凛空说“没有问题!” 邵凛空看着她,女助手红着脸小声说,“结果是阴性,你没有问题!” 在她看来这么干净得体气质超群,男性荷尔蒙挥发的到处都是的男人,就连吃颗糖都比其他男人抽烟要迷人的多。当然跟那些衣衫褴褛面貌猥琐的吸毒者不一样。所以结果一出来她就迫不及待的告诉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问题呢? 邵凛空和煦的看着她,“谢谢,你真漂亮。” 于是唐允等唐允七拐八绕找到那间检验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捧着一盆红色枝叶的盆栽,被邵凛空逗得咯咯直笑,说是花枝乱颤也不为过。 “扑通”,她一个动作不稳把包拍到了门上。在场的两个人迅速朝她看过来,邵凛空露出犹如被抓奸的神情。“老婆?” 她刚在楼层里狂奔了至少一公里,此刻上声不接下气。只是指着他不停地“你...”“你...” 她想说你检查结果怎么样,结果邵凛空窜起来就抱住了她,“你不要生气!影响到孩子怎么办!” 女助手的下巴卡啦就掉了下来,孩子? 唐允一脸懵逼,邵凛空一脸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来的,路这么远天气还这么热....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一把攮起唐允就往门外送,“现在赶紧去医院!不好意思啊医生,我得送我太太到医院去检查,她身体不好....” 女助手捧着那盆凤尾红,顿时人生寂寞飘零如大雪崩。唐允一只脚被推出门外时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喊了一声“那检查报告怎么办呀!” “邮到我家吧!” 等两个人走出大概五米的距离,确定风中凌乱的女医生看不到他们俩了。邵凛空直接一巴掌把唐允拍在了墙上,变脸之快仿佛之前的柔情男人都是他装出来的。 当然他也真是装出来的。如果非要给邵凛空这类人下个定义的话,那肯定就是人生如戏了。夸张点儿说,那就是他无时无刻都想把自己想象成偶像剧的男一号,梦想全世界的聚光灯都打在他身上。 否则真的不能解释他那浮夸的演技,比马景涛的咆哮也就好那么一点。 唐允揉着肩膀,一张脸完全成了痛经患者。邵凛空的脸唠叨她完全没有听进去,无非是埋怨她来晚了,“在最需要陪伴的时候让我孤身一人”之类的煽情台词。妈个鸡这种人也会觉得孤独需要陪伴?他就算去了精神病院也能泡到最漂亮的女护士然后度过下半生吧。唐允怒瞪了他两眼,完全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邵凛空大概并没完整get到她的怒点,言简意赅的形容了一下自己是怎么踏进缉毒署的经过,然后感慨了一下明明是个正式的办公部门为什么设施如此差劲抽血的时候针管粗的像南美大蜘蛛的亚腿看起来完全是给母猪接种的那种针筒等等。当然他的吐槽并没有结束,因为他喷的正欢的时候唐允拉了拉他袖子,小声地说“你妈说你晕血。” 第七十六章 你妈逼你去看医生了吗 第七十六章你妈逼你去看医生了吗 起初唐允想表达的可能是【为什么你晕血还敢看针头】,但是邵凛空明显会错了意,他把这句当成了一种揭短和挑衅。他拧起眉毛来,看起来就是个面瘫版的吴彦祖。“我晕血怎么了?晕血丢人吗。白种人歧视非洲人的时候把晕血也列入在衡量标准内了吗,我告诉你你们这是在上纲上线我作为一个有尊严的成年男人是不能接受的....” 唐允恨不得上去把他嘴捂上,无奈身高上有差异。只好一直滔滔不绝的听他在辩论,试图把晕血从一个污点变成一个充满人性化和慈爱的闪光点,晕血是充满爱的表现啊,冷血的人看见血才不会动容啊,这正是说明我的内心一点都不残忍啊等等。如果不是她有智商,那么她可能还真信了。 唐允捂着头,开始时她还能勉强听下去,但是邵凛空的话实在太多,简直是口若悬河的开启了小型辩论会。并且正方反方全由他一个人扮演, 她倚着墙,淡淡的说“你妈的意思是你最好接着去住院。” 理由有很多,爱心妈妈关心儿子身体啦,怕儿子恢复不好影响免疫力啦,以及让儿子好好在医院陶冶下情操顺便见下生死离别好促进心理成长啦。唐允很坚信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邵凛空没听清,拨了拨自己头发问“你说什么?” 这下她彻底怒了,“你妈逼你去看医生!” 走廊两边的办公室开始陆续有人出来看热闹,一个个都伸头看着这对貌似是夫妻的人在就某个莫名的问题产生争执。 邵凛空无辜的要死,“哎唐允你有话好好说,干嘛骂人哪。” 唐允抓着自己的头发,“你妈,逼你,去看医生。真的我没骗你。” 一时间那些探出头看热闹的人脸色都有些微妙,看着唐允的眼神类似于看到了活体素材。缉毒署毕竟不是民政局,一年到头也难得看见撕逼打架之类的撕逼大戏,有时候谁家夫妻吵个架都能在办公室之间流传半个月。“美女在缉毒署门口公然对自己老公破口大骂”的段子简直够玩一年的。因此这会儿他们脑补出的都是些不得了的剧情,这男的吸毒被抓老婆恼羞成怒,这男的吸毒顺带偷情被抓老婆恼羞成怒,以及这男的吸毒顺带嫖妓被抓老婆恼羞成怒,等等。 “等等,为什么都是介男的被抓捏?”端着茶缸的中年大汉躲在门后奇怪的问,他刚出去打水回来,结果发现走廊上一对青年男女在争执什么,办公室里的人纷纷猜测是那个长的帅的男的出轨被抓现形了,一个个有鼻子有眼好像亲眼见到了一样。 “哎呀妈,瞧他长那样。不出轨哪能呢,我邻居家舅舅的二女婿,长得和猪八戒一样还找小三呢。”收发员小胡义愤填膺的说,“肯定是被抓了,要不他老婆能这么生气?” “连衬衫都是阿玛尼滴,男人哪一有钱就变坏!”另一个女科员附和道,看着邵凛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些人里她咬字最不清楚,“阿玛尼”的发音听起来和市场上某个酱菜的品牌差不多。听起来就是辽宁铁岭的大屯子风格,录下来能直接去给宋丹丹配音了。 中年大汉挠了挠脑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唐允扯着头发快发疯了,周围办公室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弱智的邵凛空还在试图和她理论 “你好好说话为什么要骂人”的问题。她小声的用商量的语气说“咱们换个地方说行不行?” 邵凛空眉毛一挑,“不行。” 她脸上殷勤的笑容尴尬的凝滞住,随后彻底僵硬。“啊,我突然想起来。临走前江阿姨让我给你捎了句话。” “.....什么话?” 唐允恍然大悟的拍了下脑袋。“我....” “什么?” 她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在心里悄悄比了一个v字。“我忘了。” 然后她迅速转身往前走,“哎呀是什么呢真的想不起来了,江阿姨还说很重要,这可怎么办....” 邵凛空紧走几步追上她,相比起唐允的短腿他有天然优势,几米里的距离就是一个跨步的事情。高中的时候跳远能秒杀一个班的同学,不服不行。 “你想不起来就死定了!”他威胁道。 然后在唐允面前那就是狮子没捊对毛的神情,连发怒都算不上。一个整天卖萌犯傻时不时还间歇发作精神病的猫科动物,即使是炸毛也不能服人。所以根本就没被她放在眼里。 市立医院,晚上五点五十九分。 心理科在快要下班的时候迎来了一位患者。问题是“快要下班”的这个时间卡的极其好,只剩下一分钟。医院六点准时下班,有患者推迟。而心理科这种绩效不高、奖金不高、一天到晚闲的蛋疼的科室只剩下及时下班一点勉强能让人青睐。 然而这个规则被打破了。 叫号的护士有点咬牙切齿,即使那个男患者有点过于好看,咧开嘴笑得时候有点像某个当红的男明星。她看的微微出神,打印的号码纸都握在手里忘了递出去。对下班后要和男友去看电影的事情短暂性失忆了,即使手机还在口袋里嗡嗡响的正欢。 但是好看带给她的冲击力只不到三十秒,当她看到后面气喘吁吁跟过来的唐允之后脸色就像瘪了的气球。 而唐允好巧不巧就是那根扎破气球的针,压根就不识趣。此时还不长眼的戳在气球碎片上一晃一晃的。 “拿着号码,等叫号。”护士没好气的把方形的纸条往男患者手里一拍,如果说这么帅的男人有抑郁症也不是什么问题,她可以充分用自己的博爱和关怀来打动他然后缔造一段佳缘什么的。但是这个男患者身边还有个碍眼的女人,充分的把她带有浪漫的韩剧梦打碎了。护士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抓起手机来噼噼啪啪的回短信,顺便责备男友把电影票买的太早了——非要卡着下班的时间点去买电影票,这下看不成了吧? 邵凛空悻悻的回头看了一眼,整个大厅里就他一个人,连清洁工都下班回家了。这个时候叫号就是纯粹考验他的耐心和毅力。 他看看旁边,又计划开溜。但是他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唐允,此刻正按着江美香发给她的长邮件核对内容,那上面第一行赫然写着“1,去看心理医生。” 而跟在1后面的,还有连串的2345。邵妈开的脑洞让人叹为观止,其中包括“一定要吃顿小笼包缓解心理压力而且不能蘸醋”的条款都有了。 江美香的脑回路很简单,儿子不慎误入了缉毒署那种黑暗恐怖的地方,一定要进行心理疏导好好排解压力,否则形成心理阴影怎么办?这个时候当然需要一个貌美温柔的女医生来为他进行开导和三观的重建,才能让他的宝贝儿子不至于对人生失去希望。万一想不开上了天台,或者开车往山下冲什么的就很尴尬了。 其实....其实也确实很尴尬的,这种尴尬不光涵盖了江美香对儿子的估计失误,把邵凛空想象成了一个半夜惊醒哭着喊妈妈的六岁儿童。还包括“貌美温柔的女医生”这种意淫。怎么说呢,真的是太天真了。 唐允不忍的看了一眼留着络腮胡的心理医生和脸色犹如吞了苍蝇的邵凛空,小心的合上了心理咨询室的门。 “你有啥问题?”医生把邵凛空刚填的病历表翻开,瓮声瓮气的样子让他联想到乡下走街串巷宰猪的屠户。 不过邵凛空思考的点并不在于【明明是土生土长的本市人他到底什么时候见过杀猪的】,而是一瞬间想到了【为什么这家医院的心理科门可罗雀的原因】。全都是因为医生太可怕啊。这犹如鲁智深的络腮胡子,这宽阔的虎背熊腰的身材,还有这粗嗓门....真的是以温柔感化世人的心理医生来的? 邵凛空印象里的心理医生都是秀气的女性形象,说话细声细气,手上连指甲油都不涂的那种。小学时期每学期都会有心理老师给他们上课,用和煦的嗓音教他们如何好好与他人相处,不要学坏。简直就是玛利亚一样还自带圣母光环的形象,当时自己还立志也要去当心理医生帮助他人,拯救像自己一样的失足儿童。为此他还把家里高价买来的游戏机的内存卡给掰掉冲下水道了。 邵凛空倒抽了一口气,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医生嘿嘿一笑,“你看我特别不像心理医生是不?”说话带着宋小宝的风格。 邵凛空讪讪的点头。 医生笑的更羞涩了,拍桌子拍的咚咚作响。“还是这位仁兄有眼光啊,我本来就不是。” 几分钟后,唐允听到里面传来咚咚的声响,紧接着两个人大声交谈起来,听起来跟吵架没区别。 她紧张的把耳朵贴近门板,那个心理医生的形象太诡异,总让人联想起某种以屠杀大型长毛哺乳动物为生的职业。她担心万一没把邵凛空的阴影治好,反而再病上加病怎么办。 然后她听见“哗啦”地一声响,那个粗嗓门的医生大声说,“这尼玛也欺人太甚嘞!” 她紧张的扑在门上,这不会要打起来了吧? 然后又是“咚”的一声响,这下唐允的心脏提了起来。邵凛空被打倒在地上了? 她紧张的去拧门把,手心的汗像是抹了油一样滑,怎么试都打不开。“开门啊看门啊,邵凛空你开下门!” 她拍着门板咣咣作响,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和那个“你有本事抢男人”的某个荧幕红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医院的走廊里空空如也,连个路人都没有。 她眼光一瞄,瞥到了咨询师旁边堆着的扫把和墩布,可能是清洁工下班忘了收走。 三秒钟后,门开了。 邵凛空一脸懵逼的看着对面的唐允,“你....没事吧?” 第七十七章 你想都不要想 第七十七章你想都不要想 “啊.....”她一时语塞,从邵凛空的眼里依稀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一个头发散乱状若疯婆子,并且手里还拿着扫把的诡异造型。极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到隔壁精神科去就诊的。 她立马就把扫把扔出几米外,心虚的否认道“我没事。” 顺着邵凛空身边的门缝看过去,还能看到那个披着白大褂的壮汉笑得合不拢嘴,一边用拳头猛敲桌板。“艾玛太好笑了,哈哈哈哈。”显然两个人刚才相谈甚欢,而落地的东西.....她胃疼的表情定格在地上那只水晶烟灰缸上,这尼玛是愣生生被医生的臂力震掉的吧? 短短几秒内唐允的脸色由白转绿再由绿转黄。她想摆摆手,然而因为动作不熟练手摇晃起来像只拨水的鸭子。“你们,聊得,还挺不错啊,呵呵。” 邵凛空很理解的拍了拍她的肩,“哦,你是看地上太脏了想给医院义务做卫生?” “对!”她口不择言,马上就承认了下来。 然后她得到的是一个迷之笑容,邵凛空一笑起来能去当牙膏广告的男模特。“那你慢慢扫,不要着急,毕竟像你这种脑残的清洁工已经不多见了。” 那扇门又啪叽一声合上了,留下尴尬症犯了的唐允和远方的扫帚默默对视。 啪。 一摞资料被随意拍到价值不菲的跑车座椅上。红色的panamera还是邵凛空的新助理从邵家的地下车库里临时开出来的,据说拉开车库门的时候把那个青涩的小男生吓了一跳,差点把隐形眼镜戴到脑门上去——之所以“据说”的内容如此具体是因为她当时就在当事人旁边,听着邵凛空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指挥着那边的助理“给我把那辆红色的车开过来”,但是不知道是因为红色的车太多还是助理被闪瞎了眼,在豪车之间跌跌撞撞就是没找对那辆邵公子心水的保时捷,气的事主拍案而起“我他娘说的是红色,不是桔红紫红粉红....等等你给我解释清楚老子车库里哪里有粉红车了,老子又不是gay!” 那个在车库门拉开瞬间本来在漫不经心戴美瞳结果一下子被豪车惊到差点戳到头盖骨上的可怜助理憋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的说“是有一辆粉色的,不信我拍照给您看....” 然后半分钟后邵凛空的微信一响,唐允用眼角余光瞥到那上面的照片,险些把嘴里的果汁喷出来。 照片上赫然是一辆粉嫩粉嫩的婴儿车,给两三岁儿童学步用的那种,还自带音乐效果和卡通贴纸,上面是几年前过时的阿童木形象。被随意放在车库的一角里,可能是邵凛空小时候玩过的。 她一时没忍住,拿过纸抽把含在嘴里的果汁吐了出来。然后笑的肚子抽筋,把那只可怜的纸抽拍来拍去。任凭邵凛空在那里怒吼“那是我妈的收藏,你不要动!” 然后这辆邵公子的爱车运过来破费了一番周折,其中包括出车库的时候因为驾驶不当差点刮掉后尾漆,以及因为下班晚高峰堵车在街道上被围观拍照,然后险些被碰瓷,险些停车不当被罚款,险些....总之邵凛空在接受完心理咨询后双手叉腰在预订地点等了很久,才看到那辆自己的跑车颤颤巍巍从远方开来停在他门前。满头大汗的男助理从车里伸出头来,差点被自己的老板给拧掉脖子。“知道寸金难买寸光阴吗?老子在这里等了你足足半个小时!信不信我打死你!” 无辜的耗掉邵大爷30寸金子的小助理哪见过这种架势,还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要就此完蛋了。不过这时候一件飞来横祸拯救了他的生命顺便还保证了他不失业,因为邵凛空越过助理的西装衬衣白色翻领,越过可疑的香水气息和车载音响,看到了副驾驶的座椅上放着一把烧烤。 是的,一把新鲜出炉、刚经由某个带着瓜皮帽的新疆大叔烘制,还精心撒了芝麻和烧烤酱,散发着浓烈的香气的烤翅膀。先不管它是鸡翅膀还是鸭翅膀,重点是那个裹着烤串的塑料袋估计是不堪重负已经被竹签子戳破了,酱色的汤汁正顺着塑料袋源源不断的淌出来。 淌到了手工缝制价格昂贵足够赔掉一个肾的....真皮座椅上。 现场齐齐发出了两声尖叫,一声出自准备拿特色烧烤去讨好女朋友的小助理喉咙里,一声则出自唐允的心里。 她过了很久,害怕却又不敢,想试而从未尝试,以及一直以来都想知道下场的一件事,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终于有个人把邵凛空价值千金的车座椅给弄脏了。 她同情的看着那个手里拿着一把烤翅满地乱窜就是找不到东西来装的男助理,以及他额头上比刚才还要多一百倍的汗珠。可能他马上就会明白今晚的失误是他用一百把烤串也弥补不回来了。 邵凛空狐疑的看了看那把色泽鲜艳香气浓烈足以熏遍整条街的烤翅膀,一把按住了满地乱转的助理。相对起小胳膊小腿的可怜助理他体格健硕臂力惊人,一下把对方的肋骨按断也不是问题。然后他从那把犹如糖葫芦的烤翅里抽出一根,塞进嘴里。 没错,就这么塞进了嘴里。 然后情况就变成了邵凛空大嚼着鸡翅一边安慰恸哭失声的助理,“拿这玩意儿去哄女朋友,亏你想得出来。你怎么不拿两根胡萝卜去喂恐龙呢,女人和恐龙看起来就这么像是吃素的动物吗?你得投其所好,用爱好去打动她们,再用物质给予其引诱,最后用感情才能牢牢束缚住她们的心....” 唐允叼着果汁的吸管,目瞪口呆的看着邵凛空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小山般的粉色绿色礼品盒里拿出一个来。“来小伙子,试试这个。”语气好比引诱未成年人进网吧的猥琐大叔。 她再一看,迪奥的甜心小姐限量礼盒。 唐允生平从没有剧烈的想把自己刚才喝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然后把邵凛空的那张精致的渣脸摁进去好好体会一下人生如戏的冲动。 整整一个后备箱,里面大概不下五十个精致的包裹着磨砂纸或者丝绒的小盒子,里面都是些小玩意儿。当然用邵凛空的话那些都是“小玩意儿”,是随便送出去可以讨女孩欢心的道具,其中包括了小支的香水,施华洛世奇的项链,零钱包,印花手镯,以及某个奢侈品牌的钥匙链。数量之广让她疑心是不是邵凛空去抢劫了精品店,与此同时还拿刀威胁了老板给他免费包装。 助理欢天喜地的捧着那瓶据说是“征服女人的利器”走了,邵凛空则一脸宽慰的把他满手流油的烤翅接过来,顺便问了他烧烤摊的位置。小助理前脚刚走,唐允就被一把拉上车然后疾驰上了环城公路。 “你想去吃烧烤?”她翻着那本顺手从心理科拿出来的宣传页,恰巧翻到络腮胡医生那张,不由条件反射的想起那人一边大笑一边敲桌子的景象,实在是....太有江湖气质了。如果出现在金庸小说里一般都是“大”或者“彪”字开头的那种角色。 然后她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挪到下面那行“毕业于xx大学畜牧专业,因志向改修心理学”,一颗心就更沉得能见底了。 然后唐允恍然大悟的抬起头,“可是日程还没完成....” 邵凛空开着车一个急转弯,她的脸直接撞向了仪表盘。 那张江美香的邮件里还包括吃小笼包不蘸醋的一个重要环节,倒霉的助理,为什么买的不是小笼包而是烤翅呢。她懊悔的跌倒在车座上,后背骨头发出喀嚓喀嚓接近于报废的声音。 邮件的最后还用手画了两颗爱心,歪歪扭扭的两坨红色后面加了一句:请务必在每件事后面打钩,到时候我要查看照片核对细节呦。ps:唐允你来亲自监督,任务完不成你俩暂时都不要回家里。你的房间因为驱白蚁暂时被我锁上门了呦~” 表面上起来就是爱心妈妈对儿子的关怀,实际上却是“不按照我的意思去做你俩都别想回家”的女魔头思维。 唐允欲哭无泪的试图去和邵凛空解释一下自己的处境,毕竟邵公子可以名正言顺的住病号床,她一个身心健康的正常人也不能装病住院啊。江美香还不允许她回家,闭着眼就能想起一个中年女人拿着自家房门钥匙诡异笑的场景。 邵凛空嘴里含着最后一口鸡翅骨,瞬间从霸道总裁风退化成七八岁偷吃邻家红烧肉的熊孩子“你可以睡大街,天桥下基本都有空位。” 她依依不舍的摸着弄坏要赔一个肾的真皮座椅,“我可以睡在车里面吗?” 与之相对回应她的是一个白眼,“你想?” 她连忙点头,虽然自己的梦想不是在宝马里哭,但是在名贵跑车里笑看起来也不那么丢人,哪怕是在里面过一夜呢。 想到这里她满怀希望的看着邵凛空,然后两个人互相凝视了几秒。对方又补上了一句“都,不,要,想。” 第七十八章 吵什么吵 第七十八章吵什么吵 原来还是拒绝的意思。 她看着对面开车的男人合不拢嘴,还是不敢相信对方就这样冷血无情的拒绝了他。用的还是“你想都不要想”这种听起来毫无商量余地的话。 这他妈真的是刚才那个柔情男人?敦敦善诱自己的助理用物质去捆绑女人的心还附赠了一瓶甜心小姐,慷慨的邀请她去某个建筑工地下面搭建的烧烤摊去吃饭。不,也许说是强迫更好一些。因为他的原话是“假如我邀请一个名门千金过来,她说不定还得犹豫下高跟鞋踩到地毯上会不会卡住。但是你就没有这种困扰,唐允,你只要往路边一站,没有人会怀疑你是烧烤摊老板从外地花三万块钱买来的老婆,还是有生育能力的那种。” 她观察了一下后视镜里的自己,除了妆稍微有些花口红有点掉色脸上的粉底还略显油腻之外,没有什么明显的缺陷。但是那种颓败的感觉和城市边缘叫卖西蓝花胡萝卜的大妈有点相似。特别是那双略显浮肿的眼睛,简直就是在脸上写着“今天什么也没卖出去”。 她无地自容的别过头,假装自己不是那根菜筐里被剩的胡萝卜。 心理科宣传单页上的医生笑得极其狂放,配合着深蓝的幕布背景显得说不出的活泼,就好像一只长相凶猛的藏獒傲娇的在你门前撒了尿,而你牵着自家的博美无力反抗的即视感。 她默默合上,打消了要去心理咨询的念头。 从那个不人不鬼的缉毒署走一趟也没能吓到邵凛空,反而看起来更有比从前还活蹦乱跳的架势。表现就是连医院的点滴都不打算打了,直接嚷着要去享受大好春光和快意人生。虽然现在根本没有见鬼的春光,只有无穷无尽的热风和想吹空调的高温。 跑车的制冷系统极其给力,坐在里面有如被冰块包围,分分钟都在提醒车主这一百多万花的值。但是吹了没三分钟副作用就开始出现,唐允捂着脸,鼻子里像是撒了胡椒粉一样的痒,又好像有根羽毛在她鼻尖拂来拂去,就是打不出喷嚏来。 邵凛空则没有这种困扰,他本身就是个移动的电磁炉,扔进煤炉就能火力发电。这点冷风别说把他吹感冒了,连打个喷嚏的级别都不够。唐允抱着纸抽鼻涕眼泪连天,像个犯了烟瘾的中年妇女。 为了缓解这种无言以对的尴尬和自己吸溜鼻涕的声音,她尝试着按了车里的广播按钮,“难题,男题,前列....”吓得她一把又把广播给拍上了。 邵凛空一巴掌把她的手拍掉,“别动我的宝贝车。”转而拿了一张cd塞进去,她看了一眼封面,80年代老上海金曲。 果然有钱人都是有其超凡脱俗以及与众不同的一面,邵公子的品味岂是她们这些凡人能猜得透的。喜欢点怀旧经典根本不算什么,她还看见过开着宝马在音像店排队买专辑的富二代,英文名字她都翻译不出来,据说叫什么保加利亚妖王。 当然以邵凛空的水平喜欢怀旧金曲很正常,因为他听不懂英文。换做几年前的话可能会给泡妞带来极大的障碍,因为有时候你为了彰显品味要带新认识的妞去个交响乐演出之类的,或者人家本身就是名牌大学毕业,喜欢英文话剧和麦克白,这种情况下你连个“hello”不会说真是丢人到死,去西餐厅难道和侍应生说“老子要六分熟的牛排”而不是“lwannaasteak”么。所以文化差异就能决定你撩不到高水平的妹子,只能和中专毕业的小妹们约个晚餐。 但是现在不需要了,因为时代在改变,撩妹的门槛也在降低。从前追求女孩不但得有耐心有礼貌有内涵有爱心,现在只要有钱就行。 对,只要有钱。 市场经济进入中国不光是带来了星巴克阿迪达斯,还顺便暴风一样顺便洗脑了身处这个社会的男男女女的心。便宜了一大群像邵凛空这样没脑子但是握着大把钞票的二世祖,有大把的女孩摩拳擦掌鼓着胸脯往上冲,才不管你会不会英文是不是斯坦福大学毕业有没有学过艺术,我陪你挥洒青春你也不必娶我,送我个包就行。 所以说不会说英文也没必要,因为你可以凭有钱娶到会说英文的老婆,再雇佣一个像唐允这样过六级的憋屈员工。不会弹钢琴拉小提琴更是没关系,买个一克拉的钻戒送给乐团的大提琴手,可以拉她到自己卧室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听,再顺便干点别的。 正所谓浮夸的时代找不到真爱,几年前唐允这种三无姑娘可以成为市面正火的言情小说的女主角,特点是傻,长相一般,只有一颗善良的心。但是会有男人捧着玫瑰动情的对她说虽然你不好看还胖还傻但是我就爱你这种傻劲,我愿意为了你和家族翻脸。具体情节可以参考《那小子真帅》《三年二班恶魔军团》等等。但是放到现在明显就不行了,放在都市言情剧里她可能就是个女三号,没胸没腰没性格,活不过两集就被女主给碾压了。特点是身世悲惨,命运炮灰,基本没有好男人喜欢。 她叹了一口气,cd里叶文倩的声音曲曲折折,“裸奔,裸浪....”她在上初中三年级前一直听不懂《上海滩》唱的什么内容,还以为是革命样板戏,沙家浜阿庆嫂那种类型。毕竟那种婉转的犹如南泥湾的声音和唱腔,除了“爱你恨你,问君知否”两句听得清楚之外别的都不清楚。 邵凛空却听着非常的high,还跟着唱了起来。“似大江一发不收~转千湾,转千滩,化作滔滔一片激流....” 旁边骑着自行车过去的中年妇女怪异的朝着车里看了一眼,可能以为开车的男人犯了癫痫之类的急病。看着唐允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打消了念头,骑着咯吱咯吱作响的自行车和车筐里的芹菜一溜烟跑远了。 邵凛空一脚刹车踩到底,“等等,那小子说的地方在哪儿?” 她这才发现两个人把车开到了市里边缘地带来了,周围都是些建筑工地,堆着钢管和脚手架,远处还能眺望到成群的民房,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倒是有不少民工模样的人提着塑料袋走来走去,都是拉面和茶叶蛋之类的食物,从唐允的角度看过去还能看见一口煮着汤汁的大锅,旁边围了不少人,旁边用白色塑料牌子写了红色四个大字“牛肉板面”。 怎么看都是老城区小吃街的水平,那个小助理是脑子进水了跑这种地方来买烤翅讨好女朋友? 邵凛空把那个带上像瞎子阿炳的墨镜摘下来,此处看了看又缩回车里。“那不一定,据说他女朋友维吾尔族人。” 唐允卡住了舌头,好不容易才把印象里的新疆大叔和维吾尔族画上等号。“维吾尔族不是爱吃羊肉串吗?”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吃羊肉串吃久了不想换个口味。”他把导航仪打开,这时候唐允才尴尬的发现对方一直没开导航。“你认识路?” “不,我都是凭感觉的。” 那个小助理捧着香水去讨好女朋友的时候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他没有清晰的路标意识,因此那个地址不是“xx路xx号”这种明了的能用导航仪或者出租车师傅能解决的问题。而是“你开着车出这条街,右拐上环城公路,开十五分钟然后到第一个路口右拐,下去以后看到有个红色招牌的烧烤摊就是”。 简直有挑战性,唐允擦着汗,这可比侮辱邵凛空是路痴严重多了,这简直等同于直接指着邵凛空的鼻子说他是白痴。关键是对方浑然不觉,还在那里对着导航仪扒来扒去,试图纠正自己的路线错误。 别说路线错误,这尼玛已经严重到左倾必须得武斗去枪毙了啊。她刚才根本就没看路,谁知道拐了几个弯?说不定已经开到邻市了。她冷汗刷刷的往外冒,看着外面那些民工模样的人不自主心生恐惧。“那个....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你急什么...”邵凛空刚回过头,看见副驾驶的窗户外有人在愤怒的敲玻璃,目测大概三四十岁女性,穿着碎花短袖,脸色黑红,是长期劳作和暴晒的结果。 在邵凛空的世界里显然不存在“必须顶着大太阳汗流浃背”的劳作方式,如果有可能就是在三亚海滩上捡贝壳。所以他在摁下车窗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人是防晒霜没抹匀? 唐允还没来得及反应,漫天的唾沫星子就把她给淹没了,语速极快而且夹杂着外面方言,内容可能包含有“断子绝孙”“生孩子没屁眼”等内容,她还没来的及捂上耳朵,几个光着膀子的壮年男人就把车围了起来。 我擦嘞?明目张胆的敲诈?唐允躲过中年妇女的唾沫攻势,转而亮出一副凶狠百倍的神情来。 稳、准、狠,诀窍在于想象别人欠了你三千块钱没有还。然后现在你手里拿着一把刀,很想上去把对方大卸八块的凶猛。 “你们吵什么吵!” 第七十九章 用脚趾头想想也不会 第七十九章用脚趾头想想也不会 中年妇女愣住了,在场的几个男人也愣住了。 但是现实永远不会给人片刻的喘息之机,中年妇女愣了一下,随即恶狠狠地指着地上说“你们撞到人了哦!” 唐允再去看车头,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男孩,趴在地上正流口水,脏兮兮的膝盖上多了一块淤青——一看就是自己碰地上擦的。 毫无水平的碰瓷,毫无动机的起意,毫无道理的围车。总的来说,这是一起很拙劣的敲诈事件。 中年妇女就此不依不饶开了,搂着傻乎乎流鼻涕的男孩大喊自己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居然被不长眼的撞了,以后呆了傻了生活不能自理怎么办。最后目光如炬的盯着邵凛空,开好车的一般是有钱人,更何况还是一辆认不出牌子的好车,几个人瞪着陌生的车标,像是要从里面扣出点金子来。 有钱人胆小怕麻烦,这是共识。 所以在这种一对多的情况下,邵凛空识相点儿的话就该选择乖乖掏钱,不识相的话就是交涉半天然后依然乖乖掏钱。 唐允知趣的选择了沉默,毕竟开车的人不是她,车主更不是她,最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钱,如果可以选择刷卡支付的话她很乐于看这些人捧出pos机来让她签个字。但是这不是购物商场,而且人们了断的时候比较喜欢拿真金白银。所以。 一切难题都留给邵凛空那个呆逼吧。 然而事主正捏着下巴沉思,完全没有理会那个鼻涕横流的男孩和疑似他妈的妇女。 中年妇女一眼瞄到驾驶台上摆着的香水瓶子,看起来有棱有角还蛮剔透的,可能是跑车俱乐部或者中国石化积分的兑换礼品。直接就一边大骂一边朝着香水抓了过来。 唐允顿时哇哇直叫,她人还在车里,因此那只带着皱纹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挥手想要弹开,邵凛空有先见之明的把车窗摁下来,中年妇女讪讪的缩回手,险些被卡在车窗里,脸色更难看了。 唐允犹自浑然不觉的吱哇乱叫,片刻后嘴上多了一团抹布。邵凛空启动车,引擎“嗡”地一声转动起来,保时捷出品的车的独特优点,当然也可能是缺点,噪声极大。大到八百米外就能听见那种嗡嗡的吼声,宛如狮子哮喘还吃错了消炎药。4s店的工作人员说如果婚礼上用这车搞不好会喷新娘礼服一片尾气,然后把婚礼直接弄成现代行为艺术展。 邵凛空不明白那个新娘的想法,但是毫无疑问他对这辆车连带着引擎的噪声爱得深沉,尽管这种心态和那些大街上骑摩托加载低音炮的的小流氓们差不了多少。唯一的差别也就是招摇过市的时候他留下的是帅到掉渣的侧脸,而小流氓们还附赠一溜尾气。 她两下三除五把抹布从自己嘴上摘下来,虽然屏住了呼吸但是喉咙里仍旧是呛人的灰尘味。车子发动起来的动静把几个围着的男人吓了一跳,不多时就让出了一条路来。 相对于没要到钱,还是“碰瓷未遂无缘无故被路过的豪车撞死”要更有威慑力。当然在可爱的生命面前钱还是不值一提的东西,邵凛空把方向盘打了一圈,与此同时拿了几张百元大钞从车窗缝里塞了出去。 红色的panemera像条滑溜溜的鱼从民工的包围圈里逃脱,有惊无险的开上了公路。 她狠狠的把抹布团成一团扔在挡风玻璃前,揉皱的一角露出某个印花标志。她瞟了一眼,冷汗就下来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搜索“burberry印花围巾”,得出的数字让她心脏漏拍了一下。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东张西望两眼,然后悄悄的把那团皱成抹布的围巾拿过来。触感好软,一定是羊毛,怪不得奢侈品牌这么贵,如果干洗完肯定很漂亮.....她沉浸在“多了一条巴宝莉围巾”的喜悦里,完全没注意到手感温热的很奇怪,像是一只....手。 她见鬼般把那只胳膊扫开,伴随着哇哇大叫。邵凛空用看神经病的特有眼神注视了她一眼,把自己的左手收回去。“你拿着块抹布干什么?” 唐允轻轻的放下,嘴角不自觉的抽搐“呵呵....我看你挡风玻璃脏了。” “呵呵,你的脸也很脏。”对方毫不留情的撂下这么一句,又重新把他那个能遮掉半张脸的墨镜带上,这次像是保健店里的盲人按摩师。 江美香的邮件名单里的第二项,到市里某家游戏厅玩打地鼠,并且把游戏票保存下来作为凭证。 唐允看着那个咣当作响往外吐币的兑换机,再看看气定神闲的双手插口袋装瞎子的邵大爷,实在忍不住对着那个望着邵凛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前台服务员说,“你好,请问游戏票是什么东西?” 所谓的【那个投完游戏币在机子下方会吐出来的可以积分兑换礼品的方形纸片】,唐允低着头在夹娃娃的机器前奋战半天,每次都以触手碰到娃娃的时候脱落告终。用现金兑换的游戏币所剩无几,她讪讪的捏着零钱准备再去兑点出来。 邵凛空气势汹汹的抱着大概有一斤游戏币拿过来,“闪开,看我的。”然后利落的把那堆游戏币哗啦啦都倒了进去。 五秒钟后。 十秒钟后。 机器死活不动了,邵凛空又恢复成凝神静思的状态,“它坏了?” 唐允使劲掰正自己的下巴,“我觉得....好像是你扔多了吧。” 他看着机器下方的使用说明“一次2币”,再次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长期宅在家里玩进口游戏机长大的有钱人家的孩子,游戏厅可能和邵公子的人生没什么交集。如果说翻墙去录像厅看三级片是恶趣味,网吧包宿则是为了寻找缺失的快乐,那游戏厅可能还真的不沾边。 第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上小学的时候还不存在游戏厅这种说法,最多是两台老虎机,投硬币可以开局的那种,常年被班里两个块头最强悍的同学垄断着。不幸的是当时的邵凛空还是一只弱鸡,战斗力为五打架必输,在争夺地盘这种事上没有任何优势。 时间一晃到了初中,各大游戏厅如同雨后春笋出现在中小学周围的时候,邵公子身边已经有了进口的高达手办和变形金刚的玩具全套,这个时候再看游戏厅,里面都是些夹娃娃尖叫的女孩子,整天做着追星梦不是拿周杰伦就是林俊杰当自己的梦中情人,实在没必要与她们为伍。高中....高中有三级片和录像厅,谁特么去游戏厅啊,幼稚。 就像你有了一个身高一米七五体重六十公斤身材绝佳还会做饭的美女当老婆,那你还会玩充气娃娃排遣自己的寂寞忧愁吗?废话,用脚趾头想想也不会。 唐允拿着一只塑胶锤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九宫格的游戏台。 按照百度百科上的描述,游戏开始后会有一只田鼠状的玩具不定点的从里面钻出来,然后用锤子用力击打目标,齐活。 击打,击打。她嘴里念叨着,只要玩一次就行。虽然江美香的脑回路不好理解,但好在这个省时省力,几分钟一局就可以交差了。 游戏开始的红色彩灯刚一闪而过,她手里的锤子闪电般挥了出去,然后砸中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邵凛空露出便秘的表情,虽然锤子是特制的,但也不代表敲上去就不会疼。重要的是,“唐允你他妈到底有没有眼睛!那是老子的手!” “哦哦哦对不起...” “你出门忘带眼角膜了吗!还是脑子锈掉了地鼠和人手都分不清....” “如果你没伸手我就不会打到你了啊。” “你给我滚!” 开局之前看见某个地鼠洞边沾着一段胶带,于是强迫症大发一定要在游戏开始之前扯下来。结果被锤子误伤的邵,先,生。捂着肿掉的手,大发雷霆。 “我从来没见过你视力这么差的人....”某位邵先生气愤的说,那语气和【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如出一辙,再或者说,他现在的表情就很像快要晕倒的王司徒。“唐允,不是我说你。视力不好一定要戴眼镜,这和长得丑就不能出门吓人一样是需要自知之明的....” “我从来不带眼镜...”她心虚的说。 自己之前新配的眼镜,在邵凛空的婚礼上友情送给孙菲菲当逃跑工具了。现在不是在某个垃圾场里沉眠,就是和孙菲菲的行李到了地球仪的某个拿着gps也定位不到的点上。 而且她的视力没有那么差,最多只是有点轻微的散光。和那些熬夜玩游戏近视四五百度的大学生不可同日而语,大二的时候还能轻易测到1.5呢。 “我想你搞错了我的重点,我并不是再说眼镜的问题。”邵凛空不怀好意的戳了戳她的脑门,“我的意思是,你的智商。”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驾驶台上的iphone6plus突然疯狂的震动起来。他按了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喂一声,那边的问候就犹如滔滔江水般倒了过来。 “儿子,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我....”其实两天前母子二人还在家里扯淡,谁在装不认识谁啊。 “我可是很想你啊!” “我....”我也想你,不过真的有必要这么煽情? “不知道我给你发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希望你们进行顺利。顺便提醒你一句你的生日快要到了,如果你最近还没从医院回来我就告诉哈根达斯不订今年的生日蛋糕了。祝你康复愉快哦~” “我....”老子为什么还要去住院啊尼玛扯淡! “另一个友情提示你的住院配额还没有消耗完,根据医嘱500毫升的盐水还有整整六瓶没有给你挂,等你早日回来哦~” “我....” 通篇没说上一个字的邵凛空把手机放下,慢慢陷入了“我当年是不是在建筑工地捡来的”的疑惑里。 第八十章 洗手间是个神奇的地方 第八十章洗手间是个神奇的地方 市内,保龄球馆。 保安把防盗的卷帘门拉起来,手刚抬起来就猛然听到一声“不许动!” 无辜的保安愣在当场,手臂还维持着一个类似于太君投降的动作。眼见着一男一女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把门打开。”那个男的发话道。 保安深知这是遇到抢劫的了,市内最近不太平,别说强盗晚上趁虚而入洗劫商铺了,就是光天化日破门而入都有可能。只是自己运气不好,偏偏是值班的今夜。真是人生如戏,抢劫犯说来就来。 这个时候监控也已经关上了,保安脸上堆着笑。正准备用大无畏的精神与其周旋,同时好好哭诉一下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悲惨命运,不求你们手下留情,只求饶小的一命照顾家中高堂。 他战战兢兢的把手放下来,眼见着两个人推门而入。然后,然后男的掏出几张人民币甩在他手里。 与之相比那个女抢劫犯的行为更加不可思议,她望着里面黑不隆冬的店面,半晌后冲他温和的笑了一下。“你们能开发票吗?” 保龄球馆十点下班。十点十分,站在场地里分别抱着一只保龄球的两人面面相觑。刚刚被保安怀疑是抢劫犯的男人瞟了女人一眼,“你抱孩子呢?保龄球不是那么拿的。” 唐允怀里沉重的保龄球咚的应声而落,差点把地面砸出洞来。 二十三岁不会玩保龄球的大龄女青年唐允,满怀空虚。 邵公子总算找到了一项游刃有余的运动,保龄球这种东西是他几年前就玩腻了的,一手下去满分不是难题。基本是这边龄球一响那边瓶球哗哗倒地,齐的就像被收割的麦子。唐允满眼红花乱撞,那边屏幕已经砰砰给出了得分,她怀里还抱着那只多余的保龄球,邵凛空带着勇者无畏的神情一伸手,她就立刻递了过去。 “快快快,接下来还有午夜场的电影等着呢。”邵凛空的语气像是催小萝莉去开房的猥琐男,满脸不耐烦。估计江美香的那张任务单也把他烦坏了,在车上怀疑了一路人生以及自己是不是江美香下乡捡来的,最后愤怒的险些把爱车的方向盘拆了。 保龄球得分诀窍之一:要想玩好,得先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我早怀疑她了,为什么小学人家春游都带米饭面包寿司,她给我饭盒里塞了两个生鸡蛋!”邵凛空手里那只红色的保龄球飞出去,弧线堪称完美的.....错过了所有瓶球。“我把鸡蛋敲开里面都是跟鼻涕一样的东西,当时就懵逼了!她还劝我说吃生鸡蛋预防脑残!” 保龄球得分诀窍之二:欲拒还迎策略,千万不要试图看着对面的球。 唐允闭着眼,假装自己对面是一头羚羊,而手里拿着的是猎枪。假装自己没看到那些小山般的瓶球,然后深呼吸,行云流水般丢了出去。 邵凛空已经不屑于再玩了,他站在唐允背后。拿着一盒自动售货机里买来的酸奶,吸管尖的那头已经软了,扎不进盒子。他想起了百度上说的方法,假装四处看看,然后拿着迟钝的吸管猛地向上一戳。 噗。 他尴尬的抹掉自己脸上可疑的粘稠液体,唐允对着得分为“0”的鲜红屏幕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回头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目光正好交汇。 “你给我闭嘴!” 保龄球得分诀窍之三:不要喝酸奶,千万不要喝酸奶。 十一点零三分,电影院的前台小姐打着呵欠,接待了两位男女客人。“请问要买票吗?” 唐允盯着院线资讯看,邵凛空盯着前台小姐看,一直到对方红着脸败下阵来。“您需要点什么?” “两张电影票,不同片场的。” 邵凛空显然还对于那一脸酸奶的事情耿耿于怀,不打算搭理唐允。前台小心翼翼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眼,“那个....” 他“什么?” “您的脸上,好像有草莓籽。”前台心虚的说,还是有点奇怪这个英俊倜傥的男人是怎么把草莓籽搞到自己脸上的,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拿了根牙签对着草莓边吃边剔.... 邵凛空想起了自动售货机里的草莓味酸奶,顿时一股反感直冲心头。前台刚问完“要不要爆米花”,一张五官格外清晰明朗的脸忽然凑了过来。“你有没有镜子?” “我....”她望着对方的睫毛陷入了沉思,这人是想追求她? 对面男人的手摊在办公台上,指节轻轻地扣了两下。看着五秒内脸色从白转红再由红转粉最后一脸桃花色的前台小姐,觉得自己还是最好去趟洗手间。 唐允抱着隔壁德克士新买的脆皮炸鸡走出来,只看到神色呆滞的前台,邵凛空不见人影。 “欸....那个人呢?”她闻着鼻尖萦绕的炸鸡香气,对于没吃晚饭的人是何等诱惑啊,何况还加上中份薯条和大杯加冰的可乐,一边看电影一边吃简直是享受。在食欲的引诱下邵凛空的去向明显就不那么重要了。 “那位先生去洗手间了。”前台紧张的说,当然唐允没听到中间那个发音含糊的字眼。她点了点头,完全没意识到对方透露给她的是怎样的一个惊天消息。 怎么办啊。前台心脏咚咚跳着,要不要告诉她那个人是变态。不,也许是个变性人,那就是人妖吧?泰国出产的那种,妈蛋话说为什么会和男人一模一样啊..... 大概一分钟前,由于和前台扯皮分神以及晚饭没吃轻微低血糖以及其他等等原因促成,邵凛空走错洗手间了。 可能是自己的性取向直的不能再直,再或者他可能从来没研究过男女洗手间的标志区分问题,毕竟不是谁都有闲心去看那个指示牌上的镂空小人到底是穿裙子还是穿裤子的。大多数人进洗手间都是——凭直觉。 没错,这个直觉带给他的错误无疑简单又直接。在邵公子刚打开水龙头的时候,就意外地听到了某个隔间里传来的调笑声。 没错,调笑声。 之所以要形容它为“调笑”而不是“笑”或者“呻吟”之类的词,是因为调笑这个词作为千百年来文化的结晶,它有着深深的寓意和不可代替的内涵。包括了必须要以调戏为前提,以你情我愿为下场,而且双方进行愉快的结果。青楼女子侍奉状元郎可以是调笑,潘金莲同西门庆可以是调笑,但是夜半时分良家少女被堵在小巷子里可能就不是这么回事了,那叫刑事案件。 洗手间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每天都上演着各种奇妙的故事,可能有黑市交易男女偷情妇女奶孩子以及中二少年打架斗殴校园欺凌乃至少女破处等等情节发生。所以不论见到了什么都不必奇怪,因为你可能就是太单纯了。呵呵。 邵公子是什么人,从成年起混迹市里各大酒吧夜场,哪家的姑娘整过脸隆过胸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什么特殊服务姐妹双飞,有一次还有个拿着名片直接来问对洗手间感不感兴趣的。开始他还以为对方可能搞房地产,后来才知道是厕所召妓。吓得他当即把那张写着“情趣中介所”的名片给扔了。 所以见多识广的结果就是见到了什么都不会奇怪,他捧着一手水刚要往脸上泼,隔间里的声音又加重了。 这次变成了单方面的喘息,主人公显然是个女人,并且学过声乐,恨不得把自己婉转的嗓子在加速的喘息上体现出来。而且节奏分明声调清晰,时不时还拉长的“嗯”一声。听得让人不知不觉就开始怀疑人生。 所以说他才几天不问世事,h市最近的风气已经堕落到午夜公厕男女公然乱搞的地步了?水龙头哗哗的开着,邵凛空抹了把脸。暗骂了一声还真是世风日下。 当然他没注意这个色情故事的男主角始终没露脸也没出声。邵凛空对着镜子细细的把自己的脸观察了一遍,确定那上面既没有黏稠的液体也没有可疑的草莓籽了,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他妈的总算把麻烦解决了。之前怎么没听说过酸奶还会突然井喷?邵凛空甩了下手,把那些沾上的水珠弹飞出去。迎面正撞上来上厕所的女生。 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看见他立马倒抽一口凉气,急匆匆的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的跑了。鞋跟在地板上敲打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那女孩却跑的比撒窝兔子还快。彻底让他见识了一回什么叫【高跟鞋不是阻力】,之前他还惊叹那些穿着恨天高的女人们是怎么保持运动量的,毕竟端着架势除了走路什么也干不了啊,现在看来简直是太傻太天真,这帮人个个脱了鞋都能去运动会上秒杀刘翔。什么刘璇郭晶晶当然不在话下。 至于为什么那女孩一看见他就露出便秘的表情,邵凛空也是一头雾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能自己和那女孩前男友撞脸也说不定。 下一秒他刚要跨出门外,厕所那头隔间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 邵凛空一愣,那两个人也是一愣。 第八十一章 安利拯救世界 第八十一章安利拯救世界 邵凛空愣的原因倒并不是因为他看到了熟人,如果看到傅翩搂着个女孩出现在厕所里,他最多只会上去打个招呼然后私下骂他变态。只是他看见那两个人的外貌时稍微稍微产生了一点困惑,就像十分钟前卖票的女孩对他是不是人妖产生的困惑一样。 一个女孩,性别明显,留着长发抹着口红,只不过那点残余的红色看起来像被狗啃过参差不齐,整体可以用“鬓发散乱”来形容,或者更干脆地说,衣冠不整。脖子和脸差了一个色度,看了很想让人把她摁在水龙头下把妆卸干净。十分肯定她就是那是刚才单方面喘息的来源,一开口必定伴随着“嗯嗯啊啊”的台湾腔,能把林志玲都艹到甘拜下风的那种。 还有一个则是他疑惑的重点,因为那个似男非女的假小子推着平头,穿着牛仔裤,发际线推到了脑门以上的地方,耳垂边打了一排耳钉,充分显示了这人不是密集恐惧症患者,否则自己得被那串密密麻麻的耳洞给吓死。嘴里还嚼着泡泡糖,如果翻译成人话可能是“高中二年级没毕业就出来混社会”的意思。特点是不知天高地厚,他一个能打十个。 他的目光从假小子的胸上移下来,又可疑的瞄了一眼对方的裤裆。如果这两个人不是姐弟恋,那他有九分的把握确定这是对女同。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个女同性恋是怎么公然走进男厕所还有闲心在里面嗨了一把的呢? 此刻那两人眼都不眨的看着他,邵凛空习惯性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重要问题。 一个为什么蕾丝边和他出现在一个厕所,刚才那女孩还见到自己就跑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自己和前男友撞脸之类的问题,而是他走错厕所了。 他不由懊悔自己进洗手间之前没有仔细分辨,现在想来简直处处可疑,就比如熟悉的小便池一个也没有,取而代之的全都是厕所隔间——这家电影院还没进步到考虑男女平等的地步,那么只能是他走错了。 假小子把嘴里的泡泡糖吐出来,搂紧了旁边比她还高一点的女朋友。“喂。” 她指了指邵凛空,又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女孩露出羞涩的表情,当然在他看来跟母猴子戴花没什么区别。 “你要不要跟我们两个来一次?“ 在洗手间那对风情万种的女同对邵凛空发出邀请之前,唐允抱着炸鸡块走进了影厅。午夜场没什么人气,稀稀拉拉的都是情侣,趁着没有光源的时候互相牵手或者趴在对方身上互啃,大概是知道来的都成双成对所以丝毫没有保护单身狗的觉悟。 她把最大的那块鸡胸肉咬了一口,动作太猛把旁边的情侣都吓了一跳,那两个人应该是在唧唧歪歪的讨论某个动漫人物和cosy,在她咀嚼着炸鸡咯吱有声的时候忙不迭的换了一个位子坐,在离座的时候女孩还不忘“吧唧”在男友脸上亲了一口,充满爱意的目光在她看来就是明晃晃的报复。 她往旁边挪了挪,自动远离了情侣秀恩爱的高发地点。 手机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的,她从包里把手机拽出来,左上角小小的一个蝌蚪图标示意她有微信消息。自从安装了微信后她基本没用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在某些扫码赠饮料的活动上可以占点便宜,有时候还能领小袋的洗衣液。剩下的就是对付无数好友的群发帮忙点赞了,“朋友圈第一条动态请大家点赞”“朋友圈第一条动态请大家关注一下再投票”“请给我家宝宝(女儿)投一票”,等等,不计其数。 并且那些花里胡哨的投票都需要关注公众号,有时候上线光是对付信息推送就得费不少力气。直到她知道右上角有一个“不再关注”的功能之后,情况才好了一点。 如何在微信上维持友情:要么理性说不,要么就装死忽略群发。 因为无论怎么避免还是有一小撮人的脑回路是不正常的,可能会厚着脸皮要求你加某个微商为了领一个小玩具,还有可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乞讨红包。接下来你就得应付无穷无尽的“看关系发红包”或者“你给我发个红包我说对你的印象”,日积月累,直到银行卡余额耗光为止。因此有时候选择不绑定银行卡也是一个挺明智的选择,对唐允来说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抢到的同事群里的红包没办法提现。 但那点数额和发出去的红包比,简直不值一提。 这次不是拉票也不是公众号推送,而是好友请求。 她一看对方头像,孙莎莎比着剪刀手,单纯的跟个乡下进城打工的村妹一样。这才想起手机号码可以和微信互相关联,而好巧不巧她就是关联的那一种。 最要命的是验证里的那句话:你知道苏妍这个人吗? 让孙莎莎知道苏妍的存在,那还不反了天。她惊魂未定的把手机扔回包里,旁边的座位忽然一沉。 邵凛空抹着鼻子坐下,脸上还倒映着荧幕的光。一时间整个放映厅里都是“团长!”“炸弹要炸了!”还有邵凛空脸上跃动的花花绿绿的色彩。 他刚想开口问有没有纸巾,鼻血滴滴答答的落下来,立马就是全国山河一片红。 唐允差点蹦起来,手忙脚乱的找纸巾,最后勉强堵住了邵凛空的鼻孔。他假装没事的把纸巾往里推推,眼睛盯着屏幕,但肯定没在看着。 “你你你....还好吗?”她紧张的问道。 “好。”对方讷讷的回答道,“好的不得了。” 唐允盯着那条溢出的血线,直接滴到了邵公子的名牌衬衣上,接着是西裤,地上,滴滴答答,整个人都像刚血崩完。 “你真的还好吗?” 邵凛空把视线挪到自己的衣服上,“我还....卧槽!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电影进行到一半,前排有个人影突兀的蹦起来手舞足蹈,宛如脚下踩到了钉子。把后排吃着爆米花和可乐的情侣们吓了一跳。 大概刚刚,邵凛空走进放映厅的前几分钟。 那对靠着隔间门框、风情万种的女同性恋朝他发出了邀约。然后刚才还羞涩的笑着的女孩就把自己衣襟拉开了一点,露出了里面的黑色文胸和蕾丝来。 邵凛空的第一反应:跑跑跑。虽然林子大了有各种鸟,但是他的多彩人生还不包括和一对女同春宵一度这种重口经历。何况那个假小子似的女生完全让他提不起兴致,如果自己的内心深处能接受和一个男人一夜情,他早就去义无反顾当gay了。 但是邵公子还是太傻太天真,就像慕容晓晓唱的一样,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假小子已经热切的上来拉住了他的手,还飞了一个媚眼给他。在表达自己对他好感的同时制止了他逃跑的可能。 邵凛空的头皮都快炸了,那不是一只手,简直就是煤气罐的开关或者炸药包的引线。如果把自己的胳膊放到显微镜上去,那上面肯定都是成片炸开的鸡皮疙瘩。在他的多年夜场生涯听说过投怀送抱的,有情白嫖的,乃至于妓女嫖客有情终成眷属大摆宴席的。但是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见,不是说女同都能自攻自受么,既然都决定了同性才是真爱还往别的食物链上乱搅什么,破坏生态秩序。 假小子妩媚一笑,然后把他的手缓缓放到了自己的胸上。 邵凛空触电般一抖,闪电般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两个女生的脸色顿时难看的和天花板上的苔藓一样,眼影黑成了大片的干紫菜。 最后还是他开口打破了僵局,“这位小姐,你听说过安利吗?” 安利这个词,广泛存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以及亲朋好友的日常聚会,或者男女见面的初次问候里,不过那多半是代表对方不想搭理你。因为如果相亲的时候看到男方文质彬彬带着金边眼镜,西装革履总之外形各种满分,上来先递给你名片说“您好,请问听说过安利吗”。那多半只能得到一个巴掌或者“滚”。 安利是企业招牌,是文化精神。不过这可能并没有让两个女同产生好感,相反的只得到了一句“安利你妈”,刚才露出蕾丝内衣的女孩把衣领拉上,下巴抬高保持与地面平行,头也不回的走了。无形之中表达了对这个搞传销的臭职员的不屑。 唐允把包里所有的纸巾都掏出来,还是没能止住那条呼之欲出的血线,血量之大让她怀疑是不是男人在来大姨妈,又或者是不是小护士给他输盐水过多挤爆血管导致了大出血。 于是电影散场后在场的情侣都有幸见到了一场奇观,鼻孔里塞着纸巾的男人蹒跚着被一个女孩扶出去,而地上哗啦啦都是可疑的红色液体。两人间的对话听起来也很可疑: “万一血崩怎么办....” “等等,我没有听错吧?血崩不是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才会有吗?” “可是现在就有啊....我是说大出血!” “大出血也是形容女人生孩子的!” 第八十二章 洒落的照片 第八十二章洒落的照片 凌晨一点钟,邵凛空的保时捷大摇大摆从医院正门开进来,车灯扫过了昏昏欲睡的门卫。然后两个人从车上下来,又偷偷摸摸从住院部摸了进去。 邵大爷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摸着肚子,突然表示自己有点饿。 这家号称拥有完美的治疗条件的医院没有门禁,病房二十四小时不分昼夜的有人值班,餐厅还对病人开放外卖服务,毕竟那些住院打点滴的少爷小姐们很难保就半夜饿了想进点食。而这时候那些凌晨还开着的kfc卖的油腻腻的快餐显然就不尽人意,没关系,餐厅配送清粥小菜,芦笋鸡汤,杭州小笼包乃至黄油面包。还可以打包好了送到病房里来,服务非常到位,当然价钱也非常美丽,让普通人看一眼菜谱的正常反应就是“真尼玛贵”。 但是好在有人不嫌贵,这种人的特点就是极其有钱,就算是把燕窝浇上鲍鱼汁放在鱼翅汤里煨出来,在他们的眼里也就是棵白菜,还是菜市场带着泥土五毛一斤的。 所以有钱任性这种词就是专为他们准备的。十分钟后当外卖小哥慢悠悠的拎着七八个餐盒上电梯的时候,还在纳闷到底是谁有闲心在医院病房里开party,除了炒饭零食甚至还点了两瓶啤酒。不过半夜点餐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曾经有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有位客人点五笼灌汤包,而且只要一双筷子,根据送餐的同事形容,那个女人“也就一百七八十斤的样子咯”。 电梯门滴答一响,外卖小哥拿着点餐纸找房间号,没用多长时间就站在了那间写着“vip”的房门前。 没有摇摆的音乐,连个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外卖小哥的心一提,还没来得及敲门,就被人一把拉开了。 “是送外卖的吧?” 只有一个女人,而且看起来完全没有一百七八十斤,最多只有一百七八十斤的零头。外卖小哥舌头都伸不直了,“对对对对.....一共是1080块,现金支付吗?” 唐允接过沉得要死的餐盒,一边暗骂邵凛空浪费一边对外卖小哥笑道,“不好意思,支付宝转账。” 一共八个菜,包括红烧狮子头和清蒸鲈鱼这种只能下馆子才能吃到的菜,一盆麻辣小龙虾,唐允翻开满盒子手撕鸭肉的时候倒抽了一口凉气。然而这还不是最震撼的,当她揭开那只餐厅友情赠送的砂锅的时候看见里面还微微沸腾的芙蓉海鲜汤的时候,心里只想吐出一口老血。 邵凛空把游戏机的数据线接起来,看见满脸抓狂恨不得把自己肾挖出来的唐允。“你是在吃夜宵还是在办流水席!” 让她抓狂的除了邵凛空以没现金为由让自己付的账,还有那顿自己在电影院吃掉的脆皮炸鸡。 如果,当初,不吃,就好了。 她望眼欲穿的看着小龙虾圆滚滚的头,如果现在还有胃口,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第一个吃完。每年这个时候最不能少的就是小龙虾和啤酒了啊,在羊肉串成山加上花生毛豆的季节,每次不吃上火都不能算是合格的龙虾爱好者。 但是现在,她摸了摸肚子,那一听加冰的可乐还在肚子里翻滚着,成功杜绝了想吃任何东西的欲望。就算强塞一口鸡腿给她,也只能含着泪吐出去。 电视机上闪现原色的动画界面,游戏机重启完毕。邵凛空终于有闲心瞥了一眼自己点的菜,见到那盆红彤彤的大头生物禁不住皱了下眉“这是什么?” “呃....小龙虾。” 他把头又扭回去,“算了不想吃。” 唐允占到便宜般高兴地朝着满盆龙虾伸出手,这才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 餐厅没有送一次性手套。 “等下,先别吃。”邵凛空趾高气昂的用下巴示意她,“帮我拿个游戏盘出来。” 她捏着浸满红油的手指朝对方晃晃,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用左手去扒拉那只牛皮纸的盒子,“什么样子的?” “红色....啊不紫色,上面有亚瑟王骑士的那张。或者红色有亚瑟王骑士的那张,红色的带着saber的也可以。” 她被一连串的要求搞得头晕,而且亚瑟王和saber是什么玩意儿。那些光盘上每个上面都绘制着长相差不多的美少女,个个眼睛都有头那么大。在她的历史观里那些历史人物不都是留着长胡须穿着羊皮袄的老古董么。 她在邵凛空“卧槽他妈别摔碎了老子的盘”的哀嚎声里把整只盒子从上到下翻出来,随之掉到地上除了几十张光盘还有一叠照片。 她的目光刚移到那上面,立刻就不想再看下去了。 几年前的照片还残留着特有的曝光过度和镜头不清晰,但是那对男女的甜蜜微笑就像是诅咒,解答了长期以来停留在她心头的疑惑。 邵凛空到底有没有爱过苏妍。 周围忽然一下子沉静了,连空调的风机声听起来都不那么刺耳。她着了魔的把每张照片都翻过来,上面无一例外的都只有两个人。 ——说什么看不下去,都是假的。 她在漫长的求学时期里养成的唯一强迫症,就是“必须知道真实的”。如果在数学题里求到错误的答案,那种痛苦会比接近满分痛苦万倍。确切的来形容,就是如果你在一张试卷里得到了接近于满分的成绩,但是错的那道题你怎么也想不通它会错,就像你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上面失去分数一样,那么此刻的失落足以把你淹没,这就叫做“接近不到真实”。 并不是期待满分,而是疯狂地渴求着理解,理解自己所能看到的真相。这就是她的固执。 所以在这个问题里也是一样。 那些照片里所透露出的东西,只看一眼就能明白。但是随之而来是更多想不通的道理。 第一,明明这两个人曾经是情侣,为什么在别人的理解里他们两个好像从来没在一起过? 第二,是什么干涉他们分手的? 第三,现在这对分手的情侣里,到底是哪一方在心有不甘? 手指上的红油沾到了照片上,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与其说是“接”,不如说是硬生生的抢了过去。随后邵凛空把那张照片全都拾起来,擦干净上面的油渍。 然后他打开窗户,把那些照片天女散花般扔了出去。 无数照片在夜色中如同翩翩蝴蝶般飞落,落向不知名的深处。明天可能会有人在垃圾桶中见到它们,可能在草坪里,但是照片的主人公永远都成了谜。 他的脸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手肘靠在窗户的合金框上,完全不关心灰尘沾到了衣服。整个病房里犹如巨大的鼓风机,慢慢把冲动和压抑从中抽离,直到里面充满失落的空气为止。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我突然很想去死。” 第八十三章 我突然很想去死 第八十三章我突然很想去死 四年前,h市。 “我突然很想去死。” 苏妍听着那边传来的百无聊赖的抱怨,最后张张嘴也没说出什么。“别开玩笑了,你可是邵凛空。” 邵凛空这个名字带来的含义,某些程度上一如邵家带给h市的影响,很简单,从成语里随便捡出几个也能形容出来,如雷贯耳之类的。有人曾戏言说邵力学跺跺脚,整个h市都要地震。其他人的眼光就都会羡慕又嫉妒地望着苏妍,反正那些家业都要邵凛空来继承,不就等于是她来继承一样么。 人的心思永远复杂而单纯,复杂是有时候对事实全貌的估计不足,有时低估有时高估。单纯则是蠢,年轻的女孩儿们以为找到了身价两亿的男朋友就有了一亿的零花钱,这种想法终将促使她们浓妆艳抹走上吧台去瞄向任何条件富裕的男人,但是不知道黑色丝袜和廉价口红早就出卖了她们的一切。付出了青春和美妙的肉体之后,她们得到的只有一点现金和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 爱情就是空头支票,贫乏的时候撑不起一切。只能用那个巨额的数字抚慰内心,但是再多的爱和再多的幻想也拯救不了饿肚子的人。有人能天真的用“我们是真爱”来反驳一切,明早可能就在街边冻死,比卖火柴的小女孩还不如。 苏妍拿着一本会计指南看的眼睛发酸,她最近刚开始学着计算利润和税率。新来的收银小姑娘太笨,收到一张假钞都能哭成泪人。有时候她很累也想说姑娘你知足吧,我现在欠着几十万的债务还还不上呢,我去哪里哭啊。但是看到小姑娘年轻稚气的脸又难以出口。 如果再等几年就会懂事的吧,她想。等经历过了举目无亲和生活窘迫还有不靠谱的爱情,谁都不会再为一张假币哭出声了。 因为那些打击,每一个都比千万张假币来的要可怕。 邵凛空依然在那头说个不停,他每天会在同一个时间点打来电话,然后喋喋不休的把自己遇到的所有事情全都跟他复述一遍,固执的近乎于顽强。从出门车轮压到了树上掉下来的无花果,以及送的母亲节礼物江总不喜欢。他的话题永远那么多,汲取着这个世界精彩的有力的每一点内容想要输送给她,遗憾的是血型不对。 那面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苏妍疲惫的提醒他“你不要靠在阳台上。”邵凛空的卧室有一个阳台飘窗,护栏也就是一米的高度,以他的身高打个喷嚏都可能从那上面栽下去,然后第二天一早就在楼下发现他的尸体。 对方尴尬的笑了几声,依旧兴致勃勃的问她明天有没有空出来玩。 “也许有空,可是我好累啊。”她按着太阳穴,强迫自己看完那本书。也学着邵凛空的语气说了一句“我突然很想去死。” 说完她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好像在有限的人生里从来没说过这种任性妄为的话。一旦成熟久了,连撒娇的能力也会自然退化掉。不是她三观正也不是她坚强,但是只有孩子才会说出来“不给我买这个我就去死”这种话的么。 又简单又可爱的人生,是和她完全不相交的平行线呢。 “我不见到你我会闷死啊。”邵凛空那边依旧是哗啦哗啦的声音,“你不是想吃元宵吗,我可以带你去....” “好好好,一有空我们就去。” “苏妍。”他认真的问道,“你美容院的生意是不是不太好?”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手甩到了桌角,立刻就浮起大片寒冷的淤青。“怎么会呢,你听谁说的?” “没有听谁说,只是想你刚开始做生意会不会不顺手。如果你缺钱我可以....” “不用,我现在很好。”苏妍把他的话打断,“你完全不用担心,后天我们一起去那家店吃饭。就这样吧。” 她从抽屉里翻出一盒香烟,手忙脚乱点上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慢慢升腾而起的时候才觉得好点。胸腔里满满的压抑感,如同某只手轻轻捏着心脏停留在悬空的位置,稍微一松就是死亡。 ——你知道吗? 其实距离这种东西压根不论生与死,等待也不是难事。如果我肯爱你,那我一定是早就做好了爬进棺材去陪伴你的觉悟。你死我也死,我们一起壮烈的殉情,轰轰烈里,一目了然。别人看到了只有眼红的份。或者若干年后你成了风尘仆仆的旅人,投宿到我的店里。我也只会笑着用围裙擦擦手,问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但是遗憾不止于此,我们之间的差别太大。是你在天真任性的爱着的时候,我却已经疲劳了。路还那么长,我们一样能活个几十年。你可能陆续会爱上别的姑娘,对她们说着一样好听的话。而我慰劳着年老的丈夫,早就准备好在哪个时刻拿出安眠药和他同归于尽。 十足的爱兑换不出十足的幸福,即使你真心实意的爱着我,焉知我不会望着你锦绣灿烂的生活眼热,然后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苏妍哆嗦着抽完那只烟,手上的淤青肿的更甚了。明明天气还没有入秋,可是冷冰冰的感觉早就随着空气无孔不入,侵入到她每一个细胞里。加上前不久江美香对她说过的话,她打了一个寒噤。 她想起银行卡里的余额和催账的短信,心里的烦躁就像蝙蝠黑压压的扑过来,瞬间就变成密不透风的牢笼。 有什么办法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还完二十万欠款? 也许她还要多估计一点,现在加上利息可能有二十二万或者二十三万。大脑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急速跃动着,帮她想出解决的办法。 如果不依靠邵凛空,她或许就只能求助从前的某个客人才好。那些人在市里或者外地有自己的产业,区区二十多万不是难事。 可是他们会怎么要求自己还这笔债务? 末夏时节的小区外面传来最后的蝉鸣声,整整一个夏天那些蝉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的疯狂嘶叫,像是要把自己的不甘和焦灼全部传递出来。往往一场秋雨就能让他们销声匿迹,只能在泥泞里看到无数的黑色尸体。 她现在的心情就和那些蝉一样。 明明去找片树叶挡雨才能活得长久,但是孤独一掷的心情令她不想走下树枝的最高点。即使身为蝼蚁也有卑微的骄傲。 她被那点卑微的骄傲,困死了。 第八十四章 你对整容怎么看 第八十四章你对整容怎么看 唐允醒来时外面已经是泛白的天光,太阳悬挂在病房窗户以外的地方,活像一只滚烫的饼。连带着病房里全都是铺满的热度,她抹了一把脸,才发现上面全是汗。 然而热不是重点,她发现自己的右手正被别人握着,而且对方正试图拿着某个尖锐物体往里戳。 唐允额头沁出冷汗,嗖得一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是个小护士,正在试图拿着输液瓶的针头往她手背上扎。但不知道是她血管太硬还是对方手太生的缘故,愣是扎了半天都没有得逞。 她客气而不由分说的把手从小护士手中抽出来,“不要扎错了,谢谢。” 小护士的脸很陌生,看来又是个新手。听见她这么说瞪大眼睛望着针剂车上的药水,好像要用目光把瓶子崩碎一样。“药没有错啊。” “我是说人错了.....”她指指对面病床,奇怪的是那里空空如也。“那上面的人呢?” 小护士愁的仿佛连脸上的痘都多了几颗,“刚才出去了呀,我还专门问他谁是病人来着。” 唐允翻了翻白眼,想起了邵凛空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以及指着自己说“给她打点滴”的恶作剧口吻。再看看那只50大支装的盐水,顿时又是一顿恶寒。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护士,她把门关上,又细细搜寻了一遍空调的遥控器。最后在邵凛空的枕头下面找到了,对方似乎在和她开某种恶意的玩笑,是算准她不会乱翻别人东西吗? 那还真是高估她的道德品质了。 她坐在床上,空调启动后温度开始慢慢降下来。外面鼓风机和人流的声音掺杂在一起,跟在耳朵里扔了两颗跳跳糖的效果差不多。差不多刚到开饭的时间,外面都是些拿着饭盒碗筷的病人,还有几个神色沮丧拿着化验单的病人家属在里面,手里还捏着单子和准备拿去缴费处的钞票。 自己至少在这间病房里睡了十个小时以上,屋子里和煦的药水味以及病床特有的安抚力让她从闭上眼开始就开始做梦,她甚至还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去游乐园以及和动物园的大象猴子合影的时候,那些梦境都是七彩的颜色,一眼望去像是打碎了颜料罐子。 唐允揉揉眼睛,长时间的梦境让她的大脑无比疲劳,看着病房里洁白的床单和墙面总觉得有虚影在那上面。 她想起来了昨晚的事情,自己贸然翻开了邵凛空几年前和苏妍的合影,然后他把照片抢过来,她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但是他居然拉开窗户,把那些照片都沿着窗户扔下去了。 她急忙把窗帘拉开,那些蓄积起来的一点凉意因为窗户的拉开又跑了个干净。 下面的草坪空空如也。 唐允竟然有了轻松的情绪,早上清洁工肯定把它们捡走了,要么进了垃圾桶要么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总之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她把窗户关上,长出了一口气。 狭隘的屋子里传来嗡嗡的声音。把唐允吓了一跳,她把被子抖开,这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震动。上面“江美香”三个大字格外显眼。 江美香站在卧室的阳台上望风,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对面空地上搭起了红色的舞台,工作人员正忙着把吹起来的气球串在一起不被风吹走,十几个小孩子在会场中间跑来跑去。从横幅看好像是在搞什么亲子活动。 她盯着在舞台上换玩偶服的工作人员,那个人扮演的应该是跟米其林差不多的卡通人物,臃肿的连手和脚都不太能分辨出来,刚迈出第一步就差点因为圆滚滚的身躯栽下舞台去。其他人连忙拉住他,台下的孩子哈哈大笑。江美香也跟着笑,一笑就忘了电话那边还有个唐允。 唐允听见那边传来的怪笑声。奇怪,江美香什么时候有看育儿频道的爱好了? “哦哦,不好意思。”江美香回过神来,“我听着呢,你继续说.....我儿子不见了是吧?没事不用管他,他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还能被拐卖走是怎么着。” 唐允心虚的看着对面床上叠好的被子和收拾好的游戏光盘,就连数据线都被拔下来放回了原处。愈发觉得江美香还真是心大,万一她儿子不是被拐卖而是出门被器官贩子带走活体解剖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禁悚然,愈发觉得邵凛空可能早晨走出门外的时候被人贩子麻醉带走然后运送到某个仓库去进行活体器官摘除手术了,这时候旁边江美香在耳边说“倒卖器官的也不用怕,反正摘第一个肾的时候他就痛死了都不用担心第二下....” “比起那个。”她看着对面会场的几个小孩因为气球起了争执,在那里推来搡去。“我有件事想让你参考,你也知道凛空的生日快到了....” 她把手机放下,呆呆看着对面,两个个头高的小孩把另一个孩子推倒了,他们手里拿着抢来的气球。而矮的那个孩子跌倒在水泥地上,痛的哇哇大哭。 “你们是怎么回事!”江美香冲着对面大声喊道,把那几个搭建会场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没看见有孩子哭了吗!” 她声音太大,倒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看着地上哇哇哭的孩子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不就是哭一下么,好像要了那个女人命一样。 江美香胸脯剧烈起伏着,用了很长时间才平静下来。那个地上的孩子已经爬了起来,又没事人一样的找其他伙伴玩去了,好像压根就忘记了自己被推倒这回事。 在孩子的世界里是不存在长久这种概念的,可能今天是好朋友,明天不在一起玩,但是后天又会碰到一起。所以对于伤痛和欺凌永远选择了原谅的姿态,胳膊上的伤疤说好就好,可能一觉醒来也会忘记这回事了。 大人对于孩子的哭泣,永远习以为常。 唐允并没有准确理解江美香的意思,确切的说,是她自作主张的理解但是只达到了曲解的效果。因此当她呼哧呼哧赶到某个指定地点的时候,看着轰隆隆的车间和水龙头还有工人们穿着的胶皮靴,当时就感到了什么叫“一脸懵逼”。 眼前赫然是一家洗车厂,规模不小生意红火,每当有车开进来工人们就拿着水龙头和刷子一拥而上,几分钟后就冲出来一辆亮晶晶的车。而工作人员就穿着防水的靴子从污水中淌过去,水被泼到外面的平地上瞬间就被蒸发干了。她悻悻地思考,难道江美香是想买下一家洗车场送给她儿子? 不能理解有钱人的脑回路的唐允呆呆站在原地,直到站在一辆奥迪车前的江美香冲她挥了挥手。对方带着足以遮掉半张脸的墨镜,乍看会让人怀疑是某个大龄影星。优雅的朝她挥了挥手说“小唐,过来。”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牛仔裤和t恤,只能用“老气横秋”来形容。而江美香的装扮显然是参考某本时尚杂志上来的,荷叶裙和闪闪发亮的高跟鞋以及闪亮的能照出人影的墨镜,看起去减龄二十岁,去参加party绝对不会有人问“您是邵凛空的母亲”这种问题,说不定会以为是邵力学包养的小三。 而她看起来,大概勉强可以和江美香假扮姐妹。 江美香打量对面灰扑扑的唐允,就算隔着墨镜也能感知到她轻轻皱了下眉,“天了噜,你昨晚睡到医院走廊去了吗,还是天桥下面?” 唐允:“.....” 邵凛空虽说好心允许她留宿在病房里,但是一早晨起来示意护士给她扎针这种心态绝对算不上善良吧?还有江美香这刻意卖萌,如果不是年龄摆在这里她还以为自己乱入了某个二次元圈子。这个一把年纪的中年女人是从哪里学来这些词的,“天了噜”听起来会像从一个能当祖母的人口中说出来吗? 唐允一时语塞,只好假装在欣赏那辆奥迪车。邵凛空豪车成群,他妈这是打算送一辆旧奥迪给他提醒儿子要勤俭节约闹革命吗? 但是依邵凛空的脾气,多半会把车束之高阁,送他个碰碰车都比这个强。 她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槽全都吐出来,江美香就示意她坐进车里,“现在可以走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车里还坐着司机,不由暗骂自己蠢,江美香之前的专车就是辆奥迪。所以把自己召唤来这个地方可能就是洗车顺便看自己在天桥下面的生存状况。 “去流金会所。”江美香径直吩咐道,把墨镜摘下来扔进包里,也不管会不会刮到。随手就掏出唇膏和粉底来补妆。唐允盯着她精致的坤包,还没弄明白那些化妆品到底是怎么塞到那个只有巴掌大的空间里的。听见“流金会所”四个字就浑身一震。 那是邵家的产业,准确的说是江美香自己的产业。根据邵凛空的说法,那是他妈“在外面逛着逛着顺手就买下来的”东西之一。当初美容产业还没火起来,流金会所只是稍加装修就开张,光顾的只有一些熟客。但是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就被那些爱美的名媛淑女挤破了门槛,纷纷想成为这家资深会所的会员之一。 在邵凛空的婚礼上他还用会所的vip卡去引诱孙菲菲的闺蜜来着,结果当时几个女人恨不得往她脸上倒一箱遮瑕膏,连打眼影的时候手都格外用力。 那边江美香把自己的脸捯饬的美轮美奂,香味能熏晕人。转眼又用略嫌弃的目光看了看唐允,当然是一点护肤品的痕迹都没有,她出来之前只用水洗了把脸。 正当她疑心江美香是不是看出了她额头上的痘痘时,对方开口了。“小唐,你对整容怎么看?” 第八十五章 婆媳计划 第八十五章婆媳计划 “啊,怎么看?”唐允艰难地思考着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江美香是在和她探讨整容业的发展前途还是在潜移默化她太丑了需要微整一下?一张脸顿时憋的通红,她结结巴巴的开口道“呃,我一般都是从杂志上看....” 说要整容真不是开玩笑的?推上手术台动刀削颧骨推下巴隆鼻子然后再填充一下前额,末了再往胸里填个硅胶。她出来后就也能当个网红走上人生巅峰了,特点是锥子脸尖下巴,随时可以cos葫芦娃里的蛇精。 而且网红都是有两条大长腿的吧,唐允捏了捏自己腿上的肌肉,觉得还是在整容之前先做个抽脂手术比较好。 她抬起头,脸上猝不及防呼了一本单页。正对着视线的一行大字“源自韩国高端整形科技,明星偶像都在用!” 唐允拿起来翻了几下,被里面炉火纯青的图片ps技术惊呆了。都是些整容前后的真人对比,让人们看着化腐朽为神奇的从翠花跨步到邓丽君的容颜奇迹。还有各种自带探头紫外线的仪器,外观看起来和发廊里加热头发的头罩差不多。 后面整整一页资深医师的简历和照片。“xx大学资深顾问”“xx医院在职医师”,上面的整形医生个个都慈眉善目,很可能自己就在某个广场舞团体里见过他们。 唐允偷瞄了一下江美香的脸色,该不会连医院都选好了,就等着把她推上手术台了吧? 近几年美容业发展的太过迅速,那些有钱没处花的贵妇小姐发现把钱投在保养肌肤上显然比黄金艺术品来得值,毕竟财产可能会转手,但是脸始终是自己的。其中还不可避免天生有一小部分有钱人面目缺陷,鼻子太塌眼睛太小之类的,拿钱整个容还不是轻而易举。久而久之就给了整型产业的发展空间,而且还带动了一大部分少女妇女的爱美风潮,许多步入外围的女孩都趁机把自己整成锥子脸美女圈钱,借机找个好老公。 但是有利必有弊,行业门槛太低也带进来不少门外汉。许多没有营业资格的医疗诊所也敢操刀接客人,短短几年就可以挣到一辈子的工资。整毁了也没关系,反正死不了人,最多就是协商后赔钱了事。毕竟顾客太多,财路源源不断。几年前爆出的莆田系医院就是个中代表,有段时间h市的大街小巷都是“割双眼皮980元,纹眉500元”之类的广告再加上美女模特的照片,几个月后因为闹出医疗事件而销声匿迹。 江美香在拿着手机玩消灭星星,看见她手中的单页呆滞了一下,随后有点尴尬的抽出另一本宣传册来。“拿错了,是这一本。” 唐允心里一万头四脚动物轰隆隆踏过,“哦”了一声把那本宣传册接了过来。 这一看不得了,竟然是流金会所下半年引进医疗器械和雇佣整形医师的计划书,详细到连装修预算和聘请医师的奖金都加上了,方案是把会所楼上的办公区域收购,然后进行改装,而到时候会把会所换个名义加在医院的部门里面,行成一个整体产业。王牌医师全都从各大医院高薪挖人,她看了看档案,里面竟然还有一个是本市有名的外科医师。 先不谈怎么说服这些人心甘情愿入职到一家新开的整形机构去,单是拿到营业许可,雇佣职员准备开业,以及对成本的预算和统计就够惊人的。江美香身边没有助手,而这些东西可能都是她自己在筹划。 何况唐允努力想了想,流金会所的楼上并不是邵氏的产业,而那片商业区几乎所有的楼层都外包出去了。也就是说江美香打算从别人嘴里抢食,她要怎么拿下那栋楼? 换个想法来看,就算邵家有钱,在所有方面都可以当人民币战士,加上几倍的报酬加以诱惑,确实可以把全部关节打通。但是无利不起早,在成本上必定会吃亏,好比你同别人竞拍一块地,将本来价值五百万的地以千万的价格买下来了,但是这块地实际上并不能有你期望的两千万的产出。那实际上就是在亏损。因为在竞拍和经营土地产权时浪费的投入和精力都是实际付出。 那些巨额的投入要怎么在短期之内收回来? 江美香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计划怎么样?” 唐允盯着那上面的装修图纸看,对方似乎势在必得。“....您把那栋楼买下来了?” 但愿她只是在多想而已,可能楼上因为经营不善倒闭恰好被邵氏收购,又或者老板是江美香的熟人,愿意用低价卖给她。不料江美香双手一摊,“没有。” 她充满希望的问,“那么您认识那个老板?” “也不认识。” 江美香的语气让她心凉了一半,那就是毫无准备的意思,难道对方打算空手套白狼? 果然不负她所望,江美香的下一句就是“不过我打算空手套白狼。” 唐允的脖子卡在座椅之间,一口气没上来开始不停咳嗽。喉咙里活像灌了风,这个笑话还真是....咳咳,江美香应该去当梦想家而不是实业家,空手套白狼的案例她见的多了,大部分下场都是被狼吃或者断掉手。退一万步讲,就算想套狼也得有截绳子吧? 江美香把胳膊一伸,郑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用赞许的目光说“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在邵氏两婆媳在讨论就如何将白日梦转化成一家完美的整形医院的时候,被她们忘记的邵凛空正顶着下午的炎炎烈日,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因为h市交通建设不完善的原因,从市里出来到山里的那段路非常不好走,沥青铺的凹凸不平,路面还掺杂了疑似石子的东西,车轮开过去能感受到明显的颠簸。他应该庆幸开过来的不是玛莎拉蒂,否则车的底盘经过一个半小时的磨损,能直接破到抛锚。 腐烂的路况决定了这里鲜有人来,但是一种情况是例外,那就是死人。 没错,远郊的殡仪馆建在这里,成套的公墓也建在这里。因为远离市区,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又节省了土地资源,市政府乐得把这块地划给了殡仪产业,于是山脚下建起的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寿衣店和扎纸店,上面写着“可提前预定”。 每到清明或者七月十五的节日,就有无数男女老少开车颠簸上这条公路,司机诅咒着路况,后车厢里堆着烧给先人的纸钱和菊花。 对油费的抱怨和回市内的堵车也导致了不少人做出别的选择,比如在小区楼下的十字路口把纸钱烧掉,于是每到扫墓的时节市里的天空总会漂浮着黑色的烟雾,仔细看才发现是纸钱烧成的灰。 邵凛空的额头上全都是汗,他把车停在了山脚下,有几个十五六岁的初中生试图去和车合影,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羡慕,“这车也就几十万吧。” 他刚说出“中配140万封顶”,那几个男孩就鸟兽般哄散了。但是还是能实实在在的看出他们眼中的失望来,不是因为车的昂贵,而是开着车的人总是无意中在阶级和实力上对别人造成了碾压。邵凛空无意炫富,他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 至少不能去打搅别人的安心,哪怕只是和路过的豪车合影的权力。别人自有别的世界,如果横插一脚,那就错了。 他手里拿了一束花,因为高温的折磨卖相不太好看。花店里几乎全都是菊花,要想找出别的品种来非常不易,他一眼瞥到了店主自己的养的水仙花,还种在花盆里,于是顺嘴问那个能不能卖。 于是半个小时后那束还沾着泥土的百合就到了他手里,还附赠了店主送的包装纸。十分用心的裹了一层又一层,拿在手里像是要去表白似的,充满了隆重的告慰性。 邵凛空的口才非常好,这项天赋从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只要他稍微开口说几句话,肯定会比其他小朋友得到更多的巧克力。小时候的压岁钱也是厚厚一摞,仿佛看着他的可爱那些叔叔阿姨就会心生慷慨,恨不得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让他高兴。 那和家境没有关系,即使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还是照样能够享受这份近乎于欺骗的权利。夸赞一下老师的发型就可以免去罚站,和女同学聊聊天就能抄到作业,以至于他略带期盼的看看那盆水仙,店长就不做声的把花拔出来给他当祭品了。 所以说“平等”这个词是不存在他的生活里的,他的存在就已经是不平等了。除去家境和背景,还是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常人所不能的东西。他只有看着别人拼死挣扎的份儿,自己却能非常容易的享受到一切。干脆连奋斗这个程序都省略了,因为没有必要。有人形容他的出生是一个“顶级bug”,是那种在常规理论里压根就不应该存在的玩意儿。 但是并不像程序里的bug都会被修正,他这个人生的bug却仍然安然享受着金钱带给他的一切。有时候他能理解到为什么会有人用不屑的眼光看着他,因为在以付出为前提才能获得美好生活的前提下,他是个彻头彻尾的loser。 太阳在地下的光影一分分变化着,树枝投射出的阴影覆盖住他的身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邵凛空眯着眼睛,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已经能隐隐望到公墓的边缘,那些银灰色的石料反射着阳光,在群山中犹如寂静的湖水般耀目。 第八十六章 全球三大忽悠行业 第八十六章全球三大忽悠行业 唐允真正领教到江美香那句话的含义的时候,是在她跨下邵家的车,一脚踩到流金会所的地毯上。门前铺设的红地毯比结婚现场还要隆重,她抬头看了一眼,大楼边缘的流泻出的光影闪的她头晕,同样闪的还有那块鎏金招牌,看上去仿佛比一千万支票还有诱惑力。 对h市的女人们来说,那块招牌就是活生生的青春保障书,是所有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在里面拥有一席之地的风水宝地,仿佛躺进去就会鸡犬升天,效果比什么仙丹长生不老药还强上一万倍。 永葆青春这种能抓到女人g点的东西,就算挖个坑在旁边等着,也能从容的看别人往里跳然后坐收渔利。江美香不愧是掌控人心的老手,唐允丝毫不怀疑就算对方开的不是美容会所而是传销组织,也能照样忽悠着痴男怨女抱着所有家当往火坑里钻,把江美香奉为人生导师。有时候商业智慧就是这么厉害。 就比如下车前江美香忽然提问她说,什么是顾客心理? 唐允想起菜市场挑挑拣拣的大妈,还有超市每逢打折日就拥挤成山的人群。理所当然回答说“物有所值”。 江美香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说不对,真正的顾客心理是“贵的就是好的”。 不但贵的就是好的,而且越贵越好。不要疑心走过高档小区的家庭主妇会认为这里地段冷清没人愿意买,如果给她一千万,第一件事就是先搞个高档公寓享受一下。开着长安福特的上班族埋怨开跑车的人占路超速,但是如果他们有了跑车,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去公路上飙车一把。 正常人以价值去衡量事物的效率,而价值就是金钱。因此所有人都会觉得越贵的东西越好,绝无例外。即使是同样出产地而一根摆在高级商场标价九块八的萝卜,和一根在菜市场沾着泥五毛一斤的萝卜,也绝不会有人觉得它们一样,说这话的人就是买不起而已。 所以靠着顾客心理才能有奢侈行业的繁荣,房地产和车市,乃至是奢侈品品牌,靠的都是人们对高价的心理认可。有学校超市乃至公园配套的小区标价三百万,也比郊区交通不好的民房标价三十万卖的快。 江美香说这话的时候得意洋洋,“何止是快,那些傻x有钱人恨不得一窝蜂的往上涌。” 然后对方又提了第二个唐允高深莫测的问题,怎么能利润最大化? 唐允呆哔的回答“控制成本”,得到的是江美香的又一根手指。说不对,利润最大化的诀窍在于卖的贵。把萝卜扔在菜市场,就算一毛进货卖五毛,最多只能赚四毛,而你只能当一个养家糊口供孩子上学的普通菜贩。但是你把萝卜洗干净打上蜡,再裹上一层保鲜膜,放在黑色的可回收纸浆盒里,标价十九块八,连吆喝都不用。也不用宣传萝卜的养生作用,只要高贵冷艳的往那里一摆。买的人门庭若市,恨不得把它奉为神菜,吃了就能立地升仙。 而高端的美容院不用招揽顾客和推出优惠活动,它需要做的只是全年保持高价我贵我最屌的状态,然后等着有钱的女人来敲门就好了。十块的面膜和一千块一次的美容,最大区别在于人们的心理认同度。不要试图枉费口舌告诉顾客自己的最实惠,哪怕你戳着高跟鞋在地板上转两圈,让她们看到高端美容院的精神风貌,就会立即跪舔的认为十万块也花的值。 唐允算是上了人生的第一课,这门课叫做“有钱人的逻辑学”。而江美香赫然就是靠着心计发家的奸商,是招招手钞票也会飞扑过来的财富女神。给这个一把年纪的女人带上王冠和火炬,就能短暂的去大洋彼端的美国冒充某个知名偶像了。 同样的道理她还没领略完,一边等待许久的会所经理上来恭恭敬敬接过了江美香的包和外套,“老板,您来了。” 等候在门前的无数穿着粉色制服的员工都齐刷刷低头鞠躬,动作整齐划一犹如事先演练好的。 从唐允的角度连那女人的脸都看不见,只能看到九十度弯曲的后背和刘海挡住的脸,不由惊讶江美香对员工的洗脑如此成功,果然都把她当成独一无二的行业领袖了。 “嗯”,那声发自江美香喉咙里的声音显然不是足够的真心实意,会所经理迅速抬起头来,满脸的疑惑。 然后唐允就被推了出来,被当做猴子在粉色制服群和会所经理的手里展览了一圈,脸被捏了好几次,如果事先整过容的话不知道玻尿酸会不会被挤出来。她忧心忡忡的想着,下巴又被抬了一下。经理用为难的眼光看着江美香,对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带她进去吧。” 唐允一口气没上来,就迅速被粉色的队伍簇拥着挪了进去。那些人的步伐太快,像是练过专业长跑,如果不是她平衡力好可能就跌倒在地然后被踩成肉泥了。 “毛巾!” “热水准备好了没有,65度加热起来!” “治疗仪!” “要先开始基础疗法,把精华液和电波导入仪拿过来!” 她被示意躺在一张小床上,外面的呼喊声像是在准备剖腹产手术。紧接着无数电子器械和针剂试管被放在小车上推进来,用的就是医院里小护士放输液瓶的那种点滴车。她刚抬起头来又被迅速的按了下去,“别动,江总说您的人身自由都被交给我们了。” 等她明白江美香是想给她来个全身大改造的时候为时已晚,黏糊糊的精华液被浇到了脸上,用按摩的方式反复推开,效果和一百只蜗牛在脸上爬差不多。紧接着那些人又拿来一只和剃须刀形状相似的东西,据说是国外进口的电波导入仪,对精华液的吸收有奇效——嗡嗡的声音在她脸上震动,唐允感觉自己仿佛在被好几个泼妇轮流扇耳光。 然后是漫长的热敷和理疗,滚烫的毛巾在脸上铺了几个来回,中间还有人询问她有没有兴趣顺便做个胸部按摩,是会所新引进的项目,可以达到促进胸部二次发育的效果。她忙不迭的拒绝了,对方并没有轻易放弃,而是继续翻着资料挨个询问需不需要去颈纹,去疤痕,去晒后损伤,当问到需不需要产后修复的时候她悲惨的冲对方笑了笑,“你看我像生过孩子的吗?” 她贴着比自己的脸还大一倍的面膜,只能看得到那个女人的职业装和干练的短发,对方认真的回答她说“即使没有生育,年龄大了也会导致生理性衰老。保养子宫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代价是眼皮上沾满了美容液。“我只有22岁,谢谢。” 和22的青春少女谈保养子宫,不就和18的少年谈戒撸和看a片的危害一样吗,又或者堪比和卖菜的中年大妈谈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听起来都很有道理,但是谁特么会信啊。 短发女落了个没趣,又转而开始和她谈人生。理论和微商那套差不多,女人一定要对自己好一些,否则变成黄脸婆的是自己。珍惜青春趁机多买点昂贵的护肤品,到老了才不会后悔。多做几次美容才能留得住丈夫打得过小三云云。总之趁年轻花点钱保养自己是没错的,千万不要省钱啊。 说来真是条条是道,唐允很怀疑她是不是微商出身,可能下一秒对方就要开始和她推销面膜了。全国嘴皮子最利的三大行业,除了微商和房地产推销员,那就是云南导游。某年唐允的大学同学妈妈报了某个两千块出头包机票的云南游,然后被导游说服消费了五万买了一块缅甸玉,问题是谁说跟谁急,全然一副“你们不让我花钱就是想害我”的样子,不由让人惊叹云南地区导游的洗脑能力,在于使人剁手剁的无怨无悔。 剩下两种职业就更毫无悬念了,微商能默背一千条“平台决定了你的野心”语录,洗脑水平高明的让人怀疑是不是有心理学家在背后操纵。房地产则是能把人工水沟美化成“依山傍水”,把幼儿园超市配套建筑炒成“卓世名郡”的吹牛逼艺术。沙盘模型上的楼盘比天安门还气派,小河流水哗啦啦,绿树成荫还有大门口二十四小时执勤,入住一看绿树还是大沙地,执勤的是保安养的狗。 两个人聊得越来越尽兴,唐允得知了她是会所的高级业务经理,主要责任就是通过和顾客交流促成业务,通过各种聊天套近乎和潜移默化让顾客下订单。当然“高级”两个字决定了人家的工作性质和大街上发传单的营业员不一样,既然脱离了低级的工作环境和庸俗的行业机构,就不再是为了几千块业绩疯狂蹦跶的女职员了,其他时候只要装装高贵冷艳,顾客都会买账。而大多时候别说是买账,那些女人肯定会哭着喊着要求多加几个服务,就算脱光了当小白鼠都愿意。 唐允背后出了一身冷汗,短发经理把资料合上。“江总很少会带人过来,上次还是几年前呢。” 她:“哈?” 身为这么一家大型美容机构的老板,江美香的生活确实简洁了点,大多时候都只是在家敷个面膜了事,完全看不出是在美容业呼风唤雨的大拿。这就好比米其林餐厅的首席厨子平时不吃自己做的饭,而只是拿泡面打发时间一样。充满了有钱任性和“就是让别人看不懂”的迷之自信感。 既然不喜欢享受,当然也不会频繁地带熟人过来消费。不过让她感兴趣的是,江美香几年前带了谁过来? 短发经理性感的甩了甩头发,“那个女人叫苏妍,现在应该挺有名的。” “有名的意思是.....?” “江总儿子的女朋友呀。”对方惊讶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刚从云端下来的山顶洞人。 第八十七章 比上个好对付得多 第八十七章比上个好对付得多 唐允脖子不自然的扭了扭,“我听说江总的儿子是已婚啊。” 这家会所没人知道她是邵凛空的老婆,当然可能是职员不关心老板的家庭状况,至于老板儿子结婚这种听起来要送红包的头痛问题当然能逃则逃。苏妍竟然还被江美香带到这里来过,难道当时这两个人也是默契的要成为婆媳所以要来借美容交流感情? 对方挥了挥手否决了她的问题,“那也没关系,两个人是真爱。” 唐允一惊,脸上的面膜不受控制的滑了下去,直接贴到了脖子上。黏糊糊湿哒哒,瞬间脖子就是一凉。“还有这种事?” 短发经理帮她把面膜摆正,唐允总算又龇牙咧嘴的被包裹起来。“那还有假,本来都快结婚了。要不是....” “江总嫌弃她是个吧台女?” “不是。”对面的女人正色道,连带着胭脂色的唇膏都严肃起来。“江总说过,会对儿媳妇的出身一视同仁。不论她是做过牢有过案底,还是出过国弹钢琴八级会十种语言的名门千金,娶进门都一样对待....” 说到这里对方的口气变得隐秘,悄悄凑近她的耳朵“反正进了门都一样抽皮鞭。” 唐允:“....” “江总可是儿控啊,谁抢走她儿子都不可以哟。不过要是那个女人乖一点,肯定两个人就在一起了。谁让她脑袋进水去找人包养她哈....” 唐允:“....” 她心里的石头咕咚一声落水,不知道沉到哪个角落里面去了。惊起几尾叫做“八卦”的鱼,在石潭里游来游去,搅动起不安分的池水。 印象里傅翩和她说过的话得到了印证,苏妍找人包养还债,然后成功惹怒邵凛空,带着几十万现金痛殴金主,不但还了苏妍的债还扔下十万医药费之类的话——想也不想就知道几年前的邵凛空肯定是h市的小霸王,而且普天之下皆他爹,认识的人不在乎有没有钱,反正也没他有钱。再大的金主也没邵氏牛逼,还不是只有乖乖挨打的份儿。 短发经理已经自动进入了穷逼逼模式,“可能她脑子进水了,在h市谁还能比邵家的少爷有钱,哦除了少爷他爹....俗话说得好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当然改革开放没有帝王家了,但是卖给有钱人不是也挺好的么,而且是这么的有钱啊....听说邵公子光跑车就好几辆!” 唐允不安分的挪动了一下,实在不好意思说确实是有好几辆,而且她还都坐过。 “上次我和朋友去逛街还看到了邵公子那辆玛莎拉蒂,我说这是我们老板儿子的车哦。把我朋友羡慕的要死!” 等等这跟你朋友有什么关系啊喂,你朋友你羡慕你有个开跑车的富二代的妈当老板么。 “我的另一个朋友也说很想认识邵公子,说他长得比韩国棒子帅多了。还想介绍他出道,天哪万一红了怎么办....” 要是红了粉丝们应该会哭的吧,因为这可是个用生命来泡妞的男人,到缉毒署检查还要顺便勾搭一下女职员。当然如果粉丝不介意被睡的话....她想起无数尖叫的女粉丝举着牌子等着新出道的邵凛空出机场,然而带着墨镜的邵凛空却在堂而皇之瞄她们的胸,而且她们对此浑然不觉,还以为爱豆是在对她们爱之微笑呢。 “你说是不是?”对方凑上来问她。 唐允一滞,刚才说了什么?只能敷衍的说道“是啊。” 短发经历表情很欣喜,“我觉得也是,邵公子不该结婚的嘛。如果他还是单身肯定会很有市场,而且听说他老婆长得不怎么样嘛。” “那样的女人也能配上邵公子?” “不是这样的。”唐允一激动,脱口而出。 “他,他老婆我见过,长得没有那么难看。”她眼睛四处乱瞟,“真的不难看,长相和我差不多....” 滴答一声,时钟划到了整点上。 会所经理,刚才那个在门口迎接江美香的女人推门进来。“时间到了....哎小琴你在这儿跟江总的儿媳妇聊什么?” 灰姑娘的梦应声而碎,满屋子都能听到那个短发业务经理的怒吼。 “你说什么?!” “你在这儿瞎聊什么?” “不,那句不是重点。你说她是谁!” “江总的儿媳妇啊,江总就一个儿子。已经结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绝不相信这个事实!她怎么会是邵公子的老婆,她刚才还跟我说....” 门啪叽一声关上了。 会所经理小心地把她脸上那张干透的面膜撕下来,“感觉怎么样?” 唐允用力的捏了捏脸,里面全是饱满的胶原蛋白,和新鲜的猪皮一样。“很好。” “那就好。”经理松了口气,“江总在外面等着你呢。” 她从那张小床上爬起来,忽然听到女经理在背后小声地说道“这回,比上次那个女人好伺候得多呢。” 完全是释然的口气,似乎“上次”给对方带来了很大的阴影。 2011年,夏末。 关于这个夏天,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它和从前h市过去的每个夏天都一样,伴随着不怎么舒服的黏腻温度和快要融化的沥青味道,在少男少女冰凉的果汁和空调风机的转动里缓缓地过去,然后迎来下一个值得抱怨的时节。 反正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无论什么都值得讨厌。和秋天停不下来的干燥与冬天的风沙,以及春季飘得到处都是的柳絮一样,总能激起人们的怨恨。 苏妍站在路边,头上小心的带着遮阳帽,尽管像她这样怕热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有特殊肤质的人才能理解这种煎熬,多少支防晒霜也救不了她,只要暴露在阳光下皮肤就枯竭的仿佛要裂开,有人戏称她是蜥蜴体质,如果剥光了去晒日光浴,肯定能裂成一片片的,跟恐龙差不多....绿灯亮了。 她迈脚,左脚在前右脚在后。一辆车停在了她面前。 “苏小姐。”司机热情的招呼她,“江总问您有没有空闲?” “....啊?”她这才明白过来“江总”指的是邵凛空的母亲,别人都称呼她为邵夫人,真名反而很少用,似乎从名字里也脱离不开邵家的烙印。再或者,那个女人可能也从心底认同自己作为邵家人的身份。 是邵家人,而不是女人。 比如作为女人应有的柔软和感性,真是半点也没有剩,酒会上那人对自己的诘问还历历在目,从债务和价值上都无情的否定自己——她甚至没听完就走了。出于无法接受,恐慌和忌惮的原因。 即使对方事后还找到她想取得和解,并一再表示是自己态度不好。但是江美香冷血的印象还是留在了她的脑海里,犹如厚重的大块冰层不愿使人触碰。 她刚想摆手,不是没有空闲,她刚准备去银行咨询贷款的事情。但司机拿着手机在耳边听了几句后,非常不解的说“江总说让您不必去银行,今天周日不营业的。” 苏妍满脸通红,“哦....好的。” 她坐上了那辆车,仍然觉得江美香的方式让人不舒服,有时候猜人心猜得太准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好像逢赌必赢的赌徒,运气也总是会用光的。到时候会不会把自己的手指切下来? 当然是她想太多了,在以后她会无数次明白这个道理。即使江美香是赌徒,也依然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赢。而抱有幻想愚蠢的自己,只会是在赌桌上哭的那个。牧羊女都妄想有王子爱上自己,还有个恶毒的王后后妈阻拦他们。但是现实是不攻自破,王子会和公主结婚相亲相爱,她只有满棚的羊,还是地主家的。 灰姑娘的故事只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不要做白日梦。 如果不是做白日梦,灰姑娘的后妈不会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王子,就不会把自己的脚烫熟。两个姐姐不会一个剪掉脚趾一个削掉脚后跟,最后成为无人问津的残疾人。而心机婊最终嫁给了王子,还有水晶鞋和南瓜马车作为嫁妆。这才不是梦想成真,只是王妃的上位史。 做白日梦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苏妍下车,脚踩到那层红地毯时,还是小小的惊异了一下。 如果说看到的这家美容机构算是殿堂,自己努力经营的小美容院就只能算是牛棚了。投资人很舍得砸钱,这点从豪华的装修和那块招牌上就可以看出来,大堂的地板还是新镶上去的,光亮的犹如镜子能照见人影。头顶的水晶吊灯看的人眼花,即使她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也不得不承认都是过眼云烟。她和那些奢侈的生活还有距离,而距离就在眼前。 江美香走进来的时候,非常友好的冲她点了下头。所有的职员都簇拥着她,阵仗大的像在阅兵。 如果再回忆起那次对视,苏妍确认她不会再保留任何友好,而是直接堂而皇之走出去,或者上去撕了对方的脸皮。 ——所以说你到底在装什么装啊。 不要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有什么不满就骂出来好了。最讨厌你虚伪的脸,明明很厌恶还要装着很友好。如果你上来打我一耳光,我也笑着回你一耳光。这样好不好? 不如光明正大的撕逼好了,为了那个男人。所有人都知道你也恨我我也恨你,却要装着是心胸宽广一点不在意的样子。如果我和你儿子在一起,你肯定会疯的吧。 为什么不去死。 去死吧。 第八十八章 太太们的化装舞会 第八十八章太太们的化装舞会 江美香坐在会所大堂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当然等唐允走过去才发现那是冰块冒出的蒸汽,咖啡里填满了冰。看上去就牙碜,江美香毫不在意的喝了一口,“出来了?” 那语气跟慰问出狱的犯人差不多,接着对方拎出身旁的几个购物袋,“走走走,咱们时间不多了。” 某些程度上,邵凛空那种偏爱自己计划好就拉着别人东奔西跑的失常性格还真是跟他妈学来的。 直到两个人又坐上车,她才知道自己被豪华保养了一番的目的。江美香戳了戳她刚换好的衣服,背后还连着白色的价签。那件礼服裙可能是临时到专柜买来的,光是看着都肉痛的要死。“还挺不错的。” 接着江美香掏出指甲钳,喀嚓把那个价值两万的价签剪断了。“刚才跟你说过我要去空手套白狼吧。” 但是你叫我出来的时候说的是是给你儿子挑礼物啊,女人的心还真是说变就变。 对方看起来没那么在意,还顺便拿起指甲钳上附带的耳挖掏了掏耳朵。“等套完白狼就有钱给儿子买礼物了啊,哎最近生意不景气都没什么钱养家糊口,不赚点外快都活不下去....” 唐允:“.....” 开着那么大一家美容会所,每个会员一年十万块会费,就算有二百个人也有两千万进账。这种收入水平好意思说得出“养家糊口”?拿着parda的手提包带着dior2015款的墨镜说“不赚点外快活不下去”?这种话说出去真的不会被h市数以万计的老百姓追着打然后绑上水泥扔护城河? 江美香掏完了耳朵,“现在和你说一下游戏规则。”她看了看手表,“还有半个小时开始。” 30分钟后,奥迪车停在市郊的一栋别墅前。唐允刚一下车,立刻被轰轰几下烟花闪瞎了眼。 几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正在围着一筒烟花转悠,上面写的全是英文。她还没来得及捂眼,刷的一声,银色的光芒就顺着引线喷了出去,在天边炸出一朵蘑菇云来。 轰,轰隆轰隆。 显然进口窜天猴满足不了那几个女孩的胃口,没过一会儿,又有几个穿着保安服的人抬出一箱国产二踢脚来。 她捂着耳朵,趁着几个人在那里争论是先放八千响还是一万响地时候飞快钻进了大门里。 江美香悠悠的从车里走出来,几个女孩子还朝她打了个招呼“江姨”。江美香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走过她们身边的时候提醒道“一次少放点,会把玻璃炸碎的。”立马就引来了一阵惊叹。 那几个人不是富裕家庭出身,而是别墅里的服务员,平时负责端茶送水另外兼职扮演兔女郎或者洛丽塔之类的,放烟花就是为了响应客人的要求。不过这份活计让她们看起来比扫地的时候要体面得多,所以她们在那里快把仓库搬空了,但是谁都不肯走开。 这栋灯火闪耀的别墅本来是某个煤老板的私产,后来资不抵债被拍卖,由专人接手买下来改装充当聚会场所,邀请的客人都是名流政要,贵妇千金。特点是都是女性。简单点说,这就是给小姐太太们开大型party的游乐场。手头有钱或者在市里有点名气的人,都可以得到邀请函。 如别人所知,有钱人在穷极无聊的时候会产生诸多新奇的想法。爱迪生发明灯泡就是因为嫌和女朋友约会时间太短,爱因斯坦为了筹集学术经费发明了高数,等他们的想法把世界搞得天翻地覆以后,特么的肠子都悔青了。因为灯泡并不能帮助泡妞,反而只是在脱掉女人内衣的路上横插一脚。 所以若干年后这种无聊被进一步放大,当然不限于fff团上街游行烧死异性恋这种幼稚行为了,因为玩法变得更多更广泛。有钱可以不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显摆,而是飞去欧洲美洲大洋洲显摆。家资丰厚也不用养一堆女仆,养头藏獒比开工资耗费多了。盖高楼不能显示品位,有逼格的人都自己在北京买一套四合院,早晨在院子里呼吸着雾霾打太极。连pm2.5都是柠檬味儿的。 所以说装逼这件事,是永无止境的。 这个别墅就是为广大名媛贵妇的装逼提供的合适平台,简称炫富场所。当然对面不能那么说,它是“让女人变得更完美的精神沙龙”。主要提供的服务是喝茶聊天,喝香槟聊天,或者组队开黑打游戏,当然后者是唐允臆想出来的。她一进门发现有两个穿着晚礼服的女人在玩电子游戏,不同的是电视是投影在整面墙上的黑科技型产品,而游戏是国外新出的《ashofthekings》,翻译成中文是列王的纷争。权力游戏中的一部,版权改编游戏的时候卖了八亿美金。 这家精神沙龙的可贵之处在于“只要给钱,我们什么都提供”,想喝82年的拉菲还是南方乡下酿的女儿红,给钱就行。想在游泳池里灌满牛奶做spa,给钱也行。哪怕在场的贵妇太太们突发奇想玩真人cs,工作人员也能迅速的从仓库里搬出假草坪和仿真枪来,供客人一打为快,当然价格另算。唐允甚至看到有几个人在外面的花园里和羊驼合影,那种叫做草泥马的生物火起来还是不久前的事情。羊驼的毛白的和用漂白剂染过一样,看的她也很眼馋。正好拿出手机去自拍一张.... 唐允看着穿着大牌礼服和高跟鞋的美女穿行其间,口袋里那张薄薄的支票宛如昆虫的甲壳,摸起来无形的扎手。 现在的她不是普通穷人,而是手握着五百万的穷人。江美香下车之前拿着钢笔刷刷签了一张支票给她,上面连绵不断的零把她数晕了,但是百万那个单位里却明明白白的标着“5”。七位数的巨款,能在市内买一套房子。正当她以为这个婆婆是突然想开了要给她零花钱的时候,对方悠悠说道“放好了,待会儿要用。” 原来只是让她保管而已,待会儿就顺手送出去了。唐允看着那六个零,心情就像喝粥的老太太,稍微快点还被烫了嘴。 广播突然响了起来,diesandies,本次特别节目即将开始,请大家拿好各自的面具,暂时先到大厅里来。我再重复一遍,本次特别节目即将开始.....” 面具。 唐允恍然大悟,她下车前江美香塞给她一只狐狸面具,她还莫名其妙怎么会需要这种东西。怪不得叫特别节目,江美香还特意强调了几次。 面具被她落在车上了! 正逢服务员端着盛满面具的托盘迎面走来,都是白色的动物图案。她抓过一个戴在头上,悄悄松了一口气。 钟声当当的敲响,所有盛装的女人都带上面具朝大厅汇聚,台上站着白色西服的主持人,白衣白裤,连鞋子都是奶油白色。引人注目的是那个面具,上面用黑笔画着猫的睫毛和嘴巴,好像是卡通里有名的笑脸猫。 但是在唐允眼里看来和招财猫差不到哪去,她焦急地在人群里搜索者江美香的身影,但是一无所获。周围站满了穿着五颜六色礼服的女人,有老有少,戴上面具后都成了一种样子。靠身材完全无法辨认。 钟声敲到了最后一声,现场落入了沉寂之中。灯光也随之熄灭,只有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状况说不出的诡异,好像城堡里的吸血鬼在搞聚会,大家在黑暗里讨论哪只蝙蝠的血好喝一样。 唐允望向四周,月光打在那些女人苍白的脸上,宛如一具具僵尸。所有人都在低头沉思,乍看望去和某种神秘仪式差不多。 只有她是新来的,对这里的规矩一无所知。唐允也学着那些女人的样子闭上眼睛,口袋里的手机却突兀的想了。 她瞬间炸毛,那声铃声在空旷的环境里不亚于低音炮。响彻了整个大厅,正当她想掏出手机时,周围的灯亮了。 “就这个feel范儿爽!倍儿爽!爽!倍儿爽!” 大张伟嘶哑却欢快的声音在此时格外刺耳的响起。整个古堡集会的氛围一秒钟成了迪厅现场,所有人都激动地翩翩起舞,样子好比脚踩到了玻璃渣。台上的十二个兔女郎疯狂的摇头晃脑,蕾丝短裤只能遮住屁股,个个胸都大的能上天。 她郁闷的拿起手机,发现上面空空如也。刚才的铃声是台上的音响发出来的,再看....再看视线里多了一片焦糊的奶油,伴随着甜腻过头的味道。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大厅中心被推上来一枚巨大的蛋糕,还是已经切好的。在场的人都拿起蛋糕笑着朝对方互扔,在大张伟的歌声里变成一个个神经失常的女疯子。 “天是那么豁亮地是那么黄,看什么都痛快今儿我就是爽~” 唐允呆呆的站在原地,头上又多了一块黄桃。 她马上就发现攻击是无规则进行的,因为所有人都带着面具,也就是说看谁不顺眼也可以扔,关系好也无所谓。领悟了这个诀窍后,她正想挤到蛋糕旁边去,音乐声戛然而止。 有个女声用刻意拉长的调子喊道“着——火——啦!” 第八十九章 着火啦 第八十九章着火啦 “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啦,孩子发热老不好....” 邵凛空开着车驶上近山公路,打开广播后全都是广告。连续换了几个频道都是这样,那些综艺节目和相声仿佛约好了一齐躲到幕后去喝可乐了,然后换了抑扬顿挫的女声说“今天做人流明天就上班”,再不就是“三百年九芝堂”云云。但是好在他不觉得烦,只要有声音能充满耳朵就可以,不论是下三滥的妇科病广告还是郭德纲的相声。 和其他开车的人不一样,有的司机不能和别人说话,否则分神的瞬间就能把车开出山崖外去。于是开车全程都要屏气凝神集中精神,朋友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下就酿成血案。这样的以女司机居多。 但是他不一样,每当精神紧张和焦躁不安时,他就需要声音。不管是开着蓝牙和朋友聊天还是放点上海滩怀旧金曲,来自外界的声音对他是安慰,就像稻草对于落水者的含义。据说跑长途的司机大多会搞外遇,因为耐不住寂寞。但如果是他去跑长途的话,只要带着个收音机就可以了。他想象着自己开着大卡车奔跑在茫茫大草原上的情景,耳边只有邓丽君或者龙飘飘的歌声。 但是邵凛空不可能成为长途车司机,收音机也并不能成为他唯一的慰藉。就像现实永远都不能成为理想一样,梦境不能降临在生活里,人们所渴望的和实际上得到的总是有那么一点差异,这种差异好比adidas和adldas,nokia和no。看起来很小,但是兑换到生活中也是很要命的。 渴望着名牌鞋的孩子拆开父母的礼物发现是山寨货,攒了一个月工资买手机的打工妹发现自己上了卖家的当。怀着幸福和憧憬步入婚姻殿堂的夫妻发现彼此不忠,丈夫婚前出轨妻子包养小白脸。而真正的“爱”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如何也摸不到的闪亮的星星。 也许爱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条引人上钩的鱼。科学家压根没证明过这种感情的存在,也说不清楚它的作用,是能减轻病痛还是起死回生。 他想起那支燃烧的烟和苏妍绝望的眼神,还有支离破碎的画面。江美香在他头疼的时候静静看着他,并没有问他疼不疼。所有人的脸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好像拿着高清镜头静静的扫过去,连带着树叶和衣服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他视力很好,在此之前也没想到过自己为什么会看的如此清楚。 扔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嗡嗡震动着,他接起来,顺便把车速减慢。 “您好....”那边的声音不甚清楚,可能是因为信号差劲。“我们是xx工作室的,有一项社情民意调查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请问您有时间.....吗?” 他略一思索,觉得也没什么。就和平时打来的推销电话性质一样,给对方增加点业务量也没关系。“你问吧。” “请问您对于富二代撞人致死这种问题怎么看?” “那要看责任归属哪一方,如果是违反交通规则的话....” “那如果是纯粹的肇事逃逸呢?” “应该判刑吧。” “那是轻判还是重判呢?” “我不太了解刑法,但是肇事逃逸,刻意舍弃他人生命于不顾的行为是很可恨的。应该按照法律来制裁,即使有钱也不行。” 那边沉默了半天,“好的,谢谢您的配合。先生再见。” 电话突兀的挂断了,车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外面偶尔传来夜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要记得回医院把药输完。” 江美香发完短信后,靠在沙发上沉思起来。舞台上的印度女郎卖力的载歌载舞,肚皮上露出红色的肚脐钉。大腿根在纱布里若隐若现,问题是那些女人还看得如痴如醉,这时候难道不是请几个脱衣舞男来才更符合需求吗。 每次沙龙里的特别节目都尽量翻陈出新,上次她来的时候赶上了吴桥杂技,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轻而易举的把自己的脚塞到了嘴里,把在场的人看的傻了眼。上上次是英文舞台剧《包法利夫人》,重点是还保留了女主人公偷情和自杀的情节,虽然床戏只是留了个剪影,还是看的人澎湃不已。包法利自杀的时候口吐的鲜血都喷到台下去了,简直让人怀疑演员的嘴里是不是安了喷射机。 还有呆若木鸡的唐允,站在人群里格格不入。一看就是新来的,刚才那句印度文开场白都把她吓得够呛,还手舞足蹈的想救火呢。 她对着东张西望的唐允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那个四十岁的老女人也在人群里,带着不伦不类的鬼脸面具玩的正嗨。身上全都是挤的番茄酱,跟生孩子难产大血崩了一样。江美香矜持的皱了皱眉,希望对方一会儿输得不要太惨。 “看见那个人没。”她指了指浑身番茄酱的女人。“那就是会所那栋楼的房主,产权也就个七十年吧。” 江美香买下流金会所的时候并没有顺带买下那块地方,而是分时间段签的租赁合同。五年的签了两次。到现在开业整整六年,对方试图和她提了三次价。就是那个四十岁的女人,名叫胡琦琦,一把年纪了还取个装嫩的名字。没有什么智商,靠着丈夫留下的地产过日子。唯独精明的一点就是只租不卖,只要哪个地段升值了就涨房租。利用几年的时间迅速从一个没人爱的老寡妇变成了有钱的老寡妇。 流金会所所在的金圆大厦就是胡琦琦名下的房产之一,会所占了三层楼,剩下的七层如果拿来开整形医院刚好合适。但是那个女人咬死了不卖,要么就租——当然不可能,谁特么整天有闲心应对她提价涨房租啊,就是变相的敲诈勒索。流金会所开了两年营业额上千万,姓胡的女人就想把房租提到八百万每年,照她的胃口那些经理职员美容小妹都得喝西北风。胡琦琦漫天要价的能耐不是盖的,江美香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放出风声说要搬迁,对方立刻就老实了。 但是江美香咽不下这口恶气,她精明强悍文可吟诗作对武可上马挥大刀,在邵氏跺跺脚一半股东都得服软。作为一个女强人被个白痴寡妇耍来耍去还得了。立刻就制定好了一个周思缜密的计划,不但要把流金会所的地权买下来,还要让胡琦琦顺便吐出那剩下的七层楼。 唐允听完她整个计划,第一反应是“这特么也是人能想的。” 第二反应是“这特么也能做到啊。” 江美香盯着正往台上搬的精装仕女图,花瓶摆件还有欧式油画,都是些小件的艺术品。“看好了,呆会儿抓住机会。” “亲爱diesandies,接下来是我们的余兴节目。在此请腾出您宝贵的几分钟时间,因为这些藏品里很可能有您喜欢的东西。在此我们将用竞拍的方式来售出....” 江美香小声说,“离我远一些。” 她立刻挺直腰杆挪出了几米,这样两个人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了。 空手套白狼计划开始实施,参与者:唐允江美香两人。白狼:胡琦琦。 计划之一,提价。 第一件藏品搬了上来,是一副现代画家的油画,粉嫩嫩的蔷薇攀附在墙壁上,色泽柔和光线靓丽。起价十万。 那个名字唐允连听说都没听说过,还是有不少人欣然举起面具提价。举一下默认提价一万,但是越往后额度会越高,拍卖行的默认行规就是这样,开场的时候拿些小物件热身,后面的才是压轴大戏。厮杀的严重的时候五万一次十万一次,乃至百万一次。直到有一方举不动牌子为止。 但是那个不知名的现代画家连带着她的廉价蔷薇立刻就沦陷在在人堆里,成交价二十一万。也就是说从头到尾只有十一个人表示了想买的意愿,又或者是不想为一件开架货浪费太多的钱。通常的拍卖规则都是前面的不怎么能买出好价钱,久而久之商家会刻意把那些不青睐的货品先搬上台,俗称“开架货”,和超市里货架前面摆着的清扬海飞丝洗发水一样。 第二件藏品搬了上来,一件浮世绘风格的仕女扇,画的是武士和大名家的侍女私奔的场景,相当于中国古代的红拂夜奔。主持人小心翼翼带着手套把上面的绘画展示了一遍,“这件藏品来自于抄家所得,60年代红卫兵在一位上海资本家的宅子里抄家翻出来的私人物品。那位资本家两年后去世,后来没有返回本人而是被红卫兵的子孙保存了,现在拿出来拍卖。好的因为是古物的可能性很高,所以这一轮起价五十万,提价两万。” 江美香的眼睛明显眯了起来,对面的胡琦琦举了一下牌子。她立刻跟进,两个人开始在价钱上互扯。其他人在三四轮就放弃了,毕竟只是一把扇子,还是文物。买过来也不能随便拿在手里乘凉的时候趁机炫耀,对大多数人而言就失去了竞拍的价值,况且这些人里也没有真正的收藏爱好者,都是借机装逼来的。 胡琦琦出到八十万,额头开始冒汗。八十万不是个小数目,大概是自己十天的纯收入了。她名下能出租转让的楼盘一个月不过两百多万的收入,还是在经营得当的情况下。她和那些真正手握实业的阔太太还不太一样,为把扇子随随便便扔个几百万太吃力。 江美香仍旧不慌不忙,把价钱提到八十二万,胡琦琦举到八十四万。她再举,遥遥的冲主持人做个手势。“好的,这位女士愿意加价到九十万。还有别人愿意出更高价格吗?” 胡琦琦瞬间就吃瘪了,盯着江美香满脸不悦。 第九十章 黄太太与嵇太太 第九十章黄太太与嵇太太 因为直接提价八万拿下藏品,那件仕女扇被取了下去。江美香朝着旁边兔女郎的托盘里丢了张支票,示意她别急着走。 第三件藏品,欧式精装花瓶,现代工艺作品。主持人吹肆了一通,最后起价一万块。 台下零零星星几个人举牌,最后三万五千块成交。 第四件,十八重雀鸟欲飞金丝盘绕缠头。名字长的主持人都卡了一下壳。“这件藏品出自不愿透露姓名的的委托人,据说是真正的古物。古诗词里说的“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说的就是这种饰品,本来是锦缎的形式,后来加以改进做成了头饰。上面的雀鸟都是金丝打制,价值连城。赤金是皇室专用,推测是某位小国皇帝送给妃子的礼物。我们的专家经过鉴定,得出的结果是——” 全场人都屏住呼吸,结果是什么? “没有结果。” 顿时一片唏嘘声,没有结果是什么鬼? “是的,没有结果。专家无法鉴定价值,但这也意味着你们可能拍到一件真正的好东西。”主持人的手向上晃了一下,“那么竞拍现在开始,因为特殊原因,我们起价十万以示公平。出价多少全凭自愿。” 来了!唐允看着胡琦琦眼里闪动的光芒,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那件东西让她很感兴趣。 但事实上不止是她,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对台上的那副金丝首饰产生了兴趣。不光是光芒太亮眼,主持人的解说也起到了勾人心思的作用。十万很快上升到二十万,然后五十万,一百万,还在有人不停地出价。 胡琦琦出了一百一十万。 按照江美香对胡琦琦尿性的分析,那就是有点小钱,不敢花,还总想在众人面前维持一种奢侈体面的形象。所以每次沙龙聚会都必到,但是竞拍这种真正耗钱的东西又不敢下手,害怕浪费自己的钱。但是时间久了可能导致的就是在她那班朋友前形象受损,有时候不得不忍痛买点东西回去。这个时候看准她喜欢的东西,然后往死里出价耗着她,目的就达成了。 虽然唐允听得一知半解,不过“往死里耗”那句话倒是听得很清楚。江美香在二百万的关头就放弃了,胡琦琦有点冒汗。估计正在肉痛,但是被身旁的朋友们鼓励着还在出价。 唐允淡定的继续出价,她有江美香的经济后盾做基础,花多少钱也不是自己的,所以看起来完全没那么心痛。 价钱出到二百五十万,胡琦琦开始露出些许崩溃的样子。 场上还剩下三四个人在坚持,到三百万只剩下了一个。胡琦琦硬着头皮举了一次牌,三百五十万。 唐允举手,加价到四百万。 五十万是心理上的一道门槛,用江美香的话说,这世界上没什么是加价五十万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次,加到对方心里崩溃为止。两次过后如果胡琦琦还不服....压根不可能,她没那么大胆子。 果然四百万后全场噤声,人们有的望着台上的收藏品揣摩,有的盯着手机发呆。都各自不说话了。 主持人脸上的面具都快掉下来了,“四百万成交!” 她松了口气,把支票往托盘上一丢。好像卸下了某种心理负担,兔女郎端着一只精致的木盒出来,交到她手里。 接下来就不关她的事了,零零星星的又开始上场些小鱼小虾。什么缅甸翡翠耳环,三峡水下打捞的青铜把件,甚至还有一只活体黄河鲤鱼,被装在鱼缸里抬上来。据说可以福寿延年祛病挡灾,在她眼里看去就是一只普通鲫鱼而已。 江美香在一件白玉挂件上又让胡琦琦吃了瘪,对方的表情都快跪到地上去了。恨不得刷刷用眼神剜掉江美香,这对房东房客自从上次谈判未果后就一直很不对付。胡琦琦一提涨价江美香就扬言搬迁,害的她没有多收那30%的房租,一直在朋友们面前硬气不起来。而江美香经营着流金会所蒸蒸日上,会费水涨船高。她上次去会所办卡,想让江美香看在熟人的面上打个折。结果被会所经理噎的说不出话来,“哈,江总是谁?我们老板不姓江,办卡一年九万八起,连续办五年九五折优惠。谢谢合作。” 江美香把第二张支票丢在托盘上,拍卖散会了。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在场的女人们都选择摘下面具去喝杯香槟,隔着十米的距离她都能听到胡琦琦的嚷嚷声。 果然是没有素质的女人,吃两次瘪脸上就挂不住了。当然可能和她那票朋友有点关系,胡琦琦的交际圈子里的贵妇都走浮夸风格,就比如那个穿着墨绿裙子装嫩的嵇太太,丈夫是投机倒把商,她有事没事总爱把自己标榜成嵇康后人,天天飘飘的恨不得自带仙气出场。当然她丈夫在工地搬砖的时候可能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别说仙气,油烟还差不多。 再比如右边那个正揽着胡琦琦肩膀安慰那个老寡妇的女人,丈夫是皮革厂老板,其实皮革厂这种词只能让人联想到某个姓黄的混蛋和“拿着钱包抵工资”,不巧的是她丈夫真的姓黄。 黄嵇二位太太一人手持一杯香槟,然后拖着胡琦琦朝她走过来。犹如刽子手拖着死刑犯,而胡琦琦就是快要被处死的那个倒霉蛋。 时机来了。唐允一边端着盒子一边假装打电话,“哎小晴我今年给你买了生日礼物哦,在拍卖会上拍了一副金首饰,你不是最喜欢古董吗.....什么你不喜欢?你他妈在逗我!老娘四百万都花出去了你说你不要了?!” 然后她就低头撞到了胡琦琦身上,说了句“不好意思”接着原地开骂。“我真是受够你了,哪有你这样难伺候的闺蜜啊!上次老娘过生日你送了一副卡地亚手镯还是趁圣诞节打折,总价连十万都不到吧?现在我花四百万买的东西你又说不喜欢,真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什么?让我贱卖了?我特么怎么不把你贱卖了啊,打包卖到山沟里生娃还能卖五千块钱呢!” 她气冲冲的挂掉电话,黄太太和嵇太太互相对视了一眼,从“贱卖”那个词里想到了什么。 唐允把手机扔回包里,掂着那只盒子做出怒不可遏的样子。“谁对刚才那副金缠头有兴趣,可以便宜卖给她!” 附近的人都差不多走了个干净,肿着眼泡的胡琦琦抬起头来。“你要卖多少钱?” 她刚才没在竞拍会上占到便宜,这时候如果能捡漏也不错,也能在朋友面前挽回一点面子。天知道她作为一个寡妇人生寂寞飘零如大雪崩,唯一的寄托就是她的钱和她的尊严,丢了面子简直是尸骨无存的事情。 唐允看了她几眼,一副兴趣缺失的样子。“二百万一口价。” 相当于是打五折,黄太太和嵇太太都有点心动,唐允看起来是个新手,还不怎么明白这里的规则。在拍卖上买东西相当于花钱买面子,藏品的价值倒是次要的。而现在唐允把自己的面子轻易的就五折转让出去了,相当于用二百万出了一次风头。 两个女人各自打小算盘,但是胡琦琦才是最冤的,她刚才被两个朋友鼓励着出价到最后一轮,因为加的那五十万才颜面无存。这时候不假思索的就说道“好,我买了。” 两位太太打开盒子验货,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剜出来。胡琦琦掏出支票本签名,一把塞给唐允就把盒子揽了过来。 这下冤大头从胡琦琦变成了唐允,两位太太对这个出手阔绰又极其不会花钱的年轻女孩产生了好奇心。因为这正是她们所需要的,作为投机倒把和皮革厂的家境,她们会花钱却不敢一掷千金。而唐允刚刚相反,是一枚看起来有钱但是胡花的二逼。“请问你怎么称呼?” 黄太太三十九,嵇太太三十八,唐允只有二十二岁,年级上能当两个女人的干女儿了。“姓唐,唐诚然。”她真诚的说道,因为她的态度的确很诚然。就是现场过来忽悠的。 黄太太对这个新人献起殷勤来,“家里是做什么的?” “丈夫是倒卖二手房产的。”她微笑,“几位太太想买房或者卖房可以联系我哦。” 胡琦琦抱着那副首饰心情好了不少,下意识就说道“好的好的。”那两个人没什么房产,只有她名下几栋门店和楼房,还是那个死鬼丈夫留下的。” 江美香实际恰当的的插了进来,“呀呀,我说这是谁呢。胡太太,这次拍卖你好像什么都没买嘛。” 嵇太太扭着腰,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特别不优雅特别不像一个嵇康后人,而是出租房里给丈夫做饭的民妇。“哼,我们琦琦可是买了东西的。有些人可不要隔着门缝看人啊。” 江美香看了看胡琦琦手里的盒子,又看了看唐允。“二手的?真好笑。” “反正我也懒得跟你们计较。”江美香抱着两只盒子,一件事仕女扇一件白玉挂件。“你们爱买二手买二手好了,毕竟有些人买不到全新的呢。” 她走出几步,看着满脸怒意的胡琦琦悠悠说道。“对了,我今年打算把会所搬到市中心那里去,邵家在那里有现成整栋楼,正好可以扩大规模。只能对不住你了哦。” 胡琦琦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差点一口气憋不上来呛到。 第九十一章 支票又是支票 第九十一章支票又是支票 她万万没想到江美香在连让她吃两次瘪后还说出这种话来,如果流金会所搬出金圆大厦对江美香可能没什么影响,最多就是赔点解约金,而那点钱少得可怜——至少对于胡琦琦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最重要的是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新的租户接手,那栋楼就只能空着赔钱了。 她盯着江美香,“你这个....” 胡琦琦的文化水平不高,能想出来的也就是“你这个老女人”或者“你这个老妖婆”之类的词。明明之前江美香还想把整栋大厦都拿下来,为此还和她正儿八经的谈了几次价格。现在说变脸就变脸,白白让她蒙受损失。 江美香的嘴比她更快,“反正那个破地方我也不稀罕,你我心知肚明,如果不是流金会所开在那里根本就不会有人气。金圆大厦的房租坐地涨价,靠的都是会所的资源....”她似乎刻意想让胡琦琦脸上更难堪一些,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来来来,趁着你我都在索性把合同也签了吧,免得以后见到大家都不好过。” 胡琦琦被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那张解约合同迎面拍到了她脸上,正当中解约金的那栏写着“200万”。简直刺痛了她的心。是的,当初怎么没考虑到把解约金也提提价呢。江美香这个阴险小人,心理简直太阴暗了.... “趁早还是把你那栋楼贱卖了吧,也许打包卖出去一两百万会有市场。”江美香刻薄的语气一如往前,“还想提房租,也不照照镜子。那栋破楼值多少钱哪,放到楼市里都没人会问。” 这句话正刺到了胡琦琦的痛处,金圆大厦是早些年前开发的楼盘,比起现在的高层是差了些。十层楼如果分着租不好找租户,那些公司都嫌大楼的风水太差而且不是cbd商圈。如果单租给一两个人对方又未必拿得出那么多钱,而且可能是因为她心气太高估价过度的原因,已经很久没人来问津了。 如果真的卖不出去又没人租,她可就失去了一笔重大的经济来源。 “真是个恶毒的女人。”黄太太嚷着,“没看见琦琦脸色不好吗,你还在这里咄咄逼人。” 成语用的不错,可以给18分。江美香翘起嘴角,“一口一个琦琦,一口一个琦琦。你是琦琦的妈还是琦琦是你女儿?她脸色好不好自己知道,既然做生意就要承担风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完她生怕胡琦琦不签,又从包里掏出一支笔。“笔也给你准备好了。” 一直在旁边蓄势待发的唐允这时候小声的出言道,“我看未必啊。” “什么未必,是根本就卖不出去。”江美香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你是个新人吧?一看就没眼光,那栋楼地段很差的,没有人流....” “那我愿意买。”唐允鼓起勇气道,把拿着合同瑟瑟发抖的胡琦琦和黄嵇两位太太都吓了一跳。“这位夫人,我不管您是怎么想的。总是在这里嘲笑胡太太的房子卖不出去,这样也不太对吧?我愿意把金圆大厦买下来,胡太太,您给我们作见证,出个价格吧。” 胡琦琦浑身一震,瞬间就把丈夫死前的遗嘱忘了个精光。“你....真的要买?” 江美香哼了一声,“说真玩的,那栋楼谁买谁赔钱,你当冤大头当惯了?” “那我就当冤大头。”唐允反唇相讥,这样的做法赢得了胡琦琦几个人的支持。 “恶毒的女人,看见没。金圆大厦还是有人愿意买的。”嵇太太说话太激动,嘴上的口红都吞掉一半。 “我看她就是说着玩的。”江美香轻蔑的看着唐允,火候正好演技完美,完全是老戏骨的作风。放到现在完全可以称霸中戏或者上戏。 胡琦琦颤抖着伸出五个手指头,“一千....我只要一千万。”她下定决心,趁着有机会赶紧把金圆大厦卖出去。万一这真的是最后的机会了呢?唐允看起来只是被江美香激了一把才会这么冲动。万一明天想明白了还未必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就像江美香说的那样,可能贱卖都卖不出去了。 江美香已经不耐烦的去看手机,“那个姓唐的,一千万,你买不买。如果买我正好当个见证人。或者。”她抬起头,“我看她拿不出来一千万,不如五百万考虑考虑卖给我?” “成交。”唐允从容的说道,不顾在场人的诧异之情。“现在就转账给你。” 她在手机上鼓捣几下,几分钟后胡琦琦的账户上就多了一千万。她倒抽一口凉气,“收到了。” 唐允不愧是本世纪最大冤大头,花起钱来眼睛都不眨。为了江美香的几句话就能掏出一千万来,土豪啊土豪。 江美香这时候才显出一点慌神来,“喂,你等等。真的卖给她了?我出一千一百万怎么样?你再考虑一下...” 胡琦琦压根不买她的账,这个恶毒的女人刚羞辱完她转眼又想得便宜,没门。她拉着唐允气冲冲的往外走,“联系我的律师,现在就去起草合同。” 律师这种东西的忠诚度和办事能力都堪称迅速,不到二十分钟就进门。只不过对胡琦琦一千万卖掉金圆大厦这件事提出了异议,愿意很简单,胡琦琦的丈夫死前也叮嘱过他不能轻易卖地产之类的。但是胡琦琦被唐允和那挽回了她面子的一千万感动得一塌糊涂,就恨不得把房契拿过来拍在唐允手里了。律师的话完全当成了放屁,两个人在江美香的怒视之下签完了合同,还煞有其事的握了握手。如果不及时打住很可能会发展成义结金兰之类的事件。 江美香的解约合同也签了,胡琦琦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恨不得出门彻夜唱k庆祝自己做成一笔生意。 唐允把合同和房契心满意足的收进怀里,胡琦琦拿了钱心满意足。双方都把彼此当成了冤大头。 她从大厅里走出去,外面的二踢脚放的咚咚响,连带着窗户玻璃都在震动。两个人在奥迪车前汇合,“合同拿到手了?” 唐允对江美香的计算能力到了膜拜的巅峰,激动地点点头。 事先交给她的一张五百万支票买下金缠头,一千万则是预留的账户转账指令,只要给银行发短信就马上生效。一切都像是事先演练过一样。最后花了一千万买下金圆大厦整栋楼的所有权,而流金会所之前的房租是每年三百万。一层楼一百万,这一千万只相当于之前金圆大厦一年的房租,近乎于空手套白狼。 不得不说江美香卡的心理和价位都卡的十分准确,先是利用竞拍和解约的事情激怒胡琪琪,又让唐允用低价转卖缠头的方式取得了对方的的信任,紧接着唱双簧,让她以为自己的楼盘烂尾。唐允接盘,江美香再反复激怒,唐允掏钱,一锤定音。 胡琦琦被感动得够呛,就差给唐允跪下来喊恩人了。只是在对事实估计上有所不足,比如因为别人的一面之词就贸然卖掉了自己最值钱的房产。如果这点上她能听她那个死鬼丈夫的,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唯一遗憾的是买了点多余的商品,唐允想起那二百万卖出的金缠头,还有江美香手中的藏品,都算在成本里大概是一千四百万.... 为了几件不值钱的藏品花掉四百万,比金圆大厦的地价也就便宜了一半。 江美香悠闲地接了个电话,然后把两只盒子扔在车厢后面,漫不经心的完全不像是在对待文物。把唐允惊得瞠口结舌,虽然很有可能那两件东西都是仿的,但是毕竟很值钱.... 她满头大汗的想把那只扇子从座椅的缝隙里拔出来,江美香诧异的问她。“你做什么?” “这个不是...九十万么...”她手里握着扇子漆红的柄,用力用的脸色通红。这么值钱的东西,就随便扔在车里好吗? “啊。”江美香点点头,“假的,都是仿品。” 她“呃”了一声,对方又接着说。“都是我从旧货市场五十块钱淘来的。” 她一个分神,扇柄咔嚓断在手里。 比她想的还要复杂,那个所谓“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委托人”就是江美香,包括金缠头,仕女扇和白玉挂件在内的好几件藏品都是她预先委托沙龙出售的,当然所得都归她。即使唐允赔了二百万卖给胡琦琦东西,她也没损失什么。只是让唐允没有料到的是江美香居然阴到去旧货市场淘东西。万一被别人高价拍走了,回家发现是赝品还不哭的一抹黑。 “如果有人想不开可以去找老板原价退款,不过名声不好听而已。”江美香摊开双手,“没听到主持人刻意说的那么委婉吗。” 她这才恍然大悟主持人的说法都极其模棱两可,即使提起来源也不会说“文物”,就是为了防止纠纷。反正拍卖会上都不是专业收藏家,花钱只为了买回面子而已。 江美香指了指那个白玉挂件,“五十块。” “金缠头,四千块。蜀绣的复古工艺品,前几年四川客户的赠送。” 她朝唐允手里的扇柄努了努嘴,神情一下子变得慈祥而温和,像是在回忆什么。 “只有那个是真的。” “是凛空曾外公的遗物。” 第九十二章 吃颗糖球压压惊 第九十二章吃颗糖球压压惊 在江美香说出那句“凛空外公遗物”的时候,唐允的手如同触电一样,瞬间就把那支扇柄扔飞出去。 随即她明白自己的行为太蠢了,不光是毁了一件价值百万的文物,还是人家长辈的遗物。邵凛空的曾外公,那不就是传了三代了,如果再传一代很可能成为传家宝....她轻而易举的就把邵家的传家宝给毁了! 主持人的扯淡也不是空穴来风,还硬要给一把扇子加上什么革命色彩。唯一的可能就是真实经历,而江美香的爷爷就是那把扇子的所有者。只是红卫兵抄家这种事情....应该算是赃物吧? “69年的时候在上海,我的祖父是解放前有名的富商,江家经营着四五家火柴厂和棉织厂,后来在革命里站错队,不幸的被抄了。”江美香的语气变得惋惜,“老爷子生前留洋日本,最喜欢这把扇子,据说是恩师赠给他的。后来他去世后辗转问了几家博物馆都没有记录,偶然在拍卖会上找到,果然是被红卫兵私吞了。”她把那把破损的扇子抽出来,摸了摸油亮的扇骨,幽幽叹道“一晃多少年过去了。” “这东西本来该给老爷子烧掉的,后来被凛空翻出来当玩具。力学说这是老爷子和曾外孙的缘分,不如留下来给孩子。”江美香有点想笑,“你说放在那么高的柜子上,他是怎么翻出来了,真是巧。” “呃....”她试着推测道“把柜子弄塌了?” 江美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要不说你们真是有缘分。” 唐允:“....” “凛空小时候就不走寻常路,能搭的积木绝对不搭,拿着当麻将玩。后来家里有次来客人决定打几圈麻将练手,打开盒子一瞧里面全都是积木。他抱着一只三万在睡觉,可能是当现金了。” “....” “机器人模型就拆着玩儿,从来装不上。后来他有个同学非常聪明,专组机器人。他就把装不上的零件送给人家,等装好了又反悔要回来.....”江美香的脸色忽然变了一下,改口说道“后来两个人就友尽了。” 那是够聪明的,至少十岁里的孩子能拆能装的也不多。不过邵凛空智商这么低下,总有智商高的朋友当助攻也是奇迹。 她看了江美香一眼,对方似乎在极力避讳什么。最后强忍着开口问“凛空在医院的药输完没有?” 唐允摇摇头,那些盐水至少还有一大桶可乐那么多,短时间内不一定能输的完。 “明天继续去看着他,不输完不许出院。”江美香宛如教练般发号施令,“但是....” “他体质不好,一直抗拒吃药打针。”对方苦口婆心的解释道,唐允看着前方的车灯还是在犹豫。“可是....” 她甚至已经能看见那辆保时捷的车头了,邵凛空站在外面,被那些蚊子咬的不轻。两个人乘坐的奥迪已经靠着邵家的院子停下了,江美香浑然不觉她儿子就在对面。“凛空有时候会有点怪,他小时候留下过心理阴影,你不要太介意....” 江美香话还没说完,邵凛空把头探进车窗里,眼神诡异的说“你们在讲什么?” 唐允急中生智,“我们在讲鬼故事!” 江美香一回头正对上自己儿子放大的脸,吓得差点把扇面拍上去。“哎呦你干什么你,滚出去。” 那画面太美,唐允看到前排的司机默默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如果拍个照片把消息卖给小报,明天传得满城风雨就是“邵家家宅内斗,亲妈持扇掴儿脸”。 邵凛空那张还算能看的脸顷刻红了一半,所幸没有打到眼睛。“哎呦卧槽,小爷这脸毁容了。” 江美香把扇子收回去,“你不在医院呆着跑回来干什么?” “和我的床交流感情。”邵凛空的理由一贯那么飘忽,反正除了世界和平他什么都能编出来。借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你们在讲什么鬼故事?” 江美香唐允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2012年的郭冬临在春晚上出演小品,后来火了一句名言“你用谎言去验证谎言,得到的只能是谎言。”唐允为自己的一句急中生智付出了代价,她为了消除邵凛空的疑虑而编了一句谎话,然后又不得不为这句谎话付出更多的精力去圆谎,比如看恐怖片。 邵凛空把网购的dvd塞进家庭影院里,才刚放了个片头江美香就伸着懒腰打呵欠,说自己困了必须去睡觉。上了年纪的女人总是容易疲倦,不好好保养容易猝死。 她本来也想用同样的花招,但是被邵凛空轻易看穿了。“你才二十出头猝死个鬼,站住。” 她顿时满脑子豆腐渣,恐怖片特有的音效已经飘进了耳朵。她只能硬着头皮坐下,“那我只看一会儿,就一会儿哦。” 啪叽,影片一开始就有个女人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我我去趟洗手间。” “去吧。”邵凛空嚼着从冰箱里翻出的爆米花,“洗手间的灯坏了正在维修呢,你千万别害怕啊。” 不害怕才见鬼,她两条腿都在抖。对方还在若无其事的吃爆米花,不怕留下心理阴影吗? 镜头已经晃到女主的五官了,仔细看去脸上都是血,那双眼睛浸泡在血泊里。毫无预示的睁开了。 “所有见到我的人,都要死。” 唐允抚摸着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背后仿佛有阴风阵阵飘过。“喂,你有没有觉得很冷....”她转头看邵凛空,对方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缕血丝,乍看和恐怖片里的死人一模一样。 “啊——啊!!” 邵凛空把喝了一口的番茄汁咕咚放到桌上,把灯打开。“你小声点行不行,万一被别人听到还以为我强暴你了。” 她这才看清易拉罐上画着的番茄标志,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你好歹先吱一声啊。” 邵凛空把遥控器拿出来关掉电视,“不看了,你的叫声比鬼片恐怖多了。”他伸了下懒腰,“我要去睡觉了,随你便吧。” 唐允当然不敢接着看,恐怖片这种东西绝对能名列她害怕的的东西前十名了。而鬼,灵异,惊悚这几个词是她在看电影的时候永久屏蔽的词汇,大学寝室里半夜有人说梦话都能把她吓炸毛,更何况是异次元的诡异生物呢。 她心有余悸的把房门锁好,窗帘拉好,镜子也用东西遮住,猛一看像是什么阵法。据说镜子属性为阴,半夜里如果凝视的话就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她的手停留在那块遮住镜子的毛巾上,想起了那个七窍流血的女主。 门就在这时咚咚的敲响了。 她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谁啊?” 这时候所有人都该睡了吧,会有谁来敲她的门? 门外一丝声音都没有,寂静的空若无物。 她蹑手蹑脚的靠近门框,万一门外是徘徊的幽灵,朝她伸出爪子怎么办.....听说这种房子最爱出问题,别墅都是闹鬼高发地.... “是我。”门外有个闷闷的声音传来。 她长吁了口气,不过马上又绷紧了神经。“你是谁?” 邵凛空不是早去隔壁睡了吗,万一门外这个是冒牌货怎么办? “我!你老公,结婚证上的法定夫妻!”门外那个声音开始抓狂,“你的脑子被驴踢了几次啊?我真想见见那头驴....” 她把门拉开,“你才被驴踢....唔!” 扑面而来的是整床的被子,劈头盖脸地蒙在她脑袋上,上面还附有疑似荷尔蒙沐浴露香水等等夹杂的的不明气息。她咣当倒地之前看见邵凛空靠在门框上含义不明的脸,表情很是微妙。 “啊,那头驴被蒙倒了。” 事实证明在恐怖片的害怕程度上,有人比她严重得多。就比如邵凛空,这个硬撑着害怕还死鸭子嘴硬的货色。看见屏幕上七窍流血的女人吓得把喝进去的番茄汁都喷出来了,这种胆子真的比她强? 邵凛空披着被子和她保证,“我只是借宿一晚....卧室里全都是杀虫剂的味道不信你去闻!” 唐允:“....喔。” “我没有害怕,作为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怎么会害怕这种小儿科呢。” “....喔。” “不要关灯啊,不要关灯。” “....”她呆若木鸡的看着发抖的邵凛空,“可是你躺在我的床上,还有你抖得很厉害哎。” “我得了流感。”对方仍旧死鸭子嘴硬。 “这是夏天啊....” “那就是热伤风。”鸭子的嘴依旧死硬,“你不要过来,就睡在那里就可以了。我可能会传染给你的....” 她把被子铺在那张只能容纳一人的沙发上,无奈的躺下来保证不去和邵凛空争那张床。“这样可以了吧?” 其实对方得了禽流感还是热伤风并不重要,她只是想着什么时候能监督邵凛空打完点滴的问题,连为什么中暑要坚持不懈的打盐水都没想过,可能就是医生有医生的道理吧.... 唐允躺在狭窄的沙发上,几分钟内就睡了过去。时间已经接近午夜,秒针滴滴答答的在表盘上滑动着。除此之外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她睡着之后,邵凛空从床上翻下来,满脸不习惯的去拉开自己卧室的门。里面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杀虫剂味道,但那并不是他忍受不了的原因。 卧室里有一台小冰箱,那是他自己放东西用的。一个大男人吃零食听起来很矫情,因此里面只是放了些酸奶和饮料之类的流质食品,还有几个三明治。他迎着呼呼的冷气往里探,抓出了一小袋糖球。 形状有点像小时候医生给的那种,莹白色的小药丸,满嘴砂糖味道。他塞进嘴里,随后又后悔的想要吐出来。 卧室的门还开着,脸上敷着面膜的女人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他。夜色撩人,但是这一幕才真正的吊诡。 他拍着自己的喉咙,满脸不适感,想把那粒糖球里面挤出来,但是事与愿违。江美香靠近他,近乎懊悔的叹了口气。“明天去医院把药输完好吗?我联系了医生,确保那个药能让你的反应是阴性。” 如果是阳性,那么他的人生就会被板上钉钉,从此多了一个挥之不去的污迹。虽然那听起来没什么,富二代子弟里堕落的也不在少数,但那可是她的儿子。没有母亲愿意让自己儿子饱受指责,活在别人的议论里。母性促使她干出了包庇的蠢事,但只有爱是真的。 是切切实实,存在着的东西。 “你还是那么爱瞎操心啊。”邵凛空捏住脖子,糖球沿着食道落下去,一点点回归虚无。“妈。” 第九十三章 名正言顺的羔羊 第九十三章名正言顺的羔羊 三年前,秋季。 苏妍最近愈发烦躁,这种烦躁不是外界看上去的那种焦躁感,而是发自内心的郁闷,好比热锅上的蚂蚁,那种明明在高温里煎熬但却无能为力的愤怒。又或着是温水里的青蛙,舒舒服服的泡了会儿温水,转眼又被沸水给烫脱了皮。 无论是贷款手续的卡壳,还是还债期限的来临,以及表面上和江美香维持着平和友好关系的变化。哪一样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开始频繁地出入流金会所,江美香说她无论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毕竟表面上两个人和睦的就像朋友,或者那在别人眼里就是准婆媳。但是苏妍知道那个女人都是装的,私下里她只不过是碍着邵凛空的面子才对她友好而已,毕竟那是她的儿子,而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外来者,只能是“碍着面子才能给予一点好处的人”。 索性她也心烦,正好借美容的机会缓解压力。一来二去那些服务员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她的举动完全不像外界说的那么优雅温柔,对她们说的话也都是“妆没有卸干净”“美容液没有吸收好”“水太烫了”这种话,非常的刻薄以及....不自量力。 于是背后有人议论她不知好歹,无非是“江总给她几分面子,还真当自己是小姐了”“吧台出身的陪酒女”等等。她苏妍到现在只是个开美容院的小商人,并且规模和会所也差了一天一地。但是比她还不如的小职员说出这种话来,他只能笑笑。 江美香算是得偿所愿,努力了这么久,只想看到自己被贬低的一文不值而已。 她泡在水疗室的温泉里费力地想,假如自己嫁给了邵凛空,情况也许比现在还要糟。毫无尊严的自处,和邵家人存在的代沟,就算邵凛空怎么费力的周旋都不可能消去。现在她是负债累累的小商人,而从前呢,她甚至还是个酒水的推销员。在那个辉煌的家庭前,足够把自己照的原形毕露了。 水汽很烫,袅袅的伏在脸上。看着看着,水里仿佛伸出一只小爪子来冲她招摇。来吧,答应吧,只是二十万而已,对江美香来说九牛一毛呀。她只想让你丧失尊严,你却可以获得爱情。从此以后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呢.... 说不定江美香只是想羞辱她呢,拿着二十万给邵凛空上一堂课,让他看清自己是个为了钱才接近他的女人。苏妍把头上的浴巾放下来一点,让尾端的头发梢浸到水里。 那样她除了能把债换掉,就一无所有了。 新来的服务员小声问“苏小姐,要放精油么?” 她摇摇头,“不,我不打算泡了。” 服务员叫小静,据说是乡下来的。事实上可能美容院的工作人员农村的占了大多数,那些怀揣梦想的女孩子走到大城市里,发现自己除了体力一无所有,她们中的一部分去饭店刷永远都刷不完的盘子,或者进服装店做销售,一天站十二个小时。而另一部分选择进美容院。 先当学徒,学了技术后可以转行做美容技师,拿更高的工资。即使是这样路也不好走,那种粗糙的一对多的学习方式很难学到东西,还要忍受客人的呵斥和抱怨,上级为了业绩不停地挤压,能熬个几年算是非常难得。 前途这种东西,就是黯淡无光的星辰啊。看似很近,但是望山还有跑死马的时候,你又怎么能知道和它隔了几亿年的距离呢。 小静笨手笨脚的把浴巾拿过来,脚把放在水池边的精油踢翻了。 苏妍一惊,伸手去接住那只瓶子,但是晚了一步,滑溜溜的瓶身从指间掠过,然后扑通一声跌进了水里。 那种摩洛哥玫瑰的精油价格不低,一毫升也得几百块。是给会所的高端客人用的。 换做是平常,那种东西也就只用一两滴就够了。而刚刚小静在问她要不要加的时候,瓶口还是敞开的。 她预料到发生了什么,水里冒出了浓郁的玫瑰香气,好像打翻了整瓶的香水。 恰好经理走进来,闻着满屋子的香气皱了皱眉,示意小静跟她出去。 “记在我的账上吧。”她对经理说,对方点了点头。事后她才知道那就是根本没听到的意思,经理只是在脑子里筹划怎么处理那个犯了错的女孩,在半个月里小静陆续出了三次差错,上次把一只盛美容液的碟子打碎了,上上次则是调错水温烫到了客人。 几分钟后苏妍听到外面传来的抽泣声,她以为只是例行的训斥并没有在意,但是换好衣服后才知道小静已经走了。被会所开除,已经已经收拾行李回家了。 她怒不可遏的问经理,“我不是说记在我的账上吗?” 对方没意会她的意思,无辜的耸耸肩“那可是几千块的精油。何况我们也没让她赔钱,只是扣了几天的工资.....” 可是你们断送了一个女孩的前程。她喉咙冒烟,追出大门,外面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刚才还小声问她要不要精油的女孩就这样不见了,此刻可能提着行李走到了汽车站或者检票口,脸上还挂着泪痕。在这个城市扎根的梦想全然无影无踪,女孩哭泣着买了回家的票,几年后也许会在乡镇的集市上看见她。 这个世界果然不怎么能容忍错误啊。 她懊恼的低下头,好像从小静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只要稍微犯下错误,就失去了角逐的资格。被抛弃和被蔑视的恐惧一点点涌上心头,她懊恼的垂下脑袋。 所以说牧羊女不能做梦,因为羊圈里还关着满棚的羊。如果幻想和王子跳舞的时候失手打碎了地主的碗,就只能等着呆在哪个茅草棚里饿死了。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最上面的那个号码。他们曾经设定好要把彼此的号码都放在第一位,为了这个不能写名字,而是以字母a来代替。a是最首先的字母,在通讯录的排列一定会是第一位,而他们是彼此的a小姐和a先生。 “分手吧我们。” 她没用“我们分手吧”,在冲动的时候说出的话总是特别不考虑语序,这句话听起来就和“傻逼吧你”“有病啊这人”听起来没什么分别。a先生也没有当真,而是学着她的语气说“开玩笑呢你。” 不,不是在开玩笑。我受够了,受够了因为爱你带来的副作用,就像息斯敏带来的胃痛感一样灼人。在此之前我以为爱是你情我愿,但是不是这样啊。 总有一天我们会被这份爱烫伤,就和那两只扑火的傻逼飞蛾一样。 “不要吧苏妍,别人都在看着呢。” 她的周围没有人,邵凛空却站在人来人往的花店里,听到这话的时候把花架上的玫瑰碰翻了。他抱歉的看了看店主,对方以为他在和女朋友吵架,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但是分手这件事,比吵架好处理的多。吵架要有和好,要抱头痛哭决定再也不离开彼此,要一起庆祝和烛光晚餐。但是分手不用,如果你说完“不要”对方仍然在坚持,那就什么都不必说了。 但是我也好想,让你永远不离开我啊。 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了。无论有多穷,你生活低能而我不会存钱,我们每顿饭吃一包泡面再把汤分掉,也好过流着泪的分离。我愿意承认爱,是因为它带给了我们巨大的痛苦,让我在此后思念你的夜晚反复辗转难眠,不住的想起你那句“有人在看着呢”。 有人在看着我们呢。 她脱掉自己的高跟鞋,用力塞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出租车司机看到这个满脸泪痕的小姑娘吓了一跳,还以为她遭到了抢劫,问要不要报警。 报警也没有用,因为被抢走的东西现在是别人的,永远也拿不回来。 她抹掉泪,然后对司机说“开车”。 仿佛又回到冬天寒风肆虐的天气,她站在教室外面熬过一节又一节课,手指和脸蛋冻得通红。后来知道那不是老师的错,而是生活给她的教训。只要捱过就懂了,得过冻疮的人就不会有人再忘了戴手套,濒死的人突然懂得珍惜生命,失恋的人明白爱情的难能可贵。但是心灵鸡汤没什么鬼用,失去只会让人更加渴求得不到的东西。就像贫穷的孩子会更加想要玩具,疯狂加班的人渴望星期天,而失去爱就会想要更多。欲望是无底洞,但恰恰好在它能告诉你想要什么。不是童话读本,而是一箱厚厚的钞票而已。 现在你明白了吧? 所谓的“不得不”“必须”都是人为自己的懦弱编造的理由,因为不那样说就无法让自己名正言顺的做羔羊。在刺刀下乖乖的走向万人坑也是这个道理。我们缺乏反抗的理由,所以才会退化的越来越软弱,从噬血转化为吃草,直到再没别的可吃。由恐龙到家禽需要一万年,但是再过一万年鸡鸭鹅也不会再变成恐龙。表面看是进化了,但实际上是在保持后退,直到衰落为止。 因为衰落,也是不得不为之的理由啊。 第九十四章 无署名的礼物 第九十四章无署名的礼物 唐允是在梦里感到外界的冷的,那些沙沙的声音远远听去像是一千只蚕同时在吃桑叶,靠近的时候才能辨认出是雨滴敲打窗子的声音。于是在梦里她遭遇了一场洪水,站在陆地上任凭海里上涨的水位把她淹没,脚底的沙子成了无尽的水,还有小鱼在咬她的脚。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奇怪的是那些水本来该灌进她的耳朵来,但是耳洞里空空的,没有填满的感觉。 她曾经被水淹过,虽然方式很可笑,拿了一盆水把自己的头埋进去,然后当水把她的五官和眼睛都包裹住的时候,完全不复洗脸时的轻松和愉快了,只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像被凌空扇了一千个耳光,又或者喉咙被堵住推进黑暗里扯住头发。从此以后她明白有些蠢事是不能干的,至少不要在洗脸的时候扎进脸盆。 她睁开眼睛,雨滴正透过窗子源源不断的打到她脸上,怪不得浑身发冷,就连被子都湿了一半。 谁特么把窗户打开了? 她冷的浑身发抖,起身把窗户推上。那种沙沙的声音总算远去了,屋子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度。 h市的夏天经常下雨,每当闷热到人们不能忍的时候就会天降暴雨,哗啦啦像是要把一切都洗刷个干净。和普通的雷阵雨不同,这里的暴雨完全就是看心情,想下多久下多久。十多年前市里常有洪水,下完暴雨一楼就成汪洋,那些住在大街小巷的居民们就穿着拖鞋去把自己的家什捞出来。后来市政府改进了排水渠道,把下水道连通了地下河才好一些。虽然河水的水质不怎么好,但总算避免了劳民伤财。 但即使如此,有时候一场大雨还是会让城市陷入瘫痪。街道上的水一时半会儿排不出去,高度能淹没车轮胎,行人只能穿着雨衣踩着胶皮靴从水里踩过去,伴随着公交车开过去激起水花的咒骂声。唐允有时候在雨后能看到漂浮的猫狗尸体,都无一例外的躯体肿胀,毛发漂浮在满是树叶垃圾的水中,犹如难看的水草。那些流浪猫狗不能躲到更高的地方去,有时候就生生被上涨的水位溺死了。 雨应该下了很久了,手机上也接到了市政府发来的雷电预警,提醒人们两天之内都是类似天气,不要随意出门,保护好公共设施。好在人们早就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即使暴风雨预警什么的也不会在意,照旧出门上班工作。预警对人们顶多就是起到“不要偷井盖”的警告作用,因为雨季没了井盖会影响正常交通,有时候还会有骑着自行车的路人连人带车栽到里面。去年夏季一个下岗妇女带着她的六岁儿子从一个失去井盖的下水道路过,回头时发现儿子不见了。六天后在城外的排水口发现了孩子的尸体,已经辨认不出本来面目了。 这件事后来被当做加强基础设施保护工作的典型,失去儿子的女人在获得一百多万赔偿款后哭声渐渐平息。但是那句儿童尸体留给唐允的阴影却挥之不去,即使登在报纸上又打了马赛克,还是能从腐烂的轮廓里辨明那是具浮尸。他生前一定会无比憎恨这个城市,憎恨这个无故让他丧命的地方和人,以及那个偷去井盖的窃贼。仅仅因为这么一点错误,就要令他失去生命。 被雨水淋湿的被子黏糊糊的粘在身上,比不盖还要冷。她掀开被子,不由愣住了。自己的床上空空如也,邵凛空早就不知所踪,连带着被子也失踪了。就好像昨晚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唐允揉揉眼睛,昨晚来的那个到底是人还是鬼? 手机嗡的一声震动起来。 即使是倾盆大雨,也并没有影响到城市里其他的行业进行。职员们仍旧踩着高跟鞋踏过路边的积水,饭馆紧张的开张营业,运送蔬菜的商贩也并没有大雨而晚点。邵凛空的助理站在快递公司门口,看着仓库里的东西手足无措。他左手打着伞,右手举着手机。“老板娘,哦不....唐允姐,这里送来了一个东西。” “那你就签了呗。”唐允不以为然,虽然她原来也当过助理,但是“收到一个快递”这种事情还要请示老板就显得太没有情商了。以前她在职的时候,无论是前女友寄来的内裤还是充满恶意的情趣玩具,只要上面写着邵凛空的名字,她就能面不改色的签收然后送到邵凛空的办公室去。 “我感觉不太可能。”助理望着仓库里刚开启的运输箱,里面的金属板反光几乎能把仓库照亮。他额头慢慢沁出汗来,“你还是来看一下吧。” 外面的雨幕接连不断,灯火通明的仓库里停着一辆银光闪闪的豪华跑车,车灯犹如磨好的水晶热烈的辉映着光芒,喷漆熠熠生辉。如果不确切的说,那就是银色的火焰在燃烧着,把所有能反射的东西都吞没的漩涡。 整台车如同潜行的猎豹,静静的盘踞着利爪。高傲的在光明里俯视众生。只要看上一眼,就很难再移走目光。 顺风捷运公司,某些程度上就和它的名字一样,是一家专职经营物流运输的注册机构。但实际上只要付钱,不管顺不顺风它都能给你把东西运到家门口来。其速度和效率惊人的一逼,假如你在国外买了一份红烧肉想给国内的朋友尝尝,那么他能保证送到国内的时候肉还是好的。又或者你在女儿生日前两天想起了忘买礼物毁的肠子都青了,那么也没关系,就算是去南美洲逮个乌龟送到你家也够了。 当然这种快捷的服务和收费的昂贵不无关系,通常只有公司之间互相邮寄合同或者重要货物的时候才会用,日常寄个蛋糕玫瑰花就算了,快递钱能买十个蛋糕,是唐允这种上班族绝对不会考虑的东西。通常她都宁愿慢慢悠悠的等其他x通x达,因为淘宝上的商家都包邮。 唐允下出租车之前还在疑惑是什么东西值得如此大费周章,让她穿越了将近半个城市还要亲自来看一眼。毕竟雨下的太大,出租车的生意好做的要死,听说她要来这么远的地方还有点不太情愿。 快递公司的总部在远郊,因为租用仓库的费用太高,闹市的话就太耗费成本了。如果平常稍加注意一下,就能发现那些密密麻麻驻扎在在各个小区和街道之间快递网点其实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因为房租也是运输成本的重要组成部分。既不能店面太小也不能地价太贵,通常都会选择临街的拐角当仓库。因为房租便宜,做生意的人又不会选择那里。实际上是占了风水的便宜。 等她在透明的雨水里看到那家顺风捷运的招牌后就打消了想法,邵凛空的男助理站在仓库门前哈着气,实在是太冷了,就连路边的包子铺都不能缓解那股凉意。而看路边豆浆瓶子堆积的数量,他在这取暖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关于这个可怜助理的遭遇。 两天前开着豪车乱闯差点被碰瓷的大惊,然后被邵凛空巧言令色诓走一把烤串的大悲,然后又被凭空塞了一只甜心小姐香水的大喜。跟着邵凛空做事是一件挑战心脏的事情,因为很可能一天之内就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从此看破红尘去云游四方。 而助理还没看破红尘的原因可能是那个维吾尔族的女朋友刚和他提出了分手,据说异族女孩不兴香水这种玩意儿。维吾尔那地方深处内陆,除了一车车的出胡椒和哈密瓜之外没什么特产。可能烤翅还比较合她心思,但是甜心小姐这种闻着好像在水里融合了甜瓜和花椒的液体并不能让她产生好感,反而还会回忆起从小在院子里拿瓜当饭吃被阿爸打的悲惨岁月。 唐允听着小助理叙述自己的悲惨遭遇,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两个包子都沉重起来。 “呃....那个谁。”她一时想不起来这个新助理的名字,憋的脸通红。 “方岚,我叫方岚。”助理的额头上冒出一小滴汗,这对夫妻的共同特点就是从不按名字来归档记忆,都是按照标签来的。比如他的顶头上司邵凛空,心血来潮的时候都是“你去把外面那个穿绿裙子的方便面头女人叫来”或者“你去路对面有红底白字的招牌那里买一份饭”。但问题是,天特么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招牌啊。路对面是一溜小吃店,前两年都被私人企业收购了做集体食堂,所有的招牌都长同一个样子。 唐允:“.....” 连名字都这么女性化,怪不得邵凛空总说他助理一脸受相。当初聘用他的时候还花了很大决心,生怕带出去的时候让别人以为这是邵公子新保养的小白脸。 “方岚,这都是邵....凛空的错,如果不是那瓶香水你就不会分手了。你应该找他要求精神赔偿。” 她想了半天,总算得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解决方案。反正邵凛空有钱,要点精神赔偿也不为过。用琼瑶剧的台词来说就是你不过是失去了一点钱,而方岚他失去了爱情。就这样。 助理无辜地耸耸肩,然后向她讲述了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第九十五章 波士顿与金士顿 第九十五章波士顿与金士顿 就在半个小时前,方岚刚开始了一天的职业生涯。而作为邵凛空的助理他的事情不多,大多时候就是早晨到公司报个到然后泡杯咖啡,如果邵凛空在公司就送送文件提醒他在哪个地方签字,如果邵凛空不上班的时候.....就比较麻烦,可能他昨晚宿醉不知道躺在哪个酒店的床上,又或者早晨起来了心血来潮要吃某个城中村小摊的煎饼果子。等买回来的时候他又开着车不知道飞驰到哪里鬼混了,然后打电话叫助理把钱包送到加油站去。 综上所述,邵凛空是个难伺候的老板。方岚不但得应付来自于这个刁蛮的老板的诸多无理要求,还担任着和他的专业完全不相称的工作,包括有时候充当民工、司机、以及搬运工,简直苦不堪言。 而早上起来天下着大雨,这对方岚来说无疑是天降福音。他的老板在医院服役,下大雨的时候街道上积水车开不过去。而邵凛空那个强迫症基本不会做出租车,也不舍得开着自己的车去积水里冲浪。所以这一天他肯定不会出门,简直是大好的消息。 事情就出在这里,正当方助理泡好了咖啡买好了手抓饼准备享用早餐的时候,一个电话打来了。 唐允:“你是想向我说明怎么利用上班时间偷吃早饭不被罚款吗?” 助理立马就慌了神,“没有没有。” “那你长话短说。”唐允对这个中文系毕业的助理的废话太多感到失望,等他从早餐讲到车是怎么来的花都谢了。 助理老老实实地朝着仓库里一指,“就是那个。” 这个电话就是顺风捷运的公司总部打来的,提醒他有个重要快件要去接收。方助理还奇怪为什么不给送货上门,对方很委婉的说因为物品性质特殊,而且没上牌照。 于是方岚怀着忐忑的心情就打车来了,还以为他老板在国外订了一架私人飞机。 但是事实证明他看到快递时的心情比看见飞机震撼多了,那不是跑车,简直就是亦可赛艇。当集装箱的铁板被拆开的时候,有个工作人员“哦”了一声,电锯差点掉下来砸到脚。 唐允眯着眼睛,看着里面璀璨一片。走进了看腿差点软下来,那赫然是一辆豪华跑车,2015款的莲花elise,银色的喷漆看起来像头闪亮的豹子。地下四周都是拆装下来的集装箱板,显然工作人员不会正儿八经的开集装箱,直接拿着电锯之类工具的暴力上手了。 跑车中的精灵传说。 她的心情也不比那个电锯砸到脚的工人好多少,在她看来那不是跑车,就是与跑车齐平的人民币堆积在一起,白花花的冲击着人的眼球。 她对跑车的认识还始于《头文字d》这部动画,藤原拓海开着古董86上秋名山的场景。那部画风粗糙却只要引擎一吼就让人热血沸腾的精神,粉丝印象最深的可能就是那台赛级ae86和高桥凉介的马自达r7。而r7于92年停产,仍然有许多骨灰级粉丝不惜花重金从国外找车乃至在黑市买上几辆半旧的同款车重新组装,只为攒出一台能开的r7重温赛车梦。 但是r7那种三四十万起底的赛车比起豪华跑车来还是小巫见大巫。如果把法拉利比作宝马,那马自达可以算作桑塔纳的水平。无论是马力还是价格上都被甩了几条街。 一辆兰博基尼egoista在欧洲市场报价330万欧起,梦幻跑车布加迪威龙号称世界最快,人民币要超过两千万。并且他们都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在中国没有售后,刮道漆可能都要返厂重修,一来一回等上一个月,费财费时。好处就是一骑当千,在公路上绝对可堪称飙车之王和漂移之王。 邵凛空买了一辆豪华跑车回来? 方助理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最近邵凛空没有在国外定过车,银行方面也没大笔的转账记录。快递公司只是让他来取车,对发件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据说对方留下的资料就只有邵凛空这个名字和邵氏公司的电话而已。 她围着那辆银色的莲花elise转了几圈,看着流畅的线条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心里愈发肯定这不是邵凛空自己买下的东西,邵力学虽说对儿子骄纵,但是在财政方面还是卡得很严。将近一千万买辆车肯定不同意,就算那辆玛莎拉蒂和panamere和车库里其他所可能还没有这一辆车的价值贵。 先不管这玩意儿是怎么从海关运进来的,从国外哪个遥远的码头千里迢迢来到中国的h市。而海关从这辆跑车精灵里扣了多少税款,单从比例算就有可能达到七位数。而且这么大的家伙不比化妆品面膜可以藏在行李箱里过关,工作人员一开集装箱就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了。再加上国际托运和保价费用,总价值可能突破一千万。 那么是江美香送给儿子的礼物? 她愈发觉得需要确定一下,于是拨通了邵凛空的电话。 “有人给我快递了辆车?” 邵凛空躺在病床上,刚开始以为唐允在和他开玩笑。但对方的语气不像是在恶作剧,相反的异常凝重。然后对他说“我现在正摸着那辆车价值三十万的轮胎,确定不是仿真车。是真的莲花elise。” 小护士刚把针头扎进血管,红色的液体噗嗤一声涌进点滴用的透明软管里。他一屁股坐起来,动作太大把针管扯掉了一截。剩下的还扎在血管上,汨汨往外冒着血珠。 “是莲花?你确定是莲花?” 床下传来小护士咕咚晕倒的声音,她晕血体质,看见邵凛空的手腕就骤然发虚躺在了地上。然而对方根本没看到她,还在床上激动地打着电话。 唐允蹲在锯开的集装箱前,模糊的看到铁板上有一串字符。用手擦干净后才勉强看清是happybirthday,手写的英文字体,很飘逸。 “那上面写着祝你生日快乐。”她恨不得凑到铁板上面去看个清楚,但除了那串英文别无他物。“你也不知道吗?” “早上出门的人会知道天上掉馅饼吗。”邵凛空把针头拔下来,“你先站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就过去。” 然后他挂掉电话,头也不回的跨过晕倒的护士走出了病房。 但事实是邵凛空并没有马上赶过去,他刚出医院看到能淹到小腿的积水就皱了皱眉把车钥匙塞回了口袋里。如助理所说他是一个绝不肯开车在积水里冲浪的人。 方助理又苦逼了一次,这次是借了公司的suv到医院把邵凛空接到快递公司。让老板过目自己的生日礼物。 邵凛空看到那辆精灵跑车也结结实实震撼了一下。作为h市的小天王,邵公子也算走在时尚的最前沿,无数美女都以坐上他的跑车为荣。但这辆车就相当于打完他的脸再让他跪下,并且邵凛空还跪的心甘情愿,跪的乐不思蜀。 有人说苹果在国内的营销模式就是抓准了人们的犯贱心理,只要适时捧出一款电子产品来定个高价,然后甩人一耳光说贱人,你喜欢这个。许多人就会狂热的排着队过来跪舔,通宵在旗舰店外等着发售,等个一天一夜都没有问题。 同理为什么要有豪华跑车,因为要卖给富人才能多赚钱。而穷屌丝看着富二代开着跑车无数美女相拥,就会产生嫉妒心理。并不是嫉妒跑车,而是开跑车的人。这种奢侈商品实际上是在帮助社会划分等级,从而提高自己的身价。因为和有钱人打交道他们就会变成有钱人专属的品牌。平民望而却步的同时他们的效益却增高了。因为暴发户也会买,想装成暴发户的人也会买,100块的衣服提价到1000块也照样趋之若鹜,这就是金钱的魅力。 哦不,其实是有钱人的魅力。 所以邵公子在金钱的魅力下彻底屈服了,他不得不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有比他的玛莎拉蒂和保时捷更美丽的东西。但是这辆名贵跑车的车主始终是个谜。他从小在同学朋友圈里一枝独秀,历来都是当冤大头花钱的那个。只有他一掷千金送别人礼物的份儿,能这么土豪挥手一千万送他跑车的人还真是没有。更何况还是从国外千里迢迢订车然后运送到这里来,这个玩笑也开的忒大了点。 方助理一拍脑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文件来。那是随着运输公司一起到h市来的,除了过户手续还有车的所有权证书。裹在信封里一股脑的从海关过来的,唐允拿过来翻了翻。连赠予人的名字都没有。 邵凛空不懂英文,所以那封全都是外语的邮件就由她翻了翻。方助理好奇的瞟了两眼,盯着信封上的最显眼的大字念出了声“frombritain....” 邵公子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纳闷的神情,“波士顿不是做u盘的么?” 方助理小声说:“那是金士顿吧...” 唐允头也不抬地说,“那是bri—ta—in,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简称英国。” 在场的两个人脸色都讪讪的,邵凛空的脸犹如被蚊子咬了一口。“英国?” 第九十六章 英国的提示 第九十六章英国的提示 江美香整整一个早晨都不得闲。 经济学里说效率越快才愈发能显示出自身价值,换而言之就是有些事情越早敲定越好。所以她前脚拿来合同以后立刻联系了装修公司去洽谈业务,争取短时间内搞定装潢问题然后筹建医院。同时从邵氏调了大概十个左右保镖过来守在流金会所门前,预防胡琦琦那个贱人发现自己上当的时候过来闹事。 不过闹也不怕,反正房契在她手里。 法律不保护弱者和好人,法律保护的只有钱和权力。这句话也很有道理。所以她另外叮嘱那几个保镖可以牵条猎犬过去,如果有人寻衅滋事可以放狗开咬。 这时候道德的合法性就淋漓尽致的体现在了她身上,胡琦琦就算再怎么撒泼打滚再怎么追悔莫及发现被自己骗走了一栋楼,但是这楼现在是她的,她就公正合法的可以驱逐闹事者。就像美国法律里写的那样“一栋房子风可以灌进来,雨可以渗进来,雪花可以飘进来。但房屋的主人不同意,即使是总统也不能轻易进入此处。” 人家美国的财产保护意识做的多好,换了是她当人大代表,也一定要写一条“就算公司营业额再高,达到一千万,一个亿。但只要法人不许可,即使是城管也不能威逼它交税”。如果强行征税这件事解决了,她名下的产业和邵氏的产值绝对能瞬间上涨五个百分点,然后多出来的钱就能给她儿子买房娶媳妇了。 其实从政一度是这个中年女人的梦想,只不过是在她年轻的时候。年轻人的最大特点之一就是爱幻想,还以为自己当了主席就能建设美好中国呢,人民不用交税社保提高一倍,孤寡老人都送养老院。但是后来发现没用,国家权力高层都是革命时期留下的红二代,江家资本主义血统传了几十年,出身就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有那个瞎想的功夫,还不如洗洗睡了。 后来明白了这个问题的江美香开始发奋经商,醒悟程度并不亚于鲁迅扔掉手术刀当作家,那时候鲁迅他老人家怎么想的?“治病救不了中国人,只有从思想上才有根治的可能。”所以江美香的座右铭就是“从政拯救不了这个国家,只有自己顾自己才是正道。” 所以她比较感谢国家没实行共产主义,如果把邵家共产了,让她像那些家庭主妇一样穿围裙在筒子楼里排队做饭,没准还真撑不下去。 然并卵,周树人老爷子到老了还犯错误,抛弃发妻朱安和自己的学生许广平结了婚。可见深明大义这种东西并不能从国家和自己身上统一。就好像扫屋子和扫天下并没有具体的联系一样。 江美香作为一个独立自尊自强的女性传奇般的活了几十年,满想着能生个同样厉害的女儿继承自己的衣钵。但是到了五十岁只憋出一个儿子,性格还从容温和的要死。连自己的新婚老婆都在婚礼上放跑了,简直刺激的她悲伤加心梗复发,敷面膜的时候都想撒手人寰。 她手指关节在桌子上扣了扣,对面的业务经理身体一颤。其实江美香并不想吓他,她只是在估计自己的面膜该做到哪个疗程了。那个牌子的面膜有七种不同的颜色,得依次按照顺序来敷,每天晚上她都得思索一下今天是周几了。 装修公司的经理总算走了,临走之前汗涔涔的擦了下额头。通常都是自己砍价能力太强的结果,每个和邵家打过交道的人都这么说。那些想要和邵氏合作的人一见到江美香这个谈判狂魔就全身发抖,仿佛看到了自己无力招架倒在谈判桌上的身影。 并且通常这个过程是不留情面的,02年几位美国商人到中国来考察,想在h市建一个造纸工厂,而看上的那块地恰好在邵氏自留工程的范围内。然后双方就开始了漫长的砍价还价和对骂的战争,要知道当时千禧年刚过,能吸引外资的城市除了北上广国内一共就没有几个。几个白人仗着这种难得的经济背景疯狂压价,就等着邵力学一点头。但是谈判持续到第三天,江美香来了。 江美香一来,满面春风的和几个美国商人打了个招呼,用英文的。几个人愣在当场,以为她是新请来的翻译。 江美香没上过大学,完全靠家里的资本主义熏陶学了一口流利的英文。她让助手掏出几盒茶叶,然后告诉对方说感谢你们不远万里来支援中国的经济建设,送点土特产给你们。然后大手一挥让服务员把茶水换掉,全泡她拿来的新茶。 几个美商喝完就不美了,个个维持在一种懵逼的状态。一个老山姆大叔说jiang,我喝着这茶味道不对啊。很像在日本吃的芥末。 江美香拍着手说对啊,这是精炼芥末汁,由h市乡下特有的精品芥末制作的,纯度百分之百。我们平常都下饭吃,一顿能吃好几十克呢,呵呵。 当场几个人的脸色顿时就不对了。江美香摆出一副严肃的脸色,说恕我直言,你们几位客人千里迢迢来到中国赔钱,用意是好的,但是态度实在是让人不爽,再这样下去咱们就别合作了。哦对了,今天早晨我娘舅家的儿子来买那块地,想在那里挖塘养鱼。中国的裙带关系你们清楚吧?如果你们不签合同,那就开鱼塘好了,我们家还能一年四季都能有新鲜鱼吃。 一帮美国佬眼含热泪的掏出派克笔来,签了吧签了吧。把芥末换下去我们就签,这味道,真尼玛辣眼睛。 那家中美合资的造纸厂并没有风光多长时间,但江美香谈判狂魔的称号却是一炮而红。从此那些客户们到邵家来造访都小心翼翼的揭开茶杯看一眼,生怕自己灌进去的是芥末。 这种畏惧在江美香看来只是图样图森破,因为中华料理文化博大精深,可用的调料并不是只有芥末一种。而且她不屑于用一种办法骗人,这就好比兔子不在一个地方刨第二个坑一样。 佣人们在外面吆喝着掀地毯,她最近筹划把整个房子都大扫除一遍。第一步是请了除虫公司的人上门,然后把每个房间都关好撒了驱虫剂,据说能让所有带腿的生物直接蹬腿。第二步是把家里的边边角角和地毯下都清扫了一遍,直到用手指也抹不到灰尘为止。 当然有些事情可能佣人们不会知道,她借口收拾东西到邵凛空的房间里去翻了翻那台冰箱,确保里面没有违禁品。上次有人举报的事给她提了个醒。如果警方来突击检查的话麻烦就大了。 毕竟人的恶意总是无限的。有人的恶意在于拉着别人和自己一起堕入深渊,有人则是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把人推下悬崖。 而她的恶意只在于包庇了孩子的愚蠢,想让他在足够的错误里自己反省,最后挣扎出崭新的人生来。她不能一开始就试图去干涉别人的人生,像是修建枝桠那样剪掉多余的思想和感情。如果那样自己和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 她还在等着,等着破茧的那一天。 江美香在二楼指挥着佣人们把地毯拿去清洗,冷不丁的手机响了。 她左眼皮一跳,是会所的许经理打来的。对方很难为情的小声说那几个保镖在外面守着很影响生意,能不能想想办法?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示意佣人先把活计停下,不要说话。然后告诉经理说去买二十只兔耳朵给保镖们戴上,告诉顾客今天会所大酬宾。消费满一万可以免费和最帅的保镖合影。 小许的脑袋还是没转过来,问如果保镖有情绪怎么办? “那你就告诉保镖可以免费和最漂亮的女顾客合影,只要把那个兔耳朵带上!” 她的声音把楼下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那张沉重的地毯差点跌落到地上去。 江美香深呼一口气,正准备把手机锁屏。这才发现有个未接来电,是在她通话期间打来的。应该是听到提示音就挂掉了。 相对于上一个电话来说,这个号码才让她有些紧张。就好像是有一天被告知班主任找你,而你在跨进那间办公室之前不可能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又按着原号码拨了回去,嘟嘟两声之后电话通了。”喂?小方啊。“ 邵凛空的助理在那边捂着手机,声音压的很低。和她努力叙述今天发生的那件离奇的事情,邵凛空接到从英国运来的一辆名贵跑车,并且寄件人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她轻轻地“嘶”了一下,“英国?” 方助理也许是有点诧异这对母子有点相似的反应,告诉她确实是英国。 不过英国那地方有什么奇怪的?在他的眼里英法美都差不多啊,都是土著居民黄发蓝眼讲一口饶舌外语的地方,听起来和绕口令差不多——这有什么很特别的? 但是江美香真真切切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把手机挂断了。然后轻轻垂下胳膊,那只手机就嗖的一声滑落到地上,然后顺着栅栏缝隙掉到了地毯里,扑通激起一阵粉尘。在场的人好一顿咳嗽。 年龄最大的那个女佣把满是灰尘的手机捡起来,抬头问夫人要不要送上去。却发现江美香站在二楼托着下巴,不知何时陷入了沉思。 第九十七章 原来是真爱啊 第九十七章原来是真爱啊 持续了一天的大雨果然引起了交通问题,马路积起了小腿那么深的水,而且雨还在下,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无法排干净积水。行人们只能穿着拖鞋和雨靴从水中淌过去,时不时抱怨水面上飘来的垃圾。 等再过一两天他们就不会这么想了。唐允幸灾乐祸的在车里看着,如果水位再上涨个四五公分,到时候蛤蟆可能都会窜出来,到时候就不是几根树枝和冰棒纸的问题了。想想在你家小区的花坛里居然发现了孵化的蝌蚪,或者脱掉雨靴时发现里面有只青蛙。当然不是会变成王子的那种,而是背上带着斑纹能呱呱叫的。那画面简直是太美不敢看。 h市的小区几乎很少会建人工湖,所谓的人工就是四面抹水泥造出湖形坑,然后往里注入水。看上去景观还不错,居民们也很喜欢,但是夏天来了以后那些物业和开发商就后悔了,一下雨水位暴涨,人工湖又往往没有排水渠,也就意味着湖水满了就生生溢出来。青蛙进驻h市的第二年,有一家小区的人造湖成了两栖生物的乐园,住在那里的人天天听取蛙声一片,高考的学生心烦意乱差点自杀。物业投诉率达到百分之百,后来把湖抽干了才作罢。 方助理好奇的看着唐允,她一边看向外面一面露出诡异微笑的样子实在太离奇,他只在房地产推销员的脸上见到过。据说他们每卖出一套房子就会露出这样神秘莫测的的表情,应该是庆祝又多坑了一个人的意思。 所以这个年轻的老板娘是在打算坑谁啊,助理的脸上有些冒汗。 两个人正在开车去邵家的路上,车还是那辆借来的suv,因为底盘高索性也不怕被水淹,就那么笔直的在马路上冲浪。老板邵凛空去处理那辆名贵跑车了,虽然处理的方法让他有些意外。看样子是想找间仓库无限制的搁置它,排除了传给他孙子的孙子当传家宝的可能,老板提到“英国”时仿佛被蚊子咬了一口的表情也很耐人寻味。 不知道老板娘在不在意,他从后视镜里试图去偷窥唐允的脸色,结果方向盘一拐差点被路口飞出来的奔驰车撞上。 方助理的驾照考下来没多久,时不时就有油门刹车分不清的迹象。每到一个十字路口都得猛踩刹车才能不闯红灯,不过这水平在驾校考试还算堪堪能过,那些教练们脾气都暴躁得很,也可能是笨蛋太多的缘故。据说还有红灯过线和路考撞护栏的,靠着一部分倒霉蛋当分母,方助理的驾驶证总算险险的考下来了。 唐允算是好脾气的乘客,即使是横冲直撞也没说一个不字。而邵凛空第一次做他的车,没开出一公里去摆摆手下午吐了一顿,然后说我来开吧。然后熟练的一踩油门,在十米外......撞路灯了。 由此可见邵凛空号称一流的开车技术其实也不过如此,或者说喝了酒也不过如此。有句老话说得好,管你英雄好汉,酒过三巡都是王八蛋。再冷静的男人也无法避免酒后吹牛逼,上天入地实力胡吹,基本到了国务院是我家后花园主席是我亲哥的地步。 幸好那次交通事故没有造成伤亡,只是路灯断了根灯丝。两人在交警赶来之前溜之大吉,而对第二天对车上的刮痕,邵凛空居然轻描淡写的朝熟人解释说助理开车不稳刮的,呵呵,方助理脸上微笑着,心里却说这锅我不背。 唐允忽然咦了一声,让助理把车靠边停下来。 然后她打开车门,就那么淋着雨跑到了路对面,有个中年妇女的自行车卡在了下水道里,而原本的井盖早已不知所踪,可能又趁虚而入被偷了。她搬着自行车的后座椅,用力帮对方把车轮子从污水里拔了出来。然后又冒雨走回车里。 路边的积水也几乎到了和花坛持平的高度,她挽起裤脚,水位刚好淹没小腿。方助理瞄了一眼,唐允腿上都是明显的红色刮痕。积水里可能挟裹了树枝树叶之类的东西,路过的时候擦到了。 他的心情顿时变得忐忑不安,询问唐允要不要去医院。对方只是摇了摇头,把裤腿解下来。 “没事,我经常这样的。” 她糙皮厚肉惯了,夏季淌水也不是头一回。小时候还不怕死的光着腿下河远足呢,只不过脚底板被划伤了,输了半个月消炎针才好。 方助理松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诅咒那个偷井盖的贼。 他不是本地人,前几年为了工作才来到h市。做的也都是文职一类的工作,从来没有在外面吃过苦,遇到雨天也都是打出租车上下班,有时候雨水溅到鞋都会心疼。在生活品质上他活的完全像一个城市人,他老板邵凛空也是这样。平时别说雨水溅到鞋了,就是在洗手间溅上自来水都得把衣服送去干洗。 但这位老板娘显然和老板显然不是一个风格,如果说邵凛空是精致生活风,那唐允可能就形容成糙老爷们风比较合适。据说连香水都几乎不用,是几乎——而那个天天带着可疑香气的老板此时就有点在道德上占下风了,八九成在婚姻生活中是出轨的那一方。 这两个人是怎么结婚的啊,方助理赞叹。据说老板娘是前助理上位,成功逆袭成正室夫人的。要是他有个女老板说不定机会也大大的....渺茫。 就算找到女老板,到哪里去找合适的大龄单身多金并且颜值中上等的女老板啊,并且这个女老板还得身高一米八,如果完全参照邵凛空的标准来。 “唐允姐,听说您以前也是助理啊?”也许是车厢里太安静了,方助理试图想找点话题来打破寂静,但是一开口他就后悔得想抽自己耳光。这个问题并不亚于问小三是怎么上位或者问网红是怎么整成锥子脸的,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唐允反应意外的迟钝,实际上她也回忆不起来自己当助理的的时光了。“嗯,好像是这样。” 方助理松了口气,这个话题总算可以完美避开了。唐允忽然一拍大腿说“我当过邵凛空的助理啊,你有什么想问的?” 唐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热情用错了地方,她本意是想帮助一下这个新任职的助理,也许对方在工作上有什么弄不明白的地方。但实际上方助理还真有一项。 “您....是怎么.....嫁给他的?” “嗯....这个啊。”唐允认真的想了一下,“可能因为我们是真爱吧。” 方助理努力控制自己心中的一万头草泥马肆意奔腾,老子当然知道你们是真爱不然这么大的身份差距怎么会在一起啊,明明就是一个痞子王子一个灰姑娘的搭配。不是真爱才有鬼啊,问题是你们怎么成为真爱的? 是怎么跨越了苹果四代和四袋苹果的差距,跨越了阶级的鸿沟和家人的白眼,在众人的诅咒声中走到这一步的啊! 唐允这下为难了,她总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邵凛空的原配跑了才当临时替补的。最后梗着脖子问道“我比她们差吗?” 方助理卡壳三秒,“不....吧。” 并不是他真觉得那些邵凛空的隐形女友和小情人们真比不过唐允,而是贸贸然为了一堆野花野草得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老婆,对方一怒之下进点谗言把他开除怎么办。 他这个月工资还没到账呢,想到这里,方助理不由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邵力学坐的奥迪车驶进邵家的院子,随后他整理了下西服,从车上走了下来。雨仍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助手在后面为他撑着伞,避免那些雨珠弹过来。 过去的一个月他忙于处理邵氏的危机,几乎没怎么回过家。今天刚处理过了月末的例会,难得的有了一两天的清闲,下属们的工作也各自运转的非常流畅,可以得力的充当机器上的螺丝钉了。他得空回家看一看,心里想的是妻子江美香和弟弟家的那件事。 他坐镇办公室里大半个月,期间从妻子的电话里听说邵力伟夫妇想收养一个孩子。毕竟老年失独,两人的年纪也不适合再生育了。这时候领养孩子确实是个办法,可惜他实在没法给出更多的意见,是从乡下的亲戚家收养还是在孤儿院里挑的问题。当时邵氏的股价波动的厉害,他指挥着公关消除影响就已经焦头烂额。股价每下跌一个百分比公司就要损失几千万出去,持续的下跌可能下面的工厂都要歇业,上层职员都回家怠工。说是灭顶之灾也不为过。 幸好是挺过来了,他松了口气。这件事里倪派的股东没和他为难真是阿弥陀佛,内部的股东们总算暂时结成了整体一致对外——如果公司里两派能一直这么和平发展下去,则真是再好不过了。 值得忧虑的事情也不少,老战友孙亚纲查出来腰椎病,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矫正训练是必不可少的。彼此都一把年纪了,再被绑在医疗器械上挨刀也太心酸。 对方极力建议他也去做个身体检查,邵力学应允了。他年青的时候是学校篮球队主力,身体壮实的拿棍子都达不倒。得骨科病的机会倒是不大,只是他的忧虑在别的方面。 第九十八章 隐瞒真相 第九十八章隐瞒真相 邵力学今年五十八岁,精神面貌在同龄人中算是维持的较好的。将近不惑的年纪还有大半头的黑发,换了别人早就斑白不堪了。这可能和他平时的生活习惯有关,他不抽烟,饮酒也只是少量。应酬都交给手下人去做,一般到了这个年纪也不会有什么必须不可的应酬。大半部分人都会给邵家这个面子,痛快的把合同签下来。邵力学的大半部分时间是在应对公司的突发状况,打理自己的退休时光,培养儿子接班而已。偶尔还会和妻子遛遛狗逗逗鸟,但是几年前那几条狗都相继死了以后她就什么都不愿意养了,只敷着面膜望天花板发呆。 “董事长,您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助手小声地提醒他,从邵力学的角度能看到自家宅院的落地窗,还能看到江美香的身影,应该是在指挥大扫除。他露出一点微笑来,接过医生的电话。 那边简短的说了几句,邵力学就捂住胸口,觉得那里面窸窸窣窣疼起来。 江美香在窗户里发现了他,可能是觉得邵力学站在雨中的样子有点傻,于是使劲挥了挥手手臂示意他赶紧走进来。 邵力学和医生聊了几句,最后小心地问“最佳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治疗方案是很重要的东西,它能判定医生对你的刑罚,是有期还是无期,是可以治疗还是直接等死。如果对方说没有最佳方案,那才是最可怕的。 试想你毫无防备的被宣判了死刑,你害不害怕。 就是这种心情。 “最好还是手术,高血压性心脏病不是最难治的一种,但是发现时间有些晚。您的冠状动脉情况不好,时间久了容易发展成acs....” 对方停滞了一下,“您现在不会出现心绞痛的症状了吧?” 邵力学盯着自己的妻子,对方不耐烦的望着他,似乎下一秒就会开门出来把他拽进屋子里去。“没有,没有心绞痛。” 他把电话挂掉,笑容可掬的和拉开门的妻子打了个招呼。 两人隔着雨幕对视,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良久之后江美香开口道,“你来的正好,我最近打算出趟远门。” 于是这件事决定的如此之快,以至于唐允进门的时候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江美香要去英国旅行,据说是受到一位老闺蜜的邀请,打算去对方的庄园里品品红酒打个猎之类的。而邵力学也去,邵氏的危机刚过去,公司短暂期间内不会有什么大的波动。于是这对老夫妻决定去出国旅行放松一下,权当是补偿自己的金婚纪念了。她匪夷所思的刚想问出那他们儿子的生日怎么办,邵凛空的生日还剩下三天,而这对夫妇显然是不打算参加了。 江美香命令仆人把收拾好的行李搬出来,严谨的就像英国大户人家即将出门的贵妇人。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严谨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掏出支票本刷刷几笔。“宴会....你们年轻人习惯叫party是吧,就按照这个规格办。告诉他我准备的生日礼物放在银行保险柜了,生日当天自己去取。乖。” 她接过支票看了一眼,五百万。看来这个女人被老闺蜜忽悠的不轻,英国这个时候天天下雨,去半个月能冻出风湿病来,而江美香还在乐此不疲的打包自己的裙子和丝绸衬衣——是早就打算好了出国浪了吧? 邵力学一副慈祥的陪着妻子胡闹的神情,毫无防备的秀了她一脸。 两个人已经开始商量着要用什么猎枪来打兔子,以及英国料理怎么样。用不用带几罐芥末油或者酱豆腐之类的特色调味料,她拿起手机想给邵凛空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标注着信号强度的那格是灰度的空白,拨出的电话都自动挂断了。 时间是下午五点。 天幕斜斜地倾出灰暗的角度,把光线缓缓地从空气中抽离出去。因为雨水的干扰昼夜交替也不会太明显,悄无声音的白天就变成了黑夜,伴随着阴冷的潮湿感和阵阵低空风。冻得行人不由起鸡皮疙瘩,没有穿外套的人只好捂着胳膊取暖,夹紧脖子快速往家赶。 邵凛空从仓库里出来,顺手带好了门,那种老式的滚轴门非常难开,声音还刺耳。特点是防盗性能好,被贼推开的功夫绝对能引来人。他卷起袖子把仓库门推上,把人们的好奇目光隔绝在外面。那辆银光闪闪的跑车就隐没在黑暗里看不见了。 运送这么一辆豪华跑车到外面来十分麻烦,不仅要面对人们的好奇目光,开个几百米出去就可能上当地新闻。而且因为没有上国内牌照,被交警拦下会直接扣车。他联系了熟人,先是找了拖车,然后又把车运过来,下到仓库里。对方嬉皮笑脸的说今天晚上附近的巡逻要增加,毕竟多了这么个值钱的大家伙。 他走出仓库所在的街道,这才犯了难。为了挑个不起眼的地方,仓库是在市郊区里的。郊区平时只有几家工厂在运营。而这个点连出租车都不好打。他刚把拖车司机打发走,竟然丧失了宝贵的回城机会。 他掏出手机来想给自家司机打电话,这才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明明基站就在离他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抬头都能看到巨大的铁塔,此刻使劲的晃手机竟然一丝反应都没有。 他一边试信号一边走,冷不丁差点踢到路边的小男孩。对方穿着破旧的线衣和短裤,正留着鼻涕玩地上的石子。不知道是小乞丐还是街坊人家的孩子。 男孩呆呆的望着他,少顷张开嘴哭了起来。鼻子都往外冒泡,看上去恶心的够呛。 邵凛空没来由的一阵反感,都说孩子是小精灵,但是他没这种高尚的觉悟。总觉得小孩脏兮兮的,衣服上还粘着不知道是泥巴还是鼻涕的东西,无论洗多少次澡都洗不干净。即使自己小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样子,但是一旦碰到小孩子都是能跑多远跑多远。就算是伸出胳膊让他来抱也是下意识躲得远远地。 男孩哭声非常响亮,比广播还清楚。看样子不打算绕过这个踢了自己一屁股的人,邵凛空走也不会站也不是,尴尬的把自己钱包掏了出来。 半分钟后,一条街外的小卖部里。老板娘坐在小床上看电视,风扇吹的呜呜作响。有人轻轻敲了敲柜台,她答应着“来了来了”。