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夫长》
第一章 引子
北京初秋的斜阳,温暖如一首柔和的歌。然而,燕京大学后山的一座小楼的房间里,却丝毫感受不到屋外此刻的和煦。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沙发前,脸庞藏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面前,摆着一份电报。
电报安静地敞开在茶几上,上面打着几行中文和英文,内容很简单:
尊敬的楚建国先生:
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儿子,正在我校心理学研究系就读的硕士研究生楚凡先生,在2005年9月3日的一场科研事故中离奇失踪,请您在接到电报后迅速办理有关出入境手续,与我校就楚凡先生的事宜予以接洽,我们将负担您此次出行的所用费用。
如有不便,请联系我国大使馆詹姆斯先生。
M国耶和大学
2005年9月6日
Septmeber6th,2005
DearMr.ChuJianguo,
Wearedeeplysorrytoinformyouthatyourson,Mr.WayneChuwhohadbeenstudyingatourPsychologyResearchFaculty,disappearedquaintlyonSeptember3rd2005becauseofascientificaccident.Forcopingwithhisrelatedmatters,wewouldliketoinviteyoutocometoourcountryASAP.Wewouldmeetallyourtripexpenses.
IfyouneedfurtherinformationpleasefeelfreetocnotactMr.Jameswhoworksatourembassy.
YoursSincerely,
UniversityJeho,M.
老人的手颤抖着,从兜里拿出了一份书信,上面的字清晰、有力。尽管已经看了很多遍,他的目光仍然再次落在了最后几行上:“
哦,对了,爸爸,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昨天在跳蚤市场上淘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一个银色的十字架,它的模样很普通,但是背后却刻着一行非常有意思的字;DARKANGELFROMSAINTZION。中文意思大概是来自天国的*。这是什么意思呢?您知道,十字架可是基督的图腾,是耶稣神圣、纯洁和奉献的象征,但这个十字架为什么会提到*呢,换了在中国,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过啊。我曾经问过我的一位牧师朋友,他的神情变得很慌张,嘱咐我千万不要佩戴,虽然他说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不过我看得出来,他的眼里有恐惧的神色,这是为什么呢?
是不是很有趣,爸爸?过年我回来时,会把它带回来,并且会和刘叔叔一块儿聊聊,他可是研究西方神学的大行家。虽然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我对他讲的那些神奇传说一直充满了兴趣。
呵呵,不说了,就写到这里吧。您老多保重身体。
儿子,楚凡。
2005年8月30日。
“叮铃铃……”老者身边的电话响了起来,老者抓起电话,声音沉闷地道:“喂。”
“老楚吗?我是老刘。”
“我是。”
“老楚,你儿子的事情我昨天仔细查了一下,大概有了点儿眉目。不过……”老刘叹了口气:“你要有思想准备。”
“你说吧。我能接受的了。”老者淡淡道,握着听筒的手却青筋凸露。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
该雅小镇。
该雅小镇是康德王国约克郡东南部一座不起眼的小城,紧靠着西回山脉大片广袤的森林,一条小河穿过其中,是一座优美宁静的古镇。
传说几百年前“神的愤怒”降临之前,这里的居民曾经居住在一座很大的城市里,生活富裕而安定。然而历经十年的圣战彻底毁灭了那座曾经繁荣的城市,如今它早已变成了废墟,昔日的繁荣埋藏在了山峦的深处,而战火中残活下来的居民们也不得不另寻地方休养生息。然而,出于对土地的热爱,他们并没有走远,虽然这里并不太适合居住,可用的耕地也少的可怜,不过他们还是选择了停下流浪的脚步,在大山脚下留了下来。
于是,便有了今天的该雅小镇。
文森特背着弓箭,手里提着今天晚餐所需要的牛肉和蔬菜,向家里走去。一路上,许多居民和他热情的招呼,他一一微笑点头。作为小城出类拔萃的一名猎手,单身的他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目光。当然,还有那淳朴憨厚的热情。
不过,文森特对待猎物的残酷似乎影响了他的生活,自从他三年前带着女儿芬妮克丝来到这个小城后,他待人接物一直显得很礼貌,同时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至于很多爱慕他的女孩心里暗暗埋怨,认为这是一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
文森特脚步没有停留,穿过小镇,来到自己的家里。他的家在小镇的西南角,偏僻而安静。
一推院门,文森特叫道:“芬妮,你在哪?”
“爸爸,我在这。”随着清脆如铃的应声,一个十一二岁的漂亮小姑娘从屋里跑了出来。
与该雅小镇上其它居民的容貌不同,芬妮黑色的秀发下是一双黑色的眼睛,容貌清秀,一个马尾辫扎在脑后,随着小姑娘的脚步上下跃动,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文森特的眼中射出慈爱的目光,平日严肃的脸庞也带着温暖的笑容。他蹲下身子,单手一把把跑到身前的芬妮抱了起来,重重地亲了一口。
芬妮小嘴一撇,道:“爸爸,你今天又没刮胡子。”说着,摸了摸文森特的络腮胡子,一下子又缩回了手:“好扎人啊。”
文森特哈哈大笑:“芬妮,我今天射了一头鹿,晚上你有好吃的了。”
芬妮快乐地微笑着,忽道:“爸爸,你救回来的那个叔叔刚才醒了。”
“哦,他醒了?”文森特感到有些惊奇。十天前,他在打猎时,从山里拣回了一个昏迷的男子,当时他全身几乎赤裸,身上伤痕累累,几乎陷入濒死的状态,文森特相信,如果自己不施以援手,这个年轻人很可能随时便会断气。“芬妮,他说什么了?”
“这个叔叔表情一直很奇怪,我跟他说话,他也不怎么理我。”芬妮摇摇头无奈道。人小鬼大的神情着实令人疼爱。
文森特点点头,把芬妮放下地,道:“宝贝,你先把这些东西拿进屋子,我去看看他。”
芬妮听话地接过食物,蹦蹦跳跳地跑了。文森特洗了把脸,向柴房走去,他在那里架了一张简易的木床,用来安置受伤的年轻人。
推开木门,文森特向屋里张望了一下。屋里的光线不是很充足,夕阳的余晖透过小木窗穿进房间。墙边的木床上,一位白衣年轻人正靠着床背坐在床上,光线洒在他的身体上,一部分映出金黄的颜色,另一部分则隐藏在昏暗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文森特微笑着。
年轻人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不长,显得有些凌乱,眼睛很大,不过此刻并没有什么光彩。他皱眉道:“你好。这里是什么地方?”
文森特走到床前,道:“这里是该雅小镇,我叫文森特。”
“该雅小镇?”年轻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这里一无所知,旋即勉强一笑:“很高兴认识你,文森特先生。”
年轻人的举止里透着斯文,也许是个贵族。文森特一边想,一边继续道:“我也很高兴。请问你是……”
年轻人明白他的意思。他侧头仔细想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不得不叹了口气,无奈道:“很抱歉。文森特先生,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叫我文森特吧。不要先生先生的,我是一个粗人,不必这么客气。”文森特心里一叹,看来他伤得不轻,连记忆也丧失了。
年轻人笑了笑,尽管有些憔悴,但他的笑容依旧有着阳光的味道,惹人喜欢:“好吧,看上去你比我要大一些,我叫你老哥吧。你的女儿告诉我了,是你救了我一命,老哥,兄弟十分感激。”
文森特呵呵一笑:“不用谢,你当时的情况很糟糕,我帮你一把是应该的。”
年轻人点点头,大恩不言谢,他不是那种罗里罗嗦的性格:“你的女儿很可爱。”
文森特骄傲地一笑,拍了拍他的大腿,站起身来:“你再歇会儿,我去做饭。看来今晚你不用只喝粥了。”
“好的,我是感觉有些饿。”
文森特走到门口,刚刚拉开木门,年轻人忽然道:“老哥,我忽然想起点儿什么。噢,对了,我想起我叫什么了,我的名字叫巍恩。”
“好,兄弟,以后我就叫你巍恩。”
“老哥,我胸上挂的十字架是你的吗?”
文森特皱眉,看来他的丧失记忆的情况很严重:“不是。那银十字架是你自己的,我救你的时候,你一直紧紧地攥着它,我取出来戴到了你的脖子上。”
巍恩从此便在文森特的家里住了下来。尽管年轻人不会武功,但身体却恢复得极快,不久身上的伤痕慢慢褪去,基本上恢复了健康。文森特是一个典型的武夫,说话不多而且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而巍恩喜欢读书思考,为人开朗乐观,甚有器量,两人脾气相投,相处得极为融洽,就连小可爱芬妮也很快喜欢上了这位叔叔,天天围着他,让他给自己讲故事。
以文森特的经验来看,巍恩的背景应该绝不简单,很可能是在某次旅途中遭遇了不测,甚至可能被匪徒所劫掠,以至于重伤之下失去了记忆。尽管二人都尝试了一些办法,然而巍恩却始终记不起自己的出身和来历,两人只得作罢。不过,更让文森特感到有些惊奇的是,面对这种令人沮丧的困境,巍恩却没有变得消沉和颓丧;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文森特发现巍恩有着坚强稳定的心智和非常积极的性格,这在他这个岁数的年轻人里并不多见。
日子平淡如水,很快,巍恩便在文森特得家里住了将近三个月,镇上的居民也渐渐熟悉了文色特的这位远房亲戚,一位并不张扬的年轻人。由于巍恩也是一色的黑发黑眸,和芬妮颇为相象,所以他的到来并没有惹起什么猜疑,相反,由于巍恩还算俊朗的面孔和彬彬有礼的言谈举止,几个还未嫁人的姑娘又开始暗自心动起来。
三个月来,巍恩除了帮助文森特打点一下捕来的猎物,用毛皮在镇上换取生活用品,就一直呆在家里看书,看得如痴如狂。文森特每周都要从老镇长图尔那里借来一摞书籍,而巍恩则通过这些书籍渐渐对周边的世界有了初步了解。每当文森特看着巍恩读书的模样,便更加确定他不是一个平凡的人,换了是自己,这几个月恐怕也就看上一两本,怎么可能看得了这么多的书,光看看书中的简介便足以让自己晕倒。幸亏老镇长也喜爱读书,家里的藏书足够丰富,否则还真不够这小子看的。不过这样也好,镇子里没有学校,他一直头疼芬妮的上学问题,这回有了巍恩,等于家里有了个老师,也算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天气渐渐变得热了起来,该雅小镇迎来了西历1985年的夏天。
第二章 老镇长的烦恼
巍恩端起杯子,饮了一口,笑道:“这酒味道不错。”巍恩和文森特都喜欢晚饭时喝上两口,文森特酒量甚豪,巍恩则点到为止,细酌慢饮。
文森特点点头,笑道:“这可是正经的果子酒,我平时从来不舍得喝的。”
巍恩眼睛盯着杯子,缓缓道:“哦?今天非年非节的,你却拿出好酒,莫不是有事情要说?”
芬妮坐在二人的中间,一边扒拉着碗中的米饭,一边含糊道:“过几天就是我妈的忌日了。”
巍恩微微一怔,看着文森特。文森特正色道:“兄弟,我妻子的忌日马上就要到了,我明天出发,要去山里给她扫墓。”
巍恩夹了一口菜道:“你只管去,我来看家就是了。”
文森特捏着酒杯,道:“此去若是平安无事,少则三、五天,多则一个礼拜,我就会回来。”
巍恩道:“文森特,你的意思是给大嫂扫个墓还会有什么凶险?”
文森特犹豫着,慢慢道:“也许会有,不好说。”
巍恩放下筷子,凝视着文森特,文森特也看着他,眼光深沉中掺杂着一丝忧郁。芬妮看着爸爸,看看叔叔,闪亮的眼光游弋不停。
半晌,巍恩耸耸肩,道:“明白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照看芬妮。”
文森特笑了,嘴角的笑容显得异常开心,他伸出宽厚的手掌,巍恩看了看这只巨灵大手,淡淡道:“别来这套,婆婆妈妈的。”
文森特哈哈大笑,举起手中酒杯:“来,干了它!”
二人一饮而尽。
文森特说话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他便骑着马离开了小镇。巍恩站在长街上相送,芬妮身体尚未发育,便坐在他的右肩肩膀上,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
巍恩右手扶着芬妮的腰,道:“芬妮,别难受,你爸几天就回来了。”
芬妮眼角闪光,含着泪花,嘴角却勉强一笑;“叔叔,还有你陪着我呢,我不难受的。”
巍恩的手紧了紧,笑道:“嗯,我们的芬妮真懂事。”
两人转过身,沿着镇中唯一的一条长街向家里走去。走了几步,芬妮道:“叔叔,你昨天讲的一千零一夜真好听,是你家乡的故事吗?”
巍恩愣了愣,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的记忆里有这样的故事,但不知道和我的家乡有没有关系。”
芬妮歪着头想了想,一拍巴掌:“想不通就不要想了,省得自己头疼。爸爸告诉我,人活在世上,快乐最要紧。”
巍恩哈哈大笑:“对,快乐最要紧。”
两人边走边聊,颇不寂寞。忽然,芬妮“咦”了一声,道:“这不是镇长爷爷吗?”
巍恩看去,只见老镇长图尔佝偻着腰,扶着一条拐杖,向这边走来。芬妮从巍恩的肩上滑了下来,跑到图尔的面前,鞠了一躬:“镇长爷爷,您早。”
图尔点头道:“小芬妮,你好。”
巍恩走了过去,道:“图尔大叔,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图尔道:“唉,最近心里烦,睡不好觉,这才出来走走。”
巍恩大感奇怪,图尔是一个平易近人,慈祥和蔼的老者,平日见到谁总是笑呵呵的,很得镇民的尊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如此发愁。
巍恩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道:“大叔,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你吗?”
图尔已经又陷入了沉思,摇了摇头,与二人擦肩而过。走了几步,他的脚步忽然一停,转身道:“嗯,镇子上读书人太少,这事跟你说说也未尝不可。”
巍恩一笑没有说话,准备洗耳恭听。
图尔看了看好奇的芬妮,轻轻一顿拐杖,道:“芬妮,你们还没吃早饭吧?走,到我家里去,我们边吃边聊。”
巍恩喝下最后一口稀饭,放下了勺子,芬妮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十分能吃,嘴里兀自还在啃着一个菜包子,两边的腮帮子鼓鼓的。巍恩看着她天真的神情,眼里全是笑意。
图尔沉吟着,道:“巍恩,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事情烦恼?”旋即又道:“唉,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问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大叔,你的烦恼可是跟约克郡城有关系?”
图尔猛地一惊,上下看着巍恩,巍恩脸色轻松,带着微笑。
过了一会儿,图尔缓缓道:“你怎么知道的?”
“哦,这是我瞎猜的。”
“说说你的理由。”图尔好奇地问道。
“大叔,咱们进院子的时候,您的儿子正晨练回来,满头大汗,一脸朝阳,看来家里没发生大事,如果是一些小事,以您的脾气,肯定不会如此烦恼。”
“嗯,有道理。”
“镇子里现在麦子刚刚抽穗,还没到麦收的时候;这两天也没听说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大叔应该是在操心镇子以外的事情。”巍恩继续道:“刚才进屋时,您那边的书桌上有一张信封,旁边摆着浆糊,看来刚刚粘贴不久。我虽然看不到信封上的内容,但信封的质地精美,是名贵的鎏金丝,所以我猜想信封是要送达某位贵族的,而且这位贵族的势力肯定不小。”
“该雅小镇地处偏僻,这方圆几百里,能让您一位早想退休的老人如此烦恼的贵族,恐怕只有约克郡的伯爵大人了。”
“不错。”图尔轻轻叹了一口气:“巍恩,你能以小见大,观察入微,让我十分吃惊。看来,也许我找你找对了。”
当下,图尔对巍恩说出了自己的烦恼。原来,约克郡的领地贵族,伯爵辛格还有半个月就是五十岁寿辰了,该雅小镇物产贫瘠,图尔一直拿不出一件像样的礼物,为此他已经愁了好几天。
巍恩听完老镇长的烦恼,沉默着没有说话。老实说,他对这种官场逢迎的事情不太感兴趣。
图尔人老成精,一看巍恩的表情,多少猜出了点儿他的心思:“唉,巍恩。你初来乍到,对小镇的情况有所不知。今年雨水很少,是个旱年,我估计收成比往年要差了不少。”
“每年麦收后,我们都要向郡城交纳一千斤小麦作为农税。这一千斤麦子若是在丰收的时候,还不是太大的问题,但今年就不行了,如果我们照足缴纳,恐怕镇上居民到了年底就吃不上粮食了。”
巍恩“哦”了一声,大概明白了图尔的意思。
“所以,我想借这次伯爵大人办寿的机会,准备一件让他高兴的礼物,然后请他减少今年的农税,让居民们安心渡过这个歉收年。可是,咱们小镇巴掌大的地方,要什么没什么,眼看着伯爵办寿的日子一天近似一天,这寿礼可还是没有着落,我心里这才着急啊。”说完,图尔的神情显得又焦虑了几分。
巍恩听完皱眉考虑,手指头轻轻地在餐桌上敲着,发出“咚咚”的声音。芬妮已经吃完,正觉得无聊,一手托腮,一只手也在桌子上敲了起来。
“大叔,这个辛格伯爵的名声如何?”巍恩开口问道。
图尔答道:“辛格伯爵是世袭的贵族,家里很有钱,而且早年从军,曾经立过不少战功,名声在约克郡也算不错的。”
“嗯,这么说这个老人对金钱美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图尔点头:“应该是的。辛格好不好色我不知道,不过,他的夫人也是豪门之后,家风甚严,据说把伯爵大人管得死死的,呵呵。”
巍恩喃喃道:“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又带过兵打过仗……图尔大叔,我有一个主意。”
图尔眼睛一亮:“快说。”
“上个月镇子里举行米酒节,我记着咱们有几个姑娘小伙歌喉非常不错,如果把他们组织起来,排练一个大合唱作为送给伯爵的礼物,你看如何?”
“大合唱,这是什么东西?”
“您不知道大合唱?”巍恩微微一惊:“自己脑海里认为理所当然、路人皆知的事情,这个博学的老者却居然不知道,真有意思。”按捺住兴奋的心情,巍恩解释道:“大合唱就是十几个人合在一起唱同一首歌。”
“噢,就像教堂里的唱诗班那样唱赞歌。”
“大合唱要比那个内容更丰富一些,产生的效果也会更加有冲击力。”当下,巍恩便把表演大合唱的几个必要部分,诸如诗朗诵、男声独唱,女声独唱、齐唱,对唱、轮唱,大合唱等内容一一介绍给了图尔,图尔听得头晕脑涨,两眼直冒金光。好不容易等巍恩告一段落,他急忙插口道:“听上去不错,可是你肯定能起到咱们想要的效果?”
“镇长大叔,咱们得琢磨伯爵大人的心理。”巍恩狡猾地一笑,刚要说话。芬妮拽了拽他的袖子,道:“叔叔,我想去院子里玩。”
“去吧,别跑太远了。”巍恩应道。
芬妮跑出了房间,图尔急不可耐地道:“你接着说。”
“你想吧,一个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些****对吧?他身为一个贵族,衣食无缺,既然对金钱美色不感兴趣,那往往对权利或者名誉会很在意。咱们给不了他权利,不过,咱们可以在他的名誉上下下工夫。”
“嗯,嗯,有道理。”图尔点头微笑:“伯爵大人去年曾出过一本书卷,叫《约克郡年志》,主要记录了约克郡这些年的所谓大事。当然,伯爵大人因为是其中一些重要事件的组织者和领导者,所以总是能看到他的名字。”
“就是。一个老人,经过这么多年的雨雪风霜,必然对年轻时候的灿烂辉煌留恋不已。如果我们编写一首歌曲,把他生平的得意事迹放在歌里在寿宴的时候加以歌颂,当着那么多的客人,那得多有面子,再不济,也是一件锦上添花的美事啊,您说是不是?若论钱物,比咱们富庶的人多了去了,咱们就是拍马也赶不上。所以咱们得标新立异,弄出点儿花样,这样才能让伯爵印象深刻。您再开口时也好有些资本。”
“对!”图尔一拍大腿,夸奖了巍恩两句,不过转眼老脸又堆起了褶子:“你的主意是不错。不过,这写歌编曲可是个文雅的事儿,咱们做得来吗?”
“主意既是我出的,我自然会想办法。”巍恩淡淡道。
图尔笑了起来,两眼眯眯地道:“巍恩,你可真是让我出乎意料啊。就这样,我委任你为合唱队长官,对这件事情全权负责。”
“是总指挥。”巍恩纠正了一句。
“嗯,随你,那就叫总指挥。”图尔此刻的心情非常爽快,堪比当年赌钱大赢的一刻。
“大叔,我来镇子上不久,大家对我不熟悉。这十来天的时间不算宽裕,我希望大家能全力配合我。”巍恩强调着。
“这个自然,我会通知下去。谁要敢不服从你的,那个叫什么着?”
“指挥。”
“对,指挥。谁不服从你的指挥,我就让他尝鞭子,顺带着罚他全家的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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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诗朗诵
得知文森特有事外出后,图尔便极力邀请巍恩和芬妮先在自己的家里暂住一阵,由他来负责二人的起居饮食,巍恩则专心创作。巍恩本不擅长烹饪之技,只是自己还能凑合凑合,但照顾芬妮的伙食他就有些头疼,既然老镇长如此慷慨,巍恩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一拍即合。
巍恩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他没有急于动笔,而是仔细阅读了一遍《约克郡年志》,希望通过这本书来进一步把握辛格伯爵的脾气秉性。自从伤愈后,虽然丧失了回忆,巍恩却发现自己的阅读的效率大大提高,真是应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古话了。
第二天,经过一晚上的构思,巍恩确立了思路。从《年志》上看,辛格伯爵早年的战功是他非常得意的政绩,那么一曲雄壮激昂的旋律想必能引起他内心的共鸣。巍恩决定利用记忆里熟悉的马赛曲的韵律,然后套上皆大欢喜的歌词,再编写一首男女配合朗诵的长诗,只要能挑选到合适的歌手,巍恩相信这部合唱曲足以打动每一个人的心灵。
正在他奋笔疾书的时候,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巍恩浑不知觉,正在完成歌词最后的润色。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巍恩执笔的手没有停,心不在焉地道:“进来。”
木门被推开,一个纤细匀称的身影立在门边,道:“巍恩先生,晚饭的时间到了。”
“知道了。”巍恩没有抬头,想来是镇长家的女仆来叫自己吃晚饭了。
“先休息一下吧,大家都在等你吃晚饭呢。”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巍恩脑袋高速运转,正忙于最后的冲刺中,不耐烦的声音脱口而出。
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木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巍恩皱着眉头,嘴里嘟囔了一句。一刻钟后,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既欢喜又疲倦。揉了揉太阳穴,巍恩长出了一口气。
走出房间,巍恩快步向院子里对面的客厅走去。
客厅里灯火通明,一张长条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桌子上的食物有鱼有肉,还有一些水果,种类颇为丰富。巍恩进了客厅,只见餐桌边坐着四个人。老镇长图尔坐在长桌边的顶处,手里正端着一杯红酒。他旁边坐着一男一女,男子是图尔的儿子,镇里的书记官布里奇,正向他颌首微笑;那女子剑眉凤目,短发飘飘,是一个相当漂亮的金发姑娘,只是不知为何冷着脸,看也不看自己。
芬妮坐在高椅上,两脚微微地晃来晃去,扭头对着巍恩嚷道:“叔叔,你快来呀,好多好吃的。”说着,拍了拍她身旁空着的椅子。
巍恩走到椅子边,笑道:“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那姑娘闻言鼻子轻轻一皱,冷冷地“哼”了一声。
图尔微笑道:“没关系。巍恩,让你受累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儿,若拉。”
巍恩微微一躬:“很高兴认识你,美丽的若拉小姐。”
若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谢谢。”
面对若拉明显的冷淡,巍恩有些尴尬,他讪讪一笑,坐了下来。
图尔奇怪地看了若拉一眼,随即道:“巍恩,饿了吧?赶紧吃吧。”
巍恩拿起刀叉,借着玻璃酒杯的反光偷眼看去,他似乎瞧见了一个头发蓬乱,脸色疲倦的男子,心里一笑,难怪这姑娘对自己会是这个态度。
胡乱吃了两口,巍恩举起酒杯,笑道:“图尔大叔,我敬你一杯,祝您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大家都举起了杯子,连芬妮也举起了自己喝汤的小碗:“镇长爷爷,愿您长命百岁。”
若拉犹豫了一下,也拿起了杯子。
图尔笑呵呵地饮了一口红酒,道:“巍恩,你今天忙了一整天,可有什么进展。”
“歌词和诗我初步拟完了,还需要在排练时进一步修改。大叔,明天我就打算召集人手,开始排练,你看如何?”
图尔笑道:“好啊。没想到你的进展如此之快,真是才华洋溢。这样吧,你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把人找齐,由你来挑选。”顿了一顿,他侧头看着若拉:“若拉,你不是一直喜欢唱歌吗?不如也参加到这个合唱队如何?反正你放暑假了,在家呆着也是呆着。”
巍恩心里一跳,暗叫糟糕。这大小姐看来脾气不小,定是个不服管教的主儿,她要来说不得麻烦一堆,老天保佑她别来瞎掺和。
若拉果然撇了撇嘴,道:“我不感兴趣。我和朋友约好了,过几天就到郡城她家里玩。”
图尔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无言的喝干了杯中的红酒。
若拉眼波流转,扫了图尔一眼,道:“爸,你少喝点。”
图尔放下杯子,没有搭话,局面一时有些冷清。若拉用餐巾擦了擦嘴,道:“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间了。”说完起身,快步离开了饭厅。
布里奇放下刀叉,苦笑道:“巍恩,我妹妹就这个脾气,刚才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变了脸。你别见怪。”
巍恩呵呵一笑,道:“怎么会?对了,布里奇,大叔说若拉放暑假了,她在哪上学呢?”
“哦,我妹妹今年年初考取了诺顿公学院,学的是剑术格斗学业。”
“诺顿公学?”巍恩微微一惊,通过这段期间的用功读书,他知道诺顿公学院是康德王国的著名学府,坐落在王国王都里约堡,是当今首屈一指的人才摇篮。
布里奇骄傲地一笑:“是啊。若拉是完全凭借自己的成绩考取的诺顿公学,与那些贵族凭借不光彩的手段入学可是大不一样啊。”
巍恩点头刚要说话,图尔却叹了口气:“她一个女孩子,不过是见了些大世面而已。布里奇,以后不许这么夸你妹妹,免得让人听了笑话。”
布里奇支吾了一声,不再说话。巍恩此刻已经饥肠辘辘,自然甩开腮帮子,不再理会那些与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闲事了,反倒是小姑娘芬妮,听完他们的对话,神色一时恍惚,变得有些若有所思。
晚饭用毕,巍恩借口修改歌词,婉拒了图尔用茶的邀请。芬妮在院子里拉着巍恩的手,悄悄道:“叔叔,我也想去诺顿上学。”
巍恩一笑,道:“芬妮,你还小,上不了。”
“那等我大了,我就去那儿上学。”
巍恩苦笑:“好吧。不过那诺顿公学是贵族学院,一般的老百姓可上不起啊。”
“是吗?那我爸爸怎么能在诺顿公学上学呢?他不也是个一般的老百姓吗?”
巍恩一惊,这诺顿公学乃是培养王国武将文官的一流大学,从那里毕业的学生日后大都能走进官场,前途光明;倘若真如芬妮所言,那文森特怎么会在这个偏僻的小镇里甘为一名默默无闻的猎手呢?
月光自碧蓝的天空下中一泻而下,洒在了芬妮丝一般的黑发上。巍恩轻轻***着她的长发,一时间,思绪满怀。
第二天,按照巍恩的标准,图尔一早便找了三十几位平日里活泼热闹,喜欢唱山歌的小伙姑娘,巍恩经过了一番挑选,留下了十八个人,十个小伙,八个姑娘。图尔仔细交代了一番,严命这些年轻人要按照总指挥的要求完成此次任务,表现好的有奖励,调皮捣蛋的一律严惩不怠。
当年轻人们得知此次演出任务的重要性,关系到整个镇子的生活后,大家顿时都收起了玩闹心性,认真地开始聆听巍恩的传授,好在巍恩为人平和,还有些冷幽默,这合唱排练又不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苦差使,所以每个人严肃中不乏轻松,配合也逐渐熟练起来。
过了三天,排练逐渐成型,大家的热情也随着对乐曲的熟悉而日渐高涨,看到这个情况,巍恩松了一口气,看来赶上伯爵的寿辰不是问题。只是他心中还有两个问题一直萦绕不去,需要尽快解决。一个是伴奏的问题,合唱队的伴奏主要是风笛和小鼓,缺少了一些变化,韵律也显得有些单调;另外一个是诗朗诵的女声部分,巍恩试了几个人,都是婉约温柔有余,却缺少那种英姿飒爽的浪漫精神,使这首战斗诗歌听上去有点儿不伦不类。没办法,巍恩只好把它们反映给了图尔,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不过,令巍恩暗自感到惊奇的是,这群年轻人不但接受能力快,而且落落大方,可塑性很强,其综合素质绝不是只知道耕田放牧的普通乡下小伙姑娘所能比拟的。尤其是一个叫卡门的金发姑娘,不但歌唱得好,而且思想中很有创意,排练中主动向巍恩提出了几个需要修改的细节,巍恩一试,效果果然更佳,顿时令他大为叫好,刮目相看。趁图尔在场的时候,巍恩曾好奇地询问了一次,没想到图尔顾左右而言他,显然不愿意深谈这个问题,巍恩便知趣地作罢。
这天早上,图尔坐在屋里,愁眉苦脸地捧着巍恩的诗词,脸上一脑门的官司。巍恩眼下手底的这群人已经是镇中年轻一代的精华,如果他们无法胜任,要让他再去找合适朗诵的女歌手,谈何容易?
开门声响起,若拉一脸惺忪地走了进来,见老爸正在书桌前发楞,若拉轻手轻脚,悄悄走到他的身后,看了看他手中的那张白纸。
一开始,若拉睡眼迷糊,毫无神采,似乎要打个哈欠,但看了几句后,秀挺的双眉一挑,眼里的光华乍现,小嘴张开,忘了本要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爸,这是谁写的?”若拉忍不住,开口问道。
图尔吓了一跳,回头看是若拉,怒道:“你这个丫头,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若拉噘噘嘴,抱住图尔的肩膀:“对不起,对不起,老爸,我错了。”
图尔摇摇头,叹了口气。若拉继续道:“爸,这是谁写的?”
图尔道:“是巍恩写的。写得怎么样?”
若拉一听作者的名字,脸上的表情一冷:“写得一般,差强人意。”
图尔皱眉道:“你这话言不由衷吧。”
若拉晃了晃他的肩膀,不依道:“爸……”
图尔苦笑:“停!再这么使劲晃,我的老骨头非散架不可。”
“爸,你刚才拿着这首诗发什么愣呢?”
“唉,别提了。巍恩缺一个朗诵的女歌手,非让我再找一个呢。”
若拉柳眉一皱:“不是那么多人吗,还选不出一个来。他是不是成心折腾您呢?”
“别胡说。巍恩说这个什么诗朗诵乃是合唱曲的开篇,一定要铿锵有力,回肠荡气,一下子抓住人的眼球。唉,这孩子,要求忒高,这眼球如何能抓啊?”
若拉听完,眼里却异彩连连,当下不由分说,接过白纸,轻声读了起来。图尔看着自己女儿的表情,先是有些奇怪,然后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见若拉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纸上,图尔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拉,你愿意去读吗?”
“嗯。什么?”若拉一时没反应过来。
图尔微笑道:“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帮助你亲爱的老爹,辛苦养育你的老爹,无限爱你的老爹一个忙,去合唱团参加表演吗?”
若拉只觉得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后腰顺着脊梁蹿了上来,大叫一声:“啊!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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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同凡响
该雅小镇的晒谷场上,巍恩正和他的合唱队的演员们进行紧张的排练。
巍恩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大家休息一会吧。弗拉米,你过来一下。”
弗拉米是一位英俊的小伙子,身材魁梧健硕,负责朗诵部分的男声部分。“弗拉米,你的进步很大。”巍恩微笑道。
“巍恩指挥,我每天都按照您的要求,一大早便在菜市场上朗诵几番。”
巍恩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信心变强了?”
弗拉米苦着脸道:“如您所说,我的感觉确实变得流利顺畅了许多。不过,现如今几乎所有人看我的眼光都跟看一个疯子似的,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巍恩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过不了多久,大家看你的眼光会改变的。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只要沿着正确的方向,承受的越多,收获的越大。相信你自己!”
“是!”
两人正说着,弗拉米忽然眼光一凝,望着巍恩的背后,轻声道:“镇长大叔来了。”
巍恩转身,看到图尔正快步向他走来,后面跟着两个仆人,手里提着水桶。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图尔的女儿若拉也跟在镇长的身后,脸上还是那副冷冷的模样,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图尔来到巍恩面前,道:“这大热天,你们都辛苦了。来,我让人熬了解暑汤,每个人都喝点儿,小心中暑。”
巍恩笑道:“大叔,您真是及时雨,费心了。”说着,摆手让在树荫下乘凉休息的姑娘小伙们过来喝水。
年轻人们一边忙碌,一边欢笑着。几个姑娘围着若拉问东问西,而若拉的表情也浮上了些许微笑,有一搭无一搭地答应着。图尔眼睛一转,拉了一把巍恩,道:“巍恩,对了,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若拉脸上若无其事,一对小耳朵却似乎竖了起来。
巍恩道:“什么事情?”
图尔“咳”了一声,道:“你让我找的那个女歌手,我给你找到了。”
巍恩喜道:“哦,那敢情好。您怎么没把她带来?”
“我这不带来了嘛。我女儿,若拉。”
巍恩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的女儿?她,她不是不感兴趣吗?”
“嗯。本来她是有事。不过,这合唱队的事儿说什么也是镇上的大事,既然队里缺人,我这姑娘自然不肯袖手旁观了。”
“哦。”巍恩点点头道:“道理是没错。不过,图尔大叔,我丑话说在前头,虽然是您的女儿,但咱们也得先让她试试,倘若我觉得不行,那也不能强求。”
若拉忽然冷冷地“哼”了一声,让正在跟她说话的姑娘们吓了一跳。
“那是自然,这个道理我明白。”图尔微笑道。他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想当年若拉参加学校组织的歌剧表演,很受师长同学的好评,得过不少奖呢。
巍恩不再多言,继续组织训练。他走到若拉面前,道:“若拉小姐,感谢你能参加合唱队,希望咱们合作愉快。”
若拉淡淡道:“你不用感谢我。我是为了我爸。”
巍恩看了她一眼,此刻若拉那春水般的笑容已经消失,脸上重新变得严肃而淡漠。
“那好,我就不废话了。若拉,以前有过舞台表演的经验吗?”面对若拉的冷淡,巍恩也懒得再客套了。
“舞台表演?哦,我现在是诺顿公学的歌剧团成员。”若拉虽然觉得巍恩说话用词很新鲜,但反应并不慢。
“歌剧团成员?那太好了。”巍恩轻轻一拍巴掌:“你经常扮演什么角色呢?”
若拉一听这个,肚子里便有些恼火。能进入诺顿公学的歌剧团,本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而且剧团一有王子救公主的剧目,铁定让她来担纲主演。只不过演的不是那多愁善感的公主,却总是手执利剑斩凶顽、勇救美人于古堡的英俊王子,为此,她也不知听了多少怀春少女的赞美之词,收了多少柔情似水的少女情书。
若拉的脸色越发地冷了:“只是一些小角色,不用在意。”
巍恩看她脸上变色,心里却会错了意,不以为然地道:“哪个明星不是从小角色开始的?这要你再接再励,把现在的角色演好,演活,演得跟真人真事似的,相信你肯定能得到更多的赞扬和掌声。”
若拉眼睛里似乎冒出了一股传说中的三昧真火,咬牙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啊?我演的好不好关你屁事。”
巍恩愣了愣,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一个姑娘再漂亮,只要你没喜欢上她,就绝对受不了一番好意只换回了冷言斥责。
“那好,你读一遍诗吧,我看看你能不能胜任。”巍恩实在懒得讲什么绅士风度了。
若拉举起诗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认真地念了一遍。巍恩听完,尽管有些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图拉的话,若拉的确是朗诵这首诗的合适人选。
巍恩不是小肚鸡肠,因私废公的男人,就这样,若拉当天便参加了该雅小镇合唱队。她是个做事认真负责的姑娘,虽然巍恩不明白她为何偏偏对自己不假词色,但大家合练的时候,若拉那清亮的嗓音、美丽的容颜与不逊于专业演员的风度气质,顿时为整个节目增添了一大亮点,使得巍恩心里更有了底气。
这天,大家照旧集合在晒谷场上准备训练,却不见了巍恩的踪影。
卡门问道:“若拉小姐,巍恩先生还没来,我们等他吗?”如果有事暂时不在,巍恩一般就让卡门代表自己组织大家排练。不过自从若拉参队后,卡门是个心思玲珑的姑娘,看出巍恩和镇长的大小姐不对劲,所以有什么事便先征求若拉的意见。
“等他干吗?反正他来了也只是指手画脚,天气这么热,我们先练先走。”若拉说道。这两天巍恩没事就往木匠汉森那儿跑,不知道又在鼓捣什么鬼点子。
于是大家开始排练,又过了半天,巍恩方才出现在晒谷场,身后还背着一件物什。
大家停了下来,巍恩笑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微微一躬表示歉意。
大家纷纷表示不碍事,巍恩道:“大伙休息一会儿吧,喝点水,润润嗓子。阿尔瓦,本森,你俩来一下。”说着,把背上的物事解了下来。
阿尔瓦和本森是合唱队的两名伴奏乐师,一个负责风笛,一个负责小鼓。两人走到巍恩近前,只见他手里捧着一件形状古怪,他们从没见过的东西。巍恩微笑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吗?”
本森脑袋灵活,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试探道:“巍恩先生,这可是一件乐器?”他虽然没见过这个看上去有些笨重的东西,但上面绑着的六根粗细不一的尼龙弦,使他找到了一丝端倪。
巍恩哈哈一笑:“嗯,没错。他的名字叫六弦琴,是一件非常方便的演奏乐器。”说着,把此琴向二人解释了一遍:“这一边为琴头,上面有上弦的琴钮,中间这细长部分呢,叫琴颈,琴头与琴颈之间的支撑物是琴枕,正面叫指板,上面拴有六根钢丝,作为弹奏之用。面板上的这些圆孔是声孔,面板下端的则是琴桥,用来固定琴弦的另一端。这形状一大一小,有些圆滚滚的木箱呢,叫共鸣箱,是用来发声的。”说完,巍恩把它抱在怀里,右手手指轻轻一拨,琴发出泉水叮咚,风铃摇曳的声音。
本森和阿尔瓦睁大了眼睛,把六弦琴接到手里仔细地端详,还学着巍恩的样子拨动琴弦,它果然也发出了几个音符,只不过没有刚才巍恩拨弄的时候那样流畅动听。
年轻人们此时都围了上来,看着这件新鲜的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若拉站在人群外围看了一会儿,脸上也泛起了惊讶之色:诺顿公学的歌剧团伴奏乐队配有小提琴,但那是价值不菲的乐器,就是在里约堡,普通的家庭等闲也买不起一把小提琴,更不用说地处偏僻的该雅小镇了。心里的直觉告诉她,巍恩手中的这件乐器的作用和价值绝对不同凡响。
巍恩继续道:“咱们的合唱伴奏雄浑有力,但过门的时候缺少变化,显得生硬,有了这把六弦琴,就可以弥补风笛和小鼓的缺陷了。而且,诗朗诵的时候,有六弦琴的伴奏,能营造出非常美妙的音乐氛围。”
卡门热切道:“巍恩先生,你是准备在表演时为我们伴奏吗?那您现在就弹奏一曲吧,让我们一饱耳福。”
“是啊,是啊,您赶紧弹一曲吧,我都等不及了。”大家听到卡门的建议,纷纷起哄道。
巍恩微笑道:“行,那我们到树荫底下去,这儿太热了。”
大家轰然叫好,围着巍恩向树林走去。若拉默默地望着众人簇拥中巍恩的背影,心里有些奇怪,这个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男子为何能这么快便得到了大家的欢迎?
※※※※※※※※※※※※※※※
1985年6月24日
距离辛格伯爵的寿辰还有三天时间,而该雅小镇的合唱团已经准备完毕,出发前,巍恩找到了正在准备行装的老镇长图尔。
“你怎么知道我有鹿茸膏?”看着巍恩伸出来的手,图尔惊讶道。
巍恩微笑不语。
“是不是文森特告诉你的?没错,肯定是他。除了他以外,镇子上没有第二个能猎到风鹿的猎手。”图尔喃喃道。
巍恩还是微笑不语。
“你要鹿茸膏有什么用?”这鹿茸膏是从山里壮年风鹿的鹿角中熬制而来的,乃是十分难得的珍贵药品,难怪图尔有些心疼。
“自然有用,而且与此行有关。”巍恩道。
犹豫了半天,图尔终抗不过执着的巍恩,只得从卧室拿出了一小袋已经凝固的鹿茸膏。巍恩接了过来,笑道:“谢谢大叔,你的慷慨会得到上天眷顾的。”
图尔盯着巍恩把鹿茸膏放进口袋的左手,叹口气道:“我的棺材本都被你掏走了,还说这些干嘛?”
巍恩笑道:“慷慨的人快乐,快乐的人健康,这可是黄金也买不来的啊。”
图尔没好气地道:“谁说我慷慨?我是被逼无奈。”
终于,合唱队在老镇长的率领下,踏上了前往约克城的道路。巍恩本想把芬妮暂时安排在图尔的家中,无奈芬妮又哭又闹,死活不答应,说什么也要和他同行,巍恩无奈,考虑到这次有不少的姑娘同行,又能带她出去看看世面,比憋在家里强,巍恩心一软,便答应了下来。
一路上,芬妮看什么也新鲜,总是围着图尔唧唧喳喳,问个不停,图尔甚有耐心,逢问必答,巍恩也捎带着长进了不少的知识。
约克郡城位于康德王国的东南部,与该雅小镇有着两天的路程,此地毗邻西回山脉,辖下领土多是山脉丘陵,人口不多,只有百万左右,是王国十八郡中规模最小的郡府之一。
然而,巍恩从书上得知,若干年前,约克郡本是一个平原地区,耕地多为良田,是不折不扣的鱼米之乡。然而,由于“神的愤怒”降临,大地凭空崛起了一座绵延数千里,高耸如云的山脉,严重地破坏了约克郡的地理结构,加之百年前的十年圣战中,这里一直是动辄兴兵百万的主战场之一,以至于战争之后,约克郡一蹶不起,很多地区都是十室九空,方圆几十里找不到人烟。
这些年来,大陆四王国一直处于恢复发展期间,约克郡的人口经济也渐渐得以好转,但比起当年,那只能是明日黄花了。
第五章 为民请命
一路无事,一行人顺利地抵达了约克城。
作为约克郡的郡城,约克城比起一般的城市自然更加繁华热闹,气势非凡,只是宽厚的城墙和高耸的箭堡上的累累伤痕,如实地记录下了当年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整座城市在厮杀和呻吟中苦苦挣扎的历史情景。
该雅小镇贺寿团抵达约克城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由于这几天从约克郡各地赶到伯爵府贺寿的旅团络绎不绝,所以城门守卫并未仔细检查,查明了图尔等人的身份,便放他们进了城。
众人安顿在了城中东南角的一座旅栈,旅栈老板杰克是图尔的老朋友,早就为众人安排了房间,否则此时现找旅栈,铁定容不下这二十多人。
巍恩见天色黑了下来,众人安置妥当,来到图尔面前,道:“大叔,我有事出去一趟,很快便回来,这里让您老多费心吧。”
图尔一愣:“明天咱们就要去拜访伯爵了,你不早点休息吗?”
巍恩笑道:“我很快便回来,误不了事的。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说完,不待图尔答话,转身向外走去。
图尔还想说什么,见巍恩已经走远,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若拉轻轻地走到父亲的身边,道:“他干吗去?”
图尔摇摇头,道:“不知道。说是要出去办点儿事。”
“这家伙又搞什么鬼?”若拉柳眉一蹙。
图尔闻言转头,凝视着若拉,没有说话。
若拉嗔道:“爸。你看什么呢?”
图尔缓缓道:“若拉,你怎么了?巍恩这人腹有诗书,思路敏捷,为人还亲和厚道,你和他相识不久,为何有如此大的成见?”
“我。”若拉咬了咬嘴唇;“谁说我对他有成见?我只是看不惯他凡事都神神秘秘,一幅莫测高深的样子。哼!”
图尔摇头道:“孩子,你错了。非常人行非常事,巍恩不比常人,你不可求全责备。何况,咱们又不是他的什么领导,难道事事还要向你汇报不成?”
“爸~你说什么呢?谁让他汇报了?”若拉似乎有点儿恼羞成怒,愤愤地一跺脚,转身便走:“您别管我,我就是瞧他不顺眼。”
图尔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里叹了一口气。女大十八变,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难道是自己宠坏了她。一念及此,图尔想起了若拉早逝的母亲,仰首望着天空,沉默无言。
巍恩拿着一份约克城的地图,问了几个路人,不久便来到了一座府邸。这府邸面积不大,但设计很是讲究,门口站着两位兵丁,看上去不是寻常家仆,竟像是守卫城池的正规军人。
巍恩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大门上的横匾,上书三个金色大字,“男爵府”,在两边灯笼的照映下熠熠发光,心知找对了地方。
巍恩走上前去,道:“请问这里是男爵杜德克大人的府邸吗?”
“正是。你有什么事情?”一名军卫答道。
“我叫巍恩。闻知男爵大人身患顽疾,特来献药。”巍恩答道。
军卫登时勃然变色,怒道:“我们男爵身体好好的,哪来什么疾病?你在这里胡乱造谣,想下牢狱吃免费米饭不成?”
巍恩微笑道:“男爵大人年事已高,患些病症也在常理之中。您何不通报一声?我是一个乡下人,话理若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请您多多原谅。”说着,将手里握着三枚银币递了过去。
那军卫正要斥责,见巍恩手里的银币,脸上的怒容便少了几分火气。另一名军卫见此情状,便悄悄地说了几句话:“老哥,此人衣着普通,但仪表堂堂,说话清楚,说不好有些来头。再说了,这造谣者哪有上门找事的,难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军卫点点头,当下友好地握了握巍恩的手,那手法甚是熟练。手里掂了掂,他看着巍恩的眼色也更温和了些,呵呵一笑:“谁说你不懂礼貌的?你很懂礼貌的。这样吧,我去通报一声,男爵大人见不见你,那就看你的运气了。”
“如此多谢了。”巍恩弯身一礼。
不多时,那军卫匆匆出来,身后跟着一名年轻女子,看打扮应是侍女。侍女走到大门口,道:“哪位是献药的巍恩先生?”
巍恩走上前去,笑道:“正是在下。”
侍女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男爵大人请你进去说话。”
巍恩向两位军士道了谢,跟着侍女向府内进去。
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会客厅前,侍女进厅恭声道:“先生,那人已经来了。”
会客厅烛火通明,厅门大开,巍恩站在厅外向里看去,只见一位须眉花白的老人正坐在一张圆桌前,神情肃厉,但似乎带着疲倦之色。
“让他进来吧。”老人淡淡道。
侍女转身招呼了一句,巍恩急忙快步走进厅内,鞠躬道:“在下巍恩,向男爵大人问好,祝愿大人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杜德克男爵颌首道:“谢谢你的问候。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巍恩道:“正是。”说着,从怀里掏出鹿茸膏,双手捧到面前。
杜德克微微一怔,向站在旁边的侍女示意,侍女将鹿茸膏接了过来,递给了男爵。
男爵打开布袋,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精神一振。他往袋里瞧了瞧,只见一堆纯白色的膏状凝固物,甚是洁白晶莹。
杜德克抬头看了看巍恩,眼光里有询问之意。
“男爵先生,这是成年风鹿角精心熬制的鹿茸膏,是上等的药品,无论外敷内用,药效均佳。尤其,”他顿了一顿,方道:“对风湿之症有奇效。”
听完巍恩的介绍,杜德克刚才还显得有气无力的眼神居然立刻发出又惊又喜的光彩。鹿茸膏珍稀难得,素有“白色黄金”的美称,他走南闯北,阅历丰富,自然知道它的药效和价值。
双手微微颤抖,杜德克难以抑制心里的激动。这段期间,伯爵大寿,杜德克作为伯爵下辖事务的总执事,整日里忙里忙外,累得老毛病发作,连夜间休息几乎都成了问题。
杜德克再次仔细地凝视着鹿茸膏,半天方才依依不舍地转移了视线,看着巍恩,忽然道:“是我府上人告诉你我患有风湿的?”
“在下只是一乡村农夫而已,并不曾认识贵府之人。”巍恩摇头道。
“那你如何知道的?”杜德克好奇道。
巍恩拿出一本书,正是《约克郡年志》。他扬手向杜德克亮出封面,道:“年志上记载,大人贵为伯爵的左膀右臂,这些年来剿匪赈灾,为约克郡人民的生计做出了无数好事。您长期带兵在外,想必饱经风霜之苦,戎马一生的军人很容易患上关节炎之类的骨痛之症,您曾在绿地沼泽驻军,那地方自然潮气甚重,几年前清江泛滥,又是您身先士卒,一直驻守在抗洪抢险的第一线。所以在下猜想,男爵先生劳苦功高,身体难免操劳过度,别的病痛在神的保佑下或许不会有,但是风湿就难以避免了。”
杜德克坐在椅子里静静地听着巍恩的解释,只觉得他话语虽短,却字字敲在自己的心中。一瞬间,这几十年辛苦的感慨之情充塞在他的心中,让他欲语无声。他本是军中一名的普通战士,偶得机会得到了伯爵的赏识,从此鞍前马后,奋不顾身,一步步换了今天的富贵。如今,他通过奋斗被王室封为贵族,成为了一名男爵,可是,在这些显赫和尊贵的后面,天知道他付出了多少的代价。至少,他透支了自己的健康,留下了一身的伤疤和病痛。
“你坐吧。”半晌,杜德克左手一挥,算是请巍恩坐下。
巍恩入座,看了看杜德克的面色,道:“伯爵五十寿辰,男爵大人想必累得不轻吧。”
“是啊。这两天我的腿疼得厉害,恨不得索性拿刀把它们砍了去。既然一劳永逸,也省得为那些杂务整天烦恼。”
巍恩笑道:“可别,倘若少了男爵大人的双腿,约克郡的骏马哪里还跑得起来?”约克郡的地域酷似一匹奔跑的无头骏马,巍恩故有此说。
杜德克摇头微笑道:“年轻人,你的心意我领了。对了,这鹿茸膏价值昂贵,你愿意出多少钱卖给我?只要我出得起,尽可商量。”
巍恩正色道:“大人哪的话?做生意做到您的头上,将来传出去让百姓知道,我恐怕一出门便要被人活活砍死。”
杜德克哈哈一笑,道:“请用茶。”
巍恩举杯欲饮,杜德克眉头一皱,对着站在一旁的侍女道:“爱丽思,去把我的好茶拿来,这种垃圾岂不是怠慢客人?”
巍恩急忙道:“大人千万别客气,我一个粗人,有口水就成。”
“你是粗人?”杜德克嘿嘿一乐:“你要是粗人,那本爵还往哪边放?”
茶水重新砌上,不久,满屋里茶香四溢,气氛更暖和了几分。
巍恩盯着杯中悠悠漂浮的茶叶,心里感慨,自己有多久没有喝过这种好茶了?似乎是几个月,又似乎是很多年。
杜德克慢慢道:“趁着砌茶的工夫,巍恩,讲讲你的来意吧。”
巍恩愣了一下,思绪从恍惚中拽了回来,道:“大人,实不相瞒,在下此次来郡城,也是奔着伯爵的寿辰而来的。”
“哦,是想谋个一官半职?”巍恩的回答没有出乎杜德克的意料,不过他现在心情实在很好,也就没有打官腔。
巍恩摇头道:“并不是为了我自己,男爵大人。我是为该雅小镇几百户居民请命来了。”
“该雅小镇?哦,我想起来了,老图尔前一段打了报告,说准备带礼物和一个什么合唱队前来贺寿,我已经批准了。你们今天到的吗?”
“在下一到郡城,就赶到您这儿了。”巍恩道。
“嗯。对了,那个合唱队是什么意思,听着很有趣。”杜德克端起茶杯,吹了一口浮叶。
巍恩决定长话短说:“我们准备合唱一首赞歌,为伯爵大人的寿辰典礼助兴。”
“那不是很好吗,干嘛还急匆匆地找到我这儿来?”杜德克闻言放下茶杯,眉头皱了皱。
“大人,我想前来祝寿的约克郡各地旅团里,准备通过表演来助兴的不止我们该雅小镇吧。”
杜德克考虑了一下,道:“嗯。应该还有几只舞蹈队和杂技队,我把他们安排在中午的寿筵时间集中为伯爵表演。”
巍恩道:“那么大人,能不能请您把我们和他们错开,安排在另外一个时间?”
“为什么?”
“男爵先生,我希望我们的表演能够取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和其他节目一起表演,就很难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杜德克沉吟着,慢慢道:“不知道你的节目怎么样,如果单独表演,万一演砸了,不但你们要受罚,连我也要担责任。”
巍恩严肃道:“我知道此事并非易事,所以特来拜托大人。”
杜德克用手一摆,道:“先喝茶。”
巍恩知他需要时间考虑,道:“多谢男爵。”
大家安静地品了几口茶,男爵道:“除了此事,还有其他事情吗?”
巍恩从《年志》中抽出几张白纸,上面分类分条写着文字:“在下草拟了一份表演计划,上面还需要一些和表演相关的安排,还请您予以通融。”
杜德克接过纸张,浏览了一遍后,忽然扫了一眼巍恩:“巍恩,你考虑得可够仔细的,令我很惊讶。”
“此事关系重大,在下不得不尽可能地多考虑一些,以免因小失大。”
“你刚才说是为民请命而来,什么意思?”
“男爵大人,今年大旱,粮食收成不如往年,我们希望通过此次祝寿请伯爵大人为我们减轻一些农税,也好让镇里的乡亲们过个安稳年。”
杜德克双眉一挑:“你费尽心计周旋此事,仅此而已?”
巍恩笑道:“能做到这些已经不错了,我哪里还敢奢求其他?”
杜德克上下打量着巍恩,巍恩迎着他的视线,表情轻松,但心里却着实有些紧张。
过了一会儿,杜德克方道:“巍恩,伯爵大人的五十大寿不是小事,你的要求按理说有些过分,我是不能允许的,否则,扫了伯爵的兴,大家都交待不过去。不过,”杜德克话音一转道:“你开诚布公,直来直去的态度很合我的脾气,你又是为了乡亲父老,我若不帮你,便有些不近情理。”
巍恩心中一喜,看来事情有戏。
“这样吧,你们做好准备,倘若伯爵大人兴致很好,我就安排你们入场。明日伯爵晚上还有酒会,酒会后是化妆舞会,我安排你们在酒会快结束时进行表演,中间的空档应该有一盏茶的工夫,你觉得够不够?”
巍恩起身,冲着杜德克深深一躬:“在下替该雅小镇的百姓谢谢男爵大人的援助恩德。”
“坐,坐。”杜德克淡淡一笑:“本来我是不敢答应你的,但看了你的计划后,看来小兄弟谋而后动,绝非一时心血来潮,本爵对你才多了几分信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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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倾听
巍恩悄悄地回到了旅栈,旅栈静悄悄地,看来众人一路辛苦,都早早地休息了。
巍恩一愣,为何自己的屋子里还亮着灯?推开门一看,只见小姑娘芬妮正坐在床边,漂亮的小脸蛋通红,两眼湿湿的,似乎刚刚哭过。
巍恩走进屋子,道:“芬妮,怎么还不去找卡门阿姨睡觉?”
芬妮跳下窗,冲进了巍恩的怀里,哽咽道:“叔叔,我害怕。”
巍恩吓了一跳,抚着她柔软的黑发,微笑道:“怎么了?刚进城就想家了?”
芬妮钻在巍恩的怀里,摇头道:“不是,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巍恩松了一口气。
“我梦见我爸爸浑身是血,他来找我,说是要最后看我一眼。”芬妮说着,“呜呜”地又开始哽咽。
巍恩微笑着把芬妮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拿出手帕道:“芬妮,梦是不能当真的。来,笑一个。”
芬妮摇头,眼睛里含着恐惧:“可我爸爸说过,我的恶梦有时是很准的。”
巍恩心一沉,凝视着芬妮:“你爸爸真的这么说过?”
芬妮点头。巍恩心里涌起了不安的感觉,但他没有深问,怕惊着芬妮,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道:“芬妮,别害怕,你爸爸没事的。”
在巍恩的安慰下,小姑娘蜷缩在他的怀里渐渐睡着了,巍恩看着小姑娘洁白的面庞,暗自担忧。他忽然发现,离文森特约定回家的期限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第二天,天公作美,晴空万里。
伯爵府内,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作为一郡的最高长官,辛格伯爵的五十大寿可谓办得气派,奢华,热闹。
坐在大厅里,辛格伯爵身着盛装,眼望着前来贺寿的各地官员,听着如潮水般涌进耳朵的赞美之词,一时间只觉得心花怒放,多日来的辛苦也一扫而空。
尽管脸上不能表现出什么得意,可到了晚上的酒会时,当贵族们身穿精美的晚礼服,一个个俊男美女上前敬酒,说着祝福的话语,带着恭维的笑容出现在他的面前时,辛格伯爵难免就要多饮上几杯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你心脏不好,别再喝了。”
辛格右手一僵,杯子缓缓落到席上,转头看见一张****的容颜,苦笑道:“安妮,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能不能多喝几杯?”
这美妇人安妮正是辛格的夫人,听完辛格的请求,安妮脸上仍然飘着笑容,眼里却闪过一丝严厉,道:“你今天已经破例多喝三杯了,还想怎样?难道非要喝个酩酊大醉,直接找医生吗?”语音虽低,可丝毫不容商量。
“安妮, 给点儿面子,好不好?”安妮比伯爵小了十几岁,平时辛格一直都让她三分,不过今天不比平时,辛格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安妮淡淡道:“我家里专门来人从里约堡赶来为你庆贺,难道还不是给你面子?你等下要是喝多了,我的面子又往哪里放?”
辛格想起今晚的贵客,顿时无言。他心里明白,安妮的娘家人是什么分量,何况,安妮毕竟是为自己好,自己又何必为这些小事闹得不愉快?
叹了一口气,他举起茶杯,起身对着在场的宾客道:“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本爵年事已高,不便多饮,只能以茶代酒,感谢各位的光临,愿大家今晚尽兴,开心!”说完,在轰然的掌声中,辛格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坐回座位,辛格低声道:“安妮,这下你可满意?”
安妮嫣然一笑:“谢谢。”
辛格呵呵一乐,转过头来看着参加酒会的宾客,神情非常愉快。正在这时,男爵杜德克走过来,恭声道:“伯爵,该雅小镇准备了一首赞歌,准备等下献给大人,为酒会助兴。”
辛格“哦”了一声,随意道:“不是中午已经表演过了吗?”
“这首赞歌比较特别,该雅小镇期望能给大人带来一丝惊喜。”杜德克道。
“好吧,你来具体安排吧。”
辛格心道这个杜德克,难道忙晕了不成,一个偏僻的小乡村能有什么出彩的节目?看在他为自己办事用心的份上,自己就勉强听听吧。
酒会渐渐步入尾声,这时,一个掌声忽然响起,站在墙边服务的侍者纷纷走近身边的火烛。不多时,大厅光线逐渐暗淡,只剩下中央的灯座依旧在照明,而窗外柔和的月光便透过落地长窗洒进了屋内。
众人不明就里,纷纷望向辛格,见他不动声色,便没人慌乱。
大厅逐渐静了下来,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夜晚的凉风舒缓的吹入厅内,众人本已发烫的脸颊顿时感受到了一阵清爽。
窗外,幽蓝的天空悬挂着一钩弯月。
琴声悠悠响起,节奏欢快中隐隐含着几分缠mian,虽不像钢琴那般清脆动听,也没有鼓乐那样激荡雄浑,但在这个夜晚,却像一个优雅的精灵,在花丛中浪漫地起舞。
众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琴声慢慢逝去,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你好啊,欢乐的神灵!
你似乎住在天堂的邻近,以酣畅淋漓的乐音,
不事雕琢的艺术,倾吐你的衷心。
地平线下的太阳,
放射出金色的电光,
晴空里霞蔚云蒸,
你沐浴着阳光飞行,
似不具形体的喜悦刚开始迅疾的远征。
淡淡的紫色黎明
在你航程周围消融,
象昼空里的星星,
虽然不见形影,
却可以听得清你那欢乐的强音——
那犀利无比的冲锋,似银色星光的利箭,
令穹庐的明星,也在晨曦中暗淡,
直到难以分辨,却能感觉到你在哪个空间。
整个大地和大气,响彻你婉转的歌喉,
仿佛在荒凉的黑夜,从一片孤云背后,
明月射出光芒,清辉洋溢宇宙。
我们不知,你是什么,
什么和你最为相似?
从霓虹似的彩霞,也降不下这样美的雨,
能和当你出现时降下的乐曲甘霖相比。
晶莹闪烁的草地,春霖洒落的声息,
雨后苏醒的花瓣,称得上明朗,欢悦,
清新的一切,都不及你的辉煌。
赞美的合唱也罢,
凯旋的欢歌也罢,
和你的事迹相比,不过是空调的浮夸,
是醒来或是睡去,
你对死的理解一定比我们凡人梦想到的更加深刻真切,
否则你的生命音流,怎能象液态的水晶一般涌泻?
我们瞻前顾后,为了不存在的事物自扰,
我们最真挚的笑,也交织着某种苦恼,
可是,即使我们能摈弃憎恨、傲慢和恐惧,
即使我们生来不会抛洒一滴眼泪,
我也不知,怎能接近于你的欢愉。
比一切欢乐的音律更加甜蜜美妙,
比一切书中的宝库更加丰盛富饶,
这就是鄙弃尘土的你啊,必定熟知的欢欣,
和谐、炽热的激情,流出彼此的双唇,
颂扬你的声音,一再传唱,
全世界就象此刻的我——侧耳倾听。
诗的声音穿过长窗、跃过房梁、在酒杯中荡漾、在烛火中闪耀,所有人无不为那浑厚如夏雷在远山鸣响的男声,清脆如明珠在玉盘滚落的女声所吸引,静静地屏住了呼吸。
诗悄然无声地来,荡气回肠地去,余韵犹在,回味无穷。
紧接着,小鼓声响起,长笛声响起,奏响的正是那首热血沸腾,传唱不朽的进行曲。
向前,向前,
约克郡的儿郎,
光荣的时刻已来临。
军旗和胜利召唤着我们
我们的足迹踏遍王国,
跟随着我们的伯爵
把约克郡的威名四海飘扬
儿郎们,武装起来!
战士们,投入战斗!
向前,向前,
万众一心,勇士们与伯爵同生共死
儿郎们,武装起来!
战士们,投入战斗!
向前,向前,
永不退缩,把敌人鲜血与胜利的美酒痛饮。
合唱声如惊涛拍岸,如长虹贯日,充满着一往无前的勇敢,充满着舍我其谁的豪迈,一遍遍地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大厅,回荡在宽阔的庭院,回荡在明月和碧空之下。
辛格伯爵坐在座位上,两手紧紧地抓着椅子扶手,眼里不知不觉已经被激动的感情所填满,变得模糊而清晰。
他似乎被这整齐一致,充满力量与自豪的歌声又带回了自己的黄金年华,那充满战歌与马蹄声的战斗岁月,那让自己多少次梦中萦绕的戎马生涯。尤其当男声女声开始混音对唱时,他在已尘封的记忆里分明又看到了无数的战士在他的身后、身前,周围向敌人的堡垒发起冲锋,一波波的人浪正如这歌声一样此起彼伏,前仆后继,在鲜血和怒吼中把敌人彻底摧毁。
向前!向前!
这旋律是如此地优美,而歌声又是如此地激昂,所有的宾客都被深深感动着,不由自主地轻轻和唱着,待到合唱曲进入高潮时,不知道是谁开始拍掌和着拍子,很快此举便感染了人群,所有人都拍起双掌,跟着节拍,奏响了今晚的最强音。
“啪,啪,啪!”声音如行军中的踏步,烛火晃动,被大厅内外的共鸣所摇曳;微风与月光共舞,在音乐的舞池中尽展身姿。
“咚!”小鼓敲响了一声强劲的音符,所有的歌声猛地停了下来,紧接着,长笛的声音响起,高亢直如穿梭在风雨中的云雀,青云之上,盘旋在月与树尖的无限空间中,袅袅而去。
众人的动作也跟着停止,脸上的表情又陶醉又惊讶,一些男子的嘴唇翕动着,激动的心潮仍旧在胸中澎湃,期待着这雄壮而美妙的歌声再次响起。
“该雅小镇为贺伯爵五十寿辰,献歌一首!”是杜德克的声音,他强自镇定的嗓音中仍旧能听出一丝颤抖。
辛格伯爵缓缓站起:“谢谢!这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生日礼物之一。”双手一合,鼓起掌来。
随着伯爵的掌声,在座宾客都鼓起了双掌,为这首新颖独特,而又美妙无比的合唱喝彩。
大厅的灯光已重新恢复了明亮,人们的脸上带着没有满足的表情,拼命地鼓掌,希望能像欣赏歌剧一样,看到演员的谢幕,甚至再次放歌一曲。
许久,大厅的门口没有看见半个人影,而歌声也早已消失在了天际,不复可闻。掌声慢慢稀落,杜德克又高声道:“先生们,小姐们,舞会已准备完毕,请各位移步舞厅。”
在意犹未尽的叹息声中,人们开始移动脚步,辛格来到杜德克的身前,道:“等下我换衣服时,你让该雅小镇的人来见我。”
P.S, 若拉所朗诵的诗引自雪莱的名作《致云雀》,我稍稍改动了一些,使它更适合本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搜索一下,读一读这位英国著名诗人的浪漫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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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暗夜的暖火
约克郡,城南旅栈。
该雅小镇合唱团已经回到了旅栈,刚刚洗净了脸上的化妆,正聚在饭厅里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方才的演出,每个人的面孔上都带着无比兴奋的笑容。
巍恩微笑着,看着卡门拽着芬妮的手,一边轻歌,一边起舞。若拉坐在靠窗户的地方,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的弯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弗拉米喝了一大口水,嘴里念念有词:“我做到了,妈妈,我做到了。”
巍恩坐在远处看到弗拉米虔诚的表情,奇怪道:“弗拉米,怎么了?”
大家都转头看向弗拉米。
弗拉米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道:“我在跟我妈妈说,我去伯爵府唱歌了,而且唱得还不错。”
大家都笑了起来,不过不是嘲笑,而是表示理解,每个人的心中此刻都充满了成功的喜悦和自豪,恨不得能一下飞回该雅小镇,向家里的亲人叙说这一次的精彩遭遇。
旅栈老板走进饭厅,笑道:“要不要上饭?”
巍恩看了看众人,道:“你们饿不饿?”
卡门柔声道:“我们还是等镇长大叔吧。”
众人纷纷点头:“是啊,我们应该等等他。”
巍恩对老板道:“那就等会儿吧。哦,对了,等下上饭时,准备一些酒吧。”
老板点头答应。待老板离去,卡门担心地道:“巍恩,城里的酒都很贵,恐怕我们买不起。”
巍恩笑道:“不怕。你们刚才唱得这么好,伯爵大人要是不表示表示,那岂不是没有天理?”
卡门黑亮地眼珠一转,明白了巍恩的意思,微笑着不再说话。合唱队的小伙子们听说等下能尝尝城里的好酒,顿时变得更加热闹。
巍恩坐在一旁,任由他们闹着,玩笑着。辛苦了这么久,自然要好好放松放松,隐约中,他总觉得和他们在一起就仿佛回到了记忆中的某一时段,虽然印象并不清晰,但感觉却很自然,很舒心。
正闹着,弗拉米忽然道:“停!有人来了。”
大家都静了静,果然听到饭厅外传来了脚步声。每个人赶紧坐回了原位,巍恩为人平和,年纪相仿,不太在意他们的打闹,但老镇长可就不同了。
饭厅门轻轻地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巍恩看了一眼,“噌”地站了起来。
来人并不是老镇长图尔,而是芬妮的爸爸,文森特。
文森特一身青衣,上面污迹斑斑,看得出已经穿了很久。他笔直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雪,双目不停地扫着众人。
芬妮看见文森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飞快地扑向文森特的怀里,嘴里喊着:“爸爸,爸爸。”
文森特的眼神定焦在芬妮身上,嘴角扯出一丝微笑,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芬妮抱起来,而是微微躬身,轻轻地用双臂挽着她。
巍恩走了过去,笑道:“嘿,文森特,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儿?”
文森特抬头看了一眼巍恩,脸上的笑容却变得很复杂,似乎有歉意,似乎有感激,更似乎有嘱托。
巍恩心里一沉,忽然感觉不对,刚想说话,文森特的眼睛却渐渐失去了光彩。
文森特吐出一口气:“芬妮……”,身体一晃,往后便倒。
图尔心情愉快地下了马车,走进旅栈,见饭厅的烛光仍然亮着,知道姑娘小伙子们肯定在等着他晚饭,他心里嘿嘿一乐,为这群年轻人感到由衷的自豪。
快步走到饭厅门口,他看见了正围坐在在餐桌的众人。图尔一步迈进屋里,双手夸张地往前一张:“我回来了,年轻人!感谢你们的努力,感谢你们的歌声,伯爵已经同意了,在他的有生之年,该雅小镇的税赋将是一百斤小麦和十张兽皮!来,让我们欢呼吧!”
所有人怔怔地瞪着他,没有一个人响应他的号召。
图尔脸上热情洋溢的笑容渐渐地呆滞,他缓缓放下手臂,尴尬道:“你们怎么了?难道我带来的不是一个好消息吗?”
若拉站起道:“爸爸,这是个好消息。不过我还有一个坏消息告诉你。”
“坏消息?什么坏消息?”图尔吃惊道。
听完若拉的叙述,图尔严肃道:“那文森特人呢?”
若拉小嘴往屋外一努:“在巍恩的房间里。”
图尔转身便走:“我先看看情况再说。”
悄悄走进巍恩的房间,图尔看到文森特静静地躺在床上,浑身泥污,头发像一堆枯黄的干草,巍恩坐在床边一脸阴沉。卡门在他的身后搂着小姑娘芬妮,芬妮低声啜泣着。
图尔走到巍恩的身后,巍恩方才发觉,他刚要起身,图尔按住了他的肩膀:“不用。”
巍恩点头,道:“大叔,有什么办法救他吗?”
图尔没有说话,仔细凝视着文森特。巍恩看着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只觉得一阵寒气涌上心头。
半晌,图尔沉声道:“巍恩,你出来一下。”
二人出了房间,图尔仰首看着月亮,巍恩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图尔长叹一声:“巍恩,你别难过,文森特不行了。”
巍恩道:“大叔,我略通一些医术护理之术,怎么看不出他伤在哪里?”
图尔道:“这不是医术能解决的问题。文森特是被一种高级魔法所伤。”
“高级魔法?”巍恩有些糊涂。
“不错。文森特脸色苍白,眉宇间却隐隐有一丝黑气游动,十有八九是中了诅咒。”
巍恩倒吸了一口凉气,急道:“诅咒?什么是诅咒?那大叔,你有办法解救吗?”
“诅咒这种魔法很神秘,我一时半会儿也给你讲不清楚。不过这施术人功力高深,我只是对诅咒略知一二而已,怎么可能去解救?”图尔苦笑道。
巍恩心里一阵难过,慢慢地坐在门前台阶上,图尔道:“巍恩,我来照顾芬妮,你去多陪陪他吧。如果我没猜错,文森特肯定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过了半天,巍恩木然地从地上爬起,踉跄地走进屋里,看着文森特憔悴的面孔,心如刀绞。隔壁的房间里,依稀传来芬妮凄惨的哭声。
夜晚无声地滑过,本来应该欢声笑语的院子此刻却悄然无声。屋里的烛火早已泯灭,巍恩始终坐在那里,坐在黑暗中。
微弱的月光照进屋里,文森特忽然张开眼睛,茫然的眼神似乎四处逡巡着。
巍恩急忙道:“大哥,你醒了?”
文森特道:“巍恩?”
“是我。你想喝水吗?”
文森特微微摇头:“巍恩兄弟。很高兴我还是见到了你,见到了芬妮。”
巍恩听着他清楚的声音,知是回光返照,心中难受,说不出话。
文森特继续道:“兄弟,老哥这回算是了结了。以后芬妮只能托付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有什么好说的?”
文森特欣慰地一笑:“枕头底下有把钥匙,是床下木箱的钥匙,我的事情已经写在纸上,你先看看。等芬妮长大了,你……你再告诉她。”说到这里,文森特的呼吸开始急促,声音渐渐微弱。
巍恩抓着文森特的手掌,两行眼泪终于情不自禁,往下滚落。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地在黑暗中响起:“笨蛋!”
巍恩一惊,一股熟悉的感觉泛上心头,他抬头四望,却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踪影。巍恩努力搜索记忆,确定自己从没听过这个冰冷悦耳的声音,然而他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熟悉呢?
就在此时,异变发生了。
巍恩忽然觉得胸前涌出一团暖火,虽然能量不大,但汩汩然,绵绵然,甚是舒服。正在他惊讶间,随着这团暖火的出现,全身的血液忽然加速,心跳和脉搏也比平时快了几分,一股股平时不知隐藏在哪里的能量似乎听到了神圣的呼唤,纷纷从四肢五脏中喷薄而出,像江流汇向海洋一样涌向胸前。那团暖火也随着全身能量的不断融入而变得愈发炙热,倘若不是怕惊着文森特,巍恩恐怕早就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蹦起来。
转眼间,暖火的能量已强得惊人,如果刚开始它还是个可以捏在手里的雪块的话,此刻却已经变成了可以呼啸山谷的雪球,巍恩只觉得身体仿佛成为了一个熔炉,而炉胆中的那团火焰并不只是索取,而是将光芒照耀在炉壁的每一个角落,令熔炉在火焰的淬炼中得到难以形容的加固与强化。
终于,暖火仿佛“嘭”的一声四处开裂,以惊人的速度沿着经脉重新倒流回了身体,那能量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翻江倒海,无处不在,巍恩只觉得体内迅速汇聚出一浪巨大的波滔,一股狂野的风暴,这中间所蕴涵的力量足以让他粉身碎骨,天崩地裂。
他必须要把这股能量风暴发泄出去。
猛然间,巍恩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段咒文,一段他从未见过的怪异文字。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竟然可以读出它们的发音,明白它们的含义!!
巍恩很自然地颂读出怪异的文字,而身体里正四处乱窜、无法无天的能量竟似乎听懂了他的朗读,突然变得老实了一些。巍恩心中大喜,继续颂读咒文,慢慢地把能量向身体里的一个出口引去。
那个出口,就是他与文森特互相握着的双掌。
能量在咒文的引导下,汹涌地涌向出口。刚刚进入文森特体内时,似乎有一个冰冷的力量在抵抗,然而随着巍恩加强了咒文的颂读,冰冷之力如同冰雪被艳阳照耀,黑暗遭遇到光明,很快便溶于四野,消弭无形。于是,巍恩的能量一马平川,在两个男性的身体中形成了回流。
巍恩不敢大意,继续颂读咒文,渐渐地,暖火迸碎所产生的余波与身体的经脉精血融和,成为了两个人生命的一部分。
第二天,晨曦刚露,图尔就来到了院子里,望着巍恩房间的房门,正犹豫着是否该进去。他身后,所有该雅小镇的年轻人静静地站在一起,卡门搂着眼睛红红的芬妮。
“吱呀”,房门打开,巍恩走出了房间,脸上了写满了疲惫。
“你们都在?”巍恩勉强一笑。
芬妮挣开了卡门,跑到巍恩的面前,带着哭声道:“叔叔,我爸爸怎么了?”
巍恩抱起芬妮,道:“芬妮,你爸爸睡着了。他太累了,还没有醒。”
芬妮道:“我爸爸睡着了?那他不会死了。”
巍恩眼神抹过笑意,右手轻轻刮了刮芬妮的小鼻子,道:“他当然不会死了。”
芬妮一拍小手,漂亮的脸蛋开心地笑了:“太好了!爸爸没死,叔叔你真好!”
若拉皱了皱眉头,觉得巍恩不应该骗芬妮。
巍恩抬头看了看大家,见大家的表情不一,笑道:“文森特睡得很好,估计很快就能恢复了。”
图尔一怔,走上前去低声道:“巍恩,是不是太累了?”
巍恩望着图尔,道:“大叔,你不相信我吗?那你自己去看看好了。”说着,让开了房门。
图尔叹气摇头,走进了屋子。若拉上前,看着巍恩疲倦的面孔,轻声道:“你,你还好吧。”
巍恩一笑,摇头示意无事。
过了片刻,屋里的脚步声响起,老图尔重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众人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结论。
图尔此刻的脸色变得比巍恩还苍白,颤声道:“巍恩,巍恩,你用什么办法把他救活的?”
大家听完,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爆出了一声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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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王族的奴仆
巍恩醒来时,已是下午,炎热的酷暑烤着小屋,他睡出了一身汗。
摇了摇脑袋,他感觉身体并无不适,而且精神清爽,犹胜昨日。一偏脑袋,他看见卡门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卡门,卡门?”巍恩道。
卡门猛地抬头,有些迷惘的眼神迅速恢复了平时的清亮,笑道:“你醒了?”
巍恩坐了起来,靠在床背上:“嗯,我睡了多久?他们人呢?”
“睡了大半天吧。他们出门逛街了,镇长大叔被伯爵大人请走了。”卡门倒了一碗水,走了过来。
“哦,卡门,谢谢你的照看。对了,文森特怎么样?”巍恩接过碗,一仰头,喝了大半碗。
“镇长大叔说,他的呼吸很平稳,没有大事,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好好休息。”
“那就好。”巍恩把碗还给了卡门。
“卡门,你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巍恩笑着问道。
卡门俏脸一红,急忙低头,几束金色的头发垂在了脸颊一侧。巍恩见此情景,笑道:“怎么,有心上人了?”
卡门转身端着碗向桌子走去,道:“才没有。你别乱猜。”
“那想什么呢?”
卡门站在桌子边,窈窕的背影微微颤抖:“巍恩,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什么下一步?”巍恩被问得一愣。
“镇长大叔说,伯爵大人和男爵大人都很欣赏你的才华,准备留下你当官,你愿意吗?”卡门幽幽地问道。
巍恩闻言考虑了一下,笑道:“镇长大叔还没有跟我说起这事。不过,我的理想可不是当官。”
卡门转过身子,看着巍恩道:“你有什么理想,能告诉我吗?”
“嗯……”巍恩沉吟了一下,忽然尴尬地道:“我好像还没怎么考虑过我的理想。呵呵,不过,我希望能多挣点儿钱,然后过上舒服的日子。”
卡门“噗哧”一笑:“这算哪门子理想?”
巍恩耸肩微笑,道:“嗯,我就是那种胸无大志类型的。对了,卡门,你有什么理想?”
“我?”卡门慢慢地坐下,苦涩道:“我是一个农夫的女儿,既不认识多少字,也不够聪明,将来能有什么理想?”
巍恩皱了皱眉,道:“每个人都拥有自己擅长的才华,你别瞧不起自己。你在歌唱这方面很有天赋,不仅唱得好听,而且站在台上时,风姿特别美丽。”
卡门看了看巍恩,道:“可那有什么用呢?既换不来面包,也不能做成衣服。”
巍恩哑然。卡门道:“对不起,巍恩,我让你难堪了。”
巍恩展颜一笑,道:“没关系。”顿了顿,方道:“是啊,没有机会,空有才华是不够的。”
巍恩的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卡门的心坎上,她扬起脸颊,眼里发着光:“巍恩,你知道吗?这些天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每当我练歌的时候,我就仿佛回到了那段没有忧愁,没有烦恼的童年,再也闻不到那些腥臭的牛奶,也看不见那一堆堆肮脏,永远洗不完的衣裳。唉,我真想就这么一直唱下去,唱到自己再也唱不动为止。”
巍恩叹口气,正要说话。卡门却道:“你不用安慰我,亲爱的巍恩。我明白,唱歌对我来只是一个梦,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而已。我的明天,不过就是嫁给一个男人,然后生下几个孩子,天天围着灶台转而已。你说得对,没有机会,空有才华又有什么用呢?”说完,她无力地滑入了椅子里,刚才还充满阳光的脸庞此刻却写满了悲哀。
巍恩沉吟着,忽然道:“卡门,我一直认为,神是公平的,每个人一生都能得到或多或少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当然,前提是个人的才华和平时的努力。”
卡门道:“巍恩,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巍恩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学会等待,别轻言放弃。”
卡门抬起头,凝视着巍恩:“等待?要等待多久?”
巍恩看着卡门炙热的眼神,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脱口道:“我会帮你想办法!”
卡门一怔,刚要说话,屋外响起了脚步声,两人一看,却是老镇长图尔。
图尔走进屋子,看着床上的巍恩,道:“醒了?”
巍恩点头道:“大叔,这么快就从伯爵府回来了?”
图尔没有回答,他看了看卡门,道:“卡门,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儿跟巍恩说。”
卡门心中有些不舍,只得无可奈何地走了出去。图尔关上门,拉了张椅子,坐在了巍恩的床边。
巍恩看着图尔有些神秘的举动,惊讶道:“大叔,怎么了?”
“刚才伯爵把我叫去,给我们吩咐了一件重要的工作。”图尔眉头紧锁,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巍恩的脸色凝重起来。
“伯爵命我们去里约堡再表演一次。”图尔肃声道。
“去里约堡?”巍恩斜靠着床背的身体一下直了起来。
“对,为里约堡的一位贵夫人贺寿。”
巍恩思考片刻,奇怪道:“大叔,听上去这不是什么坏事啊?干嘛你的表情变得这么沉重?”
“你不知道,年轻人,你不知道。”图尔有些恼怒地道。
巍恩呵呵一笑:“大叔,我不知道什么?”
图尔避而不答,喘了口粗气忽然道:“巍恩,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昨晚是怎么解开文森特的诅咒的?”
巍恩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大叔,实不相瞒,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图尔凝视着巍恩,巍恩静静地看着图尔,两人对视了半天,图尔长叹一声:“好吧,我相信你。”
巍恩微笑:“谢谢。”
图尔直起腰,忽道:“巍恩,在镇子的时候,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我当时并没有回答你,你还记得吗?”
巍恩点头道:“我记得当时我问您这群年轻人为什么有这么强的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
“是的。我想今天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了。”
“等等。”巍恩打断了图尔:“图尔大叔,这个答案我不是非听不可的。”
图尔看着巍恩脸上的微笑,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对这个狡黠的年轻人的态度并不是不可理解的。
图尔忿忿道:“你不听也不行。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能把自己置身于事外吗?”
巍恩双手一摊,表示了自己的无奈。
“你总从我那里借书,那么一百年前的圣战你想必有所了解吧。”图尔见巍恩不再说话,开口道:“几百年前,这块大陆真正的统治者,并不是现在的四王国,而是太阳鸟与天蛇的子孙,王族。”
“王族对于大陆的历史意义重大,很多灿烂的文明和辉煌的城市都出自于他们的智慧,他们美丽,聪明而强大。然而,正是由于都是大陆的王者,神鸟与天蛇之间的冲突从未停息过。几百年前,积怨已久的王族终于爆发了一次浩大的战争,大陆上的智慧生物几乎全部卷进了两大阵营,无数生命倒在了战场上,许多村落和城市都成为了废墟。这场战争是如此的残酷,以至于惊动了上天的神灵,降临了‘神的愤怒’。”
“神的愤怒降临后,大陆的格局发生巨大的变化,四分之一的土地被强烈的地震和海啸所切断,从此离开了大陆,漂移去了海外,大陆则崛起了一座巨大的米丝特瑞山脉,而王族也自然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在战争中失败的天蛇随着分开的土地被永久的放逐,而惨胜的神鸟也几乎精英尽丧,再也不复当年的辉煌。”
“于是,教廷和十年圣战出现了。”巍恩接了一句。
“不错。教廷带着神的旨意,率领着人民,彻底推翻了王族在大陆的统治。经过十年圣战之后,王族从此销声匿迹,最近几十年已经根本听不到任何音讯。”
“嗯。”巍恩道:“大叔,你对历史了如指掌,令人佩服。可我不明白,这和我们去里约堡演出有什么关系?”
“因为,”图尔迟疑了一下,随即缓缓道:“我们是王族奴仆的后代。”
“王族的奴仆?”巍恩睁着双眼,心道故事越说越有趣了。
“王族一脉虽然天杰地灵,生命悠长,但子嗣稀少,人口并不多。所以他们就从人族中挑选了若干非常优秀的人才,作为他们的奴仆,帮助他们统治大陆。”图尔说到这里,脸上不自由地流露出了一丝自豪之色。
巍恩有些不以为然,再怎么优秀,不也是给别人当奴才吗?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图尔继续道:“自从王族败灭后,我们不得不背井离乡,离开我们曾经居住的城市,来到该雅小镇生活。”
巍恩奇怪道:“王族既然覆灭,你们既然是优秀的人才,为何不到大城市发展?何必在那小乡村里受委屈?大陆经过漫长的战争,目前正是休养生息的恢复阶段,你们这些人才,到哪里都不愁没有立足之地啊。”
图尔苦笑:“你以为我们不想吗?老实告诉你,我们根本走不远,因为我们身上也背负着诅咒。”
“啊哈。”巍恩的脑袋一晃:“又是诅咒?oh, my God。”
“王族覆灭后,我们尽管没有受到株连,但王族却对我们下了诅咒,如果我们离开庞培古城太远的话,诅咒便会发作。”
“庞培古城?”
“就是我们原来居住的城市,圣战后,庞培便消失在西回山脉里。我们虽然得以幸存,但不能离开它的五百里周边。否则……”
巍恩皱眉道:“那你们不是成了守墓人,活活地被困死在这里?”
“不错,那也许是我们作为王族奴仆的宿命。”图尔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
两个人各有所思,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巍恩方闷声道:“该雅小镇的居民都是王族的奴仆?”
图尔摇头道:“不是。大部分还是原来的居民,不过,我给你的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下一代。”
“难怪。”巍恩喃喃道,顿了顿,他又道:“既然离不开约克郡,那就别去了,你直接拒绝伯爵大人……嗯,这好像不妥。
图尔苦笑。
“去里约堡唱个歌,然后就回来,能花多少时间?只是这样诅咒便会发作?那也太悬乎了吧。哦,对了,这里离该雅小镇都快五百里了,怎么大家都没事?”巍恩忽然道。
“唉,这个诅咒倒不会一两天内就发作的。”图尔长叹道:“巍恩,你不知道,我担心的倒不是这次去王都献歌的事儿。”
“很久以前,我有一位表兄,他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窝在小镇里,决定不顾我们的反对,出去闯荡。他是一个非常棒的小伙子,口才更是出色,在他的煽动下,当时很多人就都跟他去了。这一去,唉,就再也没有回来,全都客死在了异乡,我表兄至今连尸骨都没有找到。从此以后,虽然镇子里再没人提过离开的事,但是我知道,新一代的年轻人已经逐渐长大,他们不像我们能忍耐住寂寞,离开小镇只是早晚的事情。”
巍恩道:“哦,我明白了,那里约堡我虽没见过,但肯定不知要比约克郡繁华热闹多少倍,这一次他们若是开了眼界,见了世面,想必就难以收心了。图尔大叔,你为了你的族人,真是煞费苦心啊。”
图尔黯然道:“其实,我何尝不想让他们出去施展手脚,做一番事业呢?可是……”
巍恩默然半晌,方道:“走也不行,留也不行?那岂不是毫无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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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作茧自缚
图尔弯着腰,凝视着巍恩,巍恩被他的眼光盯得头皮发麻:“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图尔道:“并不是毫无希望的,巍恩,你就是我们的希望。”
巍恩双眉一轩:“拜托,当我们谈论严肃事情的时候,请不要开玩笑。”
图尔笑了笑:“我没有开玩笑,我很严肃,巍恩。”
巍恩看着图尔的眼神,半晌方道:“大叔,这个位置虽然重要,但并不令人羡慕。”
图尔身体往后一靠:“我知道,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的父亲临终前曾经交待,解除我族宿命诅咒的唯一办法,就是跟随先知,为神完成三件事情,才能洗刷干净我们昔日的罪孽和无知,重新过上幸福的生活。”
“打住,打住。大叔,我虽然不知道先知会是什么尊容,可是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一个先知吗?”
图尔仔细地扫视着巍恩,半天,他沮丧地叹了一口气:“不像。”
巍恩耸肩一笑:“说真的,我一向喜欢你的坦诚。”
“不过。”图尔盯着天花板:“父亲并没有提起先知的模样,我估计,没有人知道先知会是什么模样。”
巍恩的笑容呆滞在脸上,道:“大叔,我似乎听过这么一句谚语,病急也莫乱投医。”
“巍恩,你能解除文森特的诅咒,这说明你具有非同常人的能力,也许如你所说,你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不但不能抹杀你救活文森特这个事实,反而证明你可能对诅咒有天生的降服本领,这样的人恐怕万中无一。还有,通过成立合唱队为伯爵献歌的事情,我发现你不但善于组织,而且考虑周密,又懂得揣摩和掌握人心,这些,都是作为一个团队领导者所必须具备的素质。我想来想去,实在没有第二个更适合的人选了。”
巍恩面无表情地听着,要让马儿跑得快,就给马儿喂足草,这个道理他也懂。
“对了,今天杜德克男爵跟我说,倘若不是伯爵要合唱队前往里约堡,定会留你在约克郡为他效力,他非常看好你的前途。”图尔微笑道。
巍恩摇头道:“我对官场不感兴趣,一入候门深似海,我向来不愿趟这潭浑水。”
“好吧,巍恩,你考虑一下,时间紧迫,我晚上来听你的决定。”说着,图尔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等等,大叔,如果我不同意,你们还会去里约堡吗?”
图尔盯着巍恩,严肃道:“是的,我们还要去。否则,该雅小镇就永无宁日了。巍恩,从你选择他们十几个人的那天起,也许就注定了他们为小镇牺牲的命运。”言毕,图尔的两眼似乎有些闪光,他急忙转身走了。
巍恩没有起身相送,他仍旧坐在床上,陷入了思考之中。凭心而论,带着这么一堆年轻人远离小镇,就算没有什么宿命的诅咒,也绝对是一桩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生性喜欢自由自在,怎愿意受到这样的束缚?可是,如果不管不问,任由姑娘小伙子们北上里约堡,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又于心何忍?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想起了刚才和卡门的对话,想起卡门那悲哀的表情,他的心里一紧。自己不是要帮她的吗?如果老镇长所言是真,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迈向死亡?卡门的性格外柔内刚,若是去了里约堡,十有八九是不会再回小镇了。
巍恩叹了口气,这次真是作茧自缚。依他本来的意思,帮小镇渡过这个难关,还了人情后,他就准备离开小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带了这么一帮人,还怎么游山玩水?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让老图尔给算计了。
晚饭前,图尔出现在巍恩的面前,巍恩道:“图尔大叔,此事非同儿戏,我想我们应该和所有人谈一谈。”
“这个没问题。”老图尔眉开眼笑,巍恩没有强烈的拒绝,他喜出望外。
很快,除了文森特以外,所有人聚在了一起,饭厅临时成为了会议厅。
图尔宣读了伯爵的手谕,年轻人们自然出乎意料,除了几个还算老成的想起家族的禁忌,大多数人都立刻表现出了极大的热诚。
图尔咳嗽了一下,道:“静一静。”
老图尔虽对巍恩和蔼可亲,其实驭下甚严,大家闻言都安静了下来。
“里约堡离咱们小镇几千里地,来回一趟得用上三个月,咱们这次奉伯爵大人的手令前往王都演出,大伙儿心里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我就不多说了。按理说,我本应该亲自带队,怎么把你们带过来,怎么把你们带回去。唉,我也想去看看大城市的风景,但我年纪大了,恐怕还没到里约堡,你们就要把这把老骨头送回小镇下葬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纷纷道:“您老身子骨好着呢,比我们年轻人都结实。”
图尔挥了挥手,道:“别扯淡,先说正事。既然要去里约堡,咱们就要立个规矩。我决定让巍恩先生作为总负责,嗯,就叫领队吧,全权指挥这次演出。在此期间,你们所有人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巍恩的命令,他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图尔扫视了一眼众人:“你们明白吗?”
大家纷纷表示没什么意见。这段日子,巍恩严格讲虽是个外人,但和每个人相处得很融洽,尤其是他的角色将代替老古董图尔,大家自然喜欢。
巍恩看到众人同意,扫了一眼若拉,见她端坐在那里,既不说话赞同,却也不反对,心里暗暗感到奇怪。
鼓手本森开口问道:“除了演出以外,生活方面也由巍恩负责吗?”
“废话。”老图尔瞪了一眼:“什么叫领队?就是你们所有的活动,一切吃喝拉撒睡都要得到巍恩的批准。明白没有?”
若拉轻轻咳嗽了一声。
图尔老眼一眯:“当然,女孩子可以适当松一点儿,但是外出,就餐这样的事情也必须经过巍恩的同意。”
大家哄笑了起来。弗拉米很想问问凭什么女孩子就可以松一点儿,但一想起老镇长平日的严厉,还是决定闭上嘴巴。
图尔见事情已定,道:“巍恩,你有什么要讲得吗?”
巍恩摇头,示意没事。
图尔从座位上站起来,道:“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决定了,明日一早,你们随伯爵府的贺寿车队一块儿走。我丑话说在前头,这可是咱们小镇这么多年的头一桩大事,谁要是不听指挥,就知道胡闹,到时候闯了祸,我可要家规伺候。而且,”右手一按桌子,声音变得有些阴沉:“还要让他的家人跟着一起受罪。好了,都散了吧。”
大家都缩了缩脖子,知道图尔不是开玩笑,心里暗暗戒惕。
待众人散去,巍恩忽然拉住了图尔,道:“大叔,若拉也去?”
图尔一愣道:“当然。”看着巍恩的神色,随即笑道:“明白了。等下我就跟若拉讲,让她好好配合你。我这姑娘虽然有点小脾气,不过你放心,她不会不分轻重的,而且若拉见过不少世面,我相信她能成为你的好帮手。”
巍恩忽然双眉一蹙,道:“镇长,若拉不是你的女儿吗?为什么她可以走出小镇,去外面上学?难道她不怕诅咒?”
“哦,这事说来话长。若拉小时候曾得到了霍华德主教的祝福,主教大人还将他亲自祈祷过的十字架赐予了她,解除了她所背负的宿命诅咒,所以不用害怕。”图尔答道。
“大叔,那你当时何不让霍华德为全镇人祈祷,做做好事,把你们的诅咒都解除了?”
图尔吃了一惊,瞪着巍恩道:“你在开玩笑吧?霍华德大人乃是堂堂的红衣主教,岂能为镇里的所有人祈祷?再说了,就算他愿意,我们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币啊。”
巍恩也吃了一惊:“怎么?教廷做善事也要钱?”
图尔苦笑:“现如今的教廷,做什么不要钱啊?”说罢,转身摇头离去。
巍恩默然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向本森特的房间走去。
走进屋里,文森特仍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芬妮趴在窗边,正在嘟嘟囔囔地不知说着什么,看见巍恩进来,她推了推文森特的胳膊,道:“爸爸,爸爸,叔叔来看你了。”
文森特睁开眼睛,试着坐起来,巍恩把他按了下去,道:“觉得怎么样?”
文森特道:“觉得还行。就是没什么劲儿。”
“休息两天就没事了,你身体那么结实,这点儿小病算什么?”
“呵呵,兄弟,别跟我打马虎眼,你以为我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巍恩耸了耸肩膀,笑道:“嗯。对了,文森特,我这次要带队前往里约堡为一个什么夫人祝寿,你跟我一起去如何?”
文森特沉吟了一下,芬妮看着爸爸,露出急切的表情。里约堡,那可是她做梦也想去玩一玩的大城市啊。
“老哥,你既然清楚自己身上的事情,我就直说吧。我认为目前就不适宜呆在这里。倘若你的仇家找上门来,你自身都难保,芬妮就更加有危险了。”
文森特长叹一声:“你说得不错,现在确实应该离开这里了。”
“除了芬妮以外,反正你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咱们说走就走。路上有伯爵大人护送贺礼的官兵保护,就是打起架来,咱们不也多几个帮手,你说是不是?”巍恩继续微笑道。
文森特摸着芬妮的黑发,问道:“芬妮,你想去里约堡吗?”
芬妮小脸坚定地点了点头。
文森特道:“唉,兄弟,那就又要给你添麻烦了。”芬妮闻言“哦”地一声,跳着小脚,拍起了手掌。
巍恩站起身,向房门走去:“芬妮,走,跟叔叔吃饭去。”他抱起芬妮走到门前,文森特忽道:“兄弟,谢谢。”
巍恩转脸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谢什么?”
文森特正色道:“谢谢你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
巍恩为之气结:“老哥,我是在问你准备拿什么谢谢我,不是原因,是结果。明白?”
芬妮突然抱着巍恩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叭”地一声,然后甜美地微笑道:“我替爸爸谢谢叔叔。“
“哈哈。”两个男人同时乐了起来。
第十章 星辰启示录
次日清晨,合唱队诸人跟着图尔一起来到伯爵府,只见院子里停着十几辆大蓬车,几乎都装得满满的,只有后面三辆空着,看来是让小镇的人乘坐的。
图尔上前和正在监办的男爵杜德克寒暄,巍恩站在一旁,对文森特说道:“看这架势,伯爵大人没少下血本啊。”
文森特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却已能够下地行走,闻言道:“巴结上司本人不如巴结上司太太,这是千古不移的定律。”
巍恩咧嘴要笑,忽然道:“咦,那是什么玩意儿?”
车队一旁还停着三辆马车,每辆都比伯爵府的马车大上一倍有余,前面套着四匹高头骏马,密封的车厢则由上好的楠木打造,看上去气势不凡。
文森特扫了一眼,脸色沉了沉,道:“是王都箫家的马车。”
“王都箫家?你怎么知道?”
“能在车厢一侧铭刻海水两分,火炬燃烧的标志的,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巍恩点点头,道:“凭标志就能知道身份,这王都箫家是不是很有势力?”
文森特奇道:“你连箫家都不知道?”
“书上偶尔提了过几次,但没有具体介绍。”巍恩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文森特凝视着巍恩,半天方道:“连王国第一家族你都不知道,也算孤陋寡闻到了一定程度了。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出合唱队和你那个古怪乐器的。”
巍恩脸色一正,道:“朋友,没娶过老婆,不代表不能生孩子,请不要把两件不相干的事情混为一谈。”
文森特道:“你这道理纯属谬论。”
“嗯,嗯。那就麻烦文森特大人给小人授业解惑吧。”
文森特道:“箫家本是一个商业世家,在大陆很有名气,是数得上的巨富之族。昔日约翰.坎特伯雷大帝在圣战中转战南北,箫家便跟随在他的身边,出人出钱,资助甚多,可谓大帝身边的第一臂助,尤其是中央盆地的黄昏城堡一战,倘若没有箫家的拼死襄助,恐怕大帝早已身死沙场。康德王国建立后,箫家光亲王就出了两位,其余大小爵位更是数不胜数, 成为了康德王国顶尖的贵族世家。”
“原来如此,果然是权势滔天啊。”巍恩一吐舌头。
“大帝死后,坎特伯雷之子阿尔弗雷德自小体弱多病,继位没几年便辞世,只留下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小王子,也就是现如今的国王,年仅十三岁的约翰三世。”
“国王年幼,那政事谁来处理?”
“目前由约翰三世的母亲,王太后玛丽全权摄政。”顿了一下,文森特继续道;“这玛丽王后就是箫家之后。”
巍恩低声道:“那整个王国不都是箫家说了算吗?”
“不如此,如何能担当的起王国第一世家的美誉?”文森特淡淡道:”不过这玛丽王后精明厉害,可不是寻常的贵族女子,她摄政这十几年把从战乱中刚刚恢复的康德王国治理的井井有条,非常了不起。至于王国谁说了算?老百姓只要能安居乐业,过上好日子,又有几个人会在乎谁来掌权?”
巍恩一拍巴掌,笑道:“对,真正热衷于权势争斗的只有那些贵族老爷而已。老兄,你这见识让人佩服。”
两人正说着,若拉走了过来,道:“巍恩,我爸叫你过去,男爵想跟你说两句。”说完转身就走了。
文森特看到若拉的态度,浓眉一挑,感到有些惊奇,巍恩忙道:“我先过去一下。你也别问,我没招她,她可能吃错了药。”拔腿就走。
文森特一笑,不再说话。
巍恩走到杜德克男爵身前,施礼道:“男爵先生,您早。”
杜德克含笑点头:“你好,巍恩,你们昨晚的表演赢得了满堂喝彩,伯爵大人非常高兴,小伙子,做得不错!”
巍恩道:“感谢男爵大人的提携,没有您的帮助,合唱队是没有机会的。”
“呵呵。”杜德克神情更愉悦了几分:“对了,这位是特劳雷骑士,他将负责此次车队的行进与保卫工作,你的合唱队路上如有什么麻烦,可以请特劳雷先生帮忙。”他指了指身边一位身着甲胄,腋下夹着一只白色钢盔的中年大汉。
巍恩道:“你好,特劳雷先生,路上要给您添麻烦了。”说着伸出了右手。
特劳雷微微点头,似乎没有看见巍恩的动作,闷声道:“你好。”
巍恩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杜德克道:“两位此次前往王都,身负重要使命,望精诚合作,共同完成彼此的责任。”
“还有一件事,伯爵大人特别交待了,两位请务必留心。此次随车队回里约堡的贵宾乃王国极为重要的一位贵族夫人,一路上你们护送和服务工作决不能有丝毫差错,但等闲时候也别去打扰,你们清楚没有?”
巍恩和特劳雷躬身应是,他俩都知道萧家在王国的分量,自然明白什么该做,什么别做。
待杜德克又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巍恩告辞回到合唱队,图尔又找到了他:“巍恩,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巍恩跟着图尔来到僻静处,看了看他故作神秘的表情,皱眉道:“大叔,你又玩什么花样?”
图尔嘿嘿一乐,笑道:“你看看这个。”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
巍恩不解的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插着一枚样式古朴,雕研精细的戒指。他拿出戒指,在阳光下端详着,问道:“这戒指有什么奇特之处?”
图尔正色道:“这枚戒指叫做星辰启示录,是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上古之宝。”
巍恩笑了笑:“从戒指上的花纹和质地来看,这的确是年代久远的物品,但它光泽黯淡,又无宝石镶嵌,我还真没看出它有什么宝贝的地方。”
图尔也不生气,闻言淡淡道:“真正的宝贝,哪能将稀罕之处轻易示人?星辰启示录此刻还在沉睡中,一旦有一天它认你为主,苏醒过来,你就知道它的奇妙了。”
巍恩吓了一跳,忙道:“您别开玩笑,这戒指如此珍贵,怎能送我一个外人?”