转过头去不由愣了一下。 邻居家冒着鼻涕泡的孩子站在柜台前,看着泡泡糖流口水,手里攥着一张百元大钞。 老板娘歇斯底里的骂声传来的时候邵凛空正转过街角,他想找个人问路,当看见揪着傻男孩的老板娘又尴尬的止住了脚步。 “偷别人钱!该死啊!”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傻男孩绝不会有一块钱以上的钞票,更别提一百块了。他们家有个精神病的女人,男人赌钱喝酒不干正事,连香烟都是从她这里赊。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那张崭新的大面值钞票是他偷来的,至少不可能是捡的——在这个荒凉的地方连个硬币掉了都有人偷偷捡走,更别提这么鲜亮的纸币了。 邵凛空站在路边,实在无法解释那张钱是自己给他的,为了赔偿被踢的那一脚。 男孩使劲吸溜着鼻涕,抓着钱始终不放手。他手腕上被老板娘的指甲掐出了好几道印子,依然没有任何放手的觉悟。 邵凛空仔细端详着那张固执的脸,从里面看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小时候自己亲戚家也有个男孩智商这么低,当时自己挺不屑于和他玩来着。 他摸了摸傻男孩打结的头发,看来家里没人注意这个孩子,连头发都长的快超过女孩的长度了都没人理,哪怕只是拿着剪刀修一修。 “这个小孩,家里人不喜欢他?” 老板娘哼了一声,碎花短袖包裹的胸脯颤了两颤。“阎王爷都不喜欢他,他爸妈喜欢他才怪。” 方助理把suv转了个弯,完美的倒回了路上。临走前不忘从车窗探出头去对司机小林感激的笑笑。 因为同样是给邵家做事,方岚因为老板邵凛空的关系常常出入邵家的庭院,一来二去就和司机认识了。而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开车技术实在不好。 他每次开到邵家的宅子前都不会倒车,有几次差点刮了路边的草坪,把浇水的园丁吓得惊声怒骂。这时候勾搭上一个司机就很重要,好比考试送出60+的助攻。小林每次都义务的代劳倒车问题,而且还附赠驾驶技术讲解教程。就比如今天,小林又成功避免了一起“男子因倒车驾驶suv冲入别墅后院”的大新闻,方助理连声道谢,同时带点疑惑的问道“你们今天还要上班啊?” 在方助理的眼里,这种大雨天必须苦逼上班的只有他们这种小职员。但是司机不一样,如果主人一整天都没什么事需要出门,司机也可以偶尔清闲一下的。就比如邵夫人这样怕麻烦的,雨天当然不会有心情去购物逛街。 也不会和他儿子一样心血来潮的到处疯跑,呵呵。 小林摇摇头,“等会儿夫人老爷一起出门,去机场。” “呃.....?”方助理喉咙里挤出诧异的声音,“要出国吗?” 小林点点头,当然他没理清“出国”和“去机场”的必然联系。去机场也可以是去国内别的城市,但是方助理立刻做出的猜测却是出国。当然他没有立刻意识到这一点,而是打了个呵欠,在挡风玻璃前看着方助理的车开走了。 如果他迟半分钟能发现这件事里的蹊跷,再从江美香仓促出国的事情里猜出点什么来,司机小林说不定会成为邵家的有功之臣。但是他眼睁睁的令机会错过了,因为司机就是司机,不是战术学家也不是商人,当然不能从一件悬案里摸出如此多清晰的脉络。 小林做回车里,因为沉闷的空气他整个人都极为疲倦。不过等邵家夫妻出国他可以歇上几天假期,到时候好好睡一觉。他捂着嘴,有点奇怪方助理开车怎么会这么差劲。 第九十九章 方助理的职场幻想系列 第九十九章方助理的职场幻想系列 方助理不熟练的倒车上路,然后在别墅区外的甬路上又差点撞到骑山地车的男高中生,对方带着耳机,对溅到裤脚上的水花只是诅咒了一句。 他的车当然开的差劲,因为国外驾校和国内驾校的考试理论完全不一样。而他的车是在国外学的,回国后因为驾驶证认可度的问题又重新学了车,但是当然没那么得心应手。 最要命的是,国外的车方向盘是在右侧,副驾驶在左侧。这和国内完全相反,对于方岚这种偏执症来说就是灾难。这意味着他可能油门刹车都搞不清楚,转向的时候对力度把握也失控。因为之前的判断都是以驾驶者在右侧为前提的。 而且在交警索要驾驶证的时候他会习惯性把手往左伸,当然那里没有储备箱,只有玻璃和交警诧异的表情。通常伴随着咚的一声,他的胳膊肘就撞到车玻璃了。 这种略带点萌的错误通常是让交警一笑带过,但方岚深以为戒。在国外呆惯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再联想起他的职业和现状,很容易就会猜出点什么事情来。 他的老板邵凛空也出过国,万幸的是对方没在国外呆惯,神经也足够粗,对这点细微的差异压根都没察觉过。虽然让方岚松了口气,但是与此同时也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这就好比间谍好不容易打进了敌人内部,结果发现所谓的国x党都是一群只会泡妞开舞会的烂货,轻轻松松安了个炸弹就把他们送上天了。连一点刺激的勾心斗角没有,就连身份都没被人怀疑。虽然任务完成的很简单,但是谈何挑战,谈何艰巨。简直跟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 喜欢挑战的人是不屑于玩洋娃娃游戏的,他们都渴望和高智商的对手过招,在同等智力水平一较高下。围棋三段的人要进入决赛和全世界的高手玩围棋也是这个道理。因为不经提升,不进入更大的圈子,对于再好的天赋也只是闭门造车,犹如怀揣着金子而不出门活活饿死。 但是方岚的高智商在邵氏这里只是走了个过场,因为压根就没遇上什么困难。相比于真正的间谍他到真像是来应聘的,递交了简历第二天就被录取了,据说雇佣男助理是为了让老板娘放心。方岚准备好大施拳脚的心瞬间就懵逼了,主要是他本以为邵凛空会是个多少有点决断的人,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而屈服。 初入职场的人总是抱有幻想的,呵呵。 不同的是在别人的幻想里职场是个和谐的社交平台,人人爱我我爱人人的那种。大家愉快地聊聊天就能定下来合同,最大的纠纷也不过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偷吃了零食。 而方岚的幻想里职场是名利场和斗兽场,一进去就充满了厮杀。而且从他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邵力学的位子坐的并不稳,作为邵力学的独子邵凛空至少应该面对着很多挑战,在他进入邵氏以后可能会协助清扫几个大股东,然后办几件得利的事情迅速得到信任,然后.....然后他是真想多了。 正当方岚从国外知名大学毕业后雄赳赳气昂昂的杀到国内时,发现邵氏内部就像一团散沙,而董事长的独子是一个只爱玩车和女人的花花公子,别说职场厮杀党同伐异了,邵凛空可能连高层那些人的脸都没认全,指着公司的财务部长说“去找那个头发像鹦鹉一样的女人开税票”。 .....他泡个咖啡手都在抖,一般这种人在电视剧里都活不过三集的,到底是谁让这个一个毫无商业头脑的富二代活到了二十八岁? 在国外商业大学接受教育的时候,那些同龄的孩子都在十五岁过后就开始单独脱出家庭独立创业,有时候在路边摆摊卖矿泉水,冻得嘴唇发紫也不回家。然后通常等到二十五六岁念完金融预科就直接去继承家里的财团,他还以为国内也该差不多。结果发现是自己估计的太好了,别说摆摊卖矿泉水,邵公子的手可能连方便面汤都没沾过。 这个怀着巨大秘密进入公司的职员下巴就掉来了,心说纳尼,老子该不会回错祖国了吧。国内的孩子听了十几年比尔盖茨的商业传奇,到现在也没培养出点冒险精神来?真是tooyoungtoonaive。 方助理很失望,方助理很汗颜,方助理决定撂挑子不干了。 等他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第一件事就是飞回英国和那些财团的汉子们好好谈论祖国的教育状况,之前那群人一个个都以为中国和拉斯维加斯似的充满挑战和机遇呢,听说他回国了还都想买张机票把自己打包过来,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自己想多了。 一分钟后。 方岚把车一个掉甩尾停在路边,他刚才开车太快,没留神直接抢了两三秒红灯从路口溜出去了。听说违章要扣三分罚款200,而且电子眼肯定拍到自己开车经过的画面了。 他惊魂未定的喘着气,如果刚才那两三秒恰好有辆车从垂直的路口钻出来,他这会儿可能就成三明治里的馅了。 穿绿衣服的交警从后面走上来,“您好,驾驶证出示一下。” 他把驾驶证掏出来,忽然想起自己开的是别人的车。 也就是说他还不如直接跑了,把这锅甩给别人背。反正到时候扣的也是车主的分。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方岚一踩油门,把交警甩在了后面。正开罚单的交警一脸懵逼,我擦?为了二百块钱不要驾驶证了? 那辆车开出十米后又诡异的停下,随后方岚皮笑肉不笑的从车里转出来。“不好意思啊警察叔叔,脚滑了。” 而另一边。 邵力学夫妇带了大概五个行李箱,连后备箱都塞得满满的。当然他们不打算亲自拎行李,都是走托运。江美香只要拎着包一尘不染的走上飞机就行了,她踩了踩地毯,似乎非常满意佣人清扫的成果。顺便又带着唐允在自家里转了一圈,内容无非是监督佣人做卫生,花坛里的花定时修剪,冰箱里不能出现过期食品,否则她回来的时候会塞进唐允嘴里,酒柜里最上层的红酒不准偷喝等等。唐允不住的点头,等到两人终于要出门时松了口气。 小林拎着两个行李箱呼哧呼哧的过去,凭他一个人搬这些东西有些困难,即使能搬的上来办托运手续也很麻烦,当然他并不知道那里面都是江美香的高跟鞋,否则一定会累的吐血。 江美香轻轻戳了下唐允,“这不是有现成的劳动力吗?” 于是唐允从御用照顾家宅负责人变成了御用拉行李的,除了把邵力学夫妇送到机场还得兼职送行李去办托运,职责比司机还麻烦。 机票买在晚上九点,h市的国际航班少,去英国的飞机每天只有一两架。七点半钟三人出门,而邵凛空此时还没回家。他对他妈出国的事情一无所知,倒不是两人情深义重有些话不说也能明白,而是江美香根本不打算告诉他。 知情的人都有意无意隐瞒了邵凛空这一事实,所以在他好不容易回到市区后发现自家人去楼空,而半小时前邵家全体成员都去了机场——只除了他。 这个被蒙在鼓里的亲儿子气急败坏的去掏车钥匙,发现地下车库的门上加了一把锁——街边卖二十块,通常用来锁自行车的那种环形锁,虽然拿工具很好绞断,但是恰巧就是在这么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脱身。 所以说在硬智商方面,家长永远是比孩子胜出一筹的。就像江美香,在他十三岁沉溺于游戏机的时候就知道把游戏盘全都拔了放到阁楼上,然后吩咐佣人撤梯子,不管他如何撒泼打滚都没用——反正算好了他恐高不敢往上爬,只能乖乖的去写作业。 而现在这把铁锁也是同样的情况,都是算准你解决不了只能乖乖听话的情况。俗称“妈妈的爱”。 但是妈妈的爱通常是奶孩子用的,用在二十八岁的成年男人身上还从来没见过。邵凛空愤怒的踢了几脚锁,然后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第一百章 可鉴别悲剧 第一百章可鉴别悲剧 “红酒放在哪儿?” “呃....储藏室对面整数第二个柜子里,里面都是红酒和三十年以上的白酒。”唐允小心的回答到,储藏室她进去过一次,因为光线太暗险些掀翻柜子打掉几十年的陈酿,还好江美香动作快又把她推出去了。 “好。”江美香满意地点点头,“如果开趴体的时候你们敢拿出来喝就死定了,我回来会检查的。” “客厅水晶灯的开关在哪儿?” “靠墙大概150公分的高度上,有一小片粉色贴纸的地方。” “酱菜呢?” “......”邵家还有这种东西?她想起来江美香打算给那个英国的老闺蜜带土特产,包括了芥末油和王致和酱豆腐等等奇怪的东西。只好老老实实的说“不知道。” 江美香考虑的十分周全,但是周全的明显过了头。一五一十的问完唐允各种东西的摆放位置后掏出一把钥匙交到她手里。卧槽,唐允内心活动十分激烈。这尼玛不会是要交权了吧。 通常电视剧里的主母把管家权力交给媳妇都是郑重的拿把钥匙,然后往对方手心一拍,说“老x家就交给你了。”但是江美香不按常理出牌,她细细思索了一下。然后问道 “我的面膜放在哪儿?” 唐允接钥匙的手霎时就僵在半空,江美香的面膜?面膜是什么鬼?她完全没见过啊。 对方看到她的表现显然很放心,“那就好,我还怕你趁我不在偷用面膜。” 五十岁女人用的面膜应该是去皱系列的吧,唐允尴尬的笑着,她有个毛线的理由去偷面膜,嫌脸上的皱纹太少是么? 坐在前排的邵力学对女人之间的谈话不感兴趣,只是给下属们打了几个电话告诉自己即将出远门的消息。事实上对于妻子毫无防备的要去远途旅行这件事他不太理解,之所以同意一起出行完全是因为今天的那通电话,医生告诉他患上了心脏病的缘故。 他已经步入老年,以后出门的机会会越来越少。更别提雪上加霜的心脏病了,恐怕以后飞机动车都会乘坐的很吃力。据说心脏病人的体质会逐渐退化,最后变得畏寒畏暖,夏天必须裹着厚衣服而冬天不能离开火炉。如果是那样,他反而要庆幸现在自己还是健康的。 至少还有时间陪着妻子一起出去旅行,而不是留在公司平静地处理后事。 非要说厌倦的话,他对自己的人生没有感到不满意,也没有觉得活得太短。应有的尊重和敬畏都在董事长的位子上得到了,和家人相处也融洽,儿子即将步入而立之年。这个时候即使从容的赴死也没什么好怕的,想到这里邵力学反而觉得自己比孙亚纲幸运,至少因为腰椎病对方现在还得每天接受治疗,更别提出国旅行了。 他害怕的不是死亡,是死亡之前的无限痛苦。 如果把车祸、炸弹爆炸和不慎坠楼比做是过程,那么通过这个过程去死其实相当简单,毕竟真正难以忍受的只有那么一会儿,眨眼间就步入了死亡。邵力学曾经设想过自己乘坐的车子在某个路口撞车,或者某一天被别有用意的人刺杀,在茶杯里放下毒药。那样他会死的非常迅速而直接,确认死亡,举办葬礼,迈进坟墓。他光荣的埋葬在自己商业帝国的阴影里,家人的悲伤顶多持续一年多就会消逝。但是遗憾的是到现在还没人给他投毒,那些人似乎提前约好似的不用这种方法让他死去,一直拖到老年患上心脏病。 他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 不能死在手下人的背叛,意外事故,竞争对手的突然反水。而是缠绵病榻死于病患的折磨,在他看来可谓极尽痛苦而没有尊严的事情。 不单单是指疾病会熬干人的精神,慢慢把健康的躯体抽取的油尽灯枯。光是躺在病床上等死就够可怕的,这种感觉犹如死神提前发给了你请柬,但是你天天恐惧的等着,不知道它何时造访。 邵力学曾去参加过老朋友的告别仪式,对方年轻时曾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水泥大王,体力比厂里的水泥工还要强,单手能扛上百斤的水泥袋子。后来患上肝癌,临死时消瘦到六十斤,干枯的比白菜还不如。那位朋友在无数熟人和亲属的注视下呻吟着死去,名下的产业被几个子女瓜分一空,水泥公司被年幼的儿子赌博输了个干净。 邵力学逐渐领会了朋友死前的眼神,那是早就预见到发生的一切,但是不得不被死亡打断的绝望。如果再有点时间好好分配遗产,有机会好好治疗,或者说多抽点时间陪陪妻子。也不至于在自己死后落得家业散尽,遗孀肝肠寸断的下场。 他不担心自己的产业被别人抢走,邵家的财产即使不再继续扩展业务也足够吃穿不愁,妻子天性乐观开朗,不会为他去世的事情过分伤心。他只是在忧愁自己,忧愁自己在即将到来的病魔面前如何自处。怎么才能更有尊严的死去,而不是在病床上漫无目的的哀嚎。 “老邵,你的药带了没有啊?”江美香忽然脸色严肃的发问道。 她这句话极其突兀,是和唐允聊天的过程中突然发问。前半段还在和唐允交待怎么和物业交涉雨停之后的排水问题,后半句就突然转向了邵力学。 “如果他们不来人维修你就不停的打投诉电话....老邵你的药带了没有?” 邵力学“唔”了一声,这才想起他前段时间牙龈轻微出血,医生建议他补充维生素。本身岁数大了就容易出现这类问题,但是江美香乐此不疲的去药店搬回了一堆药片,包括复合维生素、老年钙片还有什么店员推荐的褪黑素,据说对更年期有奇效。 那种东西他怎么可能带在身上呢,邵力学抹了把汗,正准备搪塞过去。江美香洋洋得意的说“就知道你没带,来之前我又去药店买了几瓶。” 唐允:“.....” 她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病,在此之前从没听说过邵力学身体有问题。不料江美香打开自己的包,哗啦啦抖出一堆药片来。“这是蔓越莓片,据说预防神经衰弱。这是21世纪金维他,电视上常做广告的那个。松果素,可以有效抑制老年痴呆....” 邵力学咳嗽了几声,司机的目光立刻从那堆药片里挪了回来。 唐允望着那堆花花绿绿的东西,都是些老年保健品。上面用英文写着复杂的句式,连她都读不懂是什么意思。江美香不会被传销骗了吧? 她心里升起“这绝对不可能”的想法,与其相信江美香被骗,还不如相信邵凛空其实是女人可靠些。 江美香哗啦啦把那些药片再扔回包里,撑得挎包几乎有半个人那么大。唐允往里瞄了一眼,除了手机的数据线和钱包之外,下面竟然还放着自拍杆和遮阳帽,帽子下隐隐露出丝绸围巾的一角来。同时还装着洗面奶沐浴露和粉底液之类的东西,她刚想说那些东西不是不能上飞机的么。江美香低着头忽然说“小唐,你看我的手机是不是坏掉了?” 她伸过头,意外的是手机并没有坏,相反的屏幕停留在短信发送的界面上。上面只有一句话“到洗手间来一趟。” 江美香喀嚓一锁屏,不好意思的说“啊,是我看错了。”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唐允奇特的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 半个小时后三人抵达机场,司机把行李从后备箱里卸下来。唐允捂着肚子,七拐八拐总算找到了洗手间。 机场的构造和其他地方不同,火车站之类的建筑都力求形状完美,要么是方要么是圆,在规划的时候都尽量体现艺术美,这个时候想要找售票处和进站口什么的一目了然。但是机场就不玩这一套了,它往往力求空间利用率,艺术形式什么的都是次要。所以建设毫无章法。缺点是不靠指示牌什么都找不到。这种装修方法她只在别的地方见过一次,那里叫做万达商场。 所以她碰到等候在那里的江美香的时候,丝毫不觉得奇怪。对方那句话是写给她看的,刚刚因为天气的原因手机都没有信号,那条短信发不出去。而且这个时候也不会有其他人能到机场的洗手间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故意让她看到的。 江美香抓着她的手臂,与此同时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离预定的登机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她必须得到登机口去办手续,否则会赶不上那趟飞往英国的飞机。 “有件事还是和你说下的好。”江美香把那只沉得要死的包卸下来,看也不看的丢到地上。“我和你说过凛空的心理阴影吧,在他小的时候。” “那是一次事故。” 第一百零一章 来者有去无回 第一百零一章来者有去无回 邵凛空终于回想起来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天空里飘着细密的雨丝,他坐上助理的车,然后让对方赶紧启动车子到机场。一个小时前他的父母收拾好行装奔赴英国,仓促的甚至没有和他事先打招呼。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幅度大的甚至差点磕到胳膊。事实上也确实磕到了,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坐稳,方助理一个紧急制动就把邵凛空甩在了挡风玻璃前,脑袋重重的磕在上面,发出“咚”的一声。 邵凛空捂着额头刚想问你个孙子紧急制动什么,又不是撞树了。额头丝丝的疼,从后视镜里看已经出现淤青了。方助理紧张的要死,他开车太差劲,没想到一手滑就出了事故。 有些事情就突然的涌进了脑袋,伴随着难以企及的疼痛和麻痹感。那种感觉好像是在吸毒过量的情况下持续不断的被抽耳光,鼻腔里都是血腥味儿。 他想起来了,在很久前的那一天。孩子的哭喊声和咚咚的声音,仔细听去都是人的头骨磕在地上造成的。有人按着他的脑袋不住的往地上砸,一直砸到血流成河为止。 好像肯定逃不过去的噩梦,无论躲在哪个地方,就算是蒙着被子站在衣柜里,也照样有亡魂上来敲响衣柜的门。他回忆起那天工厂里漫天的石灰粉味儿,空气里细密的飞着尘土,呛进鼻子里全是血的味道。他惊恐地看着对面的人搂着一个孩子,用锤子和铁钳把他的骨头一寸一寸敲碎,咯咯的声音听起来和母鸡进食的味道差不多。那个人静静的看着他,可能是喉骨被敲断了,可能是没有力气说话。 现实真是残忍啊,比噩梦惨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们来交朋友吧。” 之所以“故事”和“事故”需要严密的区分开,是因为这两个词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譬如妈妈带着孩子去公园玩,这叫做故事。但是妈妈和孩子在公园中被人流冲散,然后孩子被拐卖到山村,后来辍学卖菜,若干年后和苍老的亲生母亲相认,这就叫做事故。 事故多半有它惨烈的一面,不是生离死别就是血肉横飞,人的一生都要经历过那么几次事故才能成长。但是抱歉的是有些人永远也没有成长的机会,因为他们被留在了事故里,以坟墓和挽联的形式。 “当时那个孩子和凛空上同一所小学,同一个班。他的成绩连年第一,因为太聪明交不到朋友。”江美香提示道,“机器人模型的事你还记得吧?当时凛空拼不起来,都是那个孩子拼起来再送给他的。” “后来两个人变得非常要好,因为家境差不多也有话说。后来有一次绑架案....” 江美香的脸变得惨白,“本来是邵家的过错,有一项邵氏主持的工程因为投资不当被搁置了,工人的工资被包工头卷走,上门来讨薪。” “但是工资确确实实已经发下去了,没有再给一次的道理。那些人都是乡下来的,后来想出了一个损招。他们想要绑架邵家的儿子,借此威逼邵家掏出钱来。凛空每天车接车送去上学,很容易就成了目标。” “但是中途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导致那个孩子一起被绑。两家协议好不报警私了这件事,把钱装在麻袋里交出去。但是后来事态就不受控制了.....警方破门而入的时候那伙人正在用石灰处理尸体,凛空被绑在柱子上。但是那个孩子,没有了。” 不单单是没有了,而且死的极其惨烈。皮肤被石灰烧的干裂,身上全都是明显的外伤,多处骨折,放在今天绝对是轰动全市的大案子,后来考虑到死者家长的心情刻意把舆论压了下去,但是影响不可能就这样消除——尤其是对那家人来说,无缘无故失去了一个儿子,但是本该作为人质的邵凛空还好好的,仅仅受了一点轻伤。 这件事故以绑匪撕票结案,所有嫌疑人全部判处死刑。邵凛空作为当事人还是儿童,精神上受了很大刺激,不得不接受心理疏导。但是对绑匪为什么杀害另一个受害人的原因始终说不清楚,警方推测可能是受害者说了什么话惹怒绑匪,让对方一时气急要撕票——去他妈的警方推测,在绑架案发生的时候不推测,在绑匪挟持人质的时候不推测,人都死了搬出一个所谓的专家言论来,简直是放屁。 当时那个死掉的孩子成绩极其优异,因为过于突出甚至交不到朋友。动手能力也极其强大,轻而易举就能拼好成年人也棘手的高达模型。这样的人会在绑匪面前无法自保,反而说出什么惹怒对方的话来。就像笑话一样不能使人信服。 但是事实就是无可挽回的形成了,邵凛空出院、转学、除了司机邵家还另外调了保镖监护他,每个星期都接受一次心理疏导,足足持续了四五年才结束。而失去儿子的那家人极尽悲伤,拒绝了邵家的赔偿后举家移民国外,从此没再回来过。 唐允静静地听着,内心宛如被浇了一盆火炭。五脏六腑都回转着极其滚烫的血液,仿佛一张嘴就会全部倾倒出来。 “那个小孩。”她小心的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江美香手机上的倒计时到了最后一分钟,邵力学的未接来电积累了四五个。 “伏荷。”江美香把倒计时关掉,现在她必须去登机了。“这个姓很少见,所以我记得格外清楚。伏魔的伏,荷花的荷。” “那是个特别的孩子,邵家所有人都对不起他。” 唐允目送着两人消失在登机口,十三个小时后飞机将降落在英国伦敦,不过因为时差的缘故要比这里晚上几个小时。 她的脑子里冒出怪诞的想法,伏家人当初举家移民国外,那现在他们在哪里? 车窗外延绵而过诡谧的夜色,路灯微黄的颜色洒在公路上,随即被飞驰而过的汽车搅碎。 如果他们移走伏荷的骨灰就好了,邵凛空颓废的想,如果他的骨灰没有被留在市里而是被家人带走了,他的噩梦也许会提早过去一点。 但是事实绝非得偿所愿,伏家人没有带走骨灰,而是留在了国内。双方都不愿意接过这份惨痛的记忆,所以在事实面前都选择了逃避。他做了五年的心理辅导,对所有人表现出自己已经释然。每年私下去公墓拜祭那个坟墓。不知道亡者有没有灵魂。如果没有的话还好,有的话....他不敢想象,那个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光是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就足够让他下地狱了。 我们迟早都会下地狱的。无论是春风得意还是声色犬马,多精致的生活也只是在陷入地狱的路上更深了一分而已。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助理忽然“呀”了一声,接着车停在了路边。 “好像要没油了。”方助理盯着油表盘,心虚的说道。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公路,这里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加油站。路边空空荡荡的,一辆经过的车都没有。 也就是说彻底断绝了就地加油的可能。方助理赶紧打开车门,开始给认识的人打电话。让他们带着油箱或者拖车过来支援。 邵凛空没注意到。他想起了某个夜晚自己光着脚站在门外,揉着眼睛对自己的母亲说我看见伏荷了,他总说让我去那里陪他。 江美香这个时候通常都很冷静,抱一下他然后说伏荷不会这么想的,他已经死了。 可他们都说该死的是我。 江美香这个时候开始不耐烦,狠狠捏着他的脸说谁让你活下来了,既然活下来就要好好活下去。你连活着的觉悟都没有,为什么要苟且偷生呢? 他连苟且偷生的含义都不清楚。但对“偷生”却是实实在在的熟悉。因为他窃取了好朋友的生命,所以他活下来了,而对方死了。这就叫偷生。 至于这手段是否苟且,都只是交给命运来论证的事情。 秒针咔嚓一声,轻轻划过了九点。 飞往英国的唯一航班也冒着雨起飞了,飞机冲向宽阔的跑道。唐允站在落地走廊前看着飞机起飞,想起那辆来历不明的莲花跑车和伏荷的名字心里一跳。 邵凛空坐在车里,外面夜色纷飞如雨。 手机恢复了信号后挤进来一条短信,最后编辑时间是八点五十九分。 “好好活下去。” 方助理站在车外,确定邵凛空并没有注意着他。这才把假装打出去的求救电话挂掉了。他出于某种不得不为的理由要把车扔在这里,因为不希望邵凛空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他回国来是有目的的,这个目的当然不限于作为一个信息工程硕士却充作助手端茶送水,过程需要有必要的手段,最终达到的才是目的。 而现在目的已经快达到了。 一小时前他的程序破解了邵氏某个高层的信箱,那些最近的竞标和投资计划都清晰无疑的展现在他眼睛里。 只要再花上小小的心思,这些秘密就会暴露人前,然后失去它广阔的价值,最后成为一团废纸。 他把手机拿起来,切换到飞行模式。这样没有丝毫的信号,找人求助也要等很久以后了。他敲了敲车窗,貌似紧张的问道,“老板,电话打不通怎么办?” 第一百零二章 谁都不是天使 第一百零二章谁都不是天使 下面把这件事细细梳理一下。 邵凛空在七岁那年遭遇了一场绑架,而绑架的后果是好友丧命,死状惨烈。随后被警方解救,好友火葬,邵凛空产生心理障碍。死者家属举家搬迁,从此再也没有在国内露面。 而大概二十年以后,英国(疑似)死者家属的人通过海关快递给邵凛空一辆跑车。当事人的情绪极其微妙,而次要当事人江美香当天即飞往英国,临走前对她提起这段往事。 跑车的品牌是莲花,和死者伏荷的名字有微妙重合。对方家属可能在借这件事情提醒邵家,当年的那件事情他们还没有忘。 那隔了二十年才发作是为什么?如果这件事过去了这么久,伏家人想要报复的话应该提早动手才对,直接绑架邵凛空也敲上一锤子。为什么偏偏过了这么久才恍然大悟一样来提醒邵家人,并且还用这么土豪的方式。 伏家要么是在国外生活得太久,思维受到外国人影响。要么就是另有目的。他们不接受赔偿,也不急着让邵凛空死,光是静静潜伏二十年这点上就足够让人佩服。 也许她有义务提醒邵凛空一下,跑车下会有炸弹也说不定。 唐允敲着手指,滴滴答答。然后在机场门口看到了走进来的邵凛空,她小跑两步想要在逆流而上的人群中迎上他。对方也看到了她,站在原地等她走过来。 三步,两步。唐允飞速在心里盘算着理由,该怎么解释他父母突然飞往英国这件事。以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踩到最后一个地板,几乎到了邵凛空的面前。“你....” 邵凛空扬起手来,猝不及防的打了她一个耳光。 拉着行李箱戴着墨镜的旅客从门前匆匆走过,无人注意这对争执的情侣。唐允被那一耳光打的几乎倒下去,她捂着脸,那上面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红肿不能见人。嘴边酥酥的发麻,分量实在太重了。 邵凛空扬起第二下手的时候,手臂被人握住了。 “邵先生,你现在被怀疑涉及一起肇事逃逸案。请跟我们走,接受必要的调查和询问。” 两个藏青色警服的背影站在他身后,不由分说的将手铐摁了上来。 喀嚓一声,唐允睁开眼睛,蓦然反应过来不对劲,“那个...请问他犯了什么罪?” 其中一个人把一张告示扔过来,她扯过那张a4纸的角。那上面写着“2015年8月19日在市内旧城区发生一起车祸,驾驶红色保时捷的嫌疑人涉嫌撞死儿童后肇事逃逸,受害人不治身亡。今向社会各界征集线索,如能提供嫌疑人有效线索者可奖励现金一千元。” 她盯着那张模糊的录像,终于隐约响起了那天的事情。邵凛空开着那辆panamere,在市外某个建筑工地被一个中年女人敲诈。对方坚称是他撞了自己的儿子。而当时那个男孩还是毫发无伤的,至多胳膊上只擦了一块皮。直到他们离开时还是活蹦乱跳的。 她努力的回忆,只能想到男孩的呆滞和那辆红色跑车。无论如何邵凛空没有撞死人对吗,他一定没有撞死人。 她想冲上去解释一下,自己也算是目击证人。但是警方并没有听她解释的打算,在上警车之前轻轻伸手把她拨开了。 唐允重重的倒在地上,满眼金星乱窜。 她眼神模糊的爬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警车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了。 1995年,h市绿地小学。 这家以学费昂贵而闻名的小学今年的招生率也持高不下,也许和它的声誉和雄厚的师资有关。90年代的人们还没搞清楚什么叫“硬件”什么叫“软件”,但本能的信任有权威的东西。这种权威在绿地小学聘请了本市退休的教育局局长做名誉校长以后达到了顶峰,撇开那些都有名牌大学学位证书的老师们不谈,光是校门口那口喷泉和铺着草坪的操场就够让普通人家望着流口水了。本地的居民小区还以筒子楼居多,而绿地小学的教学楼直接起了五层。放在当时绝对是少见的景观,外地人来的时候看见那幢精致的楼房还以为是新修的县政府,不少人都要拍照合个影再走。 当然能入读这所小学的人还在少数,每年1000块学费不是小打小闹。h市上一年的平均居民工资水平才320块,能把孩子送进这种贵族小学就读的不多,毕竟是三个多月的工资,而在这里只是基础课时的费用,另外还有小山般的餐费、借读费、学杂费,h市的地价还没到2000一平米,谁舍得会那么大代价为了让孩子接受所谓的“精英教育”呢。 但是有人能,邵凛空的家长是一种。他背后的邵家在几年前成立了上市公司,而股票这种东西才刚刚进入到人们的生活不到五年而已。而和邵凛空同班的小朋友,要么是家里开着规模不小的工厂,要么就是在当地政府担任高官,有着体面的工作和薪水。 家长的荣耀在这里就是孩子的荣耀,托了那些学费的福,他们能在课后玩大象滑梯和跷跷板,而业余时拿着水彩画国画,课间零食都是新鲜牛奶和饼干。而离这里不到500米的市立小学只能发5毛一斤的动物饼干,他们的学生穿着灰扑扑的校服,在课间做毫无生机的广播体操。用大年纪的孩子的话说,就是“比我们差多了”。 邵凛空不爱吃课间发的饼干和牛奶,虽然科学证明牛奶能让小孩长高个,但是科学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不够权威。他相信的权威只有伏荷,伏荷说大蒜能杀吸血鬼,他连吸血鬼都不知道是什么,就去家里的厨房找了几头蒜生吃了,当然结果辣得惊人。而且那几天同桌都不想和他交谈。 伏荷可是以后能做博士的人,就和他那个博士老爹一样。毫无疑问以后他会研究出许多一鸣惊人的发明,比如“大蒜迫击炮”,专门打吸血鬼用的。还有饼干形状的牛奶,或者牛奶形状的饼干。总之是邵凛空想不到的东西,有次他还看到对方桌上放着一本全都是字母的东西,上面有穿高跟鞋的女人。伏荷说那是英文版的《格林童话》。 还会英文,这人该是多么的聪明啊。 在邵凛空的印象里英文只有蓝眼睛的鬼佬会说,所以伏荷在他眼里的形象和那些人一样神秘莫测,说不定都是地球的新物种。他非常热衷于黏着这个不说话的同学,想等他哪天坦白心扉说出自己是外星人的真相。那他就是第一个知道有外星人存在的人类了。 伏荷会用英文看书哎,伏荷又是年级第一,伏荷会修半导体,把黑色的小匣子攒来攒去就能发出声音了。 江美香忙着打麻将,听着实在不耐烦。去去去,就你个傻孩子丢人现眼,不是班里倒数第二就是第三。 邵凛空在那些阿姨面前红了脸,这种羞辱绝对是智商碾压。因为一个对于七岁的孩子来说逻辑还是硬伤,他想不出反驳的话来。所以只能眼睁睁的丢了人,承认自己是年级倒数的事实。 当他提到江美香又责备自己以后。伏荷把英文书收起来。告诉他如果下次你妈羞辱你,你就说“你也只会打麻将,游手好闲没什么了不起的”。 当然这件事只是让江美香更加讨厌伏荷了,这个人精似的孩子似乎相当懂得世故。“游手好闲”这种戳心窝的话真是一针见血,对于她这个没有正经职业的家庭妇女来说真是会心一击。 太聪明的孩子都不招人喜欢,更何况这孩子还不是自己的。 把邵凛空放在这个孩子旁边,那就是星星和月亮的差别。江美香不望子成龙,但是总是和月亮混在一起对星星没好处,等他们长大以后意识到这种差距就不能做朋友了,因为他们一个太聪明,一个太笨。 如果邵凛空是个女孩,她倒不介意订个娃娃亲。看两人的样子肯定能相处好,但关键是自己的儿子过于崇拜一个男孩,多少还是让她觉得担忧。倒不是怕儿子变得娘炮,而是怕他在和优秀朋友的自处里迷失自我。女人闺蜜之间还存在明争暗斗,换了男孩就更不能幸免了。 下课铃声响了。 “哎你等等我啊!” 邵凛空屁颠屁颠地跟上去,“那饼干你也没吃吧?我爸买了进口的巧克力,叫什么费列罗....” 他还没看到自家的司机,有时候绿地小学的表和家里的表对不准,司机经常迟到。江美香说要扣他工资来着。他站在路边,“你别忘了啊,周日到我家。” 伏荷点点头,绿色的校服一晃一晃的。随后他又折回来,这次抓住了邵凛空的胳膊。 “咱们回学校里面去。” 门卫老眼昏花,可能注意不到二百米以外的他们。一群提着钢管和砖头的人慢慢走近,有人手里甚至还拿着改锥和钳子。“你们两个,谁姓邵?” 伏荷飞快掐了一把他的胳膊,“不要说。” 对方的神情坚定地像是英勇就义的犯人,瞪着那些人不说话。 不要说。 那是他活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百零三章 间谍永远要当双面 第一百零三章间谍永远要当双面 苏妍刚关上门,外面就传来咚咚的声音。 她从猫眼里往外看,带着鸭舌帽穿着快递服的男人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件ems的邮件,“是苏妍小姐吗,有封快递需要你签收。” “放门外不行吗?” “这个,我们公司有规定要客户本人签收的,不然要扣员工钱....” “好吧,那寄来的是什么东西?”她最近没买什么东西,但是小区里最近也没有入室抢劫案件发生。她理所当然的放松了警惕性。 “好像是法院的传票,我看着上面的地址是h市城区人民法院...” 她把门拉开,对方迅雷不及掩耳的掏出一罐喷剂冲她摁了下去。 过了大概半分钟,对门的邻居听到对面传来哗哗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东西贴着地面滑行。邻居家的女主人有点担心是老鼠,于是开了下门。结果空空如也,对面的门紧闭着,电梯刚好合上。 女邻居摇摇头,没目睹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有绺黑色头发夹在了门缝里。 晕倒的苏妍靠在方岚肩上,这样在监控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像情侣相拥而已。而根据他的调查苏妍是独居,也就基本杜绝了报案的可能。就算等她手下美容院那帮人发现蹊跷再报警也得等72小时以后了,72小时说短不短,杀人碎尸抛尸荒野也都够了。 电梯从上往下走,走到8楼停了一下,外面没有人。方岚按下关门键,继续往下走。 苏妍的睫毛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短短一秒的时间内她睁开眼睛,拔下发夹朝方岚的脸狠狠地扎过去。人的脸弱点最多,嘴和眼球都是要害,比起脖子和其他不痛不痒的地方好出太多。她毕竟也是和毒贩打交道的女人,知道怎么有效的保护自己。刚才只是吸了一点麻醉剂就昏了过去,这也是为什么她醒来的这么快的原因。 她的发夹刚碰到方岚的脸,从而意识到自己见过这个人,似乎是在邵凛空的办公室外面。她本以为那是倪正声安插进去的,有时候人心也真是复杂。 苏妍很想冷笑一下,如果不是倪正声派来的,那肯定会被倪正声算计。她基本能预料到这个年轻人的下场了。 但她笑不出来了,几乎在同一时间方岚拽住了她的头发,朝她后脑劈了一下。 他在高中期间业余研习过空手道,只是从来没想到会用来对付女人。 苏妍挨了一手刀,无力的昏厥过去,手里的发夹落到地上。 电梯到一楼,方岚背起昏迷的苏妍,从楼道里走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倪正声接到了三份报告,一份是关于邵力学夫妇飞往英国,一份则是邵凛空在机场外被捕,罪名是肇事逃逸致人死亡。 h市每年肇事逃逸能发生几十起,因为这个罪名受到拘捕的人不过寥寥数个。而致人死亡这种事情很耐人询味。文字是可以曲折迂回利用的,一个人被车撞了当场肝胆爆裂而死可以是“车祸致人死亡”,而一个人被车撞了一天后死亡,两天后死亡,三天....甚至是十年呢,还能不能算是车祸致人死亡?又或者要把死亡归咎在别的身上? 第三份是关于公司内部信息泄露,有位高管出去喝花酒把自己的手机丢在夜总会了,后来拿回来以后发现有被人动过的痕迹。那里面储存着一些今年的年度计划,竞标情况以及转账记录,对方正在慌神。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想找到那个动过手机的人,如果信息泄露他基本也就玩完了。 岂止是他玩完,三分之一个邵氏都要被搞垮。如果被哪个人公布到网上去,邵氏半年的经营就都成了东流水。邵力学走之前确立了重大事件由董事会投票决定的制度,股权暂时交给孙亚纲代理了。而孙亚纲大概还在理疗床上打止痛针,缓解自己的腰椎疼痛。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也就是说现在董事会内部实际上拿不出任何决议来,对于信息泄露的这件事也无法采取有力措施。办法是要么找到那个人,要么捅死那个人。 倪正声想了想,“叫那个新来的助理进来。” 不久后方岚走了进来,“老板,您找我?” 邵凛空刚被逮进派出所,他也就不用人前人后替那个名义上的老板卖命。先后把江美香出国的事情和邵凛空被逮捕的事情写成报告递交了上去。倪正声的慷慨程度比邵家人高的多,而且他要的也不是钱。 他只不过对人心感兴趣而已,在这些各怀目的的人之间流窜,看他们互相欺骗和坦白。邵凛空是个为情痴狂的花花公子,江美香不过是个爱儿狂,邵力学平庸无奇。只有倪正声,他看起来是这些人里智商最高的。 这感觉好比吹尽狂沙始到金,在遍地砂砾里翻出了一颗钻石。所以倪正声派人来拉拢他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犹豫也没什么,反正他想想也会答应的。和白痴在一起久了也会变成白痴,如果是这样他宁愿选择投靠倪正声这边。 “邵家人出国的目的你清楚吗?” 方助理的热情顿时就被浇了一盆冷水,“据说是去邵夫人的朋友家度假。” 倪正声似笑非笑,继续问道“那邵凛空被捕的理由呢?” “我认为,他应该是被人暗算。” “你可以走了。” 方岚转身要走,倪正声又叫住他。“以后想在邵氏担任什么职位?” “总监。”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反倒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街边发廊的小王还是艺术造型总监呢。 “财务部怎么样?”倪正声低头写了一张条子。 方岚惊喜的转过头,“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 审讯室的空气很闷,只有一台电风扇缓慢地转着。那点风好像挠痒痒,吹在人身上起不了任何作用。呆着的人身上先是起了一层黏糊糊的汗,然后凝结在皮肤上,直让人热的发痒。 房间里只有一扇小窗,还是完全封闭的那种。偶尔有哗哗的树影晃过来,光线全靠电灯撑着。邵凛空坐在灯正下面的位置,时不时就有几只飞虫从他头顶盘旋过去。 拿着笔录的警察也实在忍受不了,先后放下笔出去吹空调了。反正对面的人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沉默着。 比起审讯的过程,这里更像给犯人设置的特殊待遇。除了这间屋子外所有的地方都配备了空调,但唯独审讯室没有。当初设计警察局的人肯定别有用心,至少对犯人没什么人权意识,就是那种“犯了罪还吹什么空调”的大义凛然论。再不然,就是认为让犯人太舒服不利于审讯,必须得是艰苦和知青下乡一样的条件。熬到犯人汗如出浆热的不得不坦白为止。 比起那个不知道怎么死掉的孩子,他其实更关心别的事情。比如迁怒于无辜的唐允会造成什么影响,还有自己什么时候能从这里出去。一直以来邵家都充当他的有力后援,但是父母一齐出国了反而落入困境。以前他从没思考过这种问题,现在却不得不想了。 邵家只剩下一个唐允,邵氏内部应该会得到消息。孙家不一定伸出援手,比起营救他说不定幸灾乐祸的看他在这里呆几天才比较解气。去英国的飞机至少十三个小时后才能落地,也就是说明天父母才会知道自己被抓的消息。 栽赃这种事情就是比较直接,一旦罪名安好了根本就不听他解释。而且那些人看他和眼神和看李刚儿子差不多,都是靠着有钱就胡作非为的典型。 妈的,他至少也没喊过他爸是邵力学吧。这么凭空乱扣帽子真的好吗? 他出的汗积了一层又一层,白色的衬衣几乎成了黄色。空气黏稠的好像石油,如果拿个打火机一点就能随时爆炸。 他不由思索到在这几个小时之内居然一个试图来探望他的人都没有,也可能是不允许探视。说不定自行认罪会比较好,到时候法院会依照惯例对他提起公诉,他可以请好律师再翻案。一个不够请两个。 不要承认。 不要承认哦。 邵凛空从朦胧的状态里抬起头,他的眼睫毛上挂着额头流下的汗水。视线模糊不清,也无法判断那个声音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确有其人。 两个孩子,都穿着绿色校服,个头差不多高,几乎无法分辨哪个才是经常坐着邵家那辆奥迪出入的孩子。 伏荷抓着他的胳膊不放开,但谁都知道他比自己更紧张。两个人转身,朝着学校疯跑。但跑了没几步就被抓了回来。 这个游戏规则很简单,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这样他们就无法分辨哪个是你,哪个是我。就这样,不要承认。 不要承认你是邵凛空。 他们收到钱就会放我们走的,没关系的。 不要说话哦。 伏荷跪在他对面,牙齿里都是血,他刚才被捏开嘴塞了一把钉子进去。两个孩子谁都不肯承认自己是邵凛空,于是他们准备先拿一个人开刀。 伏荷的骨头都断了,眼缝里往外渗血,胳膊被锤子一下一下捣成软绵绵的形状。那是他人生有史以来见过最恐惧的一幕,而如今亲自以熟悉的形象来演绎。 大蒜,吸血鬼,格林童话,英文,费列罗。此刻从对方身体里一一死去。 他哭喊着求你们不要伤害他,我是邵凛空。我爸爸是邵力学,我妈妈是江美香。我才是邵凛空。我是邵凛空啊。 伏荷睁着眼睛,无神的看着他。那些人骂了几句艹,把尸体推到石灰粉里去。 对面的孩子断气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终于明白到后悔了,如果死的是我就不会那么愧疚了。如果我早一点说就好了,如果早一点去死就好了。 伏荷你好。 伏荷再见。 第一百零四章 来自于质问 第一百零四章来自于质问 唐允没有出门,倒不是她不想。而是从机场回来开始就被邵氏的律师围堵了,理由很简单。邵氏内部的信息网出了问题,高层成员泄露了重要信息。那些东西可能让这个经营了将近三十年的老企业崩盘,比起前几次不痛不痒的公关危机,这次才是大问题。 客厅里坐满了穿西装的人,要么在翻阅文件要么在不停的打电话。邵氏整整一个法务部都搬到这里来了,原因是他们束手无策。那个丢失信息的高管自己知道逃不过质问,仅仅是打了个电话回公司说明情况,然后就连夜开车躲回老家去了。而现在关键是没有人能主持大局,董事长突然放下事务飞往国外,原来在邵力学不在的时候都是江美香在拿主意,而现在夫妻二人一起出国了。 唐允的脑子差点裂开,无数信息在其中嗡嗡作响,意识被扯成了一团线头。“不对,董事长出国前应该有指示,找人来代行指挥权...现在这个人在哪里?” “新任董事孙亚纲先生是职权代行人,但今天他被查出严重的腰椎疾病。现在应该在病床上,而且因为孙先生是盛远贸易董事长的缘故,他在公司内部的认可度并不高。”为首的律师提醒道,他是法务部部长的副手,而他的顶头上司正和所有握有邵氏关键股份的人周旋,希望从中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来。通俗的说就是开会。 不仅是他们在开会,邵家也在开会。只不过讨论的内容不太一样而已。邵家夫妻一走,能行使权力的应该是邵凛空。但是邵凛空现在被拘留,目前还没接到警方的会见允许。那些绝望中的律师想起少东家的新婚妻子,几乎是一股脑的涌到了邵家来。 也许明早江美香的飞机落地后能看到未接来电,但就算一来一回也要浪费不少时间。按照那些人的形容,遗失的情报可能分分钟就被泄露出去。然后公司的半年规划就重做了,除此之外还得赔偿合作方违约金。 保密也是合作协议签署的重要前提。唐允艰涩的回忆起那些经济法学里的条款,“其他的大股东呢?他们怎么说?” “因为保密问题仅仅告知了倪董事,为了消息不再扩散所以对公司其他人员进行了保密。目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少数几个人。”那位副手的神情很崩溃,“而且根据董事长之前的指示,在他外出期间,任何来自倪董事的提案都要....否决。” “不能公开给董事会进行投票吗?”这个时候居然最难的是决策,所有公司内部的人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找不到应该响应的人。 副手的脸绿了,“不能,因为倪董事的提案就是...把事情公开给董事会,然后进行投票。” 说来还是邵力学走得太匆忙了,大概是没料到自己一走就会出这么大的乱子。所以临走前的交代也十分潦草,一是让孙亚纲代行董事长职责,二是他不在期间否决倪正声的一切提案。三是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投票表决。 唐允的脸色也比那个副手好不了多少,邵力学的意思就像悖论一样困住了所有人。孙亚纲现在因为加入邵氏的时间太短,决策不能服众。倪正声可以服众但是权力被邵力学限制住了。董事会本来可以投票公开表决,但是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邵力学以前肯定是学逻辑学的,她握着外壳发烫的手机。“那如果我来拿主意怎么样?” 律师团之所以都聚在这里,无非是因为她是邵家的儿媳,邵凛空的合法妻子。现在唯一一个可以出面进行决策的人。 唐允想的却是邵凛空还在拘留所,如果被定案后就要坐牢了。她三下五除二从电视柜里拿出一只牛皮纸的文件袋,那是江美香上次展示给她看的东西。对方还顺便提了一个古怪要求给她,代价是一部分高昂的公司股份。全部从江美香的名下转给她。 她把纸袋打开,里面哗啦啦的股权转让书涌的满桌都是,瞬间填满了整个桌子。“现在你们先暂且分成两个阵营,一半去和警方交涉,要求在证据不足的时候释放邵凛空,或者取保候审。另一半去和公司的所有高层谈心,务必派人找到那个逃逸的高管,然后从他嘴里问出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在哪里丢了手机,去查录像和人流情况。” 副手紧张的拿着本子把她说的话记下来,“万一有人质疑呢?” 唐允像掀扑克牌一样把那些白花花的纸张展开,“那就给他们看这个。同时你们务必给警方施压,至少要见到被拘留的邵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他写封代理书。” “现在开始工作。”她不容置疑的命令道。环视周围站着的人里,才发现邵凛空的那个助理不在。 从机场回来后方岚就失去了踪迹,按理说老板被抓他应该感到紧张才对,为什么如此若无其事的消失掉了? “人事部应该有所有入职的助理的简历吧?” “有。”人群里有人紧张的举手。 “把方岚的简历调过来。” “嫌疑人邵凛空。”穿警服的男人走进来,这次手中拿了一个老式手机。十年前流行的那种诺基亚机型,除了接打电话什么都干不了的那种。“你现在被许可打电话了。” 那个被他称作嫌疑人的人显然没那么好过,屋子太闷,连台像样的风扇都没有。此刻正擦掉眼皮上覆盖的亮晶晶的汗珠,接过那只手机来。他手上也全是湿润的汗水。 “谢谢,什么时候能有会见许可?” “不知道,等上头命令吧。”那人自说自话的走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轻蔑。换在以前可能邵凛空会冲上去揍他,但现在显然做不到。风水轮流转,现在他是挨揍的一方了。 拘留所不是监狱,但坏也坏在它不是监狱。监狱的每个犯人都可以行使探视权,也就是说有合理的手续就可以见到外人。但是拘留所就不一定了,既没有法律判决的限定也没有详细的条例规定,有时候完全就是看负责审犯人的警察的心情。邵凛空捏着手机斑驳的键盘,里面还有最后一格电。 也许是故意耗到这样才给他的。但是好在老式手机没什么耗电应用,即使是一格电也能坚持半个小时。打电话也能坚持上一段时间。邵凛空用过类似的手机,不过是在刚上学的时候。那时候大哥大才刚刚流行在市场上,这种轻便灵巧的小型手机还很稀缺,难得的是可以玩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 不过时过境迁,再好的东西都有落后的时候。他生硬的按下按键输入数字,滴滴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喧嚣,屏幕灯是荧黄色,总算给黑暗增添了一点生气。 能记住的号码很少,他仔细琢磨着脑海里的几串数字,觉得还不如玩会儿贪吃蛇来的便利。知道他在这里的人不少,能想办法的也肯定再想办法。这时候打电话出去干什么?像个怨妇那样哭哭啼啼讲拘留所的待遇,他也没那个耐心。估计听的人也没耐心。 平时的邵公子繁花过境片草不沾身,追捧的人能从城西排到城东。但是没有用,那些人的联系方式他都记不住,能记住的人不但不具备“追捧”这个功能,相反可能失去耐心操起棍子来料理他一顿。然后问他只不过犯点事而已到底有完没完了。比如自己的亲父母,再比如熟的不能再熟的傅翩。 他想了半天,最后返回到开机界面摁数字。拨号的声音哔哔啵啵像是在炒豆子,听起来却是这个夏天炎热的夜里最美妙的声响,比蝉鸣和警察的盘问要悦耳的多。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没有意料中的痛骂和哀怨的声音。对方正在吐气,吸气,再吐气,听起来是在急速的行走。她去干什么了这么着急? “嗯,唐允。” “对不起。” 唐允的声音听起来莫名其妙,“你道歉干什么?” 门口的铁栅栏吱扭一声被拧开了,紧接着有人闯进来,后面伴随着无数警察的呼喝声还有阻拦声。闯进来的人数量也不少,他甚至还听到高跟鞋敲在地上的声音。 该不会是劫狱吧。邵凛空幻想着,如果有个美女过来劫狱真是太好了。惩奸除恶的同时还能顺便泡一把妞。 但是现实并没有给他幻想的机会,因为那些大呼小叫的人都被拦在后面,听声音是一群律师,正大声争论着用法律手段解决某种问题。而高跟鞋的声音一路向里,最后把门踹开了。 “所以我说要是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唐允冷冷的看着他,“邵先生,请把你在邵氏的股东权利全部授权给我,现在我要去处理企业内部危机。哦对了,律师们正在外面使劲争取会见许可,但是没什么卵用。” “因为我已经进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两相其害 第一百零五章两相其害 她啪叽把一张写满字的纸撂在桌子上,“签字吧。” 外面的争吵声不绝于耳,甚至已经演化到隐隐要动起手来的趋势。邵凛空把那张授权书拿起来,上面整整齐齐的列着无数种条目,分别在后面加了一句“如今授予唐允小姐代为管理”。 他笑了一下,那种笑容不夸张的说就是老农看到自己养的猪会拱白菜了,虽然猪也是自己的白菜也是自己的。“邵家经常养流氓。” “你这话把自己撇得很清。”她从包里掏出笔来,在邵凛空跟前晃晃。“快点签啊,乖。签完你就从一个身价十几亿的废物变成了...” “身无分文的废物。”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在这个闷热黑暗的审讯室。邵凛空在纸张的右下角签上自己鬼画符般的名字,两个人对峙的架势很像签署离婚协议的夫妻,在互相算计着能抢走对方多少钱。 如果那样才更好,据说人只有在牵扯到利益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的本性。那离婚的时候肯定会打的水深火热难舍难分,两个智商情商爆表的人施展出绝技争夺财产,当然不限于互扯头发这种,你今天拍了我出轨照片,明天我就在财产证明上动手脚让你一文不值,你杀了我小三我弄死你情夫。礼尚往来乐此不疲。 “你们家公司出了问题,据说是内部信息泄露。”唐允把授权书拿过来,仔细想了想。“高管去喝花酒的时候把手机丢在了夜总会,然后发现加密的文件都被窃取一空....居然还真有那么随意的人,我以为公司机密不都是拷在u盘里而且加三道密码得有好几个人才能打开的那种吗?居然就那么不小心泄露出去了。” “因为你以为就是你以为啊。你还以为外星人长得和我一样帅呢,可能吗?”邵凛空反唇相讥,“恰恰因为是机密所以要在手机里保存,随身携带的,万一是u盘那种被偷才一下玩完。而且有些商业计划不是一成不变的,你以为弄个报表看着玩儿的?预算和本金都得改来改去,直到让所有人都满意为止。改来改去就意味着总得打开、保存、再修改、再保存。谁会有那么大的精力给你设三道密码,想改个小数点都得花十分钟,公司职员都不吃饭了,专职解密码,回家不抱老婆孩子专职解密码...“ 唐允默默地看着他打嘴炮,直到邵凛空看到情况不对自己先行闭嘴了。 “我以前听说你大学差点不能毕业是因为偷导师的试题被抓现行。”她酝酿了一下情感,“所以你也不是一无所知,至少还知道偷试题。” “这是我的错,因为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那种连题都不会偷只静静等待挂科的傻x。”她喃喃道,“这下我真错了,估计失误。” “不,你又错了。”邵凛空反驳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偷试题吗?” “你没去上课。”唐允笃定的说道。 “错,是我室友没去上课。他把他女朋友的肚子搞大了。” “然后呢,你为什么帮她。难道孩子是你的?” “....”邵凛空一拍桌子,“我这是国际主义援助精神!” “你这样让我更怀疑孩子是你的了。”唐允手指扣扣敲着桌子,样子和审讯的警察没什么两样。“室友成了背锅侠,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是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啊。” “唐允...”邵凛空捂着自己的肺,“人家现在已经结婚了,孩子都六岁了。你这样说真的好吗?” 他此刻有点后悔自己那一巴掌,是不是把唐允的毒舌属性给打醒了。对方现在专揪着他的痛点不放,固执程度超出了他大学时的辅导员。 而且她看起来明显的没有从嘴炮中得到满足,还在借机寻找机会羞辱他。 “孩子都六岁了啊。”唐允了然的看着他,悠悠的说“看来你很关心人家的私生活吗。” “唐允小姐!你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是解决我家的内部危机吗!为什么还在这里闲着一副居委会大妈的嘴脸!” 唐允闻言正把那只诺基亚110拿过来,听到他的话一脸懵逼“喔,是哦。但是我还想玩会儿贪吃蛇,你觉得怎么样?” “....” 她没有打开贪吃蛇,而是用“我就不去看你能怎么办”的神情看着邵凛空,直到他坚持不住败下阵来。 “好好好,请你快去解决我们家的内部危机怎么样?万一我爸妈回来知道公司没了一半肯定得杀我谢罪,而且我一直怀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来着。”他痛苦的挠着头,“这下估计会对我坦白真相,怎么办怎么办。” “我已经有办法了。”唐允走到大门前,然后喀嚓把那道铁门插上了。把喧嚣的声音隔绝在外面。“不如你回农村老家认回你的亲生爸妈,然后去学种地。” 在邵凛空憋着一口气发作之前她继续说道“然后关于那个跑了的高管,是谁指使的我也清楚了。” “咦?” 有人敲了敲门,小声说道“唐小姐,那些人都搞定了。” “好。”她答应道,然后对邵凛空说“你那个助理的简历全部造假,而且造假造的很有水平。” “当然我不认为他是在掩饰他是毕业于某个野鸡大学,恐怕不止如此。他背后藏的料比你账户里的余额还多,机密外泄可能也和他有关系。” “我去会会他,在此之前你先放宽心。另外把你那个小学同学先忘掉吧,我不是指人死不能复生——” “但是他已经离开你了,纵然你对不起他,他也早就离开了。” 就算说再多次的抱歉又有什么用呢,你的心事和歉意只能说给另一个世界的人听。永远都不会有回应,把无尽的痛苦埋藏在心里,积蓄了一年又一年,不知活着为何物—— 即使他没机会说原谅你,或者不原谅。 你的知觉早已和他们毫无关系,只是在自己的臆想里堆积出来的产物。慢慢织出一个茧包裹自己,把恨意藏在里头,直到蜕化为止。 如果非要衡量痛苦的话,活着的人就一定比死了的幸福吗? 唐允曾在大学时期提交了一篇关于生命和赎罪的论文,被导师批评“悲观主义”。其实不怪导师,那篇论文字里行间都是有关于死亡的探讨和伦理分析,好像在暗示着“死亡是终结的唯一方式”,那时候她仍陷在阴影里,父亲的去世无一日不在她身边萦绕着。后果就是她自己被暗示“其实死了就好了,活着是没有用的。” 后来这件事被完全推翻是在一个月后,导师的幼子出车祸死在外面。学生们都带着黑纱去参加了葬礼,女导师哭的不能自己。对唐允说她明白了死亡有时候确实是终点,因为那意味着阴阳相隔。 但是唐允又忽然不那么想了,她看着男孩的黑白遗照被摆在灵堂之上,又觉得死亡不是解脱,只是强行隔离了生命的界限,而且势必给当事人带去无尽痛苦。这对死者来说,是两相害。 她再也不想死了。小心翼翼的活着,而且害怕自己的死也给别人带去悲伤和恐慌。 “把方岚给我找到,不要相信任何他说的话。就算说他是人妖也不要信。现在,我要逮到他。才能把邵凛空放出来。”唐允把授权书在那群律师面前晃了一圈,事实上就算没有那张纸众人也心服口服。她确实有驾驭权力的天分,既果断又睿智,即使看起来太过年轻也没关系。 毕竟也是握着邵氏主权的股东,少东的老婆。这种身份简直就是给她迈向江美香的路做铺垫,他们也见过江董事的威力,某些程度上邵家的女人都很厉害,厉害到独当一面。 “现在我去总公司,和高管挨个谈判。”唐允的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坚毅,“走吧。” 苏妍在完全黑暗的环境里醒过来,整个房间里只有门缝外透出一点光,红色和绿色在不停变换,宛如某种彩灯。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个样子,她动了动,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躺的是沙发。夜总会专用的那种,甚至还能看到头顶上方的吊灯,花色和样式都透出一股奢靡劲头来。 她当然不会以为自己是被拐卖到夜总会来当小姐了,对方要是有这种精力随便到大街上上绑个女孩都行,犯不着到家里亲自把她绑来逼良为娼。 当然,在有些人的眼里她就是娼。恶意永远都是源源不断的,只要有人就有偏见,别说当过吧台女,只要和任何一点边缘行业沾边,哪怕是夜总会里端酒的服务员,都会一辈子被打上“从事不良行业”标签,比一日为娼终生为娼还可怕。 她顺着沙发柔软的边缘看过去,那位绑架者正在打电话。 她眉头一皱,邵凛空的助理她不是没见过。只是那时候看起来就是温顺的猫科动物,现在的样子却让她联想到“斯文禽兽”之类的词。邵家的公司怎么招进来这样一个犯罪狂? 对方把她放在这种地方也是有原因的,苏妍隐隐猜出几分来。她皱眉,绑架她的人已经打完电话回过头来。“呦,苏小姐。你醒啦?” 麻醉剂的效果很不好,苏妍浑身都软绵绵的疼,好像骨头被泡软了然后掰开的感觉。她瞪着那个男人,“是谁派你来的?” 第一百零六章 孤胆助理 第一百零六章孤胆助理 “我非得是别人派来的吗。”方岚把手机合上,没有塞进口袋而是直接扔到了玻璃桌上。那是几年前的旧款式,屏幕只有拇指那么宽,落后到连监听都成问题。 “我单干的。苏小姐,你谍战片看多了吧。” 因为交际的范围有限,苏妍的生意和商业也完全不沾边。对商业间谍这种东西估计也就是来自小说和电影,再不就是那位倪董事。他发现苏妍和倪正声有来往的时候还很吃了一惊,哈,邵凛空连自己被卖的这么惨都不知道。已经到了老婆孩子都投敌的地步还浑然不觉,还能活在世上真是奇迹。 “邵凛空吸毒是你举报的吧?”苏妍两只手交叉在背后,在尝试着怎么不引人注意的把绳子解下来。她手腕很细,但是麻绳最细的地方都有拇指粗细。对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来绑的,越挣脱反而越紧。洁白的胳膊上立刻添了几道淤血印子。“为此江美香送了我几个耳光,真的谢谢你。她还以为是我干的,没想到内鬼就出在自己身边,还是这么近的地方。” 旁人不可能知道,只有她和江美香知道,江美香出于保护儿子的目的不说出去,她当然也不会公之于众。别人没有动机,除非是个一心想搞死邵凛空的人,而这个人有动机。 奇怪,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花花公子有什么仇人。邵凛空最不擅长的大概就是与人结仇,难道对方是和邵力学有过节? “是啊,不过警察可能是会错我的意思了。我的重点是藏毒,毕竟量刑你是知道的吧,超过五十克死刑。但是他们没意识到,反而正大光明的打电话给他去验血。我终于知道h市为什么这么太平了。”方岚露出厌烦的表情,“因为警察完全不作为嘛,除了在判冤假错案的时候特别努力以外。” “哦对了,你的男朋友现在在拘留所接受审问呢。前几天他开车出行的时候撞死了一个半大孩子,而且肇事逃逸。现在东窗事发了,希望你不要太困扰。毕竟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不是我男朋友。”苏妍胳膊被磨得通红,仍然坚持反驳道。 “哦,这无所谓。因为你看起来对他比较重要,而不是那位家里那位正牌妻子。所以要想对他造成伤害的话,很抱歉就得选你....邵先生可没和别的女人在办公室里做那种事情。”他把双手一摊,“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对方不打算搞死邵凛空,对方是打算折磨他,先入狱再看着心爱的人被折磨致死。只可惜好像高估了她在邵凛空心中的位置,如果自己死了他会痛不欲生吗?她苦笑着摇摇头,这个人的逻辑看起来比吊钟的指针还直。 然后方岚从桌子下面翻出一只针剂来,插上尖细的注射针管。“阿尔卡林,原来是用来心脏起博的紧急抢救状况,但是遇上全身血液会分泌毒素,用量过大时病人会血管衰竭而死。” “你知道为什么选在这里了吧,有特殊需求的客人太多。所以怎么喊怎么叫都没人在意,这和什么郊外的废弃工厂不一样。死在那里是无人知晓,而这里却是你怎么呼喊也没人来救你,最后在人来人往的包厢里绝望的死掉。简直太美好了,你不觉得吗?” 苏妍终于在捆的结结实实的绳子里伸出了一只小拇指,她剧烈的挣扎着。“你和他有什么恩怨,邵力学得罪过你?” “比这个严重得多,希望你在那边能明白。”方岚拿着注射器走近她,然后用亲密的姿势把她的脖子扳起来。“其实准备的太仓促,应该带一个摄像机来,把你临死前的样子录下来。这样他出来后才能见你最后一面。” 外面有人咚咚敲门。 “先生?”侍应生不安的拿着账单敲敲门,“包厢的冷气是不是坏了,我们来检查一下。” 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我现在很忙,待会儿不行吗?” “可我们规定是这样的,如果现在不修要罚款....您能不能开下门?” “你们罚款关我屁事。”方岚踢开碍事的凳子,“我现在很忙。” 侍应生哆嗦着朝旁边的人点点头,然后旁边的人举起锤子,哗啦一声将厚重的玻璃门敲烂了。 玻璃四处迸溅的时候邵家的保镖已经打开了门,苏妍倒在沙发上,地上还扔着一只注射器。刚才讲话的男人不知所踪。 唐允看着在风中摇动的窗帘摇摇头“跑到外面去了。” 注射器里的液体少了二分之一,苏妍的脸完全成了紫色。她试了一下对方的呼吸,“快送医院。” 同一时间,英国。 江美香把咖啡杯挪到盘子外面,旁边立刻就有女佣又续上新的。滚烫的,冒着醇厚的香气。伏家在英国过的生活非常不错,大概时间长了也有了英国人的习惯。处处都是英式气息,几乎没有半分国内的影子。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不愿意回忆起那段日子,往昔的时光就像恶魔,会一点点撕碎人的理智。最后把人逼到绝境上。有时候遗忘未必是坏事,至少还能少受一点伤害。 她用英语轻声问道“你家的男主人现在在做什么?” “科研机构,教授在为国家服务。”女佣是地地道道的爱尔兰人,所指的国家也应该是英国。伏荷的父亲伏之行原来在国内就是科研所的负责人,继承了上一辈的祖产,具体数目不清楚有多少。但从他们居住的庭院和全家移民这件事来看,应该是很丰厚的数额。 她越过窗户看去,草坪上的园丁在哼着歌浇花,花园里的花生长的很丰沛。两旁大道上栽满了碧绿的梧桐。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伏家人的阴影应该也释放了不少。 “太太在午睡,稍后就能见您。”女佣用蹩脚的中文说了一句,见她没反应,又磕磕巴巴说了一句“请您先不要...离开。” 她点点头,“我会等的。” 时钟滴滴答答的摇摆过去,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她终于见到了伏荷的母亲。那个曾在儿子下葬时哭的声嘶力竭的女人不见踪影,现在完全就像一个正常的家庭主妇。 应该恢复的很好,她看着对面的女人,甚至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分。都说岁月催人老,但是有时候在人身上起到的是反作用。 “江太太,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到您。是来英国观光的吗?”伏太太喝了一口咖啡,“毕竟我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遇到以前的熟人了。” “就当是例外吧,咱们都老了。”江美香心平如镜,当初她没见过伏太太几次。都是儿子吵着嚷着去人家做客,只是某次在家长会上碰到,双方互相笑着打了招呼。 下一次就成了丧事,那也是最后一次。两个女人都以为她们此生再也不会见面了,虽然谈不上憎恨。但是往事怎么都是含在嘴里的叉子,稍微一吞咽就觉得痛。 但是江美香不得不又戳一次痛点,她是为了儿子而来。目的既高尚又低劣,那辆跑车是梗在心头的叉子尖,让她不得不来一趟英国。如果他们别有用意,那就必须取得和解。如果不和解,那她至少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希望你对二十年前那件事不是特别在意,因为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太舒服。”江美香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前几天凛空在国内收到了一辆跑车,莲花elise。那么贵重的东西不像是别人能拿出手的,我就想是不是你们...” 岂止是价格,连名称都在赤裸裸的暗示着那个悲剧。如果不是伏家人干的,她还真觉得匪夷所思。 伏太太瞪大了眼睛,随后又缓解下来。她望着桌子上的银勺子发呆,“原来是这样,不是我和之行送出去的。” “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再沉重的枷锁也该解脱了。如果说恨,那我有。但不是偿命能解决的问题。” “我们没有做这件事,但是我的儿子,我说的是另一个小儿子。伏荷的弟弟,他最近刚念完大学回国去了。”伏太太摇摇头,“他不联系我,我也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 无数线索交叉着在江美香的脑海中延伸,“他叫什么名字?” “伏岚。” 江美香费力的站起来,“我想我已经见过他了。” “在凛空的身边,邵家的公司里。” 伏太太的眼神极速的从惊讶转为忌惮,手中的勺子迅速落下,跌在咖啡里,溢出的液体弄脏了桌布。“对不起,我没想到。” 没想到的很多,江美香也是。方岚被邵氏雇佣后江美香还特地找过他,用类似于收买的方式让他把邵凛空的行踪报告给自己。但对方即使被她利用都没吭声,而是静默的潜伏在公司里。目的不用想也能知道了。 伏家的人都聪明,方岚也不亚于他的哥哥。她深呼一口气,“对不起,我先去打个电话。” 第一百零七章 方助理的毕业季 第一百零七章方助理的毕业季 晚上九点钟,大楼里万籁俱寂。 白日里车市马龙的建筑这时候像个沉睡的孩子般安稳,只有一两个窗户亮着灯。可能是职员走前忘了关,又或者是彻夜加班族,通宵整理文件不走出办公室一步的那种。 该下班的这个时候早就下班了,唯一没走的只有门卫。当然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吓吓小偷还差不多。真正有胆子的人只要像职员那样堂而皇之的进去,他们不仅不会产生任何怀疑,甚至还会殷勤的掏出门卡帮你通行。 若干年前邻座大楼就出过这样的盗窃案,小偷西装革履的走进大楼要求门卫放行,此后利用公文包装走了两台笔记本电脑和所有能卷走的现金,虽然损失不大,这件事却实实在在的惹恼了大楼的职员们,几经反应后物业终于答应更换了保安,不再用退休老人充当门卫。虽然那样能省下很大一笔的雇佣费用。 新的保安进驻后也只是无所事事的缩在角落里玩手机,偶尔巡逻一下。对于形迹可疑的人也只敢询问而非呵斥——因为他们惹不起。月薪两千多块的保安几乎就是社会的最底层,得罪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让他们落入失业的境地。与其因为投诉被开除,还不如假装视而不见来得好。 时间已经临近深夜,守门的保安打了个呵欠,屏幕上的糖果也变得模模糊糊。大楼的门禁是十二点,过了这个时间就可以关门。通宵加班的职员通常都会在这个时间前离开,也就是说他只要等到十二点就可以了。 但是保安实在太困了,连续十二个小时的轮班让他精神萎靡。因此在那个职员打扮的男人进来后都没来得及问一下,就任由他刷卡走进去了。 方岚穿戴整齐,手中还拎着公文包。看上去就像个正经职员,他甚至还准备好了供词,就说自己忘了重要资料回来取。结果是毫无用武之地,保安甚至打瞌睡没看到他。这也让他的自尊心有些许受挫,好像英雄无用武之地一样。 如果玩谍战潜入游戏的话,那他应该是天才。但是英国佬们不太喜欢这一套,他们连中国的职场都没见过,自然也就不知道还有商业卧底一说。活在英国的方岚就像饱读诗书的秀才遇上了皇帝退位,满腹才华空许。 好在不是只有英国一个选择,他回到国内的公司后如鱼得水。成功的用老实的外表欺骗了不少人,而且都信以为真,以为他是一个名校中文系出身,因为专业不对口而待业的毕业生。 收集情报,分析信息,一切都来得无比顺畅。连一个怀疑的人都没有,以至于窃取完邵氏的机密他还有种诧异感,“就是这种级别吗?” 这就好比像开沙漠模式的玩家掉在了热带雨林,任务完成的太顺利,以至于让他质疑“是不是商战都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激烈”。就像生活和电影的区别一样。 不过今夜游戏就结束了,进入邵氏的内部网络删除备档,然后把偷来的内容丢到本市论坛上。明天之后那些价值千金的信息就成了废纸,所有h市人都知道了邵氏下半年的财政增长指数,以及他们是怎么打算偷税漏税的。 他用手指滑动着屏幕,跑掉的那个高管在给他发短信,对方还真是不禁骗,而且警惕指数完全算得上是0。去娱乐场所喝酒就轻飘飘的把手机放在沙发上,简直就像是富人敞开的钱袋。在冲着小偷伸手说“来偷我啊,偷我啊。” 而且也没有什么危机公关能力可言,丢失了信息后稍微被威胁两句就选择了跑路。甚至没敢正式递交给公司辞呈。邵氏多年的经营就养出这样的废材,对残障人员的支持精神还真是令人感动。 电梯走到11层,嘀的一声开了。 方岚走出电梯,楼层里一片漆黑。电脑桌上只有电源灯一闪一闪的,显示这里还没完全被废弃。 来了,他兴奋地抄起公文包,一路小跑过去。就要接近了,他的目标。什么删除备档根本不是主要目的,但是他要昭示他赢了,在这场卧底战争里他是赢家,成功哄骗了所有人。就连智商最高的倪正声也不例外,对方居然还想提拔他当财务总监。但那可不是他的梦想,他的梦想是——侮辱所有人! 就是要狠狠打他们的脸,让这帮无所事事的废柴知道天外有天。不要再等着被自然规则淘汰,在这种可笑的职场里生存就像养猪场一样,只能培养出嗷嗷待宰的肉猪。他的存在就是对这种简单规则的最佳挑战,无聊的人类,好好的丢脸吧。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写好的字条来。董事办公室里有面黑板,倪正声每天上班时都会面对着。试想明天发现自己公司的秘密被泄露,而泄露者就是自己派出的间谍,现在自己被间谍反将一军。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心中几乎带着狂喜推开那扇门,里面一片漆黑。 方岚却愣住了,漆黑的环境里只有安全通道的灯还亮着。而透过那点微微的荧光还能清楚地看到,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人。 “倪总,您...” 倪正声从来不会加班到这么晚,他的公务百分之八十都是在那套小四合院完成的。方岚狠狠吃了一惊,不过没什么紧要的。他有很多理由可以粉饰自己,为什么这么晚进大楼里来。是因为邵凛空通知他要取某份资料,或者被邵太太拜托来寻找重要的东西。再或者他是偶然路过,突然想起自己白天把送给家人的生日礼物忘在这里了。 倪正声坐在黑暗里,除了窗外折射进来的灯光别无他物。但是仅仅是这样子也够让方岚毛骨悚然的,不说话有时候恰恰是最恐怖的深沉。越是不说话代表知道的越多,只有无知的人热爱大吵大嚷。 方岚默默猜测着对方可能进行到哪一步了,一边故作轻松的打开灯。“这么黑,您在干什么?” 倪正声沉稳的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再藏了,也不用猜我猜到了哪一步。早在机密泄露的报告拿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之所以不说是等着——” “看你能做到哪一步。” 就像自己养了只斗鸡,任由它啄碎苹果,撕烂草坪,最后将人的脸也啄烂。不是没想到一刀切下它的脖子,只是想看它能做到哪一步而已。 方助理心中涌现点点的恐惧,但是因此更加兴奋。在倪正声起身之前,他飞快的夺路而逃。 如果只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愉快的挑战经历,那他可以暂且翻过这一页。他的主要目标还是邵凛空,是那个直接令自己大哥失去生命的罪魁祸首。 电梯却已经不在原处了,现在正在从一楼向上升。方岚的手一怔,如果这段时间里没人进出的话,电梯是应该停在11楼的。 也就是说在他进来的这段时候还有其他人进来了,可能已经上了楼,也可能就在这部电梯里。 楼层已经指向了9。他慌不择路的去走楼梯,同时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把小刀来。 过硬的身体素质救了他,十分钟后方助理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楼大厅,如释重负的走了出去。在国外时每年学校都会有马拉松比赛,他不参赛,每年都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跑完全程。时间久了选手对这个瘦弱的中国男生印象深刻,没有任何动机却硬撑着跑完每一圈的人,比有目的去赛跑的人还值得敬畏。 他把卡贴到通行器上,在“嘀”声响起之前被人拍了下肩膀。 他僵硬的停止了动作,任由绿色的指示灯疯狂的闪动。提示刷卡的人可以通行了。 “你伪造的简历很完美,但是为什么来之前不好好调查一下邵家人的履历呢。”唐允的声音带着遗憾,那种透彻的遗憾里甚至有几分倪正声的味道。“那所大学正好是邵凛空的母校,我打电话去教务处问过,所有的辅导员都表示不认识一个叫方岚的学生。” 这是怎么了,这个世界都怎么了?方助理满怀恨意的回过头,连这个看起来没有一丝心机的女人都会反杀。所有的人一夕之间仿佛都完成了黑化,个个智商都堪比福尔摩斯。 那之前都是演戏给他看咯?这帮心怀秘密的人看着他,就像看着舞台上的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方岚扬起手中的刀,朝着背后狠狠的刺了下去。 刀子停在半空中,就是无法再前进一分。唐允伸手阻拦住了那把锋利的刀,代价是自己的手。刀刃几乎插进了半只手掌,鲜血从伤口中汨汨向外涌,但是对方没有任何退缩的打算。 “你可以到此为止了,伏荷的弟弟。”她低声说,手被刀子扎穿想必是不轻的痛苦,但是唐允仍旧举着那只手,顽固的和他对抗着。逼得方岚不得不放开刀柄,心虚的说不出话来。这种既虚构又夸张的情节是他所没有想过的,他妈的为什么被捅成这样还不倒下?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江伯母给我打了电话,你的精湛演技到此为止。” “把你愚蠢的复仇放下吧,就算是整死邵凛空,你哥哥也不会活过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狮子未死 第一百零八章狮子未死 对于伏岚这个人来说,回忆之类的东西其实是不值一提的。 不是说对他来说不重要,而是他压根就没有可称之为回忆的东西。那种东西和父母口中的“乡愁”一样,既虚无缥缈又毫无根据。虽然听家人用大片笔墨形容从前的生活,但是他还是毫无动容。 这也不能怪他,从出生到还没懂事的年纪就急匆匆的被带到英国,和金发碧眼的孩子当幼儿园同学,语言和思维都启蒙自国外的老师,当然也就顺利的成为了和祖国毫无关系的人。他其实对自己的哥哥,那个意外死亡的兄长也没太大感情。伏荷死的时候他只有四岁,四岁的孩子能懂得什么。玩具,漫画,父母的哭声。其实都一样,用幼稚的思维去理解没有任何区别。 真正让他介怀的只是父母的态度而已,在他顺利的以正常心智成长的若干年后,国内的熟人偶尔会来拜访,那时候他才体察到外界对于自家看法的另一面,不是十足的同情,而是略带着惋惜和有些不经意的....恶意? 比如说他们会用遗憾的语气看着他说,这孩子也很聪明吧。不知道有没有他哥哥....然后又像觉察到什么一般赶紧噤声,生怕戳到父母的痛处一样。但是毫无疑问这种方式才是最戳痛处的,伏荷作为亡者从这个家庭结构里整整消失了二十年。伏岚还成长在那个有天才名声的兄长阴影之下,父母显然也没有保护他心灵和自尊的觉悟,在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格外用力。 ——也可能是他们不懂而已,他们只顾着追悔当初,痛惜自己失去的儿子。但是估计是没预料到这件事对他们另一个儿子的影响,导致他时不时的会产生疑问,“难道我做的不够好吗?我还不够填补他们心灵缺口吗?” 当然他知道这个问题是没办法有答案了,活着的人没法和死了的人竞争。再者说伏荷连骨灰都留在了国内,但他还活的好好的。原则上如果一个人死去还不能被遗忘的话,那说明他的重要程度肯定超越了一切。是读着南安普敦金融专业的伏岚也望尘莫及的。 所以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即使不能扭转这种印象,他至少也可以对那件发生的悲剧做一点小小的补救。比如报复一下当初令兄长死去的罪魁祸首邵凛空,让他体会一下痛苦什么的。 这件事很快一发而不可收拾,在国内的伏岚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伪装者。乐此不疲的用各种手法来盗窃信息,甚至还伪造简历进入邵氏当职员。虽然难度太低以至于没有挑战性,他仍然体会到了乐趣。 他开始琢磨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报复这位仇人,方式实在太多了。作为一个花花公子,邵公子可谓是劣迹斑斑。在h市的名声在外,不但一掷千金的消费而且似乎特别偏爱女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吸毒的习惯。 要推倒一个好人不大容易,但推倒一个坏蛋就太简单了。 伏岚在这种游戏般的世界里游刃有余,每个人看起来都太容易受骗上当了。江美香想雇用他看顾儿子,他稍微表示了自己的投诚决心后倪正声也收留了他。邵凛空就不用提了,全程都没有任何发现的迹象。举报吸毒的事情虽然勉强逃过一劫,但并不代表他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撞车逃逸也是一项好罪名,让他目睹心爱的女人去死也不失为一项好主意。伏岚甚至都有些厌倦了,好像在斗兽场里空对着没有斗志的狮子,爪牙也全部被拔去。除了空具威名的壳子外什么都没有,赤手空拳都能打烂它。 虽然他最终也没能打死这头狮子。 夜晚的机场下起了蒙蒙细雨,最后的登记提示到来之前他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朝玻璃门外面的那对夫妇挥了挥手。 唐允依旧很释然,虽然左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挥手告别的时候应该也很疼。邵凛空的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大概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大过了其他事情,此刻只是淡淡看着他不说话。 沉默也情有可原,伏荷的事情整整过去了二十年,伏岚才陆续知道当初的事情给两人带来的是一样的困扰。伏荷死了,但是邵凛空也并不好过。整整四年都在心理辅导中度过,除了自己的父母外留下最大阴影的人应该就是他。 这些话是唐允讲给他听的,在苏妍小姐的病房外。虽然因为伏家的面子可以不计较他做过的事情,但是原则上他要为伤害了苏妍道歉——一般来说绑架再加上故意伤人和窃取商业机密之类的,在国内至少量刑五年以上十年以下。苏妍龇牙咧嘴的没什么好脸色,如果手头有一支阿尔卡林她大概想插在他的脖子上。 他也非常用力的道了歉,虽然看起来实在没有真心实意。邵家夫妇没什么要计较的意思,只是邵凛空在他登机前就把那辆跑车打包发回英国了,花费了大价钱的礼物只是想让邵凛空重温那个噩梦,但看来他已经做到了。 噩梦大概从来没有消失过。 目睹着伏岚消失在登机口,唐允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个煞星送走了,虽然代价有点惨烈。自己的一只手和邵凛空的三天拘留,外加苏妍的住院。但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二十年前死去的朋友的弟弟回来报仇这种事情,所以还算是可喜可贺。她回忆起伏家派来那两个保镖的冰山脸,心里不禁有点吸气。伏家在英国不会是黑社会吧? 伏家的小儿子背着父母回到国内对邵家搞破坏,如果不是江美香去到了英国,可能谁也不会知道半个月前公司里雇佣的助理还有这种身份。双面间谍,不,应该是三面才对。为倪正声工作出卖无关紧要的信息,为江美香监视儿子行踪,自己私下里还想干一票大买卖,准备把公司的机密公布出去。如果不是伏家那两个保镖,伏岚会不会这么轻易离开还真不好说。 但是也因为伏家的面子,所以方岚的错误并没有被过度苛责,没有报案仅仅是当成一件私事来解决。这和他诬陷邵凛空肇事逃逸的行为大相径庭,但是毕竟他和伏荷是亲兄弟。二十年来撕扯不清的歉意归属,也终于差不多该落下帷幕了。 邵凛空若有若无的瞟了两眼唐允的左手,“换药了么,多久能好?” 她不好意思的把满手的纱布藏起来,“很快很快。” 想学英雄空手接白刃,结果没接住。刀刃切进手掌的时候痛到炸裂,但是她坚持着没叫出来。要是能把这个人震慑住就好了,她想。 要么打倒敌人,要么吓倒敌人。但她不能将这个人放跑,那样就是伏岚胜利了,这里仍然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唐允觉得自己的执念大的可怕,她死死地坚持着,就是不肯把手放下。事后整整换了三盒棉花才将溢出的血清理干净,给创口消炎的时候疼得快要死了。 结果是伏岚输的心服口服,在医院里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如果邵凛空的真爱是你就好了。 唐允花了很大功夫才弄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他认为苏妍是对邵凛空而言最重要的。所以才绑架她,拿了违规药品给她注射,就是想让邵凛空体会那种所谓“失去最珍重感情”的痛苦。而伏岚说这句话的意思则是如果死的是唐允,那么他的成就感还会再大一点。 真是个心理变态的人啊。她摸着手,不知道庆幸还是悲哀好。如果能当邵公子的红颜知己还得搭上命,可能h市的莺莺燕燕们又得重新考量一番了。 还有苏妍也是,她偷瞄了一下邵凛空的眼神。自从苏妍住院后他好像还从来没去探视过,平静的就像是自己好像不存在这个情人。两人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 “那我们走吧,去医院。” “呃....去医院看什么?” “看朋友。” 唐允脑袋划过一道闪电,“我能不去吗?” 医院里的朋友,她现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但是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叫上她?不会尴尬吗? “可以。”他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那你去公司和他们解释一下为什么把间谍助理放跑了。高层们肯定很乐于听你解释,然后扇你大耳光的。” “你等一下!我再考虑考虑!” “不要考虑了。”邵凛空一把将她拉到身边,把自己的墨镜戴到她头上。样子看起来略微有些不伦不类,但是他嘴角轻轻翘了起来,像是在想什么开心的事。这种情绪促使他按着墨镜,无论唐允怎么挣扎反抗都不取下来。那种偏光镜的反光度很高,隔着镜片看外面就是漆黑一片,她现在的感觉应该像个瞎子。还是神经崩溃的女瞎子。 唐允手足无措的样子把他逗乐了。目不能视的唐允被他一路拉着手走出机场,磕磕绊绊的样子像是刚喝完酒。 “一起去吧。” 第一百零九章 磨难终有绝 第一百零九章磨难终有绝 苏妍又从梦中回到了那时候,她比现在年轻,没有在时光的深深忧虑中陆续生长出白发,也不用费心在每天早晨研究用什么样的手法遮盖细纹。四年是很大的差异,能把人改造成为生存而活着的机器,耗尽心思的活着,光是想想就悲从中来。但恰恰又什么都没变,一切还是在远处跟随指针滴答的走。窗外仍是鸟语花香,孩子们牵着气球过去了 辗转的回忆里其实什么都没结束,噩梦仍然像潜伏在脑细胞里的虫子,时不时蹿上来咬她一口。 最开始的用意已经记不清了,所以到底在那张宴会上到底有没有产生憎恨江美香的想法,到底有没有在心里说过“因为恨你所以要拉着你最爱的人下地狱”这种话来,苏妍自己也有点模糊。她做了很多事情,可没一件是对的。投靠倪正声不对,卖白粉不对,利用邵凛空的爱让他沾上毒瘾也不对。但是道义实在不是那么诱人的事情,在关键时刻就像坏掉的白菜那样无可奈何。但站在白菜面前的穷人永远饥肠辘辘,这时候讲对与错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太贪心了,不只是想有钱,还想留下爱。说她卑劣无所谓,低贱无所谓,但只有爱是真的。爱也是理由,是她打着幌子进行无数错误事实的遮羞布。邵凛空也爱着她,他们一起跌在不见天日的陷阱里,伸手不见五指,不见太阳。 时间真的是够久了,以至于那支注射器对准她血管的时候竟然奇异的产生了一丝“解脱”地想法。如果就此死了,她就可以不必面对留在世上的乱摊子。自己甚至还煞有其事的在心中对邵凛空说了再见。 如果有来世,希望你是个穷光蛋,希望别让任何阻碍拦着我们相爱,希望我们可以早些相识。那时候我还是女高中生而你是个街头的流氓小子,不必等在错误发生再来改正。 希望...我别再遇见你了。 邵凛空最后还是吸完了那只烟,他说你知道我不可能丢下你。责任就像血液里的诅咒围绕着他,和二十年前那场悲剧有分不开的联系。他逃避了一次,结果让最好的朋友死了。所以他再也不敢逃避。 所以他坚定地认为那都是自己的错,儿时好友的死亡是,她会跌落深渊也是。责任的枷锁促使他没有分手,而是固执的和自己一起承担下来。江美香为此发狂,当然绝不会原谅她。恨不得把她灌上水泥沉尸海底,用车撞死再扔到水沟里。是她把邵凛空变成了劣迹斑斑的天使,而之前他本来有机会好好度过自己的一生,不和这个世界的任何阴暗面产生联系。 但是江美香会更明白儿子的想法,也更清楚他从那件事里得到了怎样的启发。所以这个精明的女人失算了,她再也不能把邵凛空拉回去。因为在悲剧的根源里也有那个女人的小小一部分责任。 “苏妍。” 是谁在叫自己? 意识从无穷深的黑暗里往回涌,药水源源不断的流进血管里,慢慢把那种腐蚀的感觉冲刷掉。她知道肯定很痛苦,毒素仍然在神经里不依不饶的发展着,只有睡着的时候能减轻一些。但是病房里有人在呼唤自己,那声音很熟悉。 真的是,很熟悉。 她甚至还没睁开眼睛就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翘的很轻。她现在知道是谁来看自己了,还真是很长时间都没见。 “邵凛空。” 两个人互相对视,然后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现在他们都知道该干什么了,就算曾经再相爱,缠绕的紧紧的哪怕窒息也不分开的爱也有结束的时候。他们不可能等到白发苍苍再用死亡来解脱这件事,就算是双生的藤也会有被劈开各自生长的那天,所以只要在这件事到来之前保持安好就可以了。 “我想到了一件事。”她笑着说,“那时候我们拍了很多照片,各种背景,好像不抓紧拍下来就再也遇不上一样。” “我已经扔了。” “是么....那恭喜你。”她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来,“分手快乐。” 早就分手了,从四年前的阴影开始,从互相纠缠的可恶命运开始,再或者从他的心思慢慢转移,而自己始终死缠烂打开始。 现在终于结束了。 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针孔,“我去打了戒毒针,大概再用一点时间就没事了。” “是啊,没事了。”她拔掉自己的针头,“能不能陪我走走。” 邵凛空却看了门外一眼,“今天不行,我和别人一起来的。” 苏妍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嫉妒,那一瞬间微妙的情绪从心头划过。在看到唐允的背影以后。 说不清是一个更好或者更坏的开始,但是她知道和她无关了。 “那么祝你生活愉快。顺便说,你们结婚真的很合适。” 各不相关就是非常不错的事情,不必相濡以沫,不必相忘于江湖。我们只是没什么关联了,从照片开始,到走过的路看过的人吃过的东西以至于结婚对象,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吧,苏妍。”他认真的邀请道。 “不去。”她同样认真的回答道。 “快点撒快点撒,我赶着回去给儿子过生日。误了飞机都要扣钱撒。”江美香面无表情的指挥着几个雇佣工人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那部分除了从国内带来的生活用品外,还有在英国买的无数土特产纪念品,从印花瓷盘到珍藏红酒,甚至还有少数民族风的地毯。数目繁多,应有尽有。 邵力学看着妻子用一副湖北腔在那里装腔作势,恨不得把自己的脸捂上。这种行为就像中国人冒充日本人到印度去丢人一样,某些程度上是非常让人鄙视的。天知道那些雇佣工会不会私下抱怨为什么中国人如此苛刻,尤其是带着特殊腔调的这种。 甚至可能当湖南人不远万里飞到英国来旅行后就会发现,当地的工人都对他们有种特殊的敌意。尤其是在搬行李的时候非常冷漠。说不定湖南人会把这种现象当做民俗,然后兴冲冲的写一本《论英国人的湖南情节考究》出来。但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不是什么历史遗留问题,就是江美香心血来潮搞出来的黄世仁把戏。 伏岚就在今天早上返回英国,他们出发前还见了一面,在伏家。那个看起来低调不起眼的伏家小儿子显然没多少耐心,对母亲的唠叨也就是漫不经心。江美香倒是格外热情,一直说着不知道你是熟人的孩子在国内也没招待过你。然后边说边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其实谁都清楚伏岚回国内是搞她儿子去了,江美香偏偏假装不知道。抱完还擦了擦伏岚的眼睛,说呦宝贝你怎么哭了。 这时候邵力学才看清江美香手里握着一根叉子,那是在伏家吃早餐的时候用的。叉子尖戳到了伏岚的后背上,连衬衣都被扎出几个洞来。怪不得对方掉泪,跟变相谋杀差不多。 对此江美香只是淡定的拍了拍伏岚肩膀,说年轻人不要这么感情丰富,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最后那句话语气格外凶狠,像是威胁。 江美香有时候对儿子的保护欲格外旺盛,像个充满斗志的母鸡。邵力学叹了口气,深深觉得邵凛空会变成这样其实有妻子的一半责任。 对此江美香只是不屑的一斜眼,“你非要这么说的话,当初就不要用工作忙的理由忽视孩子的教育问题。害得他现在缺少父爱,只能当一朵风中飘荡的野花。” 邵力学感到疑惑,“风中野花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江美香挽着他的手臂,右手拎着巨大的包,里面装着零碎的药店买来的维生素和保健品,可能还有那只伏家顺来的叉子。“ 邵力学被挽着的那只手臂顿时不舒服起来,仿佛那只叉子就顶在自己的神经末梢上。他抽了口凉气,又觉得自己是过度敏感了。那只厚厚的牛皮包怎么看也不像能被银叉轻易穿透的,只好安下心来和妻子聊天。“听说弟妹想收养个孩子...你答应去孤儿院找了?” 江美香掂着手机,“说道这儿我倒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凛空找到了一个小孩,家在市郊。看起来各方面都很合适。最重要的是...你怎么了?” 邵力学捂着心口,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来。连连朝她摆手,“没事,我没事。” 他本意是想安慰妻子一下,手边的袋子里放着药片,对急性心脏病很有效果。但是等他费力的翻出来药盒才发现空空如也,没有了。 邵力学大口喘着气,眼前的世界越来越黑。妻子在身边焦急的呼唤他,旁边是人来人往的机场门口。 他就这样突兀的失去了意识,在登机前的半个小时,在远离故乡的异国机场。即将起飞的航班少了两位头等舱客人,但行程不会因此停止。 他们没有赶上那趟飞机,也没能及时出现在邵凛空的生日宴上。这件半喜半忧的事情间接影响到了他们的命运,如果不是药盒恰好空了,如果不是恰巧在那一刻发病,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同。 但现在没有改正的机会了,邵力学在机场被紧急送往医院,同行的还有江美香。飞机在起飞后两个小时骤然坠落,残骸浸泡在了大西洋的边缘海域中。 第一百一十章 夏天尾巴里的生日宴 第一百一十章夏天尾巴里的生日宴 在这个季节终于要以不甘心的高温和人们告别以后,邵公子的生意party也终于姗姗来迟,抓住了夏天的尾巴。当然夏天也许并不那么想被邵公子抓住,为了给自己的生日搞出一种贵族浪漫范儿来,他专门订购了某种贵的要死的进口巧克力准备当宾客礼物,但是到货之后发现因为天气的缘故,那些贵的和金子一样的巧克力都化掉了。 本来被金箔纸包裹着华美非凡的巧克力,揭开后发现个个都宛如一坨翔般丑陋可人。唐允心中的喜悦之情自然是难以掩饰,结果就是满嘴被塞了那种形状像翔的巧克力,在邵公子“这个很贵千万不能浪费”的叨叨声中。 因为这个夏季格外多灾多难的缘故,所以经过商议决定把party的规格搞得更大、更华丽、更精致一些。就像旱涝灾害过去后人们总喜欢搞隆重的祭天活动一样。说白了就是要多砸钱,多费工夫,要让人一看这就是全城第一贵公子的排场,也能让人们心中的仰慕之情犹如流水般滔滔不绝。 虽然起到的作用可能就是傻逼滔滔不绝而已。唐允笑着,在邵凛空的几番威逼下才肯掏出那张经费支票来,立刻就被拿去兑现了。当然不可能有剩余,邵家的家教里只包括“如何花钱”以及“如何花光这笔钱”,但绝对不包括“怎么合理规划这笔钱让它有结余”这种选项。所以钱之于邵凛空就是有去无回,犹如肉包子打狗。 国内二锅头陈酿加上法国香槟,还有某种度数奇高听起来比五粮液还渗人,实际上却是啤酒的小麦原汁。一人高的生日蛋糕,邵凛空甚至还想雇个模特躺在里面,至于衣服可以穿卡通或者性感蕾丝,这样蹦出来的时候非常具有新鲜刺激的感觉。只是被唐允以“蛋糕密封性太好把人憋死怎么办”否决了。而且她也不能忍受蕾丝内衣的模特,那种只能躺在杂志上的物种出现在自己眼前,简直犹如羞耻y。 时间很仓促,没来得及选更多的餐厅菜式舞会演员以及一切奇怪的东西。据说去年的生日是以邵凛空的名义请了一位国外的三线男明星为他的生日致辞,虽然听起来很有面子,明星的英文发音也很纯正。但总是感觉有哪里怪怪的,最后邵凛空总结为“下次请女的就好了”。一个大男人在男人的生日宴会上致辞,听起来就有什么可疑的基情关系。 而前年是请了某个艺术表演团过来做私人演出,女演员,不,应该说是女艺术家表演敦煌飞天反弹琵琶的时候全场都震惊了。但是邵凛空没看到,他当时喝的醉醺醺的,直接睡到自家的草坪里喂了一夜蚊子。当时所有人都没发现宴会主角不见了,还以为邵公子是抱着哪个妞偷跑了。直到天亮他才被佣人发现。 大前年的马戏团表演和大大前年的歌星演唱会,所有翻新的花样已经陆续满足不了邵公子膨胀的虚荣心。说实在的,如果时间充裕他能请一只合唱乐团或者魔术师来,就是刘谦那种水平的,给他们做一下现场演出活跃气氛。但是今年的多灾多难程度超出了他想象,他没想到自己差点锒铛入狱,也没想到好朋友的弟弟回来拿命和他开了个玩笑(或者说拿他的命开了个玩笑),更没想到自己能在生日前两天出来。本来如果在铁窗中度过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就是条件稍微简陋些,刺激度满分。 争论一直持续到邵凛空生日前一天的夜里,唐允对那些眼花缭乱的提案表示不能接受,甚至还胆战心惊的准备出去躲躲,过后再回来。邵凛空的圈子里都是些同样的二世祖、富家子弟,当然也是直男癌的高发地点。基本上能想到的就是雇几个美女来扮兔女郎倒酒,或者把女仆主题咖啡厅的职员都搬过来,甚至还有脱衣舞娘之类的提议。她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女性,对这种想法不胜惶恐。 但是邵凛空的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念头,“如果你坚持不参加宴会,那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把你的副卡冻结咯。” 唐允这才惊慌地想起自己最近的消费都靠着邵公子的信用卡副卡,或者说靠着邵家的钱。失去了工作后没有经济来源,也就心安理得的沦为了靠老公为生的寄生虫。这比屈辱的家庭主妇还可怕,她深吸一口气,同时坚决的摇了摇头。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冻卡! 也许自己应该等江美香回来后好好谈谈,这样外表是阔太太实际上去一分钱没有只能看邵凛空心情活着的日子简直太艰难。虽然衣食无忧,但是动不动会被冻结账户就是噩耗。虽然名下有了不菲的股份,兑换成现金也是一大笔钱。但是那笔遥遥无期的分红就像望山跑死马一样没有尽头,她甚至怀疑等自己见到那几千万的时候已经老了。 如果专门有给有钱人家的太太们提供的就业机会就好了,因为身份的问题不能出去工作。想像其他名媛一样做慈善捐款也没有资金,出入拍卖会名利场更是没有见识。她不是小提琴钢琴养起来的贵族儿童,怎么看都透露出一种天然柴火妞的味道。和街边吃烧烤的打工小妹一个样子。 这样的自己去当什么xx形象大使或者xx机构顾问代理人也是够难为情的。唐允生无可恋的盯着往房顶挂彩带的工人,这样装潢起来的邵家就像是一个巨型的糖果屋。邵凛空的审美实在不敢恭维,选的颜色都靠近乡村非主流,真让人怀疑是不是煤老板儿子出身。 事实上煤老板儿子都为了不凸显庸俗而努力学习,在改变命远上奋斗着。她的某位高中同学家里就是经营煤矿的,爹妈从小就立志让孩子脱离土豪阶层,成为文豪阶层而努力。三岁开始学油画五岁学水彩,玩的乐器都是萨克斯单簧管,张嘴就能吹出《喀秋莎》。写的作文不是“今天我帮助了老奶奶过马路”而是“窗外的天空犹如哈萨克斯坦的棉布般充满张力,鸟儿飞过枝头,留下列夫·托尔斯泰的叹息”高贵程度犹如伯爵家的长子。 后来,成功晋级为文豪的同学在俄罗斯和一位贵族后裔结婚了,据说贵族妹子家里很讲求门当户对。而且对这个女婿相当满意,认为他是纯粹的贵族血统。至于血统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就没那么重要了,因为他爹挖煤赚来的钱在俄罗斯盖座宫殿都够了。唐允还看到了文豪和贵族妹子的结婚照,只是他那个类似吸血鬼伯爵的美瞳颜色看的她很不舒服,好像朝夕相对的同学变异了物种一样。 煤老板的儿子尚且如此努力,但是邵凛空显然是另一个极端。是明明有文化但却不走高贵内涵道路的极端,好比满腹经纶的秀才要去卖烧饼为生,北大学子毕业卖猪肉挣钱。大概就是钱太多了,所以优不优雅的花掉都不是问题。只要尽量显得霸气就可以了。 “唐小姐,这个要放在哪儿?”两个工人费力的伴着一台鼓风机,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唐允万念俱灰的摇摇头,“放到外面草坪上。” 而草坪上正在搭建一个硕大的led舞台。过往的行人纷纷好奇的驻足观看,还以为是有什么演唱会要在这里举行。当工人解释说“没有,是在过生日”的时候又纷纷睁大了眼睛。唐允坐在荫凉里喝着冰水监督进度,时不时佣人还会过来请示一句新到的香槟放在哪儿。 她扭头看了一眼,小山般的香槟盒子堆在墙角,像是建筑工地的建筑材料一样壮观。邵凛空应该是估计错了人数,在订单数量那栏多加了个0。 她思索着是先拿冰块冰镇起来,还是用酒杯堆成塔,然后做一个酒台。背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抬起头,邵峻琪提着一只盒子慢吞吞的朝这里挪动过来,期间还差点被浇花的水管淋到。 生日宴会在晚上举行,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于是情况就变成两个人一起喝冰水监督舞台搭建的进度,邵峻琪送给自己堂兄的是一瓶酒,不幸的是包装和邵凛空成批订来的香槟实在太像了,连酒水颜色都差不多,就是正版和山寨般的区别。唐允同情的看着他跳脚,最后委婉的说“我有个主意。” 邵峻琪:“卧槽这也行?” “古时候有个人运着一批天鹅到千里之外的国家进贡,但是途中给天鹅洗了个澡。天鹅飞走了,于是这个人很伤心,就把天鹅掉下来的羽毛给国王看。还说了一句话。” 两个人抬头默默对视,“cheers。” 邵峻琪把自己刚从免税店买来的香槟一饮而尽,“对了,你见到苏妍了吗。” “啊?”她没有说自己昨天才见过,还是在病房里,在邵凛空和苏妍的四只眼睛下。 “她走了。”邵峻琪望着夕阳的余晖,焦红的颜色把影子拉的无限长,周围的空气一分分凉了下来。“去了机场,应该要到很远的地方去。” 把离开的日子选在这一天,别人在举杯庆贺的时候她登上飞机的舷梯,别人喝得酩酊大醉不分你我,而她则看着漆黑的夜空,云层厚的像棉花,星辰璀璨宛如梦境。张手就能触摸到的,也是隔得最远的。 邵凛空待在车里,看着远处草坪里的两个人互相举杯。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第一百一十一章 白色视野 第一百一十一章白色视野 傍晚五点钟,那座规模犹如偶像演唱会现场的舞台终于搭好了。埋在冰块里的香槟瓶子也终于齐齐的码在了草坪上,虽然瓶子上还可疑的绑了一根缎带,但是并不妨碍它的华丽口味。唐允控制不住偷偷开了一瓶,于是在宴会开始前她已经有三分醉了。 轻微的醉意虽然不影响正常行动,但是酒精制造的幸福效果仍然让她沉浸在“这么多磨难都过去”了的庆幸中,和劫后余生差不多。于是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人来人往的邵家,差点产生了大吼一声的冲动。 邵凛空订了不少玫瑰花,都是带着根须刚从泥土挖出来的那种,卖家甚至还附赠了花盆。应该是郊区某个种植园的作品,为此他直到天黑才回来。虽然没人清楚玫瑰这种充满恋爱气息的植物和生日有个鬼的联系,邵凛空却坚称说那是他家的保留节目。这种坚持还促使他把玫瑰都放在了显眼的位置,导致来客走到各处都是扑面而来一股花朵的浓香,让人忍不住打喷嚏。 于是大家一边摸着发痒的鼻子,一边在暗中同情那位邵太太的遭遇。说不定邵公子只是在给自己的红杏出墙找借口,所以这个可怜的女人一激动才喝多了。 而唐允全程捂着脸,尽管那种表情在别人看起来就是泫然欲泣的样子。她鼻子太痒了,玫瑰花粉里如同藏着一万个细细的柳絮,从鼻尖一直到呼吸道全都是相同的感觉,导致她不得不从捂鼻子进化到捂脸。最后拿抱枕把自己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 邵凛空关切的看了一眼唐允,然后果断的说“她喝醉了,赶紧送回房去。” 两个身体结实的女佣就把她抬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架到了楼上。唐允心中松了一口气,看着别人不怀好意的眼神也就格外释然。随便乱搞吧,只要不把邵家拆了就可以——毕竟江美香只是叮嘱她帮助筹办儿子的生日宴,没说从头管到尾。事实上她的主动权就像那张两千万的支票一样,一转手就成了乌有。 昏气十足的唐允理所当然的躺到了自己的大床上,准备充满元气的睡一觉。律师搞定了,高层那里也忽悠过去了,警方以调查失误为由结案,伏岚早在前一天就被送上了飞机。现在只等江美香二人回来重新把持住邵家,她的殚精竭虑生活就结束了。 唐允当然不可能知道地球那端的英国发生了什么,在这短短的几天内,那对真正的邵家夫妻的生活翻天覆地,他们既没有乘上回国的飞机也没能赶上儿子的生日宴。而是在冰冷的医院里度过,心电监视仪滴滴的声音流过,显示病床上的人还一息尚存。药剂就像自来水一样不断的注射进身体里,以保持那具躯体不至于在突如其来的心脏疼痛中丢掉性命。 医生来过几次,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如果把心绞痛的程度比成1度,那他就是在经受5度的折磨。” 即使止痛针也不能缓解,来自于心脏的疼痛成年累月的积攒,慢慢将正常的身体侵蚀殆尽。很难有人能从长久的痛苦中幸存下来,比如全身瘫痪,比如严重的风湿病,更何况心脏还是身体中最薄弱的地方,随便一点打击都有可能停止活动,成为静止的核心。 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灾难,心脏停止后带来的血液循环衰退,脏器衰竭,更新停止,就会直接成为死亡的第一要因。 邵力学的心脏病发现的不算晚,从他开始吃药这点可以看出来。可能是在登上飞机前,也可能是在更久以前的时候。那纸体检报告书就呈上了他的办公桌,而处于恐惧或者担忧什么的心态,他什么都没说。这才促成了这次短暂的英国之行,江美香甚至可以猜测出他微妙的心态来:如果病发,他可能一辈子都要接受医院的监护治疗。到时候会寸步难行,无疑不能陪着妻子出门,甚至是离开h市了。 所以邵力学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登上这架飞机,她一无所知。 这个陪伴了她三十多年的男人即使是任何一刻也没有显露出自己的懦弱来,在家庭中也是,事业中也是。从来都是高姿态的包揽大部分责任,毕竟丈夫这个角色是家庭的核心,父亲也是。而背负着双重身份的,无一例外会活得更累。 江美香把丈夫的手握着手里,病房里的冷气开的并不大,置身其中还会有微微的热意。但那双手依旧冰凉,凉的不像是有任何的生命体征,也不像是随时能醒来的样子。 这份静寂让她几乎无法保持镇定,翕动的嘴唇随时会变得铁青。她也撑得太久了,邵力学尚且能够在病床上稍作躲避,但她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外界的事情。包括手术方案和风险承担,那其中的选择会决定他是多活一年还是十年,而答案藏在选项里,没有露出端倪。 她已经和外科医生不眠不休的讨论了三天,对方惊异她流利的英文水平,而她只是在不断发问“这个方案怎么样?风险如何?”久而久之这家高端医院里人人都知道有个天才的亚裔女人,在用堪比母语的英文水平为她丈夫谋划治疗方案。 她摩挲着丈夫的手,奇特的是自己的温度如何也过渡不到对方身上。无论她怎么试图握紧邵力学的手,体温仍旧没有任何回升,冷的像是冰水混合物。 “你也很累了吧。”她叹息,在董事长的座位上坐了二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足够把一个人的心智掏空。决策永远是负担最大而且最难的事情。于是身居高位就越要承担“失误”的后果。光是她能回忆起来的就有三次。一次是千禧年时期的投资失败,当时债务险些将办公大楼收走。而那时邵氏还远没有如今的辉煌,唯一的办公地,也是最后的固有财产是一栋五层小楼。公司连夜搬迁到远离闹市的郊区去,省下了因为房子被收走后的高额房租。一个月后他们缓了过来,又在邵氏的版图上分割了更大的一块。 第二次则是08年金融危机,名下的工厂因为接不到订单无法开工。两人咬着牙力排众议裁员30%,惹得公司内部怨声载道,甚至还有传言说邵氏是受了诅咒即将倒闭。后来也终于坚持到了危机结束,两个人都得了肺炎送进医院治疗,一个月后才陆续康复。 种种其他,数不胜数。邵氏就像是一块肥美的牛排,规模越大就越招来觊觎。拿着叉子的人太多,就连盘子的主人也无能为力。 他们携手走过了大大小小的危机,并没有因此而产生嫌隙。但是不代表没有遗憾。 比如说伏荷的死。 再比如忽视了儿子邵凛空,他本来能成长为一个很好的人。原本既乐观又善良的孩子,却因为一次失误而走向万劫不复。所有人都开始争相利用他的弱点,纯粹的天性就像被分食的蛋糕,最后支离破碎。他太善良了,善良到把一切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误。 就比如他认识了那个女人,再比如那个女人毁了他。 邵力学依旧静静地听着,根据医生的描述他现在处于深度昏迷中,即使外界说话也听不到。这使得江美香放下心来,把心头梗着的秘密释放出来。她已经藏了好几年,但仍然不能轻易的做到原谅。儿子也是,那个女人也是。 “如果从一开始反对就好了。”她叹息,当然所谓的反对不是说否认两人的恋情,她是指直接把苏妍用见不得人的手段驱逐出h市,让她的余生也别再和邵凛空有任何联系。 “那个女人和凛空恋爱,但是她很要强,自己欠下的债务不肯让别人偿还。再后来干起了贩毒的营生,那时候他们就应该分手了。” 江美香闭着眼,似乎不愿意回忆起那段往事。脑海里像是有只沙沙吞吃桑叶的蚕,一点点把理智全部吃去。事实上那个名字只要一提起自己就会失控,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提起有关苏妍的全部事实她就没理由的感到一阵憎恶,就像看到了猫撕咬老鼠的尸体。 即使她才是那只猫,吞吃的是没有任何新鲜感的名为“苏妍”的老鼠。 “但是凛空认为那都是自己的错,他太善良了不是么。我们的孩子既善良又怯懦,连把责任推开的勇气都没有。“ 在那之后就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苏妍被包养,邵凛空上门殴打那个人,两个人在名义上的所属纠缠不清。但毫无疑问苏妍肯定是卑劣而深爱着邵凛空的,否则她拿出那根烟来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用高尚的名义和下作的手段,要求爱人和她相守在堕落的梦里。作为“爱的证明”,实际上比道德绑架还不如。 江美香发现事实后的绝望,以及儿子从心理上的疏远。伏荷那件事除了无限的心理阴影外,给邵凛空造成的又一个暗示就是“如果不逃避就可以挽回一切”。 但是即使不逃避也挽回不了一切,他在毒瘾的痛苦里挣扎了三年。也未能得到意料中的救赎,江美香庆幸他和苏妍渐行渐远,那种以毒品为介质的关系越来越薄弱,直到有一天双方都烦躁为止。 所以她对突如其来的唐允充满好感,也顺带从不掩饰自己的喜爱。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打败苏妍,或者只要能搅碎这段不堪的恋情,任是谁都好,她都能慷慨的伸出援手。不管门当户对,她依然坚持让唐允和儿子假结婚了。某些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另一种利用,但是别无办法。 人的一生就是生活在利用和谎言里,为自己的错误而无限的后悔。人间亦是地狱。 第一百一十二章 暮阳下的黄昏 第一百一十二章暮阳下的黄昏 “mrs.jiang?”护士小声问道,“医生们都在等您呢。” 治疗依然要继续,既然病床上的邵力学还尚有一线生机,那么就不能放弃任何希望。江美香抹去脸上稀薄的液体,泪水在冷气的烘托下变得凉凉的。把护士吓了一跳,她在医院了实习了很久,不乏生离死别,也见过病人去世家人失声恸哭的场景。但是那种微弱的绝望感在一瞬间撞进了她的心里,让她也跟着一起心酸起来。 这位夫人一定很痛苦,护士心想。 “我马上就来。” 事实上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了,站起来时头重脚轻,必须借助外界的力量才能不跌倒。她晃了晃身体,用手扶着墙壁慢吞吞跟着护士走出去。那里还有新一轮的外科医生在等着她,为了这台手术她把英国医院里所有能请到的医生都请了一遍,其中不乏刚下手术台从外地赶过来的。伏家在本地的声誉也起到了一定作用,而她拜托伏家人的另外一件事是保密。 手术一定要进行。 江美香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会议室。 邵凛空的心脏噗通一下,没有任何来由。 就是那一下心跳让他分了神,在举杯的时候高度也略低了一点。导致在众人喊干杯的时候他好像力气不足一样软绵绵举了下杯,随后就缩了回来。像只对着通电栅栏胆战心惊的羊羔,被电了以后就火急火燎的后撤的样子。 可能是太吵了,周围的音响放的和3d影院一样,虽然声效很立体,音量也十分感人,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这就好比到了明星的演唱会现场,结果帅气屌炸天的偶像一开口就唱“我的老家就住在这个屯儿”一样。 邵凛空拍着自己的心脏,心想难道自己受刺激了? 但是刚才还好好的,拘留所的事情也没影响到自己,顶多就是回家以后格外想洗澡,以及想往嘴里塞冰块。他身体一向很健康,谈不上体壮如牛至少也百毒不侵,平时连感冒都很少得。 周围人碰完杯后开始一窝蜂地仰脖,把香槟倒进自己嘴里。邵凛空也习惯性的举杯,发现杯子是空的。 妈的,自己居然碰了个空杯? 这时他才注意到身边有个美女,搭配上鞋子一米七的壮硕身高。正在翻白眼盯着他,礼服上全都是酒渍。显然那杯酒洒的很有水平,几乎一滴不落的都浇到她裙子身上了。更惨不忍睹的是美女的裙边有一圈稍微凸起的蕾丝,于是透明的液体都积聚在那层蕾丝上,然后再往地上溢。滴滴答答的像是小孩撒尿一样。 “啊。”意识到状况的邵凛空又不明的“啊啊啊”了几声。倒不是那女人的眼神难以招架,也不是他难为情,而是怕对方怒极了踩他一脚。那双鞋看起来和改装的锥子一样,草坪都被踩出几个洞,露出黑色的泥土来。效果实在不敢恭维。 “不好意思。”他敷衍的说了一句,转头就想溜。自己的生日上没邀请很多女人,那些喷着香水,画着浓妆,穿着华丽的能cos中世纪贵族裙子的雌性动物们大多是不请自来,再或者搭了哪个熟人的顺风车。他在本地的朋友不少,这些朋友里包括了家世相当的二世祖,以及臭味相投的跑车和夜店爱好者。朋友的朋友也发展成朋友,这样一来如果每个朋友都带女人过来,不愁不搞成海天盛筵啊。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邵凛空顿时有点方,放眼一望全场半数都是女性,不幸的有一半都挽着男人的手臂,而更加不幸的是那一半空手的都在看他。 最最不幸的是,没有手臂可挽的女人颜值普遍低下,不是整容自同一家野鸡医院就是注射玻尿酸用的同一家黑店,总之看起来有那么一种异曲同工的相似感。此刻瞪圆了看他的样子像极了猫头鹰,并且这些猫头鹰们有八成的机率是一个窝里孵化的。 他还没来的及遁走,就被人拉住了后衣领。 刚才那位一米七的蕾丝小姐正用亲昵的姿势扯着他的脖子,活像母狼扯着小鸡崽。随时能把他撕成两半,浓重的甜腻气息喷涌而来,如果不是他的味觉出了问题,那么无疑是一吨巧克力正在他的鼻尖下面发霉,菌丝都探到了鼻腔里。 而那股味道的来源浑然不觉,还试图用顾盼生辉的眼睛来打动他。“邵公子,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 不是忘掉了,而是他压根就不认识这头妖精。如果把生命的总合与认识的女人数量做一个除法,那么至少每天都得见三个以上的女孩。平均八小时一个,如此数量众多的女人当然不可能完全记住细节。就算编号都无济于事,天知道他在哪里认识了这个家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自己的脖子还在对方手里。邵凛空嗯嗯啊啊了几声,“那个谁...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我现在...咳咳,呼吸困难。” 蕾丝的手劲奇大,闻言不但没放开他反而愈加欣喜的把他的头掐紧了。“喜欢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吗?” 邵凛空眼神翻白,“喜欢喜欢喜欢...你能不能放开我?” 所有人送给他的礼物全堆在客厅的地毯上,鬼知道这个女人送了他什么。恰巧这个时候邵峻琪捧着一只酒瓶过来,“凛哥你...” 然后他就有点震惊,手中的瓶子也差点落到地上。显然这两个人的姿势让他难以理解,一个一米七的女人卡着一米八邵凛空的脖子,用坚韧的力气把他卡的说不出话来直翻白眼,这样即暴力又充满莫名爱意的动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毕竟他大学是学工科而不是研究哲学的。 他皱着眉头考虑了两三秒,然后认真的问道“sm?” 邵凛空看看他,然后再看看他手中的酒瓶。如是几次,邵峻琪终于明白了。把瓶子递了过去,“这是我送你的....” 邵凛空拿着瓶子轻轻敲了一下紧掐不放的蕾丝,但是效果适得其反。他的高度不够,而且加上其他的角度原因,那只瓶子只是怼到了蕾丝的胸上。然后在场的人都听到轻微的“咔嚓”一声。 邵峻琪抹了抹自己的眼睛,那一瞬间对方的胸部好像产生了轻微的移位。简单来说就是...歪了? 邵凛空脖子一轻,立刻开始嘶嘶抽气。 蕾丝狂怒的捂着自己的d罩杯,“这可是人家送你的生日礼物,韩国进口的高级硅胶!” “两个月前去做的手术,假体今天刚定型!”这个彪悍的女人此刻就像电影里发狂的大猩猩,如果猛捶自己胸的话说不定会更像。也说不定会把那个刚定型的假体捶的更歪。看来韩国的技术也不怎么高超,不过换句话说,就算那是天外来的硅胶,是陨石里提炼出来的。也避免不了干瘪的命运。就像再漂亮的姑娘都会变成从老婆变成老太婆一样。 “你这个大骗子!” 然后她就捂着自己的歪掉的罩杯一瘸一拐的走了,在无数人崇拜的眼神下,离去的像个英雄。 邵凛空捂着自己的鼻子,怪不得触感那么奇怪。虽然他弄不明白韩国硅胶和国产硅胶的区别,但总之是假的就对了。和添了三聚氰胺的牛奶一样,是假冒伪劣产品。如果315打假的层次更深一些,他明年就能在消费者协会上看到跪成一排的隆过胸的女人,然后以贩售假奶的名义被枪毙。 然后他擦了擦险些留下来的鼻血,瓶子顺手啷当落地,砸碎了半个瓶口。 邵峻琪堵在嘴里的半截话这才说出来,“这可是限量版德国朗姆酒的酒瓶,很有收藏...呃,意义。” 事实上他自己也心虚,只是一个玻璃瓶子。如果加上包装和里面的液体就会发现和宴会上的配酒没任何区别,但是唐允机智的拯救了这一尴尬。他们在宴会开始前把酒喝了,然后预备把裸瓶美言一番当成礼物,送给邵凛空。“反正他没文化,讲讲千里送鹅毛的故事就会感动的。”机智的唐允如是分析道。 而现在,那根可怜的鹅毛栽在地上,瓶口还碎了半个。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邵峻琪的脸色同样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限量版的?”邵凛空悻悻的看了一眼那个酒瓶,立刻赞不绝口“好瓶子好瓶子,怪不得这么...结实呢。呵呵。” 然后邵峻琪的肩膀就被揽了过来,“你救了哥的命,哥不会忘记你的。” 邵凛空的表情真诚的就像在说“大恩难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的风尘女子,那股真诚劲让邵峻琪都看不下去了。他宁愿对方说的是做牛做马,毕竟大侠可能不缺女人,只缺个驮行李的骡子。 他吞了下口水,“可以可以。” 在邵峻琪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外面草坪上搭建的led舞台,此刻已经上去了几个人。邵凛空的生日每年都以胡搞著称,实在谈不上惊喜,说是噩耗还差不多。去年的三线外国男明星用蹩脚的中文和邵凛空相谈甚欢,然后久逢知己千杯少,喝着喝着就摔进生日蛋糕里了。被拉出来的时候还在喊“中美友谊万岁”。第二天美国就宣称因为汇率问题和中国政府翻脸了。 前年艺术团表演飞天舞的时候他堂兄则是提前躺在草丛里喂了一夜蚊子,当然这都不算什么。和大前年的马戏团狮子差点咬到宾客,以及大大前年那位男歌星调戏了邵公子喜欢的妞结果两个人撸袖子打起来之外,这真是最和平的意外了。 舞台上几个穿着女仆装的女孩已经各就各位了,邵峻琪脸色有些抽搐,“今年的特别节目是什么?” “宅男天团,今年的新晋组合。现在在市里的女仆咖啡店驻店演出。”邵凛空的眼里满满的都是荣耀,“都是妹子,平均年龄十八岁。” 邵峻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群穿着厚底松糕鞋的女孩儿们正在互相使眼色,然后嬉笑成一团。红绿紫能凑成杀马特系列的假发,还有看上去磨皮过猛的遮瑕妆。除了身高以外到底有哪里像十八岁啊? 然后在场人并不会听这种吐槽,显然“青春”和“可爱”实在是打动人心的最佳筹码,不少男人已经激动了喊了起来。 “青春は万歳になっ!” “妹は万歳になっ!” 邵峻琪听不懂日语,对这种充满以马斯和哦哈呦的鸟语也不感兴趣,在舞台前的烟花冲向天空之前及时闪身,逃过了被闪瞎眼的命运。那些大腿有他两条手臂粗的宅男女神们又唱又跳,嘴边别的麦克风随着胸部摇摇晃晃,快要戳到地上去了。 即使是这样在场的人也看得如痴如醉,女孩儿们大喊着卡哇伊,男士们纷纷举着手机想把最美的一刻留在镜头上。邵峻琪没看到这一幕景象,突如其来的震动把他给救了。他一边回头一边接起来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他妈的声音,用担忧的语气问道。“峻琪啊..” 他满头雾水,刚想回答自己没有去夜店酒吧ktv,只是来参加堂兄的生日party而已。对方接着说道,“你有看新闻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又不是国家领导人睁眼闭眼为十三亿人的吃饭问题操心,也不是忠诚的党员,连团员身份都没保留过。当然新闻这种东西就存在另一个次元了,比舞台上的妹子还遥远的次元。 他有点懵逼,最后直接说道“妈,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和新闻有什么关系,国家禁止异性恋了吗?” “我马上马上就过来!你不知道路上有多堵,我怀疑前面那些车都是去参加你的生日party的!”傅翩敲了一下方向盘,通往邵家的路被堵得严严实实,别说自行车,连只老鼠钻过去都怕卡在半路上。那边的活动显然已经开始了,隔着两公里都能看到天边炸裂的烟花,噼里啪啦的响个没完。手机里嘈杂的声音显示他们正在参加一场漫展,哦不,是宅男女神的演出。据说来自一群未成年妹子,个个嗓音都像日本的花泽香菜。 那头邵凛空的话已经听不清了,傅翩的耳边满是汽笛声、老司机的骂声。以及引擎熄火的声音,这使得旁边坐着的美女也十分不悦。时不时的对着微信语音来一句“人家也好想去海南嘛...卧槽他妈这路堵得和翔一样,那些司机都在看老娘,看的老娘想把他们眼珠子挖下来!” 又来了,东北三省原住民的风格。傅翩有点流汗,本来考虑到节日的严肃性他打算把女友甩在家里,拿本购物杂志或者淘宝账号让她自己过算了。但对方一听说是那个狗日的邵公子过生日——就是上次那个被锁在车里的身家十位数的帅哥嘛。小女友终于想起了这茬,于是死缠烂打非得跟着过啦。即使他解释了一万遍“这是男人的聚会”“女人多了就成海天盛筵,女人少了就像av”。饶是如此还是没能吓倒她,某些程度上来说他的新女友真是一位奇女子。显著特点就是“人多我怕什么,人多他们该怕我。”那种大义凛然的气势让人想起面对十万人马的虞姬。 是的,不但有人,还有马。 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正准备第一百次和女友交代“不要试图看别的男人,你看他们他们就会以为你对他们有意思,继而就会想和你接触,继而就会想和你有更深一步的接触,继而就会想和你...” 女友嚼着泡泡糖完全不放在心上,最后加了一句“放心吧,我会告诉他们不约的。不约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傅翩松了一口气,拧开了交通广播。女播音员的声音如同淅淅沥沥的雨声布满了车厢。 “下面插播一则消息,昨日凌晨英国飞往国内h市的航班起飞后两小时坠落在北海海域,救援活动正在进行中,据调查乘客多数为中国居民。目前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 英国和他有什么鸟关系,傅翩总算找到了一点平衡,正想和女友吐槽航班失事比公交车起火还频繁。神经忽然就没来由的绷紧了,不对,邵凛空的爹妈好像前段时间去了英国。 而且预订回来的时间正好是今天,邵凛空为此还专门将party提前了,准备让他妈赶上残羹冷饭和切过的蛋糕。 不对吧?傅翩的冷汗突然就下来了。一直以来空难都像是故事一样,今天居然发生在自己的身边。感觉惊悚的就像是闯进了鬼故事里。 他手忙脚乱的抓起手机,丝毫不顾车流已经开始松动。后面的车子连连鸣笛,痛骂前面的路虎车司机脑子有翔,卡在路中间还不走。 “邵凛空,你现在在干嘛。”他稳住语气,把后面的咒骂声当成空气。“你听我说,先找个地方靠住。然后深呼吸,现在我问你,你爸妈是不是在英国回市里的航班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从未得偿所愿 第一百一十三章从未得偿所愿 唐允从未睡得如此之熟,外面喊干杯的时候她没有醒,烟花蹿上天的时候她也没有醒,一直到舞台上的几个女孩从女仆装换到礼服,再换到水手服,嗓子都唱哑了。她也依然安安稳稳的呆在梦境中,她的好梦是不允许别人干扰的。或者说真正在做好梦时候根本听不见来自外界的声音,耳朵里就像塞了消音器,只有画面在眼前飞快闪动,像五十年代的默片。 她看到了孩童时代的自己,专心致志陪蚂蚁说话的时候。现在想想抑郁症早在那时就有了征兆,她是天然的不爱交际,一心只想藏在自己的世界里,把孤僻当成一种甲胄来隔绝他人。这种情况在后来家人离去后被发挥到了极致,孤独已经不只是甲胄般的存在,更是她生存的理由。因为没有接受外界的引导她才能活下来,靠着对孤独的麻痹才活下来。 所以一旦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定行成,就再也无法更改。 梦境在中间开始错乱,交错插入了别的信息。有两个孩子并肩在路上走,年纪最多不超过十岁。她困惑的看了老半天,才勉强想起来这对孩子比较符合邵凛空和他的儿时好友形象。然后她目睹了邵凛空的哭泣,绝望的大声的回响在破旧的工厂里。虽然自己很想去安慰他一下,但在手接触到孩子脸的瞬间就消失了。 接着是很多零碎的画面,邵凛空卷起袖子抽血,流出身体的血液汇聚在一只小瓶子里。还有她自己的,在毕业的学士学位授予仪式上闹的笑话,当时她上台前被前排的女生绊了一跤,脚步踉踉跄跄,所有人都在笑。那个女生曾经在自己监考体育的时候不及格,大概是为了导致自己重修的一分之差在进行报复。 邵凛空和苏妍在一起,她在考场上焦急的填试卷。邵凛空在车里放满玫瑰花,她和同学歇斯底里的争论毕业设计的步骤。她应聘进入到邵氏当助手,邵凛空失恋又重恋。他被孙菲菲甩掉的时候自己就在现场,看着那个女孩甩下奶茶杯子扭头就走,心中没来由的对这个被未婚妻嫌弃的男人充满同情。 但是同情并不是解决问题的窍门,她也不是因为同情才假扮新娘嫁给她的。唐允有些困惑,她猜测江美香是为了苏妍才招徕自己,但是现在苏妍走了,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该离开了? 带着对方赠予的丰厚股份,到某个地方去过吃喝不愁的一生。恐怕江美香就是这么打算的,否则为什么要把自己最后的资本也倾囊以赠呢。那不是没来由的善意,恰恰是计划好了才用来收买人心的东西。 真遗憾,她忽然有点不想让苏妍这么早就离开了。现在的自己就好像转完了发条的洋娃娃,被兴趣缺失的主人丢在地板上。既不属于垃圾的一部分,却也不会再回到珍藏的盒子里去了。 恍惚的瞬间里她看到了倪正声,他坐在那个院子的办公室里,在批改文件的时候叹了口气。 倪正声和苏妍又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呢,各怀鬼胎的人坐在一起策划着合作。事实上她也是这么被合作进来的,如果不是为了“报仇”这种虚无缥缈的理念,她也不会花费了大代价到这里来。 她是许愿的人,而倪正声是听从愿望的幽灵,在擦亮油灯的瞬间就会出现,但是愿望无一不伴随着代价。 所谓的报复到底有没有意义?就算她心里清楚复仇不是小说剧,当初那项害死自己家工厂的决议不是邵力学一人所为,必然是上上下下无数人的间接推手,才促成这项收购。如果她真要严格的把害死父亲的杀人凶手分类的话,那么至少要分出几十人,包括做下这项决定的人,默许这项决策实施的人,还有用暴力手段去收购自家工厂的下属职员,乃至是事后刁难父亲的政府官员。他们都和那天发生的死亡脱不开关系。真的斗倒一个邵力学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只是自己无法摆脱这个怪圈而已。她的全部的人生,在死亡事件后延伸出来的多余生活全部都是在为同一个意义而活。复仇成了自己的精神动力,包括站在学士台上的那一刻也是。我不是在为自己活着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所以不能死。 如果轻而易举的死了,她的意义就完结了。把她的生活置入如此境地的人还在活着,把她抛入这种痛苦的人还好好的,而她已经举步维艰,这听起来真是笑话。 不能死啊。 就算会被抛弃掉也没关系吗?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说道。你对邵凛空很有好感吧,如果离开邵家会不情愿吗。如果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不光是见不到他,还有邵峻琪,h市的一切。都要被迫离开了吧。 你期望这样吗? 不会的。如果他们想抛弃我,那我就先抛弃他们! 不要当被推来推去的玩具,也不要为别人的意志活着。想要抛弃你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是这样想的吧。 假如自己不受控制了呢? 唐允伸出手,摸到了床头柜光滑的边缘。 灯光雪白炽亮,照得眼睛酸涩生疼。自己居然在这么亮的环境里睡着了,她擦擦眼睛,耳边是一片寂静。 随着手收回的动作,有个小小的东西从床头柜上被拨落在地,随后落进了床与柜子的空隙里。不过这一切唐允都没有注意到,她太疲倦了,眼皮像是着了火。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午夜时分。 怪不得外面这么安静,她在梦里都听到了烟花飞上天的轰轰声,还有人在唱歌,叽里呱啦的语言一句也听不懂。不过欢呼声震耳欲聋,快要把房顶掀开了。 结束就好,她松了口气。那种宴会她不想再参加第二次,如果来年邵凛空再请马戏团之类的来表演,她还是远远地跑开比较好。 楼下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唐允浑身一震。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去睡觉了,谁在下面? 她的第一反应是有小偷趁虚而入,毕竟这么大的生日party很容易成为目标。别说别墅区内部,就是两公里之外都能知道有家富裕的公子哥在过生日。而且外面草坪上的led屏幕还没拆完,连放香槟的架子都还留在原处。以邵凛空的松懈可能连门都不锁,简直就是打开门的保险箱,在对着窃贼说“来偷我啊偷我啊”一样。 邵峻琪在饮水机下接了杯水,与此同时脚边咕咚一声。 狂欢结束后的余热仍然没有结束,就比如现在,他送给邵凛空的那只瓶子被随意的踢到了饮水机的角落里。然后不幸的撞上了他,然后更不幸的,他被绊倒了。 这件事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他手中的水飞落一地,本人则直接撞到了饮水机上,水桶咕咚一声,上面多了一张人脸。 绝望的邵峻琪的脸。 明晃晃的灯光下照耀着邵峻琪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傅翩坐在沙发上买卖股票,电脑还是临时从邵凛空卧室借来的,旁边依偎着他那个东北腔的女友,动作像美女与野兽的海报。 他刚把跌盘后的最后一批股票卖出去,及时避免了二十万的亏损。抬头就看见邵峻琪的怂样,开口刚想说话。但是女友没有给他机会,站起来手足无措的问道“邵...少爷,你没事吧?” 那种台湾女仆腔是傅翩从来没听过的,可能她最近又看了什么杂七杂八的韩剧或者流星花园。女人的文化素质真是不能用受教育水平来衡量,一部言情剧就能把她们中的大半部分变成白痴了。 就比如现在,虽然没能和正牌的邵公子说上话。但是这个邵家的英俊堂弟显然也是一颗合适的大白菜。不说长得和邵凛空有三四分吻合,颜值上完全过关。更重要的是完全符合青年才俊的定位,一张嘴就可以谈谈gdp和ibm而不是哪家酒吧的服务最正宗这种低俗问题。傅翩有点尴尬,把手边的电脑放开了。然后看着自己新交的女朋友拉着邵峻琪的袖子蹭来蹭去,对方的脸都变成猪肝色了。 “果果。”他语重心长的劝解道,“有话好好说,你能不能先过来。” “咱们现在是在别人家里,你能不这么随意吗?” 话音未落,女友哗啦把邵峻琪的一只袖子扯下来了。动作堪称迅速敏捷,顷刻间邵峻琪就从衣冠楚楚的青年变成了一个衣冠不整的入室盗窃犯。“你你你你....放开我!” 唐允闻言差点从楼梯上跌下来,“你们在干嘛?” 三个人同时回头看她,目光里含着讶异、惊奇、思索、失落以及众多混杂的感情。“你醒啦?” 她莫名浑身一紧“你们在这儿干嘛,邵凛空呢?” 邵峻琪和傅翩含义复杂的对视一眼,“出国了。” “他爸在国外突发心脏病,需要做手术。晚上紧急搭航班到英国去了。”傅翩用半同情半羡慕的神情看着她,“临走前让我们来盯着你。” “怕你接受不了事实。”邵峻琪及时补了一刀。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我吗?” 六只眼睛齐刷刷看着她,没有半分质疑的余地。“就是你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隧道二次方 第一百一十四章隧道二次方 “我还以为爆出了什么惊天秘闻,比如我是邵家的私生女之类的。”唐允拍着胸口,“不过就算我是私生女,那也应该为继承家产高兴啊。我承受不住什么,难道会突发心梗笑抽过去?”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邵峻琪的脸抽搐的就和通了电,一直就保持在偏瘫病人的水准。或者说,这小子忍着不笑很久了。 唐允哗啦一下把车载广播关上,“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这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车厢里都能听见来自主驾驶的邵峻琪的笑声。“哈哈哈哈当时你的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难看,一直指着自己说,你们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在骗我。”他甚至试图模仿那个一脸懵逼的表情。“虽然这件事挺严肃的,人家的爸爸住院了。但是你的反应能不能正常一点,活像老公和别的女人私奔的怨妇一样,充满了一种怀疑世界怀疑人生的态度...” 唐允一把将车载电台给关掉了,“我以为你们是串通好骗我的!” “不不不,也许我们骗你才应该庆幸。往另一个方面想,假如他真的和女人私奔了,把邵家留给你。这才是屌到不行啊,你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了一家缴税额达数亿的大企业,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包养高富帅。想怎么玩都行,而那个为了女人不要江山的邵凛空,你可以花钱雇人把他沉塘处死,或者丢臭水沟。” 邵峻琪眉飞色舞的给他描绘着美好未来,最后义正言辞的总结道。“但是,他并不是和女人私奔了。你也没有继承邵家,只是暂时获得了代理权。在这一家人回来之前决定一切重大事务。我们都怕你承受不过来,不是说有中彩票的当场心梗猝死过去的么。” 她横眉,“所以这相当于中彩票?” 邵峻琪报以同样的真诚,如果不是手里握着方向盘他大概会把双手一摊。“嗯,不过奖金是空头支票而已。” 接到紧急电话的邵凛空当晚就离开h市去了英国。据说邵力学的心脏病发现的有些晚,而且刚巧在上飞机前出现了症状。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可能还要糟糕一些,一种可能是他在飞机上发病然后因为救治条件有限撑不下去,一种则是再现实不过的,他们乘坐的那架飞机因为操作事故在大西洋海域坠落了,根据报道死亡人数达到了161人,剩余的除了失踪者,就只有海里的尚未打捞的尸体了。 如果不是那么巧,现在邵凛空就成孤儿了。 车窗外掠过大片的白影,仔细看去都是堆积的菊花和挽联。飞机失事的祭祀活动还在继续,路边能看到的地方全都是“逝者安息”“天国一路走好”之类的词。被浓重的墨水草草绘制好,然后悬挂在树中间。面容沉重的人们在街头巷尾烧着纸钱,有人则是买了线香插在供品上。那种苍白的气息令唐允有点发冷,就和中元节提前到来一样。 每年的七月十五她都会结束一切手头边的事情然后提早入睡,尽量不让自己回想起有关死亡和鬼怪的一切。唐允在心里还是个胆小的人,也就由衷的害怕和黑暗相关的一切。即使是在大太阳下看到几枚纸钱都有可能会浑身不适。 车子拐了个弯,她甚至还看到了一群穿着白色孝服的人。围在市政府门口大声抗议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失事死者的家属。 有时候纯粹令人畏惧的还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它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就像一场空难,死者的家属会成群结队的前往航空公司要求赔偿。每年都有好几起类似的官司,因为不满意赔偿金而导致的起诉。虽然一再强调“多少钱也买不来生命”。但是有时候人命确实可以用钱来衡量,尤其是在漫天要价的时候。 “你要买花吗?”邵峻琪试探性问道。 她哑然失笑,“我可没有做公益活动的爱好。” 路边的花已经够多了,到了晚上也是被清洁工收走,装进垃圾桶打包回收。增加了他们无谓的负担。 “我是说,你要不要给孙亚纲买束花。原则上他是受了董事长委托代行决策权的,相当于你的顶头上司。啊不,顶头公公。” 那她也不要,孙家给她留下的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两个不好对付的女儿,连带着孙亚纲也是。如果用语言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不行姑娘混蛋”。孙亚纲这么睿智的人尚且能姑息公司高管卷走大笔项目款,他的女儿能为爱私奔、为爱铤而走险就一点也不奇怪。全是基因问题么。 又要和孙家人打交道了,她扶着脑袋,竭力让自己的脑细胞再多繁衍一点。否则待会儿不够死的就麻烦了。 事情出在邵力学走前的那项嘱托上,原本只是定在短期的出国旅行,结果因为心脏病突然变成了没有归期的手术。这个时候再让外企业的孙亚纲来代行决策权就不妥当了,本来应该让邵凛空作为少东来接手。无奈他爱父心切连夜跑英国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把偌大个锅甩给她——暂代董事长吧。一直到他们一家人回来为止,她得把名义上的管理职责接过来。如果受到外界邀去参加什么剪彩仪式或者商业精英聚会之类的,她还得伪装吉祥物出场。 到那时候台上一念“欢迎邵董事长为我们致辞”,结果走出来的是她,那就他妈很尴尬了。她看起来最多像是邵董事长的女儿,或者包养的小三... 万一这家人回来的飞机也失事,那她说不定就得累死在办公室里。然后继承邵家所有财产挥金如土,黯然销魂过一生了....唐允突然冒出荒唐的念头。 但是黯然销魂是什么鬼?像邵峻琪说的那样包两个小白脸,然后穿着锥子般的高跟鞋一言不合就踩上去玩sm? 邵峻琪发觉副驾驶上的人正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顿时有点忐忑。“你干什么?” “没事,考虑考虑价格。”唐允把头枕到车座上,用一脸无谓的态度说道。 “考虑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杀人手法就行。”他谨慎的盯着后视镜,“讲真我很怕你现在拎出个锤子砸我头上,然后我就成豆腐渣了。据说司机在驾驶的时候最容易受到伤害,比女人生孩子的机率还要大些。” “嗯。” “你还真变了唐允。” “什么?” “原来我说冷笑话的时候你都会哈哈大笑的,现在你居然只会嗯一声。真是让我伤心。” “什么?原来你在说冷笑话?” “....” 孙家。 不同于上次那栋离市区十万八千里的郊外小楼,孙家这次换了个地方住。可能是因为孙亚纲的原因,他刚被确诊出脊柱炎。住在市郊的确不方便进行治疗,于是没怎么费力就迁到市区里来了。这时候就显出了有钱人的好处,财大气粗,名下的房子比普通人家的土豆还多,想住哪里住哪里。 但是等唐允站在孙家客厅里就不这么想了,并不是被所谓的荣华富贵给惊呆了。而是偌大的客厅一个人都没有,连个佣人都看不见。孙莎莎下楼来迎接他们,看见邵峻琪的瘪了瘪嘴,没说出话来。 外界的传言显然不太恰当,唐允以为孙亚纲是得了腰椎疼痛或者腰间盘突出。毕竟那种病在老年人中很常见,十个里面有九个腰椎病,养老院里一抓一大把。等她看到楼上的景象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感冒还会死人,更何况是骨骼问题。 整个二楼都被改造成了临时医院,佣人和护工都在外面守着和医生商量对策,偶尔有一两个人经过,压根不抬头看他们。显然最近来的人太多了,盛远贸易的领袖一夕之间就倒下的消息闹得半个市都知道,来的人肯定不会少。 孙亚纲坚持不想在医院里度过下半生,确诊后就立刻回了家。孙家只好托人把医疗器械都运过来,把房子改造成临时医疗点。而且脊柱炎也不是什么轻易就能治好的病症,发作起来更是气势汹汹——之前唐允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觉得夸张,每年得腰椎病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没有哪个必须靠打止痛针维生吧? 答案恰好是肯定的。从孙莎莎和她母亲的愁云密布就能看出来,止疼针打的数量太多了,护工每隔一小时就进来一次,推着装满药品的针剂车。如果止痛针打的多痛苦就少一点,但是相应的病人也就不太清醒。如果想要清醒的话必须减少剂量。比如今天为了见他们两个,护士已经两次被拒之门外了。 孙亚纲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差,唐允不确定邵力学如今是不是这幅景象。床头摆满了心电图之类的监视仪器,防止用药过度导致心脏骤停。病人身上还插着呼吸管,手背上都是针孔和胶布。肩膀上带着矫正仪,把头部的活动牢牢限制住。看上去就是一个塑胶的枷锁。 因为拒绝了两次止疼针,孙亚纲稍微清醒了点。他示意敬秀秀把壁橱里的手提箱拿过来——当然讲起话来也很困难。大部分话都是敬秀秀复述的。 “这是董事长办公室保险柜的钥匙,私人印鉴,财务部的公章。另外还有档案室的钥匙。”敬秀秀拈起那里面的一只牛皮纸袋来。“里面是授权书,你们都可以带走。” 她对于那只箱子似乎相当反感,潦草的交代完毕后就朝她面前一推。“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呃,孙...叔叔的病情再发展下去,可能会怎么样?” 敬秀秀脸色惨白,似乎被问到了痛处。“手术。” “如果打开脊椎,可以在这几个地方都尝试打上钢钉,自然和骨骼融化后起到支撑作用,病人就可以站起来行走。当然这不是长久之计。会有时间的限制,而且钢钉在人体内感染的机率大,还要考虑患者体质...”医生用红外激光指着ct上的脊椎骨骼说道,那上面被临时标记起了数个红x号。就是预计要打钢钉的位置,光是看着都毛骨悚然。 在医生讲到移植人造骨骼的可能性之前,唐允飞快的一点头,然后拎着箱子快步走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助理与物价 第一百一十五章助理与物价 “脊柱”“钢钉”“融合”乱七八糟的名词在她眼前闪过,唐允嘭地甩上车门,余震甩的手发麻。 她深吸一口气,那只手提箱依然还搂在怀里。里面的钥匙叮咚作响。 邵力学对这个亲家信任的很,即使是出国也放心的把东西都交给孙亚纲保管。连保险箱钥匙和私人印鉴这种东西都托付给别人。只可惜邵氏其他人不太买这个外企业董事长的账,而且孙亚纲的病情太严重,已经到了不能自如行动的地步。 她用手指反复抠着那上面的纹路,忽然想起敬秀秀说的话来。 邵峻琪刚走出孙家大门,就发现自己的车子已经发动起来。而且对方根本没有等他的打算,似乎径直准备开走。他望着唐允,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瞠目结舌。 就是落后了一分钟而已,就是把车钥匙忘在了车上没拔而已,就是听到“钢钉打在脊柱上”毛骨悚然的感觉稍微晚了几秒钟而已。 唐允犯得着以命相搏吗?还顺便拉上他的车,邵峻琪一捂心口,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废了。“唐允!你赶紧!停下来!听话!” 这可不是科幻剧里开飞机,一脚油门窜出去有什么后果真难以想象。以唐允的直肠子她连第一个弯都转过去,可能直接撞在树上,然后自己就等着把车送维修厂,然后再把人送医院。 唐允无视他丰富的心理活动,从车窗里伸出头去“车借我用一下。” “但是你没驾照!”他还想心平气和的普及这个问题,“没有驾照是无法上路的,被交警逮到可能会拘留,最重要的是还扣车!” “我会开车。”伴随着声音,他的大众迈腾就冲了出去。“不会给你撞扁的,放心吧。” 留在原地的邵峻琪完全傻眼,倒不是唐允会开车这事把他惊讶到了,就算和他说唐允是钢琴六级小提琴八级也不奇怪,但问题是恰好前一天他的车险过期了,今天打算去续的。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出了车祸,就是撞成废铁也没人理赔。他想着想着,后背的冷汗就冒出来了。人生真是他妈处处是惊喜啊。 更惊喜的还在后面,因为孙莎莎刚推着自己的山地车出来,她在市里的音乐课还没上完,而且家里因为事情太多暂时腾不出人手送她。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并不知道,那辆山地车在邵峻琪眼中就是肥肉一般的存在。尤其是在这种不好打车的高档小区,简直就和饿了太久的穷人看见黑面包一样,虽然品质不佳,但绝对是上上选择。 事实上邵峻琪也没费太大力气,他还没心平气和的准备和她讲讲生活的烦恼和精神文明建设七大项。满脸菜色的孙莎莎就把山地车一扔,连句话都没说就跑回家去了。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自己今天出门前刮胡子了,不像绿巨人啊?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唐允和自己早就被孙莎莎以联盟的名义卖过一回了,在孙姑娘眼里他们两个就是活生生的奸情。而邵凛空却是老婆出轨被戴绿帽的那个,比小白菜还可怜。再加上孙菲菲跑了的事情作祟,顿时让孙姑娘对邵凛空的同情值爆棚。试想一个男人整整持续了二十几的烂桃花,好不容易打定主意金盆洗手,结果老婆跑了。然后为了保住面子又娶了一任老婆,结果对方有恃无恐的婚内出轨公然包养小白脸。这还不够惨吗?简直惨出了一个新高度! 这时候道德的天平就倾向了邵凛空那边,他们两个自然就成了义不容辞的仇视对象。 孙莎莎气喘吁吁地拍上门,连自己的车子都不要了。然后她掏出手机开始刷微博,一个小时后所有朋友圈里的人都看到了她的动态。“今天又看到那对没节操的男女情侣了!请问怎么能不着痕迹的羞辱他们,在线等,急!” “你有男朋友了?” “你男朋友出轨了?” “灌水泥扔搅拌机!” “先买份保险,然后再灌水泥扔搅拌机!” 孙莎莎喝了口饮料,差点把水呛到气管里。 下面的评论还在持续着,“水泥得用一比五的比例,这样凝固效果最好。”这是理工科的同学。 “保险买高赔率那种,而且记得灌水泥前用对方手机发送一条短信,然后把卡拔出来,防止信号被警方找到。”这是上大学的表兄弟们。 “来找我,专业寻仇13xxxx...” 她哽住了脖子,最后想起这是自己的小学同学,初中辍学去接手家族企业了。他们家经营电子游戏厅和地下产业的,简称黑社会。 她气愤的回复评论,然后想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趁着邵凛空不在就公然发展婚外情,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谁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要整册的那种!急!” 一个小时后,气喘吁吁的邵峻琪骑着山地车赶到邵氏的办公大楼。幸运的是自己的车完好无损的停在地下车库里,不幸的是那里面空空如也。人和钥匙都不在。 至少没出车祸,万一撞死人他还得和邵家解释。他自我安慰道,至于唐允,她只要智商保持完好就行。这种突然飙车的行为再出现第二次,他就得分分钟心肌梗死过去。还是在没有车险的情况下。 他真该查查自己的医保有没有到期了。他满头大汗的乘电梯上楼,电梯刚打开一摞文件就迎面而来。 他歪过头去,几个硬邦邦的文件夹擦着他耳畔飞过去,然后砸到电梯的广告窗上,把上面的玻璃打了个稀烂。 与此同时是无数呼啸而来的声音,“记录打印好了没有!叫我的助理来!”“快快快张总在这里签了字,要不等会儿开会我们部长就得剖腹自杀,这是他的原话!”“还特么有几分钟?来的代理人是谁,孙家的小兔崽子吗?”“孙董事早就去住院了,他女儿倒是有可能来...”“一群兔崽子!” 他一口气还没喘完。某个大腹便便疑似公司高层的大佬气势汹汹的经过,路过邵峻琪时斜了一眼。“新来的助理?” 他的脑回路还没跟得上工作,懵懂的点了点头。“大汗淋漓的打工仔”形象确实很符合助理这个位置,何况还是新来的。 大佬不屑一顾的回过头,“买十五杯咖啡送到会议室去,十分钟内回来。” “冰的还是常温的,要加糖吗?”他脱口而出,大学时期的兼职经历救了他。那时候他天天在咖啡厅学拉花,靠这门手艺赢得了不少女顾客喜欢。否则“新来助理”这个职业还真的演不下去。 女秘书在背后偷笑,大佬露出欣赏的眼光,可能在想“这小子根部不俗将来必成大器”。然后怒吼道“全部要冰的!” “真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邵峻琪懵逼的站在当场,无言以对。 这一天对于新就业的打工仔邵峻琪同学来说有着特殊意义,因为今天他明白了行政部门的高管们全都是咖啡的,而且,加冰。 十分钟后,他艰难的拎着咖啡挤出电梯,然后跟着无数严阵以待的董事高层们来到会议室。假装成助理的样子,嗯,分发咖啡。 在太阳下晒了五十分钟的样子确实入骨三分,至少所有人接过咖啡的时候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自己就这么像助理?邵峻琪悲从中来,在之前他听说有人把助理形容成干快递的。那自己岂不是像个快递员? 他也实在想不通,自己前一秒还是一个好好的青年才俊,走在大街上有女孩回眸,放到婚姻市场上也炙手可热的那种。和那种每天开着三轮躲在树荫里喊“申通中通圆通”的生物有什么相似点? 时针滴答一声响,中午十二点到了。 本该是午餐的时间,却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开会。用的还是董事长的名义,他们都知道邵董事长现在出国去了,暂代的孙董事也因为腰椎病退居二线。那么今天来的不是某个孙家的小兔崽子就是邵家人。邵凛空虽然受女职员们的喜欢,但也不代表他在董事会里也能有一席之地。 说白了还是个小兔崽子,二十八岁在这些五六十岁的老油条眼里根本不够看的。那么中午十二点开会这项决议就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挑起在场人的怒火。如果等会儿出现的是个十八岁的孙家小姑娘或者邵力学的儿子,他们的火就能直接把那人烧熟当烤串了。 没吃午餐显然让很多人陷入了焦灼之中,就连冰镇的咖啡都不能缓解这种焦灼感。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坐在旁边的女孩把书一合,悠悠的坐到了当中董事长的交椅上。 唐允这次又玩大了。邵峻琪盯着当中的唐允,使劲咽了一口咖啡。丝毫不管旁边的女秘书惊讶的盯着他,“你怎么...” 他静静的用手指掩了一下嘴唇,“嘘,其实我是新上任的董事长助理。她让我先来体察一下民情。” 女秘书紧张的盯着他手中的咖啡,“那你体察出什么来了?” 他沉吟了一会,使劲想凸出自己的神秘感来。但是用力过度,最后只呈现出一种装逼不成反被打脸的效果。 “嗯,公司的物价很不错。”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开启档案室 第一百一十六章开启档案室 也许是他的样子太过深沉,也有可能是秘书平时《黑客帝国》之类的片子看的多了。立刻露出一副不胜惶恐的表情,像是碰到教育厅领导视察的小学生。事实上那种把戏每年学校都会玩个一两次,老师在领导巡防之前嘱咐一遍“八点上学三点放学,没有补习班没有辅导书,书费每年150块”,每个人都把这套鬼话倒背如流。 而女秘书可能就是这套把戏的受害者,立刻就迫不及待的卖主求荣。“楼下的咖啡厅每杯20块,但我们老总每次都要我们去买路对面25块的咖啡,因为对面咖啡厅给他回扣,一杯10%。”她夸张的捂着嘴,“而且他强迫我们所有部门的咖啡都去那里买,他把发票拿去给财务部报销!” 显然她把“董事长助理”的定位搞错了。唐允不是包青天他也不是展昭,为什么搞出一副有惊天奇冤的样子?好像他们是中纪委,空降到这里就是为了查财务问题一样。 邵峻琪点点头,“好的,张芹同志。”他瞄了一眼秘书的胸牌,“你们的问题我已经了解了,会尽快通知董事长解决的。请你相信组织相信党...啊不,是相信董事长。虽然她还很年轻。”他指了指在会议室前面慷慨陈词的唐允,“但是绝对是个好领导。” 名叫张芹的女秘书更加激动了,“不光是这个样子!我们隔壁人事部的电路总是需要修,他们的职员自己偷偷带电饭锅来上班,在业余时间煮面条吃!我忍他们很久了,就算是家庭主妇也不能计较成这样吧?!楼上公关部经常不见人,打卡的时候都找人代打。这实在不公平呜呜呜呜...” 邵峻琪捂住她的嘴,体贴的朝秘书的的老总、也就是那位借买咖啡拿回扣的奸商大佬笑了一下。“我们在谈心事,交流一下同僚的压力。” 张秘书挥舞着手臂,或许还想再爆点什么料出来。与此同时唐允狠狠一拍桌,把她吓坏了。 “所以我说职业精神是一种什么东西?不是这顿吃了不管下顿,是特么合理循环。是牛吃草出奶的有利循环,不是人喝了奶就宰牛,这和过河拆桥有什么区别?” 此刻的唐允才真正具备了董事长的气质,那种身居高位时特有的审视与愤怒。 “就算是邵凛空,哦,也就是我老公那个智商60的蠢货,他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这句话没什么气场,只是在场女人的嘴都长成了“o”字形而已。 她们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女人赫然就是之前靠助理上位嫁给邵凛空的那位,传奇般的唐允女士。而今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代理董事长。 在场的男人可能不清楚,但是她们再清楚不过了。如果非要给唐允安上什么职业精神,那除非是专业上位精神。从麻雀助理一跃成为凤凰般的豪门少奶奶的大无畏和觉悟,“只要功夫深,豪门嫁的真”的真切实践。 张芹一开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全场人一半迷茫一半崩溃,唐允从容的站起来,“哦,忘了公布一下我的身份。董事长的儿媳,也就是邵凛空先生的已婚妻子。唐允,以上是我的自我介绍。” 张秘书的老板有点hold不住了,那个体重大概有九十公斤的男人站起来。“这太欺负人了!” “咱们企业怎么能让女人来引导,这不是开玩笑嘛?!”大佬满脸通红,充满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不关心外界八卦,也不知道在企业少东的婚礼上发生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但是一听到这个代理董事长的身份居然是邵力学的儿媳,他就像个点燃的炮仗般跳脚起来。 牝鸡司晨还是次要的,如果上面坐着一个年龄六十以上,头发斑白的邵家老太太他都不会有任何异议。大佬难以接受的是唐允这个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连咖啡都没自己买过就当董事长,娇娇气气的,发号施令还不把她给累趴下? 唐允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企业不能让女人来领导,所以冯总您平常不用女人买咖啡咯?” 场面尴尬起来,一般人努力压抑着笑意,另一半人已经笑出声来。姓冯的大佬跺跺脚,“这有什么关系?” “那你说的话和我有什么关系?理论上我可以忽视咯。” “老子...我在企业有股份的!何况我是企划部总经理,理论上有发言权。” “我是代理董事长,理论上我也有一票否决权。”唐允体贴的笑了笑,“冯总,你可以先坐下。不然挡住我声波扩散了。” 对一个胖子说“阻止声波扩散”和“让让你挡到我信号了”没有什么本质差异。同样都是自尊心受损的剧烈表现,比如现在那位冯总虽然不停地口吃说着“我我我”。鼻尖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人事部财务部业务部各自人心惶惶,只有法律部的人稍微轻松一点。他们已经提前和唐允打过交道了,在倒戈的考虑上自然更深一些。不过说白了就算不倒也没有意义,好比拿着一只红薯对你说要么吃要么饿死,那么除了吃下去也就没有任何更好的打算。失节事小饿死事大,而且这是董事长的儿媳,原则上也不算失节。 唐允扫视一圈,眉头挑起来。“公关部的人呢?” 漫长无言以对,那些人心惶惶的部门终于庆幸有了一只背锅侠。公关部不在啊!在这个时候不派代表出现,那就是公然挑衅董事长权威。比他们这群墙头草两边倒的家伙们有气节多了。 张芹正在和邵峻琪激动地叙述他们部门纸张短缺的问题,闻言下意识回答道“公关部经常没人,只有打卡的时候才出现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人迅速陷入了“我靠这是谁啊卖队友”“公关部的猪们这下又把老子坑了”的困扰中。这个部门神龙见首不见尾是默认的事实,一直以来连个像样的领导人都没有,就算年终会议上也是如此。有时候是个锉指甲涂口红的女人来点卯,有时候则会出现胡子拉碴穿拖鞋到会议室来的男人。没办法他们工种特殊,就是专为了解决公关问题而存在的。既然工作特殊也就不能要求他们朝九晚五的来打卡上班,但是领工资的时候个个准时。楼下都能听到放交谊舞曲的声音,把那些通宵加班做报表的人气的牙痒痒。 说实在的,那就是他们也不爽很久了。 唐允一拍桌子,“那今天你们都给我放下手头的工作,去打卡机那里设埋伏。抓到一个公关部的这个月多休一天假!” “哈伊!”所有人齐刷刷的点了下头,还没等邵峻琪反应过来就一溜烟的钻出了会议室。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废话少说。”邵峻琪擦了把汗,刚才张秘书的动作太大,险些把他的领子扯掉。这些邵氏出身的女秘书们似乎都有力大无穷的绝技,毫无疑问在家都能扛煤气罐换饮水机。一言不合就发动扯人衣服的技能。“把车钥匙还给老子。” 唐允指尖上挂着那串银光闪闪的钥匙,滴溜溜的车标照的人眼睛发亮。“可以还给你,不过你先帮个忙吧。” 一个小时后。 “这特么叫帮个忙!”邵峻琪搬着半人高的档案盒,上面漆黑的封印格外引人注目。“非相关人员禁止查阅”。他咣当一声把手里的东西全甩在地上,和其他五六十只档案盒一起。那里面都装着巴掌厚的纸张,拿起来能重死人。比小学搬课本还可怕。 “有这功夫帮别人一百八十个忙都够了!”他有点泄气,档案室不知道尘封了多少年,打开的时候落了满头的灰尘和蛛网。估计工作人员都懒得进来。这种标榜企业文化的地方本身就没多少人感兴趣,无非是写着xx年xx月,在某个地方签了某个合同,然后打包装在一起扔在档案盒里。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一辈子都不会再打开。除非企业破产的那一天,清洁工会进来点把火,把它们都烧成灰。 值得庆幸的是邵氏还没有破产的经历,所以那些东西也就格外完整。而且他们迎来了一个例外,那个例外就是唐允。 “了解企业历史,学习企业精神。是每个管理者上任前要做的重要准备。”唐允坐在临时指挥室——实际上是公司给她腾出的代理办公室的地上,董事长办公室她是无论如何不敢去坐的,但是自己的地盘另当别论。“如果有人问我,这就是我的标准回答。” “那你实际上是在干什么?”伪装出任董事长助理的邵峻琪气喘吁吁的靠在门边,公司对于这么临时领导显然不敢轻视,连办公室都选的各种高大上,透过窗户能俯瞰到商业区的全貌。盆栽绿意勃勃,鱼缸里几十条小鱼吐着泡泡。这也没什么难度,一公里外就有花鸟鱼虫市场。 只是真正的董事长助理会有点困扰,因为唐允没有任何要用她的打算。聊了聊就把她扔回办公室去了,让那个服务了董事长十余年的中年女人胆战心惊,以为自己要去离职颐养天年了。 “偷东西。” 她伸出一根手指,把上面的封条嗤啦撕开。又留意了一下标签,上面的日期是2001年6月到9月。 邵氏习惯以三个月为周期来保存文件,一年正好四季。但是打开来发现完全不是那样,日期可能包含了完成时和现在进行时。比如99年的合同可能会扔在99年的档案里,但是如果期限是两年,那么也有可能出现在01年的某处夹缝中。这种错序的整理方式让她阅读起来万分艰难,不得不把以01年为中心的三年左右档案全部取出来,才能保证她不遗漏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抓取公关部 第一百一十七章抓取公关部 一个企业的诞生和发展离不开无数的文件,事实上它本身就是由人和精神组合起来的形态。依靠职员来运作,靠文件来表达精神。签订的合同、会议记录、工资报表、乃至职员的加薪申请都能看出这家企业的状态来。越冗杂说明规模越大,有时候档案室能占掉半间大厅的面积。 但也并非是越多越好,过于沉重的文件有时候反映了机构的经营繁复和尾大不掉。唐允的大学时期有一门选修课叫做“企业生态”,当然内容不是关于保护环境的。而是教授学生如何合理的从片面细节中分析企业活力,在投资的时候可能会用得上。 当然那门课上的人很少,毕竟在一所二流的大学里不是很多人都会进入投资行业。那位经济学的教授也就格外挫败,某次在点名人数半数没来的情况下上了一堂课,内容她记忆犹新。教授拿出来两张纸,一张上面写着666*777=517482,一张纸上写着运算过程,墨迹铺满了整张纸。教授推了下眼镜,然后说假如这是两家企业的文件汇总,那么哪一家现在的经营状态更好。a还是b? a还是b,在场的二十个人举手表决。五个人选直接答案的a,十五个人选运算过程的b。唐允也在后者之列,因为坚信“有始必有终”,企业文化必须是完整的才有经营活力。答案是否定的,教授咔咔将b撕掉,说得不到结果,过程就毫无意义。 ——所以有直接答案的那个才是最好的。不管怎么运作,不管计算出什么鸟蛋,都必须有直接清晰地目标和计划,能盈利。正如邓小平说的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谁管那只猫是不是985大学的精英? 唐允把档案科纷纷掀开,满屋子都是脆白色的纸张,因为长期不接触空气微微泛黄,上面用不均匀的墨色打印着条款和姓名栏。那时候打印技术也不太成熟,一台打印机几千块,只有有条件的人才用得起。而且耗电量惊人,一工作起来满室噪音。03年有个大学生在自己寝室创业兼职打印服务,后来因为扰民差点被室友手刃。后来那个人成了本市很有名的青年企业家,唐允还在访谈杂志上看到过他。 看来英雄的诞生都是伴随着厌恶啊。或者说要想崛起,首先就得忍受别人的白眼。她皱着眉,墨水的味道格外难闻,但还是挨个看下去。试图从其中寻找出任何有关于唐家工厂的线索来。 记忆没那么可靠,但凭她能模糊回忆起的场景也能知道自己工厂规模不小,父亲曾经牵着她的手到车间去玩过,那里面有一人多高的熔炉,产出的应该是钢铁之类的成品。就算不知道十几年前的钢铁价格如何,那种规模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连年亏损的状态。光是工人就有一百多个,叔叔阿姨还会给她掏糖吃。她的童年就住在崭新的楼房里,而那个时候新建小区还很少,如果不是家庭富裕不会特地去购买房产、 规模不小的钢铁厂,收购的时候怎么会没有任何明面上的手续和文件? 她有点慌,档案翻到了02年甚至是03年,都没有任何记录。她唯独对于时间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自己八岁,工厂的记忆才逐渐开始消失。说明那个时候已经因为某些缘故破产了,从秋季开始父亲不断地试图寻找门路来缓解危机,他们从房子里搬出来到城中村,然后经过了一个冬天... 次年她成了孤儿。 是谁剥夺了这段记忆?那家工厂她甚至还去看过,据说邵氏收购后经营不善,因为亏损的关系又抛售给了其他人。十年间换了三任老板,现在已经改成了石灰厂。原则上已经和邵家、和她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谁是这件事的直接推手? 邵力学现在躺在手术台上,没办法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倪正声把整个锅都扔给邵氏和邵力学,偌大一个公司。居然一个知情者都没有。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四年,早就物是人非了。当时的执行者可能早就换了一拨人。要么就不在原职位,被下放到其他闲职去养老了。她盯着那张2000年的人事变动表,邵氏在95年左右才上市,5年的时间还不够完善起一家完整的公司来。人事部企划部什么的统统都没有,只有三个部门。财务、执行和统筹。 财务负责钱款支出,执行部就是业务部和人事部、技术部的总和。统筹可能就是大股东的位置,那时候还没那么多复杂的高层管理者和拿着百分之二三股份的股东,一个人手里握着10%都很正常。 收购应该从哪里开始? 钱。 对了。 最直接的也是最关键的,钱款。收购支出的钱在哪里,怎么花出去的,是现金还是转账,印花税是多少。收购收购,既然是收买别人的产业。那么应该有笔钱能证明这件事。财务部的人应该会知道。 外面有人一推门,“董事长,公关部的人逮到了!” 然后那个人吓了一跳,偌大的办公室里满地都是白纸,那位新上任的代理董事长在白纸中间喃喃自语,活像什么巫术仪式。如果加把火就更像了。 邵峻琪猛敲了一下那个职员的头,“吵什么?没看见董事长正在忙吗!” “这是...”男职员指着地上那些档案盒,“那上面写着非相关人员不许....” 在他适时的发表疑问之前,邵峻琪连带着门板把他拍了出去。“瞎说什么?董事长是非相关人员吗,还是你想说是路人甲乙丙?” “不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男职员使劲抵着门板,“但是一看怪渗人的。” “这叫了解企业历史,学习企业精神。是每个管理者上任前要做的重要准备!”邵峻琪原封不动的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粗去!” “慢着!”地上喃喃自语的唐允插话道,她把那几张重要信息叠在一起,放在手下面。“把公关部的人带进来。” 说起公关部,那可能是一段相当长的故事。这个部门就和传闻中的党支部一样神秘,简单来说就是听过没看过,只闻其声不闻其人。除了在大楼里有自己的办公室之外压根没有别的存在痕迹,而且办公室里也常年没人。除了清洁工偶尔去打扫个卫生然后被呛人的香水味熏走之外,只有财务每个月开出的高额工资能证明他们是存在的。 唐允在还是这个公司的职员的时候,曾经因为按错电梯到过公关部的办公室。结果就是以为自己误入仙境了,不是仙女的那个仙境,是爱丽丝进去的那个。光滑的地板上甩着女人的高跟鞋,抱枕和围巾满天飞。空中漂浮着一股蜂蜜和沐浴露的混合味道,天知道她们是用蜂蜜美容还是涂抹全身的。音响里放着歌,那种八九十年代的怀旧金曲。可能是她运气比较好,那天办公室有人在。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进了妖怪老巢。 一个嚼着口香糖的女人说欸,报道的新人?唐允傻x的摇头,对方挥挥手。不是新人到这里来干嘛,出去出去。她听话的一回头,迎面怼上一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人。 真他妈帅,唐允肠子都悔青了。在邵氏这种一年到头看不见帅哥的地方,迎面扑到一个比自己老板邵凛空还帅的男人身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么! 那时候她才知道有公关这种特殊行业的存在,专用来解决客户难搞定、合同签不了,以及事后反悔耍赖等等多种情况的特殊群体。基本是超出其他土鳖职员达到的颜值最高,时尚时尚最时尚水平,不光有美女,还有帅哥。后来她听说有客户专门远道而来在签合同的时候出岔子,为的就是被男公关潜规则那么一下子。或者说,潜规则男公关那么一下子。真是腐败到家了。 而且公司居然会专门养!起!他!们!来!从这里就能看出邵氏的惊世骇俗了,正常情况下有头有脸的大公司都反感这些人,提都不愿意提,仿佛养公关是一件有损尊严的事情。但是邵氏不光欢迎,而且还专门高薪聘请许诺休假——他们压根就不需要休假,他们天天都在休假中。 于是乎唐允又怀疑这是一种经营策略,是为了吸引投资而搞得一种障眼法。或者说公关部的人和负责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py关系,才默许了他们这么干。嗯,总之这个尾大不掉的机构,如果她来掌管公司的话肯定第一个削减下去。 或者她可以开启别的思路,比如利用公司的资金发展一家夜总会什么的。这样还可以吸引外来消费,有效的制止公关消费吃喝玩乐,然后把那些频繁进出夜总会的职员都列个表,月底同意削减工资。不同意就把照片拿出来让他身败名裂,真是一举两得。她的丰富经验完全可以拿来写一本书,名字就叫《搞垮缴税额上亿大企业的一百种方式》。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灰夜 第一百一十八章灰夜 邵凛空下飞机的时候,整个天空都是灰色的。 英国在他的概念里和其他城市没有什么不同,或者干脆地说,除了中国以外,其他所有世界地图上的国家都只是无意义的一个彩色块,差别只在于形状。而形状的差异,在他的一生里的百分之八十时间都不会感受到。 唯一的意义可能就是在航班上飞跃的时间,决定他可能会到哪里。四个小时是飞出中国的时间,再超出的,就是可能到达的预示。比如说,这里。 灰蒙蒙的一片,即使不下雨也总是充盈着水汽的地方。有人把伦敦称作“雾都”,不过那是在二百年前工业革命的时候。事实上就算没有工业污染它也会常常下雾,那些湿润沉重的白色气体就像是着了魔,一年中的大半时光都笼罩在这里,比阴魂不散还可怕。 “邵先生。”有人朝他喊道,手里举着一块写着中文的牌子。“看这里!” 显然他很好认,这时候出国旅行的人不多,又是不少欧洲人种的亚裔人,肤色和身高都显得鹤立鸡群。不少金发的小姑娘被父母牵着还在好奇看他,一边问“mom,whereishefrom?” 外国小姑娘的声音极其稚嫩,他想回答,但是在飞机上临时学的几句社交用语都想不起来。只好尴尬的不说话,任由小姑娘的父母回答说“itisaasian。”随后快步走了。 他叹了口气,对那个人说“我是邵凛空。” “您和江女士很像,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发动车子,“我是伏教授的朋友,也是国内来的。听说你父亲要在这里做手术,伏岚那小子给你们惹麻烦了...” 他摇摇头,“没那么严重。”不知道在说病情还是伏岚惹的麻烦。 事实上傅翩那一通电话打来的时候他以为飞机失事了,心脏照实狂跳了一下。手里的玻璃杯都砸了。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空难这种事情还会发生在现实生活里,就像是异次元生物,只会在电视报道里出现。但是事实确实如此,那起空难死了不少人,而且大多数都是中国国籍的华人,乘航班回家,结果发生意外当空坠落。 如果不是正巧出了个巧合让父母没登上机,他现在就应该跪在灵堂里了。 “我爸的心脏病。”他烦躁的抓抓头发,“情况怎么样?”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手术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国内也有很多顶尖的医院,而且心脏病不是什么绝症,完全有治愈的可能。但是根据医院的建议是不建议长途跋涉,也就是说不可能等到回国再做手术。万一在飞机上再来一次就可能没命,到时候就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和医生坐在一起商量治疗方案了。 他一无所知,无论是国外的医疗水平还是手术方案什么的,接到电话后就扔了手头事就跳上飞机了。一家人应该在一起,如果是他躺在这里父母也会来的,所以他觉得自己做得对。 江美香对此看的很开,既然要做手术就做,只要能活着回国就行。在这几天她和所有能请到的外科医生都开了会,商量了各种可能出现的风险。得出的结果就是最坏不过是活不过几年。 如果心脏搭桥不成功,或者支架和血液有相融反应,可能挺不过衰竭期。正常的衰竭期是一到两年,借助药物可以再延长一点。期间如果不怕猝死,可以再开一次刀。 命运就是命运,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各种能想得到的意外都是说来就来,今天春风得意的时候明天就可能飞来横祸,今天露宿街头明天可能冻饿而死,也说不定会被人贩子拉去解剖器官。只有更坏,没有最坏。 他想起自己贫嘴开的玩笑,如果他爸出了什么意外英年早逝,那他就能提前二十年继承商业帝国飞黄腾达了。江美香当时一脸紧张的拿抱枕打他的头,唯恐这种话带来什么不吉利的预兆。事实上所有人都不会这么想,邵氏之所以能崛起是因为有他爸,企业的性质或许能改变,但是人的作用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而他只是沧海一粟,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他也不看好自己。 他确实不看好自己。 还以为自己的人生会用无比平凡的方式度过。没有继承权也没有董事长父亲,只要乖乖接受安排就能走下去的生活。可能会像故事里那样有了孩子后聪明非凡而是对管理特别有天赋,然后就能顺理成章的禅位给儿子接着享乐。不是没有思考过人生的含义,是他觉得好像这样就可以了。 连带着被安排的结婚对象什么的,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和孙菲菲结婚,等感情不和的时候离婚,再或者凑凑合合度过剩下的下半生,各自以出轨为乐,在别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眼里就是很好的选择。 因为亲人和自己都这么想,所以也就没有怀疑过。和谁结婚,继不继承事业都是次要的。从不期许做到最好,就已经很满意的人生。 “总之就是这样了,不需要做最坏的打算什么的。邵总的体质还可以,能挺过手术的。”那个人总结。大概是想缓解气氛,于是故作轻松的说道“你们一家也算团圆了呢,是不是要去吃顿饭?” “不了,我老婆还在国内。”他摇摇头否认了对方的说法,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团聚可言。 他一想起那枚戒指,心中的期待就缓缓下落,直到完全和水面齐平为止。 “呃,已经结婚了?”对方有点惊讶随后又释然,毕竟二十八岁在国内不成家的很少,有的在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不过豪门财阀之间通婚的情况比较多,不例外是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选。看样子婚姻不太和谐,否则也不会自己到英国来。“你们关系还算融洽吧?” 英式思维里特有的爱管闲事,据说在英国生活久了都会无师自通。不少国内的留学生太过无聊就会聚在一起开party,然后聚在一起讲八卦。寒暑假一到就快速卷着行李回国唱ktv压马路去了。邵凛空察觉出了对方的意图,“不是,她留在国内看家。” 说完自己都有点尴尬,“看家”像是形容犬科动物的。于是又补上一句,“公司不能没有人管,她的才能比我要好。” 确实是事实,唐允是仅次于父母的最佳选择,在危机的时候能显露出惊人的天赋,管理公司也是一把好手,绝对不会再变成上次那种情况。 反倒是他有点多余,能做的事情也很少。但是总会有这样的时候,你觉得无奈但又必须接受现实。她确实很好,好到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眼睛花了。路边有个中国女孩正提着箱子走过去,不知道是幻觉还是别的原因,他觉得那女孩很像苏妍。 等他留意到这个事实的时候,那女孩已经不见了。 苏妍现在确实不在h市,生日宴会上邵峻琪小声告诉他苏妍走了,她好像想通了一样,还没等到完全康复就出院,然后收拾东西匆匆离开了市里。连句告别都没说。 可能已经算是告别了,他邀请她来参加宴会的时候。她说,不去。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江美香站在台阶上,用围巾把脖子裹住。下雨的时候局部地区会降温,有时候就是直接从夏天跨越到秋天的感觉。“妈。”他上前,用力抱了江美香一下。 “我没事。”江美香笑着,“走吧,你爸在等你。” 两人去机场的时候甚至瞒住了儿子,等邵凛空知道的时候飞机已经起飞了。如今相见也没有太大的尴尬,反而好像因此更深了一些。血浓于水有时候就像定理一样顽固的起着作用,把人的亲近感强迫性的拴在一起,打个死结。 邵凛空准备好的眼泪没有起到作用,他们都太冷静了。冷静的不容许什么煽情的情节来搅局,必须得这样进行完才能算数。大人无数次强调的“你长大了,不能再轻易哭和撒娇”这个时候得到了完美的实践。因为长大了,所以要和过去划清界限,所以不能再犹豫不决暧昧不清。 等你以后也要这么教给你的孩子。 正是因为冷漠的基因一代代延续着,所以人类顺利避免灭种、避免死绝,在牺牲人命换来和平这种大义上格外决绝。冷漠只是手段,因为只有靠冷漠活着的时候才能感受不到其他的分量,能做出完美的决策,然后达成目的。 就算有一天你参加的是亲人的葬礼,也不要轻易哭出来。你会发现这份坚强让你在葬礼上别具一格,即使有人会骂你傻子。但是无所谓,他们说了不算。最重要的是你的感受。 你能放弃痛哭的权力前进的时候,才是真正的长大。 “他醒着吗?” “没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可敬的失误 第一百一十九章可敬的失误 如果把人类的产生做一个长长的ppt,你就会发现这其中产生的进步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因为失误产生的。研究电压失误产生了电阻,牛奶失误产生奶酪,豆腐失败变成了臭豆腐。而且巧的是这些可敬的失误都成了生活中的重要一部分。蒸汽机推动了工业革命,马轮子换成了火车轮。而人们嚼着臭豆腐的同时就完成了一项进化,这听起来真是神奇,简直是神奇到家了。 邵峻琪低头佯装看书,实际上那本《工业革命史》根本就看不下去。里面都是些专业术语,动不动就出现长的能占据一行的人名,念起来都头疼。其实更奇怪的还在于人类自身,为什么要铭记历史,如果说吸取教训那你吸取就完事了呗。把那些二三十个字的外国人名记下来是几个意思?怕以后写墓志铭的时候没字可写吗? 所以。 “所以到底是谁叫我们来的?”有个女孩有点不耐烦,“我的本子到了,能去收个快递吗?” 邵峻琪一边忍受着突然飞来的媚眼一边摆手,“别说本子到了,就是你妈现在到了也不能出去。” 眼前的女孩立马就不乐意了,一张小嘴撅的和金鱼一样,肥脸双下巴,像极了那个歌星邓紫棋。身上穿的衣服也奇怪的要死,遮住大腿的短裙不超过三分之一,后背的皮肤露出三分之二,腹部基本全军覆没,四周用一点点可怜的布料包裹住,尾巴倒是大的惊人,像孔雀翎羽的飘带做了七八根,走起来呼呼带风,跟放风筝差不多。 所以说公关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他盯着那个疑似cosy疯狂爱好者的女孩,这种未成年水准也敢往里招? 不大的办公室里挤了两排人,都靠在墙边眼神放空,换个背景就能插到东莞扫黄新闻里去。女孩儿们个个礼服裙露大腿,高跟鞋尖的像锥子。唇膏色跟刚吃过人一样,连色号都是复制粘贴了遍。但是保持相似的同时又各有千秋,像那个自称穿着价值1800块人民币coser服装的萌妹子,脸上的妆实在令人不敢恭维,眼睫毛完全就是苍蝇腿,眨眼的时候会怀疑是昆虫上下翻飞。一身巧克力味和香飘飘奶茶味儿。 再比如前排边上的那个,身高目测起来一米五五,鞋子完全就是当高跷踩的,她离邵峻琪最近,扑面而来一股玉兰花味。然而并不能显示出来品味多高尚,反而让人怀疑这是一只从花粉里扑腾出来的幺蛾子。旗袍上的牡丹花飘啊飘,差点就落到桌子前面。 邵峻琪一抬眼,深深的乳沟,哦不,应该说是事业线。 “你把人家叫来,又不说干什么。人家真的很困扰啦~” 甜腻腻的声音,最后那个“啦”字尾音拖的尤其长,伴随着那条事业线的摇动让人目眩神迷。 但是邵峻琪不是柳下惠,对方也不是夜宿的美女。所以在面对这种诱惑的时候只能说“哦,给老子站回去。” 这种疑似霸道总裁的处事风格总算暂时镇住了一米五五的玉兰花,哆嗦着摇着自己的大胸站回去了。刚才还谈天说地的公关部成员们顿时一言不发,陷入了“这人到底特么谁啊”的困惑中。 困惑也并不奇怪,想象着一群行事散漫无组织无纪律的三无党们在公司里飘来飘去,正准备去喝咖啡的时候突然一群人一拥而上把你逮住然后扭送到某个办公室里来,你的疑惑也不比他们的少。 邵峻琪没这个义务解答疑问,他的义务是坐在这里假冒一会儿领导。真正的领导可能正缩在哪个角落里吃泡面,或者刷微博去了。他观察了一会儿那十多个公关部成员,马上就觉得兴趣索然。 前排右起第二个,典型援交风格,但是诡异的是在这群人中审美还算是最正常的,穿着日本高中生的水手服。拿着一只粉扑不停地在脸上搽来搽去,美瞳比眼珠子还大。实际年龄可能是高中女生的妈。看的让人直想拿着卸妆巾呼上去,或者买瓶卸妆水泼上去来个痛快。。 第三个夜店风,浑身的蕾丝面积超过了二分之一,眼影亮的反光,卧蚕也是。 第四个夜店风。 .... 好在不全都是雌性,还有一小部分幸免的男人在里面。但是只要把“男性”和“公关”放到一起,就会不可避免的发现这其中微妙的联系以及一身鸡皮疙瘩。是的,鸡皮疙瘩。 邵峻琪咽了口唾沫,看那两个男人也就有点不淡定了。就算女性做公关,你至少还能想象出娇小的女孩对你萌萌地说“拜托啦,请跟我们签合同吧”,在这种攻势下很多人会镇守不住防线,掏出笔来刷刷签字很正常。但是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对你说“拜托了”这种话,就会有种一万头草泥马在心头奔腾的感觉。 可能对方是女客户,可能对方不是直男。他安慰自己,那个看起来比他还壮,胸肌快跳出t恤的男人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但是后面那个娘炮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对方带的铂金项链,铂金戒指,斯沃琪手表,还有瘦的堪比黑丝的打底裤,那油腻发亮摸了三斤发蜡的头发,那闪闪发光的高调皮带。除了肌肉外和汪峰的相似度百分之百,但是恰好是没有肌肉这点越看越可疑。 到底是娘炮还是女t?他听说时代在进步,人群形态都不一样了。看着越漂亮越有可能是人妖,越爷们越可能是百合。 在他开口询问之前,唐允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水进来了。 十二人同时望向唐允,看到她和手中的热水迅速作出结论。女,二十岁出头,疑似痛经。 以及,疑似助理身份。 他们都下意思把唐允看成女秘书之类的身份,既不显眼也没有锋利的外在,完全不像坐在领导层的人。相反邵峻琪就不同了,首先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其次他凸出的霸道总裁范儿实在太迷人,让人想扑上去推倒。当然没人有这个胆子,除了刚才勉强一试的玉兰花。 所以当邵峻琪把座位让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张大了嘴。 他们不得不重新校正了思想,这个女人可能是通过助理身份勾引到领导并成功上位的典型,从邵峻琪那种毕恭毕敬的神情就能看出来。其次她应该很有手段,因为她长相顶多中上等,实在不算惊艳。 在这个看脸生存的世界里,不漂亮的人要想过上好日子,除了才华,就全都是技术活了。 “好了,那么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唐允缓缓开口,吹了一口水杯上冒出来的热气。心里只骂后勤工作不到位,花鸟鱼虫市场都跑了,盆栽金鱼也买了,怎么也得在办公室放套能见人的茶具吧。她找了一圈发现能盛水的容器只有鱼缸。只好随手拽了个一次性纸杯。对形象的烘托大打折扣。 “今天我们公司里呢,召开了高层会议。主要是宣布一些决议之类的,每个部门都派人参加了。但是公关部一个人都没有...” “我们有工作啊。”有个飘忽的声音传过来,后排的女孩举起手来。“我们平常可以不去参加普通会议的,邵总答应过我们。” “哪个邵总?”她挖挖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邵凛空邵总呀。”coser妹子怯生生的说,“他来过我们办公室,还夸我们很有精神风貌。然后就说不用去参加日常会议了,只要人活着能喘气就行。” “这尼玛....”唐允压抑下自己抓狂的程度,“好,这件事暂且不说。可是我又听说你们平常连打卡都不打,都是让别人代打的。有这回事吗?” 果然公关部才是最棘手的部门,这些老油条们精通语言逻辑学和交际礼仪,稍不留神就把你绕进弯子里去。混淆你的概念,偷换你的意识,给你洗脑,让人坚信不疑。他们就是合法合理存在的组织,没得质疑。 公关部的职员们都沉默了,打卡这件事倒是真的。考虑到没人愿意来上班,他们临时制定了一张值班表。上班的那个人就提前拿好所有人的卡,上班来一次,下班来一次,然后就翻墙出去喝咖啡了。 “翻墙?”唐允的下巴都掉下来了,“还有这种事儿?” coser妹子的智商跟不上众人的脚步,事实上她本来年纪就不大,不和其他人一样是正常通过招聘面试进来的。这个刚过了18岁生日的姑娘本来是想当童星的,从小就在各家经纪公司之间倒腾来倒腾去盼望着能一炮而红。但是童星的年纪都过了还没能演上一部电视剧,学业因为学表演也艹的差不多了,只上了一所艺校。最后一家经纪公司破产前说要给她安排后路,结果就打着介绍工作的名义给扔到这里来了。除了她本人,都觉得是火坑。 所以她一张嘴就把事实说漏了,大大咧咧把轮流打卡的事情透露给了唐允。丝毫没注意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刀子了。 但是智商掉线这种事情就是会传染,但凡攻守同盟一解体,马上就会有无数人争着涌上去卖队友。十分钟后,不但打完卡能翻墙出公司的事情暴露了,利用公司便利报销发票和私下接受客户礼物的事情也暴露了,现场立刻就成了互黑大会。最不淡定的是还属那个肌肉男,大概因为属于除了娘炮之外的唯一男性,受到的攻击也最多。罪名包括“深夜被女客户灌醉扔到街头给朋友打电话去接人”,这项指控居然有三个人同意,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被扔习惯了。现在的女客户都这么变态? “到西餐厅应酬私藏席上红酒”,这特么就很尴尬了,她知道公司有时候的应酬活动十分丰富,偶尔也会在西餐厅包场请一下老客户什么的。但是藏红酒....她气短的瞄了一下那位男士的身材,藏在哪儿?确定藏的是红酒而不是红酒杯? 然而其他人信誓坦坦的指证,“张裕解百纳的750ml规格干红,我们都看到了!” 唐允一口热水卡在嗓子里,“慢着!” 第一百二十章 打听个人 第一百二十章打听个人 红酒是张裕解百纳还是赤霞珠唐允不感兴趣,事实上作为一个土鳖她也没什么研究可言。红酒这种奢侈又浪漫的东西和自己完全就是绝缘的,就算从街上随便拎一个小姑娘也知道82年拉菲。但是她就只能一脸懵逼的问82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么多葡萄被屠杀? 这个互黑大会已经成了超纲范围题,在滑向不可预知的方向以前她迅速拍了拍桌子。“慢着!” “我们的重点不是红酒的问题,而是你们为什么不按时上班。”她极具威严的咳嗽了一声,将话题拉回正轨。“谁能说说原因?” 叽叽喳喳的声音又一次落入死寂的境地,可能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事实上公关部的考勤本来就是默认的空缺,但是这个疑似管理层的女人为什么这么苛刻,搞得好像不上班会死一样? “邵总说过...”coser妹子又开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喂。”邵峻琪适当插话道,“你这样说真的合适吗,一口一个邵总。如果说邵总真的答应过你什么的话,邵太太的脸往哪儿搁呢?” 他自信说话的氛围和火候都选择的刚刚好,这也使得他的董事长狗腿子身份更加相得益彰。果然对方有点懵逼,“啊,这关邵太太什么事?” 圣母玛利亚见证,虽然邵凛空结婚的时候在公司内不胫而走有一段时间了。但在他们这种山顶洞人的环境里压根也不可能知道什么,他们连班都不上,也没有和任何部门走动的机会,顶多就是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嗲声说“你让人家先买好不好”然后把对方吓走。 所以说。 这和邵太太有什么鬼关系? “当然有关系咯,因为当事人可能会介意。”他轻轻扶了一下椅子,“比如现在你们面前的这位邵太太,就有可能会介意。尤其是你们反复提邵总当挡箭牌的时候。” 在场的十个女孩脸色都变了,唐允适时的咳嗽了一声,“好了现在我们讨论下一个问题。” 既不是无足轻重的女秘书也不是靠领导上位的典型,她自己就是个现成的领导。并且还是那位少东家的妻子。一瞬间在场的人都能闻到酸气四溢,醋蒸腾的味道格外呛人。 连邵峻琪仿佛都被那种不存在的醋意给熏到了,他挥了挥手试图赶走那股气味,但是办公室里已经炸开了锅。 “你是邵总的老婆?” “邵总和你是真爱吗?” “邵总的...”水手服一脸娇羞,但还是直言不讳的问道。“体力怎么样?” 超纲超纲,全部超纲。 还有一个完全不放在重点上的。那个黑丝娘炮男不好意思的指了一下邵峻琪,“所以他是单身吗?” “喂!”唐允一拍桌子,“我是不是邵凛空老婆的问题有结婚证可以证明,但是重点是你们经常迟到早退缺勤翘班的问题,不是你们的邵总体力好不好的问题。听清楚没有!” “如果不能拿出正当的理由。我作为邵氏临时上任的代理董事长,有必要对你们进行清理和整顿,进行开除、回家反省和扣工资的处罚决定。现在你们明白重要性了吗?” 满室寂静,“可是董事长,我们...” “从来没上过班啊。” “也没有经验,而且因为职业特殊性我们早上往往起不来,可能还在...” “客户的床上或者酒店里。”