图尔凝视着巍恩,半晌才道:“巍恩,你在该雅小镇住了这么久,此次里约堡之行也是为了小镇几百人家的未来,岂是一个所谓的外人所能比拟的?何况解除我族宿命的诅咒,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与你的善心相比,这枚戒指就是再珍贵,也不足为道了。”
巍恩看着图尔的双眼,考虑了片刻,忽然展颜一笑:“好。既然大叔这么说,那我就先收下,等到以后事成,我再还给你们好了。”
图尔点头称好。巍恩又道:“对了,昨晚上你说解除诅咒的办法是为神完成三件事情,这事我听着可够玄的,您有什么提示吗?”
图尔沉思道:“我虽然不清楚这三件事情的具体内容,但星辰启示录若能在一年内苏醒过来,你就自然明白了。”
“哦,原来如此。”巍恩恍然大悟,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图尔赠与自己家传之宝,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老图尔明白巍恩的意思,老脸难得的一红。
巍恩淡然道;“图尔大叔,倘若这戒指并没有苏醒,那就证明我不是你言中所谓的先知,那可不是我的错。”
图尔愣了一会儿,慢慢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咱们边走边瞧吧。”
巍恩看着图尔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一叹。这世上和他岁数差不多的老人大多正在含饴弄孙,安享晚年,而他却不得不为自己的族人操劳奔波,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责任吧。
随着劳特雷骑士的一声命令,马蹄与车轮声次第响起,在图尔默默的祈祷声中,前往里约堡祝寿的车队终于起行了。
约克郡饱经战火,道路在昔日的战争中被破坏的十分严重,加之是盛夏时分,马匹的体力消耗得很快,尽管这次车队走的是官道,但行进的速度也只是差强人意。
巍恩体格虽好,但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长途跋涉,当一天终于结束,车队入宿在距离约克郡一百多英里的希尔城时,他觉得全身似乎都被颠散了架。
吃完晚饭,安排好众人的住宿,巍恩回到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脑袋刚碰着枕头,他就痛苦地呻吟了几声。床板很硬,他猛地躺下去,顿时咯得他的腰臀酸痛不已。
文森特正坐在另一张床上,他与巍恩分配在同一个房间,芬妮则和卡门在一起。他闻声笑道:“怎么?吃不消了?”
巍恩脑袋埋在枕头里,含糊地道:“这见鬼的马车,能要了我的老命。”
文森特微笑道:“你这还是坐车,若是让你骑马,那你怎么办?”
“我不会骑马,马骑我还差不多。”巍恩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文森特没有听清楚,也就没有理他,屋子里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巍恩忽然抬头道:“我问你个事儿。”
文森特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剑,道:“你说。”
“你知道星辰启示录是什么东西吗?”
文森特一怔,将剑缓缓收入剑鞘,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星辰启示录的?”
“听图尔大叔说的。看你这表情,你想必知道一些了?”
文森特缓缓点头,道:“我是知道一点儿。”
“那你说来听听。”巍恩想从床上坐起来,忽然“哎哟”了一声,又趴回了原处。
“星辰启示录。”文森特盯着床头的烛火,半天才道:“是王族的三件瑰宝之一。”
“昔日王族兴盛之时,他们拥有三座世界上最精致、最美丽的城市,庞贝、特奥蒂与蒙特拉,他们分别代表着王族的天空之城、大地之城与信徒之城,其中天空之城为崇拜太阳鸟一系的族人所建,大地之城属于天蛇一族,蒙特拉则是全王族的圣城。相传这三座城市都拥有一件神奇的宝物作为城市的镇城之器,而星辰启示录便出自古城庞贝。”
“王族已经衰落,那这三座城市现如今还存在吗?”巍恩问道。
文森特摇头道:“特奥蒂与庞贝早已湮灭在米斯特瑞山脉中,而信徒之城则毁于战火之中,不过蒙特拉的神庙战后被教会保存了下来,几经修复,成为了今日的黄昏城堡。”
巍恩翻了翻身,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这星辰启示录既然是庞贝的镇城之器,可有什么神奇之处?”
“传说拥有星辰启示录的人,能够解读万物的灵魂之码,成为化腐朽为神奇的伟大法师。”
“解读万物的灵魂之码?这是什么意思?”巍恩皱眉道。
“关于星辰启示录,我只知道这么多了。”文森特叹了口气。
巍恩忽然古怪地一笑,扬手向文森特扔过来一件东西,文森特接过来打开一看,正是那枚古戒。
“这就是那个星辰启示录。”巍恩正色道:“如果老图尔没骗我的话。”
文森特一惊,将戒指举在灯火下,仔细地研究了半天,方才叹气道:“兄弟,这就是星辰启示录?”
巍恩没有回答,文森特又问了一遍,他仍然没有应答,文森特抬头一看,只见巍恩先生歪在枕头里,鼻子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烛光中,一道银涎正在唇角闪光,缓缓流向枕头。
文森特见此情景,又气又笑:“这小子,把这么贵重的宝物随随便便地交给别人,自己反倒说睡就睡,真是个疯狂的家伙。”
第十一章 在路上
第二天一早,在文森特的催促下,巍恩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草草的吃了几口早饭,便开始了旅程。
一路疾行,待到中午歇息的时候,巍恩和文森特找了一个凉荫的地方,坐了下来,由于天气很热,平日活泼的芬妮也老实了许多,和卡门一起躲在车厢里午休。
经过昨晚充分的休息,巍恩虽然还没完全适应旅程的艰辛,但身体的疲惫已没有那么明显,他扯下一根草根嚼在嘴里,道:“咱们到哪了?”
“咱们已经走了三百来里路,不出意外的话,晚饭时分我们就能赶到沃太华城,那是夏尔与约克郡交界处的第一大城。”文森特答道。
巍恩闻言,发蔫的表情振奋了少许,道:“嗯,那今晚上我可要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
文森特瞥了一眼巍恩,道:“巍恩,我想了一上午,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跟你说清楚的好。”
“你说啊,咱俩之间干嘛还吞吞吐吐的?”
“好。图尔为什么要给你星辰启示录?你也许不知道它的分量,但他可很清楚这件宝物的价值,这可是当年庞贝的镇城之宝。”
巍恩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你可知图尔的真实身份。”
文森特也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道:“我明白了。因为我的事儿,使他在你身上找到了解决宿命之诅咒的办法?”
“你也知道宿命的诅咒?呵呵。”巍恩一笑,文森特既然曾在诺顿公学读书,自然不是图尔一族的族人。
文森特面色严肃,沉声道:“巍恩,这件事你可想清楚了,插手王族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巍恩转头凝视着文森特,道:“老哥,这个我明白。不过,如果能帮助卡门她们摆脱这所谓的诅咒,让他们能够自由自在地去享受生活,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享受生活?”文森特咀嚼着巍恩新鲜的话语,一时无言。
“一个遗忘过去,没有经验束缚的人,往往对未知没有太多的恐惧。”巍恩自嘲地笑了笑。
文森特抬头凝视着头顶的树冠,阳光穿过树叶,透出斑驳的光芒:“好,兄弟。既然你决定了,我就不废话了。”
巍恩学着文森特的样子,仰头闭目。过了一会儿,忽然道:“人中了诅咒之后,是什么感觉?”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很难受,但身体却逐渐觉得很冷,好像大冬天被慢慢地浸入在冰水中,一股寒气从四肢蔓延到了全身,最后似乎连呼吸和心跳也变得十分困难。”
“一种痛苦的折磨,是吧。”
“也许吧,对于普通人来说。”
巍恩点点头,回想着那晚的神奇之处和那个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美妙声音。文森特继续道:“巍恩,你跟我说你也不知道是怎么救得我,但我行功时,却能感觉到你留在我身体里的那股力量。”
“哦?”巍恩问道:“有意思。那力量对你的武艺有什么妨碍吗?”
“非但没有妨碍,而且很有助益,我想有它的帮助,我很快就能突破目前的进境了。”
巍恩笑道:“那你现在处于什么进境?”
“我没有进行过资质验证,不过我想我能够和三年级的皇家骑士打个平手吧。”
“等等,资质验证,皇家骑士?这是什么意思,你赶紧给我说说。”
文森特笑了笑:“皇家骑士是大陆的一种封号,拥有皇家骑士封号的武士可以享受到贵族的特权。”
“那资质验证呢?”
“资质验证是教会和宫廷联合举办的一种官方考核,主要是对修炼力量或魔法的人进行一种鉴证。一般来说,能够有资格被鉴证人大都出身于武艺学徒和魔法学徒,经过考核后,晋级为骑士、剑士或者是术士,有三、六、九年级之分,有效期为十年,若十年内没有晋级,就需要重新鉴证。”
“那晋级了呢?”巍恩问道。
“晋级了便是皇家骑士、剑士和皇家法师,将享受皇家的贵族待遇。不过这已经很难了,万中无一。”
巍恩上下打量着文森特,笑道:“啧啧,那你自比为万中无一的三年级皇家骑士,很有自信啊。”
文森特正色道:“有实力,自然有自信。”说完,嘴角也不由地露出一丝微笑。
“多精彩的广告词。”巍恩小声嘟囔了一句。
文森特皱眉道:“你说什么?”
巍恩忙道:“没什么。哦,那如果皇家骑士什么的再晋级呢?”
“那将成为传说中的勇者与智者。不过这是无法鉴证的,因为宫廷与教廷鉴证委员会里没有一个这样的绝顶人物,而真正的勇者与智者也不在乎什么皇家封号了,所以这只是人们赞美这种顶尖人物的尊称。”
巍恩道:“这我明白。既然是属于传说的人物,那这世上可有智者和勇者吗?”
“我不知道。当年康德王国的坎特伯雷大帝据说便是一名勇者,现在嘛?也许在黄昏城堡的教皇保罗二世是一名智者吧。不过,现在这种皇家封号已不光是荣誉的象征,更成为了人们谋取富贵的一种阶梯,所以那些致力于修炼的人未必会去参加所谓的鉴证,只是由于这种等级划分比较量化具体,所以成为了一种衡量实力的通用标准。”
“譬如说你就是那种无视富贵的修炼者,对吧。”巍恩故意带着崇敬的口气说道。
文森特叹气道:“我嘛,说实话,我还是喜欢比较有钱的日子。”
二人相视大笑。正在此时,骑士特劳雷手扶佩剑,挺着肚子走了过来,一脸的怒气:“你们俩个怎么还在这儿?出发了,赶紧回到队列里去。”
两人从地上爬了起来,趁着拍土的功夫,巍恩低声道:“这位特劳雷骑士是几级封号?和你比怎么样?”
文森特淡淡道:“兄弟,我从来不做无谓的比较。”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说实话,一个刚刚入级的骑士,还需要走很长的路,看这位特劳雷先生的年纪,估计他终身无望晋级了。”
※※※※※※※※※※※※※※※
车队又走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分,他们终于进入了沃太华,夏尔郡首屈一指的商业重镇。
也许是箫家贵族随行的缘故,夏尔郡城守长官,伯爵麦克拉伦非常重视他们的到来,特地安排了档次很高的行宿供其休息,而箫家的三辆马车,则直接驶进了伯爵庄园。
用过晚饭后,巍恩舒服地洗了一个澡,正和卡门陪着芬妮玩耍,若拉这几天似乎也喜欢上了芬妮,和大家一起有说有笑,与巍恩的关系也和缓了许多。
见若拉兴致正高,巍恩提议道:“等下咱们出去逛逛怎么样?听说这里有一处夜花园,晚上游玩非常不错。”
若拉瞥了一眼巍恩,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去过?”
巍恩道:“没,我没去过。不过,你爸的书里曾经介绍过这个夜花园。”
若拉“哼”了一声:“我爸的那堆书都已经老掉牙了,也就你,还捧着当个宝贝看。”
巍恩甚是不服,道:“你懂什么?先人说得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真正的好书怎会过时?”
巍恩此言一出,屋里人都静了下来,众人凝视着巍恩,似乎都在琢磨此话的含义。若拉皱眉道:“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是那个先人说得?我怎么没听说过?”
巍恩挠了挠头,勉强支吾了几句,只得双手一摊:“我忘了。”
大家嘘声四起。
文森特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兄弟,心里忽然想道:“巍恩平日里嘻嘻哈哈,看上去和常人一样,但时常语出惊人,想出一些惊世骇俗的点子,真不知道他曾经出身于什么家族,才能培养得出这样的子弟。”
大家正聊着,特劳雷先生又出现了:“箫夫人有令,命巍恩携带六弦琴前往伯爵府邸,听令即行,不得有误。”
听着特劳雷刻板冷漠的声音,巍恩心里感到厌恶,站起身道:“什么事?”
特劳雷盯着巍恩:“我怎么知道?我是一个军人,只服从命令。”
若拉坐在旁边,嘴角一撇,暗道:“做作。”
巍恩懒得跟他废话,拿着琴坐上马车,临行前,若拉和卡门走到车窗边,若拉低声道:“你要当心,这些贵族们都喜怒无常。”
巍恩笑道:“知道了,大小姐,以圣灵、圣母和圣子的名义,我怎么走的,怎么回来。”
若拉啐了一口:“没事撑的,瞎起什么誓?”
卡门站在一边欲言又止,马车辘辘前行,她的目光一直随着马车,直到它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若拉看了她一眼,见她犹自盯着远方,捅了她一下:“人家走了,别杵在那儿发呆啦。”
卡门脸上一红,转身向屋子走去,若拉微笑着跟在她的后面,仍然笑道:“别走那么快,小心闪了腰。”
卡门脸上的红晕更浓,一咬牙道:“我怎么了我?我至少没有十二岁就背着父亲,偷偷地跑到河边去看鲁尔洗澡。”
若拉一愣,得意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啊呀,死丫头,你怎么知道的?别跑!还跑,看我饶得了你?”
马车驶进了伯爵庄园,特劳雷与巍恩下了车,一名俏丽的侍女迎了上来。问道:“可是特劳雷和巍恩先生?”
特劳雷脸上堆着笑容,道:“正是,我把巍恩带来了。”
侍女看了看巍恩,道:“特劳雷先生,谢谢你的协助,你可以先回去了。”然后朝巍恩点头道:“巍恩先生,请随我来。”转身前行。
特劳雷急道:“侍女小姐,箫夫人不见我吗?”
侍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也许下次吧。”
巍恩看了看特劳雷,特劳雷侧头盯着他,眼神极不友好,巍恩耸耸肩,跟在侍女的身后,径直向里面走去。
麦克拉伦的庄园占地面积不大,但建设得极为精致考究,楼台亭榭零星掩映在红花绿草间,是一处宁静、奢华而安逸的贵族庄园。
巍恩背着六弦琴,跟在侍女的身后,低头不声不响,似乎在考虑什么。二人穿梭在花丛绿径之间,不多时,来到了一座青砖红瓦的屋子前面,他们停住了脚步。
侍女回头扫了一眼巍恩,低声道:“等下小心说话。”
巍恩点头应是,心下却不以为然,对这种尊卑分明的场合有着说不出的别扭和厌烦。
侍女清声向屋内道:“夫人,巍恩先生已经来了。”
过了片刻,屋里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请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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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十字架女郎
巍恩走进房间,举目四望,客厅内家具摆设得十分简约,除了几张椅子,一个装满书籍的书架和几盆正在盛开的鲜花以外,几乎别无他物。空气中流动着暗暗的熏香,香气淡而不散,沁人肺腑,令人闻之一清。他的正前方是一道珠帘,帘内隐约坐着人,但却看不仔细。
“请坐,巍恩先生。”这是一个柔和的女子声音,礼貌里含着庄重和威严,显然是久为上位者才能发出的声音。巍恩暗自估计,这个声音的主人韶华已逝,不再年轻。
巍恩摘下后背的琴,选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巍恩先生,那天在辛格伯爵的生日晚宴上,你们的合唱中曾经有一段美妙的琴声伴奏,请问可是出自你手?”箫夫人问道。
巍恩点头道:“正是在下。”
“巍恩先生,那日阁下与合唱队来去匆匆,意犹未尽,不知今日先生可愿为我单奏一曲,让我一饱耳福?”
巍恩道:“箫夫人,这没问题。不过,我这琴不比小提琴和钢琴,并不适合弹奏那些古典音乐,也许夫人等下听了会感到有损皇家礼仪。”
箫夫人道:“皇家音乐也不尽是那些繁文缛节,陈词滥调,先生何必自甘菲薄呢?”
巍恩对箫夫人的敏锐微感愕然,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要献丑了。”说着,忽然又道:“夫人,我有个请求。”
“请讲。”
“能不能别老叫我巍恩先生?直呼我的名字叫好了。”巍恩苦笑道,他还真不习惯这一套。
箫夫人似乎对他的请求也感到意外,沉默了一会儿,道:“就如所愿,巍恩。”
将琴抱在怀里,巍恩右手调了几个音调,顿时琴声叮咚,在客厅里回荡。
※※※※※※※※※※※※※※※
巍恩下了马车,还没有进屋,大家便纷纷围了过来。文森特道:“巍恩,箫家干嘛找你?”
巍恩拍了拍六弦琴,将它递给了弗拉米,他现在是巍恩琴艺的徒弟。巍恩笑道:“还不是为了这个?那箫夫人觉得上次听得不过瘾,让我过去再给她弹一首。”
若拉道:“那你表现如何?没演砸了吧。”
巍恩道:“还好吧,不过说实话,没有那晚大家合唱时的激情,而且我也很不习惯那种被人居高临下欣赏品评的场合,浑身都觉得别扭。”说完,拍了拍弗拉米的肩头:“这把琴就送给你好了。你以后多花点时间练习,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就由你来演奏好了。”
弗拉米吃了一惊,紧紧地抱着琴,嗫嚅道:“我可不行,巍恩老师,我差得很远呢。”
“有什么不行的?你那么喜欢弹琴,只要坚持下去,将来肯定能成个大师呢。”巍恩微笑道。
弗拉米满脸涨红,用力地点了点头。
卡门忽然插嘴道:“箫夫人漂亮吗?”说完,两眼紧紧地盯着巍恩。
巍恩故意沉吟着:“嗯,这位夫人的容貌果然是……”
“果然是什么?”看着巍恩故作深沉的表情,连若拉也有些紧张起来。
“那当然是……嘿嘿。”
“当然是什么?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啊。”若拉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句。
巍恩双肩一耸:“当然的意思是,她应该很漂亮吧,至少声音不难听。”
“为什么是应该?”卡门不解。
巍恩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没见到她长什么样子,人家用帘子挡得结结实实的,我除了从她的声音感觉她是个老妇人以外,其余的一律不知。”
大家笑了起来,卡门也似乎松了口气。
巍恩道:“好了,好了,你们打听完了吧?都散了吧,我要去睡了,大伙儿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就在巍恩离开伯爵庄园后不久,一席对话正在进行中。
“姑妈,你觉得巍恩的琴弹得如何?”
“有新颖之处,声音也称得上动听,箫娜,你觉得呢?”说话的正是刚才与巍恩对话的箫夫人。
“嗯,不过比起那晚,今天他的弹奏减色许多,少了那晚令人心旷神怡的境界。”
“毕竟是个乡下年轻人,没有经过正式的训练,有些起伏也很正常。”
“也许吧。不过能够自己创造出一种崭新的乐器,我想他肯定拥有过人的天资,而且他的琴曲轻快活波,令人耳目一新,若不是他弹的心不在焉,效果肯定要好上许多。”
“心不在焉?你怎么知道?”
“他今晚的琴声松散,缺少变化,虽然旋律很美,但少了份精神。而且他弹完一曲后,拒绝了您再弹一曲的要求便匆匆告辞,看来心思根本不在弹奏上。”
“你说得也是。按理说,他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那能够结识上层贵族,对于他们这些艺人来说,应该是平步青云的好机会啊。”
“所以啊,我现在对他倒是有些好奇。”
“至于嘛?箫娜,再怎么说,他也不过是个艺人罢了。”
“姑妈,此人长于组织,受过良好的教育,偏又行事低调,似乎无意于富贵。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巍恩,也许身上会有我们箫家感兴趣的故事。”
巍恩和文森特又聊了一会儿,彼此都有了睡意,文森特先躺下了。巍恩洗完脸,吹灭烛火,正要上chuang,心中忽然一动。
他看了看文森特,轻轻走到开启的窗户前,望见了天边的明月。
院子里静悄悄的,午夜的月光倾泻在屋脊与地上,留下了一片柔和的白色。旁边的房屋内传来不知是谁的呼噜声,伴着房角草根里蟋蟀声,越发显得夏夜是如此的静谧与祥和,一阵清风穿过房边的白桦,“哗哗”的声音如行军的脚步声响个不停。
巍恩走出了房间,向不远出的树林走去。文森特问了一句:“怎么了?”巍恩顺口答道:“没事,我出去解个大手。”
巍恩站在树林的阴影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这个人类安歇的子夜里,倾听着风与月的交响,树与草的吟唱,却令他的内心感到无比的喜悦。尽管,这种喜悦来自于他的未知。
那段让他救活文森特性命的咒文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深刻;而他,也把握到了其中的含义,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声:
从远古到今日的生命之路啊!
每一段坎坷,都让往昔的泪水蒸发,
黑色的蔷薇交错在龙与枪的山谷里,
无声地呜咽,愤怒地咆哮。
苏醒吧!
跟随他的脚步,在天穹中滑翔。
从四季到夜晚的生命之河啊!
每一波浪涛,都在青色的光辉中璀璨,
寂动的长帆依偎在爱琴海的神秘里,
风中如叶,火中如炭。
放歌吧!
跟随他的足迹,把黎明呼唤!
从孤独到恐惧的生命之渊啊!
每一个峡谷,都在夜火的煎熬中战栗,
粉碎的头颅凝结在长镰的锋芒,
沙漠的古塔,亡灵的渴望。
醒来吧!
跟随他的身影,洗净满身的罪孽!
从天堂到净土的生命之源啊!
沐浴着神圣之水,驱散所有的忧郁。
远离无知的诱惑,
重回他的怀抱。
复活吧!
以月的名义!
赐汝魂魄,
恕汝之过!
咒语声如同梦呓,盘旋在树叶与月影之间,音量虽不大,但充满了神秘与和谐的力量。尽管是在午夜时分,这咒语却与自然溶于一体,仿佛是一个苦行的传教士在烛火和神像前颂唱着虔诚的弥撒。
巍恩的声音停了下来,轻风吹拂,他的头发迎风飘舞,表情庄重而严肃,宛如圣坛中等候末日审判与启示的神之祭祀。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月光洒在自己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件纯白色的长袍,片刻之后,他的胸前亮起了一团光华。
巍恩缓缓张开双臂,指向天空,头颅微微仰起,凝视着半空的蓝月,胸口的光华与月的光芒渐渐相汇,在他的四周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光圈。
时间慢慢流逝,四周的一切仍旧宁静无波,唯独这团光芒却越来越亮,纯度也越来越高,逐渐覆盖了巍恩的身形。
“与汝定下灵魂的契约,成为彼此轮回的心标。”
“呃”,巍恩双眉一皱,一口鲜血全喷在了光芒之上。
光芒微微一响,喷在上面的鲜血瞬间消散,无影无踪,紧接着,光芒迅速浓缩,聚成了一团银白色的光球,不多时,巍恩忽然发现,光球里面竟然出现了一个人形。
巍恩睁大着眼睛,看着这奇异的变化。从朗诵咒语开始,他的行为便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除了头脑清醒,尚能思考以外,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被这股神秘的力量所引导,而他自己,似乎只是一个不知所云的看客。
光球渐渐变得透明,而人形也逐渐凝结,巍恩慢慢看清,这是一个纤细玲珑的身影。
苍白的脸颊,双目紧闭,两道黛眉轻轻锁着,似乎在思考着往生的困惑,一头长发垂在两肩,雪白的额头美而无瑕,一团细若米粒的光芒在眉心处若隐若现,更衬托着她一尘不染、冰清玉洁。
巍恩凝视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光之女子,仿佛在欣赏着一幅倾城的画卷,虽然女子还没有睁开眼睛,但是他已经能断定她的容貌和风姿足以令这个世界疯狂,然而,此时的他,却没有丝毫兴奋或者恐惧的心情,充斥在他的脑海里的,竟然是平静的期待,还隐隐掺杂着一份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熟悉。
终于,眉心的光华停止了闪动,悄无声息地,时空停止了呼吸。
下一刻,她睁开了双眼。
巍恩怔怔地凝视着这双深邃而清澈的眸子,心中的感受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绘,惟有屏住呼吸,祈祷这一刻的惊艳永远留在自己的脑海中。
拥有这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的主人也静静地凝视着他,清澈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杂质,仿佛千年之前,危崖之上的寒雪,圣洁、冰冷而令人畏惧。
二人对视半晌,彼此之间的空气凝结的若同冰窖,巍恩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是谁?十字架女郎?”
光球中的女子静静地凝视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巍恩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他忽然发现,能够和她静静地对视,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巍恩。”
巍恩吓了一跳,那女子并没有张口,可是他却听到了她的声音,或者准确的说,他在心里感受到了她信息的传递。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第十三章 落花,流水
第二天,车队离开沃太华,继续向王都进发,巍恩坐在马车上,一路上神情恍惚,若有所思,文森特询问了几句,见他支支吾吾,也就不问了。
昨夜的事情,对于巍恩来说,尽管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却似乎远在天边,如此模糊,以至于难以把握。
事实上,那“十字架女郎”后来并没有和他说什么,只是交给了他一幅古老的羊皮手卷。巍恩得到手卷后,刚想问几句,还没有张口,她却随光球消失在了黑夜中,不知去了何方。
不过,巍恩能感觉到,自己胸前的十字架却依然和她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这联系虽然隐约,却让他感到一丝心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潜意识告诉自己,那神秘的女子能帮他找回失去的记忆。想到这,他不由地捏了捏怀中的十字架,忆起了她走时留下的一句话,“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将在时间中一一揭晓。”
巍恩叹了口气,展开她留下的手卷,上面记录了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文森特看了一眼,惊讶道:“这是什么文字?”
巍恩想了想,口气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文字。”
“那你能认识它?”
巍恩点了点头:“我想可以吧。”说完,继续仔细读着手卷。
文森特看了看巍恩,不再说什么,他这个失去记忆的兄弟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既然他不说,文森特也就不必问。
只读了几段文字,巍恩心里便兴奋起来。他发现,这羊皮手卷上所记载的知识与自己身上所蕴藏的神秘力量丝丝对扣,正是互相匹配的最佳组合。
自从救了文森特的性命以后,巍恩一直对这种力量喜忧参半,喜得是它既然能够化解恶毒的诅咒,救人性命于无形,自然是无比珍贵的能力;忧的是自己对它一无所知,既不知它的来历,更不知如何运用,如同站在宝山的门前却手无寸铁,令他只能望洋兴叹。
而通过这个羊皮手卷,他找到了通往宝藏的钥匙。通过它上面记载的咒文,他可以慢慢把力量施展出来,变成一种实用的技术。手卷的咒文共分三阶,长短不同,作用也不一样,像他昨晚所颂读的咒文复活之月属于中阶咒语,可以拯救垂危的生命。本来以他的经验和能力,还不足以施展此阶的咒语,巍恩心里明白,那是来自十字架的帮助。
于是,在巍恩的眼里,这趟旅途变得生动和有趣起来,他开始废寝忘食,一心一意地研读咒文,就连车队停宿后箫夫人发出的邀请,他都以身体不便为由回拒了,改由弗拉米和卡门去演奏。
若拉感到奇怪,不明白往日懒散的巍恩怎么忽然变得勤奋起来,私下里偷偷地问芬妮,问她是否知道巍恩在忙什么,芬妮支吾了半天,才蹦出了几个字:“知识改变命运。”
若拉愣了半天,才道:“这是谁说的?”
“叔叔说的。”
若拉又气又笑:“小丫头,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他的胡说八道,故作玄虚。”
芬妮扁扁嘴:“我爸说这话说得好,可不是什么胡说。”
随着旅途的不断延伸,巍恩渐渐开始能够独立地使用一些初级的简单咒文,在某个村落的驿站里,他偷偷地对着村庄农舍所养的公猪施法——沸腾之血,结果那猪整整嘶吼了一晚上,最后居然蹦出了猪圈,等到第二天农夫们找到它的时候,发现它正昏迷在山脚的一个池塘边,身边还躺着一头奄奄一息的野猪,当然,它们的性别截然相反。
由于离里约堡越来越近,道路变得平坦宽阔起来,车队的行进速度不断加快,不久,他们到达了紧邻里约堡西边的一座城市——普林顿。
普林顿城市规模不大,但建城的历史悠久,文化底蕴很深,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古城。当年圣教起兵,反抗王族,普林顿就是最早响应的城市之一,此后在圣战中,这里曾多次发生激烈的鏖战,是保卫荷西平原第一重镇里约堡的西南门户。
战后几十年,由于里约堡的影响和制约,该城的经济与人口发展并不快,不过城中景点众多,是旅游观光的好去处,其中最负盛名的莫过于布伦斯特大教堂,它位列康德王国的三大教堂之一,每年都吸引着无数善男信女前来朝拜。
车队进了普林顿,箫家的三辆马车照例接受城中第一贵族的盛情款待,而巍恩他们自然也沾光,享受到不错的食宿招待。
用过晚饭,文森特很快地洗了个凉水澡,却依然穿着白日的骑装。巍恩打量了他几眼,道:“你要出去?”
文森特点头道:“这儿有我的一位老朋友,好久没见面了,我去找他喝几杯。”
巍恩笑道:“你找人是假,喝酒是真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巍恩规定合唱团的小伙子们在到达里约堡前不准喝酒,文森特虽不受巍恩的管制,却也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前饮酒,以至于这几天,他着实憋得有些难受。
文森特呵呵一笑:“我这儿的确是有一位老友,不过他是一个酒吧的老板,呵呵,你去不去?”
巍恩摇头道:“不去,好不容易能歇会儿,我可懒得跑出去,我又不馋酒。对了,你出去喝酒,那芬妮怎么办?”
文森特笑道:“芬妮这两天总是缠着卡门,我反倒省事了。”
巍恩瞥了一眼文森特,道:“文森特,我看得出来,芬妮和卡门的感情很好,你没想过再给芬妮找一个妈妈?”
文森特正把佩剑挂在腰际,闻言右手一顿:“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你刚三十几岁,日子还长得很,怎么能一直这么光棍下去?再说了,芬妮越来越大,也需要有个女人照顾她。”
文森特转身向门口走去,淡淡道:“自从芬妮她娘死后,我就没考虑过这事,你容我想想吧。”
巍恩看着他的背影,沉吟着没有说话,待他的脚步声消失,巍恩起身,向卡门的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巍恩进屋一看,见卡门与芬妮正坐在桌子旁边,玩着扑克。芬妮见到巍恩,跑到他的身边,一脸灿烂的微笑:“叔叔。”巍恩抱起芬妮,坐回她的座位,道:“卡门,今天不用去箫夫人那边吗?”
卡门摇头道:“箫夫人晚上有宴会,今天不用去。”
巍恩接过芬妮的牌,出了一张,脸上的表情很是轻松:“卡门,我发现你和芬妮相处得很不错,你挺喜欢她的。”
卡门脸上露出微笑:“芬妮又活泼,又可爱,谁能不喜欢?”说完,伸手掐了掐芬妮光滑的脸蛋:“是不是啊?芬妮?”
芬妮点点头,严肃道:“卡门阿姨又漂亮,又温柔,我也很喜欢。”
巍恩哈哈一笑,放下芬妮:“芬妮,你先出去玩玩,我跟你卡门阿姨有话要说。”
芬妮听话地点了点头,从巍恩的身上滑了下来,跑出了屋子。巍恩玩弄着扑克,忽然道:“卡门,你在村子里有男朋友吗?”
卡门正奇怪巍恩的动作,闻言脸上一红,目光急忙移向窗外:“你问这个干什么?”
巍恩道:“只是好奇,所以问问。”
卡门沉吟着,脸上的红晕却越来越盛,半晌方低声道:“没有。”
巍恩轻轻一拍桌子,笑道:“那敢情好。”
“有什么好的?我爸妈早就急了,我们家邻居的女儿都怀孕了,我却还是孤零零地一个人。”
巍恩眉眼挑动,更兴奋了一些,直视着卡门:“那我跟你说个事,你如果不愿意,那也别生气。”
卡门低首,一头金发瀑布地垂下,声音愈发地有些忸怩:“你说吧,我听着。”
“好。那我直说了,你既然那么喜欢芬妮,那你对她爸爸呢?”
卡门微微晃动的肩膀一下停顿了下来,扬起头,脸上的红云瞬间消散地无影无踪:“你说什么?”
巍恩一愣:“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看文森特?”
卡门的眼光凝滞了一会儿,苦笑道:“原来你想给文森特做媒?”
“嗯。我是有这个意思,我想先问问你的看法。”巍恩道。
卡门再次低头:“在我眼里,文森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大哥。”
巍恩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只是大哥?”
“他人品好,武艺又高,待人和善,村子里有很多姑娘对他都有意思。”卡门的声音渐趋平静。
巍恩道:“别的姑娘我不管,我只问你是否喜欢他?”
卡门缓缓摇头:“抱歉,巍恩,我钦佩他的人品,但没想过要嫁给他。”
巍恩颌首道:“这样啊。那好,你先考虑考虑吧,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提过。”
卡门“嗯”了一声,突然道:“巍恩,你有女朋友吗?”
巍恩笑着摇头:“我?我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卡门听了巍恩新鲜的话语,嘴角不由地一乐,旋即正色道:“那,那你有意中人了吗?”
巍恩刚想回答,脑海里忽地闪出了一个人影,一张脸庞,和那一双惊心动魄却又毫无感情的眸子,张口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卡门察言观色,双眼闪过黯然之色,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陷入沉默之中,半天,卡门忽然道:“那个箫夫人好像对你很感兴趣。”
巍恩一惊,道:“她怎么会对我感兴趣?”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你托词不去为她演奏,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每次我们去的时候,她多多少少都要问起你来。比如前天吧,她就问你是不是一个信徒。”
巍恩皱眉不语。
卡门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不过,我替你回答说不是。”
巍恩奇道:“你为什么这么回答?”
“现在的教会腐化堕落,有什么好崇拜的?这一路上关于教会的丑闻咱们看得还少吗?”
巍恩道:“你跟箫夫人也这么说的?”
“当然没有,不过我也不会隐瞒我对教会的憎恶。”
巍恩淡淡一笑,心想卡门怎么也算是半个王族的后代,有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也正常:“那箫夫人有什么反应?”
“箫夫人不但没有反对,似乎有意无意间还有点默许我的观点,巍恩,你说奇怪不奇怪?她可是一个贵族啊。”
巍恩道:“是有些奇怪,不过我相信,不是每个贵族都是虔诚的信徒的。相反,很多贵族可能对教会不过是阳奉阴违,作表面文章。”
“表面文章。”卡门默默念了一遍,展颜一笑。
两个人继续聊天,渐渐地,卡门的情绪恢复了正常,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过了一会儿,巍恩看了看天色,起身道:“卡门,时间不早了,你准备休息吧。”
卡门点头称好,把巍恩送出了门口。
巍恩刚走,若拉穿着一身薄薄的劲装走了进来,胸背之间满是汗水,衬托出她年轻出色的曲线。
卡门道:“练完剑了?”
若拉点头,忽然神秘兮兮地道:“巍恩在你这儿呆了半天,说什么着?”
卡门答道:“只是聊天而已。”
“聊天?那都聊什么了?”
卡门淡淡道:“能有什么,不过是闲聊罢了。”
若拉皱眉,生气道:“巍恩真是块木头,他就看不出来你对他有意思?”
卡门摇头,没有说话。
若拉拿起茶杯,一口饮尽,喘了口长气:“卡门,你何必跟他这么瞎耗着,唉,这样吧,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明天我跟他说好了。”
卡门急道:“别说!若拉,你要拿我当朋友,就别管这事,我的事儿我自己能处理。”
若拉无奈:“随你吧。不管就不管,不过我可跟你说了,爱情是等不来的,要自己争取。”
“我知道。”卡门面无表情地道。
“我去洗澡了。”看着卡门的脸色,若拉也不由地有些生气,转身离开了。
第十四章 癞蛤蟆与天鹅
巍恩站在院子里,面前是一个不大的花池,池里盛开着洁白的荷花,巍恩静静地凝视着银盘般的荷叶,仿佛已与夜色溶为一体。
听完卡门的叙述,他心里有些奇怪,为什么箫夫人会对他产生兴趣?他有自知之明,清楚以箫夫人高高在上的地位,断不会对自己有任何绮念,那她为什么总是追问自己的私人情况?难道他的秘密被她有所查觉?
尽管没有确切的依据,不过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真若为人所觊觎,或者被文森特的仇家所注意,自己目前恐怕连自保的力量都欠奉。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
巍恩没有回头:“你回来了?”自从修炼羊皮古卷之后,他不但六识变得比以前敏锐了许多,就连分析和判断的能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你怎么知道是我?”文森特一脸诧异的走到巍恩的身边,心里有些震惊。他本打算吓一吓巍恩,所以放轻了脚步,虽然没施展功力,但瞒住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也绰绰有余了。
巍恩微微一笑:“你我相处有一段时间了,记住你的脚步声并不难。”
文森特眯了眯眼,凝视着巍恩:“巍恩,看来最近你身上正发生着一些变化。”
“哦,这变化是好是坏?”巍恩问道。
“怎么说呢,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聪明好学,知识也很丰富,不过总的来说,只是一个文人而已,但现在,你身上那奇怪的力量似乎在悄悄而快速地改变你的气质,令你变得更神秘,也更难以捉摸。我说不出是好是坏,但你在变强,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巍恩没有说话,静静地凝听着。
“对于其它人来说,变强是一个漫长的积蓄过程,这是好事,但对你来说,你的力量很神奇,变强也许意味着你会引来很多未知的危险。
巍恩微微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是依靠正常途径增强的力量往往蕴藏着许多不可控制的因素。可是,文森特,变强变弱也许都是命运的安排,我能做的,不过是顺其自然而已。”
文森特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缓缓道:“不错,兄弟,非常人,必然有着非常的遭遇。既然是命运的安排,那就接受他吧。”
巍恩看着文森特,二人对视微笑着,彼此已互相明白。
巍恩忽道:“你不是去找老朋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文森特叹气道:“别提了。我那朋友有急事出门了,我扑了空,只能回来了。”
“那你的酒虫怎么办?”
文森特一耸肩:“我自己随便找了个酒吧解决一下,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巍恩双眼一眯,刚想说话,一声尖叫响起,穿破夜空的静谧,显得无比的刺耳。
巍恩与文森特齐齐变色,他们听得出来,这是若拉的声音。
※※※※※※※※※※※※※※※
若拉走进后院的小澡房,房顶上是一个偌大的铁皮罐子,涂以黑漆,用来吸收太阳的热量,洗澡的时候只需在澡房里拔开木塞,晒了一天的温水便会顺着从后窗伸进来的水管里流出来。
仔细地将门闩上后,若拉一边接水,一边解开了身上汗淋淋的衣裳。
若拉拿着木勺,徐徐将水洒在身上,水温不冷不热,合适的温度令人感到无比的惬意。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皮肤,若拉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时刻。
由于自小练剑,加上为求学经常长途跋涉,她的肌肤并没有娇娇小姐般的丝般柔滑,可是,辛苦亦有回报,她的身体柔韧,健美,充满弹性,足以令每一个男人神魂颠倒。
若拉的手慢慢***着左肩锁骨的一处剑痕,尽管岁月已冲淡了它的痕迹,但每一次自己摸着它的时候,总能回忆起那一刻锋刃刺破肌肤所带来的颤栗,还有鲜血涌出时,传递给她的无比刺激。
无论是谁的鲜血,都能唤醒她心里所隐藏的一种兴奋,一种类似野兽般的原始本能。
“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战斗时的热血沸腾更令人向往,更让人幸福的了。在这种感觉前面,什么爱情,什么金钱,全都是狗屁。”若拉心里想着,左手的香角皂在肩膀上滑动,她感到了一阵清凉,还有一些渴望。
香皂慢慢向下滑去,触摸到了她最敏感的尖端,若拉的呼吸不由地沉重了几分。
就在此刻,若拉猛然间听到了另一个呼吸的声音,声音来自自己的左侧,她的手立刻停止了活动,本来如火一般滚烫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下来。
侧头斜睨,她看到了一只贪婪、丑恶、散发着***光芒的眼睛,正透过窗户的与水管之间的缝隙死死地盯着她的裸体。
若拉一声尖叫,羞愤与怒火涌上大脑,左手一扬,手中的香皂闪电般飞向那只偷窥的眼睛。
那只眼睛正一眨不眨看着入神,猛见香皂急速飞来,大吃一惊,匆忙间只得将脑袋稍微后仰,“砰”地一声,香皂重重地击中了此人的颧骨。
偷窥之人闷哼一声,眼睛迅速消失在了窗后,若拉又气又恼,匆匆冲了几勺水,裹上浴巾便冲出了澡房。
一开门,若拉看见文森特和巍恩正快步走近,巍恩看见她披头散发的模样,一怔道:“若拉,怎么了?”
若拉满脸气得通红,几乎语无伦次地道:“有人……有人在后窗……偷看。”
文森特与巍恩对视一眼,文森特迅速道:“你先穿好衣裳,我们去看看。”
二人绕到屋后,后院是一片荒草野花,并无人影,文森特走到墙角处,单手一抠墙缝,提气上纵,便跃上了墙头。
文森特展眼望去,墙后是一条小街,黑洞洞地没有一丝动静,巍恩站在墙下问道:“怎么样?”
文森特摇摇头:“人已经跑了。”他四处又看了看,便跃回了院中,沉声道:“这人功夫不错。”
“哦?你怎么知道?”
“墙头上的青苔刚被蹭破了两处,不过并不显眼,若换了别人,天已经黑了,有可能发现不了。
巍恩道:“嗯,这人被发现偷窥,匆匆逃跑,难免有些慌乱,若在正常情况下,很可能不会留下丝毫痕迹,难怪你说他功夫不错。
文森特嘿嘿一笑:“举一反三,你的反应倒挺快。”
两人回到前院,若拉已经穿好了衣服等在那里,神色仍然很激动,该雅合唱队的人陆陆续续地聚到了院中,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若拉看到他们,生气道:“逮到他了?”
巍恩耸耸肩:“跳墙跑了。”
若拉忿忿地跺脚:“这个混蛋,别让我再碰见他。”
“你能认出他来?”
“我的香皂砸中了他左脸的颧骨,肯定会留下一些伤痕。哼,当时我的手里要是有把剑多好,我决饶不了他。”
巍恩笑笑,没有说话,最后赶来的弗拉米却惊声道:“啊?颧骨上有伤?”
众人都转头望向他,若拉道:“什么意思?你看到这人了?”
弗拉米犹豫着,没有回答。若拉怒道:“怎么不说话?婆婆妈妈的,小心我跟你急。”
巍恩皱了皱眉,接过话头:“弗拉米,你且说说,不用担心,咱们也不能随便冤枉好人。”
弗拉米点点头,道:“好吧,是这样,刚才我正在护卫队里和一个朋友聊天,听到若拉的呼唤就往这边走,路过队医费斯米的房间时,我看到特劳雷骑士正捂着左边的脸在屋里找什么,看样子好像是在找药。”
若拉听完,一言不发,转身便向院外走去,文森特与巍恩知道若拉的脾气,此事若不弄个水落石出,恐怕她绝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便跟了出去,众人跟着三人,也出了院子。
由于箫夫人的特意安排,每次驻营后,合唱队并没有和护送伯爵贺礼的护卫队合宿,只有条件允许,他们都分开两个院子休息。
众人来到护卫队歇息的院子,若拉直接奔向费斯米的房间,见房间里还亮着烛光,也不敲门,推门便入。
“咣当”一声,房门应声而开,众人围在门前往里一瞧,只见费斯米手里拿着药棉正往骑士特劳雷的脸上涂抹,两人被门的响声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众人,张口结舌。
若拉看见特劳雷的表情,怒火更盛,大声道:“特劳雷,你的脸怎么弄伤的?”
特劳雷的左颊眼下一片青肿,听见若拉的责问,脸色先是有些尴尬,很快变得铁青,跳起脚骂道:“老子怎么伤的,你个黄毛丫头管得着吗?”
若拉冷笑道:“好端端的,你堂堂一个骑士怎会变得灰头土脸,怕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特劳雷骂道:“老子练剑受了点儿轻伤,怎么着?不行啊?管得倒宽。”
两人的嗓音都很大,顿时便惊醒了院子里其它的人,大家纷纷起床,围在屋前。一些护卫队的战士不明就里,询问了几句,待听完弗拉米等人的回答,脸上均露出不屑的神色。这特劳雷平日呼来喝去,摆足了骑士老爷的架子,甚是不得人缘,此刻大家见他出丑,有人趁着热闹,便冷嘲热讽起来。
“原来骑士大人每晚练剑都去澡房修炼,难怪武艺如此精深,跳墙翻瓦不在话下。赶明儿我也偷偷去练几次,看看自己能有什么长进?”
“你错了,这等功夫只有骑士大人才能练得,以你的资质,也想癞蛤蟆吃口天鹅肉?你就做梦吧。”
“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就算是癞蛤蟆又怎么了?吃不得还看不得吗?”
上百人聚在门口,你一句我一句,不时还夹杂着南北方言,东西典故,直听得特劳雷脸色由青转红,由红转白,最后一片乌黑。
“妈了个巴子,都给老子闭嘴。老子说去练剑,就是练剑!你们谁在废话,老子跟他没完!”
“骑士先生,你这么喜欢练剑,不如我陪你过几招如何?”文森特冷冷地接腔道。
大家顿时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特劳雷人品不怎么样,但这骑士的头衔却不是白来的,卡门、弗拉米等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担忧,若拉感激地瞥了文森特一眼,巍恩则一脸平静,嘴角还挂着微笑:“看来特劳雷今晚是要吃些苦头了。”
特劳雷不怒反笑:“好,好!一个乡巴佬也想和骑士过招!好,我就成全了你。你说地方吧,我让你们都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文森特淡淡道:“那就到院子里吧,你换上盔甲,免得有什么闪失。”
第十五章 骑士精神
众人来到院中,一些护卫队的士兵举来了灯笼,把院子照得通明,如同白昼。特劳雷换上了自己的轻钢甲,腋下夹着头盔,注视着眼前的汉子。
文森特气定神闲地站在特劳雷面前,眼神专注而平淡,右手握着佩剑,双臂自然地垂在身体的两侧,姿态稳定而舒张,像是一棵山谷中静静的松柏。
特劳雷打量了文森特几眼,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喜欢沉默的汉子一拿起剑,居然彷佛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焕发出崭新的神采,彷佛是一盏被重重笼罩的明珠,一旦掀去遮盖,夺目的光彩立刻沛然而出。
文森特虽然还没有任何举动,却已经隐隐地让人感到了压迫,若拉眼前一亮,这是高手才有的气势。
特劳雷凝视着文森特,轻松的表情逐渐消失,沉声道:“文森特,你可有封号?”
文森特淡淡道:“我没有封号,阁下大可放心。”
特劳雷“哼”了一声,戴上了头盔,道:“你有没有封号,都改变不了你今晚的命运。”说到这,他的声音已经有些狰狞。这个故作姿态、毫无礼貌的农夫太可恶了,他必须要让他流点鲜血,尝些苦头,虽然不会要了他的命,但废掉他一个胳膊或者一条腿,将会给在场的所有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他是一个骑士!没有人敢侮辱骑士,更何况他们这些下三滥!
特劳雷握着剑鞘,傲慢地往前一挥:“你拔剑吧,我让你先动手。”
文森特缓缓将剑举到面前,剑柄向上,剑锷齐眉,这是二人对战前的一种剑礼,表示对对手的尊重,以及会首先展开攻击的一种信号。
特劳雷哈哈一笑:“没想到你居然还懂得剑礼!好了,出手吧,早点完事,也好早点休息。”
“风雪染兵刀。”文森特朗声清吟,一字一顿,迈出了步伐。
如同在一簇从山峰处滚落的雪团,初始时毫不惊人,但随着它不停地往下滚动,这雪团却越聚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白色的恐怖巨兽,呼啸着穿过山林、越过沟堑,犹如天地间再无他物能撄其锋芒、夺其锐利,其中声势的变化,令人听之色变,闻之胆寒!
当文森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特劳雷只觉得彼此间的空气一紧,一股无形的压力涌了过来,不过自己还能堪堪抵挡,等到文森特走出第二步的时候,气势变的越发强悍,对方的剑还未出鞘,特劳雷的后背已经沁出汗滴。
特劳雷忽然觉得,让文森特首先发动也许是今生自己犯的最大错误。
待到文森特第五步重重地落在地上,进入攻击距离时,他手中的剑势所发出的肃杀之气已完全笼罩在彼此的空间上,如百石强弓,弦已拉紧,只剩下那脱弦而出的最后一击。
特劳雷早已拔出了长剑,剑锋向前,刃上的光芒微微颤抖,如一条受惊的草蛇。
文森特长剑一指,剑未出鞘,蕴涵于鞘中的凶厉之势已喷薄而出,直指特劳雷的心窝。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特劳雷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破!”文森特一声闷吼,发动了剑势。
特劳雷忽然觉得,此刻并不是盛夏的夜晚,而是身处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寒原,彻骨的寒冷有如附骨之蛆无孔不入,对方的剑势正如满天的雪花,飘飘荡荡,却无处不在,看似缓慢,却令人无迹可藏。他不知道对方的杀机在哪里,他只能退,唯有退,才能让他稍稍好受一些。
特劳雷接连退了几步,手中的长剑胡乱挥舞,几乎溃不成军,而文森特的剑却没有丝毫的迟疑,锲入中门,锐不可当。
“叮”,一声轻响,特劳雷的长剑应声而飞,犹如惊弓之鸟,特劳雷脚步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双方甫一接触,胜负便已决定。
文森特站在特劳雷的面前,没有出鞘的长剑遥指他的眉心,淡淡道:“骑士先生,以后请不要再偷看女孩子洗澡了。”说完,收回长剑,缓缓回退。
特劳雷双手撑着身后的土地,仰头死死地盯着文森特,钢盔里所射出的目光中,既有羞愧,亦有愤恨。不过他心里明白,此刻心中更多的是惊惶和沮丧,这个刚才还毫不起眼的乡下汉子,一眨眼间却变成了一座横亘在面前的大山,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超越他。
院里一片静默,大家没有想到,这个眼高于顶的骑士大人居然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啪、啪、啪”几声掌声响起,众人转头一看,只见院子门口处站着两个人,一位正在鼓掌的年轻人和一位双手隐于袖中的白髯老者。年轻人衣着并不华丽,但看上去质地名贵,远胜于大家身上的粗布服装,面容清秀,气度雍容,尤其是嘴角处的淡淡微笑,竟有说不出的从容潇洒。
巍恩暗暗吃惊,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场上的局势,什么时候来了两个陌生人,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麦斯,你看我们从宴会溜出来对了吧,居然看到了一出精彩的好戏,这回你可不能埋怨我了。”年轻人不理大家的目光,转头对老者说。
“你总是有理,等回去后,夫人又要责怪我。”被称为麦斯的老者脸上纹路纵横,神色沧桑,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很低沉,不易听清。
文森特注视着突然出现的一老一少,心神一震。那少年人除了容貌俊秀以外,应该不会武功;但他身后的老者却非同一般,以自己的阅历和功力,竟看不出老者的深浅,就连他是否身怀武功,自己都难以判断。
护卫队的一位副队长迎上前去,问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
年轻人从兜里拿出了一块腰牌,轻声说了一句话,副队长脸色一变,立刻堆起了恭维的笑容。
巍恩朗声道:“时候不早了,大伙回去吧。”
合唱队众人应了一声,正要起步离开,若拉突然大声道:“等等!难道这事就这么完了?特劳雷既然败了,就要接受惩罚。”
众人一愣,特劳雷摘下头盔,闷声道:“你想怎么样?”
“你的左眼。”若拉冷冷道。
众人哗声四起,大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巍恩皱了皱眉,特劳雷毕竟是此行的伙伴,以后的旅途还需互相照应,若拉没必要逼人太甚,偷看女人洗澡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文森特给他一个教训也就够了。
特劳雷惨然一笑:“好!我既然败了,自然无话可说。”他一指文森特:“你来拿好了。”
那边的副队长忽然接口道:“这样吧,队长的事情如何处理,箫府的贵客在此,我们请他决定好了。”说完,冲着年轻人笑道:“箫先生,你看此事该如何了断呢?”
大家没人表示异议,箫家的分量不同一般,自然有这个决策权。
年轻人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忽然微笑道:“麦斯,你觉得此事该怎么处置呢?”
麦斯沉吟着,缓缓道:“特劳雷骑士偷窥女士入浴,虽然该罚,但罪不至此,废掉一只眼睛,似乎重了点儿。”
箫先生拍了拍手,道:“我也觉得是这样。这样吧,特劳雷,我罚你向那位小姐道歉,然后明天准备一份贵重的礼物送到她的手上来表示你的诚意,你愿意吗?”
特劳雷急忙点头,正要说话,若拉却道:“我不愿意。”
箫先生“哦”了一声,道:“为什么?”
“你们不是当事人,自然说得轻松,你们可知道自己被人偷看的时候,那种羞辱、难堪的感觉吗那是道歉,金钱能替代得了吗?你们连女人都不是,凭什么替我拿主意?”
箫先生的微笑慢慢消失在唇边,道:“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既然你是当事人,被侮辱的感觉又这么强烈,那你就应该亲手实施你所要求的刑罚,这样对双方才都公平。你说是不是?”
若拉僵住了,她虽然也一直修炼剑技,但不过是个初等学徒而已,怎么可能是一个骑士的对手?晋级与否之间的区别,那是有天壤之别的。
院子里鸦雀无声,上百人注视着若拉,等待她的回答。巍恩咳嗽了一声,劝道:“若拉,我认为那位箫先生的处置还是合情合理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就接受特劳雷的道歉好了。”
若拉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素日里明亮的眼睛里甚至涌出了几道血丝,她慢慢转头道:“巍恩,你知道吗?从我出生到现在,我就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对你们来说,这事也许无足轻重,很快就会忘在脑后,但对我来说,它将一辈子留在我的记忆中,一辈子!”
若拉猛地转回头,一眨不眨地盯着箫先生:“我答应你的安排,亲手取他的眼睛!”
箫先生叹了口气,摇头轻声道:“唉,偏激。”
巍恩怒道:“若拉,你疯了?”
若拉冷声道:“我决定的事情,绝不后悔。”
“锵”地一声,若拉抽中腰畔的短剑,往前走了几步,众人重新在二人之间让开了一块场地,特劳雷面对着慢步上前的若拉,表情有些扭曲,道:“小丫头,你可想好了,我并不想伤害你。”
若拉道:“特劳雷,你不用手下留情,大不了,我用我的生命来维护我的尊严。”
箫先生苦笑了一声,侧头对着麦斯道:“怎么觉得这姑娘更像一个骑士呢?”
“骑士精神并不仅仅男人才有。”麦斯轻声道:“放心吧,关键时刻我会出手,不会让这个执着而偏激的小姑娘白白丢掉性命的。”
箫先生道:“你何不现在就阻止她呢?”
“我也想看看那位骑士的反应,倘若他下手狠毒,就说明他心地不善,没有悔过之心。”麦斯淡淡道:“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着若拉慢慢走近,特劳雷的眼神逐渐变得狰狞起来,抽出长剑恶声道;“你既然找死,就不要怪我出手无情。”
“慢着!”巍恩的声音从若拉的身后传来。
第十六章 沸腾
若拉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身:“巍恩,你既然不帮我,也就别劝我。”
巍恩沉声道:“你这么冲动,若是有什么意外,你想过你父亲的感受吗?”
“我爸从小就要求我自立、自尊,我今天的所作所为,他将会感到骄傲。”若拉傲声道。
巍恩轻叹,道:“好吧,你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来帮你。”
众人听得一怔,巍恩不会武功,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帮得上忙?文森特眼神一变,想了想,却没有出声。若拉回头,凝视着巍恩,摇头道:“巍恩,你的心意我领了……”
巍恩不待她说完,上前拽住他的手,道:“你跟我来。”
若拉挣扎了几下,看见巍恩一脸坚决的表情,只得跟着他向一间厢房走去。众人不知道巍恩又搞什么玄虚,不过知道他平日机变灵活,心里均感好奇,特劳雷希望巍恩劝动若拉就此罢休,便没出声反对。
箫先生看着二人的背影,侧头对着麦斯道:“你看这个巍恩可会武功?”
麦斯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箫先生皱眉道:“什么意思?”
“看此人走路脚步轻浮,身形凝重,不像是练过武功的样子。”
“那你为何又点头?”箫先生继续问道。
“有时候,心灵的力量比肉体的力量更强大。”
“哦?你的意思此人是个术士?看上去不像啊。”
麦斯肃声道:“我们等等看吧,相信答案很快会出现了。”
若拉随巍恩走进屋里,一把右手,道:“巍恩,你搞什么鬼?你要是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那你可就错了。”
巍恩把门关好,转身正色道:“若拉,我先问你一句话,你是否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
“相信我能够在你危难的时候帮助你。”
若拉闻言,静静地盯着巍恩,复杂的眼神变了又变,慢慢道:“你这人平时诡计多端,装神闹鬼,很靠不住。”
巍恩叹了一口气:“原来在你心目里,我的人品这么差。”
若拉微微一笑:“我还没有说完。但总得来说,你心地不错,对待友情也很忠诚,这是你的优点。”
巍恩点点头,凝重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还好,不是一无是处。若拉,听着,等下我会在你身上施展一些法术,它的作用是帮助你等下交手时取得胜利,你是否愿意?”
若拉吃了一惊,道:“好啊,难怪你平时总是神神秘秘的,原来你会魔法。”
巍恩皱起眉头,道:“若拉,时间不多,你赶紧决定。”
若拉的性格是从来不拖泥带水,当下断然道:“好,我愿意。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准备加快我的速度,还是提高我的抵抗,或者……”
巍恩接口道:“你别问了,回头你就知道了。”说完,拉过一张椅子,道:“你坐下来,闭上眼睛。记住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你要相信我。”
若拉坐了下来,挺起脊背,闭起双目道:“好的,我相信你。”
巍恩走到她的身前,左手立掌,掌心紧贴她的眉心,右手双指如戟,顶在了她的心脏上。
若拉猛地一颤,睁开眼睛,又羞又恼。
巍恩脸不变色,柔声道:“相信我,我能满足你的心愿。”
若拉看着他清澈的眼神,柔和的表情,过了一会儿,缓缓重新闭上了眼睛。
巍恩微微一笑,定了定神,将一段咒文轻轻念出了声:
深藏于心海之处的红莲啊,吐纳着永恒的炙热。
从云峰到死谷,都蕴涵着你的神奇。
侯鸟飞过千山,带来春雷的消息,
悄悄绽放吧!
没有芬芳的花瓣,却是人间最美丽的花卉。
盛满了烈焰的圣杯啊,流淌着远祖的光辉。
祭祀的蜡烛已燃,钟声已响。
海波穿越浓雾,带来远方的祈祷,
再次喷薄吧!
没有死亡的证言,却是人间最壮丽的风景。
行走于心灵之间的鲜血啊,
你的寂寞倾听于无声的夜,
沸腾吧!
以灵魂的名义,
赐汝勇气!
令汝无惧!
一泓微弱的白光在巍恩的指尖亮起,巍恩紧闭双眼,急速在若拉的胸前轻轻划动着,他念颂咒文的声音不大,速度更慢,到了最后,几乎每念出一个字都要付出很大的力气。
渐渐的,一个微微发光、很难分辨的六角星出现在巍恩的指尖与若拉的前胸之间,中间的空气波动着,似乎形成了一个扭曲的奇异空间。若拉眼帘低垂,里面的眼球不停移动着,牙齿轻轻咬着下唇,一副奇怪的表情。
巍恩的指尖不再划动,但六角星的空间却扭曲得更加剧烈,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大汗淋漓,如同生了一场重病。
终于,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收回双手,虚弱地道:“好了。”若拉睁开双眼,看见巍恩一步步后退,一屁股坐在了一张椅子里。
若拉问道:“好了?你施完法了?”
巍恩点点头,懒得张口回答。
若拉上下扫视了自己几眼,活动了一下胳膊,道:“我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啊?”
巍恩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若拉无奈,只得向屋外走去,拉开屋门的时候,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巍恩,无论如何,感谢你的帮助,我会记住的。”
巍恩依旧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似乎已经睡着了。
若拉走回院子里,院里的一盏盏灯笼烛火通明,众人仍然聚在一起,见若拉独自一人出现,顿时议论纷纷。
若拉走回刚才的位置,再次拔出腰畔的短剑,道:“特劳雷,我们可以开始了。”
特劳雷看着若拉冰冷的面容,知道此战难免,心里暗恨,只得拔出长剑,摆出了架势。尽管刚刚惨败给文森特使他的信心大减,但同时也让他收拾起了轻敌之心,连场面话都不愿再说了。
若拉轻叱一声,揉身扑了上去,掌中的短剑熠熠发光,吞吐着致命的杀机。特劳雷不敢大意,长剑一封,挡住了若拉的攻势,两人在院子中央展转腾挪,顿时斗在一起。
箫先生看着二人的交战,忽然一偏头,问道:“麦斯,她可有什么变化?”
麦斯双眉紧紧皱在一起,摇头道:“奇怪啊,按理说,她去了这半天,此番交手时,身体多少会有些变化,可是我却没看出她有任何被魔法强化的迹象。难道是我估计错了,方才那人并不是个魔法术士?”
箫先生微笑道:“你看走眼的时候可不多。”
麦斯笑道:“老咯,老咯。”
“你看这二人孰强孰弱?”箫先生继续问道。
“特劳雷的实力应该高出这姑娘甚多,不过他心有顾忌,所以表现大打折扣,小姑娘虽然偏执,但却很是聪明,战略运用得很成功。”
“哦?何以见得?”
“你看她招招都是以命搏命的近身缠斗,便是算准了对方的心理因素,并且利用短兵器的优势大胆抢攻,所以现在还没落在下风。”
箫先生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看来这小姑娘也许有机会。”
“不然。这个骑士此时虽然看上去有些手忙脚乱,不过有惊无险,自保有余。等过会儿他缓过气,调整出战斗状态时,小姑娘就不是对手了。”
很快,两人已经交手二十余招,特劳雷果然如麦斯所言,渐渐稳定下来,出剑大开大阖,逐渐把若拉逼得后退不已。若拉左支右拙,娇喘连连,文森特暗自摇头,知道若拉败局已定。
“嘶”地一声轻响,两人身形交错而过,特劳雷稳住身形,横剑于胸,剑光处隐隐有血痕。若拉站在他前方的不远处,头颅低垂,金色的短发掩住了面颊,她的左肩衣帛破裂,丝丝鲜血正从伤口上顺着她的胳膊流了下来。
每个人都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这场战斗已经结束。箫先生喟然道:“这是何苦呢?”麦斯没有答话,沉着脸紧盯着若拉。
特劳雷的脸抽搐着,道:“小丫头,适可而止吧,我已经给你留了情面。”
若拉低着头,静静地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凝视着自己的鲜血缓缓从手臂流到手背,慢慢地坠落在尘埃之中。
一滴,两滴,在月光与灯火的掩映下,鲜红的颜色显得异常的妖艳。
特劳雷注视着低头不语的若拉,忽然心生不安,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是莫名的恐惧感悄悄爬上了心头,那是午夜梦魇后的心悸。
若拉梦呓般低声道:“特劳雷,我还没有认输呢。”紧接着,她手中的短剑忽然一阵轻抖,发出了响尾蛇般的嘶鸣,声音不亮,但包含着奇异而强烈的渴望。若拉抬起了头,特劳雷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到了一张他以前从未见过、以后也从未忘记的脸。
若拉本来碧蓝的双瞳不知为何此刻变成了诡异的金色,脸部的皮肤如水晶般晶莹透明,脸皮底下,微微能看见血管里的血流在急速的流动,如同听到了一种神秘的召唤。
特劳雷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此刻他突然有了逃跑的****因为他面对的不再是个普通的女人,而是一个来自异界的魔鬼。
紧接着,若拉水晶的颜色开始向全身的皮肤扩展,脖颈,肩头,双臂,最后蔓延到了执剑的手掌。她的金发无风自舞,如同置身于强大的力场之中,暴乱的气流狂飚环绕在她的周围,等待着喷泄而出的刹那。若拉缓缓举起短剑,剑锋直指特劳雷,短剑的嘶鸣声也越来越响,甚至微微地扭动,迫不及待地希望饮尽牺牲品的鲜血。
特劳雷脚步慢慢后移,冷汗再次沾满了他的前额。如果不是骑士的尊严,他现在恐怕已经转身而逃,再也不想看见这美丽而恐怖的女人。
众人望着若拉,无不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就连文森特和箫先生也失去了镇定,紧张地注视着她诡异的变化。只有麦斯脸色变幻,脚步徐徐挪动。
若拉樱唇微张,冷笑道:“特劳雷,接招吧。”
第十七章 力量与责任
若拉一声尖啸,短剑的锋芒如一条饥饿已久的猛虎见到了猎物,闪电般直刺向特劳雷。
众人眼神一花,若拉的身形已经离地而起,速度较刚才不知快了多少。大家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奇怪的感觉,似乎若拉此时并不是在主动驭剑攻击,而是短剑终于得到了冲锋的命令,带着若拉往前冲去。
特劳雷的喉结上下移动,两眼也变得血红,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来临。大吼一声,他挥舞起长剑,等待下一刻的对决。
没有选择,非死即生。
卡门突然闭起了双眼。她虽然不会武功,但也明白这种情况下,等待双方的将是血溅五步的结局。“蓬”地一声闷响,卡门的眼睛忍不住张开了一条缝,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站在了特劳雷与若拉之间。
正是麦斯。
麦斯矗立在二人之间,左手前伸,掌心之前凝聚了一面盾形的空气之墙,隐隐发着银光,短剑的剑锋正抵在气盾的中心,无法再进尺寸之功。
麦斯的长袍衣袂飘舞,白髯也被激烈碰撞所产生的气流吹得紧贴在下颚上,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再不是刚才老眼昏花的模样。若拉的短剑不甘心地嘶鸣着,她水晶的面孔也渐渐泛红,却对麦斯的气盾毫无办法,既无法向前,也不能转移。
“要塞之盾!”文森特心里惊道。现在,他知道麦斯的实力了,比自己最少高了两个等级。
麦斯与若拉僵持着,麦斯看上去举重若轻,若拉的剑势却已成强弩之末,又过了片刻,麦斯手腕轻转,掌心左右快速摆动了一个来回,银光一亮,气盾旋转了起来。
“引!”麦斯沉声道。
若拉一声惊叫,剑锋像被一条无形的细绳所牵,斜斜地向旁边刺去。“噗”,短剑如同插进了松软的泥土,齐根没入院中的一棵小树,正在大家惊叹时,小树的树干一声暴响,剑气把它炸开了一个窟窿,小树摇摇晃晃地从中间折断,树冠倒了下来。
若拉面向折断的小树,背向众人,慢慢地跪在了地上,落叶纷飞,撒了她一身。
特劳雷呆若木鸡,满头大汗。若拉已经无以为继的剑势犹有如此的威力,倘若是刚才锋锐之时,自己的下场恐怕连这棵小树都不如。
擦了擦汗,特劳雷收起长剑,向面前的麦斯深深鞠了一躬:“多谢老先生救了我一命。”
麦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不是看在你刚才剑下还算宽容的份上,我也不会帮你。经过这件事,我想你多少要吸取一些教训了。”说完,不再理会特劳雷,走到若拉的身后,柔声道:“姑娘,你还好吗?”
若拉仍然跪在那里,右手还握着插入树干的剑柄,闻言猛地转头,两眼泪光闪闪:“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公平?”
麦斯无言,文森特和箫先生已经走了过来,箫先生道:“若拉姑娘,你那一剑如此大的威力,别说一个人的眼睛,就是性命也会没了。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你还年轻,不该为了这件事毁了一生。”
文森特心里同意箫先生的话,众目睽睽下杀死一名骑士,无论是什么理由,肯定都会被审判的,无论是宫廷法庭还是宗教法庭,等待若拉的恐怕都是绞刑而已。
若拉冷笑着站了起来,刚想说话,身体晃了晃,向后倒去。文森特急步上前扶住她,见她脸色已如常人,只是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已经晕了过去。
文森特看着麦斯,问道:“老先生,她……”
麦斯仔细看了看,手指搭上她的脉搏。过了一会儿,麦斯道:“不会有什么大事。她刚才那一剑几乎激发了她全部的潜能,此刻贼去楼空,所以虚脱了。等下我回去后,会送一些药来,她这么年轻,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如此多谢了。”文森特说着拦腰抱起了若拉,道:“箫先生,麦斯先生,多谢你们出手襄助,时间不早了,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众人渐渐散去,特劳雷今晚不但脸面尽失,还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悄悄地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位副队长见天色已经很晚,便没有再挽留二位客人。箫先生拒绝了他要派人护送的请求,和麦斯走出了护卫队的宿营。
二人上了马车,路上静悄悄的,偶有街边的几个人家还亮着灯火,但整个城市已经进入了安睡的午夜。
箫先生侧耳听着马蹄落地的声音,忽然道:“麦斯,若拉中的什么魔法,怎么会突然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麦斯道:“那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法术,严格讲,或许它并不算是魔法。”
“哦?那是什么?”
“有点像诅咒,但我还不能确定。”麦斯沉吟道。
箫先生饶有兴趣地道:“快讲来听听。”
“若拉一开始并没有魔法强化的迹象,但是受了伤后,战斗力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充分激发了她的潜能,攻击力得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提升。所以我猜测,她被施加了诅咒,而受伤流血则是它发作的触媒。”
“触媒?”箫先生皱起两条修长的眉毛,不解地问道。
“不错。诅咒属于一种被动性的法术,并且有条件限制,只有当条件满足时,它才能起作用,这些条件就被成为诅咒的触媒。”
“嗯,从当时的情形看,确实符合你说的情况。麦斯,诅咒和魔法比,那个更厉害一些?”
“这个很难比较。魔法可以后天修炼,而且能主动攻击或者防守;诅咒则不然,能施展诅咒的法师往往具有先天的天赋,没有这种灵力,就是知晓诅咒的吟唱口诀也是枉然,而且诅咒具有被动性属性,它虽然也能致人于死地,但你不招惹它,它也不会侵犯你。像刚才的若拉,她让自己受伤流血是没用的,前提是必须有人伤害了她,诅咒才会发作保护她。”顿了一顿,麦斯又道:“不过,诅咒有自己的优点,一个是作用威力大,今天若拉的诅咒发作后,她的整体综合实力得到了质的飞跃,这是魔法所无法完成的,魔法强化只能加强一个人某一方面的能力;另一个是则是时间长,魔法往往有时间限制,过了一段期限便会失效,但诅咒则完全忽视时间的迁延,一旦触媒满足,立即发动。”
箫先生悠悠道:“听上去真是神奇。不过我好像从没听说过什么诅咒法师啊。”
“嗯。这块大陆上我还没有听说谁具有能力修炼诅咒。诅咒这种法术本就是王族特有的法术,只有王族的高级祭祀才能施展。”
箫先生断然摇头:“巍恩决不是王族的后代。且不说他没有王族白皙的皮肤和尖尖的双耳,就是随便找出一个王族的男子,”箫先生忽然抿嘴一笑:“也比他那傻傻的模样好看上许多,更不用说王族的高级祭祀了。”
“这个我明白,所以我才费解,他年纪轻轻,为什么会诅咒呢?”麦斯的表情很迷惑。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除非……”
“除非什么?”
“史书上记载,还有一种人可以施展诅咒。”
“什么人?”
“圣徒。”
※※※※※※※※※※※※※※※
巍恩回到房间时,院子里各屋的灯火已熄灭,他悄悄来到床边,和衣躺在床上,此时他虽然感觉很疲倦,却没有任何睡意。
“你回来了?”是文森特的声音。
巍恩没有感到诧异,他知道文森特肯定会等着他:“嗯。若拉怎么样?”
“没什么事。方才的搏斗耗尽了她的力气,不过调养几天就能缓过来。”
巍恩道:“那就好。”
两人沉默着,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窗外蟋蟀稀疏的鸣声。
“若拉的事情是你做的?”文森特打破沉默,开口问道。
“是我。”
文森特长叹一口气:“那日你救我时,我还以为你并不会诅咒,只是凑巧有某种异能,正好能化解我中的诅咒。没想到,唉,你还是掌握了诅咒。”
巍恩慢慢道:“我刚刚开始修炼。文森特,你觉得这样不好吗?我至少有了一些护身的能力。”
文森特道:“你不知道,诅咒完全不同于光明或者黑暗魔法,他几乎是不属于人类的法术,你今日施展诅咒,麦斯和箫家他们一定会注意你的。”
巍恩淡淡道:“注意便注意吧,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何况今天那种情况,我没有选择,若拉如果出了事,我没法向老镇长交待。”
文森特沉吟着:“你觉得你今天做的事情很正确?”
“正确谈不上,但至少是比较合适的办法。”巍恩笑了笑。
文森特的声音忽然有了些怒火:“你知道吗,倘若不是麦斯出手,特劳雷必然丧命于若拉的剑下,那一剑的威力你没看到,我自问都无法接下来而不会让她受到反噬的伤害。”
巍恩不服道:“如果特劳雷不伤害若拉,若拉没有受伤流血,那诅咒就不会发作,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若拉,特劳雷完全是咎由自取。”
文森特“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你糊涂!有我在,特劳雷能把若拉怎么样?你好好想想,特劳雷是一个骑士,若拉如果真得杀了他,那她未来的日子怎么办?就算不上绞刑架,也要在牢狱里渡过一生,你这是帮她吗?你这其实是害她啊。”
巍恩被文森特的严词斥责说得发怔,在黑暗中开始沉默地思索。
过了半晌,文森特的声音缓和了些:“兄弟,我明白你的为人。按说你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本不该和你如此说话。但是你身体里所蕴涵的实在不是普通人的力量,假以时***一旦成长起来,如果你无法理智正确地控制它,它将会成为恐怖的源泉。”
“巍恩,你也许觉得我在危言耸听,但我没有。诅咒本身虽然并没有正邪黑白之分,但由于效果和作用过于强大,极易使人陷入崇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歧途,最后往往在毁灭别人的同时,也吞噬了自己。昔日王族也有一些顶尖的人物掌握了高阶诅咒,其实力不言而喻,可是结果呢?王族的覆灭虽然原因多种多样,但是滥施暴力、毫不节制可以说是最直接、最致命的因素之一。”
巍恩咀嚼着文森特的话,缓缓道:“文森特,看来你对诅咒很了解啊。”
文森特沉默了片刻,方道:“是的,我曾与王族的人打过交道。巍恩,你我兄弟一场,我不是不愿意见到你变得强大,但是我害怕这种没有经过摔打历练的强大令你迷失了自己,等到有一天,当你要为自己的强大付出代价时,很可能已经晚了。”
顿了顿,文森特肃声道:“不会管制力量的人,往往被力量所操纵。所以我必须提醒你,拥有力量的同时,定然承担相应的责任,你一定要心里有数。”
巍恩喃喃道:“责权对等,自我监督。”
文森特皱眉道:“你说什么?”
巍恩展颜一笑:“我说,多谢教诲,兄弟铭记终身。”
第十八章 死亡钟声
次日,巍恩起床后,稍作洗漱,便来到了若拉的房前,卡门端了一盆水走出来,巍恩上前道:“若拉醒了吗?”
卡门点头道:“醒了,正在床上坐着。”
巍恩道:“那我去看看她。”
卡门看了看巍恩,和往日不同,那眼神似乎很矛盾,有敬佩、有惊诧、还依稀夹杂着一丝恐惧:“你进去吧。我去倒水。”
巍恩看着她的背影,一边琢磨着她的眼神,一边顺手推开了屋门,往里探了探头,只见若拉坐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正在抚视自己的短剑。
若拉听到声音,抬起头,和巍恩的视线对个正着,一笑道:“干嘛呢?魔法师改行做贼了?赶紧进来吧。”
巍恩勉强“嗯”了一声,走进屋里,顺手搬了把椅子,坐在若拉的床边。他看着若拉雪白的脸庞,完全没了往日的红润,心底的歉疚之情更盛:“若拉,我很抱歉……”
若拉秀眉一挑:“抱歉?干嘛抱歉?我还没谢谢你呢。”
巍恩挠了挠头发,苦笑道:“你别谢我,我昨天太鲁莽了,要不是有人出手阻止,我就把你给坑了。”
若拉摇头道:“那跟你没关系,是我主动提出挑战的,真要是出了事,也怪不得别人。”发现巍恩讪讪的表情,若拉忽然一笑,眼光里多了几分平日难见的柔和:“巍恩,我真的要谢谢你,不光是因为你出手帮我打败了特劳雷,更重要的是,你让我尝到了一种极为刺激的新鲜感受。”
巍恩皱了皱眉,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好无言地看着她。在他的注视下,若拉的脸蛋渐渐地露出了几丝红晕,嗔道:“看什么呢你?跟看怪物似的。”
巍恩道:“没看什么,只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若拉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摩擦着短剑,悠悠道:“巍恩,虽然我从小就喜欢练剑,现在也在学习剑术格斗,但自从进入公学,成为一名正式的武艺学徒后,我的进展一直很慢,与师姐师妹们相比,也很难占到上风,我心里特别急,可是又无可奈何。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对剑术变得很厌倦,这次暑假,我连平时的每日功课都坚持不下去了。”
“因为你心里有迷惘,不知道未来前进的方向。”巍恩忽然道。
若拉吃了一惊,双眉锁在一起:“你说得好像有道理。我知道我父亲对我期望很高,希望有一日我能在剑术造诣上有所成就,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没什么突破,想想小时候立下的长大要成为一名皇家剑士的理想,我的心里真得很沮丧。”
巍恩点头表示理解,他明白,此刻的若拉需要一个倾听者。
“可是,当我昨天被特劳雷的剑所伤时,那种钻心的疼痛却忽然把我的心带进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什么境界?”巍恩好奇了起来。
“怎么说呢?”若拉侧头想了想:“是一种非常宁静的境界,仿佛所有的困扰都一下子离我远去,我只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刚刚开始练剑时,那种心无旁骛、无忧无虑的感觉。然后,突然间,我感觉到了它的喜悦、它的感情,而它似乎也能体会到我的心情、我的痛楚。在那一刹那,我的心与它连在了一起。
“等等,若拉,他?他是谁?”
若拉微笑着,举起了短剑,道:“就是它。”
巍恩圆睁双眼:“你的意思是,你能和它沟通。”
“是的,我能与它沟通,而它也能听懂我心里的语言。我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我的剑将成为忠实的朋友,而特劳雷的生死将不值一提。”
脚步声响起,两人侧头一看,见文森特和卡门站在门口,文森特手里捧着一个方形木匣。
若拉道:“进来吧。”
文森特走进屋子,道:“麦斯老人派人送药来了。你赶紧吃了,我们下午还要启程。”
文森特把药交给了卡门,然后道:“若拉,我刚才听到了你的谈话,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
“昔日圣战中,教皇的身边有一个神秘的人物,他保护着教皇的安全,多次成功地抵御了王族刺客的暗杀,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被教会称为剑祀。剑祀的剑术不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最关键的是由于他对剑术充满了痴迷和虔诚,把一生的心血都献给了剑艺,以至于他能够心剑合一,彼此犀犀相通,最终,他成为了一名传奇的勇者。”
巍恩道:“你的意思是若拉今后也许能成为一名剑祀?”
若拉道:“巍恩,你瞎说什么?剑祀的称号我在学校里也听说过,那可是一个练剑之人梦寐以求的境界,我怎么可能企及呢?再说了,我昨天的发挥完全依仗的是巍恩的魔法,又不是自己真正的力量。”
文森特正色道:“你要这么想可就错了。巍恩不是炼金术士,他不可能点石成金,他昨天做的无非就是激醒你沉睡的潜能,让真正的你脱壳而出。你昨天能够听到剑的心意,让剑服从你的心而不是你的手,这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份潜力的。若拉,从今天开始,成为一名剑祀就是你日后练剑的目标。”
若拉的双眼露出了一丝迷醉,脸上涌出向往之色。剑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和高度啊!而她,似乎窥到了通往它的一线门径。
巍恩听得两眼发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卡门端来药和温水,递给了卡门,笑道:“这下可好,我们中间一下子多了两个高人,一位是神奇的魔法师,另一位则是前途无限的未来剑使,我这回可算是开眼界了。”
若拉接过药,和着温水一仰而尽,放下了水杯,脸色居然有了点儿血色,右手紧紧握着短剑,两肩微微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文森特含笑道:“麦斯送来的药对练武之人极有裨益,你自己运功消化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巍恩和文森特走出房间,沿着院中的小径走了一段,终于忍不住道:“那个什么剑祀真能和剑心剑相通,彼此依靠?”
“也许能,也许不能,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不是说过吗?一个人向上的动力来自于对未来的渴望。”
※※※※※※※※※※※※※※※
下午,车队离开普林顿,再次起行,向里约堡进发。通过昨天的那件事,特劳雷再也不过来罗嗦,实在不得已,也是那位副队长前来商量。
令文森特有些担心的是,接下来的几天,箫家仍旧像往常一样邀请卡门、弗拉米他们过去演奏,却只字未提巍恩的事情,别人也许没什么,但那个老人麦斯是肯定不会看不出端倪的。文森特和巍恩商量了一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就这样,三天后,他们抵达了斯克林大峡谷。斯克林峡谷是里约堡的一道天堑,它位于里约堡的西南方向,宽约五英里,深达十几英里,峡谷内密布着野生藤木,瘴气蔓延,人迹难至,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死亡峡谷。
康德王国建立后,坎特伯雷大帝耗资巨万,历时三年,修建了大陆著名的斯坦福大吊桥。斯坦福桥两端各有四座一摸一样的桥塔,桥塔顶端各有五道粗如人臂的精铁铁链与桥相连,用来固定桥身,如果发生警情,桥塔上的守卫便会奉命分离桥身中心的接榫,转动塔内的大齿轮,桥便会从两边升起,成为阻挡敌人的天然屏障,而桥塔也将成为箭塔,对任何来犯之敌予以居高临下的打击。
昔日圣战时,斯坦福桥成为了里约堡保卫战的关键所在,而四座浴血奋战,始终屹立不到的四座桥塔则被里约堡民众昵称为“斯坦福四兄弟”。
车队来到桥塔下停车接受例行检查,巍恩等人下了车,从后面远远看,文森特发现桥头的检查很严,每辆车都在被仔细的搜查着,桥上更有若干军士正在站岗执勤,文森特心里感到奇怪:“平时这里的检查只能算是马马虎虎,王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使这里也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巍恩忽然一指侧前方,问道:“文森特,塔那边怎么像是有个村镇?”
文森特看了看,道:“那边是守塔兵士的家属,凑在一起,就成了个小镇。”
巍恩笑道:“守塔服役还可以带老婆啊,康德王国的军纪倒也奇怪。”
文森特道:“当然不可以。只是现在是和平年代,军纪松弛,没人爱管是非,加上这些军士里有不少还是想博取军功的低级贵族,所以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久而久之,这些年下来,就有了这个小镇。”
正说着,桥塔方向飞奔来一匹骏马,速度很快,眨眼间便来到了他们的车队一边,骑士从马背上跃下,一脸急色地向箫府的三辆马车跑去。文森特看在眼里,心里更有些不安,难道王都真地出了什么事?
忽然,小镇方向传来一阵钟声,文森特初时并未在意,听了一会儿,脸色忽然一变。
巍恩看在眼里,问道:“文森特,怎么了?”
“十九长、十四短,妻儿哭,无人管。这是教会的死亡钟声。”
“什么死亡钟声?”巍恩也吃了一惊。
文森特沉着脸道:“宗教法庭对有罪的异教徒执行火刑之前,会有祷告和钟丧。钟声宣布罪人的肉体将被消灭,灵魂将得安宁,共有十九个长声,十四个短声。”
巍恩道:“嗯,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是火刑是很庄严的极刑,往往只会在王都的伊丽莎白广场执行,怎么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上,会响起死亡钟声呢?”
巍恩皱眉道:“要不咱们去看看?”
一旁的卡门和若拉同时表示反对,认为教会的事情不是普通人能插手的,文森特则显得有些犹豫。
“那我自己去。”巍恩牵过一匹马,下了决定:“不看看究竟,我今天的午饭绝对吃不下。”
文森特一叹气,道:“我跟你一起去。记住,如果有什么事情先别冲动,教会的事情咱们可要谨慎对待。”
巍恩一笑,不算很利索地爬上马,看了看若拉和卡门,一抽马鞭:“姑娘们,放心,我保证快去快回。”
第十九章 魔鬼的蛊惑
巍恩与文森特策马进入了小镇,小镇静悄悄的,只有广场的方向传来人声,他们来到广场,栓好马匹,钻进了人群。
广场围着很多人,其中有很多妇孺老人,看来小镇的居民全集中到了这里。巍恩向广场中心望去,只见广场上竖着一根长长的木桩,木桩上绑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容貌憔悴,衣裳褴褛,想必吃了不少苦。他的脚底下围着一层层木柴,旁边站着两个戴着黑色头罩的汉子,手里举着火把,看样子是行刑的刽子手,男子的前边站着一位黑衣神父,手里捧着圣经,嘴里念念有词,想来是在祷告,看来离动手还有一段时间。
巍恩四下看了看,见旁边站着一位老汉,问道:“大叔,那人犯了什么罪,要被活活烧死?”
老汉瞄了他一眼,没有答话。文森特见状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币,递了过去:“大叔,我们是旅行商人,已经好久没有回王都了,不知道最近王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多的士兵在桥头上守卫?”
老汉接过银币,低声道:“最近王都出了件大事,听说是瘟疫流行,通往王城的所有道路现在都已经封锁了,只准进,不准出。”
“瘟疫?什么瘟疫?”文森特吃惊道。
老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是非常厉害的瘟疫,好像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文森特双眉紧皱,不再说话,巍恩接着道:“那这人呢,又犯了什么罪?”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刚才神父说,这人是从什么隔离点私自跑出来的,所以要就地处决。”
巍恩转头问文森特:“隔离点是什么?”
“我不知道。”文森特摇头道。
老汉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赶紧离开这里吧,别一不小心,把小命搭上了。”
文森特与巍恩齐声感谢,但对老汉的建议不置可否,这老汉见他俩无所谓的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唉,赚钱不要命。”
巍恩悄声问道:“怎么办?”
文森特道:“什么怎么办?”
“就是私自越狱,也不该活活烧死啊,何况只是从什么隔离点跑出来的,这也太目无王法了吧。”
“教会做事一向如此,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就凭咱俩,恐怕救不了那人。”文森特苦笑。
巍恩眼珠一转,道:“或许咱们应该试试。”
文森特道:“别胡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为什么不试试呢?”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人一惊,齐齐回头,只见箫先生站在他们的身后,亮晶晶的眼神正凝视着他们,他身后站着一位含笑的老者,正是麦斯。
巍恩心思飞转,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箫先生神色自若地道:“和你们一样过来看看。教会居然会在这里执行火刑,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巍恩,你不想问问清楚,看看那人究竟犯了什么罪吗?”
巍恩斟酌着,自己虽然不清楚箫先生的真实身份,但看他举手投足间的雍容气质,瞎子也能明白他不是个普通人物,当下慢慢道:“箫先生既然也有这个想法,那我去问问也未尝不可……”
“箫先生,恕我说句不礼貌的话,你要想知道原因,为什么不自己问?”文森特突然接口道。
箫先生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淡淡道:“如果你们不愿去尝试,那咱们还是回去赶路吧,免得耽误时间。”
文森特和巍恩互相看着对方,尽管知道箫先生在用激将法,可是谁也说不出就此转身回去的话,巍恩一咬牙,道:“那好,我去问一下,不过去之前,我要先管箫先生借点儿东西。”
广场中心,神父的祷告已经结束。那被捆在木桩的年轻男子脸色象青铜一样僵硬,凌乱的头发下,两眼黯淡无光,嘶哑的声音兀自叫道:“我没有得病,你们不能烧死我,你们不能烧死我。”
神父合上了圣经,向刽子手一点头,准备行刑。忽然,身后一个人叫道;“慢着!”
神父转身,看到一位年轻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这男子衣着普通,浓眉大眼,黑发黑眼,不像是本地人。他皱眉道:“你有什么事情?”
巍恩走到神父的身前,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尊敬的神父,我是一位过路人,今天,在这里,能够亲眼目睹这庄严而神圣的火刑,看到神的荣光降临在凡人的身上,使有罪的灵魂得到永久的解脱,我,作为神的虔诚的子孙,这是多么的荣幸啊,是多么的美妙啊。”
神父听得发楞,道:“很好,聆听主的教导……”
巍恩没让神父说完,继续道:“主啊,你高高在上,无所不在,通过你伟大的使徒,这位神父先生把你的福音传递给我们这些无知的人,我们这些生活在愚昧、困惑和罪恶世界里的人们是多么需要你的教诲啊。主啊,如果不是我还需要养活我的八十岁老母,我也愿意接受这无比神圣的火刑,来洗清我满身的罪孽。”
神父哭笑不得,道:“教徒,你应该去教堂忏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亲自为你做礼拜。”
巍恩急忙道:“亲爱的神父,感谢你的和蔼训导,你的声音是如此的安详,如同听到了赞美歌,我从中感受到了圣洁与慈祥、无私与光明……。”
已经挤到人群最前面的文森特三人,听着巍恩如潮水般滔滔不绝的阿谀之词,都觉得汗毛倒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文森特低声道:“两位先生,等下巍恩如果惹恼了神父,出了什么意外,我必须要出手救他,卡门他们,就先拜托你们了,在下感激不尽。”
箫先生道:“这个没问题,我向你保证她们的安全。”
麦斯老脸强忍着笑容,道:“文森特,对你的兄弟有点儿信心,让我们静观其变吧。”
神父被巍恩的喋喋不休缠得不胜其烦,可这人出口闭口就送出了一顶顶大帽子,自己又不好发作,只得无奈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神父先生,我刚才来晚了,仁慈的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实施火刑,这人犯了什么罪?是那些大逆不道的异教徒吗?”
“不是,这人的家属得了黑死病,全家被送入了隔离点。按照主教大人的指示,黑死病是地狱的魔鬼在人间作祟,不能给予任何的慈悲,谁要是私自逃离隔离点,便是受到了魔鬼的蛊惑,妄图把死亡散布到王国各地,各教区只要抓住了逃跑的人,立刻就地实施火刑,用圣火来消灭魔鬼的诱惑。你细看这人,脖子的皮肤下已经出现黑色斑点,那就是黑死病的征兆,不出三天,他将高烧而死。”
“原来如此。”巍恩咋舌道。
神父严肃道:“好了,教徒,你已经知道了原因,就到旁边观看吧,已经被你耽误很多时间了。”
巍恩笑容一敛,凑到神父的近前,将一件物品递到他的面前,神秘地道:“神父,请看。”
神父眉头紧皱,接过巍恩手中一件淡黑色的腰牌,此物非金非铁,不知道是什么金属所铸,上面清晰地刻着花纹,花纹中间印一个字“
SHAW”,正是箫先生身上的那块腰牌。神父看完,双眉舒展开来,嘴角也挤出一丝微笑:“阁下是箫府的人?”
“不敢,我是箫府的一名采办。”
“嗯。”神父将腰牌换给巍恩:“请问有什么事情?”
“我有一事和神父商量,倘若成功,那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巍恩笑道。
“你说吧。”
“如今城中闹瘟疫,我奉命出城采办可以治疗的药物,结果呢,这次还真让我找到了一些特效药,据说药到病除,是绝对的好药。”
神父感兴趣地问道:“那你不赶紧把药送回箫府,跑这来干嘛?”
“神父有所不知,为了这些特效药,我着实花了很多银币。倘若这药有效,我自然是大功一件,若是无效,那可是失职的大罪,在这当口箫府绝饶不了我。”说完,摆出了一脸苦瓜相。
箫先生看得一笑,回头道:“麦斯,这人的神态倒真和多梅尼格总管有几分相像。”麦斯点头微笑。
神父道:“哦,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先暂缓火刑。此人既然受了黑死病的污染必死无疑,可否让我先试试我的特效药,若是有效,我就放心回府,若是无效,那我也就没必要回城了,继续找药去,呵呵。”
“这个嘛,”神父为难道:“不太好吧。”
巍恩笑道:“我知道我的要求不太妥当,不过我们可以变通一下。这样吧,神父先生,”巍恩声音压低,只要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如果药有效,我便送给你一些,如果无效,我也会拿出银币作为谢礼,你看如何?”
神父顿时心动,银币倒可以放在一边,关键是那特效药,诱惑力绝对不容置疑。这黑死病非常厉害,就算是神职人员,一样死得苦不堪言,如果真有这救命的药,那分上一点儿可是件大好的事情。
巍恩继续道:“神父,不瞒你说,这药量不多,就是主教大人,恐怕也分不上多少。”
神父来回踱了几步,考虑了半天,猛地停步,重重道:“好吧,你去给他喂药,看看效果如何。”
“喂完药后要经过一晚上,才能看出效果。”
“一晚上就一晚上,你去拿药吧,我来安排一下这里。”神父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巍恩。”
“巍恩先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到时候,主可能真得会如你所愿,让你分享一下他的圣火之光。”神父沉声道。
巍恩微笑道:“神父,说到底,我只是个商人而已,难道会做赔本的买卖吗?”
接下来,巍恩四人骑马回到车队,路上箫先生问道:“巍恩,你真有治疗黑死病的药?”
巍恩道:“没有。”
“那你这么拖一拖,无非就是延迟那人的死亡,于事无补吧。”
“现在没有,”巍恩一笑:“但我可以现造啊。”
众人回到车队,大家急忙围了上来,纷纷询问。巍恩道:“你们问文森特吧,我现在有事。”他爬上了大篷车,摘下车蓬后的帘子,道:“文森特,请你帮我守着,我出来之前,千万别让任何人打扰我。”
文森特道:“好的,你尽管做吧,一切小心。”
第二十章 云南白药
午后的阳光透过车厢木板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撒进了车内,空气闷热得令人昏昏欲睡,车外犹传来众人的窃窃私语,偶尔还有几声惊呼。
巍恩坐在车厢内,面前摆着一盒普通的行军散,这是长途旅行的必备药品,主要的作用来防止中暑和晕车。关于黑死病,他的记忆片断似乎有它的印象。这是一种传播速度极快,而且死亡率极高的疫病,巍恩不是医生,他不知道黑死病的病理和病因,但他觉得可以运用他的能力,祛除病菌在人体内的肆虐。
羊皮古卷上,恰好记录着一条与此相关的咒语——净化之光。
车外,大家仍然围着文森特七嘴八舌,箫先生和麦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等待着。箫先生忽道:“麦斯,巍恩此人,你怎么看?”
麦斯思考着,缓缓道:“巍恩虽然年轻,但思想独特,而且良知未泯,让人还捉摸不透。”
“嗯,我觉得这人身上有着许多秘密,是个耐人寻味的家伙。”
麦斯道:“从刚才的事情来看,他能够借助身边的可用资源,因势成事,做事不拘一格,以他的年纪,很难得了。”
箫先生低头思忖着,半晌道:“难道,他真的是一位圣徒?”
麦斯摇头道:“圣徒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便是圣徒,也不是生来就无所不能的,他势必也要经过无数的坎坷磨炼,才能有大放异彩的那一天。”
箫先生点了点头,陷入沉思中。
过了一会儿,麦斯道:“希望他这次施法顺利,不要出什么意外。”
“不会吧。”箫先生一惊:“我看他刚才的样子,倒是很轻松呢。”
“希望如此。”麦斯喟然一叹,目光转向车厢:“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几天之内连续施法,恐怕没那么简单。要知道,诅咒不是普通的魔法,不但施法时会消耗大量的精力,而且一旦精神不济,施法失败,诅咒的力量很可能反噬本体,令施法人受到严重的伤害。甚至,就此丢掉性命。”
麦斯说得很对,几天前对若拉的第一次正式施法,几乎耗干了巍恩的精力,这几天虽然通过休息,体内的力量得到了一些补充,但是再次施法,他还是泛起了力有未逮的感觉。
无知者无畏,倘若巍恩知道施法失败,诅咒反噬的事情,他还会坚持吗?
巍恩坐在原地,整整一刻过去了,但他却还在调整呼吸,纹丝未动。他心里明白,净化之光已经属于中阶咒语,对于他这个刚刚入门的人来说实在是勉为其难,但是,正如文森特所言,拥有力量的同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时间不等人,对于黑死病这个世纪恶魔来说,倘能早些找出相关的对策,便不知能夺回多少无辜的性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巍恩开始念颂咒语:
祝福与祈祷的交错,编织了时光的迷网。
上古的果实蕴涵了疑虑的种子,
贪婪令信仰沦丧,虔诚从此变成了叛离。
黑色的竖琴在风中吟唱,
悔恨吧!
唯有执着,
才能摆脱***的侵蚀。
太阳与月亮的交替,汇聚了历史的长河。
财富的光泽下隐藏着嫉妒的毒牙,
奢侈令生命褪色,纯洁的光华一去不返,
湛蓝的星空在天穹中闪耀
哭泣吧!
唯有忏悔,
才能纠正昔日的过错。
奉献与牺牲的交互,引领了大地的长青。
如花的笑颜里忘记了曾经的承诺,
自私令感情变质,洪水将淹没饥荒的世界,
最后的孤舟在风雨中穿梭,
愤怒吧!
唯有真诚,
才能安睡于百鬼狰狞的子夜。
咒语还没念完,巍恩的汗水已经湿透了后背,他忽然发现,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再没有精力完成最后的部分了。然而,身体里的力量已经被调动起来,当他没有精力控制时,这力量便如无缰的野马,在身体里狼走豕突,毫无规律。如同一个人推着滚石上山一样,当他身匮力乏,无能为力的时候,他才惊恐地明白一个道理,滚石是不会停留在山坡上的,要么向上,要么,碾过推石人的身体滚下山去。
巍恩的呼吸和心跳急促如战场上的鼓点,心脏几欲裂胸而出,巨大的能量快速地逼近他身体承受的极限,死亡,已经开始令他两眼发黑。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悠悠传来,遥远地如在云与海的彼端,却又清晰地似乎就在耳边:
不息的生命之河啊,
请回答我的呼唤。
用你毫无瑕疵的奔流,
让死亡与衰老,再次绽放婴儿般的微笑。
净化吧!
以光的名义,
驱汝邪恶!
还汝欢乐!
一股无比精醇的能量随着声音自胸前的十字架传出,迅速蔓延到了他的身体,神经和大脑里,巍恩只觉得精神一振,仿佛一个濒死的沙漠旅人得到了一碗清冽的甘泉。他颤抖地将手抬起,覆盖在了药粉之上,盒内的光华猛地大盛,如同漆黑夜路上的一盏明灯。
过了许久,巍恩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将手从药盒上挪开,斜斜地靠在了车壁上。擦了擦额头上汗珠,他仔细回味着刚才的情景,这才明白了诅咒反噬的凶险,暗道侥幸,向着半空道:“谢谢。”
车厢内静悄悄的,巍恩的感谢没有回答。那个冰冷的声音像出现时一样,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巍恩叹了口气,眼光聚焦到了刚刚接受完诅咒的药粉上。
除了颜色以外,药粉没有大的变化。巍恩心道,小命都差点儿搭上,也不知道这新药管不管用,要是不管用,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赔了夫人,谁的夫人啊?”巍恩心里嘟囔着,起身掀开了车帘。外面天色已黑,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文森特正倚着树干,安静地守望着。巍恩一笑,心里涌上了一股热流。
文森特接过药盒,卡门、若拉、箫先生等人也闻讯赶来,众人仔细端详着晶莹洁白的药粉,半天,文森特突然道:“巍恩,我怎么看这药像行军散啊,就是颜色不太对。”
巍恩嘿嘿一笑:“诸位,这是我家的祖传秘方,名字叫做……”他琢磨了一下:“叫做云南白药。”
※※※※※※※※※※※※※※※
众人离开车队时,卡门要照看芬妮,但若拉坚持要同去,大家见她坚决的样子,便没有反对。路上,箫先生问道:“巍恩,施法还算顺利吧。”
巍恩想起方才的凶险,心有余悸地道:“还好,还好。”
“我看你现在状态不错,似乎比施法前还有精神,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巍恩心知肚明,那神秘的能量不但帮助他完成了诅咒,而且还有一部分留在了他的身体内,使他现在受益匪浅。唉,自己的力量虽然和人家的力量同出一宗,但论起精炼和雄厚程度来,那可就有天壤之别了。
箫先生见巍恩陷入了沉思,半天没有答话,只好道:“不方便回答吗?那就算了。”
巍恩反应过来,忙道:‘不是不方便,是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也许是施法越多,经验越丰富,也就越省力的原因吧。”巍恩不愿骗人,但又无法告诉箫先生真相,只能胡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箫先生将信将疑地扫了他一眼,不再说话,用力抽了一下马鞭,向前方奔去。
进了小镇,神父不久便出现在大家的面前,道:“药拿来了?怎么用了那么长时间?”
“我得现配药,所以花了点儿时间,很抱歉。”巍恩答道。
神父点了点头,不再埋怨,能治疗黑色病的特效药嘛,自然是要花些时间的。遂道:“我已经把那人从烙柱上放了下来,现在绑在一间单独的屋子里,你们随我来。”
众人来到一间小屋前,屋里燃着烛火,从窗户望去,那位男子被双手双腿被绑缚在一张椅子上,垂着脑袋,也不知是死是活。神父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要小心些,别给他传上了。”
巍恩道谢,然后对着大家道:“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你们在外边等消息吧。”
“我和你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文森特毫不犹豫地道。
箫先生踌躇了一下,道:“我也去,麦斯,你在外面守着吧。”
“那怎么行?夫人要是知道了,我这老脸往哪放?黑死病虽然凶恶,但别和病人产生身体上的接触也就不会有大事。”麦斯微笑道。
若拉见大家都要进屋,自然不会自己单独留下,神父看到众人鱼贯进屋,怔怔道:“一群勇士,还是一群疯子?”
男子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看,见是白天阻止火刑的陌生人,本已毫无光彩的眼眸猛地爆出两点希望之芒,干裂得不成样子的双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巍恩倒了杯热水,挑了一满勺的药粉,走到了他的面前,文森特来到他的侧后,全神贯注,以防不测。
和白天相比,男人脖子和脸部的黑斑又多了许多,星星点点地,令人看了触目惊心,他见巍恩走近,强自仰头,做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巍恩严肃道:“朋友,你的身体已经染上了黑色病,如果我的药有效,那你还能活下去;如果没效,那很抱歉,你将蒙主召唤了。”
男子的眼神挣扎着,终于沙哑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巍恩点点头,把勺子小心翼翼地伸进了他的嘴里,喂了他几口水,然后退了几步,举起蜡烛,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男子的头颅重新垂在了胸前,半晌,没有丝毫的反应。巍恩叹了口气,转身看着大家,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一致的表情:惋惜和遗憾。”
文色特走到他的身边,搂了搂他的肩膀,道:“兄弟,别难过,你已经尽力了。”
第二十一章 天寒酒温梅花月
巍恩放下手中的蜡烛,道:“文森特,放心,我没事。”
大家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股淡淡的失望情绪在彼此之间蔓延着,文森特道:“这样吧,我们不如先回去休息,等到天明就知道结果了。”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大家走出了小屋,神父迎上前来,兴奋地问道:“怎么样?这药有效吗?”
巍恩淡淡道:“要经过一晚上的观察,才能确定是否有效。”
神父兴奋的表情顿时一扫而空,无奈道:“那好吧,我让人看着他,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们。”
巍恩点点头,众人上马,回到已经休息的车队。
由于黑死病的原因,里约堡的贵族王公们已经开始离城避难,箫家也不例外,今晚车队就地宿营一晚,明日一早就要向东进发,前往箫家的爱丽舍行宫。
劳累了一天,大家没说什么便各自离去,车队的女人睡在车厢里,男人则搭了一些简易帐篷,巍恩钻进帐篷躺了一会儿,四周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惊天动地,他一气之下,又走到了外面的草地上。
蝉声轻鸣,弯月斜挂,草地上仍然燃烧着几堆篝火,火光不大,但在深夜里已足以照明。几个半寐的卫兵听到脚步声,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见是巍恩,旋即又合上了眼。
虽然是仲夏之夜,但里约堡紧邻荷西平原的出海口,昼夜温差很大,巍恩坐到了篝火边,却没有感到酷热。他随手拣起了几根树枝,一根一根地扔进篝火中,听着火舌灼烧树皮所发出的“噼啪”声,一时间发起了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巍恩转头,看见了一张俊秀的面庞。在篝火的照映下,面庞的线条显得如此柔和,亮晶晶的眸子里反射着火焰的光芒,薄薄的双唇挂着一丝略显慵懒的微笑,竟与这静谧的夜有着不谋而合的和谐。
巍恩咳嗽了一声,收回了目光,道:“箫先生,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赶路呢。”
箫先生笑了笑,坐到了他的身边,道:“同是深夜未眠人,对坐何妨饮三杯?”
巍恩一愣,旋即闻到了一股香气,只见箫先生手里拿着一个菜盒,打开盒盖,里面盛着几个精致的小菜,还放着一壶酒、两个酒杯。
“忙了一天?你不饿吗?”箫先生微笑道。
巍恩也笑了,道:“本来还好,这一下子被你勾出馋虫了。”
“那就赶紧趁热吃吧。”说着,递上了刀叉。
巍恩接过餐具,也不客气,叉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香!好吃!”
箫先生摆好酒杯,端起酒壶,忽然道:“你喝酒吗?”
巍恩点点头,又叉起一块牛肉,放进了嘴里。箫先生看着他不敢恭维的吃相,摇头微笑道:“吃慢点儿,还怕我跟你抢吗?”说着,倒满了酒。
巍恩将牛肉咽进肚里,满意地叹了一口气,问道:“箫先生,你的酒量如何?”
箫先生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动着酒杯,凝视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淡淡道:“小饮怡情,特别是烦恼的时候,喝上几杯可以让自己轻松一下。”
“天寒酒温梅花月,斩却三千烦恼丝。”巍恩拿起了酒杯。
箫先生秀眉一挑,讶道:“三千烦恼丝?没想到你还是个诗人。”
巍恩伸过杯子,打了个哈哈:“我是个干人。来,敬你一杯。”
箫先生侧头瞥了巍恩一眼,眼波流转,忽然道:“敬我什么?”
“让我想想,嗯,谢谢你送来的酒菜。”
箫先生摇头道:“不够真诚,不喝。”
巍恩笑容一窒,想了想道:“敬你能够放下贵族身段,为别人的病痛而四处奔走。”
箫先生叹道:“死神面前,还有什么贵族不贵族的,帮别人就是帮自己吧。”说完,却把酒杯放到了唇边。
二人一饮而尽。
巍恩把酒满上,继续吃着饭菜,箫先生道:“巍恩,你那云南白药过了今晚要是不起作用,那就代表是无效了,对不对?”
巍恩的手一停,沉默半晌,道:“箫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瞒你,这云南白药说穿了就是被我施过法术的行军散,它本身对黑死病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如果我的法术有效,当时那位病人服完药就应该起作用的,现在等上一晚,其实是我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能出现奇迹。”
“巍恩,我想问你,那人已经得了黑死病,烧死和病死其实区别并不大,你并不是医生,又与那人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揽下这件事?要是搞不好,被别人告你是异教徒,那岂不是惹火上身?”箫先生问道。
“异教徒?我没考虑过这个,我只是想通过救助这个病人,找到一个解决黑死病的对策。”叹了口气:“看来我是失败了。”
“解决黑死病?你知道吗,圣战结束后不久,这里曾经被黑死病肆虐过,短短几个月间,人们接二连三地死去,无论你的年龄、身份还是性别,只要沾染上了它,无一例外地在几天内发烧而死,没有人知道它的起因,也没有人知道如何治疗它,人们只能逃到乡下,可是,死亡接踵而至,毫不留情地席卷了王国的城市和乡村,墓地附近到处都是被曝晒的尸体,因为死得人太多,太快了,挖坟地的速度根本赶不上。”
听着箫先生娓娓道来,巍恩缩了缩脖子,感觉一阵寒气,拿起酒杯饮了一大口。
“那后来呢?”
“后来?到了冬天,黑死病忽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才让本已陷入绝望的人们重新看到了希望。据书上记载,是教皇亲自施法,用神的光辉才阻止了这瘟疫之魔的继续猖狂,。”箫先生说到这里,看了看巍恩:“怎么?害怕了?”
巍恩点头道:“遇到可怕的事物而感到恐惧,这是人之常情吧。你呢?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处于危险的笼罩之中?”
箫先生也喝了一口酒:“我也觉得害怕。不过,我更奇怪,好端端地,黑死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对待危险,人往往会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坐以待毙或者逃之夭夭,另一种呢则是平静对待,寻找转危而安的机会,后者是少数,却往往是幸运眷顾的一方,看来你属于后者。”
箫先生展颜一笑:“彼此彼此。”
“如你所言,黑死病既然如此可怕,我们更要找出一个对策来,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当年的惨剧重演?何况哪一天,咱们说不定也可能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巍恩道。
箫先生道:“教皇不会不管吧。”
“昔日的教皇早已回了天国,现在这个教皇能不能治黑死病,老实说谁也不知道,而且把命运交给别人去掌握也不是强者所为。”巍恩摇头道。
“你这话可别当众乱说,怀疑教皇拯救众生的能力,你会立时遭到教会审判的。”箫先生睨了他一眼,巍恩嘿嘿一笑。
箫先生拈着酒杯,悠悠道:“无论如何,我明白你的用意了。唉,不知道王都现在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
巍恩看着箫先生,不知不觉中,他白皙的脸庞因为酒精的缘故挂上了两团淡淡的红晕,在篝火的掩映下,着实显得有几分艳丽。巍恩看了两眼,却忘了说话。
箫先生眼角的余光转动,轻轻地咳嗽一声,巍恩收回目光,问道:“那个,哦,对了,箫先生,隔离点是什么东西?”
箫先生脸色一沉,冷冷道:“还不是教会的杰作?哼,简直是伤天害理。”
巍恩不解道:“什么杰作?”
“我听家里人报信说,黑死病发作后,教会在城外专门开辟了两个居民点,谁家要是有一个人得了黑死病,举家便要立刻迁入居民点,没有教会的允许,谁也不准离开,凡是逃跑者将被视为所谓的魔鬼的布道者,就像今天那人,抓到后立刻处于极刑,活活烧死。”
巍恩听了又惊又怒,道:“那居民点里的人岂不是要活活等死?这么一交叉感染,没病也给关出毛病了。”
“交叉感染?嗯,差不多吧。唉,现在的教会啊,真是太过分了。”箫先生心中不忍,喟然一叹。
巍恩垂下头,强忍怒气,用树枝拨弄着篝火的灰烬,沉默半晌道:“我真不明白,难道大家就这么忍气吞声,任人宰割?”
箫先生双眉一轩,想要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沉默了下来。巍恩心里叹了一口气,教会荼毒百姓和贵族们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刚才的一番言论,箫先生不把自己视为异教徒已经是很难得了,还能奢求什么?想到这里,他觉得心里堵得慌,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不知不觉间,两人各怀心事,低头饮酒,酒壶很快就空了,巍恩拿起酒壶,晃了几下,把最后的一点酒匀到了二人的杯子里,举杯肃声道:“箫先生,今夜一饭之情,巍恩谢谢了。”说完,仰头饮尽。
箫先生凝视着他,欲言又止,神色变化间终于没有说出一个词,也喝干了。
巍恩放下杯子,箫先生站起身道:“巍恩,天快亮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
巍恩点点头,刚要答话,突然间,远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的方向正是来自于小镇那边。二人同时一惊,深夜奔马,想必是出了急事,守卫的哨兵也被马蹄声所惊醒,拦了上去。
快马速度飞快,不多时便来到了他们的宿营地,马上的骑士不顾哨兵的询问,看见巍恩二人后,下了马便向他们跑了过来。
骑士跑到巍恩的身前,气喘吁吁地道:“先生,先生,出事了!”
第二十二章 柳暗花明
文森特被巍恩从被窝里揪了起来,箫先生也叫来了麦斯,四人跟着那来报信的骑士,策马向小镇驰去。进了小镇,几个人才下马,神父便迎了上来,一脸不安的神色。巍恩问道:“神父,到底怎么了?”
神父一脸严肃,低声道:“巍恩先生,那人死了!”
巍恩一惊,顿时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神父继续道:“是这样,你们走后,我叫人守着他,过了没多久,守卫就来到教堂说他正在痛苦地呻吟,等我赶到时,那人已经断了气。”
箫先生问道:“他可是死于黑死病?”
“绝对不是。”神父摇头道:“那人死时不但大小便失禁,浑身不断地流出恶臭的黑汗,而且连鼻孔,耳朵也不断流出黑色粘稠液体,整个屋子臭不可闻,黑死病可没有这样的症状。”说完,他打量着巍恩,眼光已经不太友好。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巍恩面沉如铁,眼里流露出焦躁。救人不成,反倒断送了别人的性命,看样子死前还受了折磨,自己做得这叫什么事啊?
麦斯断然道:“走!咱们去看看。”
来到关人的房屋前,还没进屋,一股腥臭已经扑面而来,箫先生紧皱双眉,脚步慢了下来。麦斯看了他一眼,道:“你在外面等会儿吧,我和巍恩进去看。”箫先生考虑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三人进屋,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形物体躺在地上,遍布全身和流了一地的纯黑液体已经开始慢慢凝结,在烛光的照耀下晶晶发亮,情形既诡异又恐怖。屋子里弥漫着极为难闻的气味,既有汗水的酸臭、粪便的恶臭,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发酵味道,几种气味掺和在一起,麦斯和文森特还好,巍恩却几乎被熏晕了过去。
麦斯蹲下了身子,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银光闪闪的小刀,他在尸体上割了几道,细细地观察着小刀留下的痕迹,巍恩心里难过,也没什么心思勘查尸体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麦斯缓缓起身,道:“咱们出去吧。”
箫先生站在屋外来回徘徊着,正考虑此事如何了断,见三人出了屋子,上前问道:“怎么样?”
麦斯沉声对站在一边的神父道:“你找几个人把尸体好好清洗一遍。”
神父怫然不悦道:“此人死得这么肮脏,谁肯来为他清洗?”
麦斯双目一瞪,怒道:“清洗死者的尸体、使肉体得以安葬、灵魂得到安宁,你这个神职者怎么当的?连这么点常识都不懂!”
神父还想分辩,看到麦斯震怒的表情,心里一寒,闭上了嘴,但身体却没有动弹。箫先生走过去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神父听了神色大变,连连点头,转身找人去办事了。
等了许久,天色渐露曙光。终于,死者的尸体清洗完了。
众人站在尸体周围,沉默地凝视着。出乎巍恩的意料,尸体的臭味和黑汁被洗刷干净后,死者的身体居然泛出了淡淡的红润,这是一种健康人的肌体才具有的颜色,他曾经见到的皮肤上的点点黑斑不但完全没了踪影,而且浑身上下连一丝伤痕都找不到,完好无缺的身体如同一个新生儿。死者的面孔并没有像他想像般僵硬地扭曲着,相反却非常舒展,显得很安详,宛如熟睡的活人。
众人看着这具大反常态的尸体,除了麦斯以外,都感到异常地惊奇。过了一会儿,麦斯说道:“我估计的没错,巍恩,你的药还是有效的。”
“什么?”巍恩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的药很神奇,如果我没猜错,它具有净化身体的功能。”
箫先生问道:“那这人怎么却死了?”
麦斯喟然一叹:“因为巍恩给的药量过大了,这人的运气也太差了些。”
“净化身体,第一步是要排斥身体里长期积累的毒质和废物,把它们全部排出体外,然后才会修补身体内外受损的机能,令身体重新焕发出健康和活力。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粘稠的黑汁,就是净化排斥完毕后的情况。在排斥毒质的阶段,人的身体会感到很痛苦,体质虚弱的人还可能会痛晕过去。”
“哦,”箫先生有些明白了。
“这人饱经折磨,奄奄一息,身体早已不堪一击,你那云南白药的药量又给得过多,排斥毒质的力量太大,他的五脏六腑一时间承受不住,便送了性命。这和一个饿了几天的人忽然大量地进食,往往会一命呜呼的道理是一样的。”
文森特道:“此人虽死,但药效还在,于是药物排斥毒质后,继续修补身体,尸体便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对吧?”
“应该是这个道理。”麦斯点头道。
神父恭敬的问道:“老先生,你怎么对这个什么净化如此清楚?”
麦斯道:“在教会的光明魔法中,也有净化这一法术。它虽然不是很复杂,但颇费精力,而且只限于两个人之间的相互作用,不可能让很多人都同时受益。”说到这里,麦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巍恩:“巍恩,你能找到这种具有净化功能的神药,看来里约堡的百姓们有救了。”
随后,麦斯让神父找来一杯圣水,用指甲拈了一丁点儿药粉溶入水中,找了村里的一位久病之人试验。果不其然,病人经过一番痛苦的折腾后,不久整个身体便焕然一新,连缠mian多年的沉疴也得到了痊愈,大家看到云南白药有此神效,上下一阵欢腾。镇子里的居民知道巍恩的特效药后,顿时轰动了起来,数百名百姓和守桥的士兵涌向教堂,希望能见一见这神奇的云南白药,和那位带来救星的年轻人。
巍恩偷偷潜出了小镇,只留下焦头烂额的神父一人应付。路上文森特道:“兄弟,等王都的百姓知道了这云南白药后,不知道会是什么一番景象?想必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巍恩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箫先生看了一眼巍恩,奇怪地问道:“巍恩,你那云南白药既然已经成功,不知道以后要救多少性命,你干嘛还郁郁不乐?”
“药虽成功,但那人的生命却再也救不回来了。这种法术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稍有不慎,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文森特默然片刻,道:“你说得是。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仅有一次,没有人心甘情愿用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他人的幸福。”
麦斯沉声道:“然而任何事情的开端,总可能会造成一些牺牲,再神奇的法术,也不能保全所有人的利益。你们可以就此事吸取教训,但不必因此变得谨小慎微,畏手畏脚。年轻人,大丈夫一生行事毁誉难免,岂能尽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巍恩一勒马缰,望着不远处巍然耸立、沧桑而雄伟的桥塔,喃喃道:“但求无愧我心。”
※※※※※※※※※※※※※※※
由于云南白药的成功,箫府决定不再改道前往爱丽舍,而是继续以最快的速度向王都里约堡进发。穿越斯克林大峡谷后,车队速度愈行愈快,一天的路程只用了大半天,到了傍晚,里约堡的城廓已经隐约可见。
广袤的平原上,一座青色的城市矗立在地平线上,在夕阳余晖的照映下,安静而不失威严,犹如一头正在卧眠的雄狮。城市被宽厚的城墙所包围,城墙由青砖所砌,墙上则是排列整齐的箭垛,每隔一端距离,便是一座尖耸细长的箭堡,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平原。堡顶悬挂着王国的旗帜,数十面旗帜迎风飞舞,猎猎作响,令人精神一振。
作为荷西平原的唯一出海口,里约堡紧邻王国的生命之河——密苏尔河,交通便捷,资源丰富。经过几十年的工商业发展,如今已成为了王国最繁荣的贸易城市。
车队渐渐驶近,路的尽头是一座巨大无比的铜门,足以容纳十几俩马车同时穿梭进出,城门两旁各有一座小门。巍恩放眼看见,此刻城门紧闭,平日里川流不息,繁忙喧哗的大道几乎看不到商旅行人,随着夜幕慢慢降临,城外更显得静寂沉默。
车队驶入城门边的小门,尽管有箫府的马车随行,但守城士兵的检查仍然一丝不苟,井井有条。文森特观察了一会儿,道:“士兵军心未散,看来城里还没有太乱。”不久,城检完毕,车队随后进城,继续向城市的东北角前进。一路上,行人绝迹,灯火寥寥,一片萧条景象。
箫府座落在城市的东北角,是王公贵族们居住的繁华区,车队驶进府邸,开始卸货整备,安排各人住宿。
和往常一样,该雅小镇合唱队的食宿被独立安排,巍恩与文森特仍旧睡在一屋。吃完饭后,巍恩去了其他房间,芬妮则缠着文森特道:“爸爸,爸爸,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啊。”
文森特哄道:“过几天我就带你去。”黑死病一日不除,他就不敢让芬妮出去逛逛,巍恩手里虽有云南白药,但他并不想让女儿尝到那种排毒时的剧痛滋味。
一夜无事,巍恩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十三章 维纳斯之泪
第二天,巍恩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昨晚上,他做了一个美梦,梦见那神秘的十字架女郎盈盈地向他走来,未语先笑,他刚要张嘴询问,两片柔软的樱唇便已轻轻地堵住了他的嘴,一点丁香含着芬芳,燃烧了他的理智,沸腾了他的灵魂。
唉!原来只是个梦。
房门推开,文森特走了进来,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洗了个澡。巍恩看了一眼,含糊道:“练完功了?”
文森特脱下平日练功的无袖汗衫,露出上身精悍的肌肉:“嗯。赶紧起来吧,卡门已经把早饭热了两遍了。”
巍恩“喔”了一声,却懒得动弹。文森特瞥了他一眼,道:“昨晚上梦见谁了?那么粘粘糊糊的。”
巍恩像是被蛇突然咬了一口,一下子直起了脊背,瞪大眼睛道:“什么意思?我昨晚上没做梦。”
“我半夜惊醒,看见你正在床上打滚,还抱着自己的枕头。”文森特道。
“哦,那是……我想起来了,是我梦见来时乘坐的马车在桥上翻了,我掉进了大峡谷,心里特害怕。”
文森特悠悠道:“哦,原来人心里害怕的时候,嘴里还会说‘我的女神啊,让我抱抱’这样的甜言蜜语,看在神的份上,我绝对是头一次听说。”
巍恩的脸顿时“噌”地变得通红,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穿好了衣服,飞快地窜出了屋子,文森特看着他的背影,换上衣服,摇头叹道:“饱暖思*。”
吃完早饭,卡门过来收拾餐具,巍恩道:“卡门,跟大伙儿说,这两天哪儿也不许去,好好地排练,等黑死病的事情一完,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卡门点头答应,刚要说话,一阵笑声从饭厅门口传来,两人一看,只见箫先生牵着芬妮的手走了进来,芬妮手里拿着一个崭新漂亮的洋娃娃,想来是箫先生送给她的。
芬妮看见巍恩,快步跑了过来,手里舞动着洋娃娃,高兴地叫道:“叔叔,叔叔,箫叔叔送给我礼物了。”
巍恩把芬妮抱起放在膝盖上,笑道:“让我看看,啊,好漂亮的娃娃,比我们的小芬妮还好看。”
箫先生走在芬妮的后面,含笑坐了下来。说了几句,芬妮跳下地,跑出去了,巍恩听着小姑娘的欢笑声,道:“箫先生,我替文森特谢谢你。”
箫先生笑容一敛,正色道:“巍恩,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是。”巍恩听了一愣。
“那以后不要叫我什么先生的,听了都觉得罗嗦。”
“那叫你什么?”巍恩问道。
箫先生沉吟了一下,道:“我的名字叫克瑞斯特.箫(Christ.Shaw),家里人都叫我箫特。”
巍恩一拍手道:“好,那以后我就称呼你箫特。”
箫特笑了一笑,继续道:“嗯。对了,我昨天晚上去王宫觐见王太后陛下了。”
巍恩惊讶道:“我以为太后已经出城避难了,没想到还在宫中。”
“正因为她没走,所以王都还没有乱套,疾病也还没有向外蔓延,否则早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箫特道。
巍恩点头道:“陛下的胆识与魄力令人钦佩。”
“我把你的事情向她汇报了,她听完十分高兴,并命我来全权负责分发药品的事情,巍恩,此事越快办越好,你的云南白药打算怎么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巍恩思考着,缓缓道:“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已经患上黑死病了?”
“从我手中的报告来看,黑死病发病于两个礼拜前,目前已死亡244人,其中绝大多数为平民,教会已将城内三百二十五户居民共1600人迁入城郊的两个隔离点。”
巍恩淡淡道:“可有贵族患上了黑死病?”
“还没有。不过等到病情大面积爆发时,那就难说了。”
巍恩叹了口气,天灾人祸,最先倒霉的永远都是老百姓。考虑了一下,他说道:“我想把所有的白药溶在圣水中,然后分成三份,其中的两个大份用在每个隔离点里。”
“你的意思还要留一个小份,作为日后的备用?”
“错了,是用来卖钱的。”巍恩诡秘地一笑。
箫特顿时吃惊道:“你疯了?这可是发国难财,小心被别人咒死啊。”
巍恩摇头道:“放心,我自然有把握。我保证到时候买药的人不但不骂我,而且还会欢天喜地地送上钱来。”
箫特静静地看着巍恩,仿佛发现了一头远古的奇异生物,半晌,他往椅子背上一靠:“好吧。那我拭目以待。”
当下,箫特聚集人手,开始分药。分药完毕后,巍恩跟着一辆被严密保护的马车出城,来到了城东的一处隔离点。
这个隔离点以前是一座教会学校,黑死病发作以后,临时被改建为居民住宅,居住环境十分简陋,连基本的卫生条件都无法保证。学校四周的铁栅栏上挂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十字架,灿烂的午后阳光似乎照不进被层层封锁的校园,阴霾与灰暗笼罩在每一个角落,一队队装备严密的士兵不停地来回巡逻着,隔离点里面不时地传来悲惨的哭声和愤怒的咒骂声。
马车停在了学校门口,众人把水坛从车上搬了下来,用钟声召集被隔离的百姓,巍恩望着一个个蓬头垢面、脸有菜色的男女老少,怒火和难过同时涌上心头。
负责隔离点安全工作的一名骑士当众宣布了圣水的作用,顿时在人群中爆出了一片欢呼,一些老者甚至当场跪在了地上,大声地含泪祈祷,内容无非是感谢主的包容和拯救,使他们这些被魔鬼诱惑的人们能够重获光明之类。巍恩站在一旁,默默不语。
分药过程开始时有些嘈杂拥挤,但在剑与矛的光芒下很快恢复了顺利,居民们排着长队,每户领到了一小杯圣水。随后,按照事先的计划,领队的骑士运来干净的清水,居民们开始清洗身体,彻底地打扫卫生,已经死去的尸体被深深地掩埋,校园的草地上燃起了篝火,年轻人们围着篝火欢歌跳舞,庆贺自己的重生。
领队骑士与巍恩站在铁栅栏外,看着里面热闹的景象,都发出由衷的感慨。骑士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里面传来笑声。”
巍恩问道:“那他们时候能放出来?”
骑士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还要观察几天吧。”
巍恩沉默许久,慢慢道:“希望这里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的埋骨之地了。”
回到箫府,卡门按照巍恩的吩咐,用箫特送来的一个精美的长颈瓷瓶,装进剩下的一点儿圣水,上面插了一根青翠的柳枝。巍恩把瓷瓶摆在桌上仔细端详,脑袋左摇右晃,两眼发光。
箫特、文森特等人坐在旁边,看着巍恩一付暴发户的模样,忍不住发噱。若拉好奇地问道:“巍恩,这些圣水你准备卖给谁?”
巍恩闻言道:“谁买得起就卖给谁。”
“那你准备开出什么价钱,多少钱一杯?”
“一杯?拜托,那能卖多少钱?我要用柳枝蘸着卖,一滴一百金币。”
众人全都吓了一跳,就连出身富贵之家的箫特也毫不例外:“什么?一滴一百金币?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咱俩谁也没疯。物以稀为贵,东西越少,价钱就越高。”
文森特不以为然道:“你把别的圣水全都免费分送,为何偏偏这点圣水要卖出个天价?”
“谁说这是普通的圣水?”巍恩转身面向大家,正色道:“这可是价值千金、珍稀罕见的慈悲观音救世水,只有真正的贵族和富贵之人才配享用,要不是因为黑死病,我还不舍得卖哩。”
“噢。”箫特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呵呵,难道贵族们就都是冤大头吗?”
“瞧你说的,哪有这么不堪。你想想,贵族专用,如果太便宜岂不是笑话?箫特,你只要通过你的上层渠道把消息传出去,还怕没有买家吗?”
卡门抿嘴一笑:“你可真够狠的,明明是个奸商,偏偏还有那么多的说辞。”
箫特哼了哼,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巍恩一愣,叹气道:“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啊。”
箫特耸了耸肩:“不敢,现学现卖而已。”
若拉道:“你这个什么观音救世水太拗口了,听着就不痛快。”
巍恩笑道:“那你给起个名字。”
若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卡门忽然道:“叫‘维纳斯之泪’行吗?”
众人听了,都觉得很好,纷纷表示同意。过了一会儿,若拉皱眉道;“巍恩,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巍恩道:“我准备拿出一半分给那些受害的百姓,帮助他们渡过目前这个难关。”
众人静了下来,没想到这个暴发户居然会有这么个义正词严的念头。过了半天,若拉问道:“那剩下的呢?”
巍恩潇洒地一笑:“我辛苦这么半天,总不能血本无归吧?谁说当好人就一定要高风亮节,穷的叮当响?”伸了个懒腰,巍恩懒洋洋地道:“赶明儿起,我也准备做个有钱人咯。”
众人大笑,箫特看着巍恩,默默心道,巍恩啊,巍恩,你以后还怕没钱吗?
第二十四章 憔悴的故人
五天之后,隔离点的第一批居民得到了教会的批准,离开了那个死亡的集中营,返回了自己的家园。当天晚上,城区各教堂都举行了盛大的弥散仪式,悼念不幸死去的灵魂,庆祝和感谢神的恩赐。
短短十几天内,一位来自偏僻山区的青年所发现的云南白药可以彻底征服黑死病的消息,传遍了王都的每一个角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希望见一见这位传说中英俊潇洒、魁梧威猛的年轻人,亲自送上自己的感激和谢意。巍恩,这个平凡的名字,忽然成为了若干不平凡的故事的主角,迅速在民众之中传开。
如果巍恩没有住在箫府,而箫府不是王国第一贵族的话,恐怕箫府的门槛已经要更换十几次了,犹是如此,无数感谢的信件和礼物像雪花一样飞进了府邸。
可是巍恩却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他突然变得很忙,忙着数钱。
如果说巍恩是一位有创意的人才的话,那箫特就简直是个商业天才了。几天来,维纳斯之泪伴着精美无比的包装,秘密而有效的传播,以及箫特杜撰的一个凄美而悲伤的故事,感动了王都的每一个皇亲国戚,巨商富贾,维纳斯之泪从一开始的每滴一百金币被炒到了上千金币,而且奇货可居,难求一见。
尤其是当维纳斯之泪只剩下一点儿瓶底的时候,箫特委托里约堡交易所举行了一场小型却豪华的拍卖会,最后的维纳斯之泪连同瓷瓶和柳枝一起拍出了一个合理的价钱,五万金币!
当巍恩知道成交的价格后,他沉默着,思索着,说出了一句令文森特等人终身难忘的话:“今夜做梦也会笑。”
箫府,箫特的书房。
箫特的书房不大,除了书架上密密麻麻,陈列整齐的书籍和旁边摆放的一簇白菊以外,几乎见不到任何的豪华摆设,屋子里淡淡地浮动着暗香,书桌上,一件镇纸压着几张信笺。
清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信纸翻动,露出了最后一页的一段字:“
孩子,你此次约克郡之行,收获如此之大,我心里十分宽慰。如你信上所言,这个年轻人的出现,很可能会给局势带入重大而未知的变数,你要多加注意,小心防范,待边疆事情了结,我会亲自回去见见他。
另外,此事定要保密,尽可能地少让他在贵族间露面,以免打草惊蛇,令托瑞党人注意到他。等切尼查清楚他的背景和资料后,你要速报于我。
爱你的父亲。
房门推开,两个人走了进来,正是箫特与麦斯。
麦斯道:“找我来什么事?”
箫特道:“太后陛下已经授令,三天后,她将会在威敏斯特大教堂亲自为巍恩授勋封爵,届时王都地区所有大主教以上的神职人员和内阁大臣将全部参加。”
麦斯道:“这可是个大事啊。巍恩知道了吗?”
“我还没有跟他说,午饭后我会找他。还有我父亲来信说,巍恩的事请你一定保密,免得惹起那些人的注意。”
“这个道理我懂得,放心吧。对了,巍恩是教徒吗?”麦斯问道。
“我不太清楚,不过听卡门说,他好像不是。”
“我打算等太后陛下封爵于巍恩,我就以圣公会长老的名义向霍华德主教提出推荐,授予巍恩圣职。”麦斯抚着白髯微笑道。
“这事等等吧。”箫特沉吟了一下:“我先探探他的口风再说。巍恩此人不太热衷权势,倘若他不愿意,我们太冒失了反而让彼此尴尬。”
麦斯点头道:“好吧,我等你的消息。我听说太后陛下成立了专门调查的小组,调查这次黑死病发病的原因,可有此事?”
“已经成立有一段时间了,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来,希望这事尽早弄个水落石出,要是隔个几十年就爆发一次,王国早晚得垮了。”箫特无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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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大街,“老地方”酒吧。
巍恩看了看又旧又破、名副其实的酒吧招牌,道:“文森特,你把我拽到这儿来干嘛?”
文森特边推门边道:“你这两天都快掉进钱眼儿里了,我带你到这儿清醒清醒。”
巍恩嘟囔道:“是你自己馋酒了,反倒拿我说事。”
文森特淡淡道:“少废话。你现在是个土财主了,酒钱你来付。”
巍恩郁闷地跟着文森特进了酒吧,酒吧里人不算少,但气氛还算安静。文森特道:“你找个地方坐坐,我去吧台要酒,这地方得自己动手。”
巍恩找了个靠墙的地方坐了下来,旁边的座位坐着一男一女,正在窃窃私语,看样子是对情侣。
片刻之后,文森特走了过来,坐在了巍恩的对面。巍恩看了看他,问道:“酒呢?”
“我让老板去酒窖拿他珍藏的老酒了。那酒滋味特好,就是有点贵,以前我也不怎么舍得买。”
巍恩微笑颌首道:“好啊。忙了这么多天,今天咱哥俩可要好好对饮几杯。”忽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左手插进怀里,苦着脸低声道:“老哥,我出来忘带钱了。”
文森特浓眉一展,也压低声音道:“没关系。等下结帐时,我就说你就是那位玉树临风、妙手回春、里约堡现在的大红人巍恩先生,凭我的面子,老板肯定会让你赊帐的。”
巍恩似乎噎了一下,急忙道:“别,咱哥俩怎么能扎帐啊?那多丢面子呀。我想起来了,昨晚上我兜里还剩了点儿,兴许够付帐的。”
文森特嘿嘿笑了笑,道:“那就让兄弟你破费了。”
过了一会儿,老板端来了好酒,巍恩尝了几口,似乎没什么绝佳的味道,暗中腹诽文森特的品味。
两人正喝着,旁边的那对情侣忽然朗声道:“你懂什么?我姐说了,她曾幸运地见过巍恩先生一面,别提多英俊了,简直就是天使下凡。”是女孩的声音。
巍恩和文森特对视一眼,文森特耸了耸肩膀,慢慢地用夸张的声调道:“天使下凡啊。”
“别胡扯了,就你姐那大嘴巴,她就是说见过撒旦我也不奇怪。醒醒吧,这人充其量也就是颗流星,怎比得上我们的‘密苏尔三星’的光芒?”他的男友反驳道,声音也不小。
“不就是唐古拉斯的弥撒、克伦威尔的剑诗和克瑞斯特的笑容吗?”女孩道:“你都念叨多少年了?也不嫌腻味啊。”
文森特听了好笑,一扬头,一股醇香顺喉而入。刚放下杯子,他忽然听到了一个苍老,疲倦而熟悉的声音:“老板,给我来杯威士忌。”
文森特转头一看,惊讶道:“托尼,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闻声回头:“文森特?没想到你也在王都!”
文森特起身,二人紧紧拥抱了一下,然后他请托尼坐了下来,道:“巍恩,托尼就是我那位住在普林顿的老朋友,上回我去找他喝酒,结果没找到。托尼,这位是巍恩,我新结识的一位好朋友。”
大家寒暄了一阵,文森特举杯道:“来,他乡遇故人,干了这杯。”
干了一杯,文森特放下杯子道:“托尼,你好像老了不少啊,怎么满头都是白发了?”
文森特的话似乎一下子说中了托尼的心事,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苦恼和疲惫:“文森特,我的头发就是这两个月才变白的。”
“哦?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你如此的憔悴?”文森特皱眉道。
托尼苦笑摇头:“一言难尽啊。”
“何不说来听听?我在王都也有一些朋友,说不定能给你一些帮助。”
托尼考虑了一下,道:“好吧,文森特,也许这件事还真得求你帮忙了。”喝了口酒,他缓缓道:“是因为我的女儿米琪。”
文森特和巍恩侧耳倾听,没有说话。
“她和一个商人跑到了王都,然后就失去了消息,我已经找了她很久了,可是……”托尼声音有些哽咽,没能继续说下去。
“托尼,你先稳一稳,然后把来龙去脉说清楚点儿。”文森特道。
“半年前,米琪瞒着我喜欢上了一个叫席尔瓦的年轻商人,我忙着酒吧的生意,也没注意这件事。两个月前,席尔瓦要回里约堡的老家,米琪也要跟来。我不同意,她就和那个商人私奔了。过了没多久,黑死病发作,那商人出了事情,她便给我写了一封信,告诉了我她的情况。”说着,托尼从怀了掏出了一张叠得非常整齐的信笺,递给了文森特。
文森特展开一看:“
亲爱的爸爸:
席尔瓦遇到了麻烦,我要想办法去救他。
爸爸,从小到大,我总是让你着急担心,我心里真的非常难过。您以后一定要保重身体,等过一段时间,我会回去看您。
永远爱你的女儿
信笺折痕很深,看来已经被托尼不知读了多少遍。文森特把信递给巍恩,道:“这封信很短,而且字迹潦草,看来写得很匆忙。”
托尼点头道:“是的。所以我接到信后,害怕她会做什么傻事,就急忙赶过来了。可是我四处探询,只找到米琪曾住过的旅店,却没有她离店以后的消息。”
巍恩合上信笺,还给托尼道:“您确定您的女儿还在王都?”
“我这两天跑了各个城门守备处,黑死病期间,所有的出城记录都被详细的备案,如果米琪出了城,一定会有记录的。”托尼道。
P.S.托瑞党(Tories),是近代西方政坛保守党派(Conservative Party)的代名词。中世纪期间,他们主张君主专政,反对宗教改革,其成员主要由贵族、高级神职人员组成。
第二十五章 橡树教堂
文森特道:“没有离城,又没有任何音信……托尼,你去席尔瓦的家里没有?”
托尼道:“上午我刚去过。”托尼叹了一口气:“他的家里正在办丧事。”
文森特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前段时间,他的全家都被关进了隔离点,刚刚才放出来。”
“那席尔瓦本人呢?”
“席尔瓦逃出了隔离点,但他在隔离期间染上了黑死病,据说死在了城外,家里前两天才把他的尸体领了回来。唉,他们家本来没人得病,但席尔瓦的父亲不知为何得罪了卡特大主教,结果被卡特以黑死病为由,生生地被关进了隔离点。”说到这里,托尼忿忿的一拍桌子:“这是什么教会啊,都那个时候了,还不忘记糟蹋百姓。”
文森特沉声道:“这么说,米琪信中所说的麻烦应该是指席尔瓦全家被关进隔离点的事情,所以她才提到要去救人。”
“可是两个隔离点我都去打听过了,没有一个人说见过米琪。我真不知道,米琪能去哪里呢?”说完,托尼双手埋头,白发从指缝间冒出,如同一蓬蓬枯草。
巍恩忽然道:“你还有米琪寄信的信封吗?”
托尼一愣,抬头道:“有,我找一下。”
巍恩接过信封,看了看信封上的邮戳,道:“米琪在王都期间,住在席尔瓦的家里?”
托尼摇头道:“席尔瓦的家里当时很乱,米琪就住在离这儿很近的一家旅店里。”
文森特道:“托尼,你别太着急了,注意保重身体。我会帮你留意,如果有什么消息,一定及时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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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老地方酒吧,三人道别,看着托尼略略佝偻的背影,文森特喟然道:“一眨眼,人就变老了。”
巍恩忽然道:“文森特,这里是水门区吗?”
文森特答道:“不是。这里是昆士德区平安大街,水门区属于贫民区,离这儿还很远。”
“那就奇怪了,我刚才看到信封上的邮戳,信件是从水门发出的,米琪既然住在昆士德区,为什么从水门寄信呢?”
文森特眼睛一亮,旋即皱眉道:“是很奇怪,但这又代表什么呢?”
巍恩想了想,道:“你给我讲讲水门的情况。”
文森特斟酌了一下,道:“走。咱们去水门看看,我在路上跟你讲。”
里约堡城市人口约有三十五万,分为五个区,水门区座落在城市的西南角,人口结构主要为城市贫民和外地来王都寻找工作的流浪者。
坎特伯雷大帝期间,里约堡修建了一条长约三十英里的人工大水渠,将密苏尔河一条支流的水引进了城中,水渠入城处修建了一座城门,称之为水门,主要用来检查从水渠上出入王都的小型船只。慢慢地,城门附近聚居了一些渔户和装卸工人的穷苦人家,并逐渐发展成为了城市最大的贫民窟。
不久,巍恩二人到了水门区。他们下了马车,穿过一片片又低又破、窝笼一般的民宅,来到了水渠旁的小路上。
大水渠从水门入城后,略略变窄,水流也湍急了一些,渠上零星地飘动着几条带蓬小舟,一些衣服破旧的妇女正在水渠两旁的浅水窝里濯衣洗菜。一辆马车从他们身后疾驰而过,顿时把小路上的泥泞卷得四处飞溅。巍恩极目望去,依稀可以望见远处的水门,在盛夏阳光的照耀下,淡淡地发着青色的光芒。
巍恩道:“看上去很萧条啊。”
文森特道:“若在平时,这里舟来船往,比现在繁忙嘈杂多了。如今闹了黑死病,除了染病的人,还不知又有多少家生计跟着倒霉。”
巍恩点头道:“还好咱们来时,黑死病刚刚发作十来天而已,要是再久一些……”
“再久一些,人死得死,跑得跑,里约堡变成一座死城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正说着,一对母子走过他们的身边,那男孩满身泥土,一脸泪痕,孩子的母亲则大声斥骂着:“小王八蛋,跟你说别去教堂,你偏要去!这回好了吧?不让你干嘛,你非要干嘛。真是让人不省心!”男孩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擦着眼睛,呜呜地大声哭泣。
巍恩双眉一皱,忽然拦在这对母子的身前,道:“大嫂,您的儿子怎么了?为什么不让他去教堂玩啊。”
女人“呸”地往地上重重吐了一口痰,极其愤怒地道:“什么破教堂啊?连小孩儿都不让去玩,难道是金子做的?什么混蛋神父啊,连孩子都打,还有没有人性啊?王八蛋,都是一群王八蛋!”
巍恩耐着性子听完女人一大串长长的咒骂,顺便偷偷擦了擦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儿,半天方道:“大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女人怒火喷发了好一会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着巍恩,道:“你是谁?干嘛?”
文森特接口道:“大嫂,我小时候在这里长大,后来出去做生意,刚回来不久,今天正好来这里逛逛,这位是我的朋友。”
女人听到文森特的口音,道:“唉,别提了。你知道那座橡树教堂吧,现在根本不让人去了,说是要拆迁,可是都两年多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我儿子刚才去教堂后面的花园玩,被一个神父逮到了,骂了一通不说,还打了几个巴掌”说着,她搂过男孩,轻轻揉了揉他红肿的脸颊,心疼地道:“下手这么狠,真是没娘疼的东西。”
巍恩拿出一枚银币,弯腰放到男孩的手心里:“小朋友,别哭了。来,拿去买糖吃。”男孩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妈妈,看到默许的眼神,握住银币破涕为笑。
这对母子离去,文森特沉默片刻,道:“巍恩,我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小教堂我曾经去过,就在前面不远处。以前每天都有很多居民前去祈祷和忏悔,熟悉的小孩子有时候还能分到一些圣饼吃呢。”
巍恩道:“我们去看看吧,也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二人穿过几条弯弯曲曲的胡同,不多时,在两棵非常粗壮高大的橡树边,一个教堂顶部的十字架隐约出现在他们的眼帘内。教堂门前的铁栅栏院门别着,但没有上锁,文森特拉开门闩,踏上了布满青苔的石阶。
站在教堂门前,文森特仰头凝视着头顶处破碎的彩色玻璃上残存的圣母形象,似乎在回忆着当年的情景,旁边的两棵橡树几乎把阳光全部挡在了外面,一大片阴影洒在门前的石片上。巍恩四下观察了一番,开口道:“遍地落叶,看来很久没有打扫了。文森特,你以前来的时候,这个教堂就是这样吗?”
文森特摇头道:“不是。以前这里虽然也很陈旧,但不破败,更不会像现在这么脏,那时候每天都会有人来义务打扫卫生。”
巍恩紧皱双眉道:“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是午后,我站在这里却觉得阴冷阴冷的。这个教堂似乎少了点人气。”
文森特左手伸出,搭在了教堂门上的把手,淡淡道:“走,去里面看看。”
门没有上锁,文森特手上使劲,门轴“吱呀”一声,发出了难听的响声,大门应声而开。
二人走进教堂。教堂不大,光线变得很幽暗,一股尘土的味道扑鼻而来。大厅如此得宁静,以至于外面的蝉声分外的纷扰,地面上,长椅上、窗台上、甚至正前方墙壁上悬挂的的十字架上也落满了灰尘,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举行过仪式和活动。一个黑衣神父站在木制的弥散台前,手里捧着圣经,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
文森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施了一礼道:“尊敬的神父,你好。我小时候曾在这里做过祈祷,请问劳伦斯老神父还在吗?”
神父的眼神稍稍缓和了一些,但声音仍旧冰冷,道:“他已经去世了。我现在是本教堂的主持神父。”
文森特道:“那真是太遗憾了。神父,我现在是一名商人,这次回王都我本来还准备了一些钱币作为我的献金,想要献给教堂和老神父。”
神父道:“信徒,这里马上要拆迁了,你的金币献给其他教堂吧,那也是一样的。”
文森特又坚持了几句,但神父根本不假辞色,冷言拒绝,文森特无奈道:“好吧,那也只能这样了。”转身看了看巍恩,巍恩点了点头,二人在神父的目视下离开了教堂。
走出教堂,离开橡树的阴影,站在阳光底下,巍恩呼出一口长气,笑道:“跟那个有点儿阴森森的教堂相比,还是有阳光的地方舒服啊。”
文森特皱眉思考了一会儿,道:“巍恩,你见过不要献金的神父吗?”
“献金对于侍奉天主的神父来说,应该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吧。”
文森特“嗯”了一声,也没仔细考虑韩信是何方神圣,继续道:“那他却为何拒绝献金呢?教堂拆迁,和收不收献金关系不大吧,就算他是一个有良知的神父,也没必要这个态度吧。”
“嗯,既不贪婪,却又很冷淡,如此说来,那他拒绝献金的目的只有一个……”
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道:“免得闲人前来打扰。”
第二十六章 步步惊心
午夜时分,水门区。
夜幕下的水门终于静了下来,经过了一天的辛苦操劳,大多数的家庭都已经熄灭了灯火,进入了梦乡。路上早已见不到什么行人,间或的车轮声短暂地碾碎了这份寂静,然而声音渐渐远去,一切便又重复原样。一户临街的人家依旧亮着幽暗的烛光,光线反射在潮湿的路面上,更多了几分萧索和淡漠。一阵凉风吹过,扔在地上的废纸被刮了起来,掉进了引水的沟渠里,然后随着水流慢慢地漂远了。
两条黑影悄悄潜行到了橡树教堂的小花园后面,借着弯月惨淡的光芒,透过栅栏的缝隙看着那座毫无灯火,陷入死寂的教堂,在黑夜的笼罩下,教堂宛如一只假寐的凶兽。
“巍恩,这样好不好?我进去探探情况,你在外边给我把风,我很快就出来。”说话的正是文森特。
巍恩微笑道:“这么刺激有趣的事情,你想把我甩下一个人过瘾?绝对不行。”
文森特无奈道:“巍恩,夤夜私闯教堂,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你何必跟着我一起冒险?”
“冒险?”巍恩嘿嘿一笑:“生命对于我来说,本就是一场冒险。别罗嗦了,你怎么像个娘们。”
文森特无奈,叹气道:“好吧。不过等下真要有什么事情,你可一定要听我招呼,千万别鲁莽胡来。”
巍恩点了点头,文森特深吸一口气,右手提着巍恩的腰带,“呼”地一声,巍恩只觉得一番腾云驾雾,等到脚踏实地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进了花园。文森特弯腰前行,低声道:“你紧跟着我,别走错了。”
二人蛇行鼠潜,借着花园植物阴影的掩护,渐渐接近了教堂。忽然,文森特借着死角处一株低矮藤木的遮挡,蹲了下来,巍恩有样学样,也蹲在他的身后,低声道:“文森特,这花园里的土地怎么有的地方踩下去特别松软,最近又没下雨,难道经常有人翻土施肥,打理这里?那外面的院子怎么又没人打扫?”说着,轻轻跺了跺脚,又道:“你看,这块地方也是这么软。”
文森特专心地凝视着前方,没有答话。他的眼睑上抹了一层薄薄的蓝色粉末,用来观察肉眼难以发现的魔法布置,正是夜行客必备的“千里之外”。
巍恩见文森特没有回答,奇怪道:“干嘛不走了?”
文森特下巴一扬,道:“没想到这么一个小教堂,周围居然有魔法阵守护,难怪我们白天才进教堂,那个神父就出现了。到了晚上,这个法阵已经完全发动,如果我们贸然踏入,立刻便会被卷进致命的漩涡,再难脱身。”
“那怎么办?”
“我先看看能不能破。”文森特答道。
巍恩没涂千里之外,他估计涂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左右观察着四周,突然觉得脚踝处有些痒,手不由地往下一伸,却碰到了样东西,巍恩皱眉摸了摸,双目忽然圆睁,差点叫出了声!
那是一只人手!
文森特感觉到了巍恩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事?”
巍恩表情奇异,伸手指了指自己蹲的地方,道:“你自己看。”
文森特低头仔细一看,只见巍恩脚边的土地里伸出了一只苍白秀气的人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细细的宝石戒指,纤细的指尖擦着巍恩的脚踝,仿佛地狱的妖魔正伸出手来,要把巍恩拽进深渊,恐怖的情景足以让胆小的人立刻转身而逃。
巍恩定了定神道:“这里怎么埋着一只人手?”
文森特沉着脸,忽然伸手搭在人手的脉搏上,片刻后道:“没事,只是个死人而已。”
巍恩吐出一口长气,奇怪地道:“这好端端的花园里怎么会埋了个死人?难怪土地变得这么松软……”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忽然有些苍白:“难道,难道刚才咱们经过的地方,也到处埋着死尸?”
文森特看了看半空中的残月,缓缓道:“看来这个地方不是我们想像得那么简单。”
接下来,文森特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仔细揣摩了前方的魔法阵后,他取出了一根除魔杖,慢慢向前走去。这根除魔杖模样普通,来头却不小,它由奇硬无比的冰海黑竹所制,本来便具有驱邪镇魔的天然属性,后又经过了圣水和圣火的洗濯与淬炼,便更是脱胎换骨,完全对普通魔法视而不见。在它五米左右的范围内,几乎对任何静态的中小型魔法阵免疫。
巍恩跟在他的后面,心里暗自琢磨:这家伙,没想到手里的宝贝倒不少,平时也没见他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鸡贼。
二人有惊无险,顺利地通过了魔法阵,来到了一扇窗户底下,文森特侧耳倾听,教堂内一片静默,听不到丝毫声音。文森特拿出了一件黑黝黝的物事往窗户缝里一插,还没等巍恩看得仔细,“咯”地一声轻响,窗户已经被打开了。
巍恩顺着窗户爬进了教堂,幸亏教堂的窗户一般都是长窗,离地面没多高,他虽然笨手笨脚,但也没出什么差错,文森特一俟巍恩溜下窗台,双手一合,窗户无声无息地被重新关上了,巍恩看着他老练的身手,低声道:“文森特,你对溜门撬锁还真是熟门熟路啊,我虽然不知道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过我怀疑你是个一直被官府通缉的飞天大盗。”
文森特哼了一声,刚要说话,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从教堂外传来,几个人正快步向大门走来,文森特迅速地左右一看,指了指窗户旁边厚厚的及地窗帘,巍恩明白他的示意,两人一左一右,藏在了窗帘的后面。
很快,教堂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主教大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等您的光临了。”声音恭敬而谄媚,不过巍恩听得出来,就是白天他们遇到的那个黑衣神父。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回答道:“很好,你们的主教已经到了?”
“是的。他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伴随着对话,脚步声径直穿过教堂大厅,来到了弥撒台前。巍恩借着窗帘的缝隙偷偷张望,只见黑衣神父提着一盏灯笼,正站在弥撒台后、那墙上悬挂的巨大的十字架下面,他身后站着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人。巍恩正奇怪他们在等什么,突然,“咔咔”地一阵齿轮响动,十字架下的墙壁转出了一道暗门。巍恩暗暗惊异,这个暗门设计颇为巧妙,绝大多数的信徒在面对庄严的十字架时,往往只会低头祈祷,又有几个人会仔细观察墙壁,发现其中的蹊跷?
神父再度道:“主教大人,您请进吧。”随着中年人的声音消失在墙的后面,神父再次转动机括,合上了暗门。他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异常,快步从旁边的一扇侧门离开了教堂。
待脚步声离去,巍恩和文森特从窗帘里钻了出来,来到弥撒台前。文森特一阵摸索,找到了开启暗门的机括,道:“白天我跟那个神父说话时,发现教堂里到处都是灰尘,唯独这个弥撒台非常干净,一尘不染,原来是这个原因。”
巍恩问道:“那咱们进去吗?”
文森特考虑片刻,道:“咱们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如此冒然进去,只怕坏事。”
巍恩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空手回去?”
文森特看了看方才教父离开的的侧门,道:“我记得这个教堂里有个储物的地下室,咱们去找两件修士袍,做个掩护。”
巍恩跟着文森特迈下几十级螺旋式台阶,来到了地下室。地下室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的墙壁下燃烧着火把,微弱的火光旁边是一道道木门,巍恩努力望去,大约有二三十个木门。
巍恩看着文森特,道:“这么多房间,难道我们要一一找来?”
文森特皱眉道:“我记得原来只有四五个房间,怎么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房间?”
二人正犹豫间,上面的台阶传来脚步声,文森特脸色一变,快步来到一扇木门前,木上有把铁锁,但只是挂着,并未锁上,二人更不迟疑,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一片漆黑,巍恩顿时什么也看不清楚,文森特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只听得那脚步声下了台阶,越走越近,最后居然停在了门前。文森特暗道不好,急忙四下一看,好在凭他的眼力,勉强还能辨物,他拉着巍恩,拽开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木柜门,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巍恩钻进木柜,一堆布料立刻蒙在了他的脑袋上,布料质地柔软,而且香气扑鼻,巍恩拨弄开布料,手指碰到了一个衣袖,他心里奇怪:“这储物间里没有修士袍,怎么反倒有女人的衣裳?”
P.S.接到起点通知,这本书将于下周在三江推荐,我这周暂停更新,攒攒稿子,争取下周每日更新,请读者大大们谅解,继续支持。
第二十七章 倩女幽魂
随着推门声响起,外面的人走了进来,然后木门“咔哒”一声,从外面锁上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进来的人没人说话,只有火石摩擦的声音。“噗”地一声轻响,房间里点燃了一根蜡烛。光线透过缝隙穿进木柜,文森特和巍恩都把眼睛贴到了缝隙上,同时看到了一个女人正向这边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件衣服。
巍恩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夜他们的运气实在是不怎么样。
木柜门被轻轻拉开,文森特毫不迟疑,一个箭步蹿了出去,捂住了女人的嘴,一下子把她推到了木柜对面的墙壁上,巍恩紧跟着文森特蹦出木柜,一眼看到放置蜡烛的桌子旁边,两个坐着的妙龄姑娘正惊恐地望着她,四只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与恐惧。
巍恩恶狠狠地沉声道:“打劫!不许出声!”
被文森特捂住嘴巴,靠在墙壁上的姑娘顿时吓得浑身僵硬,一双圆圆的杏眼里涌出哀求的神色。
文森特心里暗骂巍恩,还真把自己当成飞天大盗了?无奈咳嗽一声,道:“姑娘,我们只是路过,只要你们合作,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姑娘勉强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喊叫。坐在桌旁的两位姑娘听到巍恩的威胁,奇怪地对视一眼,忽然同时跪在了巍恩的面前,磕头道:“强盗先生,你把我们劫走吧!”声音里充满了焦急的渴望。
巍恩一下子愣在那里,劫财也就罢了,难道还真要劫色?
文森特没好气地瞪了巍恩一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
一个姑娘抬起头看了看文森特,摇头道:“你不答应,我们便不起来。”
文森特放开了捂着杏眼姑娘小嘴的大手,道:“巍恩,你自己解释吧。”
巍恩眼珠子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正色道:“姑娘们,你们先起来吧。咱们聊聊。”
那杏眼姑娘忽然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巍恩心一横,反正自己也硬不下心肠辣手摧花,不如赌上一把:“实不相瞒,我们并不是什么强盗,而是隶属于……”他沉吟了一下:“隶属于CIA的皇家侦探,我们最近发现这个教堂有些古怪,所以特地前来查个究竟。”
文森特听了又气又笑:“巍恩这个家伙,倘若他手上的功夫能和他嘴上的功夫随机应变,这般高明,那绝对是大陆屈指可数的一流高手。”
跪在地上的两位姑娘听完巍恩的自我介绍,娇躯颤抖,非但没有起来,反而把脑袋埋在双掌处,“呜呜”地哭了起来。
巍恩“嘿”了一声,心道自己这番话到底起了什么作用啊,怎么是这个反应?押了宝却不揭盅,女人的眼泪永远来得那么是时候。
那杏眼姑娘眼里也满含泪水,却还能保持一丝平静:“尊敬的侦探先生们,你们不用奇怪,我们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我们等得你好苦啊。”
文森特道:“你叫她们先起来,然后仔细跟我们讲一讲。”
杏眼姑娘走过把两个姑娘从地上拉了起来,道:“先生,你们请坐吧。”
众人纷纷落座,巍恩看了看这三位姑娘,发现她们的容貌都非常美丽,金发碧眼,正值黄金年华,只是每一张极为苍白的脸庞上都没有一丝血色,在暗室烛火的映照下,完全是一幅真实的倩女幽魂的写照。
文色特严肃地道:“姑娘,请你们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住在这里?”
杏眼姑娘摇头道:“我们并不是住在这里,我们是被关在这里的。”
文森特道:“难道这座教堂竟是座牢狱?”
“牢狱?”姑娘惨然一笑:“严格地讲,我们并不是囚犯,我们只是一群奴隶,一群只剩下躯壳的无魂女鬼。”
“我们都是王国普通人家的女子,因为不同的原因被教会的人带到了这里,从此再也不见天日。你们或许不相信,这里表面上是座废弃的教堂,其实是一处魔窟,而我们,则是供卡特大主教那些人荒淫取乐的奴隶。每到某个夜晚,他们便会来到这里,享受他们的无耻秘密。”
巍恩沉声道:“那些人每晚都来这里吗?”
“不是,大概每隔几天才来一次。这段时间,听说外面闹了很凶的瘟疫,所以他们一直也没来,今天是第一次。”姑娘答道。
“像你们这样的女子,这里被关了多少人?
“具体数目我也不清楚,大概几十人吧,每次挑选后,会有十个姑娘被他们留下享乐,今晚我们幸运地没被选上,否则他们憋了这么久,等下不知道又要吃什么苦头。”
巍恩坐在床上听着姑娘的叙述,心里的轻松被震惊与愤怒所代替,捏紧了双拳。文森特看了看他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镇静下来,我们先把事情搞清楚。”
巍恩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
“你们认识一个叫米琪的姑娘吗?”文森特问道。
杏眼姑娘摇了摇头:“这里的女孩子没有人会说出自己的真名的,只按照他们给我们编的序号互相称呼,既然我们的身体已经被那些猪猡侮辱了,就让父母赐予的名字保持纯洁吧。”
文森特右手一翻,烛光下,一枚小小的宝石戒指卧在他的掌心里,巍恩凝目一看,正是刚才那只被埋在地里的手上所佩戴的宝石戒指,可能是文森特探脉时顺便留下的。
“你们可认识这枚戒指的主人?”
杏眼姑娘凑近仔细看了看,惊道:“这不是12号姑娘手上的戒指吗?”
文森特道:“你知道她的下落吗?”
姑娘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昨天中午被报废送走了。”
“报废?什么意思?”巍恩接口问道。
“在这里的姑娘们,凡是得了重病或者怀孕的女子,就会被视为不洁,予以报废,很快便会被送离这里。”
文森特叹了口气,看来这位宝石戒指的主人昨天便遭了教会的毒手。联想起那个昨天无意中闯进花园被神父打骂的小男孩,看来很可能是男孩的偶然出现导致教会匆匆间将尸体掩埋得很潦草。巍恩刚才跺脚时震掉了浮土,便露出了那位不幸姑娘的一只手臂。
杏眼姑娘察言观色,忽然道:“难道她……她已经……”
文森特缓缓道:“姑娘,有些事情还是不必知道了,免得心里难过。”
杏眼姑娘沉默了下来,旁边的两位姑娘又开始轻轻地啜泣,烛火轻轻摇曳,令人窒息的气氛弥漫在屋中。
巍恩心里窝火,“嘭”地一砸桌子,站起身道:“文森特,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干?”
文森特看着巍恩,皱眉道:“你先别急。巍恩,此事关系到教会的大主教,并不是普通的人物,我觉得还是要谨慎一些。”
“废话!不是大主教还搞不出这个鬼地方呢!你不是带着剑吗,咱们冲出去,看见一个劈一个,对待那些人渣根本没必要谨慎!”
文森特道:“你这么做太冲动了,我不同意。只凭咱们二人一剑,能不能擒下里面的卡特恐怕是个未知数,我怕……”他看了看三位姑娘:“到时候反倒拖累了这些无辜的姑娘。”
巍恩沉默片刻,重重地喘出一口粗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杏眼姑娘突然道:“先生,你不用顾忌我们,我们早就对生命无所谓了,只要你们能为我们报仇,我们就是死也瞑目了。”其他的姑娘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文森特苦笑道:“这样吧,巍恩,我们先回去找一下箫特,让他出面解决这个问题。”
“箫特?箫特是个贵族啊,你确定他肯定会管这事?到时候走漏了风声,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我确定。”文森特语气很坚决:“卡特是托瑞党的中坚分子。“
“托瑞党是个什么玩意儿?”巍恩现在的心情糟糕,说的话也充满了火yao味儿。
文森特站起身道:“等你将来对王都的形势更了解一些,就明白了。咱们走吧。”
三位姑娘跟着站了起来,脸上难掩失望之色,文森特冲着她们勉强一笑:“姑娘们,很抱歉。不过,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三天之内,我们一定会把你们救出苦海,你们再忍忍吧。”
巍恩没好气地说:“怎么走?门从外边锁着呢,除非你破门而出,那还不是一样被别人发觉?”
文森特观察着四周,忽然指着头顶上的一个被铁篦子挡住的方洞,道:“从这里。”
巍恩皱眉看了看:“人倒是能钻进去,可你怎么知道它通向外边?”
“这是地下室用来换气的风道,作用是保证空气流通。我小时来的时候曾经好奇钻进过这风道,知道它肯定有出口。”
巍恩不再表示疑议,二人一起摘下篦子,文森特首先钻了进去。巍恩看了看姑娘们,她们美丽的眼中都含着晶莹的眼泪,脸上满是恋恋不舍的神色,巍恩心里难过,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叹了口气,硬下心肠转头不看,一头钻进了风道。
进了风道,文森特低声道:“动作一定要轻点,这风道连着地下室所有的房间,切莫惊动了其他人。”
巍恩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风道不算狭窄,让人并不觉得气闷,二人慢慢往前爬,小心翼翼地经过每一个安着篦子的换风口,风口下有的房间黑着灯,传来阵阵的哭泣声;有的房间亮着灯,却毫无声音,像坟墓一般死寂。
风口渐渐减少,二人在黑暗中爬了一会儿,忽然,前方的几个风口所透出的光芒大盛,还隐约传来了声音。他们屏住呼吸,静静细听,那声音忽高忽低,一会儿是男子极其*的笑声与觥筹交错的声音,一会儿是女子痛苦不堪的呻吟声,一会儿居然响起了鞭子在空气中猛烈抽动和与皮肤亲密接触的尖厉响声。二人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一时都不再动弹。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传来:“都下去吧!洗干净了等着我们。”
风道内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音,然后,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渐渐走远。
“卡特主教,这次黑死病得到及时的控制而没有全城泛滥,全靠了你那个设立隔离点的绝妙主意啊,我听说麦卡锡大人已经上书教皇,估计晋升令不久就会下来了。”
“哪里,哪里,是教会各位主教大人的通力合作,咱们这次才能战胜黑死病这个魔鬼啊。”
“妈的!卡特,原来隔离点这个鬼主意是你这个吸血鬼想出来的,我绝饶不了你。”巍恩心里发狠道。
“卡特主教,如果您又获得晋升,那肯定将派至外省,成为主管一方的红衣主教了,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咱们这些老同事啊。”
“哈哈,我卡特怎么会是那种忘本的人?没有大家的支持,我能有今天吗?”
“卡特大人,我有个问题。如果你这次调至外省,那这个施乐园怎么处理?您知道,这里虽然让人非常开心,但毕竟还是有些犯禁,倘若一不小心让外界知道了,恐怕对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
“这个嘛?”卡特主教道:“您只管放心,这里毕竟只是个寻开心的场所,岂能影响到诸位大人的前途。从明天起,我就着手准备,分批把她们报废掉,在我走之前,这里保证会变得干干净净,和以前一摸一样。”
“这么多人一下子都报废掉,也是一件麻烦事儿吧,可别留下什么手尾。”
“嗯,这个我已经考虑到了,她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册吸魂符了,只要发动外面的魔法阵,保证她们死得无声无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那就好,那就好,大人算无遗策,令人钦佩啊。唉,说实话,这么多又漂亮又年轻的姑娘要被报废掉,我突然又有些舍不得了。哈哈,人老了,心也就软了。”
“呵呵,倘若我能晋升外派,难道只会一个人享受富贵?到时候我在外省再建一个施乐园,然后请诸位大人前去赏玩,这还不是举手之劳?俗话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在肆无忌惮的狂笑声中,文森特回头看着巍恩,黑暗中,巍恩看到了那双精芒四射的眸子。
“我们退回去吧,看来这件事情必须今晚解决了。”文森特淡淡道。
巍恩一笑,轻声道:“卡特的脑袋留给我,我要亲自手刃了他!”
第二十八章 复仇天使
看着巍恩与文森特二人又从风道钻了出来,屋里的三位姑娘全都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杏眼姑娘问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巍恩答道:“我们刚才听到了卡特的谈话,他准备明天……”
文森特一挥手,拦住了巍恩的话头,问道:“你们可曾有人尝试逃跑?”
“有过。”杏眼姑娘点头道:“可是刚跑出了教堂,她就奇怪地倒在了地上,被抓回来后,她受到了非常残酷的惩罚,死得特别凄惨。有个黑衣神父说外面有什么布置,根本没人能逃得出去,以后大家就绝了逃跑的念头。”
“姑娘,你们被关进来的的时候,可曾被抽取血液?”文森特沉吟道。
杏眼姑娘道:“是的,他们从我们手腕上取了血,还……”她迟疑了一下,一咬牙道:“还有我们的经血。”
“那些血液呢?你们知道怎么处理的?”
“我知道。”另外一个姑娘道:“他们用一张写了我们名字和黄道十二宫的金色纸柬蘸满了我们的血液,然后钉在了外边的那两棵橡树上。”
文森特颌首道:“这就是了。”
巍恩奇道:“怎么了?”
“卡特果然让她们注册了吸魂符,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立刻破去外面那个魔法阵,否则阵法发动,我们就是擒下卡特也救不了这些姑娘们的性命。”
“怎么个破法?”巍恩问道。
“如果我没估计错,外面的那两棵橡树已经被设置成了法阵的枢机,只要破去那两棵橡树的结界,便可以破去阵法。可是……”
“可是什么?”
“破阵是一件需要专心致志、集中精力处理的事情,旁边要有人护法,一旦我去破阵,设置魔法阵的法师立刻便能感觉道,一旦就在附近,只怕就很难对付了。”
“不是还有这位侦探先生吗?他可以为你护法啊。”一位姑娘说道。
巍恩老脸微红,文森特话虽没有直说,但他明白其中的意思,当下脑袋飞快地转动,希望赶紧找出一个办法。
“唉,文森特,你现在身上要是有一把上古传下来的宝剑好了。”巍恩瞥了一眼文森特腰畔的长剑,那只是一把普通的精钢剑。
“要宝剑干什么?”
“我可以对宝剑施法,让宝剑去破阵,然后你来为我护法。”巍恩道。
“这样行吗?”文森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巍恩微微一笑:“相信我,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随便开玩笑。”
“好吧。你看它可以吗?”文森特大手一翻,也没见他怎么动作,掌心处便多了一把短匕,短匕的锋刃套在一个黑色的鲨鱼皮鞘内,剑柄造型朴实无华,已经看不出金属的光泽,一看就是把年代久远的匕首。
“让我看看。”巍恩刚接过短匕,短匕“铮”地一声轻响,半截锋刃自动跳出剑鞘,在烛火的照耀下,一泓碧光顿时映在了他的脸庞上。文森特看在眼里,瞳孔猛地一缩。
巍恩惊讶道:“它怎么自己跳出来了?”
“此乃古刃“未名”,自从它的上一个主人升天后,它就陷入了沉睡状态。自动跳出剑鞘的状况,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难道它今夜要苏醒饮血?”
巍恩呵呵一笑,道:“这就叫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小弟先谢过了。”将短匕合入剑鞘,看了看三位姑娘,道:“姑娘们,等下动手时,你们自己要小心。”
三位姑娘忽然盈盈下跪:“感谢先生为我们报仇,我们无以为报,只能向神真诚的祈祷,愿意用我们的生命保佑你们平安无事。”
文森特与巍恩相视一笑,文森特解下长剑,淡淡道:“走了。”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前,文森特左手往木板上一按,木门“蓬”地发出一声巨响,连同门轴平平地飞了出去,“哐铛”,重重地撞在了对面的墙上,木屑四下分飞。巍恩跟着文森特步出门口,猛然向后一挥手:“好好活着,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
三位姑娘跪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二人出门。过了半晌,忽然相拥在一起,抱头痛哭。
二人不急不徐,上了台阶,来到了教堂的大厅,两名穿着修士袍的修士向他们跑了过来,喝道:“什么人?”
文森特长剑一抖,厉声道:“复仇天使!”话音未落,两名修士的双膝都被重重地刺了一剑,修士痛苦地大叫一声,干净利索地跪倒在地板上,再也爬不起来。
文森特看也不看,径直穿过大厅,一把将大门拉开。门外,两棵橡树矗立在院中,狰狞而丑恶,微弱的月光覆盖在茂密的树叶上,微风吹过,树枝抖动,仿佛是张牙舞爪的地狱恶魔。
文森特凝视着橡树,缓缓道:“巍恩,等下你到两棵树的中间施法时,它们必然生出感应,会对你展开攻击。我不知道你要对未名匕施什么法术,但如果你能唤醒它,它也会自动反击,扫除魔障。”
巍恩踏前一步,与文森特肩并肩地站在门口:“我知道了。”
“你带着星辰启示录吗?”
巍恩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往手心里一倒,戒指从袋子里滚了出来。
文森特道:“戴上它吧,或许能帮上你。”巍恩点头照办。
文森特侧过脸庞,肃声道:“无论发生什么,守住自己的心神,不要被异象所扰。”
巍恩点头道:“好!那我去了。”
文森特注视着巍恩,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好汉子,好兄弟,去吧!”
看着巍恩向前走去的背影,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文森特慢慢转身,看到了十几个人匆匆跑来,为首的正是那位黑衣神父。
黑衣神父恶狠狠地盯着文森特,怒道:“原来是你们!”
“不错,就是我们。”文森特横剑于胸,一脸傲然。
神父打量了他一眼,忽然道:“皇家剑士?”
文森特沉默不答。
神父望了一眼门外前行的巍恩,脸色凝重起来,双手低垂于腿边,手心中各有一团光环在吞吐不停。他慢慢向前走去:“让开,否则我不客气。”
文森特神色不变:“你只管试试。”
神父瘦削的脸庞浮出一道阴冷的笑容:“那就让我们看看,今夜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法术强。”说完双手上举,手心处,两个碗大的光球已经凝聚成形,蓄势待发。
文森特长啸一声,满头金发向后飞舞,剑锋处爆起一簇七色的华彩,往前刺去!
“雪原飞虹”!
巍恩慢慢前行,黑暗中的橡树越来越大,如子夜的梦魇,似乎清晰得就在眼前、又似乎模糊得无迹可寻。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经踏入了橡树的结界。
起风了,本应凉爽的夜风此刻却意外地寒气逼人,巍恩的脖子后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但他的步伐依然稳健而坚定。终于,他来到了两棵橡树的中间。巍恩将短匕慢慢举到眼前,右手握住了剑柄,橡树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树枝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一片片树叶飞了下来,偶尔打在巍恩的脸庞上,让他感觉生疼。
巍恩开始深呼吸,将精神状态稳定在一个平衡点上,不喜不悲,无惊无怖,双目凝视着短剑,浑然不管身外的变化。
“嚓”,一声轻响,短匕随着巍恩用力一拔,已经被掩藏了无数岁月的锋刃脱鞘而出,碧绿的光芒顿时刺穿了橡树的阴影。
狂风大起,两棵橡树如受到了惊吓的冬眠之熊,一根根树枝疯狂地挥动,如地狱女妖索取魂魄的干枯双臂,无数树叶随风而下,一片片、一群群、如饥渴的飞蝗一般锋拥到巍恩的周围,锋利的叶子边缘擦过巍恩的身体,割断了他的发丝,划破了他的衣服,留下了道道血痕。
巍恩闭上眼睛,丢下剑鞘,双手紧握短匕,他不再理会世间万物,精神内敛,集中在了他即将颂念的咒文上:
如长夜不再黎明,
如旋律不再轻灵
如目光不再汇合,
如沉默不再交流
我的伙伴啊!
你睡了太久,
已经忘了曾经的承诺。
忘记了共同相依的理由。
如军旗不再飘扬,
如勋章不再闪亮,
如欢笑不再热烈,
如拥抱不再亲密,
我的战友啊!
你离得太远,
已经忘了曾经的情谊,
忘记了共同战斗的理想。
如春雨不再滋润,
如火焰不再炽热,
如记忆不再铭刻,
如时光不再回首,
我的兄弟啊!
你走得太快,
已经忘了曾经的激动,
忘记了共同歌唱的誓言。
随着念颂咒文的声音越来越大,巍恩的嘴角渐渐泛出血丝,伴着飞叶留下的伤痕,剧烈的痛苦已经不可阻止地涌上心头。巍恩知道,倘若没有不久前神秘女郎通过十字架传输过来的能量,自己是根本没有资格施展这个诅咒的,饶是如此,巨大的精神压力几乎令他昏厥过去,身体承受着撕扯开裂的痛苦,每一个骨节都似乎在吱吱作响,他勉力支撑着,手中的短匕如千钧重担,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滑落。
崩溃,意味着死亡,但也意味着解脱。
“你太自不量力了。”一个声音忽然在他的心中响起,冰冷一如往常,却熟悉得像冬日的篝火。
“以你的现在的能力,怎么可能施展轮回之印呢?你太不自爱了。”
“不是还有……还有你吗?”生死关头,巍恩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虽然他很觉得自己有些厚颜无耻。
“我上次帮你已经用尽了我的精力。”声音仍然不带一丝感情,巍恩心头顿时一冷。
“这样吧,我还可以帮你撤回诅咒,虽然会令你重伤,但至少能保全你的性命。”
“那文森特怎么办?那些姑娘怎么办?”巍恩在心中狂喊。
“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自身难保,就不必考虑太多了。”
巍恩听完,只觉得胸膛里的热血一怒,失望与耻辱之情同时涌上了心头:“既然这样,那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愚蠢的人类啊。”声音悠悠响起,袅袅消失。
巍恩只觉得气血翻涌,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去,全部淋在了短匕的剑身和青筋凸露的双手上。
“就是死,也要死在路上!”巍恩下了狠心,运用最后的精力,开始颂念最后的咒语。伴着越来越弱的咒语声,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犹如沉入了冰冷的湖水中,眼睛失去了光芒,一丝丝的生机慢慢离他远去。
就在此时,巍恩指上的星辰启示录忽然一亮,一股澎湃的力量自戒指中涌出,随着指尖向巍恩的心脉传去。这力量虽不像十字架女郎的力量那般柔和醇厚,却和它有异曲同工之妙,巍恩已经危如悬卵的身体与经脉在经历短暂的不适应后,很快便接受了这股力量,巍恩心里尽管感到有些奇怪,但就算是饮鸩止渴,现在也顾不上太多了。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扇金光灿烂的大门,大门紧闭,上面依稀雕刻着一只正在引颈清鸣、展翅欲飞的大鸟。大门缓缓开启,一线璀璨的光芒从里面射了出来。巍恩只觉得非常刺眼,刚刚转头,异像破碎,一切又恢复了平常。
巍恩心智一清,身体里重新感受到了力量,他不再犹豫,完成了轮回之印最后的咒语:
追逐在往生的魂之意识啊!
请解放众神加诸的枷锁,
呼吸吧!
以轮回的名义,
怜汝悲泣!
赦汝封印!
一道异响忽然自短匕剑身上发出,如清晨的钟声一般清脆,巍恩睁开双眼,只看到身边的狂风突然大减,方才还在疯狂舞动的树枝渐渐萎缩,最后竟变成了如临秋风的战栗。手中一轻,短匕居然轻轻地飞出巍恩早已不堪重负的双掌,竖立在他的眼前,锋刃上的光华闪烁着,仿佛梦醒之人惺忪的眼光。
“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惊醒?”一道声音自耳边响起。
“我?”巍恩大概明白了点什么:“我是一个人。”
“你是一个人?那你怎么能解开我的意识的封印,让我苏醒?这不是人类具有的力量。”
“那是因为,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所以记得你的印记啊。”巍恩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它的问题,只能凭感觉信口胡说。
“朋友?”声音里含着几丝惊讶:“哦,我想起来了,我刚才正是听到了朋友之名的呼唤,才能解除轮回的封印,提前醒过来。”
巍恩微笑道:“我就是那个呼唤你的朋友。”
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道:“好的,你以后就是诛情的朋友了,诛杀的诛,情欲的情。”
“我叫巍恩,诛情。”巍恩呵呵一笑。
“嗯,巍恩,你把我叫醒有什么事情吗?”诛情道。
“你能看到旁边的这两棵橡树吗?”
“那又如何?”
巍恩道:“它们是一个魔法阵的枢机,我想请你破掉它。”
诛情沉默着没有答话,巍恩有些紧张地问道:“莫非它们非常厉害,就连你也无可奈何?”
“巍恩,我很奇怪,你拥有能解开轮回封印的能力,却为何连这么一个小东西都收拾不了?”
巍恩嘿嘿一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
“那你看着吧!”
第二十九章 水门丑闻
“锵”地一声,两条高速拼杀的身影随着一声剑鸣骤然分开,文森特与黑衣神父互换了刚才的位置,文森特长剑斜指地面,剑锋上轻轻滴落了几滴鲜血。
文森特看着面前的十几名教士,冷冷道:“你们还要上吗?”
教士们面面相觑,面如土色的步步后退,忽然不知是谁突然一声呼喊,顿时做了鸟兽散。文森特转身,看着不远处捂着胸口的黑衣神父,他的指缝间不停地冒出绛红色的血液。
神父呻吟一声,道:“如果不是我的法阵受到攻击,让我精神受损,你赢不了我。”
文森特缓缓道:“干了坏事就要付出代价,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你去吧,地狱的大门已经为你张开。”
神父眼中凶光一闪,喉咙里咕噜了几个声音,最终只是颓然地呼出一口长气,栽倒在地上。
文森特目光越过神父的尸体,往门外的巍恩看去,神情一愣。
教堂外面的空地上,巍恩闭眼垂首,满头的黑发或短或长,身上的衣服则七零八落,破碎得不成样子。他静静地矗立在两棵橡树的中间,中间笔直悬空着那把碧绿色的短匕,短匕的锋刃被一团光华包住,在黑夜中熠熠发光,光华中隐隐有细细的电流穿梭往复,似乎在不停积蓄着能量,远远看去,如同一把微小而灿烂的火炬。
短匕光芒所照之处,橡树的叶子迅速变黄、枯萎,随风落下,在巍恩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厚厚的黄叶圆圈;橡树树枝正在慢慢开裂,折断,原本粗壮的树干则迸出了无数大小不一的裂缝。
文森特如释重负,收起长剑,走出门外,等待橡树结界最后的崩溃。
“嗡”,短匕发出一声清脆高亢的响亮,直上云霄,锋刃所裹的光彩忽然像一颗凝聚了巨大能量的恒星,在瞬间突然爆发。一时间,璀璨的光芒驱除了文森特眼前所有的黑暗,明亮地让人感觉恐怖,整个教堂区域如同白昼,照得文森特也不由地眯起了双眼。
两棵橡树在光芒中颤抖、粉碎、消弭,没有震耳欲聋的崩坏之声,但橡树在世间永远地消失了。
过了半晌,光华渐渐黯淡,最后敛去,巍恩似乎听到了什么,一睁眼,将短匕重新握在手中,拾起地上的剑鞘,将短匕纳入了鞘中。
文森特走了过来,微笑道:“兄弟,你成功了。”
巍恩呼出一口长气:“但是很侥幸,如果没有它……“巍恩举起右手的星辰启示录,忽然一呆。
指上的星辰启示录已经不再是方才古朴沧桑、平平无奇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玉色指环,玉环里隐隐有几道花纹龙飞凤舞,充满了奇异的美感。文森特看到星辰启示录的变化,也愣了愣,半天方道:“难道星辰启示录也被你唤醒了?看来还真让老图尔给猜对了。”
巍恩摇头道:“别瞎猜,它醒没醒我不知道,但我可没有得到你说的什么灵魂密码。”
“那你是怎么控制‘未名’的?”文森特奇道。
“这个说来话长,我也一时闹不清楚。文森特,结界已破,咱们先把那个该死的卡特主教处理了吧。”
令巍恩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抓到卡特主教。卡特此人老奸巨猾,狡兔三窟,早就为自己准备了另一条退路。黑衣神父刚死,暗室的众教父一看形势不妙便逃之夭夭,巍恩与文森特无奈,只得把姑娘们集合起来,离开已经没了橡树的橡树教堂。
不过,巍恩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教堂的异响和午夜的白光早已惊动了水门区附近的许多居民,而橡树教堂里那些丑恶的秘密在有心人的传播下不久便被传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
这就是康德王国著名的“水门丑闻”。
水门丑闻爆发后,王都的两位红衣主教霍华德与麦卡锡均遭到了教皇的严厉斥责,失踪的卡特主教被剥夺教籍,予以通缉,而一向高调的教会面对来自民间与贵族的抗议时,第一次保持了缄默。
巍恩又一次成为了焦点人物。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位妙手回春的山区青年,而变成了一位智勇双全的孤胆英雄,他独立树下,身边飞叶乱舞的形象被街头巷尾一传再传,不知演绎了多少华丽绚烂的版本,惹得多少热血少年眼红,怀春少女心动,以至于连若拉都怪罪下来,说这么惊心动魄的虎穴救美居然不叫上她,实在是不够义气。
事后,巍恩也道听途说了几个版本,听完他苦笑道:“要是老百姓们知道了我当时口喷鲜血、几乎赤裸的狼狈德行,不晓得会有多少眼镜从此离开人世。”
不过巍恩此时并没有精力关注这些杂事,他要先找箫特借地方,用来安排被救出的姑娘,还要请他帮忙传出消息,让姑娘的亲人来接她们,由于她们所遭受的苦难非同一般,一切都只能秘密进行,好在箫特这次帮忙非常痛快,没提任何条件,令巍恩轻松了不少。
箫特书房
箫特坐在他的书桌后,对面坐着麦斯。
箫特道:“我知道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麦斯道:“我也知道了,是不再对巍恩封爵,只授勋章的事情吧。”
箫特点头道:“不错。巍恩这次让教会和托瑞党焦头烂额,所以他们便在这件事情上作梗,坚决反对授予巍恩贵族爵位,太后陛下只好同意了。另外,麦卡锡急召正在南部布道的唐古拉斯回王都,估计来意不善。”
“看来,托瑞党还是注意上巍恩了,亲王殿下何时回来?”
“我爸已经在路上了,他一知道水门的事情就决定立刻回城。”
麦斯道:“有他在王都,就不怕托瑞党搞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巍恩这两天干什么呢?”
“他管我借了一个教堂,准备让那些女孩子的亲属把她们领回去,说是还要筹备一个什么送亲会,别让她们在面对家人的时候太凄惨。”
麦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感慨道:“巍恩此人做事有始有终,很了不起啊。”
箫特目光移向窗外,悠悠道:“有时候,我突然觉得他的思想已经超越了我们这个时代,令人觉得遥不可及。”
卷一:黑死病 完。
第一章 七姊妹
里约堡城外,一个村边的小教堂。
教堂座落在一条小河边,周围环绕着青翠欲滴的草地,湛蓝的天空下,晴空万里,河水碧波荡漾,微风穿过教堂的风铃,清脆的叮铛声不绝于耳。教堂的门口停着十多辆马车,一些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女或乘车,或步行,疲惫的神情里含着焦躁和急迫,在门口文森特的告知下,先后进入了小教堂。
教堂正厅,十几排长椅分列排放着,若拉帮着领位,请客人一一入座,巍恩站在弥撒台前,正和卡门说着什么。
巍恩难得换了件正式的白色礼服,刮了胡子,短短的头发倒让他今天显得颇为精神利索。入座的客人们打量着教堂和巍恩,嗡嗡地讨论着什么,一些人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看着他的眼光里便多了一些惊诧:没想到,这段时间风头正劲,能够治愈黑死病、揭发水门丑闻的男主角居然是这么一位相貌平平的年轻男子。
过了一会儿,文森特走进教堂,手里拿着一张名单,穿过正厅的时候,他向坐在人群之中的托尼微笑点了点头。
巍恩问道:“人都来齐了?”
文森特道:“都到齐了。”
巍恩道:“那咱们开始吧。”
巍恩整理了一下情绪,抬头看着弥散台底下的男女宾客,拿起了台上的铃铛,晃了两晃,响声顿时传遍正厅。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巍恩放下铃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开口道:“
女士们,先生们,
大家中午好。今天,我们请各位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由于我们的力量有限,而你们的孩子又不愿意与王国的官员发生接触,如果让她们孤身返乡,目前王都的瘟疫刚刚过去,路上还不太平,所以只好请各位把她们亲自领回去,不便之处,尚请谅解。
大家可能已经知道,你们失踪很久的女儿们究竟去了哪里,在这段时间里她们遇到了怎样的伤害。在此,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真诚地希望你们能够体谅她们的痛楚和悲哀,用你们的亲情和宽容帮助她们尽早遗忘这段黑色的往事,重新开始明天的生活。”
教堂里鸦雀无声,众人静静地凝视着巍恩,巍恩扫视着大家,道:“如果大家准备好了,我就请她们进来,和你们相见。”
众人默然片刻,一位中年绅士率先站了起来,紧接着,人们纷纷站起,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巍恩他们的回答。
巍恩拿起手里的铃铛一晃,不多时脚步声响起,三十多位美丽的姑娘鱼贯地从弥撒台边的侧门走进了教堂,经过几天的休养,她们苍白的脸庞多了几丝血色,但是眼光却都盯着脚下的土地,可怜的神态里写满了惊惶与担心。
最后一位姑娘刚刚走进教堂,人群里忽然爆出一声响亮的哭喊:“我的儿啊。”一位妇女快步跑出了人群,来到了一名姑娘的身前,一把抱住了她,姑娘先是呆了呆,随即热泪盈眶,臻首埋在母亲的怀里,呜呜痛哭。
在中年妇女的带动下,这些父母再也按捺不住,纷纷上台来寻找自己的孩子。一时间,叫喊声,哭泣声、安慰声传遍大厅,方才还静寂的教堂顷刻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急切的托尼钻出人群,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米琪看见头发花白的父亲,眼中泪水盈盈,欲言又止。
托尼的眼睛里也含着热泪,脸上却勉强笑道:“米琪,什么也别说了,我都知道了。唉,你真是个傻孩子,以为这样就能救出席尔瓦吗?”
米琪委屈的泪水终于涌出:“爸……”,扑进了托尼的怀里。
文森特站在长窗的一旁,微笑地看着托尼与米琪相拥而泣,若拉站在他的旁边,清风透过长窗,拂过她的发梢,她忽然觉得,今天的天气好温暖,好舒服。
※※※※※※※※※※※※※※※
巍恩回到箫府,下了马车,文森特问道:“那剩下的七位姑娘怎么办?”
巍恩皱眉道:“让我再想想吧,看看有什么好的办法安置她们。”
若拉生气道:“卡特真是该死,连教会救济院收养的孤儿也不放过,要是有一天让我遇见他,先切了他作孽的家伙,剁成粉碎喂狗吃。”
巍恩一缩脖子,道:“女侠,这一招太过阴损,会损阳寿的,还是省省吧。”
“你懂什么?”若拉瞥了一眼巍恩:“对待这种畜生就得心狠手辣,杀一儆百。”
“这种得了权势便鱼肉百姓的败类靠刀剑是永远杀不完的。”卡门摇摇头,轻轻一叹。
文森特道:“以现在教会的现状,卡特这种人绝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水门这事情闹得这么大,结果又如何,不就是卡特受到教会的通缉么?其他跟着作恶的人不是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吗?”
若拉哼了一声:“我不管那么多,杀一个少一个。”
巍恩若有所思道:“或许,会有其他的办法吧。”
众人正说着,箫府一名侍卫走了过来,施礼道:“巍恩先生,箫特少爷说你回来后,请去一下他的书房。”
“好的,谢谢,我这就去。”巍恩答道。
来到箫特的书房,箫特正在书桌前看书,听见敲门声,答道:“进来吧。”
巍恩推门进屋,道:“箫特,你找我?”
箫特一笑,合上书道:“我父亲的一位故友之子今天来拜访我,然后说什么也要见你一面。此人是个商人,我不太喜欢他的人品,但也不好驳他的面子,你等下随我一起去客厅应酬一下。”
巍恩没有推辞,箫特这段时间帮他很多,来而不往非礼也,点头答应。忽然眉头一皱,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奇怪道:“你这屋子怎么跟女人的屋子似的?还有股香味,就说你是贵族,平时也没见你往身上喷香水啊?”
箫特俊秀的脸庞难以觉察地微微一红,站起身道:“什么香水?没见识,这是浮香,用来净化屋里空气的。”
“浮香?”巍恩摇头道:“要净化空气,开窗户就是了,好端端的屋子搞得香气冲天,不知道还以为进了女人的闺房呢。”
箫特一把拽住巍恩的衣袖,拉着他大步向屋外走去:“就你毛病多,再这么多废话,我以后就不管你的那堆破事了。”
巍恩被箫特拽着走出屋外,嘴里犹自不服道:“我那些事怎么是破事了?你这也是跟着积德行善,老天将来保佑你娶个如意老婆……”
“就你聪明……”
二人来到了客厅,一位身着华服、模样不恶的青年商人正在客厅里饮茶,见箫特他们进厅,急忙站了起来。
三人寒暄一阵,青年商人不住地说着一些赞美之词,巍恩淡淡敷衍着,也没怎么仔细听。
商人察言观色,笑道:“巍恩先生,我这次来得匆忙,只带了一些微薄的礼物,请您笑纳。”说着,打开桌子上的一个锦盒,捧了过来。
巍恩与箫特一看,只见里面摆放着一只座钟,金黄色的钟身上雕刻着华美的花纹,镶嵌着精致的宝石,流光溢彩,价值不菲。
箫特没有说话,他想看看巍恩如何处理这桩事情。
巍恩微笑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敢收。”
商人呵呵一笑道:“比起先生为里约堡的百姓做的贡献,这面座钟又算得了什么呢?您还是收下吧。”
巍恩道:“无功不受禄,您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礼物还是请拿回吧。”
二人争执了一会儿,那商人见巍恩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眼睛一转道:“这样吧,我其实还有件事情想和先生商谈,倘若先生答允,这面钟就算我的谢礼好了。”
巍恩有些好奇,他一无权势,二无富贵,不过是个有点小名气的穷人罢了,不知道这个商人什么事情会有求于他:“请讲。”
“是这样,橡树教堂的事情完了之后,我听说巍恩先生解救了一批受难的年轻姑娘,都有相当的姿色,其中有几个姑娘还曾经是教会救济院的孤儿。”
巍恩道:“是有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商人神秘地一笑:“这些年轻姑娘如今可是热门新闻啊,王都所有的聚会几乎都会谈起她们,只要肯花力气,知道她们的情况也不是什么难事。”
巍恩皱眉道:“阁下什么意思?”
“巍恩先生,您如今是王都的第一风光人物,未来更是前途无限。我想呢,您既然肯定是将来做大事情的人,何必还为一些区区小事浪费您的宝贵精力呢?如果您愿意,我愿接手那几个孤儿,保证她们以后吃好喝好,享尽荣华富贵。”
巍恩“哦”了一声,脸上现出一丝微笑:“看不出来,原来您还是个慈善家。那么,如果我把那几个姑娘交给你,您打算怎么安置她们呢?”
商人闻言搓了搓手掌,兴奋道:“我会先训练她们一些技能,等到她们掌握后,然后再联系我的大客户来享受她们的服务,以水门丑闻的名气,保证日进斗金……”
“等等。先生,你所说的技能具体指得什么呢?”
商人道:“呵呵,大家都是男人,我就直说吧,自然是服务男人的技能。”
箫特双眉一蹙,眼睛里快速地闪过一道怒火。巍恩的笑容渐渐收敛,肃声道:“说穿了,就是把她们培养成贵族专用的高级***对不对?”
商人笑道:“这么说也未尝不可。你想吧,如果有一天她们成了交际花,生活自然不是问题,而咱们也不愁没有利润,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情啊。”
巍恩看了一眼箫特,箫特面无表情。巍恩道:“先生,这些姑娘可是刚刚逃出男人的魔掌,又让她们去服务男人,这个恐怕不太合适吧。”
“巍恩先生,这个你尽管放心,对付女人这方面嘛,我可是个专家。再说了,就算她们讨厌男人又怎么样?难道她们还能离开男人自己生活吗?”
巍恩强压着慢慢升起的怒火,此人是箫特的客人,箫特没有什么表示,自己要是当场扇这孙子几个耳光,恐怕让他面子上也不好看:“我考虑一下,过两天给你消息。”
商人道:“巍恩先生,区区小事何必还浪费你的时间?这样吧,我愿意出高价购买,或者以后产生利润后,我再分给你红利,两种方式任您选择,咱们现在就签订合同,您看如何?”
巍恩皱眉道:“你既然神通广大,消息灵活,不妨自己去亲自问问她们吧,她们是具有人身权利的自由民,我无权干涉。”
商人愣了愣,哈哈一笑道:“巍恩先生,她们是不是自由民,还不是咱们一句话的事吗?”
巍恩懒懒道:“抱歉,我不是人口贩子。”
商人盯着巍恩,心道送上门的银子你都不要,真是一个不识时务的怪人,热情渐渐退却,当下道:“巍恩先生,你不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巍恩断然道:“我有些累了。”
商人看着巍恩的脸色,知道此事已没希望,说了几句客气话,抱起钟匆匆告辞了。
送走了商人,巍恩坐回椅子,看了一眼箫特,道:“说心里话,你们家的这位朋友,我实在是不敢恭维啊。”
箫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巍恩,我们箫家本就是商业立家,我爸现在还是康德王国工商联合总会的会长,没有这些大商人、大地主的支持,我们箫家也没有今天。
巍恩道:“可你们现在已经是王国第一贵族啊,还用得着跟他们虚以委蛇?
箫特淡淡道:“等到有一天,你看清楚了当今王国的局势,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你何不现在就告诉我?”
“现在还不是时候。”
巍恩思考着箫特的话,略感不以为然,但转念一想,却也能大概明白其中的关系。
箫特展颜一笑:“好了。巍恩,别人已经开始打那七姊妹的主意了,你打算怎么办?”
巍恩想了想道:“上次卖维纳斯之泪的钱在你那边吧。”
“一共卖了八万金币,如你所言,我已经拿出一半替你做了好事,剩下的我帮你存进了交易所里的保险柜,你可以凭汇票随时支现。”
巍恩点头道:“箫特,多谢了。按照咱们事先说好的,你提取一成作为佣金,剩下的请你帮我换成小额汇票,我随时要用。”
箫特不置可否,道:“你要用这笔钱干什么?”
巍恩喝了一口茶水,道:“自然是投资啊,难道要让这些钱就这么睡在保险柜里吗?”
箫特黑亮亮的眼珠子一转,嘴角的笑容忽现:“那我的一成佣金先不拿了,也跟着你来投资。”
“别,万一亏本了,我可还不上八千金币。”巍恩急忙道。
“投资嘛,总会有风险的。”箫特嘻嘻一笑。
巍恩侧头注视箫特,突然道:“箫特,你老是帮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箫特的眼光往窗外一移,说道:“谁说这是帮你?我这是看好你的商业潜力,你发财后要记着给我分红啊。”
第二章 八岁的秘书
巍恩刚回到房间,卡门、若拉、弗拉米、鼓手本森、风笛手阿尔瓦正等着他,巍恩看着他们严肃的脸色,惊讶道:“发生什么事了?”
卡门看了一眼若拉,道:“你说吧。”
若拉道:“刚刚箫府通知我们,由于黑死病的原因,那位贵夫人的寿辰已过,她自己也不愿再补办寿筵庆典。”
巍恩正在洗脸的手一停:“那就是说,咱们的合唱队也不用去献礼了。”
“是的。”若拉点头道:“后天辛格伯爵的车队就要返回约克郡了,如果要走,就这两天。”
巍恩皱眉道:“你们有什么意见?”
“现在合唱团的大多数人都觉得王都虽然繁华,可又是瘟疫,又是丑闻的,觉得太不安全,所以都想回家。”
巍恩点头道:“大家朝夕相处这么久,说散就要散了,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不过回去也好,免得小镇的家人担心。”
“巍恩,你回去吗?”若拉问道。
“本来等献歌的事一完,大家都回去后,我就准备去各地走走,但现在可能不行了,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有谁不想回去的?”
“不想回去的都在这了。”
巍恩“哦”了一声,陷入思索中。过了半晌,巍恩问道:“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和阿尔瓦都是孤身一人,想在王都学点手艺,要是行的话,就在这儿成家吧。”本森道,阿尔瓦跟着点头。
弗拉米道:“我想跟着您,继续学习六弦琴的琴艺。”
巍恩笑道:“弗拉米,你现在弹琴的技术不比我差多少了,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可是我没有您弹琴时候的那种精神,还有您的那份音乐创意。这些都值得我继续学习。”弗拉米真诚地道。
巍恩苦笑了一下,心道自己哪有什么音乐创意,大半还不是抄袭别人的?咳嗽了一声,道:“我明白了。若拉回去上学,那卡门你呢?”
“我?”卡门想了想,道:“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在等待。”说完,一双妙目凝视着巍恩。
巍恩明白卡门话里的意思,那是他们在约克郡的一个约定。犹豫了一会儿,巍恩终于下定决心:“卡门、弗拉米、本森、阿尔瓦,如果你们决定不回小镇留在这里,你们要明白这可不是普通的抉择,而是一个会关系到你们生命的重大决定。我想你们懂我的意思,对吧?”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我们想好了。”
“好吧!”巍恩把毛巾扔进脸盆里,微笑道:“既然你们已经做出了决定,正好我这里有个计划,也需要你们的参与。”
卡门柳眉一挑,惊喜道:“什么计划?”
巍恩笑了笑:“暂时还要保密,等过两天,其他人回小镇后,我再跟你们商量。”
送走了众人,巍恩喘了一口长气,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喂,刚才那几个人怎么身上背负了诅咒?”一个声音忽然从空中传来。
巍恩吓了一跳,急忙睁开眼睛,旋即明白了声音的出处。他赶紧从腰畔解下短匕诛情,郑而重之地摆在桌上,道:“诛情,你这两天怎么一直没动静啊?我还以为你又睡过去了。”
“睡了这么久,我自然要出去看看,看来这次我睡的时间不长,外面的变化不大。”
巍恩奇道:“你出去了?我怎么没看见你啊。”
“干嘛要让你看见?我干什么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啊。”诛情答道:“你虽然解开了我的轮回封印,但不意味着我就要依附你啊。”
巍恩略微有些失望,心道:“好嘛,请了一个祖宗回来。”
“我问你呢,刚才那几个人怎么身上背负着诅咒?”
“你也知道诅咒?”巍恩问道。
“诅咒不过是先神遗落在人间的一种法术,知道它有何奇怪?”诛情不屑道。“不过他们受的诅咒已经进入了血液,将会代代相传,比你的可高明多了。”
巍恩问道:“他们中的是什么诅咒?有法子解吗?”
诛情沉默了一会儿,道:“巍恩,我先前问你的一个问题你避而不答,反倒没完没了地反问我,你这人很滑头啊。”
巍恩哈哈一笑:“诛情,你误会我了,我这人其实特坦诚,就是有时候好奇心重了点。是这样的,他们的前辈曾经是某个王族的奴仆,王族覆灭时,他们被施加了诅咒,不准离开他们曾经居住的城市太远。”
“王族覆灭了?”
“你也知道王族?”
诛情重重地哼了一声,巍恩赶紧道:“是的,王族在大陆的统治已经被推翻了,现在是劳动人民当家做主人了。”
“我说这个城市里怎么既没挂着天蛇,也没挂着太阳鸟的旗帜呢,原来是这个原因。那他们去哪里了?”
“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听说已经销声匿迹几十年了。”
诛情沉默下来,巍恩等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他们中的是什么诅咒,如何才能解开呢?”
诛情道:“我刚才只是粗粗看了一下,一时还看不出来。不过,就算看出来了,这种高阶的诅咒我也解不了,只能靠你自己想办法了。”
“连你都解不了?”巍恩惊奇道。
“你不是说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吗?你以为我是万能的先神啊?我也只是一个生命而已,只不过懂得比你略多些而已。”
巍恩“嗯”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诛情老师,是不是所有的上古宝剑都有生命呢?”
“按照先神‘创世纪’的法则,所有的原物质都是一种生命形式,只是有的有意识,有的没意识罢了,而我正好产生了意识。”
“什么是原物质?”
“就是先神最先创造的物质啊,难道你们人类后来自己创造合成的物质能产生生命?”诛情有些不耐烦地道。
“我真羡慕你们的生命啊,不用惧怕死亡,只是睡上一觉而已。”巍恩笑道。
“先神是公平的。”诛情冷冷地道:“我一旦进入轮回,虽然能保存意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苏醒;你们尽管会死亡,却可以通过文明把意识传承下去,然后不断地复制欢乐与幸福,这就是你们的生命为什么越来越繁荣的原因。说到底,先神最眷顾的,还是你们人类啊。”
巍恩还想说什么,诛情似乎情绪一下子低落了很多,道:“好了,我很累了,要去睡了。”
“你也会累?”巍恩呵呵一笑。
“连神都会累,何况我呢?我可不是你们创造的那种纺织机器,只知道干活,不懂得休息。”
巍恩心道,跟我说几句话你怎么会累?分明是受了点儿小打击,心里郁闷。急忙道:“先别走,诛情,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能让我看见你吗?”
“我不就摆在桌子上吗?你难道看不见?”
“我不是这个意思。”巍恩沉吟了一下,答道:“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把你的意识换成一个具体的形态,比如变成人啊,猫啊,狗啊什么的?”
“我倒是知道一些变形的法术,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你就能与我一起去经历外面世界的种种酸甜苦辣,分享我的记忆、经验和感觉,你也许就会明白,作为一个人,并不总是那么轻松美好了。当然,这只是一种也许。”
“嗯,听起来好像有点儿意思。”诛情明显地有些心动:“我倒还真没尝试过像你们人一样去过日子呢。”
巍恩心中一喜,道:“那你是同意了。”
“不妨试试吧。”
“那你是准备变成男人,还是女人?”
“巍恩,你这个问得问题很白痴。我这么秀气的短剑难道会变成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诛情不屑道。
“分明只是把匕首,却说自己是短剑,就冲你这腔调,肯定也是个雌的。”巍恩嘟囔了一句。
诛情没理他,自言自语道:“那我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巍恩一拍手掌,道:“你等等。”说完,匆匆跑出了屋子。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本小册子走了回来,道:“这是一本人物素描画册,里面什么样的美女都有,你拿去参考吧。”
诛情道:“你放在桌子上吧。”
巍恩把画册摆在了桌子上,画册无风自动,一页一页地自己翻了起来。巍恩在旁边看着,觉得好笑,要是别人看见这个场景,还不以为是大白天闹鬼?咳,说到底,诛情好像和鬼也没太大的区别……
“笑什么?你出去,我要变身了。”
巍恩一愣:“为什么?”
“叫你出去就出去,哪那么多为什么?”
巍恩无奈,只得走出房间,喃喃道:“又不是美女换衣服,干嘛还避着人?”