娘炮男做了一个有利总结,“公司需要我们的价值不就在此吗?” 唐允扣着桌板,咚咚的声音十分烦躁。“那你们平时呢,没有任务的时候在干什么?” “打游戏,健身,玩跳舞机,跳健美操,跟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这帮人的回答倒是十分流利,显然已经干惯了。 唐允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那么很好,我知道怎么让你们发挥余热了。” “给后勤打电话,让他们采购十二套啦啦队服来。公司的午休是在中午十二点,早上的休息时间在十点零五分,下午三点钟。在这三个时间段里你们穿啦啦队服沿着公司各跑一圈,算鼓励职员努力工作。缺勤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她刷拉拉把上个月的工资单掀的满天飞,众人惊恐的发现他们的名字赫然在列。 “否则,你们就会发现下个月的工资别说买红酒,买袋奶粉都不够的。” 大家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谁先喊道“一!” “一,二,三,四!”十个人右转成两列纵队,然后喊着口号跑了出去,活像体育会上出场的马拉松参赛员。 五分钟后,所有的职员都把脑袋从窗户中伸出来,然后惊恐地发现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公关部此时全员到齐,正在沿着大楼挥汗如雨,回头率逼近百分之百。那些女孩儿们锥子粗细的高跟鞋在公路的沥青上晃动,用脚趾头想想也会磨出水泡来。然而她们的表情就和邪教教徒一样。 “齐抓共管,安全生产!” “卧槽。” 唐允从顶楼往下望,效果好的不忍直视。楼下伸出的脑袋数量达到了一个新级别,以前就算隔壁楼起火灾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人围观。 职员们并不知道这是代理董事长烧的三把火其中之一,还以为是公关部的人被集体洗脑或者嗑药过量导致的。一时间纷纷举起手机录视频,议论纷纷的程度不亚于去年看到某家公司老总在下面跳夏威夷草裙舞。 她从抽屉里抽出那几张报表来,包括03年的人事变动表和01年的财务总支出统计,那上面的负责人是同一个名字。 犹豫了一下后她拨通了财务部的电话,“你们的部长在不在,我有点问题想问。” 代理董事长居然亲自打电话来过问,财务部的人顿时炸开了锅。他们的人本来就不多,办公室也只是半层楼大小。毕竟管钱这种东西都是人越少越好,出于精简机构的考虑,财务部的人员从来超不过二十五个人。平时的任务量也不大,做好收支和开销的记录,能保证给员工正常发工资,以及后勤来要钱的时候有钱买卫生纸就行了。 然而这时候领导亲自来过问,财务部的职员们顿时有点方。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熬夜做出的统计报告没有多写一个0,工资的税也没有少交,偷税漏税的事情也一直在和工商局努力着....为什么盯上他们了? 握着电话听筒的女职员颤抖着喊道“部长!” 所有格子间埋头苦干实则不安偷听的人浑身一震,部长也出事了? 一直以来财务部作为貌似抢手实则苦逼的机构之一,部长都是最惨的那个。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工作是管钱,自己又管着管钱的人。这种压力是可想而知的,而且大笔的钱款又不是冰激凌,说挖一勺就挖一勺,出点什么差错可能就会被其他部门追着砍脑袋。这种危险系数高又奇累无比的工作名列猝死率第一,许多财务部的领导往往凌晨算着算着收支平衡,然后就脑溢血“啪”倒在桌子上了。 托了猝死率的福,这个职业也是更新换代最快的。甭想安生干到退休,基本一到四十岁自动申请调岗去养老吧,这样还能在工厂办公室或者冷气机下面度过安稳的后半生,否则就等着送医院吸氧气去吧。退休金和抚恤金还不够一个月医疗费的。 财务部部长稳步上前,实则控制不住自己手的剧烈抖动。是最近的工作哪里出了错误?基本上每份交上去的文件都仔细检查过了,上面的0和小数点也都数过了,绝逼没有犯错的道理啊。 还是偷税漏税的数额太多,树大招风,现在要杀他灭口了?每家大企业都或多或少有点默认的逃税,在账面上做漏洞。但这也不怪他啊?如果人人都和交党费似的乖乖按收入交税,这个大集团的三分之一人就得喝风去了。 毕竟长久以来他可是靠着逃税支撑了了三分之一的公司,这时候要拿自己开刀,太说不过去了吧? 电话那边的声音依旧十分和气,“最近工作怎么样?” 部长双腿一抖,结结巴巴回答道“还好,还好。” 还好是万能的词汇,和“差不多”“还可以”并列三大扯淡词。在任何不能透露真正观点的场合,一旦人们不想回答什么问题的时候,就会说,还好。 但是这种还好的态度并不能让董事长满意,因为她又问道“还好就是很好的意思咯?营业额增长达到百分之十了吗?纯利润又增加了几千万?另外纳税额有没有保持平稳增长啊,最主要的是,今年的收购多不多,够不够把经营规模再上一个台阶的啊?” 助理把手绢拿过来,部长的手还没碰到那块布。对方忽然又温声说道,“工作中的错误没少犯吧?” 这个可怜的中年男人咕咚一声躺到了地上,伴随着助理的尖叫声和呼救声。 过了一会儿,有个女声接起电话。然后充满歉意地说他们部长有点身体不适被送去抢救了,原因是突然中暑。 唐允好奇地问道,“这样啊,你们的空调坏了吗?如果有问题一定要早说啊,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呢?” 对方一时语塞,很快吧啦吧啦尝试扯开话题。 唐允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那好吧,等你们部长醒了请他给我回电话。我想向他打听个人。” 女助理回头看了看差点口吐白沫的部长,小声说道“董事长想打听个人。” 部长大手一挥,“别说打一个人,就是十个人也打!” 女助理点点头,温声说道“好的,请把那个“厅各人”先生的地址给我们。下班之前您就能听到他被打的消息了。” 虽然财务部不是黑帮,但是董事长的命令不能违抗。打个人算什么?职员纷纷愤怒的站起来,拿起来点钞机、文件夹和桌上的剪刀,别说那个什么“厅各人”,就是十个“厅各人”他们也照打不误! 唐允有点汗颜,“我的意识是说打听,个人。” .... 过了半天那边才传来一句“excuseme?”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甘松县城的跟踪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甘松县城的跟踪者 下午四点,h市下属县城。 说是县城,但交通情况明显没有好到能沿高速安稳驾驶,然后安安生生的把车开进来。首先路非常崎岖,开车能开到怀疑人生,几乎是三步一颠五步一沟,中间还有些假装自己是沥青的小石子,一旦轧过去车轮胎就会发出痛苦的“嘎吱”声,想想都觉得痛苦。 离市里两小时车程,路况不好,没有行人。基本上可以断定是“经济不发达”的表现。很奇怪这种县城在百度百科里的居民还有四十万,那四十万人就是沿着这条破旧不堪的路到别的地方去的吗?看路面的破损程度,大概是解放时期修的了。 婚宴喜事,孩子升学,出门办事。全都得借助这条下了雨就可能发洪水的破旧公路,县城的领导估计罪孽深重啊,一定是把钱全弄走去盖县政府了。 事实上也是这样,唐允听说这个地址的时候一脸懵逼,为了确认情况专门在百度百科和搜狗百科分别输入了县城的名字,结果看见那个辉煌的建筑群还着实惊呆了一下,以为是什么旅游景点,等看到上面“县政府”三个字就浑然不觉了。哦,贫困线一般都爱这么搞。据说他们的县委书记最爱把扶贫款用来修政府。 车子上蹿下跳了很久,终于在视线中看到了一连串的平房建筑群,两侧的路边写着“维修轮胎”或者“炒饼炒面”,油腻腻的玻璃门和沾满灰尘的树相得益彰,路边一块显眼的白色牌子上写着八个大字“欢迎来到甘松县城”。 这个听起来向某个藏族自治区地名的县城,出产大枣和某种叫做驴肉火烧的食物。证据就是从车开进来十分钟内她陆续看到了三家大枣摊子,确实是大枣,一个就有半只手掌那么大。她尝试着拉下车窗打听那个地址,摊子前的老太太回报以冷漠的表情。 “买枣撒?” 她看了看皱皮的红枣,个个都沾了路边的灰尘。只好尴尬的掏出钱包来“多少钱一斤?” 这笔交易愉快的完成后,她又一次拿出招牌式笑脸问道“您知道均瑶杂货店在哪儿吗?” 老太太找完钱后又恢复了冷漠,“不知道。” 她提着两斤大枣站在路边,这才懂得了什么叫人生寂寞飘零如雪。 拍上车门,把那几个拿着修正液试图往车上涂的熊孩子吓退,拧钥匙启动车,气势汹汹的再开出去。 唐允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车开过去一分钟后,有辆出租车拼死拼活的赶了上来,司机一脸生无可恋的问道“往哪儿开?” 后排那个指手画脚正带劲的小姑娘愣了一下,“卧槽,跟着那辆黑色大众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司机打断她的话,客气的往路中间一指。“现在没有了。” 孙莎莎看了看路,又看了看司机。“卧槽谁让你跟丢了!” 孙小姐彻底抓狂,差点从副驾驶蹦起来。要是她驾照早下来一个月这会儿就亲自开着车来跟踪,然后把那对狗男女斩获马下。拿着照片去法庭起诉然后让唐允净身出户以告慰她姐姐的在天之灵了。但是遗憾的是司机不认路。 她也不认路。 于是为了跟踪不能保持太大距离,还一直试图瞎猜路径的孙莎莎终于被甩在了后面,还附带着一个肠子都悔青了的出租车司机。本来以为接了个长途活儿有赚头,但是这小姑娘的逻辑真是亮瞎人眼,把人跟丢了以后理直气壮的说“谁让你把人跟丢了!” 无辜的司机把双手一摊,“是你说要拉开车距,不能被发现的啊。” 司机也是个愣头青,刚从业没多久。当然不知道跟乘客辩解是一件犹如肾虚般费力的事情,但是好就好在孙莎莎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从她那种“让唐允净身出户来安慰邵凛空哥哥受伤心灵”的逻辑就能看出来。 孙家真是没一个正常的女儿。 一个也没。 两个人跳脚了很长时间,最后孙莎莎从钱包里哗啦啦甩出几张钞票。“你现在回市里,老娘不用你了!” 司机当然求之不得,拿了钞票一溜烟拐弯开走了。站在路边茫然的孙二小姐迟疑三秒,“卧槽还真走了啊!” 在她的世界观里不都是有一个负责到底的司机说“我必须安全把您送回去”,然后她泪水涟涟坚持跑下车然后司机追过来然后她拒绝然后再追的么。这剧情还特么真直,拿了钱就跑了。 出租车司机都是一群见钱眼开的东西。她下结论道。 孙莎莎眼一斜,正瞥到路边的小商店前停着一辆电动车。大喜过望的钻了进去,“老板!你的电动车卖不卖!” 历经十分钟费力的交流,历经方言不通困难、手势不起作用困难,以及电动车是商店儿媳妇嫁妆实在舍不得卖这种类似于“这是真爱得加钱”的刁难。孙莎莎终于顶着一头汗水开走了那台电动车,这种东西显然更适合路况,一拧电源就嗡嗡地跑了起来。当地人把这种东西习惯称为“电驴”,孙二小姐满面激动,电驴真是照耀了人生的发明。比什么钢琴单簧管萨克斯牛逼多了! 又过了十五分钟,骑着方便快捷的电驴绕遍大半个县城的孙莎莎终于如愿找到了那辆黑色大众,邵峻琪奸夫的专用车。虽然那个小白脸的容貌可亲才华也受认可,最重要的他是邵家人,还跟邵凛空有那么三四分像。但是男人一旦犯了出轨的错误就不能容忍啊!搁她身上必须要硫酸沐浴然后灌上水泥沉尸海底。所以她妈在闲聊的时候说“邵家那个叫峻琪的男孩不错”的时候,她直接恐惧的把嘴里的整个冰淇淋球都吐出来了。 她妈想表达什么意思?简直比鬼故事还匪夷所思,作为卖第一个女儿无望后又迅速调转琢磨着卖二女儿,这个家跟火坑有什么区别?尤其是她妈非常满意地说“他家产业不大,可以考虑将来入赘”的时候,孙莎莎简直是立刻就产生了离家出走的想法。 孙家想招邵峻琪当上门女婿,这跟某天出门家长随便领回来一个胡子拉碴满嘴口臭几天没洗澡的流浪汉说“来,见见你未婚夫”有什么区别? 孙莎莎蹲在月季花丛里,调转手机摄像头开始拍照。 唐允开车门,唐允走下来,唐允走进了一家杂货店。吆西,只要抓到他们两个出轨的证据,回头理直气壮的反驳他们就ok了,就算上门女婿也得考虑品德问题吧。要不她早就直接嫁给学校里的外国交换生tom了,长得超帅,就是吸大麻有点可惜,被警方给遣返了。 她忍受着夏天末余的蚊子叮咬,举起手机又拍了一张。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唐允好像是从主驾驶走下来的。那邵峻琪呢? 邵氏办公大楼,代理董事长办公室。 门咚咚敲响了,“董事长。” 邵峻琪把头埋在那本厚厚的《工业革命史》后面,闷声道“进。” 那是他在书橱里能找出的唯一能看得懂的书。其他的都是企业资本论和经济原理,难度跟高数有一拼。 所以这本厚的和英汉词典似的书暂时就成了护身符,他把书撑起来一点,再撑起来一点,好的,这样就看不到脸了。 捧着一大摞文件的职员有点懵逼,“董事长?” 办公桌上摆着一本书,面积大概有世界地图那么大。竖起来的时候几乎挡住了所有视线,书后面有人问道“什么事?” “呃,这个,有些文件需要董事长签字...”职员有点怂,他记得今天新来的董事长是个女人。难道感冒了? “放到那里吧,我会签的。”书后面的人咳嗽两声,一副虚弱模样。 一直等到办公室没人了,邵峻琪把那本书哗啦一推,然后抓起来文件流利的签上名字。该死的唐允,留下一张字条说去郊外采风,临时跑了让他来顶包。现在这种天气真的适合采风而不是被风踩?而且这是什么扯淡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作为董事长的职责是镇守办公室,不时的有文件需要签字以及决议需要批准,他这半天都是靠扔硬币决定同意还是否决的,这样他可不确定会不会在堂兄一家回来之前把邵氏玩破产了,到时候讨债的上门,他们一家人就都捧着碗去要饭吧。 邵峻琪一边思索要饭的碗上该打几个铆钉一边给傅翩打电话,原则上邵凛空出门之前把唐允托付给他们两个。虽然“托付”的含义有待考究,但是毫无疑问傅翩也应该付一半责任,比如在这种艰难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过来救下急? 电话很快接通了,但是那边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一副特有的慵懒气质。“喂,您好?” 邵峻琪出了一身冷汗,“傅翩呢?” 那边的语气带着点困惑,“这个,这里的男人太多了,我不知道哪个是他啊?” “你们。”他擦掉汗,“是歌厅或者酒吧之类的地方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说。“不是,是床上。” 邵峻琪咔嚓把电话挂掉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杂货店的精算师 第一百二十二章杂货店的精算师 “我好像听见铃声了。”傅翩一脸郑重的说,“得过去回个电话。” 在他扭头就走,确切的说是逃之夭夭之前。女友一把抓住了他胳膊,“干哈,不说好了来带我重温童年的吗?” 两个人正在某家商场大厅中间临时搭建的蹦蹦床上,旁边都是平均三到五岁的小孩子,只有他们两个身高一米七的大人在里面鹤立鸡群,并且女友还在忘我的蹦来蹦去不亦乐乎,把几个小孩吓得连连退后,还以为见到了怪阿姨。外面那些家长脸色都变了,抓住栅栏随时要冲进来的即视感。 简直是尴尬癌犯了。 傅翩犹豫着该怎么找理由逃走,转眼换上一副笑脸。“不是不是,我是怕别人找我有急事。你也知道我好哥们临时出国了把老婆托付给我,万一....”他梗了下脖子,“他家需要换煤气罐呢?” 在他再次试图甩开女友的胳膊之前,果果爆发出了气势强大的喊声。 “傅翩,我就这么不重要是不?我还不如你好兄弟的老婆是不?你们这些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傅翩一口老血喷出来,被练过自由搏击手劲奇大无穷的女友再次拖进孩子堆里。然后忧心忡忡的看了看外边坐着的那个女孩。刚才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看到那个女孩在对着自己手机说话。 “我说果果,你那个好闺蜜没问题吧?”考虑到安全因素,进蹦蹦床之前不能携带手机手表,怕划伤别人。女友正好偶遇了自己闺蜜,于是放心的把两人的手机交给那个电灯泡了。 “咋地啊,人家正常着呢,能走能跳。就是得过两年抑郁症不大会说话,你怎么这么歧视人?!” 傅翩一时语塞,“啊不不不...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亲爱的堂哥: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伯父的手术能不能尽快完成然后你们回国呢,我想说现在对于贵老婆的照顾生涯举步维艰,而傅翩那个孙子在床上和别人玩np....” 删掉删掉,“贵老婆”这种字眼听起来真是别扭。 “我想说贵夫人作为管理者可能确实不大合适,比如说现在她强行甩锅跑路了,留下我一个人应付残局。并且傅翩那个孙子在床上和别人玩np....” 贵夫人是什么鬼?听起来和某种小型泰迪犬的名字一样。 邵峻琪绞尽脑汁,那条慰问短信也没能发出去。最后他把书拍到桌上,为什么别人都在快乐的np而老人就得在这鞠躬尽瘁啊!老子也要跑路! 董事长的锅爱谁背谁背。邵峻琪果断的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把手机的数据线拔下来——他刚才一直在充电看彩漫来着。门突然又响了。“董事长?我们部门突发了一点应急状况需要批示我直接进来了。”来人不由分说的推开门。 邵峻琪一下用力过猛,以拔萝卜未果的姿势倒在地上。低声骂了一句“卧槽”。 那人听到嘶嘶抽气的声音,再看到地上的影子。“您这是?” 他听说过熬夜加班猝死的,熬夜加班脑溢血脑血栓的,还有女人怀孕期加班加着加着就把孩子生了的。他们董事长现在属于哪一种? 他犹豫的靠近办公桌,如果需要急救怎么办?人工呼吸呢?要不要英雄救美一下以显示自己的雷锋之心呢? 靠近办公桌0.5m,那个不明所以的职员抹了一把汗。万一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不该看的景象,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0.3m,桌子下面终于传来了一个飘渺而绝望的声音。 邵峻琪躺在地上生无可恋的说道:“出去。” 唐允掀开杂货店的门帘,那种厚重的塑料软皮因为时间长了透出一股氧化感,表面蒙了一层黄色。上面还有疑似苍蝇的小黑色污点,看上去十分倒胃口。 掀动门帘的同时有只铃铛轻轻响了一下,里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那不是被呛到或者一时气短,反而更像某种经久不愈的气管疾病。比如哮喘,比如肺炎。 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道,如果不是门口上那块小塑料牌子的缘故,她绝对会以为这是哪家中药馆。女孩子们痛经和失眠的时候就会一股脑涌进此地,喝老中医开的奇苦无比的药,然后在舌头麻痹以前康复。 不到二十平方米的空间里摆着一台旧电视机,几年前的20寸康佳旧货。柜台上放着棒棒糖罐和整盒的绿箭。下面的橱子里陈列着几种香烟,都是均价五块到十块的种类。上面蒙了一层灰尘,像是很久没有掏过。墙壁上钉了一枚铁钉,悬挂着十几包连在一起的小食品。周围的木架子上塞满了零食和日用品,可比克薯片和酱油放在一起,整袋的白砂糖因为热融化了一层,剩下的乱七八糟的枪玩具和小女孩常玩的那种权杖,好像是叫小魔仙。但是时过境迁,现在的孩子不敢保证会喜欢这个。 头顶脸盆大的风扇转来转去,发出吱扭的声音。与此同时她看清了柜台前坐着的人影,那是一位老人,年纪要比邵力学或者倪正声大,头发差不多谢顶个遍,只剩下生白色的硬茬。身穿一件白色背心和蓝大褂,夏季如果走上街头,会发现那些拿着马扎乘凉的老头十个里面有九个穿这种衣服。 干瘦,精神,但是透出一种衰败感。 从眼神和咳嗽中可以感受到。 无疑这家杂货店开了不止一年,老人也在这里呆了不止一年。长年累月数零钱的日子不够磨练脑子,电视机的频道也少的几乎没有。这个从邵氏财务部退休的干部,居然一朝之间就落到这种地步,挪到了h市数百公里外的县城里。如果不是靠定位系统和gps导航仪,连鸟都找不到这个地方来。 李崇霄,95年被邵氏聘请为财务精算师,98年升任财务科科长,掌管所有的钱款支出和金额流动。03年离职,从那一年开始邵氏的财务报表做的一年不如一年,质量夸张点说,和狗屎差不多。当年他在邵氏多风光也就不用想了,h市最好的精算师,和天才没有区别,常人算半天的账目他一个手指头就能理清楚。更何况当年他不是壮年,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从外资辞职后被邵氏重新录用,据说辞职原因是他觉得那家外企办公室里的人“脑袋里装的都是屎”。 能在十几年前说出这种轻狂的话,能力自然也是毋庸置疑。而现在这位天才精算师坐在县城的杂货店里,正在专注的看中央台里重播的某个小品。 “唉呀妈呀毕老师~” “真是一样一样儿的。” 老人终于注意到了这位不速之客,用沙哑的喉咙说,“要点什么?” “李崇霄...先生?”她酝酿好词汇,同时咽了一下口水。我是...” 那么多年过去了,对方能不能记住也很难说。何况只是巨大浩繁工程中的一项,邵氏每年进行的收购并购浩如烟海,一年之内可能就有十几笔。更何况已经足足过去了十几年,十几年够正常的大脑退化遗忘速度加快三倍了,有谁能想起某个钢铁厂的收购案来还很难说。 “够了,你走吧。”老人打断她的话,又专注地扭头去接着看起小品来。电视里小沈阳的脸因为信号的缘故出现了雪花,看起来模模糊糊,只有声音依旧夸张的涌动着,满屋子都是那种略显诡异的声音。 “我觉得人生吧,可短暂了。眼一闭一睁...” 甚至没有问她的身份,她还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唐允陡然而生一股落败感,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无名的愤怒。 “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人白了她一眼,眼里有种特殊的精明一闪而过。人常说老虎平时都在装呆,因为瞳孔几乎不聚焦,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涣散的状态。但只有某种特定的时候会露出精明来,而那时候就是猎物的死期了。 “你看起来没智商。”李崇霄轻哼了一声,“就这样还想来取经?” 取经二字点醒了她,对方可能是把她当成某个刚出道的精算师,前来拜访这个聒噪一时的前辈的。否则也难以解释为什么在路上颠簸老半天,然后找到这件鸟不拉屎的杂货店来。看来就算李崇霄离开了h市,也依旧没有完全远离那份喧嚣气息。至少每年还有不少后辈慕名前来,说不定还提着礼物和好酒,极大地刺激了这位老人的虚荣心。 当然后半段都是唐允臆想出来的,她稳了稳嗓子,“您曾经在邵氏集团供职,那么十几年前有一起收购的提案....” “原来是邵氏来的。”老人站了起来,拧上电视机。“那更不能留你了,你走吧。” 她尴尬的站在原地,看着老人走回里间去了。房子除了杂货店外还分出了一个隔间,应该就是他平常居住的地方。透过门口能看到里面的壁挂式电扇还有旧椅子,油腻腻的桌上放着中午吃剩下的菜,还有一小瓶二锅头。 她试着继续解释,“我和邵氏没有太深的关系,只是想问您能不能想起来2001年的时候,有一起对外的收购。对方应该是一家钢铁厂...” 老人浑然不觉,但听到“钢铁”二字时却浑身仿佛针刺了一下,只是那么一瞬间,然后对方就把门啪叽关上了。 她被隔绝在门板以外,从里面传来了戏曲声音。收音机信号的喀嚓声传来,把里面的低吟声搅碎的若有若无。 就这么走了?也不怕她偷东西? 她环视了四周,无奈的摇摇头。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那台20寸的彩电了,别说能不能搬到车上,就是能搬走在旧货市场上顶多也就能卖80块。 第一百二十三章 退缩的理由 第一百二十三章退缩的理由 但即使是80块的旧货电视也不能打消她的念头。那可是唯一可能的线索,倘若说想从海面下钓一只从不上钩的鱼来,那李崇霄就是那根鱼线,少了这根关键的线连鱼钩都抛不下去,谈何寻找真相? 不能就这么走了,绝对不能就这么走了。她在心里说,无论如何那条鱼还沉眠在海底之下,甚至能感受到巨大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她不能放过那条鱼,就像不能放过懦弱的自己一样。 唐允敲敲门,“李先生,我想说的话无关邵氏,也和那个企业没什么关系。我只想问你有关那家钢铁厂的问题,2001年邵氏出面收购的市内一家钢铁厂,地址在市郊紫光园。只是经营了几年时间邵氏就将其抛售了,那里现在是一家石灰厂。如果您能想起来麻烦告诉我好吗?” 屋子里静寂无声,偶尔传来的咳嗽代表那个人还在听。 她继续敲门,“那件事对我很重要,否则我不会为了十几年前的事情来找你。档案里面的东西一团糟,什么都没有记录下来。如果你还能记起来的话请帮个忙!”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贴着门板喊出来的,屋子里的咳嗽声音更严重了,仍然不说话。 “如果!”她开始焦躁的擂门,“不是很重要的话,谁也不会为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找来!我知道你在邵氏离职后过得不好对吗?现在只能蜗居在县城里,你还有哮喘病,如果你能帮我,我可以拿出钱来!” 五分钟后。 “难道你和邵氏有仇...”她虚脱的坐到地上,顾不得一屁股灰尘了。“专门和他们对着干?” 她眼珠一转,“李先生!当初和你一起离职的名单我也有!他们的地址也很好找,当初离开财务科的还有两个人对吗!如果你坚持不说,我可以去问他们!” 虽然地址要更难找一些就是了。那一年邵氏像中了离职的魔咒,她查了查资料,发现财务科的那三个人除了一个在外市工厂当会计兼养老以外。李崇霄甚至还算好的,能在县城里有一席之地。据说剩下的那个人如今在某个下面的乡村里,不晓得是盖房子隐居了还是另有隐情。 本来她以为离职是一件很优厚的事情,尤其是邵氏这种公司,基本还会支付抚恤费和遣散费,如果在职的时候有三险一金那么老了之后还有不菲的保障,总之绝对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方来。应该在市里的小区里,至少也是在养老院里度过余生。而这种情况显然超出了她的认知,李崇霄看起来就像没得到任何抚恤一样,整个杂货店加起来也就是万把块的价值,而且从他的哮喘来看不是别的,就是没钱医治而已。 如果有条件早就治好了,不是任何人都能忍受哮喘发作的痛苦的。而且又不是什么绝症,哪怕稍微好点的市级医院也能治好。而现在,她盯着那个嗡嗡作响的电扇,妈的,邵氏肯定是干了什么亏心事。 难道当年财务崩盘不得已把职员赶走了?那以如今的发展水平完全可以接回来说点好话,再给点赔偿。就这么把自己离职的员工遗忘在这里,遗忘在这种偏僻的角落里,也太说不过去了。 邵氏虽然大,邵力学也在成立之初算计过股权问题,坑了大半部分人。但是总结起来这家公司并没有做什么明显的亏心事,给员工的福利从来没有迟到过,过年过节还会定期去养老院慰问老人,送补贴和捐款,每年对希望工程的援助也在市里排的上名次。在面子工程上做的漂亮不代表它把里子都藏住了,唐允也见过邵氏的老干部,那些住在高档小区的老头们个个精神瞿烁,没有半分被克扣退休金的不适感。 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员工犯下重要错误的时候。比如导致了公司重大损失,或者在职期间渎职,贪污腐败或者是损害公司名誉。总之是在道德上犯了很大的失误导致难以原谅,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会选择开除或者员工自己主动离职。 她忖思着,难道李崇霄不小心在账单上多加了一个0或者贪污腐败了? 外面的夕阳一寸寸斜落下去,她盯着昏暗的光线,暗自决定明天再来。 也许自己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先找更多人打听一下情报。比如说对方有什么特殊爱好之类的,她掀开塑料门帘,眼前的闪光灯骤然一闪。 她没留神,习惯性抬起胳膊挡住光。路对面的月季花丛里似乎有个人,飞快地一闪而过。 但是一闪而过的那个人显然没把握好技巧,或者说干这种跟踪的工作不太到位,不但嗤嗤两声被月季花刺划破了胳膊,还顺便撞到了花坛上。那个花坛的年头不长,水泥层还是新抹的。年轻的女孩撞到那上面,头皮被粗糙的水泥粒硌的疼痛不已。顿时“哎呦”了一声。 “孙莎莎!”唐允愤怒穿过路对面,“你丫在干什么!” 孙莎莎委屈的缩在花坛前面,被蚊子咬的满身是包。手里还坚定地握着手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观光旅游。” 唐允看了看那台粉色的电动车,又看了看胳膊被蹭破皮的孙莎莎。“旅游旅到贫困线来了,你的扶贫精神很先进啊。” “都是国家和党教得好。”孙莎莎站起来,把满身的灰抖下去。“在这种遇见你真是太巧了,唐允姐拜拜。” 但是唐允不会给她糊弄过去的机会,她毕竟是从小看悬疑小说长大的,柯南也看了三四遍。不说精通各种杀人手法但对于各种幺蛾子也大致清楚,跟踪这种听起来没水准干起来没水准被发现的时候更没水准的东西也就不在话下,在孙莎莎试图溜之前她一把抓住了电动车的后车杠。 孙莎莎刚想跑,忽然发现启动的电动车一直在原地没动。她回过头,看见唐允正用傻叉的眼神看着自己。 确切的说,是看傻叉的眼神。 “怎么了唐允姐。”她内心升腾起大片不祥的征兆,“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 “不急不急,等解决完事情你再回家。有你吃的。”唐允眯着眼,“撑死你都没人管。” 十分钟后,县城下班的居民成功的看到了路边的一个年轻女孩被另一个女孩又拉又拽,颇似在打架。台词有“让你丫跟踪,让你丫跟踪。”“刑侦剧看了几集你就敢玩跟踪!”“你这么屌你爸妈知道吗?” 被拉扯的女孩一直在哭闹“我错了唐允姐!”“你就饶我这一回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敢有下次!” 骑着电动车和自行车堵在小区门口的居民心满意足的看着这场大戏落幕,纷纷觉得生活又多彩了一些。毕竟在这个无聊的县城里消息传的太快,东头的屠户卖肉缺金短两或者某个学校老师滥收补课费都能被传得满城风雨,一点新鲜感都没有。因此这种人艰不拆的场面就和免费的电影一样,某些程度上是“不看白不看”的典型。 孙莎莎哭丧着脸窝在车里,眼看着自己的手机照片被清空。“哎那是我爱豆你别删。” “哎那是我们家全家福不能删。” “那是我们学校的转学生tom你连这个都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了?” “tom?”她疑惑的问,这听起来就是猫捉老鼠里那个猫的名字,外国人的宠物和人名字串用真是出神入化,换了中国管人叫“咪咪”或者“旺旺”指定上来打死你。 她把手机丢回去,顺便恶狠狠地敲了一下孙莎莎脑门。现在她是董事长了,除了信心爆棚外威严也是与日俱增。再说作为年纪大的长辈,于情于理都能教训这个小姑娘。 “还偷拍人,上法庭能算你侵犯隐私权知道么!” “我没想偷拍你。”孙莎莎试图辩解,“我原来就是想出来采风,然后刚巧看到你出来啦,然后我就很好奇,然后就跟着来了。” 唐允点点头,“嗯,你是如何完美的识别这辆车是我开的然后跟上来的呢?” 她的车是从邵氏的地下车库开出来的,就算偶遇也不带这么巧的,还采风,采风是美术生才干的事情吧。和玩架子鼓的非主流女生有一毛钱的关系啊。 而且这辆车是邵峻琪的,正常人一看会以为是邵峻琪在开车。但实际上司机是她,要么孙莎莎是冲着她来的,要么是冲着这辆车来的。 要么,就是冲着她和这辆车的主人来的。 所以说对方到底在策划什么? 她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的牙齿。“你也不想让我把你卖到农村里去当童养媳吧?” 孙莎莎抖来抖去彻底暴露了她的恐惧,“不会吧,这里可是县城。人们的文化素质还是很高的,不存在买卖人口的现象...” “再往西开十公里就是现成的农村,那里娶不上媳妇的大龄单身汉可多了。人生寂寞难以排解,尤其是看到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特别热情。两万块钱买个媳妇不要太划算,不要九万八不要九九八,两万块媳妇带回家。”唐允熟悉的总结道,“所以你觉得怎么样?孙莎莎同学,要不要结束你的富二代生活去乡下玩囚禁y?” “不...不能吧。”她抖得和筛糠一样,“我就值两万块,这尼玛也太坑人了。” “那就快点说,你来干什么的。”唐允敲敲方向盘,“要不我现在就开车了。” “等等!”孙莎莎花容失色,孤身一人闯到县城她没怕,方言不通买电动车的时候也没怕,躲在花坛下面埋伏两个小时她没怕。但唯独在这方面她畏缩了,万一真被卖到乡下去,只值两万块是不是太丢人了?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兔子自有妙计 第一百二十四章兔子自有妙计 在富二代孙莎莎小姐十八岁以前,她一直对自己的人生赢家身份充满着认可。 简单点来说,就是她对胜利这个词深信不疑。在贵族幼儿园有专门的阿姨系围巾,上小学因为校长的关照坐在前排,中学即使不学习也有很多同学排队给她抄作业,考场里只要对邻桌的男生说“能不能给我看一眼答案”就能顺利及格了。 当然胜利的人生不包括陈弧,陈弧那种失败经历还是先抹除吧,否则说起来太伤心了。 总之一切都是美好的,因为家庭富裕生活美满,最关键的是她既不胖也不丑,在高中也是八分以上的艺术生水平,能招徕更多的青眼和更多的嫉妒,女孩儿们嫉妒她有豪车车接车送而不需要干爹,男孩儿们羡慕她能在业余的游戏里甩出人民币玩家的水准,简而言之就一个词能形容:霸气。 然而霸气的孙莎莎同学其实是个脑回路不怎么正常的孩子,这可能和在妇产医院的时候护士接生经验不足有关,也可能和小时候的家教是个崇尚欧洲文学的意识流有关,那个老师压根就没什么正常的人生观,张口给你讲死亡是得到救赎的唯一途径,要么就是莎士比亚死前娶了几个小老婆。 在这种神经质而充满文艺的熏陶下,孙莎莎同学走上了和她姐姐完全不同的成长之路。当然了,她们姐妹俩的脑回路还是有着本质的不同,孙菲菲从来不听那个不知道是什么鬼的家教教课,老师一来她就装肚子疼,然后跑外面玩泥巴去了。只有妹妹认真的托腮听法国大革命和路易十四临死前喝的红酒是怎么酿出来的。这导致的直接差别就是孙菲菲野蛮成性,不受管教,分分钟就表现自己不受封建礼教束缚的决心给你看,拿把刀切腹这种事儿都能干的出来。 而以文静著称的孙莎莎就看不上自己姐姐这种犹如关东二把刀的性子,总结成一个词就是粗俗。书也没读几本文章没看几篇,张嘴就是“我闭上眼睛就是天黑”,一点也不值得人尊敬。她的床头长期放着巴掌厚的《哈利波特》和《天龙八部》,闲着没事就看几页,试图用东西方经典文学来熏陶自己——虽然效果不怎么好,后来她一直觉得表妹和表哥是可以恋爱结婚生猴子的,还为此跑去问她妈为什么自己和表哥没婚约。这件事把表哥家吓得够呛,本来悬而未决的女朋友连夜就打算订婚了。 然后因为没和帅气表哥结成良缘的孙家二小姐就有点阴影,这和她以后变得和哪吒踩得那个轮子一样风风火火有点间接的原因。事情复杂,难以形容。 总是她这辈子压根就不用那只正常的眼睛看问题,导致什么判断都稍微错位。比如说本来很看不起财大气粗的邵家,觉得他们就是拿着金山银山的土包子,邵凛空就是一个没文化的花心大少。本来这样就挺对的,但是后来就不同了。自从意识到唐允可能有潜在出轨意向后,她又把邵凛空归结为弱势群体,霎时就变得值得同情了。然后再加上点什么杂七杂八的原因,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当雷锋,雷锋第一步就是不能纵容这对狗男女,得揭发他们的奸情。 然后揭发奸情还有第二个作用,她不想让她妈考虑邵峻琪当上门女婿,无论是“上门”还是“女婿”最好都不要考虑。 然后在被唐允威胁买去农村当媳妇的时候,孙二小姐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如果自己被卖两万块到农村的事情传到市里一定会颜面扫地”。 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 她作为富二代生活的这些年来,一瓶粉底液一千块,一个包一万块出头已经是常态了。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多年家里养活她至少花了几十万成本,如果两万块钱轻飘飘的卖出去了,那自己的脸往哪儿搁?父母的老脸往哪儿搁? 这特么多丢人啊,比穿着大棉袄和拖鞋在马路上闲逛都丢人。她甚至都能想象出将来客人到自己家去做客,开口说“听说你家莎莎两万块卖到农村了?”这就和乡下人们串门说“听说你们家猪50块宰了吃肉了?”是一个道理,充满了赤裸裸的羞辱意味。 所以孙莎莎明显就不淡定了,在唐允机智而充满不道德的威逼下,她立刻就倒戈相向。把自己的意图全数供了出来。 结果就是唐允越听越皱眉,越听越皱眉。在听到邵峻琪上门女婿的环节展演欢笑,然后又在出轨离婚作证环节握紧了拳头,最后在整个跟踪事件叙述完毕后彻底不说话了。 也许是接受不了事实。 孙莎莎刚要好意提醒“不如你们离婚算了”,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完全可以各玩各的互不干涉。邵凛空走他的阳关道唐允走自己的独木桥,而且没有感情的婚姻肯定是不幸福的,估计同床异梦的话也坚持不了多久。万一以后两个人兵戎相见,互相操刀互砍就不好了。她家原来的对门就是一对夫妇,男的包养情人女的玩小白脸,结果某天矛盾爆发互相看不顺眼,一个拿花瓶一个拿剔骨刀,最后两个人都进重症监护室了,一岁的孩子饿得哇哇哭奶奶只能冲奶粉喝,瘦的和猴子一样。 不如早解决早好。“早死早超生”绝对是解决大部分拖延导致痛苦的诀窍,孙莎莎是这么以为的。如果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早两天死,那工业革命早爆发一百五十年科技提前进步。如果清朝皇帝早两天退位,就没和平帝制什么事可能从民国直接过渡到解放了。中国少很多压迫,国富民强。 唐允对此的反应是双眼放空,“孙莎莎同学,我就很奇怪,你这惊人的想象力是从哪儿来的?” 孙莎莎:“蛤?” 这个天马行空的姑娘并没有发现自己杜撰了整个剧情,什么夫妻不和什么婚内出轨,都是她自己编出来的。至于全程高能的预想,什么未婚夫和入赘,都是—— “瞎想出来的,我呸。” 她恨恨的开车,“哦,对了。因为我们之前认识的缘故,据说他妈妈最喜欢姐姐型的女生,邵峻琪还去和大他五岁的女人相过亲呢,离异带孩子的都有。” 在孙莎莎的下巴掉下来之前她又补充道,“还据说他这么久不结婚是有原因的,他是个gay。’ “还是gay里的受。” “还喜欢像自己堂哥那样的男人,邵凛空那种的。” 另一边的h市,从地上爬起来的邵峻琪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奇怪,谁在咒我?” “这实在是太难以接受啦!”孙莎莎喊道,“贵圈真乱!乱到不能忍!” 喊完她又问道,“对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唐允的脸有点黑,握着方向盘的手都不稳了。“自取其辱。” 夜里八点钟,夜色笼罩下的甘松县城。 均瑶杂货店早早就关了门,县城里到了晚上没生意,不存在24小时营业的这种概念。到了八九点钟人们就都关门回家去看电视了。李崇霄把卷帘门拉下来,最后环视了一眼门外。除了墙角上蹲着的黑猫外,别无一物。 周围静的能听见蛐蛐叫声,路灯的残光打在月季上,染出残败的颜色。他最后看了一眼喵喵叫的黑猫,转身从屋子里端出一小碟鱼来。 黑猫飞快的扑上去,对着鱼肉大快朵颐。尾巴晃来晃去,为这平白得来的一餐高兴。猫腿上一道显眼的白印,上面没有毛,像是被烫出来的。 猫才是最不会有恩仇感的动物,既能对殴打过自己的主人既往不咎,隔天又出现在厨房里偷食。也不会对任何施舍自己食物的人抱有好感,顶多是来得更加频繁,然后用那双猫眼看着你索要食物而已。 追逐和进食就是它们生活的全部,不需要有多余的情感。嗟来之食和正常的饲养投喂没有任何分别,同样不值得感恩和铭记。隔天它们又会出现在某条街巷里继续乞讨,这就是猫的原则。 猫嘴舔着盘子,发出特有的呼噜声。李崇霄没有收回碟子,而是把卷帘门一拉,彻底将杂货店封闭开来。 夜色中没人注意有个黑影抱了箱东西过来,那个黑影观察了一下,确定杂货店关门了以后就把箱子放下,把进食的黑猫不耐烦的往边上赶了赶。“去去去,边上玩儿去。” 黑猫不满的叫了一声,还是屈服于那人的威力,含着最后一口鱼肉离开了。孙莎莎鬼鬼祟祟的从箱子里搬出刚才在超市买的东西,两挂十五万响的鞭炮,一件二踢脚,打火机,还有乱七八糟的能买到的烟花,都是根据超市老板买的噪声巨大的那种。放起来保管惊醒半城人,超市除了过年很少能卖的动鞭炮,一看有冤大头过来买眉开眼笑的,恨不得把所有品种都给她们安利一遍。 她掏出打火机,把两挂鞭炮呈对称在杂货店门口散开,然后迟疑了一下是同时点还是分开点的问题。最后决定还是一起点的效果比较大,然后她努力的把鞭炮和二踢脚的引线绑在一起,“噌”地点燃了打火机。 第一百二十五章 柜中的秘密 第一百二十五章柜中的秘密 两小时前。 两个人埋伏在均瑶杂货店后门的楼顶,这是一栋二层小居民楼,被房东分着租给了不同的租户,因此上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怀疑,两个人卧倒在墙角,像两个秘密计划反攻大陆的台湾女特务。 孙莎莎举着望远镜,试图给她讲解情况。“这是那个老头卧室的窗户,就那个看起来小小的只有半扇的地方。因为年头长了,可能也没东西可偷,所以没安防盗窗。所以这就是你的机会。我们可以制造个机会把他引出来,如果能调虎离山你就从窗户里翻进去,拿点比较重要的东西然后就跑,事后可以拿着和他谈条件。如果不成功,那你就赖在里面不走了...哎你就死皮赖脸的呆在里面,和他谈条件。放心他也打不过你万一遇到了危险就积极反抗,我会给你打110的。虽然这种偏僻的乡下地方等110来了你尸体都凉了吧,但是我还是会打的,相信我。干巴爹。” 唐允虚弱的举手,“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那是因为你思维走死角,明路不通走暗路。人家为啥不说,不说就是不想说。主观意愿上他认为说出来不比不说有好处,所以选择不说。既然他不说,你就得想办法让他说。否则你不说他不说,这世界不就乱套了吗。” 唐允:“.....” “可是为什么是我去翻窗户。”她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有点担心这可怜的胳膊腿,万一被卡住了怎么办? “因为我不是董事长啊。”孙莎莎一脸同情,“讲真是你自己非要去调查事情的,这属于自食恶果吧。为什么这么纠结,人家不说就不问了不行吗?” “很重要。”她重申道,“这可能是商业机密,不便透露。” “喔。”孙莎莎把在地上趴久了不能动弹的唐允拉起来,“那现在去找能调虎离山的东西。” 九点零五分,孙莎莎“噌”的点着了引线。同时手忙脚乱的捂着耳朵逃窜,两万响的威力大得惊人。地震般“轰”“轰”的开炸。零碎的鞭炮还崩到了卷帘门上,随后像是死掉的蛾子般掉下去,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一声响。 唐允躲在暗处,终于等到那间小小的屋子亮起了灯。随后有人的身影晃动,似乎是出去查看情况了。 来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扇窗前,果然没有防盗窗,她双臂一撑就跃了上来。然后双手像扎了刺,钻心的疼。 她疼的嘶嘶抽气,手一松,一盆仙人掌就从窗台上掉了下去。顷刻间哗啦啦变成碎片一堆。 怪不得不用防盗窗,这里有天然防盗器仙人掌了,效果比墙头上插碎玻璃渣还要好。 她晃着手抽了抽气,然后跳下来。逼仄的空间不过十一二平米,弥漫着一股酱油味道。床上铺着凉席和几本书,棕色油漆的柜子里放着一套不锈钢餐具和牙刷牙膏,暖瓶里小半壶水,杯子印着过时的印花。哪里都不像藏着重要的东西。 她在几本书里抖了抖,一无所获,只有一枚书签,看图案应该是从方便面纸上剪下来的。床下垫着几张零钱,面值大多是十元和二十元,然并卵,她也不是来偷钱的。唐允不甘心的翻了翻那只柜子,床底下也找过了,难道自己一会儿真的要和李崇霄对质? 自己这种行为也算私闯民宅吧。她捏着一只玻璃杯,手艰难的向内摸索,然后够到一沓厚厚的东西。 李崇霄听到外面叮当乱响的时候是在刚关门不久,那声音离得太近,以至于近在咫尺,好像门口的某个地方爆炸了一样。 这时候没有店铺开业,再说也没有店会把庆祝时间定在这个时候。他起了疑心,匆匆推门出去查看。拉开卷帘门,发现有个女孩在自己门口放二踢脚和鞭炮,而且还很陶醉其中。 不是白天的那个女孩。 李崇霄感到莫名其妙,如果在市里有年轻人胡闹的话放鞭炮可以理解,但是县城里基本不会出现这种事情。消息传的太快而且大家都熟门熟路,有点什么事情都会被知道,所以出格的行为都不会太过普及,除非是不懂事的初中生。 但是看女孩的年纪早就超出初中生范畴了。李崇霄刚想开口劝阻,女孩忽然大喊道。 “喂,大爷。我们是h市日报社的....” “想来这里做一个民意调查,请问您——” 声音时长时短,断断续续。“对这种深夜出现的扰民噪声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李崇霄摇摇头,自顾自的把卷帘门拉上了。丝毫不顾对方追在屁股后面乱喊,“等等大爷,说说您的看法再走吧!” 孙莎莎的反应就是快,一眼看到旁边那只没来得及溜走的黑猫。情急之下把猫倒提起来狠捏猫腿,“哎呀,这是谁家的猫啊。给鞭炮炸断腿了!哎呦我的天半条腿都没了,还流血呢?没人我就扔这儿了啊!” 黑猫喵喵狂叫,不到十秒钟后老人一把掀开卷帘门,“你是怎么回事!” 开门老人就愣住了,没见到血流成河的猫,反倒是孙莎莎倒提着猫腿,颇有点懵逼的样子。看到他迅速把猫藏在身后,尴尬的笑了两声。“哎呀,看错了,腿没断。” “但是脖子可能断了。”孙莎莎摇着那只晃晕的猫,“哎,这也太可怜了。” 李崇霄这次不说话了,直接上去劈手一夺,把那只黑猫圈在手里。猫受了刺激又开始拼命挣扎,哇哇的开始拿爪子乱挠个不停。 “大爷,这是您家的猫吧。”她戳着那只猫开始傻笑,“怪不得这么憨厚,哈哈哈哈。这个...我听说黑猫的品种都很纯,花了不少钱吧?在那里买的,八百还是一千?我妈就很喜欢黑猫,我也想买一只送给她。” 其实名贵才有鬼,就是乡下常见的三花猫变种而已。看杂货店的水准就能推断出来,这种地方实在养不起好猫,更何况吃的还是烂鱼肉。她一边编台词一边紧张的张望,心想怎么能再拖住李崇霄一两分钟。 但是对方显然没有这个兴趣,抱着猫就又开始把卷帘门往下拉。孙莎莎抬胳膊挡住,“等一下大爷!我看这猫实在不错,而且相见即是有缘,不如您把这猫卖给我!多少钱您随便出价,不要跟我客气!一千五行不行?两千!哎大爷您别舍不得横刀割爱吗有道是有便宜不赚王八蛋...” 卷帘门的铁页又往下挪了十公分,老人铁青着脸一动不动,任凭孙莎莎扛着卷帘门鬼叫。“两千也不行?三千行不?哎只是个猫,除非对您有特殊意义。是您老伴留下的?有难处您可以说啊大爷。” 深夜的杂货店门前一个少女和老头对峙,老头闷声不发一言,女孩嚷的正带劲。幸好时间已经晚了没人注意到,要不非得上第二天的头条。 “我说大爷。”孙莎莎把又下降了十公分的卷帘门扛住,她体力有限,在学校里最重的运动也就是扔铅球,但是铁门比十个铅球重多了,即使双手高举也撑不住下降的趋势,何况她人已经基本被门压的必须佝偻着腰才能支撑住,否则会扑通一屁股摔到地上去。 “您的爪子....哦不,您的手被爪子....您的手被猫爪子挠了。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去医院,万一得了破伤风怎么办,听说猫的身体里携带着致命病毒,万一感染了三个月就会死啊。”她吞咽了一下口水,“要不您先去医院包扎下伤口,店我给您看着?” 李崇霄瞥了她一眼,孙莎莎这才感到凭空而来的心虚。自己的要求不切实际了点,别说这个时候县城医院早就关门了,自己一个陌生人跑出来帮人看店也是够奇怪的,不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孙莎莎的想法下一秒就得到了验证,李崇霄略带蔑视的看了看她,然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 “神经病。” 这种会心一击的羞辱终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孙莎莎较劲失败的同时咕咚一声扑倒在地。那扇白色的卷帘门哗啦合上了。 “果然是自取其辱。”碰了一鼻子灰的孙二小姐摸摸脸,“丫居然说我是神经病。” 唐允伸出两根手指,废了好大得劲才从柜子的夹缝里把那层东西抽出来。不知道屋子多久没打扫过了,伴随着扑簌簌的粉末声和呛人的味道,本身就一股酱油味的屋子变得更加难闻。她捏着鼻子,从夹缝里抽出一只牛皮纸文件袋来。 看来是屋子里唯一值钱的东西,还特意用牛皮纸包裹住了。她掂了掂分量,这老头不会藏了一摞人民币在里面吧? 孙莎莎犹自不觉的在乱喊着,她扯开袋子上的绕装线,从里面倒出一沓荣誉证书来,那种有烫金封皮和精美内衬的荣誉证书,翻开来全都是“一等奖”“特等奖”字样,日期都在十几年之前。那时候比赛还鲜有掺水的情况,得的奖也大都是真金白银。她手指拂过那些厚厚的精致封皮,随着信封掉出来的还有一些钞票,都是旧版,拿到银行里能换几百块的那种。数数有二三十张的样子。算不上什么惊人的财富。 一个老人从市里的大公司退居二线,然后跑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县城来开杂货店,在自己的柜子里珍藏着过去的荣誉证书和旧钞票,这是什么意思?也许对方很恋旧?或许钞票有什么特殊意义? 外面擦擦的脚步声传来,她低头把那些东西一股脑收拾到信封里。与此同时一张遗落的照片从里面掉出来,恰巧落在她手背上。 唐允看了一眼,眼睛就直了。 她握着那张照片,即使是李崇霄走进来的时候也没在意。微弱的灯光下两人互相对视,老人怀里的猫感知到微弱的忌惮气息,飞快的跃下逃跑了。 “赶紧离开,不然我要报警了。”李崇霄还是没能料到这个白天拒绝的女孩子竟然选择了这种直接的方式,夜袭,偷窃,听起来能够蹲大狱的罪行。 当然如果她乖乖离开的话,什么后果也不会有。这不过是一次误闯,就像某天白开水般的生活里浇了一滴醋,很快就被稀释和遗忘。当年的事情就像爆炸事故一样骇人,所有人都愿意回想起来。 谁会轻易开口呢,就算一脚踏进棺材,也有种至少不愿吐露的情绪。那不是恐惧、耻辱和错综复杂的关系在起作用,就是单纯的忌惮。 害怕吃鱼的人对于鱼和鱼刺的忌惮,就算沾上一点边,都有可能把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生活再度掀开,露出里面腐朽的一角来。 “你不能拒绝我。”唐允深呼一口气,胸膛里像是有某种奇怪的情绪,随时都可能冲破开来。“因为你有这张照片。” 她拿起来指着那张照片的最边缘,“这个人,是我父亲。” 第一百二十六章 告别时间 第一百二十六章告别时间 2015年9月11日。 英国时间早上九点,手术方案正式开始实施。 八点四十九分的时候有护士走进病房,给邵力学的点滴中加了一只多巴胺。神经传导物质帮助病人恢复了暂时的清醒,但那也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因为手术的需要,开始之前他就要被注射麻醉剂,以全麻的状态躺到手术台上去。 而麻醉前的这十分钟清醒,有人将其形容为“告别时间”。 说白了就是怕手术中出现的风险事故,如果病人有什么不测直接殒命,那么在这里就是最后一面。医生们把这几分钟称之为最后的告别,如果有什么遗憾和想要说的话,都要趁着这个时候说出来。 邵力学终于睁开了眼,他在昏迷,确切的说是药物保持的恒久状态下保持了五天。心脏病并不会导致多大的昏迷,但是保持沉睡是手术的方案之一,就像是为机器发动之前蓄力一样。提前让病人在镇定状态下呆五天比清醒着接受治疗效果要好,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这种类似于冬眠的状态下心脏病不会继续恶化。这就为手术提供了更好地保障,防止病人在手术台上猝死。 猝死是最可怕的事了。 他从朦胧的视线里往外望,米黄色的病床,妻子坐在床边。依旧试着用手来温暖他,儿子这次也在,两人眼里的浓浓关切预示着他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他基本知道个差不多,每天江美香都会在梦里叙述这些事情。确定手术方案,药物剂量,家属签字,风险预估,以及推上手术台。 人最担心的就是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是交给别人来掌管的时候他却意外的感到轻松。一生也许就这一次了。 他温柔的注视着妻子,从结婚以来他就是力求自己打理一切的丈夫,从领带的颜色到儿子的名字,全都是要用自己的意愿强行忽略过别人。但现在他不介意那些事情了,如果有机会他想好好道歉。 “辛苦你了。” 从喉咙里蹦出的声音沙哑不清,五天不说话的代价是声带都有所退化,他的喉咙里仿佛含着满满的冰块,生硬发白的不像自己。 江美香摇摇头,“你会好起来的。” 他挣扎着想问一句公司怎么样了,妻子和儿子都在这里,那是谁在打理着。孙亚纲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受到其他股东的为难,那些签订的合同和大篇幅的报表是他一生的结晶,好像三十年的意义全部在此,在流动的数字和增长的财富里体现的价值,他除了那个以外一无所有。 三十年前他本来能成为商场职员或者工地民工,过最普通的生活,到了时间后去迎接死亡。但是机会转动的速度比手表的齿轮还快,他坐在董事长交椅上的时候明白了这个道理。 本来还有更多时间的。 或者没有了。 他朝儿子点点头,父子之间稀少的交流一直是常态,现在也依然没有改变。父母的期盼永远矛盾重重,一方面希望孩子鹏程万里不受束缚,一方面又希望他能好好的置身在自己保护下,平安的成长。两者之间势必冲突,放飞的雄鹰不能恋巢,麻雀也飞不上高空。儿子以后也会懂得这个道理,在多年以后他也能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八点五十六分,邵力学轻轻对妻子眨了下眼睛。江美香挥挥手,“我们有些话要说。” 临分别前的夫妻总是有千言万语道不尽,邵凛空点点头,在转身的瞬间没看到父母露出的表情。 有人说婚姻的关系保持久了其实是一种能力,能把夫妻双方培养成类似于心灵相通的能力。有时候只需看一眼对方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两个人沉寂无言了一分钟,滴滴答答的秒针很快就转过一圈去了。 他努力的朝妻子的方向凑凑,也许这件事不该说,说出来也没什么用。但是他依然不吐不快,好像心口压了一块生铁。沉甸甸的令人心痛,如果有一天铁块从他心头摘去的时候,那大概就是他下葬到墓地里的那一刻。 “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他抓着妻子的手,温度一往如常。 他想说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是不必放到现在。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但是人们又偏偏不会执着于那种没有改动机会的事情,他们回忆一生的时候,往往后悔的是本可以改动的情节。 本来伸出手,就可以改动的,但是偏偏那一刻没有伸手,于是就这么渐行渐远了。歪曲的事实成为事实,而后成为结果,结果变成过去。完成了无法了结的遗憾。 邵凛空没听到三分钟的对话内容,八点五十九分两个护士进来,开始将病人转移到手术室去。这台手术即使乐观预计也要十五个小时以上,如果成功的话,邵力学就可以回国,再安生的活几年。 他揉了一把脸,外面的阳光倾斜的撒进窗子,透彻又平静。外面的草地上有孩子在嬉戏,身上穿着病号服,那种脸色和外面的环境格格不入。但他们搭着玩具,浑然忘我。 到了国外后手机开始打不通,每当试图拨国内的号码总是被提醒“无法接通”,一声又一声,好像冰凉的叹息。他想起自己上次去旧金山时犯的错误,不由后悔自己没在国内换一张漫游卡。 他想起唐允和生日宴没喝完的酒,自己丢下一个乱摊子到另一个乱摊子中来,不慎把她遗落在了无可奈何的境地。懊恼就像空气里的水珠一样慢慢凝结起来。 又要下雨了。 国内,晚上十点钟。 邵峻琪打了个哈欠,外面的夜幕如同星辰华丽亮人,大副广告画上的偶像美女咧着嘴,将牙齿的亮白度秀到最高。整个公司都差不多没人了,现在属于业务淡季,职员们的工作非常清闲,往往五六点钟就下班呼朋唤友去喝啤酒了,快活的正如这个夏秋之交,带着难言而清爽的凉意。 他把充了一整天电的手机拿下来,这才意识到唐允已经足足半天没出现的事实。自己的车和那个邵氏的代理董事长同时消失在了市里,去向不明。 他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声,再一次想起自己没交的车险。 另一边,甘松县城。 唐允把嗡嗡响的手机挂掉,空气里起了细微的变化,仿佛一小粒一小粒的冰渣。慢慢将气氛冻结起来,李崇霄脸上的表情略显错愕,随后又竭力恢复了正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个男人。”唐允指着照片上最左边,那个男人的模样如此熟悉,以至于她在第一眼恨不得痛哭出声。那是活着时的父亲,眉眼容貌无一不相像。时光把他凝固在照片的永冻层里,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如今的样子。 “唐继铭,是我的亲生父亲。”她擦掉眼角的泪滴,握着照片的手指微微僵硬。事实上她没保留下来几张照片,父亲死的一年后,他的所有痕迹就像被风化了一样消失不见。无论是相册、合影还是一切值得纪念的东西,都慢慢在自己身边消失无踪。最后剩下的几张照片被她放在书包里,每天带着上下学,残存的照片仍然在半个月后消失在书包里,不翼而飞。 没有什么人可能来偷,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回忆慢慢垮塌,最后欲哭无泪。 心理医生建议她放松精神,因为根据她的情况很可能会在脑子里衍生出逃避人格,为了避免自己的痛哭和愧疚而在无形之中抛弃了罪证,就是有关的纪念品。所以说她极有可能在自己的暗示里把那些照片和相册丢在了不知名的地方,垃圾桶,或者是地下通道,看着他们在里面被污水浸透或者腐烂,而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除了墓碑上那张放大的遗相,这张是她见到的幸存的第二张照片。 而那里面的内容才是重点,照片上的人一字排开,零零散散七八个人,装束都差不多,西服革履,是那个年代少有的装扮。她从来没见过那么意气风发的父亲,在她的印象里保留最多的就是他的愁苦和鬓角上的白发。而在这里看起来依旧年轻,没有半分落魄的样子。 从左到右,能分辨出来的除了年轻时期的李崇霄,甚至还有倪正声和邵力学,两个人站在一起,浑身的气质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倪正声依旧威严,邵力学温和而肃穆,虽然不和谐却也看不出不融洽。几个人在大楼前合影,很像什么商业人士的成功聚会。 但是她又知道绝没有那么简单,几个人同框出现的意义就是事情比她想的要复杂。父亲和邵氏的交集也不仅仅局限于收购——收购的意义在于居高临下,是资本优势对弱势的合并,至少是在其中一方处于弱势的时候才能称之为“收购”而不是“合并”或者“并购”。 如果当年邵氏真的财大气粗能收购下自家的钢铁厂,那么父亲最多是作为洽谈合作的中间人,双方完全没有必要合上这张影。收购方和被收购方从来就不是对等的地位,被收购的那边虽然可以提价,也握有主动权。但是最终还是要臣服于出资方的命令,其实在谈判中是会受人白眼的。 当年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促使他们走到一起并且照了这张照片。然后又在此后的数年中遭遇了如此多的变故,几个财务科的干部离职,然后各自隐没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倪正声和邵力学成了邵氏呼风唤雨的掌管者,两个人对当年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而当事人之一唐继铭,她的父亲,却选择了用死亡结束自己的生命。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其他人的下场 第一百二十七章其他人的下场 窗前传来哗啦的声音,孙莎莎在外面冒了个头,发现两人正在僵硬的对峙着,而且唐允的样子很落下风——她一直在试图询问,但是那个老头就像按了消音开关一样不作答。趁着两个人僵持的当儿,她推开窗子闯了进来。 气氛并没有因为孙莎莎的出现而有所缓解,反而让李崇霄看两人的目光微妙起来。大概是觉得两个人像诈骗团伙,组队作案的那种。 “我说大爷。”孙莎莎尴尬的开口试图劝和,“有什么好好说不行吗,你看你现在也退休多年一把年纪了,有什么话藏着掖着不说,可能就要带进棺材了。这样多遗憾啊,不如你就和我们....聊聊?” 说到后面那两个字时她一哆嗦,李崇霄定定的望着她,眼神里带着刀子般的犀利。孙莎莎立即住口,再也不敢提“聊聊”的问题了。 这件事情果然棘手,对方什么都不肯说。孙莎莎又开始后悔唐允来做什么鬼调查,为的还是十多年的一桩财务问题。有这么长时间当事人也早就忘干净了,剩下的不是不想说就是不愿意说。试想一个秘密被掩埋了这么久,谁会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自称邵氏董事长的女人而敞开心扉呢。可能事关他们的切身利益,或者干脆说,他们就算犯了案,现在承认也是件不明智的事情。 忧心的孙莎莎开始打退堂鼓,拉着唐允示意她撤退。但是对方纹丝不动,脚就像钉在了木板上一样。 “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颤声道,“我一直想知道,这个问题困惑了我十四年。我一直试图想明白,就算现在也是。但是没有人肯提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几个人认识对吗,否则不会出现在一起。你认识唐继铭,你也知道那家钢铁厂的存在。收购一年后唐继铭就自杀而死,他死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他的血在水里流淌,还有落下来的墙灰。”她捂着脸,声音极尽哽咽。 “水那么脏,怎么搅也不干净。那些血就像活了一样,漂的满池子都是。” “当时你们在哪里?” 李崇霄叹了口气,用力的从她手中抽出那张照片揣进自己怀里。“你走吧。” “你会在这里,和这件事有关对吗?” 李崇霄的后背一下子僵硬起来,神色怪异的看着她,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 她用力抹掉酸涩的眼泪,“没有用的,我查了时间。你从95年开始入职,中间一直顺风顺水,被提拔成科长,几乎是公司里二把手了。01年钢铁厂因为经营问题被审查,强迫性的关门整顿,02年风波过去后被邵氏收购,03年你就离职了。” 时间这么密集,那后面隐藏的关联性就像蜘蛛吐出的线,满满的在风中晃动却不会折断。它们顽固的连在一起,以黏稠的汁液为记号,指向茧中的真相。 “李先生,你当年在这件事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李崇霄终于沉下气来打量了唐允一眼,夹杂着困惑、愧疚和数不清的迷茫,似乎在犹豫从何说起。他从来没想到过这件事情还有被重提的一天,原本以为它会像葬礼上的纸灰,随着风一吹就远远地飘走。在若干年中被当事人平和的遗忘,最后钉在每个人的喉咙里,吐在棺材板的某个角落上。 他们都被时间诅咒了。 原以为唐继铭没有家人,早年间和妻子离婚,唯一的女儿在葬礼后也不知所踪。因为没有直系亲属,所以也就不存在领养的状况,很可能会被送到某家孤儿院。然后被新的人家领养,忘掉这段往事。不是什么孩子都能记住父亲的死长达十几年的,尤其是拥有了新的人生以后,过去的记忆就会被自然屏蔽。谁会考虑这种问题呢? 然后唐允找来了。 不管经过多少年,该来的也还是回来。就像临终审判一样,每个人都要轮一遍,谁也逃不掉。 他叹了口气,夹杂着深深的失落感。语气中透出浓重的衰老意味。 “当年从财务科离职的一共有三个人,除了我以外,另外两个你应该没见过。” “现在你想看看他们的下场吗?” “下场”二字犹如某种断言,晚年幸福安康算不上下场,儿女成群也不算下场,下场是犯了错的人才该有的,象征着绝不好的那种意味。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犹豫着再一次问道。 “一场骗局,或者说,集体犯罪。” 英国,夜晚九点钟。 江美香在手术室外坐了很长时间,一直到自己的脊椎撑不下去为止。身体显示的种种迹象都反映了她的衰老,其中一个显著的标志就是不能久坐。否则后背会像针扎般的疼,疼到不能弯腰不能屈膝为止。 听说来之前孙亚纲也得了类似的腰椎病,当时自己还略有些同情他。但是等到了自己身上才发现压根没有必要,只要人变老就会得病,区别只是在于关节或者肚子还是其他的什么地方,在生命面前人人平等,当然也就没有人能享有特权。 她的特权顶多就是可以吃点更好的止痛药而已。江美香站起来活动身体,脚尖踢踢踏踏的在地板上踩了几下,后背的疼痛果然舒缓许多。手术室里没有一丝声响传出来。那扇门把一切声音都隔绝了。好处就是她的声音也传不到里面去,大家彼此相安无事,让那帮英国佬认真地做手术。 儿子在这里守了一天,被她打发回酒店去了。其实坐在这里也毫无用处,只是徒增心理安慰,什么能看到病人第一眼以及等里面钻出个大夫就急急地凑上去问我儿子/丈夫怎么样了,那种电视剧情也压根不会发生。英国的手术制度比较严格,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换班和退出,也就是说到手术结束之前也不会有人出来,更不会告诉她里面的情况。这是保密协议里的规定,不能透露手术进程,只能尽全力保证病人安全。 鞋跟触地发出清脆的鸣响,一股香气钻进她的鼻子。味道凛冽而清新,像冬天里的雪花落满大兴安岭。 江美香抬起头,穿着白色医生服的女人匆匆走过,在走廊中消失了。 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跟了上去,对方走的极快,在通道之间绕来绕去。最后来到一间办公室前停下,刚想关上门就被伸手一拦。“慢着。” 女医生摘下口罩来,露出典型亚裔人的脸。 苏妍的脸。 “江总的眼睛果然很尖。”她笑了笑,实际上这种钓鱼般的白痴手法明眼人一看便知,标志性的香水和形象,故意在走廊中晃一圈。就是为了吸引对方注意力而已。 但是依然上钩了。 遗憾的是这里既没有邵家的保镖也没有其他的邵家人,所以像上次那样打她耳光是不可能了。江美香面色凝重,“你来干什么?” 苏妍把门拉开。“倪先生托我给您带点东西来。” 苏妍和倪正声有往来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也是她一度厌恶苏妍的原因之一。 “什么东西?” “倪先生说您可能不知道,但是邵董事长进手术室之前一定会和您透露。如果没有的话,他就把箱子里面的东西吃下去。”苏妍感叹道,“还真是危险的赌局呢。” 事实上她来到英国才是最大的赌局,倪正声不会亲自来,他的手下有无数人愿意替他跑腿,但是没有自己的身份来的便利。而她也需要一个新身份,之前因为贩毒留下的点点劣迹需要洗白,否则难以开始新生活。 而现在她已经看到了新生活的影子。 她拉开箱子,露出里面厚厚的文件和照片来。“全在这里了,具体的我也不多说,您自己看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静谧轨迹 第一百二十八章静谧轨迹 沉寂的夜里十分闷热,头顶的电扇无力的转动,每转一次都带来更热的风。整个房间都像被架在锅上烤一样,随着火苗的旺盛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气温在沸腾,孙莎莎的肚子咕噜咕噜。 两个人在甘松县城几乎什么也没有吃,饥饿让她铤而走险,在离开那家杂货店的时候抓了两包干脆面。但是巴掌大的面饼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现在她只觉得更饿,而且迫切的需要更多食物填补空虚的内心。 而且那两包干脆面多半是过期了,口感味同嚼蜡,和火柴棍差不多。她有点崩溃,但是身边的唐允睡得好好的——可能对方根本就不需要进食,一直都是靠光合作用活着的。她最起码还有胃口喝了几大杯水,而唐允什么也没看,直直的望了一眼床后就倒下去了。连句话都没说就睡着了。 两个人栖身在杂货店对面的小楼里,老板娘临时腾出一间卧室给她们住。因为唐允坚持不能离开那间杂货店半步,可能是怕老头跑了或者中途改变主意。这种坚持差点让她们在杂货店打地铺,还好她反应快,及时指出对面就是现成的旅馆。虽然条件简陋但是起码有张床,从窗户里可以观察到杂货店的情况,不怕老头半夜跑路。 事实上也没什么半夜了,两个人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十二点钟。期间唐允和那位退休的财务科科长不停地交谈,用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什么收购并购,集体犯罪,以及股份抛售救急,等等。她怀疑自己卷进了一场惊天犯罪案里。 就算怀疑也没有用,孙莎莎从床上爬起来。手机上一连串未接来电,都是家里打来的。原因无非是问她为什么没回家,是不是去和同学鬼混了,云云。她走到阳台上,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时间已经是凌晨了,那边的电话仍然一接就通。孙莎莎压低声音,“喂,妈?” 那边传来一连串焦急的质问声,她切断直接解释道“我和唐允姐在一起。” “呃,她出来办事。我正好碰到就跟着了,这里有个县城风景特别好,他们的县政府是有名的旅游景点...哦不不,我当然不是来旅游的。总之你有什么事?” “沃特?赶紧回去?不可能啊,现在太早了连班车都没有。”孙莎莎从善如流的撒着谎,“我们准备明天回去,放心吧没有坏人这里治安很好,巡逻都靠大狼狗。” “集市?我没注意那种东西啊。”她有点迷茫,弄了半天才明白她妈说的是“急事”。 “你们有什么急事?除了我爸做手术以外。” 她挠挠头发,把语气压得很低很低。“我说妈,咱们自己清楚就算了。我爸的脊柱炎又不是绝症,更不是晚期,实际上只要一个小小小的手术就好了。当然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打算,把阵势搞得这么大,又是请医生又是安仪器,搞得家里和重症监护室一样,客人来了和走进灵棚一样....当然我就比喻一下你别急着抽我。” “不就是我爸觉得邵叔叔这挑子不好接,他们家公司里反对派声音太大,代替董事长去了结果人家都不服,这种情况没法找台阶下。只能借重病撂挑子....好了我知道,我爸确实腰疼。你别老强调这个事实了,原则就是‘我们不掺和邵家的烂摊子’,谁让他们跟咱们没有姻亲关系呢,一个干女儿还是临时认来的。” 孙莎莎蹲在地上不耐烦的重复道“而且你们想把阵势搞大,把消息传出去。让孙菲菲从国外回来,再看一眼她可怜的爸爸。前提是孙菲菲真的会信这种鬼话。而且你别忘了婚约这事是我爸把她推进火坑的,她搞不好在埃及金字塔上偷笑呢。” 孙家家长一直固执的认为孙菲菲的逃脱属于有预谋的,也就是说他们坚信有人偷偷援助孙菲菲,现在孙亚纲患病正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趁这个机会把女儿骗回来当然好。当然他们的目的已经不是推女儿进邵家的火坑了,邵凛空已经有了老婆,如果回来的话他们可能会考虑换个火坑推。 所以把本来不严重的脊柱炎炒成绝症的架势,绝对有着特殊用心。除了孙家人自己知道,对外界则是严格保密。但是也因为这个原因孙莎莎才敢出来满世界疯跑,她没法演戏,也不能装作很焦急的样子守在孙亚纲的病榻旁问爸你今天好点了没。她是艺术专业不是表演专业,那样会把自己恶心哭的。 除了对自己父亲这种逃避责任的行为感到深深鄙夷之外,孙莎莎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听说邵力学在国外突发心脏病,必须要进行手术。这时候让外人来管理邵氏本身就是一团乱麻,不如把这个烫手山芋早早抛开的好。亲兄弟尚且得明算账,战友就更没有无私的必要。 孙莎莎从小就和姐姐没有接受过任何精英教育,对企业管理和经营一无所知。她们的世界是隔绝在那个金融机器之外的,虽然感谢父母有这样的宽容,但是无力感也会不可避免的跟随而生。 如果懂一点经济就好了,那样她就不至于当个瞎子,在深渊中摸来摸去。 孙莎莎看了一眼熟睡的唐允,“好了好了,我明天就回去。但是我得陪着唐允姐办完事。” 她停顿了一下,“我总觉得,她遇上了很恐怖的麻烦。”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解答 第一百二十九章解答 夜晚似乎闷热焦躁永无尽头,虫鸣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听觉,在外面呆的久了,仿佛汗水都停止外渗,而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堵在毛孔里头,带来无名的压抑感。 孙莎莎拿着手机蹲在阳台上,满额头都是汗,几绺刘海湿哒哒的黏在一起,她不得不一拨再拨才能保证视线清晰。唐允依然毫无知觉的睡着,而手机那头是亲人焦急的埋怨声,听久了和蚊子扇动翅膀的声音有异曲同工之妙。 “行了!”她终于耐不住性子低吼一声,“我尽快回去!又不是奔丧!有本事让那个女儿回来!” 然后在那边孙亚纲发作之前,孙莎莎飞快的摁了挂断键。 她在父母身边呆的久了,当然也知道怎么减少麻烦和避免冲突。孙家的相处模式十分奇妙,说不是天伦绕膝,但也算不上横眉冷对。大多数时候都是以父亲孙亚纲的意志作为家庭核心,但偶尔也有不服的时候。比如孙菲菲和孙莎莎这两姐妹,当然两人采用的方式截然不同,孙菲菲每当有什么事情不合心意就会写在脸上,反抗也从来都是明着来,绝食上吊之类的戏码每年都要上演两三遍。小到报考志愿大到终生婚姻统统不服。 而孙莎莎又比较特殊,说是隐忍,不如说是窝囊好一些。因为有了一个叛逆的姐姐作为前车之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只能迂回解决。时间久了确实和父母的关系好一些,但也造成了另一种副作用——恶意。怀着憋屈的恶意生活,搞得她时不时像个炮仗,只要有火花那么一点就会噌地炸开来。 饱受委屈的孙家二小姐摸了摸肚子,心想无论如何明早都要在出发前吃个早饭,哪怕是煎饼果子都行。 她懊恼的摸了摸粘在额头上的头发,又蹑手蹑脚爬回床上。唐允依旧是惊人的沉睡状态,可能是因为受的刺激太大了。事实上连【为什么会受刺激】的原因都不知道,孙莎莎只管搅局。爬进李崇霄家里的时候只看到两人在冷冷对峙,围绕着几个人名反复强调,而唐允的样子就像是抄家灭门——真的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就是那种电视剧里抄家灭门的感觉。 怎么会有人在那种浓浓的绝望感下保持平静呢,老头的反应完全不像是受了触动。如果不是生错了一根筋,那就是这个人傻了。 这帮人在小县城里,搞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 闷热的房间里忽然毫无预兆的响起一阵声音,孙莎莎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所见的地方一片漆黑,光线微弱的只能看清轮廓。这个时间整个县城连狗都睡了,当然也就和灯红酒绿没什么关系,招牌为求省电都入夜后就关掉,只有借着阳台上透出的几缕光才能看清声音的来源。那是一只手机,握在唐允的手里,此刻指示灯一闪一闪,显示有重要的消息未阅读。 这特么也太吓人了。孙莎莎拍着胸口,那只手机趁机又疯狂闪动起来。屏幕上偌大的三个字“邵峻琪”,下面是“通话”和“接听”的选项。 绿色是接受,红色是拒绝。 孙莎莎几乎没怎么思考就手顺的划到了拒绝的红色上,然后带着报复的快意般出了口气。 然后她用力把那只手机从唐允手中抽出来,在铃声再一次响起之前果断按了关机键。 “大清早的打什么电话,有病吧。”她哼了一声,然后满意地把手机远远的放到了够不到的地方。 “挂了?”邵峻琪匪夷所思的拿着一杯高浓度咖啡,惊悸之下狠狠吞了一口。但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这个举动的愚蠢之处。杯子里是满满的咖啡末,连热水都没兑。 他站在饮水机前,被那股冲鼻而来的生苦味道熏得鼻子发麻,一时间想要狠狠的吐出来。无奈吞咽的惯性已经延续到了食管以内,只能含着热泪把那口咖啡末吞下去,带着满满的痛苦、埋怨与不甘,像是误食了一整只带着腥味的鱿鱼。 然后他伸出手,一边擦拭眼角的泪一边去捡掉地上的手机,随后不忘狠狠的吸溜了一下鼻涕。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再打只能得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温馨重复的回应。 但是他没有听错,刚刚那声骤然的断线是有人把电话挂掉了。不是自动挂机也不是无人接听,而是有人在手机旁边摁了挂断。 他斜眼瞄了一下家里的时钟,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很晚了,或者说是很早也可以。时间已经是新一天的凌晨,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迎来天亮了。 那么唐允现在在干什么? 在一个谁都找不到角落里诡异的笑着挂掉了他的电话,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或许是他想多了,邵峻琪摇摇头。可能唐允只是想轻生而已,现在也许漂在哪条河里,尸体被鱼啃了几口。等到天亮就可以组织人去捞尸了。 “儿子?” 邵峻琪端着咖啡杯慌忙回头,“啊?” 邵妈不明所以然的举着电话,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孙家的电话。” 母子二人大眼瞪小眼,邵峻琪眼里摆满了【孙家是谁我们有认识这家人吗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而邵妈的表情完全就是【呵呵呵呵我不清楚只是接到电话你特么少废话赶紧接】。 两个人瞪了一个回合,最后还是邵峻琪按捺不住败下阵来,认命的拿过电话来。市里没几户姓孙的人家,姓孙的和邵家扯上关系的则少之又少,能和自家扯上关系、近期还打过交道的他只能想起来一家。孙亚纲前不久刚和他们移交了管理权,但是这个时候打电话来肯定不是单纯的就想聊聊天吧? “喂,您好?” 他听了几句,眉头刷刷皱的更深了。“哦,这样啊。” “有这回事?” “哦哦,我明白了。” “真的?” 邵妈看着自己儿子像个外交部发言人一样虚与委蛇,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回房去了。邵峻琪摆摆手,“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我尽量咯。” 他放下电话,脸上的郁闷又平添一层。手里的杯子都拿不稳了,“这帮人真是够可以的,确定女儿只是采风不是跟人私奔?” 想起孙家人委婉的犹如绕了十二指肠的说法,以及提起唐允时微妙的反应,就差写个“此时有蹊跷”的纸条顺着话筒塞过来了。 当然就算孙夫人说“啊我们家女儿不小心跟人私奔了拜托你去把他们逮回来”。邵峻琪也只回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说好的我尽力。他从来没有得罪任何人的打算,当然这个“不得罪”不带有任何殷勤和讨好的意思,他当然也不是被发好人卡发惯了,只是在交往中自行积累出的交际准则而已。 而且对孙家也用不上什么准则,这家人本身就已经很不准了。动不动就出点放在外人面前难以理解的事情,比如女儿私奔,再比如另一个女儿也私奔。再比如请他去把那个私奔的姑娘抓回来,这特么怎么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吧? 根据孙家人的说法,那两个人颠簸到了市区下属的一个破县城里,并且现在还没有回来,原因是“要处理棘手的麻烦”。麻烦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是唐允临走前查阅的那些文件让他回想起了点什么。 当然还有他那辆忘了上车险的车,现在也在那里。 这到底和自己有几毛钱的关系啊?早知道邵凛空过生日的时候他就该打包跑路,连夜到地球以南的澳大利亚去看袋鼠。才能避免这种扯不清楚的八角关系。邵家人的心大程度也是到了另一个境界,不然怎么能如此安然的跑到外国去把家业留给外人来管啊。 邵峻琪油然而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他抓起杯子来猛喝一口,随后被呛得狠狠咳嗽了几声。 那里面依然没有任何水,只有厚厚的咖啡末。 第一百三十章 泥路 第一百三十章泥路 次日,甘松县城。 孙莎莎坐在露天的板面摊子前,面如菜色的看着两个人,有那么一瞬间后悔了自己来吃早饭的提议。 不过她也不是有点后悔,县城地方狭窄人口稀少,为了省房租不要店面而是支起来的早点摊子随处可见,就比如现在,还是早上八点钟的功夫。街上到处都是中年夫妇经营的面条包子豆浆,有的只拿黑板写个招牌就算开张了。周围则挤满了附近小区的居民和上班族。有的还穿着睡衣拖鞋,邋遢的让她怀疑进了公共浴室。 当然等做好的板面端上来以后就不仅仅是“不干净”的问题了,孙莎莎瞥见碗里微绿色的汤汁和桌边盘旋的几只苍蝇,后悔之情就滔滔不绝犹如江水。扶着碗轻轻干呕了一声。 她绝望地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老板娘三岁的儿子在随地大小便。“咱们...换一家吧?” 唐允低着头沉思,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端起面碗喝了一口汤。 孙莎莎彻底败下阵来,认命的搅拌了几下碗里的比小拇指还宽的面片,然后捏着鼻子喝了吃了一口。 李崇霄对于这种情况就自如得多,他在这片县城里呆了不下十年时间,从街头的拉面到饭馆的木须肉,乃至是风味鸭脖都习以为常。生活久了也就失去了自在的没有矜持和讲究。他甚至还和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对方送了一碟腌咸菜给他。 唐允盯着细白碟子里的棕色酱菜若有所思,碗里剩余的面条依旧冒着热气,牛肉粒搅拌在几根绿色的青菜里,显出一种黏糊熟透的透明质感来。味道并没有想见的那么难吃,相反的还算得上美食。 在县城里呆久了,当然也知道哪里的饭菜更好吃一点吧。她拿着筷子,从碟子里夹出了一点菜条来,在孙莎莎瞪的溜圆的眼睛里咽了下去。 李崇霄慢条斯理的看着面面相觑的两人,目光落到唐允的碗上。“不要吃得太多,待会儿要走山路。” 然后他看了看孙莎莎,“至于你,还是吃一点比较好。” 孙莎莎低下头,迅速的在手机上按了几个字。“等着,我马上就回去!” 马上他们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草草结账后坐上车,三个人几乎是不加停靠的奔向了隔壁县。根据李崇霄的记忆那位离职的同事住在邻县下属的行政村,他们前几年的时候还互寄过春联,但是后来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原因很简单,交通闭塞是一部分,再有就是那个人已经走不动了。 孙莎莎被崎岖的山道颠的七荤八素,一张嘴就能感觉到舌头苦的发麻。她总算认识到晕车不是节食能解决的问题,就比如现在,胃里翻滚炙热却没东西可吐的感觉煎熬着她,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走不动的意思...不就是说....年纪大了。”孙莎莎犹自死鸭子嘴硬的插了一句,“那个人很...老吗?” “他不是老的。”李崇霄丢出这一句,就看着窗外的景色不说话了。 通往村子的路比县城还难走一万倍,县城起码还有修好的柏油路,虽然磨损轮胎毕竟路况还算理想。但是乡村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能让人彻底体会到无路可走的窘迫。其中一半路是石子拌水泥勉强抹上的,剩下一半就是随机——连正经的路都算不上,全凭村民脚踩出来的土路。要命的是前不久才下过雨,此刻泥水高的能淹没人脚踝。 唐允看着前车窗里趟泥过去的村民,牵着的牛沾了满腿的泥浆。立刻就明白了附近的生产力水平绝不是那种盖着小二楼有路灯和超市的世外桃源,相反原生态的近乎于落后。她有点困惑的打了下方向盘。随后一加速冲了过去。 问新手上路最怕什么,超车,电话,女司机。 刚考到驾驶证的菜鸟技术不到位,一遇上强行插车的情况很容易懵逼,直接后果就是两车硬杠两败俱伤。开车时来电话还好一些,顶多可以选择扛着不接,一直到铃声响过去为止。车龄五年以上的老司机才敢游刃有余的在车上接电话,还能保证在分神的同时躲避交警和不撞车。 而女司机则是交通路况中的极端杀手,夸张的说,大部分驾校招收女学生都会导致教练哆嗦,生怕自己监考时候一个手滑陪葬。当然也有幸运的,那部分女司机根本就打不起来火,所以闯红灯逆行反而不算什么。能点火开车的就要注意了,因为这时候女司机的选择很多,把并行的车拱上绿化带或者把油门当刹车的情况简直司空见惯。唐允学车的时候就遇到过极特殊地个例,那位考了三次还没通过科目三的学姐据说开车冲到建筑工地上去了,把搬水泥的工人吓了一跳。 她现在就很有那位学姐的精神,唐允猛吸一口气提高油门,轿车轮胎划起了丈许高的水花,径直从泥泞里冲了出去。 只能拜托邵峻琪多洗几次车了,她皱着眉,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依旧很多,不小心分辨根本看不出来。有时候车开到一米外才能看清泥坑,分分钟都有可能栽下去。孙莎莎只会尖叫,除了尖叫也别无他法,溅起来的泥把车窗都糊住了一半。如果不是雨刷一直在起作用,他们现在就得摸瞎前进了。 在泥水包围的视野中前行了十多分钟,唐允总算看清了村子的全貌。大多数房子都建在山脚下,棚顶上搭着茅草和油毡防雨,门前用石头堆砌着灶台,搭房用的木材歪歪扭扭,应该是从山里砍来的。 还真是原生态,和与世隔绝差不多。 毕竟和市里离着十万八千里,可能得走十几里路到镇上,再走几十公里到甘松那样规模的县城。村民对外面的意识都很薄弱,轻易不会出远门。她郁闷的看着村口几个穿过时t恤的小姑娘在那里交头接耳,频频瞄着车头的大众标识看。大概没见过什么像样子的车,以为领导下来视察了。 李崇霄先她一步从车上下来,几个女孩顿时一哄而散。剩下的一个可能是因为害羞,杵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紧张的和李崇霄攀谈了几句也焦急的离开了。 她叹了一口气,拔钥匙下车,顺便把后排的孙莎莎一起揪出来。“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吧。” 这段路可以说是走的极尽曲折。 从水泥路转土路,土路再转山路。这个所谓的小村子并不是只有明面上的那么一点,而是弯弯绕绕一直延绵到半山腰都还分布有人家,路上还有不少临时开辟出来的平地,是村民预备当打谷场用的。大致的谋生模式就是种田和农作物,山上还有零星分布的核桃树,都被不同颜色的布条扎紧了,预备收获的时候区分开主人。 他们要去的地方恰好就在半山腰,路上偶然见到几个背着筐的村民,都看着三人谨慎的不说话,夹着手中的锄头低着头匆匆走过去。 孙莎莎皱着眉,小声抱怨道“怎么看见咱们和瘟神一样。” “把咱们当成政府人员了可能?“唐允想了想,“收税的?” 李崇霄没有说话,沉默的拐到分叉口另一边的小路上。那里有三间并立的瓦房,看起来比别的房子稍微新一些。铁门上还贴着对联,不过已经被雨水冲刷的褪色,连带着门沿都是暧昧不清的红色,透露出一股淅淅沥沥的媚俗感来。 大门紧闭着,李崇霄敲了两下门,好半天才传来不情愿的回应。屋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电视和孩子的哭声,随后有人不耐烦的喊道“别敲了,来了来了!” 这时唐允才注意到李崇霄居然一直没停过,从开始敲门到回应的空隙里他就这么保持着砸门的状态,大门被敲的咚咚响。“都说了别敲了,吵什么吵!” 李崇霄别有用心的瞧了她一眼,“不这样你以为能进得去?” 门终于打开了,一个体形矮胖的妇女带着浓浓的呵欠打量几人,随后戒备的问道“干什么?” “找吴治源。”李崇霄心平气和的说道,“去年我来过,有印象吗?” 胖妇女目光挪到李崇霄身上,眼皮像是被刺了一下般收回了头。“在老二家里!这个月轮到他家管饭哦!” 随后那扇大铁门再一次合上了。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与之对应的是女人的怒吼声“哭什么哭,索命鬼。一个个都是来要债的!” 唐允瞠目结舌的看着那扇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不是没见过类似的情况,不过这次实在是例外。“他们....在赡养那个,吴...” “吴治源。”李崇霄又重复了一遍,“和赡养的意义差不多。当年他就是从这里上大学走出去的,现在又回来了。” 夏季末尾的空气依旧潮湿闷热。邵峻琪堵在车流如织的公路上,不耐烦的按了按喇叭。 市区通往县城的路像是中了邪,从早上开始就有莫名的拥堵迹象,如果不是时间完全没规律可循的话,他甚至会以为郊区开了什么临时集市,惹得这群人一股脑的往城外跑。旁边并驾齐驱的还有拉着整车猪的皮卡,从后视镜里能看到拉着一车瓜的三轮车。如果不是队伍时不时的还往前挪动那么一点的话,就地摆摊卖西瓜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一点点也是极其艰难的向前爬,和乌龟移动的速度并无二致。他抹着汗摸索车上的冷气开关,冷不丁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窜起来坐正。很快发现电话是傅翩打开的,于是松了一口气,安然的把模式改成飞行。那个吼叫不停的电话就此被截断在途中,可怜的消失了踪迹。 冷气终于被打开了,邵峻琪坐在崭新的路虎里,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人生得意。 傅翩躲在一本厚厚的工业史后面,用宽大的书目把自己遮挡起来。试图拨打某个重要的电话,然而当通话又一次被切断以后,他气愤的一甩手。 “我靠这个孙子!” “董事长您——”有职员欢快的推门进来,“有份文件,不是有些文件需要您签字!” 桌上放着一本硕大的历史书,职员挠头,“董事长?” 片刻后有只手无力的抬起来,晃了晃,示意他把文件放下可以走了。 傅翩松了口气,立刻冲到门前把所有能上的锁都拧了一遍,直到确认任何人都不能开门进来为止。妈的,这家企业也是匪夷所思。谁都能推董事长的门,万一带着炸弹怎么办?邵家人还真是心大走四方。 确认完锁又把窗户都拉的摸不透风,直到确认没人能从外面观察到内部为止。完成这项大工程后他深深喘了口气,再次在心里无言的问候了邵峻琪一遍。 “这个孙子!” 片刻之后他想起被自己甩飞的手机,立刻倒吸一口凉气。钻到墙角里把那只新换的6splus捡了起来,心疼的擦了擦灰尘。 番外 傅总裁奇遇记 番外傅总裁奇遇记 这件著名的邵峻琪坑爹事件起始于凌晨四点种,属于天才蒙蒙亮而且所有人绝对都是死睡的状态中,邵峻琪神奇的打车到他家小区楼下狂按门铃,瞬间就惊起了神经衰弱的傅翩妈,满屋子连带楼下都能听到“傅翩啊去开个门”的哀嚎。扯淡,明明是他睡着好不好? 然后他就在连声惊叫中被催促起来,朦胧的带着眼屎和起床气去拉开门。然后吃了一惊,以为自己的好兄弟连夜从英国赶回来了。 然后他好兄弟手一伸,什么也别解释了,先借我50块钱,出租车还在楼下等着呢。 傅翩顿时傻眼,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不是邵凛空而是那个欧豆豆邵峻琪,因为邵凛空那种人才不会跟他借钱,妈的,邵公子都是随身携带atm机的。 在忙碌的回房翻找50元人民币的时间里,欧豆豆穿着拖鞋把他家人问候了个遍。傅家有早期的习惯,上到老爷子下到佣人全都能在鸡叫前就衣冠整齐的开始晨练的晨练,工作的工作做饭的做饭。傅翩满头大汗的怎么也找不着一张50的,连钱包里都全是100。那边邵峻琪已经拉着傅翩妈问候开了,阿姨您好,哦我不是邵凛空我是他弟弟,您今年多大有50吗,我是堂弟不是亲生的江美香不是我亲妈谢谢。欺骗主义横行,傅翩妈差点就封个红包给他了。 正当傅翩觉过来“咦,好像100的也能付账。让他找钱就可以啊。”于是捏着一张粉红色钞票出来以后,发现那个疑似傅家亲儿子的邵峻琪正坐在餐桌前吃饭,用的是自己的碗筷,占得是自己的位置,喝的是自己的咖啡。悲怆之下险些复发心梗。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比心梗要残酷的多,傅翩伸了个懒腰连鸡蛋都没吃就被“阿姨对不起今天我们有事”的礼貌微笑给拉走了。然后这货在楼下扔给他一个地址,说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董事长跑了你也有份今天你顶一天我要去公司签合同。然后邵峻琪不由分说的拽过车钥匙,钻上他的路虎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了。 痴呆的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傅翩握着自己的钱包和一个地址,半天发出了一声疑问“嚎?” 五个小时后。 焦头烂额的傅翩坐在办公桌前,拿着派克笔一气呵成的签字。他当经理之前苦练过书法,签名还是花钱特意请人设计的,效果绝对酷炫,从来没人能认出来过自己的名字。这招在赖账的时候尤其好用,对方看破了眼珠子都看不出来那上面飞起来的字体是“傅翩”,只能一边哭着一边玩蛋去了。只不过刷信用卡的时候遇到点麻烦,据说银行的孙子们一直核对不出正确签名,搞得几次支票都不能兑现付款。在相亲和约会的时候尤其麻烦,那些拎着lv包的美女会以为他是骗女人吃软饭的小白脸。 正当他用自己行云流水般的技巧把文件签完之后,忽然一个激灵。自己现在是在哪儿? 这不是在自家的传媒公司,是在邵狗空家的大本营啊。 所以,他心虚的看了看上面龙飞凤舞的签名。“董事长签字”那一栏鲜明的提醒着他,那里可以写邵力学的名字,可以写邵凛空的名字,甚至是唐允的名字,但是,唯独不能写他傅大爷的名字。 五分钟后。 手忙假乱拿着一卷胶带试图把签名粘掉的傅翩脑门出了一大片汗,正当工程还差那么一点点完成,只要再写上新名字就一切ok的时候,手机突兀的响了。 “老公赚钱给老婆好,老公你辛苦啦~” 傅翩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蹦了起来,动作大的险些把办公桌上的木雕和文件一起扫下去。这突如其来的铃声不亚于原子弹,瞬间把他炸的毫无招架之力。妈的这是哪个孙子换的? 等他看到那上面的来电显示以后,汗水更加刷刷往下淌了。 傅翩这才想起来那个糟心铃声是谁的杰作。前几天他陪着女朋友去逛游乐场,遇到了女友以前的同事。大概就是不知道什么鬼的在一家店吃过拉面或是买过同一款a货包的交情,然后那位美女牵着一个男人,样貌和身材都可以参考武大郎,两人正在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的逛街。 最要命的是两人穿着一身情侣衫,就是街边二十块钱一件上面印着老公老婆和一颗爱心的廉价货色。但女友不干了,同事走了就连连质问他为什么不和自己穿情侣装,为什么不和自己秀恩爱。天可怜见傅翩整天一身正装去见客户,打条红领带那些女客户都红脸。要是被人逮到穿着二十块钱的t恤去逛街,公司的订单得少一多半。 傅翩在女友的攻势下无法招架,只得好言哄骗她买个包作罢。但是女友并不会因此就算了,在对方的软磨硬泡下硬是把他的手机铃声改成了那首烂俗的口水歌。当然,只对她一人来电显示的。 当然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鬼鬼祟祟的把门缝拿东西塞好,盆栽全都挪到窗缝前面。然后小心的接通了电话,“喂,果果?” 那边的语气一听就炸毛,像头两天两夜没喂的猫。“你在哪呢?!”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说在自己家,也不能说在邵氏里,否则她一定会进来把邵氏当动物园参观一圈,最后在董事长办公室里做瑜伽。傅翩捂着话筒做出小声的样子“我在公司,有一个重要的会要开。等会儿打给你...” 还没等他挂断,那边犹如爆竹的声响就噼啪炸开了。“我现在就在你们公司楼下,你助理说你不在公司!” 一米六的果果怒气冲天的看着对面唯唯诺诺的助理,“还有你你不是说助理换成男的了吗!” 小王这货又坑队友!傅翩急的差点把手机摔了,连声安慰道“果果你先冷静一下,小王是从业务部调来的,以后还要调走,她不是我的专职助理。再说你看她带的那眼镜,厚的跟二锅头的瓶底一样吧?你看她的牙套,和前几年播出的林无敌一样吧?你再看....” 小王摸了摸自己鼻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傅总,不带您这么坑队友的。” 