关上房门,巍恩盘腿坐在了台阶上,仰头看着西天夕阳,心里有一丝兴奋:诛情会变身成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是古典美人,还是小家碧玉,抑或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
不多时,屋里传来声音,道:“你进来吧。”
巍恩一下子从地上蹿了起来,快步跑进屋。忽然,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下巴张开,结结巴巴地道:“诛情……你是诛情?”
他的面前,站着一位明眸皓齿,翠衫雪肤的美丽少女,她美丽纯洁,天真可爱,宝石一般的眼睛里蕴涵着动人的神采,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无缺。唯一遗憾的是,个子好像矮了点,年纪好像轻了点……
少女灿烂地一笑:“怎么样?好不好?”
巍恩揉了揉眼睛,慢慢道:“好,好。这回芬妮可有妹妹了。”
诛情脸一沉,冷冷道:“你又要提什么问题了?”
巍恩尴尬地一笑:“你怎么把自己变成一个童女啊?看上去芬妮好像还比你大上个一两岁。”
诛情淡淡道:“在我的眼里,你们人类只有那些儿童才真正的美丽,尤其是那双没有被污染的眼神,向天上的星辰一样明亮。”
巍恩苦笑道:“我也觉得儿童很美丽,很天真,可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男人心目中向往的是什么样的女人,对不起,我不想迎合这种想法。”
巍恩无奈,只得叹了一口气,道:“那随你吧,诛情小妹妹。”
诛情白了一眼巍恩,道:“对了,巍恩,你准备怎么向你的朋友介绍我啊?”
巍恩还真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沉吟半天,方道:“就说你是我的一位朋友的女儿,从外地来投奔我的?”
“不行!我干嘛要投奔你,你我之间又没有灵魂契约。”
“等等,什么是灵魂契约?”巍恩听着耳熟,记得上回那位神秘的十字架女郎和自己曾经订下过灵魂契约。
“不同的生命之间,如果要发生联系,必须订下契约,你连这都不知道?”这回诛情的表情比方才不屑的语气更要丰富几分。
“噢……”巍恩似乎恍然大悟,明白了些什么。
“我是被你的诅咒活活叫醒的,所以我对你不需要承担什么义务。”
巍恩一脸的苦笑,道:“对,是我活该。”
“这样吧,你就跟他们说,我是你的军师。”
“什么?军师?”巍恩跳了起来:“我找个八岁娃娃当军师,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诛情冷冷道:“我告诉你巍恩,凭我的本事,你们人类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会请着让我当军师呢,你知足吧。”
“诛情,咱俩商量商量,换个别的名称,而且比军师肯定好听许多。”
“什么名称?”诛情皱了皱好看的眉毛。
“秘书。”巍恩忽然有点儿佩服自己的急智。
“秘书是什么意思?”
“秘书可比军师威风多了,什么都能管,我的一切工作基本都是由你来安排的。”
诛情将信将疑地看了巍恩一眼,道:“果然如此?”
“绝无谎言!”
“那好吧,等箫特把那个什么汇票送过来,你就交给我保管好了。”诛情眼里狡黠的光芒一闪。
“你连这个都知道?”巍恩真是惊了。
“你去哪儿都把我别在腰带上,我想不知道也不行啊。”
巍恩一愣,很想问问那自己上厕所的时候你怎么办,转念又一想,何必为点口舌便宜让自己倒霉呢?那不是智者所为。
“好,交给你就交给你吧。”巍恩无奈道:“还说自己像一个纯洁的孩子?我倒觉得你像一头纯洁的小狐狸。”巍恩心里暗暗诅咒。
当天,巍恩把自己的小秘书诛情介绍给了大家,大家也不知道秘书到底是个什么职位,不过并没有人表示出疑问,因为所有人都被诛情应对之间所表现出来的智慧惊呆了,只有芬妮是个例外。
芬妮可不管诛情是什么秘书,一下子多出了个小妹妹,她的心儿像阳光下的牵牛花一样怒放,一会儿要给诛情她的新娃娃玩,一会儿想和诛情玩过家家,诛情本想拒绝,但一看到芬妮那双充满了热情与欢快的眼睛,哪里还能说出个“不”字?
抱着洋娃娃,玩着过家家,诛情忽然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心情。
第三章 天救不如自救
两天后,该雅小镇合唱队随着辛格伯爵的车队返回约克郡,大家依依相别,送了很远,一路上卡门掉了两三次眼泪,就连若拉的眼圈也是红红的。
午后,里约堡城郊。
巍恩等人下了马车,来到了城郊的一座别墅。这是箫府的一处产业,平时没什么人住,箫特便借给巍恩,让他暂时来安置那七位姑娘。
七姊妹见到巍恩等人,自然心中欢喜,那位叫茱丽的杏眼姑娘平日里已经把两位神秘的皇家侦探与她们在地下室相遇的事情和众姐妹分享了若干遍,引起了大家的无数向往,倒也冲淡了很多哀愁。
大家坐在一起,彼此聊着天,气氛显得十分融洽。
巍恩突然道:“今天我把大家叫到这里来,是有个事情想和大家商量商量。”
众人都静了下来。
“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一下,茱丽,你们对未来有什么计划吗?”
茱丽闻言神情一黯:“我们从小就在教会里长大,除了认识一些字,做一些家务活儿和会唱赞美歌以外,几乎没和外界有过任何接触,哪能有什么计划?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其他六位姑娘见巍恩的眼光转向她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巍恩严肃道:“橡树教堂这事完了之后,有很多人关心获救姑娘的去向。我不瞒你们,由于你们的美貌与经历,一些人已经开始打你们的歪主意。”听完巍恩的话,姑娘们的脸上有的浮现惊容,有的面带忧愁。
巍恩道:“让我愤怒的是,有一位商人,他十分肯定地跟我说,就算你们讨厌男人又怎么样?难道你们还能离开男人自己生活吗?”
若拉“哼“了一声,道:”你应该让我会会他的,我会告诉他正确的答案。”
巍恩笑了笑:“若拉,你一个人能代表多少力量?他的话虽然令人生气,但仔细想想,却也不是毫无道理。”
茱丽苦笑道:“巍恩先生说得是,如果现在把我们放在大街上,”她看了众姐妹一眼:“我们真还不知道靠什么活下去。”
巍恩继续道:“如今大多数姑娘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她们的父母身边,现在就剩下了你们七个人,我原本打算要把你们交给市政府,让那些王国官员来安排你们的未来,但现在一看,这恐怕只会让你们的将来变得更加渺茫,甚至会有危险。”
茱丽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她多少知道一点儿巍恩的为人性格,心里浮起了几丝希望。
巍恩淡淡笑道:“我想呢,正如一位名人所言:天救不如自救,真正要帮助你们,不是给你们吃住,而是帮你们找到一份正当的职业,让你们凭借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
众人听完,都惊讶地“啊”了一声,尤其是七姊妹,表情变得又惊又喜。
“现在坐在这里的,不论男女,都是我的好朋友,我想把大家组织在一起,成立一个经商社团,我先来投资,你们各负其责,维持社团的运转。如果社团盈利了,你们就根据自己的工作取得劳动报酬。你们觉得我这个想法如何?”
茱丽听完,担心的问道:“可是,我们根本不懂经商的事情,怎么工作啊?”
巍恩道:“这个不用担心,你们肯定会得到培训的,只要你们愿意,就能慢慢干好。饭要一口一口得吃,路也要一步一步地走啊。”
卡门道:“巍恩,你想干什么?”听完巍恩的计划,她的心里隐隐地有些失望。
“我想成立一个做文艺宣传的社团。”
“文艺宣传是干什么的?”本森道。
“它的范围那可广了,比如说,那家店铺刚刚开张,我们可以策划一个开业盛典,让它来个一炮而响,或者那位有钱人去世了,我们给他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让他的家人都特有面子,再比如说……”巍恩越说越兴奋,两眼都几乎冒着绿光。
大伙儿面面相觑,“这能赚钱吗?”文森特忽然道。
“老实说,我也不太确定。”巍恩微笑道:“但是现在是和平时期,既没有战争,也没有太大的天灾人祸,人们生活还算稳定,文化复兴应该是早晚的事儿。”看了看大伙,巍恩道:“你们怎么了?没有信心?呵呵,要干,就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若拉叹了口气,道:“巍恩,你能不能有点实际的想法,比如做个买卖,开个饭馆什么的,我觉得你这想法太空洞了。”
巍恩道:“你还大学生呢,比我年轻小,可比我还保守。做实业我也不是没想过,一个是投资大,转行难,另外也不符合我的兴趣,你们上手也慢,咱们还要另请人。”
诛情慢慢道:“我倒觉得巍恩的想法很有趣,没准能成功。”
除了七姊妹以外,大伙已经对诛情那过分成熟的老练适应了很多,反正巍恩五花八门的怪事层出不穷,多出一个神童也不算什么了。
“你们想吧,咱们一没有关系,二没经验,进入哪一行都是新手,那还不如索性进入一个完全崭新的行业闯一闯,在哪条河里淹死都是淹死,说不定咱们呛了两口,还浮上来了呢。而且,纵观历史,”诛情咳嗽了一声:“凭自身的智慧与创造力做事情往往比跟着人家屁股后面要发达得快。”
茱丽捂着嘴巴看着诛情,一双杏眼几乎变成了两个桃子。
巍恩哈哈一笑:“不愧是我的秘书,此话深得我心啊。”
“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往往死得也比别人难看。”诛情白了他一眼。
巍恩不以为忤:“投机嘛,风险和回报是成正比的。”
阿尔瓦低声道:“我一个吹笛子的,恐怕干不了这个吧。”
巍恩微笑道:“谁说的?你、本森、弗拉米还有卡门将组成咱们文艺宣传社的骨干力量。”
弗拉米惊讶道:“什么骨干力量?”
“弗拉米,文艺宣传,最重要内容的是什么?”巍恩问道。
弗拉米思索道:“油画……文字……还有音乐!”
“没错,就是音乐。”巍恩呵呵一笑。
若拉道:“可咱们就这几个人,别说唱歌剧了,就是再组织一个小合唱都嫌人少吧。”
“这回啊,咱们不搞合唱了,咱们现在有鼓手,有琴手,有笛手,还有女歌手,把这些基本要素组合在一起,足够成立一个街头乐队了。”
“街头乐队是什么啊?”茱丽只觉得巍恩话里的名词越来越新鲜,而她也越听越糊涂。
“怎么说呢,就我所知,现在城里的音乐啊,歌剧啊,大部分走得都是高雅路线,用来给那些老爷夫人们欣赏的。如果我们要搞音乐,就要面向普通百姓,走群众路线,这样既可以实现你们唱歌的梦想,咱们也可以生存下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连诛情也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卡门问道:“用音乐做为一种赚钱的手段,能行吗?”
“那怎么不行。”巍恩自信地道:“我不知道你们,反正我听那些啊呀啊呀的歌剧只想睡觉,音乐和文字一样,不在于形式,而在于内涵,好的音乐都应该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不同的人群有不同的品味,老百姓需要的就是朗朗上口、简洁明快的流行音乐,咱们只要把他们喜闻乐见的事情写到歌曲里,不愁找不到听众。”
“流行音乐……”诛情若有所思地道:“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不过商业的味道好像浓了些。”
“音乐和商业没冲突,关键是自身的定位和经营。只要咱们用真诚和努力唤起大众的热情,我相信就是流行音乐、街头艺术,也能征服人心。”看了看大伙儿,巍恩继续道:“两位同样才华横溢的杰出诗人,歌德富贵终身,他的好友席勒却一生贫寒,连尸骨还是歌德帮着从教堂捡回来收殓的。艺术,不一定非要饿死才伟大啊。”
“说得好!”若拉一拍巴掌,高兴道:“我决定支持你!”
“歌德是谁啊?”茱丽一脸向往地问道。
巍恩一窒,侧头想了会儿,不好意思地道:“好像是我家乡的一门远房舅舅吧。对不住,我记得不清楚了。”
除了七姊妹以外,其它人都知道巍恩失忆的事情,纷纷点头表示理解,茱丽看了看大伙的神态,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诛情问道。
“就这两天吧。我打算先搬出箫府,找间房子大家一起住下,咱们以后要自力更生,老麻烦箫特,我心里也不好意思。茱丽,你们也一起过来,很多事情等着你们做呢。”
七姊妹听完,显得非常高兴,茱丽重重地点头,大声地“嗯”了一声。
“那咱们这个文艺宣传社叫什么名字呢?”弗拉米问道。
众人望着巍恩,巍恩沉吟了一会儿,深沉地道:“在座各位,男的像勇士,女的是美人,不如就叫勇士与美人文艺宣传社吧。呵呵……”巍恩小小地陶醉了一下,道:“这名字够响亮。”
“切!”若拉第一个反对:“巍恩,我真搞不明白,怎么你想出来的名字都这么垃圾啊,我咬你的心都有了。”
巍恩愤怒地盯着若拉:“每回都是你挑毛病,你有本事,你给起一个。”
若拉哼了一声,转头道:“卡门,你给起个名字,我肯定通过。”
大家的目光转向卡门,卡门的脸红了起来,巍恩讪讪一笑:“卡门,还是你来吧。”
卡门思考了一会儿,道:“我喜欢一种花,她色泽美丽,芬芳香馥,却浑身带刺,让人无法轻易采撷,她的名字叫紫蔷薇。”
“好啊。”若拉叫道;“蔷薇花里正巧有一种叫十姐妹,不正是今天女人的数目吗?这个名字太好了。”
巍恩奇怪道:“七姊妹加上你和卡门,不才九个女人吗?”
诛情在旁边冷冷地哼了一声,巍恩急忙道:“是我错了,我怎么能拿豆包不当干粮啊。”看了看弗来米,道:“咱们这个团体阴盛阳衰,以后咱们男同志要多干活,少说话。”
弗拉米故意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巍恩,却不搭腔,巍恩一阵尴尬。大伙看了他的模样,都笑了起来,一时间,外面也能听见屋子里传出的笑声。
巍恩站起身来,看着众人道:“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努力干吧,以紫蔷薇的名义,凭咱们自己在里约堡打出一片天空来。”
箫特书房
箫特坐在书桌后,面沉如水。麦斯坐在他的对面,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巍恩今天跟我说了,准备这两天就搬出府去,带着他那十几个人,自己出去找地方住。”
麦斯“哦”了一声,道:“怎么,不舍得了?”
箫特一皱双眉,道:“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有点儿担心,怕教会的人找他麻烦。”
“呵呵,以文森特的身手,配上那小子的狡猾,在王都之内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大不了,你让切尼暗中派几个人保护他就是了。”
箫特胡乱翻了翻面前书案的书籍,忽然生气地道:“这小子,说走就走,过河拆桥,无情无义。”
麦斯呵呵一笑,走到窗边道:“箫特,巍恩可不是那种永远在你的羽翼下受人保护的那种人,他要是雄鹰,就早晚有展翅高飞的那一天。”
“哼,什么雄鹰,我看他也就是只大公鸡。”
“真要是只鸡,你还会这么看重他吗?”麦斯含笑道。
箫特蹙眉想了想,忽然“噗嗤”一声,自己把自己也气笑了。麦斯道:“巍恩准备出去干什么。”
“说是要成立一个什么文艺宣传社,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新鲜的怪点子。”
“这才对啊。”麦斯点头道:“一条小溪,就算是百曲千折,只要它不断地流动向前,也会有一天汇成江河,变成大海啊。”
P.S. 本杰明.富兰克林,17世纪美国第一位自传体作家,“天救不如自救”正是来自他的名言:God helps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
第四章 第一步
通过文森特朋友的介绍,巍恩很快在城东找到了一处合适的房子。房子不算新,但面积不小,临近一条贯穿城区的大道,交通很是方便。房子有两层楼,一楼有四个房间和一个较小的大厅,二楼则有八个房间和一个贯通的条形阳台,每个房间均通往阳台,巍恩等人一起看了后,都觉得满意。
谈价钱的时候,他们起了一些小小的争执,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巍恩和诛情都觉得应该买下这座房子作为一处产业,其他的人则不以为然,认为刚刚开始创业就大肆挥霍,实在没这个必要,社团离讲排场的时候还远呢。
诛情的性格其实很通情理,见大家都不同意,也就不坚持己见,巍恩无奈,只得少数服从多数,租下了这所房子,租金一年一付,每年租金二百金币。
签完了合同,巍恩痛痛快快地付了租金,紫蔷薇的第一笔钱就这么花出去了。过了两天,大家搬进了各自的房间,除了巍恩与文森特以外,基本上是两人一间,男人住在楼下,女人在二楼,留出了一些房间做预备之用。若拉也把行李从学校拿了回来,和卡门住在了一起,芬妮则和诛情睡在了一个房间里。
住进“新”房之后,第二步是要进行简单的装修,房顶需要维缮,厨房需要扩大,二楼需要安排一个洗澡间等等,巍恩买了油漆、木材等材料,请了几位有经验的师傅,大家一齐动手,虽然辛苦些,但其乐融融,非常开心,众人之间的情谊与日俱增。
不过,大伙的开销也与日俱增。巍恩对于理财甚是糊涂,诛情虽然拿着汇票,却也不知道如何管帐,大家一商量,发现茱丽以前在修道院时,曾经帮过修女嬷嬷管过账,就决定把账交给茱丽,一个礼拜对一回。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快乐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等到房子修葺一新时,已经是秋风初起的季节了。接着,巍恩开始制订社团的规章制度,大伙儿明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用巍恩的话,既然是一个团队,就要有纪律,否则只能是一盘散沙。
由于大家的积极参与,紫蔷薇的第一份规章制度用了三天便出炉了,制度共由二十余条组成,其中前六条被众人视为重中之重,每个人要不折不扣地遵守。
这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若干年后,这六条原则性制度居然被广泛的应用在大陆的各个商业店铺,演变成了不成文的行业规矩,而民间俗称它们为“铁六条”。
这六条制度是:
1、遵守纪律,服从分配。
2、团结互助,爱护属下。
3、按才分工,按劳取酬。
4、奖惩分明,不偏不怠。
5、年中总结,年底分红。
6、男女平等,拒绝童工。
准备工作做完后,巍恩去了王国的商贸管理部门备案注册,待一切手续齐全后,他找了位占星术士,选了一个吉利的日子,然后准备挂牌开张。
一个星期日的中午,在爆竹声中,紫蔷薇艺术宣传社算是正式成立了。是日,贺宾寥寥,除了文森特一个非常好的朋友送来花篮表示祝贺以外,只有附近几个好奇的邻居过来看了看,待知道这个艺术宣传社啥东西也不卖,摇摇脑袋就走了。
巍恩本向箫特发出了请帖,但他没有来,巍恩想起自己提出告辞时他的脸色,也就猜到了他不来的原因,只得苦笑摇头。
按照原定的计划,紫蔷薇成立后,第一个事情是做广告,众人商量了一下,认为创业伊始,没必要大张旗鼓,于是便请人印刷了几千份宣传单,由七姊妹沿街发放,传单,由七姊妹沿街发放,巍恩专心于新歌的创作和乐队的磨合演练,晚上则对大家进行一些策划、经营方面的理念培训,日子过得紧张而充实。
两个星期下来,宣传社没有接到任何的生意,众人刚开始的热情慢慢冷却下来,除了巍恩、芬妮和诛情,都变得有些垂头丧气,笑声也渐渐少了许多。
这天,七姊妹发完广告回来,吃完晚饭,巍恩看见她们没精打采地模样,道:“怎么了?晚饭没吃饱?”
茱丽摇头道:“巍恩,都这么多天了,咱们还没有接到一次生意,这么下去可怎么办啊?”茱丽管帐,很清楚帐面上数字的变化,脸上的忧色比其它人就更重了些。
巍恩淡淡笑道:“这个情况咱们不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吗?不论咱们干什么,总会有这么一个过程。别担心,只要把准备工作做好,我相信神肯定会给我们机会的。”
看着巍恩毫无忧虑的微笑,茱丽叹了口气,心道:“要是真有神,我又怎么会有那种遭遇?”
正说着,文森特走了过来,看了看大家,道:“巍恩,你来一下。”
巍恩跟着文森特走出房间,二人来到客厅的沙发上,文森特道:“我刚才去了一趟老地方。”
“老地方?”巍恩皱眉想了想:“哦,那个又破又旧的酒吧。”
“到了那儿,我才发现酒吧已经停业了,酒吧里面正在搞装修。我呆了一会儿,正好碰见酒吧的老板,就顺便聊了几句,原来他想趁着黑死病刚刚结束,生意还暂时清淡的空档,把酒吧好好收拾一下,然后再重新开业。”
巍恩眼睛一亮,道:“你没跟他提提咱们的事情?”
“提了。”文森特微笑道:“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拒绝,反而表示出了一些兴趣,邀你明天过去和他面谈。”
巍恩拍了一下文森特厚实的肩膀:“好啊,看来咱们的开门生意要算在你的头上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成不成还另说呢。”文森特不以为然地道。
巍恩呵呵一笑:“只要他肯见我,我就有信心说服他。”
文森特摇摇头,站起身道:“挺不错的小伙子,就是有时候过于自信。”
巍恩跟着站了起来:“没有自信,哪来的勇气?”
文森特道:“那你准备准备吧,我去看看芬妮。”
巍恩点头道:“那好,咱们明天一早去见他?”
“行。”
第二天一早,巍恩刮了胡子,打扮成一副商人模样,精神焕发地和文森特去了老地方酒吧。
出乎二人的意料,协商过程出奇得顺利,已过中年的酒吧老板坎伯在了解紫蔷薇的服务内容,并提出几个相关问题之后,便初步同意了巍恩的想法。巍恩喜出望外,承诺很快会送来计划书与合约,双方交谈甚欢。
出了酒吧,巍恩道:“文森特,看来你和坎伯关系不错啊。”
文森特摇头道:“我和坎伯虽称得上是朋友,但也只属于店主与顾客的范围,并无深交。”
巍恩奇道:“那他为何表现得这么痛快?”
文森特想了想道:“我想这是因为老地方并不是一个新开张的酒吧。”
巍恩思考片刻,颌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老地方已经名声在外,有了自己固定的顾客和市场,如果咱们成功了,自然是锦上添花,意外之喜,如果咱们不成功,失败的也是紫蔷薇,对他的生意影响并不会太大。”
“应该是这个道理。而且老地方的酒确实好,价廉物美,在附近很有口碑,这是它生存的根本。坎伯心里明白,无论你再怎么折腾,好酒绝不会变酸的,所以他不用担心。”
巍恩道:“既然没什么风险,又能照顾朋友的面子,说不定还可以有一些收获和惊喜,这笔买卖确实做得,呵呵。”巍恩耸了耸肩:“无论如何,坎伯总是给了咱们一个出头的机会,咱们一定要好好把握。”
“那是当然。”
回到住处,等七姊妹中午回来吃饭时,巍恩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众人听完一阵欢呼,无不为这第一桩生意感到高兴。
接下来的两天,巍恩根据老地方酒吧的客户特点和客观条件,在詹妮与菲丽思的帮助下,拟定了一份服务计划书和委托合约送了过去。坎伯看完后,大致同意,只是要求对合约的付款金额进行更改。巍恩看后,尽管心里骂了一声“果然是头老狐狸”,但还是在合约上签了字。
回来后,巍恩向大家宣读了合约内容,当大家听到“活动费用由紫蔷薇提前垫付,事后结算。服务费用为三十金币”时,都喜动眉梢,觉得这笔生意的利润还是不错的。
巍恩不急不徐地道:“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这还有附加条款呢。”众人一愣,巍恩接着说道:“老地方酒吧停业前,每月的营业额为50到80金币,如果活动后第一个月,酒吧营业额达到100金币以上,他会付给我们全款,如果不足100金币,但在80金币以上,他付7成,也就是21金币,如果连80金币都不够。”巍恩放下合约,道:“那咱们就白干了。”
众人哗声四起,若拉咬牙道:“真是无商不奸!跟他一比,你还算善良的。”
卡门道:“巍恩,这附加条款这么苛刻,我们还干吗?”
“干!当然干!”巍恩笑道:“大不了咱们一分钱挣不着。”
“为什么?”若拉不解。
“我觉得这是咱们的第一次,能不能挣钱尚在其次,关键是咱们能收获的经验和教训,发现咱们的不足,这可是几十个金币所买不来的。”巍恩微笑道:“不管怎么样,对于紫蔷薇来说,这都是一个极为宝贵的机会,大伙儿别有压力,一起干吧!”
※※※※※※※※※※※※※※※
巍恩来到大厅,乐队正在排练歌曲,四名成员都很投入,巍恩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
听了一会儿,巍恩觉得弗拉米的悟性很高,弹出的乐曲已经开始具有飞扬洒脱的城市风格,尤其配上卡门那略带磁性的嗓音,能一下子把人带进优美轻快的音乐环境里。拉尔瓦的笛声作为间奏,吹得中规中矩,但本森的手鼓声听上去就有些别扭了。
“停!”巍恩低低叫了一声,音乐的声音戛然而止。
“本森,你的鼓声太乡村化了,而且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鼓点,听起来也很死板。”巍恩说道。
本森挠头道:“我自己也听得也很别扭,可我从小就是这么学的啊,该怎么改呢?”
巍恩皱眉想着,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本森的眼神渐渐变得含糊,低声道:“也许,咱们这个乐队并不需要鼓声吧。”
“胡说!真正的鼓手,应该是一个乐队节奏的指挥,不但可以配乐,而且完全可以独奏……”说到这里,巍恩忽然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说完,扔下大伙就匆匆跑出了大厅,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巍恩又哪根筋出了毛病。
两天之后,本森正在大厅排练,被巍恩叫到了门口。本森出来一看,只见门口处摆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金属架子,架子上用铁圈固定着五个大小略有不同的桶状小鼓,架子旁边还摆放着一面及腰的大鼓。
“这是什么啊?”本森特一脸的诧异。
巍恩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也不答话,走到架子旁边,双手来回一阵乱拍,浑厚响亮但音阶并不完全一致的鼓声隆隆地传出,本森顿时大嘴张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巍恩拿出两根圆形的木棒,扔给了本森:“你来试试。”
本森低头看着木板,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鼓棒,用来敲鼓的。”
本森来到架子鼓前,尝试着敲了几个鼓音,又惊又喜地道:“神啊,这真是件宝贝。”
巍恩笑道:“有了这架子鼓,你完全可以编出一套节奏鲜明,充满变化的鼓曲来配合乐队的旋律,而不用再拘泥于一只鼓上。”
本森道:“是啊,就是一下子操控这么多鼓难了点,我还要花上一段时间来掌握。”
“嗯,该怎么敲,你就自己琢磨吧。咱们还有一些时间,你要尽快熟悉,然后和乐队练配合。”
本森兴奋地点了点头,眼神从一个鼓面溜到另一个鼓面,仿佛是发现了一桶黄澄澄的金币。忽然,他对着桶鼓旁边的一个铜质圆片问道:“这是什么?”
“这叫吊镲,经常用来做一段鼓曲的尾音,你敲下试试。”
“晃……”
第五章 永不独行
最近的文字很牵强,很别扭,所以决定改了重写。请读者朋友们见谅。
※※※※※※※※※※※※※※※
清晨姗姗而来,犹如婉约的少女,绰约的风姿里饱含着青春与活力,她的身边,鸟声仿佛天籁,将沉睡的心灵从迷茫中唤醒。
坎伯从睡梦中慢慢醒来,只觉得腰酸背痛,四肢无力。这两天为了酒吧的重新开业,他忙得不可开交,经常是午夜过后仍在忙碌。唉,看来人老了,身体也跟着不行了。
从床上费劲地缓缓坐起,他一眼看到了床边木桌上的一个像框,像框里放着一张栩栩如生的素描图,窗外的晨光洒进屋内,图上那英俊小伙唇边的微笑熠熠发光,似乎在说:“早上好,亲爱的爸爸。”
如果戴维没死,怕是跟文森特的年纪差不多吧。坎伯默默想着:每次看到文森特,他总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那参军一年后,牺牲在密苏尔河抗灾前线上的儿子。
坎伯披了件衣服,出了房间,站在二楼的长廊上往下看去。一楼的酒吧里,还有一些最后的清洁工作需要完成,大厅的一角处,几张长凳拼在一起,上面睡着几个年轻人,正在呼呼大睡。
从楼上的角度望去,他可以看清一位小伙子的脸庞,他的肤色微微发黄,黑色的头发上沾满了灰尘,眼睛紧闭着,嘴角似乎含着微笑,看上去睡得如此的香甜,没有一丝的忧虑。
“唔”,小伙子的嘴巴吧唧了两下,挠了挠脸颊,翻了个身。“哐当”,一只长凳的凳子腿随着他身体的转动往上翘了一下,发出了响声。
响声惊动了他旁边的人,那人迷迷糊糊地问道:“巍恩,天亮了吗?”
“不知道。”巍恩嘟嘟囔囔,神智不清地道:“屋里是黑的。”
那人“嗯”了一声:“你睁开眼睛了吗?”声音越说越轻,渐不可闻,两人又睡了过去。
坎伯摇头微笑。由于今天是酒吧停业整修后的第一个开业日,这几个小伙子在文森特的带领下,昨天便来到酒吧开始准备,他们不但忙活自己的事,还帮他干了不少事情,最后时间太晚,便睡在了店里。真是一群不错的小伙子啊,开朗、热情、朝气蓬勃,和戴维当年几乎一个德行。
随着阳光渐渐刺眼,街上开始嘈杂起来,大家又开始一天的忙碌。坎伯站在吧台里整理着酒杯,大厅里匆忙的身影来来去去,不时传来一片笑声。吧台上,摆着紫蔷薇用来宣传的一张卡片。
卡片不大,四四方方,上面斜斜地印着几行艺术字:“
亲爱的朋友们:
老地方今夜重新开张,期待您的再次赏光。
咱们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出这词儿的。”坎伯放下抹布,捏起散发着淡淡蔷薇花香的卡片,心里又好笑又有些担心,好笑得是不知道当住在附近的老顾客接到这些由几位漂亮姑娘发出的邀请卡和一株蔷薇花时,会是一种什么表情?担心得是自己的酒吧除了一些偶尔经过、喜欢这里幽静环境的情侣以外,大多是一些操劳奔波、历经沧桑的中年人,不知道文森特巍恩他们能不能感受和把握到他们的心境与需要,也许紫蔷薇这种文雅诗意的气氛渲染只会让他们反感。
按照巍恩的计划,今晚老地方酒吧才正式开张。抬头看了看窗外晴朗的天空,坎伯暗暗心道,今夜,应该是一个晴天吧。
到了傍晚,巍恩开始组织人手把大厅的酒桌都摆在了酒吧外面,一些路过的行人感到好奇,纷纷驻足指点。坎伯偷偷拽过满头大汗的巍恩,问道:“你这是干嘛?”
“房间刚收拾完,气味还很重。今晚天气这么好,咱们干嘛不在外面开张?”巍恩笑道。
坎伯摇摇头,不明白巍恩的意思,但房间里确实还有一些残留的木屑油漆味道,考虑了一番也就不再表示异议。
华灯初上,随着夜幕降临,一些酒客渐渐出现。坎伯站在酒吧外面临时设置的吧台里,热情地和每一位客人打着招呼,像以往一样,客人们来到吧台前自己点酒,有的还顺便与他聊上几句,离去时把酒钱留在桌上。不过,今夜似乎没什么人离开,空余座位很快就所剩无几。大家高兴地喝着杯中的好酒,享受着扑面而来的清风,惬意的表情中还隐隐有着一些期待。
老地方酒吧座落的平安大街属于里约堡的商业区,四周基本没有民宅,尽管已是夜晚,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都还在营业,游客们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一个中年男子径直来到吧台前,点完酒后道:“坎伯,你干嘛在外面摆摊?”
坎伯苦笑,道:“屋里还有点味儿,所以就在外面开张了。怎么,不太喜欢?”
“那倒没有,这样空气也好,很凉快,而且让人觉得挺新鲜的。嗯?你给我纸条干嘛?”
“等下再告诉你。”发纸条是巍恩的主意,坎伯自己也不清楚它的作用。
男人接过一张写着数字的纸条,四下看了看,突然低声道:“坎伯,白天送花的那些姑娘你哪找来的?可真是够漂亮的呀,等下还能见着她们吗?”
坎伯一愣,含糊道:“哦,那只是临时请来帮忙的姑娘。”
男人有些失望地离开了吧台。坎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害怕,巍恩等下不会让那几个金发姑娘跳上一段艳舞吧?那酒吧的名声可就砸了。想到这里,手上正在擦拭的酒杯忽然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秋风送爽,月光皎洁如水,微风清凉如歌,酒客们或是窃窃私语,或是独斟慢饮,巍恩估计了一下时间,来到酒桌附近,朗声道:“
先生们,晚上好。
感谢大家光临老地方酒吧大排挡,今天是酒吧重新开张的第一天,在这里,我们邀请了紫蔷薇城市乐队,为大家献歌助兴,希望大家能喜欢。”说完,巍恩转身向等候在一旁的卡门等人点头示意,众人急忙搬着架子鼓来到一小块事先空出的场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酒客们听着巍恩的介绍,纷纷放下手中的酒杯,待看到一个奇怪的男女组合和他们手中奇怪的乐器后,更是感到惊奇,议论声“嗡嗡”地响了起来。
巍恩来到乐队面前,众人都显得忐忑不安,很是紧张,卡门勉强一笑,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巍恩此刻心里也很紧张,但还是强自镇定地道:“大家镇静下来,你们看看,坎伯比咱们还紧张呢。”
众人回头一瞧,果然见到坎伯探头探脑地正往这边张望,灯光下,他的一张老脸皱得像张桔子皮,卡门忍不住“噗嗤”一笑。
巍恩微笑着向弗拉米颌首道:“如果准备好了,就开始吧。”说完走开了。
弗拉米把琴抱进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心跳缓慢了些,他看了看旁边的三个人,道:“练了这么久,该是咱们拿出本领的时候了。”
三人闻言,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眼中的目光比方才清澈了不少。弗拉米微微闭眼,手指搭在琴弦上,轻轻拨动,琴声悠扬地响了起来。
琴声的节奏不是很快,但却听上去很轻盈,如同一个慢舞的花丛少女,脚步点点之间,身体便似乎要腾空而起,没有了重力的束缚,也没有了烦恼的牵绊,轻松,舒服,令人心旷神怡。
月光中的夜色渐渐深沉,而在这悠悠的琴声中,被音乐诠释出的夜色竟然像城市的层层屋脊一般,浪潮般起伏、山川般跌宕,在蜿蜒曲折中不断延伸,于是便有了生命,有了动感。
随着琴声的蔓延,酒客脸上奇怪的表情逐渐消失了,还有几个人用手指轻轻敲着木桌,慢慢和着旋律。坎伯放下手中的酒杯,紧张的神经舒缓下来,不由地想起自己少年时骑在牛背上,用树叶吹响牧歌,趁着暮色回家的情景。那时候,自己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啊。
琴声变轻,一个略显忧郁的磁性女音响起:
今夜,在璀璨的星光下,
请放慢你流浪的脚步,
和我一起唱这首童年的歌。
溪边的青草依依,
微风拂过粼粼的水面,
欢笑的日子从上游飘来,
流进尘封的记忆,
流进干涸的岁月。
永不独行,
有你相伴,
生命有了意义,
歌声就更响亮。
歌声一停,一阵充满活力的鼓声响起,初时如雨点滴落,打在窗棂中,慢慢地竟如无数从山谷中奔出的野马,在夕阳的光辉中,蹄声四溅,隆隆如天际的沉雷,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坎伯听着激昂的鼓声,他的双手微微颤起,他忽然忆起,戴维的队伍离开王都时,那整齐一致的脚步踏地声,还有那一张张年轻脸庞上稚气未脱的笑容。
鼻子一酸,他的眼前泛起了久违的模糊。
今夜,在璀璨的星光下,
请倾听我热爱的往事,
和我一起唱这首少年的歌。
原野上风声萧萧,
夕阳下的少年独自前行,
为了心中的爱人不再哭泣,
忘了泪该怎么流,
忘了伤该怎么痛!
永不独行,
有你相伴。
生命有了意义,
歌声就更响亮。
巍恩站在一边,看着卡门忘情地歌唱,如啼血的杜鹃,如最后的夜莺,把所有的生命之火全部燃烧在这特别的一刻。他忽然觉得,他努力的一切都有了价值。
“生命有了意义,歌声就更响亮。巍恩,你是不是这样呢?”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巍恩吃惊地转头,身后,一双黑亮而熟悉的眸子正凝视着他。
不是别人,正是箫特。
P.S. 永不独行(You Never Walk Alone)的名字是安菲尔德的红色战歌,是我的所爱。
第六章 天使泪
巍恩心头一热,道:“你怎么来了?”
箫特微笑道:“今天是你的紫蔷薇乐队第一次出场演出,我来给你捧场。”
巍恩看了看箫特,小心翼翼地道:“不生我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
“那我邀请你的那天你怎么没露面?”
“哦,那天是枢密院的每月例会,太后陛下亲自驾临主持会议,我脱不开身。”箫特淡淡道。
巍恩看着箫特自然的表情,心里半信半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箫特道:“刚才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呢?”
“我想是吧,每个人活着,不都是一路走来,寻找放声歌唱的那一天?”巍恩答道。
箫特微微点头,不再说话,这时候,四周响起掌声与喝彩声,二人的目光重新转回场内。只见乐队四人正在向人群鞠躬致谢,所有的酒客均起立鼓掌,排档外围满了夜晚的游客,他们被卡门的歌声所吸引,纷纷来到了这里。
刚才那位和坎伯交谈的老客人挤到吧台处,把杯子往台子伤重重一搁,大声道:“坎伯,再给我来杯威士忌,这回要大杯的。”
坎伯此时已经忙得不亦乐乎,眼中的红潮还未褪去,秃秃的脑门上汗水又起,闻言道:“去,后边排队去,没看我都忙不过来了。”
客人嘿嘿一笑,也不生气,道:“我说坎伯,你从哪里请来的这支乐队啊,唱得歌还真对我脾气,比起剧院里那些胖婆娘们的吱吱唧唧强多了,听着可真舒坦。”
“舒坦你就多喝几杯,别在跟我这罗嗦了。”
这时候,现场的气氛已经十分热烈,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酒客们纷纷要求乐队再唱一首,卡门他们被围着场地中间,神色又紧张又激动,左右四顾,谁也说不出话来。
箫特笑道:“乐队很受欢迎啊,你去照顾一下吧,不用陪我了。”
巍恩“嗯”了一声,箫特又道:“黑死病刚去,王都的子夜宵禁还未解除,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差不多就要收场了。”
“我知道。”巍恩边往前走,边答道。
走了几步,箫特又道:“巍恩。”
巍恩转身道:“什么?”
箫特犹豫了一下,道:“我爸回来了,他想和你见个面。你要是方便的话,后天下午来府里。”
巍恩略微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道:“好的。”
“那咱们说好了。”箫特忽然顽皮的一笑:“不见不散。”
“哈哈,好,不见不散。”
巍恩走到乐队前面,大声道:“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巍恩继续道:“真得很对不起大家,由于乐队刚刚成立,目前只创作了这么一首歌曲,所以今晚的演唱只能结束了,失礼之处,请大家多多包涵。”
众人叹气声四作,显得失望之极。巍恩笑道:“不过,为了让大家尽心,在子夜来临之前,我们将根据您手中纸片的数字挑出三位幸运观众,这三位幸运观众不但能获得免费的白兰地一杯,而且还可以随意挑选三位姑娘陪伴,作为今夜送宾舞的领舞。”说完,巍恩往后一让,七姊妹已经排在了他的身后,她们笑语如花,美目流盼,顿时令兴高采烈的酒客们大声欢呼起来。
箫特静静地看着神采飞扬的巍恩,转身道:“咱们回去吧。”身后的几名便衣男子齐声答道:“是。”
“你们去跟巡夜官招呼一下,午夜以前不要过来打扰。”
接下来,巍恩举行了抽奖仪式,很快,在大家的喝彩欢呼声中,三位脸庞通红的男子成为了幸运客人。当乐队欢快的送宾曲响起时,他们的表情一洗往日的疲倦与麻木,拥着美丽的姑娘旋转起舞,在激动中恍惚回到了自己最好最美的青春年华,其他的人围在他们周围开心地笑闹着。虽然有限的空间只能容下这三对舞伴,但他们拍着老茧掌,扭着水桶腰,肩膀搂着肩膀,高声歌唱,大家仿佛是久违的朋友,疯狂庆祝着一个只属于老地方的节日。
今夜,有酒有梦。
紫蔷薇乐队回到住处时,午夜已然降临,然而众人丝毫不觉得疲惫,一边把乐器等行李从马车上卸下来,一边开心地说笑着。
巍恩回到自己的房间,觉得屋里有些气闷,便推开了窗户,凉爽的夜风伴着满天的星光,顿时扑面而来。
巍恩肃立在窗前,凝视着屋外的夜景,屋外长廊偶尔传来姑娘们的笑声,却似乎变得很遥远。他的目光越过屋前的草坪,停留在街道两边的行道树上,秋风萧然,微微带着几丝凉意,拂过树枝,留下“沙沙”的响声。夜色无边无际地笼罩在每个角落,没有了白日嘈杂的人声,万物便重归自然,无声而有序。
巍恩心里一动,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是来自远方的呼唤。双手搭上窗台,他从窗户跳了出去。沿着街道,巍恩径直向前走去,他记得前边的街角后,是一个小小的泉水广场。
拐过街角,巍恩一眼便看到了街心的泉池。泉池中央是一座正在眺望远方的少女雕塑,四周则围了一圈平整的石台。
石台上,一位白衣女子自然写意地坐在那里,臻首微垂,一头金发散散地披在肩头,身上隐隐泛着白色的光芒,裸露在裙外的脚踝精致纤细,像冬雪一样洁白。
巍恩走了过去,女郎待他走近,淡淡道:“坐吧。”声音低沉平和,蕴涵着深邃的沧桑。
巍恩沉吟了一下,坐在了她的旁边,凝视着女郎的面容。她的神情是如此得自然,宁静的美丽令身后的雕塑也黯然失色,巍恩本来有满腹的话要问,此情此景下,却突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女郎缓缓道:“巍恩,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巍恩忽然弯腰,捧起一掬泉水敷在脸上,清冽的泉水浸泡着有些发烫的脸颊,令他的神智一清。
“尊敬的天使,请问怎样才能够恢复我的记忆?”巍恩终于开口。
女郎飞速的扫了巍恩一眼,眼神里含着少许惊讶:“你早知道我是天使?”
巍恩点头道:“我的十字架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刚开始遇见你时,我还有些怀疑,但通过诛情,我明白了神的确存在,既然神都存在,何况天使呢?”
女郎微微点头,道:“你很聪明。是的,我曾经是一名天使,不过早已因为堕落而被天国放逐了。”
巍恩道:“你既然是堕落的*,为什么要找上我?”
“因为你是我的赎罪启示的向导,我只有通过你才能解开十字架的封印,解放我的品格,有了品格,我才能重返天国。按照神谕所言,如果想返回天国,必须经过两重考验。第一个考验是找到向导,完成启示,另外一个则是流下眼泪。”
“那你凭什么确定我有这个能力帮你完成启示?”
“并不是我确定的,而是十字架所确定的。你胸前所佩戴的十字架具有神的封印,只有具有诅咒潜能的人才会被它所选中。”
巍恩思索道:“既然十字架挑选向导,和你的考验又有什么关系”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女郎轻轻一叹:“要完成启示,向导必须能吟诵古卷上的最后一条高阶诅咒,事实上,你并不是我找到的第一个向导,在你之前,我已经找到了许多向导,可惜他们都没有帮我完成启示。”
“难道他们不愿意帮你?”
“不是。向导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他们具有潜能,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在有生之年掌握高阶诅咒,而且诅咒具有神奇的魔力,它可以为人类带来巨大的权力和财富,有几个能完成最终诅咒的人类,却在一步步磨炼的过程中,被***与物质所迷惑,背离了神的意旨,成为了魔鬼的奴隶。一个彻底堕落的灵魂怎么可能成为我的向导呢?”
巍恩点头道:“难怪古卷上最终诅咒的文字,我根本就不认识,原来是我的能力还不够强。那天使泪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有一天,我因为我的骄傲而流下悔恨的泪水。”
“流眼泪?这也有难度?”巍恩奇怪地道。
“我的品格被封在十字架里,没有品格,我就没有躯体,你现在看到的我其实只是我的灵魂,一个飘泊的灵魂,怎么可能流出实质的眼泪呢?”顿了一顿,她又道:“何况,我为什么要为我的骄傲流泪?!”说完,女郎嘴角一挑,臻首微扬,金发在夜风中拂过完美的面庞,眼光眺望着天空,眼神里射出执着与狂热的光芒。
巍恩一愣,刚才还冷静如亘古冰川的女郎,此刻却气质一变,既有孔雀开屏般的眩目与亮丽,又隐隐含着睥睨众生的自信与孤傲。
这是神才该有的姿态。
巍恩心里一叹,你这个样子,别说你的顶头上司,就是我看着,心里也不舒服。
第七章 简单的道理
女郎看了一眼巍恩,继续道:“上次为了救你,耗费了我很多力量,所以只好等到今天,我才能来找你。至于你的记忆,十字架在挑选你为向导的时候,自动屏蔽了它们,以免曾经的烦恼打扰你最初的修炼。不过你放心,等到有一天你能吟诵最终诅咒的时候,它们自然会恢复。或者在你临死前,你的忏悔将会带回你的记忆。
巍恩点头道:“那就多谢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活得好好的时候,回忆起我的过去。”
女郎淡淡一笑,起身道:“好了,我已经回答了你的困惑,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去?去哪里?”巍恩愕然道。
“没有躯体的保护,苏醒后的灵魂是不能长久暴露在阳光和空气中的,我必须回到时间的洪流里去,这样才能保持灵魂不灭。”女郎答道。
巍恩心想,见不得阳光?这和孤魂野鬼好像没什么区别。当下问道:“时间的洪流?这是什么意思?”
“将来你就会明白了。我走了。”
“等等。”巍恩急忙道:“那我怎么联系你?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女郎淡淡道:“你不必联系我,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巍恩,我必须提醒你,修炼不成,我不过继续沉睡而已,如果你修炼成了最终诅咒,却忘记了神的教诲,那便只有堕入地狱的一个结果了。”
巍恩点点头,女郎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了巍恩一眼,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我叫加布林。”
女郎慢慢前行,星光下,她的身体缓缓变成颗粒状,背影渐渐稀疏,最后光芒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巍恩依旧坐在石台上,看着加布林神奇地消失,然后茫然四顾。四周重又陷入寂静,黑夜无声无息地包住了它,刚才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此刻竟变得如此不真实。
神的教诲?神教诲给了我什么?巍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开始苦苦地思索。
曙光初现,黑暗渐渐褪去,随着鸟儿的叫声,阳光重新普照大地。
尽管昨晚睡得很晚,但若拉还是努力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日常的晨练。沿着街道慢跑热身,若拉很快跑过了一条街道,忽然,她看见右前方不远处的泉池边,一个男子正坐在地上,后背靠着石台,脑袋低垂,似乎在熟睡。若拉摇了摇头,心想没准又是一个喝得烂醉的酒鬼。待跑近了两步,若拉秀眉一皱,这个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若拉放慢了脚步,来到男子的身边,仔细看了几眼后,她突然踢了一下男子的大腿,大声问道:“巍恩,你不在床上睡?怎么跑这来了?”
巍恩垂在胸前的脑袋猛然抬了起来,努力睁开兔子般通红的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天亮了?”
若拉没好气地道:“没错。天早就亮了!你在这干嘛呢?”
巍恩神智半梦半醒,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方道:“我本来在思考一个问题,思考思考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若拉“哼”了一声,道:“思想家,麻烦你以后思考问题的时候去床上思考,省得受了寒气,卡门到时候还要伺候你。”
巍恩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伸了个懒腰,双手按着身后的石壁站了起来,然后又一屁股坐在了石台上。若拉皱眉道:“你还不赶紧回屋?”
巍恩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一只手拍了拍石台,道:“若拉,你也坐一下,我正想问你个问题。”
若拉噘了噘嘴,道:“我还要晨练呢,没时间陪你思考复杂的人生。”一边说着,一边却坐到了巍恩的身边,两手放在大腿下,小腿轻轻地晃着,望着街道两边渐渐出现的行人。
“你知道神的教诲是什么吗?”巍恩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
“昨晚就是这个问题,让你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若拉侧头盯着巍恩,吃惊的眼神似乎是看见了一个病人。
巍恩道:“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你难得深沉一回,没想到考虑得居然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简单?”巍恩听了为之气结:“那你告诉我答案好了。”
“答案?”若拉嘻嘻一笑:“你去教堂找本圣经,上面全都是神的教诲,包君满意。”
巍恩顿时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若拉瞄了一眼巍恩郁闷的表情,神色一整道:“什么神的教诲,还不都是教会编出来愚弄百姓的?我从小到大,只听我爸的两句教诲。”说着,若拉身躯一直,秀丽的前胸在单薄的练功衫下,微微颤抖,巍恩的眼光不自觉地往下一溜。
若拉脸一沉,咳嗽了一声。
“图尔大叔教你什么?”巍恩急忙转移目光。
若拉慢慢微笑道:“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
“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巍恩嘴里默念了两遍,若有所思。
若拉继续道:“对于普通人来说,父母的话远比神的教诲要重要的多。”顿了一顿,若拉扁了扁嘴:“在我心里,神怎么能跟我爸比?神能给我衣服穿,供我去上学?”
巍恩眼睛一亮:“而且,大多数人的父母在教育他们的孩子时,差不多都会像你爸一样,要求他们的孩子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吧。”
“那当然了。难道天底下还会有父母会让他们的孩子将来长大了去奸懒滑馋、坑蒙拐骗吗?”说着,若拉轻轻拂了拂鬓边的金发。
“哈哈。我明白了。”巍恩两手突然一把抓住了若拉的手,高兴地上下摇晃着:“若拉女士,我代表祖国,代表人民,向你致以最深切的感谢和最崇高的敬意。”
若拉脸上一红,挣开了手,啐道:“干嘛啊你?又说莫名其妙的疯话。”
巍恩哈哈大笑,仿佛一下子卸去了重担,起身道:“什么神的教诲,其实说穿了,不就是做人要坚守道德的底线,别做畜生才会做的事吗?”
“要不人与畜生还有什么区别?”若拉道:“你干什么去?”
“我?当然是回去吃早饭了。”巍恩揉了揉肚子:“我饿了。”
若拉望着他轻松前行的背影,摇摇头跳下石台,追了过去。二人回到屋子,走进饭厅,只见大伙都已经起来了,正围坐在饭桌旁边,正在等他们开饭。芬妮坐在餐桌旁边的凳子上,一眼便看见了二人,嚷道:“叔叔,若拉阿姨,早上好。”
巍恩走过去,弯腰在芬妮白净光滑的小脸上“叭”地亲了一口,笑道:“早上好,可爱的小芬妮。”
诛情看着巍恩,奇怪道:“巍恩,我说叫你起床怎么没看见人呢?难道你和若拉去晨练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巍恩正色道:“当然不是。我昨晚偷偷出去和若拉说了一晚上的心事,现在才回来。”说着故意打了个呵欠:“好累啊,我等下要补个觉。”
众人愕然,若拉脸上飞快地升起两朵红云,一拳打了过去,怒道:“鬼才和你去说心事。”
巍恩揉着肩膀,哀声道:“是的。鬼才和我去谈心事!”
卡门啐道:“别瞎说了,小心教坏了孩子。”
芬妮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惊奇道:“叔叔,你和鬼说了整整一晚上?那很可怕吧?以后你要说心事,就和芬妮说吧,别去见鬼拉。”
大家哄然大笑,巍恩老脸也飞起一朵半红云,尴尬道:“这个嘛,等你以后长大再说吧。好了,好了,闲话少提,咱们开饭!”
吃完早饭,巍恩忆起一声,对文森特道:“昨天箫特来过。”
“我知道。”文森特负责现场的安全,这点事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跟我说他爸回来了,让咱们明天下午去一趟箫府。”巍恩耍了个滑头,要拉个垫背的。
文森特神情一凝,道:“箫特他爸?范德亲王?”
“我不知道什么亲王不亲王,反正是箫特的父亲想要见……见咱们一面。”
文森特沉吟着:“巍恩,这两天我忙着给芬妮找学校,见面的事,你一个人去就行了,有什么事情回来跟我说说就成。”
巍恩有些奇怪,还想再说什么。文森特断然道:“别说了,这事就这么着吧。”
巍恩无奈,道:“okay。这范德亲王是什么背景,听上去好像很威风。今天正好有时间,你给我说说。”
文森特道:“好吧,那我就跟你说说他的事情。箫家作为康德王国的第一贵族,目前有两位站在权力巅峰的人物。一位是你已经知道的,当今的玛丽王太后,另一位则是她的哥哥,范德亲王。”
“嗬,一个是王太后,另一位又是亲王殿下,这天下真是箫家一个人说了算了。”
“那也不尽然,且不说王廷还有其它的大小贵族,就是玛丽太后与范德亲王之间,据说也经常政见不和。”
“那为什么,他们不是亲兄妹吗?”
“皇族世家之中,血缘的亲情本就淡得可有可无,何况新教之争早已剑拔弩张,已经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新教之争?什么新教?”巍恩问道。
“巍恩,你别打岔行不行?”文森特皱眉道
巍恩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人,就是心急口快了些。你接着讲吧。”
“范德亲王现在手握王国近一半的兵权,一生戎马天下,战功赫赫,是大陆久负盛名的无敌统帅。”
第八章 左膀右臂
威敏斯特大教堂是一座典型的罗曼式教堂,它位于里约堡的正南——与城北的凡尔纳王宫遥相呼应,构成了城市的主轴线。作为康德王国的宗教活动中心,威敏斯特教堂规模宏大,气势非凡,丝毫不逊色于与它遥遥相对的王宫。
相比起哥特式教堂两翼那高耸入云的尖券,威敏斯特教堂要显得更为朴实厚重,事实上,全部由石头筑成的罗曼式教堂本就象征着先知和圣徒的棺木,所以它看上去形式沉重、色彩灰暗、表情忧郁。尤其是教堂前厅的正门上方所镶刻的最后审判大浮雕,在无数悔恨哭泣的匍匐当中,圣灵举着惩恶罚罪的右手,这使每一个前来朝拜的信徒在浮雕面前都怀有犯罪感,而心中也同时充满了对地狱的恐惧。
“人一来到这个世界上便有罪,人生首要完成的事情,就是赎罪。”这是威敏斯特每一个神父做弥撒时必讲的一句话。
麦卡锡主教独自一人坐在长长的餐桌前,餐桌上摆着七盏硕大的烛架,几十根蜡烛的烛火将整个饭厅照得如同白昼。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陈列着丰盛的菜肴与水果。
咽下最后一口面包,麦卡锡把红酒端了起来,放在了口边。尽管教会一直严厉禁止神职人员饮酒,但对他这么一位年高德劭的红衣主教来说,红酒是用来养生保健而不是用来享受和纵欲的。
红酒入喉,麦卡锡舒服地叹了口气,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望着拱形屋顶上所绘的天使油画,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些渴望。“又是晚上了。唉,要是卡特的施乐园还在该有多好,有几个他送来的姑娘,就不愁打发这么寂寞的夜晚了。”想起那细嫩的肌肤和销魂的呻吟,一股怒火猛地涌上了麦卡锡的心头:“巍恩,这个坏了大家好事的可恨家伙,究竟是从那里蹦出来的异教徒?”
这时,门口出现了一名修士,垂手肃然道:“主教大人,唐古拉斯来了。”
麦卡锡放下了酒杯,用餐巾擦了擦嘴:“让他进来吧。”
随着脚步声响起,一位年轻人快步走进了饭厅,他身着一袭黑色的教袍,胸前挂着银白色的十字架,右手夹着一本厚厚的旧约,瘦削英俊的脸庞上架着一副精致金丝眼镜。走到麦卡锡的身前,唐古拉斯弯腰施礼道:“尊敬的主教大人,晚上好。”
麦卡锡眯着眼睛看着唐古拉斯,肥胖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你好,唐古拉斯,坐吧。”
唐古拉斯道:“谢谢大人。不过在您的面前,怎么能有我的座位呢?”
麦卡锡呵呵一笑,站起身走到唐古拉斯的身边,按住他的双肩,让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笑道:“不用客气。对了,你吃饭了吗?”
“我已经吃完了,谢谢大人的关心。”唐古拉斯再次欠身道。
麦卡锡把红酒推了过去:“那就喝杯酒吧,你自己拿杯子。”
唐古拉斯没有拒绝,伸手自己倒了杯红酒,抿了一口后,赞扬了几句,麦卡锡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愉悦。
“唐古拉斯,这两天你查得怎么样?那个巍恩最近在干什么?”麦卡锡举着酒杯问道。
“还没有太大的进展。不过巍恩已经离开了箫府,正和一群异教徒在城里搞什么乐队,昨天晚上他们还在一个酒吧里组织了一次演出。”
“乐队?”麦卡锡沉下脸,生气道:“他好大的胆子!一个异教徒居然敢在民间私自用音乐蛊惑人心,这是彻底的堕落和亵du!”
“您说得是。我本来想立刻请示宗教裁判所对他的行为实行制裁,但范德亲王前两天已经回到王都,巍恩目下是箫府的红人,昨天乐队演出时,克瑞斯特还亲自前往祝贺。考虑到这些因素,觉得还是要谨慎一些。”
麦卡锡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天,方道:“你处理得没错。不光是箫府,圣公会也有几个老古董对巍恩很感兴趣,有他们的阻拦,宗教裁判所是不会轻易出面的。”
唐古拉斯没有说话。麦卡锡沉吟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看这个巍恩?”
唐古拉斯答道:“据我的观察,此人表面上虽然嘻嘻哈哈,一副轻浮的样子,但实际上还是有一定能力的。尤其是他很善于收买人心……”
“何以见得?”麦卡锡打断了他的话。
“昨天晚上他们演出时,当时现场人很多,但却没有发生任何差错。我注意到,巍恩身边有个文森特,抛开自身的武艺不说,他对类似维护秩序这样的安全工作也很内行,几乎一个人就可以做到滴水不漏,肯定在军队里受过专业的训练。按说像这样的人,正是王国急需的人才,走到那里都会很吃香,他何必非要和巍恩一个毫无势力的平民搞在一起呢?”
“嗯,有道理。你还有什么看法?”
“就巍恩本人来说,我虽然对他只是泛泛地了解了一下,但此人脑袋灵活,为人做事不拘一格,似乎有着与他年龄不相匹配的经验和见识,这一点很让我费解。大人,我有个想法。”唐古拉斯道。
麦卡锡道:“你说。”
“既然巍恩还是个异教徒,我们何不采取怀柔手段,让他皈依到神的眷爱之下,为我们所用呢?”
“绝对不行!”麦卡锡断然拒绝道:“这种糟糕想法亏你说的出来,卡特现在生死不明,我如果这么做了,其他人会怎么看我?何况教皇对水门的事情极其恼火,差点免了我的枢机主教的职位,就凭这个,巍恩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唐古拉斯静静地听着,脸上神色不变。麦卡锡顿了一顿,声音柔和了些:“巍恩不过是个无名小辈而已,倘若没有箫家撑腰,他能成得了什么事?亲爱的唐古拉斯,在我的眼里,这种有点儿小伎俩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一个人顶得上他一百个。”
唐古拉斯又一次弯腰施礼,表达自己真诚的感谢。
麦卡锡平静了一下,继续道:“唐古拉斯,巍恩的事情要尽快解决,太后陛下要给巍恩授勋的事情已经一拖再拖,时间已经拖得太久了。”
唐古拉斯忽然道:“那大人您何不顺其自然,就让太后陛下为他授勋呢?”
“你什么意思?”麦卡锡脸色一沉。
“我的意思是,既然授予勋章,那巍恩便顺理成章地要为王国效力了。然后我们顺水推舟,请太后陛下委任他为枢密院的巡行法官,让他去外省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这样我们不就可以假手他人了吗?”
麦卡锡思考了一会儿,高兴道:“真是一个好主意啊。如此一来,我们既可以不露声色地解决巍恩,而他一旦完蛋,我们随便找个理由,上书弹劾枢密院的箫特,就足以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让我想想,现在外省有什么棘手的麻烦呢?”麦卡锡兴奋了一会儿,皱眉思索道。
唐古拉斯摘下了眼睛,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从圣经里抽出了一张薄薄的丝巾,不紧不慢地擦着镜片。麦卡锡看着他,问道:“唐古拉斯,你有什么主意?”
“大人,你觉得萨拉门托古堡这个任务怎么样?连宗教裁判所都损兵折将的地方,想必不会让巍恩感觉轻松吧。”
麦卡锡一愣,喜形于色地道:“好,太好了!唐古拉斯,你真是我的左膀右臂啊。”
※※※※※※※※※※※※※※※
马车来到箫府的门口,巍恩下了车,向门口的守卫通报了一声。不多时,老总管多梅尼格亲自走了出来,一脸微笑地把巍恩迎进了府内。
进了箫府,多梅尼格带着巍恩径直向后花园走去,巍恩感到奇怪,问道:“老总管,你这是带我去哪啊?”
“我们老爷每天下午都在后花园休息。他刚才吩咐了,巍恩不是外人,来了之后直接去花园见他就行了。”
很快,巍恩随着老总管来到后花园了。巍恩远远望去,只见碧绿色的草坪上,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一棵树荫下闭目养神,他的面前摆着张小桌,腿边则趴着一条体形硕大的黑犬。
多梅尼格与巍恩走了过去,离着老远,老总管便恭敬地道:“老爷,巍恩已经来了。”
范德亲王“哦”了一声,睁开了眼睛。巍恩站在多梅尼格的身后,仔细地看着范德亲王,心里有一些忐忑不安。他即将面对的,不光是一个权势熏天的王国亲王,还是一个骁勇善战的铁血军人。
第九章 品茶识女人
第九章 品茶识女人
巍恩上前两步,遥遥施礼道:“亲王殿下,下午好。”
范德亲王站了起来,伸手微笑道:“你好,巍恩。过来坐吧。”
范德身材魁梧,脊背挺直,虽年长却无丝毫衰老之迹,职业军人的风度蕴藏在举手投足之间。他两鬓灰白,右颊有一处明显的剑伤,国字脸上颇有风霜之色,一双眸子则是炯炯有神,顾盼生威。
巍恩走了过去,范德脚下的黑犬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巍恩,巍恩急忙停住了脚步。范德轻轻一拍黑犬的脑门,道:“趴下,是朋友。”那黑犬喉间轻轻咕噜了两声,重新趴回地上,继续吐出长长的舌头。
巍恩笑道:“您的狗很通人性啊,是条好狗。”
范德微笑道:“它叫红鹰,是我平日带在军营里的狗,还算听话。”伸手让了让,道:“坐吧。”
二人分别坐在了桌子的对面,范德向老总管点头示意道:“上茶。”然后对着巍恩道:“很抱歉,太后临时召见箫特,他只能先去一下王宫,估计一会儿就会回来。”
巍恩端坐在那里,闻言道:“没关系,能和您谈谈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范德忽然道:“文森特怎么没来?”
巍恩愣了愣,道:“亲王殿下,你也知道文森特?”
范德挥手道:“既在家中,别老说什么殿下殿下的,你说得辛苦,我听得也难受。我当然知道文森特,他当年从学校毕业,可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兵。”
巍恩暗自咬牙:“好你个文森特,难怪你对范德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讲起来头头是道,敢情还藏着这么一段故事。”当下道:“他这两天有事不太方便,想过几天便来拜访您。”
“有事?”范德淡淡一笑:“看来他是不敢见我啊,当年他离开军营的时候让我狠狠骂了一顿。”沉默片刻,喟然叹道:“算了,随他吧。”
二人正说着,清茶被女佣端了上来,范德道:“平时喜欢喝茶吗?”
“喜欢倒是喜欢,只是这茶叶实在是太贵了,而且在市场上很难买到。”巍恩答道。
“嗯,这茶叶在咱们王国产量很少,价钱贵而且难有佳品。若论好茶,当数那个海外的第五国度吧”
“第五国度?”巍恩一怔。
范德道:“就是那块随着天蛇一族漂移海外的大陆。”
巍恩道:“那块大陆上还有一个国家?”
“不错。大陆未被分割前,第五国度位于大陆的东南角,一直是一个神秘而封闭的古国,他们的文化虽与现在的四王国迥然不同,但人民智慧勤劳,创造出了无数令人向往、拍案叫绝的事物。只可惜啊,当时虽没有米斯特瑞山脉,但是却有巴格达大沙漠,所以除了那些九死一生的沙漠之旅外,几乎是没人去过这个东方古国的。”
巍恩听着发楞,他对大陆的了解基本来自于图尔藏书中的信息,书上没有写的,巍恩也就不知道。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那现在咱们和它还有联系吗?”
范德看了一眼巍恩,道:“昔日坎特伯雷大帝曾组织过两只船队前往搜寻,希望能和他们联系上,可从此这两只船队便不知下落,音信皆无,想是葬身于惊涛骇浪中了。从那以后,王国就再也没人提起过这事。不过,若说一点儿联系都没有那也不是,只是彼此间隔着茫茫的海洋,只有一些神秘而冒险的海洋商人才能登上那块大陆。咱们现在喝的茶叶,其实就是从海上运过来的。”说着,范德把已经砌开的茶水倒入了巍恩的瓷杯中。
巍恩捧杯道谢,只见碧绿的茶汤中透着隐隐的黄色,色泽鲜明而透亮。细细一闻,隐约的清香一层一层地由浓转淡,由淡转浓,幽幽钻入鼻中,沁人心腑,让人精神大振,比起那日在杜德克男爵家里喝的茶叶来,看来又高明了许多。
“我平生除了饮茶外,没什么别的喜好,至于那些茶具茶艺,我也从来不讲究,恐怕要让你见笑了。”范德道。
巍恩笑道:““您一直行军带兵,在外面风餐露宿,能喝上茶已是难得,其他的东西当然难以讲究。”顿了一顿,他又道:“何况真正的好茶还在其本身,其余的皆是身外物,有固然妙,没有亦无妨。倘若少了茶具茶艺便损了品茶的心情,那就有附庸风雅之嫌了。”
范德眉毛微微一跳,猛地大笑道:“此言深得我心啊。哈哈,真应该让那些挑我毛病的老家伙们也听听,给他们好好上一课。”笑声洪亮,显得很是开心。一直趴在地上的红鹰听见笑声,抬起头来看了看范德,然后也跟着仰天“汪汪”地啸了几声。
范德笑声敛去,大手一让:“喝茶。”
二人端起茶杯,默默饮茶。范德喝了一口,闭目凝神,半晌后喘出一口长气。巍恩虽喜饮茶,却没有范德如此陶醉。过了一会儿,范德忽然道:“以茶品人生,你怎么看?”巍恩一听,心道闲话说完了。
思考片刻,巍恩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以茶品人生,这个命题太高度了,我没什么太多的想法。不过,以茶比女人,我倒是有些心得。”
范德仍然闭着双目,径直道:“讲来听听。”
“第一种女人,是极品的茶叶。色、香、形内外兼备,蕙质兰心、宁静悠远,可遇而不可求。第二种女人,如同粗糙的茶饼,虽然看上去没那么华丽精致,但是经济实惠。燥热的天里喝上两口,顿觉神清气爽,齿颊留香。这样的女子善解人意,关怀体贴,让你在最难过的时候想起她的存在。而三品的女人,如头泡之茶,茶汤鲜艳却不透明,香气浓重却少韵味,品过之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种女子,空有外表,却没有内涵,很难长久相守。”说到这里,巍恩一笑:“我说完了。”
范德微微颌首道:“那么,你将来想要哪种女人呢?”
“我嘛,”巍恩沉吟道:“以我的条件是很难配得上极品女子的,而我也不想过一种朝欢暮散的生活,所以我会选择第二种女人,选择简简单单的生活。”
范德睁开眼睛,双目中陡然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刚才那位敦厚平和的长者,顷刻间透出了军人亮剑般的锋锐,沉声道:“即便是普通的女人,也有面临侮辱和死亡的时刻,那个时候,你怎么办?”
巍恩迎着范德的目光,慢慢而清楚地道:“让死亡踏过我的尸体,找到她。”
听完巍恩的答话,范德脸上的表情古井不波,没有什么反应,看着巍恩为自己倒上茶水,范德缓缓举起茶杯,凝声道:“小伙子,你的想法很新鲜。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并不是你选择生活,而是生活选择了你。”
箫特下了马车,一进大门便问道:“他们在哪儿说话呢?”
旁边的仆从答道:“老爷正和巍恩先生在后花园说话。”
箫特径直走到花园,只见老少二人正坐在树荫下品茶,看样子虽不是言谈甚欢,却也还算融洽,心里一喜,刚才还有些紧张的神情突然放松了下来。
刚走到二人近前,巍恩便看见了他,起身道:“你好,箫特。”
箫特“嗯”了一声,道:“你好,巍恩。”
范德听着二人礼貌客气的对话,心里觉得有点儿好笑,问道:“太后找你干什么?”
一提起这个,箫特脸上出现了笑容:“太后刚才找我去,说后天她要给巍恩在箫府授勋,让咱们家做好准备。”
“在家里授勋?”范德讶道:“为什么不是在嘉德骑士堡?”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箫特侧头瞄了一眼巍恩:“不过授勋总是件好事。虽然没有封爵,但以后你就是骑士拉。”看了看巍恩站在桌边发愣的样子,他嘻嘻一笑:“巍恩,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骑士啊。”
巍恩挠了挠头发,道:“不像就不像,当骑士有什么好的?”
箫特蹙眉道:“又开始胡说,这可是一份荣誉啊。”
巍恩撇了撇嘴:“我倒宁可太后发我点儿奖金。”
箫特“哼”了一声,道:“行了,别在那说怪话了。跟我走。”
“去哪?”巍恩愕然道。
箫特没有理他,转头对范德道:“父亲,我带他去枫丹香榭。”
范德颌首微笑,道:“去吧。”
看着巍恩被箫特拽走的身影,范德慢慢皱眉,陷入了沉思,正在这时,老总管多梅尼格来报:“老爷,麦斯长老求见。”
第十章 枫丹香榭
麦斯今天仍然穿着他那身已经洗得发白的灰色修士袍,不紧不慢地走着,白髯飘飘,双袖随意地摆动,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精神。
范德和他打了声招呼,道:“坐吧,喝点茶。”
麦斯喝了口水:“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巍恩,怎么,你和他见了一面?”
范德点头道:“我跟他谈了一会儿。”
“感觉怎么样?”
“感觉平平吧。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应该是个务实之人。”范德淡淡道。
“嗯。”麦斯沉吟了一下:“我倒是很看好巍恩,觉得他是个品性不错,愿意帮助别人的孩子。”
范德淡淡道:“要想帮助别人,光靠善良是不够的,还需要智慧和力量。”
麦斯摇头微笑道:“话虽如此,但品性是基本啊。我说的是原则,你说的是途径,怎可混为一谈。”
范德为麦斯倒满茶水,道:“先不说这个。玛丽准备后天为巍恩授勋,不过奇怪地是,授勋地点不是在嘉德骑士堡,而是在我家里。”
“我就是为这个事儿来的,而且我还听说,太后并不准备亲自授勋,而是委托霍华德后天来你们家授勋。”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流露出郑重严肃的神色。范德摸着下颚青青的胡子茬,思考道:“如果在骑士堡授勋,势必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庆典;不在骑士堡授勋,虽不是没有先例,但在王国的历史上极为少见,看来,玛丽并不打算把授勋之事搞得路人皆知。”
“太后不想露面,改让红衣主教授勋,虽然于礼无妨,却不合惯例。依我看,巍恩这次立得功劳确实不小,不过惹得麻烦也不小,太后现在对他不太感兴趣。”
“玛丽原本是要给巍恩封爵的,现在却连授勋都想草草了事,这其中的缘由,哼,不说也罢。”范德不屑道。
麦斯含笑道:“其实,这也怪不得太后,谁让巍恩结识你们箫家在前,捅出水门丑闻在后,换了是我,也一定认为他成了一个辉格党人。”
范德听着有些烦恼,道:“箫家?你别忘了,她身上也流着箫家的血液,没有箫家,她凭什么成为太后?”
“此一时,彼一时也。她现在毕竟是一国之后,代表着王权……”麦斯咽下了后半句话:她只是不同意你的新教改革而已,其实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箫家的事情啊。”
范德听完,沉默良久,最后长声一叹,什么也没说,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方才的品茶之心已然荡然无存。
“哦,对了,我刚才看见巍恩时,箫娜也在他的旁边。有个事情我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从约克郡回来的这一段时间,箫娜似乎格外地开心。”
范德苦笑道:“说起这个,我还真要感谢巍恩。以前我每次回来,她跟我说话都一本正经,跟下级报告似的,现在她倒是多了不少温情。”顿了一顿,叹气道:“咱俩几十年的交情,我也不瞒你,此事是我的责任。你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所以从小就把她当个男孩子来培养教育,希望她有一天能出将入相,做出一番比我还辉煌的事业来,也就没考虑她内心的真实感受。”
麦斯一笑:“你也不用自责。我看她倒是挺喜欢她现在这个身份的,大陆最年轻的枢密院大臣、王国的密苏尔三星之一。年纪轻轻就有这份成就,你那个时候可比不上啊。何况,箫娜从骨子里还是继承了你的骨气秉性,我看她有几次处理事情,杀伐决断,干脆利索,连我都自愧不如,要是让她早早嫁人,相夫教子,反倒是糟蹋了她的才华。”
范德缓缓道:“也许是吧。不过权利场这个圈子,年轻时或许风光无限,让人流连忘返,上了岁数就知道,其实烦恼的时候远远比快乐要多得多。”
麦斯闻言也沉默了许久,方道:“有得就有失吧。神给予,同时也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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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轻快地驶在大道上,凉爽的秋风穿过车厢,吹在巍恩与箫特的脸上,惬意的感受令人有了放歌的****箫特坐在巍恩的旁边,不断为他介绍着沿途的城市风景,巍恩来到里约堡虽然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整日忙碌,还真不曾仔细地游览过王都,今天有了这个免费的导游,自是乐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箫特,枫丹香榭是什么地方?”巍恩忍不住问道。
箫特微笑不答,道:“先不告诉你,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巍恩看了看箫特,狐疑道:“你今天兴致很高啊,说话老是卖关子。干嘛?难道想要信息费不成?跟你说,我可是小本买卖,现在还赔本赚吆喝呢。”
箫特小嘴轻轻一撇:“谁在乎你兜里那几个破钱?我看你现在出口闭口就是谈钱,整个一小市民。”
巍恩不屑道:“小市民怎么了?繁荣市场经济,建设具有新时代特色的封建主义不还是要靠我们这些小市民吗?”
箫特听着有点发蒙,问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啊?”
巍恩嘿嘿一笑:“外国话。”
箫特闻言若有所思,忽然问道:“巍恩,授封骑士,你今后有什么计划?”
巍恩耸了耸肩,道:“骑士有封地吗,能采邑吗?”
“没有,只有贵族才能获得领地。”
“那不结了,骑士头衔虽然好听,可也换不来面包。以后该干嘛还要干嘛,咱们外甥打灯笼,照旧。”
箫特微微感到有些失望,道:“难道你打算这辈子就做个商人?”
巍恩听了有些惊奇,道:“做商人怎么了?听你的口气,好像不太喜欢商人,我可记得你们箫家是商业立家啊。”
“那是两码事,巍恩。举个例子,一个人凭借军功出人头地,他本人也许不反感战争,但他是不会希望他的家人卷入战争的,尤其是从基本的士兵干起。”说完这里,箫特忽然觉得自己的话里似乎有些语病,脸上微微一红,急忙转过头去,望向窗外。
巍恩没有发觉,兀自道:“没有当过士兵的将军是很难赢得战争的。”
箫特道:“巍恩,我不是不喜欢商业,只是觉得你有更好的选择。我相信,凭借你的才华,无论是成为王廷的公职人员,还是选择教会的神职,都会有更光明的前途。”
巍恩微微一笑,拍了拍箫特略显单薄的肩膀,道:“箫特,你不知道我的脾气。我这个人喜欢随遇而安的生活,以后希望去各地走走,爬爬山,划划船,走累了就歇息一下,然后继续上路。你说得那些东东,听起来虽然诱人,但是太束缚人的自由,我根本不感兴趣。”
箫特转过头,静静的凝视着巍恩,眼神中蕴涵着复杂的神色,有欣赏,亦有遗憾。巍恩迎着他的目光,淡淡微笑着。半天,箫特叹了一口气:“唉,你这人,让人怎么说呢?”
巍恩一笑:“有句古话你听过没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箫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没听过。谁说的?”
“我说的。”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颇不寂寞。终于,马车停了下来,箫特往窗外一看,道:“到了。”
巍恩下了马车,不由地一愣。
眼前,并没有任何建筑物,只有一片郁郁葱葱、茂密翠绿的森林,放眼望去,宛若一片硕大无比的绿色地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向山中的森林穿去,无数橡树、枥树、白桦、枫树密密层层, 陈列在小路两边,由于已是秋季,树叶渐渐交替颜色,红绿相间,令人目眩神迷。密林深处,传来阵阵泉水流动的轻灵之声,伴随着风中树枝摇曳的声音,使得这片秀美不可方物的宁静森林顿时变得立体而生动。
望着这片秋色瑟缩,枫叶红彤的自然之美,巍恩忽然转头,问道:“干嘛,你带着我来野餐吗?没见你带着吃的啊。”
箫特双目迷离,正欣赏着眼前的风景,听了巍恩的问题,为之气结道:“你就知道吃。”说着,往远处一指。
巍恩笑了笑,随着箫特指的方向往上看,只见层层的绿色波涛之上,山腰处几点白色建筑隐约藏在其中,在午后的阳光中,莹莹地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光芒,仿佛是茫茫海洋中的零星白帆。
“那里就是枫丹香榭。”箫特淡淡道。
巍恩看了看路边停着的其余几辆马车,道:“难道咱们要走上去?看上去不近啊。”
“嗯。主人有规矩,访客必须把马车停在山下,徒步走上去。”箫特回身对着车夫道:“你在这儿等着吧。”
P.S.辉格党(Whig)是托瑞党的主要反对党,亦是西方自由党(Liberal Party)的前身。
第十一章 禁猫令
巍恩随着箫特,走在通往山腰的小径上。路边芳草萋萋,间或的野花点缀着自然的画卷,松涛声中裹着着淡淡绿叶的清香,两人都没了说话的心情,一路无言,默默前行。
绕过几个弯路,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平整的坡地上铺着密密麻麻的草坪,草坪的尽头,几幢雅致秀丽的楼阁依山而建,在苍天与山峦的衬托下,高雅却不显小气,犹如谪临凡尘的仙女。
“我猜住在这里的人,想必是个不俗的人物吧。这个环境,实在是太优雅了。”巍恩感慨道。
箫特点头道:“枫丹香榭的主人是威尔逊侯爵夫人,是我的好朋友。她可是王都有名的才女。”
“看来这位侯爵夫人的长相一般。”巍恩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箫特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说她是才女,那估计长得就不算漂亮,要不你干嘛不说她才貌双全?。”
箫特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巍恩,你虽然断章取义,但我还是觉得,你要是把你的机敏心思用在正途就好了。”
“这怎么就是邪门歪道了?猜测和判断女人的容貌,本来就是男人的天性啊。难道说,你从来不关心女人的容貌?”巍恩惊奇道。
箫特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巍恩犹自不停道:“朋友,没有女人的美丽,哪里会有男人的努力?我看你跟我岁数也差不多,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突然间,巍恩恍然大悟道:“箫特,难道你还是个处男?”
箫特怒道:“巍恩,你如果还不闭嘴,等会儿我就让你一个人走回城去。”
巍恩看着箫特气得通红的脸颊,缩缩脖子不再说话,心里却暗自得意,也许是箫特平日里总保持一副镇定自若的姿态的缘故,巍恩偶尔喜欢看看他窘迫的样子。。两人继续前行,渐渐走近。忽然,巍恩发现建筑的前面胡乱陈列着一大片杂物,有一层层的衣物,有一摞摞的书籍,还有若干个大小不一的木箱,几个怀里也捧着杂物的仆人正跑进跑出,现场一片混乱,远远望去,犹如一个高贵美丽的贵妇人脸上长了一块丑陋的牛皮癣。
箫特驻足皱眉道:“怎么这么乱啊?发生了什么事?”
巍恩道:“难道是主人要搬家?”
箫特摇头不语,快步走去,一个正在指挥其他人干这干那的年长仆人看见他后,急忙跑了过来,施礼请安:“箫特先生,您好。请您先到客厅用茶,我马上去通报夫人。”
“侯爵夫人在家吗?”
“夫人在家。”仆人声音一低,小心翼翼道:“正在她的房间里发脾气呢。”
“发什么脾气?”箫特一愣,问道。
“唉。还不是因为家里闹了鼠灾,咬坏了很多衣物布料和夫人收藏的书籍,结果让夫人大发雷霆。”
巍恩闻言双眉一皱,箫特继续道:“那你去通报一下吧,就说箫特与巍恩前来拜访。”
二人来到客厅,箫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巍恩则逡巡着欣赏挂在墙壁四周的油画,他尤其对一幅河边刚刚出浴的裸体少女颇感兴趣,仔细地鉴赏了半天。箫特看着巍恩双目放光的表情,忽然觉得,今天要是骑马而不是坐车来得就好了,那样的话,他此刻就会身着骑装,手里攥着马鞭。
终于,二楼响起了脚步声,一个盛装的中年贵妇微笑着翩翩下楼,箫特站了起来,笑道:“下午好,夫人。”巍恩看了看这位侯爵夫人,果然相貌平平,谈不上美丽。不过,她的着装得体,显得很有尊贵风度,化妆也很巧妙,掩去了脸上岁月的痕迹,是一个气质高雅的女人。
箫特为二人做了介绍,侯爵夫人双目异彩连闪:“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巍恩先生,里约堡早就盛传你的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
巍恩赶忙谦虚道:“夫人过奖了。在下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外面传得其实全是夸大之词。”
三人寒暄了一阵,箫特道:“夫人,我们今天来,是想请你为巍恩设计一套骑士装,巍恩后天要被授勋为骑士,由于时间的关系,如果现做就只能麻烦你了。”
巍恩这才知道箫特带着他跑这么远是为了什么,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感激地看了箫特一眼,箫特只作没有看见。
侯爵夫人闻言考虑了一会儿,有些为难地道:“恭喜巍恩先生即将授封骑士了,不过……”侯爵夫人欲言又止。
巍恩笑道:“如果您不方便那就算了。”
“倒不是不方便。其实你们刚才进屋时想必也看见了,那些可恶的老鼠咬坏了很多名贵的布料,所以我实在没有把握后天能设计并赶制出一套适合巍恩先生的骑士装来。”
箫特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要不你先量量他的尺寸,然后给他设计个草图,我再带着他去别处买一套预备着。如果你能赶制出来,那是最好,如果实在不行,那就缓几天再说。”
“好的。”威尔逊夫人笑道:“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当下,侯爵夫人站起身来,准备为巍恩量取尺寸,巍恩忽然道:“夫人,既然有老鼠,为什么不养猫呢?”
侯爵夫人奇怪地反问道:“没有教会的允许,谁能养猫呢?”
从枫丹香榭出来时,已是倦鸟归林的时分,巍恩与箫特顺着原路下山。路上,箫特看了巍恩一眼,奇道:“想什么呢?怎么一直不说话。”
巍恩道:“箫特,教会为什么不许养猫?”
“自从康德王国成立后,教会就颁布了禁猫令,严禁百姓人家养猫。理由是教会认为猫是巫术和邪物的象征,养猫就意味着对神的不敬。”
“禁猫令,”巍恩沉吟道:“那就意味着整个王国都没有猫了?”
“城市里基本是见不着的。”箫特答道:“不过乡下的农村还是会有的,毕竟农民种点粮食不容易,不能都喂了老鼠。”
“原来如此。”巍恩点头,随即正色道:“箫特,这禁猫令让我突然想了一件事,不过我现在并不能确定。”
“什么事情?”箫特不明白巍恩为何脸色突然变得如此严肃。
“据我所知,黑死病其实是一种鼠疫,它是靠老鼠身上的跳蚤传播的。”
箫特吃了一惊,道:“你肯定?”
巍恩点了点头:“不过我拿不出什么依据,只是知道而已。”
箫特驻足,沉吟道:“也许你是对的。黑死病之所以总是先从城市爆发,就是因为乡村里还可以偷偷地养猫,老鼠没那么猖獗。”
巍恩道:“只是也许而已。”
箫特明白巍恩的意思,叹气道:“唉,难怪太后派出的病因调查人员一无所获,谁也想不到,这病是因老鼠而起的啊。”顿了一顿,奇怪道:“巍恩,你是怎么知道的?”
巍恩苦笑道:“你别问我这个问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箫特凝视着巍恩,嗔道:“你这人,有时候真的很可恶。”
巍恩不好意思地一笑:“你已经知道黑死病的病因,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箫特也无奈地一笑:“没有依据,怎么可能让教会废除已经实行几十年的禁猫令?除非……”
“除非什么?”巍恩急忙问道。
“以后再说吧,现在告诉你还为时过早。”箫特思考片刻后答道。
巍恩想了想,没有继续追问。
二人坐着马车,回到王都箫府。箫府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准备迎接后天的授勋仪式。巍恩下了马车,道:“箫特,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箫特皱眉道:“你这两天先住家里吧。晚上我还要告诉你一些相应的礼节礼貌,免得到时候你又出洋相。”
巍恩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吧。”
接下来的两天,箫特带着巍恩跑遍全城,购置了两身华丽富贵的衣服,箫特本打算多买一些,但巍恩坚持自己付钱,并声称囊中羞涩,不堪挥霍,箫特无奈,只得放弃。
到了第三天下午,随着霍华德红衣主教的来临,箫府顿时变得像过节一般热闹,许多盛装的贵族男女应邀前来观典,一时间,箫府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宽阔敞亮的主会客厅内,伴着喇叭和小鼓整齐响亮的奏乐,巍恩身着白色骑士装,胸前两排黄澄澄的镀金铜扣闪闪发光,一双黑色崭新的高腰马靴将红地毯下的大理石地面踩得赫赫作响,腰际佩带着安有环形护手的锐剑,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在分站两排的众人目光中,不急不徐地向身披红色教士袍、手握圣骑士权杖的霍华德主教走去,他的身后,站着范德亲王、麦斯长老以及王廷重要的辉格党大臣。
若拉、卡门、文森特等人站在人群当中,凝视着容光焕发的巍恩。若拉脸上带着微笑,觉得平时邋遢随便的巍恩换上了精神利索的骑士装,果然面貌一新,多了几分魅力;卡门双手合掌,置于胸前,一边替巍恩高兴,一边默默地祈祷授勋仪式能够顺利完美地结束;文森特看着巍恩,不由地想起自己当年在军营中获得勋章的时刻,巍恩兄弟,这是你迈向权力的始端吗?
诛情深沉地颌首:“小子,看上去倒挺像那么回事。”她旁边站着一位漂亮的贵族小姐,一脸兴奋的表情,闻言随口道:“那当然了,这可是咱们里约堡的一颗新星啊,将来一定能封官晋爵,荣华富贵的。”
诛情淡淡道:“人生无常,盛者必衰,以后的事情凡人怎能料到呢?”
小姐心想大喜的日子,这人怎么老在旁边泼冷水呢?当下皱眉转头,没有看见人,目光往下一看,看到了一个一脸不以为然的髫龄少女,顿时双目圆睁,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露出惊骇的神情。
诛情扁了扁嘴:“少见多怪。”转身象鱼一样钻过人缝,溜出了人群。
终于,巍恩来到了霍华德主教的面前,注视这位面目慈祥的长者片刻后,他单腿屈膝下跪,左手按在胸前,低下了头。
霍华德含笑看着巍恩,举起了手中的权杖,周围一片肃静。他缓缓开口道:“今天,谨以神的眷爱与仁慈,我代表崇敬的国王陛下,感谢你为王国所做出的杰出贡献,并授予你骑士勋章,授封骑士头衔。”
“感谢神的恩典,感谢国王陛下的恩赐,我很荣幸从此成为神圣的守卫者。”巍恩答道。
主教大人拈起骑士勋章,示意巍恩起身,把勋章别在了他的胸前。随后,守候在一旁的几个侍从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开始为巍恩穿戴护面头盔,护胸铠甲,把腰畔的银色锐剑换成了金色礼剑。穿戴完毕后,巍恩后退两步,重新跪在了霍华德的面前。
霍华德道:“请宣誓。你的誓言将成为你的终身训诫,为神所听取。”
“我将履行以下使命:对国家忠诚,作战时勇敢,遵守正义的规范,保护弱小的子民,效劳尊贵的女子,必要时,为了维护信念与尊严,不惜献身。”
巍恩宣誓完毕,霍华德举起手中的圣骑士权杖,轻轻敲击巍恩的肩膀,朗声道:“巍恩骑士,愿神保佑你。”
奏乐再次响起,大厅内响起震耳欲聋的鼓掌声。箫特站在人群中,轻轻鼓着双掌,看着巍恩跪在红衣主教面前的背影,心里的感觉变得很复杂。
这种感觉好像是幸福。
第十二章 巡行法官
授勋仪式结束时,已是傍晚时分。接着,箫府举行了庆祝舞会,与会的贵宾借机纷纷围住巍恩,向这位新骑士表达出自己的恭贺与倾慕,无数的的赞美之词汹涌而来,巍恩直听得头晕脑涨,找不到东南西北,加上喝了不少酒,一时间便有些飘飘然起来。
过了一会儿,巍恩只觉得酒气上涌,赶忙匆匆地走出舞厅,来到一座水池的假山后面,“哇”地一声,吐了个天翻地覆,眼冒金星。
吐完之后,他扶着假山,慢慢地坐在了一块圆石上,正在迷糊间,耳边传来了脚步声,巍恩借着假山的缝隙看了一眼,只见几个长裙贵族少女正手拿扇子走了过来。其中的一个少女说道:“原来外面说得那么好的巍恩就这个样子啊,看上去真是一般,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比起咱们的箫特来可差远了。”
“别看他现在是个骑士,听说他以前只是个艺人而已。”另外一个少女接口道。
“你看他刚才在舞厅里的样子,跳个舞都笨手笨脚的,满脸通红像个猴子,我看了就想笑。”
“呵呵,你说话可真难听。”
巍恩听着咬了咬牙。几个少女边走边说,慢慢地离开了。巍恩坐在那里,只觉得刚才的酒意突然间挥发地无影无踪,脑袋重新变得清醒起来。
“别难受,这些贵族小姐就是这个样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巍恩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卡门和若拉正站在自己的身后,说话得是若拉,卡门则默默地递过来一块手帕。
巍恩接过手帕擦了擦嘴,只觉得手帕上淡淡的香气令自己神智一清,问道:“你们时候来的?”
“我们比你可来得早。舞厅里太吵了,我们出来透透气。”若拉答道。
巍恩点点头,低头陷入沉默。卡门凝视着他,眼里露出几丝温柔:“巍恩,在我的心目里,你是一个充满梦想而且敢于追求的男子汉,那些无知的贵族女人是体会不到你的优点的。”
若拉也笑道:“我可说不出卡门这么诗意的话来。不过巍恩,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别的我不敢说,比起我们学校那些成天混日子的贵族子弟,你可太不一样了。”
巍恩抬头,看着两位姑娘,微微一笑道:“谢谢。”
若拉道:“谢什么?对了,天已经黑了,我们准备回去了,你今天还住在这里吗?”
巍恩站了起来,道:“当然是回家咯。我想我并不属于这里吧。”
卡门柔柔地笑了起来,眉眼之间全是动人的喜悦。
文森特本想仪式一结束便悄悄离开箫府,可是还没走出大厅,一名仆从便找上了他,说亲王有请。文森特心里“咯噔”了一下,却找不出什么推辞的借口,只得随着仆从来到了范德的书房。
来到书房前,仆从恭声请示,屋里传来声音:“进来吧。”仆从为文森特推开了房门,文森特深深吸气,硬着头皮走进了书房。
范德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后,并没有起身相迎,文森特大步走到他的面前,深深一躬,道:“将军,您好。”
范德静静地看着文森特,眼神平静而严肃,并没有答话,待文森特直起腰来,他方道:“坐吧。”伸手一指书桌前的一张椅子。
文森特端坐下来,眼观鼻,鼻观心。范德开口问道:“文森特,听说你有个女儿叫芬妮?”
“是的。”
范德继续问道:“多大了?”
文森特答道:“马上十二岁了。”
“她今天来了吗?”
“她今天要上学,所以没让她来。”
“嗯。”范德点了点头,道:“文森特,以后把孩子送进府里来吧,我会安排她上更好的学校。”
文森特一怔,看着自己曾经非常尊敬的长官:“谢谢将军,不过……”
“你放心,我会把芬妮看成是自己的孩子,让她得到最好的照顾和教育。”范德截口道。
文森特还想说些什么,范德脸一沉:“你什么时候学会违抗上级了?”文森特讪讪一笑,虽然范德话里是训斥下级的口吻,却让他心头泛起了曾经熟悉和温暖的感觉。
范德道:“有些事情你很清楚,我不必多说。你既然和巍恩一起搞出了水门丑闻,便得罪了教会的某些人,让芬妮住进府里,对她的安全和未来是有好处的,你也可以少一些牵挂。”
文森特道:“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想凭我的本事,我能照顾好我的女儿,就是再困难,我也能挺得过去。”
范德看着文森特道:“你倒是和以前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执拗。好吧,我问你,巍恩和你什么关系?”
文森特思考片刻,缓缓道:“兄弟手足。”
“文森特,你虽然已经不是军人了,但我还是把你看成我的兵。我问你,你愿意以后全权负责巍恩的安全吗?这不是请求,而是一个任务。”
文森特道:“将军,一直以来,我都在留心巍恩的安危。”
范德肃声道:“不,现在不同了。据我的情报,巍恩授封骑士后,托瑞党将会对他有所行动,虽然我还没有掌握具体的情况,但是我希望你这一段时间要把全部精力放在他的安全上,我的意思是是全部的精力。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文森特摇头道:“巍恩救过我的命,我是不会眼看着他有了危险却置身事外的。”
“所以我让你把女儿先暂时送进府里。一个人兼顾太多,难免有所疏忽。这样吧,这段时间你就当作你把她送进寄宿学校好了。”
文森特考虑了一会儿,苦笑道:“将军,我想您说得是对的。”
范德眼神温和了一些,微笑道:“文森特,希望这一次,你别再当逃兵。”
※※※※※※※※※※※※※※※
巍恩授勋后的第三天,王诏下达箫府,任命巍恩为枢密院巡行法官,外派罗德岛郡,着手处理萨拉门托古堡一事。箫特在得知太后的任命后,第一时间派人把巍恩从紫蔷薇文宣社请进了箫府。
范德亲王书房。
范德、麦斯、箫特、巍恩和文森特坐在书房里,范德书桌上摆着太后的诏命。巍恩听完诏命的内容,皱眉问道:“萨拉门托出了什么事?这巡行法官又是什么意思?”
范德看了一眼箫特,道:“你解释一下吧。”
当下,箫特向众人解释了萨拉门托古堡的来龙去脉。罗德岛郡位于里约堡出海口的东部海域,是康德王国领海内最大的海岛,面积相当于约克郡的一半。坎特伯雷大帝期间,萨拉门托城堡本是该郡领主黎塞留的家族财产,这位公爵领主暴病去世后,他的家族逐渐式微,不久便移居大陆。古堡少了打理,于是就慢慢荒废了。
大约三十年前,萨拉门托古堡山下一个村庄的牧羊人丢了几只羊,便在山中四处寻找。当夜幕降临时,牧羊人忽然惊奇地发现,早已废弃的古堡顶楼上居然亮着灯火,还幽幽地传来一阵阵笛声。第二天,牧羊人把这件事告诉了村长,村长决定组织一队壮丁前去探个究竟,结果到了晚上,探堡的壮丁们纷纷跑了回来,异口同声地说堡里闹鬼,好像是黎塞留公爵复活了。
很快,公爵复活的消息传遍了全岛,人们纷纷传言,黎塞留家族之所以慢慢衰落,是因为公爵死后,大量的黄金和财富被随之一起殉葬,一些盗墓贼妄图盗走这些财富,结果一不小心,惊醒了公爵。
传言越飘越远,短短的时间内,古堡吸引了许多黑夜的猎食者,纷纷来到萨拉门托一探究竟,然而好客的公爵从来没有给他们走出古堡的机会,一批批的冒险家们永远地消失在了古堡内,而萨拉门托古堡伴着守财奴黎塞留,名气变得越来越大。
终于,宗教裁判所决定让公爵再次灭亡,几十年内,教会派出了三批教士前去驱鬼镇邪。然而,公爵对于来意不善的访问者一视同仁,三批教士均是有去无回,其中包括两名权威的仲裁者。幸运的是,黎塞留并不打扰附近村民的正常生活,他只是默默地呆在古堡里守着他的殉葬品,只要没有心怀恶意,村民们甚至可以在白天进出古堡,鉴于此点,宗教裁判所决定放弃感化这块被上帝遗弃的土地。
听完箫特的介绍,巍恩倒吸一口凉气:“太后这是让我去抓鬼除妖啊,她老人家还真看得起我。”
箫特道:“巍恩,如果你不愿意去,你可以选择拒绝。”
“这是王太后的旨意,我有选择的权利吗?”巍恩苦笑问道。
“可以的。枢密院是国王或者王后非正式的重要顾问团,其成员大多为身兼他职的王廷大臣和高级主教;巡行法官则由枢密院当值大臣甄选和派遣,他们全权代表君主的最高权威,主要负责处理外省的重大事件。萨拉门托古堡一事本不属于王国的行政事务,你如果认为自己胜任不了,可以提出辞呈,我会在太后面前为你说项。”说到这里,箫特闪亮的眼神注视着巍恩,没有再往下说。
巍恩沉吟着没有说话。麦斯忽然开口道:“巍恩,就算这件事你不去,他们还是会找出别的办法的。而你如果拒绝,你的荣誉将会受到很大的损害,毕竟你身上负有骑士的责任。”
巍恩站起身走到窗边,淡淡道:“钦差大臣的美差,别人想要还要不到呢,我当然要去。”
箫特道:“你仔细考虑考虑再做决定吧。”
巍恩摇了摇头,心道这事肯定蓄谋已久,自己的决定恐怕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就算真有什么鬼魂,自己身边不是还有诛情吗?区区一个鬼魂,对她来讲不算什么吧。
文森特沉声道:“巍恩,我和你一起去。”
不久,巍恩等人告辞离府,书房只剩下了箫特和范德。箫特问道:“爸爸,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范德道:“我不想发表什么看法,去留与否让巍恩自己决定,我只想看看他的态度。”
“连宗教裁判所都刹羽而归的地方,巍恩能有什么办法?”
范德看了看箫特,道:“对于巍恩来说,这是一个他早晚要面对的考验。何况,如果他真具有你所说的潜力,宗教裁判所就不应成为他做事的参考标准。”
箫特垂首沉默着。范德摇头道:“孩子,我看你是关心则乱。巍恩的思想并不简单,你看他刚才的样子,像是要束手待毙吗?”
“爸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箫特忽然抬头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巍恩的态度并没有让我感到意外,只要心术清正,就不怕鬼魂,否则你的爸爸带了这么多年兵,那些战死的鬼魂还不早就把我吃了?”说着,范德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第十三章 五月花
“这事我帮不了你。”诛情听完巍恩的叙述,毫不客气地给出了拒绝的回答。
巍恩一怔,道:“什么?就算萨拉门托古堡真有鬼魂,也难不倒你吧。”
诛情淡淡道:“不是不能,是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
“按照你所说的,那鬼魂并没有祸害百姓,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招他?”诛情答道。
巍恩听了有些生气:“不是告诉你了吗,是太后让我去的。”
“太后又如何,太后让你去杀人就就去杀人?在我眼里,你们的太后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诛情扫了巍恩一眼,眼里流露出不屑:“贪婪真是你们人类的本性,那个所谓的鬼魂要是没有守护传说中的财富,你们还会这么感兴趣吗?抱歉,鬼魂也好,人类也好,在我眼里都是平等的生命,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别。”
巍恩道:“你别给我戴大帽子,我这次去罗德岛可不是冲着什么宝藏去的。”顿了一顿道,叹气道:“诛情,我承认你说的话是有道理,值得让人深思。但每个人做事情,都有着不同的理由,这样吧,你有你的自由,我也不勉强你。”
诛情想了想道:“我还是跟你走一趟吧,不过我先说好了,除非你有生命危险,否则我是不会出手的,更不会帮你们进行什么可笑的驱鬼除妖。”
“随便你。”巍恩答道
接下来,巍恩与大家开了一个会,把紫蔷薇的工作安排了一下,除了若拉意外,大家都对没什么异议。“我反对!”当得知巍恩的去向和安排后,若拉嚷道:“上回你和文森特去橡树教堂就没有叫上我,结果让我错过了一次精彩的历险,这回啊,我说什么也要一同去。”
“反对无效。”巍恩严肃道:“你以为这次是去游山玩水啊,是有危险的。”
“没危险我还不去呢。”若拉嘴一撇:“你现在会点儿魔法,就开始瞧不起人了?你要是不服,咱俩出去,绝对用不了三分钟。”
巍恩只当没有听见,转头看着其他人:“大家要是没有什么意见,那就这么办吧。”说完,起身离开了房间。
若拉小脸气得雪白,坐在那里,也不管茱丽和卡门的劝慰,咬牙道:“好你个巍恩,你等着瞧!”
两天之后的清晨,巍恩与文森特收拾妥当,和大家告别后,坐上了赶往码头的马车。巍恩一边透过车窗与众人挥手,一边对着坐在旁边的文森特道:“怎么没看见若拉?”
“我昨天一天都没看见她,估计是生气回学校了。”文森特凝视着站在卡门身前的芬妮,闻言随口道。
马车起行,众人的身影很快被马车甩在身后。巍恩道:“生气就生气吧,到时候在罗德岛给她多买点土特产,一个年轻姑娘,肯定不会记仇的。”
文森特收回视线,笑道:“你说得倒是轻松。”
马车来到水门码头,巍恩提着箱子下了车,发现箫特已等候在码头上,巍恩笑着走过去,道:“叫个人来带我们上船不就得了,干嘛还一大早亲自跑过来?”
箫特微微一笑:“壮士临行,怎么也要送上一送啊,昨天送给你的东西收好了吗?”
巍恩道:“是授权书吗?已经收好了。”
“只有授权书吗?”箫特目光一凝。
“哦,衣服在箱子里,我已经试过了,正好。箫特,没想到在枫丹香榭量身材时,你居然记住了我的尺码,你难道用笔写下了?”巍恩笑着问道。
“这衣服虽然厚些,但早晚的海风很凉,穿上它免得患上风寒,这衣服是特制的,短时间还能防水。”箫特避而不答。文森特走在他们的旁边,闻言摇头微微一笑,神情有些诡秘。
“对了,罗德岛的驻军总督是简.方丹上校,如果你需要军队的援助,可以直接去找他,他会给你提供支持。”箫特不等巍恩开口,继续道。
巍恩颌首道:“好的,谢谢了。”
三人边走边说,来到了一艘双桅帆船之前,巍恩放眼看去,船身体积不大,看样子十分灵活,青灰色的船首涂着银蓝色的名字:Mayflower。
“五月花,名字很好听。”巍恩微笑道。
“这不是将军的座船吗?”文森特讶道。
“嗯,是我父亲的,我爸说坐他的船能快点儿。”
文森特道:“我记得我当年有幸乘坐五月花号时,船长曾告诉我整条船的龙骨全部由名贵红木所制,船舱运用了水密隔舱和双层底的技术,船体外面用上好的桐油抹缝,具有很好的抗沉性。如果五月花突遇风暴,即使有一两个船舱或着外层底进水,也不至于全船沉没。”
“你的记忆很好。”箫特微笑道:“父亲说这艘船是制船大师查尔曼的得意杰作,整条船都是由他亲自设计和监督制造,处处精工细作,历时一年方才完成。”
文森特点头道:“五月花号的确又快又稳,堪称海中的精灵。”
三人快步走过舷梯,踏上甲板,一位船员迎了上来,看衣着不是船长就是大副。半个小时后,桅杆上响起了清脆的铃声,船锚升起,五月花渐渐离岸远航,巍恩与文森特站在舰桥的舵轮旁边,向岸上的箫特挥手告别。箫特站在朝阳的光芒中,慢慢目送着五月花号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
文森特来到甲板,看着倚在船舷一侧,身子探出船外的巍恩,道:“感觉怎么样?”
巍恩看了看文森特,苍白的脸色犹如二人头顶的月光,道:“不怎么样,肠子都快被我吐出来了。”
“你从来没出过海?”文森特笑问。
巍恩摇了摇头:“我刚才问船长,他说到罗德岛要一周的时间,我估计这几天我能瘦十斤。”
文森特失笑道:“哪有这么夸张,过两天你就适应了。咱们坐五月花差不多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你要是坐普通的客船,走走停停,半个月都到不了。”
巍恩出神地盯着被船身裂开的海浪,没有答话。
“巍恩,到了罗德岛,你打算怎么办?”文森特道。
巍恩沉吟了一会儿,道:“我想先联系当地的官员,看看能得到什么支援。”
“恐怕你会失望。”
“为什么?”巍恩听了一愣。
“罗德岛虽大,但地理位置不太好,它的气候非常干燥和炎热,除了东南沿海一带,岛的内陆几乎完全是贫瘠干旱的沙地和山地。罗德岛经济落后,人们生活贫穷,除了一些海产以外几乎毫无所出,萨拉门托城堡所座落的马萨城是该郡的郡城,和大陆相比,它连普林顿这样的中等城市都远远不如。萨拉门托出了个守财奴黎塞留,其实对于马萨来说不见得是件坏事,因为鬼魂吸引了众多不速之客,甚至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观光游人,无论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们毕竟要吃要住……”
巍恩“哦”了一声,道:“这无形中等于给山下的马萨城带来了很多财源。”
“对。闹鬼的名声虽然不好听,但对于马萨城来说,这却是实实在在的收入,黎塞留又不骚扰普通民众,所以罗德岛的政府官员对于古堡之事一向不管不问,甚至对教会派出的人也阳奉阴违,暗地里拆台。否则这么多年了,只要大军一出,什么鬼魂也给扫平了。”
巍恩若有所悟,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现在也没什么好点子,不过我们可以先不惊动当地政府,换装前往马萨城,也许能了解到一些真实有用的消息。”
巍恩道:“好主意。那咱们就不能按照原计划在罗德岛码头登岸,要另外改地方。”
“这个好办,罗德岛海岸线层次不平,有的是天然的避风港,咱们快到的时候,让船长找个地方悄悄把咱们放下就是了。”
巍恩拍了拍手掌:“好,就这么办。”
文森特刚想说话,忽然目光一凝,看着一个水手的背影,思索道:“这个背影,怎么看上去那么熟悉?”
巍恩随着文森特的目光瞧去,笑道:“你以前不是坐过五月花吗,说不定是个老朋友……”细细地看了几眼,惊道:“不对!这背影我也在哪儿见过!”
第十四章 马萨城与大漠鹰
文森特不再迟疑,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来到那水手的身后,沉声道:“朋友,请留步!”
水手听到文森特的声音,猛地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转身,巍恩跟在文森特的身后,仔细打量了背影几眼,忽然叹气道:“若拉,以你的身材做一个水手,那也太纤细了。”
水手的后背轻轻一颤,慢慢转过身来,借着明亮的月光,文森特细细一看,只见他脸色抹得乌黑,但一双眼珠里神采熠熠,流露出气恼和无奈的心情,两片薄薄的嘴唇高高噘着,不是若拉还能是谁?
巍恩慢慢道:“若拉啊若拉,你怎么这么倔强呢?该去上学你不上,反倒跑这儿来当个水手,我真是服了你。”
若拉愣愣地站在那里听着巍恩的责怪,一句话也不说,文森特叹气道:“怎么办?”
巍恩道:“能怎么办?只能等咱们下了船,让船长把他送回里约堡吧。”
若拉仍然沉默着,眼睛盯着巍恩,听完巍恩的决定,她的眼圈慢慢红了起来。不一会儿,眼泪涌进了她的眼眶。海风吹拂着若拉单薄的水手服,她的身躯有些瑟缩,乌黑的脸庞两眼通红,像是一个受了委屈却又无法诉说的邻家女孩。巍恩看着平日里一向厉害的若拉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心里有些不忍,却又无法改口。
三个人站在甲板上僵持了一会儿,文森特咳嗽了一声儿:“若拉,听话,我们这也是为你好……”
“是谁说我有成为剑祀的潜力的?是谁说我只要努力就能获得成功的?你们平时说得好听,可谁真正实际地帮过我?你们还不如诛情呢,她还好心指点过我一些呢。”若拉终于忍不住,带着哭声嚷了起来。甲板上其他的水手听到女子的声音,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巍恩与文森特顿时被若拉的诘问给问住了,她说得是确实是实情,他俩尽管没对若拉承诺什么,但是给了别人努力的希望后,就再也不管不问,说起来还是他们理亏。
“巍恩,我觉得这次应该是个不错的历练机会,咱们就带上她吧。”巍恩耳边传来诛情的声音,此时她的意识已经回到了巍恩携带在腰际的短匕上。
巍恩心道:“咱们这次去罗德岛毫无把握,吉凶未卜,恐怕到时候只会害了她。”
“没有危险,哪里的提高?何况真有什么危险,你还能比若拉更有战斗力?”诛情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讥嘲。
巍恩无言,考虑了一会儿:“若拉,别哭了,你先回舱去洗洗脸,回头咱们再商量。”
等到若拉洗完脸,巍恩和文森特商量了一下,决定不送若拉回王都,但前提是她必须服从巍恩的安排,不能任性胡来,若拉尽管不大乐意,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接着,巍恩问起若拉是如何混上船的,若拉说道她有个同学认识五月花的水手长,她以假期打短工的名义,花了一些银币,买通了这位水手长,便上了船。巍恩听完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肯定上五月花号?倘若是上了别的船,那你的计划岂不是落空了?”
若拉道:“箫特平日对你那么照顾,怎么会让你搭普通的客船出海,箫府最舒服的海船,当然是五月花号了,我请水手长喝了顿酒,他告诉我这两天要出海。所以我决定赌上一赌,大不了我的钱就白花了呗。”
巍恩点点头,道:“没想到还真让你蒙对了。若拉,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哭鼻子。”
若拉轻轻“哼”了一声:“是不是特别丑?我最讨厌的就是女人动不动掉眼泪。”
“谁说的,我倒是觉得楚楚可怜,很动人。”一直在旁边倾听的文森特忽然插了一句。
若拉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没想到文森特会冒出这么一句,嗫嚅着道:“其实真要是被送回去也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儿心疼我的银币,那可是我爸给我半年的生活费啊。”
巍恩和文色特哈哈大笑,巍恩道:“你倒是不惜血本,就凭你这份执着,我也不敢不带你去,要不以后回到里约堡,你还不要了我的脑袋?”
“哼,你的小命还不值得本姑娘拿生活费来换呢。”
风波过去,巍恩找到了船长,告诉他自己改变了原来的行程,请他找一处隐秘合适的登陆点,船长听了有些为难,怕出什么差错将来箫特怪罪下来,巍恩只得许下了一些好处,才算勉强得到了他的同意。
出海的第六天,众人站在船首极目远眺,终于在海平线处看到一丝陆地的影子,罗德岛,只剩下了半天的海程。到了傍晚,五月花号停了下来,两名海员划着救生舟把三人送上了浅滩,看着巍恩等人登上陆地,五月花号的二副在船尾放飞了一只白色的信鸽,信鸽飞行的目的地是里约堡箫府。
巍恩三人上了岸,沿着海岸线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巍恩他们趁着夜色进入了一个小镇,当晚便就宿在了镇上的旅店里。吃完晚饭后,入睡前发生了一点儿小意外。原来这个小镇是往返海船的一个中转休憩点,镇上的居民做得都是海员的生意,还有一些海女,她们通过调剂海员们枯燥的海上生活来赚取钱财。三人之中只有一个女性,几个海女来到巍恩的房间询问,巍恩在门口听完来意,沉吟着还没开口表态,被正好出屋洗脸的若拉所发现,若拉一怒,把她们全轰了出去。
巍恩看着生气的若拉,道:“拒绝她们就是了,何苦生气?”
若拉瞥了一眼巍恩,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正好被我撞上,你恐怕就要让她们进屋了。”
巍恩正色道:“若拉,你这可是把我看低了,我是那种品性不堪的人吗?”说完,他随即嘿嘿一乐,故意道:“充其量,我也就让一个进屋,人太多伤身体。”
“你……”若拉一脸怒容,狠狠地瞪着巍恩,过了半晌转身入屋,“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木门。
巍恩看了一眼闻声出屋,站在门口的文森特,耸肩道:“唉,真是个孩子。”
“你难道真想尝尝海味?”文森特笑问。
“不想,但我也不会因此而瞧不起她们,若拉的反应有些太激烈了,我看不过眼,所以气气她。”
一宿无事,三人早早地就寝,过了几天飘荡的生活,巍恩躺在床上时,第一次感觉到了陆地踏实的好处,今夜,他想必能有个好梦吧。
而此时此刻,正在海上随浪漂流的五月花号上,一个黑影偷偷摸摸地来到了船尾,四处看了看,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鸽子,往天空一抛,信鸽一展双翅,向远方飞去。
第二天一大早,若拉就把二人拽了起来,三人在镇上买了几匹马,迅速离开了小镇,向罗德岛的腹地进发。随着前进路线的不断延伸,凉爽湿润的海风逐渐消失,气候与温度变得干燥和炎热起来,路旁的植物渐渐减少,取而代之得是起伏的山丘和坚硬的土壤。
罗德岛腹地人迹稀少,城镇之间相隔甚远,经过三天的野外宿营,第四天的中午时分,他们远远地看到了马萨城。
马萨城依山而建,城市不大,城墙比起里约堡来显得低矮而粗糙,看来没有经过什么战火的考验。三人放慢了速度,沿着大陆徐徐而行,眼前的城郭慢慢变得大了起来。
临近城门的时候,若拉忽然指着城市的侧后方道:“你们看!”
众人望去,只见马萨城后方怪石嶙峋,植被很少的山丘上,孤零零地耸立着一座古堡,由于没有绿色林木的掩衬,古堡在大山的背景中变得苍凉而冷峻,宛如一个孤僻冷漠的巨人,冷冷地俯瞰着大路上过往的行人。
文森特勒住马缰道:“那个就是萨拉门托古堡。”
巍恩眯着眼,打量着城堡:“我觉得这座古堡气魄很大,马萨城和它一比,立刻就没了气势。
文森特勒住马缰,道:“昔日黎塞留公爵在世时,横征暴敛,名声并不怎么样,他把城堡按照军事要塞的标准修在这里,一个是方便对过往商旅的征税,另一个原因则是害怕佃农的暴动。”
巍恩笑道:“吝啬之人往往胆小,这位公爵便是个例子。”
三人随后入城,找了一家旅店安顿。待到掌灯时分,他们来到了两家酒馆,发现每个酒馆都生意清淡,没有什么人,巍恩与酒馆老板闲聊了几句,老板看来已经习惯了见到陌生的异乡人,口气不冷不热,巍恩花了一些银币,只得到了一些基本的信息。
回到旅店,三人聚在一起商议,巍恩道:“这两年前来马萨城的冒险客数量已经不比以前,看来这个古堡的凶名真是越来越大了。”
若拉道:“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鬼魂?”
巍恩看了若拉一眼,道:“怎么?害怕了?”
若拉摇头,道:“我这次可带着霍华德主教亲自祝福过的十字架,真要有鬼,它见了我肯定也会绕着我走。倒是你,小心被鬼捉了去。”
巍恩呵呵一笑:“对了,图尔大叔说过这事。他说你那个十字架好像能解除你的宿命诅咒,你知道为什么吗?”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当时主教把十字架贴在我的额前祈祷时,我只觉得先是白光附体,接着浑身像着了火一般地焦灼,特别地痛苦。现在想起来我都后怕,当时要是知道那么疼,打死我也不会让他给我祈祷。”若拉脸上的表情仍有余悸。
文森特慢慢接口道:“那是审判之光,是专门用来驱除邪恶血液的高级白魔法,与天罚之音并列为教会两大神法。不过霍华德强行为你施法驱魔,其实很危险,一不小心你的小命就完了。”
“我爸也这么说。”若拉点头道:“他说幸亏我的年纪小,诅咒还没完全成长,否则我当时肯定和诅咒同归于尽。”
“不光是这个原因。”文森特接着道:“霍华德还是一位比较仁慈的主教,应该不会随便拿你的性命的开玩笑,我估计他想必知道你身上有着那股特殊的潜力,所以才敢于强行施法。”
“我的这种潜力到底是什么呢?”若拉怀疑道。
“我也说不好。不过想必具有惊人的生命力。巍恩上次施加你的诅咒发作后,要是换了别人估计最少要卧床休息几个月,而你短短的几天内便恢复了元气,虽然有麦斯送来的药,但也足以说明问题了。”
若拉“嗯”了一声,悠悠道:“我真的很怀念那次心剑沟通的感觉,可惜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文森特道:“慢慢来,修炼本就是一个艰苦漫长的过程。”
巍恩问道:“若拉,那你的十字架能够解开你族中别人的诅咒吗?”
“应该不行吧。”若拉想了想,道:“我爸说这个十字架已经注册了我的血液,别人是用不了的。”
文森特道:“巍恩,光有十字架是没用的,它只是主教实施审判之光时,与罪灵互相沟通的一个渠道而已。”
巍恩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三人又商议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对策,最后决定干脆睡个好觉,第二天直接上山。
与此同时,在罗德岛腹地的一片荒漠里,上百个帐篷星星点点地扎营在这里,其中一个大帐篷亮着烛火,两名彪形大汉正在帐篷里饮着黄酒。
“我已经接到消息,巍恩已于三天前登陆,估计这时候刚进马萨城。”一名留着红色胡子的大汉开口道。
“那我们时候出发?”另外一人问道。
“不用着急。我在城里安排了眼线,按照唐古拉斯大人的指示,除非巍恩真有本事从古堡里活着出来,否则还轮不着我们动手。”
“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个巍恩不简单,最近刚刚被授予了骑士头衔。你知道,没有经过资质鉴证而直接被王室授予骑士的人,整个大陆可是寥寥无几,所以我们还是谨慎为妙。”
“你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太多虑。一个骑士怎么了?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在这里也只有三个人而已,难道还比得上咱们大漠鹰的几百勇士不成?”红胡子一挥手,傲然道。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好端端地,你干嘛要听唐古拉斯的指挥?”
“哦,告诉你也行。如果我们让巍恩从此消声匿迹,事成之后,唐古拉斯会给咱们一个骑士团的编制,享受十字军的所有待遇。”
“大哥,咱们在大漠的日子虽然苦了点,但自由自在地,从不受人制约,教会也没什么好东西,何苦要受他们的管辖?”
红胡子不悦道:“你难道想一辈子老死在这边鸟不拉屎的荒漠里?你不知道,想当年我在沿海一带的日子有多风光,要不是那个该死的方丹,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以后咱们成了十字军,有了教会的保护,我看方丹还敢动咱们不?”
大汉还想说些什么,红胡子道:“你别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来,喝酒!”
第十五章 文字与图画
第二天上午,巍恩他们离开旅店,骑马出城,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向古堡进发。一路上,小道两旁的山壁上危石耸立,偶尔从山坡处滚下一些风化的石砾,宁静的山谷才有了几分动静。
沿着小路,绕过十几个弯道,终于来到了矗立在山腰处的古堡。三人牵着马,越过一片开阔的砂地,徐徐地来到了城堡的近前。如果在山下仰望萨拉门托古堡,还能感受到它昔日鼎盛时的尊贵和荣耀,而一旦走近零距离观察它,就会发现由于风霜和时光的磨砺,古堡早已变得斑驳不堪,幕墙到处裸露着自己的筋骨,本来雄壮威严的环形主堡犹如一个病入膏肓的巨人,勉强直立着身躯,却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城堡唯一的大门已经被马萨城政府用砖墙封死,以免好奇心强的观光客人误入古堡,若要想进入古堡,那便只能翻墙而入。
一阵冷风袭来,风里夹带着细微的砂粒,巍恩立起衣领,皱眉道:“起风了。”
文森特道:“要不我先进去看看,你们俩在外面守着。”
巍恩摇头道:“我可不习惯等人,咱们同进同退。”扫了若拉一眼,看到了她脸上发怔的表情,问道:“若拉,怎么了?”
若拉迟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里有股熟悉的感觉。”
“什么熟悉的感觉?”
“我也说不清楚,但我能感受得到。”
巍恩看了看文森特,道:“咱们进去吧。”
利用带来的装备,三人很快翻过了城堡的幕墙,来到了主堡与外墙之间巨大宽阔的院落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陈旧败落的景象,马厩、仓库等非砖石的建筑东倒西歪,残破不堪。
圆柱形主堡的大门也已经被封死,但是三楼的窗口仍然敞开着,垂下一条条绳索,看来是以前的探险者留下的,他们利用绳索爬入了主堡,却再也没有机会把它们收拾带走。
主堡正前是城堡广场,若拉站在广场上,看着几米高的窗口,问道:“巍恩,你爬得进去吗?”
巍恩苦笑道:“我试试吧。”
文森特道:“没关系。等会我先入堡,然后你握住绳子,我把你拽上去。”
很快,三人爬进了主堡的窗口,巍恩跳下窗台,打量着自己身处的房间,房间里一片空荡,除了尘土和垃圾以外,一无所有。
巍恩刚要开口,山风透过窗口吹进城堡,“呜呜”的风声里隐隐传来一些声音。三人齐齐色变,巍恩倾听半晌,问道:“你们听到了吗?”
若拉点头道:“听到了,好像是人的哭声。”
“而且声音有高有低,有尖有粗,肯定不是一个人的哭声。”文森特肃声道。
“难道。”巍恩自嘲的一笑:“是那些死于此地的孤魂野鬼发出的哭声?”
若拉只觉得背心一阵寒气上涌,嗔道:“巍恩,你别胡说,大白天怎么会有鬼?”顿了一顿:“要不,咱们点个火把?”
文森特沉声道:“这里虽然阴暗,不过还不影响视线,火种要留到关键时再用。”
“咱们走吧,大家小心点。”
三人出了房间,文森特在前探路,若拉居中,巍恩断后,沿着中央长长的螺旋石梯向下走去。尘土的气味扑鼻而来,微弱的阳光勉强照进古堡,却更显得古堡沉翳而阴森,光线无法照入的死角处,幽暗里淡淡流动着一丝丝诡秘,仿佛隐藏着无数只凶兽,正在悄悄地等待着,随时都会突然窜出来择人而噬。
三人迈下石阶的脚步声回响在古堡内,显得特别地沉闷与清晰,巍恩紧了紧腰畔的短匕,心里默默道:“诛情,等下要有什么情况,你老可别袖手旁观。”
没有回应,诛情好像睡着了。
终于,他们来到了古堡一楼的大厅。刚进大厅,众人便一愣,大厅的地面上,一道暗红的痕迹长长地拖过大厅,歪歪斜斜地伸向后侧的偏厅。
文森特走到红痕旁边,蹲下闻了闻,道:“还有血腥味,应该是血。”
若拉听了脸色发白,巍恩道:“看样子,鲜血已经凝固了很久。”
文森特点点头,侧头向血迹延伸的方向望去。血迹的尽头,侧厅内一个依稀可见的木门正张着嘴,血迹消失在了它的口里。
三人走到门口,门内也有石阶,血迹拾阶而下,伸向地底。巍恩道:“地下室?”
“应该是地下室。”文森特道。
“你们看!”若拉忽然一指木门的上部,墙壁上写着几个朱红色的大字。
“沿着他人的鲜血,等待你的,将是万劫不复。”
巍恩看着这句话,道:“这算什么?警告?”
文森道:“就算是吧。”
巍恩道:“这种警告恐怕起不了任何作用,只能激起人的好奇心。”
文森特还没答话,一旁的若拉突然“咦”了一声,道:“下面还有字。”
巍恩细细一瞧,发现红字下面的墙壁里还刻着几排没有颜色的图案。图案不大,姿态各异,主要是各种动物的形象,寥寥几笔,却刻得简单而逼真。“若拉,这不是字,是图画。”巍恩道。
“不,它们是字。”若拉肯定地道:“这是太阳鸟的王族文字。”
文森特仔细看了看,道:“若拉说得没错,这是太阳鸟的象形文字,与天蛇的方块文字一样,都是王族曾经用过的文字。”
巍恩道:“若拉,你认识它们吗?”
若拉道:“我认不太全。唉,要是我爸在好了,他们老一辈人全都认识。”
文森特道:“你认识哪几个字?”
若拉走到墙壁近前,指着一排图案道:“我认识这个字,弯曲的蛇、矗立的鹰、日出地平线与开口的正方形,他们的意思是‘OATH’。
“Oath?那不就是诅咒的意思吗?”巍恩皱眉道:“还有吗?”
“还有这个。单足、卧狮、弯蛇、匍匐的蚯蚓与女神的牙梳,它的意思是‘BLOVE’。
“Blove,意思是纯蓝。”文森特道。
若拉又看了半天,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没有了,我就只认识这么多了。”
巍恩喃喃道:“蓝色,诅咒,他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见鬼,怎么到哪都离不开诅咒。”
文森特道:“王族古老的文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这是王族的一个秘密据点?”
“未必。”巍恩道:“既然是秘密据点,古堡的名声怎么会远近皆知?那不是等于告诉了别人吗?”
若拉道:“我爸说王族之人一向清高自傲,我觉得他们不大可能会用人类守财奴的名声来故弄玄虚吧,这对他们来说是可是极大的侮辱。”
巍恩道:“黎塞留也好,王族也好,反正已经来了,就别管他是谁了。走,咱们下去吧。”
众人沿着血迹小心谨慎地走进木门,石阶似乎很长,走了一会儿,阳光已经照不进来,眼前一片漆黑。
“咔嚓”,火石撞击的声音响起,文森特点燃了一个火把。火焰刚刚燃起,若拉猛然瞧见下方不远处的拱形出口旁边,一个白影一闪而过。
“啊!”若拉的惊叫脱口而出。
跟在身后的巍恩急忙问道:“怎么了?”
若拉道:“我刚才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人影,一闪就消失了。”
“人影?文森特,你看见了吗”
文森特道:“我也看见了那个身影,但不确定是人。”
巍恩倒吸一口凉气道:“什么意思?”
“那个身影消失的速度太快了,决不可能是人的速度。”
巍恩听着发怔,喃喃道:“先是鬼哭,现在又是鬼影,看来公爵大人是准备让咱们看一场好戏啊。”
三人沿着血痕走下石阶,血痕戛然而止,面前是一条又长又窄的甬道,甬道两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油画,上面覆满了灰尘。巍恩拍了拍镶嵌油画的木框,尘土纷纷落下,在火把的照映下,一幅血腥冷酷的画面显露了出来。
城堡前的广场中,竖立着一根根细细的木桩,木桩上穿着一具具尸体,头颅朝天,木桩的尖端从他们的嘴里穿出,兀自凝结着血珠。尸体的表情各异,但是无一例外都写满了痛苦与恐怖。
若拉看了几眼后,转头不忍再看,道:“这是什么?”
文森特沉声道:“这是传说中的黎塞留公爵的木桩刑。”
“木桩刑?”
“黎塞留对那些拒不交税的佃户会施用一种极为残忍的刑罚,就是把一根细桩从人的屁股里戳入,通过身体后从嘴里穿出,然后把挂在木桩上的尸体立在太阳底下曝晒,受刑之人据说短时间内不会咽气,将受到无比痛苦的折磨。唉,从这幅画上看,当年的传说是真的。”
若拉咬牙道:“真是灭绝人性啊,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居然还用图画描绘下来。”
巍恩道:“如此惨无人道的刑罚,国王难道不管管?”
“罗德岛远离大陆,王国当时刚刚结束圣战,百废待兴,便没有顾及这里。不过黎塞留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暴毙在自己的卧室,而且脑袋也被人摘了去,算是为自己残忍贪婪的一生做了个交待吧。神是公平的,他不会任由恶魔永远猖狂而不受惩罚。”
三人边走边看,发现墙壁上的图画大都记述了公爵平生那些残暴的事迹,画面晦暗而压抑,充满了死亡的绝望。若拉皱眉道:“这些画为什么悬挂在这里,是为了炫耀?”
“不只如此。”巍恩徐徐道:“应该和那些文字一样,用来警告来犯的冒险者,若是惹怒了公爵的鬼魂,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第十六章 群魔乱舞
三人继续前行,手中的火光驱散了四周的黑暗,甬道的尽头,两扇黑色的大门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文森特走上前去,四下观察了一番,双手用劲一推,“吱呀”一声,门缓缓地张开。巍恩燃起另一根火把,借着火光努力往里看去,门后依稀是一间巨大的客厅。
巍恩问道:“咱们进去吗?”
文森特凝视着寂静的大厅,犹豫了一会儿方道:“巍恩,我先进去,你们守住门口,别让人断了咱们的退路。”
巍恩考虑了一下道:“好吧,你小心些,发现什么情况先退回来。”
文森特点了点头:“好。”言毕,举着火把亦步亦趋,慢慢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火光随着文森特的步伐,渐渐照亮大厅中央。大厅颇为宽阔,进深大概有三四十米的样子,厅内中央两侧竖立着两排直径很粗的石柱,支撑着上方的平顶。文森特来到一根柱子下面,仔细看了看,火把往上一举,不多时,石柱上燃起了一盏油灯。
文森特一边走一边点灯,随着三四盏油灯依次燃亮,巍恩和若拉也逐渐能看到大厅内的一部分景象:昏暗的灯光下,一排排长方形的石棺整齐地陈列在大厅两侧,只留下了两列石柱中间的空间作为通道,石棺依次排去,也不知还有多少隐藏在黑暗中;大厅的尽头,一座人物塑像下也摆放着一具单独的石棺。文森特停住了脚步,站在大厅中央环顾着四周,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的声音。
巍恩吸了口凉气,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别说在这个光线阴暗、气氛诡异的地下房间,就是光天化日之下,猛然看到这么多密密麻麻的棺材,也足以让胆小的人转身就逃。
若拉低声悄悄问道:“那些是放死人的棺材吧。”
巍恩勉强一笑:“确实是棺材,不过也许里面装得不是尸体,而是公爵收藏的财富。”
若拉明白巍恩的用意,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巍恩刚要说话,忽然,雕塑下的那具石棺“咔”地发出一声轻响,三人的神经猛地绷紧,一眨不眨,凝视着石棺。紧接着,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棺盖慢慢滑动,一个白色的人影从石棺里坐了起来。
“呛!”文森特与若拉拔出了鞘中的长剑,文森特沉声道:“什么人。”
白影没有回答,静静地盯着他们,过了片刻,忽地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唿哨。随着这哨声,大厅两侧的石棺棺盖纷纷开启,令人窒息的摩擦声此起彼伏,刚才还死一般寂静的大厅顷刻间变得嘈杂起来。
巍恩两眼发直,喉咙发干,右手紧紧握住短匕,嚷道:“文森特,赶紧退回来。”
文森特只觉得手心滑腻,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定了定神,他没有选择回退,而是手握长剑,一步步地向前迈去,缓缓迎向对面的白影。
巍恩见他铤而走险,心里一急,踏前两步,正要开口呼唤,就在此时,三人的两旁同时窜出了四条人影,速度奇快,裹着迅急的风声向众人扑来,伸出的双手青光磷磷,仿佛地狱的鬼爪。
文森特顿住脚步,长剑一封,“叮、叮”,两声脆响,长剑挡住了对方疾如闪电的爪攻,剑锋抵处,爆起了一簇火星。攻击者一击未果,身体借力飞退,隐在了石柱之后。
若拉一个箭步,挡在巍恩身前,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来势极为凶猛。若拉一抖长剑,勉强挡住了前面的攻击,顿时觉得手腕颤抖,长剑往外荡开,几乎落地,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后面的人影如影随形,不等若拉站稳,双爪已然探出,直直地向若拉心口挖去!
若拉剑势已老,脚下发软,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攻击临近却无计可施。“铮!”巍恩手中的短匕发出一声清鸣,猛然自他的指间射出,就在鬼魅般的双爪碰到若拉的胸口前,堪堪地击中了他的手腕,攻击者“唔”地闷哼一声,缩回了双爪,短匕一个回旋,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所牵引,又飞回了巍恩的手掌。
若拉惊魂初定,不待对方的第二波攻击来临,一直握在右手里的十字架猛然掷出,正击中攻击者的眉心。
“啊!”攻击者的眉心亮起一簇白光,白光在黑暗的大厅中显得异常璀璨,犹如指路的明灯。攻击者旋即发出一声响彻大厅的惨叫,抱着脑袋飞快地退到了一根柱子边,紧接着身体发出剧烈的颤抖,惨叫变成了极其痛苦的呻吟。片刻之后他双膝一软,顺着柱子滑倒在地上,犹如遭遇艳阳的春雪,泥一般瘫倒在了地上,身体触电似地不停的哆嗦着,嗓子里则发出了野兽般垂死的声音。
文森特看着若拉击退敌人,心中大定。尽管对方白袍覆身,面目隐在白袍的帽子里,但从刚才的实际接触来看,他们显然是人非鬼。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总好过和鬼魂交手。
若拉回头看了看巍恩,眼波里含着几丝赞许,微微一笑:“身手不错,谢谢。”
巍恩苦笑。刚才那几下电石火光、兔起鹘落,攻防之快,让人目不暇接,光凭自己的本事,如何能有那么及时的反应?
“别谢我,是匕首自己救了你。”巍恩答道。
若拉捡起落在地上的十字架,闻言一笑:“又开始说胡话。”
巍恩耸了耸肩,只得在心里道:“诛情,谢谢你。”
大厅重新恢复了宁静,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经过刚才的搏斗,此刻三人目力所及处,石棺已经全部打开,里面的人都站了出来,一群白色的人影静静地站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大厅内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令人喘不过气来。
文森特考虑片刻,退回到巍恩若拉的身边。巍恩问道:“他们在等什么?”
“不知道。不过看样子若拉的十字架对他们的伤害很大,他们似乎有些忌惮。”文森特沉吟道。
“奇怪。他们既然害怕十字架,为何教会的教士却陷在了这里?”
文森特摇头不语。若拉则道:“这些人真是疯子,好端端的人不做,偏要躺在棺材里扮鬼。”
巍恩眼睛一亮,低声说了几句,若拉听完,迟疑道:“这样行吗?”
“试试吧,也许能行。”
若拉点点头,接过文森特手中的火把,握住十字架的底端,高举在面前,向正中的白衣人徐徐走去。
火光的掩映下,银质十字架发出晶莹的光芒,熠熠的银光中似乎充满了信念的力量,温和、明亮而坚定。
果然,随着若拉的脚步,石柱两侧的棺中人躁动起来,慢慢向若拉聚拢,却没有人冲上来。宛如围着篝火的群狼,既对若拉蠢蠢欲动,偏偏又害怕那致命的光与热。若拉对身躯两侧的变化视而不见,继续缓慢地往前走着,巍恩与文森特跟在她的身后,两旁的白衣人逐渐显得急躁而恼怒,恍若群魔乱舞。
终于,两名棺中人按捺不住,低吼一声扑了上来,然而步履却拖泥带水,仿佛刚刚患了一场大病,方才的敏捷灵动消失得无影无踪。文森特毫不犹豫地出手,干脆利索地击退了二人。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若拉离雕像下的白衣人越来越近,白衣人依旧矗立在棺前,衣帽下的眼光中露出又惊又疑的复杂神色。
“塔法干越莫西林。”白衣人忽然张口,说出了一句古怪的话语。
若拉的脚步立时一顿,迟疑片刻,回答了一句巍恩与文森特同样听不懂的话。白衣人又接了一句,两人居然交谈了起来。
巍恩心里一怔,自己虽然听不懂他们对话的意思,但听着白衣人的口音,却非常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若拉又说了两句,白衣人突然道:“若拉,想不到,你都长这么大了。”巍恩文森特闻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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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蓝色妖姬
若拉将剑收回鞘中,微笑道:“夏士兰,你认识我?”
“我离开小镇的时候图尔大叔还没有孩子,我是从他与父亲的通信中知道你的。”白衣人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遮住面目的帽子,露出了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庞。
这是一张英俊的面庞,五官端正,剑眉星目,唯一的缺憾是他的脸色。夏士兰的脸上泛着奇异的蓝色光芒,使他看上去诡异而冷酷。
若拉道:“难怪进堡时,不知为何我却有着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觉,原来是你们。你们干嘛躲在这里装神弄鬼?”
夏士兰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回头我再慢慢跟你说。”抬头对着已经围了过来的人群高声道:“这是若拉姑娘,来自咱们的小镇。”
正在惊疑不定的人群听到他的介绍,顿时消去了方才的敌意,不少人纷纷围上若拉,有问好的,也有询问小镇情况的,若拉一时应接不暇,不知道应该先回答谁的问题。
巍恩趁机低声对文森特道:“我说怎么他的口音听着很耳熟,原来和老镇长的口音很相近。”
“大家静一静。”夏士兰朗声道:“先把罗伯特抬过来,看看他的情况。”
刚才交手时被若拉击伤的罗伯特很快被抬了过来,夏士兰蹲下检查他的伤势,若拉担心地望着伤者,暗自祈祷他不会有性命之忧。巍恩四下一看,发现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和夏士兰一样,全都带着碧蓝的颜色。
过了一会儿,夏士兰道:“他昏过去了,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围在四周的人群顿时欢呼雀跃,若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接下来,巍恩三人随着夏士兰来到了地下另外一个房间,夏士兰请他们落座后,一位年轻的姑娘端来了茶水。
若拉四处打量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不到上面去说话?”
夏士兰苦笑道:“没办法,现在是白天,我们见不了阳光。”
若拉目光一凝:“见不了阳光?这是为何?”
“还不是咱们身上所背负的诅咒?就是它,把我们现在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若拉静了下来,半天方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唉,”夏士兰叹气道:“当年我爸不顾你父亲的反对,率领部分族人离开小镇到外面闯世界。刚开始的时候,一切还算顺利,经过一番拼搏后,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若拉点头,对着巍恩道:“夏士兰的父亲苏尔叔叔是我爸的一位表兄,三十多年前离开了小镇,不知道我爸和你提过没有?”
巍恩“唔”了一声,道:“好像提过,我有印象。”
若拉道:“那后来呢?”
“后来?”夏士兰脸色凝重起来:“谁知道到了第三个年头,那传说中的诅咒果然发作,我们身上的血液逐渐开始变成蓝色,成为了一个蓝血人,而且血液慢慢凝结,遇到强光的照射时,浑身又痛又痒,皮肤会流出腐烂的脓汁。”说到这里,夏士兰手腕一翻,亮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麻利的在中指一抹,往水杯里挤出两滴血液,然后把水杯递到了众人的面前。
三人探头凑近一看,只见鲜血荡漾在水面上,凝而不散,仿佛是有形的固体,纯蓝的血花随着水纹慢慢绽放,妖异中掺杂着一丝艳丽,宛如一朵蓝色妖姬,美丽的让人触目惊心。
文森特悚容道:“好厉害的诅咒。”
夏士兰把杯子放回桌上,若拉道:“可是这和你们来到萨拉门托古堡有什么关系呢?”
夏士兰答道:“诅咒发作后,我父亲尝试了许多方法和药品,却没有任何效果。直到有一天,”说到这里,夏士兰本来还算平静的瞳孔里流露出恐惧之色:“在埋葬一名死去族人的尸体时,她的一个兄弟忽然跑进了教堂停放尸体,等待下葬的房间里,扑到了一具尸体的身上,抱着脖子又啃又咬,就像一头疯狂的野兽。我这辈子永远也忘不了那幅情景,当我爸带人把他设法制服后,他跪在地上,满嘴鲜血,牙齿间还夹杂着死者的皮肤。”
若拉听着夏士兰的描述,仿佛闻到了当时死人与活人之间弥漫的腐臭之味,一股想要呕吐的强烈感觉涌上心头。巍恩脑海里泛起一道熟悉的记忆,随即沉声道:“难道吸取正常人的鲜血,能够维持你们的生命,或者减少你们的痛苦?”
夏士兰诧异地看着巍恩,缓缓道:“你猜得不错。从那次起,我爸发现,虽然强光依然对我们的皮肤刺激很大,但活人的鲜血确实能在晚上减缓我们的痛苦。”
“难道你们从此就一直吸取死人的鲜血?”若拉强忍着不适,开口问道。
夏士兰苦笑摇头道:“这就是诅咒的可怕之处,它不但让咱们的肉体遭受痛苦,而且心灵也将受到极大的折磨。一旦饮血成瘾后,死人的血液就将难以满足身体的需要,只有活人的鲜血才有生命的味道,才能暂缓我们的煎熬。”
房间里陷入静默之中,半晌,若拉缓缓道:“难道,你们从此就成了杀人凶手?”
夏士兰沉吟道:“自此我们来到古堡,确实已经有不少人死在了我们的手上。为了生存下去,我们不得不忍受着良心的谴责,继续着吸血的行为。我也知道这是在苟延残喘,但除非没有办法,谁又愿意就这么痛苦地死去呢?”
巍恩听完,心里觉得很难受,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抹杀别人的生命,这到底是对是错呢?
夏士兰继续道:“我爸很快发现了这个情况,经过思考,他决定找出一个办法,既能够减少一些良知的折磨,又能使族人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文森特道:“于是便有了守财奴黎塞留的传闻。”
“是的。不久之后,我爸便带着族人来到了萨拉门托古堡,设法制造了黎塞留的故事。从此以后,那些被财富所吸引的冒险客们成为了我们的阶下囚,而普通人则不会成为无辜的替罪羊。”
若拉有些生气地道:“与其说是阶下囚,还不如说是你们的盘中餐。”
夏士兰难堪地愣了一下,苦涩道:“任何人一旦进入城堡,就会接到我们的多次警告,只有那些执迷不悟,被贪婪迷了心窍的人才会被擒。若拉,能做的我们都做了,随你怎么说吧,如果换作是你,恐怕也只有这个选择。”说到这,他的眸子猛地一亮:“何况来到古堡后,父亲不久便用自己的生命为族人的痛苦与冤孽谢罪,做出了一个了断。我现在既然接替了他的责任,最先考虑得,就是如何让这些人继续活着,为了这个目标,其它的一切都可以牺牲。”
若拉沉默片刻,道:“我为我刚才的话抱歉。苏尔叔叔是一位了不起的男子汉,值得你为他而骄傲。”
夏士兰淡淡一笑:“没关系,若拉。”
巍恩问道:“你们在墙上刻的象形文字是什么意思?”
“哦,那是一个提示,如果是自己人来到古堡,将会知道这里的大致情况与如何与我们联系。”夏士兰答道。
“那你刚才和若拉的对话,说得也是这种语言?”
“是的。”夏士兰点头道:“对了,若拉,你刚才那个十字架是什么武器,居然会有如此大的杀伤力,能一下子把我们的好手打得晕了过去。”
“哦,那不是武器,只是个十字架而已。不过,它曾经被霍华德主教祝福过。”说着,若拉就要从脖子上摘下十字架。
夏士兰急忙道:“别摘,还是让衣服挡住吧。刚才你举着十字架走来时,它所发出的光辉,我感觉比你手上的火把还要灿烂许多。”
若拉放下手道:“夏士兰,以前不是也有教士来过这里吗?为什么你们不怕他们的十字架?”
“你的和他们的不同。”夏士兰摇头道:“我们并不怕十字架,但你的十字架带着奇异的光芒,我们的身体受不了。”
“哦。”若拉似有所悟,当下把十字架的来历告诉了夏士兰。夏士兰听完,颌首道:“难怪,原来有审判之光的作用。”
若拉担心地问道:“如果教会派出的人会审判之光,你们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我们只是惧怕它的光芒,但如果不实际接触,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说完,夏士兰自嘲地笑了笑:“野兽虽然害怕篝火,但也不会被轻易烧死啊。”
文森特道:“若拉,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传教士就能使用审判之光的,只有圣公会的长老和红衣大主教这样的人物才可能掌握这种法术。”
若拉叹了一口气,道:“要是这个十字架能帮助你们解决这可怕的诅咒,那该有多好?”
夏士兰脸上浮现出一丝惨笑,摇着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文森特忽然道:“或许有办法。”
第十八章 遗弃者
夏士兰闻言一怔,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问道:“什么办法?”
文森特转头看着巍恩,道:“巍恩,这事你怎么看?”
若拉秀眉一挑,急急道:“对了,我记得上次文森特在约克城中了诅咒奄奄一息,不是你把他救了吗?”
巍恩苦笑:“若拉,上次文森特能活下来,纯粹是误打误撞,我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救人的。何况……”他想起诛情的话:“能够在你们的血液里下诅咒,这份功力我现在做还做不到,更别提如何解救了。”
若拉脸色一黯,犹豫地道:“那你能不能试试?”
“我连你们中的是什么诅咒都不知道,就是想试也很难下手。”巍恩面带歉色,无奈道。
夏士兰听了他们的对话,心中暗自惊讶,没想到若拉的这两位朋友,一位武艺不凡,另一位更是懂得诅咒,他还从没听说过王族以外的人能掌握这种神秘的法术:“它的来历,我倒是听父亲提起过,你们可以听听。”
“创世纪上记载,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后来到荒野,生了两个孩子,其中大哥该隐是农夫,弟弟亚伯是个牧羊人。由于献祭的差异,该隐愤而谋杀了弟弟,翌日上帝问该隐他弟弟哪里去了,他假称不知。于是神生气地道:‘狡辩!你弟弟的冤魂向我哭诉你的暴行,所以你得接受我的惩罚!你将受到诅咒,你种地,地里不再给你效力而出产那些美妙的水果和蔬菜,所有人都唾弃你,你会在荒野中流离飘荡,惶惶终日不得安宁,我会给你一个与众不同的记号,这样你就会让别人知道你不该被杀----只是尽量折磨你罢了。记住,你是一个永世不得救赎的遗弃者。’”夏士兰顿了一顿,看着面前诸人道:“据说,这个诅咒被称做千年遗弃。”
巍恩喃喃道:“千年遗弃,千年遗弃。”他的羊皮古卷上记载着这则诅咒,属于中高阶咒语的范畴。
大家沉默着,桌上蜡烛的火苗笔直地燃烧着,似乎感受不到房间里任何空气的流动。文森特忽然道:“夏士兰先生,我们走进地下的时候,曾经看到一个速度极快的白影,请问那是你的人吗?”
夏士兰道:“是的。自从诅咒发作后,我们的身体就逐渐开始发生变化,有的变得极有力量,有的则变得速度飞快,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能力范围。”
若拉问道:“我们进堡时,曾经听到一些哭泣的声音,你知道这事吗?”
“那些是关在地牢的冒险者,我们改造了通往地面的风道,只要有陌生人进堡,我们就会把风道完全打开,如果那些人正在哭泣,声音便会随着风声传到地面上,也算是我们对不速之客的一种警告吧。”
“你们现在还关着多少人?”
“已经不多了,最近几年前来古堡的冒险者越来越少,地牢里只剩下十几个人了。”
“等到他们一个不剩的那一天,你打算怎么办?”
夏士兰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不知道,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巍恩考虑道:“夏士兰,对于你们的诅咒,我需要一些时间。”
夏士兰露出一丝微笑:“巍恩先生,经历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又见到自己的族人,可以讲述我们痛苦的遭遇,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感谢你的帮助。”
吃过晚饭,巍恩站在一间已经收拾干净的卧室的窗户旁边,文森特坐在一张椅子上,道:“巍恩,希望你能尽量想办法解决他们身上的诅咒,否则以后会很难办,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其实是王族留下的对付人类的杀手。”
巍恩转头看着他,道:“你讲。”
“苏尔是诅咒发作的第一代人,还具备强烈的良知,能用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的方法来对抗宿命的安排,到了他的儿子夏士兰这一代,虽然对吸食鲜血还抱着惭愧内疚的态度,但已经不会用生命作为代价来抵制诅咒。照此发展下去,恐怕他们的下一代,或者下下一代终有一天会接受这个诅咒,把吸血的习惯看成是维持生命的一种自然需要。”
巍恩道:“你说的有道理。从我的诅咒相关知识来看,这种能够遗传的诅咒往往在第三代身上会有极强的变异。诅咒在赋予力量的时候,会逐渐改变他们身体的构造,到了最后,这些人虽然还具有人类的外表,但实际上,他们的思想和行为已经不再属于人类社会了。”
“也就是说,这些人将沦为魔鬼的奴隶,永远只能在黑暗中生存。”文森特道。
巍恩摇头道:“也许是吧。唉,使用这么恶毒的诅咒,足见昔日王族为人行事的风格了。多行不义必自毙,难怪王族最后落得覆灭的下场。”
文森特沉默半晌道:“你自己想想吧,我不打扰你了。”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巍恩没有说话,他凝视着城堡外的黑夜景象,山脚下的马萨城此刻灯火通明,与城堡周围漆黑而宁静的环境比,几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干燥的夜风裹着细小的石粒吹在他的脸上,感觉又疼又痒,说不出的烦躁。
巍恩转身走到一张桌子旁边,将短匕摆在桌上,道:“诛情,你在吗?”
“找我干嘛?”过了好一会儿,诛情懒洋洋的声音在巍恩的耳边响起。
巍恩笑了笑:“这件事情,我需要你的帮助。”
诛情沉吟片刻,道:“巍恩,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是解决不了这种级别的诅咒的。”
“我知道。不过,依你的经验,你看我该如何入手呢?”
“让我想想。嗯,巍恩,你想过没有,让这个诅咒发作的触媒是什么?”
“触媒?”巍恩闻言一愣。
“对,触媒。任何诅咒发作,不是都需要触媒嘛?”
巍恩缓缓道:“千年遗弃的触媒是如果离开西回山脉方圆五百里的范围,而一两年后又没有返回,诅咒便会发作。”
“为什么是西回山脉?”
“听老图尔说,他们是庞培古城里王族的奴仆,而庞培城是消失在西回山脉里的,所以他们不能离开西回山脉太远。”
“是这样……巍恩,据我所知,诅咒虽然神奇,但也不可能让整座山脉或者一座古城成为触媒,要知道,只有神的力量才能操控江河山川这种没有生命意识的庞大物质。”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触媒另有其物?”
“我怀疑这个诅咒的传媒很可能是庞培古城的某件圣物,一旦脱离这件圣物的影响范围,过了一段时间,诅咒便会发作。”
巍恩沉吟道:“我觉得你的猜测很可能是正确的,也符合设置诅咒的规律。”
诛情道:“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巍恩,你虽然无力解决千年遗弃,但你可以通过圣物重新设置诅咒的触媒,使诅咒暂时停止作用,等到有一天,你的能力提高了,你再帮助他们解决这个问题好了。”
巍恩双眉一挑,面带喜色道:“这个办法不错,也许行得通。千年遗弃的咒文我倒是会,不过我去哪找圣物呢”
“你不是有星辰启示录吗?它可是太阳鸟王族圣物的一部分啊。”
巍恩一怔道:“王族圣物的一部分?”
“我记得太阳鸟的圣物名字叫做女神的桂冠,好像由两部分组成,你手中的星辰启示录应该是其中的一部分。”
巍恩从怀里拿出星辰启示录,捧在掌中,洁白的玉环在烛火中流露出淡淡的晶莹,一股暖意传进了巍恩的手心。
诛情道:“没错,就是它。你利用星辰启示录,重新在他们身上设置诅咒。如果成功了,他们的身体就会恢复到诅咒发作之前的正常状态。”
巍恩开心地一笑:“谢谢。诛情,要是真能成功,记你一大功!”
诛情不屑的声音悠悠传来:“要不是看在你是帮助别人的份上,鬼才会帮你哩!”
※※※※※※※※※※※※※※※
古堡山脚下一个偏僻的峡谷里,许多帐篷隐藏在山壁的阴影中,一大群马匹圈在营帐后边,嚼着干草,喝着清水;一些腰配马刀的彪形大汉正倚在树木山石的旁边打着瞌睡,峡谷两侧的山崖上,有几个卫兵在巡逻游弋。不远的山腰处,巍然耸立的萨拉门托古堡在月光的照耀下,犹如深山的幽灵。
一脸兴奋的红胡子走进大营,道:“雷纳斯,咱们的探子刚才回来报告,发现城堡的一个房间里燃起了灯火,他摸近看了看,看到窗户旁边站着一个人,好像就是白天出城进堡的那个巍恩。”
雷纳斯闻言,皱眉思索道:“他难道已经制服了黎塞留?这个巍恩,看来的确不简单。”
红胡子耸肩道:“今夜还没过去,没准黎塞留还没有出现呢。不过这样也好,少了咱们不少麻烦,对付三个活人总比应付什么鬼魂要轻松得多。”
雷纳斯道:“大哥,你计划什么时候动手?”
“我准备明天天亮后,就带着弟兄们冲进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弟兄们为了赶路,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已经十分疲惫。不如明天修整一下,反正我们已经封了路,不怕他们逃走,正好再伐些木材作为攻城的工具,以免他们负隅顽抗。”
“我说老二,你也太谨慎了点吧。”红胡子不以为然地道:“一共就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小娘们,难道还能抵抗咱们不成?我今天晚上让弟兄们睡个好觉,明天拿下巍恩,然后去马萨城里开心就行了。”
雷纳斯还想说些什么,看了看红胡子的脸色,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第十九章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月近中空,已是子夜时分。
夏士兰一族百余名男女老少聚集在城堡广场上,整齐地排成了一个方阵。他们的面前,摆着一张长条方桌,巍恩站在桌后,双目微闭,神色肃穆,嘴里念念有词,若拉与文森特则站在他的身后。经过橡树教堂的磨炼后,巍恩得到了星辰启示录所蕴涵的一部分力量,精力得到了很大的补充和提高。千年遗弃虽然已经属于中阶咒语中最难的咒语,但这次是通过星辰启示录施法,巍恩自信能够完成它。
夏士兰转头问自己的助手:“人都来齐了?”
“除了少爷出堡还没回来,其它人都到齐了。”
夏士兰皱眉道:“他又跑哪去了?”
“可能是下山了。”助手小心翼翼地答道。
“又跑去酒馆了吧?现在这么多人等他一个,不争气的家伙,早晚会把我活活气死。”
助手噤若寒蝉,缩了缩脖子没有接话。夏士兰看了看月色,道:“算了,不等他了。”走到巍恩的面前,道:“巍恩先生,我们的人已经来齐了,你可以开始了。”
巍恩睁开双眼道:“夏士兰先生,老实讲我并没有什么把握,倘若不成功,那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夏士兰微微一笑,左手搭上巍恩的肩头,用力一按:“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说完,走回了列队的人群里。
巍恩闻言心神一振。方才的患得患失淡了许多,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他抬头望了一眼碧蓝的夜空,风儿吹散了云彩,弯月如钩,悬在半空中,正是他所喜欢的月夜。
巍恩拿出星辰启示录,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银质的圣餐杯,杯里覆盖着红绸,他把指环置于杯内,退后两步,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始颂念千年遗弃:
四处漂流,无处落脚的流魂啊,
将依循自然之理回归亡者之地,
寂寞是你永恒的居所。
迷惘与困惑,
憎恶及悲伤,
皆是黑暗存在的依据。
怨灵的哀号,在黄泉的深处悚栗,
亵du神的尊严,将永不宽恕。
游走在腐烂与枯萎之间的死灵啊,
请以仆役的方式现身,
带走今夜最后的余温。
孤独的流放,
痛苦的梦魇,
成为永远的伴侣。
光明遥不可及,所剩无几的是悔恨。
罔顾神的教诲,将永不超生。
巍恩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宁静的夜晚,却似乎有着一股奇异的魔力,回旋在宽阔的广场之上,仿佛带着沉重的质感。文森特心里涌上了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漆黑的午夜,荒废的城堡,惨淡的月光,恶毒的咒语,这场景简直是邪恶的黑魔法师正在施展法术的翻版,光听巍恩此刻嘴里念出的话,谁又能相信他是在救人而不是在害人呢?
巍恩的前额滚下汗滴,继续坚持地念道:
一切的结局,都孕育在末日的审判中。
邪恶的盒子已被无知与贪婪开启。
神在深深叹息中,
转身而去。
留下的,将是
漫天的洪水与冰封的荒漠!
巍恩双手平举,完成最后一句咒语,他只觉得心跳一阵加速,身体里澎湃涌动的力量犹如决堤的洪峰,不再受如何的束缚,疯狂地向掌心涌来。与此同时,圣餐杯忽然发出了光亮,仿佛听到了神秘的召唤,随着巍恩的声音,光华迅速变大,变得耀眼起来。
夏士兰站在人群队伍的最前排,看着巍恩朝着圣餐杯缓缓伸出双手,双目微微合拢,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庄严,在月光的洗礼下,甚至带着几分圣洁。夏士兰记得父亲曾经说过,王族败亡前夕,当王族的一位法师对他们诅咒时,脸上的表情狰狞而疯狂,为什么施展同样的咒语,这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却有如此大的区别呢?
终于,巍恩的手指触摸到了杯体,一刹那间,圣餐杯仿佛被加入了炙热的溶浆,一团火红自巍恩的双掌燃起,明亮不可方物。巍恩慢慢举杯,置于头颅之上,圣餐杯光芒四射,犹如那万年不灭的指南星,于光明中传递信任的力量。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眯起了双眼,这光芒在深夜中是如此的醒目,除了巍恩之外,没有人再能与圣餐杯直面平视。紧接着,光华像流水般从杯中溢出,流过巍恩的双手,流过他脚下的地面,形成了一个光团,把他裹在了里面。众人看着这惊人的变化,屏息无言,就连年幼的孩子们也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紧紧地盯着这位陌生而神秘的“叔叔”。
若拉默默地看着巍恩的背影,她的心里变得五味杂陈。曾几何时,面前这个熟悉而平凡的背影逐渐蜕变,变得充满了自信心与感染力,令身边的人不自觉地跟着他往未知的前方走去。
终于,光华慢慢消退,巍恩重新出现在众人的眼中,到了最后,光华猛地一亮,四周重新陷入了黑暗。夏士兰凝目看去,只见巍恩手中的圣餐杯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只是方才银白色的杯面上此刻似乎隐隐流淌着几丝金黄。
巍恩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既有兴奋,也有疲倦,身体晃了一晃,几乎摔倒。文森特快步上前,扶住了他。巍恩取回星辰启示录,道:“夏士兰。”
夏士兰急忙上前道:“巍恩,你怎么样?”
巍恩勉强一笑:“我还可以。夏士兰,我已经施法完毕,你现在可以把圣杯盛满清水,轮流让每个人喝下去,喝之前,要挤几滴自己的鲜血溶入水中。”
夏士兰道:“好的。”心里暗暗称道,他的父亲曾跟他提起过施法的具体流程,和巍恩现在说得一摸一样,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不简单。
文森特看着巍恩苍白的脸色,道:“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吧。”
巍恩点点头,直起了身子,一旁的若拉道:“你别逞强,让文森特扶你回房吧。”
巍恩呵呵一笑:“我没事。老话说得好,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进了房间,巍恩一下子躺倒在床上,随后进屋的文森特道:“巍恩,我怎么觉得你今晚施展诅咒时有点儿奇怪?”
巍恩一怔,道:“怎么奇怪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星辰启示录所发出的光华要把你裹起来。按理说,只要完成仪式,圣餐杯成为传递诅咒的渠道就行了。”
巍恩笑了笑:“你的感觉还真灵敏。不错,我确实还有一些别的收获。”
“方便说来听听吗?”文森特问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巍恩道:“你还记得上次在橡树教堂星辰启示录给我输送力量时,我所看到的异像吗?”
“我记得你说你看到了一扇金色大门慢慢敞开,门上镌刻着展翅飞鸟。”
“没错。不过,这次我看得更加清晰了。上次我只看到大门缓缓开启,一缕耀眼的金光从门里射了出来。”
“这回呢?”
“这次大门完全敞开,我看到了一张金光四射的王座,王座上摆放着一个漂亮雅致,完全是镂空花纹的银色王冠,它的样子很秀气,上面镶嵌着闪闪夺目的珍珠与珐琅,应该是皇后佩戴的王冠。”
“那后来呢?”文森特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走近王冠,忽然发现王冠的顶部空着一块,好像是安放中心宝石的位置。我正心里奇怪,一个模糊的声音响了起来:当先知与圣女出现时,方是安特碧丽之冠的苏醒之日。话音一落,我的意识就回到了现实之中。”
“先知与圣女,安特碧丽之冠,这是什么意思?”文森特沉思道。
“我还想问你呢。”
文森特双手一摊,表示这次他无能为力。巍恩想了想,自怀中拿出指环,看了看,摇头道:“这次星辰启示录没有任何变化。”
“也许它已经苏醒了,所以不会变化了。”
巍恩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文森特,你知道女神的桂冠吗?”
“第一次听说。”
“那王族圣物与星辰启示录这样的镇城之器有什么区别吗?”
“圣物我倒是听说过。镇城之器应该就是王族圣物吧,不过可能只是圣物的某一部分而已。”
巍恩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盘算着:“桂冠与指环,它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
文森特起身道:“你的精神不错,只是身体弱了点儿。休息一会儿吧,相信你很快就会恢复了。”
“我不困,”巍恩道:“我等夏士兰来告诉我大家的情况。”
文森特笑了笑:“你小子,越来越厉害了。想当初你施展一次诅咒,晚上睡得像一头猪,还是一头病猪。”
巍恩哈哈一笑:“咱俩谁也别说谁,你的睡相比我好不倒哪儿去。那呼噜声,惊天动地,能唤醒第二天的太阳。”
二人正说着,屋外响起敲门声,传来夏士兰的声音:“巍恩先生,睡了吗?”
“没有。请进。”巍恩从床上了坐了起来。
夏士兰推门进来,道:“巍恩,你的诅咒起作用了。第一批人已经服用了圣餐杯的血水,很快就浑身发软,有的还上吐下泻,折腾个不停。”顿了一顿,他兴奋地道:“不过我看得出来,一些年轻人尽管很疲惫,但脸上的蓝色已经开始转淡。我已经让剩下的人继续服用圣水。”
巍恩挠了挠头:“夏士兰,你知道你父亲被施加诅咒时,是什么一种情形吗?”
夏士兰颌首道:“我知道,和现在差不多。巍恩,能不能告诉我,你用的什么办法?”
“也没什么。诅咒若想发作,触媒必须起作用。你们的诅咒触媒来自西回山脉古城里的一件圣物,当你们离开圣物的时间和距离太长,诅咒就会发作。”
“这我明白。王族这么做,就是想让我们永远守护他们的圣城,而且不允许我们溶入正常的社会。”
“我手里正好有一件王族的圣物。”巍恩拿出星辰启示录:“便对你们重新施加千年遗弃,并把它的触媒设为星辰启示录。这样的话,通过新陈交替,你们的身体与血液将逐渐被星辰启示录所影响,旧的诅咒会慢慢失效。我估计,只要今后别离开星辰启示录太远太久,相信你们早晚会恢复诅咒发作前的状态。”
夏士兰听得发楞,脸上露出怔怔的表情,过了半天方道:“我大概明白了。巍恩,无论如何,非常感谢你伸出援手,让我们有机会再次见到光明。”
巍恩摆了摆手:“先别谢,等到明天日出时,如果你们能看到太阳,新诅咒才算真的有效。”
“没那么快吧,诅咒不是要慢慢生效吗?”文森特在一边接口道。
“不。能不能见到阳光是关键,如果我的方法正确,他们一定能重新走进阳光里。”
夏士兰微微一叹,转头向漆黑的窗外望去:“还有几个小时就是黎明了。日出,我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了。”
正在此时,一个人匆匆地推开了屋门,众人一看,正是夏士兰的助手,后面跟着的若拉,她刚才因为好奇而留在了现场。巍恩看着助手脸上急切的表情,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夏士兰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助手飞速地扫视了众人一眼,道:“先生,少爷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吧,干嘛这么慌张?”
“他是从秘道回来的。身上负了箭伤,流了很多血。”
夏士兰告辞离开,文森特问若拉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太清楚,只看到他们抬着一个年轻小伙子,那人肋部好像中了一箭。”
文森特听完一愣,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过了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夏士兰推门进屋,一脸焦急之色:“巍恩,文森特,事情不妙。”
巍恩与文森特对视一眼,道:“怎么了?”
“我儿子今晚去酒馆喝酒,出城时无意中撞见了几个醉酒的马贼,他好奇跟了出去,结果发现了大漠鹰在山谷的驻地,足足有几百号人。”
文森特一惊:“大漠鹰?难道是红胡子?”
夏士兰点头应是。巍恩问道:“红胡子是谁?”
“红胡子是罗德岛肆虐多年的土匪,手下有一群来去如风的马贼,号称大漠鹰。几年前大漠鹰闹得太凶,惹得范德亲王派出麾下猛将方丹亲自前来剿匪,几场恶仗下来,红胡子损兵折将,遂躲进了荒漠,不过听说实力仍在,所以方丹上校仍在罗德岛驻军。”
“一个土匪头子,他来这儿干什么?”若拉疑惑道。
夏士兰道:“我儿子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说是要天亮进山,他估计是奔咱们来的,急忙回来报信,谁知走得太急,没发现红胡子封山的伏兵,结果中了一箭,如果不是秘道,他可能就回不来了。”
文森特道:“夏士兰,红胡子手段毒辣,经验丰富,不好对付,咱们要赶紧准备。”
“事情正是不妙在这里。我的人刚刚服了血水,大部分都虚弱不堪,别说作战,就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这个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夏士兰脸上露出苦笑,无奈道。
文森特起身,在屋里来回逡巡了几步,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作两手准备了。”
第二十章 九死一生
夏士兰问道:“文森特,你打算怎么做?”
文森特肃声道:“方丹上校的军队驻地离这里有多远?”
“他的部队在马萨城东部的卡洛要塞,就算全力赶路,离这里也有一天的路程,现在出发,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返回。”夏士兰答道:“你准备去请援兵?这恐怕行不通。一是方丹未必相信咱们,二来时间也赶不上。”
“先不管这些。夏士兰,你有熟悉路程的兄弟吗?”
看到方丹点头,文森特转头道:“若拉,这事要交给你去办了。”
“我?”若拉一愣:“你想让我去报警?”
“对,你拿着巍恩的授权令,和夏士兰的弟兄们一起,从秘道出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卡洛要塞,向方丹说明情况,请他发兵救援。”
“为什么让我去?”
“你有王都口音,方丹是里约堡人,一听就能听出来。虽然路上会有危险,但以你的武艺,警惕一些对付几个马贼不成问题。”
“既然有秘道,干嘛不一起走?”
“这么多妇孺老人,一旦被敌人发现,就会被咬着尾巴吃得干干净净。”
若拉还想说什么,文森特断然道:“别争了。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出发。”转头对夏士兰道:“叫你的弟兄给若拉带路,马上就走!”
夏士兰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去。巍恩坐在一边保持着沉默。尽管情势危急,但有文森特这个老兵在,他就多了几分信心。他一直觉得此次罗德岛之行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看来真正的杀机现在才刚刚出现,教会既然处心积虑地想除掉他,这支马贼的出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想到这里,他从怀里拿出巡行法官的授权令,看着上面的国王印章,摇了摇头,淡淡一笑。
十分钟之后,众人来到了广场破旧的马厩里,掀开一堆干草,拉开暗门,便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夏士兰道:“这条秘道通往山下,出了秘道后走上一会儿,有一个城外客栈,在那里可以换乘骑马。我的助手希曼会带你去。”
若拉点了点头,来到地洞旁边,希曼抢先跳下了地洞。若拉回头看了眼巍恩,欲言又止,眼神颇是复杂,既有不舍,亦有担忧。
巍恩呵呵一笑:“一路小心,快去快回。人民等着你胜利凯旋的消息。”
若拉叹了口气,无奈道:“文森特,照顾好这个讨厌鬼。”文森特含笑点头。
若拉转身正要跳下地洞,巍恩忽然又道:“等等。”
若拉停住脚步,巍恩从腰畔解下短匕,递了过去:“拿着路上防身。”
若拉摇头拒绝,巍恩脸色一沉:“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啊,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好不好?!”
若拉美丽的双目中露出一点晶莹,一咬牙接过短匕,不再说话,反身跳进地洞,健美匀称的身躯很快便消失在了阴影之中。巍恩怔怔地看着地洞,文森特走了过来:“兄弟,我没让你走,你不怪我吧。”
“怎么会?你就是让我走我也走不了,更别说骑马了。”
“不仅如此。你现在是大家的希望所在。你若一走,大家的心立刻就散了,那会死得更快。”
巍恩搂住文森特的肩膀,笑道:“兄弟一场,何必还解释什么?你让若拉离开,还有别的意思吧。”
“老图尔的希望全在若拉身上,我不忍让他以后伤心。”
“说实话,你觉得咱们有多少机会等到救兵来到?”
“除非奇迹出现,否则,”文森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九死一生。”
夏士兰命人把秘道重新掩好,问道:“文森特,接下来怎么办?”
文森特沉吟道:“你还有多少人有战斗力?”
夏士兰下颌一扬,示意四周的汉子,道:“全在这儿了。加上我一共还有十个人,都是我身边的好手。
巍恩心里抽了一口凉气:“十二对几百,如此悬殊的比例,哪来的胜算?”
文森特淡然道:“十只老虎,只要放手一搏,顶得上千百只绵羊,再厉害的马贼,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对不对,兄弟们!”
众人轰然应了一声,脸上全无惧色。他们清楚,明天的这一战,关系得不仅是自己的生命,还有身后的老婆孩子。夏士兰喝彩道:“说得好!不过,文森特,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接触阳光。”
“能接触最好,不能就和他们在黑暗中游斗,没准也不吃亏。夏士兰,你手上可有弓箭?”
“弓箭?我想想,对了,这个古堡以前有个兵器室,里面有不少武器,好像还有重弩机,都是黎塞留公爵留下用来守卫古堡的,虽然时间久了点,估计还能将就着用。”
文森特一拍双掌:“好!有了弩机,咱们的胜算就又大了些。
弩机从兵器室被抬了出来,很可惜,十多架弩机只有不是机关锈死,就是木质的扳机和弩架烂成了木屑,只剩下两架弩机还能使用。文森特试了试,用脚将三只弩箭蹬上弓弦,对准一株树干抠动扳机,“砰”地一声,两只弩箭入木三分,威力惊人。
夏士兰惋惜道:“可惜啊,要是所有的弩机都能使用,咱们居高临下,想必能熬到明天晚上。”
“有总比没有强。”文森特道:“把它抬到堡顶的箭垛上,咱们至少也要给这些马贼一个下马威!”
弩机被抬上了堡顶,架在了箭垛上。文森特继续带着人四处布置,忙得不可开交,巍恩帮不上忙,便主动留在堡顶照看弩机,顺便给机关上些润滑用的油脂。
巍恩站在堡顶放眼环顾,四面山峦的阴影一片黑压压的,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沉重的令人几乎透不过气来。往下看去,山脚下的马萨城的城廓依稀可见,城中寥寥燃着几点灯光,算是为这黎明前的黑暗带来一点明亮。
巍恩凝视着,心里不由地有些感慨。人生际遇无常,昨天晚上他还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今天晚上就变成了在这吹秋风,明天晚上自己会在哪呢?他苦笑了一下,只要不是在地狱或者天堂,在哪儿他都可以接受。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虽然谈不上像清铃一般悦耳,甚至还有些刻板,但对于此刻的巍恩来说,却无异于一根救命的稻草,简直比世界上任何美妙的歌曲都动听。
“你又遇到危险了?”
巍恩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你怎么来了?”
月光下,一个纤细的白色身影站在他面前的不远处,金色的长发随风飘舞,身上的白纱在月光的照映下淡淡地反射着皓白的光芒,如同谪落凡间的仙子,不惹红尘中的一片尘埃,正是堕天使加布林。
加布林缓缓道:“我听到十字架的召唤,知道你身处危险之中,所以出来看看你。”
巍恩心里一阵惊讶,自己胸前的十字架看来真是一个通灵的宝物,居然能主动发现危险。搓了搓双掌,他有些兴奋地道:“你来得太及时了,否则明天这个时候,你可能就要给我收尸了,呵呵。”
“发生了什么事?”
巍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她,然后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带走你一个人容易,但要一下救这么多人,现在的我还没有这个能力。”橡树教堂的事情后,加布林已经了解了巍恩的性格,明白他是不会扔下伙伴独自逃离的。
巍恩心一沉,道:“连你也无能为力,难道这次真的在劫难逃?”
加布林臻首微垂,陷入沉思中。巍恩看着她专注的姿态,忽然有点儿怦然心动。他急忙晃了晃脑袋,移开了目光。
过了一会儿,加布林忽然道:“办法倒也有,只是很冒险,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巍恩苦笑:“有奶就是娘,你说吧。”
加布林秀眉轻蹙,淡淡道:“你要考虑清楚。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到了明天,我不可能在白昼里现身把你救走。”
巍恩怔了怔:“不用考虑了,加布林。如果要走,也不用等你出来了。”
加布林凝目看着巍恩,两道澄净的眼波中没有掺杂丝毫的感情:“巍恩,这个世界上难道有什么事情比生命还重要?”
“怎么说呢,加布林,你是天使,不明白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有时候,人宁愿放弃生存的机会也不会割舍某些精神或物质上的东西,因为失去了它们,就是继续生存下去,也失去了意义。”
“对你而言,这些东西是什么?”
“是承诺和信任。对我来说,承诺意味着责任,信任意味着荣誉,一样也不能丢。”
加布林静静地看着巍恩,这一次,巍恩的目光没有游离。过了半晌,加布林似乎轻轻一叹:“好吧。我成全你。”
文森特等上堡顶,感觉有些疲倦。巍恩看着他道:“都布置好了?”
“差不多吧。也不知道有用没有。”文森特自嘲地一笑。
“天救不如自救,只要有一线生机,咱们也得争取。”
文森特点了点头,忽然目光一凝:“你怎么把这两架弩机挪到了一起?”两架弩机本来是分开架在箭垛上的,此刻被架在了一起,一左一右,矛头直准下面的城堡广场。
“嗯。这两个家伙还挺沉,挪它们累得我半死。”
“你要干什么?”文森特不解。
巍恩轻轻***着经过擦拭后变得光滑的弩架,道:“因为我想打个赌。”
“打赌?”文森特眉头一皱:“打什么赌,和谁打赌?”
“和咱们的命运打赌。”巍恩展颜一笑:“不过,你也是赌徒之一。”
随后,巍恩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文森特,文森特听完,只觉得匪夷所思:“这样能行吗?”
“行不行,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两人又商议了半天,突然,下面传来夏士兰的声音:“文森特,巍恩,天就要亮了。”
巍恩闻言一怔,转头望向东方,只见地平线隐隐露出一线青灰色,天空渐渐转成了浅浅的蓝色。巍恩与文森特对视一眼,眼神中均带着几许唏嘘。
不知道十几个小时后,会有多少人再也看不见今天的日落西山。
巍恩、文森特站在主堡三楼的窗户前,眺望着渐渐转亮的东方。他们身后,夏士兰等人站在房间阴暗的角落,身着又厚又长的黑袍,把整个人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天空已经变得灰蒙蒙的,漆黑的夜色迅速褪去,只余下远方的一片朦胧。突然间,一线红光自云霄中猛地出现,眨眼之间,红光已经变成了抛物线的形状,矗立在苍穹的尽头,而红光的颜色也以惊人的速度变深,变亮,如同火山喷发出的无边溶浆,充满了令天地色变,令人眩目的灿烂与雄壮。
紧接着,霞光四射,云中的一片片红光拼接在了一起,就在刹那间,火红的太阳露出了炽热的面庞。巍恩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朗声道:“太阳出来了。”
天色终于明亮,鸟儿的叫声传进了古堡。
巍恩转身,对着其中一个已经服药的男人道:“准备好了吗?”
男人应了一声,慢慢从角落里走出,来到窗边,苍白修长的手指缓缓地向窗外探去,黑色的衣袖微微抖动着。
手指刚刚碰触到阳光,男人发出剧烈的颤抖,猛然把手抽了回来。巍恩急忙道:“怎么了?”
男人垂着脑袋没有答话,只是不断***揉搓着伸出窗外的左手,他身边的夏士兰道:“疼不疼?皮肤倒还没有灼伤的痕迹。”
男人摇了摇头:“疼倒不疼。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晒过太阳了,心里有着非常奇怪的感觉。”
巍恩脸上带着微笑,没有说话。他清楚,换作是谁这么久不见天日,都需要一个心理适应的过程。
在夏士兰的催促下,男人重新将手探出了窗外,天上的朝霞立刻将他苍白的肌肤染成了金色。他的手掌颤抖着,几次想把手缩回来,夏士兰按住了他的肩膀:“要是不疼,就坚持一下。”
男人点了点头,强忍着不适,几分钟之后,身体渐渐恢复了平静。夏士兰道:“感觉如何?”
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充满了愉悦与惬意:“太温暖了。神啊,感谢你让我重新回到了你的怀抱。”
他的话音未落,房间里的所有人便响起了一阵欢呼,巍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脱鞘而出
文森特轻轻擦拭着手中的长剑,态度专注而仔细,仿佛是在***情人的长发。巍恩看着他轻柔的动作,忽然道:“这把剑不是凡物吧。”
文森特点了点头,剑锋一扬,他仰视着凝着冷光的剑刃:“此剑名‘浩然’,是我家传的宝剑。”
“文森特,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希望你能告诉我。要不,没准今后永远也不知道答案了。”
文森特看了巍恩一眼:“你问吧。”
“到底什么是新教之争?”
文森特思忖片刻,道:“几年之前,大陆有一位叫马丁的神父认为目前的教会存在了太多的腐败和黑暗,必须进行宗教改革,否则教会早晚会堕落在***的深渊中。在他的布道中,马丁提出了一系列宗教主张,如反对偶像崇拜,厉行节俭朴素等等。”
“这位神父的观点应该能得到民众的支持吧。”
“是的。马丁的主张提出后,立刻得到了广大市民和商人的支持,但同时也遭到了传统教会和保守贵族的强烈反对。几年来,两派观点水火不容,争吵的很激烈。依我看,早晚会兵戎相见。”
“箫家想必是康德王国支持宗教改革的一方吧,因为他们是社会工商业的代言人。”巍恩若有所思地道。
“不错。所以你和箫家走得近,自然而然便被教会的保守势力视为敌人。”
“那教皇对新教改革抱着是什么态度?”
“他的态度一直很暧mei,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这时,夏士兰的声音传了过来:“巍恩,敌人出现了。”巍恩与文森特闻言,快步走到窗边,身躯隐在窗户后面,向远处眺视。
城堡外面平缓的坡地上,几匹快马出现在入堡的小路上。马上骑兵沿着城堡幕墙来回奔驰了几圈,最后停在城堡大门前,一名骑兵发出了一记尖锐高亢的哨声。
文森特道:“这是前哨骑兵,是来观察附近是否有埋伏的,大队人马在后面。
一阵隆隆的蹄声在山谷中传来,宛如天际的沉雷。声音越来越大,不多时,无数骑兵出现在了巍恩的视线之内。
红胡子双腿一夹,策马奔上路边的一个土丘,雷纳斯和几名亲兵跟在他的身后。红胡子马鞭向前一指,三百余名彪悍的骑士从他的面前驰过,源源不断地涌向萨拉门托古堡。
雷纳斯道:“昨晚封山的伏兵报告,他们击伤了一个深夜上山的男子,可惜那个男子对地形十分熟悉,借着夜色逃脱了。大哥,估计巍恩已经有了准备,咱们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红胡子哈哈一笑:“老二,就凭咱们这精锐的三百雄鹰,那个巍恩就是有了准备,又能如何?”
“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进山,不知道马萨城的人发现了会不会去方丹那里报信。”
“哈哈。这一点唐古拉斯大人已经考虑到了。他已经在要塞安排了人,这两天只要有马萨城方向前往卡洛要塞请援的人,他的人都会设法截下来延缓几天,等到方丹知道了消息,估计咱们早就回到狮子谷了。”
雷纳斯沉默半晌,慢慢道:“唐古拉斯算无遗策,果然名不虚传。如此一来,巍恩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红胡子大手一挥:“我倒觉得他纯粹是多此一举。以咱们的实力,抓几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何必安排得那么仔细?两天时间?呵呵,我估计一顿饭的工夫就足够了。”
雷纳斯一笑:“大哥英武睿智,区区一个巍恩,自然不成问题。”
红胡子放声大笑,朗声道:“兄弟们,随我来。擒下巍恩,中午咱们进城找乐子去!”
众人奔下土丘,一匹快马迎了上来,正是方才那几名前哨骑兵之一:“大哥,我们已经巡逻完毕,没有发现异常,只是城堡大门已经被砖石砌死,很难重新开启。”
雷纳斯在一旁道:“咱们昨晚没有伐木,现做破门的工具最少还要用半天。”
红胡子摇头道:“做什么攻城武器?传令下去,所有人下马,给我从墙上翻进去!”
传令兵一声令下,已经在城堡前列队完毕的骑兵纷纷下马,拿出绳索准备翻墙。很快,三百余人除了十几个看守马匹的卫兵以外,开始像蚂蚁上树般爬入城堡。主堡内的文森特看在眼里,双眉一振:“巍恩,他们果然没有准备破门的工具,骑兵成了步兵,咱们的计划还真没准能成功。”
※※※※※※※※※※※※※※※
若拉随着希曼出了地道,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家客栈。希曼不久便从客栈牵出了几匹马,后面还跟着一名年轻人。
希曼道:“若拉,我让这个小伙子做你的向导,去要塞的路,他非常熟悉。”
“谢谢。”若拉翻身上马:“天快亮了,你赶紧回去吧。”
“好的。你一路小心。”希曼点头道。
若拉一挥马鞭,对着年轻人道:“我们走!”
二人一路急速飞驰,傍晚时分,乘着夕阳的余光他们终于赶到了寂静山岭。卡洛要塞是一座完全由巨石砌成的石城,它座落在寂静山岭,易守难攻,方丹上校的三万大军入岛后一直驻扎在这里。
二人将近要塞,城门箭堡上的守卫发现了他们的踪影,很快,城门一开,几十步兵在一名骑兵军官的带领下,冲出城门,在城门不远处截住了他们。
“什么人?”军官发问道。
若拉勒住马缰,只觉得全身酸疼,像散了架一般难受,座下马儿的鼻子里不停地喘着粗气,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我受里约堡巡行法官巍恩所派,前来报警请援!”若拉高声道。
军官眼中光芒一闪:“报警?报什么警?”
“马贼红胡子率兵出现在马萨城,意图攻击巍恩法官,请方丹上校火速发兵支援。”
“你有什么证明?”
“我身上带着巍恩法官的授权令,请你带我去见方丹上校。”
“让我看看授权令。”军官伸手道。
若拉摇头道:“对不起,我要看到上校后,才能出示授权令。”
“放肆!”军官陡然脸色一变:“我乃今日城守值日官,任何出入本城之人,本官全都有权检查!”
若拉一愣,她本以为总算到了要塞,算是完成了任务,没想到却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当下又气又急道:“你这人怎么乱发脾气?你带我去见方丹,他自然会明白。”
“岂有此理!我们上校大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的?你要是刺客怎么办?下马!”
“为什么下马?”
“我要带你去看守所询问,查明你的来历后,再禀报上校。”说到这里,军官的唇边露出了一丝狡狯的微笑。
若拉大怒,看守所?这要是在里面呆上一两天,十个巍恩也没命了。“你……”若拉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不下马?”军官的态度咄咄逼人:“我看你是别有用心。来人!把她给我拖下马。”
军官身边的步兵齐应一声,十余柄长矛瞬间围住了若拉,两名士兵执剑上前,准备动手拉人,若拉身后的小伙子不等招呼,自动溜下了马。若拉银牙一咬,拔出腰边短匕,决定动手硬闯。
“呛啷”两声脆响,上来拉人的士兵被若拉一招逼退,踉跄着退了几步,一名士兵的手腕冒出了血花。
军官目中凶光一闪,左手一举,刹那间,城头几十张弓箭从箭垛中探出,对准了若拉,箭镞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只等军官手势一落,乱箭齐下,把若拉射成一个刺猬。
军队,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地方。
军官狞笑道:“乖乖地下马,你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下马?保住了自己的生命,那巍恩和文森特怎么办?若拉唇边露出一丝往日清冷的微笑,她的心中已经做出了困难的抉择。
军官目光闪烁,皱眉道:“你……”话音还未落下,若拉厉喝一声,身体已自马背上高高跃起,划出一道弧线向包围圈外跃去,围着她的士兵纷纷仰头,望着她腾空的身姿目瞪口呆。军官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没有任何掩护而跃上半空,若拉的行为无异于自杀,他绝没想到,这个年轻姑娘的性格居然是如此的刚烈。
弓弦声从上空响起,几十只利箭脱弦而出,带着死亡的气息,毫不留情地射向若拉。若拉身处半空无处借力,根本无法闪避,弓弦之声入耳,她心里苦笑,双臂合拢护住脸面,做出无奈的抵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突然,若拉的掌心涌入强大而澎湃的力量,心里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不,而是感受到了一份信念:忠贞者,神与他同在!
一道尖锐、高亢的啸声自若拉手中的短匕发出,宛如九天之上的龙吟,充满了神秘与孤傲。眨眼间,短匕发出极为耀眼的璀璨白光,一下照亮了若拉的身躯,就在箭矢即将及身的瞬间,若拉改变了在空中滑行的曲线,双臂笔直前伸,随着光芒之刃,斜刺着向头上的城楼飞去,射来的箭矢擦身而过,偶尔有一两支刚触到若拉的衣袂,便立刻在白光中融解、消散。
军官圆睁双眼,大脑一片空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着恍如天外飞鸿的若拉,他心里涌起了奇怪的感觉,此刻的若拉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人,而是一柄脱鞘而出、无坚不摧的利剑!一声悲嘶,若拉座下的骏马全身插满飞箭,颓然倒地,振起了地上的灰尘。
城头一阵大乱,眼看着若拉奔雷疾电般地冲上城楼,城头的弓箭兵惊惶中忘记了再次搭弓射箭,纷纷向后退去,若拉一个翻身,矗立在了城门的箭垛之上。
“当当当!”城内的警钟声大作,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步兵与骑兵从兵营中潮水般涌出,迅速向城门处靠拢,若拉身旁的弓箭兵虽惊不乱,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两队手握圆盾的刀斧手。
若拉独自矗立在箭垛之上,双目微合,神光内敛,短刃横于胸前,表情庄重严肃,城头强劲的夜风掠过她的衣袂,猎猎飞舞,她就像是一位出尘的仙客再次回到了世间,令人顿生敬畏之心。若拉脚下的士兵人数虽众,但亲眼目睹了她那惊世骇俗的一飞冲天,再没一个人敢于上前撄其锋芒,城楼上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山风穿越石城发出的呜咽。
若拉此刻的心情却并不像她表面上那样平静无波,方才那生死攸关一刻,她终于再次寻回了上次与剑犀犀相通、人剑为友的奇妙感觉,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美好,不但让她的身体激荡着突破极限之后的力量余波,而且让她的精神充满了自信与骄傲。
这一刻,她的生命乐章迸发着激昂的旋律,令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身外的一切烦恼与危险都不过是过眼烟云,只要握剑的心活着,生命就不怕任何风吹雨打。
“什么事?”随着一个豪迈有力的声音,一位中年军人在士兵的簇拥下快步登上城楼,围在若拉周围的士兵自动后退几步,人潮中迅速闪出了一条裂缝。
※※※※※※※※※※※※※※※
希曼送走若拉,再次潜回秘道,经过一段曲折,来到了暗洞洞口,刚从草垛里探出头去,急忙又缩了回来。
借着杂草的缝隙,希曼看到马厩之外的城堡广场上,密密麻麻地阵列着荷刀执矛的武士,一个个杀气腾腾,蠢蠢欲动。突然,希曼屏住了呼吸,他看到主堡封砌的大门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男人手里握着剑鞘,面对着不远处的几百武士,脸上的表情却像欣赏风景一般淡然从容。
这个人正是文森特。
“他疯了!”希曼在心里惊呼道。
“这个人是个疯子吧。”红胡子站在队伍中间的一个制高点上,对着身边的雷纳斯疑惑地道:“一个人要抵挡我这么多弟兄?他难道想自杀不成?”
雷纳斯皱着眉头,他望了望圆形主堡,道:“难道他有所凭仗?大哥,堡顶上好像有两个弩机。”
红胡子闻言抬头,看了几眼后,不以为然地道:“两个弩机能成什么气候?”
雷纳斯摇了摇头,表示他自己也不明白。红胡子道:“既然他想单挑,我就成全了他!下令,上两个弟兄去会会他。”
两名手执巨斧的大汉在一片鼓噪声中越众而出,大吼着扑向文森特,几百步的距离迅速缩短。
文森特冷冷地看着大汉奔近,待到大汉狰狞的脸孔清晰可见之时,他的身躯突然一晃,众人只觉得眼睛一花,文森特自二人之间闪身穿越,停住脚步时,已然恢复了方才的站立姿态,唯一不同的是,利剑已经脱鞘而出!
两名大汉的吼声戛然而止,沉重的脚步兀自往前奔了几步,两道血柱接着像喷泉般自颈子里喷出,头颅在血花灿烂中永远脱离了和身体的联系,滚进了杂草丛生的乱石中。
闪电一击,解决问题!
没有任何的花哨和累赘,这是无比实用的杀人方式,是文森特剑术凝炼的真正表现,杀手般精准、雷霆般致命!
红胡子“哦”了一声:“功夫不错啊,难怪敢出来单挑。好,再上去三个人,送他回家!”
三名武士再次前冲,马贼的鼓劲喝彩声再次爆响。文森特迎上三人,手中剑锋吞吐,犹如行云流水、羚羊挂角;刃上寒光熠熠,令人眼花缭乱,无处躲藏。
一挡一格,借势一抹,一名武士手捂前胸,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带走了生命的所有活力;脚步毫不迟疑,侧身绕过对方的剑网,擦身而过时,另一名武士已在惨叫声中倒地不起。轻灵地转身,最后一名武士变得脸色苍白,犹豫半晌才大叫一声,举刀劈来,文森特长剑一探,犹如毒蛇的口吻,一口咬住了武士的咽喉,武士脚步一顿,高举的屠刀“砰”地一声坠落在地,身躯缓缓下跪,嘴里含糊地“啊”了几声,倒在了文森特的脚前。
短短的几分钟,文森特的衣服上已经溅上了点点血斑,一滴滴鲜血从剑锋上滚落到黄土之中,锋芒处更显得闪耀夺目。
“好剑法!”希曼在草丛里暗暗喝彩,同时心生悚然,这才几个回合啊,五条性命已经从此告别了人世。
所有的鼓噪声都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恐怖的剑手。这群马贼不是没经历过血腥和死亡,但如此快速的死亡,如此直接的毙命,确实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红胡子额头青筋凸露,举手一挥,正要下达冲锋的命令。雷纳斯急忙道:“大哥,此人已是困兽之斗,咱们不必兴师动众,反倒乱了阵脚,再上去五个人,肯定能结果了他!”
第二十二章 流星雨
红胡子听到雷纳斯的劝阻,转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愤怒的凶光:“老二,说着容易做着难,我可不想再让兄弟们上去送命了。”
“二哥枪法高强,何不亲自上阵,为弟兄们报仇?”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忽然冒出了一句。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转向了雷纳斯,其中不乏幸灾乐祸的意思。红胡看了看众人,叹了口气:“老二,既然如此,这个局面就让由你来应付吧。”
雷纳斯一窒,环顾四周,只得苦笑一声:“拿我的枪来。”
一名亲兵抱着一杆长枪来到雷纳斯的身旁,雷纳斯接过长枪,目光闪烁,忽然解下腰畔的短剑,递给亲兵道:“我若有什么意外,你把这支短剑交给我的儿子乔普。”
“我知道了。二哥,祝你马到成功。”
雷纳斯笑了笑,手中长枪一振,高声道:“弟兄们,看我的。”
文森特望着敌人阵中一名彪形大汉排众而出,身后马贼的鼓噪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紧了紧手中的浩然剑,抓紧时间调整急促的呼吸。直觉告诉他,这一次,将是势均力敌的的殊死搏斗。
雷纳斯并不像方才几人疾步冲刺,而是拖着长枪不急不徐地稳步上前,锋利的矛尖拖过地面,没有发出刺耳的声音,却划出一道明显的痕迹。
两名高手一动一静,动的风雨欲来,静的岳峙渊停,俱显不凡的气势。随着相隔距离不断的缩短,彼此间的气氛业已变得愈发地紧张。所有人都停止了聒噪,睁大眼睛等待着二人对决的到来。
红胡子却没有太紧张,他虽然不知道文森特还有多少潜力,但他对雷纳斯的实力很有信心,只是雷纳斯不停地在耳边说这说那,着实令人烦躁,索性让他出去活动活动,要是见了红想必他就老实了。
终于,雷纳斯来到了文森特的近前,停住了脚步,打量着这位豪迈勇猛的汉子,慢慢道:“皇家剑士的出手果然犀利无比,今日令我大开眼界。”
文森特愣了愣,沉声道:“阁下仪表堂堂,见识不凡,为何却甘心当一马贼?”
雷纳斯摇头微笑:“人各有志,岂能强求?”
“志向可以不同,自甘堕落的却也少见。”此刻,文森特的态度就像他手中出鞘的剑一样,锐利无情。
雷纳斯敛起微笑:“临死之人,何必还逞口舌之快?”
文森特不再说话,剑芒轻轻往上一扬,细小的动作里充满了蔑视与不屑。
雷纳斯眼中终于闪出怒火,怒喝一声,手中的铁枪猛然一抖,化作一条蛟龙,夹带着风雷之声,直取文森特的前胸!
文森特双眉一轩,长剑不敢格挡,侧身退后避开。
方才的两轮搏斗,文森特虽然看上去举重若轻,威慑敌胆,其实应对的并不轻松。为了迅速结束对战,以免耗费过多的时间和精力,他用的几乎都是以命搏命,险中求胜的近身格斗,其中所包涵的经验、技巧与注意力俱是妙到毫巅,缺一不可,而那瞬间所连续爆发出的破坏力,更令他加速陷入乏力的疲惫中。
若是往常,文森特还有信心试一试此人枪下的锋锐,但此刻久战之后,他实在没有把握能挡得下这锋芒毕露的一枪,倘若力量不支,剑被荡开,那就只剩下被长枪搠胸而入的结局。
雷纳斯取得先势,长枪挥舞,枪枪不离文森特的要害,将文森特逼出了近身攻击的范围。文森特找不到反击的机会,只得采取守势,不停地游走缠斗,剑锋对矛刃一触即分,不敢停留。雷纳斯稳住阵脚,长枪使得大开大阖,气势惊人,枪尖的光芒在阳光的照耀下越来越亮,完全占据了上风。
观战的马贼见文森特不住后退,险象环生,气势大振,喝彩鼓劲声此起彼伏,山谷之中也能隐隐听到回声。文森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觉得对方长枪的压力越来越重,自己的双腿仿佛被慢慢注入了铅水,方才的轻灵早已无以为继。
“难道自己要败了?”文森特闪避腾挪间,脑袋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雷纳斯高声怒吼,矛尖横扫,裹着呼呼的风声,向文森特的腰部扫来。文森特退后一步,速度略微慢了些,虽然勉强躲开了长枪,但还是被枪风带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破绽大开。
马贼们看到雷纳斯攻击得手,文森特败势已现,爆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
就在此时,突然,主堡三楼的窗*出一支利箭,直奔雷纳斯的面门。这箭来得好快,由于喝彩声掩住了弓弦振动的声音,待雷纳斯的余光发现箭时,飞箭已经到了面前!
仓促间,雷纳斯已经来不及闪避,急忙回撤长枪,冒险格挡。“叮!”,一声脆响,铁枪勉强挡开了这疾如闪电的一箭,雷纳斯只觉得手心一麻,火辣辣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一箭好重的分量!
“怎么还有一位高手?”雷纳斯心中骇然大惊。
文森特终于等到机会,不作任何迟疑,揉身扑上,剑芒处寒光迸发,作最后的博命一击。
雷纳斯枪势已老,无法再作抵挡,正要后退,文森特已经鬼魅一般贴近了身体。雷纳斯只觉得胸口一凉,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似乎一下子流走了。
马贼的欢呼声一下子静了下来,广场变得像坟墓一般寂然,无数目光定格在他俩贴在一起的姿势上,文森特与雷纳斯此刻就像是两位久别的好友偶然相会,作出了一个热烈的拥抱。
雷纳斯望着文森特近在咫尺的面庞,惨然一笑:“暗箭偷袭,不算光明。”
文森特静静地看着他,漠然道:“你们轮番上阵,我以一敌六,难道就是光明正大。”
一道血丝慢慢从雷纳斯的嘴角流出,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雷纳斯仰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身体向后倒去。
“砰”地一声,长枪与尸体同时坠地,满地的黄土离地而起,盘旋在鲜血四溅的广场上,久久不曾散去。文森特双腿一软,急忙将剑插在地上支撑身体,往后面的主堡看了看,他做出了一个感谢的手势。
三楼窗户的内侧,阳光照不进的死角里,一位身着黑袍,手握长弓的中年人正向文森特颌首示意,正是蓝血人夏士兰。
红胡子看着雷纳斯的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先是一怔,接着赤红的双眉慢慢挑起,脸上的表情既愤怒,又惊讶。过了片刻,他一把抽出马刀,向前奋力一指,声音沙哑地喊道:“给我宰了他!”
随着红胡子的一声怒吼,马贼的方阵动了起来,呐喊声与脚步声搀杂在一起,越来越响,回荡在城堡的上空中,浓浓的杀机犹如汹涌的波浪向文森特涌了过来。
文森特一身血衣,手拄长剑,静静地矗立在原地,脸上漠无表情,犹如海滩上一尊千年的岩石,早已习惯了惊涛拍岸,浪花四溅。按照计划,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敌人终于倾巢而出,剩下的就要看巍恩的了。尽管他不清楚巍恩为什么要靠两架弩机来创造奇迹,但他相信,巍恩不会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他似乎已经看见了马贼们那狰狞而扭曲的面孔。
巍恩站在堡顶,手指紧紧扣着弩机的扳机,掌心一片湿滑,心脏跳得飞快,似乎要蹦到喉咙里,这一触即发的紧张形势令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眼前,六枝锋利的弩箭在阳光的照映下隐隐泛着金属的蓝光,锋锐直指下面的城堡广场,蓄势待发。敌人逐渐接近,马上就要进入弩箭的射程范围内。
“三……二……一!”巍恩心里默默念着,最后爆出了一声怒吼。双眼一闭,手指用力扣下了扳机。顿时,弩机传来了巨大的后座力,一下子把巍恩翻倒在地,他滚了几滚,只觉得天旋地转。巍恩顾不上疼痛,双手一按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的救命稻草。
弩机并没有传来弓弦弹动的声音,两团红光在弦尾处亮起,转眼间就变成了笼罩在弩身上的两团火红,仿佛是火山喷发前的两个大火球,正等待着那冲天而起,天地变色的瞬间。
“轰”,一声巨响同时从两架弩机中响起,所有人都被这闷雷般的响声震得一惊,不由自主的抬头往上看来。
六枝弦上的铁箭随着巨响飞出了弩机,箭上亦裹着红光,俨然变成了火箭。才出弩机的射孔,六枝红光忽然摇身一分,十几簇稍弱的光芒出现在了巍恩的视线内。巍恩张大了嘴巴,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到箭羽消失在堡顶的箭垛边,已经连成了一排火箭。
巍恩连滚带爬,急忙来到箭垛边向下探头望去,只见光芒毫不停留,继续分离,多如牛毛的细小红光如倾盆大雨倾泻而下,从巍恩的角度看去,景色蔚然壮观,让人热血沸腾。
所有人目睹这一情景,完全都惊呆了,许多马贼停下了脚步,仰着脑袋,目瞪口呆,浑然没有意识到死亡之箭已经俯冲而来,越来越近。
“噗、噗、噗”无数相同的细微声音在城堡广场上响起,汇成了一道响亮的音流,音流里夹杂着惨呼与惊叫,令人闻之心胆俱丧。马贼们平日里来去如风,几乎无人穿着盔甲,箭芒如击败革,毫无阻碍地穿进了马贼的身体,完全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间或有几个马贼手里拿着短盾护住了身体往前冲,但顾得了上面顾不了前面,全被夏士兰和他的弟兄们手起箭落,放倒在了主堡前。
一时间,城堡广场完全变成了一座炼狱,鲜血与惨叫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见证了无数的死亡,侥幸未死的马贼完全乱了阵脚,有人抱头鼠窜,希望能为自己找个遮挡,有人则干脆跪在地上,把脑袋埋进胳膊里,大声祈祷着,但愿这场屠杀结束之后,自己还能保全性命。
红胡子远远地站在队伍之后,脸色苍白,双眉上下抖动,手里紧紧握着马刀,想上去找人拼命,可两腿偏偏又挪不动半分。文森特方才面对凶险岿然不动的脸上也写满了惊讶,他眼睁睁地看着无数刚才还像野兽一般凶猛的汉子乱箭穿身后颓然倒地,心里一阵悲凉:这就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一个满脸是血的马贼挤到红胡子的身边,大喊道:“大哥,我们上当了!”
红胡子闻言,想起方才雷纳斯的劝阻,心里一时又愧又悔,恨不得要拔出刀来给自己来一个了断。
巍恩倚在箭垛边,呆呆地凝视下面尸籍遍地的惨状,嘴里喃喃道:“这就是天使的力量,这就是天使的力量。”
巍恩忆起昨日夜里,加布林完成施法后,他曾问道:“凭这两具弩弓,就能挡得住几百人的攻击?”
加布林淡淡道:“就是在白天,这些人也不值得我亲自动手。别忘了,我以前可是执掌生育、繁殖和梦预言的座天使。”
巍恩无奈道:“不过这几百人足以让我从天堂到地狱走上几个来回。”加布林没有答话,转身缓缓离去,就在身体没入黑暗的一刹那,加布林忽然道:“明天自己小心一些。”
巍恩“嗯”了一声,点头道:“你刚才施展的法术叫什么?”
加布林的背影一顿:“我的品格被封印在十字架,没什么力量施展法术。你要叫,就叫它流星雨吧。”
“流星雨。”巍恩想到这里,露出一丝苦笑:“光听这个名字,谁能想到它会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难怪天使米迦勒能够一夜屠光二十万冒犯圣城的亚述人,看来在这些天使的眼里,人类的性命和花草树木没什么区别。”
这个时候,堡下的马贼们已经退出城堡广场,护着红胡子等人翻墙离开了古堡。广场上,一百多具悄无声息的尸体和痛苦呻吟的伤者横七竖八地倒卧着,挣扎着,鲜血流得满地都是,触目惊心。
夏士兰与文森特飞快地来到堡顶,和巍恩点头招呼了一下,急步赶到弩机的旁边,齐齐一愣,原来弩机已经趴了窝,七零八落地散在墙边。
夏士兰惊道:“刚才的火箭难道不是靠它们射出的?”
巍恩含糊地道:“可能是用得太狠了吧,它们现在彻底报销了。”
文森特抬起头,望着堡外骑在马上,正在整顿残余部队的红胡子,皱眉道:“看来马匪并没有退走的意思,倘若他们卷土重来,我们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
巍恩皱了皱眉,来回走了几步,眼中光芒一闪:“我有个主意。”
第二十三章 这里的傍晚静悄悄
希曼见敌人已经退去,忙从草丛里钻出,掸了掸身上的杂草,从一个放置在角落里的木箱子里取出一件黑袍,裹在身上向马厩外走去。
绕过刚刚经过鲜血洗礼的城堡广场,刚走到主堡前,看到巍恩与夏士兰从窗户里跳了出来,身后跟着七八个弟兄,手里拿着不少疗伤用的药品。
希曼迎上前去,兴奋地笑道:“巍恩先生,刚才这一战实在是太漂亮了!”
巍恩微笑道:“路上还算顺利?”
“一切顺利,我已经把若拉姑娘送上了马,还找了一位小伙子为她带路。”希曼答道。
“好!干得不错。走,咱们去打扫战场。”
红胡子正指挥着剩余的马贼在城堡边稀疏的树林里伐木,准备制作攻城工具。忽然,一名手下走过来,报告道:“大哥,咱们受伤的弟兄回来了。”
红胡子闻言一怔,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一群人正杂乱无章地向这边走来,身上大都带着包扎好的伤痕。
红胡子叫过其中一人,沉声道:“谁给你们包扎的伤口?”
“是城堡里的人,其中有个年轻小伙子,别人都叫他巍恩。”这位被人群踩断胳膊,此刻裹着绷带的马贼答道,眼中的神情很复杂。
红胡子皱起眉头,心中不解。遗留在战场上,未能及时撤走的伤者往往会被胜利者就地处死,这已经是当时战场的惯例,巍恩居然肯为敌人疗伤,而且也没有扣押他们,这种行为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沉吟了一番,他叫过一名亲兵:“罗德,你带着咱们受伤的弟兄先去休息。顺便……”红胡子目光一闪:“悄悄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消息。”
不多时,那名亲兵回到红胡子身边,脸上带着惊容:“大哥,咱们中计了!”
红胡子皱眉道:“中计?中什么计?”
“咱们受伤的弟兄被疗伤时,听到敌人无意中的谈论,原来他们此行其实是奉麦卡锡主教的命令前来剿匪的。”
“剿匪?”红胡子悚然一惊。
“是。听说他们本来约好方丹今天出兵,但咱们提前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不过,主堡里还有近百名战士,和两名皇家法师,估计撑到明天大军会合没有问题。”
红胡子一拍树干,狠狠道:“难怪堡顶的那两架弩机能有那么强的火力,原来是皇家法师在作怪,原来如此。
“还有方才主堡里射出的冷箭,又准又狠,肯定不会是那个姑娘射出的。大哥,堡里肯定隐藏了很多敌人,否则那汉子怎么敢一个人出来单挑?”