傅翩这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那头被外放了,情急之下大吼一声“小王你听我解释!这个女人是不讲理智的,我就是哄哄她!你把公司那头负责好!” 果果震惊了,只见她迅速跺跺脚,半厘米粗的眼线泛出钻石般的泪花。“傅翩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傻嘎子,麻利儿的滚球子吧!老娘要和你分手!” 半个小时后。 怒不可遏的果果冲进邵氏大楼,差点把两个拦路的保安踹飞。这时候东北血统才发挥出了真正的优势,光是抬起细高跟踩人都能把人放倒,有人阻拦上来就是一记碰碰拳。最后因为寡不敌众被拦在了前台,所有的职工都人心惶惶的守在入口,还以为是有恐怖分子来袭击了。 傅翩灰溜溜的下楼,恨不得把自己的脸拿面罩捂起来。离着前台还有十米的时候就能听到尖锐的喊声“叫傅翩那个傻x出来,老娘非把他摔稀碎!” “让一下让一下。”他捂着脸拨开人群,“让让,麻烦大家了。” 两个捂着脚龇牙咧嘴的保安给他让了让地方,不明白这个凶悍的女人是哪里来的。邵氏来闹场的女人不是没有先河,只不过之前的斗争中心都是邵凛空少东。最多的一次四个女人同时撕逼,惹得经过的职员纷纷拍照录像。但是因为长相太一致了被怀疑是特效造假,毕竟谁也没想到邵公子的口味如此惊人一致,四个女人全都是锥子脸长头发外加恨天高,腿细的能抉折筷子。 傅翩遮遮掩掩的挪到果果身边,迅雷不及掩耳的把她拽了出去。 “抱歉借过借过借过一下!”傅翩低着头在议论的人群中飞快前行,样貌如同逛妓院被老婆抓现行的。后面的果果并不买账,一个劲儿跳脚大骂刚才的某个女职员扯到了她头发公司素质低下之类的,惹得傅翩出了满头汗。再照这样发展下去,估计再过一会儿俩人就该被邵氏职员围殴了。 这和傅翩自家的公司当然不一样,果果每次到前台都是只需要甩眼色就有人送咖啡过来,至少三个助理陪她聊天打太极,有时候还要报销她买衣服的发票。毫不夸张的说她在傅家的公司里享受的是女王级别的待遇,但是这特么可是别人的地盘!暂时当一下三孙子是不会有问题的! 傅翩被果果的骂声搅得冷汗直流,电梯里其他人已经看不下去了,纷纷拎好自己的包和外套,准备就地砸死这个污蔑邵氏的女人。 果果犹自无知无觉的破口大骂着,关键时刻傅翩拦住了一只举起的手。“兄弟,包下留人!” 满电梯的人都愣了,盯着那个举着公文包准备砸果果一个趔趄的it男和神色怪异的傅翩,后者正举着前者的胳膊,两人的动作犹如在打太极。十分优雅,十分美妙。怪异至极。 傅翩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却还竭力装作冷静的样子低声说道“她是邵氏原来的员工,因为感情问题精神受刺激了。” 满电梯的人齐齐发出一声“噢~” “但是咱们公司福利保障好对不对,又不能放任她就这么疯着。” 果果愤怒的拎着brklin包啪叽摔过来,那个包是鳄鱼皮的,砸起来异常疼,跟在脑袋上开了洞差不多。并且这个包还是傅翩掏钱买的。 “够了,你智商低就不要说话!”傅翩咆哮道,暂时把这个带着一股东北彪悍风格的女人唬住了。 电梯门“叮铃”一声开了,陆续有新的抱着文件和咖啡的职员加入进来,看到头发几乎根根竖起的果果和与职员大眼瞪小眼的傅翩,又是一阵莫名其妙。 傅翩咽了下口水,继续四六不着的解释“实不相瞒,我是新上任的董事长助理。今天来就是——” 七八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目光瞪得像铜铃。大有一种“你解释不出来就打死你”的气势。 “就是...” “就是来给她办保险啊!”他急中生智的想出一个理由。“精神病人在社会上饱受歧视,他们生活的都不好。保不准会被人欺负什么的,那这个时候办份保险就很重要了,可以未雨绸缪。” “公司不是有五险一金么?”有人疑惑的插嘴。 傅翩愤怒的瞪了一眼那个头型宛如地中海,实际上性别却是雌性的老女人。“对于社会弱势群体一份保险怎么够呢?就要多重保障啊,要不出了意外怎么办!谁来帮助他们重返社会享受阳光下的生活啊!” 电梯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傅翩满怀激情的拍着胸,“而且这种事情才比较能宣扬我们公司的人文情怀,表示我们有爱心,和那些冷冰冰的大企业是不一样的!大家在这种充满爱的环境中工作,才会越来越有动力啊!” 许久之后有人默默开腔,“有道理哈...” “公司确实办的不错,还给疯女人办保险。” “现在的董事长真是体察民情。” 傅翩终于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在电梯门第二次打开时从容的拉着果果离开了。 电梯门合上,继续向上爬。 不久后有人恍然大悟般问道“哎,他这是去了哪儿?” 有年轻的职员挠挠头,“17楼应该是董事长的办公室吧?” “给职员办保险用得着去董事长办公室吗?” 没人接腔,电梯再次陷入了严肃的沉思当中。 番外 傅总裁奇遇记(二) 番外傅总裁奇遇记(二) 约半分钟后,邵氏企业的员工论坛。 叮。“听说来了新的董事长?exome?” “嗯,是真的。据说在股东会议上把企划部的冯大佬气的不轻,硝酸甘油用量加了一倍半。昨天下午看到他老婆专门拎了一只旅行袋来,估计里面全都是治心脏病的药。” “真的?冯大佬也被干了?我听说的版本是公关部被搞得不轻,今天他们都穿着统一的制服来上班了,虽然那制服好像从机场偷出来的吧....” “简直厉害异常,据说董事长直接下令把公关部的那帮人抓到办公室里,后来他们在楼下跑步的视频直接上热搜了。” “邵家从哪里找来的这种管理天才?卧槽我要是个女人都好像嫁给他。” “楼上你不是女人?那你为什么用大胸妹子当头像,欺骗人感情!” “董事长不就是女的吗?” “女的?!” “女的?!” 后面弹出的对话框几乎大同小异的写着这两个字,仿佛出自同一模板。论坛的帖子区被瞬间淹没。女的,女的,女的,女的。 新来的董事长是个女人! 知道内情的人不算多,否则那个女人后面还要加上一句“邵家实际女主人,征服少东邵凛空的女人,豪门少奶奶唐允”之类的头衔。但是此刻铺天盖地的只剩那一句问好“女的?”“女的?”“真的是女的?” 持续一千多条评论后终于有人小心翼翼举手说了句实话,“嗯,的确是女的,还带了位男助手来。” 后面的走势显然是很多人所没想到的,留言继续爆满,最后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的确是女的,那个男助手很帅,我在会议上见过,当时大佬还让他去买咖啡。万万没想到大佬动了董事长的男人,怪不得会被气的爆肝吃硝酸甘油....” “我们在电梯里也见过,确实很帅。此事属实。” “并且似乎是要搞政治改革之类的事情,我看到男助理领着一个精神时常的女人要去带她办保险,理由是什么人文关怀....亲自领到董事长办公室去了。” “日,咱们公司什么时候福利这么好了?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不能说的py交易...” “想什么呢,董事长可是女的。” “正因为是女的,没听过断背山下百合花开吗?” “这么说男助理可能是基?卧槽我好激动!” “楼上你不是男的吗?为什么用汤姆克鲁斯做头像,欺骗我的感情!” 留言刷刷以每秒两条的速度更新,帖子访问量迅速爆满。无数人坐在电脑前鼻尖冒汗,满意的意淫着帅气的男助理搞基的画面。然而。 然而。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咚的一声合上,再咚的一声打开。 “我不是说了别让你来吗!”傅翩怒吼一句,随后又小心翼翼的从猫眼往外看,确定外面没人后瞪了一眼崴在沙发上不能自拔的果果。“你赶紧走,别说是我叫你来的!” 当然他的命令被彻底无视了,可能是在这段恋情里傅翩压根就没占过上风的缘故。果果旁若无人的四处望,用她那双涂了加粗加黑眼线的眼睛到处观察。看到办公桌上摆着的金光闪闪的鹏程万里雕像的时候“哇”了一声。看到玻璃橱里的玉石金蝉又“哇”了一声,最后她两眼放光的从墙角的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后勤拍马屁的功力可见一斑,为了讨好这位女性领带人在里面放满了果汁甜品和小零食,只是他们可能不知道唐允的爱好是芥末。不过这正好便宜了现成的不速之客,半分钟后,傅翩顶着黑眼圈看自己女朋友几乎掏空了半个冰箱,而那张实木的华丽办公桌上除了下面压着的文件,就全是提拉米苏、蜂蜜蛋糕。rio鸡尾酒,甚至还有鲜榨的橙汁。 “果果!”傅翩觉得自己简直要控制不好自己的洪荒之力,他捂着脑袋把头发竖起来。“你听好了,这不是咱家!也不是你和我家!你稍微收敛一点行不行,万一一会儿正主回来了是要被骂的!” 果果一口一块奶油蛋糕啃得悠然自得,“你这个大骗子,不是说你今天是代理董事长吗?我吃点东西还屈着你了....哎你不是说你好哥们家超级有钱吗,我特么能吃穷他是咋地?” 傅翩眉毛抽抽,“你等等,什么是大屁眼子?” “大屁眼子就是大骗子。”果果被噎的直翻白眼,连喝几口果汁才缓过来。只拿拳头捶胸口,看的傅翩一愣一愣的。 “好吧交往这么长时间我在你心里也就是个大屁眼子的位置!”他气愤的一甩手,连连愤怒的退了几步。忽然计上心来,“你就吃吧,别吃死你!我告诉你邵凛空家里可是和黑道有关联的,黑道是什么知道吧?吸毒嫖娼倒卖军火,他们还介绍长得好看的女的去拍av呢!” “av,嗝。”果果打了个饱嗝,“啥意思,能红吗?” “对,不但能红。还能让几十万男人盯着屏幕里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流口水,顺便撸一把。”傅翩把一瓶果汁抢过来,“邵公子声名在外,你们这些女人只知道他出手大方经常混夜店,别的不清楚吧?” 果果的表情明显一呆滞。 “我告诉你,他这个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有仇必报。”傅翩的表情露出一点不忍,“三年前有次我们去夜总会,有个公主敬酒把他钱包泼了,那钱包也不知多少钱,顶多三千块。结果怎么着你知道不?” “他叫了几个保安把人手给剁了。”傅翩当然不能说那钱包被邵凛空当场送给那位公主了,虽然那个女人长的完全一副孩子他妈的模样,来夜总会总有点浑水摸鱼的感觉。 果果紧张的连嘴里的蛋挞都吃不下去了,就那么含在嘴里忘了嚼。“卧槽?” “他这样也不是一两次了,我们高中时候是同学你造吧?那会儿女同学都不太敢接近他,有钱也不敢靠近他。邵凛空高中的人缘还没我好,你知道为什么不?” 傅翩把自己的表情伪装的更加神秘,“高二的时候我们上早自习,贵族高中吗你懂得,学生们都有点自己的小爱好。打完铃之后,坐在最前排的女生,也就是我们的班花,品学兼优的小红,捧着一杯自己沏的奶茶进来了。” “然后谁也想不到,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只听一声尖叫,我们的班花小红被人绊倒在地,而奶茶,一滴不剩的泼到了当时的班草邵凛空身上。”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知道小红后来再也不是班花。”傅翩凝重的仿佛要掉泪,“她经常被一群女生逼到墙头,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毕业那天我看到她,她连最普通的大学都没考上,只和我打了一声招呼就匆匆走了。” “等等,这和邵凛空有啥关系?” “他是间接主谋啊。”傅翩抹了抹脸上的隐形泪水,“总之邵公子是个不能得罪的人,别看他这么随和,但是发起火来压根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看到那个唐允了没?” 果果似懂非懂的点头。 “你以为她嫁进邵家是真爱呀,根本没有的事。其实是因为她在工作上得罪了邵凛空,于是邵凛空就硬要娶她,把她放在身边,折磨她,冷藏她,隔离她。让她无法获得真爱无法获得幸福只能日复一日的沉沦在这个豪华的囚笼中....” 傅翩居然有点佩服自己的遣词能力了,高中时候他还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负责改编了整个《窦娥冤》的剧本,于是窦娥成了潜伏在农户家的日本女间谍,和农户儿子发生了一段跨国恋爱。而张驴儿父子是负责破坏间谍人物的刑警搭档,县官则是忠实的五毛党。这段改编的剧情曾经在全校大会上公演,再然后,听说校长因为政治倾向问题被审查了。 果果惊恐地打了一个嗝,“你是说我如果得罪了他就可以嫁给他、和他睡然后接受他那帅气的折磨吗?” 傅翩:“不,他只会把你卖到某个山沟子里给放羊老汉当媳妇传宗接代。” 果果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傅翩乘机打铁道,“你现在不能和邵氏发生任何联系,我是在保护你懂吗?想想万一你真得罪邵凛空被装车贩卖了,到时候他再给我介绍一个更好看更漂亮知性有内涵腿长奶子还大的女人怎么办?” 果果终于露出一点松动的样子,“你说的也是....” 她把自己的樱桃包拎起来,然后骤然拍到了傅翩脸上。 “你个大屁眼子居然还去过夜总会,你不是说你洁身自好从不往那些地方去也从不认识那些女人的吗!你还说你是你们高中学校的班草,妈的大屁眼子大屁眼子,明明班草是邵凛空,老娘早该想到了....” “果果,你要相信我对你是真爱!” “是真爱才要打死你!没听过打是亲骂是爱吗?” 半小时后。 鼻青脸肿的傅翩半躺在软椅上,正哆哆嗦嗦用冰块给自己消肿。 经过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的卓越效果,果果终于答应了暂时先回去。代价是给她买一款新的卡西欧自拍神器,还有满地的蛋糕渣子。他想找人来清扫一下,又怕暴露身份只得作罢。 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傅翩咬着牙拿起扫帚来,没扫一下忽然想到自己只在这里待一天。那么只要自己不动明天留给别人解决不就得了嘛? 想到这个甩锅神计的傅翩心满意足的跌回沙发上,却觉得自己后背硌到了硬硬的东西。 他朝身后一探,拽出来一只玫瑰金的iphone6s,是他那女朋友的。 躲在董事长办公室不知道干什么的傅翩,百无聊赖的点亮了他女朋友的屏幕。 灾难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屏保是果果和某个男人的亲密合影,那男人一把胡须,紧身t恤,浑身雄激素仿佛要炸出来,一看就不是他。 难道自己瞎了眼连自己也认不出了?傅翩飞快的解锁,然后翻开聊天记录,不出意料的删得干干净净。但是聪明人有聪明人的玩法,他找到微信的屏蔽好友,果然找到了头像上同款的那个男人。 点开朋友圈,上面第一条就是“生活需要勤加放松,才会有更美好的未来。” 后面还有一条评论,x哥生活很丰富啊,还搂着个妞。 缓冲开的配图上赫然是那个该死的蒙古男人搂着一个性感美女。当傅翩认出那个女人正是自己的女朋友之后,不禁仰天发出一声长啸,连楼下都能听到。 不到一会儿,邵氏的员工论坛突然被一条帖子刷屏了。 “邵峻琪你个狗东西,还我爱情还我女朋友!” 又过了一会,一条新的帖子以破开千军万马之势杀出重围,占据了头条位置。 “哪里能雇到专业打手?钱不是问题!”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是诅咒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是诅咒吗 整件事情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1995中国还尚未繁荣,甚至可以说是处于半封闭状态。那期间国人出国要经过严格的审批,舶来品在特供商店才能拿凭票买到,连可口可乐都是在那之后的98年才有机会进入中国市场,一跃成为有名的外国饮料。 但是95年的中国又是最好的时代,按照某些大佬的话说,就是“遍地是机会”。国内的市场,毫不夸张的说,几乎任何市场都没有经过开拓。就是一块未经耕作的地,这在某些心思活跃的人眼里,就和遍地是黄金的意义差不多。 在时代的浪潮下催生了一批极有能耐的人,他们当初或辞职下海或将方向转向国外,很快就在当时的社会上占有一席之地。如果翻阅他们的生平履历,就会发现如今的这些人要么成了某些领域的幕后大头,要么就是从全盛时期隐退,成为坐拥财富的第一代。名誉显赫,绝无仅有。 李崇霄没机会成为那批最有能力的人之一,他家境贫穷,几乎到了吃粥放不起棒子面的地步。但是他的数学成绩惊人,在当时县城的数学竞赛中拿了满分,很是给他所在的公社长了脸面。但是脸面不是吃饭的根本,那场比赛带给他的也仅仅是几个白面馒头。所以在他念完初中后,就顺理成章的辍学了。 这个时候偏偏才迎来他的转机,说起来甚至偏于荒唐甚至是不可思议——县城开庙会,他因为买不起面赶着家里的鸭子到庙会上去卖,当时庙会上有一种肉菜大席,一碗五毛钱。席上经常用到鸡鸭肉,可以卖到两元甚至三元一只。 李崇霄卖掉了家里最后的两只鸭子,在路过一个赌瓜子摊子的时候停住了。 这个游戏说起来简单,三个瓷碟四枚瓜子,管摊子的人手把瓜子往碟子里一放,以极快的手法将碟子移动。停止以后猜哪个碟子里瓜子最多,可以押注,赢方分钱。 李崇霄在摊子前从中午坐到晚上,连午饭都没吃。手里的四块钱数到三毛钱,最后被他得了肺病的亲爹从庙会上揪回去。 两个月后,从庙会上赚了五十二块钱的李崇霄又复学了。当时的学费仅仅是一年十五块,除去必须的学杂费,他甚至还有了一年的生活费。 高中一年很快就过去,暑假的时候李崇霄又捡起来自己的瓷碟和瓜子——那是他行骗必不可少的工具,靠着从那个手艺人处学来的手法他赚了不少钱,足够自己吃饭还能给父亲买两幅药。 当初那个手艺人早就走了,把戏能骗一时,但是长蹲守在一个地方总会被人识破。李崇霄捱过不下十次打,后来改为放假的时候就拿着道具去别的乡镇表演。 再后来他得罪班主任,险些被退学。又因为罕见的数学天分被校长劝回,如果不是信息的闭塞,他很有机会成为北大或者清华数学系的某位知名教授的学生。 高考过后李崇霄卖了自己的大学通知书,那是南方一所非常好的985,它的名气不如现在大,但在当时无疑是炸雷般的轰动。县委书记花了一万五千块为自己儿子买到了那封通知书,而李崇霄拿着钱去了当地一所普通职业学院,自考会计师,假期就回家照顾生病的父亲,抓药、下地,喂鸭子。 又过了两年,李崇霄的父亲也过世了。他拿着文凭和会计证到市里,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份工作。因为做假账和逃税能力出群,李崇霄的工资一度高到三千块。那时候一斤鸡肉不过五六块,三万块能在市郊买一套房子。李崇霄没有置业,偷偷把自己的钱都存在铁罐里——他几乎从来不到银行存钱,早些年贫穷的危机感还一直追随着他,无论什么时候发到手的钱要么买了金子保值要么存在床底的罐子里。后来他结婚的时候,用自己买的金片给妻子打了一条金项链。 好景不长,李崇霄的妻子一走了之,临走前卷走他的存款和所有值钱的东西。 李崇霄又辞掉工作,来到当时已经初具雏形的邵氏。 当时正逢95年,邵氏迎来上市的第一个机会。李崇霄在公司里结识了同是财务师的吴治源和冯刚。三个人齐心协力,很快将邵氏的账目做的有声有色。财富像是雪球般膨胀起来,邵氏的股制从一毛二分升到一块钱,只用了不到五年时间。 也是那时矛盾开始隐隐产生,李崇霄和当时的邵力学关系交好。而当时邵氏的大股东不止一个,除了倪正声,还有96年加入进来的另一个人。 96年正是上市后的第二年,那一年还有很多事情值得回忆。但随着某个人的死亡,这些事情全都被埋藏在水面之下,随着腥臭的水草和黑暗一起无人问津。 唐允走着走着,突然脚下就一个趔趄。 还好手疾眼快靠住了旁边的树,否则从山头上滚下去下场真不是闹着玩的。那个妇女说的老二家离得实在是远,好走的山路走了十分钟,不好走的走了足足二十分钟。 不是说兄弟都要住的比较近吗。她心里默默喃喃道,住这么远是有多大矛盾? 李崇霄的自白太长,她只听到了一部分。关于上学什么的,说着说着到了“另一个人”就开始戛然而止。然后对方就成了一块木头,无论怎么敲打也不回声。 身后的孙莎莎对这种发家史早已不以为然,她们家就是很经典的白手起家模式。孙亚纲的奋斗之路比这个还复杂一万倍,盛远只有两条船的时候孙莎莎才刚出生,她姐姐在十五平米的出租屋里写作业。暑假就到乡下奶奶家去,因为隔壁有病人需要试试熬药,屋子里热的没法住人。 她几乎已经懒得去想吴治源的下场了,住在这种地方,和传统的避世隐居压根就是两种状态。她甚至怀疑那个人是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而原因,要么是意外,要么就是李崇霄所说的“诅咒”。 这个世界还真有诅咒不成?在都市里以前听到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她还会跟着神经兮兮的乱猜,现在却只想炸汗毛。 事情来得确实是快。 老二媳妇相比起刚才那个骂街妇女来说和蔼了许多,原因可能是把他们当成了政府人员,开门的时候一直热心询问“能不能有残疾补贴”。她无语的同时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那家人冷漠的原因,如果补贴金下来的话,那可能就是便宜了这家,吴治源在的老二家。怪不得怒气冲冲摔门,可能就是类似于【到手的鸭子飞了】的感觉。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利益理论。 李崇霄咳嗽了几声。“这两位是原来公司的调查员,现在可以给退休人员办理养老保险。如果核实了有健康补贴费,一个月——” 他突然顿住了,然后看向唐允。“一个月多少?” “....”唐允思索了一下,“五百块?” 李崇霄说道,“对,五百块。” 三个人得到了中等靠上的接待,老二媳妇为他们沏了几杯看不见茶叶末的热水。并且拿几个土豆和风干腊肉表示请他们在这里吃中午饭,在唐允的坚持下几个人终于看到了吴治源。不是在老二的家里,而是他们房子旁边的小院子。 看到吴治源唐允有点明白这些年的补贴金去哪里了,这家人的良心确实比老大要多一些。在以前种菜和养鸡的小院给病人码了一层台阶,白天的时候可以在这里晒晒太阳。 虽然这个季节晒太阳有些生硬,唐允站在阳光里都会觉得头发晕。她看着那个轮椅里蜷缩的瘦弱老人,几乎一半以上身体都塞进了轮椅的斗里。剩下的部分被毯子严严实实的遮住,脖子上还挂了一个小号的奶嘴。 那个十年前还和李崇霄并肩奋斗的男人如今成了一个萎缩的小老头,穿着花色奇怪的大号睡衣,被两根床单和一条围巾牢牢地绑在轮椅上。 ——要是自杀一定很困难。唐允困惑的想着。 力气不够跌倒,如果倒了他会先和泥土亲密接触,那样会被封住口鼻,足足二十分钟才能窒息端气。还是在理想的整张脸栽进土里的状况下。 吴治源的嘴歪着,没有涎水,可能是事先清理过了。 “系....歪...了...哇”他哆哆嗦嗦的挪动着嘴唇,摩擦出几个音节来。“翁...系...好...吼...了。” 你来了啊,真是好久了。 李崇霄上去拨了拨他头发,“是啊,我来了。” “老冯也过得不好,昨天打电话说浑身难受,可能是得了什么病。咱们几个太不好,太差劲了。” 吴治源也学着他的语气说“骇...哈劲...了” 李崇霄表情似乎快要落出泪来,“老吴,她来了。” “唐继铭家的姑娘,找来了。” 吴治源反应很大,轮椅瞬间就是一歪。随即被李崇霄攫住,接着轮椅里的人开始疯狂乱晃,像是被塞进了洗衣机里,不停发抖。李崇霄又按又拍,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当年那件事情,咱们都有责任。” “系我硕了,我毋该活的。”吴治源眼角流出一串浑浊的泪水来,“系我硕了,系我硕了。” 那种带点喜感的荒凉效果十分诡异,唐允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抓住吴治源脖子上栓奶嘴的线绳,“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整个人抵着轮椅,似乎随时要栽出去。“我爸究竟、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诈骗天才 第一百三十二章诈骗天才 1996年的邵氏人事情况。股东兼决策层主力,邵力学、倪正声、还有一个人暂且称他为黑a。 之所以称他为黑a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份特殊,在邵氏乃至工商局备案上的名字都是刘墨方,这种拿在现在可能会当天方夜谭听的名字在当时竟然被很多人相信了,他和邵力学、倪正声所代表的股东大会被称为“三驾马车”,在公司上市一年后加入邵氏。 而加入的原因就更匪夷所思了,投资。靠很大手笔的投资。当时的国内环境没有那么理想,许多商人都是手里握着钱不敢轻易砸出去。敢下手的只有一些世家财阀和当时的温州商人,温州商人以团结闻名,很多时候砸钱都是以几十人为单位一人数百万,一呼百应八方支援往往只需要很短的时候就能完成融资。但是h市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出了勉强能跟几个沿海城市通通气以外,一年到头到这里来的投资商比苍蝇还少。 这时候局势就变得尴尬,邵氏上市后没有得到融资,只能靠股票和散户的钱盈利。没有投资也拿不出更好的工程,这就等于是进入了一个死局。刘墨方在这个时候出现,则无疑是给死局安排了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 根据黑a自己的说法,他父亲是某位南方城市大家族的上门女婿,母亲现在握着家族企业的重权、因为他手里的财产几乎是吃喝不尽,就算拿来投资理财也会是不菲的收入,但是树大招风,那么一大笔财产在当地被人盯上,蜂拥而来的大小企业就会把他淹没,保不准还会有人身危险。这时候黑a做出了一个令人无法理解的举动——他在当时的市郊区买了两块已经升值的地,然后在酒局上作为礼物送给了邵氏公司的负责人,也就是邵力学。 邵力学被灌了酒,再加上旁人的羡慕和嘲讽等多多掺杂虚实内容的东西,头脑一热就答应黑a入股。而后这个决定被倪正声否决掉了,原因用手指也能掰清楚。此人来历不明,财产水分大不大没人知道。邵氏又是第一家试水的,即使这个人是真心想要融资,但万一中途后悔一撤资,对整个公司都是不可挽回的影响。 邵力学酒醒之后也有些后悔,捏着地契一直思忖。怕自己找来的不是财神爷而是个灾星,再索性婉拒了黑a的想法。但是对方并没有轻易罢手,或者说,对方似乎对邵氏一直都很有加入的热情,好像不达目的不罢休。后来对方不知道又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倪正声加入邵氏的股东会,当然是以大笔金钱为代价。 这时候邵力学和倪正声的第一道缝隙就产生了,当时两个人在股东里是占有绝对优势的,只要两人一同认定什么事情,就算其他所有人加起来的投票份额都比不上他们两个。但是黑a的加入令两个人有了心理隔阂,或者说早就有了,只是借这个机会一并爆发出来而已。 李崇霄拿着马扎坐在台阶上,看着流口水不停斜着眼看唐允的吴治源,无声的叹了口气。 当时的情况就是两人互相怀疑,邵力学认为倪正声表面反对实则有益放水,倪正声则是觉得邵力学优柔寡断,在决策上徘徊不觉。黑a的加入稀释了两个人的一部分股份,而且几年间因为不少事情,这些股份又接连拓展,延伸,最后变成了能和邵倪二人相抗衡的局面。 此时的黑a并没有和二人翻脸,相反的三个人始终保持着和谐关系。经常聚餐、钓鱼、在农家乐里商量怎么收拾别的股东。财务部也从一块铁板一分为三,李崇霄因为邵力学的伯乐之恩交好,吴治源则是和黑a保持了协作关系,冯刚和倪正声是旧识,在站队的时候就和这两个人远了。 然后在2001年的时候事情又有了转折。邵力学从政府部门的熟人那里弄到了国企的收购名单。当时政府预备把一部分效益好的私人企业收作国营,当时还不存在强迫收购这种事情。因此全凭自愿,而政府这种在民间向来有着“人傻钱多”名义的冤大头,自然而然的成了算计对象。邵氏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将名单中的大部分企业兼并,这样政府来收购的时候狠赚一笔。以后有了合作经验,也可以徐徐图之。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于是股东会议的三驾马车盯上了唐继铭,唐继铭名下的钢铁厂是h市周围钢铁企业的翘楚,当时各个老板甚至还准备弄一个钢铁工会出来。当时的市场广阔,国营企业的景气程度远远不如这群私人企业主。于是搞定唐继铭就成了首要任务,拿下了唐继铭,就可以让他背后的中小企业主点头,这样兼并就会容易得多。 经过几个中间人的穿针引线,几人很快认识。唐继铭被这些人的想法说的很动心,而且对方承诺的十分美好。除了一大笔现金外,自己也还能担任厂长,继续管理工厂。只是所属权变更一下而已。而且当时市里的流言乱窜,许多人都以为中国要迎来经济大危机。唐继铭也不例外,他担心自己唯一的财产如果经营不景气破产,到时候即将一无所有。 邵氏当时的做法绝对说得上是不厚道,但是那是人家的事。商业就是如此,尔虞我诈。堪称不厚道的是,当时的谣言满天飞都和邵氏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就在合约签属的前夕,黑a找到吴治源,让他在某张白纸上盖一个公司的章。 吴治源没有太在意,毕竟几人都在邵氏呆了好几年,都对彼此心知肚明。这些年黑a确实积极的在为邵氏出谋划策,没有什么不寻常的迹象。而且白纸盖章也不是没有先例,当时吴治源急着去赶赴某个酒局,直接拿出公章就盖到了那张白纸上。 灾难就在这个时候开始了。 邵氏的想法很简单,收进来再转卖,赚取差价和政府的人情。当时他们已经和政府搭上了线,因为谈的非常好,对方连定金都预付了。事故就出在这里——邵氏原本预备支出去付给企业主的买断金再加上那笔政府的订金,第二天统统失窃。 说是失窃都太客气了点,因为银行的人非常清楚地告诉他们,下班前三十分钟,邵氏公司的负责人拿着公章和资金证明过来,以资金流转的名义,把所有的钱都取走了。 当一群人意识到不对头的时候,那位刘先生早就上了飞机奔向国外,带着足够一辈子吃喝不愁的钱。 在民国社会有种人叫“蜘蛛”,他们专门设网做局,初期不吝金钱投入获取上流社会信任,然后后期把网狠狠一收,瞧上一笔巨额财产逃之夭夭。邵力学精明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被只蜘蛛叮瞎了眼。 当时面临着破产抄家下大狱威胁的邵氏才是真正倒了大霉,政府的定金收了,企业的兼并还没完成。最重要的,钱一分没有了。 那笔大的几乎是邵氏一年收入的金额,还加上不菲的定金。当时邵氏的高层个个都想把吴治源和那个银行的职员活活撕碎。按理说银行转出这么大笔的钱必须要给公司打电话确认,但是当时本该在财务室值班的吴治源不在,他去某个麻将局打了通宵,清晨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那个银行职员因为忙着下班后和男朋友约会,再加上对方确实出示了公章,居然想都没想就把钱转给他了。银行没有那么大笔现金,剩下的都被黑a授权操作到了某个国外账户,而后分批取走。这个职员也是次日才知道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 那段时间整个公司都处在疯魔的状态,那个女职员的家门口被泼了整整一捅大便,走夜路的时候差点被人拿刀捅死,幸好被保安阻止了。而吴治源在那之后几乎不敢走进公司的门,他在上厕所的时候被几个人怼进隔间,直接用尿液灌进嘴里,吐了一地。 幸好当时公司封锁了消息,对外只是说有个员工携款潜逃,没敢说出多大的数额。如果被媒体知道,他们能连续十年都占领h市日报的头条,被路人的唾沫活活淹死都有可能。 纸里包不住火,当李崇霄和冯刚贝叫进会议室的时候,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他想过拒绝,但是也清楚拒绝的下场。邵氏里所有人都得坐牢,他也有连带责任,商业诈骗,判刑的时候绝不会比吴治源少一年。等出狱的时候,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留住那条命。 所以在那个会议室里,心怀鬼胎的股东们谋划出了欺上瞒下的计划。从伦理道德上讲,这个计划可能就是为了考量人心可以坏到什么程度——为了邵氏和自己的生存,第一个抛弃诚信,第一个抛弃责任,第一个把良心扔到臭水沟里的人,他已经记不起是谁了。每个人都举了手,这成了一场集体犯罪。 然后钢铁行业的几十个中小企业主和唐继铭都被邀请到市里某家酒店的高档会议厅,被负责人告之“签完合同,钱会马上打到你们卡上。” 因为长期的良好信任,加上谁也没发现这场卷款的变故。所有人都乖乖签了字,然后那沓协议就被迅速送到隔壁的财物和法务人员的手里,经过几经删改,最后变成邵氏自己的合同,对他们完全有力的合同。 然后这些人被告知回去等消息,一直等到政府收购的人来交接,他们都没有见到钱。 怀疑,焦急,恐惧,和政府以及邵氏反复的拉扯,都使得这群本来生活富裕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人陷入疯狂。他们卖掉了自己的企业,没有得到一份回报。而且被政府明确告知,他们不再拥有管理权,当厂长什么的也就成了扯淡。那时候的维权远远不如现在便利,反复的上访申诉甚至是请律师之后,他们都绝望了。 就连法律都不能帮助他们,因为他们的善良,因为他们简单听信了别人的话,因为他们乖乖在那份合同上签了字,只因为“钱会马上打到你们卡上。” 他们都是城市的一份子,家里有老有小,靠着工厂失业来养活。却在被欺骗后不得不卖房卖地来打官司维权,然后一再的陷入绝望。 再后来,唐继铭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双倍水泥 第一百三十三章双倍水泥 唐继铭的自杀是这场局中的微妙变化,以他的死,这场闹剧或者说是骗局最终落下帷幕。那些几年来一直没有放弃能追回自己钱的企业主或者已经放弃做起小本生意,或者由政府出钱安抚,逐渐消停下来。这个时候国营企业的下岗危机也开始显现,因为绩效不好人员冗余,工厂开始大量裁工。许多失去工作的家庭因此破产,失去经济根源。不得不干起拉三轮或者小饰品批发之类的生意,当初的受害者们腰背佝偻的混在这群失业者的队伍里,逐渐失去信心。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唐继铭的死就是世界末日。 至少唐允是那么感受到的。 在一个八岁女孩的世界里看不到失业和窘迫,更看不多是非计较。她只知道自己唯一的亲人死了,是自杀。既自私又无奈的把自己抛弃在这个世界上,浴缸里的墙灰和鲜血混合着,悲伤的又落拓又难看。 比起自己的猜测来,这个结局反而最让人垂头丧气。和心理学理论中的罪恶分散理论一样,当犯罪者不是一个而是一个大群体,而且事情的原因又复杂的情况下,谁有罪的判定就会变得模糊。有时候即使是杀人之类的重罪,在量刑上也会变得暧昧不清。 就好比一个人捅了另一个人三十刀,那他的杀人罪无可避免。但是如果死者是被三十个人分别捅了一刀导致死亡,那么这种集体暴力就会走向无法预知的方向。也许三十人都有罪,也许三十个人都会无罪释放。2010年美国缅因他州的一个女高中生受到三个男人不同程度的绑架、暴力以及性虐待,上报法院的时候因为责任分散,最后竟然一时无法判断主要责任。再加上女孩属于自杀,三个人中的两人被无罪释放。 现在唐允的心情就像那个法官。 就连孙莎莎也看出了有哪里不对,一直紧张的看着她。李崇霄讲述的故事太过真实,完全不像是故事的节奏。 吴治源啊啊着,脸上纵横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口水。现在他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因为痴迷麻将,他的妻子早在99年就和他离婚了。后来收购风波过去以后邵氏艰难地挺回正轨,他们三个人几乎是拼尽全力。而后市场经济浪潮打进来,他们三个都被迫离职了。 接到通知的时候李崇霄的心里甚至是带点庆幸的,他觉得自己是在为当初的行为赎罪。即使当时他只是从犯,但是被驱逐的下场还是符合他心中“罪有应得”的定义的。他也没有再到其他公司工作,拿了一点遣散金后就到了自己老家所在的县城开了一家饭店。而吴治源自己在市内开了一家小公司,冯刚年纪最大,当时他的儿子结婚,本来就有了退休的意思。后来去了亲戚厂里做会计,三个人一齐淡出了商业圈,并且把这个秘密齐齐保守住,没有对任何人说。 其实是他们自己不敢说,这种相当于直接逼迫别人家破人亡的行为简直就是犯罪,即使在没人的深夜里,羞愧还是会阵阵涌上心头。 ——补偿唐继铭的事情也不是没人想过,因为唐继铭早年离婚,听说他有个女儿。虽然不能把当初的钱还出来,但是资助她上学大概不成问题。但是还没等行动付诸实施,他们就听说那个女孩儿已经进了孤儿院,被外市的人家收养了。于是最后一点愧疚心烟消云散,几人各自安心的过起了自己的生活。 事与愿违的是这三个人也都并没有过上自己“想要”地生活。李崇霄在县城没有受到多少波及,只是饭店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后来又盘下更偏僻一些的地方作为店面,经营日用百货。而吴治源的公司开张数年内相继遇上了经济危机、政策改革以及又一次商业诈骗,几乎被敲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2007年准备东山再起的吴治源查出渐冻症,这种听起来只有电视里才出现的病发生在自己身上,吴治源当时的心情想必是非常震惊,以及....恐惧。 就好像当初的报应落到自己头上,又或者是命运隔了数年来审判他。吴治源回家后就安排其自己的养老事宜,即使他连五十岁还不到。因为和前妻离婚又没有儿子,赡养几乎瘫痪一样的吴治源的责任就落到了他的两个侄子头上。开始时侄子们还喜不自胜,因为吴治源在家乡是很有赚钱名声的,也就意味着他们承担赡养义务可以分到很大部分的遗产。初开始时两个兄弟甚至还争着让他到自己家养老,可当他们发现吴治源只有存折里那一点可怜的存款和现金时,不由大失所望。 工作积攒下下的薪水,邵氏发的遣散费,以及自己在这些年做投资理财所得的钱,早就在金融危机里付之一炬,再加上瘫痪前的病急乱投医,疯狂的求医问药花去的大笔现金,此时的吴治源早已是强弩之末。 李崇霄淡淡的讲述着,不时看一眼吴治源。医生判定的结果是他现在全身肌肉都松弛毫无张力,理论上也就失去了行动能力,终生不能在走路,下地干活更不可能。夸张点说,他现在咬舌自尽都困难,连牙龈的那块肌肉都驱使不动。脖子上挂的奶嘴就是预备喂食的时候需要的。不用工具就没法把粥灌进他胃里去。 他们两个已经超过两年时间没有联系,一是因为乡镇的交通原因,吴治源的现状连讲话都困难,偶尔打来电话也只能呜哇两声。李崇霄出于某种抗拒和逃避心理也并不打算同当初的同僚见面,一直到唐允找来以后。 而和他们更生疏的冯刚几年前去了亲戚工厂做会计,他的生活不算悲惨。至多只是不太如意,儿子和儿媳对他的态度很一般,说不上拒绝赡养,至少在亲情上是说不出的冷漠。 李崇霄给他打电话时对方十分唏嘘,提起自己最近身体状况不对劲,因为福利不到位已经一年没做过体检了,这次去医院检查不一定有什么病在等着自己。 吴治源忽然口齿不清的说道“邵....邵....” 李崇霄问道“邵力学怎么样了?” 唐允把额头前的头发拨回去,“心脏病发,现在正在英国接受手术。” “如果活下来也算是造化了。”李崇霄淡淡说道。“后来入职的我那几个后辈,都说他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 唐允狠狠惊诧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公司叫邵氏,他姓邵。”李崇霄的眼里露出些许嘲讽的神色,“可现在的企业,是他说了算的吗?” 甘松县城内,均瑶杂货店。 灰扑扑的县城街道上停着一辆路虎,引得过往行人纷纷驻足。倒不是车过于名贵,而是路虎的后车窗不知道被哪个恶趣味的人贴了一张hellokitty,粉红色的猫没脖子没胸没肩膀,看着着实魔幻现实主义。 邵峻琪想起傅翩身边那个疑似狂躁症的女朋友,心里恨不得就想当场把那张贴纸撕下来。 他鬼鬼祟祟的挂在杂货店的后窗上,那是唯一的突破口。虽然自己试了扳手湿毛巾以及十字改锥等等工具都无法顺利把窗户打开,结实程度完全能对抗抢劫犯。 问题是哪个抢劫犯会来抢劫这种杂货店啊,缺洗衣液使吗? 也许直接把玻璃敲开才是最明智选择,邵峻琪擦擦手,转而拾起地上的半块砖头来。心道一声不好意思,抬手就扔了出去。 窗户扑通一声闷响。邵峻琪睁眼,玻璃还没碎。 日他妈妈。他一屁股坐在草丛里,差点被地上的砖头割开脚。 从县城大道上问了几个人才有人说看到唐允来这里了,结果车不见踪影,人不见踪影,连孙家那位宝贝女儿也不见踪影。 唯一有点线索的是,这家杂货店的老板也不见了。是个年级四五十岁的老头,孤身一人,也不怎么出门,一年四季都在店里看生意。据说卖的钱比房租多不了多少,这就很可疑了。难道是个变态杀人狂之类的角色? 不过这种三个人一起失踪的情况,总让他怀疑是不是杂货店老板当中间人,唐允把孙莎莎卖给村里的放羊老汉了。 邵峻琪一拍大腿,互相想起自己保险里赠送的一项防丢服务。 防丢说起来,就是利用车上的gps定位,让商家查查车移动到哪个位置了。邵峻琪又重新坐下来,思忖着怎么给保险公司打电话。 这一看不要紧,慢慢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全都来自那位傅翩老总,不,现在他是傅翩总裁了。全都来自那位今天代理上任的傅翩董事长。 上面的内容也非常统一,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邵峻琪你个傻x,我现在已经在全市通缉你了,找到马上套麻袋扔海里。等死吧你! 傅翩咬着牙,再在后面加上一句。“顺便那个背叛老子的狗男女也沉海里,要加双倍水泥!” 第一百三十四章 螃蟹大战 第一百三十四章螃蟹大战 吴治源又咿咿呀呀叫起来,“莫伤...莫伤....” 唐允和李崇霄对视一眼,过了好半天才明白他喊的是墨方,刘墨方。那个十几年前的骗子,曾经令邵氏上上下下不得终日以及害死唐继铭的真正凶手。 吴治源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挥舞,那只手干瘪而苍老,宛如七十老人。整层皮肤都仿佛缺水般结起一层厚壳,像是蛇的鳞片,厚重恶心,散发着腻人的酸味。 “猪脑壳....猪脑壳....”吴治源犹自不觉的喊着,呜呜呀呀,已经连最基础的音节都无法分辨出来。 李崇霄的手晃过他的眼皮,瞳孔呆滞着,毫无反应。 “已经失去意识了。”李崇霄叹了口气,“走吧。” 孙莎莎忽然站起来,用中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她一直是这群人里最安静也是最无聊的一个,刚才一直在摁手机,山里信号不好不能刷微博,只能借助单机游戏打发时间,没想到隔着墙听到了外面的汽车声音。 周围一静下来唐允马上发现了异常,刚才他们一路步行上来的,而此刻外面却有停车的声音。山路的崎岖程度开车上来确实难了一点,是谁冒着爆胎的危险跑到这里来了? 唐允想起自己停在村口的那辆大众,忽然轻松的说道“可能是来找我的...” 她刚想推开门,李崇霄骤然走过来把门一拍,然后插得严严实实。那扇铁门生锈的程度一点不比宅院差,动起来都是咣咣当当的声音。她一脸诧异地看着神情紧张的两个人“用不着这样吧。” 吴治源仍在自言自语,李崇霄示意她不要说话。“这里只有两种人会上来,一种傻子,一种不惜代价跑上来的。你说他们为什么而来?” 唐允一惊,接着旁边的老二家院子就传来对讲机的声音。“这里没有这里没有,那几个人可能在别的地方。” 来的不止一个人! 接着老二媳妇从屋子慌张的跑出来,“你们来干啥?” 唐允还想再听,李崇霄抓起两个人就走。带着她们绕到院子后面,指着一扇半开的木门说“从这里出去。” 孙莎莎捏着鼻子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厕所。” 唐允后背一沉,与此同时闻到一股冲天的臭气。两人一起跌跌撞撞从那扇门里跑了出去。 “这尼玛是怎么想出来的?”孙莎莎大骂道,“咱们不会掉到粪坑里吧?” “没准还会淹死在粪坑里!” 两个人捏着鼻子绕过茅坑,然后跌跌撞撞从院子后面绕过老二家。山间的地势复杂难以形容,可能两家互相挨着,可能一家在头顶一家在脚底。两个人绕老绕去竟然发现自己是在往山上走,唐允没来由的慌张起来,拽着孙莎莎就向下跑。 于是歇在路边的村民有幸见到了这样一个画面,两个女孩大呼小叫的从山上跑下来,快的好像屁股后面有火在烧。 绕过一片临时开垦的荒地,唐允从小道那头窥到了刚才出来的老二家。门前停了几辆黑色轿车,她没来得及看到牌照,就一溜烟跑了开去。 想也不想那些人是来接她回去的,邵氏的人绝没有这么好的心。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高考完的时候,被毫无来由的心慌逼迫着,只是毫无目的的奔跑。很快变得上声不接下气。 “那个老头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孙莎莎气喘吁吁仍然忘不了发问。 “可能是跑不动吧。”她回答,随后觉得不对。“也许那些人是来找李崇霄的?” 不,也许原因完全是因为她和李崇霄的相逢。说找她也好找李崇霄也好,针对的是此次事件——她想要问清楚的事件,被反复掩埋后终于见到一点阳光的事件。 如果李崇霄再消失了呢? 这件事又会失去头绪,出国潜逃的黑a去哪儿了,当年为什么父亲会走投无路,依旧没有一点答案。 她转身一推孙莎莎,把一串车钥匙抛出去。“你下去躲到车里,我一会儿再和你会和。” 孙莎莎表情明显一懵逼,“喂!万一他们找到我怎么办?” “那就打电话叫你爸妈来赎你!” 她已经不去想多余的事情,如果自己没有找到李崇霄又会怎样。从邵氏如今那些人的嘴里永远也得不到真相,她也许一生都要在被蒙蔽的现状里活着。 如果能忘记,那将会是很好的人生。 但是她拒绝,永远都拒绝。 唐允几乎是心脏狂跳的又沿着原路返回,然后溜到自己曾待过的那个小院子。吴治源已经被搬走了,只有几只鸡在地上啄食。 院子里空空如也,老二家也是。 一直没有信号的手机这时候难得的响起来,屏幕上一条短信。 “到山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朝山下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几秒钟之后手机又进来一条短信,来自邵峻琪的号码。“我到青山村了,你在哪儿?” 英国伦敦,伯明翰医院。 邵凛空靠在等候椅上,看着手表的秒针转来转去。在这十二个小时里他在一楼大厅坐了十五分钟,拿号排队的白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他又去医院餐厅呆了半天,因为英语差劲费了半天口舌才点上餐,然后发现自己随手指的菜都是生的金枪鱼和三明治。事实上就算他不点,英国的菜也就是这些。 原来薯条汉堡是美国快餐,他嚼着索然无味的三明治时才想起来,那些炸鱼和全家桶之类的好像都是美国产的。虽然都讲英文,说起话来也是一样的听不懂。但是在地图上两个国家差了一条大西洋来着——虽然上学时期他的英语不好,但是地理成绩还是连年飚绿的。不过即使学好了也没什么卵用,就算知道全世界有几条大洋几条海沟,没钱的人还是照样不能去,只能指着一张地图学理论做试题。而真正的有钱人,他们只要随便往地球仪上戳一下就能决定去哪个点玩了,自有航空公司和旅行社为他们决定酒店和接机,压根用不到学地理。 在丰厚的金钱面前,多充沛的学识都要黯然失色——这就是邵家人一贯的想法,不必执着于高学历也不用追求多高的头衔,只要经济基础到位了,一样能决定上层建筑。而钱就是那上层建筑的最底下一块木板,不管上头盖的多好,把钱抽走都立马塌掉,比地震都快。 吃完饭他又在外面的长椅上休息,看住院的孩子在草坪上打球。护士拿着备用药在旁边紧张的盯着他们。医院里的中国人很少,基本决定他不可能和其他人交流,只能这么大小瞪小眼的问候来问候去。偶尔有穿白大褂的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他也不知道怎么问病人怎么样了,如是几次,护士们都自动忽略了这个病人家属,手术室的门一打开就默默的走出去。 再过三个小时第一次手术就该结束了,按照他妈翻译医生的话来说,如果这次手术不出什么大错,虽然不能立刻恢复健康起码也可以保证正常回国,以后的治疗在国内的三甲医院就可以轻松应对。对邵家所有人来说这消息无疑是福音。 只是江美香到现在还没露头,邵凛空刚开始以为她出去透气,但是过了好半天都没回来。可能是在病房里睡着了。 手机的信号忽长忽短,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和短信。这在以前算得上是绝无仅有,但他知道只是因为在国外不能正常通信的缘故而已。换作平常他的号码早就被打爆了,问候的骂街的还有送礼的,如果不是来之前委托别人隐瞒他的行程,那些看望董事长的人恐怕会立刻飞到英国来送红糖和鸡蛋。 邵凛空打了个呵欠,动作把刚经过的护士吓了一跳。 他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回国,手术成功后父亲用不了半个月伤口就能痊愈,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就近乘飞机回去。公司里没有人坐镇也不行,也许应该先打个电话问一下?他懊恼的挠挠头,自己好像没有任何一个公司里其他人的号码。 以前都是助理帮他存的,但是前不久那个助理好像跑路了。跑到了....英国。 英国? 他猛地一机灵,方岚现在应该还在英国吧? 凌晨三点钟,伏家。 伏岚站在厨房里,闻着满室飘着的糊味莫名来气。手里的平底锅差点挥出去,事实上他也有这个想法。把锅顺着信号扔到那边傻逼的脑袋上,看能不能砸出浆糊和鼻涕来。 “公司的电话?老子可是已经辞职了,你特么好意思来要公司的电话?” 潜台词,你老子是公司董事长,你是公司少东,你说你记不住你家公司的电话。你特么玩老子呢? 这股冲天的怨气盘旋在头顶,仿佛随时都要冲破天际。他倒没什么好跟邵凛空生气的,和这个傻逼前上司生气只能拉低他的智商和生命力水平。有句话说得好,不好试图和脑残做对手,因为他们会用他们的智商把你拉到和他们同样水平,然后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现在他就感到自己被打败了,被对方那股雄浑壮阔的、源源不断的傻逼气质。 当然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这么早起来是为了给家人做早餐,为了预备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提前把时间选在三点,这样即使把厨房炸了也没人知道。充分估计所面对的风险,这才是所谓的“精英精神”。 然后厨房就真的差点炸了。 那边非常委婉平和的说道“我都是让助理存的,现在在这里联系不上他们。要不你打个电话回去替我问问?” “不!打!”他单手拎锅一手把电话,掷地有声的把那个日本进口的麦饭石锅拍到料理台上。“老子已经辞职了!你现在属于私人骚扰知不知道?” “我要是女的你告我性骚扰都没有问题....不过这么晚你在干什么呢?”邵凛空对自己心血来潮拨出去的电话能接通感到非常惊奇,尤其是那边随着说话还会不断地出现重击声,听起来宛如有人在砸玻璃。 “做早饭!”伏岚打开水龙头给他听哗哗的流水声,“我们英国人都吃饭很早的你知不知道?” “囡囡你在干什么?”伏妈黑着眼圈从卧室里探出头来,“你爸刚睡下,别把他吵醒了。” “我知道了!”伏岚转头大吼一声,随后觉得不太对劲,神色立马僵硬起来。“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睡。” 伏妈用充满怨念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愈发觉得他回国后的表现不太正常,像是中了蛊一样。 伏岚松了一口气,转而恶狠狠地冲电话那边说道。“打电话就打电话,你以后再找我我就弄死你!英国可是我的地盘知道不!” 他狠狠的挂了电话,这才感觉到有哪里不对。果然伏妈站在卧室门口静静的看着他,“囡囡啊,你最近压力是不是太大了。妈妈知道有家心理疏导中心不错的....” 伏岚手里的手机啪叽落到地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山下大战 第一百三十五章山下大战 孙莎莎心急如焚的打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不会开车。 她看着手中的车钥匙,又想了想唐允的话。一闭眼坐上了驾驶座。 踩油门、启动。听说左脚刹车右脚油门,不对,应该先打火。火怎么打?孙莎莎懵逼的寻找能打火的地方,忽然想起自己在坐车的时候都是看别人先插钥匙的,她呼出一口气,这个难度小些。就像打开防盗门那样就可以咯? 但是事情并非如此,等她刚把钥匙插进去,整台车就喀嚓一下震动起来。孙莎莎一时没摸清情况,差点吓得跑出去。 这时候就得请外援了,她一手拧着方向盘试着让车动起来,一手拿着手机拨通朋友电话。“喂,阿杰?你干什么呢...不不不先不管你干什么了,知道开车的第一步是什么吗?快想想...” 她盯着前车窗里移动的景色,大喊了一声:“我很急!” 阿杰从游泳池里爬上来,还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和自己同一个乐队的孙莎莎去学驾照了,“你要学开车?不急不急,先插钥匙。” “我在开车!”那边的声音尖了一倍有余。“钥匙插完了,然后呢?” “然后缓缓的挂挡,现在你的右手应该有个操纵杆,试着把它缓缓的推到2或者3上,4就算了。你开不了,那种速度等于母鸡上高速。”阿杰仿佛某个养生讲师,不疾不徐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极为光火。 孙莎莎喀嚓掰动操纵杆,“我日,万一推到5上怎么办?” “那你完球子了,找找附近有没有柴火垛。”阿杰夹着手机呼啦啦擦头发,忽然觉得自己太随性了,驾校怎么会有柴火垛那玩意儿? “你等会儿我找找。”孙莎莎喊道,“好像真有柴火垛,接下来呢?” “打方向盘往上撞,这样你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会舒服点。”阿杰随口说道,“哎我说着玩儿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那边轰隆一声,像是翻车了。 “于x杰你个傻逼!快帮我打120!” 阿杰倒抽一口凉气,“好的我马上打120,你那个柴火垛在哪儿?” “我在村儿里。”孙莎莎有气无力的说道,“日他妈妈,你怎么不说让我撞树?我估计就交代在这儿了,你去给我爸当女儿吧。” “开什么玩笑呢?”阿杰刷地把毛巾从头上抓下来,“要当也是儿子啊,你爸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吗?我很温柔的!” 孙莎莎费了半天劲把车门打开,顺势滚到一团棒秸上,顿时浑身都是碎叶子和泥土。“这时候你不应该给我打个120吗,我爸很讨厌儿子的!和我妈说如果生了儿子就直接送人。” 她就地一滚,蓦的停止吐槽。“你等会儿再打120,我先没事儿!” 从她的视线看去,另一条可见的路上停满了黑色轿车。几个人在车前转来转去,像极了电视剧里的黑社会。 “这么劲爆....”她嘀咕着,挂掉电话猫腰躲进小山般的棒秸里彻底不动了。 阿杰被突然打来又突然挂机的状况弄得不知所措,尤其是听见那句“这么劲爆”以后。他挠挠头,“难道柴火垛下有偷情的情侣?” 另一边的孙莎莎躲在柴火后边,举着手机用镜头的变焦功能试图看清那些人的脸。她的求生能力虽然差劲,但是在这种开发脑洞的黑科技上永远有份儿。初中时候还用手机拍过对面楼教室里接吻的情侣,后来把两个人都举报了。后来,后来她也受处分了。原因是在寄宿学校携带手机。 不过正确之人永远有其正确的原则!孙莎莎给自己加油打气,她现在的偷窥不是普通偷窥,保不准就能发现什么惊天秘密。到时候无论是向警察举报还是别的什么,她永远都是有功之臣。 当然也有可能会成为...枪打的出头鸟。 那辆陷进柴火堆里的大众车显然过于扎眼,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陆续过来察看。还在拿着相机拍照片,孙莎莎注意到那些人腰里都别着对讲机,有点像是特务团体标配。 只要有一个人心血来潮稍微往这里一望,就能知道这里还躲着个人。孙莎莎憋的满脸通红,攥着手机试图把自己埋在柴火垛里面。 “三婶,捉鱼蟹去噻?” “唔喽唔喽,几个虾子大的蟹,连膏都没得切。” 螃蟹? 她连滚带爬的从柴火垛后面挪出来,小声叫道“喂,你的螃蟹卖不卖?” 叫三婶的中年妇女一回头,看到的情景就是灰头土脸的孙莎莎趴在地上,手里还挥舞着几张百元大钞。 “要的要的。” 孙莎莎一手递过钞票一手拿着那满篓子螃蟹,里面沙沙的声音总让她怀疑那些甲壳动物会随时爬出来跑她一身。看着中年妇女点钱的笑容,又咬咬牙背上篓子往外走。 螃蟹篓有将近一米高,背起来遮住半个背影。她出了一小口气,随着三婶往山上开溜。 几个人没找到人,在车前面盘旋了一阵就准备离开。“这里没有人在,他们还在山上。” “前面那个人!” “前面那个背螃蟹的!” 孙莎莎神色张皇的站住,发出“哎呦”一声。 然后她就开始朝山上小跑。引得几个人都跟着跑起来,“抓住她!” “我给你们有一毛钱关系啊就要抓我!”她大喊着,然并卵,后面的人并不给回应。 孙莎莎骤然变的暴怒,卸下篓子“你们给我站住!” 几个男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见孙莎莎掀开盖子,飞速从里面掏出什么东西来。“吃我一记螃蟹拳!” 那个人觉得脸上一痛,用手抓抓到一只冰冷带着泥浆的螃蟹。 孙莎莎闭着眼睛从里面又掏出几只,连着蟹腿一起提出来。“去死吧你们!” 螃蟹噼噼啪啪打在那几个人身上,一时间气氛都有点僵硬。像歌里唱的那句“冷冷的冰雨在我脸上胡乱的拍。”现在冰雨换成了冰螃蟹。 孙莎莎拉着剩下的半篓螃蟹颠颠小跑,很快就消失在路的那头。 几个人跺跺脚,也跟着追了上去。 半个小时后,孙莎莎鬼鬼祟祟的从土坡那头爬上来,确定山路上没人了。这才慢悠悠的从下面往上挪,顺便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 孙莎莎拍拍手,懊恼的发现自己现在真的像个山上的村姑了。蓬乱的头发加上灰扑扑的衣服,整个脸都像在泥浆里滚过三滚似的透着一股枯黄。仿佛被人遗弃过三次的下堂妇。自己这个样子就算走下去也未必会有人认出来。 等等,自己这样就可以安全跑路了? 她从坡下提起那半篓螃蟹,朝着刚才停车的地方一路小跑过去。 唐允出现在山脚下,四处搜寻着自己那辆大众车。一边举起手来对那些男人说道“是他叫我来的。” 那个“他”是谁,她自己都不清楚。不过既然能大费周章的到这里来抓人,幕后肯定有个主使。她老老实实的拿起手机晃晃,“没有报警,我没有报警。”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她神经狠狠一绷,太阳穴突突跳起来。“等会儿,接个私人电话。” 她拿手机拿在手里,看都没看就摁断了电话。 唐允被不由分说的塞进中间一辆黑色奥迪车里。 她狼狈的时候太多,反而不好分清次数。直到被推进车里时才有某种想法隐隐生根发芽,然后她猛一抬头,看到了倪正声的脸。 “人找到了?”对方的脸埋在半边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 她思忖着是该摇头还是点头。对方忽然伸出手来,“这件事情就算完了,把钥匙给我。” “什么钥匙?”她警惕的摸着自己口袋,那里面空空如也。 “董事长办公室的钥匙,至于我说的哪一间你应该明白。”倪正声的声音仍旧不容置疑,“孙亚纲把那个箱子交给你,肯定嘱托你随身带着。把钥匙给我,你可以走了。” “为什么要...”她刚想辩解为什么要把钥匙交出来,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问一个愚蠢的问题。倪正声早就在暗中谋划着夺权!说不定他早就等这一刻很久了,邵力学出事,邵家又没一个人在场,大权旁落。连孙亚纲都不愿意插手帮忙,最重要的是,现在邵凛空把担子交在她身上。一个本就不属于邵家、并且目的不纯的人身上。她本来就该站在倪正声那边的。 唐允从心底泛出一股凉意。看向倪正声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忌惮,顺口说道“为什么要办公室的钥匙,孙亚纲给了我十几把....” 玻璃扑通一响,上面瞬间多了几只爬行的东西。 趁着对方有可能分心的功夫,她右手推开车门,想也不想的往外冲。 外面混乱成一团,她接起那个疯狂响铃的电话,“喂?” “我到村口了,你在哪儿呢?”邵峻琪打方向盘左转,“哦我看到了....我的车。” 唐允抬起头,果然看到一辆黑色路虎迎面开来。连电话都顾不得了就把手臂高高举起来,“我在这里!” 路虎一个猛刹车停在路边,两条身影一前一后钻进车厢。唐允在前排上声不接下气,孙莎莎则是狂拍胸口“哎呀吓死我了。” “去哪儿?” “开车!”这下两人倒是异口同声。 邵峻琪的反应不算慢,立刻踩油门倒车转向,顺便把几个追上来的男人甩在车屁股后面。沿着来时的路狂奔出去。路虎的高底盘这时候显出了点好处,陷进脚掌深的泥浆里只是稍微加了两下油门,然后就一溜烟开走了。 “你们两个挺行啊,还玩起极限挑战了。”邵峻琪拿起手机来挖苦道,“等会儿再吐槽你们,我先给保险商打个电话。” “喂?老邢是我,把我的遗失险取消了吧。没有丢,我一朋友恶作剧,把车开走了。嗯,不好意思麻烦你们技术人员定位了。”他把手机拿下来看看屏幕,“你等会儿我接个电话。” “喂,傅总您干吗?现在有没有在您五十平方公里的床上醒来面对两百多亿个女仆,享受到霸道总裁的快乐?” “快乐你妈x。”傅翩憋着嗓子刚想骂,想了想办公室里站着的几个人又放缓了语气。装出一副乖孙子的样子来,“是这样的董事长,现在公司出了点状况。第一件事呢....” 他站起来盯着中间那个职员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 “是这样。”傅翩竭力让自己更像一个合格的董事长助理,“咱们公司下属的一个建筑工程,可能是包工头吃喝嫖赌欠下三点五个亿带着小姨子跑了,关键是工资还没发。下面的民工成群结队来闹事,现在正门已经被他们占领了。” “第二件事,有家自称三合会的黑帮过来收保护费。据说这一片的保护费都是他们收的,数额还不确定。” “第三,这位女士是公司的什么...妇女代表来着,来申请公司的女职员痛经休假提案。因为您的性别原因,她觉得肯定会和您特别有共鸣。所以请您务必批准。所以董事长您说呢?” “第一,对待弱势群体要温柔。第二,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用脑子。第三,不要怂,就是干。”邵峻琪说完,“我这里还有急事啊一会儿再说。” 傅翩满脸喜色的站起来,“是的我明白了!” 他郑重其事的指着第一个职员说“对待弱势群体要温柔。” 然后,“能用钱解决就不用别的。” 最后,“不要怂,就是干。”傅翩很满意自己的指导效果,“诸位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三人面面相觑,一齐点头。出了办公室后才开始窃窃私语,“这个董事长和他的助理真的没问题?黑社会来收保护费,他的意见是不要怂,就是干啊?” “你们也听到了吧,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用脑子。那我是不是能通知财务给民工们结钱了?我盒饭都没出去买呢。” “我看董事长还是很不错的。”那位妇女代表满意的推推眼镜,“知道温柔对待弱势群体,这样每个月痛经的女孩子都能休假哦。” 那两个人一齐露出诡异的表情,“董事长没问题,是你有问题吧。你一个好好的男人为什么要当妇女代表?” .... 邵峻琪挂掉电话,为自己的机智抹了一把汗。随即自言自语道,“那货懂不懂我的意思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混乱之始 第一百三十六章混乱之始 “你让傅总去看公司了?”唐允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你给他提的什么意见?” “民工讨薪、黑社会收费、女职员痛经假。”邵峻琪历历数道,“我的意见是对民工这种弱势群体要多加安抚,承诺工资一定会给你们发的,先让他们回家去。对于黑社会,能用钱解决就不用脑子,以免惹是生非,哪天脑袋被挂在车轮子上都不知道。女职员痛经还要休假....我日所以市面上的止疼药都不好卖是吧?再这样就干他,干那个多事的妇女代表!” “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唐允僵硬的点点头,“但是他能理解吗?” “多亏了老子的理解到位。”傅翩得意洋洋的看着楼下,一群农民工喜气洋洋的攥着钞票走出去,不到一分钟后,十几个黑t恤紧身裤的壮汉被保安追打出去,保安的手里都拿着丈把粗的水管。被赶出去的黑社会和拿到工资的农民工大眼瞪小眼,不一会儿,两方在邵氏大楼前打了起来。 傅翩越想越得意,连女朋友出轨的事情都忘了。拿起iphone6s来录像上传微信,“带领邵氏走向事业巅峰!” 区区几分钟,评论区闻风而动,迅速开始留言。 “你妈再婚了?你都这么大了还要改姓?” “我之前就觉得你跟邵凛空关系不正常,所以你会变成他家少夫人吗?” “我把我的命给你,你把你的信任给我。这才是兄弟!哎傅哥,上次欠你的八千块钱先不还了。手头紧。” 那只崭新的金色iphone就猛地落到办公桌,然后再弹到地上,最后布满蛛丝般细细的裂痕。傅翩震怒的在上面补了两脚,“都是一群什么人,艹!” 被评论一次又一次碾轧的傅翩的痛苦昭然可示。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在手机裂开后不到三秒,办公室的电话又响了。 “喂?”他没好气的接起来,张口准备损对方一顿。邵峻琪早和他说过了,这部电话是内部通话线,也就是说外人都打不进来。千大万大不如董事长大。现在董事长不在董事长助理最大,上司挨训下面就得接着,是时候借机会出个恶气了。 不料对方并没有给他立威的机会,那边几乎一下也没停顿,就直接和傅翩同步喊出来“董事长出大事了!” “?”傅翩顿了一下,忽然狐疑的问道。“董事长出什么大事了?” 那边似乎慌不择路,“哦不,是出大事了董事长。刚才有人打电话到公司,问现在的运营状况如何,那个人好像是前段时间那个谁...” “谁?” “就是那个谁!”那边完全火烧火燎,“那个想偷公司机密结果被抓现行的那货啊!” 傅翩刚准备喝进去的水又喷出来,“你等等,先别急着挂。给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谁偷机密被抓现行了?” 对方事无巨细的讲,从那位间谍怎么通过重重聘请进入公司、怎么来到少东身边获取他人信任,然而利用公司众人对他的不加防备偷偷盗走了公司商业机密,并且还试图传到网络上,最后被值班的工作人员合伙抓了现行的故事——当然唐允的名字在其中从未出现过,一部分的以讹传讹和人们的潜意识作怪,无意识的就把这件事当成了公司职员的功劳。毕竟被值班人员抓现行听上去比邵家的少奶奶抓住要好听得多,不但鼓舞人心,还体现了良好的职业风貌。真是何乐而不为。 对方讲的极其用心,傅翩也听得极其认真。最后问道“那他人哪儿去了?” 对方咂了咂嘴,“听说那人是英国华侨,犯了事儿被遣送回国了。不知道判了几年。” 傅翩听着顿时觉得有意思,“这简直能写个商战片剧本了啊,那家伙电话呢?接进来接进来。” 邵峻琪把路虎停到楼下,下车的时候还悻悻的看了车轮子一眼。上面都是惨不忍睹的泥浆,右后轮还挂了几根碎草,不知道傅翩知道了会怎么对他。这辆车他买了还不到一年,平时爱惜到打蜡的时候都亲自盯着工作人员,怕他们一个不小心把车钣金打坏了。别人都把这辆车称为傅家的二儿子,而现在邵峻琪带着他们家的二儿子出去耍了一圈,只剩个非洲泥猴回来。 就连下车的唐允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她小声问道“这车好像不是你的吧?” “当然不是我的。”邵峻琪一脸生无可恋的神色,“反正我不会给我的车上十万保险。” 那辆大众到现在还在山沟里翻着,他是不指望自己能开回来了。也许换保险理赔能快点,他心痛的挥挥胳膊“你现在上去接替傅翩,然后把他换下来。我俩再商量商量车的问题。” 然后他斜了一眼孙莎莎,这个万年凑热闹专业户。“你也上去,万一傅翩当董事长上瘾了你就冒充他家属,说是来接他回精神病院的。然后让人把他赶下来....去之前先给你妈打个电话,省的公安局把你列成失踪人口。” 邵峻琪蹲在路虎旁边唉声叹气,没等到傅翩却等到一通电话。 他举着电话使劲抬着脖子向高处看,无奈17楼太远,压根就看不到哪个才是所谓的董事长办公室。 “什么?我上去干嘛?” 那边似乎热闹的很,除了吵架声似乎还有喃喃自语的声音。一时间让人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对他的回答都不是一个。 “你老哥叫你上来。” “有重要的事!你姑姑....哦不你姑父....哦不对不对是你伯母的事情。” “等等,为什么这家伙会认识我姐?”最后这个声音是孙莎莎的。 邵峻琪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冲进大楼里摁电梯。样子把其他乘电梯的人都吓了一跳。 五分钟前。 傅翩接起来电话,将信将疑的问了一声“喂?” 那边是懒洋洋的声音,“你家门前有几棵树?” 这个问题太猝不及防,顿时把傅翩问蒙了。他以为这个跨国间谍打电话来可能是挑衅,可能是下战书,没准还是气急了想用英语骂一顿。那样也没关系,他的英语六级660分,绝对的高手水平。能一字不落并且语法清晰地还击,还能顺便挑挑对方的语法错误。 只有纯正的英国人才能和他扯英文,华侨华裔什么的都得在他的水平下臣服跪拜。毕竟他当年也是参加过国际演讲比赛的人,那个老英格兰的口语专家当时听得老泪纵横,不停的说“感动”“感动”,就差立马捧着桂冠带到他脑袋上了。只可惜冠军颁给了一个十五岁的英国小崽子,据说那人是大赛举办方的亲戚。 傅翩设想了很多种状况,唯独没想到这种。对方用一种昨夜没睡好的语气问他门前有几棵树,就像某个狗血剧里讲的。“我猜中了这开头,却没猜中这结尾。” “你快点回答。”那边的人打了个呵欠,“时差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可是在凌晨四点,妈的鸡还没起呢。” 英国早起也靠鸡?傅翩脑子里的星星直往外冒。“我家门前一颗歪脖树,怎么了?” “那你就是傅翩了,邵凛空的兄弟。”对方语气瞬间变得了然,“邵凛空说,我只要往邵氏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打个电话就成。开口先问对方家门口有几棵树,傅翩家呢住在复式公寓里,门前有颗老歪脖常青树。要是没有树就是他堂弟,那家人住在二环的中档小区里。要是说门前一排法国梧桐的,那就他老婆没错了。他自己家门前就全是梧桐。” “卧槽这都能预料到啊。”傅翩简直要给邵凛空的机智点个赞,“他还说什么了?” “你和他那堂弟留的都是一句话,‘赶紧把唐允找回来’。” “那他老婆呢?留的什么话?”傅翩好奇的问。 “这个不好意思,不能告诉你。” 门外哗啦一响,傅翩定睛一看,顿时笑了。“那你还真得告诉我,因为他老婆来了。” 唐允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前,还没来得及坐下手里就塞了一只听筒。 “来自首长的最高指示。”傅翩对她使眼色,示意她去接。不知情的唐允拿起电话来“喂?” “邵太太吗?我是小方。”那边的声音一如既往充满恶意。“还记得我吗?” 唐允宛如被电击般浑身震了一下,“你是那个...” “对对对,我就是那个。你还记得我吧。” “你是那个....” “我就是。” “你是那个....”唐允重复到第三遍已经接近崩溃了。“你叫什么?我忘了你的名字了。” “.....” “伏岚也是方岚就是潜伏在你老公身边的商业间谍然后被你抓住遣送回英国的那个啊。”对方似乎不打算给她反应的机会,就这么一口说完然后迅速补充道“总之就是你老公现在在英国一切都很好也托我向你问好他因为不懂英语不会办上网业务所以不能跟你联系但是他还是爱你的马上就会回去和你团聚了么么哒。说了这么多煽情的话我都觉得要吐了,呕...” 那边干咳几声,然后问“有没有很感动很震撼很发自肺腑的觉得你很爱她呢?” 孙莎莎看着唐允呆若木鸡的样子,忍不住补充道“她应该是很反感很迟钝很接触不良同时觉得想单身一辈子,其实你可以不用说那么详细的,么么哒不是未成年人才使用的词吗?” “那不好意思我的词汇都是在微博上学的,请问你家门前几棵树....哦不你大学毕业了吗?” 孙莎莎被这措不及防的一问打乱了手脚,“没有啊,我只上到高中...” “那你就是邵凛空的伪小姨子孙莎莎。他说如果这群人里有个未成年人还是雌性的话,应该就是某个和他毫无关系的小姨子。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奇怪你姐姐居然和邵凛空差点结婚,是家里破产了还是孙菲菲受到了什么精神刺激?” “你认识我姐?” 对方的回答更加顺理成章,“认识啊,孙菲菲在英国修学的时候和我在一所学校。你以为是谁先和我提起h市的?就连邵家的情况都是她和我讲的,否则我怎么会突然回到国内去?” “你这家伙怎么会认识我姐。”孙莎莎差点气昏头,“那你最近见过她没有?” “最近一次是在机场,就是我回英国那天。”伏岚压根就没打算一次把事情讲清楚,“她下飞机我上飞机,我们在机场擦身而过。当时我们还打了招呼来着。” 两个女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你说什么?!” “我遇见了孙菲菲啊。”伏岚不以为然,“她穿的像个阿拉伯特务一样,我还以为她欠了高利贷。只和我点了一下头就提着行李箱走了,不过我当时被两个保镖押着,根本没注意这件事。” “那就是说孙菲菲早就回来了?”孙莎莎充满怨念的把听筒夺过来,“你说的是真的?” 唐允却想到了更为深层的事情。那天她和邵凛空目送着伏岚上飞机,也就是说自己和乔装的孙菲菲擦肩而过了! 她不敢去想这件事背后更深的含义,如果孙菲菲回来,就等于她的事情全盘露馅....但是孙菲菲又怎么会回来?离婚礼不过短短三个月时间,而当初对方隐隐约约透露出的计划却是两年内都不会回国。如今不仅回国,还是回了离自己家近在咫尺的h市。就算再街头露个面都有可能会被孙家的人看到。 是什么事情让她冒着这么严重的后果也要回来? 伏岚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说“等一下,你们邵公子又来电话了。” 那边短暂的沉默了五分钟,然后忽然说道“所有人都在这里吗?邵凛空的老婆、哥们、小姨子、他堂弟在不在?” “在楼下。” “把他也叫上来。事情这回麻烦了。” 五分钟后,邵峻琪气喘吁吁地推开门。 满屋子人面色严肃的看着他,看的邵峻琪一阵心虚。“怎么了,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出事了。”唐允掂着听筒,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你伯母,我婆婆江美香,无故失踪,联系不上她。” “再有就是,董事长的手术结束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外卖 第一百三十七章外卖 江美香什么时候失踪的,谁也不知道。 确切的说那不算失踪,只是联系不上她。要么是对方故意不让别人找到,要么就是警方追踪手段的失职。英国毕竟不比本国科技发达,刑侦追踪什么的失踪还是差了一截,至于信号定位什么的就更不能指望了——确切的失踪事件还没超过24小时,现在她连个失踪人口都排不上。 也就是说如果江美香真有心,在这段时间里拿着护照信用卡,到机场买张机票。几小时后她就可能在另一块大陆版图上了,到时候就像石沉大海,再怎么使劲儿也别想别住那块石头。 根据邵凛空的描述,他妈可能是手术中途不见的。因为当时他们两个还一起守在手术室门口,几个小时后他稍微一分神就不见了。当时只是以为他妈是去透气或者撑不住了要去休息,邵凛空也就没有在意病房是不是有人。等到手术结束之后邵力学被推出手术室,这才发现没人给术后确认书签字——之前作为家属签字的是江美香,邵凛空只好用自己的签名补上。 随后他找了整家医院,也到临时歇脚的酒店看了一眼。整箱的红酒还在房间里,行李箱里的衣服也没动。少的只有手机和钱包、护照,一件风衣和墨镜。完全不像是即将出远门的样子。 伏岚替这个一窍不通的大陆少爷报了警,但警方要等到24小时才受理。也就是等到24小时后如果他们再联系不上人就可以去查医院和酒店的录像了——到时候别说能不能找到人,连黄花菜都凉了。 邵凛空谨慎的又在酒店房间里仔细寻找了一轮,最后在盥洗室的镜子上找到一行红字,是拿口红描出来的。“出去散散心,莫慌。” 丈夫做手术的时候妻子想出门散心,这种情况确实少见。但是字迹是江美香的,而且邵凛空仔细的摸了两下那几道印子,发现用的是变色口红,之前是透明的附在镜子上看不出来,但是房间里的空调是一直打开的,吹到特定的时间才会变色显现。这确实像他妈的手法,毕竟江美香是个连胎教都恨不得玩成悬疑片的人。忽然耍点花样也不足为奇。邵凛空还没松口气,病房那边就又传来了消息。 邵力学手术后一直在无菌病房观察着,一般手术后会有几个小时到十几个小时不等的危险期,考虑到患者的综合体质和用药量等等综合数据,度过危险期才能转病房。但是邵力学的危险期过了,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这才是重中之重,因为按照医生的说法,如果患者度过危险期还没有醒来,就说明手术的风险量超标。要么这台手术完全失败,可能会导致各种并发症或者副作用。要么就意味着某种药过量或者患者对其有过敏反应,现在体质正在不耐受和极力排斥药效。 邵力学一日不醒来,他领导的邵氏就一日不能正常的运作。即使几个人守在这里,都也只不过是在小打小闹而已,邵氏缺少一个真正的领导者。唐允想起倪正声半边埋在阴影里的表情,内心就不寒而栗。 “他们要什么时候回国?”唐允竭力冷静的问道,不能慌,即使知道倪正声要夺权孙菲菲回国而自己的身份随时会被暴露,她不能慌,绝不能慌。 “至少半个月吧,那帮医生得把过敏测试挨个试玩才敢放患者回国,否则捅了篓子他们会被告上国际法庭。就冲这一点也早不了。”伏岚伸了个懒腰,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又是一个小雨蒙蒙天。“不过你们可以不用那么早着急,因为我刚接手了一个委托。” “我会到邵氏去,作为法人顾问替你们出谋划策。时间是邵家度过这场危机为止。”他把手机开成免提,让那边的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们的任务就是等我过去,在那之前守好阵地。别让别人抢走办公室,也别被抢走钥匙。” 傅翩一个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玩意儿?” 邵峻琪淡淡的靠在门口,把他溅了泥的眼镜摘下来。“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呗。” 唐允一回头,发现孙莎莎不见了。可能是刚才几个人商量事情的时候跑掉了。 孙莎莎憋着气跑出电梯,连喘气都快忘了。从伏岚说完那句话开始她就开始往外溜,就连唐允都没注意到她的离开。从十七楼到一楼只用了一分钟多一点,那她就比更多人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孙菲菲回来了! 导致她未来生活压力山大的元凶,一言不合就和男朋友私奔导致父母伤透心的不孝女,同时还是因为失去行踪而伤害父母的肇事者。孙菲菲这个可恶的姐姐竟然回国了。 那她现在会在哪里呢? 孙莎莎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她藏在哪儿,揪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她打一顿! 想到这里她反而松了口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父母知道。她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如果孙家知道了肯定是大动干戈,说不定还会发动别的熟人一起来找,到时候整个h市都乌烟瘴气,说不定孙菲菲就被吓跑了。 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她然后绑到爹妈面前去,狠狠出口恶气。孙菲菲那个男朋友的家不是也在本地吗? 孙莎莎心中的灯泡亮了一下,心中迅速有了主意。 蓝明祁! 晚上八点,邵氏十七楼灯火通明。 公司的制度是六点下班,加班不限。但除了重大项目不会出现集体大规模的加班现象,更何况晚下班会遇上交通高峰。一般人都会早早完成工作然后回家喝啤酒去了,或者到两条街外的小吃街吃烤串,总之没人愿意停留在大楼里,吃单调的外卖和纯净水打发时间。因此六点刚一过,打卡机就滴滴滴滴不绝于耳。一楼大厅你来我往,呼朋唤友,好不热闹。 一直等到大厅里连个鸟都没有了,只剩下保安在打瞌睡。穿着红色外卖员工服的人才走进来,他捏着手里的塑料袋和流水单,有点奇怪这时候是谁点的外卖。 毕竟这家公司的人是出了名的冷漠,往常送外卖的同事到这里都会被门卫冷漠的拦下来。然后楼上的职员就一脸不情愿的下来取餐,顺便埋怨为什么赠送的可乐不是冰的橙汁不是美年达种种。只有少数时候是例外,有时候他们也会给公司的大佬送餐,那些部长领导们都坐在单独的办公室里吹冷气,看着外面的下属忙的四脚朝天然后撵鼻涕或者抠脚,再不就是上淘宝查看自己的快递到没到。点的外卖也都是些高端菜式,比如三十块钱的日式便当或者四十五快的猪排饭套餐,不要香菜葱花加双倍辣椒和孜然粉的那种。 长此以往外卖员也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这家公司官僚主义横行,百分之一的人掌握着百分之九十九的权力,而且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无能懒惰。他们连加班都从来不参与,更别提亲政爱民体谅下属的难处了。 外卖员提着三份塑料盒装的外卖,有些拘谨的按了电梯。今天的保安连问都没问一下,只是懒懒的抬了下眼皮子就让他过去了。难道17楼的那个也是大佬? 一分钟过去后,电梯嘀的一声,开了。 外卖员拿着流水单找房间号,很容易就找到了那间办公室。在整排寂静的走廊里那间办公室是唯一还能亮着灯的,不时还有声音传出来。 然后他刚要敲门,看到上面的门牌忽然眼睛一晕。 “董事长办公室” 六个纯黑大字印在鎏金色门牌上,瞬间把外卖员吓得两腿瘫软。 董事长亲自点外卖? 还没等他再惊讶一下,门忽然开了。 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似乎迫不及待,哗啦一下抢过塑料袋去。“是外卖么?饿死我了。” “嗯,三份盖饭加紫菜蛋花汤,还有您的三瓶雪....雪碧。”外卖员结结巴巴的,现在董事长都这么年轻有为了?还这么接地气的点外卖? 然后年轻男人回头喊了一声,“谁有零钱?把账付了。” 马上有个年轻女人走出来,客客气气的把五十块钱交到他手上。“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辛苦了。” “不客....客气。”外卖员语气都变得不连贯了,无论哪个人才是真正的董事长都超出了他的想象。又或者是他想错了,是董事长的助理们在这里加班? “请问....”外卖员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们是董事长的....助理吗?” 邵峻琪和唐允对视一眼,“我是董事长,他/她是董事长助理。” 然后两个人交换一下眼神,又改口道“他/她是董事长,我是董事长助理。” 最后两个人面对着不知所措的外卖员,“别慌小兄弟,我们只是逗你玩。我们两个都是董事长的私人秘书,他才是董事长。” 两个人一同指着翘着二郎腿吃外卖的傅翩,对方正边往嘴里塞鸡块一边抱怨“老子从来不吃外卖这种食物,除了单点的必胜客。” 整个办公室里忽然诡异的沉默了一下,傅翩抬起头,嘴里塞满的菜差点掉出来。“看我干嘛?我长得好看?” 第一百三十八章 男友计划 第一百三十八章男友计划 “总之加的是什么班!”傅翩一边悲愤的把最后一块胡萝卜扒拉进嘴里,一边把米饭也打扫干净。“老子在自己的公司都不加班!到点走人,因为没人给老子开加班费!” “想开一点嘛,你知不知道领导问年轻人加班都怎么提问的?” “怎么问?”唐允和邵峻琪犹如双簧般一唱一和。 “就比如小唐你吧,有男朋友吗。没有,那你也什么业余活动,留下来加班吧。” “那要是我有呢?” “你有了男朋友,就不用出去找了。接着加班吧。” 傅翩把外卖盒扔到垃圾桶里,“这特么就是理由?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女朋友刚跑了嘛。”邵峻琪双手一摊,“你需要工作来缓解你的压力,想象着你神智放空,然后深呼吸,对自己说我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这多励志啊?” “放屁,你灌的是馊鸡汤。” “你不灌馊鸡汤,你倒是给我们出钱吃点好的啊。对面就是红焖羊肉的连锁店,中锅加青菜鱿鱼番茄才188,你敢说你出不起?” 三个人望着面前的盒饭外卖,一时间都沉默了。 邵峻琪出来的急没带现金,傅翩全身只有早晨预备给邵峻琪付车费的那一百块钱钞票。唐允不会用网银,而外卖员通常又不设找零。于是这种尴尬的情况间接促成了三个人身家加起来破亿的人坐在一起,吃着总价不到五十块的米饭加菜,饮料还是额外赠送的。 邵峻琪把整个办公室哗啦哗啦扫一圈,上面的东西都撇到地上。然后往上摆了一块黑板,上面写了三个硕大的粉笔字。“孙菲菲。” 然后他在孙菲菲三个字下面画了一道杠,上面补充“私奔,男朋友,回国。” “孙菲菲这个人我有所耳闻,孙家的大女儿。因为早些年孙亚纲还没起家的时候就已经生下她了,日子过得远远不如现在好。后来她私奔也是有点这其中的原因——她觉得自己跟着父母从穷日子熬过来的,没道理为了邵家和孙家的交情牺牲自己。所以一气之下在婚礼当天跑了。”邵峻琪刻意把细节再简化一点,因为如果他再讲就会不可避免的提到唐允被敲,然后两个人假结婚这件事。 事实上孙菲菲一定会跑,可早可晚,那绝对不是唐允几句话能煽动起来的情绪。而是早有预谋,就算没有唐允她也照样会闹出私奔这一出,只是会不会被逮住还是另一回事。唐允只不过帮她策划了整个计划,然后在这条路推了她一把而已。相当于借了孙菲菲的东风,来烧自己那把火。 ——如果新娘没消失,她又没恰好被绑在那把椅子上。事情还会是这样的吗? “孙菲菲那个男朋友也是本市的,蓝明祁。蓝家开中小型超市....说白了就是小区楼下那种便利商店。蓝明祁的爹前几年盘下市里一家饭店,没三个月就赔了个底朝天,关张大吉了。现在他爸妈都在商店帮忙,他还有个弟弟,现在正上大学。” “等等,这个你怎么知道的?”唐允举手问道。 “废话,孙菲菲跑的时候满城风雨。孙家恨不得全市贴寻人启事好么?那阵子但凡是参加过婚礼、听到点风声的人都受到了孙家的口信。大致就是这两个人的相貌。还有她男朋友的家庭情况。谁找到他们俩悬赏二十万。”邵峻琪忿忿说道,“那时候市里多他妈热闹啊,到处都是开着车找这俩人,跟特么抓潜逃犯似的。傅翩你说是不是?” 傅翩“啊”了一声,抠了抠耳朵。“我说怎么那段时候整天家里都有电话呢,我问是谁打来的,我爸说是推销的,我妈说是找我爸的。感情都是为了抓那两个人?孙家心也够大啊。” “就是心大,他们全家都心大。大女儿跑了二女儿还不好好管教,一把年纪了跟个未成年少女的,只知道玩消消乐和抓宠物小精灵。” 唐允忍不住吐槽孙莎莎本来就未成年,撑死也就十八岁。话一出口就憋了回去,傅翩又插嘴道“问题是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特么保护董事长不被夺权吗?和孙菲菲有什么鬼的关系?” “你觉得董事长为什么会被夺权?”邵峻琪两手一摊,径直发问道。 “因为董事长...有权啊。”傅翩一张嘴说不清,“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 “那就简单了啊,董事长要被夺权是已知条件。那么否认它就有可能,一是董事长没有权。而是他们夺不了董事长的权。你觉得哪种比较好?” “当然是后者。”唐允诚挚的建议道。 “那就简单了啊,你坐在这里那些人说不定会上门来,然后拿着刀往你脖子上比划,说把钥匙交出来。” “要不我今晚就买张往南方的火车票?”唐允凝思道,“带着钥匙直接跑?” “你钥匙呢?” 唐允从口袋里拎出一串钥匙来,“在这儿啊。” 两个人不禁瞠目结舌。“就这么些?” 毕竟传说中的董事长的权力象征谁也没见过,都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邵峻琪也只是隔着箱子看了一眼,结果现在就这么几枚钥匙随意的合在一个金属钥匙圈里,上面还别了一个kitty猫的钥匙链。看起来和防盗门的钥匙差不多。 “不全是。还有我家...哦不邵家的门禁钥匙,没了这个我晚上回不去。保安不让我进小区。”唐允认真地说道。 “就这么随意?你不拿着个保险箱放里面然后加八道锁保护着,万一被人抢了怎么办?小偷在公交车上一撩你还不瞎了眼?” “我也不能拎着保险箱到处走啊,去小卖部结个账拿个箱子,人家还以为我要抢劫他呢。”唐允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于是三个人对着桌子上一串钥匙大眼瞪小眼,仿佛在思考【今晚谁回家】的问题。 “那就这么拿着吧,拿根细线和你手指头绑在一起,出来进入都拿着。避免打劫,避免丢失。有人接近你就大声喊。” “我该喊什么?” “喊强奸,这样人来的比较快。你还可以脱件衣服,这样人来的更快。” “.....” 邵峻琪忽然神色一改,转而用不怀好意的表情看着她。 “外援还有一天就到,要不你把钥匙吃进去算了。等那小子以来马上送你进医院剖腹,保证不给你留任何损害。” “去你妈的,滚粗。将来我丈夫看到我肚子上一道伤疤,还不以为我剖腹产过?” “我可以证明啊!”傅翩啪叽把雪碧瓶子怼到茶几上,“等我兄弟回来我肯定出面向他说明,你不是偷情生了孽种只是为了保护家里的财产大意牺牲吃了点金属....” “要不你吞啊你吞啊我回来也肯定向我老公说明你不是变性人你只是为了保护你好兄弟的财产大意牺牲吃了点金属。” 邵峻琪被两个人吵的焦头烂额,随后拿起塑料袋里的一张外卖单。上面除了一些菜品推荐,居然还有招外卖送餐员的公告,工作时间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两点到八点,八点再到凌晨两点三班轮替,时薪15元,按送餐量有提成和奖金。 他掂着手机,忽然问道“刚才谁点的外卖?把那个外卖员的手机号码找出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邵氏四天王 第一百三十九章邵氏四天王 次日,傅家。 傅翩黑着眼圈从自家的席梦思上爬起来,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后把前任的合影都扔进垃圾桶,然后是前任买的衬衣和领带,最后是不知道什么鬼的毛绒玩具和恶心熊猫,以及香水钥匙链等等乱七八糟的杂物。最后他啃着一根油条,提着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出门的样子把傅妈吓了一跳。“儿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没事,扔个垃圾。”傅翩看了看自己手里提着的半个人的垃圾袋,确实夸张了点。“你们不用等我,我出去办点事。” “这么早就去公司啊?”傅妈还是一副心疼的神情,“公司开门没有?要是还没开门你在楼下蹲会儿。顺便遛遛你爸养的京巴,都五天没人遛了。” “我没空,先不去公司,最近又找了份新工作。” 傅妈吓了一跳,手里拿的美容按摩仪都差点掉下来。“什么玩意儿?你疯了,找的什么工作?” “送快递的”傅翩咬牙切齿的回道,提着袋子头也不回的下楼去了。 早晨八点,泛华小区。 熹微的晨雾里只偶尔出现一两个晨跑的人,傅翩开着一辆墨绿色三轮车停到小区门口。心里忍不住骂了唐允和邵峻琪一百遍,出的什么馊主意!竟然让他好好的一个公司经理来假扮送快递的,他的气质就这么屌丝吗! 邵峻琪的脑回路堪称清奇,按照他的理论。傅翩拿着一个写着蓝明祁名字的包裹去让蓝家人签收,肯定会引起他们的反应。如果孙菲菲是和蓝明祁一起回来的,那蓝家人不可能不知道点内情——两个年轻人不出去工作挣钱也不能轻易出门露面,那么无论在哪里总得有人替他们出面。这时候如果蓝家人表现出恐慌或者是焦急,那十有八九就是蓝明祁也回来了。他们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孙菲菲。 伏岚在电话里详细交代了这一点,既然孙菲菲是逃婚,那么即使不追究她的这部分责任也要保证她站在邵家这边。否则邵力学一倒公司内部就是一锅粥,到时候心怀鬼胎各自为政,会使出什么阴招都不知道。 而重要的一点是,不能让别人找到孙菲菲,拿她大做文章。不但可能对邵家不利,到时候万一孙菲菲想不开忽然对外界说邵家涉嫌偷税漏税甚至是军火交易什么的,那乐子就大了。 傅翩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兄弟这都是为了兄弟,好歹邵凛空和他同学一场,互相背过黑锅一起打小抄被处分的交情,万一他兄弟沦落到身无分文去大街要饭,自己开车过去还得扔一百块钱。 他从车斗里拿出包裹,拉低帽檐往便利店走去。 泛华小区是一片老式社区,还没盖楼的时候是一整个行政村,后来村民大多分了拆迁款搬到别处,把户口转成非农业,过上了不错的日子。不过等几年后他们肠子都悔青了,因为房价横冲直撞,这片地的价格升职了至少十倍。当初一个人头两万块的拆迁款,如果换成楼房面积的话现在几乎个个都是百万富翁了。 村民当时还找房地产商开发示威,被合同条款堵了回来。那上面写得很清楚,按现金每人头两万,按补偿面积是每人二十平米。当初压根没人知道合同不能这么写,全都吃了法律的亏。又是老长时间过去,泛华社区从新房变成旧房,在簇新的建筑群中也成了鹤立鸡群的另类。不过因为离市中心比较近,房价还是一直居高不下。几乎炒到了两万一平。 蓝家人是当初比较不糊涂的人之一,一家四口用四个名额中的两个换了四万块现金,然后用剩下的换了一楼的一居室改成商店。因为人多客流量大,这些年来也赚了些钱。供两个儿子上大学,还在市里买了新房。不过两个儿子绝对有他们愁的——光是结婚买新房和装修都得一大笔钱。 傅翩推开晴天便利店的门,“有人吗,快递。” 他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邵峻琪和唐允正虎视眈眈看着他。两人一个手里拿着洗发水一个拿着薯片,简直就是用眼神在说“不要怂,就是干!” 收银的中年女人约莫四五十岁,脸上的鱼尾纹和法令纹一览无遗。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挂在卧蚕下面,她站起来打了个呵欠。“拿过来吧。” 这可能就是蓝明祁的妈,傅翩看了一眼包裹,念道“蓝明祁,签下字吧。” 中年女人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傅翩。又不可置信的拿过来包裹看看,最后心虚的拿笔随便签了个名字,“辛苦了。” 傅翩拿过单子应承两声,上面的名字和鬼画符一样。 傅翩,任务快递员,进度get。 邵峻琪和唐允躲在货架下,看着蓝母拨通了电脑旁边的电话,心脏顿时都要提到嗓子眼上了。 “喂?晴天便利店的货什么时候送?已经八点了....” 原来是送货电话,唐允有点泄气。 蓝母催完送货员似乎若有所思,拿起话筒又想拨号,数字按到一半却又放弃了。 唐允拿着一卷卫生纸,放到收银台上“结账。” 她付了钱,随即被邵峻琪推出便利店,刚想问原因。忽然邵峻琪对他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她一扭头,发现乔装打扮的孙莎莎站在垃圾桶旁边。手里拿着一杯豆浆一个手抓饼,发现他们后还在慌忙往嘴里塞,显然也是来蹲点的。 “逮住她,揍一顿。然后就告诉她爸说在超市偷东西被抓现行了,保管一个月都出不了门。” 邵峻琪显然十分有经验,甚至还面上保持微笑的招了招手。“嗨!” 孙莎莎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一大早的邵氏就炸开了锅,那些到17楼来请示董事长意思的各部职员们都发现办公室门关的严严实实。出面的只有原先邵董事长的四个秘书,号称邵氏的“四大天王”秘书团。几个人在隔壁临时腾开一间工作室,专门把上来拿文件、问决议的职员拉过来批斗。 “公司上年度的体检报告?”四天王之一,体重最高、头顶最秃、声音最沙哑的秦铸铁粗声发问道“这玩意儿也拿给董事长看,你个瘪犊子是怕累不死怎么着?” 四天王之二,最智囊兼最毒舌的马天宇补充道“排队上电梯摁电梯出电梯位移二百五十米,咋就没累死你呢?”此君与明星重名,平时最爱磨练自己的说话艺术。看的书除了厚黑学和人生智慧就是些鸡汤段子,手头一本《挪威的森林》,一天两页从不多看。 那个后勤部门的副部长下属的职员凭空吃了一记毒,差点悲怆过度倒下去。 旁边的人事部经理显然就更诚惶诚恐了,“那我们的人事调动报告也必须给董事长过目啊,不然....” “过目过目过目,董事长是比目鱼还是八宝鱼?”四天王中的第三位,最神烦以及神经最敏感狂躁体质的秘书杨白灼吼道。“合着养鸡场厂长天天还得惦记哪两只鸡交配了?调动报告你过目不了就请示总经理,总经理过目不了就去找你们部长,如果再过目不了就去找你们隔壁的部长!” “为啥?”该经理斗胆问道。 “隔壁财务部,让他们给你结工资走人咯。”四天王中的最后一位,也是秘书团的最后一位女性。钟丽君女士,缓缓地喝了一口绿茶。然后补充道“顺便把你总经理和部长的工资也结了,就说是我钟丽君说的,务必童叟无欺。” 钟秘书早年在秘书团排名第一,人赠称号鬼见愁,最著名事迹有一天内连开除十八位公司职员,因为其精准、奇特、恐怖的办事效率闻名。后来常年活跃在邵氏的海外业务上,最近才回来任职。 