红胡子双眼冒出怒火:“什么萨拉门托的鬼魂,纯粹是个设计好的骗局!好你个唐古拉斯,麦卡锡,居然设下如此恶毒的圈套算计我们,真他妈的是一群畜生,畜生!”
“大哥,如果情况属实,看来方丹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您可要早做决断啊。”亲兵看了看仍在卖力伐木的马贼伙伴们,担心地道。
“那巍恩这小子为什么要给受伤的弟兄们疗伤?”红胡子自言自语道。
“我刚才看过了。弟兄们的伤包扎得都很仔细,但几乎个个行动不便,而且没有什么再次战斗的能力。”
“我明白了!”红胡子一拍大腿:“他是想让受伤的人成为咱们的累赘,拖咱们的后腿,等到方丹援兵来时,咱们打又打不过,退又退得慢,肯定会落下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亲兵谄笑道:“大哥高明,一下子就看出了那小子的坏主意。”
“妈的,他和教会的人一个德行,满肚子坏水!”红胡子愤愤地骂道:“传令下去,所有人停止伐木,准备撤退!”
亲兵一愣:“大哥,咱们就这么回狮子谷?”
“不这么回怎么办?难道要等方丹的骑兵给咱们来个前后夹击不成?别罗嗦了!这笔帐,咱们以后去找麦卡锡和唐古拉斯算!”
号角声悠然响起,响亮地回荡在山谷中。巍恩与文森特站在堡顶上,遥遥地望着马贼们纷纷离开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树林,回到马背上整队集合,文森特微笑道:“巍恩,看来你的离间计成功了。”
巍恩没有答话,目光仍然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夏士兰登上堡顶,高兴地道:“巍恩,马贼们开始撤退了!”
巍恩点点头道:“看来是的。”
夏士兰看了看巍恩平静的脸色,一愣道:“你怎么了?”
“我在想,危险已经暂时过去了,下一步如何安排你们呢?毕竟你们搞出的守财奴黎塞留影响很大,教会恐怕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夏士兰沉默了下来,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文森特忽然道:“夏士兰,你们以后不用再靠鲜血维持了,还是把关在地牢里的那些冒险客放了吧。”
夏士兰毫不犹豫地道:“这个自然。等事情一安排妥当,我就会把他们放了。”
“要想办法封住他们的嘴,否则以后你们会有很多麻烦。”文森特接口道。
“我有办法让他们失去记忆,当作这件事从来也没发生过。”夏士兰头罩里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自信的微笑。
“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咱们刚刚相遇的时候,你和你的族人为什么躺在石棺里?”文森特问道。
“那石棺的材料取自这里山上一种特殊的石头,阴性很重,比较适合我们的体质。”顿了一顿,夏士兰又道:“而且一大群人忽然从黑暗的石棺中钻了出来,那种情形令不少冒险客还没动手,就已经打算逃跑了。”
“原来如此。”文森特点了点头。
“这样吧。”巍恩思索着道:“你们带着星辰启示录先回该雅小镇休养生息,等到身体的情况完全稳定后,我们再做打算。”
夏士兰和文森特齐齐一怔,夏士兰道:“星辰启示录乃是庞培古城的镇城之器,这么贵重的物品交给我们,我可担当不起。你还是收着吧,反正诅咒应该一时半会还不会发作。”
巍恩摇头道:“你就当替我把它还给图尔大叔吧,它本来就是你们的圣物,老放在我这里也不方便,万一那天弄丢了那就更麻烦了。”
夏士兰想了想,叹道:“那好吧。巍恩,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将永远铭记在心。”
巍恩挥了挥手,淡淡一笑。文森特回头,看着远处已经开始撤退的马贼,徐徐道:“不知道若拉见没见到方丹,希望她一切顺利。”
通往马萨城的大路上,一队百余人组成的骑兵队正快速地奔跑着,马蹄翻飞,卷起阵阵灰尘。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金发姑娘,风尘仆仆,正是若拉。与卡洛要塞的士兵僵持了许久后,她终于见到了方丹上校。方丹看到授权令,了解完情况后,决定即刻发兵救援。然而大军仓促起行,再快也需要半天的准备时间,若拉等不及,便向方丹申请了一只精锐的骑兵分队作为先锋,星夜赶路,赶到马萨城郊时,已是她离开古堡的第二天日落时分。
“若拉小姐,马萨城快到了,已经能看见萨拉门托古堡了。”骑兵分队队长大卫手搭凉棚眺望着。
此时的若拉,满脸又是汗水,又是尘土,丝毫看不出平日的秀丽。她一勒马缰:“那还等什么?咱们直接上山!”
大卫打量了若拉一眼,心里颇为惊讶,没想到这个姑娘的韧性如此之强:“若拉,我是马萨城人,这一带我很熟悉。这样吧,我带人先去了解城堡的情况,你先回城里休息,恢复一下体力。”
若拉解下栓在马鞍旁边的水袋,仰头喝了几口,抹了抹嘴:“那怎么行?我和你们一起去。”说完一拽马缰,往前奔去。大卫耸耸肩,只得率部跟了上去。
山路崎岖曲折,却没有延缓若拉的速度。转过最后一个弯道,一片山坡的开阔地上,萨拉门托城堡赫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夕阳红色的余晖笼罩在石墙与箭塔上,愈发显得古老与沧桑,四周静悄悄的,天空中偶尔飞过一只归巢的小鸟,既看不见人,也听不到说话的声音。
大卫四下观察了一番,对着身后的骑兵道:“准备战斗!”
马刀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大卫策马来到若拉的身边,道:“若拉,这里怎么静悄悄的,你说的马贼在哪里?”
若拉摇头。忽然,她担忧地道:“难道说,马贼他们已经走了?”
大卫没有回答,对于若拉来说,马贼离去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那恐怕意味着巍恩等人已经遭到了不测。
若拉骑着马来到城堡幕墙,仰头看了看,忽然一踩马背,轻灵地跃上了墙头,仿佛是一只矫健的海燕。大卫心里喝彩,不过他没有这么好的功夫,只能带着部下借用绳索翻墙进了古堡。
进了古堡,大卫远远看去,发现若拉正在城堡广场上逡巡着,他了走过去,看到广场石砖上斑驳的血迹,惊道:“这里发生过很激烈的战斗!”若拉环顾周围,一天半的时间,这里并没有改变,还是像她刚来的时候那样,静谧中隐隐带着阴森,加上这片染上了点点猩红的广场,气氛更透着诡异。
“这么多血迹,死伤不少人啊。”大卫叹气道:“若拉,真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希望你不要太难过。”
若拉怔怔地看着主堡,喃喃道:“巍恩,文森特,我回来了,你们怎么还不出来接我?”一边轻声低语,一边向主堡走去。
来到主堡前,忽然,若拉双眉一挑,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双手抠着墙上石砖的缝隙,上下借力,片刻间便蹿进了三楼的窗户。大卫仰头看着若拉轻盈灵活的身姿,心里对这位单剑闯关的大胆少女既佩服又无奈,苦笑地带着士兵和绳子走了过去。
“啊!”一声惊叫从窗户里传了出来,正是若拉的声音。
大卫听到惊叫,心里顿时大急。上校已经给了自己死任务,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也要保护若拉的安全。他连忙接过已经挂上窗台的绳索,双手拽了拽,快速地向上爬去。
爬到窗台边,大卫一眼便看到了立在窗边的若拉,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一脸古怪的表情,大卫见她平安无事,松了口气,顺着她的目光往屋里瞧了瞧,也差点喊出了声。
屋里摆着一张桌子,几张椅子,桌子上七倒八歪地摆着不少酒壶。椅子里则坐着,不,应该说睡着两个男人。一个男的趴在桌子上,脑袋埋在胳膊里;另外一个则斜斜靠在椅背上酣睡,屋里回荡着他的呼噜声,断断续续地,像杀猪一样难听。
大卫翻进屋里,轻声道:“他们就是你要就救的人?”
若拉“嗯”了一声,大卫看了看这两位好梦正甜的仁兄,不由地又气又笑:“用不用我叫醒他们?”
若拉点点头,旋即摇头摆手:“别,让他们睡吧。”
大卫停住了脚步,若拉走到巍恩的身前,脸上露出一丝甜美的微笑,挑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让他们睡吧,这段时间,他们累坏了。”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双目竟也慢慢地合了起来。
大卫凝视三人半晌,转身来到窗边,对着正在往上爬的士兵们做了个原地休息的手势。
※※※※※※※※※※※※※※※
“啪!”麦卡锡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烛火乱摇:“我今天得到消息。巍恩已经解决了古堡鬼魂,你安排的那只所谓的奇兵也被他杀得大败而逃。经过这件事,王后迫于辉格党人的压力,很可能要为他封爵!唐古拉斯啊唐古拉斯,你瞧瞧你出的什么好主意!”
唐古拉斯静静地站在红衣主教面前,听着麦卡锡的咆哮,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平静。过了半天他方开口道:“主教大人,我承认我确实有些低估了巍恩的能力,他的实力出乎我的意料。”
麦卡锡喘了口粗气:“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个巍恩越来越棘手,早晚会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不会的,主教大人。等他一回王都,我就立即行动,决不会让他再得意下去。”
麦卡锡瞥了一眼唐古拉斯:“你准备怎么干?”
“他既然是一个无可就药的异教徒,那这一次,就由我来亲自主持对他的审判吧。”
“早该如此,那不知能省下多少麻烦。不过你要小心圣公会的那几个老家伙,如果被他们发觉了,霍华德肯定会出面干涉的。”
唐古拉斯躬身道:“大人请放心,我已经着手准备了,保证让巍恩不会再有什么花样。”
麦卡锡挥手道:“此事越快越好,不能再出差错。”
“明白了。”
第二十四章 弦外之音
“咚咚”,敲门的声音响起,范德亲王放下手中的书籍,道:“进来吧。”
房门推开,萧特走进书房,俊秀的脸上挂着愉快的微笑,明亮的双目中掩不住一份喜色,手里拿着一份简报:“爸爸,方丹上校送来快报,巍恩已经完成了萨拉门托古堡的使命。”说着,他把简报放在了范德的书桌上。
范德举起简报读了一遍,颌首道:“小伙子干得不错。他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还要过几天,说是要处理一些杂务。”
“嗯,你替我回信,叫方丹招待巍恩,让他们好好休息几天。”
萧特点点头,随即道:“爸爸,我准备等巍恩回来,就向太后陛下举荐他做枢密院的书记官,你觉得怎么样?巍恩不是贵族,没有爵位,这个职位对于平民来说已经很高了。”
范德沉吟道:“我认为凡事都要有个过程,一步登天对于年轻人不见得是好事。”
萧特道:“做个书记官也不见得是一步登天啊。”
范德摘下眼睛凝视着萧特,慢慢道:“娜娜,爱护一个人也要讲究方法,否则很可能事与愿违。”
萧特移开目光,不自然地道:“我只是怕埋没了王国的人才而已,难道还让他继续去经营他的小生意?”
范德淡淡道:“书记官这个工作过于清闲,缺少实干的机会,我看未必适合巍恩的性子。”
萧特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如何安排巍恩的事情,咱们再考虑考虑,回头再议吧。”
萧特答应了一句,转身想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闻道:“爸爸,巍恩冒着危险完成这么困难的任务,你怎么却一点儿都不惊讶呢?”
范德微微一笑:“如果巍恩真的具有你曾经告诉我的那种潜质,萨拉门托不过是让他牛刀小试而已,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会比我还缺少对他的信心吧?”
萧特耸了耸肩:“我对他当然有信心。不过,每一个人都希望得到别人的承认,只要他用心去做了,我就不会吝惜赞美。”说完,拉开房门径直走了。
范德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这孩子,又犯牛脾气了。”
正想着,仆人来报:“麦斯长老来了。”
“快请。”
麦斯悠然走进书房,一身长长的白袍,一脸长长的白髯,还是往常的样子。
范德道:“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了?”
麦斯饮了一口热茶,方道:“我听说巍恩在罗德岛的事情完了?”
范德点头,麦斯继续道:“巍恩此次出任巡行法官,麦卡锡是背后的策划者。麦卡锡此人心胸狭窄,睚呲必报,这个阴谋失败了,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范德目光闪烁,缓缓道:“这个我知道。”
“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前两天我和霍华德主教谈了一次,他觉得自己年岁大了,身体不好,准备辞去红衣主教的职位,来圣公会做一些普通的圣职工作。你知道,如果他一走,里约堡现在的平衡就会完全打破了。”
范德听完,捧着手里的茶杯陷入沉思,半天方道:“你可有什么建议?”
“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不过我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在教会里找出一个能与麦卡锡相抗衡的人出来。”
范德摇头道:“麦卡锡已经在里约堡经营了十几年,短时间找到一位能抗衡他的人谈何容易?霍华德手底下并没有什么出色的人物,我本来觉得唐古拉斯非常不错,只可惜……”范德叹了口气:“也许教皇会派来一位有实力的主教来平衡其中的微妙。”
“说起唐古拉斯,我倒是想起一件事。”麦斯沉吟道:“唐古拉斯很可能是教皇的侄子。”
“什么?”范德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震惊之色:“你确定?”
“此事虽然很隐秘,但消息的来源出自黄昏城堡,应该不会错。”
范德猛地站起,在书房里来回快速地踱了几步,停在书桌前道:“如果唐古拉斯真是教皇的侄子,那他的处事态度极有可能是得到教皇默许的。难怪他本来中立的态度这两年突然转向了托瑞党,看来这也许就是教皇本人的态度。”
“所以说,你也别期望教皇会派来一个支持宗教改革的人物来维系平衡。老实讲,霍华德之所以不想干了,跟他这两年总受到教皇的斥责有很大的关系,相比起来,教皇对麦卡锡就宽容多了。”
“如此一来,改革的事情势必要变得更难了。”范德喃喃道。
麦斯叹了一口气,道:“神说,凡是顺从他的,将得到荣光。你虽然贵为亲王,但对有些局势,也难以把握啊。”
拉尔瓦捧着一只红色的玫瑰,兴冲冲地走在大街上,脸上写满了欢乐。
这段时间他认识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不但容貌美丽,而且很懂得欣赏音乐,对他的笛声赞不绝口,说出的话来简直让他心花怒放。
两天前,拉尔瓦做了一些巧妙的试探,让他喜出望外的是,姑娘似乎对他也有好感,并没有拒绝他隐晦的表白,那一刻,狂喜的感觉几乎令他窒息。一路上,他不断憧憬着,如果能娶到这么优雅出色的姑娘,那该是怎样的幸福啊。
拐过一条大街,拉尔瓦停在了一座小楼前,他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很快,屋里传来脚步声,“吱呀”一声,房门拉开,门后露出了一张美丽成熟的女人脸庞。
拉尔瓦高兴地道:“阿曼达,是我。”他把鲜花递到了姑娘的面前。
阿曼达默默接过鲜花,低声道:“谢谢你,拉尔瓦,请进吧。”
拉尔瓦走进屋里,他看了看阿曼达脸上的神色,急忙道:“阿曼达,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曼达轻轻摇头,欲言又止。拉尔瓦急道:“有什么事,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在里约堡又没有什么亲人,你告诉我,也许我能帮帮你啊。”
“谁说她在里约堡没有亲人?”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从二楼响了起来。
拉尔瓦神色一怔,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削瘦而英俊的年轻教父正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手里捧着一本圣经,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嘴角虽然挂着平和的微笑,却让人隐隐感到几许压力和距离。
拉尔瓦望着阿曼达,问道:“这位神父是谁?”
“他是我的堂哥休斯,一直在外地,昨天刚回到王都。”阿曼达低声答道。
拉尔瓦转头看着已经走下楼梯的年轻神父,躬身施了一礼:“你好,休斯神父。”
休斯淡淡一笑:“不用客气。阿曼达,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请客人坐啊。”
主宾各自落座,阿曼达为拉尔瓦倒上热水,休斯挥了挥手:“你去忙你的事吧,我和拉尔瓦先生聊一会儿。”
阿曼达轻轻应了一声,转身慢慢离开,来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回头望了拉尔瓦一眼,眼里的神情很复杂。拉尔瓦的视线迎上她的目光,心里一窒,他觉得阿曼达的目光里充斥着苦恼和无奈。
听着她快步上楼的脚步声,休斯神父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听阿曼达说你很有音乐才华,长笛也吹得非常好听。”
拉尔瓦连忙道:“谢谢你的称赞。”
“我这个妹妹从小就痴迷音乐,尤其是民间音乐,经常使她陶醉在美妙的世界里。”休斯微笑地继续道。
“是的,阿曼达小姐是一位很懂得欣赏音乐的姑娘。”
“可是音乐不能让人衣食无忧啊。女人可以钟情音乐,但是一个家庭如果只有音乐,那就太悲哀了。”
拉尔瓦沉默下来,他能听得出休斯话里的弦外之音。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是一位长笛演奏手,那您在什么剧团从事演出呢?”
拉尔瓦嗫嚅着,面孔有些绯红:“我没在剧团工作,我在一个叫紫蔷薇的乐队里表演。”
“紫蔷薇乐队?”休斯呵呵一笑:“哦,我最近倒是听朋友提起过,你们这个乐队虽然成立没多久,不过在王都也算小有名气了。”
“最近确实表演了不少节目,不过还谈不上有什么名气。”拉尔瓦谦虚道。
“这样啊。”休斯点了点头。拉尔瓦看了看他,他脸上的表情倒没有什么变化,还算比较温和:“我妹妹的父母因为患病很早就去世了,这个世界上,我恐怕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记得她父母离开人世前,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帮助她获得幸福。可是你知道,一个女人幸福不幸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嫁给什么样的男人。”
拉尔瓦笔直地坐在椅子里,眼神呆呆地看着杯中微微漾动的热水。
“唉。”休斯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妹妹性格比较孤僻,一直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当我妹妹在写给我的信中提到你时,我察觉到了她的心情。因此,我决定立刻赶回王都。”
拉尔瓦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继续无言地沉默。
“老实讲,我是不太同意你们继续交往的,因为嫁给一个艺人,请原谅我的无礼,往往是得不到什么幸福的,我本打算为她介绍一个骑士或者商人的。为了这个,我妹妹昨天晚上和我大吵了一架。拉尔瓦”休斯脸上露出苦笑:“这可是我妹妹生平第一次和我顶嘴。”
听到这里,拉尔瓦又激动,又惶恐,结结巴巴地道:“休斯先生……我……”
休斯微微摇手:“你无须解释,也许我妹妹的选择是对的。有句老话不是说吗?热爱音乐的灵魂是善良的灵魂,如今这个世界太浮躁了,能找到善良的人生活或许是神赐给我妹妹最大的幸福。”
听完这番话,拉尔瓦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位神父并不像其他的教堂传教士那样专制和刻板,不但和蔼平静,而且善解人意。
“不过,拉尔瓦,在一个乐队里表演,这份工作太不稳定了。如果你成了家,说不定哪天你们的乐队一解散,你恐怕连养家糊口的收入都没有了。”
拉尔瓦脸色一黯,点了点头。的确,组织一个家庭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可是如果放弃了音乐,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了迷茫啊。
“所以呢,我有个想法,你可以听一听。我正好认识一位皇家剧院的朋友,听说他现在正在寻找一位风笛演奏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他介绍给你,如果他认可的话,你也许能得到一份收入还算过得去的工作,而且未来也有保障。
拉尔瓦猛地抬头,凝视着休斯神父,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休斯微笑着:“你觉得怎么样?”
拉尔瓦想开口立即答应,但一想起乐队里那些朝夕相伴,同甘共苦的朋友们,他的心里又犹豫了。
休斯淡淡一笑:“这样吧,你先回去考虑考虑,等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不过,拉尔瓦,时间可不等人。”
拉尔瓦用力地点了点头:“神父先生,无论如何,非常感谢你的好意。”
“只要我妹妹幸福了,你就算感谢我了。”
※※※※※※※※※※※※※※※
里约堡,夜色朦胧。
一艘帆船顺着密苏尔河缓缓驶入水门,虽然天色已暗,但由于已经是残秋初冬,所以还没到水门大闸合拢的时间。
巍恩站在船头,环视着运河两岸星星点点的灯火,笑道:“终于回来了。”
若拉站在他的身边,往手心吐了一口哈气,搓了搓手掌:“王都比罗德岛冷多了。”
“那是当然,罗德岛毕竟在亚热带啊。”
“亚热带是什么?”若拉一侧头,好奇地问道。
巍恩噎了一下:“亚热带是什么?哦,那是一种海带,只能生长在温度很高的海域。”
若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又胡扯呢吧。”
“嘿嘿。”巍恩尴尬地一笑:“你穿得也太单薄了些,怎么,没带多余的衣服?”
若拉摇摇头:“没事,我们练武之人寒暑不侵。”
巍恩嘟囔了一句:“你以为你是金刚啊,还寒暑不侵。你等一下。”说着,他转身钻进了船舱,没过多久,手里捧着一件衣服回到了若拉的身边:“穿上这个。”
若拉接了过来:“这衣服哪来的?一看质地就很好。”小鼻子抽动了几下:“还带着一股清香。”
“是萧特借给我的,可以防水和保暖。”
“萧特对你可真不错。”若拉一边嘟囔着,一边套上了衣服,随即长出一口气道:“好暖和啊。”
“呵呵,贵族就是贵族,随便一出手,就够咱们小老百姓幸福的。”
“你现在可不是什么老百姓了,巍恩骑士,巍恩法官。”若拉一扁嘴,故作不屑地道。
“我?哪能,若拉同志,我会永远保持无产阶级的革命本色。”巍恩昂首道。
若拉听完,吃吃地笑了起来。
第二十五章 谁是我的老友
帆船靠岸,三人提着箱子上了码头,巍恩手抚胸口,呻吟一声:“大地啊母亲,我又回到了你的怀抱。”
若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等到那一天来临时,我会把这句话刻在你的墓碑上,当作你的墓志铭。”
“那要加上一句,大地啊母亲,若拉啊姑娘,我终于……”
若拉竖起手掌做劈人状:“过来!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巍恩嘻嘻一笑,跳到了一边。文森特挥手召唤了一辆马车:“你们俩别闹了,赶紧上车。”
车夫把三人的行李捆在了车厢顶上,挥动马鞭吆喝了一声,车轮辚辚的声音响起,马车离开了码头,溶入了黑暗中。
若拉一只手臂拄着车窗,脸庞贴在胳膊上,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忽然道:“文森特,走了这么长时间,想不想芬妮?”
“还好吧。闲下来的时候挺想的。”坐在若拉对面的文森特含笑道。
若拉轻轻一叹:“芬妮肯定也很想你。等下她见到你,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小孩子嘛,肯定会高兴的,尤其是看了你给她的礼物,没准她今天一晚上都不睡觉。”
文森特呵呵一笑:‘所以咱们回来之前,我才不想告诉他们。芬妮要是知道我快回来了,几天前就会兴奋得睡不着,盘算着我会给她买什么礼物。”
三人正聊着,马车拐进了一条狭窄的街道,速度慢了下来。另外一辆马车从对面擦身而过,巍恩马车的车夫打了个招呼。
“等会儿送完你车上的客人,去冰蕾剧院吧,今天那个紫蔷薇乐队在剧院演出,观众很多,散场后应该会有客人的。”趁着错车的工夫,另外一位车夫说道。
“好的,多谢了老哥。”
听到车夫的对话,三人面面相觑,心里诧异。巍恩问道:“先生,请问你们刚才说的紫蔷薇乐队是一个由四人组成,演唱者是一位金发姑娘的乐队吗?”
“是啊。”车夫闻言回头道。
若拉秀眉一挑,朗声道:“紫蔷薇乐队不是在酒吧里演唱吗?什么时候能去剧院了?”
“先生你不知道,这乐队虽然成立没多久,但最近非常有名,连萧府都请过他们。他们以前在哪儿唱歌我不知道,不过我曾经听过一次,那位金发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唱得歌好多都跟咱们平民的生活有关系,听起来别提有多亲切了。”
听着车夫由衷的称赞,三人互视一眼,为卡门她们感到高兴。
巍恩目光一亮,道:“这样吧,请你送我们去冰蕾剧院,我们想去听听他们的演唱。车钱我们另算,决不让你吃亏。”
车夫迟疑地道:“先生,你们现在去已经晚了吧,估计到了那里表演也快结束了。”
“这个没关系,你只要送我们去行了。”说着,巍恩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币,从小窗递到了车夫的身边。
车夫接过硬币,手里一掂:“好吧,先生,那我们就改路了。”
夜里人少车稀,车夫有意加快了速度,不久,马车停在了一座上圆下方的银白色建筑前,若拉探出车窗瞧了瞧,道:“咱们到了。”
巍恩下了马车,道:“这就是冰蕾剧院?”
若拉点头道:“嗯。冰蕾剧院虽然比不上王都的皇家大剧院,但它不光接待贵族,同时也接待平民,票价不贵,在百姓心目中还是很有地位的。”
文森特最后下车,车夫递给他一个铜质车牌,笑道:“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散场后再送你们回家。”
正在这时,剧院里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巍恩顾不上太多,急匆匆地来到剧院门口的领位侍者前,向他说明了来意。很快,三人进入剧院,穿过一条摆设着鲜花和雕塑的甬道,进入了剧院的正厅。
半圆形的正厅很宽阔,一条从厅门通向舞台的人行道将观众的座位平分成了两部分,二楼和三楼则是包厢,拱形的天花板上涂绘着彩色的油画,不过此时大厅光线暗淡,看不清楚,只有包厢之间的墙壁上幽幽地燃着烛火。
巍恩进入大厅,一眼便看见了正面舞台上的乐队众人,他们身着黑色礼服和红色晚装,看上去光彩照人。尤其是四人当中的卡门,她今晚穿着一身纯红色的拖地长裙,高挑匀称的身材显得端庄与自然,一头金发瀑布似地洒在雪白的肩头,金黄色、白色与红色层次分明地交织在一起,形成很强的视觉冲击力,宛如一道立体的绰约风景。
三人并排地站在厅门的黑暗中,欣赏着今夜如此美丽的卡门,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慢了几分。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的杂音。
卡门凝视着舞台下的观众,温柔的眼波如同午夜的星光:
“下面我将为大家献上今晚的最后一首歌曲。同时这首歌曲,我也要献给我的一位好朋友,他在我困难和彷徨的时候,给了我信心与勇气,使我找到了努力生活的理由。他今天虽然没在这里,但我相信,他能听得见我对他的感激之情。这首歌曲的名字叫做《一生握手》,希望大家喜欢。”说完,卡门轻轻一躬,伴着观众的掌声,身后的琴声溪水般流淌出来,渐渐回荡在整个大厅的上空。
“曾经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灰色的心灵没有归航的方向。
生活的压力拒绝了欢笑,
只能随波追流,做无根的浮萍。
然而上天让我遇见了你,
你的微笑令我轻松,拥抱让我温暖。
我不知道该怎么倾诉,
但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曾经以为未来就这样了,
疲倦的身体无力往前继续走,
太多的痛苦迷失了幸福,
只能默默祈祷,愿明天会更好。
然而上天让我遇见了你,
你的力量让我振奋,友爱让我坚强。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但我相信,你是我的永远的朋友。
一生握手,
做你真心的老友,
彼此互相陪伴,如寒冬的烈酒。
一生握手,
无论山崖多么陡,
彼此互相陪伴,路途不再难走!”
悦耳的歌声,柔和的琴声,美妙而舒缓的旋律,令所有人的心灵在颤抖。若拉鼻子微微一酸,急忙侧头,看到了身边的巍恩。
巍恩静静地靠着身后的墙壁,眼神平静而深邃,唇边挂着一丝微笑。此刻的卡门,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位曾经衣衫破旧,素面朝天的农家姑娘,他为她的改变而感到深深的自豪。
随着音乐地慢慢消逝,观众们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卡门站在舞台中央,盈盈鞠躬表示感谢。拉尔瓦默默地站在四人的最后面,手里紧紧握着长笛,复杂的眼神凝视着台下起立的观众和卡门秀丽的背影,心里感慨良多。他忽然觉得,只要卡门在,紫蔷薇便有了灵魂,就会得到欢呼与喝彩,至于他自己,永远只是乐队的一个配角。
一个配角,无论在哪里,都不是离不开的吧。拉尔瓦默默地想着,好像已经找到了离去的理由。
巍恩看着卡门的身影消失在舞台后,冲着正在鼓掌的文森特和若拉道:“咱们去后台看看他们吧。”
三人来到出了正厅,来到了后台,没费什么力气便寻到了卡门他们,大家相见,自然是惊讶中带着欢喜,卡门和若拉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多年没见。
巍恩捶了一下弗拉米的肩膀,笑道:“好小子,我们走了也没多久,没想到你们居然干得这么出色,真是出人意料啊。”
弗拉米“嘿嘿”笑道:“巍恩先生,你一回来,相信咱们乐队肯定会变得更好。”
卡门转头道:“巍恩,这段时间萧特先生可帮了咱们许多忙,咱们能够来到这里演出,也是他帮忙联系的。”
巍恩点了点头,正色道:“嗯,你说得对,萧特确实是位难得的朋友。没有他的帮忙,光凭你们自己的努力,恐怕没这么快就能成功。”
弗拉米道:“是啊,你交上这样的朋友,真是咱们的幸运。”
拉尔瓦听着大伙的对话,心里忽然一动。自己要是也能有这样有权有势的朋友该有多好,那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唉。
大伙又热闹了一会儿,文森特道:“天已经晚了,你们收拾一下,咱们回家再聊吧。”
众人收拾完毕,离开后台,出来的时候,观众们大都已经离开了剧院,刚才还热闹的剧院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门口也只剩下了寥寥几辆马车。
巍恩等人刚步下台阶,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的面前,车里下来了一个人,正是萧特。
和往常一样,萧特的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黑色的礼服熨得笔挺,整个人看上去精神飒爽,卓尔不凡。
若拉开心地嚷了一声:“萧特!”
萧特刚刚迈下车门,闻声抬头,看见众人,神情一怔,脸上露出一些吃惊和喜悦。巍恩看着萧特熟悉的笑容,心底涌起一股热流,快步上前道:“萧特,我们回来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关照。”
萧特凝视着巍恩:“方丹说你们这两天就到,没想到这么快。什么时候回来的?”
“晚上刚刚到。听说卡门她们在这演出,我们就直接跑过来了。”
“唔。累不累?路上还算顺利吗?”
“我很好,放心吧。”
萧特的视线越过巍恩的肩头,微笑道:“文森特,若拉,你们还好吗?”
文森特道:“多谢,我很好。”
若拉道:“我也不错。”
萧特眼光落在若拉的身上,脸上的微笑突然凝滞在了唇边,旋即恢复了正常。文森特观察仔细,发现了萧特神情里细微的变化,凝思一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巍恩笑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跑过来?”
“我来找卡门说点事,怕明天来不及。”萧特淡淡道,绕过巍恩,走到卡门的身边,说着演出的事。
巍恩愣了愣,又不好当着大家说什么,只得道:“要不咱们路上再说吧。”
“一会儿就说完,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萧特头也没回地答道。
※※※※※※※※※※※※※※※
第二天,按照上回的约定,拉尔瓦再次来到了阿曼达的家里,见到了黑衣神父休斯。休斯笑道:“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拉尔瓦脸色犹豫着,终于,他一咬牙,低声道:“只有能够和阿曼达在一起,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休斯一拍手掌,笑道:“那太好了。拉尔瓦,我会马上和我的那位朋友联系,安排你们双方见面。”
“休斯神父,我就怕自己的水平不够皇家剧院的要求,到时候让你白白费心了。”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其实很出色的。”休斯微笑道。
拉尔瓦喉结上下一动,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眼中流露出感激的光芒,能成为这位神父的朋友,也是一种幸运吧。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阿曼达家中。
休斯从座位里起身,拉尔瓦跟在他的身后,将一位中年客人送到了门口:“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中年人将帽子戴在头上:“您太客气了,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将客人送走,休斯与拉尔瓦回到客厅,笑道:“看来你这事没什么问题。”
拉尔瓦羡慕地道:“看霍夫曼先生的态度,他很尊敬您啊。”
休斯摆了摆手道:“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尊敬是应该的。”顿了一顿:“拉尔瓦,相信你以后也会成为我们的好朋友。”
拉尔瓦有些惶恐地道:“我?”随即一叹:“可惜我没什么能力,帮不上您什么忙?”
休斯闻言,微微沉吟没有说话。拉尔瓦察言观色,急忙道:“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吗?”
休斯想了想,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拉尔瓦一脸急切地道:“休斯神父,你告诉我吧,我真得很想为您做点事情。”
正在收拾水杯的阿曼达笑道:“哥哥,你就告诉他吧,也省得你一个人烦恼。”拉尔瓦点头称是。
休斯一脸为难,半天方长长叹了口气:“好吧,说给你听听也无妨。拉尔瓦,你是信徒吗?”
拉而瓦噎了一下:“我非常崇拜神的荣光,不过我们村子里穷,没有教堂,所以我也没有受过洗礼。”
“哦。那你乐队的伙伴里也没人是教徒吧。”
“据我所知,好像没有。”
“我听说巍恩骑士和你们关系很近,是不是?”
“是的,我们的乐队就是他发起组织的。”
“你应该知道,巍恩虽然是骑士,但还不是教徒。由于他最近的事迹,教会对他很重视,主教大人给我们安排下了任务,希望能说服他接受洗礼,成为一名教徒。”
拉尔瓦听完脸有难色:“神父,我自己都不是教徒,如何才能帮上你呢?”
休斯摘下眼镜擦了擦,淡淡笑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二十六章 复活节的晚餐
休斯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瓶子,瓶子不大,里面盛着一点儿纯白色的液体。休斯手指拈着瓶子,举到拉尔瓦的眼前晃了晃。
拉尔瓦睁大了眼睛,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圣水。不过,它可不是普通的圣水,而是用来赎罪的净心水,无论什么人,只要饮下了这种水,都能感受到神的荣光与眷爱,从而一心向善,回归神的怀抱。”说着,休斯拔开瓶口的木塞:“你闻闻。”
拉尔瓦凑近闻了闻,只觉得一股浓郁的芳香传入鼻中,令人觉得心神舒爽:“真香!”拉尔瓦摇了摇脑袋,感叹道。
休斯微微一笑,收回了手。拉尔瓦凝视着休斯手中的瓶子,道:“您是想让我……”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小忙,设法使巍恩饮下这瓶中的圣水。你放心,这圣水虽香,但一与普通的水中和,就会变得无色无味。”
拉尔瓦听完,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没有回答。休斯悠闲着喝着茶水,脸上的表情很轻松。
过了半晌,拉尔瓦一脸为难地道:“神父,事关巍恩先生,我实在不好做什么,不是我不愿意出力,但是巍恩先生是我们的恩人啊。”
休斯点点头,放下杯子:“我明白你的感情,好吧,我不勉强你。”
拉尔瓦焦急地道:“神父,我虽然做不了这事,但别的事我一定会努力去做,您只管告诉我。”
休斯淡淡道:“别的事嘛,你暂时还帮不了我什么。算了,这事就算我没提过吧。”
坐在二人后边的阿曼达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虽然不大,却尽显失望的心情。
拉尔瓦身躯一震,慢慢垂首道:“那我再想想。”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拉尔瓦猛地抬头:“神父,如果巍恩先生喝了这水,对他的健康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休斯打开瓶塞,往杯子里倒了几滴净心水:“阿曼达,把你养的小狗抱过来。”
阿曼达抱来小狗,接过水杯喂了几口,小狗喝完后,依然活蹦乱跳,没有丝毫的异样。拉尔瓦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狗,见它没有什么变化,轻轻地松了口气。
休斯肃声道:“拉尔瓦,你并不是在谋害巍恩骑士,而是在帮他,帮他尽早地皈依到正途上来。若干年后,等巍恩功成名就,说不定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我想到时候即便他知道了其中的真相,对你也只会有感谢,而不会有怪罪。”
拉尔瓦抬头看着休斯,思考了许久终于道:“神父,我想你是对的。”
阿曼达站在窗口,看着拉尔瓦匆匆离去的背影,道:“赶紧结束吧,这个地方我都快住疯了。”
神父慢慢走到她的身后,搂住她的腰笑道:“是啊,这段日子可让我们阿曼达小姐受委屈了。”
阿曼达扁了扁嘴,鼻子里哼了一声。
“呵呵,那个可笑的乡巴佬,居然还想娶你。他也不用脑子想想,如此集美丽、优雅,高贵为一体的小姐是他一个平民能配得上的吗?”
“哼,唐古拉斯,你就会说甜蜜的好听话。”
“等此事一完,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你。”
阿曼达转过身体,搂住唐古拉斯的脖子,媚眼如丝:“我要你现在就谢谢我。”
两个小时后,威敏斯特大教堂。
麦卡锡缓步走在教堂一侧的甬道上,唐古拉斯走在他的身边。
“唐古拉斯,我不明白,你干嘛要给一个异教徒服用净心水。”
“大人,净心水经过教皇的祈祷和祝福,只有升职为枢机主教的神职人员在升职典礼时才能饮用。没有教皇的赐予,任何人服用后,不但没有圣化的效果,而且还有罪。”
“这个我当然知道,净心水无比珍贵,一生只能饮用一次,不过巍恩触犯教会的罪条还少吗?也不在乎多这么一条吧。”
“他其他的罪行并不大,难以对他进行审判。但一个异教徒贸然饮用净心水,就等于让我寻到了他触犯原罪的证据。”
“哦,我明白了。亚当与夏娃误食jin果,触犯原罪,遭到了驱逐。”麦卡锡停住脚步,腆着肚子笑道:“有了这个证据,你就可以施展你的弥撒对他进行审判了。”
唐古拉斯躬身道:“您说的是,无知即是罪。”
“好好干吧,希望你这次能一举成功。”
“大人,我希望能有一个安静的房间,以便我布道的时候,没有人来打扰。”
“没问题,你就用‘圣约翰的醒悟’吧,我保证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
巍恩走出房间,来到客厅,迎面撞上了茱丽与她的两位姊妹,她俩手里提着篮子,篮子里装得满满的。巍恩一怔道:“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你忘了,今天是复活节啊,晚上大家要聚在一起用餐,庆祝圣子受难后的复活。”
巍恩挠了挠脑袋,摇头表示不知。这两天他一直忙着去枢密院述职,知道今天才闲了下来。茱丽抿嘴一笑,轻轻推了他一下:“好了,别挡道了,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呢,你自己去歇着吧。”
巍恩走到一张临窗的椅子前走了下来,窗外已是黄昏,天气冷得很快,客厅已经燃起了炉火,巍恩静静地凝视着壁炉里的火焰,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脚步声,巍恩侧目一看,正是他的诛情秘书。巍恩回到王都后,诛情便恢复了她那小姑娘的模样,自称这段时间出去替巍恩办事了,大伙虽然感到奇怪,但诛情故作神秘,碍于巍恩的关系,也就没人追问了。
诛情快步走到巍恩的对面,坐了下来,一对宝石般的眸子里含着气鼓鼓的表情,颇是招人喜爱。
巍恩奇怪道:“怎么了?”
“巍恩,在罗德岛你不是说要好好谢谢我吗?怎么没看见你兑现承诺?”
巍恩哈哈一笑:“我这两天刚刚才有空。这样吧,明天咱俩上街,你看见什么喜欢的,我只要买得起,一定给你买。”
诛情小嘴一扁:“你有空我还没空呢,从罗德岛回来后,若拉天天缠着我,让我教她剑术,我简直忙得喘不过气来。我真奇怪,为什么她就是找上我?以前我虽然指点过她一些,那也没像现在这样,变得如此殷勤和虔诚。”
“也许是因为你在卡洛要塞与她心剑相通,所以她潜在的意识告诉她,你才是她真正需要的老师吧。”
“唉,难道我帮她还帮错了,早知道你有堕天使帮助,能解决那伙马贼,我又何必出手?”
巍恩奇道:“怎么你提起天使跟提起白菜似的?”
“天使又怎么样?还不都是神的子民,我可不是你们人类,动不动就搞偶像崇拜。”
“呵呵,你说得也对。对了,罗德岛之行对若拉的帮助很大吧。”
“当然。她的潜力已经被激发出来了,如何转化为真正的实力,就看她未来的修炼和机遇了。”
“有你这么一个明师在,相信她将来在剑道上的发展不可限量。”
“去去去,少给我戴大帽子。告诉你,我要吃路易十五的宫廷全餐,你明天就带我去。”
房门一响,文森特牵着芬妮的手走了进来,芬妮脸上红扑扑的,小嘴里吐出白色的哈气,大声嚷道:“叔叔,屋子里真暖和啊。”
巍恩含笑答应,眼睛里充满了笑意。诛情回头一望,急忙跳下椅子,逃跑似地向二楼楼梯奔去。芬妮见状,喊道:‘诛情妹妹,你去哪里啊?咱们继续玩昨天晚上的游戏吧。”
诛情三步并作两步,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一个郁闷的声音传了下来:“我现在不玩,我要洗澡。”
“那我等着你。”
文森特道:“芬妮,先去洗手。”
芬妮看了父亲一眼,低声答应道:“知道拉。”快步向厨房走去。
巍恩哈哈一笑:“文森特,你真是又当爹,又当妈,辛苦啊。”
文森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苦笑摇头。
“外面冷吧?”
“嗯。”文森特看了看窗外阴暗的天空:“看样子,今天也许要下雪了。”
二人闲聊了几句,文森特问道:“这两天你在枢密院述职,情况怎么样?”
“还好吧,虽然也有一些怀疑和刁难,不过有萧特在,那些贵族老爷们还算客气。”巍恩淡淡道。
“萧特最近如何?”文森特沉吟着,忽然道。
“他?还是老样子吧。不过自打我从罗德岛回来后,他似乎就变得有点儿奇怪。”
“哦,怎么奇怪了?”
“我也说不太清楚。当着其他人时,他还和以前一样,但遇上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气氛不知为什么就显得得有点尴尬别扭,他不冷不热的,好像是我哪得罪他了。”
“那你有没有得罪他呢?”文森特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仔细想过,没有啊。”巍恩摇头,无奈道。
文森特手指敲着桌子,淡淡道:“巍恩,无论萧特的态度如何,但我想他对你的友谊是真诚的。”
巍恩盯着着文森特,过了一会儿缓缓道:“文森特,你好像话里有话啊。直说吧,别拐弯抹角。”
“有些事情还是自己琢磨好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巍恩皱眉,正要说话,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若拉和卡门从厨房走进了客厅,若拉喊道:“两位老爷,还不过来帮忙收拾桌子,饭菜马上就要好了。”
二人相视而笑,站起身来,卡门道:“巍恩,那茶好喝吗?”
“不错,我起床后把一壶茶全都喝光了。”
若拉哼了一声:“也不说声谢谢,那可是卡门托人从外地捎来,特意给你留的,花了很多钱呢。”
巍恩一笑:“都是自己人,老说谢谢就太客套了。”
卡门俏脸一红,急忙别过头去,开始为客厅的长桌铺上雪白的餐布。
众人刚刚收拾完,七姊妹端着丰盛的菜肴和水果走进客厅。很快,长餐桌上摆满了一盘盘食物,间中燃着烛火,将整个客厅映得非常明亮。众人一边忙碌,一边说笑,心情欢快而舒畅,芬妮大声唱着学校教的歌曲,更博得了大家阵阵的喝彩和掌声。
终于,大家忙碌完毕,客厅里摇身一变,充满了节日的气氛。众人一字排开,纷纷落座,巍恩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中间的位置;他数了数,除了还在厨房忙碌的茱丽、詹妮与卡门,他的身边一共坐着十二个人。
巍恩正盯着桌上的菜肴馋涎欲滴,身边的文森特捅了捅他。
“干什么?”巍恩问他。
“举杯祝酒吧,感谢神的复活。”
威敏斯特大教堂,“圣约翰的醒悟”小礼拜堂。
唐古拉斯一身黑色的长袍,静静地矗立在讲道台前,面前摆着七根正在燃烧的蜡烛,蜡烛中间放着一个金色的水盆,水盆里有半盆圣水,一根银质的,镶嵌着红色宝石的十字架奇异地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纹轻轻晃动,似乎完全不受自然规律的影响。
礼拜堂内一片黑暗,只有唐古拉斯面前的七根蜡烛凝成了一个小小的光团。四周静悄悄的,偶尔吹过一丝微风,蜡烛金黄的火苗轻轻颤动,天花顶与四周的墙壁上施洗者圣约翰的种种形象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唐古拉斯双目紧闭,双手握成拳形,置于胸前默默的祈祷着,水盆中的十字架是教廷的圣物之一,一旦有人在一定范围内亵du神圣,它就会在第一时间感知到。
忽然,十字架上红宝石一闪,唐古拉斯猛地睁开眼睛,宝石随即发出耀眼的强光,将他苍白的脸庞映得血红。
“无所不能的主啊,请赐予十字架神奇的力量,让它找到阴影的根源,罪恶的企图,令亵du神灵的异端在您的光辉面前无所遁形,阿门!”
伴着唐古拉斯虔诚的祈祷声,十字架慢慢开始顺时针转动。一开始它只是以肉眼无法觉察的速度慢慢转动,渐渐地,随着时间的向前推动,十字架移动的痕迹越来越明显,到了最后,十字架竟然如风车般飞快地转动,在水盆的中心形成了一个拳头大的漩涡,而此时唐古拉斯机械的声音也不知道已经重覆了多少遍。
忽然,十字架猛然一顿,斜斜地指向了东南的方向,红宝石的强光又闪了几闪,方才黯淡了下去。
巍恩举起酒杯站了起来,刚想说话,“啪”地一声轻响,手中的高脚酒杯碎裂开去,杯中的葡萄酒溅在巍恩的胸口上,殷红如血。
大伙“啊”地一声,脸上露出或惊讶、或紧张的表情,身躯有的前倾想看个明白,有的则后仰躲避四散的酒花,巍恩一脸尴尬与无辜,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拉大声笑道:“就你着急,也不等等茱丽她们,你看,连酒杯都不答应了。”
大家哄然笑了起来。只有两个人没笑,一个是拉尔瓦,一个是诛情。拉尔瓦勉强扯动唇角,却觉得脸上紧绷绷像块铁皮,诛情则皱起了眉头,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她举目四顾,极力想找出不安的来源。
与此同时,幽暗的礼拜堂里,唐古拉斯拿起放在一边的铜铃,轻轻晃了几晃,开始了他的弥撒。
第二十七章 七宗罪
“永恒的父啊:
当我越过迷茫与悔恨的门槛,我愿将自己完全交托给你。感谢你给了我做你的儿女的权利,我愿跟随你的神迹,将神圣的爱传遍四方。
求你保守我的意念在你的平安里,不被环绕四周的邪恶有玷污圣洁的机会;求你赐我焚烧的爱来爱我的主,叫我的心不至冷淡,充满温暖;求你使我的双眼专注于永恒与未见,不被世间的肮脏所染;求你警戒我晓得你再来的近度,观察和等候你号筒的吹响。倘若我的生命止于今日,奉我主的名,灵魂将获得安宁与幸福。”
唐古拉斯不急不徐地念诵着主祷文,平静的声音不带一丝涟漪,削瘦的面孔在烛火的掩映下显得有些苍白,一对眸子里充满了对信仰的虔诚与信心。
念完主祷文,七根蜡烛燃烧过半,他分享了一块圣体(圣饼),饮了一口圣血(红酒),然后把杯中的红酒慢慢倒入水盆中,唐古拉斯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口中念念有词:“天主与我同在。”
凝视着金盆中的水逐渐变了颜色,而圣物真十字架也开始泛起奇异的粉红色,唐古拉斯双手再次合于胸前,沉声朗诵:
“无知的人们陷入魔鬼的陷阱,他们忘记了你的教诲,变得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宁可遭到永劫,也不愿放弃罪孽的享乐。世间一切已经变得污秽不堪,只有真正热爱你的人才能听到你的声音。”
随着唐古拉斯对七宗罪的声讨,七根蜡烛的火苗一根接着一根变了颜色,由金黄变成了赤红,礼拜堂内的气氛变得更加阴翳而诡异。
“神奇伟大的主啊,请倾听你忠诚的仆人的祈祷吧。藉着我们的祷告,神的指示会取代一切阴暗的邪恶,让我们的敬畏你的心灵更加纯净。请闪亮天际那不灭的启明星吧,让指引的光芒驱逐所有的邪恶,将不敬与堕落打入地狱,让他们在永恒的黑暗中哭泣、悔恨、不得片刻的安宁。”唐古拉斯伸出左手,探入水中,握住十字架,慢慢举到自己的面前,高声道:“以主的名义,携带着天地诸神的愤怒,对亵du的灵魂一声咆哮!审判他,惩罚他,令他永不超生!”
唐古拉斯的声音陡然升高,真十字架仿佛听到了期待已久的招呼,伴着一声空气猛烈被撕裂的异响,一簇纯光自他的手中亮起,顿时将整座小屋的黑暗驱逐得无影无踪。
麦斯坐在马车里,右手拄着一根手杖,那张老脸上写满了疲惫,昏昏欲睡。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泡在了威敏斯特大教堂,出席教会的复活节祷告仪式活动,此刻方才脱身。
忽然,他心中一动,麦斯一皱白眉:“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一名中年修士垂手走到马车车窗边,恭声道:“长老,您有什么吩咐。”
麦斯没有答话,他突然抬头仰望着东方的启明星,沉思道:“格兰特,你看看东边的天空。”
修士格兰特依言看了看,一愣道:“还没到午夜,启明星怎么这么亮?”
“现在距离午夜,还有多长时间?”
“大约还有三个小时。长老,今天一直阴天,怎么到了晚上,星星却变亮了起来?”
麦斯沉默了片刻,肃声道:“转头,去萧王府!”
萧特一觉醒来,只觉得满身是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彷佛有一块石头堵在心头。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窗户紧紧关着,屋里的空气很闷。
“艾玛。”萧特唤了一声。
一个侍女闻声举着烛灯走了进来:“您醒了?”
“把窗户打开,我要透透气。”
“刚才医生说了,您今天在教堂染了风寒,需要好好休息,不能见风。”
“我只是透透气,你开吧。”
侍女还想说什么,萧特皱眉道:“我心里烦得很,你照办就是。”
侍女吐了吐舌头,只得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了一扇窗户,外面的星光顿时毫无保留地照了进来。
萧特披上外衣走到窗前,外面灯火灿烂,充满了节日热闹的气氛。萧特凝视着天穹一言不发,一阵冷风吹过,吹乱了他的短发。
今天是复活节,为什么自己总是心绪不安呢?难道仅仅是身体的原因?萧特望着窗外,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天上午参加威敏斯特教堂弥撒时,里约堡的高级神职人员都在场,唯独唐古拉斯没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为何他没有参加?
唐古拉斯,这个斯文平静的神父,此刻就像一根钉子,让他的头变得更疼了几分。
巍恩接过茱丽递过来的一个新杯子,重新倒上了红酒。待大家落座后,巍恩举起高脚杯,笑道:“各位,我这个人对神没有太多的崇拜,不过在今天这个晚上,我却想衷心的向神说一声谢谢,感谢他赐给我一个认识你们的机会,这对于我的生命来说,意义重大。”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纷纷举杯,表示谢意。
“感谢神的复活,感谢你们的友情,让我们干了这杯,为明天喝彩。”
众人轰然答应,所有人均离座站起,十几个身影映在雪白的桌布上,显得如此欢乐与愉悦。
就在此时,异变发生了。
猛然间,大厅毫无征兆的亮了起来,整座小楼变得如同白昼,强光分外刺眼。桌子上的人影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所有人都吃惊地互相望着,发现彼此的脸颊如冬雪一般毫无血色。
紧接着,一种奇妙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回荡在大厅中。声音低沉,旋律有些类似教堂礼拜时唱诗班所唱出的赞美歌,但是却隐隐含着愤怒与杀机,让人听了心弦为之惊悚。
诛情双眉一挑,两手一按桌沿,轻盈娇小的身躯眨眼间便蹿到了巍恩面前的桌子上,单腿屈膝,双手合什,两根食指上竖,指尖迅速凝聚起了一团璀璨的光华。巍恩从她的身后侧眼望去,心里一惊,他还从来没有看过她凝重的脸色。
“嘭”地一声,一个巨大的气流碰撞的声音响起,诛情周围狂风四作,桌上的餐具被气流扫得四处纷飞,众人不得不以手护住脸目,以免受到伤害。相隔较远的几个人忽然吃惊地看到,诛情双目光芒四射,牙齿咬着下唇,一团比诛情身躯还要庞大的光团正紧紧地抵在她的手指前。这光团所发出的光芒非常纯洁,如果没有诛情指尖光华的抵触,很难在快速运动中被肉眼所察觉。
片刻之后,光团突破了诛情的抵挡,硕大的光团把诛情整个弱小的身躯包了进去,文森特怒吼一声,伸手去抓诛情的胳膊,巨大的力量反涌过来,一下子就把他弹了出去。诛情被透明闪亮的光芒包裹着,挤压着,短短几秒钟之后,她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尖叫,身躯飞快地在光团中溶解,消散,最后随着光团变得无影无踪。
这一切如电石火光,发生的如此迅速,待到异芒散去,大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客厅里响起芬妮声嘶力竭的喊声:“诛情妹妹!”
真十字架上红宝石的光芒黯淡了下来,小礼拜堂的光亮渐渐熄灭,唐古拉斯双眉一皱:审判遇到了阻挡。他在心里迅速做出了判断。
“这群该下地狱的异教徒,居然反抗神的惩罚!”唐古拉斯心底一声咒骂,举起双臂,高声道:“圣洁的使徒,神最亲密的兄弟,施洗者约翰啊,请借给我你神圣的力量,对有罪的灵魂进行圣火的洗礼吧!”
唐古拉斯的咒语声回荡在礼拜堂内,四周画像上的人物在神秘的气氛衬托下,似乎越发地栩栩如生,一双双蓝色的眼珠凝视着讲道台前的施术者,仿佛在默默传递着信念的力量。
唐古拉斯惊觉到一股彭湃的灵力通过真十字架灵媒汹涌而至,这股灵力是如此的强大无匹,倘若无法驾驭,自己的身体必先四分五裂。
“嗯”!唐古拉斯发出一声低沉痛苦的闷哼,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在了十字架上,鲜红的血液沿着摇摇欲坠的十字架流过他的手掌,滴落在地板上。
唐古拉斯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双目圆睁,使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嘶哑地道:“以我的生命作为献祭,祈求神的恩赐。请满足我的心愿吧,对那些敢于冒犯您尊严的人施以最严厉的惩罚!”
红宝石一闪,光芒重新亮了起来。
巍恩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桌子,心里既震惊,又悲哀,文森特从地上坐了起来,愣愣地凝视着前方。事实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呆了,个个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若拉定了定神,走到文森特身边:“你没受伤吧。”
文森特慢慢摇头,刚要答话,房间里突然再次明亮了起来,虽然不像方才那样光芒四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但相比起屋外的暗夜,这份光明仍旧可以震撼人心。
文森特心头一震,忍着浑身疼痛,迅速向巍恩扑去,久经战场的直觉告诉他,危险并没过去。
“嘭!”闷响传来,巍恩“哦”了一声,心窝处如遭雷噬,身体先是往前微微一弯,紧接着向后飞了起来,人在半空,鲜血已经喷了出来,如同红色礼花的谢幕时分。
文森特牙呲目裂,大吼一声,伸手想要抓住巍恩滑行在空中的身体,速度慢了半分,指尖只碰触到了他的衣服。巍恩与文森特的手指擦身而过,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屋内众人顿时乱了起来,不约而同向巍恩跑去,把他围了起来,只有拉尔瓦双手抱头,一脸痛苦的表情。文森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心向上摊开,点点朱红溅在他的手掌中,胳膊上,难以言表的悲哀与无奈涌上了心头。
唐古拉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高举的双臂慢慢放下。这一次,真十字架的光芒终于完全熄灭,礼拜堂内重新陷入了黑暗中。
只有那七根火烛依旧亮着,烛光幽幽,映着唐古拉斯的身影。此刻的他,不像一位体面尊贵的神父,倒像是一个行走于黑暗中的游魂。
唐古拉斯把十字架放进水盆,望着它沉入水中,只觉得疲乏欲死,全身的精力似乎一下子被抽干了,如同得了一场大病。可惜仪式还要继续下去,接下来,他要继续祈祷,直到七根火烛完全燃烧干净,弥撒才算真正地结束。
唐古拉斯的脸上露出苦笑。巍恩居然能抵挡消弭一次神罚,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如果不是在这里,他并没有力量发动第二次神罚。饶是如此,等仪式最终结束了,他自己恐怕也要调养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健康。
威敏斯特大教堂,红衣主教祷告室。
麦卡锡主教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中,一个单腿屈膝的黑衣人跪在他的面前,他的身后是巨大的彩纹玻璃,透过玻璃,可以俯瞰到王都大部分的城市风貌。
听完黑衣人的报告,麦卡锡的一张胖脸架在手心里,思考道:“看来唐古拉斯这次总算是成功了?”
黑衣人点头道:“七根蜡烛仍然燃烧着,仪式应该没有中断。不过唐古拉斯也付出了不少代价,为了完成仪式,中间还曾经喷出鲜血。”
“圣徒遗迹中留下的力量相比起本身虽然微不足道,那也不是我等凡人轻易能碰触的。无论是什么理由,都必须用自己生命的精华作为献祭,才有可能成功。唐古拉斯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罢了。”
“这么说,那个巍恩果然厉害,居然能把唐古拉斯逼成这样。”
“呵呵,你以为巍恩只是个毛头小子吗?橡树教堂卡特身边的神父是我的五使者之一,实力已经达到了皇家法师的水平,他虽是死在文森特的剑下,但别忘了,他的吸魂阵可是巍恩破的。”
“大人远见高明,估计到唐古拉斯会遇到抵抗,所以让他在‘约翰的醒悟’里布道,直接促成了他施术成功。”
麦卡锡脸上微微一笑,心道远见倒是远见,但是用意嘛,那就不必说出来了。挥了挥手:“你下去吧。继续监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黑衣人领命退下。麦卡锡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走到落地窗花前,凝视着下面的城市风景。
虽然夜色已深,但由于是复活节,城里万家灯火,一片繁荣。
“我在这个城市这么多年,付出了无数的心血,才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无论是谁,也不能轻易把它从我的手里夺走,就是教皇也不行!”
※※※※※※※※※※※※※※※
夜色渐渐褪去,天终于亮了。
麦斯从巍恩的卧室走了出来,来到客厅。除了正在照料巍恩的卡门以外,其他人都在客厅里焦急地等待着,和麦斯一同来的范德亲王坐在椅子里,脸上的神情还算平静,萧特站在他身后的窗边,凝视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麦斯先生,巍恩怎么样?”见麦斯走进客厅,众人纷纷出口询问。
麦斯阴沉着脸:“不太乐观。”
众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过了半晌,范德亲王突然道:“他还能支持多长时间?”
“应该还有六七天的时间。不过,”麦斯摇头叹气:“这期间他每天都会经受巨大的痛苦和折磨。”
“你能看出巍恩中的是什么法术吗?”
“他中的不是普通的法术。如果我没猜错,是唐古拉斯的弥撒之七宗罪。”
“什么?”若拉一下子了起来:“是唐古拉斯这家伙?我去找他!”说着,就要向外走。
“若拉!”文森特一声断喝:“你先冷静下来。”
“冷静?再冷静又一个人没命了。”
麦斯道:“若拉,咱们没有直接证据,你这么找他解决不了问题。何况唐古拉斯现在在麦卡锡那边,有他的保护,你是闯不进去的。”
若拉停住了脚步,慢慢回头,双眼发红:“难道,难道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若拉的声音慢慢地哽咽起来,再也无法继续。一下子失去两位她从心底里尊重和喜欢的朋友,她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麦斯低声道:“也许我们还有办法。”
第二十八章 救赎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麦斯老人的身上,若拉带着希望道:“麦斯先生,现在能救巍恩的,只有您了。”
麦斯脸上浮出淡淡的苦笑,点了点头,随即陷入沉思中。
范德亲王起身道:“麦斯,我先回府,需要什么帮助你直接派人告诉我就行了。”
众人连忙起身相送,范德看了一眼仍然站在窗边的萧特:“你身上还有病,跟我一起回去吧。”
萧特想了想,道:“爸爸,你等我会儿,我去看他一眼。”
范德颌首表示同意。萧特快步走到巍恩的卧室前,轻轻推门,看到卡门坐在床边,正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巍恩。
萧特悄悄进了房间,卡门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萧特,急忙低头擦了擦眼睛,勉强一笑道:“萧特,你好。”
萧特微微点头,走到了床边。床上,巍恩双眉拧在一起,眼睛紧紧闭着,面庞的肌肉明显扭曲着,看上去有些狰狞。脸颊上泛着诡异的颜色,以鼻子为分界线,左边鲜红,右边铁青,泾渭分明的颜色沿着脖子向下延伸,看了让人触目惊心。萧特目光下移,看到巍恩的手捏着拳头,不断绞扯着身下的床单,床单已经被扯得有点支离破碎,可见他的身体正在经受痛苦的煎熬。
卡门低声道:“从昨天晚上开始,他的身体就成了这样,一边滚烫,一边又凉得像块冰。”
“他现在还有清醒的意识吗?”
卡门摇头:“一直昏迷着,偶尔太难受了,他会呻吟几声。”
萧特沉默了下来,静静地凝视着巍恩,深邃的眼光蕴涵了复杂的情感,却又无从表达。
范德亲王离开后,麦斯继续沉思着,其他人不敢打扰,只留下文森特和若拉默默无言地陪着他。
过了很久,麦斯终于睁开了眼睛,看了看眼前二人,叹了口气,若拉眼中刚刚燃起的亮光顿时又黯淡了下去。
文森特道:“先生,难道真得就没有办法了?”
“一时间去哪找那么多人啊。”麦斯没有回答,喃喃低语道。
文森特没有听清,又不好追问,只得耐心等待着。正在这时,走廊的脚步声响起,他回头一看,只见茱丽端着一盘水果走进了客厅。
茱丽把水果放在三人面前的桌子上,低声道:“麦斯先生,请吃些水果吧。”
麦斯点头致谢,茱丽转身正要离开,麦斯突然开口道:“姑娘,请等一等。”
茱丽转过身体,一脸迷惑。麦斯皱眉道:“如果我没记错,上回巍恩从橡树教堂救回来的姑娘,你好像是其中一位吧。”
“是的。”顿了一顿,茱丽补充道:“感谢巍恩先生的收留,我们姐妹现在都在这里工作。”
“哦,那你们一共还有多少人?”
“加上我,是七位姐妹。”
“巍恩跟我提起过,你们都是在教会的救济院里一起长大的孤儿吧。”
“是的。”
“啪”,麦斯一拍桌子的边沿,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突然转头凝视着茱丽,目光熠熠地道:“快去把你们七姊妹都叫来,我有事情和你们商量。”
茱丽应了一声,急步走出了客厅。麦斯眼光一扫,看到文森特和若拉两人脸上惊愕的表情,无奈地一笑:“也许,咱们只能冒险一搏了。”
很快,大家聚到了客厅,麦斯让她们在身边一一坐下,众姐妹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看着麦斯凝重的脸色,心中不免惴惴不安。
麦斯咳嗽了一声道:“在说正事之前,我想先说一下巍恩受得是什么伤。”
“巍恩受到伤害的不是普通的魔法,而是顶级的光明魔法——弥撒七宗罪。七宗罪属于天罚之术,威力巨大,任何人被惩罚后,会在七天内受到心灵与肉体的双重煎熬,如同坠入冰与火的炼狱,最后悲惨的死去。你们也看到了,巍恩全身半边冷,半边热,那其中的痛苦,旁人难以想像。”
客厅静悄悄的,除了麦斯的声音,只能听到姑娘们又细又急的喘息声。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巍恩先生饱受这样的折磨?”一个姑娘忽然开口问道。
“嗯。事实上,七宗罪作为神遗留给教会的天罚,凡人是不可能直接施展的,必须要依靠教会圣物的力量,而唐古拉斯手里有把真十字架,正可以起到这样的作用。”
若拉眼睛一亮:“麦斯先生,如果我们现在找到这把十字架并把它毁了,是不是就能救回巍恩了?”
“那可不行。”麦斯肃声道:“真十字架乃是教会的圣物,你毁了他,等于成为全教会的公敌,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何况,真十字架现在就在唐古拉斯的手中,如果我们能找出唐古拉斯,就能中止他的弥散仪式,无需再去找十字架。”
若拉叹了口气,喃喃道:“要是能找到唐古拉斯,咱们何必还坐在这里?”
茱丽忽然道:“麦斯先生,您是不是还有第二个方法?”
麦斯惊讶地看了茱丽一眼,沉默片刻后,闷声道:“确实还有,但是需要征求你们的同意。”
“我们?”七姊妹面面相觑,不明白麦斯的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还要我们同意?”
麦斯没有直接回答,他突然道:“姑娘们,我想先问一句,巍恩的性命危在旦夕,如果可能的话,你们愿意不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挽救他的性命?”
“当然愿意!”七姊妹异口同声地道。
“如果这代价是你们自己的生命呢?”
姑娘们一下子静了下来,七姊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有迷惑,有犹豫,也有激动。
半晌后,茱丽突然柔声道:“当我在橡树教堂地下室第一次遇见巍恩与文森特先生的时候,他们两位曾因怕连累我们,所以不想立刻行动。我记得当时我的心情是,只要能除掉那些禽兽,就是搭上我们的性命我也心甘情愿。当时对我来说,生命已经成为了一场恐怖的梦魇,只要心愿能了,我的灵魂便得到了救赎,就算死了,又有什么!”说到这,茱丽的呼吸声重了起来,高高的胸脯剧烈喘息着。其他六姐妹望着她,眼神中满含着理解与信赖。
那是同甘共苦后的情谊。
茱丽慢慢平静了一会儿:“时至今日,我不想说什么废话,我只想说,麦斯先生,如果能救巍恩的话,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说完这句话,茱丽的表情平淡而宁和,隐隐地还有一丝轻松。
詹妮开口问道:“麦斯先生,怎样才能救巍恩呢?我们都不会魔法啊。”
麦斯道:“魔法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要知道,七宗罪是人类最恐怖的七个魔王,是人类生来就有的七个弱点,一个人只要有****就多多少少会与它们扯上关系,如果不懂得自我忏悔与祈祷,即便是神的光辉与慈悲,也难以拯救灵魂的堕落,遭到审判与惩罚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忏悔与祈祷……”詹妮喃喃道。
“历代先知通过忏悔与祈祷这座桥梁,一心向善,实现与神的息息相通,并在神谕中寻求到了与七宗罪相抗衡的方法。利用这个方法,人类才能够在神的庇护下不断地自身的***魔鬼做斗争,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成长,获得救赎,从而慢慢远离种族毁灭的深渊。”
“这是什么方法?”文森特问道。
“它们被称作人性的光辉。”麦斯道:“牺牲(Sacrifice)、勤劳(Diligence
第二十九章 人性之光辉
又是傍晚。
文森特怀里捧着浩然剑,倚靠在小楼门前的槐树下,微微眯着双眼,身体处于高度戒惕的状态,小楼四周任何的风吹草动,几乎都瞒不过他设下的埋伏。
抬头看了看天空厚厚的云层,晦暗的天气让人感觉憋闷。文森特心中叹气:“里约堡的初冬总是如此,第一场雪降临前,难见一个晴朗的天空。
小楼二层,卡门与若拉的卧室。
卧室的窗帘挡住了屋外本就阴暗的光线,卧室里燃着灯火,所有的家具都被移出了房间。
巍恩双目紧闭,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依然;他躺在地上,身下垫着一块白色的褥子,在他的四周,画着一大一小两个蓝色的圆圈,大小圆圈之间密密麻麻地写着形状古怪、难以辨认的文字,最外面则是七个排列均匀地字母,它们分别是:S,D,H,M,C,B和E。
卡门凝视着地上巍恩与图案,问道:“若拉,这就是你以前说起的魔法阵吧。”
“我猜应该是吧。要不麦斯费了半天的时间干什么?那蓝色的圆圈好像是用魔磷粉涂成的。”
“巍恩就这么躺在地上,会不会太冷了?”
若拉想了想,苦笑道:“我估计他现在的状态,恐怕不知道什么是冷,什么是热吧。”
二人正说着,麦斯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刻着花纹的手杖,手杖顶端镶嵌着一颗绿色的宝石。麦斯对着两位姑娘沉声道:“等下魔法阵发动后,你们二人守在门外,无论是谁,都不允许进屋。”
“好的。”若拉干脆地答道。
“你们进来吧。”随着麦斯一声招呼,七姊妹鱼贯而入,进入了房间。
七姊妹一改往日的装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麻纱,衬托出她们玲珑而年轻的身躯;每个人刚刚淋浴完毕,此刻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头发散在肩后,美丽、宁静而优雅。若拉与卡门和她们点了点头,轻轻走出了卧室,带上了房门。
“你们谁站在首星位置上?”麦斯道
众女互相看了看,茱丽道:“我站。”
“首星位置即是牺牲的S字母,它同时也象征着太阳(Sun)的无私与光辉。站在那里,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承受更多的痛苦。”
“我知道。”茱丽平静地道。
麦斯点点头:“谁来站尾星?也就是忍耐的E字母,它象征着大地(Earth)的等待与接纳,与首星相互呼应,需要智慧和冷静。”
茱丽看了看众姊妹,道:“爱丽思,你来吧。”爱丽思“嗯”了一声。
“其余的从星你们自行决定,开始吧。”
七姊妹移动脚步,纷纷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形成了一个圆圈,把地上的巍恩围在了中心。
麦斯站在诸女之前,看着这七张秀丽的面庞,眼睛里微微流露出一丝感动:“姑娘们,我作为一名引导者,负责仪式的发动。一旦仪式发动,你们将成为仪式的主体,所有的变化和后果都要由你们的身体与精神来承担,每当听到我念出一个字母时,相应的那个人就把主祷词大声朗诵出来。记住,你们要谨守心神,屏除任何杂念,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遇到什么样的伤害,都要全神贯注地去祈祷,切记!”
姑娘们听着麦斯郑重严肃的话语,微微点头,房间里很安静,身披白纱,表情庄重的七姊妹此刻看上去犹如七尊美丽的雕像。
麦斯慢慢举起手中的木杖,双目微合,开始念诵仪式的咒语:
“慈爱的父神,我们感谢你,赞美你!你的灵与我们的心同证我们是你的儿女,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使我们与你的爱隔绝。你的爱,由天到地,由地到天,贯穿时空,永不改变。这样的爱,一旦倾倒在我们的生命里,生命就会燃烧如照亮暗夜的火,涌动如滋润心灵的泉,这样的爱,激励着我们为主而活,得怜悯、蒙恩惠,作随时的帮助,这样的爱,使我们可以学习凡事谦虚、诚实、用爱心互相宽容,用信任彼此联络,又能用勇气竭力保守圣灵所赐的合而为一的心。
父啊,求你用你的爱充满我们,用你的话喂养我们,用你的灵膏抹我们,用人世界最美好的精神、最优秀的品质来教育我们,让我们有一天也可以说:‘牺牲的真诚之爱,忍耐的善良之爱,以及一切来源于主、回归于主的启蒙之爱啊,将随着神圣的光辉,驱散我们心中所以的黑暗!直到永远!’阿门。”
随着麦斯平和低沉的咒语,手杖的绿宝石光芒慢慢闪动,频率越来越快,光华越来越盛。终于,麦斯高高扬起手杖,举在双目之前,头颅之上,伴着他最后的“阿门”一词,宝石发出璀璨的光芒,顿时将七姊妹笼罩在光华之内,而巍恩周围的蓝色圆圈也发生了变化,变得明亮而晶莹,书写在地上的魔法文字闪闪发光,光圈转动了起来。
“圣约翰的醒悟”礼拜堂内。
幽幽的七个烛火依旧在黑暗的殿堂内发着微弱的光芒,蜡烛此刻已经燃烧完大半,只剩下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部分,
蜡火之前,一直默默祈祷的唐古拉斯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疲倦,自从他掌握这个弥撒仪式后,他是第一次觉得如此劳累。这种劳累不光来自于肉体,仿佛自己的精神也正随着时光的流逝而一点一滴地消散,以往在施展弥撒时的幸福与充实的感觉此时毫无所察,这是他从来未有过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是如此迫切地希望赶紧结束这次弥撒。
忽然,烛光一闪,没有风的流动,七根蜡烛的火苗却同时无风自摇。
唐古拉斯双眉一振,一种强烈的,来自外面的危机感涌上了心头。
天蓝色的光圈越转越快,于麦斯手杖上绿宝石的光芒混合在一起,令人目眩神移,七姊妹双手合拢,聚于胸前,头颅微垂,头发挡着面额,神情态度无比的虔诚。
麦斯猛然睁开双眼,颌下的白须随风摆动,沉声喝道:”S!”
茱丽心神一震,强自控制着紧张的情绪,朗声念出了主祷词:
人类伟大的向导啊,
东方最灿烂的灯塔,
你指引着我们从堕落走向净土。
请回应我的召唤,
用你的无私化作光之利刃,
沾染着我甘愿牺牲的鲜血,
裂空而来,
撕破黑暗!
随着茱丽祷告的声音,她脚下的S字母忽然一亮,射出一道金黄色的光芒,瞬间便形成了一道道光环,将茱丽笼罩在其中,茱丽身上的麻纱飘飘飞舞,白皙的肌肤上染着金色的光芒,犹如传说中的神女。
唐古拉斯面前第一根蜡烛的火苗猛然一颤,本就微弱的火光萎缩成了萤光。唐古拉斯的表情立刻紧张起来,他急忙从水中捞出真十字架,喃喃地念了一段咒语,十字架上的红宝石一亮,唐古拉斯透过红光看到了一幅情景。
红光中透出来的情景很模糊,但唐古拉斯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七个姑娘的身影和麦斯老人须发皆扬的严肃面孔,他的面庞猛然一阵抽搐,知道了火苗摇摇欲灭的原因。
一把举起十字架,唐古拉斯冷笑道:“不知死活的麦斯,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D!”麦斯大声喊道。
“力量与汗水成就了田野的辉煌,
硕果累累的阡陌间,
流传着无数耕作的美丽传说。
恭敬地跪倒在你的面前,
以最丰厚的收获做为献祭,
感谢你慷慨的恩赐,
有了它,
饥饿与寒冷远我而去,
生命之种从此更加茁壮。”
“H!”
“谨记主的教诲,
待人如一,
如同对待自己的灵魂。
无论何时何地,
绝不让欺骗蒙蔽自己,
作恶他人。
对错早晚会分明,
只要问心无愧,
不怕黑夜会变成白天!
伴着两位姑娘的祈祷,地上的“H”与“D”字母分别闪耀出青色与橙色的光芒。麦斯擦了擦大汗淋漓的额头:仪式已经几乎进行了一半,看来还算顺利。
就在这时,一道异响从空中传来,一股肉眼无法察觉的力量破空而至,重重地击在了茱丽的光环之上,金色光华剧烈地抖动起来,似乎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茱丽身躯猛地摇晃起来,鲜血自她的唇边和鼻中涌出。麦斯心里一沉,他不知道这位姑娘能不能经受住这沉重的打击,如果她昏晕过去或者颓然倒地,那一切就都完了。
茱丽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残叶,波涛里的孤舟,随时都有可能粉碎和倾覆在凶暴的力量中,她紧紧咬住嘴唇,双目紧闭,两道秀眉拧在一起,任由嘴鼻里的鲜血流过下颚,滴落在胸前的双手上,殷红如天际的朝霞。
祈祷!祈祷!
茱丽在心里大声地告诉自己,不断地颂念着自己平时最喜欢的祷告词:
经历了尘世间一切的痛苦,
方能明白慈悲与宽容的意义。
只要心中有光,
再苦,再难,
也有回到天堂的一天。
阿门!
唐古拉斯心里一惊,举在面前的十字架微微地颤抖:“好坚强的精神,这个女人是谁?”
就在此时,又有两根蜡烛的火焰暗了下去。唐古拉斯暗暗叫苦,刚才那遥远的精神攻击已经是他此刻的极限了,没想到对方如此的顽强,硬是生生没有倒下。他心里明白,其实现在他最正确的选择就是中止弥散仪式,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休养。
中止弥散?不可能!他迅速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是唐古拉斯!历史上最年轻的能够施展天罚的神父,教皇的亲侄子。他不想又看到麦卡锡那张不阴不阳、面带讥讽的肥脸,更不能允许自己失败在几个女子的手中!
双手猛地扬起,唐古拉斯的面庞扭曲地像一头凶恶的猛兽,平日的斯文和俊秀早已不见,黑暗中,他的一双眸子通红,仿佛要择人而噬:“圣徒约翰啊,请允许渺小的我再一次借用你伟大的力量吧,只要……”话还没有说完,一股狂潮向他涌来,就在他做出反应以前,凶猛的力量已经把他卷了起来,重重地摔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唐古拉斯的身体从墙上滑了下来,他痛苦地呻吟着,慢慢爬起,倚着墙壁坐了下来,满脸鲜血和尘土,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简直要把他的灵魂与意识撕得粉碎。
无神地盯着前面勉强还在燃烧的烛光,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导师庞格勒先生的话:“弥撒七宗罪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既能对别人进行审判,也有可能对自己产生伤害。你在施行弥撒时,一定要保持心态超然与平和。记住,任何情绪的波动,都可能会让你陷入七宗罪的影响之中。
唐古拉斯的脸上扯出一丝苦笑:“一而再地妄想借用神迹中的力量,这不就是贪婪吗?唉,难怪圣约翰要惩罚自己了。”
伴着麦斯的喝令,另外三位姊妹相继完成了祷告,六彩光芒回旋往复,只等着最后的汇聚。爱丽思银铃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母亲的怀抱啊,
是众生最安全的港湾。
我们来自于尘土,回归于尘土。
时光穿梭,却带不走我们对根的热爱。
用自己最热切、最崇敬的心情,
向着大地一声呼唤,你是我的至爱!
“E”字母亮了起来,一道翠绿色的光芒腾空而起,与其它六道光芒融聚在一起,顿时汇成出一泓比方才不知道要亮多少倍的七彩之光。辉光照耀下,七位姑娘的脸庞晶莹夺目,亮丽不可方物;纵有鲜血点染,亦是岩间的圣母,充满了自然与圣洁。
文森特脸颊忽地一凉,抬头望去,只见漫天的雪花正飘飘荡荡地顺风而下,犹如一个个跳舞的白色精灵,在天地间自由的漂流、欢唱。
与此同时,“圣约翰的醒悟”礼拜堂内。
唐古拉斯蜷缩在墙角,默默地看着七根蜡烛所发出的光芒越来越弱,眼角含着湿润,也不知是血还是泪。
烛光一闪,黑暗无声无息地降临。
第三十章 一念的距离
威敏斯特大教堂,红衣主教祷告室
麦卡锡站在窗前,凝视着教堂外路灯下越积越厚的雪地,脸上带着沉思的表情:冬天又来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身后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低沉的、略带惊惶的声音响了起来:“主教大人,不好了,唐古拉斯神父失败了。”
麦卡锡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现在怎么样?”
“他满脸是血晕了过去,看样子伤势很重,我已经派人把他抬去休息了。”
麦卡锡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微笑:“很好,看来事情的发展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你干得不错。”
身后的黑衣人一愣,垂首道:“您的意思是?”
“阿昆塔,你知道我为什么安排唐古拉斯在圣约翰礼拜堂内布道吗?”
黑衣人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道:“因为您预计到巍恩会做顽强的抵抗,未雨绸缪,通过圣徒的遗迹来提高唐古拉斯的精神能力。”
“这只是其一而已。”麦卡锡转身看着自己的亲信:“唐古拉斯表面谦和,骨子里却十分高傲,绝不会允许自己屡次失败,所以他这次必定会全力而为,不留余地。阿昆塔,如果你手里有一把锋利的宝剑,虽然还没有完全掌握它的力量,你会在与敌人相持不下的时候弃之不用吗?”
“不会。”阿昆塔断然道。
“以唐古拉斯的修为,通过他手中的圣物,或许能借用一次遗迹中的神力,但如果肆意妄为,不知收敛,必然会遭到严厉的惩罚。唐古拉斯他自己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但年轻人心高气傲,遇到强劲的对手,恐怕是做不到悬崖勒马的。”说到这,麦卡锡叹了口气:“不过,能把唐古拉斯逼到这个田地,这个巍恩的实力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本只打算让唐古拉斯事成后回到黄昏城堡好好地休息一段日子,没想到他居然受了重伤。”
阿昆塔仔细想了想,叹服道:“您的设计太高明了。”
麦卡锡摆了摆手:“不过这样也好,我干脆就顺水推舟,把所有的障碍统统除去,免得日后还有麻烦。”顿了一顿:“我这就去王宫觐见王太后陛下,说明这里的一切。阿昆塔,唐古拉斯的后事就由你来处理吧。”
“后事?”阿昆塔脸上一愣。
“伤重不治,英年早逝,这种事情你以前没听说过吗?”麦卡锡淡淡地微笑道。
“我明白了。”阿昆塔躬身一礼,身体迅速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麦卡锡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走到镜子前,看着因为整夜未眠而通红的双眼,心里默默道:“教皇陛下啊,既然你想让人取代我,就别怪我先一步下手了。”
猛地转身,麦卡锡冷然高声道:“换装、备车!”
※※※※※※※※※※※※※※※
萧府,亲王书房。
范德亲王坐在书桌前,看着眼前的麦斯,麦斯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头发上还带着零星的雪花。
“巍恩现在怎么样?”
“应该问题不大,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已经恢复了一些意识,静养一段时间便可以了。”
“嗯。看来你这个方案虽然冒险,但还是成功了。”
麦斯放下茶杯,忽然喟然道:“其实这就是天意啊,倘若巍恩没有费心安排那七个姊妹的未来,急切间又去哪里能找到这么合适的人?”
范德亲王点点头,正要说话,敲门的声音响起:“殿下,我是切尼。”
“进来吧。”
一名身材彪悍,神情肃厉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施礼后道:“殿下,我们的人从威敏斯特传来了消息。”
“唐古拉斯情况如何?”
“唐古拉斯已经毙命,尸体上盖着白布,停放在教堂里。”
“什么?”范德与麦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确定吗?”范德追问。
“我确定。”切尼沉声道。
范德沉下面孔不再说话,切尼的作风他明白,没有十分把握,不会轻言肯定。
麦斯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这怎么可能?我们虽然中止了他的弥撒,却没有反击的能力,充其量,他可能会受点皮肉之伤,怎么会一下子就没命了?”
范德沉吟着,忽然问道:“那麦卡锡什么反应?”
“麦卡锡已经离开了大教堂,前往王宫,现在正在等待觐见。”
范德麦斯二人对视一眼,麦斯道:“这么晚了他去太后那里干什么?”
“难道,”范德心思电转:“他是借着唐古拉斯的事情去太后那里请王命去了?”
“很有可能,唐古拉斯可是教皇的侄子,他一死,事情可就严重了。”麦斯一惊:“如果他说服太后,请来王命来缉捕巍恩,就是你也护不住他吧。除非……”他停住了话头,没有接着讲下去。
范德挥了挥手,切尼退出了书房。手指敲着书桌,他沉吟半晌,忽道:“他这是要逼得太后和我之间摊牌啊。”
“摊牌?”麦斯想了想,也苦笑道:“嗯,有道理。他倒会挑时机,难怪霍华德斗不过他,比起麦卡锡来,他实在是温和有余,心计不足啊。若真是如此,我觉得唐古拉斯的死很值得商榷。”
范德微微颌首:“麦卡锡有备而来,估计他一直就等着这个机会呢。如果我猜得没错,一旦太后被说服,等下就有可能会召我进宫。”
“那你打算怎么办?”
范德苦笑:“没想到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了。”
麦斯盯着范德,缓缓道:“你想要动武?”
范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书房中间来回踱了几步:“我是一个军人,我的本能是消灭每一个想要侵犯我的人。”
“军人的职责是保卫国家和民众,不是用来对抗王权,甚至挑起内战的。”
范德的脚步一停,猛然转身,一双鹰目射出冷冷的电光,紧紧地盯着麦斯:“你什么意思?”
麦斯从容地答道:“我只希望你考虑清楚,不要因为个人的荣辱得失,使得国家陷入流血的战争中。”
“难道你要让我看着巍恩掉脑袋?”
“你说得太严重了,其实就是退一步而已。”
“怎么退?”
“让巍恩离开王都,找个隐秘的地方暂且先养伤,这样既能保护他的安全,你和太后之间也多了些回旋的余地。当然,这是你的主动让步,面子上可能会不好看一些。”
顿了一顿,麦斯诚恳地道:“范德亲王,我以神的名义请你郑重考虑我的建议。比起死亡与战火来说,个人的面子毕竟还是轻了些。”
范德长叹一声,坐回了椅子中:“麦斯,难道你以为我就想打仗吗?如果不是怕挑起内战,让别的国家有机可乘,我又何必一直苦苦经营到今天?”
“有时候,天使与罪人之间,不过是一念的距离。”
萧特来到书房,范德简要地把事情叙述了一遍,萧特的脸色变得苍白,眉毛轻轻皱着,道:“那咱们怎么办?”
范德干脆地道:“你立即带巍恩离开王都,暂且先避一避。我已经跟切尼说了,他会带人路上保护你。”
“我们去哪?爱丽舍行宫?”
“不行。”范德断然道:“那里离王都还是太近了,你带他回你二叔那里好好养伤,以后的事回头再说。我已经给你他写了一封信,你看见他时交给他就行了。”说完,递给他一封已经漆封好的书函。
萧特接过书信,还要说什么,范德一挥手:“事不宜迟,你准备一下立刻就走。到了巍恩那里,让他们什么也别带,即刻起行,天亮前必须出城!”
萧特小嘴动了动,一咬银牙,点了点头,往外走去。范德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丝暖意。
拉开房门,萧特回头看了一眼父亲,轻声道:“爸爸,你多保重。”
范德含笑道:“你去吧。放心,难道你姑姑还会对我下毒手不成?”
不多时,萧府后门一开,六辆马车鱼贯而出,二十多名骑士伴在车队两旁,急促的马蹄声敲在街道的石面上,震碎了黎明前的黑暗。
车队来到巍恩的住处,小楼仍然灯火通明,萧特快步走进小楼,发现大部分人正聚在大厅,他们看到萧特带着大队人马再次到来,正感到诧异。
文森特起身问好:“萧特,发生什么事了?”
“收拾一下,咱们要赶紧出城。”
众人面露惊容,正要询问,萧特肃声道:“别问了,有什么事路上再说。”
文森特看到萧特凝重的脸色,明白事态紧急,立即道:“好的,我们马上动手。”
很快,众人草草收拾了一下,走出小楼,登上了马车,文森特把巍恩背上一辆马车,帮他倚着车壁半躺下,道:“兄弟,路上颠簸,你要挺住。”
巍恩已经恢复了意识,虽然还无力说话,但睁开眼睛,看着文森特淡淡一笑,眼光里甚是平和,车门旁的萧特看到巍恩的表情,心里稍稍放心了一些。
本森忽然跑到萧特的身边,焦急道:“萧特先生,拉尔瓦还没有回来!”
萧特一皱眉:“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他已经一天一夜没见人了。”
萧特略一思考,断然道:“没时间等他了。切尼,你留下一个人在这守候,看到拉尔瓦回来就把他带回府里。”
切尼点头答应:“好的。”
车轮声再次响起,碾过路上洁白的冬雪向城门进发。到了城门,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城门的守兵见是枢密院大臣克瑞斯特亲自带领的车队,履行手续后,痛快地打开侧门放行。
车队离开里约堡的同时,一辆从王宫驶出的马车停在了箫府的门口。
马车一路前行,毫不耽搁,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斯坦福大吊桥。
切尼策马来到萧特的马车旁,道:“公子,桥上守卫森严,桥头排着许多行旅,看样子只许进不许出,我估计是已经得了消息。”
萧特道:“吊桥守卫是谁的人?”
“是派克将军的人。”
“嗯,派克不是教会直系,我们不管那么多,先去试试!”
车队径直前行,排队的行旅看到箫府马车上的标志,纷纷让开了一条路。车队来到桥头,守卫的士兵截住了他们。
萧特走下马车,表明了身份,士兵没有放行,但也不敢造次,急忙通报桥塔上的值班军官。
很快,桥塔里走出一名军官,他快步走到萧特身前,躬身一礼道:“先生,我们接到飞鸽传报,任何人暂时不能通过吊桥离开王都。”
“要等到什么时候?”萧特反问道。
“王都已经派人前来,要经过他们的检查,我们才能放行。”
“我有急事要办。这样吧,你能不能先检查一下,然后让我过桥。”萧特含笑道。飞鸽传书,往往只传递简短扼要的命令,想必没有详细的说明。
军官摇了摇头,面露难色:“我们只负责戒严,并不知道要检查什么。”
“检查什么也检查不到我的头上吧。”萧特笑容一敛:“我是带王国一位重要人物出城看病,救人如救火,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对不起,先生,我职责在身,就是王子公主来了,也不能放行。”
双方的气氛陷入僵持之中,军官扫视了车队一眼,看到骑在马上的文森特,眼光忽然一闪,问道:“先生,能否让我看看你车队随行的旅客?”
萧特正思忖办法,闻言道:“你看吧。”
军官走进车队,逐一检查马车。待到第三辆马车,他掀开车帘,往里飞快地扫了一眼,一脸病容的巍恩半坐半倚在座位上,面对着军官警惕的眼神,微微一笑。
军官愣了愣,然后,他的面容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放下车帘,军官忽然大声道:“检查无误,放行!”
萧特一怔,心里又欢喜又奇怪,但此时此刻不方便说话,车队先过桥再说。
上了马车,军官站在车窗前,再次鞠躬施礼:“先生,一路走好。”顿了一顿,军官微笑道:“祝您的病人早日恢复健康。”
萧特脸上带着迷惑的表情,想了想:“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普兰德利,是席尔瓦的好朋友。”
萧特咀嚼着军官的回答,略一点头,放下了窗帘。车队穿过守卫的士兵,在轻轻的晃动中,缓缓通过了斯坦福大吊桥。
离开了大吊桥,车队开始加速,爬过一道山坡,巍恩忽然直起身体,掀开后窗的车帘,向车外看去。
身边照顾他的卡门急忙扶住他,问道:“你看什么?”
巍恩没有回答。窗外,斯坦福四兄弟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淡红色的光芒,尖尖的塔顶上,挂着一簇皑皑的白雪,远远看见,宛如四柄长剑锋刃上的一点寒光。
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卷二蓝血人完
第一章 成长的回旋
第一章成长的回旋
萧特一行离开里约堡,速度不减,向着东北方向进发,途中文森特向萧特询问此行的目的地,萧特告诉他,目的地是康德王国的东北三郡。
东北三郡作为箫家昔日发迹起家的大本营,面积虽不大,但各种资源蕴藏丰富,人口稠密,经济富庶,是不折不扣的鱼米之乡。王国立国后,箫家世袭行政总督,食邑三郡,这几十年来不知积累了多少财富,也是箫家能成为王国第一贵族的真正根基所在。文森特心里感叹,巍恩得罪了教会与王太后,仍如此得箫家看重,对于他本人来说,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萧特为了避人耳目,除了必要的补充给养以外,他绕开了所有途径的城市,一路上风餐露宿,马不停蹄。令人高兴的是,旅途虽然辛苦,但还算顺利,并没有遇到预期的阻难,而教会似乎并没有因为唐古拉斯的死颁下了对巍恩的通缉令,这让萧特和文森特都感到有些不解。
王都方面,并没有传来什么激烈的消息,一切都还平稳,只是范德亲王的情况还没有确定下来,看来要等到返回故里得到方能确切的情报。好在巍恩的伤势逐渐好了起来,刚离开王都时的萎靡之色渐渐消褪,这让萧特对父亲的担心稍稍减淡了一些。
这天下午,车队抵达了一座小镇。萧特看到人困马乏,加上距离三郡的路途已经所剩不多,便决定入镇歇息。吃完晚饭后,大家自由活动,这天恰逢镇上每月都要举行一次的乡村舞会,众人好奇,除了切尼安排的当值守卫,纷纷前去凑热闹,巍恩懒得去,便留在了客栈里。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巍恩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回椅子里,怔怔地望着油灯在不算洁白的墙壁上映下的影子,默默地思索着什么。
门声一响,一个人走了进来,巍恩抬头看了看,正是萧特。
巍恩正要起身,萧特微笑道:“不用起来。”说着自己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巍恩见萧特落座,也没有继续客气,道:“这么快就从镇长家里回来了?”
“只是去拜会一下,顺便打探一些消息,用不了多少时间。”
“可有什么消息?”
“没有。”萧特摇头,失望道:“他的消息还没咱们灵通呢。”
巍恩想了想,叹了口气。萧特目光一凝,忽然道:“巍恩,你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了,可是我发现你的精神还是很颓唐,能告诉我原因吗?”
巍恩摇头:“我挺好的,谢谢你的关心。”
萧特摇头:“不对。你现在可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巍恩?”
巍恩奇道:“我以前什么样子?”
“你受伤以前,看待事情乐观积极,说话的时候神态轻松,充满自信,遇到问题时也是一副胸有成竹、舍我其谁的样子,很讨人喜欢。”说到这,萧特的嘴角淡淡地浮起一丝微笑。
巍恩双眉一挑,想要说些什么,想了想,脸上露出苦笑,什么也没说。
“你看你现在,老是吞吞吐吐的,看上去心事重重的,真不知道为了什么。”
巍恩一声长叹:“萧特,你不明白。”
“也许。不过你可以把你的心事告诉我,多一个人分享总是好吧?”萧特微笑着,眼里发出了平和与温暖的光芒。
巍恩神色间有些迟疑,萧特脸色一绷:“你要是不说,说明你并不拿我当你的好朋友。”
巍恩看了看萧特,只得道:“好吧。”
“萧特,我虽然记不起我的身世,但自从我走出该雅小镇,来到王都后,这段时间我基本都很快乐。我用我的能力来帮助他人,侥幸获得了成功,而且还幸运地交到了许多真心的朋友,这里面就包括你。虽然你是一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咱俩很投缘,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萧特听到这里,双颊一红,好在烛火幽幽,巍恩又凝视着天花板说着自己的郁闷。
“然而,自从复活节的那天夜晚起,我忽然觉得,一切事情都变了味道,变得沉重、诡秘、而且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我与文森特在罗德岛面对无数凶恶的马贼时,我都没有感觉到害怕,可是现在,我心里有种害怕的感觉,不知道何去何从。”
萧特神色渐渐严肃,凝思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什么?”巍恩想了想:“也许,我在害怕我身边的这些朋友因为我个人的缘故,一个又一个地倒在血泊中,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说到这里,巍恩停了下来,缓缓从腰间抽出那把匕首,放在手心中。昔日匕首上那泓夺目的绿光早已不见,看上去驽钝而陈旧,还不如一把普通的青钢匕首,巍恩的手轻轻***着剑脊,眼中射出感伤的光芒。
萧特也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慢慢道:“诛情的离去,我心里也很难过。不过巍恩,其实你不光是害怕朋友们的牺牲,你的心里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巍恩一怔,视线从匕首移到了萧特的脸上,问道:“还有什么原因?”
“你是在害怕你要面对的压力,和你所需要承担的责任。”
巍恩微微皱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巍恩,当你刚刚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那时候你身怀绝技,为人热情善良,自然而然地会吸引很多人成为你的朋友,而你所面对的困难,对别人来说也许是艰苦的考验,但对于你来说,更好像是一个让你表现能力的机会。正如你所说的,那时幸运伴随着你,你干起事情来,得心应手,几乎无往不利。”
巍恩静静地听着。
“然而,随着你的名气越来越大,你渐渐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这其中自然有敌意和危险的目光,你的能力每天在不断地成长,而你所要面对的阻力和危险也越来越大,到了这个时候,真正考验你的时刻才刚刚来临。要知道,神是公平的,在赋予你出众的才华时,必然会逐渐让你挑起更多的重担,你没有选择,要么继续走下去,要么被压力击败,倒在半途中。巍恩,”萧特平静地凝视着巍恩,眼光中,既有信任,亦有期待:“人心险恶,一个真正成功的人,光想靠才华来征服未来是不够的,还需要坚强的意志品质。”
“可是,诛情是因我而死的……”
“诚然,诛情的死是大家都难过的事情,但这个事情已经发生了,你难道只沉湎在悲痛之中?举个例子,一棵橡树慢慢成长,变得枝繁叶茂起来,必然会有小草、绿藤围绕着它成长,会有行人在树荫下乘凉避雨,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有一天树生病了,树叶凋零了。于是小草和树藤跟着变得枯黄,行人只能冒雨或者在酷热中继续赶路,可是,这难道能说是树的错误吗?”
“巍恩,现在的你就是一位正航行在大海中的海员,面对即将到来*,无论你用什么态度面对它,结果不外乎就是两个:一个是与你的伙伴们同心协力,渡过危机,另一个则是大家都葬身于海底。你选择哪一个呢?”萧特继续道。
巍恩看着萧特,半晌,他叹了口气:“你好像是对的。”
萧特微微一笑,一双眸子里射出柔光:“我父亲曾经说过,人这一生,虽然有时候大起大落,但总的来说,往往与树轮一样,在不断的回旋往复中获得自我的成长与成熟,挫折与失败难以避免,也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丢失了自己的信心与勇气。”
巍恩凝视着萧特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谢谢你,萧特。”
萧特轻轻摇首:“不必客气。”
二人默默对视着,这时候,窗外忽然传来轻松欢快的舞曲声,看来乡村舞会开始了。巍恩起身来到窗边,透过窗户眺望远方,只见漫天璀璨的星光下,镇中心的小广场上灯火通明,许多人围在广场上,人群中心有几对舞伴正在跳动着热情狂放的乡村恰恰。
一阵急促的鼓点突然响起,情绪高昂的镇民们伴着美妙热烈的旋律齐声高唱,声音穿越夜幕,响彻星际:“
罗拉,
黄雀一般的罗拉,
你是今夜哈瓦那最辣最热的姑娘。
罗拉,
让人疯狂的罗拉,
扭动你的腰肢,把今夜的美丽统统留住。
哦,罗拉!
萧特来到巍恩的身侧,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多美丽的夜晚啊。”
巍恩微微点头。
“走,我们去楼下喝上两杯,别辜负了这美好的时光。”
巍恩扭头看着萧特,萧特的眸子晶莹地闪着光芒,带着一丝笑意,明亮如窗外的繁星。
※※※※※※※※※※※※※※※
“哗啦!”一个高脚的玻璃杯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杯子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地碎片。两名灰衣修士惶恐地往后退了两步,低着脑袋,双手合在腰际,不敢抬头面对眼前的主教大人。
麦卡锡沉重地喘了两口起,脸上横肉颤动:“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大人,那巍恩实在狡猾,一看情况不对立刻逃之夭夭,加上有克瑞斯特的保护,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一名修士壮着胆子小心解释。
“愚蠢!”麦卡锡毫不客气地怒声呵斥:“把阿昆塔给我找来。”
“阿昆塔先生已经带人追下去了。”
“哼!给我告诉他,没有巍恩的脑袋,就不要回来见我!”
“是!”两名修士鞠了一躬,领命惶惶地退下。
麦卡锡重重地往后一坐,挤到了身后的椅子里,右手捏着前额,一脸丧气:“这个巍恩,一日不除,自己就寝食难安。”
唐古拉斯一事,到目前为止,麦卡锡占尽了上风。先是太后震怒,将自己的弟弟软禁在爱丽舍行宫,紧接着霍华德告病休假,整个王都的教会大权全都落在了麦卡锡的手里,就连圣公会那几个讨人厌的老家伙们目前也闭上了聒噪的嘴巴。
唯一的遗憾,就是巍恩的漏网。
教皇已经收到了唐古拉斯亡命的报告,然而他并没有像麦卡锡建议的那样,向王国所有的教区发出通缉令缉捕巍恩,而是不动声色,只派出了两名使者来王都接收唐古拉斯的尸体。教皇的这种反应不但令麦卡锡不解,更让他隐隐地担忧,看来,教皇并没有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麦卡锡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墙壁上圣母的画像:“必须要赶快除掉巍恩,只有巍恩死了,唐古拉斯的事情才能死无对证,教皇纵使心存疑虑,也没法拿自己怎么样。”
可是,这个巍恩要是能轻易地被除去,自己又何必这么头疼?想到这里,麦卡锡脸上露出苦笑:“阿昆塔啊,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时近午夜。
推开客栈大门,卡门等人走进大厅,每个人脸上大都还带着一丝兴奋的潮红,今晚的舞会让他们很尽兴。
巍恩与萧特正在对饮,听到脚步声,萧特转过头来:“回来了?看你们的样子,玩得很高兴啊。”
若拉笑道:“是啊,这么冷的天,我还出了一身汗呢。”
众人说笑了几句,切尼走到萧特身边,低声道:“我想和您私下谈几句。”
萧特看到他凝重的脸色,心里一愣,点了点头,随着他走到了角落里。
“说吧,什么事?”
“刚才在舞会上,我遇到了一位经商的故友,他刚从北边下来。”
“北边?”萧特皱眉道:“他说什么了?”
“他告诉我,前天他经过多华渡口时,渡口出现了大量军队。”
“军队?是咱们的人吗?”
切尼摇了摇头:“不是。他是明斯克的老商人了,咱们警卫兵团的服色他是不会搞错的。”
萧特略一思索,道:“他现在在那里?我要去见见他。”
一个小时后,萧特、切尼、巍恩与文森特聚在了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很严肃。
萧特开口道:“从这个商人的消息来看,多华渡口已经戒备森严,他虽然不清楚这支军队的来历,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我们箫家的军队。”
巍恩想了想道:“渡口已被封锁,我们能绕道北上吗?”
“多华渡口是里约堡北上东三郡的重要途径,如果不走那里,我们势必要绕很远的路程。”切尼沉声答道。
文森特道:“我有些奇怪,如果这只军队来自王都,他们既然已经追到了我们的前面,那完全可以在路上展开攻击,何必非要堵在渡口上?”
“说得也是。”萧特道:“这只军队究竟是友是敌,咱们一定要搞清楚,否则。”萧特没有说完,大家也都明白他的意思。
切尼道:“要不我带人先去探探,你们慢慢跟上来。“
“不行。”萧特摇了摇头:“如果渡口的军队不是来自王都,那咱们后面应该还有追兵,耽搁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既不能走,又不能停,那我们怎么办?”
“没有别的办法。”萧特霍然起身:“切尼,你来帮我准备一下。”
三人跟着站了起来,切尼脸上带着犹豫:“您要施展明日之歌?”
“不错。”萧特转身向门口走去。
巍恩没有明白切尼话里的意思,但看他的脸色,知道事情不简单,他一个箭步纵上前去,拉住了萧特的一只手:“萧特,不能轻易冒险。”
萧特身躯一滞,右手象征性地往回抽了抽,见没有挣脱巍恩的掌握,便不动了。慢慢回头,萧特望着巍恩,平静的目光里隐隐含着一丝温柔:“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两个小时后,咱们就知道何去何从了。”
第二章 草原之旅
夜深人静,巍恩盘腿坐在二楼的走廊上,身后不远处是萧特的房间。楼梯传来脚步声,不多时,文森特提着酒壶走上二楼,他来到巍恩的旁边,把酒壶递给了巍恩。
巍恩抬头望了望,摇了摇头。文森特耸耸肩,顺势坐了下来,看了一眼萧特的房间问道:“还没出来?”
“没有。”巍恩闷闷地答道。
文森特扫了他一眼,笑道:“别担心,萧特可不是普通的人物。”
巍恩轻轻扬眉,忽然道:“文森特,你给我说说萧特的事情吧,认识他这么久,我对他其实还很陌生。”
文色特饮了一口酒,略一凝思:“好,我就跟你说说他。”
“箫特是里约堡的“密苏尔三星”之一,这一点你可能知道吧。”看到巍恩点头,文森特继续道:“关于箫特以前的故事民间有很多版本,是真是假,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两件事我是确定的,一个是他是王国乃至大陆最年轻的枢密院大臣,一个是他16岁时作为外交使节,出使鹿特丹,解决公海危机,与巴斯克王国签订了和平条约。”
“什么是公海危机?”巍恩好奇地问道。
“十年前,王国北部的巴斯克王国与康德就彼此领海的范围产生了很大的争执,几乎闹得要刀兵相见。巴斯克国王希斯菲尔德是一位性情暴躁、崇尚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君王,为了避免战争,玛丽太后决定派出外交大臣前往鹿特丹商议此事。”
巍恩道:“这可是个棘手的差使,倘若媾和不成,那没准就是掉脑袋的下场。”
“是的。当时国内的王公大臣们没人敢接受这个任务,甚至还有人因此辞官养老了。迫不得已下,当时只有十六岁的箫特接受了使命,出使鹿特丹。”
“原来如此。那其间的过程想必很曲折复杂吧。”
“具体的媾和过程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根据与他同去的官员的叙述,萧特在巴斯克王宫里舌战群雄,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说服了希斯菲尔德与康德签订了公海协议,从此解决了双方的领海争端。尤其是他面对虎视眈眈的国王时,脸上始终带着从容的微笑,更成为了一时的美谈。”
“难怪上次在酒馆时,那对情人曾经提起过,唐古拉斯的弥撒、克伦威尔的剑诗,还有萧特的微笑。”
“箫特另外还有不少令人佩服的事迹,只是真假难辨,难免有些水分,我就不以讹传讹了。总之,在王都里约堡内,一提起箫特,很少有人不竖大拇指的,对于一位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很不简单了。”
巍恩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拿起酒壶喝了一口:“不知道切尼所说的明日之歌是什么意思,希望萧特不会有什么危险。”
文森特目光闪烁,缓缓道:“如果我没猜错,明日之歌应该是……”话没说完,房门“吱呀”一声,切尼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二人急忙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迎上前去:“萧特呢?”
“他很疲倦,已经休息了。”
文森特看了眼巍恩,道:“他没事吧?”
切尼摇头,表示问题应该不大,看着切尼的脸色,巍恩心里松了一口气。
切尼继续道:“已经搞清楚了,多华渡口的那只军队,士兵身着明光甲,头盔上插着红色的羽毛,手执短盾,盾面上有红、蓝、黑、绿四种颜色。”
文森特心里默默复述了一遍切尼的描述,浓眉一挑,惊讶道:“这不是皇家近卫军的服色吗?”
切尼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而且这支皇家近卫军很可能由克伦威尔率领。每年冬天,克伦威尔都会带着他的亲兵去达卡尔草原围猎练兵。”
“难怪他们没有在路上和我们碰上,看来是克伦威尔得到消息后,带着他的近卫军横地里从草原上斜插过来,抢在咱们的前头到达了渡口。”
“应该是这个道理。”
巍恩问道:“皇家近卫军?厉害吗?”
文森特“嗯”了一声:“精锐中的精锐。”
巍恩愣了愣:“那咱们怎么办?”
“硬闯是闯不过去的,何况那边还有克伦威尔亲自坐镇。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密苏尔河上还没有结冰。”
文森特思索道:“萧特先生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只说请巍恩先生决定。”切尼硬梆梆地答道。虽然语气还算礼貌,但看得出来,切尼对萧特的这个决定不以为然。
巍恩来回走了几步,突然抬头道:“文森特,记得你跟我说过,咱们的西边是达卡尔草原,过了达卡尔草原就是约克郡。”
“对。”
“既然如此,咱们不如折向西方,穿过草原回该雅小镇,把卡门他们安置稳当,再做计议。”
切尼皱眉道:“这个不妥吧,亲王有令,命我把你们护送回东三郡。”
巍恩望着切尼,一笑道:“那你说怎么办?”
切尼脸色一青,嘴里嗫嚅了几句,却没说出什么。文森特慢慢道:“切尼,我觉得巍恩这个主意可行。咱们现在进退不得,除了改变方向,恐怕没有第二条路能走。”
“何况克伦威尔刚从草原过来,可能一时间不会反应到咱们会走回去,这就给了咱们时间。”
“可是到了约克郡和那个小镇,咱们也未必安全。”
“没关系。该雅小镇离米斯特瑞山脉很近,实在不行咱们就进山,我对山里的情况比较熟悉,怎么也好过在平原被人追得无路可走。”
切尼考虑了半天,长叹一声道:“只好如此了。”
次日拂晓,天色刚刚蒙蒙发亮,车队一行便离开了小镇,往前走了一段,突然转头向西进发。萧特在客栈里睡了一晚上,仍旧没有醒过来,被人抬进了马车,好在箫府的马车经过了特殊制作,具有很好的防撞和抗震的功能,所以减少了许多路上的颠簸。
车队速度很快,尽管皇家近卫军不是标准的骑兵,可是一旦追了上来,萧特也许能在切尼的保护下安然无恙,但不会骑马的卡门、弗拉米等人势必在劫难逃。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的上午,道路两边的树林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寒冬下萧瑟的草原。
草原的风光是美丽的,迷人的。
紫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地撒落在绿色的草毯上,火红的山丹与粉色的凤菊在白云下竞相绽放、交相辉映,展现在自然最动人的风姿。在曦日初露的清晨,茵茵的原野上,露水裹着微光。微风吹拂,飘来野花青草阵阵的清香,草原深处,天高云淡下,偶尔能听到悠扬婉转的牧歌。
可惜的是,巍恩他们这次来错了季节。
踏入草原,映入眼帘的便是无边无际的枯黄与凋零,伴着遥远的山脉,冬天的肃杀扑面而来。极目远眺,几乎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踪影,间或的水泡子里,酝酿的是惨绿的污水,草丛中隐隐露着动物的尸骨,在夕阳下幽幽泛着白光。
冷风吹过,卷着沙砾,巍恩蜷缩在马上,缩着脖子,跟着大队行进。在颠簸与迷茫中,熬到了寒月初现,车队歇宿的时间。
夜已深,文森特独自坐在一堆篝火旁,出神地凝视着火光。巍恩来到他的身旁,坐了下来:“芬妮睡了?”
文森特点了点头,看了眼萧特的马车,问道:“萧特醒了吗?”
“今天中午醒了一会儿,看上去问题不大,不过依然很疲倦,这会儿还在睡。”说到这,巍恩忽然笑了笑:“他这一下子,把它一年的觉都睡出来了。”
文森特莞尔一笑:“你这两天看上去精神不错,比刚离开时王都时强多了。”
巍恩用手扒拉着篝火的余烬,若有所思地道:“那天在小镇上,萧特曾经和我谈过一次。”
“噢。”文森特微笑。
“这两天在马背上,我仔细想了想,他说的的确很有道理。最近我是很消沉,还老胡思乱想。”
“嗯。你本就是乐观积极的品质,遇到一些挫折,需要自己静一静其实也正常。等想通了,自然会好起来。”
巍恩点头:“我记得你那次出发为嫂子去扫墓,我和芬妮去送你,回来时她曾经说,无论有什么困难,最重要的是快乐,现在想想,童言无忌,说得却往往是真理啊。”
文森特闻言哈哈一笑,解开腰边的酒袋,仰头饮了一口,递给了巍恩。
巍恩接过酒袋,顺手晃了晃,看着文森特:“你倒是什么时候都有酒。”
文森特嘿嘿一乐,手里捏着一根木枝,虚空挥舞,低声唱道:“
好男儿流血不流泪,缺钱不缺酒。
那管他山高水长,提着酒壶,靠一双铁脚,
征服所有的冷眼彷徨。
好男儿从不弯腰屈膝,事权贵,
那管他寒风冷雨,提着酒壶,用一颗热心,
点燃所有的生命激情。
巍恩默默听着,忽然笑道:“歌不错,就是唱得太难听。”
“你懂什么?”文森特横了他一眼:“这是我们当年的行军歌,一个人唱当然感觉不出什么,可要是千百人同时齐声高唱,嘿,那气氛可就不一样了。”
巍恩正要说话,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敲碎了深夜的宁静,马蹄声越来越近,竟是往他们的宿营而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站了起来。
不多时,一匹快马来到了营地附近,马匹刚刚停住脚步,马上的骑士晃了几晃,摔了下来。
文森特与巍恩快步上前,只见躺在地上的汉子衣衫破烂,面容憔悴,浑身带着撕扯的伤痕,已经晕了过去。文森特一挥手,招呼随后赶来的守卫,把他抬到了篝火旁边。片刻之后,切尼也走了过来。
一番救治包扎,巍恩站在旁边观察,发现这名汉子身材不高,但很壮实,衣着打扮与他们也很不一样。文森特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巍恩问道:“情况怎么样?”
“问题不大,他伤得虽不轻,但只是皮肉之伤,加上劳累过度,不至于有什么危险。”说完,他皱眉道:“只是他的伤口不像是刀剑之伤。”
“那是什么伤?”巍恩奇怪道。
文森特沉声道:“好像是动物嘶咬后留下的伤口。”
果然,汉子进了些粥水之后,便恢复了清醒的意识。甫一醒转,便挣扎要起来。文森特皱眉道:“朋友,你伤得不轻,不可贸然行动。”
汉子闻言一愣,仿佛才明白此刻自己的境况,过了一会儿方道:“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朋友,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巍恩问道。
汉子一叹:“我是穆勒大王手下的骑兵,因为大王幼女患病,我们奉命前往神医那里去讨药。”
“穆勒?”文森特心里暗暗一惊。这穆勒大王他也曾听说过,乃是康德王国草原游牧部落的王中王,手下拥有一支纵横草原,多年不败的铁骑雄狮。”
“我们?”巍恩奇怪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别提了,我们遇到了草原狼。”
众人一惊。
“这冬天的草原狼乃是凶残出了名的,你们既然是穆勒王的骑兵,怎会被狼群缠上了?”切尼忽然沉声问道。
“说来倒霉,这里离我们的南云旗并不算太远,我们身上又带着信鸽,所以刚被狼群盯上时,我们也没怎么在意,只顾着赶路。结果两天前,狼群围上了我们,一番生死搏斗后,只有我一个人突出了狼群,其他人……”说到这,汉子的眼里露出了悲痛的神色。
“你们一共多少人?”巍恩问道。
“三十人。”
巍恩抽了一口凉气,三十条生龙活虎的汉子就这么活生生地葬身于狼吻之中,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你们不是带着信鸽吗,为何不找个险要的地方抵挡一下,向旗里求援?”
“就是那该死的信鸽,才害得我们全军覆没。我大哥当时一看情况不对,便放出信鸽求援,谁知道那信鸽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居然直接向正东的方向飞去了。真他妈的,活见鬼!”
文森特与切尼同时皱眉,游牧部落的信鸽素来以可靠闻名,决不会因为狼群的惊吓而迷失了返回的方向。文森特看着远方,似乎努力要从黑暗的深处发现出什么端倪,东方,那不就是他们来的方向吗?
第三章 轰炸机
次日清晨,那位受伤的骑士恢复了一些元气,他不顾巍恩等人的劝阻,执意要立刻赶回部落送药,切尼见他去意已决,便没有再说什么,给了他一些粮水,任他自由离去。
车队继续在茫茫的草原上行进,虽然冬天的草原荒凉萧条,但地面却还坚实,并不影响赶路的速度。一路还算平静,到了第二天午后,文森特策马来到巍恩的身边,指着前方的几座连绵的山丘道:“兄弟,咱们快到了。”
“到哪?”巍恩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问道。
“翻过那座山丘,就是草原城市扎木合。照咱们现在的速度,晚上应该能进城休整。”
巍恩精神一振:“那太好了,要是进了城,我今晚可要好好洗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到了扎木合,咱们的草原之行算是走了一半。看来克伦威尔还没有追上来。”
巍恩四下看了看,只见每个骑士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之色,只有切尼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什么变化。他叹了口气:“这一路急行,累得大伙儿够呛。幸亏皇家近卫军不是骑兵部队,否则的话,一旦克伦威尔追上来,咱们连逃跑的力气恐怕都没有了。”
文森特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切尼来到二人的身边,马鞭往后一指,沉声道:“文森特,你看一下。”
二人闻言回头,只见东方的天际不知何时涌出了三片乌黑的云彩,在阳光晴朗、万里无云的碧空下,顿时凸显得无比异样。文森特仰头看了看天空,道:“奇怪,明明是个晴天,怎么会有乌云?”
巍恩道:“难道这是草原特有的气候?”
“不是!”切尼摇头道:“达卡尔草原的风雨虽然来得快,但整个天空下雨前会先阴沉下来,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顿了一顿,又道:“何况这个时节,草原只会下雪,不会下雨。”
巍恩点了点头,凝神继续观察乌云,忽然道:“我说,这乌云是不是走得太快了点?”
刚才还远在天边,并不显眼的乌云,几句话的工夫,已经变得庞大起来,而且正以肉眼能够分辨的速度快速地向他们涌来。
文森特与切尼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涌起了不安的感觉。切尼马鞭一扬,大喊一声:“停车!结阵!”
车队立刻停了下来,切尼的命令被迅速地开始执行:四辆马车在车夫的驾驭下,灵活地组成了一个方形车阵,将萧特乘坐的马车围在了中间,二十七名骑士围绕着车阵形成了一道防守圈,有的抽弓搭箭,有的拔出了长剑,车夫们则从车厢顶上取下藤片,覆盖在马匹的颈腹上作为保护,切尼纵马来回奔驰,指挥着部下占据有利的位置,填补防守的疏漏。
“一组。”切尼厉声道。
“准备完毕。”
“二组……”
回答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干脆而有力。箫府的车队与骑士果然训练有素,所有的行动有条不紊,配合默契,效率极高。短短的几分钟后,方才还无精打采的车队摇身一变,绿色的草原上出现了一个充满战斗力的车阵。巍恩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佩服。
文森特道:“巍恩,你进车厢里面去。”
巍恩“嗯”了一声,下了马略一思考,登上了萧特的马车。进入车门,巍恩看了一眼萧特,萧特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苍白,略带一丝血色,只是双目紧闭,仍然睡着。
文森特来到切尼的身旁,切尼正望着那三片诡异的乌云。此时的乌云已经完全展开,如同三座大山,向车队的方向压了过来。文森特道:“会是什么敌人?”
“我不知道。”切尼摇头:“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们很强大。”
文森特淡淡一笑:“咱俩多久没有一起并肩战斗了?”
切尼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漠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笑意:“有年头了吧。你还拿得起剑吗?”
“等下你就知道了。”
巍恩关紧车门,顺手敲了敲车壁,“咚咚”的声音传来,感觉很结实。箫府特制的马车虽然并不华丽,但实用性非常好,这种情况下,完全可以作为一个活动的战斗堡垒使用。
呼出一口长气,巍恩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车队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骑士们荷剑执矛,双眼射出警惕的光芒。枯黄的野草在寒冬中瑟瑟颤抖,冷风掠过草面,草丛似乎不堪摇曳,“哗哗”的呻吟声响个不停。
忽然,方才还算安静的马匹发出了低嘶声,声音里夹杂着惊惶。切尼听了,双眉一振:箫府的战马一向筛选严格,训练有素,能让它们受惊的时候并不多见,究竟是什么事情,它们才会变得惊惶不安呢?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嗡嗡”的声音从空中传了过来。
初时声音并不大,犹如蜜蜂轻盈地穿过花丛,流水从容地滑下山坡,如果不是在空旷肃静的草原上,细微得令人几乎无法察觉。然而不久,声音逐渐开始变大,隐隐如天际的闷雷,重重地回荡在人们的耳朵里,心脉上。声音越来越响,到了最后,“嗡嗡”的声音响彻草原四方,仿佛江河决堤、万马奔腾,众骑士手中的长剑微微抖动,发出了共鸣的轻响。
切尼终于色变。
巍恩坐在车厢的地板上,张大嘴巴听着空中的异声:“这不是轰炸机飞过的声音吗?”
“轰炸鸡?鸡也能飞?”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巍恩的耳边响起。
巍恩一惊,转头看去,发现萧特已经睁开眼睛,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巍恩尴尬地一笑:“你醒了?”
此时,天空的声浪如惊涛拍岸,回荡在车外。巍恩只觉得两耳轰鸣,他看到萧特的嘴动了几下,却听不到他的丝毫话音。车里光线猛地暗了下来,巍恩急忙侧头一望,只见遮天蔽日的乌云正漂浮在他们的头顶,挡住了蓝天与阳光,只剩下了一片阴暗,恍如风雨欲来的前夕。
切尼手里紧紧握着剑柄,却没有抽出剑来。就在阴霾临近,遮住太阳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眼前的乌云并不是没有生命的云彩,而是活生生的,具有生命与活力的鸟群。
只是这群鸟实在太多了些,多得令天空为之变色,大地为之抖动。
麻雀、喜鹊、鸽子、甚至还有蝙蝠,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鸟儿盘旋在天空中,拼凑成了一个庞大而纷杂的集合。它们挥动着五颜六色的双翅,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便由此而来,一股野禽特有的腥臭弥漫在空气中,浓郁厚重,令人窒息。
所有的骑士怔怔地立在巨大的阴影中,仰头望着天空,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既有惊讶,也有骇然。这么多的鸟儿忽然汇聚在一起,凝聚出如此浩大的声势,即使亲眼所见,也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文森特心头一阵茫然,这奇特的鸟群无缘无故的出现,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可是面对会飞的敌人,自己的剑又能做得了什么?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远处忽然遥遥传来哨声,随着哨声,一大群飞鸟离开了主力鸟群,一头向着车队俯冲下来。切尼剑锋一扬,厉声道:“放箭!”
弓弦声猛地响起,利箭破空而去,迎上俯冲而下的鸟群。由于鸟群甚是密集,没有丝毫回避的空间,一阵悲啼声顿时穿裂了满天“嗡嗡”的声浪,十几只利箭无一落空,羽毛沾染着血迹,纷纷飘落。
然而,这群飞鸟如同悍不畏死的战士,纵然是同类的惨叫,却丝毫无阻它们飞扑而下的惊人速度,不等骑士们第二轮弓箭射出,它们已经冲到了面前!
“啊!”一名没有戴着护面头盔的骑士惨叫一声,从马上跌了下来,双手掩着眼睛,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切尼大叫:“护住脸面。”手中长剑抖出一朵剑花,立时绞碎了迎面而来的三只麻雀。
车阵大乱,本来就惊惶不安的马匹纷纷高声嘶鸣,不顾车夫手中拼命勒紧的缰绳,挪动四蹄开始移动。车轮转动,切尼心里大急。此时此刻,如果车阵一散,众人失了凭籍和掩护,后果不堪设想。他当机立断,大吼一声:“斩马!”
箫府麾下的骑士果然不凡,纵然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下,也还能保持着一些镇静。切尼命令一出,几名骑士手起剑落,五辆马车的十匹骏马当即倒在了血泊中,车阵总算勉强稳定了下来。
“砰!”巍恩的马车上传来一声闷响,一只白色的鸽子瞪着血红的双目,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一头撞在车门的玻璃上,尸体立刻弹了出去,玻璃上留下了一滩鲜艳的血色。巍恩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车座上。
萧特也是惊得脸色发白,双唇微微颤抖,手指死死地掐着身上的毛毯。接着,车厢四壁均传来相同的闷响,像落雨一般此起彼伏,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有多少的鸟儿义无反顾地撞在了马车上,颓然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车外,刚才还井然有序的车阵已经乱作一团,无论是马车,还是骑士都完全淹没在了羽毛的海洋中。无数的飞鸟来回穿梭在几辆马车之间,有的撞在坚硬的车厢木板上,有的则迎上了骑士们拼命挥舞的兵刃上,草地上很快堆积了一层折翼断翅的尸骸。
文森特侧头一避,躲过了一只飞鸽的猛扑,顺手一剑,把它削成了两截。喘了一口粗气,他连忙瞥了一眼天空,那巨大的鸟群似乎比刚才小了一些,但数不清的飞鸟仍在源源不断地离开它,一只接着一只,一群接着一群,凌空而下,不见半分的延缓。
文森特心中一凉。鸟太多了,就算箫府的骑士以一当百,不被鸟儿啄死,也会被活活的累死。
不多时,又有几名骑士摔落马下,手中的兵刃无力地滚在了草窝中。
另外一辆马车上,卡门紧紧地把芬妮搂在怀里,眼里含着泪水,既为众人的命运担忧,也为这么多鸟儿白白地死去而心疼。若拉与弗拉米做在她的对面,弗拉米两眼发直,面容发呆;若拉手握佩剑,几次想冲出去,但一想到那些蝙蝠的尸体,双腿又有些发软。
芬妮抬头望着卡门的眼睛,问道:“卡门阿姨,外面怎么了?”
“没事,亲爱的,别害怕。”卡门勉强笑道。
芬妮从脖子里摘出一个银色的角状饰物,唇角微微一笑:“阿姨,我给你吹首曲子吧。”
一阵清脆高亢的笛声从车厢里悠悠地传出,居然穿透了此刻充斥在天地间的嘈杂与喧哗。
切尼身上压力一轻,他一收剑势,忽然诧异地发现,刚才还潮水一般疯狂攻击众人的群鸟似乎一刹那间都失去了方位感,有的围着马车继续乱转,有的则飞回了天空。笛声继续悠扬,清亮如夕阳下的牧歌,婉转如山谷间的黄莺,纵然此刻身处在罗刹血池的地狱里,也让人听了心神为之一振。
飞鸟不再攻击,纷纷飞回天空中的庞大鸟群,又过了一会儿,阴霾渐渐褪去,阳光重新照在了马车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鸟群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突然退去。切尼注视着鸟群,确定它们飞远之后,召唤部下救治受伤的骑士。
文森特抹了一把剑锋的血迹,望着众人,只见他们沾满血污的盔甲上啄痕累累,足见刚才搏斗的惨烈程度。马车两旁,鸟尸与羽毛厚厚地堆在地上,一些尸体仍在抽搐挣扎,一阵寒风吹过,卷起了遍地的羽毛,翻滚着,飘荡着,被吹向了远方。文森特心中感叹,刚才一战时间虽不长,却足以让人终生铭记。
车厢里,芬妮放下晶莹光滑的角笛,微笑道:“阿姨,我吹得好听吗?”
第四章 绝处逢生
夜幕悄悄降临,一番整顿后,马匹的尸体被就地掩埋,众人虽然又困又累,但还是坚持前进了一段距离,离开了鸟尸遍地的战场。
围坐在篝火旁,众人静静地望着燃烧的火苗,沉默弥漫在空气中,几辆马车停在身后,没有了驾前的骏马,它们看上去有些凄凉。下午那惊心动魄的人鸟大战,战况之惨烈,犹在眼前,参与战斗的人均多多少少受了些伤,其中七名骑士伤势较重,尽管没有性命之忧,但却难以行动。而且,拉车的马匹在战斗中全部陨命,使得他们现在寸步难行。
“依我看,咱们不如放弃马车,先到扎木合再说。”若拉开口道。
“不行。”切尼摇头拒绝道:“那些鸟只是暂时退去,随时都会卷土重来,少了马车的掩护,咱们不会武艺,又没有盔甲保护的人很难逃命。何况扎木合现在是什么情况咱们并不知道,没准已经戒备森严,正等着咱们自投罗网。”
文森特沉吟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萧特看着巍恩,只见他低头坐在一边,手里轻轻***着芬妮颈上的角笛。角笛不长,只有半根手指的长度,笛身微微弯曲,一头粗一头细,粗的那头穿了两个孔,一根金质项链穿过其中。
“巍恩,你有什么想法?”萧特问道。
“我?”巍恩抬头一看,只见大家的目光都注视在自己的身上。他展颜一笑:“我在想,这根小小的角笛有着什么神奇的力量,能驱退鸟类的进攻呢?”
“我也不明白。”卡门轻轻皱眉道:“芬妮吹笛的时候,笛音虽然高亢,但音量却不是很大,为什么会影响到天空上整个鸟群呢?”
“我们可不可以这么设想一下:这群鸟之所以会攻击我们,是受了某种奇异法术的召唤和驱使,而芬妮的笛声其实并没有影响到整个鸟群,它只是切断或者影响了召唤法术与鸟群之间的联系。”
“有道理。”切尼沉声道:“飞鸟开始攻击前,我似乎隐隐听到远方传来哨声,不过当时实在太嘈杂了,我无法分辨哨声的来源方向。”
若拉忽然“唔”了一声,脸现惊容:“我听我爸好像提起过,太阳鸟王族有一种神秘的召唤法术,可以使万鸟听其驱使。”众人闻言,悚然一惊。
“不过就算真的如此,这个召唤师的水平其实还不算太强。”
“为什么?”文森特问道。
“我爸说真正的飞禽召唤术象征着太阳鸟在世间的权威与力量,任何一种鸟类都会俯首听命。可是你看今天的鸟数量虽多,但却没有任何鹰鹫这样的猛禽,可见那个召唤师的能力还只能召唤一些性情比较温和的普通飞鸟。”
“难怪。”切尼道:“我刚才还想,如果袭击咱们的鸟换做是鹰鹫,咱们肯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萧特道:“也就是说,下午的那些飞鸟进攻虽然厉害,但对咱们还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
切尼道:“应该如此。最多咱们退进车厢里轮流休息,应该能抵挡住它们的进攻。”
“何况,”文森特补充道:“既然连芬妮吹笛都能影响到那个召唤法师对飞鸟的控制,估计他的法力并不强大,或者消耗得很快,所以役使飞鸟进攻咱们的时间不会太持久。”
“那么,“萧特沉吟道:“咱们都能明白的道理,这个法师会不清楚吗?难道他只是驱动飞鸟前来白白送死?”
文森特皱眉道:“不太可能。召唤师往往会视自己能召唤的生物为同类和朋友,对它们的生命不会毫不在意的,他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用意。”
巍恩眼光一闪,他回头看了看几辆马车,慢慢道:“难道他的目的就是要把咱们陷入此地,以便后面的追兵追上咱们?”
“咔吧”一声,文森特手中的枯枝断成两截:“没错!没了马匹,咱们前进的速度会大大减慢。克伦威尔如果一直追在咱们身后,就算不是骑兵部队,在草原上也早晚会追上咱们。”
“走也不行,留也不行,那咱们怎么办?”卡门道。
“咱们可以派几个弟兄先去扎木合买马,有了马和芬妮的角笛,咱们应该可以继续快速前进。”巍恩道。
切尼长身而起:“说得对!我这就派人进城买马,无论如何,咱们也要离开这里!”
切尼没有耽搁,随即派出了四名骑士星夜赶往前方的扎木合去买马,其余众人小歇片刻,午夜过后,车队继续进发。
为了照顾伤者,除了巍恩,文森特等人,骑士仅余的坐骑被用于马车,除了伤者与女士以外,所有人都在马车边步行。不过平日里冲锋陷阵的战马显然不擅长负重拉车,马车行进速度很慢。巍恩与文森特把自己的坐骑让给负伤者,自己则随着大队步行。
为了掩蔽行踪,车队没有点燃火把照明,众人只能借着启明星的方向,深一步,浅一步地在大草原中踽踽前行,只有呜咽的冷风伴随在左右,其中的艰苦滋味,笔墨难以形容。
待到天色渐明,众人只觉得脚下的地势慢慢陡了起来,行走越发的艰难。切尼大声道:“咱们已经走到草原山丘了,翻过山丘,就是扎木合!”
巍恩心里苦笑,昨天本以为晚上可以在扎木合好好休息一夜,没想到天都亮了,自己还在草原上晃悠,现在身上又冷又累,恨不得一头栽在草窝里,睡他个天昏地暗。马车车帘一掀,露出茱丽的一张俏帘:“巍恩,你伤势刚刚痊愈,要不到车上休息一会儿吧。”
巍恩淡淡一笑,正要说话,突然间,他的笑容凝固在了唇边。茱丽不解,顺着巍恩的目光往回一望,眼中立时露出惊骇的神色,“啊”地叫出了声。
借着山坡的陡势望向远方,地平线处的黎明曙光下,两列旌旗鲜艳、荷甲执矛的士兵出现在草原上,队列中间簇拥着一杆红色大旗,大旗迎风猎猎飞舞,上面金光闪闪地绣着一只双翼展开的飞禽。
切尼听见茱丽的惊呼,回头一看,顿时停住了脚步,凝望片刻,嘴里发苦道:“皇家狮鹫,是克伦威尔的近卫军。”
众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凝视着远方正在徐徐接近的军队,脸上都露出了沉重的表情。大家心里很明白,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切尼长叹一声,走到萧特面前,右手一挥,捂在心前:“萧特少爷,切尼无能,没办法把您送回家乡了。”
萧特静静地立在原地,望着切尼,神情平静:“切尼,事在人为,你已经尽力了。”
切尼没有答话,他深深一躬,转过身体沉声道:“卸马!”然后望着文森特道:“文森特,等下我和他们拖上一段时间,你带着少爷他们赶紧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文森特摇头:“切尼,骑着这些疲惫的伤马,我们又能走多远?”看了看山丘脚下,近卫军正继续蜿蜒前进,军容整肃,速度不急不徐。文森特缓缓道:“何况克伦威尔治军不俗,咱们只怕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你就是再厉害,也挡不住这两三千人的轮番围攻。”
切尼长叹一声:“我们虽在路上耽搁了时间,但克伦威尔这么快便追了上来,想必是一路急行军,此刻还能维持这么整齐的军容,而且发现我们后也没有急于进攻,仍然保持着节奏,的确很不错。”
萧特慢慢道:“大家既然一起来的,就一个也不能丢下。切尼,你不必牺牲自己的生命,那没有任何的意义。”
切尼看着萧特:“少爷……”
萧特轻轻挥手:“别说了。我若不走,克伦威尔还会有些顾忌,我若一走,他们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切尼垂首沉默,不再说话。冷厉的寒风吹过众人的衣袂,竦竦作响。
巍恩忽然坐在了草丛上,卡门看着他,柔声道:“累了吧?”
巍恩微微一笑:“还好。”看了一眼众人:“你们还不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说着,双手作枕,顺着坡势躺了下来。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脸上表情各异,切尼扫了他一眼,目光中含着一丝轻视的目光:“不知死活的家伙,真不知道亲王殿下看上了他什么?”
萧特走到巍恩的身边,看着巍恩脸上好整以暇的神情,忽然一笑,也坐了下来。这时,近卫军抵达了山脚下,纵队开始变为横队,组成了一个步兵方阵,前列的数十骑兵中,围着一位白马银甲的指挥官。
双方对峙片刻,指挥官一挥手,两名骑兵越众而出,向丘上奔来。切尼一勒马缰,迎了上去。
骑兵奔到车队的近前,停住了脚步,朗声道:“克伦威尔将军奉国王命令,率领军队前来迎接克瑞斯特阁下返回王都,请做好准备,尽快下山。”
切尼心里一松,克伦威尔看来还算客气,萧特的安危应该不成问题。他回过头看着萧特,等待他的指示。
萧特微一凝眉,正要说话,巍恩突然低声道:“想办法拖一拖时间。”萧特一愣,思索片刻,起身道:“请转告克伦威尔将军,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说话的骑兵闻言调转马头,从腰里抽出两根短短的三角旗,向山下的军队挥舞了几下。很快山下也传回了旗语。
骑兵转身道:“将军让我转告阁下,请您考虑三十分钟。”
萧特点点头,坐了下来,巍恩道:“这个克伦威尔对你很客气啊。”
萧特微微一笑:“克伦威尔一向自命风liu潇洒,也许是咱们的队伍里有女士,所以他要表现一下风度吧。巍恩,你打算干什么?”
“等待。”
“等待?”萧特一怔:“等什么?”
巍恩揪了一根草叶衔在嘴里,淡淡道:“等待奇迹吧。”
萧特皱了皱眉,想说什么,终于欲言又止。
三十分钟转瞬即过,很快,那名骑兵再次高声道:“请问克瑞斯特先生的决定是什么。”
萧特看了看巍恩,巍恩静静地回视着他:“看来奇迹没有发生。”
萧特轻轻一叹,心里微感失望,正要起身答话,忽然,巍恩道:“来了!”
萧特动作一滞,旋即,他听到了密集的马蹄声在头上遥遥响起。他急忙回头,看到山丘顶上冒出了一匹骏马的身影:一匹,两匹,三匹……不多时,马匹越聚越多,最后居然沿着丘顶延绵的地势形成了一道黑压压的长线,每匹马上都坐着一名手执弯刀、杀气腾腾的布衣大汉,萧特略略看去,怕有数千之众。
众人本已绝望,忽然看到这只来路不明的骑旅,心中又惊又喜。山下的近卫军显然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阵型微乱。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下来:“我们是草原红狼,巍恩是我们的重要客人,你们赶紧退下去。”
“草原红狼?”切尼闻言一怔:“巍恩什么时候成了草原马贼的客人了?”
旗语骑兵与山下联络后,对着丘顶嚷道:“巍恩是王国的重要钦犯,不管你们是谁,你们要明白自己行为的后果!”
“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撤退,十分钟后,大军冲锋!”洪亮的声音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气氛陷入了僵持之中,卡门只觉得喉咙发干,不知道十分钟后,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难道这里等一下又要变成尸籍遍野、血流成河的人间地狱?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流逝过去,夹在两军中央的车队诸人忽然觉得,此时此刻,是如此的煎熬。文森特突然低声道:“如果交起手来,孰胜孰败?”
“骑兵。”他身边的切尼干脆地答道:“近卫军虽然精锐,但平原之上无险可守,步兵方阵会被骑兵的冲锋完全冲散,何况骑兵又占据人数和地势的优势,不出意外将是一边倒的局面。”
文森特点点头道:“好!那咱们拭目以待。”
切尼紧了一下手中的剑柄:“只看着别人作战而毫不作为,可不是我切尼的风格。”
第五章 草原王子
寒风掠过草原,山丘顶上的骑兵军旗与山下近卫军的军旗迎风飞舞,猎猎作响。
时间点点滴滴地流逝,两军之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文森特只觉得捏着剑柄的手心湿湿的。战争,一触即发。
猛然间,近卫军方阵里响起一阵悠长的号声,萧特听到号声,心里一松,他知道这是撤退的信号。整齐的脚步声响起,隐隐传到山坡上,近卫军前队变后队,虽退不乱,保持着整齐的队形,缓缓向东方退去。
文森特微微一笑:“克伦威尔能屈能伸,果然是将帅之才。”
切尼微微点头:“他将会是咱们强劲的对手。”
山坡上,其余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犹带着绝处逢生,不敢相信的表情。待到近卫军慢慢走远,人群终于爆出了欢呼声。萧特按捺住满心的欢喜,瞟了巍恩一眼:“你怎么知道会有救兵?”
巍恩含笑不答,站起身来:“去迎接咱们的救命恩人吧。”
骑旅仍然保持着方才的阵势,遥遥注视着还没有完全退去的近卫军,不多时,一队骑兵从坡下驰出。
巍恩与萧特并肩站立,等待着援军的光临。很快,骑兵奔到二人不远出,骑士们纷纷下马,一位年轻的骑士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年轻骑士来到二人面前,先是手捂胸前,微微一躬,然后抬头微笑道:“欢迎巍恩先生,克瑞斯特阁下光临大草原。”
萧特看清年轻骑士的面孔,心里“嗯”了一声。原来,这位年轻骑士便是前天晚上他们救下的那位受伤的骑士。
“感谢您的救援,穆勒王子殿下。”巍恩施礼回答。
萧特与年轻骑士同时一惊,萧特脸上露出费解的表情,骑士则定定地看着巍恩,半晌方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巍恩微笑道:“哦,我本来只是怀疑,刚刚才能确定。”
“请您务必告诉我其中的缘由。”
“对。”萧特道:“为什么你能预测到这位先生会率领骑兵及时赶来增援,我很想知道你的依据。”
文森特与切尼这时也慢慢走到巍恩的身后,听了三人的对话,切尼心里大吃一惊。
“好吧,那我就说说看。”巍恩道。
“那天晚上,当您第一次提起死难的三十同伴时,脸上的表情虽然悲痛,却没有十分地难过,对于他们的牺牲也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仿佛为了保护您的安全,他们的牺牲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当时我就在想,这位骑士的身份不简单,否则您年纪轻轻,那三十名骑士为什么一定要拼死保护您的安全呢?”
“有道理。”骑士略一思索,点头道。
“随后,我让人照顾您的座骑。令人奇异的是,您虽然满身伤痕,马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而且看上去精神不错,和您的身体状况大不相同,照理说,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看看我们的马,几乎没有一匹幸免受伤。”
切尼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微微点头。“这能说明什么?”骑士微笑地问道。
“一开始,我还没有明白为什么,但经过这两天的事情,我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为什么?”
“首先,因为某种原因,您与您的部下首先遭到了鸟群的攻击,动物在您身上留下的撕咬伤痕,其实并不是狼群造成的,而是鸟群造成的,只是当时天色已黑,没有仔细检查你身上的伤痕到底是何种动物留下的,何况,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又能想到小鸟会变得如此疯狂?”顿了一顿:“而且,纵横草原的穆勒铁骑,连草原狼群都对付不了,这好像听上去不太可能。”
骑士慢慢收敛笑容,眼中露出了一丝恐惧,显是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过了半天方道:“你接着说。”
“如果您确实遭到了鸟群的袭击,而座骑却奇迹般地没有受到什么伤害,那就说明,您在逃离的途中换过马。”
骑士静静地看着巍恩,缓缓道:“不错。我是中途换过马。”
“这茫茫草原,一路上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供人补给的地方,你能换马的地方,想必是你们的秘密驿站。不过,既然你已经到了秘密驿站,为什么不在那里休息,却反而要星夜赶到到我们的车队呢?”
“答案只有一个,你想看看我们究竟是什么人,或者是想要证实我们的身份,但是时间不等人,所以纵使受了伤,你也要来到车队。”
大家听着巍恩等人的对话,都慢慢地围了上来,文森特忍不住道:“证实我们的身份?”
巍恩看了看文森特:“作为草原的王者,想必消息十分灵通。我们和克伦威尔的追兵一进草原,穆勒王便知道了,于是便派出了您前来打探情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您与您的手下遭遇了鸟群,或许真得是因为信鸽的原因,您带着人前去探察,结果被发现后,遭到鸟群袭击,一番搏斗后,只有您突围出了战场。”
“这个时候,你虽然受了伤,但是已经知道了克伦威尔和鸟群都是针对我们而来的,而且即将要展开进攻,由于时间紧迫,你必须要查明我们到底是什么人,才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萧特道:“就算如此,可是穆勒王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咱们的身份?”
巍恩手指轻轻抚着下颌:“不是咱们。是你。”
萧特一愣。巍恩转头道:“如果我没猜错,王都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穆勒大王那里,所以大王很重视,并派出了王子亲自前往探察,由于萧特一直在车中休息,没有露面,所以您只能进入到车队里了解情况。”
萧特“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年轻骑士“哈哈”一笑,伸出了大拇指。
巍恩继续道:“第二天清晨,已经了解清楚的您匆匆离去,虽然拿了我们给你的粮水,却只是半天的食量,这说明,您此去路程大概只用半天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
看了看众人,巍恩微笑道:“所以,如果穆勒大王会派出援军的话,此刻便应该是他们赶到的时间。”
众人齐齐“哦”了一声,明白了刚才巍恩临敌时的轻松源于何处。
萧特站在巍恩的侧后方,看到他侃侃而谈,莹莹的目光中一片柔和,既有欣喜,亦有自豪。
骑士颌首微笑:“不愧是巍恩先生,事情分析的如此清晰准确,如同亲眼看见得一般。不过,您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呢?”
“知道您的身份其实不难。首先,那天晚上您虽然换了衣服和马匹,却忘了更换马鞍,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那马鞍不但质地名贵不凡,而且勒肚的皮带上刻着“V.I”的字样。当时我就想,它会不会是草原王子(VEDLTINFANTE)的缩写呢?”
骑士呵呵一笑:“对于我们这些长在马背上的人来说,熟悉的马鞍如同是战士的宝剑、商人的算盘,除非遗失或损坏,否则是不会轻易更换的。”
“其次,刚才您离阵而出的时候,经过两旁的骑兵时,他们都举起马刀,立在面目之前。”顿了一顿,巍恩转头看着切尼道:“我曾听切尼先生提起过,草原骑兵向上司行军礼时会把马刀立在腰侧,而不是面前,这说明您的身份想必要更高一些。于是,我就冒昧地猜测您的身份是一位王子殿下。”
骑士拊掌大笑:“太棒了。不错,巍恩先生,我就是穆勒族的二王子,桑结。”
切尼听着巍恩的叙述,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巍恩所说的事情他也观察到了,却没有把他们穿成一条线去思考,待到巍恩解释明白,他才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亲王殿下对他另眼想看,这位年轻人果然有他出色的一面,只是轻易不展现出来罢了。
桑结王子报出自己的身份,众人自然要恭敬施礼,萧特却不必如此,因为穆勒王虽然是掌管三郡草原的贵族王爵,但级别还比不上范德亲王。
果然,桑结王子客套一番后,主动向萧特施礼,众人寒暄几句,桑结对着萧特道:“父王已经知道王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和亲王阁下一直是好友,便责令我来全权保护您在草原上的安全。这次我一时大意,险些耽误了大事,让您路上受惊了,真是抱歉。”
“您不必这么客气,援助之恩,萧特永世铭记。”萧特微笑道。
桑结看了看已经退到远方,只剩下一条黑线的皇家近卫军,道:“萧特阁下,此地仍是险地,不宜久留,你们收拾一下,一起回我们的宿营地吧。”
萧特点头,正要答应,巍恩忽然插口道:“不行。”
众人一愣,目光转向巍恩:“为何不行?”
“因为克伦威尔可能已经猜到了你们的身份,肯定会带着军队卷土重来。”
桑结道:“不会吧。我刚才是把自己说成是马贼红狼的。”
“从方才近卫军的表现来看,克伦威尔是一位治兵有方,头脑清楚的指挥官,这种人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语的。何况您刚才自称是草原红狼的时候,他的骑兵回答是不管你们是谁,都要承担严重的后果。可见,克伦威尔已经怀疑您的来历了。”
桑结脸上露出一丝惊容,沉吟着没有说话。
萧特思考片刻,道:“巍恩说得有道理。现在你们隐匿了真实身份,他实力稍逊,暂且退去,一旦他重整大军来到你们的部落要人,你们若是不允,那他就有出兵的理由了。”
桑结抬头,望着萧特:“您的意思……”
“桑结先生,我很感激你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们,但我不能把战火引到你们的族人身上,那样就太自私了。请您转告穆勒王殿下,我们稍事休整,便会尽快离开草原,请他放心。”
桑结迟疑道:“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应该不会。”巍恩答道:“克伦威尔虽然厉害,手下却没有骑兵部队,我们一路急行,他们是追不上我们的。”
“那些疯狂的飞鸟怎么办?一旦被他们缠上,只怕寸步难行。”
巍恩抬头看了看,只见头顶的天空上仍盘旋着两只游鸢,想了想,道:“文森特,你吹一下角笛,看看能不能驱走能两支飞鸟。”
文森特含着角笛,胸膛运劲,爆出了一声高亢洪亮的脆响,响声传至半空,那两支游鸢如中雷噬,双翅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仓惶地向东方逸去。
巍恩一笑:“赶走他们的飞鸟哨兵,我们就不怕敌人发现我们的行踪了。”
桑结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方道:“好厉害。难怪克伦威尔会亲自追下来,巍恩先生,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当下,桑结不再坚持,赠给了车队十余匹骏马,并派出了两个骑兵做为向导。车队等到前往扎木合买马的骑士会合后,不再耽搁,继续向西进发。有了草原骏马和穆勒骑兵,车队不但行进的速度大大加快,而且消息灵通,不虞补给,再也没有遭受任何攻击。
十五天后,草原渐渐稀疏,宏伟的西回山脉渐渐映入眼帘,众人心里明白,约克郡已经不远了。这天午后,文森特策马来到巍恩身边:“向导说过了今晚,明天咱们就会进入约克郡了。巍恩,回到该雅小镇,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再说了,不知道约克郡的辛格伯爵会是什么态度,咱们能不能安全抵达该雅小镇还是个问号。”
“辛格不是问题。”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二人回头一看,正是萧特。他身体痊愈后,便一直骑马赶路。
“辛格的夫人是父亲的堂侄女,关系一直很亲近。否则辛格上次生日,我也不必亲自前往祝寿了。”
文森特点了点头:“那就好。”
巍恩蹙眉道:“不过,我心里担心的倒不是这件事。”
萧特一怔:“那是什么?”
“如果那位飞鸟召唤师真是王族的法师,那王族为什么会帮助克伦威尔呢?按理说,他应该是两不相帮,坐收渔利才对啊。”
“我也想不明白。”文森特道:“王族已经销声匿迹几十年,突然冒出了一个法师,是什么原因?”
“也许,那个召唤师并不是王族的法师。”萧特思考地道。
巍恩看了文森特一眼:“那芬妮的角笛又如何解释呢?是不是王族的法师,文森特你最清楚吧。”
文森特沉默半晌,长叹一声:“是的,那人应该是王族的召唤师。”
萧特本想问问文森特确定的理由,看到他黯然的脸色,知他有难言之隐,略一凝思,不再说话。
巍恩看着远山凹凸起伏的筋脉,缓缓道:“我想,那位王族的法师迟早还会和咱们碰面的。”
第六章 扼住恐惧的咽喉
正如萧特所言,车队离开草原,进入约克郡后,没有出现异常的情况,辛格伯爵似乎对车队的到来毫不知情,而萧特一行也没有张扬,尽量隐蔽自己的行踪,目标直奔该雅小镇。
草原那边,穆勒王传来消息,克伦威尔几日之后果然便率领大军前来“拜访”,结果不言而喻,克伦威尔一番刺探未果后,只得讪讪而去,不久便退出了草原,据说回王都去了。
众人得到这个好消息,上下一片欢欣。一直萦绕在众人心头的困扰终于暂时褪去,就连刻板严肃的切尼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天下午,车队登上一个缓坡,巍恩与文森特走在队伍的前头,站在坡顶往下望去,只见层层的山峦脚下静静地矗立着一座村镇,袅袅的炊烟正缓缓升起,一条小河从中穿过,虽然是隆冬时节,河面结着冰,却丝毫不减宁静的村镇与洁净的河流互相衬托出的自然与和谐。
文森特眼中流露出一片暖意,悠悠道:“不容易啊,终于又回来了。”
巍恩心中也生出感慨,叹道:“绕了这么一大圈,又回到了昔日的起点,人生,真是难以揣测。”
文森特微微一笑:“巍恩,你回来只是休整一下,真正的挑战,恐怕还在后面呢。”
两位患难与共的好朋友互相看了看,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鼓励与笑意,顿了一顿,二人齐声大笑,巍恩奋力一抽马鞭,马儿一声嘶鸣,向坡下奔去。
萧特缓缓策马来到巍恩方才站立的地方,凝视着坡下二人迅疾的身影,目光里蕴涵着复杂的神色,似乎有着自己的心事。
到了傍晚,伴着清脆的铃铛声,车队终于进入了该雅小镇,宁静的村镇顿时轰动了起来。所有的村民几乎都走出家门相迎,在迎接的人群中,巍恩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既有原来小镇合唱团的成员,也有萨拉门托古堡夏士兰的族人,每张脸庞上都洋溢着惊喜与真挚的笑容,那份热情,简直令外面的冰天雪地为之融化。
若拉下了马,径直扑到了站在人群中的父亲的怀抱。与上次分别时相比,镇长图尔好像又苍老了几分,脸上纹路纵横,风霜之色愈发地明显。看到自己的女儿,他勉强保持着镇静,搂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望着簇拥在面前的人群,巍恩心中五味杂陈,感动与惶恐在心中不断交替。要知道,现在的他并不是衣锦还乡的贵族,而是一个被王命追缉的犯人。
来到老镇长的面前,巍恩的脸色有些窘迫,图尔看到他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回来就好,其它的以后再说。”
巍恩刚想说话,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侧头一瞧,正是夏士兰。比起在罗德岛上,他的面色好了许多,虽然仍显苍白,但却已经不见了碧蓝的颜色。
夏士兰微笑道:“兄弟,你总算回来了。”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声调,巍恩听了心中一暖,却说不出话来。
由于来的匆忙,一时间图尔也来不及为众人准备食物,于是各家纷纷拿出一部分粮食蔬菜,作为巍恩等人今夜的晚餐。
晚餐简单却不寒酸,吃完晚饭后,除了夏士兰以外,族人们纷纷散去,切尼去安排车队的休整事宜,其他人则聚在图尔的家里,向老镇长详细叙述了一遍最近的情况。当听到那神秘的鸟禽召唤法师时,大家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图尔与夏士兰均面沉如水,竟比起刚才听到巍恩遭到王廷追杀时尤甚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图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王族又露面了?看来外面的世界又要不太平了。”
巍恩道:“图尔大叔,王族为什么会帮着王廷的军队?我又没得罪王族,他们干吗和我过不去?”
图尔摇摇头:“我也不明白。”
若拉嘴一撅:“王族的人真是莫名其妙,好端端地,凭什么要攻击我们。”
图尔叹息道:“王族的人一向如此,他们对待其它的生命向来毫不在乎,凡事只要符合他们的利益就行。”
众人议论纷纷,均对王族这种惟利是图,毫无人性的行为表示愤怒。图尔沉默了下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随着夜色渐深,大家逐渐露出困意,图尔拍了拍椅子的扶手,道:“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商量。”
巍恩走在后面,他出了房间,来到院子中间,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风势虽然料峭,却令人神智一清。苍白的月光倾泻在院中的空地上,映着巍恩孤单的身影,一丝悲凉慢慢弥漫在空气中。
巍恩抬头,看到了天空的圆月。
“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巍恩回身,看到萧特站在屋檐下,阴影中隐隐可以看到一袭白衣。
“萧特,我怎么觉得你有时候说话娘娘腔?”巍恩笑道。
萧特走出阴影,来到巍恩的身边,皱眉道:“什么意思?”
“要是我,就会说今晚的月亮还真圆。只有姑娘们才会经常用好字来形容一件东西。”
萧特嘴角轻轻一撇:“你这人有时候精明得厉害,有时候却又笨得像个蟊夫。”
巍恩呵呵一笑,不以为忤地道:“外边很冷,你赶紧去睡吧。”
萧特瞥了他一眼:“怎么?嫌我烦了?”
“没,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赶我走?”
“好吧,你既然这么说,那就别走了。等下我困了,你也睡我旁边。”
萧特脸色微微一红,急忙转头道:“别胡说。”
巍恩嘿嘿笑了笑,道:“别害怕,我只是说说而已。万一你打呼噜怎么办?我睡觉很轻的。”
萧特“哼”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话。俩人沉默片刻,巍恩看着萧特曲线柔和的侧脸,试探地道:“没生气吧?”
萧特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忽然道:“巍恩,我想问你一个事。”
巍恩愣了愣:“你想问什么?你要是问我日后的计划,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萧特摇头道:“不是这件事……”话没有说完,他看上去有些犹豫。
巍恩望着萧特欲言又止的表情,笑道:“今天怎么了?干吗吞吞吐吐的?”
萧特瞟了一眼巍恩,刚要说话。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钟声,钟声穿过透明的月光,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更显得悠扬。
巍恩闻声回头,侧耳倾听,钟声响了12下,才袅袅散去。巍恩微喟道:“已经是子夜了。”
“萧特,你困不困,赶紧去……”一边说着,巍恩一边转头对萧特说话,话没说完,他脸上的微笑便凝固在了脸上。
月光下,萧特平日里两颗晶莹明亮的眸子突然之间变得空洞如干涸的旱井,脸色如雪一般苍白,方才的表情荡然无存,脸上覆盖了一层木然,还夹杂了一丝惊惧。
“萧特,你怎么了?”巍恩吃惊地问道。
萧特没有回答,他痴痴地瞪着远方,目光穿过院墙,迎上刚才钟声传来的方向,口中念念有词,似乎还带着某种奇异的旋律。
“寒冬的圆月下,
冰雪凝结出衰亡之花。
伴随着来自炼狱的12声索魂音符,
人们将从暂时的欢乐中跌入悲哀与绝望的深渊。
闪光的镰刀是死神的象征,
一声声乌鸦的哀鸣,
是对挚爱之人的最后致礼。
远离纷扰,回到生命的始端吧,
今夜,我们说永别。”
巍恩听了心中一惊:“这是什么歌曲,为什么听上去像葬礼上的讣歌?”稍稍凝神,他急声道:“萧特,你怎么了?”
听到巍恩焦急的召唤,萧特死水一般的眼神稍稍泛起了一点涟漪。他转动目光,看到巍恩,顿了一下,死水忽然活了起来,眨眼间,两道晶莹的泪珠涌出眼眶,顺着洁白的脸颊流了下来。
“亲爱的巍恩,你知道吗?你是我一生心中最重要的人。”萧特轻轻柔声道,温柔如月如水。巍恩一怔,正要说话,猛然间,一阵嘶哑的鸟啼从身后传了过来。他骇然回头,看到了一副景象。
一副充满死亡气息的景象。
明亮的圆月下,一条健硕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墙头上,他一身黑衣,就连面孔也笼罩在黑色的头罩下,左肩肩膀上,停留着一直同样乌黑的乌鸦,乌鸦的眼中透着两点邪恶而闪亮的光芒,正死死地盯着巍恩。皎洁的月光下,这一人一鸟身上淡淡飘散着腐败的气味,恍惚如来自地下的死亡使者。
巍恩屏住了呼吸,心跳似乎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
黑衣人右手抬起,指尖冲着巍恩一点,乌鸦桀桀一笑,双翅猛地扑动几下,黑色的身躯离开了主人的肩头,向巍恩俯冲过来。
眨眼之间,乌鸦便已冲到了巍恩的近前,尖尖的前喙略略弯曲,如镰刀的锋刃,刃芒上一点绿光隐隐闪现。
巍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本能地举起胳膊,却不知道应该护在哪里。突然,一缕疾风擦过,一个人影在生死寸间跃过了他的身际,双臂远远张开,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是萧特。巍恩的瞳孔猛地扩大,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不要!”
乌鸦如黑色的闪电,一锲而入,尖喙重重地啄在萧特的左胸,萧特嗓子里响起一声呻吟,向后倒下,倒在了巍恩的怀里。乌鸦一击便退,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黑衣人淡漠地看着跪在地上,抱着萧特的巍恩,正要发出再次攻击的命令。院子的房屋里突然传来切尼的暴喝:“什么人!”
紧接着,房屋中的灯火次第燃起,喧哗扰碎了宁静。黑衣人眼中闪过凶芒,一卷身上的黑袍,消失在墙头。乌鸦跟在黑衣人的身后,向远处飞去,在夜月的天空中留下了一道似哭似笑的鸣叫。
萧特躺在巍恩的怀里,一道黑线迅速冒出,向他的脖颈处延伸。巍恩大惊:“有毒!”
心思电转,巍恩伸出手,开始撕扯萧特的衣服。萧特的意识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之中,犹是如此,当巍恩的手探上他的胸口,他气若游丝地道:“不要。”
巍恩没有理睬他的反对,左手扯开他的外衣,探手进去,正摸索着解开他的里衣,突然,巍恩一怔,手如触电般猛地收回,脸上露出了古怪之极的表情。这时,黑线已经爬到了萧特锁骨之间的位置。巍恩两眼冒火,咬了咬牙,撩开萧特的衣服,露出一片雪白。白皙光滑的肌肤上,乌鸦的啄痕如雪原中的一处污痕,刺眼而醒目。巍恩顾不上其它,一低头,准备吮吸伤口。
“不可!”一个沉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正是闻声赶来的切尼。
切尼迅速地观察了一眼伤口,脸上顿时露出惊容,他左手探出,急速地在萧特的脖子上一阵揉捏,右手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了萧特的嘴里。
巍恩见是切尼,心中微感轻松,悄悄掩上萧特的衣服,急切地看着切尼:“怎么样?要不要紧?”
切尼扫了他一眼,目光中既有愤怒,亦有惊讶,半天方道:“好厉害的毒!”
巍恩心中一凉,他低下头,发现萧特也在盯着他。二人的视线相遇,巍恩柔声道:“没事,只是一点轻伤,很快就会好的。”萧特唇边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臻首轻摇,忽然轻声道:“父亲说过,谁能扼住恐惧的咽喉,谁就能改变命运的结局!”
巍恩脸上露出惨笑:“难道你早就知道这个结局?”
萧特沉默着,脸上的神情出奇地平静,凝视巍恩的目光中,温柔中隐隐含着一丝羞意。突然,她的眼睛闭上了。
“萧特!”巍恩狂呼出声。
第七章 争执
老镇长图尔从萧特的卧室里走了出来,外面正在焦急等候的众人一下子围了过来,纷纷询问萧特的情况。图尔坐到一张椅子里,慢慢地沉吟道:“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情况却很棘手。”
若拉端来一杯热茶:“爸,你赶紧说说吧。”
图尔接过茶杯,长叹一声:“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今夜袭击萧特的刺客就是路上追杀你们的王族召唤师。”
众人闻言,一阵哗然。
“萧特的伤并不要紧,调养几日便无大碍。关键是她身上的毒……”
文森特道:“大叔,以您的阅历也解不了毒吗?”
图尔摇头道:“这毒叫做‘狂心病”,毒性十分厉害,我只能延缓它的发作,但要解决它,我实在无能为力。”
若拉不解道:“爸爸,什么是狂心病?”
“狂心病的毒菌是太阳鸟王族从野鸟身体上提炼的一种毒液,此毒对鸟无害,对其它生物却有致命的杀伤力,所以王族昔日常把这毒液抹在鸟喙上,使它变成了一件非常厉害的攻击武器。狂心病毒进入血液内,就会随着血液向头部流动,你们看到的那条黑线就是病毒的征象,一旦黑线抵达至眉心,中毒之人便会发狂至死,死状极为痛苦。”
众人面面相觑,暗自咋舌。切尼沉声道:“图尔先生,请问萧特少爷还有多少时间?”
图尔考虑了一会儿,缓缓道:“我能做得全都做了,最快二十天,最慢一个月,萧特的病毒便会发作。”
切尼“噌”地转身,向屋外走去。文森特急忙道:“切尼,你干嘛去?”
“去找那个该死的召唤法师,只有他的身上才会有解药。”
“你去哪里找?”
“不知道。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少爷死。”
文森特面沉如水,不再说话,切尼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图尔看了眼文森特,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巍恩走向萧特的卧室。
卡门问道:“老镇长,那我们怎么办呢?”
图尔道:“我们现在只有两条路,一个是等候。”
“等候?”
“是的。那个法师既然是来袭击巍恩的,那他肯定还会找机会再次出手,我们多加防备,也许能擒下他,从他身上找出解药。”
“那我们岂不是太被动了?要是他半个月不来,萧特不是就没救了。”若拉道。
卡门道:“第二个办法呢?”
“第二个?”图尔抬头扫了一眼文森特,缓缓道:“是找到王族其它的法师,通过他们的手来救萧特。”
“王族不是覆灭了吗?去哪里找他们?”若拉奇怪道。
卡门沉思道:“就算能找到他们,他们也未必会帮忙吧。”
图尔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忽然,文森特开口说道:“也许能。”
众人吃了一惊,卡门注视着文森特,他脸上阴沉中似乎夹着一丝痛苦与犹豫,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做了这个决定。
巍恩推开房门,走进了卧室。床上,萧特安静地躺在那里,双手摆在被子外面,苍白的脸没有分毫的血色,一道蜿蜒的黑线隐隐出没在她的脖子上,犹如一道令人恶心的蚯蚓。
巍恩心中一阵绞痛,这一路上,她吃了多少苦头啊,本因为到了小镇能好好休息几天,没想到,转瞬之间,让人心碎的剧变接踵而至。
慢慢坐到床边,巍恩凝视着萧特的脸庞,纵然是在病中,她的脸颊依然带着令人心醉的安详与宁静,就是间或的蹙眉,也让人油然而生怜惜之心.
巍恩低下头,看到萧特被外修长白皙的右手,刹那间,他忆起了那夜他们相识不久,在斯坦福促膝夜谈的情景,记得当时也是这双漂亮的手,为他斟满了酒杯,送来了关心、理解与温馨。
弹指一挥,那个记忆深刻的仲夏之夜似乎早已远远离去,这只手的主人在今夜也走到了死亡的边缘,而他偏偏才刚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感受到她心中的那份情谊,命运是何等的残酷!
望着床上的知心好友,一时间,和萧特交往的点点滴滴都涌上了心头,他想起他们一起去购买骑士装时的欢笑与争执、想起离开里约堡、前往罗德岛时她送来的防寒衣服和句句叮嘱,还有更多……巍恩埋下头颅,心里痛苦地呐喊:萧特,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死,也应该让我走在前面啊。
门声一响,一个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巍恩,收拾一下,我们出发。”
巍恩猛地抬头,眼角里含着闪光:“去哪?”
“去救萧特。”文森特沉声道。看了看巍恩:“兄弟,好男儿流血不流泪。”
巍恩起身,直视文森特:“无论流什么,只要能救回萧特,我都愿意!”
※※※※※※※※※※※※※※※
天色一亮,文森特便驾着一辆箫府的马车离开了小镇,巍恩与切尼骑着马护在马车左右。萧特安静地躺着马车里,车窗被遮盖得严严实实,挡住了外面的光线,据老图尔讲,中了狂心病毒的人,会十分惧怕光。
切尼本想多带几名骑士护卫,被文森特拒绝了,此去吉凶未卜,多几个人起不了太多的作用,还可能会白白地牺牲,切尼明白文森特的意思,便派了几个骑士们回东三郡报信,自己则坚持随行。
出了小镇,马车径直向西,直入西回山脉,路途难走,三人无心说话,一路默默前行。到了傍晚,巍恩想起昨夜萧特受伤前所吟唱的歌曲,那旋律十分特殊,令他印象深刻,不觉哼出了声。
走在前面的切尼忽然一勒马缰,回头看着巍恩,惊讶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明日之歌的?”
“明日之歌?”巍恩一惊,他想起来,萧特正是凭着她的明日之歌,才发现了克伦威尔的皇家近卫军。
切尼打量了巍恩几眼,叹了口气:“少爷对你真是没说的。”
巍恩摇头道:“萧特并没有传授我什么明日之歌,我只是简单的模仿了一下。”
切尼回过头,继续赶路不再说话。巍恩策马赶了上去,问道:“切尼,明日之歌到底是什么,你能不能给我说说?”
切尼思考了一会儿,道:“好吧,告诉你也无妨。”
“明日之歌其实就是一种预言术,”切尼开门见山地道:“施术人能在施法后预知到一些关于未来的片断,这些片断会以一种特殊的旋律方式出现,旋律的内容是预言事件发生时的一些描述,少爷称它们为预言的条件。”
巍恩惊道:“难怪那夜刺客还未出现前,萧特就似乎已经察觉了什么,原来她已经通过预言术猜到会发生变故。”
切尼摇头道:“预言术虽然神奇,但也只能预知到未来的某些朦胧景象,并不能掌握到预言发生的确切时间和地点。少爷估计当时是发现预言的条件一一开始实现,才感觉到预言即将发生。”叹了一口气,切尼沉声道:“可惜,她还是知道得太晚了。”
巍恩脸色黯然下来,切尼接着道:“咱们进入草原前,少爷要预测克伦威尔的皇家近卫军,本不用耗费她太多的精神,但她坚持要接着预测你此行的结果,所以才大伤元气,术后休息了那么长的时间。”切尼扫了巍恩一眼:“同时预言多个事件,那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搞不好就会丢掉性命。”
巍恩听完,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嗓子里堵着一团空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切尼抬头看了看天空,阴沉的天空见不到一丝阳光,怅然道:“萧特少爷十几岁便出使鹿特丹,在巴斯克王廷舌战诸臣,最终保住了两国之间的和平,成为了大陆上最年轻的内阁大臣。那时候,她可是全国上下的天之骄子啊,走到哪里迎接她的都是鲜花和掌声,可如今……”切尼猛地低头,凝视着巍恩,眼光中有了些凶狠:“为了你这么个无名小子,她落到了这步田地,连生死都不知,我真不知道她这是为什么!”
巍恩冷静地回视着切尼:“萧特为我受伤,我的心里更难过。切尼,不要以为只有你重情谊,别人都是狼心狗肺。”
切尼的马猛地一顿,他宽阔的方脸一阵抽搐,握着缰绳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他狠狠地瞪着巍恩,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巍恩神色不变,淡淡的目光如湖水一般平静。
二人的目光对峙着,忽然,前方正在赶车的文森特咳嗽了一声:“你们两个别忘了,那个刺客也许就在咱们的附近。”
切尼闻言,哼了一声,一扬马鞭,不再理会巍恩。巍恩耸了耸肩,策马来到车厢旁边,他的手伸进车窗,将车帘撩开了一条缝隙,往里看了一眼:车厢里,萧特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巍恩心中一阵绞痛。
切尼骑马来到文森特的旁边,低声道:“文森特,为什么要带着巍恩?”
文森特看了一眼切尼,没有回答。切尼继续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他打又打不得,跑又跑不快,带着他只会碍手碍脚……”
文森特打断了他的话:“切尼,要想救萧特,非巍恩不可。”
切尼一怔,思索片刻道:“难道,你想把他作为诱饵,把那个该死的刺客尽快引出来?也对,村子里人多事杂,反倒不如山里更清静,这个主意不错。”
文森特淡淡一笑:“切尼,如果是你,你会把自己的兄弟作为诱饵、置于危险之中吗?”
切尼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你别问了,如果一切顺利,你很快就知道了。”
切尼脸色一沉,不再发问。
三人一车继续前行,箫府的马车虽然舒适温暖,但方方正正、又大又高,并不适合在山路上行走,所以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到了第二天傍晚,他们驻留在一个山谷里,文森特在车边燃起篝火,准备过夜。
围坐在篝火周围,三个人均心事重重,默默的啃着自己的干粮。过了一会儿,文森特开口问道:“萧特今天吃东西了吗?”
“没有。”巍恩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苦涩:“他今天就喝了点水。”
文森特叹气道:“这么下去可麻烦,希望他能撑过这几天。”
切尼沉声道:“文森特,我们还要走几天?”
“快的话,明天中午咱们就到了。”文森特仰头观察着天空:“唉,冬天山路崎岖难行,咱们的马车又这么笨重,要不今天就该到了。希望这两天别下雪,一旦大雪封山,可就糟糕了。”
一阵山风呼啸而过,篝火火苗四下摇曳,切尼只觉得寒风像刀子一般,不但刮得脸生疼,而且还裹着一股寒气,几乎能吹到人的骨子里去。他恨声道:“这个王族的王八蛋,要是落在我手里,我非先扒光他,冻上他三天三夜不可!”
话音刚落,呼啸的风声中,传来了一阵不屑的冷笑。切尼与文森特双耳一竖,同时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飘飘荡荡的黑影正站在一棵粗壮的树枝上,双手抱胸,面孔虽然被帽子遮着,但依稀可见他嘴边的冷笑。巍恩仔细观察,忽然低声道:“就是那晚的刺客!”
切尼“噌”地从地上蹿了起来,双足一纵,向黑影扑了过去。黑影嘿嘿一笑,冷冷看着切尼快速接近,突然一声尖啸,身躯向后一弹,魅影般消失在身后的黑暗里。
切尼大吼一声:“别跑!”,蹑着黑影纵入了黑暗之中。文森特叫道:“切尼,不可!”话音未落,眼前已经不见了二人的身影,只能听到枯草响起密急的簌簌声,快速向远方驰远。
文森特跺了跺脚:“这个切尼,怎么今天这么鲁莽?”
巍恩道:“文森特,那个刺客很诡异,你赶紧追上去,免得切尼上当。”
文森特看了看巍恩:“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行吗、”
巍恩微笑道:“放心吧,我能照顾自己。”
文森特心思一转,只得道:“好吧。我追上切尼,就会立刻回来。”
巍恩点了点头,文森特不再犹豫,快步奔去。巍恩叹了口气,寒风吹过,他缩了缩脖子,弯腰往篝火里添了几根枯枝。
突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难听的似哭似笑声,他骇然抬头,看见旁边的一棵树影中,一对火红的亮点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巍恩手一抖,树枝掉进了篝火里,溅起了无数簇的火星。
第八章 乌鸦的命运
风声呼啸,树枝乱舞,山中的嶙峋怪石在夜幕的笼罩中犹如狰狞的恶魔,凸现着丑陋而坚硬的姿态。
文森特与切尼两人一左一右,紧紧地追在黑衣人的身后,黑衣人身形虽然轻盈,却始终没能摆脱二人的追逐,双方保持着大约十余米的距离,如同三支出弦的利箭穿裂了寂静的山夜。
忽然,黑衣人身形一转,斜斜地向左上方奔去,文森特看到他的奔走的方向,心中暗喜。他熟悉这里的地形,不出三百米,黑衣人的前方便是一处断崖。
“加把劲,”文森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气喘吁吁的切尼,他知道,切尼擅长格斗,奔跑却不是他的优势:“他已经跑进绝路了。”
切尼闻言精神一振:“这家伙,还真能跑!”
果然,又跑了几分钟,黑衣人脚步猛然一顿,停了下来,他的面前,横亘着一座黑黝黝的山崖。文森特与切尼迅速奔近,黑衣人忽然道:“慢着!”
二人放缓脚步,调整呼吸,切尼缓缓拔出腰刀。文森特低声道:“别着急动手,先看看究竟。”
“他已经无路可逃,还怕什么,擒下他再说!”
“如果他真的是王族的法师,应该对这里地形不会陌生,也许他是故意要把我们引到这里来,小心点!”
切尼略一思索,微微点头,没有急于冲上去,又走了几步,两人也停止了前进。
黑衣人似乎微微一笑,接着,他脱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英俊的脸庞:“文森特,我们又见面了。”
文森特微微一愣,他肯定这是一张陌生的的面容,但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却听上去颇为熟悉。
切尼狐疑地看了文森特一眼:“怎么,你认识他?”
文森特皱着双眉,思考了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
黑衣人见状,冷笑道:“文森特,如此健忘啊。你难道忘了,是你和巍恩亲手毁了我的施乐园啊。”
文森特双眉一轩,脑海中,一个记忆迅速地清晰了起来,最终与现实完全匹配在了一起:“原来是你!”
※※※※※※※※※※※※※※※
巍恩的冷汗慢慢沁上了额头,他紧紧捏着短匕,他一步步地往后退去,“砰”地一声,后背撞上了马车的坚硬的车壁,巍恩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眼前的树枝上,停着一只黑色的乌鸦,它的羽毛几乎与夜色溶在了一起,倘若不是那双黄豆般大小的火红眼睛,巍恩是很难发现它的。看着巍恩有些狼狈的后退模样,乌鸦的嗓子里忽地发出了几声沙哑的响声,似乎在嘲笑巍恩的胆怯。
巍恩壮了壮胆子,把短匕举了起来,短刃的锋芒黯淡无光,微微颤抖。乌鸦看了,抖动了几下翅膀,仿佛对巍恩的举动充满了不屑。
巍恩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左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情绪渐渐稳定。乌鸦依然定定地瞪着他,一人一鸟对峙着,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呼啸的山风和篝火燃烧的“噼啪”的声音清晰可闻。
巍恩双眉一皱,左手向后摸索:躲进车里,也许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吧。摸索了一会儿,他的手终于摸到了车门的把手,用力一拉,准备钻进车里。乌鸦似乎窥探到了他的心意,刹那间,它双翅一振,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鸣叫,身体凌空飞起,向巍恩冲来。
巍恩刚刚转身,眼角瞥见了乌鸦的动作,他身形一滞,停顿在了车门口,一脸惊骇,似乎呆住了。
乌鸦破空飞来,转眼间已经飞到了篝火的上方,尖尖的前喙在火光的掩映下闪烁着碧绿的光芒,死亡的光芒。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顶忽然“咔”地一声轻响,一道暗门一分而开,一名削瘦的男人从车顶上坐了起来,他的脸色如幽灵般苍白,右臂前伸,手里握着一张青色的强弓,弓弦上搭着一枝锋利的羽箭,箭簇上流淌着金属的冷光,锋芒直指疾飞而来的乌鸦。
“嗡”,一声轻响在弓弦上振荡,蓄势已久的利箭犹如一道流星沿着一条直线,裹着无坚不摧的劲风,奏响了今夜的最强音。
一声哀鸣,一捧血光,四散的黑色羽毛。
切尼向文森特问道:“他是谁?”
文森特一字一顿:“卡特主教。”
“橡树教堂的卡特主教?”
“就是他。”
切尼一咬牙:“我说他怎么追得这么紧,原来是趁机报仇来了。”
文森特不再说话,向前迈步,双手紧握,准备发作。
卡特笑道:“文森特,你别着急动手,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们跑到这里的原因吗?”
文森特摇了摇头:“你的事情,我一律不感兴趣。”
“难道连你兄弟的生死都不关心?”卡特的脸上带着一丝讥讽。
切尼不屑得冷笑一声:“卡特,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我倒要看看除了偷袭暗杀,你还有什么真本事。”
卡特面色一变,傲然道:“与你们动手,简直是玷污了我的双手。”说完,他双臂一展,身上的黑色外衣忽然迎风飘展,在他的后背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扇面。
文森特一声怒吼,身形猛地加速:“想跑?!”
卡特一转身,笑道:“告辞!”话音未落,突然间他脸色巨变,胸口仿佛被无形的铁锤重重地击中。一声呻吟,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眼鼻与嘴角同时涌出血丝。一霎间,他那英俊的面孔痛苦地扭曲着,宛如地狱的魔鬼,文森特毫不迟疑,疾步赶上,右掌猛地挥出,重重地印在了他的后心上,他的掌势何等凶猛,卡特的胸膛里顿时响起沉闷的破裂声。
卡特头一扬,一口鲜血喷出,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了下来。他勉强转身,注视着眼前的文森特,恨声道:“你们杀了我的乌鸦。”
切尼与文森特并肩而立,冷冷道:“那个该死的畜生早该碎尸万段了。”
卡特的喉咙“咕咕”响了两声,却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语。身躯向后倒去,随着石砾滚落的声音,他摔下了断崖,在黑衣的包裹中永远地坠入了山崖的黑暗之中。
文森特与切尼走到崖边,向下望去,看不到任何景象。过了一会儿,谷底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文森特喟然一叹:“卡特,你害人不浅,又害得那么多鸟因你而丧命,今天你也是间接因鸟而丢掉性命,这,就是神的惩罚。”
夏士兰收起弓箭,从车顶上跃了下来,看了一眼巍恩,巍恩坐在车门旁,脸上的汗水清晰可见。夏士兰微微一笑:“巍恩,你的戏演得不错啊。”
巍恩呵呵一笑:“动物和人不同,它们对危险的预知能力比咱们人类强得多,这只乌鸦很有灵性,我要是不扮得逼真些,恐怕骗不过它。”
夏士兰点点头,来到乌鸦的尸体旁边,弯腰将箭抽了出来,用手巾擦了擦血迹,然后一脚把乌鸦踢得飞了出去。
巍恩注视着他的行动,忽然道:“夏士兰,你的箭射得这么好,那你的族人呢?”
“有几个还算不错。”
“这几天你一直躲在车厢的暗格里,辛苦了。”巍恩接着道。
夏士兰转身道:“还行,跟以前古堡里的石棺差不多一个感觉,就是方便起来太麻烦……”话没说完,忽然,“哐”地一声,车厢里响起了沉闷的声音。
夏士兰与巍恩对视一眼,均感讶异,巍恩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厢里,萧特依然静静地躺在简易床上,没有变化。巍恩松了口气,目光四下逡巡,当他的视线落在车厢角落的储衣柜上,他吃了一惊。
储衣柜的门向外开着,一个娇小的姑娘屈腿坐在衣柜里面,双手环绕着自己的膝盖,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巍恩,带着哭声道:“叔叔,我好饿。”
巍恩张大了嘴巴:“芬……芬妮,你怎么跟着来了?”
文森特与切尼回到宿营地,文森特第一时间就看见坐在巍恩旁边的芬妮,此时芬妮正低着小脑袋,手里捧着一张面饼津津有味地嚼着,夏士兰则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文森特也是先吃了一惊,紧接着双眉一挑,眼睛里掠过怒意。巍恩手一举:“先别发火。你听听芬妮的解释。”
芬妮这才抬起头来,看见父亲气愤的表情,她的肩膀缩了缩:“爸爸。”
文森特“哼”了一声:“说,你怎么跑来了?”
“我不是跑来的,我,我一直躲在衣柜里。”
文森特皱眉道:“你一直跟着我们?”
“嗯。爸爸,这两天都快把我饿死了。”
文森特又气又笑,看着自己的女儿道:“那能怪得了谁?你干嘛跟着我?”芬妮一向听话乖巧,这一次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让文森特也觉得纳闷。
“萧特叔叔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爸爸和叔叔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然后见到了妈妈。”说到这里,芬妮的眼睛慢慢涌出泪花:“芬妮也想见妈妈。”
文森特道:“胡说,我们是去找人救你的萧特叔叔。”
芬妮摇头,抽泣道:“我不知道,反正我想妈妈,我要见妈妈。”
文森特叹了一口气,坐到女儿的身边,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还有握着面饼,颤抖的小手,心中油然升起怜惜之情:“听话,芬妮,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在你长大之前,她是不能回来见你的。”
“那你们怎么能去见她?我要跟着你们一起去。”芬妮呜呜地哭出声来。
文森特心中气恼,却又不舍得再呵斥芬妮,只得道:“芬妮,你不能跟我们去,因为这一次有危险,我照顾不了你的安全。”
芬妮低着脑袋,过了半天,她忽然低声道:“妈妈早就死了,对吧?”
文森特一愣,说不出话来。芬妮道:“爸爸,我不是小孩子了,您不是说过有时候我的恶梦会成真吗?”说到这里,她猛地抬头,睁着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目光中却饱含着决心:“爸爸,没有了你,芬妮也不想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文森特被芬妮问得张口结舌:“你这孩子,真是……”
这时,坐在一旁的巍恩忽然道:“夏士兰,有个事情我想问你一下。”
夏士兰微微一怔:“什么事情?”
“这一路上萧特一直由我照顾,文森特与切尼从未进过车厢。我不会武功,感觉没有你们敏感,所以没能发现芬妮,但你一直躲在车厢上,为何没有发觉芬妮?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文森特抬起头,盯着夏士兰,眼神里有些恼怒。夏士兰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弓箭,神态并不紧张:“因为我想知道,这位身怀王族血统的女孩躲进车里,到底想干什么?”
夏士兰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切尼道:“什么?她身上有王族的血统?”
文森特沉声道:“夏士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文森特,你们进村的当天萧特便负了伤,情况很乱,所以芬妮当时躲进车里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儿,我本想跟你们说一下,但很快,我突然发现,这个女孩身上居然有王族的血统,所以我很好奇,就没有揭穿她的藏匿。”
切尼凝视着芬妮,半天方道:“你是不是搞错了?小芬妮的双耳可并不是尖尖的。”
夏士兰淡淡一笑,忽然右手一挥,抹过芬妮的额头:“你们看看。”
众人借着篝火的光芒仔细一瞧,突然发现芬妮的眉心处多了一点红印,那红印虽然不大,却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光芒形状宛如微小的钻石。细看之下,光芒愈发地深邃晶莹,竟似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几乎能把人的眼神和心情牢牢地吸引住。
芬妮在几个男人目光炯炯的注视下,满是泪痕的小脸渐渐渗出两朵嫣红,不安地道:“叔叔,你们看什么呢?”
夏士兰悠悠道:“这是天心印。文森特,你的女儿身上可有着王族最高贵的血统啊。”
文森特长叹一声,道:“也许你说对了。”随后闭上了嘴,陷入了沉默之中。众人无言,过了一会儿,切尼突然道:“文森特,我不得不说一句,你不让芬妮跟你去,那你打算怎么办?把她送回该雅小镇?”
文森特一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里山路崎岖,人迹罕至,除了自己,其他人很容易便迷了路。可是,如果自己送芬妮回去,这一来一回又是好几天,那留给萧特的时间就更少了。
咬了咬牙,他轻轻搂着女儿的肩膀:“芬妮,这一回咱们一起走!”
芬妮愣了愣,脸上渐渐露出花一样的笑容:“爸爸,你真好!”
第九章 圣徒的追随者
随着芬妮的破涕为笑,几个男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气氛变得轻快了些。巍恩问起方才追逐王族法师的事情,文森特把过程叙述了一遍,巍恩听完后,吃惊道:“原来是卡特。”
文森特点了点头,巍恩奇道:“他不是教会的主教吗?怎么又变成了王族的法师?”
文森特沉默着没有答话,切尼插口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卡特只是一个伺机报仇的刺客而已,真正的王族法师另有其人。”
“这种可能性不大。”文森特摇头道:“卡特之所以会被我击下山崖,是因为乌鸦被夏士兰射杀,乌鸦的死,显然对他的伤害甚大。”
“不错。”夏士兰颌首同意:“低级的召唤法师是无法直接召唤的,必须要依靠某种灵物来完成召唤,一旦法师与灵物建立了心灵联系,就意味着彼此要承担对方所受到的伤害。”
切尼道:“难怪。这么说,卡特就是那个一直追杀我们的王族法师无疑。可是,他明明是个教会的主教,怎么会王族的召唤法术呢?”
众人沉默了下来,默默地盯着篝火的火苗,谁也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芬妮轻声道:“爸爸,我困了。”
文森特一怔,皱眉道:“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找个睡觉的地方。”
巍恩抬头道:“就和萧特一起睡车里吧,车里的地方够大,芬妮打个地铺就行了。”说着,他站起身道:“走,芬妮,跟叔叔去睡觉。”
巍恩带着芬妮上了马车,切尼开口道:“夏士兰,卡特的事情已经了结,你有什么打算?”
夏士兰沉吟道:“反正也来了,我想和你们一起去找王族的法师,也许能做些什么。”
切尼点了点头,夏士兰忽的眉头一皱:“对了,卡特已死,你们从他身上找到药了吗?”
“他已经摔下了山崖,天太黑,我们打算明天白天再去找他的尸体。”
夏士兰点头道:“那也好,反正死人跑不了。希望那家伙身上有药,这样萧特先生就不会有危险了。”
文森特听着,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芬妮的梦真是某种征兆的话,恐怕事情是不会变得那么简单的。
切尼看了看文森特,欲言又止。文森特发觉了他的眼神,道:“切尼,你想说什么?”
“嗯。文森特,你老婆怎么是王族的人?难道你当初离开军队就是为了她?”
文森特没有回答,过了半天,他方缓缓道:“如果是你,你能怎么办?”
切尼被问得一愣,半晌,他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唉,我只是可惜了,以你的才华和背景……你当初离开军队,亲王殿下生气了很久。”
文森特长长一叹,仰首凝视着夜空,悠悠道:“为了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切尼看着他的表情,摇头苦笑,不再说话。夏士兰淡淡道:“你们也早点儿歇息吧,我来放哨。”
“好吧。咱们两个小时轮一次岗,你到时候叫我。”文森特站了起来。
巍恩为芬妮铺好了被垫,芬妮钻进了被子,很快睡着了。巍恩坐在一旁,视线移到了萧特的脸上。
忽然,萧特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似乎醒了过来。巍恩急忙凑近前去,轻声道:“怎么了?”
“又是晚上了?”车内一片乌黑,没有光亮,巍恩看不到萧特的脸色,可是从她的声音上,他能听出她的疲累与煎熬:“是的。”巍恩答道。
“唉。”萧特轻轻一叹。
巍恩忍住心里的难过,问道:“你想喝水吗?”
“不用。”自从中毒后,萧特不但进食极少,而且怕光,怕水,每天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处于昏睡之中,只有到了深夜,才会清醒一会儿。
巍恩勉强一笑,却说不出话来。二人陷入了静默之中,过了半天,萧特忽然开口道:“你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我的身份。”
“哦。萧特,对不起,那天我……”
“没什么。”萧特低声道:“巍恩,其实,我不叫克瑞斯特,我的真名叫克瑞斯蒂娜(Christina),我的长辈们都叫我萧娜。”
“萧娜,萧娜,这个名字真好听,我以后能叫你萧娜吗?”巍恩微笑道。
“如果还有以后,那你就叫吧。”
听着萧特无力的回答,巍恩心里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萧娜,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我相信你,亲爱的巍恩。”萧特的回答平淡而宁静。
巍恩听完,心里突然一酸:“萧娜……”他没能继续,因为他的声音已哽咽。
“别难过,你在我的身边,我感觉很好。巍恩,你知道克瑞斯蒂娜的含义吗?”萧娜问道。
“什么?”
“克瑞斯蒂娜的含义就是,圣徒(基督)的追随者。”说完,她伸出左手,轻轻摸索着,终于和巍恩的手握在了一起。
巍恩坐在萧特的床边,紧紧与她的手相握,泪水,终于无声地滑下:明天,明天我们也许就能找到救你的解药了,萧特,你要坚持啊。
第二天一早,文森特与切尼就出发去寻找卡特的尸体,两个小时后,二人回到了宿营地,一脸的失落。
巍恩看了,心里一沉,走上前去问道:“怎么样?”
文森特摇了摇头,切尼道:“卡特已经摔成了一个烂柿子。我们找过了,他身体上只有这么一个玩意儿。”他手一摊,亮出了一件黑色的六角形金属物件,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
“这是什么?”巍恩皱眉问道。
“好像是个令牌。”文森特答道。
“那咱们怎么办?”
“按照原计划,继续前进。”
车队继续前进,阴沉的天空没有阳光,不过幸运的是,没有下雪。下午时分,车队沿着一条蜿蜒狭窄的山路走了许久,忽然,文森特一勒马缰,指着前方道:“转过前边的山坳,我们就到了。”
站在山谷的入口,面对着眼前的情景,巍恩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面前,一片花海浓浓地盛开在脚下,虽然不知是什么花种,却异常的鲜艳、芬芳。花朵并不高,齐齐地堪能及膝,然而绵延在山谷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整座山谷里,除了它们以外,再无其他。
寒风吹过,花儿垂下了娇艳的头颅,风,虽然冷列依旧,然而伴随着淡淡的清香,却让人感到了一丝冬日的暖意。四面的山壁陡峭如刀削斧凿,将这一片花海环绕在其中,花海的中央,依稀竖立着几块巨石。众人一字排开,静静地凝望着眼前的风景,就连芬妮也睁大了眼睛,紧紧地抿着小嘴。如果不是头上阴翳的天空,每个人几乎都以为他们来到了梦的天堂。
巍恩愣了半晌,看了一眼文森特,发现他的脸上一样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奇怪道:“怎么了,文森特?”
文森特摇头表示没事,巍恩接着道:“那你惊奇什么呢?”
“你知道,我每年来扫墓时,这里并没有开花,只是一片绿色的植物。没想到到了冬天,它们反倒开出了花。”
“它们是王族特有的花种,叫做忆春葵,天气越寒冷,它们反而会开出鲜艳的花朵来。”一旁的夏士兰沉声道。
巍恩闻言,精神一振:“既然是王族的花,那看来我们来对了地方。”
夏士兰微微点头,文森特神情一肃:“我们走吧。”
切尼望着前方一条穿越花海,直抵中央的巨石阵的小径,问道:“少爷怎么办?马车也驶进来?”
巍恩接口道:“我来背她吧。”
巍恩钻进马车,告诉了萧特大家的安排。萧特一听,顿时神色忸怩,不过身体虚弱的她此刻连走路都十分费力,只得让巍恩为她套上了一件厚重的黑袍,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然后,巍恩把她背下了马车。
众人沿着一条小径,随着文森特,慢慢向花海中央的石阵走去。如果不是巍恩背上负着受伤的萧特,这里实在是一处令人心旷神怡,目眩心动的绝妙风景。
小径两旁的花瓣和绿叶与大家擦身而过,阵阵的馨香中,这一路上的劳苦似乎都成了值得的付出。巍恩跟在众人的身后,一边走着,一边为背上的萧特描述着眼前的景色。
萧特趴在巍恩的后背上,喟然道:“要是我能亲眼看一看这些景色,那该多好啊。真可惜。”
巍恩微笑道:“别急,等你病好了,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萧特轻轻一叹,没有回答。巍恩心下恻然:“萧特,你一定会好的。到时候,我就陪着你坐在这片花海里,闻着花香,数夜空的星星。”
“真的?”萧特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欢欣。
“当然。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萧特把脸慢慢贴在了巍恩的后背上,搂着他的双臂用力紧了紧:“谢谢,巍恩。”
终于,他们来到了花海的中央,巨石的旁边。
巍恩仰头望着,五座高耸的巨石间距均匀地环绕在一座长方形石台的四周,巨石上尖下粗,粗砺的表面上到处留着风化的痕迹,隐隐能见几缕雕纹。
众人迈上石阶,来到石台的旁边。夏士兰四下观察,地面上除了飘落的花瓣以外,四周的地面并无其它杂物,他的目光落在了石台上,忽然“嗯”了一声:“台上刻着王族的文字。”
文森特猛地大声道:“不能念!”
夏士兰奇怪地扫了文森特一眼,闭上了嘴。巍恩仔细看了看,发现石台上面刻满了奇形怪状的图案,和上次在萨拉门托古堡所见的图案如出一辙,道:“怎么了?”
“巍恩,上一次我因为诅咒而险些丢掉性命,就是因为我当时在这念出了其中的部分文字。”
“你的意思是,这些雕刻的文字就是诅咒?”
“我想是的。”
巍恩点点头,陷入了思考之中。夏士兰道:“文森特,能不能给我们讲一下事情的细节。”
文森特沉默着,半晌,他摸着芬妮的黑发,缓缓道:“好吧,我告诉你们。芬妮,我担心你听完之后,会很难过。”
芬妮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明白了文森特的意思:“爸爸,你说吧,我早晚会知道的。”
文森特一叹:“是啊,你早晚会长大,早晚会知道的。”
“芬妮的母亲,费雯丽,是太阳鸟王族的一位圣女。”文森特开始了自己的讲述:“我和她认识的时候,圣战已经进入了尾声,王族对大陆的统治已接近崩溃的边缘。当时费雯丽在一次战役中受了伤,被我的部队所俘虏,出于同情心,我照料了她一段时间,没想到,在这段时间里,我渐渐和她产生了感情。于是,我俩决定离开军队,一起远走天涯。”
“就我所知,王族的圣女是不能与普通人发生感情的,否则……”夏士兰沉声道。
文森特看了看夏士兰,脸色黯然道:“你说的是。可是,我当时并不知道。”
“然后呢?”巍恩问道。
“离开军队后,我和费雯丽便在约克郡隐姓埋名生活了下来,不久,”文森特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的感情既深刻又复杂:“费雯丽怀上了芬妮。”
“怀上芬妮之后,她本来就很差的健康更是每况愈下,不论我想尽什么办法,却没有丝毫的效果。终于,在临分娩前,她告诉我,王族圣女的怀孕便意味着生命的终结。”说到这里,文森特的脸色如头顶的天空一般阴沉,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芬妮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芬妮出生后,费雯丽便离开了我们父女俩,临终时,她告诉我,她希望能够安葬在这里,因为这里就是王族的墓地。”
巍恩道:“所以你每年都要来这里为她扫墓。”
“是的。”
切尼四下看了看,犹豫道:“文森特,恕我冒昧,走了这么半天,我并没有看到你妻子的坟墓啊。”
第十章 安魂咒
文森特道:“那是因为她并没有埋葬在地下。按照我妻子的遗愿,我把她的遗体带到了这里,放在了这石台之上,她说王族的守护神会在这里把她的灵魂接走。”
“然后呢?”切尼问道。
“费雯丽生前一再强调,不希望我看到她死后渐渐腐烂,变成骷髅的模样,我尊重她的遗愿,很快便离开了山谷,直到第二年她的忌日,我才再次返回到了这里。”
巍恩皱眉道:“文森特,你发现没有,这里没有任何遗骸的痕迹,这可不符合常理,难道嫂子的尸体凭空在空气中蒸发了?”
“这也是我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事情,所以我每年都要来看看她。有时候,我突然想,也许她并没有死,”文森特抬头环视着身边的五棵石柱,沧桑与感慨油然而出:“也许她只是找个地方去养伤,没准哪一天,她会突然回到我们父女俩的身边。”
芬妮呜咽的声音渐渐响亮,她慢慢走到父亲身边,钻进了他的怀里,文森特轻轻***着芬妮的头发,勉力微笑:“傻孩子,别哭。”
众人沉默着,片刻之后,文森特看到巍恩的脸上渗出汗滴,忙来到一根石柱旁边,在地上铺上了一块小毯子,道:“巍恩,你把萧特放下来,先休息一下。”
萧特低声道:“巍恩,先把我放下来吧。”
巍恩喘了一口长气,确实也觉得难以为继,只得道:“好吧,我休息一下再背你。”
巍恩走到石柱旁边,把萧特放了下来,萧特倚着石柱坐在小毯上,轻轻喘息。这时,夏士兰忽然道:“文森特,从你的遭遇来看,我有几点想法。”
“你说?”
“你可能不知道,太阳鸟王族的圣女在王族里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与显贵,她是王族所崇拜的神灵在人间的象征和代表,即便是王族的普通族人,等闲也无法见到她的身影,我有些不明白,她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你俘虏了呢?”
文森特一脸严肃:“也许是巧合吧,不过当时她身上有伤。还有吗?”
“其次,我不是女人,但是怀孕就意味着生命的结束,意味着从此再也无法和你再一起,这一点我有些无法理解。文森特,你有没有想过,母爱虽然伟大,但这其中会不会还有其它的原因,使得你的妻子宁可牺牲与你相亲相爱的时光,也一定要生出芬妮呢?”
文森特沉下脸,声音中掺着一丝愤怒:“夏士兰,你的怀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夏士兰一叹,道:“文森特,如果我的话语冒犯了你的妻子,我很抱歉,请你谅解。”
文森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远方,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切尼开口问道:“文森特,既然这里是你妻子的埋骨之地,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
“因为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与王族有关系的地方。”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也许只能等待吧。”
切尼脸上露出急色:“等待?咱们等得起,可是少爷等不起啊。万一这里只是一处王族废弃已久的神庙,我们岂不是白等一场?”
“切尼,”坐在地上的萧特忽然低声道:“你别急,一切顺其自然吧。”
切尼一怔,正要答话,夏士兰忽然道:“我觉得,这里并没有被废弃。你们看,这五棵石柱风化的情况很严重,可是石台周围却没有任何石砾与碎屑,这说明一点,有人经常打扫这里。”
“另外,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我们走过来的小径虽然狭窄,却不难走。按理说,如果这么多年只有文森特来过这里,那忆春葵早就应该把这条小径覆盖了,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切尼“嗯”了一声,点头道:“你分析的有道理。然后呢?”
“然后?”夏士兰微微一笑:“没有然后。不过,我想文森特坚持要带巍恩来,肯定会有他的原因吧。”
众人的目光转向文森特,文森特矗立良久,长叹一声:“你说得对,只有巍恩才能解读石台上面的安魂咒。”
“夏士兰,老实讲,你方才所讲的疑虑我也曾经有过,并因此责怪过我的妻子,对此,费雯丽一直没有解释。直到临终前,她才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能解读忆春花谷的安魂咒,就会有人告诉我她的秘密,她的苦衷。不过她一直强调,安魂咒十分凶险,贸然解读的话,很可能会遭到诅咒反噬,丢掉性命。这么多年,我一边带着芬妮,一边苦心研究安魂咒,总算略有小成,虽然还称不上掌握了王族的文字,但已经识得了安魂咒所囊括的文字。”
看了一眼巍恩,文森特继续道:“巍恩,认识了你以后,我觉得芬妮已经长大了,托付给你不会有什么麻烦,所以决定趁着扫墓的时候,尝试解读安魂咒,以解开萦绕在我心中多年的迷。结果,唉,巍恩,你是知道的。”
巍恩苦笑道:“我说你那时候怎么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样子,原来早就心怀鬼胎了。”
“兄弟,你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有着什么意义,为了这一天,我不知道渡过了多少不眠之夜。
切尼接口道:“我明白了,只要能解读安魂咒,就会有人和你联系,那人自然是王族的人,而且与圣女有关的人,显然身份不会很低。”
“应该是这样。”文森特点头道。
“那你刚才还犹豫什么?咱们别等了,赶紧行动。”
文森特凝视着切尼,缓缓道:“切尼,解读不成,是要死人的。”
切尼一怔,看了看巍恩,又看了看萧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这时候,萧特开口道:“巍恩,你来。”
巍恩走到萧特的面前,蹲了下来:“什么事?”
“我不想说废话,记住,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就算活下去,也永远不快乐。”
巍恩微微一笑,柔声道:“放心,你不但会活下去,还要还会比以前更快乐。”
站起身来,巍恩转身道:“文森特,既然来了,就不必再想其他了。”
文森特脸色犹豫,缓缓道:“兄弟……”
巍恩从行包里掏出了纸笔,笑道:“既然不能念,你就写在这上面吧。”
文森特叹了口气,不再罗嗦,拿起笔迅速在纸上写了起来,众人慢慢的围在了他的身边。过了半晌,文森特吁了一口长气,道:“写完了,夏士兰,你看看我译得对不对。”
夏士兰对照石台上所刻的图案仔细端详,一一对照,然后道:“从字面来讲完全正确,没问题。”
巍恩拿起白纸扫了几眼,皱眉道:“难道这就是安魂咒?”
白纸上,并没有巍恩想像中的类似诗句的咒语,只有几个简单的字符,它们是:珐、汐、弭、嗽、喇、哆、徕。这几个字符按照不同的顺序组成了若干句子,篇幅约有大半张纸。巍恩在心里轻轻默念,发现任何一个句子都没有实际的意义。
摇了摇头,他把白纸放在石台上,道:“不明白,这完全只是字符的简单组合,根本不成句子。”
文森特脸上露出一丝失望:“连你也看不出来?”
“我所接触的咒语都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和文字意义,像这样的咒语,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会不是是咱们组合的顺序错了?”夏士兰问道。
巍恩苦笑道:“如果我们错了,那正确的怎么组合?七个字符可以排出的组合数目是个天文数字,咱们就是找到世界末日来临也未必能找得到。除非,我们能找到线索。”
“线索?”文森特举目四顾。这时候,坐在石柱旁的萧特忽然道:“巍恩,巍恩。”
巍恩走了过去,道:“怎么了?”
“我的后背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
“是不是石柱表面咯着你了?”巍恩一边说,一边往后看了看。忽然,他“嗯”了一声,大声道:“不对。”
众人一惊,纷纷走近,夏士兰仔细观察石柱,发现石柱那若隐若现的雕纹并不是刻在表面上的,而是由一些细若米粒的镂空小孔组成的,这些孔洞十分微小,密密麻麻的排列在石柱的几段部分上,形成了不规则的图案。
切尼心中一动,看了看别的柱子,顿时也惊奇道:“你们快看,别的柱子上也有!”
五棵石柱上全都刻着镂空小孔,小孔或多或少,排列出的图案也绝不雷同,巍恩皱眉道:“这些小孔刻在石柱上,会有什么作用呢?”
文森特道:“我以前发现它们的时候,也曾仔细琢磨过,但费了许多时间,也没有发现它们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巍恩叹气道:“也许,它们只是起到修饰美化的作用吧。”
夏士兰道:“那我们下面怎么办?”
巍恩走回石台,沉声道:“不管怎么样,我先试试。”
“不行!”文森特道:“这安魂咒十分厉害,一旦念错将会遭到严重的伤害,咱们必须要谨慎行事。”
切尼道:“巍恩不是化解过你中的诅咒吗,估计安魂咒对他并不起作用,要不你何必要带他来这里?”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有些担心,生命只有一次,是经不起冒险的。”
巍恩笑了笑:“老哥,谢谢你。不过有时候,我们为了朋友和亲人,这个险是不得不冒的。”说完,他拿起白纸,举在面前,稳定了一下情绪,将咒语大声念出:“珐……”
刹那间,一股阴郁寒冷的空气随着巍恩的声音迅速弥漫开来,周围花海的馨香与芬芳仿佛被断然隔开,本就不算明亮的光线立时黯淡了下来,宛如暴风雨到来的前夕。
巍恩勉力念出了三五个字符,脸色变得雪一般苍白,眼神里露出无力的表情,右手一颤,手中的纸飘然落地。文森特双眉一展,抢上前去,一把拽住巍恩,怒声道:“停!”
巍恩身躯一震,停止了颂念咒语,惨白的脸色稍缓,他看了看文森特,一丝惨笑伴着血丝出现在嘴角。文森特刚要说话,巍恩身体一软,几乎瘫到在地上,文森特连忙扶着他坐在地上。巍恩双眼紧闭,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文森特只觉巍恩的皮肤冰凉的如同一块寒冰,若是常人,恐怕早就坚持不住。
夏士兰轻声道:“文森特,你当时遇到的也是这种情况?”
“差不多。”文森特点头道:“不过我当时是念了几句话后才发觉不对,而且也不像巍恩反应得这么快速、猛烈。”
夏士兰思虑道:“也许是因为巍恩可以使用诅咒的缘故,所以对诅咒的攻击有更加敏锐的反应,反抗的力度也更强。”
文森特叹气道:“希望是如此吧。”
“巍恩,巍恩,你怎么样?”萧特在一旁轻声呼唤。
切尼道:“少爷,巍恩没能完成咒语,不过看样子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也许就好了。”
文森特回头道:“萧特,放心吧,有我们在,他不会有什么危险。”
萧特点了点头:“文森特,谢谢。”
众人静静地看着巍恩,过了半晌,巍恩缓缓睁开眼睛,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看到众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他勉强一笑:“好厉害的诅咒,换了以前,我可能比文森特输得更惨。”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方才我刚念咒语,就觉得身体一下子被扔进了冰窖里,四周全是寒冷至极的潮水,那股此起彼伏,绵绵不绝的力量几乎能立刻把我冻僵。”
“连你也挡不住那力量的攻击?”
“能勉强挡得一时,但时间久了,肯定抗不住。到后来,倘若不是星辰启示录留在我身体里的力量,我险些就守不住心脉,文森特,幸亏你及时把我拉住,要不然,就算我能保住性命,也要重伤。”
文森特脸色轻松了一些:“那就好,要是把你也搭进去,萧特身上的毒就更没希望了。”
切尼烦恼道:“连巍恩也不行,这可怎么办?”