人事部经理张开嘴,舌头就掉了出来。 排了满工作室的职员面面相觑,不一会儿就散了个干净。 他们其实心知肚明,关于那个新来的董事长的某些动作惹得大佬们不开心。再加上邵董事长出国迟迟未归,现在公司里多少有点风声在传,说是内部交椅要换人做之类的。唐允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当然没人看好她。再加上大佬们的试探心思,有意无意就暗示下属去麻烦董事长。一来二去,好好的董事长办公室就像个菜市场一样乌烟瘴气,尘嚣甚上。 眼看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四天王关上门,坐在一起开始商量。 钟丽君常年不在国内,对新近发生的事情了解不多。秦铸钢则是濒临退休,一个月里有半个月在各地替董事长考察工厂,实际是选自己的养老地。只有马天宇和杨白灼在公司里协助董事长,而他们二位自邵力学出国起,已经整整半个月没见过董事长真容了。 “老杨,老马。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钟丽君拉上百叶窗,确定外面没人偷听后说道。“董事长怎么了?” “心脏病手术,在英国那边的医院里。昨天才从手术室出来。”杨白灼掂着手机,叹了口气。“危险期过了还没醒,怕是得半个月才能回国。” “万一到那时候还没康复,公司才真是大乱了。”马天宇忧愁的点上香烟,“下面那些人恐怕会有意见,股东里怕有人会闹事。” “江总拿着股份呢,怕什么。邵总就算在医院,他还有老婆儿子呢。”钟丽君分析道,忽见三人脸色都不对。“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江总出国前把股份转给她那个儿媳妇,唐允。关键是江总现在也联系不上,而且我听说倪正声那边有动静,可能想借这个机会夺权。”满室烟雾弥漫,马天宇补充道“那些保险柜钥匙什么的原来都在孙亚纲手里,现在转给江总的儿媳妇了。不过她也未必能拿得住,万一被有心人做点手脚抢走了也是麻烦。” “所以才把咱们都叫过来,一来四天王的威力还在,多少吓吓那些人。二来公司的事情咱们懂得比她多,遇上事不至于睁眼瞎。这丫头有点心思。”秦铸刚粗声粗气的说,“当初老邵招了个孤女做儿媳我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要是孙家的女儿还未必有这个聪明。” 钟丽君突然站起来,三两步走到门前,屏声静气拉开了门。 冯部长尴尬的站在外面,就这么毫无预备的暴露在了四人面前。原本凑近门缝偷听的姿势也一览无余。 钟丽君冷哼一声。“老冯,whatareyoudoing?” “iam....am...敲门。”冯部长抖抖肥胖过度的屁股,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硝酸甘油来说“我心脏不好,这不刚才突然犯病了,正想低头掏药呢。” 他嘿嘿两声,四个人各自不语。但心里都清楚的明白,恐怕刚才说的话都被这人听见了。 第一百四十章 进击!外卖! 第一百四十章进击!外卖! 冯大佬依旧嘿嘿嘿笑着,当秦铸刚站起来的时候他在笑,当杨白灼从公文包往外掏绳子的时候他在笑,当马天宇说“哎老钟你帮我紧紧这边绳子”的时候,冯大佬忽然笑不出来了。 五分钟后,被绑成粽子的冯部长结结实实的倒在沙发上。马天宇嫌他声音太大,到处找有没有能堵嘴的毛巾。最后实在烦的要命,挖出花盆里的魔芋根塞进冯部长嘴里。对方只觉得嘴边一凉,接着就多了一个大如洋葱还带着泥土腥味的植物茎块。 他惊恐地看着不怀好意的四个人,其中的杨白灼自言自语“哎你们需不需要别的,瑞士军刀我这里有整个系列的,还有收集来的昆虫标本,装了一乐扣乐扣饭盒,蝎子蛹虫啥的都有...老马你干嘛非给人家塞魔芋,那是准备熟了做魔芋粉儿的,夏天浇上酱油醋和辣子,一碗管够....” 然后杨秘书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只登山锤,“这可是好东西。” 四天王之一杨白灼,爱好登山、昆虫标本收集、厨艺界大触。 冯大佬直翻白眼,直喊“我错了我错了”,虽然那含糊的声音和猪哼哼差不多。 钟丽君冷笑了一下,“冯部长,你老婆今年多大了?” “四...四十五....” “儿子上大学了吧?学费够用吗?养老基金攒的怎么样了,给儿子娶媳妇钱存够没呀?”马天宇敦敦善诱道,“我知道有家婚姻介绍所很不错。” “到时候你不幸去了,你老婆带着儿子会很辛苦,得给她介绍一个好人家。” 冯大佬二度晕厥过去了。 四天王之二马天宇,擅长心理攻击,动不动给人一万点心理伤害。年少时曾入辩论社,后社友全部退社保平安。曾被熟人骗进传销窝点,一月后警方出动剿灭,发现出租屋窝点里仅剩一人一狗,所有上线、经理、新人全都不堪言语侮辱退出,传销集团为了他甚至转移了经营重心,从城市小区转到某个山脚下的培训基地,后来全部被逮捕。 “这样好不好?他应该还不知道上面准备给他升职吧?” 升职?冯大佬浑身一震,又睁开眼睛。 四人冲他诡异一笑,然后冯部长就被拖进了隔壁的董事长办公室内。 十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红色外卖服的胖子哆哆嗦嗦的从门里走出来。还拿着对讲机和摩托钥匙。 “好的事情就是这样,上边现在给你打算升职。但是升职可是一项谨慎的决策,除了领导的意见还需要你本人能力的证明。所以今天的机会你要把握好,不然非但不能飞黄腾达,连你屁股地下那个位置都保不住。” “现在你到楼下去,有一辆停着的红色小摩托车,上面写着美团外卖。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扮成外卖送餐员,感受他们辛勤劳动的一天。并且顺便考察一下外卖市场....好好工作呦!” “这样,我们需要知道你全天的工作状况,依次判定你的表现。所以我们在你的头盔上安了微型摄像机....不要担心,你去厕所我们不会偷看的!” 冯部长骑着摩托的肥胖身躯骤然一晕,差点趴在秋日的烈烈阳光下。 “哦对了听说外卖送餐队里有领头人,一般脾气都很大,送错或者送晚了可能会打人....你千万要撑住!” 四天王之杀手锏,危机应对及大型阴谋策划,专治各种不服。 载着冯部长的红色小摩托一溜烟消失在车海里。 咖啡厅的僻静一角,傅翩左手拿着烟熏鸡肉三明治,右手用叉子叉起一块鸡蛋煎火腿。左塞又塞还不忘往嘴里倒咖啡,服务员来了又走,对这个塞着耳机专心学习的年轻人不敢打扰。 ——事实上傅翩恨不得让那些白大腿还胸大的服务员来和他搭句话,这样他还能趁机撩个妹。但可能是他带着耳机往书本上抄东西的样子太认真,反而令人不敢接近。 “昨天的钱存了没有?” “存到卡里了,营业额四千二。水电费交了九百,剩下的都存进去了。” “哎,一会儿再跟你说吧!这个电脑又不好用,每次都怕算错账。你下次打键盘别这么猛呀,敲坏了怎么办。” “坏不了,又不是豆腐。” 蓝家人的日常实在是无聊,从头到尾都是妈妈叨叨儿子。那个二儿子想必也不省心,上大学就问父母要钱买vr,三千多块的高科技机子。蓝家靠着一家四十平米的超市还得交水电费和货物成本,一个月顶多也就两三万盈利。还得准备给儿子买房,三千块钱想必也很肉痛,所以迟迟没有答应。 傅翩懒得具体描述,就写上要钱、不给。 监听蓝家人是邵峻琪想出来的损招,这点上他和他那堂兄不一样。邵凛空的脑袋算个数都嫌烦,但是邵峻琪这种脑回路七拐八弯的反而还会觉得你不够复杂。他先是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蓝家的小儿子是个游戏迷,然后就想出来一个环里套环的主意。买只高端的vr游戏机,然后找家黑店安窃听器。然后用快递的形式送到蓝家,写的收件人还是蓝明祁。这样即使不知道是谁寄的,以他们家那小儿子的性格也绝对不会把游戏机当垃圾扔了。肯定当个宝似的供起来,以此实现邵峻琪窃听兼顺藤摸瓜的目的。 然后,这差事就又落到了他头上。 简直是甩锅神王! “有人给你哥邮了个快递,我不知道是啥东西。”蓝母的声音。 “这是个游戏机啊。”那边哗啦哗啦拆开纸盒,“还挺贵的,先放我这儿吧。” 然后傅翩听着听着,那边除了游戏的音效声就只剩下几个人大骂猪队友之类的语音,对方似乎在开黑。 “提30卖50,你问问他还有没有人愿意要。我可以便宜点。” 然后是切的一声“那我不卖了,这玩意儿你还砍价是几个意思。开学了我就不干了,现在是赚外快,毕竟摇头丸....”傅翩一拳头砸在玻璃桌上,险些砸出道裂缝来。 “实锤!”他跳起来,扔下一张百元大钞就消失在咖啡厅门口。 此时唐允在一家饰品店里选零钱包,都是手掌大小的样子。不一会儿她就买了六七个,每挑好一个就往里扔枚东西。最后她拎着鼓鼓的包出门,果然注意到街角有辆车在暗中观察她。 她紧赶慢赶两步,最后干脆开始小跑。车开始加速,迅速就抄到她前面。唐允假装出害怕的样子,把包一扔就跑没影了。 车里的人把包拾起来,发现包里除了好几个零钱包外,还塞满了头箍、丝巾和小电风扇之类的杂物,显然是刚在饰品店买的。而零钱包里都是图钉。 唐允拐到一家时装店里,随便拿起一件衣服就钻进试衣间。“怎么样?” “还好,上钩了。”邵峻琪骑着自行车慢悠悠的从街道上穿过,“现在出来吧,傅翩给我打了电话,似乎有重要发现。” 啪叽。 蓝家的小儿子蓝明海被踹倒在垃圾桶前,接着有个人提起他的领子,恶狠狠地问道“我再问一遍,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蓝明海依旧死鸭子嘴硬,“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好,你在酒吧里倒卖摇头丸的事情已经被别人知道了。现在只要举报你,起码二十年徒刑。啧啧。”傅翩蒙着黑色头巾,只露出眼睛和半截鼻梁。看上去像个打劫银行的,和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虽说差了那么点,但是总归沾点边。不求完全契合,但有自己风格——傅翩语录。 蓝明海露出害怕的神色,傅翩又加了一句。“而且这事儿是和你经常开黑那哥们儿告诉我的,他还搞了你女朋友。” “骗你赚钱,抢你女友,送你坐牢。经典兄弟三部曲,我听着都觉得感动。啧啧。”傅翩趁热打铁,务必把自己局外人的形象塑造的生动形象,看起来就完全是在为他的前途扼腕叹息,实际上却是暗中挑拨离间,摧毁信任,直到将对方完全打垮。 “哎,人生有什么信任和责任可言。昨天是兄弟今天就是仇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你的手里没有馒头,对别人说你饿了。父母给你馒头,是亲情。朋友给你馒头,是友情。别人有馒头,却藏起来,对你说他也饿,这就是现实....” 傅翩摇头晃脑的讲道。实际上那些都是微信上前几年过时的段子,他们家尤其是他爸最爱转这种馊的没人爱喝的鸡汤,此外什么野路子养生知识和山寨情感专题,简直层出不穷,他爸一天多的时候能转十好几条,看的都会背了。 果然对方不到五分钟就投降了,“你....你厉害。” 傅翩讲的兴致正高,闻言扫兴道“别灰心啊少年....咱们再聊聊?” 半小时后。 “咱们都估计错了!”傅翩从那条巷子里跑出来,握着手机呼哧呼哧的喘气。“蓝明祁那孙子压根就没回来过,他一直对家里不满,一心想到国外去发展。搞不好是骗光了那女孩的钱她才回来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虚荣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虚荣者 根据蓝明海的描述,蓝明祁十分忧郁、好妒。兄弟俩经常因为一个没有的玩具大打出手,最后打的头破血流不可开交。蓝明祁从不让着这个弟弟,每次都锱铢必较,小气的令人可怕。 他的小气慢慢在上学后显露出来,因为家教严格,兄弟俩很少有零花钱。而当时出于精英教育之类的想法,两人上的都是一所优质小学。同学们要么穿阿迪耐克来上学,要么是童年时期就有了自己的第一台电脑。而蓝明祁每个月只能拿五十块钱零花钱,连班里组织的滑旱冰活动都不能参与。 蓝明祁对自家的家境很不满意,蓝家在市里最多算个中产阶级,一套房子和门前就是他们的全部。旅游滑雪什么的当然是奢望,追女孩子只能去肯德基和德克士,父母也绝不会给他们吃哈根达斯的钱。这样的苛待导致他性格有点阴郁,而且对金钱渴望十分严重。而且对虚荣的渴求到了顶点,蓝明海偶尔暑假还会去快餐店打工赚外快,但是蓝明祁从来不去,他怕被同学看到。 毕业后蓝明祁进入一家外贸公司工作,因为待遇问题反复和公司沟通,最后辞职了。在家待考公务员,他几乎不去自家的超市帮忙,整天闷在卧室里看书和上网。 至于他怎么认识孙菲菲、两个人又是怎么恋爱、最后又是怎么私奔的,也许只有问当事人才能知道了。反正蓝明海听到的版本是“朋友祝贺他找了个有钱女朋友,他就笑笑不回答”。做有钱人家的乘龙快婿显然是蓝明祁所希望的。 但是孙家并不会看上他,那家小超市就和他们家的八十平米的经济适用房一样,孙亚纲当然不会对他另眼相看。就算孙菲菲自己愿意也不行,何况那个时候邵凛空又没结婚,某些角度看去这正是一门合适的婚姻——孙亚纲作为一个父亲,他又不能保证女儿下嫁给一个穷小子会有什么后果,但却有能力把女儿送入条件相当的豪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活,而且公公婆婆是十分友好绝不会欺负她。这时候怎么选当然是一目了然的。 于是两个人谋划出国、私奔,但很不幸的这样看来,搞不好私自出逃只是孙菲菲的一厢情愿的想法。 她没有搞清楚自己男朋友想要的是什么。 蓝明祁消失后两个月,往家里转过几万块钱,电话一个也没打过。那些钱的来源,此时就有些意味不明。他当然是没有积蓄的,而孙菲菲带了不少自己的珠宝首饰和以前的存折,在结婚之前全都套现换成了现金存在男朋友账户里。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行动能力,在国外也语言不通,不可能迅速地站稳脚跟。所以【儿子在国外创业挣了钱】之类的想法,估计就只是蓝家父母的自我安慰而已。 那些钱都是孙菲菲的。 所以事情就好解释了,为什么伏岚会在机场遇到她。她的钱花光了,又不能找任何人求助,只要一暴露行踪就会被家里找到。所以怀着恐惧和忌惮心里的孙菲菲慌不择路,买了一张回家的机票。只有在h市她才会感到安心,毕竟这里不是人不生地不熟的异国。也许至少有三两个朋友可以让她求助,也许没人注意到她,也许....总之怀着十足的侥幸心理,孙菲菲回来了。 找到孙菲菲,防止她落入别人手里,哪怕把她归还给孙家都可以。 唐允心中重复着那条守则,心里陷入了无休止的慌乱中。 孙菲菲对她知之甚少,但是倪正声却对她了解的够深。 她没有选择置身事外,而是公然和倪正声翻了脸。如果对方够狠,完全可以公布事实,把她一起拉下水。倪正声和邵家对立是公认的事实,但她的身份就会变成众矢之的。间谍,卧底,欺骗者。别有目的的接近邵凛空,而且目的复杂。 到时候孙菲菲联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就会惊恐地发现自己是被操纵了,在背后煽动她、鼓励她、帮助她的人是唐允,而唐允是邵家敌人的卧底。那一切就都是阴谋,如果把一切都透露出来,邵家会不会放过她? 这个问题比邵家能不能原谅她还难以回答。 夜幕降临的时候,某个穿着红色外卖服的胖子冲进邵氏大楼,手中还提着一份外卖。此时大楼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大厅的保安还在。冯部长一见心知不妙,怎么这个保安以前下班时都没看过他打起精神来过,永远是眯着个眼睛靠着咨询台打瞌睡,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在玩手机游戏。 令他感到难办的还有另一点,就是根据公司规定外卖是不能送进公司的,除非有上级批准。否则保安永远只会用冷漠脸把你拒之门外,然后等着职员自己下来取。 以前他也是上级中的一员,但现在自己这个样子保安能不能认得他都难说,自己的员工证和工作卡也被四天王收走了。哪里是四天王,根本就是四魔王! 说是为了让他升职所做的历练,其实压根就是借机出私愤罢了。冯部长水深火热的送了一天外卖,还因为服务态度不好被队长骂的狗血淋头,实际上那只是因为他送的那户人家电梯停电了要他亲自送上去而已——开玩笑,那楼足有十八层呢,等他爬上去也就基本进十八层地狱了。问题是那家人还不以为然要投诉他,振振有词的道如果不是电梯停电我们要你送什么餐?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冯部长坐在楼梯下生了半天闷气,最后还是被赶来的队长一通臭骂。 不过他却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现在董事长在国外迟迟未归。股东会议也没有召开,那四天王说的什么升职就完全成了大话。他现在的位置再升职可是需要有高层签字批准的,更遑论自己现在也是个小高层,没有董事长的签字压根就不能进行职位调动,更别说加薪升职了。 想通了的冯部长不禁急火攻心,立马就想带上自己的人去大闹董事长办公室,把四天王揪出来狠狠大骂一顿,以报他被戏弄的仇。谁知这时四天王之一的钟丽君突然给他打了电话,神神秘秘的让他拿一份外卖到17楼来,有上层的重要决议要传达。 虽然知道这可能又是那几个人的诡计,但冯部长却像落水者抓住唯一的稻草般相信了。当然由不得他,那个外卖小队长脾气极其差劲,几次都差点动手打出错的送餐员。以自己的老骨头可挨不过几天,如果明天自己还是不能回到公司,恐怕老婆就该骂他窝囊废了。 这时候早就到了下班的时间,冯部长将信将疑的过来。先是吞了两粒硝酸甘油给自己打气,然后一鼓作气绕过保安冲电梯跑了过去。 保安只觉得眼前一片红色闪过,接着某个气喘吁吁的胖子径直冲向电梯,还没等他喊出声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现在的外卖送餐员都这么拼了?保安揉揉眼,越来越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觉。再说现在这个时候谁还会点外卖啊,都在家去陪老婆孩子看电视了。 冯部长紧张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连自己的手沾了满手汤都没察觉。等他发现外卖袋子被刮开一个小口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只盛汤的砂锅已经歪过来大半,最要命的是里面的食材像是刚开锅,稍微碰一下就钻心的烫,连带着自己手上都渗满了热气腾腾的汤汁。 疼,妈的真疼。 平时在自家部门呼风唤雨,此刻却饱受生理和心理双重折磨的冯大佬承受不住打击,电梯打开后他走了几步,随即摇摇晃晃倒在了某个房间门口。 门打开了,房间里玩斗地主的四个人好奇的看着他。杨白灼欣喜的把那袋外卖拿过来,“我点的东西到了。” “呦,老杨好兴致。你不是一天三顿自己下厨原生态么。”马天宇捏着下巴戴着老花镜,似乎对战友点外卖的行动极为不解。 “你懂什么,我厨房里最近那只紫砂锅裂了条缝。所以我给那家常去吃饭的饭店打电话,叫他们送个好用的砂锅来给我。据说必须得装着汤水才能保证这锅不失去灵气,我这么一想,干脆让外卖送来算了。” 居然是为这种扯淡的理由。冯大佬的手伸起又落下,最后无力的垂到地上。那四个人围着锅看来看去,连花纹的含义和形状都探讨了一下,就是没有扶他起来的意思。 直到钟丽君装作无意的回了下头,这才叫道“哎呀,老冯你是怎么回事。干嘛趴在地上?” 那三个人也露出关心的表情,却只是站在他面前,用围观动物园里新来的考拉的表情打量他。“准时感动的,这锅太好了。” “你们都放什么屁,老冯这分明是累的!”秦铸钢快人快语,冯部长欣慰的翘起大拇指,想不到老秦有良心,不像他们一样胡扯。 然后秦铸钢仔细看了冯部长几眼,“老冯天天躲在办公室里吹空调,能不累吗?冷气消耗肌肉乳酸啊,听说他的企划部整天利用聚餐报销发票,没事就到加油站去给自家车加油还要发票。企划部里多的是过了六个月试用期还拿着实习工资的,老冯天天操心怎么多招些廉价劳动力,不累才怪吧。” 冯部长惊出一声冷汗,刚想开口辩解。却发现那四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他,仿佛他只是砧板上的一块肉。 这帮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自己是没事会多报销点发票没错,可是公司里这么干的人多了,法不责众啊。他是多招了几个实习生,背地里却延长他们的实习期限,好维持企划部的业绩,说来说去没给公司带来什么实质上的损失啊? 马天宇咕咕笑了几声,然后蹲到冯部长旁边。“既然你早上听到了,我们也不妨告诉你。董事长现在确实出了点事情没法回国,但是不代表你们这帮人可以为所欲为了。” “尤其是你老冯——你老婆据说正准备辞职自己下海创业吧。现在家里的压力大不大,万一你要是失业了能撑多长时间?” “董事长虽然不在,我们四天王也不是吃素的。你的在职证明、公积金、养老保险都在我们这里,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心思,随时让你下半生吃失业救济。”钟丽君拿着小刀挫自己的指甲,不疾不徐出了口气。 “我知道你跟倪正声那边的人走得很近,那你该说什么,自己知道了吧?” 冯部长压抑不知满身的汗,连忙点了点头,连自己的衣服都忘了拿就一溜烟爬起来走了。 杨白灼把砂锅里仅剩的小半锅砂锅豆腐盛出来,叹了口气。“唬住了冯远翔,接下来还不知道轮到谁。” “接下来恐怕是正主了。不过我今天接到了凛空的电话。”钟丽君露出迷茫的神色,“他说叫我们不必担心,他请了一个很有力的帮手,现在正在路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伏岚的到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伏岚的到来 四天王会临时聚到这里来,原因不是为别的,正是邵家的人情。秦白马钟四个人几乎都是被邵力学一手提拔,在浩大的派系斗争里抱团才生存下来,走到今天的位置。钟丽君几乎成了邵氏的海外业务代表,掌管一应大小对外接洽。秦铸钢是基层视察员,确保邵氏的根本不会出乱子。杨白灼和马天宇都是秘书,擅长的领域各有不同。马天宇擅长打乱人的心理防线,用各种追问疑问反问让人无言以对,所以经常出现在各种谈判场合。而杨白灼就是一个万事通,他的存在就是一个参考基准。比如在必要的决议上给予建议、否决和必要支持,应对来自下面的请教和疑问。每个匪夷所思的问题都能找到答案,顺便给予无上的人生指点。当然也很容易令人陷入绝望中。 而现在送走了冯远翔,即将面对的就不是什么小鱼小虾,而是那个最大的威胁倪正声。 “咱们在这里商量,要不要叫上邵家那个儿媳?”马天宇摊开手掌,“好歹临危受命的是她,有事也该一同进退。” 马上就有人摇了摇头,“算了吧,她只是个小姑娘。让咱们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四个人都安静下来,马上有人想到那条短信。钟丽君撩了下头发,“所以,你们都不知道江总去哪儿了?” 四个人在前一天收到内容相同的短信,大意就是担心国内公司有变,请他们多关注邵力学的病情。自己现在有要事不能脱身,如果邵力学不能如期回国请尽力拖延时间——江美香发的。 江美香失去联系,邵家唯一的儿子不堪大用,董事长康复延期,又要面对下面的闹事。四个人的心中都有了隐隐预感,这次的事情恐怕不会很快过去。 “别光说啊,这地主还斗不斗了。”马天宇捏着自己的好牌,心里却怕这几个人是趁机弃牌跑路。“赶紧坐下来接着打,不玩一圈不准走。” 那三个人互相看了几眼,秦铸钢立马就说“我要回家接孙子,他幼儿园该放学了。” “老秦你儿子才刚结婚哪儿来的孙子,这个点儿还有幼儿园开着,你孙子上的确定不是夜校?” “我得回家煮汤,这砂锅必须得趁热用。晚了味道就不好了。”杨白灼摇摇头。 “你砂锅是不是还有保质期,明天早上起来能长毛不?”马天宇被老婆管得严,一年到头总难得有赌博的机会。麻将馆是去了必闹离婚,连七岁的女儿都学会威胁他“你要赌博我就离婚跟我妈”。难得能凑齐一桌人斗个地主,这帮人居然还嫌牌不好就要溜。 钟丽君也面露难色,“我晚上有个洗尘party,你们看...” 不到一分钟,办公室里的人走了个精光。 只有马天宇握着自己的一对王炸泪流满面,“你们这群骗子,都是骗子....” 伏岚歪着脑袋带着眼罩靠在座椅上,他是被一阵声音吵醒的。 “对五。” “要不起。” “炸。” 那不是手机游戏的音效,而是几个人在说话。开始伏岚以为是有人在放电影,但是那声音挥之不去,隔一会儿就换个花样。然后就变成了“孙贼看你爷爷的炸弹!”“快点儿啊你妈属哪吒的?”“要不起,你个王八咽秤砣。” 伏岚拉下来眼罩,实在没想到在价值两千英镑的飞机头等舱的一千米高空的十四个小时的旅程中,有人居然在这里玩游戏,并且喊得声嘶力竭不亦乐乎,完全没有考虑到别人的感受。 他竭力把脖子扭向后座,那里有四个身高平均起来不超过一米五体重加起来超过一吨的四个男人,穿着某个国内土豪牌子衬衣,油的增光发亮的皮鞋,以及煞有其事的公文包,那用摩丝喷好的发型以及四只手指上差不多同款的白金戒指都在表明,这是四个土豪,业内人士对此有另一种称呼,叫做“温州老板”。 温州老板顾名思义就是温州出来的一群自主创业青年,靠莆田假鞋义乌百货倒卖貂皮开妇科医院积累原始资本的一群人,现在国内把他们的基本特征都总结出来了。“教育水平中等(没受过),资本庞大(破亿),以及尽力有内涵的装逼(但总是失败)。” 伏岚这一瞪让四个人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当发现对方是一张纯正的中国脸后就放松了警惕。国人特性之一就是看到和自己同样肤色的就心生亲近,才不管你是韩国东南亚日本人。就比如现在,在盛满白种人还有少量黑人的飞机头等舱,四个温州老板看到来自中国的伏岚,立马就觉得是他乡遇故知般的激动。 ——当然,“来自中国”估计都是他们自己臆想出来的,伏岚那张脸太有代表性了,一看就是正经的中国人,所以在英国接受教育之类的也就没人太在意。对方甚至还问他“兄弟,一起玩儿吗?” 伏岚看了看那四个膀大腰圆个个体形都有两个他加起来那么大的温州人,心里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对方要管他叫兄弟。这也实在太可怕了。 总是伏岚生在中国,爸妈也是中国人,掌握的生活知识很广泛,在大街上走也绝不会被当做外国间谍抓走。但是在某些程度上他还是不理解国情的,比如男人逮谁都叫兄弟,上到街边七八十岁老大爷下到三岁穿开裆裤小孩,不管和你熟不熟都是兄弟的国情,从他的角度看是相当难以理解的。 再比如,斗地主。 “....” 伏岚被盛情邀约着坐到他们那一桌,然后讲解了斗地主怎么玩。不一会儿就玩得相当上手了, “老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对四。”对面的汉子咧嘴露出一嘴黄牙,“这斗地主可是咱们的一项国粹,保管你上瘾。” “国粹不是京剧吗?”伏岚还想用那套百度上学来的正统知识反驳,马上声势就弱下去了。不一会儿,整个头等舱里都回荡着“快点儿啊,老子等的花儿都谢了!” “兄弟不炸情义不下,炸弹!” “艹你妈抢地主!” “艹你妈还想当地主啊,谁还不是宝宝咋地?” 乘客们纷纷困惑的看着这群表情怪异的中国人,一个个撸袖子卷胳膊马上要干架一样,喊了半天却没人起来动手,不晓得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情绪激动。 次日八点,四天王之一的马天宇开着他的破丰田颠颠达达来到机场,看了看后面那个接机牌子,委屈的叹了口气。 邵凛空在电话里说的不甚清楚,只说有个人会在尽早下飞机然后协助他们。但是对方的名字只说了一遍,勉强听清楚了发音。是叫什么弗兰来着,既然是英国人有个外国名字也很正常,那接机牌子该怎么写?他们刚想再问,那边电话已经断了。 四天王当然不知道邵凛空在国外过的多紧紧巴巴,因为语言不通他也办理不了国际漫游业务。正好医院门外有个公用电话亭,是投币式的。于是邵凛空每次都用换好的英镑去便利店买牛奶换零钱打电话,并且牛奶还全是冷藏在冰柜里那种。给伏岚打的那些电话再加上和公司里四天王的沟通,加起来前前后后花了几十个硬币,邵凛空为此喝牛奶都快吐了。 所以肠胃实在不堪重负的邵凛空那天没有买牛奶,只买了半个面包。找的零钱也就勉强够一分半钟的通话,这也就导致他刚想告诉他们伏岚其实是中国人的名字的时候,那边因为费用不足啪的断线了。 为了能成功的接到人,几个人也是煞废了一番心思。有人提议把伏岚翻译成三种语言分别写在牌子上,这样可以保证不错过人。有人提议我们应该在牌子上写【嗨你是英国来的朋友吗我代表大侄子邵凛空和他老婆热烈的欢迎你】,因为字数太多又被否决。而且这关人家老婆什么事,总有种强扣绿帽子的嫌疑。 最后敲定下来的方案是马天宇来接,这家伙在公司最闲,因为没那么多谈判场合用得到他。虽然马大叔自己表示万一倪正声上门自己还可以利用口才怼他,但是那三个人表示完全不需要有这种疑虑。这话说完他们把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咔嚓一锁,然后就去某家据说很好吃的川菜馆子去尝鲜了。 马天宇看着自己窜窜飙升的油表,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加油站要张发票。 伏岚在飞机上打了半天斗地主,下飞机的时候还不忘和自己刚认识的四个兄弟告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虽然当他们提起有空去蒸桑拿和足疗的时候伏岚微微有些疑惑,其他的都很好。 还是像前面所说的,这是国情问题。 伏岚的二十年压根没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也不知道他的家乡发生了多么翻天覆地(乌烟瘴气)的变化,他后来所学的知识都来自百度和社科,装个像模像样的公司白领还稍微靠谱,但是提起别的就够呛了。比如升迁送礼和中国式过马路,还有上路限号这种事,完全就是个白痴。他连抄水表和煤气都不太明白,之前为了回来工作勉勉强强学会了支付宝,到现在还在攻克美团的路上努力着。连用猫眼买张优惠的电影票都不知道,还以为影院卖的都是原价呢。 他从机场走出来,刚想打车。忽然看见不远处一辆二手旧丰田上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fn”。 伏岚:“....”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两个灾星 第一百四十三章两个灾星 他生硬的走到那辆车前,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名字居然写成了拼音。 没错吧? “你好?” 开车的司机吓了一跳,露出稍微有些秃顶的脑门和略微有些肿的眼泡,“你好。” 他指指牌子,“伏岚?” 司机点点头,露出欢欣鼓舞的表情。“是的,weetochina!” 伏岚:“我会中文。” 马天宇:“.....” “哈哈哈哈。”马天宇大力的敲着方向盘,“所以你其实是中国人而且会说中国话而且还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哈哈哈哈....” 伏岚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嗯,我之前就和你们在一家公司。” “那就是邵氏了,也太巧了,哈哈哈哈。”马天宇笑的仿佛不能自已,连车都开的七拐八弯,旁边的人心惊胆战的鸣笛,生怕撞到自己。 “哎不对,你特么在邵氏干过。老子怎么不知道你?”马天宇这才回过神来,“你那个部门的?” “董事长儿子的助理。” 马天宇明白过来,又发出豪迈的笑声。“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搞了你顶头上司的女人?” “....不是。” “那你是偷刷了他的卡?” “....也不是。”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除非你某天酒醉发现自己躺在老板的床上。”马天宇嘿嘿一笑,“听说你们那里很多基佬?” “好吧其实是我搞了顶头上司的女人。”伏岚一脸认真的回答道。邵氏这几个得力干将的磨叽程度实在远超他的想象。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好嘞,大兄弟你这性格我喜欢。做人就要勇于承认错误,对了你喜欢吃辣椒吗?” 辣椒?伏岚一愣,以为是辣味,也就是麦辣鸡腿堡的那种程度。于是毫不在意的说“可以啊。” “那待会儿你可别后悔,我们同事的小舅子开了一家川菜馆。大厨是四川本地的厨艺世家传人,做辣超有一绝。” “你们干吃辣椒吗?”伏岚有点不放心的问道。 “不,我们吃水煮鱼、爆肚丝、宫保鸡丁和辣子鸡丁。”马天宇想了想,“我们把辣椒放在调料里、汤里还有菜里和肉里。总之没有你想象不到的地方....不过你待会儿可以喝橙汁。” 孙菲菲提着塑料袋,里面装满从超市里买的碳酸饮料和薯片,还有洗发水和沐浴露。旅馆里的住宿条件很一般,浴室的角落里都长满了霉花,发出一股青苔的味道。镜子上沾了很多生锈一样的斑点,她用了很长时间才擦掉。但是因为有独立卫生间,老板娘的价格坚决不低于一百二十块钱每天,为了不晚上起来到走廊里上厕所只好咬牙答应下来。 她回到h市半个月,不敢住酒店也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走。住酒店一是因为要登记身份证,那样她的身份很快就被人知道,二则是很现实的原因,她拿不出钱来。 卡里只剩下四五千块,回国前她狠狠心全都取了出来。这就是自己的所有家当了,要是住四五百的酒店,她的钱马上就剩不下了。 回国后的孙菲菲彻底成了惊弓之鸟,连外卖都不敢点,街边的小吃店也只去过一两次,那股油烟味熏得自己脑袋疼,后来就避而远之。从前自己在家的时候什么都是挑贵的来,衣服也都是高级货,而现在几乎一个月都没敢买过任何新东西,衣服都是旧的。 她感到头疼,原来以为会帮自己的好姐妹现在都不联系她。后来隐约从人们的议论里听出了点什么,自己逃婚令充当伴娘的闺蜜们脸面受损,而本来她们都是打算借这个机会和婚礼上的有为青年拉近关系的。当然不肯轻易谅解破坏这一切的自己,她也算自作自受了。 孙菲菲并不知道婚礼上邵凛空还送了伴娘们每人一张流金会所的vip卡,正是那张卡无形之中将那些闺蜜的心带远了。邵凛空的行为某些程度上是种对比——你孙菲菲把我们晾在这里丢人,邵凛空却能不计前嫌的招待我们。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言自明。 而令孙菲菲惊讶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唐允居然和邵凛空结婚了。自己甚至理不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自己那天走后唐允不是被绑在椅子上了吗?她是怎么被发现又和邵凛空结婚的,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孙菲菲甚至是开始后悔了,即使自己当初嫁给邵凛空,说不定还好好的呆在h市,继续过优越的生活。即使不喜欢那个浪荡公子,她完全可以把邵凛空撇一边去,父亲还能为她撑腰,邵家绝对没人敢给她一点气受。 而现在她躲在阴暗的小旅馆里,身上的钱都被拿走了,只剩下勉强度日的钱,前方的路还不知道该怎么走。 当初他们设想的很好,蓝明祁会法语,而她可以设计服装,可以开一家小裁缝店。两人在国外安顿下来不是问题。结果刚出国就出现了分歧,蓝明祁的法语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在当地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都困难。开始时满怀的憧憬慢慢变成了失望,后来在他们栖身的小镇发生了居民暴动,在那次事故中两人损失了大部分财产,就连孙菲菲自己的一只百达翡丽的手表都被暴民抢走了。 对现状失望的蓝明祁很快对她冷漠了,不久之后就不告而别,走之前拿走了两人赖以度日的钱,孙菲菲在异国他乡走投无路,只好匆匆拿着最后一点钱回到国内,避免自己成为无人认领的尸体的命运。 她拎着塑料袋刚要进门,门口猝不及防有个人冲出来,刚好刮到她肩膀。孙菲菲尖叫一声,手里的东西都落到地上。薯片果冻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那人见状尴尬的蹲下来,孙菲菲却慌乱的自己捂住那些东西。“你不要碰,我来就好。”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每天出门都穿着戴帽子的旅行衫。有时候保护自己也是一种必要手段,否则被人发现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那个人却很执着,被孙菲菲推开依旧还要去拾地上散落的食物,她一愣,“谢...” 那句完整的话没有说出口,孙菲菲的手上骤然多了一副闪闪发光的手铐。撞到她的男生满脸愧疚掺杂着不自在,“对不起,是他们让我这么做的。” 他没有把孙菲菲装上车带走,而是拾起地上站着泥土的薯片之类的东西,把它们重新塞回塑料袋里,然后放在孙菲菲的手上,架着她往旅馆里走去。这样看来她就只是正常的买完东西回住处而已。 两个人来到旅馆里,那个男生推开门。嘟囔了一句“人我给你们带来了。”然后他似乎不愿意多说话一般,扭头就走了。 孙菲菲紧张的往里面走,不小心踩到了自己昨天喝过的可乐罐,立刻就是一阵刺耳的咔嚓声。 就算是独居她的生活习惯也依旧不怎么好,吃过的东西随便丢,换在以前家里有专门的家政阿姨来收拾残局,她只要每天打扮好出去逛街,回来后地板就是干净的。可现在只能自己动手,垃圾有时候三四天才倒一次,屋子里的飘着一股肥皂水和某种食物残渣发酵的混合气息。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看着坐在自己床上的人,声音也拔高了一点“唐允?” 唐允抬起眼皮来,打量着面前的孙菲菲。她比以前稍微瘦了一点点,还是娇小的个子。但是现在看起来更单薄、孤立无依一些,和以前即将奔往幸福生活的那个女孩不同,她现在看起来更忧愁,像个林黛玉。 “嗯,好久没见了。你还好吗?”唐允虚无缥缈的客套着,她当然知道对方过的不好,不然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刚才她四处查看,发现孙菲菲带回来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旧衣服几乎别无他物,看来傅翩说的是真的。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孙菲菲慌慌张张的去锁门,手却被手铐硌到了,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腕上还带着一圈东西。唐允走过来,拿着一把细小的钥匙喀嚓打开了锁。 “有人在机场看到你回来了,想不到你没有回家而是躲在这里,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唐允语气里带了几分抱怨,“如果你联系我,至少让我帮你找个住的地方吧。” 孙菲菲看着唐允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我听说你....” “听说我嫁进邵家了。那是事急从权,你的未婚夫找不到人硬要让我顶上的,邵家差点在婚礼上丢大人,只好找我临时顶替。”唐允淡淡说道“那几个在场的伴郎伴娘都知道。” 孙菲菲看着她,语气忽然哽咽起来。“不是我想回来,而是明祁他....他走了....” 这个傻丫头,这个时候依然还认为蓝明祁只是出去散心,所以不远万里又回到h市来,还抱着侥幸心理能获得男朋友的原谅。女人一旦恋爱就会把自尊跑的干干净净,为了男人而变傻,心甘情愿的付出,到什么时候都是如此。 “先不说他,你为什么不回家去?”唐允安抚着钻进自己怀里的孙菲菲,这个小姑娘此时哭的像个泪人。“我以为我找到他,再和他好好说说。他就会和我回去的,我们可以去别的城市啊。如果见到我爸,他肯定会打断我的腿,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何止是再也见不到他,你简直是傻到底了。唐允心想,嘴上却说不出口。她实在不忍心火上浇油,或者说在伤口上撒盐。只好试图劝解她“难道你想在这里呆一辈子吗?既不能出去工作也没有收入,等你钱花完了,很快就会饿死在这里。” “我想等风声过去了,然后到不认识我的地方找个工作。”孙菲菲一抽一抽,鼻涕眼泪都抹在了衣服上。 说找工作谈何容易,她娇生惯养了二十多年,出入都是司机接送。让她在格子间里做报表,给人端茶送水怎么做得来?而且大公司都普遍的欺负新人,等孙菲菲意识到自己每天加班到很晚,只能拿到十几块钱的加班补助后,她就会崩溃了。 “好,那就算你能找到工作。你想一辈子都在外面,没有家人没有父母,受了委屈也不和别人说,更没有人分享你的痛苦。菲菲,你真的恨你爸妈吗?你恨他们到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一面了吗?还有你妹妹,他们在你失踪以后疯狂的找你,可不是因为绑你再进火坑,而是在担心你的生命安危。你真的要割舍下亲情吗?” “可是当初明明是你劝我逃走的。”孙菲菲的嘴大的能塞下鸡蛋。她没想到唐允也要让她回家,当初支持自己反抗父母意志的是唐允,现在劝自己回家的也是唐允,这样一来反倒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停。”唐允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她停止说话。“我那个时候是怎么对你说的?” “你说让我到国外,等过个一两年,和明祁能安定下来的时候再考虑回国。那个时候家乡的风波已经过去了,父母也不会再怨恨我,而且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们不可能再逼着我嫁给邵凛空。”孙菲菲复述着,忽然明白过来。 “我有说让你一辈子不回来么?我是说你可以等到合适的时机,等他们能原谅你了再考虑回来。你是爸妈的女儿,终生不见难道不是让他们伤心?” “而且你也要想好了,蓝明祁到底对你有几分真心。他能丢下你在法国一走了之,你找到他又能怎么样?他会对你好一辈子吗,还是能对你负责到底?他值不值得你和父母翻脸。”唐允坚定地说道“以前我不知道内情,直到最近才知道关于蓝家的一点事情。蓝明祁在学校里的声誉并不好,对钱的渴望可能大过所有。你确定类似的事情发生第一次不会发生第二次?” 孙菲菲开始慌张起来,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唐允。是的,仔细想来真的是这样,也许从前在国内的时候还好一些。可是到了国外后蓝明祁对她根本没有从前那样好,而且总是抱怨不能大施拳脚,抱怨他们的资源不够。后来更是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如果爱自己起码会把钱留下一小半吧,可事实是他明知道自己不会法语,没了钱只有死路一条。还是把积蓄拿走就这么把她扔在小镇上,自己消失掉了。 “刚才把你送到这里来的那个人,就是蓝明祁的弟弟,蓝明海。”唐允说,“他告诉我们,在他哥哥出国一个月音讯不明的时候,还往家里打了六万块钱。你觉得是他自己挣来的吗?七月份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孙菲菲双脚一软,“在里昂,那时候他向我要钱我没有给。但是那个时候我被人抢劫,那块几十万的手表被抢走了。” 她捂着自己的眼睛,那里其实已经红肿不堪了。回国后她哭了太多次,在暗无天日的小旅馆里,悄悄咬着被子。重复着早已忘却却不愿相信的事实,她被抛弃了。蓝明祁把她当成累赘,或者是一次性筷子,用完后就毫不吝啬的丢掉了。 “好吧,现在你收拾一下,我们去吃饭。”唐允摸了摸她毛躁的头发,“我们离开这里,以后的好男人还有的是。不会只有一个蓝明祁的。” “万一我爸妈不原谅我怎么办?” “那我们就想办法让他原谅。”唐允温和的说道,心里却想起了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倒霉的蓝明祁。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谜之饭局 第一百四十四章谜之饭局 市中心,大力川菜馆。 伏岚站在饭店门口,抬起头匪夷所思的打量着那块悬挂的高高的招牌,没错,那两个字笔画简练,不是什么繁体更不是英文法文印度文,确实是“大力”两个字。 所以,老板到底是怎么想的要给一家开在市中心寸土寸金光装修就花了一千八百万的川菜馆取这么个土的掉渣的名字?大力听起来像是山沟里的某个壮汉,或者某家建筑工地上抹灰的小工名字。他再打量一下周围金碧辉煌只差真的往墙上贴金箔的装修,左边是一家建设银行,右边是一家高档酒店。这配置,真叫绝。 “马....秘书啊。”伏岚转过头去,求助一旁的马天宇。“那个...招牌有什么特殊的讲究吗?” 马天宇嘿嘿一笑,“你小子读过《庄子》没有?里面有句话,叫‘大音希声,大象希形’知不知道?” “所以大力....”伏岚满以为对面这个三十岁出头满头油光的秘书能说出点有内涵的下文来,不料对方哈哈一笑。“跟那个都没关系,老板的名字就叫大力,丁大力。” “....” 与此同时,川菜馆808包房。 邵峻琪保证这绝对是他最难熬的一天,比开什么残疾人运动会和当课代表给班里女生发卫生巾还要难熬。今天一起来就接到电话来赴某个饭局,但现在对面的四个人正在孜孜不倦的研究怎么才能抢到更多的红包——其实那红包群里一共就四个人而已。邵峻琪表面上微笑,看着那三个加起来有一百岁的前辈,心里却暗骂道。有特么什么好争的。 四天王虽然是邵氏内部的中坚力量,不可能没受过高等教育。但耐不住年纪大,有些新鲜事物压根就没听说过。比如说支付宝和微信付款,今天他们刚学会了抢红包,发现零钱居然可以有这么好的玩法。于是兴致勃勃的组了个微信群,五分钟之内发了个一百多个红包。 而数额,邵峻琪直起耳朵听了听,五块钱。 妈的有点骨气好不好?你们四位哪个在职的时候年薪不是过万的,掉地上五块钱你们都懒得去拾好不好?邵峻琪吞了口气,正要发作。忽见钟丽君拍桌而起,“老秦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抢了三块红包不发?” 几个人一起虎视眈眈看着秦铸钢,他年纪最大手最慢,手指戳屏幕都困难。本来手机还是老式的诺基亚,儿子觉得他应该多学习学习新鲜事物硬是给他换了个新的oppor7,据说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那种。但是等他刚生硬的点开红包抢完那三块钱,手机闪了闪,没电关机了。 铁三角的关系瞬间土崩瓦解,几个红包的功夫三个人就互相不说话了。 傅翩也显得讪讪的,上菜时间太长他想着无聊,于是借机和几个大爷大妈拉近关系。还顺便用饭店的wifi给他们下载了支付宝绑定了网银,其中那个姓钟的大妈尤其感兴趣,在淘宝上买了五千块的东西,全是高级食材和真丝睡衣之类的高档货。大方程度比他妈那种买菜还得计较零头的人显然不是一个档次,他甚至还想问问对方在哪个小区跳广场舞,万一住的近还可以介绍给他妈当个舞友。没想到一开口就被钟大妈的质问给打断了。真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傅翩当然不知道他成功避免了一次杀身之祸,广场舞三个字说出来。恐怕今天饭局立马血溅当场,钟丽君恼羞成怒叫来挖掘机把他的路虎挖了都有可能。 两个年轻人三个老前辈,默默大眼瞪小眼,在寂静的包间里格外渗人。 傅翩终于忍不住捅了捅邵峻琪,“你丫叫来的这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跟佛爷似的?” 他大清早又在刚醒的时候被叫来吃饭,起床气还没消。邵峻琪实在懒得理他,简要的形容道“知道乾隆吗?” “知道啊。” “知道雍正嘛?” “也知道啊。” “他们都是干啥的。” “当皇帝啊。” “那你知不知道李莲英?或者魏忠贤?”邵峻琪捏着茶杯冲对面的三个人假笑,“就打个比方吧,你兄弟邵凛空的爹,邵力学也就是我伯父是皇帝。那这几个人就是李莲英和魏忠贤,设东厂西厂,把持朝纲,中流砥柱。没他们还不行。” “我日,奸臣啊。”傅翩张大嘴,“那咱们今天来干嘛?点火把他们烧死在这儿?” “....我就是打个比方!” 门骤然一开,四天王中的最后一位笑逐颜开的冲他们打招呼。“来晚了来晚了,我赶上饭了没?” 邵峻琪和傅翩都一眼看见了趴在马天宇背上的伏岚,“我日,你把他怎么了?” 马天宇嘿嘿笑着,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这个,大堂里有一桶竹叶青泡的药酒。这小子估计没见过硬要喝一口,然后就....这样了。” “这真的是喝了一口?”众人七手八脚把伏岚抬起来,一摸额头起码有四十度。钟丽君摸了摸脉搏,惊恐地说“这年轻人没心跳了。” 杨白灼斜了她一眼,“你再看看,你掐的是人家手表。” 马天宇差点哭出来,“他真喝了一杯啊。”这个北方汉子还以为人人和自己一样能喝,谁能想到这货一杯倒啊? 秦铸钢把他一把推开,“老马你也算了吧,感情年会上喝了两瓶啤酒吐满地的人不是你一样。还搂着公司前台妹子说早就暗恋人家,把一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吓得够呛。” 傅翩掀开伏岚眼皮看了看,“嗯,眼神涣散有红血丝,应该是酒精中毒.....送医院抢救吧吧?” 杨白灼叹了一口气,对围着伏岚的人大吼道“都给我让开!” 四天王之一杨白灼,精通养生,串通药学,间或懂中医,可兼职抓药开药方。人称江湖骗子。 “放开你那手。”杨白灼啪叽把傅翩甩飞,“还眼神涣散有红血丝,这是酒精中毒吗。这尼玛是困得,小伙子上飞机太久了,没睡觉闹得。” 马天宇一拍脑门,“好像还真是,据说这年轻人在飞机上和四个温州老板打了半天的扑克牌!” 话音未落,伏岚睁开眼睛毫无预兆的坐起来,“你们怎么了?” 这一下震撼力够大,不亚于死人挺尸。邵峻琪和傅翩当即就坐在地上,杨白灼和马天宇都只拍胸脯险些犯心脏病,只剩下年纪最大的秦铸钢还死撑着。然而钟丽君不怕死的戳了戳秦铸钢,“老秦,这什么情况?” 秦铸钢吐了口气,随着那一戳直直倒地。人们一拥而上又去扶秦铸钢,你推我踩,好不热闹。 只有伏岚依旧不知所措的摸着脸,不知前因后果。 傅翩假装去掐秦铸钢的人中,一边小心地问。“来的这人是谁啊?” “你兄弟请来的帮手,英国籍的中国人,在邵氏工作过又被开除了。总之身份复杂,一言难尽。”邵峻琪自己都快被自己晃晕了,“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掐?人家醒了再被你掐晕过去、” 傅翩看到秦铸钢的脸上果然被自己掐的紫红一片,不由“哦”了一声讪讪收住了手。 服务员满脸喜色的端着盘子喊道“上菜了!”一看满屋子人居然都蹲在地上,地上还躺着一个。表情顿时就变得有点惊悚。“这这这这....用叫救护车嘛?” 杨白灼挥挥手,“没事他就是吓得,平时胆子太小了。你们上的什么菜?” “麻酱拌爆肚啊。”服务员有点懵懂,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这时候还在关心上的什么菜。 杨白灼本来搂着秦铸钢脑袋怕他磕在地板上,这下干脆放开手“让我来让我来,这菜可是经典....” 刚睁开眼睛惊魂未定的秦铸钢还没回过神来,后脑勺就碰到冰凉的地板上,这下干脆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老秦,老秦啊!”钟丽君欲哭无泪,“你振作点儿啊,饭还没吃呢!” 马天宇捡起秦铸钢掉在地上的手机,“哎,这上面发了条短信。说老秦的孙子在幼儿园摔跤了。” “什么?”秦铸钢一骨碌从地上翻起来,一溜烟从马天宇手里把手机抢走。“我孙子怎么了?” 其他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秦铸钢,少顷有人小声说了一句。“老秦,你手机不是没电了吗?” 又有个人咦了一声,“老秦你儿子不是刚结婚吗,哪有孙子?” 四天王之秦铸钢,观念传统,有老一代直男癌变种得来的想孙子综合症。 七个人终于心平气和坐下来吃饭,桌子上放了整整一圈菜。辣椒炒肉,水煮鱼片,辣子鸡丁,朝天椒煎鱼排,小米椒涮魔芋,胡椒牛扒。伏岚看着一桌子红色眼睛都直了,“这都是辣椒?” “是辣椒,小伏初来乍到不怎么能吃辣,咱们给他点个橙汁。”马天宇善解人意的说到,马上服务员就拿了果粒橙上来。伏岚一看,一点五升的。 不过他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因为那四个人商量了商量,然后点了两瓶白酒。一瓶二锅头一瓶五粮春,就着菜一杯一杯斟着喝。 伏岚表面镇定的端着橙汁,还没吃五口就感觉一股热辣气息从胃底往上窜,口腔里像是放了一挂鞭炮。 傅翩佯装镇定的往自己碗里夹菜,实则一口没吃。还在那里熟门熟路的招呼四个天王,“钟阿姨您吃点儿这个,秦大哥这个不错您多吃....” 他看着油光发亮就差在表面蒙一层辣椒的菜,“我日,这他妈人能吃么?” “他妈能吃,人也能吃。”邵峻琪依旧保持着奇怪的冷静感,好歹是当过初中生物课代表给女生发过卫生巾的人。看着对面四个人推杯换盏继续往自己碗里夹菜,“知道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不是放火烧死他们?”傅翩支起耳朵,“我差点打电话连炭都订好了。” “吃饭。” “哈?” “就是吃饭。”邵峻琪又重复了一遍,“纯粹的吃饭。”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旁边坐着的伏岚忽然一顿,手里的筷子掉到桌子上。 他摸了一下鼻子,惊喜的发现鼻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噼噼啪啪,连盘子都被染红了。 邵峻琪同情了看了他一眼,“服务员,再来桶一点五升的橙汁!” 第一百四十五章 老婆和孩子的问题 第一百四十五章老婆和孩子的问题 与此同时,川菜馆五百米外的一家自助餐厅。 “这特么也太过分了!”孙莎莎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说道。 她对面,一个捧着麻将小料若有所思的唐允,一个根本不思只埋头狼吞虎咽恨不得把碗勺都吞进去的孙菲菲。自家亲姐,流落在外两个月。之前还是个青菜都得挑挑季节的娇小姐,现在一顿烤肉都恨不得吃上天去。 然而真正令她愤怒的根本不是孙菲菲被蓝明祁骗了的所谓悲惨遭遇,而是唐允提出来的有利建议。她现在满脑子是火,如果不是吃辣太多那就应该是失去理智了。 正好此时推着餐车的服务员经过,“您好,新鲜的菠萝蜜需要吗?” “需要。” “不需要。”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服务员手里拿着一包黄澄澄的菠萝蜜,一时竟然不知道是放下还是拿走。“新鲜的菠萝蜜需要吗?” “不需要。” “需要。”这次说不需要的是孙菲菲,她本来看到有新鲜水果就放心的想伸手,但转念一想自己剩余的肚子应该再塞点鱼或者肉,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说需要的则是孙莎莎,她一听孙菲菲想吃,下意识地就想自己抢过来。于是不由分说的把那包菠萝蜜拿过来,“给我吧,我们正想吃。” 然后她拨开果皮,在两个人的睽睽注视下一口塞了进去。 吃了也不给你!孙莎莎的自毁想法,宁可自己不要,也不能便宜了你。经典的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原则。 孙菲菲对于这个亲生妹妹不站在自己这边有些无所谓,只顾着埋头把能吃的东西先吃进去。她早就习惯了孙莎莎的做法,在家的时候两个人抢东西经常能抢的头破血流,你抓我头发我扯你耳朵,最后把东西抢烂为止。不过争端后来就结束了,因为孙菲菲发育的慢,在战斗里逐渐处于下风,而孙莎莎成了当地片区中学里的有名小太妹,还去自学了跆拳道。两个人在体力上就有了明显差异,说白了就是打不动了。 所以她当然也不指望孙莎莎能帮助她什么,不添乱就不错了。 着急的是唐允,她双手一摊。“你真不好好想想?” 这有个屁好想的,孙莎莎恨不得翻白眼。半天前自己忽然接到电话,于是赶到这家餐厅来。远远地就看到自己那个逃婚的便宜姐姐在胡吃海塞,旁边还坐着一个唐允。然后稀里糊涂的就被唐允说服【为了你姐能名正言顺的回到孙家我们要进行一个报复渣男顺便崛起的完美计划】,开玩笑,她马上给自己爸妈不打电话就算仁慈了。她爸正准备做手术,闻言不知道会不会气的从手术刀下面蹦起来。 ——那可是个超级不孝女。虽然随便拉郎配这种事情是家长不对,但孙菲菲这一溜可是给整个家族都带来了灾难。她当时不在婚礼上,不过事后两人的妈敬秀秀被送到了医院,孙亚纲也是悄悄回来的。要不怎么告诉别人,台上那个新娘不是他女儿,人们祝福的也不是他女儿,而自己身上还带着新娘家属的胸花,坐在家长席上。换了她也会羞愧到死,百口莫辩。 所以表面无所谓心里却盼着孙菲菲嫁给蓝明祁两年生三个孩子然后成为下堂洗衣妇,将来抱着孩子脸色枯槁的来借钱打秋风的孙莎莎。并不打算分给这个姐姐多少同情心。 “你想啊,当初你姐和你姐....呃,那个渣男跑了。受损失的是谁?” “邵家啊。”孙莎莎的脑门一根筋,立刻就想到这件事当然是人财两空的邵家赔了。 “还有呢?你们孙家难道不受损失?别人知道了不会说你们言而无信?别人知道你有个私奔的姐姐不会说你水性杨花?你爸妈平白损失了一个女儿难道不心痛?”唐允连珠炮似的发问,果然如愿以偿的看到孙莎莎眼里露出一点迷茫的神色。 孙菲菲满嘴含着羊肉片,“水性杨花什么意思?” 她把孙菲菲的头按回碗里,“你接着想,当初发生这件事,高兴的又是谁?” “你啊。”孙莎莎理直气壮的看着她。毕竟嫁给邵凛空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是唐允,不但从助理一跃成了豪门太太还顺带分享了邵家数不清的股票债券金银财宝,还有比这更合适的买卖吗? “....”唐允被问的哑口无言。“不对!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家其实是一体的对不对?发生这种事情不光你不想,大家都不想。所有人脸上都不好看,你的也是呀。但是等你姐...”她拍了拍孙菲菲的后背,对方立刻一阵猛咳。 “回到了家里,这件事不就过去了吗。你爸妈也不用被人指指点点了,你们继续一家大团圆。你姐姐不用再嫁给不喜欢的人。” 邵凛空已经结婚了,而且现在又遇上这种十年难遇的混乱状况,他们会想到孙菲菲才有鬼。最重要的是孙菲菲回到家里,邵家和孙家就能维持一种暗地里的友好。就算儿女不能结成亲事,孙亚纲最起码能看在交情的面子上帮邵家一把,到时候不至于孤立无援到脸上难看的地步。 这个对于孙莎莎却不是最主要的,唐允当机立断的一拍桌子。力度大的险些把火锅里的汤都洒出来,“最关键的是,等你姐姐回到孙家。” 她坐到孙莎莎旁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果然对方的表情瞬间就从不情愿变成了打了鸡血的备战状态。“你说,要怎么做?” 唐允翘起嘴角,果然对付不一样的人就得用不一样的手段。像孙莎莎这种不明白大义的,讲半天道理也是白费。但是只要涉及她自己就变得无比好说话。只要和她讲明白孙菲菲就是反抗包办婚姻的典型,将来她在家里,就没人敢再给孙莎莎搞包办那一套。前面已经有个女儿是受害者了,家长还好意思再把二女儿也推火坑? 何况孙莎莎私下肯定也害怕二老的想法,万一也动不动就把她许配给一个和邵凛空差不多的花花公子,自己的后半生就完了。这时候把孙菲菲这尊佛请回家,无形之中就是给家长施加了压力。告诉他们“你不能像对她那样对我,否则我也会变成这样。”简直是万分有力的活例子。 唐允拿筷子蘸着番茄酱,在盘子上写了一个“蓝”字。 “你的意思是咱们应该找到蓝明祁?”孙莎莎摩拳擦掌,“然后怎么样?灌辣椒水、坐老虎凳、或者直接让他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 孙菲菲满嘴都是果酱,惊恐的抬起头来“你们要对明祁做什么?” 唐允和孙莎莎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冷笑出声“不干什么,陪他玩玩。” 下午四点,静心茶楼。 邵峻琪托着手机,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边。但实际上那里只有一颗盆栽而已,傅翩想捅他一下,手刚碰到对方的胳膊,邵峻琪就啪叽倒在桌子上。完全睡着了。 傅翩并不知道自己刚才一瞬间就把邵峻琪静心练的“伪出神大法”破解了。因为经常要面对不能睡觉的状况,有些人就会苦心练习出表面上是在出神实际上是在睡觉的一门武功。邵峻琪也是如此,因为真的是...太惨了。 太惨了,吃了那顿有史以来最漫长的饭,上菜速度本来就能上世界纪录,但是那四位前辈似乎非常喜欢细嚼慢咽,一边推杯换盏一边吃,不知不觉娟娟入流吃了两小时。正当他们觉得可以解放回家睡一觉然后吃晚饭的时候,忽然有人提议,不如咱们去喝茶吧。 然后,出于那个灾难的决定,他们就到了这里。 一壶茶,又是两个小时。 邵峻琪盯着那只茶壶,明明小的也就和拳头那么大,他都怀疑用口水就可以装满。但四个人就是没完没了的在那里倒、品、夸,然后聊天扯淡,寂静欢喜。最后干脆拉了一桌麻将出来打,满屋子都是哗啦哗啦的清脆的推牌声音,在安静的茶楼里格外刺耳。 最关键的是,完全没他们说话的份儿。 他、傅翩、伏岚,三个人就宛如人肉背景。除了瞪着他们互相讨论茶叶沫子的一百种妙用之外,就只剩下发呆的份儿了。 而且出于礼仪问题,他们既不能发火也不能一走了之。毕竟是邵氏的前辈,万一因为自己的疏忽一转头投奔了邵力学的对头,那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于是这场面就变得有些尴尬,邵峻琪和傅翩死撑着,伏岚则是有点呆,三个人各自保持着自己的状态,谁也不说话。 分针转了又赚,三十分钟过去了,六十分钟又过去了。 五点钟,牌局里终于有人起来伸了个懒腰。“哎呀....” 邵峻琪和傅翩对视一眼,立刻决定起身告辞。 不料伸懒腰的马天宇捂着嘴问道“时间到了吗?” 钟丽君点点头,“差不多到了吧。” 四个人忽然说好的一样站起来,把包间的窗帘一拉,然后关紧门。杨白灼从公文包里掏出来一个微型投影机,红外线教学器,一叠文件,然后掏啊掏,最后又找出一个指甲大小的黑盒子。 伏岚看着几个人瞬间就从资深赌徒进化成商业间谍,不由好奇的碰了碰那个黑色匣子。“这是什么?” “反窃听器。”杨白灼干脆地说道。然后拿起来在屋子四周转了一圈,“如果有窃听装置,这玩意儿就会发出蜂鸣声,防止有人偷听。” “那要是人来偷听怎么办?”伏岚很感兴趣的问道。 “很简单滴啦。”马天宇拉开门,然后往门口洒了一圈类似于白灰的东西。然后又在怀里找了找,拿出一块泡泡糖嚼几下塞住门缝。“几要有人想偷听,那绝对会踩到香灰滴啦。” “你还拿了香灰?怎么不给我用用?”秦铸钢对战友的做法很是不解,“我这后脑勺到现在还疼呢。” 香灰在偏方里可以止血和消炎,马天宇摇摇头。“不可以给以用滴啦,我撒的辣是蚊香灰。” “蚊香灰还可以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要说粤语。你不是大陆人吗?” “离懂系么,我这系在离惑敌人的视线。burntheereny!” “....” “好的,接下来我们进行第一次邵氏内部秘密会议。”钟丽君打开一份文件,“请大家认真听,因为这涉及到你们能不能好好回家迎接你们的老婆孩子的问题,还关系到你们其中单身的能不能找到老婆和孩子的问题。” 第一百四十六章 放跑了叛徒 第一百四十六章放跑了叛徒 下午五点,倪家别院。 倪正声坐在书房里,看着电脑显示屏上显示的画面。那是在本市的某所茶楼,高级包间里。七个人围成一桌正在开会,现场还用微型投影仪放出了幻灯片,巧的是,那张幻灯片上的人居然是自己。 看来是在针对自己了。倪正声从鼻空里哼了一声,摄像头在监视的同时还录下了声音,几个人的声音不时传出来。 “这个人就是倪正声。”钟丽君难得的露出冷峻严肃的一面,拿着红外线教学器在上面扫了一下,让众人能看清倪正声的照片。“这个人,邵氏的股东。当初和邵董事长最早认识、创办邵氏的人。本来他的股份是有绝对优势的,但是后来出了点意外,这家公司就改成姓邵的了....算了老马你来讲,我讲话好累。” 马天宇背着手敲了敲幻灯片,实际上是投影仪后面的墙壁。“这个男人实际上是有点厉害的,他们家在本地,用原先的话来讲,就是绝户。倪家在解放前攒起来钱有一大半留到了现在,现在都变成他的启动资金。是以当初投资了董事长的事业,不过后来他在股东里更有公信力,说出的话有愿意听。一些有百分之一二的小股东、散户们也愿意跟着他。时间久了,这个人的话语权实际上要超过董事长。” “是什么意外?”伏岚问道。 “两次,你问哪次?” 一次公司上市,一次刘墨方潜逃。当时他和犯案的刘墨方走的很近,出事后也必不可免得第一个受到攻击。甚至有人怀疑他是刘的内应,协助刘墨方盗取大批额现金。但是事实又怎么可能都像眼前看到的那样?如果自己是主谋,那先走一步去国外的就是他而不是刘墨方,留下来受质疑的也不会是他了。笑话,自己骗了人还敢若无其事的留在公司里当股东? 倪正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把显示器关了。 “东家,人都到齐了。” 他点了下头,起身走出书房。 隔壁的会客室里坐满了人,都是平时在邵氏有点影响力的高管和校领导,此时都无一例外的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而沙发最末端坐着冯部长,平时嗓门最大的他此时却安静的像只母鸡,只是小心的把手指盘在大腿缝里,看上去很胆怯。 那边的秘书团四天王开会的时候这里也在开会,他们针对的是倪正声,这边针对的却是董事长。那个新上任不过几天,只在公司露过一次面的董事长唐允。本来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唐允本身就是商业管理的门外汉,任职起到的还是一种形式作用,说白了不过是当个花瓶在摆着。但是自从隐隐有风声传出来,说邵董事长在国外做了手术,大多数人的心就都不安分起来了。这些人的大多数都已经在公司里有了不错的位置,每个月有休假有薪水,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位置稳不稳妥。万一真因为争董事长的位置闹出事情,整个公司上上下下肯定是大清洗。两方的人互相碾压,把看不顺眼的踢出去。这样一来,所有原本站好队的人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而没有站队的人就开始考虑站队的问题——身居高层又没有靠山,到时候说不定会被两方的人共同唾弃,下场还不如那些一早就见风使舵的人。 于是经过层层分化,公司内部的人基本就是两种想法。一,仍然希望邵董事长主持大局,目前的局势保持稳定的。这种状态最理想,该上班的还是上班,以前的董事长还是现在的,这样公司状况就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二则是希望倪正声能代表他们出去开战,花最少的代价争取到董事长的位子。毕竟消息拖得越久,那位邵董事长的情况就越不妙。既然要手术必定不是小毛病,万一是绝症呢?邵氏还需要有人领导。而父位子继的情况在这里行不通,邵凛空既没有头脑也没有人脉,不具备任何资格,除了他是邵力学的儿子。 邵力学的儿子又如何?既没有遗传到半分来自他爸妈的聪明头脑,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在外面还是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花花公子,即使有人冲着邵力学的面子支持他,也未必能担起大任。 充斥着密密麻麻心事的众人各自沉默着,等待着倪正声来主持会议。他们既然肯来到这里,当然心里的天平也就偏向于倪家这里了。而且之前在公司里被四天王挨个吃瘪的也有不少他们的员工,平时四人嚣张跋扈早就引起不少人不满,但是因为是董事长的亲信也没人敢动。万一这时候把四天王也拉下台,那可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公司里现在肯定很多人在想,如果把我们拉下台,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马天宇敲着墙壁咚咚有声,“但是我们自有我们的计较啊,凡事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那天王还叫什么天王。别说盖地虎,开演唱会都不行。” 感情还以为自己是偶像派了,邵峻琪哼了一声,表面上仍旧装作虚心求教的样子,“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猜我们,我们也猜他们。”马天宇说出这句犹如绕口令的话。拿出餐巾纸,用圆珠笔在上面画了几个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倪正声现在要出动,一是会从正当的路径,比如开股东大会,把要做的事情拿出来让人投票表决,他的支持率多当然就落于上风,从形式上架空你。” “形式上架空了还不够,既然是趁邵董事还没回来就把事情做完。那就干脆得从名义上彻底削掉董事长的称呼。可能会揪住你的错误不放,然后在大会上弹劾你。根据商业法案,虽然整个公司里是董事长权力最大,但是也有例外。像是犯下重大错误的,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的,发生极严重的丑闻、影响公司形象的行为,只要股东里有超过10%的人有异议,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弹劾董事长。”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董事长走前留下来的那些钥匙,包括了办公室、保险箱、还有档案室什么的钥匙,如果被他们那边的人拿到手会很麻烦。董事长的保险箱里有很多具备法律效力的公章,随便盖在什么上都能生效。夸张点说,就算写邵氏欠我十个亿,只要盖上公章也能生效。万一成为把柄就不好了。” “我有个问题就是,我们现在知道的东西,他们知不知道?”伏岚举手问道。 “知道。不但我们知道的他们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他们也知道。毕竟那边的人可比我们多十倍呢。”钟丽君一边刷淘宝网页一边淡定的说,“兴许他们也在开会呢。” “十倍?”傅翩瞠目结舌,“合着咱们就这么点儿人?” 不,这么点人都是多算了。他充其量算外援,邵峻琪也许勉强还算个同姓亲戚,但是也没有股份也没有说话的份儿。“你们的董事长就这么没有号召力?树倒猢狲散了?” 他还心存幻想,也许这边还有人,只是没有来而已。没想到杨白灼一席话就打碎了他的幻想“以前可能还有两三个的,但是我们不小心放跑个叛徒,所以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冯部长坐在叽叽喳喳的人群里,紧张的拿手抠着指缝,连肉皮都快被扣光了。自己是说还是不说?不说,现在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说了的话,自己又成了偷风告密者,万一那四个人真把自己开除了,下个月自己连养老保险都交不起了。四天王说的话不假,自己的一切,什么公积金和退休证明、乃至每个月的工资都还掌握着他们手里,万一惹怒了那四个人,可是分分钟会让自己失业。 那什么都不说就行了吧?他实在忍不住那个诱惑,自己到现在快五十岁了还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企划部的经理,和那些人事部财务部业务部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如果投靠了倪正声,对方又能让他升职呢?那他就完全不必担心失业的问题了。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哪边胜算大一些? 四天王稳居高位已久,但是明显这边人更多。几乎是一边倒的在支持倪正声,自己能不能赌对? 他额头上沁出一层又一层的汗,心里飞快地把几个人在心里过了一遍。随后站起来,“我有话要说。” 会客室里鸦雀无声,都盯着冯部长。冯部长盯着自己加肥的腰带,“我昨天到17楼,听说董事长得的是心脏病。” 有人“哇”了一声,会客室里掀起一阵小小的涟漪。 “在英国动的是搭桥手术。” “哇”声一片,涟漪转化为波浪。 “虽然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但听他们的意思来看,应该是不太好。”冯部长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一直到昨天,在加护病房还没有醒。” 气氛彻底沸腾起来。如果说刚才还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冯部长就是给猜测加上了实锤。董事长确实出事了,而且性命堪忧。手术完还没有醒,那就是可能不会醒咯? 就算醒了,修养康复也需要好一段时间,说不定还会失去行动能力,能不能掌权都难说。而且现在他又不在国内,是在千里之外的英国接受治疗。什么时候能回来,谁说的准? 那可是心脏病。每年因为心脏病中风甚至是失去性命的人,可是太多了。 冯部长的话宛如一剂强心针,打在所有人的心底。就差喊出“动手”那两个字了。 “你们放跑了一个叛徒,我没听错吧?”傅翩掏掏自己的耳朵,“这不是自己脱了裤子给人家看吗?” “当时我们在里面董事长的病情,让那个人听到了。而之前董事长的事情一直是对外界保密的。”钟丽君露出为难的神色,“我们又不能杀他灭口,只能威胁他如果说出去就开除他。” “我们还强迫他送了一天的外卖。”杨白灼加了一句。 “那你们就是把弱点掀开了给对手看啊,现在怎么办!那家伙把消息一卖,咱们就得孤军奋战了。” 秦铸钢“啊”了一声,“不对,现在已经是孤军奋战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声势浩大的报复 第一百四十七章声势浩大的报复 泛华社区门口,一辆宝马7系缓缓驶过来,在路边停下。全黑的防窥贴膜里看不到司机和其他人的脸,过往的行人有时带着好奇的眼神往这里看一眼,然后就摇摇头走了。 在这种旧小区没什么开好车的人,居民有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里的基础设施实在是差,楼层外面的漆都开始剥落了,花坛里的月季东倒西歪,自行车和电动车没有车棚,就随意的堆在楼道门口。虽然前几年划定了车位线,但是居民们为了那几万块钱谁也不肯买,于是基本就形成了四处停车的局面,有时候赶上下班晚了,就会有人惊恐地发现小区门口都进不去了——整个门口停的都是车。 在这种脏乱差的环境下,能坚持住的也只剩下一些老居民。有点条件的都搬离这里到别处去住了,然后空出大半部分楼层来或租或转卖。小区门口贴满了“转卖二居室,100平米130万”的小广告。看起来宛如牛皮藓一样难看。 孙莎莎、孙菲菲,唐允,还有一个开车的司机。四个人坐在宝马车里,正拿着一家望远镜朝蓝家开的便利店张望。 孙菲菲换了全新的衣服,亮的能照出人影子的高跟鞋,还有孙莎莎偷偷回家给她拿出来的雷朋墨镜,看起来又恢复了之前的超级大小姐派头。不过那墨镜实在是影响人视线,孙菲菲把墨镜挪到头上,“这个还要带多久...” 唐允冲她笑笑,然后不由分说的把墨镜架到她鼻子上。“让你带着你就带着。” 孙莎莎拿着手机刷屏,眼睛都快探到屏幕上去也没看出什么来。“你说真的,蓝明祁现在在国内?” 她看的正是蓝明祁的微博,不过上面的信息实在乏善可陈。除了转发的心灵鸡汤就是什么创业段子,还夹杂着几条含义不明的吐槽。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之类的。听起来就是一个被上司骂了无处发泄的憋屈小白领。内容大多集中在两个月前,那时候正是他出国的时候。 唐允夺过她手机来,“否则呢?他在国外干什么,既没有合法的工作签证也没有文凭,只能打黑工。就算拿着钱也很快就花光了。我猜他不久前就回到国内了,不过为了躲避风声肯定住在别的地方,可能在邻市。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肯定会和家人联系。” 她点开蓝明祁的微博,那里只有寥寥十几个粉丝。除了微商、买美妆和黄金期货的博主,只有三四个是经常活跃的。然后她对着那个唯一的风景头像,戳,再戳。一句“我回来了”就映入眼帘。 看时间是八月底,比孙菲菲还早了几天。 孙菲菲正拿着巧克力往里塞的动作就凝固了,她长着嘴,话也不会说了。“他,他....”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在国外担惊受怕的时候人家已经坐飞机回到家乡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吃牛排喝红酒了,而且坐的还是头等舱。”唐允一口气把话说完,“现在你有什么感觉?生气?愤怒?感觉异常气愤,甚至想把他撕裂大些八块然后踢到门上用高跟鞋狠狠踩一脚?” 孙菲菲满脸通红,手里的巧克力掉到地上都浑然不知。她握紧拳头,“我,我一定要....” “对,就是这个感觉。保持住!”她掐着孙莎莎的胳膊,“快给讨债公司打电话!咱们开始行动!” 宝马车门开了,孙莎莎孙菲菲两姐妹手挽手,一人拎着一只lv印花包款款走下来。都带着墨镜面无表情,看上去就像两个盛气凌人的瞎子。唐允和司机跟在后面,努力做出【大小姐出门管家司机随行】的豪华派头。 两个女孩并肩走进晴天便利店,把买东西的顾客和收银员都吓了一跳。 “原来就是这儿啊。”孙莎莎摘下墨镜,“你姓蓝?” 收银员是蓝明祁的母亲,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中年女人有点意外。对于孙莎莎咄咄逼人的质问不明所以,马上就摇了摇头。 “那不可能,我来之前都调查好了。这家商店是你们开的,你就是蓝明祁的妈是吧?”孙莎莎环视四周一圈,“蓝明祁呢,让他出来。” 周围顾客意识到这是即将找事的节奏,这两个打扮的豪华出众的小姐绝对不是善茬,光从孙莎莎的语气就能听出来是在刻意为难对方。于是五分钟不到的时候里,整家商店的人都走了个精光。连正在结账的人都放下买的东西赶紧脚底抹油溜了个精光。 蓝母本来正准备拿起来结账的玻璃瓶酸奶,此时毫无预兆的掉到结账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你...你们,跟明祁是什么关系?” 孙菲菲气得发抖,拳头就是放不下来。孙莎莎只好本色出演,盛气凌人的狠狠拍了一下收银台。“那还用说吗,蓝明祁可是欠了我们钱!” 她从包里扯出一张欠条来,扔到蓝母面前。“你自己看吧。” 蓝母惊慌的拿起来那张纸条一看,本来还勉强冷静的神色顿时就慌了。上面赫然写着“今欠xxx一百万,以自家店面和新房担保,九月前还清。”落款是蓝明祁,下面还像模像样的摁了个手印。 那张欠条是唐允临时伪造的,手印当然也不是蓝明祁本人。不过既然他本人不在,这个时候就算把债务生搬硬套都没问题。他们的目的是威胁一下蓝家,让他们感觉到无路可走或者有通知蓝明祁的必要,然后把藏在外面的蓝明祁逼出来就可以。 就连数额都是提前计算好的,蓝家在外面有一套房子,不过装修都快完成了,此时未必肯割肉把它卖掉。店面也是谋生的必需品,把商店卖了一家人就赚不到钱,所以也不能卖。所以这时候蓝家人就算东拼西凑最多也就能出出来一二十万,离一百万还远的很。 但是有人能拿出这笔钱,就是他们家那个离家出走的大儿子,蓝明祁。 既然是家人,没可能不知道蓝明祁和富家小姐私奔的消息。甚至可能蓝明祁回来他们都是知情的,如果家里出了问题当然理由应当会求助于这个儿子。更何况这事还是蓝明祁的锅,欠条上写的是他的名字。 “这是你儿子写的欠条,上面可是说要在九月份还钱。现在九月都快过去一半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而且他拿自家的店面和房子作担保来着,要是换不上钱,就得把你们的店铺和房子收走去还债。”唐允补充道,“所以,你们到底能不能把钱拿出来?” “你们没有别的证据啊。”蓝母彻底慌了,不过她还是懂法律的。对方只拿出一张欠条就说是自己儿子欠的,是不可能起到法律效力的。 “喂,这可是民间借贷。你见过高利贷会给你讲证据吗?你们不会想赖账吧?”孙莎莎虎视眈眈的盯着对面的中年女人,摆出一副蛮横的样子。“你们还不了,就让蓝明祁来还啊。” “他早就和我们断绝关系了,你们不能找我!”蓝母觉得百口莫辩,“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外面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接着有人下车、关车门、然后十几个穿着黑色t恤的壮汉走下来,恭恭敬敬的对孙莎莎点了下头。 “你们守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孙莎莎指挥着,然后丝毫不客气的对蓝母说。“既然你不打算还钱也不让蓝明祁来见我们,那就只好让你们做不成生意了。你也别想着报警,警察来了他们就会走,警察走了他们就会回来。就算公安局再有心,也不可能整天保护你。而且你回家的话,他们也会跟着你呦。” “毕竟您现在是债权人,如果不能还清债务的话还会产生利息的。一天大概是0.3%,按一百万算就是三千块,这笔利息会累计在债务里,直到还清为止。”唐允讲道,“如果孙莎...哦不孙菲菲小姐不同意,她可以随时收回您的财产。” “算了,既然蓝明祁都不管这家人死活了。咱们还纠结这个干嘛,明天还不上来钱就把他们赶出去算了。咱们走,大姐。” 孙莎莎揽了一下语无伦次的孙菲菲,不由分说的把她拖走了。“明天不还钱你们就关门大吉吧!” 蓝母等几个人走后,惴惴不安的把电话拿起来。她看着外面的黑衣大汉,手就不自觉颤抖起来。 电话响了十几声,长到她几乎失去信心的时候那边才有人拿起电话。“喂?” 唐允坐在车里,看着两个男人正匆匆的从车上下来,拨开黑衣大汉去开门。应该是蓝明祁的父亲和弟弟,两人都流露出迷茫和惊恐的神色。显然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咱们这样是犯法的。”孙菲菲嚎啕着,她没想到唐允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蓝家和蓝明祁,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只有孙莎莎当机立断的把车门一关,“你懂什么,天天善良的和朵莲花一样,你以为你是沉香他妈三圣母啊?蓝明祁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呢!” 唐允拨了拨孙菲菲的头发,有点为这个善良到愚蠢的女孩发愁。“等着吧,蓝明祁很快就要出现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待渣男的一百种方案 第一百四十八章对待渣男的一百种方案 “爸爸?” 八岁的唐允站在自家浴室门口,疑惑的看着对面的人。 说是浴室,不过是这狭窄的屋子里用墙壁分割出来的一间小屋子。地上铺着泛黄的瓷砖,劣质洗发水和肥皂味道弥漫着,洗手池上镶着半新不旧的水龙头,搬来的时候那里面还有很多头发。又长又乱的一团堵在水眼里,爸爸用了很长时间才清理掉。 唐允不知道这里的租客都是些什么人,不过隔壁时不时传来的咯咯笑声和偶尔放学归来时能看到巷口倚着的浓妆女人显示这地方不怎么好,和以前的家有很大差别。爸爸从来不让她看到那些人,每次路过就快步带她走过去。 水滴滴答答的流下来,汇聚到浴池里,把粉红色的水迹打散。她惊慌失措的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可是他睡在浴缸里,身上流下来的血把整缸水都染成浅红色。他没有再醒来,也没有去送她去上学。 唐允趴在车窗边,因为醒来的动作太大撞到了车玻璃。头立刻就是一阵突兀的疼。 突然袭来的梦境令她不安,她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再梦见过父亲的死,如今却好像被提起似的又回到梦里,又撕心裂肺的目睹一遍当时的情景。整个人都像要爆炸一样坐立难安。 自从她从那个村子回来后就没再见过李崇霄,甘松县城的那家杂货店也没再开过门。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在世界上一样。他没有妻子儿女,没有亲朋好友。只在留下一张和自己父亲的合照后就杳无音讯,当初讲述的故事也像被风干过的旧纸张,轻轻一碾就成粉末。 她也试着再给吴家打电话,吴治源倒是还在,只不过依然呜呜的讲不出任何话来。吴治源的侄媳妇举着话筒问了半天,听到她不是政府人员后就挂掉了电话。 她揉着脑袋,看向后座的孙家两姐妹。“开门没有?” 外面的晴天便利店早就打开了卷帘门,蓝家果然还是不愿意放弃这家店,宁可抱着被讨债的危险也要继续经营生意。毕竟是他们主要也是唯一的收入来源,如果商店歇业的话,就真的有喝西北风的危险了。 但是他们开门后不久,门口就有一辆面包车开过来。随后十几个黑衣壮汉一拥而下,又把商店的门围的水泄不通。那些人是孙莎莎雇来的专业讨债公司的打手,不过特意叮嘱了他们只要凹个造型就可以,既不需要动手也不用做别的。到时候自然会付给他们报酬。 为了把蓝明祁引出来当然需要做足表面功夫,至少得把蓝家人吓倒才可以。这也是为什么要在欠条上写上孙菲菲的名字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惊动蓝明祁。换做是别的情况也许他不会动容,但是当他发现自家人都被威胁、自己莫名欠债、而债权人又是自己前女友的时候,心里当然淡定不下来。他会以为孙菲菲是在报复他,愤怒之下说不定会赶回来当面质问孙菲菲。 唐允叹了口气,“咱们走吧。” 孙家两个女孩依然是盛气凌人的打扮,只不过今天换了衣服和包,为了把孙菲菲显得更不近人情一些还特意给她抹了大红的唇膏,穿了全黑色的连衣裙。再加上墨镜的效果,就更像个冷酷无情的女瞎子了。 唐允跟在后面,给她们拎着购物袋,打扮得像个知性女秘书。再加上两个小姐的派头,还引来了不少路人围观。 孙莎莎冷哼一声,心里想的确实如果蓝明祁来了就把他绑起来扭送派出所,直接起诉他拐骗良家妇女。她可不像那个优柔寡断的孙菲菲,到现在还想着两个人的柔情蜜意山盟海誓。开玩笑吧她,钱都被骗光了居然还想着给别人留条活路。那别人给你留过什么活路没有? 如果蓝明祁不来就更好说了,直接让蓝家破产。蓝明祁是个贪图钱财的陈世美,这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索性给他们点苦头吃,将来也长个教训。 晴天便利店的牌子近在咫尺,孙莎莎刚要推开玻璃门时。后面的孙菲菲忽然尖叫一声,被人群中冲出来的人猛撞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唐允看的清清楚楚,就在孙菲菲发呆的一刹那,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戴墨镜和口罩的男子,把孙菲菲狠狠撞倒在地。 她甚至没来的及去扶起孙菲菲,就指着那个男人说“赶紧抓住他!” 几个高大的打手一拥而上,立马就把乔装的蓝明祁结结实实摁在地上。 孙莎莎转过头,看到的就是自己姐姐倒在地上嘶嘶抽气,而蓝明祁却被几个壮汉牢牢治住动弹不得。唐允将孙菲菲拉起来,这才发现她胳膊上擦破了拇指大小的一块皮,血丝正源源不断的渗出来。 蓝明祁扯掉口罩,气愤的大喊道“孙菲菲,你还有没有羞耻心!我什么时候欠过你钱,分手了还要死缠烂打不放过我。还要为难我的家人,你还是人吗!” 孙菲菲被这一席话堵的哑口无言,蓝明祁却根本不打算放过她。“我和你早就分手了!我只是个小职员,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我们根本不合适,你现在又拿张欠条来为难我是几个意思?” “我什么时候欠过你钱?恋爱的时候礼物都是我送的,我攒了两个月奖金给你买的包你嫌俗气,我在商场给你买的玩偶你嫌廉价,就连请你喝咖啡你也是点最贵的。现在分手了还要说我欠你钱,你自己对的起良心吗孙菲菲?”蓝明祁咄咄逼人,如果不是被几个讨债公司的人控制住恐怕早就跳起来给孙菲菲一巴掌了。 这就是渣男的极品之处,孙菲菲在恋爱里一直处于下风,往往蓝明祁说什么是什么。她连一点自己的主见也没有,当然也就从来没有反抗过对方的意志。而现在蓝明祁发现比兔子还乖的孙菲菲居然反咬一口,心里的愤怒理所当然的就高涨起来,觉得这都是孙菲菲的错。是她死缠烂打是她骄纵任性,他甚至还会觉得自己的不如意是孙菲菲造成的。如果不是出国他也不会失业,是孙菲菲的任性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完全忘了自己当初也厌恶装腔作势的领导这回事了。 孙菲菲被这番毫无理由的指责完全惊呆了,虽然自己已经做了最坏的心理打算,蓝明祁的人品可能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完美,而且骗走她钱的事情也是蓄意而为。但也万万没想到对方能如此厚脸皮的把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 “当初出国的事情是你同意的啊!不是你说不希望我和邵凛空结婚的吗,现在为什么赖在我头上?”她大声说,看着蓝明祁的目光也变得坚定。“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你突然扔下我走了?” “因为我受不了你的愚蠢无知!这理由可以了吧!孙菲菲,你不知道我们这种人要出头有多困难,光是活着都要很努力了。可你呢?你含着金汤勺出生,每天只要喝喝咖啡买买东西,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有光鲜的人生,可是别人不行!你只想着美好生活,但是没有钱根本做不到。你只是在空想而已,想和我在国外定居,只是妄想而已。”蓝明祁越说越激动,周围的人也越聚越多。蓝母和蓝父从商店里焦急的出来,看见儿子这幅样子都说不出话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走。”孙菲菲捂着脸,眼泪流到手心里,随后又被她拼命抹掉。但是啜泣的声音和发抖的肩膀还是显示出她在哭泣,“又为什么要偷走我的手表换钱?我听说你在国外的时候还给你家里打了六万块钱,起初我还不信。后来你拿了我所有的钱就一走了之....” “你根本不明白我的难处!”蓝明祁被两个人按住肩膀,还是忍不住站起来。“你爸妈都有钱,拿走你一点钱算什么?” 渣男还有理了。 说白了是蓝明祁三观不正,也怪孙菲菲没有早察觉。自己的男朋友其实是个胆小懦弱又爱财如命的自私鬼,当时自己一心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以为和他私奔到过国外就能安享幸福生活了。对于蓝明祁这种人来说,爱情和道德责任什么的压根就不是最重要的,他最重视也最关心的是钱。孙菲菲连有钱都是错,就活该被骗,活该被丢下,活该被憎恨。都是有钱造成的错。 孙莎莎嘴角翘起来一丝笑,然后走上去。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耳光。 然后不顾蓝家人的惊叫,她把蓝明祁踹倒在地上,指着他的脸说“给我狠狠打!”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不要脸,和我姐姐恋爱又抛弃她,怂恿她逃跑又在国外丢下她,让她一个人担惊受怕,惶惶不得终日。” “这一巴掌还是你不要脸,你贪财不要紧。连你女朋友的钱都骗,拿走人家的积蓄回国你还有理了?当吃人软饭的小白脸你有理了?哦,我听说当初是你先追求我姐姐的,那你觉得有钱是错就不要追她啊。你去娶个放养的村姑每天洗菜好了,你一边说着没有钱什么都做不到一边又接近我姐,那你就是为了她的钱!” “这一巴掌依旧是因为你不要脸。你自私自利,没有良心。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的前女友破口大骂,你还像不像个男人?有没有担当?更何况这件事是你错在先,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我特么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几巴掌下去蓝明祁的脸被抽的又青又肿,他盯着孙莎莎刚想开口大骂,却发现自己的脖子被狠狠地捏住发不出声音。 孙莎莎喊的起劲,路人也就多少听明白了事情的起末。原来这个男的是骗了人家的钱又抛弃人家,最后还在这里闹事,真是恬不知耻的最高典范。 唐允举着手机,不动声色的把现场都录下来。然后传到视频网站上,名字叫【渣男当街大骂前女友反被教训原来是有惊天内情】。 用不了多长时间,这段视频就会被挂到门户网站上。蓝明祁就会变成人人喊打的渣男,这件事虽然对孙菲菲的名誉有一定影响,却将成为她回到孙家的敲门砖。也许孙家人会感到气氛,但大部分原因还是对孙菲菲的心软和怒其不争。假如孙菲菲能铁下心来和前男友划清界限呢?这件事情就能重新考虑,只要孙菲菲摆正姿态,回到孙家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松了口气,手机嗡的一声响起来,震得手发麻。险些掉到地上去。 她揉着发麻的那只手,一边把手机拿在耳边。“喂?” 对方说了几句,她表情变得怪异。“我和他认识。” “是这样的,我们在山里发现了一具男尸,初步确认身份是李崇霄先生。因为联系不到家属,死者的手机上也没有联系人。只有一个你的号码,所以希望你能来认一下尸体。” 她喉咙干呕一声,胃里立刻泛起酸水。无尽的恶心感从五脏六腑涌出来,慢慢侵袭成近乎于铁锈的味道。 她捂着嘴往地上咳了两下,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对那边说,“我知道...我会去的。” 李崇霄,死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多米诺骨牌 第一百四十九章多米诺骨牌 夜幕降临,街道上的路灯开始分批亮起来。一盏两盏,昏黄色的灯光慢慢填满整片傍晚的天际。下班的人流倾巢而出,路上堵满了等红绿灯的轿车和跑车,骑着自行车和电动车的市民不耐烦的等在人行道上,车把上还挂着临时买来的菜。叫卖声和吆喝声刚响起来,就马上被淹没在车喇叭鸣叫的滴滴声里。 唐允从公安局门口走出来,手里抓着一份死亡报告。 她走得很慢,连台阶都要一级一级小心的越过。最后不得不停下来靠着栏杆休息,那上面的“确认死亡”四个人让她喘不过气来。李崇霄的尸体如同某种阴影,不停地在脑海中盘旋,比针插着还难受。 李崇霄死在山下的沟壑里,身上没有任何刻意痕迹。很像是失足跌落的,毕竟谁也不能直接判定是他杀。身上断了两根肋骨和大腿骨,脑上有淤青。她辨认尸体的时候险些呕吐,倒不是因为那种腐烂程度的尸体决定的,而是她想起了某些事情。那天出现在山下的倪正声和他带来的人,李崇霄莫名的死,总让她联想到某些非常恶心的可能。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唐允摸出来手机,刚想打个电话就顿住了。 层层台阶下站着一个人影,她刚开始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但仔细看那不是倪正声,饶是如此,仍然让她从脑门沁出薄薄一层汗来。 对方朝她走来,她也走下台阶朝对方走去。 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唐允走到他面前,叫道“海叔。” 眼前的正是倪正声的秘书海明。在倪家呆了二十多年的老管家,年纪差不多能当她爷爷了。海明几乎就是倪正声的代名词,他的意思就是倪正声的意思,他出现当然也是那个人的意思。 “您这次带了什么消息给我?”唐允恭敬的问道。她对这个老人一直保存着莫名的敬畏,不光是因为海明对她的善意,更多的时候是作为长者对后辈那种若有若无的维护感令她感动。之前在美国的时候是这样,邵亚宏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即便知道那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唐允也依旧对这个给予自己维护的人充满好感。 因为对她有好感的人太少了。抚养她长大的倪正声对她淡漠,邵家人虽然亲近但是从血缘上疏离她,朋友就更不可能达到那种地步。她就这么一直孤独的生存着,即使有人朝她扔出一颗稻草也会毫不犹豫的抓住。 “没什么重要的消息,您最近过的好不好?”海明把手中提着的东西拿起来,居然是三层的保温盒,袋子上面还凝结着一层水雾,热度从里面源源不断的透出来。 唐允接过那只饭盒,瞬间鼻子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我好得很,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知道东家因为钥匙的事儿在难为您。恐怕让您觉得不好受,务必多担待。”海明的语气好像在劝和父亲吵架的女儿。“都多少年了,您应该明白他。” 可惜的是她不明白,即使用了十四年的时候也没能明白。倪正声近乎执著的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当初两人的恩怨纠葛,和邵力学究竟为了什么而分道扬镳。往事就像一团迷雾,慢慢将她的心笼罩起来。 海明的背后,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闪动的车灯一下一下,向两个人逐渐靠近。 “东家不打算对邵家赶尽杀绝,现在也是这么想的。”海明说完这句话,就打开车门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不会赶尽杀绝?唐允思维一滞,有什么东西快速的从脑海里溜走,没来得及抓住。她还想问李崇霄的事情,可原地空空荡荡,那辆车早就开走了。 就算她开口去问,对方也没有承认的必要。 那么海明到这里来,到底是谁的意思? 市郊,孙家。 孙莎莎刚溜进门,就被背后的人叫住了。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点,换作平常她爸妈早就睡熟了。而且自己经常不着家,从来不会有什么人等自己回来,一般都是保姆在客厅量一盏灯。除非自己犯了大错,在学校打了人或者考试作弊又被通报了,那她回来的时候就会发现孙亚纲和敬秀秀正襟危坐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她,一直骂她到半夜才停嘴。 自己最近没干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到甘松县城去那件事完全可以说是采风。孙莎莎后背僵硬,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了一个傻笑,“爸,你还没睡啊。” 她看了一眼孙亚纲,发现对方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机。心里就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自己白天把蓝明祁暴打一顿,然后还不解气,让几个人把他扭送到了派出所,名义是诈骗。然后按照唐允的计划,这段视频应该放到网站上炒热度,顺理成章的被关注到。她爸妈也不是太过于愚昧糊涂的人,应该就会原谅孙菲菲,她私奔结果被骗狼狈回国的事情也就盖过不提了。只要回家和父母好好说说,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不能让她在外面流浪啊,你们生她不容易养她不容易如今女儿知错就改了你们还不让她回家里来是不是太冷血了。总之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使劲煽情,一直煽到他们忍不了为止。 但是现在的剧情有点不按自己想象的发展。孙莎莎继续傻笑着,然后看孙亚纲把手机打开,退出视频网页,然后锁屏。这老头儿什么学会的上门户网站?他以前明明玩消消乐都费劲。 “您这么晚了还不睡啊,不是要动手术了吗,注意休息啊。”孙莎莎开始没话找话。 孙亚纲握着手机,直直的看着她。直看的孙莎莎心里发毛。 “你今天白天干什么去了?” 还能干什么去了,去给您老人家造成的孽缘擦屁股啊。孙莎莎额头飚下一小滴汗,“我去遛弯了,然后找朋友逛街吃东西。” “你姐呢?” 孙亚纲看到视频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两个女儿一向不对盘,不是打就是吵。就连大女儿结婚的时候孙莎莎没到场,一家人到处寻找孙菲菲的时候她还在说风凉话。这时候孙菲菲突然出现在h市,孙莎莎没急着告状而是帮着自己姐姐去把那个小子打了一顿。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你姐不是回来了吗?还想瞒着我?”孙亚纲重重咳嗽了一声,把孙莎莎吓得魂不附体。“她...她就在...” “在哪儿?” “在在在....”孙莎莎的脖子抽筋似的扭了几下,看的孙亚纲颇为怪异。“你怎么了?” “她就在你背后。”孙莎莎小声地说完这句话,就一溜烟跑楼上去了。 “菲菲!”楼上有人大喊一声,敬秀秀见到自己消失已久的女儿出现在眼前,当时就激动地不能自已。从楼上飞奔下来搂住她,“你到哪儿去了这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呀?” “没什么,到国外走了走。”孙菲菲摆出淡漠的神色。这都是唐允给她预演好的,不能一上来就装脆弱装可怜。而是要摆出无所谓的态度,让他们觉得自己既不重视这件事,也不在乎这件事,当初走的潇洒,现在回来的也从容。如果刚见到父母就哭哭啼啼的讲自己过得多惨,就等于把弱点摆给别人看,他们只会更生气更怒其不争更恨铁不成钢,到时候后果就严重了。 “你还有脸说?结婚当天到国外走走,还和别的男人一起?”孙亚纲拧起眉毛质问道,脸上浮现几分怒容。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孙菲菲被自家亲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的不舒服,“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们这么激动干什么?” 敬秀秀搂着女儿诧异的松开手,仔细的打量了女儿几眼。既没有瘦也没有发福,还是像从前一样有精神。她惊喜的抹了把泪。“也是,你没事就好。你爸说你回来的时候我还不信,以为他疯了...” “我现在是真回来了。”孙菲菲鼓起勇气说,“但是我不会再嫁给邵凛空了,听说他又结婚了是吗,还是和他的秘书。” 孙亚纲和敬秀秀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诧异的神色。“这确实是....” 这点也提醒了他们,邵凛空现在已经有老婆了,而且短期之内不会离婚。再说邵家现在乱成一团,当然不会再计较这回事。孙菲菲回来的时机刚刚好,而且现在孙邵两家的关系也不算太冰点,只要到时候道了歉就能冰释前嫌。女儿也不用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至于结盟,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东西。有没有儿女联姻也没什么必要,只要自家记住这回事,以后多卖给邵家个人情就算完了。这么想来,自己没完全没必要再和女儿发怒。 孙亚纲板起脸来,刚想训女儿几句。敬秀秀比他的动作更快,直接扯着女儿上楼了。“走,你回来肯定挺累的。咱们先吃点东西再睡觉。” 居然这么拿自己的话不当回事,孙亚纲皱眉,随后摇摇头不说话了。 真是一家都不让人省心! 敬秀秀揽着菲菲上楼,对二女儿莎莎使了个眼色。孙莎莎点点头,比划了一个“耶”的手势。 幸好先给她妈打了电话,不然这次真是应付不过去了。孙莎莎伸了下懒腰,不忘给唐允发个短信。“计划达成,完毕。” 唐允没看到那条短信,她走到路边把饭盒塞进垃圾桶。还没来得及坐下休息就接到一个电话,里面邵峻琪的语气似乎十分急迫,问她在哪里。 她怔了一下,然后说出一个地址。 十几分钟后,傅翩的黑色路虎刷的停在路边。里面探出来的是邵峻琪的脸,后排还有一个脑袋,冲她打了声招呼“嗨。” 又来了,唐允微笑着也“嗨”了一声。她可不会忘了这个灾星,当初把自己的手扎了个对穿的小祸害。被保镖押上飞机的时候自己还松了口气,现在居然又回来了。邵凛空是真的脑门被驴踢了才会请这么个帮手回来,确定不是添乱的? 伏岚摸了摸头,“她好像不太欢迎我啊。” 邵峻琪呵呵了一声,“你把人家老公送进过拘留所。” 伏岚:“....哦。” 第一百五十章 传言(一) 第一百五十章传言(一) 蝉鸣,满耳朵的蝉鸣。 这也是唐允最讨厌夏天的原因之一,但是相比之下蝉鸣还算可以忍受,因为那仅仅只是其中“之一”。 其他的也有很多,比如说出门变得非常难,路上的沥青总是快要融化一样。路上的车都焦躁的按着喇叭,谁也不肯给谁让路,高温仿佛削弱了人们的理智,让理解和屈服也变得困难。光是斗殴案件在夏天就增加了15%,那些在小吃店和街头等着烧烤的年轻人,很容易就因为一条路过的野狗或者老板娘少上的一瓶啤酒而充满愤怒,继而动起手来。 再比如还可以参考某个老师曾说过的一句话,“我喜欢冬天是因为如果冷我可以穿羽绒服,如果再冷我还可以盖上棉被。但是夏天的讨厌之处在于热了却不能扒掉一层皮。”那位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的地理老师来自内蒙古,而且是个胖子。 “不能扒掉一层皮”成了这个夏天最好的诠释,公交和出租车暗自涨价,人们依然抱怨着乘上去。有冷气开放的冷饮店和餐厅也提高了最低消费限制,但是客流依然目不暇接。仿佛为了这点热什么都可以忍受,不管是十块一杯的冰淇淋还是一千八百块的空调。 她刚刚拒绝了孙亚纲的邀请,无论是从和孙莎莎的交情还是对夏天的忍受度上,都没有出行的理由。据说孙莎莎的生日宴会就要到了,而务必要把这个宴会办的体面而动人的一家人,在提前半个月的时间里开始着手选食材和外卖的餐厅。很显然这对刚起过争执的夫妇是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要么真的不确定孙亚纲的态度为什么前所未有的温和。他甚至带着孙莎莎去各家高级餐厅试吃了一遍,在用心程度上真是变成了模范好父亲。 而这种程度上的让步可能是华玲签订了离婚协议,又或者默认让他和情人去度假。毕竟前不久两人还爆发了惊天动地的争吵,家访是一次,医院又是一次。后者据说是被华玲亲眼见到了夺走自己丈夫的小三,围观者众多。甚至省去了她刻意打听的力气。 无论是从这对母女的厌恶程度上,还是她冷眼旁观的性格。唐允都默认了这件事与她毫无关系,所以孙莎莎那种明显不高兴的神情从脸上可以看得出来,梗着脖子说自己要多请些朋友,说不定家里的客厅不够用。。 唐允温和的笑了一下,然后慢吞吞的问金兰会来吗? 孙莎莎当场就说不出话来了,金兰是和她唯一亲近的朋友,也是少数在那所学校里能忍受自己脾气的人。但是恐怕金兰不会有任何的心情来参加生日宴会,因为她的母亲去世了。 说是去世都太温和,应该说是死。而且死于车祸事故,白夫人据说是在美容院回来的路上,乘坐的车突然爆炸。没有任何预兆,据说冲击波把经过的轿车玻璃都打碎了,不得不把被玻璃崩到的人送往医院抢救。而车里的人没有抢救的必要,因为已经被烧成焦炭了。 这场不明不白的意外让金兰的外公家,也就是金家乱成一团。甚至隐隐有变成第二个董家的趋势。金家引以为荣的汽车行业突然被打入冷宫,被其他几个竞争对手瓜分掉了生意。几个子女各自分掉了一点家产,金老爷子被推进了手术室,如果没有巨额的手术费和心脏捐赠者,很可能就要和世界说拜拜了。 金兰还算好一些,她那些表弟表妹们则是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几个锦衣玉食的富二代突然缩水成小康家庭,一下子从云端跌进了麦地。金家的资金链断掉了,那些屯在本地4s店和租用外地码头储存的高级轿车一时无法兑换成现金。买主们出的价格只能是五六折,但即使是这样金家也没得选。因为主心骨不在了,金老爷子暂时无法好起来,而那个死在爆炸事故里的白太太是金老爷子最得力的女儿。 白家和金家,金兰。 如果不是这场事故金家不会受到关注,与之相关的传闻有很多,比如前几年金家的嫡孙在外面飙车撞死了人然后重金找人替刑,再比如这个隐形家族的地下生意,从国外购进的黑车有不明渠道,而且涉及了地下生意和黑道势力等等。甚至还有传言说金家暗地里请了退役的特种兵充当杀手,专门解决生意对手。云云。总之这场不明不白的爆炸案将猜测推向了高潮,宝马车自燃的机率是0.00005%,而意外爆炸的可能是0。就算是意外,车子的引擎出了问题,司机也应该提早察觉才对。而直到车子烧着都没人意识到逃走,只有一个可能。 车子是突然爆炸的,而且很可能被人安装了炸弹。 这种恐怖袭击式的猜测迅速引起了人们的共鸣,好奇反而多过了恐惧。豪门家族的勾心斗角,亦或是商场之间的暗算,从前只出现在小说里的剧情现在出现在现实中,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刑侦录。每个人都幻想自己是那个看透真相的人,一时间报社接到了无穷无尽的爆料。甚至有人声称自己就是凶手,因为死去的白太太是他的昔日恋人,而她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自己转而嫁入金家,这就是她必须死的理由。 言情小说的剧情为这场悲剧增添了些许喜剧色彩,但是事实依然毋庸置疑。 凶手还没有被找到,甚至可能还潜藏在z市。 唐允把冰箱里的冰块拿出来,放到水杯里。电视里的新闻又换了一条,是关于提醒人们出门注意安全的。层出不穷的谋杀和死亡把这座城市变得惊惶,公安局的破案压力骤然增加了几十倍。 “昨日我市公安局接到报案,一高中生在霞光路36号遭到不明人士袭击导致重伤。现向广大市民征求线索,如果有见到凶手长相的人可联系拨打....” 她盯着电视里的影像,病房里的男生带着呼吸罩,脸上都是可怖的青紫色。男生的父母老泪纵横,紧紧握着儿子的手。镜头再往左拉,她看到了....那个记者? 她忽然想起来了那个男生,和孟靖一起出现在郊区墓地里的人。好像也是学生,而且被不明人士袭击.... 这个城市里存在的所谓不明人士,还拥有着武装力量,能随意的攻击人。要么是穷凶极恶的罪犯罪犯,要么是权势之家蓄养的类似于保镖一类的人物。前者不会有目的的围攻一个人,更何况是手无寸铁的学生。 她静静的呼出一口气,知道他为什么从国外返回的原因了。 小人物往往是改变历史的关键角色,如果把历史比作成车轮,小人物不是车轴,虽然不能改变动向,但是他们发怒时却有震撼的力量。宛如暴雨过境前的狂风,能把车轮瞬间歪向不可预知的方向。 陈胜吴广造就了一场起义,平民的法国大革命烧毁了巴士底狱。英国的光荣革命废除了詹姆斯二世。上层阶级的含义每天都在改变,但是有一样不会,那就是它有被推翻的意义。后浪推前浪,下级反抗上级,小人物来撼动霸权。往往是存在于事务秩序之外的又一个真理。 简单点来说,被毁灭就是进步的含义。打碎了木轮才出现了铁轮,烧完了蜡烛而出现煤油灯,失去了陆地促使人们更快的在海上奔跑。舍弃了传统能更让人思考革新的含义。 如果旧的已经不再富有价值,那就需要新的来代替。 如果需要一场风暴,那么就有人在酝酿它。 江珠秀捏着那张协议,手心的汗水和心里的紧张一样多。但是事实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她拒绝了韩家近乎侮辱般的施舍,那现在就势必要用孤独一掷的勇气来面对现实。 面前的几位律师露出严阵以待的神情,他们被江珠秀以昂贵的佣金请到这里,要去打一场异常艰难的官司。而如果他们赢得了胜利,将会获得不计其数的声誉和名望,报酬反倒在其次——要知道在律师行业出头的机会并不多,不少人庸庸碌碌的熬过了十年乃至二十年,还只是为取证跑腿和法官低声下气的小角色。 一方为了扬眉吐气,一方为了扬名立万。这场交易飞快的成立了,江珠秀咬着牙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从钱夹里掏出那张七位数的支票,那曾是韩家自以为是的慈悲,在她看来却是犹如打发乞丐的费用。区区六百万,用这笔钱来请律师倒是很合适。 她站起身,和律师团的团长握手,脸上的表情像是那支钢笔一样坚韧。 她还来得及抽回自己的手,闪光灯喀嚓一下响了。 律师讶异的回过头,他不记得自己邀请记者到场。但是确实有人不请自来了——那个小个子记者抱着相机,用胆怯却无比坚定的语气询问道。“能让我采访你们吗?” 律师刚想挥手,江珠秀却制止了他。温声说道“当然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华岚。”年轻的记者显然非常艰难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我的目的和你们一样。” 第一百五十一章 传言(二) 第一百五十一章传言(二) 金兰坐在葬礼的最前排。 放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群,黑色的脑袋和衣服,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比外面乌云遮蔽的天空还要令人反感的颜色。 但是她自己也穿着纯黑色的裙子,手臂上缠着黑纱,纱布的颜色混在其中几乎看不清楚。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去,汇集到衣领以下的区域,内衣也很快湿透了。抱怨也没有什么用,她必须笔直的坐着,这样才能保证直起身来的时候不会摇晃。所有人都在看着呢,她提醒自己。 因为在被别人看着,所以要加倍的注意。 但是悲伤还是轻而易举的涌上来,稍微一动就能从身体里溢出去。金兰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盛满水的气球,只要稍微再加上一点压力,自己就会随着噗嗤的爆炸声毁灭的体无完肤。 而周围人的注视就是压着气球的那根针,分分钟都有落下来的可能。 又来了一拨宾客,她挣扎着起身,朝对方鞠了一躬。灵台上的菊花堆得越来越多,遗像里的人快要看不清楚了。 她讨厌前排,非常讨厌。 这点金兰和她的母亲非常不同,白太太自诩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而前排无疑是最好的证明。参加会议,出席活动,乃至是去看演唱会都要坐在最前排才能彰显自己的身份。谁又记得住躲在后面的面孔呢?必须是活跃在前面,才能引人注目,才能如愿以偿。如果不是这场意外,她大概会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留出一个前排来,然后从容的对着来客鞠躬还礼。 但是如今还礼的人不是白太太,而是女儿金兰。这个被母亲的死亡完全摧毁的女孩此刻毫无主见,只要稍稍的有一点风暴,就会被雨水打成飘零的残花。 她讨厌前排,就像母亲所讨厌的胆怯一样,是个胆子小而没有勇气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想躲在别人背后,什么话都不敢说,什么也不敢争取。她天生没有继承家人的卓越细胞,到现在只是个资质平庸的高中生。学习不能做到最好,社交也只是勉勉强强,暗恋的人一直在刻意疏远自己。所具有的那点卑微的自信甚至还不足以支撑她面对一场葬礼——活着真是累啊。 她嘴唇稍微有点发抖,明明是夏天却犹如冻成了青紫色。视线里纷纷扬扬的菊花仿佛是种嘲讽,她快看不清眼前的人影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她眼睛发涩的去够那只手机,早上出门前父亲说“如果你撑不下去了就给我打电话”,丈夫没有出席妻子的葬礼,这听起来真奇怪。 就像她现在孤零零的作为死者家属在招待宾客一样,来人不过是自己的几个舅舅和小姨。白家的人稀稀拉拉,就像刻意忽略了死者“白太太”的身份。 真是太奇怪了。 金兰好不容易握着的手机宛如着了火,又发烫似地甩出去。她意识到了这个困局,父亲不会来了。早上那句话只是敷衍性质的安慰,他不会来母亲的葬礼,白金两家的关系已经走到尽头了,正如他们夫妻的缘分一样。 怎么会这样呢。 “嘘。”唐允坐在她身边,她穿着素净的衣服,也学着那些人的样子在手臂上缠了一圈黑纱。“你可以难过,但不要太难看。这些人都会看着你,如果你软弱,他们就笑了。” 金兰哆嗦着嘴唇。“唐...允姐,你失去过亲人吗?” 她和唐允的交情没好到要问这么私密的问题,可是悲伤往往会抹除人的理智。她几乎是不加遮拦的问出了这句话。 “失去过。”唐允敲打着她的后背,“我父亲在我八岁的时候因为生意失败自杀,母亲离婚后一次也没看看过我。我结过一次婚,但是丈夫和我互相猜疑。我们不能彼此相对,只能分开。” “如果让你说,我该更恨谁呢?” “是你的丈夫吗?”金兰问道。 “不,我不知道更恨谁一些。也许谁都不怪了....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唐允站起来,她不是死者家属也不是过于要好的朋友,呆在这里有些显眼。“我去给你妈妈上支香,你不要太难过了。”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比人走茶凉更快的消逝的感情,明明前几天父母还在商量去那里度假。和睦的言辞间找不到任何的爆发点,但是那场车祸为坐标,父亲那边的态度就变了个干净。他收拾好了所有的存折和财产凭证,用死亡证明转移了母亲在银行的存款。并且对来人声称那些都是自己的私人财产,妻子的那部分不知所踪——母亲之前在金家掌管生意的时候是有一大笔资金的对吧。金兰努力回想着,但是她在遗嘱里没看到那笔钱。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她还没准备好自己的理智。 但是风暴就要来了。她不安的绞动着手指,自己该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如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父亲拿走那些钱也不是不可以,她还是白家的孩子,说到底只要没被父亲全部挥霍完迟早还要到她的手里,毕竟只有她一个孩子不是吗? 或许这件事里根本就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即使跳出来指证,也没有人会承认。更何况她还没有成年,这种对家人带有恶意的指控行为说不定会被认为是“想家产想疯了”。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抢母亲的遗产,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那些黑压压的宾客终于退席的差不多了,她轻轻揉了下眼睛,与之伴随而来的是骤然的头晕。 小姨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胳膊,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来。 她接过来刚看了第一页,大脑立刻就被恐惧填满了。 “你爸之前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以后会不会结婚不清楚。但是根据医院的消息,那个女人已经怀孕了。” “兰兰,你爸在你妈妈死后真的没有动她的钱吗?” “如果有,你必须....那是你的....你不能....” 金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惶,照片里那两个拥吻的人影仿佛是种莫大的讽刺。专等着在这个时刻扇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她岂不是太天真了? 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她吧。以后他还会有别的孩子和别的妻子,然后恩爱的度过一生,用死去的母亲的那笔钱。用的理由只不过是那句贫乏的“我们是家人啊”。 去他妈的家人。 金兰把那摞纸一点点撕成碎片,然后咬牙说道“给我找最好的律师,我要打官司。” 所以说,天真什么的,都忘掉吧。 你所拥有的小女孩的梦想,粉色的气泡,甜的发指的糖果。都只是世界给你制造的麻醉剂般的幻觉,让你软绵绵的陷进梦境里,然后变成温水里的青蛙。一遍遍的洗着舒服的桑拿浴,最后变成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但是命运是砧板上的刀,只会在你最软弱的时候挥过来,斩断你的骨头。如果不想被切碎,那就反抗吧。 用尽全力祈求世界变美好,还不如拿着刀去抢劫便利店。因为善良并不能让你有所收获,只会让你捐光所有的钱然后饿肚子做梦,而邪恶却是真真切切能带来收益的东西。被施舍的穷人抢光面包,或者是洗劫富有的金店老板,你要选哪一个呢? 孟靖迫于家中的压力最后一个到场,他是葬礼中最迟的宾客,灵台上的鲜花甚至已经开始被收走,露出惨白的桌布和香灰来。刚听说白家这场事故的时候他很震惊,然后变成了唏嘘。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家人突然离世这种打击的。 但是他没有看到以泪洗面的金兰,相反的坐在前排的女孩一脸凝重,仿佛拿着刀要去杀谁。那种肃穆的神情和从前判若两人,在他把最后一支花放到遗像前的时候,大概十几个穿着职业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走进了灵堂,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开始讨论要如何从证据着手争取遗产。而反复提及的“金女士”,和挽联上的名字一模一样。 他环视了一圈,确认自己没乱入话剧现场。除了金兰外在场的一个白家人也没有,而那些用计算器倨傲的计算数字的人,貌似全都是死者的娘家家属,这点从他们带着的黑纱匝数就能看出来。金兰被围在其中,俨然是年轻的女王,舞台剧本的主角。 孟靖静静的秉着气从灵堂里退了出去,这种情况并不比看到金兰哭的梨花带雨好多少。那种气氛让他感知到了某种预兆,就像暴雨前会闻到泥土的腥气。 第一百五十三章 监狱 第一百五十三章监狱 唐允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纸张的边缘,因为轻薄发出喀嚓的声音。那种信纸在市内根本就找不到。只有一面是能书写的部分,背面则粗糙的和荆棘一样难以下手。孟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那张纸,然后在看守所里把信寄给了她。 这个游戏的规则是你定的。 请你来看一眼我的世界。 用秘密来交换。 这个已经注定牢狱之灾的人,有什么秘密来跟她交换? 孟靖入狱后彻底成为了孟家的弃子,事实上韩常新也自身难保。涉嫌两个集团董事的谋杀罪名,现在正在被调查。为了自保不得不把孟靖抛出去,但是自己也连在了那根鱼线上,在水中越拉越远。韩氏的新一轮选举已经开始了,没什么悬念的话会和孟靖的公审一起开庭,韩常新的成功率连那百分之一都不到。 就像孟靖不能再从那里面出来一样。 她犹豫再三,最终点起打火机,把那张纸在火焰中点燃了。 粗糙的信纸遇到火苗后飞快的泯灭了边缘,然后在桔色的光芒里越缩越小,直到变成一团灰为止。 本就不应该开始的人生,在哪里才能走向结束呢? 从她来到这里后就知道了,他们都是不该存在的人,个个怀璧其罪。也许时间的本意是让她修正错误,但是假如一切并未发生,她又该报复谁呢? 就算是她也背负着愧疚吧,无缘无故的剥夺了四年前的自己,那个年轻的自己。一觉醒来之后,占据躯壳的虽然还是唐允,但是性格和经历都不一样了。她混迹在人群中的时候,只感到无地自容的生涩感。 终究不能相安无事,就算强大的能扳回自己的错误,也避免不了轨迹再次滑向失控。尽管如此她也要活着,咬着牙坚持活下去,直到他们都死了为止。 看守所的大门在正午时分轰然敞开。 门卫好奇的看着外面的女孩,全身都被遮阳伞隔绝在阳光以外,白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漠然”。 对什么事情都毫不关心,也不想关心的漠然。好像在玻璃罩子里扔了一块蜡,毫无关系前后因果。 “来探监吗?”他朝着外面喊道,“家人在里面?” 女孩摇摇头,肃穆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那瞬间出现了一丝松动,像是精致的玉器裂开了缝隙。 “不是,朋友。” 门卫慌张的把头收回来,觉得自己太莽撞了。毫无疑问她教养良好,也绝对没有生长在犯罪的环境中。家人犯案就更不可能了,应该是来看某个熟人的。 十分钟后,那个所谓的朋友坐在她面前。穿着干净的囚服精神昂扬,一点也不像是犯人,反而像是偶像剧里的男二号。连警察都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人。那个叫孟靖的犯人之前一直没有打起精神来过,难道今天来的是女朋友? 事实上确实有个女孩坐在那里,面容像是冰雕成的,笼罩在淡淡的寒气里。表情淡漠而疏离,不知怎么的让她想起电影里的爱丽丝。又苍白又美丽,身边总是充满了危险。 可能是要分手了吧,有个监狱里的男朋友不是什么好事。警察开始同情起唐允来,这么好的女孩子,为什么男朋友会是犯人。还是杀人犯? 唐允坦然的接受着打量,没有任何畏惧和忌惮。她从来没有和孟靖认真的交谈过,至少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对死亡的厌恶迫使她远远地离开了所有危险因素,孟靖就是其中之一。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孟靖冲她颔首,“毕竟你从来没有答应过我任何条件。” “抱歉,因为没有义务呢。”她淡淡笑着,“包括今天也是。” 请你来看看我的世界,深陷泥沼的时候的痛苦。虽然不能归咎于你,但你却是我最想分享的人之一。 “你产生过幻觉吗?” 唐允心一紧,随即摇摇头否决了这个问题。“没有,倒是经常会做梦。里面出现很多人,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大概所有人都会这样吧。” 她抬起头,看到他穿透般的笑容。他一定知道点什么,如果不是产生过和自己一样的经历,那至少也经历过其中一部分。 但他又绝不可能和自己来自一个地方,如果是那样他就不会输的一败涂地,在这里等待审判了。 无知的人总是比较容易输,而知道一点的人却最容易输个干净。他们缺少对事实的判断,却又错误地以为自己能把握住全局。这就是症结所在。 唐允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那个秘密是什么?” 可以先说出来吗? 如果你肯张口,我就会省掉很多力气啊。就像猎物自己主动露出喉咙,等待獠牙来把它撕碎一样呢。 “有一个人,大概是你主动找上他的。他姓金,是市里某户人家的养子。” “不要再和他产生交集了,就连说话也不要。金家倒了,而且倒得很惨。” “我对你说的一切都是有必要的,他的出现或许没什么。但是问题在于站在他背后的人,那是一个漩涡。” 韩方双手交叉,看向天花板。即使那里不过是有几只飞虫在爬,他的目光也依旧没有转移。“就这些了。” “漩涡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如果掉下去,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孟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不像是在告诫。反倒是在鼓励一般,如果掉进漩涡会怎么样呢?如果是唐允掉进漩涡又会怎么样呢?像其他人一样粉身碎骨,还是完好无缺的爬出来呢。未来的无限种可能永远都标好了写在前路上,只有走过去的时候才能看到。 孟靖坐在律师的对面,低头飞快的在信纸上开始写字。对方说了些什么他都不清楚,无非是开庭、公诉,以及公开审理之类的。从对方的语气里能听出不太乐观,他斟酌着字句,看来什么时候出去也不知道。 之前在孟家的时候他们也经常会面,只不过那时候没有隔着玻璃,而且语气比现在要好。那时候他还没有戴上手铐,没有在监狱的前一个步骤里服刑,只等到判决书就要进到监狱里。 那个人说孟靖少爷,按照法律您已经成年了。所以必须要对刑事案件负责任,也就是说如果法庭宣判您有罪的话,就要依法服刑。可能的罪名和刑期还在商议当中。 他已经丝毫不怀疑了,杀人罪,而且不止一起杀人罪。他先是杀了董兰,把她推下天台。而后又雇凶杀死韩伟丽的父亲,那个病入膏肓的中风病人。然后是韩知孝,威胁董事长位子的重要竞争者。 那个人说我们已经尽全力了,董事长嘱咐我们必须全力以赴,让您平安的出去与他团聚。但是法不容情。 法律不就是你们创造的么,法不容情,每个律师都爱说这样的话。他很好奇如果真的法不容情,那孟家养这么多律师干什么?当宠物猫抢绣球吗?正是因为不可能,才有不可能的意义。因为要掩饰自己的行为所以才有了律师,因为孟家私下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所以才需要他们来处理。这帮走狗。 大概是打算放弃他。 孟靖头也不抬,“那么是谁的主意?” 律师被问滞住了,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提问。“这是我们共同商议的结果,董事长也认可了。” “董事长,也认可了。”孟靖抓住了话里的重点,又重复了一遍。“你的意思是,祖父准备让你们在法庭上做陈情辩护而不是无罪辩护的?” 律师瞬间就惊出一声冷汗,“没有,董事长的意思是..” “是不要告诉我,只要照着去办就可以。对吗?”他匆匆一笔写上自己的落款,因为匆忙带着特有的潦草劲头。但是没有用了,信纸只剩下这一张,更改已经来不及了。 命运就是这样不给人反悔的机会,一伸手就夺走了你的所有。像个疯狂的小偷般边走边笑。 “回去吧,告诉他我依然是孟家的孩子,我需要做无罪辩护。”他清晰地把“无罪辩护”四个字又重复了一遍,“就这样告诉他,你知道该怎么说。” “还有。”他把那张信纸折了两下,郑重的写上地址和收信人。“这个帮我寄出去。” 律师不明所以的拿起来看了一眼,那上面写着完全陌生的名字和地址。他忙不迭的点点头,随后仓皇的逃离了会见室。 “时间到了。”守门的警察不耐烦的提醒道,随后示意他离开。孟靖深吸了口气,手铐的金属边缘磨的手腕发痛,无论怎么调整姿势都还是僵硬的感觉。 ——我之所以觉得有必要离开,是因为还想见到你。 唐允。 这个世界够大,大的足够你把一切玩弄于鼓掌之中。虽然不知道你获得了什么快乐,但我知道那一定是有原因的。你是这个游戏里的女王,强大到让人怀疑规则是你定的。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减少我对你的迷恋,毕竟你那么美,那么不可思议。 所以我郑重的邀请你看一眼我的世界。就算是临终的收尾,请你来看看我。如果时间还足够的话,我用秘密来和你交换。 孟靖,敬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失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失去 孟良非刚丧妻没多久,整个人还处于颓废的状态中。华玲死后他足不出户,后来在华家办的葬礼也没出席。除了悲痛之外,他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华家人会诘责他,甚至是迁怒于他。毕竟妻子是死在他在场的情况下。如果那把枪不是华玲自己拿着对准了太阳穴,他以后的人生都要沾上无限的阴影。 事实上就已经是这样了,华玲死前满脸泪痕的样子还在不断地出现在他的梦里,好几次他都从梦中惊醒,然后落入了无尽的自责和愧疚中。 他甚至都没看清那一瞬间是怎么发生的,华玲前一刻还在哀求自己,念在儿子的面子上不要那么快放弃她,不要对华家那么快的动手,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回答。毕竟他做不了韩家的主,做主的是他父亲。然后就在那一瞬间,他低头动了一下咖啡杯,再抬起头来就看见华玲哭的像个泪人。手里还拿着一把枪。 然后就是无尽的躲避和自责,他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任凭外面的风波闹得沸沸扬扬。儿子去了华家守灵,根本就不想见他。 所有人都讨厌他,厌恶他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不尽责,厌恶他的懦弱和无能。只要一出门好像到处有人在对他指指点点,仿佛认出了他是前几天的自杀案里的男人。除了被痛苦折磨外,害怕被人议论也成了他与世隔绝的主要原因。 董兰看见萎靡不振的孟良非,心里第一反应是微微的反感,就像吃肉的时候咬到了软骨,那种软绵绵无处着力的排斥感。安笑笑掐了她胳膊一把,孟良非已经坐到了两人对面。 “这位是韩先生。”她朝董兰象征性的介绍一下孟良非,“这是我表妹董兰,现在在外贸公司做翻译工作。” 孟良非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年轻漂亮的董兰吸引过去,她皮肤白皙个子又高挑,穿着时下流行的包臀裙,还烫了波浪的卷发,看着顶多三十出头。坐在西餐厅李也尤为显然,不时有人侧目往这里望。 他有点猜不透安笑笑的意思了,本来接到华家的电话时说的是华玲生前有事情没有交代清楚,他以为自己可能见到董晓伟,或者是董晓伟和安笑笑一起,但他没想到的是安笑笑带了个女孩过来,他点点头。“你好。” 董兰吃不准安笑笑的意思,磕磕巴巴也回了一句。气氛顿时陷入了冷场。 安笑笑却站了起来,“真不巧,我还有点事情要办。你们两人在这里等我一下怎么样?我马上就回来。”她态度真诚,看起来无可挑剔。董兰一时语滞,竟然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她。嫂子这是要让他们两人单独相处了。她看了一眼孟良非的长相,又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下去。 这时候她才开始后悔和夜场小男友分手的决定,她甚至埋怨自己的小气,只不过是刷了几千块钱而已,自己也没必要非要和人家一刀两断,至少对方还是个帅哥。而孟良非——她吞了口唾沫,实在是让她接受不了。 安笑笑款款离开了,剩下二人相对无言。 “要不,点菜吧。”她小声的说,既然来都来了,怎么蹭个饭也不算过分。何况她早晨起床的晚,只喝了几口牛奶就出门了。这男人不是家里很有钱吗,应该会给她结账的吧? 孟良非相当利落,招手就把侍者叫了过来。菜单送到了董兰手里,她翻了翻价目,立马就被后面的数目贵的咋舌。 她在公司一个月不过几千块钱的薪水,到了月底都得数着余额过日子。平时虽然也会和好友喝个咖啡吃西餐之类的,消费也不会超过二百块。而现在,她苦着脸看着那后面的价格。最便宜的牛排套餐价格是298。 这家人气颇高的西餐厅近两年才开业,号称用的食材都是外地空运来的,独一无二的新鲜。董兰心乱如麻,新鲜的问题并不是她所关心的,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卡里被前男友刷的一分不剩。钱包里只带了三四百块,吃顿饭也不太够。万一这男人不肯给自己付账,到时候肯定会闹笑话。 想到这儿她装出病恹恹的样子来,“来一份田园沙拉吧,我最近减肥胃口不好。” 孟良非搓着手,接过菜单来点了几个菜,三文鱼刺身,蒜蓉虾段,生煎鲍鱼,还有奶油蘑菇汤。董兰瞪大了眼睛,他点的都是这家餐厅的招牌菜,关键是价格不菲,一盘三文鱼的价格是368,更别提其他海鲜的价格了。 菜肴流水般端上来,如数堆在了董兰那边。 “女孩子还是多吃点好。”孟良非拘谨的说了一句,然后掏出信用卡来递给侍应生。董兰眼尖的认出那个钱包是前两年的parda男款,虽然样式旧了点,但是刚上市的价格就小一万块,他们公司的男同事也有一个,攒了好几个月工资买的,恨不得天天挂在外面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parda的钱包。 她犹豫的心思又有一点松动,看着满着的菜肴又觉得有点可惜。 侍应生把卡还了回来,孟良非没放回钱包,而是直接把卡递给了董兰。“把这个转交给董晓伟,就当是我的....一点歉意。”他把那张卡片放在桌上,华家破产的事情他知之甚少,妻子走的时候没告诉他存折放在哪里,自己能动用的数额并不多。即使是这样他仍旧觉得需要补偿华家。而且前不久他听说了自己岳丈董老爷子的丧事,那种愧疚之情就更甚了。 补偿的最好方式就是钱。 董兰看着那张卡片,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孟良非已经走了,可那张信用卡真真切切的摆在那里,刺激着她的神经细胞。 要不看看卡里有多少钱吧。她心里升起荒唐的想法,反正她只是查查,不会把这笔钱据为己有的。想到这儿她拨通了银行的客服电话。 唐允手里捏着两张牌,一张红桃k,一张鬼牌。 周围三个人团坐在一起,面色严肃的好像在玩笔仙。 抽底牌的游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每个人手里的牌都是个位数了,这时候鬼牌就在某个人的手里——谁最后抽到谁就输。 四个人依次抽取上家的牌,又让下家抽取自己的牌,组成双数的丢到桌子里。扔到最后剩下鬼牌的那个就是输家。 孟妍妍紧闭双眼,她最近一遇上什么接受不了的事就闭上双眼,跟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差不了多少,听说白金兰进了f班的时候是这样,听说伊媛作为新生被恶整的时候还是这样,听到超市里的酸奶过期的时候干脆捂住了脸。现在她太紧张了,到了关键阶段就容易紧张。她若无其事的四处望,腿不受控制的抖来抖去。 舒非跃跃欲试,他扑神的美誉远扬四海,这时候当然不会害怕鬼牌。显然对于这个称号他很满意,可能是他不清楚扑神的另一个意思是“扑街之神”。 沐木的表现就搞笑多了,他把自己的外套扯下来蒙住了脸,只露出两个眼睛,跟传统阿拉伯妇女差不多。原因是开了学以后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在班里太过显眼,每次抓打扑克牌的都先抓他。干脆用这种方式把自己伪装起来,但是他不知道这样其实跟鸵鸟埋沙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再或者和掩耳盗铃有本质上的相似。都是【自己以为别人看不到】。 唐允摆出放松的表情,玩这种游戏最大的诀窍在于伪装,要做出“我的牌已经稳出了”的假象,这样别人才会信任的抽你的牌,然后刷,那张厄运牌就被别人抽走了。 果然沐木开始上钩,摸来摸去摸来摸去最后拽走了鲜红的那张牌,然后睁眼一看,脸就跟六月的苦瓜似得惨不忍睹。 他开始试着忽悠下家孟妍妍,孟妍妍抖着腿抽出一张,脸色立马像被沐木传染了。 舒非稳稳出手,孟妍妍在尖叫里成了输家。“舒非今天放学你一个人走吧老娘要去卖身打工还债!” 舒非手里的几张钞票立马就抖了抖。 唐允把手里的牌扔进牌堆里,心里却在奇怪手机为什么如此安静。倪芷这时候应该早就到了邻市了,短信却迟迟没有发过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百万 第一百五十五章一百万 一百万,整整一百万。 董兰听着客服里那个机械的女声,下巴差点掉下来。孟良非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塞了一张七位数的卡给她? 安笑笑已经回来了,事实上她就躲在隔壁的店里观察这两个人。孟良非前脚一走她就回到店里,看见董兰黏在那张卡上依依不舍的目光。 她以为孟良非最多是个个体户,万万没想到对方是个随便就能拿出一百万现金的土豪。 安笑笑把那张卡收进包里,“现在还觉得我是在坑你吗?” 董兰忙不迭的摇头,她现在坚信不疑。“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当有钱人的儿子。”安笑笑甩下一张纸条,“女人年轻的时光是有限的,但是有了钱就另当别论。好好把握机会吧,” 唐允从帖子顶部一点点翻下去,仔细的看了每一条评论,对楼主的真实性都不可置否。 屏幕上忽然涌现了无数的字符乱码,她丢掉鼠标,按f5不停刷新,然而得到的只是不断地“网页无法打开”,短短几秒种后,帖子从论坛里消失了。 难道是被和谐了? 她不甘心的又从上往下细细搜寻一遍,那个名为z市地下潜规则的帖子是真的不见了。 “没有了?” 华岚差点跳起来,动作大的把外面客厅看电视的父母都吓了一跳。他们最近迷上了韩剧,熬夜熬得一点不比他这个高中生少。片刻之后孟妈过来敲门,“儿子,你怎么还不睡啊?” 你们还不是也没睡,华岚心里嘀咕着,嘴上“哦”了一声,“我在收拾书包,明天有课外实践!” 电脑屏幕上,他刚才打开的帖子已经显示无法打开,不知道是因为被和谐还是进了版主的垃圾桶。 发现这个地下论坛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他无意中听见班里几个同学在谈论这件事,其中提到了一个论坛名字,据说总是有些神神秘秘的幕后消息,比如黑市交易和地下悬赏之类的内容,活跃成员包括了地下党、警察、还有形形色色浪荡在社会上的人物,当然也不缺乏他们这种来看热闹的旁观者,用一句时髦的话说,就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但是每到关键时候总是掉链子,有精彩的内容不是和谐就是被删。华岚摘下眼镜,露出浮肿的眼泡来,顺便敲着键盘在八卦部的群里安排了明天的日程,让几个成员早上直接去活动地点报道——他们社团里有相机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再加上最近一群人成群结队活动太显眼,整个部直接被校方强行征用了,除了要起到“宣传的积极作用”外,还时不时的得去给学校的活动拍个照,写个报道之类的。 不过这件事上他也没吃亏,经过和老师主任们的讨价还价,他们的社团可以正式更名为“新闻部”,还有了属于自己的专用活动室。总算不用顶着“八卦部”这种不伦不类的名头出去活动,为此他已经提前印好了两百张名片,从此之后他就可以正式晋级为“新闻部部长”了。 紫光没有正式的新闻部,高中的社团就像有限的体育课一样乏善可陈。不知道是不是近年来应试教育又进一步的缘故,那些几年前还眼花缭乱的各色社团,音乐艺术弓箭读书沙龙,据说还是学校从日本引进的特色文化。全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发蔫、萎缩,然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华岚上初中的时候听邻居家的姐姐说某天下课又去社团学游泳和茶艺了,还觉得万分羡慕。等拼死拼活进了紫光才发现只剩下一地鸡毛,就连学生会都在学校里的高压管理下摇摇欲坠,高三的考生每天都被劝导着“专心学业”,全都痛不欲生的选择了退会保平安。 不甘心的华岚像只蚂蚱一样在学校里蹦来蹦去,即使紫光里已经是深秋的氛围。俗话说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不过总算他是一只幸运的赶上了天气回暖的蚂蚱,不难相信几年后自己的社团将被发扬光大,然后自己的名字将被铭记校册,每个进入新闻部的成员都会照例膜拜一下。 孟妈看完了一集韩剧,发现儿子的卧室里灯一直没关。她试着去敲门,然而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她伸了个懒腰,又播放了下一集。 社团群里发来了新的消息,问部长什么时候集合,同样的没得到回应。华岚流着口水趴在键盘上,已经睡熟了。 孟媛把湿透的衣服换下来,哆哆嗦嗦的爬进浴缸里,然后被滚烫的温度差点吓出声。她刚才调温度的时候没在意,不知不觉的就比平时高了几度。再加上晚上下雨天气冷的原因,一时间竟然感到难以接受。 好不容易试着把脚踩进去,她顾不得水温,直接整个人躺进了浴缸里,身体被炙热的水流浸泡起来。那种疲倦的感觉缓解了不少,但还是眼皮沉重的不停想要阖上。 手上那块难看的疤痕稍微舒展了一些,被细碎的水光搅动着,反射出有些肮脏的颜色。 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前段时间熬夜的日子,为了避免和班里人直接接触总是打瞌睡,不知不觉趴在课桌上就会睡着。那种铁皮课桌冷硬的质感一直停留在她的意识里,伴随着深深的无力感,好像人在水中不停下沉,手中抓不到任何可抓住的东西。 她在热水中昏昏欲睡,冷不丁隔壁传来一声闷响。 好像是砸碎了什么东西。 隔壁就是父母的卧室,她猛地睁开眼睛,耳朵紧张的贴到墙壁上。然而除了那声闷响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传来。 她松了口气,盯着袅袅的水雾发起呆来,连发梢被浸湿了都浑然不知。 最近家里的局势总是不自觉地紧张,爸妈两个人更是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两个人有时候都是冷眼相对一言不发,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华玲从不肯告诉她。 她隐隐知道家庭出现了危机,那次在孟良非公寓里见到的女式内裤暗中昭示了一种可能,这种可能的猜测让她觉得深深不安。酒吧夜场里有无数的漂亮女孩,都想给自己找一张长期饭票,谁又知道哪天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孟家头上?就算父母暂时用婚姻稳定了关系。也不代表着就能有长久的安稳,如果哪一天孟良非又有了更强势的小三...... 也许她的地位都会不保呢? 他们会不会离婚,她会不会又变回私生女,别人又会怎么看? 她不安的回过神来,才发现水已经变的有些凉了,连带着身体都开始发冷。赶紧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华玲凌晨时分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开门声,不满的皱了皱眉。她最近在失眠,总是到很晚才能辗转睡着。因此孟媛进门的时候她听得一清二楚。她当然了解自己的女儿,这么晚了回家可能是去玩游戏或者看电影,但至少不是为了学习。 她有心去责备女儿几句,无奈吃过安眠药的身体软绵绵的,始终挪不动步子,只得作罢。 丈夫躺在她身边,已经睡熟了,华玲敢保证就算天塌了他都不会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夫妻之间开始便成了这种模式,交流少的近乎于无。偶尔他回家也只是寒暄几句,然后沉默的吃饭、睡觉,连最基本的关怀都没有了。 最近他和那个小情人的约会愈加频繁,华玲蹙着眉头,心里不动声色的把那个女人凌迟了一千遍。 大概是分身乏术,有了美貌的情人,孟良非对自己也就愈发失去兴趣,前几天还指责自己不再温柔,脾气也越来越暴躁,连对她保有些许宽容的耐心都没有了。无论她怎么心平气和的想要和他坐下来谈谈,对方都是敷衍了事的一张脸。 再这样下去会走到什么地步,两人也是心知肚明。 她在床上翻了几次身,最后心烦意乱的掀开被子去喝水。药力似乎过了起作用的时间,她猛喝了几口水后,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端着水杯往嘴里送,眼神无意中瞟到沙发上孟良非的公文包。 她转身看了看熟睡中的丈夫,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慢慢坐到沙发上,镇定的把那只包的拉链扯开。 拉链的齿缝摩擦发出难听的声音,她压抑住自己的心虚,伸手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 最外层的是钱夹,那还是结婚之初两个人一起去买的。里面装着信用卡和现金,她大略的数了数,现金只有几千块,常用的那张信用卡却放在外面,显然在不久前、甚至可能是昨天才用过。 孟良非最近可没给她买什么东西,华玲轻轻哼了一声。 在往外掏,她摸到了一只盒子。马上就知道了信用卡放在最外层的原因。 那是一只香水,还是夏季新款,自己前不久在广告中见过的。上面用丝带精心扎了蝴蝶结,包装还是粉色。 她的脖子如同僵住了一般,抬起手把那里面的东西纷纷倒出来。除了最下层放着几张楼盘的宣传单页外,最上层还放着两张机票。 她死死盯着那上面的时间,大概是一个月后,地点则是马尔代夫,国外知名的度假胜地。 无论哪一样,都不像是准备给她的。 这也是最让她忌惮的原因。 刚才喝下去的水堵在喉咙里不停上涌,华玲忽然很想全都吐出来。 把得到的细节每一点都拼凑起来,得到的只能是一个真相。 她即将要失去的东西,比沙子还容易溜走的。以前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至少能把握住孟良非,还可以在孟家有一席之地。但是事实就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除了彻头彻骨的冷,就只剩下恶心。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分歧 第一百五十六章分歧 孟良非一觉睡醒,天才蒙蒙亮。他从床上坐起来,习惯性揽了一下枕边人的脖子,不料扑了个空。床那边没有人,只剩下空荡荡的被子。等他意识到这是在家里后,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把酒店那套搬到家里来了,还以为睡在旁边的是自己的情人。最近他和陈湘香在外面太逍遥,都忘了自己昨晚回的是家里。 他紧张的四处看,唯恐自己刚才的动作被妻子看到。 这时他才发现华玲挺着大肚子坐在沙发上,眼神定定的望着某一个方向正在出神。然而就算他怎么试图沿着她的方向去看,都只能看到床头的闹钟而已。 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她身上仍然穿着春季的长袖睡衣,浑身包的严严实实。不知道是怕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据说怀孕容易让体质的感应变得迟钝,因为孕妇要输送大量营养给胎儿,身体也相应的会变得特别差。 那些听起来高深莫测的内容都是在育婴讲座上听来的,他还记得自己开着车带着妻子去听,满屋子的人有一多半是孕妇。华玲还非常专心的拿着笔记本把专家说的每一点都记了下来,就连他光顾着发短信都听了那么一耳朵.....孟良非眼皮跳了一下,他们夫妻俩有多久没坐下来好好说过话了? 半个月,或许一个月。是上次在餐桌上不欢而散,还是两个人因为女儿受伤发生争执的那次?时间隔得有点久,连回想起来都觉得费劲。最近家里出的事情太多,又或许是妻子的神经太敏感,时不时就抓住各种理由闹起来——几次之后,就算他多有耐心也由不得要退避三舍了。 算起来离临产期还有三个月,他瞄了一眼妻子隆起的肚子。心想是时候再去找医生去做次性别鉴定,之前去孕检的时候据说是因为孕妇年龄太大不适合做羊水穿刺,所以性别鉴定的事情就被两人共同否决了。但是胎儿性别的问题始终让他如鲠在喉,自家老爷子也三番五次的询问,望眼欲穿等着这个婴儿出生的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还是找个机会和她说说吧。孟良非打定主意,轻轻喊了一声华玲的名字。 “阿玲?” 华玲回过神来,清晨的天灰蒙蒙的,屋子里却意外地闷热。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汗,连带着睡衣都是黏糊糊的,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孟良非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后脖颈。 那是夫妻二人常用的缓解方法,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给华玲拍,据说可以舒筋活血,对孕妇的效果更好。他熟稔的拍了两下妻子的后颈,不料华玲受了刺激般猛地抬起头来,眼神骤然他吓了一跳。 那种凉幽幽的眼神看起来,跟日本恐怖片里的贞子差不多多少。 他抬起的手僵在半路,二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孟良非无比尴尬,华玲冷眼看着他,互不言语。 许久之后孟良非还是忍不住打破了寂静,“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华玲眼珠迟钝的转了转,“没...没有。” 她捏了捏发硬的后颈,像个生锈太久没上发条的机器人。“最近睡眠太浅,总是很早就醒了....你有事情么?” 孟良非准备好的满腔言辞生生堵在喉咙里,“我...” 他瞥见沙发上的空调遥控器,拿起来摁了一下开关。“太热了...这怎么呆的下去?” 华玲“哦”了一声,不料遥控器似乎是太久没用,连电池都没电了。他摁了半天不见反应,急的满头大汗。 一双手轻轻扣住那只遥控器,压抑住了他想扔出窗户外的冲动。华玲把遥控器接过来,“是我疏忽了,刚找出来还没来得及放电池呢...” 他盯着妻子手心里躺着的两节电池,仿佛完成任务般松了一口气。 也许孟良非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和妻子相处这件事当成了负担,乃至于遥控器电池这点小事都值得他为难。夫妻二人之间再也不能无话不说,乃至是像从前那样互相信任了。 不过他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只是下意识的开始厌恶了家庭的相处模式,想要追求改变。和陈湘香的认识也不是为了偷情,而是他从对方身上找到了激情和浪漫,那是他从未在华玲身上体验过的。 不能不说华玲作为一个妻子贴心且温柔,在关键的时候能很好地揣摩他的心思。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却往往缺乏刺激和新鲜的一面,正如喝清粥小菜喝了好几年,有时候也会想吃碗满是辣椒的油泼面。陈湘香是非常好的调剂,相对于结婚后就失去了人情味和新鲜感的华玲来说。 “有件事我要和你说。”华玲用指甲抠着电池,费力的把它们放进卡槽里。她指甲修的又平又短,看上去毫无波澜。 “媛媛要过生日了,因为是快成年了,这次我想办的隆重些。” 孟良非“唔”了一声,随后很快觉得有哪里不对。他装作无意的拿起手机来翻看日历,这才发现自己标注的陈湘香生日和女儿孟媛的生日竟然在同一天! 然而最要命的不是自己答应了情人要给她过生日,而且两人连机票都订好了,只等着时间一到就双宿双飞,到马尔代尔去呆个几天。 他还思索着怎么和家人为这次出行编理由,华玲却先他一步把问题抛了过来。 女儿回到孟家也刚满一年,再加上即将成人,确实要办的比往常体面一点才说得过去....但他从前从来没参加过女儿的生日礼,她们母女在国外呆了好几年时间,鬼知道生日是怎么过的? 何况他从心里也并不关心孟媛,更何况是个无足轻重的每年一次的生日。他只担心自己到时候要用什么理由不出席女儿的宴会。随后说道“这个确实得用点心,到时候先问问媛媛的想法吧。” “只有一个月...”她诡异的盯着孟良非。 对方并未发觉她的异样。“最近我也有点忙,媛媛生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他丝毫没发现,华玲说的是“只有一个月”,不是“只剩一个月”,也不是“还有一个月”,那句话里所包含的带有大限将至的特殊意味,都被他一笔带过了。 佣人过来敲门提醒两个人去吃早饭,孟良非又安慰了她几句,华玲只是点几下头应付了事。 待他走后,她从沙发坐垫下面翻出一份孕检报告来,然后翻出打火机,镇定的拉上了洗手间的门。 孟媛并不知道自己在私下里被安排了一个生日宴会。她醒来后头痛的像是要裂开一样,不论怎么掐人中和捂脑袋都不管用。刚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感冒了,颤抖着下床吞了两片感冒药后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还开始不停地打起喷嚏来。 头痛并没有好转,脆弱的神经上像是压了一只秤砣。连思考都变得无比艰难,比生锈的轴承还困顿。同时还伴随着因为打喷嚏带来的副作用,不一会儿她就变得涕泪横流,活像个流感病人。 今天还是上学日,她艰难地看了一眼表,早读的时间快要过了,自己肯定不能按时到学校去。 给老师请假好了,正好她也不想去上课。金兰这个时候也该出发了....孟媛头痛欲裂的想着,也许自己有机会到金兰房里去,趁她走了以后... 这个主意让她有了一点动力,那束胭脂色的玫瑰花始终在她眼前晃动着,提醒着她的仇恨。要让金兰吃一点苦头才行。 否则她所受的委屈,她遭遇的不公平,就全都没有意义了。 她光着脚凑到门边,小心的听着走廊那边的动静。金兰如果下楼肯定要经过她的房间,平时为了方便佣人打扫也很少会锁门,正好给了她机会。 就让金兰那个贱人去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吧。她咬着牙把自己的包拿过来,身体的关节也开始不听使唤,酸痛感飞快的蔓延开来。真是糟透了,她肯定又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也许是对什么新东西过敏。 等这件事过去后她可以好好去住个院,然后躲避一下烦人的f班,以后会有永远的风平浪静的。她不怕以后。 但是眼皮开始愈发沉重,身体的酸痛感又升了一个级别。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泡在某种化学试剂里,而那些味道奇怪还带着腐蚀性的液体正源源不断的涌进她的鼻孔和口腔,带着绝望的窒息感。 小小的一包白色粉末被握在手里,然后扬手、甩出,落到地板上,不知是地板上的倒刺扎到了包装袋还是本身就不太严实,那里面渗出了一点点,细微的,只有针孔那么大的粉末来。 高纯度海洛因,提炼自天然罂粟,可自然溶于水或其他试剂,可以直接食用,极容易成瘾。 孟媛手指碾过那一点细细的粉末,身体难受的厉害,神智甚至撑不住自己的行动。她伸出手指,着魔般在自己鼻尖拂了一下。 那种地狱般的痛苦全在一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呆呆的嗅着那一点挥发在空气里的白色粉末,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地狱是无处不在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墓地的探望 第一百五十七章墓地的探望 “要鸢尾吗?都是新鲜的。”店员殷勤的问道。 唐允看了看水桶里沉着的白色鸢尾,花枝在半桶水里沉浮着,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无精打采。 她摇了摇头,“是要去拜祭死者的。” 店员的脸色变得讪讪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唐允没有买她推荐的打折鸢尾,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她盯着对方光鲜亮丽的打扮,觉得自己精心化好的妆马上要在高温里融化掉一样。 不到二十平米的花店里挤满了新来的花,有些是上午运过来还没来得及剪枝,就那么无助的堆在地上,混合着清水和新鲜泥土的味道。剩下的浸在水里的花朵也是蔫巴巴的,有些花是不能过夜的——店员心里也清楚,那些玫瑰隔了一天花瓣开始翻卷,呈现出腐败的征兆。但是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也卖不出去,只能在那里任由热度一点点剥离植物的生机。 她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在花店也是为了兼职赚取一点生活费,好让那些昂贵的口红和唇膏离自己不是那么遥远。但是在唐允的面前她顿时感到了相形见绌,那些来自韩国的粉底和日本的彩妆也遮不住她的自卑。对面的女孩明明没有化浓妆,皮肤却好的像是新鲜的玫瑰花。睫毛透过阳光流露出长长的弧度,栗色长发随意洒落在背后,整个人都精致的像玻璃娃娃。就连路边的几个高中男生都好奇的朝这里侧目。 “菊花在门外,郁金香就还剩这些。”店员的语气变得酸酸的,随手把白色郁金香从架子上扯下来,因为动作过大还险些带落了上层的蓝色玫瑰。“十块钱一枝不打折的。” 她略带嘲讽的看着唐允,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点愤怒或是不满。她经常这么干,所以也有经验了。女人发怒的时候总是非常丑,无论多么费心保持的形象都会荡然无存。对方这么漂亮,生起气来肯定也好看不到哪去。 哪怕是不买这几支花呢,她只是负责看店,从那些不太新鲜的花里抽取一点菲薄的提成。就算唐允不买,她损失的也只是几块钱而已。 要去墓地,说不定亲人离世了呢。店员有点恶毒的想着,任凭唐允把那些郁金香都拾起来。“包起来吧。” 郁金香倒是早上新运来的,花茎是近乎透明的绿色。二十支花二百块钱,店员有意的隐瞒了那条“消费满两百元享受九五折”的规定,熟练地把钞票塞进抽屉里。唐允看起来家境阔绰,拿出的钱包也是今年的新款。她肯定不缺这点钱。 唐允接过包着玻璃纸的鲜花,手指拂过外层的包装,花瓣微微颤动起来。“请问这附近哪里有公墓?” 店员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唐允补充道,“不是档次很高的那种。” 大概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唐允从那条街上步行到了附近的公墓。从成山的墓碑里找到了那个名字,照片是个短发的温婉女孩,可能是准备匆忙的缘故,画质并不好。连笑容上都带着一层灰蒙蒙的阴影。 五天前新华书店命案的受害者,女,二十三岁。死因是后脑受到强烈撞击,被发现时已经确认死亡。 金毓寒给的地址并不详细,她从附近找过来花了很长时间。来之前也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几天前沸沸扬扬的命案的主角,如今已经长眠在坟墓里,只剩一张模糊的照片。 因为死去的女孩双亲离异并没有明确的的监护人,死后是由政府出钱埋在公墓,所以碑文也极其不用心,只是粗粗的将名字刻上而已。同时也因为无人向警方施压的缘故,几天后这件事就渐渐平息下来,案情毫无进展。 媒体没有提到的是这个女孩其实就是新华书店的店员,案发当时是去三楼用卫生间——据说当时一楼的卫生间出了漏水现象正在维修,所有的店员都得去二楼和三楼借用厕所。事发后没人提起这件事,想必是书店做了公关,故意抹除了这件事的影响。 让她真正感到奇怪的事为什么金毓寒会想来祭拜这个人,她并不认为金毓寒是当代活雷锋或者同情心泛滥之类的。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应该有某些方面的交集。 最少应该认识才对。 认识的后果就是把送花的任务丢给了她,对方未免也太过省心了点。 唐允回想了一下,似乎金毓寒也有很久没露面了。 从她知晓这个人开始对方就是躲躲藏藏的状态,时而出现时而消失,而且经常以不同的面目示人。她没有学过心理学也清楚会这么做的人不是经营着特殊职业就是脑子有问题,而金毓寒显然属于后者。 开始她还怀疑过他是不是金家的私生子,因为避人视线所以才隐藏身份的。但是想来并没有那个必要,私生子不是什么令人畏惧的问题,即使公开也不会惹来麻烦。而金毓寒那种身手也太可疑了些。金家总不至于养个私生子用来抢银行。 她把花放在墓碑前,与此同时看到有人在她对面的墓碑前伸头,看到她又急忙把头缩回去。 华岚大汗淋漓的躲在一块墓碑下面,狠狠敲了一下二胡的脑袋。“只是块墓地而已,又不是演鬼片!” 他和二胡打探到死者的名字过来刺探消息,结果看到有人在墓碑前停留。华岚想拿起相机拍照,谁知二胡猛地一抬头差点打草惊蛇。急的他恨不得猛敲对方的头泄愤。 “谁知道....我以为....是....女鬼。”二胡憋的脸都白了,拍着胸脯喘气。“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并不是他太胆小,空无一人的墓地里突然多出一个女孩,对方的眼神还那么不可思议,看起来就像在考虑抓到他是蒸了吃还是煮了吃——这尼玛也太吓人了。 华岚躲在碑石后面偷偷望了一眼,人不见了。 “都是被你吓跑了!”他一拍大腿。之前几个人调查的清清楚楚,死者的社会关系极其简单,连父母都离异没人照顾她。这时候来探望的必然是和本案有重大线索的人,甚至可能就是凶手本身! “你说谁?”唐允毫无征兆的站在两人面前,刚站起来的二胡立马又被吓得坐到地上。 华岚擦了擦眼镜,“你不是伊伊伊伊——” 唐允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二胡下意识抓紧了胸前的摄像机,“我们只是出来春游!” 对方的语气太凶狠,让他不自觉的想到刑讯逼供之类的场景。二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说! 华岚却潇洒的一甩头,“我们在破案!” 二胡看着自家部长的殷勤样子,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半个小时后,市里一家日料店。 新做的三文鱼寿司被端上桌,立马被两个男生席卷一空。桌上的排骨海带汤动也没动,取而代之的是大桶果汁饮料。华岚说了那些汤不解渴,只有50的果汁才能缓解他们一下午都在墓地被暴晒的灼热。 于是人来人往的日料店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奇观。一桌三个人,女生冷眼旁观,而对面两个男生风卷残云仿佛八辈子没吃饱饭又或者是刚从拘留所放出来的。果汁吸的滋滋作响,连案台前的厨师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家店的寿司是定量的。 也就是说不是交了钱随便吃,而是吃一个就要付一个的钱。三文鱼寿司的价格是每个8.5元,一盘十个。在场的人都小心翼翼的捏着寿司,试图用胃里的每一个角落充分容纳那些米粒和紫菜,而这两个男生完全拿出了吃自助的气势,那些寿司在他们眼里就像不要钱的烤肉一样。 “太感谢你了。”华岚被噎的翻白眼,喝了几大口果汁才勉强压下去。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略带奇怪的看了看别人桌上有限的几个盘子。“寿司还真的挺好吃的。” 他们的桌子上已经陆续堆了拉面碗和寿司盘,还有两个人兴头上点的各种点心和泡菜,放在平常肯定舍不得吃。八卦部的经费只够他们去吃烧烤,还是团购的哪种。这种不限量的高级料理也只有有人赞助的情况下才敢吃,二胡不由庆幸陈生和刘卓没有跟过来,否则那两个人的饭量加起来绝对秒杀他俩。 如果吃得太多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二胡摸摸肚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瞄自家部长。男生吃饭怎么好意思让女生去付钱。华岚却摸着薄薄的钱包,大大咧咧的说道“麻烦你了啊。” 唐允略一点头,拿过信用卡结了账。随手把那张长长的小票丢到垃圾桶里,她只象征性的吃了一点主食,天热的时候胃口容易不好。在那两个男生看来是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的分量。 “现在告诉我,你们查出了什么线索?” 华岚提出的交换条件是让唐允请客,毕竟伊家有钱,一顿饭算不了什么。而他们蹲在墓地一整个下午,人都快被烤焦了。 现在饭吃完了,到了交换的时候。 他清清嗓子,“咳....我们在那个命案发生的现场,看到了一个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病房 第一百五十八章病房 孟媛把饭盒里的菜几乎都扒拉个遍,她因为过敏也要忌食,医生光是参考的饮食清单就列出来长长一串,油炸食品之类的也在禁止之列。在病房里也不能吃什么零食,只能靠一日三餐活着,很快就觉得寡味了。 金兰坐在床边,捧着一本书看了起来。 孟媛看了看封皮觉得很熟悉,然后想起那好像是母亲华玲给她拿来的书中的一本,柔石的《为奴隶的母亲》。她一眼也没看过就丢在桌子上了,正被金兰顺手拿过去。 金兰翻了一张,抬头看见孟媛拿着勺子冲着自己的方向发愣。于是柔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孟媛连忙摇头,把勺子放下。“我家里还好吗?” 她在病房里自己一个人呆了两天没人说话,现在很想和金兰聊聊天,开口却发现两人没什么共同点,自己一比就相型见拙,不由有些结巴。 金兰把书合上,想了想“挺好的啊,你父亲还是那个样子,林阿姨最近都没出门。他们忙着处理集团的年终业绩审核。而且你不是只来了两天么。”她仔细看了看孟媛的脸,“马上就能回去了。” 孟媛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啊....啊,这样啊...” “回头等出了院我给你拿点课本看。”金兰看了看桌子边堆着的一摞书,丝毫看过的迹象都没有。孟媛明显就是个不怎么爱看书的人,不知道后来是怎么上重点大学的。或许是华玲花了大价钱疏通的结果也说不定。 “不然新学期开始了很容易跟不上的。”她浅浅一笑,“呆会儿我去问问你的主治医生,说不定年前你就可以回家了。” 金兰推开病房门,看了看里面从枕头下面掏ipad的孟媛,无声无息的冷笑了一下,然后把门关上了。 她按了电梯,偏头的时候一眼看到有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那人低着头,栗色长发从鬓角滑了一缕出来,侧面的剪影乍看有点像自己在照镜子。 电梯门响了。 “唐老师?” 唐允抬起头,金兰大写的关心表情写在脸上。“你怎么到医院来了?是生病了吗?” “是金兰啊,我陪朋友来做检查的,她胃病来着。”唐允摇了摇头,“你来探病?” “我妹妹在这住院。”金兰回答道,又想起什么似的。“快过年了,你没有回老家吗?” “火车票改签了,总是抢不上位子。”唐允勉强笑笑,每到年关的时候火车票都最难抢的,多少人都栽在浩浩荡荡的春运大潮里。别说硬座,连下脚的地方都不一定有。 金兰理解的点点头,“那咱们明年见。” 她招手同唐允道别,然后走进了电梯。 vip的病房住院费一天差不多合6000块。如果碰上重症需要监护的都得上万了。唐允怎么会有朋友来这里看病? 退一万步讲,即使她有个能在vip看病的朋友,那么这里的服务通常也会把她一起请进去喝杯茶,而不是在长椅上像个病患家属一样等着。金兰经历过一两次这种堪称无微不至的服务,对唐允的表现几乎是一脸就看穿了。 对方那种敷衍的神色明显是有什么事情。 不过。 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什么必要去揭穿呢? pull夜总会。 孟良非喝了杯马天尼,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对面包厢里的韩俊良。隔着暧昧不清的灯光隐约可以看见对面包厢里他肥硕的脸,因为过度兴奋肿的跟猪头差不多。几个陪酒女孩雪白的大腿把他围了起来,看起来享受的乐不思蜀。肥厚的手掌在几个女孩儿的腿间摸来摸去,时不时引发女孩儿们的惊声尖叫。 孟良非把酒杯重重的敦在桌子上,吓了旁人一跳。 几个人都是他的昔日旧交兄弟,家里都有些产业势力,如今基本都继承了家里的大权成了一把手,平时忙的很,只有过年才有空出来聚一下。 唯有孟良非还是不上不下的在自家集团里任着职,自家老爷子既没有重用他的打算,也没有把他下放到基层工地历练的想法。人近中年了还是尴尬的在漂着。眼看着妻子二胎都生了,集团内部的事务还是一点没接触到。众人不由对他态度有些唏嘘,一方面觉得伊董事长作为家长太强势,年纪大了还不放权。一方面不由对孟良非有点白眼,觉得是因为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才导致孟家对他失望的。 不过孟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大权旁落也落不到别人手里去,所以他还能在这群有权有势的兄弟聚会里维持一个地位没有被逐出去,也是考虑到了孟家的面子在内。 孟良非想起那张照片里韩俊良猥琐的面孔和妻子熟视无睹的脸,心里就觉得有把火腾地烧起来。恨不得上去把韩俊良活剐了以解心头之恨。 对面传来女孩儿们娇俏的笑声,韩俊良起身去了卫生间。孟良非也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李美仁站在二楼楼梯前,掐着下巴琢磨如今的情况。孟良非这是又和韩家的大少结下了梁子? 他想了想前几天手下小弟送过来的报告,猴子没日没夜的把华玲坐过的那辆奔驰的行车记录仪翻了一遍,有几个地方好像是她常去的。其中一个咖啡厅和韩家沾了点边,似乎是不知哪一房的私产。不会是这个姓林的女人通奸然后被姓伊的抓包了吧? 这么想想还真是有点意思,华玲从前是陪酒女出身,韩俊良从前最爱出入的就是市里的各处风月场所,这两个人从前说不定还认识。 他从楼梯上绕下去,一边给手下小弟打了个电话。 韩俊良用冷水冲了把脸,然后对着小便池吐得稀里哗啦。 胃里一阵一阵在收缩,似乎要把残余的食物残渣都挤出来。卫生间里立刻传出一股恶臭的味道。他想起那几个女孩子灌给他的酒,有点后悔不迭。心血来潮的想叫几个新人过来玩,为了买她们的面子光是260一杯的鸡尾酒就点了满满一桌,花了差不多万把块。完事还不够,几个小姐又闹着玩大转盘,只好又拿了不少钱出来助兴,一把下去输了将近两万块,全被在场的人平分了。 大房产业本来就不算多,靠着企业的分红和出租的不动产过日子,收入也算混得上优等。只是老婆董蔚玲一向刻薄惯了,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动不动就要停他的信用卡。他平时花天酒地一掷千金习惯了,每次都因为这件事和老婆生气,每次都以董蔚玲又哭又闹告终。平时她一件首饰也要花个十几万,做头发美容美甲更是流水一样的烧钱,唯独对自己抠抠索索令人不快。 他想起酒局上女孩子们娇媚的笑脸,再想想董蔚玲披头散发的样子,不由开口骂了一句。 “妈的。” 要是能跟那个死女人离婚就好了,每次董蔚玲都要死要活的威胁他,连带着儿子韩放看他都是一副冷漠脸,让他丝毫感受不到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自豪感,相反还觉得无比吃味,一家之主的男人被家人看不上眼,妻子只有签字转账时才找他,儿子直接拿他当空气。老头子韩常对他也是颇有微词,每次回韩家他都会止不住的头疼。 简直像在活脱脱打脸一样。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着,韩俊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瓮声瓮气的发声。“喂?” 孟良非站在他背后,眼里快能喷出火来。 而韩俊良根本没注意到后面还有人,“你说谁?” “华玲?”韩俊良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哎呦妹妹,是你啊!” 孟良非疑惑的松开拳头,对方的声音刚好传进他耳朵里。“好好好没问题,下次咱们再一起玩....” 或许是“玩”那个词背后的意思刺激到了孟良非的神经,他觉得自己宛如炮仗般被点燃了引线,整个人失去理智般冲了上去,韩俊良觉得有人扯了一下自己肩膀,接下来“嘭”地一拳就重重的打在了他脸上。整个人都像后跌了两三步。 “你他妈干什么!”韩俊良捂着脸看对面的人,灯光太刺眼什么也看不清。“瞎了你妈的狗眼,敢打老子!” 孟良非干净利落的扯着他领口,“老子是你爹!”一把将韩俊良砸到了墙上,左右开弓扇了他两个耳光。孟良非早年间被伊老爷子严格要求的时候上过几年武校,虽然功夫早就忘了,力气还是大的惊人。两巴掌下去韩俊良的鼻孔就开始冒血,臃肿的脸蛋成了血葫芦。没沾上血的地方都是青紫的,像是死猪肉一样难看。 他手里的手机掉到地上,和坚硬的瓷砖磕碰的瞬间屏幕变得稀碎,韩俊良大口喘着粗气,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手机的去向。 那个电话不知何时已经断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暗恋的消失 第一百五十九章暗恋的消失 金兰走进孟家的房子时皱了皱眉,太阴冷了。即使是大晴天里面也到处透着一种萧瑟感,种的植物都毫无生机,随时都会枯萎似得。在这里住的女人大概会不停地痛经吧,她无聊的猜想着,对房产经纪人摇了摇头。 金雅雅有点惋惜,这样大的宅子在市内不多见,而且中西结合的风格还是解放前的手笔,简直就和古董一样珍稀。但是没办法,外甥女不喜欢,也只能pass掉。 有钱就是好啊,她略带嫉妒的看着金兰瘦弱的身影。这么小的年纪就继承了母亲的巨额遗产,而且严格来说那是金家的..也就是说如果返还给金家应该有她的一份,至少要有一半。也就是大概五六千万的数额吧。 五六千万够她锦衣玉食再狠狠的挥霍下半生了,可现在因为姐姐的那点心思,这笔钱全都扣在了金兰手里。因为当初没有具体的法律手续,所以现在就算打官司也很难要回来。由不得她们不得不伏低做小,只求金兰别让她们全家饿死。 现在更是夸张,金兰搬出了白家,金家也不想住。就开始打算在市里另买一套房子,金雅雅为了显示自己这个小姨的存在感,就主动包揽了这项任务。希望到时候外甥女不要太吝啬才好,就算从指头缝里漏出几百万也够她花了。 这丫头的眼睛还真是刁呢。金雅雅满怀恶意的想,怎么和姐姐那么像?不愧是母女。只不过金秀秀已经在车祸里化成灰了,要是她也死了就好了。 经纪人脸上的笑容有点尴尬,他手头的房子已经差不多看完了。仍然没有一套能合这个小姑娘的心思,眼看着一条大鱼就要从手中跑掉。 “这套房子是从前一户商人住的,因为生意破产急着脱手呢。有很大的优惠。”他看着金兰转过头来,更加笃定道“也就是现有房价的百分之七八十吧!” “喂。”金兰阴沉着脸说道,“你有没有做过生意?” “不知道破产是忌讳吗,如果住了就破产,谁会买这种霉运的房子。” 经纪人被这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堵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尴尬的立在原地。任由两个女孩走远了,金雅雅还在拼命朝他使眼色,大概是想促成这笔生意。 “我说兰兰,房子也不能光看现实情况。”金雅雅吞着口水,“也得考虑升值呀,这么好的地段买了放上几年,肯定可以赚不少钱。” “那就再考虑考虑好了。至于我,还是在市里找栋公寓吧。”金兰又强调道,“最后是市中心。” “那你暑假过完还要去学校吗?”她小心翼翼问道,这才是她最关系的问题。金兰不可能随时随地有心思来管理财产,那么总需要一个代理人吧。如果上学了没有空,那她当然乐得担任这个职责。 “当然,一开学我就去。” “钱就找家可靠的投资机构保管吧,交给别人不放心。”金兰心里十分清楚,现在盯着她钱的人太多。与其在这里和金家人打太极,还不如一早就告诉他们不可能的好。 手机里那条短信保存了很久,仍然固执的不肯从信箱里消失。 金兰心头像是硌了石子,直到拿出来摁了清空键才好一点。那些小山般的信息终于消失了,连带着石子也灰飞烟灭。还有伊媛的那条邀请。 “能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吗?拜托。” 后面的两个字就像是小白兔的口吻,拜托有很多种含义,但无一例外都让她很讨厌。弱者理所当然的求助时会说“拜托”,遇到困难时也会说“拜托”,这种软绵绵的词汇就是在无形宣示着自己的弱势。和眼泪汪汪的绿茶婊没有任何分别,会引起人本能的厌恶。 她既没有去也没有回复,终于能和这种无聊的朋友划清界限将是她今年的重大进步之一。 但是金兰马上又感到了另外一阵焦躁,刚才摁下的是清空选项,也就是说信箱里的东西都没了。 那里面还有舒非发给她的寒假通知短信,去年的,即使只是群发,却是唯一能连接两个人的薄弱丝线。 而那根丝线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断掉了。 她疯狂的去试图寻找备份和恢复信箱,但是删除就是删除,不可逆的昭示了她的败局。 血液涌上她的脑袋,金兰懊恼的将手机扔到地上,碰到石头后金属壳立刻一分为二,成了残尸。 但随后她又小心翼翼的把手机碎片捡起来,不能丢,她要送到修理处去。万一能恢复呢?万一只是很小的机率能恢复回来呢? 她低着头,过去一个学期的时光在眼前纷纷而过。忌惮的同学,生硬的关系,班级的门牌上写着f。 一切都和原来不一样了。 她和那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不再有群发通知的消息,不再有例行作业分发上的那一瞥,也不会再有舒非作为班长小声提醒主任检查的时候。最细最细的线,也早就随着隔阂断掉了。 没办法像其他同学一样光明正大的议论他,每次擦肩而过时都偷偷脸红,也曾经试图写一封表白信出来。最后还是因为矜持的原因而否决。 因为永远不会有肯定的答案,距离是早就决定好的。她永远也够不上顶端的舒非,那一点点的距离比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还要艰难。年幼的时候她伸着手去抓,即使无数次出现在视线之内,也永远没有触碰到的时候, 她用力抓着那块金属板,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 华玲的尸体被发现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 虽然死者亲属——也就是孟良非异常激动,对警方要求一定要严惩凶手。但是有时候这种虚张声势的做法并不好用,尤其是在连续杀人案出现之后。人们的恐惧神经就像是麻痹了一样不好用,舆论也开始变得疲惫。 所以无论孟良非怎么痛呼,怎么试图引起人们的注意,都未能如愿。这件案子以证据不足为由判定为意外,也就是说默认了华玲是自己制造出满身伤痕然后再对着坚硬的水泥撞上去的。虽然荒唐,却是事实。 警方爱莫能助,他们最近的破案压力太大了。连续几起意外死亡已经搞得焦头烂额,这时候还抓到了关键嫌疑人。最重要的是貌似扯到了几个市内的大家族,顿时破案变得棘手起来。这时候孟良非突然出现坚称自己老婆是被人害死的,但又拿不出任何有效证据来。警方的态度当然就是好言相劝,最后不了了之。 无论多少的悲怆,都只是八卦小报上的一点绯闻而已。即使是新闻也无法体谅当事人的情绪,他们重视的价值和新鲜度往往和人们的意愿背道而驰。人们热爱死亡只是因为死亡本身带来的刺激,和身处其境的感想没什么关系。悲怆的孟良非在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也渐渐放弃了起诉。 其实就算他起诉也没什么关系,因为这将是一个无法受理的案子。他甚至找不到犯罪嫌疑人,只有虚无的猜测——华玲曾经在韩家的婚礼上不慎推了陈湘香,而陈湘香之前是他父亲董世桓包养的情人。那件事可能导致了陈湘香的流产,而现在她在针对这件事情报复自己。 即使猜测也没什么用,陈湘香傍上了更有力的金主,而以孟家现在丧家之犬的架势完全没有能力复仇。自从董兰死后他们失去了韩家的庇护,唯一的一点管理权也被侄子毫不犹豫地收回去了。他连追查真相的能力都没有。 讽刺的是董兰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姑姑在起诉韩家的官司中胜诉了,因为之前报道的关系得到了不少律师的免费援助,得到的抚恤金足够她下半辈子的生活。而韩家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不停的官司和经营危机,以及几个成员被卷入刑事案件里。这个害死两个孟家女人的家族终于慢慢被暗影吞噬了,而华玲是隐形的第三个受害者。 孟良非不知是喜是悲,在接连失去三个亲人之后他的生活也一落千丈,掉入了绝境之中。他开始后悔把妹妹嫁进韩家,更后悔卷进同韩家的交易。但是事实不会给任何人更改的机会。孟良非开始沉默的收拾东西,然后将祖宅挂牌出售,那曾经是他的姐姐竭尽心思保护的财产,也是孟家最后的产业。因为失去生意的支撑他们丧失了大部分进项,而华玲还挥霍掉了不少钱。现在几乎一无所有,不得不卖掉房子换成现金。 他开始郑重的思考以后的计划。在拎着行李离开自己的家之前,将妻子的骨灰托付到了殡仪馆里。那个曾和他共度大半生的女人,虽然爱哭爱笑,也热爱购买奢侈品维持体面。却仍然在死后牵动了他的心,让他痛苦的不能自己。 而董兰的尸骨安放在郊外的公墓里,墓前有无数路人送的鲜花。即使作为墓主人的想法,也不会欢迎他这样的人去拜祭。 番外 邵峻琪 看不到的万花筒 番外邵峻琪看不到的万花筒 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万花筒 如果你好奇的伸出眼睛去看万花筒,看到无数美丽离奇的色彩,你从那里面看到了满天星辰、十亿颗糖果、以及盛开的玫瑰百合以及钻石花。那你在看它们的同时,它们是不是也在好奇的看着你? 邵峻琪沉迷于这个问题很久了,他怀疑世界上有没有外星人,有没有异次元生物,有没有生活在肉眼之外的东西。所以他每天下床的时候都很小心,万一踩到地上隐形的小精灵呢? 所以这份想法也使得他干什么事都倍加小心,出去乘车会给老人让座,过马路也老老实实踩在斑马线上,因为电视里那些外星人似乎都很热衷于惩奸除恶,他担心万一自己干了坏事会不会被拉去到飞船上做科研。 还是不要吧,他上有老下有小,一直勤勤恳恳热爱本职工作。就连上学都是心不甘情不愿也要闭着眼去上。 邵峻琪妈和亲朋好友自夸的时候都摸着他的脑袋说,我们家峻琪是个善良的孩子,平时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哦。 这时候他就该低着头羞涩的笑,然后把叔叔阿姨的红包接过来。只是很多年以后他知道“善良”这个词其实是在“聪明”“伶俐”“懂事”之类的事都失效的时候才用。就好比可爱之于女孩子,通常都是漂亮聪明之类的词没法用的时候才上阵,和幼儿园里的安慰奖差不多。 邵峻琪上了四年幼儿园,四年都是安慰奖。而唐允不一样,她在别的小朋友学剪纸的时候已经学会画画,别人玩泥巴的时候学会了看图说话,而他磕磕巴巴的看童话读本的时候,唐允小朋友已经能自如的朗读自己写的作文了。拜聪明所赐她一直是优秀奖,是和他们这种靠安慰才能活下去的生物完全不一样的异世界物种。 初中老师说,最可怕的其实是比你牛的人比你努力。那邵峻琪其实已经整天生活在可怕的境地里了。他有三个好朋友都是学霸,在高手如林的贵族中学联袂垄断前十名,时不时地对话都是“你觉得二氧化钠的活性能不能抹去酚酞活性”以及“双眼皮的yy基因和xy基因有多大可能组合成单眼皮”。 而他这个学渣一直以社会关怀人士的角色存在于世界上,而关爱的原因仅仅是朋友们怕他压力太大干出上吊之类的事情来。 这理由其实也特么很会心一击。就好比“反对种族歧视”其实就多少有点种族歧视的意味,因为如果真的认为种族平等的人实际上本身就没有种族歧视的意识,干嘛还会说出这种多余的话来。 所以说那三个人在想出这种理由来的时候也肯定没把他当朋友看,妈的。 邵峻琪把桌子一拍,老子要和你们绝交,现在马上。 孟妍妍走过去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走了。她打心眼里就不相信绝交这种事能发生在邵峻琪的身上,就像舒非主动穿女仆装一样不可思议。 舒非从办公室回来。好奇地问你真的要放弃每天抄作业以及提供参考书答案的待遇吗? 他的作业都是唐允和孟妍妍提供的,而参考书答案都是舒非从办公室偷来的,那些数学语文的练习题在订购的时候老师会格外要求把书后面的答案撕下来,当然这对于一个以成绩变态闻名的班级可能不算什么。舒非的偷窃技术炉火纯青,经常是和a老师谈笑之间就拉开b老师的抽屉拿走了答案,某次还发现多顺来一页情书,吓得他连夜又送回去了。 邵峻琪突然就不硬气了,他觉得绝交这种事情还是得谨慎一些。正当这时唐允从他身边经过,说哦既然这样晚上的小龙虾就买三人餐好了,舒非1.5人餐妍妍0.5人餐我1人餐,反正邵峻琪那小子要和我们绝交了。 邵峻琪觉得很无力,这种感觉好比你刚站在舞台上导师就说你可以下去了,但是老子还!什!么!都!没!唱!啊! 最终他还是灰溜溜的去吃小龙虾了,并且,他请客。 当后来他意识到这只是个伊氏骗局的时候,悲怆的心情又一次导致他差点心梗复发。 邵峻琪是最表里如一的人,邵峻琪最诚实了,邵峻琪这个人只要心里想着什么脸上都会表现出来,谎话总是会被轻易戳穿,嘭地一声四下飞舞。但他看不透别人在想什么,别人的想法是蒙着丝绒的镜子,可他不是x光透视机。 说到这里你会明白为什么要提到万花筒了吧?因为邵峻琪的疑惑就是万花筒,为什么人们只能单方向的窥视,却不能互相观察彼此呢?就像人和万花筒里的花一样。人有眼睛,所以在这次观察过程中就占据了主动地位,而花和动物园的长颈鹿、狮子乃至显微镜下的细菌一样,都只有乖乖被看着的份儿。人们指指点点议论他们的生理特征,全然不管生物们的意愿。或许细菌们也在挣扎着嘶喊着不愿意被如此对待,但是没办法,他们没有隐私权。更不能在法庭上堂而皇之的叙述自己在刚出生的时候被人看光了全身。 邵峻琪小的时候曾经和父母去动物园看新来的熊猫,那时候他抱着家里新买的相机,所有的游客都抱着相机,因为熊猫实在是太少见了啊,整个中国也就那么几百只。所有人都迫切的想把这只圆滚滚憨态可掬的生物留在自己的镜头上。动物园里人满为患。 那天天气不太好,不知道谁开了相机的闪光灯。 随后迅速有人效仿,最后闪光灯亮成一片。初到动物园的熊猫惊恐地捂着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遇到了毁灭式的世界灾难。在它的世界里有无数只黑匣子投下了白色的闪光弹,而那对熊猫母子互相拥抱着,把头深深埋在肚皮里。 如果熊猫有意识,这一刻它的痛苦必然响彻云霄。 但是生物的规则决定了它没有申诉的权力,即使是国宝被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它也不能避免来自外界的某些伤害。而所谓的伤害,恰恰是保护它的人施加给它的。 无谓说人在食物链里占据高位,实际上人类的行为早就遍布了所有领域。在珍稀动物的保护上横插一脚,把濒临灭绝的白鳍豚放在保护区里成长,难得的北极熊养在动物园里,每个夏天靠冰冻的鱼来回想起它的北极世界。 邵峻琪去看极地世界海洋馆里的海豹表演,海豹的表情不像是很快乐。对训练员身旁的黑板摇头摆尾,在1+1=?的问题上犹豫不决,最后在观众的催促声里选了2,得到了一条鱼为奖励,跳回水里去了。 他当晚在作文里写道,人是否有权决定海豹的快乐,这还是个问题。 得到的答案非常有趣,老师给了他59分。在批语里写道“人能不能决定海豹的快乐我不知道,但是我能决定你的。” 在鲜红的59后面又补上了一个鲜明的“+1”,而那次作文不及格的学生要把试卷拿回家给家长签字。 看来语文老师的心思也是很深沉。虽然她不能拿着呼啦圈去驯海豹,但是可以用如此惊心动魄的方式来决定让不让他被男女混合双打。人类的决定性力量,也是浩大而充满威力的。 邵峻琪开始不再沉溺于此类的问题,他开始看篮球赛,追新的畅销书,偶尔在学校的论坛里交流一下假期的度过方法。在人类社会里肯定不能容忍一只大猩猩的存在,但如果猩猩取个网名有一台电脑的话,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他依然还是个学渣,对试卷上的考题无能为力,就像临时上阵捉老鼠的猫。别的猫都撕扯血肉吃的津津有味,但他只能停留在老鼠的尾巴为什么看起来如此不下饭的问题上。犹豫的功夫别的猫都把老鼠吃完了,顺便把他的那只也吃掉了。 对于海豹来说1+1是难题,而对他来说难题太多,为什么没有女朋友,为什么考不出好成绩,为什么不能轻易的做到理解别人,就像看穿那层包裹着绒布的镜子一样。 有一天说不定他也会变成那面镜子,静静的沉眠在丝绒布里。不过在那之前他想尽量的反光,即使瞧起来太刺眼,可那样看起来就像是他在反抗世界一样了。 反抗世界,反抗这个观察过程的不平等,为显微镜下的细菌鸣冤,为捂着眼睛的熊猫母子鸣冤。如果他长大有了勇气,说不定在那天就会冲上去砸掉所有人的相机,大义凛然的把那对熊猫护在身后,即使那样看起来太蠢了。 可我们还是可以的对吧,我们可以做得到。把万花筒拆开,解放出成堆的彩纸,丝线和假花来,对着它们打声招呼。告诉他们你自由了,你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像人们曾经肆意的打量着你那样—— 这样,才是公平。 结局 结局 两年后,h市机场。 周六的机场比平常稍微多了些人气,但是并不妨碍迎接朋友的青年男女在等候厅转来转去和不停接打电话的一干人等。当接机口出现新的人流时,那些等待许久的人就呼啦一下子如同飞鸟般涌上去,问候声、谈话声以及小女生温柔的撒娇就响彻开来,组成来自机场的奇妙乐曲。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之后,唐允才不紧不慢的拉着一只行李箱走出来。她戴着墨镜,走的极其从容又不慌不忙。几乎让安保人员以为她是秘密出行的明星,她无声无息的冲着几个议论的年轻安检员笑了笑,没说话。 时间过了二十一个月,恰好是完整的七个季节。她居住的多伦多没有更多的温度变化,但是每个月过去的时候她会在日历上画个圈,细数着,等待着,似乎都是为了这一天。 出口处的阅览架上摆着几分报纸,她随手拿了一份,上面是当地新闻。【邵氏前股东倪正声于国外公寓被警方抓获目前已带回国内审讯律师称不会放弃上诉】【豪门少东风流不改深夜与女模特家门前吻别】。左下角甚至还像模像样的印了一则婚讯,是孙家长女与伏家独子的婚事,邀请熟人好友参加婚宴。h市统共那么大点地方,结婚不会不把所有的熟人都通知到,又是想告诉谁呢?唐允不禁莞尔一笑。 半个月前她收到一封快件,那则婚讯被精心剪下来放在信封里。孙菲菲与她情谊深厚,想到了这种方法来提醒她——天下之大,她不可能终生不再踏上故乡一步。此时邵家的风波已经过去,人们也已经淡忘了唐允这个名字,此时不回来更待何时呢? 更何况,那个人恐怕也已经忘怀。像这个城市中许多人一样,新鲜过、厌恶过、最后欢欣鼓舞的去到别人心里,过全新的生活。 离机场大门只剩下二十米,她停住了脚步。 对面站着一个人,直直的盯着她。要是以前,她也许会以为那是个暗恋过自己的高中同学,或者是不怀好意的流氓。 可现在那个人同她遥遥相望,于是心中的某段记忆就被打开,许多事情像旧银幕上的电影般展现开来。 鬼使神差的结婚替身,误打误撞的相连,怀疑和互相利用,无聊岁月里思念过的某些情感。 她放下手提箱,那个人朝她张开了怀抱。 唐允狠狠的奔过去,砸的对方一个趔趄。 “等了你很久。”邵凛空嘴歪着,似乎被她吓得不轻。胸膛结结实实向后一倾。 “又不是我要求的。”唐允抬起头,微笑。 这世界上有许多快乐的时候,比如恋爱、休假、买彩票中奖,在一个合适的瞬间有人对你微笑。 可是更多的幸福却在不假思索和预料的时候出现,比如告白,复合,久别重逢。 人生短短一瞬,一年有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十二个小时。只是因为一个人,才不算漫长。 “我啊,经常会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