巍恩苦笑:“让我再看看安魂咒,看看能有什么头绪。”
文森特点头,低头寻找方才落在地上的白纸。看了几眼,他忽然奇怪道:“咦,纸呢?”
第十一章 奥德赛之门
巍恩目光逡巡,突然发现芬妮手里拿着那张纸,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嘴里似乎还轻轻哼着什么。文森特双眉一皱,道:“芬妮……”
巍恩心里一动,忙道:“文森特,等一等。”
文森特奇怪地扫了他一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芬妮的身上。看了一会儿,夏士兰的脸上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芬妮却没有发觉众人的变化,她依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纸上的安魂咒,小嘴一动一动地,显然在默念咒词,念着念着,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激动,宝石般的眸子里也含着喜悦。
文森特心里担心,道:“芬妮,你要是认识上面的字,可别念出声音。”
芬妮抬起头,向着文森特喊道:“爸爸,是妈妈!”
文森特闻言一惊:“你说什么?”
“这是妈妈给我留下的笛曲。”芬妮举手晃着白纸,一脸兴奋地喊道。
文森特脑子里灵光一闪:是啊,这七个字不正是音符吗?难怪自己念不出来!
芬妮从脖子上拈出角笛,含在嘴里,放下手中的纸,红彤彤的两腮一鼓,音乐便自她的角笛里飞出,清脆而婉转,欢快而深情。
文森特身形一震,定定地站在原地,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段他生命中最快乐也是最悲伤的时光,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温柔而缠mian的声音:“文森特,这是我祖母给我留下的角笛,我把我最喜欢的摇篮曲写在了本子上,如果有一天咱们有了孩子,等孩子长大了,你一定要让她学会吹摇篮曲。”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个女孩?”
“女人的直觉啊。”
“呵呵,千古不移的真理。不过,我不会吹奏乐器,怎么教她?”
“你不会找人教她吗?摇篮曲并不难,将来咱们的孩子肯定像你,非常聪明,学会它不用太费力。”
“干嘛找人教?你难道不能亲自教她吗?”
………………
“我现在身体这么差,也许等不到那一天……”
“别胡说!”
“嗯。不过,文森特,请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我真的先走了,等咱们孩子长大了,你要带着她到我的坟前吹摇篮曲,我想,我肯定能听得见的。”
“好吧,好吧。不过,你要好好活着,不许胡思乱想。”
一丝微笑绽放在如花而苍白的面庞上:“亲爱的,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无比珍惜,都让我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的可贵。”
“夏日的池塘,青蛙在叫个不停。
树上的知了,总是不知道疲倦。
汗水倘过额头和鼻尖,
谁能再把那团芬香擦过我的脸庞,
让我在沉静中悄然睡去。
哦!
母亲的怀抱,一生的摇篮。
冬雪的湖面,一叶轻舟独自飘荡。
窗上的冰花,是童话世界的缩写。
寒风吹进衣领的缝隙,
谁能再把那双火热的手敷在我的脸上,
让我在温暖中悄然睡去。
哦!
母亲的怀抱,一生的摇篮!
摇篮曲袅袅地回响在文森特的耳边,听着这熟悉的旋律环绕在石台边,盘旋在石阶上,穿越过花海,飘散向山谷与雪峰,文森特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雯丽,雯丽,我带着咱们的孩子来了,她正在吹你最喜欢的摇篮曲,雯丽,你可否能听得见?”
几个男人怔怔地呆在原地,凝望着眼前的这位小姑娘,美妙与舒缓缓缓流淌过众人的心间,他们的身体不再像石柱一样僵直,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多日来的疲惫与紧张仿佛在音乐的洗刷下慢慢褪去,留下的是久违的轻松。
芬妮静静地站在五根石柱的中间,微微低头,专注地吹着洁白的角笛,水一般的笛曲幽幽如窗外的月光,透明得像冰一样纯洁,宁静得像夜一样悠扬。她的黑发在蹦跳的音符中随风飘舞,掠过她明亮的眸子,白皙的脸庞,遍布四周的忆春葵被她的笛声所吸引,轻轻摇曳着,犹如轻舞的风之精灵。夏士兰举目四顾,方才巍恩颂念安魂咒时所弥漫的压抑与阴翳此时却无丝毫动静,五根苍老却不残破的石柱犹如五位久历沧桑的长者,静静地侧耳倾听着这位纯真的小姑娘所吟唱的高贵之曲、生命之曲,一切都变得如此的自然与和谐,让人绝难相信就在十几分钟前,这里的气氛还充满了杀伐与死亡的气息。
巍恩从地上费力地爬了起来,走到文森特的手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真正的答案也许就来自咱们的小芬妮啊。”
文森特没有回头,他突然举手,在眼角处擦了擦,却没有说话。
笛声悠悠散去,芬妮吐出角笛,脸上写满了灿烂的微笑:“爸爸,我吹完了。”
“好,好孩子。”文森特的眼里满是暖意,微笑着答道。
芬妮刚要说话,忽然,一阵“嗡嗡”的轻声慢慢在四周响起,声音虽轻,却含着一股奇妙的韵律,芬妮“啊”了一声,她听了出来,这声音隐约便是她方才吹奏的摇篮曲。众人环顾着四周,一股音乐的溪流围绕着五根石柱缓缓流淌着,节奏虽然缓慢,声调却似乎在慢慢变强,重复的正是摇篮曲。
夏士兰双眉一展,惊声道:“这是王族的留音石!难怪石柱上会有孔洞,这样五根留音石就能形成共鸣,互相传音了!”
石柱发出的声音逐渐变强,渐渐把众人包围在其中,切尼凝目看去,忽然发现乐声似乎绕着石柱布下了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四周的忆春葵渐渐显得模糊,身边则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除了自己的朋友和石台以外,与外界再无联系,芬妮上下左右看着,一脸兴奋之色,文森特走去握住了她的小手,巍恩则走到萧特的身边,抱起她轻盈的身子,柔声道:“萧特,我们有希望了。”
萧特搂住巍恩的脖子,虚弱地道:“巍恩,巍恩,有你在我的身边,真好。”
随着声音不断地加强,众人恍惚觉得,石柱开始旋转起来,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四周渐渐失去光明,彼此再也看不情对方的面孔,切尼与夏士兰慢慢靠近,芬妮紧紧握着父亲的大手,萧特贴在巍恩的胸膛上,等待最后的变化。
一道强音响起,宁静的夜瞬间降临,没了声音,没了影像。
巍恩闭着眼睛,周围没有声音,也没有打扰,犹如再次回到母亲的襁褓中,虽然一切如同半真半幻的梦境,却可以感觉到温暖和安全。
萧特紧紧地贴在自己的怀里,均匀的呼吸如同熟睡一般,尽管看不到她的面容,却能体会到她此刻平和的心情。巍恩身体渐渐放松,意识也开始变得慢慢迷糊。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来了?”
巍恩心里一惊,急忙抬头一看,发现一位金发飘扬的女郎正矗立在前方不远处的虚空中,盈盈的身躯淡淡地闪着光亮,在无尽的黑暗中更显出异常的美丽与神秘。
“加布林?你,你怎么在这里?”
加布林依旧是那副不带表情的面容,淡淡道:“这里是时间的洪流,巍恩,你比我预计的来得快一些。”
“时间的洪流?”巍恩一惊:“我不是在花谷的石阵里吗?怎么跑到了这里?”
“你们正在通过王族的奥德赛之门,那是时间洪流的一道支流。”
巍恩四下看了看,忽然发现怀中的萧特也不见了踪影,心里吃惊,加布林道:“你不用急,他们没事。我只是把你的精神暂时引导到了这里来。”
巍恩心里略感轻松,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叫时间的洪流?”
“这里是神创造的空间通道,利用这个通道,可以往返神所创造的各个空间,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宇宙。”
“噢,”巍恩目光四处逡巡,周围寂静无声,视线所及处,只是无边的黑暗:“这里可够安静的,没觉得有什么洪流的样子。”
“没有参照物,你自然感觉不到时间的移动速度。其实,这里只能容纳纯粹的精神体,任何有形的实体,包括你们人类的肉体,如果来到这里,会在瞬间腐朽,连粉末都留不下。”加布林平静地道。
巍恩暗自咋舌,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干嘛让我来这里?”
“不是我让你来。只有神的力量才能把你带到时间洪流里来。能来到这里,是你宿命的决定。”
“宿命的决定?”
“巍恩,我以前跟你讲过,在我所遇到的有资格成为我的赎罪向导的人里,不是所有人都能领会最终诅咒的。事实上,只有其中的一小部分才能走到最后那一步,而这些人必然会因为机缘与我在这里相聚,只是早晚的问题。”
“你说过。”巍恩点头道:“不过,最终诅咒到底是什么,羊皮卷上毫无记载,让我怎么修炼?”
加布林沉思了一会儿,慢慢道:“好吧,你能来到这儿,说明神已经有了安排,是告诉你的时候了。诅咒,秉承了神的光辉与力量,而最终诅咒,是你唯一一次能够借用神的力量,创造出的属于自己的诅咒。”
巍恩大吃一惊:“我能够创造自己的诅咒?”
“你现在还不能。但只要来过这儿,经过时间洪流的洗礼后,你的精神就会得到全面的强化。届时,你将会有机会创造出强悍无比、惊天动地的最终诅咒,进而化身为我的向导,告知我赎罪的启示。”
巍恩惊讶地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注视着加布林。
“你难道不明白吗?”加布林看着巍恩木瓜一样的神色,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气恼的表情。
“我大概明白了。”巍恩挠了挠脑袋,回答道。
“巍恩,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告诉你,创造出什么样的诅咒,你的最终诅咒用在什么地方,都将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考验。如果你抗拒不了诅咒的诱惑,借用神的力量达到一己之利,那你将永远成为不了我的向导,而我,也将要继续等下去。”
巍恩沉重地点了点头,忽然道:“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我想知道,成为你的赎罪向导,对我有什么好处?”
加布林秀丽的双眉慢慢挑起,冷冷道:“你说什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干嘛要辛辛苦苦地拯救你?你虽是一个天使,但却有求于我,凭什么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认定我就一定会帮你?”巍恩嘿嘿冷笑。
加布林脸色有点发白:“谁说我总是高高在上了?难道我没帮过你?!”
“你是帮过我。”巍恩脸色猛地一整:“准确地讲,你是救过我的性命。可是,你救我的动机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自己!当我的朋友处于危难时,你几时曾伸出过援手?”
加布林愤怒地看着巍恩,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被气得不轻。
“比如诛情,如果你肯,难道你救不了她?”巍恩沉声问道。
“它只是一个低等生命而已,我没必要为了救它暴露自己的踪迹。”
“那也是生命!何况,众生平等,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巍恩的眸子里射出悲哀与怒火交织在一起的凌厉目光:“在你的心目里,你最关心的只有你自己,其余的都不值一提。*加布林,你虽然一副绝美的躯壳,可是骨子里,你的灵魂自私而丑陋!”
“胡说!”加布林圆睁双眼,怒吼出声。
“你知道你为什么堕落吗?难道经历这么长的轮回你还不明白,神只是因为你的骄傲和不驯而惩罚你吗?你错了,是因为你的自私,你的冷漠!”
“我是神的天使,为什么要同情你们卑微的人类?我的使命,只是侍奉神而已!”加布林声嘶力竭地嚷道。
“神是什么?”巍恩忽然问道。
加布林一怔,没有回答,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复杂问题。
“对于人类来说,神是一种信念,一个化身,他代表了全世界所有生命中最高贵、最永恒的情结,那就是博爱。而你,永远是一个站在远处冷漠的旁观者,永远不会付出自己的真心!”
加布林浑身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个只爱自己,不爱他人的生命如何能够为神服务呢?醒醒吧,堕天使,如果你不去改变自己的内心,别人怎么可能帮你改变呢?”巍恩静静地看着加布林,声音中有了一丝柔和。加布林怔怔地立在那里,脸庞微垂,金发掠过她的脸颊,一动不动。
巍恩叹了一口气:“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帮助你赎罪,但前提是你自己能真正明白问题出在哪里。现在,请送我回奥德赛之门。”
第十二章 云空上的神殿
萧特从睡梦中悠悠醒来,沉默了几秒钟,她忽然低声道:“巍恩,巍恩,你在哪里?”
“我在这儿。”一个平和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萧特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我们在哪里?”
巍恩顿了一顿,道:“这里没有阳光,你自己看吧。”说着,他掀开了萧特头上的罩帽。
这是一间方形的大厅,大厅面积很大,四周没有窗户,只有一座从外面锁住的石门;厅内又黑又暗,空气中淡淡漂浮着发霉的气味,墙壁上有几根燃烧着的火烛,透过火烛微弱的光亮,依稀可以看到刻在石壁上的复杂图案,地上满是尘土,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夏士兰与切尼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烛火下,仔细观察着墙上的图案。
萧特双眼眯了眯,许久没有接触到光线,她的眼睛有些不适应。看了看四周,她才发现巍恩正蹲在自己的身边,眼光中满是关心与担忧之色,他的身后站着文森特与芬妮。“感觉怎么样?”巍恩问道。
萧特勉强一笑,惨白的脸上昔日的神采几乎荡然无存,只有一双眸子,还保留着一些生机。巍恩看着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指了指侧后方,道:“我们是从那里出来的。”
萧特顺着巍恩的手一看,只见五根与花谷几乎一摸一样的石柱矗立在石厅的中央,只是这边的石柱稍细稍矮,柱底已经染上了青苔。
“它叫奥德赛之门,”巍恩轻声道:“文森特说,奥德赛在王族语言里的意思就是通往外界的桥梁,奥德赛之门则是一座传说之门。”
“传说之门?”
“是的。传说奥德赛之门的两端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这边是我们人类生活的世界,另一边则是王族所居住的空间。”
“王族的世界?那是什么?”
“王族的人管那叫做天空之城——庞贝。”
萧特与巍恩又谈了几句,很快又昏昏睡去,巍恩叹口气,对文森特道:“萧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看来情况不妙。”
文森特点头道:“不错,咱们得抓紧出去。”
这时候,夏士兰走来道:“我已经检查过了大门。这大门是石制的,很沉重,人力难以打开,估计外面有什么机关,可以闭合厅门。”
巍恩一怔:“那咱们岂不是要困在这里?”
“这倒未必。”切尼也回到了众人之间:“我已经检查过了,墙上的蜡烛靠灯油燃烧,想必是按时灌入的,现在已经所剩无几,没准很快就会有人来补充灯油。”
文森特脸色一松:“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就等一等吧。”
突然,芬妮“呃”了一声,道:“哎呀,我差点把这个给忘了。爸爸,这是镇长爷爷让我转交给你的。”她从怀里掏了掏,小心地拿出一只小布袋,递给了自己的父亲。文森特心里奇怪,接过布袋,打开一看,脸上立刻露出了惊讶。切尼道:“什么东西?”
文森特翻转布袋,把袋中之物倒在了手心里,正是一枚玉指环,晶莹剔透的颜色顿时给幽暗的空间带来了一丝光亮。巍恩双眉一轩:“星辰启示录!”
文森特点了点头,接着又抖了抖布袋,一个纸卷掉了出来。解开系着纸卷的红线,摊开它,文森特发现是一封信笺。他迅速地读了一遍,脸上露出感慨的神情,久久没有说话。
巍恩等人凑了过去,只见信上写道:
文森特:
这一路你辛苦了,请原谅我没有揭穿芬妮悄悄跟着你们的事情。虽然你们此去也许会很危险,但我却有种强烈的预感,你们此次进山不光是要解开萧特身上的毒,而且几十年一直困在我们这群人身上的枷锁与迷惑也将会得到彻底的解决。文森特,请原谅这个自私的老人吧,为了我的族人未来的自由与幸福,我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如果芬妮出了什么意外,我会以我这条老命向你谢罪。
孩子,自从你来到小镇的第一天,虽然你并不是我们一族的血脉,但是我知道你和芬妮都与王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的出现绝不是偶然的,也许神在冥冥中自有他的意图和安排。当你救回巍恩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位相貌普通的小伙子却会给我们死水一般的生活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然而,随着时间的发展,我渐渐意识到如果说几十年的纠缠一直悬而未决的话,也许最后的答案将会由你和巍恩来书写。
年轻人啊,我真羡慕你们的好时光,我更高兴我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们即将书写不朽的传奇,我坚信奇迹会在信念中诞生,而你们则是明日的英雄。请带上这枚星辰启示录,它不但能为你们带来幸运,而且极有可能会成为你们旅程的一枚钥匙,一种证明。就让我这个老头子,在山脚下默默地为你们祈祷吧,神将与忠贞者同在。
图尔
文森特脸色沉重,常常地叹了一口气,将星辰启示录与书信重新塞回到布袋中,放进了怀里。巍恩喟然道:“这是一位睿智而责任心极强的老人。”文森特正要答话,忽然夏士兰低声道:“别出声,我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
王都里约堡。
麦卡锡一拍桌子,怒声道:“什么?阿昆塔已经死了?”跪在他面前的黑衣人道:“阿昆塔跟着巍恩等人进了西回山脉便再无消息,我们的人在山里找了很久,才在一个山谷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什么?他去了西回山脉?”麦卡锡脸色一变:“他进山里干嘛去了?”
“目前还不清楚。”
麦卡锡大怒:“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坏了我的大事。”他脸上的肥肉不住震颤着,双目射出毒蛇一般的凶光。
“主教大人,不过由于辛格伯爵办事不力,故意颓唐,太后已经命令克伦威尔率军亲自前往约克郡捉拿巍恩。相信巍恩只要一露面,必然会被立即擒拿。”
“你懂个屁!不长脑袋的东西,我要的是他死!这点道理你们都不懂。”说到这里,麦卡锡重重一挥手:“滚下去吧。”
黑衣人狼狈地退了下去。麦卡锡摸着自己的下颌,心中有些不安:西回山脉,这个巍恩,为什么别处不逃,偏偏逃向那里?
脚步声渐渐接近,透过石门的缝隙,巍恩等人仍能听到脚步在空荡的空间中所传出的回音。众人脸上露出紧张之色,屏住了呼吸,芬妮的小手紧紧握住了文森特的手,手心里渗出了汗水。
脚步声越来越响亮,终于来到了石门前,切尼低声道:“听脚步声,有四个人。”文森特与夏士兰互视一眼,握紧了拳头,文森特看了看巍恩,又看了看芬妮,巍恩背着萧特,目光迎上文森特,点头表示明白,把芬妮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脚步声一停,四周静了下来,依稀能听见门外有火把燃烧的“噼啪”之声。片刻之后,机括的转动声响起,石门随即发出一阵“咯啦”的刺耳声音,缓缓向两边分开,火光穿过越来越大的门缝,射了进来。文森特、夏士兰与切尼迎上前去,做最后的战斗准备。
门口处,站着四个人,两前两后,均是武士装扮,后面的二人举着火把。
“文森特先生,芬妮小姐,欢迎来到圣城,我们等你们很久了。”前面的一个人突然开口说到,声音清脆动听,带着热情与欣喜。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文森特刚要迈开步子,闻言顿时停在了原地,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巍恩借着火光,向四人看去,只见前面的两个人一男一女,身上穿着明亮鲜艳的甲胄,甲胄外则披着一层白纱,斜斜地从肩头的金色圆钉顺沿展开,掩住了部分前胸,挂在了腰边,看上去威严而不失优雅。男子身穿天青色的甲胄,面容剑眉星目,气质潇洒倜傥,乃是一位极英俊的男子;女子则穿着粉红色的甲胄,皮肤白皙明净,身材匀称高挑,脸上淡淡的可爱微笑足以令每一个男人魂牵梦绕。
忽然,巍恩心里微微一惊,他看到了这对俊男美女身上的一个共同点,就是那对向两旁尖尖刺出的双耳:看来,自己这回终于遇到了传说中的王族之人。
“我们当然知道你的名字,我们也一直期盼着与您和您女儿的会面呢。”
巍恩心思一转,轻声道:“文森特,你不是说过,一旦我们解读出安魂咒,就会有人来联系你吗?何况咱们通过奥德赛之门来到庞贝,不可能不被察觉的。”
文森特轻轻点头,美女武士莹莹的眼光一转,落在了巍恩的身上,嘴角又是一笑:“欢迎巍恩先生也一起来到圣城。”
巍恩一张嘴,惊道:“啊,你们怎么也知道我的名字?”
“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文森特只怕是永远也来不到这里了吧?这么出色的人,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巍恩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你们的消息还真灵通。”
这是那名王族男子沉声道:“好了。我们奉大祭祀之命,前来迎接各位的到来。现在,请几位离开这里随我走吧。”
“我们去哪?”芬妮突然问道。
“去神殿,那里,露西娅祭祀正在等候你们。”说完,他转身率先离去。文森特与夏士兰互相望了一眼,点了点头,于是众人跟着四位王族武士,向外走去。
出了方才的石厅,是一条黝黑狭长的甬道,甬道两旁的墙壁上零星地燃烧着灯烛,彼此间隔颇远,众人一路走去,发现每个灯烛下面,都是一个岔道口。
芬妮好奇地往一个岔道里看了看,发现里面似乎有个房间,房间并没关门,从里面隐隐透出蓝色的光芒,显得有几分阴森和诡异。芬妮吸了口凉气,道:“阿姨,怎么里面会有蓝光啊?”
美女武士抿嘴一笑:“因为那里燃烧的是长明灯,所以是蓝色的。”
“长明灯是什么?”芬妮好奇地问道。
“长明灯放在灵堂,专门用来守护和陪伴已经长眠的亡灵。”
“亡灵?天哪,这里是坟墓吗?”
“不是,我们王族没有坟墓。不过也差不多,你们从亡者之门而来,自然要穿越灵堂,才能进入圣城。”
“只有灵堂,没有坟墓,那尸体怎么处理?”巍恩禁不住问道。
“王族的生命来源于太阳的火焰,自然要消弭于火焰之中。灵堂里摆放的是亡者的灵灰,以便在忌日时纪念。”男武士忽然插口,沉声作答。
巍恩点了点头,心道这一点王族倒是很开明,既节省资源,还省得出什么僵尸、吸血鬼。
“那……”芬妮欲言又止。
“你要问什么,小芬妮?”美女武士瞄了她一眼,微笑问道。
“那,我妈妈的灵灰是不是也在这里?”芬妮小声问道。
文森特身体微微一颤,脚步慢了下来。女武士沉吟了半天,一声轻叹:“芬妮,你母亲是什么身份,她的灵灰怎么会在这里呢?”
芬妮一听,眼神发怔,咬着嘴唇,慢慢流出了眼泪。文森特只觉得胸膛里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抱起自己的孩子,轻轻抹去了她脸上的珠泪。
“很抱歉,文森特先生。”女武士歉意地看了他一眼,文森特微微摇头:“我希望见完你们的祭祀后,我能去她的灵前祭奠。”
“会有这个机会的。”女武士回答道。
众人不再说话,各怀心事,默默前行。又走了一阵,甬道渐渐到了尽头,一座大门慢慢呈现在众人眼前。
“你们去开门。”男武士一边命令自己的同伴,一边转身对着众人道:“各位,外边风大,小心了。”
巍恩搂紧后背上的萧特,说到:“文森特,萧特头上的帽子扎紧了吗?”
文森特伸手一探,道:“没问题。”
灵堂的大门缓缓拉开,一阵疾风呼啸着卷了进来,众人头发四散飞扬,巍恩半垂着脑袋,随着众人的身后,迈出了大门。夏士兰走出灵堂,抬头望去,猛然间,他被眼前蔚然壮观的的夜景惊住了,他胸口一阵热血翻腾,喃喃自语道:“这,就是天空之城!”
风卷三百里,月明五千年。
苍月如钩,云海若浪,站在灵堂的广场前,放眼望去,一座座高低不等、或远或近的柱状山峰矗立在浩瀚的夜空下,犹如一枚枚刺破天穹的锐矛,险峻中而不失清秀,肃穆中更蕴涵壮阔;朵朵皓云,泛着月光的浅白,凝塑成多姿的形态,缓缓漂浮在空中,它们或是悬在山腰,或是罩在峰顶,为这片逶迤隽丽的群峰更增添了几分柔和,几分生动。
每座山峰的顶端,都耸立着一幢黑压压的建筑物,它们大都在沉默灯火希寥的黑暗中。虽然看不起它们的外貌,但它们盘踞在云海深处,宛如一位位历经沧桑的远古巨人,望上去既骄傲自负,却又有些顾影自怜。
远处的天际,群峰的顶端,一座高高的山峰上,却灯火通明,在漫漫长空中,璀璨如群星。女武士对着它遥空一指,道:“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纳瓦尔神殿。”
第十三章 六翅狂徒
文森特转头问道:“咱们怎么过去?难道飞过去?”
女武士微微一笑:“当然不是,纳西亚祭祀已经派出了‘塔克希’,它们正在等候你们。”说完,她的纤纤玉指往前一指,道:“就在那里。”
文森特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广场边缘似乎停留着一辆马车,马车的前面有两团庞大的黑影,虽然隔的较远看不清它们的外貌,但从月光反射出的光芒,文森特似乎看到了一大片银色的羽毛。
“怎么,是两只大鸟?难道是由它们拉车,把我们送过去?”文森特问道。
“正是,咱们过去吧,塔克希已经等候多时了。”
众人向塔克希走去,巍恩背着萧特,心里暗自嘀咕:“塔克希,听上去有点意思,怎么像是辆黑车在这趴活呢?”
来到塔克希近前,众人发现原来这是一辆可以容纳多人坐下的挂蓬车厢,车厢两边各有两个轱辘,那两只银色巨鸟则栓在车厢的前方,显然是篷车的座驾。夏士兰环顾四周,只见马车停在一个平台上,平台之外延伸出一条十几米的跑道,跑道的尽头云雾弥漫,似乎已是悬崖的边际。
男武士向手执火把的同伴说了两句,二人点头,躬身施礼后转身离去。武士转身拉开车门说道:“各位,请上车。”
众人面面相觑,切尼忍不住道:“就靠它们俩能把这么多人送上天去?”
女武士微笑道:“塔克希可是神殿迎接贵宾的最高礼遇,普通的王族都没有机会坐上去,你们放心吧,不会有危险的。”
“请上车。”男武士又重复了一遍。
夏士兰第一个上了车,微笑道:“我相信以王族的骄傲,不会在这件事上开玩笑的。”巍恩也跟着上了车,道:“无论如何咱们也得走一趟,萧特不能等了。”于是众人纷纷上了车。
男武士关上了车门,道:“车座两旁有腰带,请大家绑缚在腰上,务必系紧。”大家依言行事。文森特为芬妮绑紧了腰带,巍恩对萧特如法炮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男女武士各自检查众人的腰带,确保安全无事。最后,二人走到巨鸟的身边,男武士高声道:“各位,我们要起行了。”
芬妮惊讶道:“阿姨,你不上车跟我们一起走吗?”女武士回头一笑:“我们是没有资格乘坐塔克希的,我会在旁边陪着你。”
芬妮歪了歪头,没明白什么意思,还没等到她再次说话,男武士拍了拍巨鸟的躯干,巨鸟发出一声洪亮的鸣叫,车轮沿着跑道动了起来。
篷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十几米的跑道转瞬即至,待到跑道的尽头,两只银鸟已经飞离了地面,悬崖与云雾清晰可见,就在眼前。
“呼”地一声,篷车离开了地面,穿进了雾气弥漫的虚空之中,众人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仿佛要从座位上飘了起来,幸亏腰上的腰带,把他们固定在了座位上。芬妮“啊”地惊叫出声,其余诸人虽然没有出声,但从雪白的脸色上看,也都吓了一跳。巍恩搂紧了萧特的肩膀,眼睛不禁闭了起来。
呼啸的风声入耳,灵堂所在的山峰越来越小,渐渐为云雾所掩。银鸟扑展双翼,凌空飞翔,身姿充满了动感的美妙,速度也不急不徐。然而塔克希并没有因为飞鸟的速度而掉了下去,相反,除了刚离开悬崖时能感受到一些来自地面的扯动和震颤外,此刻身处无边无涯的高空,众人却反而觉得平稳了许多,脸上渐渐恢复血色,巍恩也睁开了眼睛。
芬妮忽然想起方才女武士的话,探头向前轻声叫道:“阿姨,你在哪?”
“我在这里。”女武士的声音从篷车的侧后方传来。
众人吃了一惊,向后望去,只见这两名王族武士正随在车后,他们身躯平伸,后背上各自伸出了三对青色与红色的翅膀,双翅上下飞舞,拨动着空气,随风翱翔,姿态极是从容写意。
“六翅狂徒!”夏士兰脑海中电光一闪,一个令他又怕又敬的名字脱口而出。女武士瞥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王奴能记得我们。”
夏士兰脸色一惊,似乎从她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急忙转过头去。巍恩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芬妮目不转睛地盯着女武士闪着奇异光亮的三对翅膀,惊讶地问道:“你的翅膀藏在哪了?刚才我怎么没看见。”
“小芬妮,这可是秘密,不能随便说哟。”
“你们是天使吗?为什么会有翅膀?”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普通的王族一员。”
巍恩忽然接口道:“芬妮,有翅膀会飞的,不见得都是天使,有时候也可能是鸟人。”
“鸟人,嗯,有道理。”芬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女武士看了眼巍恩,“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坐在夏士兰身边的切尼趁着两边风声贯耳,低声问道:“六翅狂徒是什么东西?”
夏士兰,低声一叹:“那是王族最疯狂,最彪悍,最冷血的精锐战士,王族的天下一大半都是他们打出来的。别看他们表面客气,一旦发起威来,那是六亲不认,冷酷无情,眨眼之间,就能屠尽整个村庄,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美名’。”
“原来如此,这个名字倒真是有些杀气冲天的味道。”
夏士兰偷偷看了一眼男女武士,道:“别说了,要是让他们听见,说不定又是一场灾难。”
切尼看了看夏士兰小心翼翼的表情,心里有些不以为然,没想到平时镇定自若的神箭手遇到王族的人会变成这个样子。看来王族在他们心目中的影响真是根深蒂固啊。
文森特忽然问道:“王族先生,我觉得咱们飞行的速度并不快,可否告诉我车子为何没有往下掉呢?”
男武士答道:“噢,这个并不复杂,一说你就明白。”
男武士抽出腰畔的一把短剑,剑锋向下握在手心里,看了看文森特,忽然把手一松。文森特微微一惊,不明白他此举有何意义。
然而,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短剑并没有因为失去了掌控而立即掉了下去,相反却只是停在半空,然后慢慢漂浮在了空气之中。这时塔克希继续前行,文森特皱眉回头望着,却没有看出短剑有丝毫下坠的迹象。
男武士微微一笑,重新抓回短剑,双翼抖动,身形加速,追上了塔克希,问道:“明白了吗?”
文森特凝思考虑,缓缓道:“难道这里没有……”
“嗯,圣城不同你们人类居住的世界,这里是没有下坠的引力的,任何物品一旦进入天空,除非有外力牵引,否则它们将会随风漂浮。”
文森特一拍巴掌:“难怪塔克希方才刚刚飞起来的时候,我感觉身体一轻,仿佛要腾空而起,原来是这个原因。哦,不过我们出灵堂的时后站得稳稳的,并不像你说得这种情况。”
“那是因为每座山峰里都装有一块定星岩。”一旁的女武士含笑接口道:“通过定星岩的力量,在山峰中行走时就会像在你们人类的地面一样,不会有轻飘飘的感觉。塔克希上也有类似的物质用来保证你们的安全,只是没有定星岩那么大的力量罢了。不过,有腰带的固定,也不会出什么危险。”
“原来如此。多谢你的解释。”
“不客气。”女武士嫣然一笑。
巍恩听到这里,心中一松:自从进入庞贝后,他就感觉到背上的萧特轻了许多,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还暗自担忧,怕是她身染病毒的缘故,原来是重力减弱的原因。若非如此,以他的小身板,就算萧特再轻,背着她一路行来也几乎能要了他的老命。
塔克希在风中继续前进,方才还高高耸立的群峰渐渐被甩在了身下,变成了一个个若隐若现的黑点。透过浮云的间隙,女武士为芬妮介绍着群峰上的风格独特的建筑,态度十分热情,芬妮则听得津津有味。
“芬妮,咱们刚飞过去的山峰叫做布拉格雪峰,峰顶的建筑是苍桐宫,也是我们住的地方。”
“阿姨,你讲了这么多山峰和宫殿,可是它们为什么差不多都黑着灯呢?”
女武士神情一黯,片刻之后才道:“那是因为里面没有人住。”
“既然没人住,何必还修得这么豪华呢?”
“芬妮,现在虽然没人住了,可是以前却住着很多人的,只是他们现在死的死,散的散,所以这些宫殿就空下来了。”
这时候,男武士突然道:“兰宁,少说两句吧。”
女武士神情一怔,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芬妮也停止了问这问那,全神贯注地看着身边这难得一见的景色,塔克希上没了话语声,只剩下银鸟扑展巨大的翅膀,迎风飞翔的声音。
渐渐地,他们的目的地——纳瓦尔神殿进入了视野之中。
从空中俯瞰,纳瓦尔神殿并不是一座单独的宫殿或者神庙,它是一个石材建筑的组合,最外面是一圈厚厚的卫墙,卫墙的四个角落都耸立着一座高大的雕塑,中间则开辟了一道宽阔的石梯。拾阶而上,穿过一座拱形的石门,是一个面积不算很大的平台,平台上散布着各种建筑。虽然并不是对称式设计,但它们看上去并不杂乱。看得出来,由于设计者的匠心独运,使得这个建筑群在有限的空间里既没有拥挤零散,又与里约堡王宫的对称式风格迥然不同,显得活泼轻灵、生机勃勃。
石阶穿过平台,继续蜿蜒而上,最后在山峰的丘顶戛然而止。文森特仔细看去,与四四方方的卫墙截然相反,丘顶呈现出一个规则的圆形,顶部的边缘燃烧着一圈烛火,而中心则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长方形建筑,虽然文森特从这个角度并无法看清建筑的原貌,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在云雾的缭绕中,在山脉的衬托中,四平八稳地肃立在庞贝的最高峰,那壮丽磅礴,舍我其谁的王者气势已经足以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为之心旌动摇。尽管人类也有这样辉煌壮观的建筑,但是从空中欣赏到这副景象,除了巍恩以外,所有人都是第一次。
萧特不能受风,所以依旧裹着厚重的布袍。此刻,她已经从昏睡中醒来,巍恩正在她的耳边细细描述着眼前的风景。萧特轻叹道:“要是能自己看上一眼就好了。”
“会的。”巍恩轻轻搂了一下萧特瘦削的肩头:“等见了祭祀,我们求了解药,治好了你的病,到时候我就是哭着嚷着,一张老脸不要,也要请她在让咱们再坐一次塔克希,也好弥补你的遗憾。”
萧特摇头道:“别瞎说,人家要是能给咱们解药,已经不易,咱们怎么能得寸进尺呢?”
巍恩笑道:“反正离开时也还要坐塔克希,无非就是多花一点儿时间罢了。”
萧特微微一笑,脑袋轻轻靠在巍恩的肩头上,双目闭上,呓语道:“巍恩,这两天,我很开心……”
萧特的声音渐渐变低,终不可闻。巍恩搂着她的肩膀,却再也无心观赏风景。疾风掠过他的面颊,吹乱了他的黑发:王族如此客气,显然不会只是招待文森特这个驸马爷这么简单,看来他们一定另有目的。可是,会是什么原因呢?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文森特与芬妮的背影,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银鸟牵着塔克希在空中绕行了一圈,众人从不同的角度领略了神殿的美丽与雄壮。然后银鸟一声高鸣,兰宁双翅一拢,清声道:“观礼已毕,太阳鸟王族尊贵的客人们,欢迎来到神圣的纳瓦尔神殿。”
塔克希缓缓下降,停在了神殿卫墙的不远处。
走下塔克希,绕过低首啄弄自己羽毛的银鸟,巍恩背着萧特,随着众人,来到了纳瓦尔神殿之前。
第十四章 生与死
古老的长阶,沧桑的卫墙,残破的石门和记载了昔日荣耀的雕像。一切映入眼帘的景象,既让人惊叹这里曾经的辉煌与繁荣,又让人唏嘘今朝的零落与萧条。如果在空中俯瞰神殿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它的雄伟与壮观的话,此刻与它零距离对视的时候,却使人分外能感受到一个种族的兴与衰,一个文明的生与死。
浮云时而掩住了弯月,月光时而拨云而出,在明与暗的交替中,巍恩与大家踏上了通往神殿的长阶。
沿着坑坑洼洼的石阶缓缓而上,领路的两位王族狂徒神情肃穆,一言不发,风声阵阵,传入众人耳中的只有彼此的脚步碾在石砾上的声音。巍恩举目四顾,阶梯两旁的石壁上,雕刻着无数美丽而神秘的图腾,只是岁月无情,它们大多已迷糊了面目,剥离了色彩,剩下的,只有那线条中蕴藏的精神,图形中弥漫的崇拜。
穿过巨大的拱门,众人沿着石径走进了平台上的广场,偌大的广场乱草滋生,曾经的嘈杂与喧闹早已消失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中。石径两侧,一座座建筑物在无声中默默昏睡着,间或的光亮,却映出了它们暴露在岁月中的筋骨,伤痕累累,犹如凋谢的花,衰老的树。
广场上没有人影,也没有话语,一切都寂静得如他们来时的王族灵堂。唯一不同的是,广场上树立着若干细长的灯柱,它们均匀地分布在广场四周,灯柱上燃着烛火,证明这里还没有生机断绝,变成时光长河中的溺沉之舟。
走过无声无息的广场,再次迈上通往丘顶的阶梯,随着众人的脚步,丘顶上的灯火越来越近,伴随着灯火的掩映,一座建筑的阴影渐渐浮现出了巨大的轮廓。这时,两位六翅狂徒停住了脚步,转身对着众人道:“尊贵的客人们,我们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了。”说完,两人一让,各自站在了石径的两侧。
切尼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请继续前行,露西娅祭祀已经在神殿等候诸位的光临。”
文森特等人互相看了看,不再说话,越过两位王族狂徒,继续登上丘顶,走过二人的身边时,芬妮向兰宁挥了挥手:“阿姨,再见。”兰宁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轻摆手,目送着众人渐渐远去。
终于,他们登上了丘顶。
使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纳瓦尔神殿巨人般的恢弘气度都是多余的,如同人类历史上那些史诗般的建筑一样,矗立在圣城最高峰的神殿已经从没有生命的石头木材中脱身而出,升华成了一个种族的象征,一个信念的寄托;它的本身,已是一个传奇,再无需语言的赞美,鲜花的修饰。
神殿正面,十根笔直的大理石巨柱下,站着两位黑袍女子,前面的一位,皮肤不再光滑,容貌不再秀美,但一双明亮的眼睛中却闪着睿智的光芒。她身后的女子虽然远比她看上去年轻,容貌也十分的端庄,却完全被掩在了她的光环之后。
望着这位头发已经苍白的女人,众人却仿佛看到了一位倾城倾国的绝世之姿,呼吸都不由自主地紧了几分,夏士兰更是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她的风神与气度已隐隐证明了一点,她,就是这里的主人,神殿的守护者。
“你们终于来了,文森特,以及你的朋友。”看着众人慢慢走近,女子的脸上展现出了亲和的笑容。
“露西娅祭祀?”文森特停住了脚步。
“我就是。”露西娅含笑道。
“您好。尊敬的王族祭祀。”文森特躬身施礼,众人跟着施了一礼。
露西娅道:“不必多礼,文森特,你能来到这里,证明费雯丽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她的心血没有白费。”
文森特听到了自己妻子的名字,心头忽然一阵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十四年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今夜,就是解开他心中所有谜团的时候了。
巍恩忽然大声咳嗽了一声。露西娅晶莹剔透的眸子一转,望着巍恩道:“巍恩先生?”
巍恩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别人施的都是躬身礼,唯有你却是行注目礼。这么特立独行的人,恐怕只有最近在大陆闹得沸沸扬扬,一国太后居然要派出一只军队来追捕的巍恩先生才能担当的起吧。”
巍恩脸上有些尴尬:“露西娅祭祀,并不是我无礼,实在是因为我背着我的朋友,不方便鞠躬弯腰。”
“没有关系。”露西娅微微一笑:“巍恩先生刚才为什么突然咳嗽呢?”
“是这样。”巍恩定了定神:“我知道这么做有些不礼貌,但我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文森特含辛茹苦了这么多年,总算找到了丈母娘家,想必有一肚子话要倾诉,我只是想,能不能在你们开始叙旧之前,先看一看我朋友的病情,她中了你们王族的疯心病毒,性命危在旦夕,实在是耗不得了。”
露西娅听到巍恩说出“疯心病”三个字,平静的脸色居然微微一惊,转头道:“南丁,你去照顾一下。”
站在她身后的女子一点头:“是。”说完,便走下了阶梯,向巍恩走来。
露西娅道:“南丁是我的弟子,医术已经出师,你的朋友可以先交给她暂时照料。”
南丁走到巍恩的身边,伸手接过了萧特,道:“巍恩先生,我先带你的朋友去休息,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
巍恩看着南丁,诚恳地道:“南丁女士,请你一定要治好她,谢谢。”说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南丁俏脸微微一红,急忙回礼:“你太客气了,我一定尽力而为。”
看着南丁抱着萧特走去,巍恩轻轻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祈祷一切顺利。这时,露西娅祭祀开口道:“诸位,请随我进神殿吧。”
众人跟在露西娅祭祀的身后,迈步走进了神殿,纳瓦尔神殿的内部建筑结构非常单纯,被外部三十根巨柱所包围的中央墙垣是神殿的核心,它由东西两部分组成,东部面积很大,是神殿的正厅,露西娅称它为圣堂。西部较小,是档案馆与休息室。
穿过甬道,他们来到了神殿的圣堂。圣堂内部左右两侧均树立着连排的石柱,将圣堂正中所矗立的一座白色的女神雕像衬托的格外高大。四周的墙壁上雕刻着无数形象生动的浮雕,在烛火的掩映下,浮雕上的人物栩栩如生,记载了一个又一个王族光荣的传说与胜利的故事。
除了正中的神像和墙壁上的浮雕,圣堂内在无其它的装饰与摆设,使得整个正厅的空间甚是空旷,连众人的步履也形成了回声,回荡在圣堂高达二十余米的空间中。露西娅来到雕像之前,转身注视着众人道:“诸位,来到这里,你们此次的旅途已经临近了终点。”
大家停住了脚步,巍恩抬头打量露西娅身后的雕像。雕像塑造了一位宁静而端庄的女神,她如真人般大小,穿着甲胄,静静地伫立在座基上,脚下斜斜地倚着一面圆盾,左手轻抬,伸向前方,玉腕上停着一只敛翼的飞鹰,飞鹰目光灼灼地盯着远方。神像雕刻得十分精细,细节处的工整令人惊叹。无论是飞扬的发梢,修长的手指,还是衣袂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纤毫毕现。神像没有着任何的色彩,简单朴素的颜色更使得这尊女神像冰清玉洁,傲然不可方物。
文森特沉声道:“露西娅祭祀,请问我们此行的终点是什么?我能否去我夫人的灵前拜祭?”
“别急。”露西娅微笑道:“文森特,请让我先为你叙述一个故事。听完了这个故事,也许你心中的疑窦就会彻底消失。”
众人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露西娅不再说话。
“与天蛇的一战,我们虽然最后取得了胜利,却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就连圣女也受了伤。天蛇被逐出大陆后,你们人类紧接着揭竿而起,我们仅存的实力也被彻底粉碎,到了这个时候,别说恢复以往的辉煌,我们就连能否继续生存下去都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圣女是我们太阳鸟一族的生机所在,雯丽受伤后,她的法力损失殆尽,无法再担负圣女的责任。然而她手中的火种必须要延续下去,否则我们一族将会最终灭绝。可是圣女一职历来由前任圣女与我族筛选出来的男子结合后的女婴来承接,而连续的两场战争已使我们的壮年男性几乎都死在了沙场上,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和圣女传宗接代。”
切尼忽然问道:“如果生下的是男孩怎么办?”
“圣女的后代必然是女婴,千百年来,历来如此,从无破例。”
文森特“嗯”了一声:“难怪雯丽刚刚怀孕就能确定肚中的孩子是个女孩,原来是这个道理。”
露西娅接着道:“万般无奈下,我们只得挑选人类中的男子作为对象,希望能够遇到合适的人。”
文森特冷声道:“这么说,雯丽受伤被俘,都是你们设计好的骗局了?”
“她当时身上确实有伤,不过被你们所俘也是安排好的。”
文森特“哼”了一声,声音里含着一丝愤怒。
露西娅望着文森特微微一笑:“文森特,费雯丽对于你的感情是真诚的,这一点你无需怀疑。”
“那你们为什么偏偏选上我?”
“我们并不是特意选中你的,王族男子的筛选标准并不适用于人类,费雯丽与谁发生感情完全来自于她的真心。用你们的话来讲,就是缘分。”
文森特脸色一怔,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费雯丽与你相遇后,感情日渐加深,那个时候,她十分犹豫是完成自己的使命,还是和你厮守下去。要知道,选择权完全在她自己手里,别人是控制不了的。”
文森特默默地盯着女神像,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我。”
“是的,”露西娅脸色一黯:“为了延续王族的血脉,她最终还是选择和你生下了孩子,以她当时的身体情况,一旦生产就意味着生命的结束。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她不仅是离开了你,而是离开了我们所有人。”
文森特阴沉着脸,手里紧紧捏着剑鞘,一言不发。
露西娅看了一眼芬妮,目光中满是柔和:“芬妮出生后,雯丽的生命朝不保夕,于是她便让你把她送回了亡者之门,并和你做出了约定,等到芬妮长大,让你带着她在雯丽安眠的地方吹奏摇篮曲,到了那时,我们就知道你带着孩子来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派人清扫着奥德赛之门周围的环境,就是等待着你和孩子的到来。”
文森特低头看了看芬妮,芬妮一直紧紧地贴在他的身边。她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眼神中含着一丝害怕:“露西娅祭祀,你的意思是我的女儿会成为你们的圣女?”
“如果可以的话。”露西娅答道。
“绝不!”文森特双眉剑一般地挑起,怒火从眼睛里喷出:“你们夺走了我的妻子,现在又想带走我的孩子,绝不可能!”
露西娅的脸色却丝毫没有波动,静静地道:“这一点,我想雯丽会亲自说服你吧。”
“什么?难道她还活着?”文森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生是死,我现在还无法告诉你,不过,芬妮能否成为圣女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说到这里,露西娅双手一摊,向外一扬:“这里是历代圣女休息、奉神的圣堂,隐藏着无数太阳鸟一族光辉的历史和重要的信息,如果你们能够在这里找到费雯丽圣女生与死的秘密,一切问题的答案都会迎刃而解。”
文森特怒道:“露西娅,你到现在还搞什么玄虚,有这个必要吗?!”
“不是我故弄玄虚,文森特,”露西娅摇头道:“是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解开这个秘密,只有历代被认定的圣女才有资格了解这个秘密。雯丽在最后的谕示中曾提到:当先知与圣女出现时,方是安特碧丽之冠的苏醒之日。”
“嗯,”巍恩心道:“这句话,我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呀”。
第十五章 安特碧丽之冠
“好了,文森特,该说的我已经全部告诉你,剩下的行程就靠你们的智慧去完成了。请各位牢记,不要强行毁坏圣堂中的任何物品,尤其是女神像,否则将会发生严重的后果。”说到这里,露西娅转身向圣堂大门外走去。大家看着她的背影,均感愕然。
切尼问道:“露西娅祭祀,你去哪里?”
露西娅没有回头,直接道:“按照历来的传统,圣女交接的仪式不允许任何其他王族的成员参与到其中,我也不例外。不过你们不属于王族,不受传统的限制。如果你们找到了答案,请到门口叫我。”
“没有你的帮助,我们怎么可能找出秘密的真相呢?”
露西娅已经走到了门口处,闻言转身,注视着这几个人,平静地道:“很抱歉,朋友们,除了刚才的那句提示,我无法再为你们做什么了,祝你们好运。”说完,她转身走出了圣堂,脚步声渐渐远去。
众人面面相觑,切尼道:“这么大的地方,咱们什么线索都没有,怎么找啊?”
夏士兰没有说话,他蹲下身,围着女神像走了两圈,伸手在台基附近仔细地敲了几遍,随后道:“台基是实心的,没有机关。”
切尼道:“雕像如此显眼,估计不会有什么秘密。咱们四处看看,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说着走了开去。
文森特皱着眉头,凝视着神像,过了半天他方道:“巍恩……”
巍恩没有回答。文森特转头一看,发现巍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圣堂中央,走到了墙壁上的浮雕前,正专心致志地仰望着。文森特闭上了嘴,他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强烈的感觉:能够解决问题的关键先生,或许就是巍恩。
巍恩沿着墙根走着,墙上凸起的图案不断涌现在他的眼前,随着火苗的吞吐摇曳,它们的光泽与阴影明暗交替,仿佛暗藏着生命的流动。他仔细浏览着,却没有找到有帮助的线索。继续前行,他忽然停住了脚步,上下打量了几眼,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幅图案。
这幅浮雕是两扇紧闭的大门,门上刻着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鸟,大鸟栩栩如生,具有强烈的动态感,就连执着的眼神和展翅的动作都刻得十分传神。
巍恩盯着图案,手指轻轻***着下颌,突然,他左拳一敲右掌:“对了!安特碧丽之冠,我想起来了!”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电石火花般地浮现出了几个片断,那都是他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所留下的记忆:首先,橡树教堂的橡树结界中,为了召唤诛情的苏醒,他勉强使用了轮回之印,当他力不从心的时候,星辰启示录给予了他支持,伴随的就是这扇刻着飞鸟的大门的图像;后来,他在萨拉门托古堡,为了解救蓝血人的千年遗弃诅咒,他用星辰启示录作为圣物重新设置了触媒,那个时候他再次隐约看见了这扇大门,而且就是那次,他听到了安特碧丽之冠这个词。
星辰启示录,安特碧丽之冠,刻在墙壁上的门,它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这时,文森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巍恩,有什么发现没有?”
巍恩转身刚要说话,看见文森特等人围在女神像周围,神像的面孔正对着自己,腕上停留的那只飞鹰也似乎凝视着自己这个方向。
巍恩脑海里灵光一闪:星辰启示录的形状是一枚指环,肯定有它的作用,刚才露西娅祭祀在描述圣堂的时候,她的双手向外舒展飞扬,中指上不也戴着一枚戒指吗?有了!
快步走到神像的面前,巍恩注视神像片刻,忽然道:“文森特,借星辰启示录使一下。”
文森特一愣,旋即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口袋,倒出星辰启示录,递给巍恩:“干什么用?”
巍恩往前走了两步:“帮一下忙,把我托起来。”
文森特依言而行,右手一搂巍恩的膝盖,把他举了起来,正对着女神停留飞鹰的那只手腕。巍恩拈着星辰启示录,轻轻套进女神指向前方的中指上,发现尺寸大小正合适,微微一笑:“放我下来吧。”
文森特将巍恩放了下来,众人抬头注视着女神的手指,脸上表情各异,既有期待,又有兴奋。
等了一会儿,女神像却没有任何变化。夏士兰轻声一叹,道:“好像没有反应。”
“会不会是另外一根指头?”文森特问道。
巍恩蹙着眉头,刚要张嘴说什么,忽然,“嗡”地一声轻响,星辰启示录洁白的玉面上急速抹过了一丝五彩之光,转瞬之后,光彩转亮,聚出了一道彩虹般的光芒。紧跟着,圣堂似乎一下子暗了下来,众人环目左右,正感惊奇,夏士兰急道:“快看上边。”
大家举目望去,发现圣堂的巨大屋顶完全笼罩在了无边的黑暗中,渐渐显出奇妙的弧形,宛如黑夜下的天穹。接着,一点点光芒先后不一地闪现在“苍穹”之中,光点不断增多,若隐若现,仿佛仲夏夜的漫天繁星。
文森特喃喃道:“星辰的启示,星辰的启示……”
这时,指环上的光芒迅速地蔓延开去,就在大家心中惊讶的时候,它已从神像的手指窜到了手腕,沿着停在手腕上的鹰爪向上传递,抵达了飞鹰的脖颈。
下一刻,飞鹰的眼睛亮了起来。
芬妮“啊”地一声惊叫:“爸爸,鹰活了!”
鹰并没有活,只是五彩的光芒仿佛激活了它的双眼,原本苍白无光的眼神在幽暗的圣堂中一下子变得充满了神采与活力。光芒流转不息,鹰目的光亮逐渐达到了最强度,猛然间,一道强烈的光线射了出来,直射对面墙壁上的大门浮雕,不偏不倚,照进了门上大鸟的眼睛中。随着光线地不断射入,片刻之后,大鸟的双目也随之亮了起来。
众人脸现惊容,切尼心道:“好巧妙的机关,竟然能用无形的光芒作为开启墙门的钥匙!”
“咔喀”之声慢慢响起,随着门括转动的声音不断响亮,展翅的飞鸟逐渐分为两截,一道黑色的空间不断变大,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芬妮轻轻拍着手掌:“啊呀,门开了。”
门开了。
文森特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激动。巍恩找到了解开秘密的途径,可是,在那片黑暗中,等待他们父女俩的,会是怎样的秘密呢?
开门声停了下来,两扇浮雕的暗门向外敞开着,切尼走到近前,摘下旁边墙上的一根火把,向下照了照,大声道:“是条地道。”
众人走了过去,只见一条可容几人并排进出的地道斜斜得向地下插去,门口的几级台阶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很多年没人走过了。
切尼把火把伸进地道晃了几下,火苗摇曳,但没有熄灭的迹象,遂道:“地道有通风,空气应该没问题。”
巍恩看了看文森特:“我们下去吗?”
文森特露出一丝苦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不走下去吗?”切尼举着火把一马当先,大家鱼贯而入,走了几步,一股凉风似乎从下面卷上来,让人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地道并不崎岖难行,只是弯道有些多,文森特把芬妮背了起来,道:“芬妮,冷不冷?”
“有一点儿。”芬妮的声音自地道中传出。
巍恩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芬妮侧过头,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纯真:“叔叔,你真好。”
巍恩一笑,看着这双启明星般的眸子,道:“芬妮,无论等下发生什么,都别害怕。记住你爸爸和叔叔就在你的身边。”
“我不害怕。我还想要见我的妈妈呢。”
“嗯,好,我们芬妮现在是大姑娘了。”
继续前行,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切尼忽然道:“嗯?好像有什么声音。”众人都停住脚步,侧耳细听。过了一会儿,夏士兰道:“好像是流水的声音。”
文森特道:“这里的空气如此畅快,就算有地下河也不足为奇,走吧,我们下去看看究竟。”
转过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站在地道的出口向外望去,一座天然的大厅呈现在了眼前。大厅面积颇大,稍逊地面上的神殿圣堂,厅内四周沉默在黑暗之中。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大厅中央陈列着一座巨大的圆形水池,正发出水流不断涌动的声音。
切尼一挥火把,道:“走,去看看。”众人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水池边上,俯首望去,池水甚是洁净透亮,池中心安放着一座方形石台,石台略高于水面,台上摆着一把造型古朴无华的石椅,石台两侧各有一根石梁,通向水池的边缘,仿佛两道可供单人穿越水面的小桥。夏士兰四处看了看,道:“看来这是一眼活水泉,泉水从地底涌出,终年不息,池壁留有泄水孔来保持水位的平衡。”
巍恩皱眉道:“你们发现没有,这水明明是活水,为何水面却如此平整,没有丝毫的波动?咱们的影子印在水面上,几乎就像在镜子里那么清晰。”
夏士兰脸上闻言,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沉吟道:“我好像记得……”
切尼突然举高了火把:“大家往上看。”众人闻言抬头,看到石台的上方高高地悬挂着一块半圆形的完整的水晶,在火光的掩映下隐隐地闪着蓝光,散发着美丽而神秘的光彩。
巍恩喃喃道:“这么大的一块水晶挂在这里干什么用呢?”
文森特道:“咱们到石台上看看,也许就明白了。”
众人沿着石梁走过池面,芬妮偷眼向下看去,看到池面清晰地把众人活动的影子映在了水面上,仿佛是一整块洁白无暇、毫无裂痕的巨冰,可是偏偏又有不停的水流声传入耳中,情景颇是有些怪异。
刚刚踏上石台,切尼忽道:“椅子上有东西。”大家往石椅上望去,发现火光下,椅子正中端正地摆放着一件物品,上面流淌着宝石般的璀璨光华,正是女子佩戴的王冠。
巍恩走到近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这顶银色的王冠:精美的造型与优雅的颜色令它清丽脱尘,细致的工艺配上光彩的宝石珐琅,纵是天长日久所积累下的灰尘,也无法掩住它的秀美无俦,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王冠顶部一个本应该镶嵌着中心宝石的位置却空空如也,变成了一个钻石状的透明窟窿。巍恩看了半天,站起身缓缓对着大家道:“看来,这就是咱们要找的安特碧丽之冠了。”众人讶然,既感到突然,又有一些惊喜。
这时候,夏士兰大喊一声:“我想起来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直沉默地芬妮忍不住开口问道:“夏士兰叔叔,您发现什么了?”
夏士兰也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尴尬,略感难堪地一笑:“我想起来这池水的水面为什么如此平整安静了。”
“为什么?”切尼道。
“我父亲曾经提过,王族有一种奇妙的溶液,将之溶于水中,水面便会变得平整如光滑的镜子,可以反射明亮的光线,清晰地映出自己的面容。这溶液的名字好像叫,好像叫……”他琢磨了几下,方道:“叫做追忆露。”
“追忆露?”切尼蹙眉道:“它把池水搞成这个样子,和安特碧丽之冠有什么联系?”
夏士兰一摊双手:“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肯定会有它的作用吧,只是还没到它发生作用的时候。”
切尼微微摇头:“这一趟王族之行,咱们搞不清的地方太多了,先别管它了。”说完,视线重新落回了王冠之上。
巍恩转过头,看着文森特阴晴不定的脸色,道:“文森特,我们怎么办?”
此刻,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解开费雯丽的生死之谜,注脚想必是要落在安特碧丽之冠上的。可石椅上的这座王冠是圣女的桂冠,一旦戴上它,就意味着要承担起复兴整个王族的责任,这么巨大的责任,如果落在芬妮还如此瘦小的肩上,是不是有些残忍?
但是,无论费雯丽是生是死,如果王族没了圣女的延续,衰亡只是迟早的事情。这样的话,费雯丽昔日的牺牲与付出岂不是付之东流,再无任何的意义?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泉水无情地继续流淌着,叮咚的声音回荡在这座石厅中,显得格外得刺耳。众人默默地望着文森特,等待着他做出决定。
许久,文森特长叹一声,巡视着大厅的四周,痛苦地道:“雯丽,真对不起,我,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第十六章 芬妮克丝的决定
望着文森特宽厚却透出悲伤的背影,巍恩心里叹了一口气,文森特的这个决定无可厚非,只是如此一来,他的内心只怕要永远地锁上一个桎梏:对妻子的怀念与愧疚。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不!”
众人一惊,回头望去,发现芬妮站在石椅的正前方,脸上带着坚定决然的神色,而她的手里,正捧着那顶安特碧丽之冠!
文森特大惊道:“芬妮!你干什么?快把王冠放回去!”
“不。”芬妮摇头道:“爸爸,我不会把它放回去,我要把它戴起来。”
文森特大怒,正要上前夺下王冠,巍恩拉住了他,然后对芬妮柔声道:“芬妮,你为什么要戴上王冠?你想找到你妈妈?”
“是的,”芬妮轻轻一点头:“那位露西娅女士不是说了,找到安特碧丽之冠,也许就能找出我妈妈是否还在人世的秘密了。”
“那只是也许,她并没有保证你一定能见到你妈妈呀。何况,你爸不让你戴王冠,是因为他不想让你受到伤害,这一点难道你不明白吗?听话,把王冠放回去吧。”
芬妮微微一笑,笑容是如此得恬静:“亲爱的巍恩叔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话。”
“你这孩子,真是疯了。”文森特大声道。
“爸爸,叔叔,从你们刚才的谈话,我已经知道妈妈当初一生下我就离开我的缘故了。原来我的出生就注定着她必须离去……”
“那是大人的事,跟你这个小孩子有什么关系?”文森特又惊又怒。
巍恩拉了他的袖子一把:“让她把话说完。”
“爸爸,你不是从小就一直告诉我做人要懂得替别人着想吗?我一直不太明白,可是自从认识了巍恩叔叔,他所做的那些事情,无论是救治病人,还是开办文艺社,又有多少是为自己考虑的呢,又什么时候害怕过危险呢?还有诛情妹妹,她为什么要替巍恩叔叔去死呢?从你们的身上,我懂得了,什么叫做替别人着想。”
众人听着,都沉默了下来,谁有没有预料到,一个平时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会突然有了这些复杂的想法。
“爸爸,如果妈妈真的已经死了,芬妮现在的唯一想法也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让爸爸的心愿实现,也不能让已经进入天国的妈妈失望。”
文森特脸上的怒气已然不见,望着自己的女儿,他孤身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变色的眼睛里此时却写满了激动和感慨,双唇颤抖着,他的嘴里蹦出了几个字符:“芬妮……你……”
切尼长叹一声:“文森特,没想到你养了一个这么懂事的女儿。”
幽暗的石厅,摇曳的火光,芬妮娇小的身躯上披着巍恩的外套,显得可爱中又有些滑稽,她的面庞上留着汗水与尘土下混合的痕迹,手里捧着的王冠也在岁月的变迁中变得有些憔悴。可是,她的那一双美丽的眼睛却依然明亮纯洁,丝毫不染世间的尘埃与风霜,在火光中莹莹地闪着一线璀璨。
双手缓缓抬起,芬妮捧起了安特碧丽之冠,周围猛然涌起一阵狂风,卷起了她的黑发,吹动了她的衣袂。凝视片刻,她轻轻地把王冠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片刻之后,王冠闪过一阵奇异的光彩,芬妮的脸上顿时有了飞扬的神采。众人注视着芬妮的脸庞,她的表情宁静而祥和,而安特碧丽之冠似乎在慢慢扩大,从眉心上方渐渐地降至了齐眉处,中心宝石的空位恰好落到了芬妮的眉心。
光芒愈发地明亮,围着王冠运转不息,夏士兰猛然低声惊呼:“天心印!”众人忙凝神看去,只见芬妮的眉心之印再次显现在额头的皮肤上,纯红的颜色浓郁欲滴,宛如天际最纯粹的朝霞,嵌在王冠正中处,比天下的任何宝石都更要闪亮三分。巍恩此时明白了,难怪安特碧丽之冠是圣女之冠,原来王冠的中心宝石就是这个代代相传、与生俱来的天心印。
就在众人惊讶的时候,突然,一阵白昼般的光亮闪现在芬妮的眉心处,照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芬妮微微抬头,一股强光自眉心射出,直射向头顶的紫水晶。“嗡”地一声轻响,紫水晶泛起了七彩的光芒,犹如一个在暗夜中久眠之人的双眸,当阳光穿过遮挡,终于普照在他的眼帘时,他方才慵懒地睁开了双眼,露出了惺忪的眼光。
七彩的光芒在水晶的表面霓虹般地闪烁着,当光度积累至最顶峰时,紫水晶似乎再也无力将它约束在自己的表面,光芒猛地喷泻而下,倾洒在镜一般平整、冰一般明亮的池水上。
下一刻,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水面上。
※※※※※※※※※※※※※※※
老图尔站在小镇的广场上,手里拄着他的拐杖,整凝视着远方的西回山脉。忽然间,他觉得有点奇怪,往日里这个时候西回山脉的大小峰顶早已是一片白雪皑皑,连成了一条白线,可是今年冬天山里却好像没有下多少雪,除了最高的顶峰有一点隐约的白色以外,根本看不见往年的那道白线。这是什么原因呢?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爸爸。”
图尔循声望去,见是自己的女儿若拉和小伙子弗拉米,他俩气喘吁吁地跑道老镇长的面前。图尔皱起双眉:“什么事,这么慌张?”
“爸爸,刚才约克郡的信鸽飞回来了,克伦威尔已经进入了约克郡,他没有进城,而是带着军队直接冲我们来了。”
老图尔微微苦笑,没有说话。
“爸,咱们怎么办啊?从郡城到这里也就十来天的时间,一转眼就到了。”
“别怕,孩子,这一天早晚要来的。”
弗拉米道:“镇长大叔,克伦威尔是奔巍恩来的,我们要不先往山里躲一躲,让他扑个空?”
“躲到山里能躲多久?你们别急,我想克伦威尔是王国的正统军人,不会因为抓不到巍恩,就干出迁怒于无辜的事情来。”图尔道。
“可是爸,我们怎么也算是巍恩的‘从犯’,克伦威尔也许不会为难普通的村民,但我和卡门、弗拉米、七姊妹她们,恐怕是在他的缉捕名单里的。”
图尔没有回答,他转身看了看蓝天下的山峦,忽然道:“不知道巍恩和文森特,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光影在平静的水面上慢慢凝结,最初粗大的颗粒聚拢汇合,逐渐浓缩为一个清晰的人像。几分钟后,一名黑发黑眸、秀丽绝伦的盛装王族美女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长长的黑发洒在肩头,她的面庞苍白如天雪,双眼晶莹如皓月,柳眉稍弯,朱唇轻颤,眉心处一点朱印,正是和芬妮一模一样的天心印。凝视着她的容貌和风姿,切尼忽然明白了文森特当年做出的决定,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男人甘愿为她付出一切的女子啊!
文森特怔怔地望着她,眼光中既然悲伤,亦有痴情,嘴唇翕动:“雯丽,雯丽。”简单的呼唤中,却已包涵了他这么多年的相思与等待。
费雯丽面向石台,一抹微笑挂在唇角,开口道:“文森特,你终于来了。”
文森特全身一震,再次听到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系的声音,他此刻的心情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喃喃道:“是啊,我来了。”
“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残忍,让你这些年一个人带着孩子吃苦受累,我却没有尽到一个妻子与母亲的基本责任。文森特,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好让彼此能再见最后一面。感谢神的恩赐,我再次见到了你,这样我就能亲口对你说一声对不起,此生再无任何遗憾。”
文森特摇头苦笑:“雯丽,你瞒得我好苦。”
“亲爱的,你能来到这里,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当年的苦衷。我很抱歉没有向你坦白我的秘密,但你一定要相信,我从来没有隐瞒过对你的感情,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如此的快乐,如此的无忧无虑。可是,亲爱的,你不是说过人类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你们懂得如何与他人分享自己的快乐与幸福吗?每当我想到我的族人正在黑暗中挣扎,我却与你享受着阳光与欢笑,自责与负罪感就会涌上我的心头,咬噬着我的心灵,折磨着我的灵魂。所以,文森特,请你理解我的选择,你可以怪责我,但千万不要怀疑,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听着心爱之人的倾诉,不知不觉中,文森特的眼角已经挂上了泪花,就连巍恩的鼻子也觉得酸酸的,心里堵得难受。
“无论如何,文森特,你没有让我失望,经过了这么多的考验,终于来到了这里。”说到这里,费雯丽的双眸中掠过一道闪亮的色彩,那是愉悦,是欣喜:“这说明,我爱的男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
文森特心脏猛地一跳,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滑下了面颊。
“先知先生,”费雯丽莹莹地目光一转,忽然道。巍恩左右观望,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但从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里,看来费雯丽口中的先知好像是自己。
“很抱歉,我无法尊敬地称呼您的名字,因为您现在所看到,只是我生前的一些心愿,然后通过碧丽之冠、远古的梦水晶与追忆露记录在了这里。所以,请你原谅我的无礼,并接受我最真诚的感谢吧。”说完,费雯丽向着石台的方向,盈盈地鞠了一躬。
巍恩慌了起来,也连忙向费雯丽深深鞠了一躬,口不择言地道:“嫂子,你跟兄弟客气什么?”
费雯丽直起了腰,继续道:“先知先生,每当王族的圣女的传承发生危机,前任圣女无法亲自培养继任圣女时,都会有一位先知来帮助王族完成这神圣伟大的工作。这一次,我们有幸得到了您的帮助,非常感谢您的智慧与无私,让我们圣女的传统与光辉得以延续下去。”
巍恩咧嘴勉强笑了笑,心道自己只不过跟着文森特来救萧特而已,怎么一不小心就成了什么先知了。
费雯丽说到这里,略微沉默了一下,然后眼睛落在了站在石椅前的芬妮身上,脸上的表情忽然充满了柔和与温存,那是母爱独有的慈祥:“芬妮,我的孩子啊,我们终于见面了。”
“妈妈,你是我的妈妈?”芬妮已是满脸泪花,嘴角却浮出了笑容。
“妈妈对不起你,从你来到世界上的第一天,就没能给你喂一口奶,为你梳一次头,你怪我吧,妈妈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不,妈妈,我不怪你。”芬妮泣不成声。
“然而孩子,你终于长大了,可以戴上安特碧丽之冠了。妈妈的心里特别得高兴,为我的芬妮感到自豪。芬妮,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更高兴的事情,能比得上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可以继承自己的心愿呢?”说到这里,费雯丽脸上虽然仍旧洋溢着微笑,两行珠泪却涌出了眼眶,滑过了冰清玉洁的脸颊。
“亲爱的女儿啊,我虽然不能张开双臂守护你,可是我会在远方默默地为你祈祷。孩子,你未来的路更长更难,但妈妈相信,你在爸爸的爱护下一定能克服这些困难,最终成为一名真正的圣女,让咱们的族人再次得到光辉与温暖。”
“妈妈,我会的。”芬妮轻轻回答道。
“芬妮,现在请接受我的祝福吧,这祝福里会包含着一些作为圣女必要的经验与知识。记住,芬妮克丝,从今天起,无论发生什么,妈妈的心都再不会离开你。”
随着费雯丽的话语,她的人影开始逐渐移动,漂浮着离开了水面,升上了石台,穿过众人让开的间隙,来到了芬妮的面前。慢慢地,费雯丽抬起了手,闪烁着奇异光泽的中指向前伸出,芬妮从她的目光中明白了什么,往前迈出两步,轻轻闭上双目,额头的朱印贴在了她的手指上。
穿越岁月的长河,母女俩的心终于再度贴在了一起,时间似乎在那瞬间停顿了下来。片刻后,一道璀璨的光华在二人之间绽放出了太阳般的明亮,光华急速扩展,将她俩包在了其中。
悠悠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别了,我的爱人,我的孩子。”
第十七章 黑杖侍卫
许久,光华渐渐褪去,芬妮慢慢睁开了眼睛。众人凝视着她,发现苏醒后的安特碧丽之冠似乎改变了一些模样,形状有些类似于束发的缎带,唯一没变的,是位于中心位置的天心印与王冠上闪光夺目的宝石。
文森特柔声道:“芬妮,你感觉怎么样?”
芬妮微微一笑,双目中的神采依旧纯洁而亮丽:“爸爸,妈妈没有走。”
“哦?”
芬妮一指自己的心脏:“她就在我的心里,永远。”
文森特笑了,尽管他的神情还有些悲戚,但是见到自己的女儿天真的神情,他的心里便好受了许多。芬妮望着父亲悲喜交集的面庞,轻轻走到他的身边,抱着他的腰低声道:“爸爸,别难过,只要我在你的身边,妈妈就不会走远。”轻轻搂着自己的女儿,手指穿过她的黑发,文森特长声一叹:“傻孩子。”
这时切尼咳嗽了一声,道:“文森特,咱们上去吧,我想看看少爷的伤势如何。”
文森特一惊道:“不错,咱们赶紧上去。”
众人离开石厅,再次走入地道。走了一会儿,切尼忽然道:“文森特,我有点儿担心。”
“担心什么?”
“要是少爷的伤治不好,我们怎么办?”
文森特一愣,半晌方道:“不会吧,这里是王族的大本营,难道还治不好这疯心病?“
夏士兰插嘴道:“我觉得切尼的担心有一定的道理。我也是刚刚才想到,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巍恩对露西娅祭祀说起疯心病的时候,她的脸色明显起了变化,似乎很惊讶。”
“是的。”切尼接着道:“按理说,以那个女祭祀的经验和阅历,如果不是大麻烦,她怎么会露出那种表情呢?看来疯心病对于她来说也很棘手。”
文森特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巍恩:“巍恩,你怎么看?”
巍恩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好,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众人走出地道,回到圣堂。刚刚从浮雕暗门里迈出来,文森特就发现圣堂已经恢复了原状,大门口处站着六七个人,为首的正是露西娅祭祀,她身后的人中,有男有女,华服盛装,大都白发苍苍,看来他们已经等候多时。文森特拉着芬妮的手,走到了她的面前。
露西娅的双目一眨不眨,凝视着芬妮的面庞,素来冷静的眸子里渐渐泛起激动的涟漪。随后,她在芬妮面前跪了下来,脑袋贴在地面上,颤抖的声音中流露出她难以自禁的狂喜:“太阳鸟神殿祭祀露西娅,恭迎圣女归来!”紧接着,她身后的一排人也跟着跪了下来,齐声高颂:“恭迎圣女归来!”洪亮整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圣堂中,墙壁上的灯火也被呼声的共鸣震得摇曳不停,芬妮身子一缩,要往后退,文森特带紧了她的小手。
芬妮仰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眼睛中充满了怯怯的神情。文森特微笑道:“别怕,芬妮,你现在已经是圣女,要试着自己去接受别人的尊敬了。”
芬妮感受着父亲眼光中传递出来的温暖与信任,小嘴抿了抿,点点头,转头对着面前跪倒的诸人道:“露西娅祭祀,各位先生女士,你们赶紧起来吧,地上太凉了!”
露西娅抬起了头,眼中一片湿润,嘴角却带着欢乐的笑容。她没有起身,而是双手捧到了芬妮的面前,掌心中放着一枚玉指环,正是星辰启示录。
“请您戴上星辰启示录,完成圣女的加冕。”
芬妮想了想,这一次,她没有抬头看自己的爸爸,而是伸出了手指,让露西娅颤抖的手为自己带上了星辰启示录,然后拉着露西娅的手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站起身来。
露西娅含笑道:“请圣女和各位客人到休息室,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等一下,”巍恩开口道:“露西娅祭祀,我很想知道我的朋友伤势如何?”
露西娅微微一怔,道:“这件事情,一时说不清楚,请允许我稍后再告诉你,现在请大家随我去休息室。”说完,她转身向外走去。巍恩无奈,只得跟着众人走出圣堂。
来到宽阔的休息室,众人依次坐下,休息室的墙壁四周都悬挂着精美的图画,可是巍恩此刻并无心情欣赏。两位年轻的侍女为众人倒上水,巍恩端着杯子喝了一大口,道:“露西娅祭祀,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好吧。”露西娅答道:“巍恩先生,实话实说,我们现在手里并没有疯心病的解药。”
“什么?”切尼“噌”得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喀喇”一声脆响,众人急忙看去,巍恩手中的杯子已经碎裂,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右手。露西娅双眉一挑,急忙高声唤道:“南丁!”
随着一声答应,一个人影出现在休息室的侧门外。“老师,有什么事?”
“巍恩先生的手受伤了,你赶紧处置一下。”
“不用,”巍恩铁青着脸:“露西娅祭祀,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没有解药?”
露西娅叹了口气“两位先生,你们先别激动,请让我把话说完。”
切尼咬了咬牙,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巍恩忍着疼痛,没有继续追问。
“疯心病的毒药确实是王族的独门武器,但是它和解药都由专门的高级祭祀制作和保管,王族的事务一向是各司其职,而这个人早在十多年前就逃离了圣城,至今没有任何音信。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还以为这个人早就死了。所以当你们提到疯心病的时候,我感到很惊讶。”
“没有解药,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少爷死?”切尼急声问道。
“很抱歉,解药的事情我们爱莫能助,除非找到他本人。否则……”露西娅摇了摇头,没有说完。
巍恩听完,一颗心沉了下去。
这时候,南丁提着一个小药箱来到了巍恩的身边,道:“巍恩先生,请把你的手给我。”
巍恩把手递给了南丁,南丁取出药棉与绷带,仔细地为巍恩擦洗伤口,手法甚是轻柔熟练。巍恩只觉得疼痛轻了许多,虽然此时正心头烦恼,仍然不由地道:“谢谢你,南丁。”南丁专心致志地忙碌着,闻言微微启齿一笑。
这时,文森特忽道:“露西娅祭祀,我有一事不明,你们没有疯心病的解药,倘若自己的人中了毒,难道也束手无策?”
露西娅想了想方道:“自从此人走后,疯心病毒也就跟着消失了,王族并无一人中毒。不过,我们以前倒是有个疗伤解毒的其他办法,只是这个方法未必适合你们人类。”
切尼精神一振:“是什么办法,说来先听一下吧。”
露西娅沉默着没有答话,众人见她脸上凝重的表情,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何变得犹豫起来。过了许久,她叹声道:“我本来先想请各位先休息一下,如果各位觉得还不累,那请随我来吧。”说完,她站起身,走到芬妮的面前,恭声道:“芬妮圣女,我想请你现在看一样东西。”
芬妮愕然道:“什么东西?”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巍恩正要起身,南丁忽然轻声道:“巍恩先生,你的手我已经包扎好了,请小心一些,不要让伤口再受到伤害,我会定期为你换药的。”
巍恩一愣,他抬起已经被白色绷带细细包扎好的右手,惊讶道:“这么快?我都没什么感觉,你的医术很厉害!”
南丁微笑着一躬:“谢谢。”
巍恩略一凝思,问道:“我的朋友情况如何?”
“目前还算稳定。但是拖不了太长时间了,巍恩先生,如果没能及时找到解药,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南丁平静地答道。巍恩面色沉了下来,却又没什么主意,叹了一口气,尾随着众人离开了休息室。
离开休息室,众人跟着露西娅穿过一条甬道,踏上了一条通往高层的石阶,石阶两旁的也刻着精美华丽的雕像,然而此刻,大家却毫无心情欣赏感叹这昔日的奢华与辉煌。登上两层石阶,一股寒风迎面而来,大家往上一看,见到一个长方形的门口伫立在阶梯的尽头,透过门旁的灯火,隐隐可见外面暗黑的天空。
走出石门,风声呼啸,无云无月,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宽阔的露台,露台中央矗立着一座类似金字塔外形的建筑,但顶部并不是锥性结构,而是一个平平的石台;石塔高约十余米,四周各有一道石阶,沿着阶梯两侧的忽明忽暗的灯火,通往顶部的平台。
阴翳沉重的天空下,石塔骄傲地矗立着,笔直坚硬的曲线勾勒出了一幅巍然的景象,宛如一位英勇不屈的斗士,纵使面对再大的压力,经受再长的考验,也绝不会跪倒拜服在敌人的面前。夏士兰凝视着这座庄严、神秘而沧桑的建筑,心中却突然有了顶礼膜拜的强烈冲动,隐隐中,他感觉到自己正在一步步走近太阳鸟王族昔日的光荣传说。
巍恩最后一个走出石门,他四下望去,发现身处在纳瓦尔神殿的的屋顶露台上,四周的风景可以一览无遗,只是的夜色黑暗,云瘴雾罩,使得视线无法及向远方。目光转向眼前的建筑物,巍恩隐约能望见石塔上还矗立着一件物品,但无法看得清楚。
露西娅没有说话,她领着大家走到了石塔的底部,脚步停了下来,双手合抱,举到额前,低头说出了一些众人听不懂的词语,脸上的神情极为虔诚恭敬。众人屏息等待,谁也没有出声,此时此刻,谁都清楚,眼前的石塔可能就是王族最神圣的象征。
终于,露西娅停止了祷告,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道:“请大家随我来。如果没有必要,请不要大声说话,这里歇息着王族历代的圣灵。”
石阶一级一级地在脚下迈过,石塔的尽头渐渐到了眼前,巍恩突然发现,这里的石阶虽然也显得古老陈旧,却没有杂草孳生,并不像神殿下面的卫城那样显得破败不堪。
“看来,这里还是有人打理的。”巍恩正想着,忽然,石塔上面传来一声暴喝,声音十分洪亮,犹如惊雷乍响,山洪暴发,众人顿时吓了一跳。“大家别惊,这是守卫圣杯的黑杖侍卫。”露西娅说完,转头向上方说了一句王族话语。
随着露西娅的答话,一个魁梧的人影出现在了平台的边缘,虎视眈眈地往下瞧来。文森特迎上他凶猛的眼神,心中一动:“此人好凶悍的杀气!”
与王族其他人纤修俊美的外形不同,这名大汉身高足有两米,虎背熊腰,肌肉发达,一双眼睛大若铜铃,满脸留着如戟一般又长又硬的胡须,手执一根黑色的长木杖,身上的衣服又脏又黑,身上散发着一股极为难闻的味道,顺着下风就飘进了大家的鼻子里。
看到是露西娅,大汉警惕的神情略微松了松,说了一句话,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但仍然震得芬妮的心砰砰乱跳。
露西娅面色不变,走到他的面前,淡淡道:“我知道今天不是祭祀的日子,但我有特殊紧急的事情,要觐见圣杯。”顿了一顿,她又道:“桑德侍卫,圣女听不懂王族的语言,请用人类的语言交谈。”
黑杖侍卫桑德(Thunder)闻言一怔,脸上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不懂王族的语言,还做哪门子的圣女!”
“怎么说话呢?如此不敬,难道这么多年的赎罪还没让你懂得什么叫尊重吗?”露西娅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地斥责道。
桑德看起来明显对露西娅有些忌惮,脸上露出一些讪讪之色,目光越过她德肩头,扫视着众人,眼光最后落到了小姑娘芬妮的身上。注视了一会儿,桑德忽然哈哈大笑,黑杖举起指着芬妮道:“她就是圣女?”
露西娅急道:“不可无礼!”
芬妮眼光定格在桑德的黑杖上,额心的碧丽之冠猛然迸发出一道强烈的白光,定焦在黑杖之上。
桑德哈哈大笑的表情瞬间内凝固在了脸上,两秒钟之后,他忽然大吼一声,身躯像触电般“轰”地跳了起来,接着“砰”地一下,大头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石面上,众人只觉得脚下一阵震颤。
芬妮吃了一惊,安特碧丽之冠上的天心印随之黯淡了下去。大家盯着桑德庞大的身躯,片刻之后,趴在地上的桑德抬起头来,两眼奇怪地盯着芬妮,眼里的神情又是惊讶,又是迷糊,还有一些狂喜和敬慕:“圣女,你真的是圣女!”
第十八章 太阳鸟的传说
露西娅强忍笑容,向芬妮解释道:“芬妮圣女,桑德是王族昔日的第一勇士,因为身上杀气太重,又不懂得尊重王族的规矩,所以被罚至圣陵作为一名黑杖侍卫来守卫。”
趴在地上的桑德闻言嘟囔道:“什么叫昔日的第一勇士?现在我也是!”
芬妮不解道:“圣陵?”
“咱们现在站的地方就是圣陵。圣陵由一整块巨石所雕刻完成,里面已经凿空,盛放着王族历代圣女与英雄的灵灰,它是王族最神圣的地方,也是太阳鸟骄傲光辉的象征。”
“那?”芬妮欲言又止。
露西娅明白她的意思,肃然道:“你妈妈的灵灰也在这里。”
这时候,桑德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芬妮的面前,单膝下跪:“尊敬的圣女,我等了你好久了。”
桑德身躯高大,虽然是下跪的姿态,仍然高出芬妮许多。他跪在芬妮的面前,就像一座大山般伫立着,一股更强烈的味道毫无阻滞地涌进了芬妮的鼻子里,几乎把她熏了一个跟头。
芬妮无法忍耐,只得道:“黑叔叔,你能不能先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桑德神情一怔,紧接着双目异采爆闪,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颤声道:“圣女,我能去洗澡?”
芬妮费解:“当然可以啊。”
桑德抬头望了望露西娅,露西娅淡淡一笑:“圣女的话就是王族的最高旨意,你难道不知道吗?”
桑德一声欢呼,身躯猛地捧起,足有三尺多高,身在空中,嘴里就喊道:“伟大的圣女啊,我用生命赞美你!”
芬妮被吓了一大跳,急忙靠到了父亲的身边,露西娅双眉一皱,想了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桑德风一般地从众人中间卷过,以常人难及的速度向冲下圣陵,一边奔跑着,一边还叫道:“黑叔叔,哈哈,我喜欢,圣女,我喜欢!”
望着桑德瞬间渺小的背影,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位黑杖侍卫为何如此的狂喜。露西娅道:“赎罪的黑杖侍卫一步也不许离开圣杯与圣陵,无论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洗过澡。圣女让他去洗澡,就意味着饶恕了他的罪行,他可以恢复自由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露西娅祭祀,圣杯是什么?”
“芬妮圣女,你马上就知道了。”
随着露西娅祭祀,众人终于走完了脚下的石阶,登上了圣陵的塔顶。芬妮凝视着眼前的情景,神情发怔,半晌,她才慢慢道:“这,这就是圣杯?”
石塔的中心,耸立着一座立体的圆锥三角形状的巨石,它高约四米左右,通体黝黑,顶部粗的地方直径约有三四个人的长度,然后向下伸展,逐渐变细,到了最底部,直径的厚度变得只有几十厘米,形成了一个狭长的“▽”字形状,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底部与塔顶的接触似乎若有若无,四面也并无辅助物品绑缚固定,真不知道这块三角石是如何这样巍然矗立而不倒的。
“是的,这就是咱们王族的圣杯。”露西娅答道。
“相传大陆刚刚从海面崛起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太阳鸟罗芙丽斯便是坐在圣杯之上来到了凡间。她用她不朽的神力创造了这座矗立在云间的天空之城,衍生了我们太阳鸟一族。在返回天界之前,罗芙丽斯把圣杯留了下来,作为一个神迹以供她的子孙永世供奉与敬仰。”
芬妮走到圣杯的面前,抬头仰望着,圣杯的表面已经很粗糙了,留下了风雨洗刷的痕迹,不过,圣杯上面的所雕刻的图案却并未模糊,相反,在岁月的洗礼下,简单而深刻的线条却愈发得清晰。芬妮沿着圣杯缓缓走着,她忽然发现,圣杯上的图案好像都有着彼此的联系。露西娅跟在她的身侧,道:“圣杯上刻着四幅抽象的图案,她分别代表着神鸟的头冠、双翼,锐爪与彩尾。古老相传,当圣杯上这四幅图案同时燃烧出太阳的光亮的时候,我们将有机会重新目睹昔日罗芙丽斯的传奇风姿。”
芬妮好奇地道:“露西娅祭祀,你看到过罗芙丽斯的样子吗?”
“没有。”露西娅摇头:“每一代圣女最多只能燃亮三幅图案。总有一幅无法燃烧。”
“我妈妈也不行吗?”
露西娅微微一乐:“你母亲也无能为力。不过她曾经说过,光靠圣女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似乎还需要其他的力量。”
芬妮点了点头,忽然,她抹了抹脸颊,发现手里湿润:“这里怎么很热啊?”
“那是因为,圣杯不光是祭祀用的神迹,它还是王族生存的枢纽所在。当阳光从天空照下,圣杯将会吸收和积蓄太阳的能量,为圣城带来光明与温暖。圣杯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吸收到热量,温度已经渐渐冷却,换作昔日,除了圣女与祭祀,普通人是根本靠近不了它的。”
“为什么吸收不了热量了?”芬妮仰头望了望天空:“等到黑夜过去,太阳一出来不就行了。”
“唉,芬妮,以前的圣城四季如春,美丽繁荣,而且每天只有四个小时的黑夜,所以又被称为不夜之城。可是,你算一算吧,从你们来圣城到现在已经多长时间了?这黑夜有过变化吗?”
“您是说这里再也见不到太阳了?”
“圣城距离上一次的日出已经有四年了,而且只带来了两个小时的白昼,这以外的时间,我们都是生活在黑暗之中。”
“这是为什么?日出日落不是自然规律吗?”
“这是神降临的惩罚啊,你知道西回山脉吗?”
芬妮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啊,我一直生活在那里。”
“圣杯虽然悬空在天空之城,然而它的根基却仍然在大陆的土地上,这是它之所以能够立在这里不倒的原因。西回山脉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它其实就是神对圣杯的封印。”
“西回山脉的崛起,将圣杯大部分的能量被封在了山里,庞贝虽然没有受到直接的攻击,但从此变得四季分明而且夜长昼短,和人类的普通城市再没什么两样。”露西娅继续道。
“我妈妈也解不开这道封印吗?”芬妮问道。
“解开神的封印谈何容易?仅凭圣女的力量是根本不够的,费雯丽圣女没有受伤前,还能够尽量维持圣杯的运转,利用月亮的光明来勉强为圣杯补充一些能量。她受伤去世后,太阳渐渐远离了庞贝,这些年圣杯都是依靠往日积蓄的力量守护着圣城,”说到这,露西娅黯然一叹:“可是也接近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油尽灯枯?那会出现什么后果?”巍恩忍不住问道。
露西娅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估计不出十年,圣城各山峰的圣杯之子——定星岩将失去镇守圣城的力量,山峰上所有的建筑都将分解破坏,山峰会渐渐粉碎,随之而来的,是结界的完全崩溃以及庞贝的彻底消失。那一天,也就是我们王族最终的末日。”
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身旁的众人都沉默下来,他们都知道庞贝目前处在严重的危机中,可是谁也没想到,等待这个昔日王者的,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风声继续呼啸着,似乎比方才还大了些,众人的头发飞扬在风中,芬妮撩了撩散乱的黑发:“如果,如果我能接过我妈妈的担子,那圣城会不会好起来?”
露西娅和蔼地笑了笑:“亲爱的圣女,你的出现,肯定能延长圣城的生命,但是否能为我们王族带来转机……”她望向黑暗的天空:“那就要看神的旨意了。”
切尼咳嗽了一声,道:“露西娅祭祀,很抱歉,不过圣杯对萧特的伤势有什么帮助吗?”
露西娅看了一眼切尼,答道:“太阳鸟与天蛇的战争,我们之所以能够最后取得胜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有很强的医护能力。而且当我们重要的将领受了重伤,只要不是当场死亡,能够运回圣城,我们就会想办法通过圣杯把他抢救过来。当然,圣女不会为普通的王族使用这个方法治伤,因为会消耗她很多的精力,所以只有英雄和祭祀才有资格接受治疗。”
“哦?通过圣杯?”巍恩双眉一挑,惊奇地问道。
“圣杯其实就是王族生命的摇篮,它所蕴含的精华能够滋润王族的生命。我们把伤者置于圣杯之中,通过圣女的施法产生生命之焰,它的温度虽然很高,却不会伤害王族的身体,而伤者通过烈焰的洗礼,达到修补身体的目的。可惜的是,圣杯的这种神奇功能被西回山脉封印了,所以我们才在与人类的战争中败了下来。因为与人类的军队相比,我们的人太少了,死一个少一个,根本经不起损耗。”
切尼道:“通过烈火来挽救生命,这个方法听起来真是匪夷所思啊。”
文森特忽然道:“听上去虽然神奇,却不无道理。西回山脉里有一座温泉,我打猎时经常能看到一些受伤的风鹿或者树熊会在温泉旁边的石头上烫熨自己的伤口,效果奇佳,估计生命之焰也是这个道理,只是温度更高,普通的生命是承受不了的。”
巍恩道:“噢,露西娅祭祀,我大概明白了。由于没有太阳的照射,圣杯早已冷却下来,也许它的温度人类可以承受,所以你想让萧特试一试。”
露西娅点了点头:“不错,本来如果没有圣女,温度即便降了下来也没什么用,但现在有了芬妮圣女,她可以为你的朋友施法。当然,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真的不知道圣杯的能量对王族以外的生命到底会起什么作用。”
“圣杯的这种能力不是被西回山脉封印了吗?”
露西娅道:“虽然如此,但应该还是对萧特的病会有一些效果吧,因为萧特是因毒致病,不是受了外伤,我猜想圣杯也许能够对疯心病毒起到祛除净化的作用。”
巍恩听了,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力量既然被封印,怎么可能无法疗伤却能祛毒。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是一时间却又找不到什么依据。
露西娅注视着巍恩,平静的眼光背后似乎有一丝波动。过了一会儿,她淡淡道:“巍恩先生,这么做确实有一定风险,你们可以选择拒绝,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巍恩看了看文森特,文森特思忖着,道:“萧特的病恐怕无法再拖,我们也许只能赌一赌了。”
巍恩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露西娅道:“如果你们没人反对的话,我就派人去把萧特抬过来。”
大家默不作声。露西娅正要转身,巍恩突然道:“等一等。”露西娅皱着双眉,看着巍恩,眼光中隐隐透着不耐烦,道:“巍恩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你不要派人去抬她了,我去把她背过来。”说完,不待露西娅回答,巍恩径直向石塔的阶梯走去。露西娅想要说什么,考虑了一下,才道:“那好吧,巍恩先生,你下了圣陵,自然会有人带你去找你的朋友。”
巍恩没有回头:“多谢。”
巍恩匆匆走下了圣陵,众人看着他的背影。芬妮道:“露西娅祭祀,我想去看看我妈妈的灵灰,可以吗?”
露西娅道:“芬妮圣女,历代圣女的灵灰已经被封存在圣陵里,还是不要去惊动他们吧。等你施完法,你可以祭祀他们,我相信你妈妈的在天之灵会感到高兴的。”
芬妮叹了口气,脸上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再表示什么。夏士兰站在众人的身后,仔细观察着圣杯。他忽然发现,圣杯的表面上有些零星的暗红的斑点,尽管由于时间长久,斑点已经变得陈旧模糊,但夏士兰还是分辨出了它是什么东西。“露西娅圣女,为何圣杯上还沾染着血迹?”考虑了半天,夏士兰还是问了出来。
露西娅瞥了一眼夏士兰,没有回答。夏士兰在她的眼光中分明看到了一丝凌厉,心中一震,停止了询问。
切尼走过去看了看,道:“我想肯定是昔日王族的战争打得太激烈,伤者过多,就连圣杯也不免染上了鲜血。”
第十九章 决定命运的时刻
众人等了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巍恩背着萧特走上了圣陵。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文森特看去,见是女狂徒兰宁、露西娅的弟子南丁和黑杖侍卫桑德。桑德看上去已经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不过他还是那副边幅不修的样子,手里执着黑色的木杖,脸上满是厚厚的黑色硬须。
巍恩走到近前,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踉跄。文森特迎上前去,叹气道:“你干嘛不让人把萧特抬过来,何必把自己累得半死。”
巍恩的神情有些疲惫,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时,南丁走到了露西娅身旁,道:“老师,我听巍恩先生说,您准备……”露西娅忽然截口道:“你不要多嘴。”语气里含着一丝严厉。南丁一怔,愣了一会儿,垂首道:“是。”
露西娅扫了一眼桑德,皱眉问道:“你怎么又上来了?”
桑德咧嘴一笑:“我听说圣女准备施法救人,我就来为她护法了。”
“有我在,你护什么法?去,好好把你的身体洗洗,别在人类面前丢咱们王族的脸。”露西娅低声斥道。
桑德的一张黑脸红了起来,高声怒道:“谁给王族丢脸了?露西娅,你虽是神殿的祭祀,但圣女已经赦免了我的罪过,你没权力这么训斥我!”
露西娅脸色沉了下来:“桑德,你说话做事最好仔细点,这么多年,你的苦头吃得还不够吗?”
“哼!不用你提醒,这么多年的苦,我永远都忘不了!”桑德一脸忿然,重重地哼了一声。
露西娅闭起双目,片刻后,她睁开眼睛看着桑德,慢慢道:“桑德,你来就来了吧。不过,你要检点自己,别影响到圣女。”
桑德瞥了眼露西娅,没有回答,径直走开了。露西娅走到芬妮的旁边,道:“芬妮圣女,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芬妮点了点头,道:“我准备好了,可是我们怎么开始呢?”
露西娅微微一笑:“我会告诉你的。”随后,她转身对兰宁道:“你把萧小姐抱上圣杯。”兰宁应了一声,走到巍恩的身边,道:“巍恩先生,请把你的朋友交给我吧。”
巍恩把背上的萧特交给了兰宁,兰宁把她抱在了怀里,巍恩看着她,心里十分难受。此时的萧特完全陷入了昏迷状态,眉宇发乌,呼吸若有若无,生命已经到了随时就会戛然而止的地步。
巍恩点了点头,兰宁转身仰首,身后的三对红翅猛地挥舞,一道旋风卷了起来,随后兰宁抱着萧特飞上了圣杯的顶部。巍恩走到桑德的身边,问道:“桑德先生,你能飞吗?”
桑德看了看巍恩,粗声粗气地道:“问这干嘛?”
“我想去检查一下上面的状况,请你帮帮忙。”
“这还不好办。”桑德嘿嘿一笑,左手猛地抓住巍恩的腰带用力一抡,“呼”地一声,巍恩的身躯飞了起来,径直飞向四米高的圣杯顶部。
众人均是一惊,露西娅怒声道:“桑德,你又在搞什么?”
桑德耸了耸肩:“这人不放心他的小情人,要上去看看。这有什么关系?看完了让兰宁把他抱下来就是了。”
文森特看着巍恩的身躯呈抛物线状急速地飞向半空,恰好在抵达圣杯边缘的时候微微一挫,然后便落在了石面上。他心中微微一惊:“这个桑德不但膂力骇人,而且手法巧妙,恰到好处,绝不是一个只懂得蛮力的莽汉。”
露西娅的脸色泛起了一丝潮红,平时优雅娴静的风度被桑德气得几乎荡然无存,她强忍怒气,低头对芬妮道:“芬妮圣女,请随我来。”
巍恩被桑德大力甩上了圣杯,“砰”地一声,他一屁股坐在了石面上,他看到兰宁正小心翼翼地把萧特平放在圣杯的中央。
兰宁被巍恩的动静吓了一跳,惊声问道:“巍恩先生,你怎么,怎么上来了?”
“我?”巍恩一边揉着生疼的屁股,一边无奈道:“我可飞不上来,我是被扔上来的。”
兰宁看着巍恩的表情,禁不住莞尔一笑:“我不是问你这个,我的意思是你上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她。”说着巍恩爬到萧特的身边,盘腿坐了下来,然后扶起她的上身,放在了自己的怀中,抬头道:“好了,兰宁小姐,你可以下去了。”
“什么?”兰宁秀眉挑起,露出惊诧的神色:“你,你要留在这里?”
“是的。”
“那怎么行,这很危险啊,露西娅祭祀也不会同意的。”
“没关系。你下去和露西娅说,我与萧特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芬妮只管施法,不用顾忌我。”
兰宁怔怔地站在那里,瞪着巍恩,眼中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过了好一会儿,她方开口道:“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爱情吗?”
巍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也许是吧,但不只是爱情。”
兰宁凝视着巍恩,半晌,她缓缓道:“好吧,我明白了。”说完,她转身飞离了圣杯,就在身躯消失在圣杯边缘的瞬间,她的声音悠悠传来:“保重,巍恩。”
听完兰宁的转述,露西娅一脸诧异,道:“这个巍恩想干什么?去,你给我把他抱下来。”
兰宁犹豫地道:“看巍恩先生的神色,恐怕是不会独自下来的。”
“那也不行。”露西娅断然道。
旁边的文森特忽然道:“露西娅祭祀,如果上面躺的是费雯丽,我也不会独自守在下面的。”
露西娅愣了愣,切尼脸色有些阴沉,慢慢道:“祭祀,你不是说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吗?如果萧特少爷不出事,巍恩也出不了事的。”
露西娅看着他俩,脸上的神色瞬间数变,终于,她无奈地道:“那好,随他便吧。”说着,嘴里轻声嘟囔了一句王族的话,转过了身。
夏士兰看着她的嘴型,心里突然一沉,他看得出来,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些愚蠢的人类。
芬妮跟着露西娅绕过圣杯,来到了石塔的东部。这里有一座不大的三阶大理石石台,石台四周筑有汉白玉护栏,露西娅带着芬妮走上了石台。身后的南丁停住了脚步,对着众人道:“各位,这是祭台,只有圣女和护法的祭祀才有资格上去,请大家在祭台周围观祭。”
芬妮走上了祭台,发现石台中间树立着一座四方形石柱,石柱不高,上面斜斜地摆放着一面石铸圆盘,圆盘东高西低,上面插着一根黄澄澄的金针,金针的针尖直指圣杯。
露西娅领着芬妮来到石柱的背后,道:“芬妮圣女,这是金石晷,请你在它后面施法,安特碧丽之冠会把你的精神之力传到金石晷的表面和定星针上,进而影响圣杯。”顿了一顿,露西娅又道:“你知道如何施法的咒文吗?”
“嗯。”芬妮点了点头:“妈妈已经告诉我了。”
“好。”露西娅微微一笑:“你只需将你所记忆的咒文通过祈祷颂念出来就行了。芬妮圣女,你施法时我就在你的身后,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以问我,我会尽全力帮助你。”说完,她退了两步,站在了芬妮身后。
芬妮凝视着面前的金石晷,片刻后,她轻轻喘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低下脑袋,双手合抱在下颌之前,嘴里悄悄念出了声。身后的露西娅垂手肃立,神情穆然,眼神平静中隐隐含着一丝涟漪,作为一个守护两代圣女的神殿祭祀,不知道此刻她是怎样的心情。
站在祭台之下的文森特望着夜空下虔诚专心的女儿,心情有些激动:芬妮啊,我的宝贝,萧特的命运就全靠你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众人期待着,下一刻,眼前的圣杯将会发生神奇的变化。然而过了许久,圣杯与金石晷却毫无动静。芬妮转头望向露西娅:“露西娅祭祀,为什么没有反应啊?”
露西娅淡淡一笑:“是不是因为你念的咒法不对啊?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圣杯已经许多年没有圣女施法进行运转了,”她抬头看了看天穹下的弯月:“你要先念序文咒让它通过吸收月光的能量运转起来,提升到一定的温度与热量后,才能使它发挥神奇的功能啊。”
芬妮皱起了双眉:“提升温度?那巍恩叔叔和萧特阿姨会不会有危险呢?”
“应该不会吧,但我也不敢肯定,这本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说到这里,露西娅收敛了淡雅的笑容,肃声道:“芬妮,你现在王族的至高无上的圣女,让圣杯重新运转,延续圣城的生命是你应当首先考虑的神圣使命,至于救人的事情,应该放在其次。你明白吗?”
芬妮看着露西娅,没有回答。露西娅见状,声音缓和了一些:“当然,巍恩先生的生命也很重要。不过没有热量,圣杯是帮不了他们的,芬妮圣女,抓紧时间吧,病人快不行了。”
※※※※※※※※※※※※※※※
萧特静静地半躺在巍恩的怀里,凹陷的脸颊使她看上去犹如一支行将凋零的海棠,苍白而憔悴。此时此刻,她的身体就像她的生命,薄得如纸一般,随时都会被风雨卷走。
巍恩不忍再看她的病态,深深吸了口气,强自抑制住自己的哀伤,举目眺望:身处整个庞贝城的最高点,天空变得更加辽阔浩瀚,云涛显得更加姿态万千,圣城的各个山峰在视野中若隐若现,迷离中含着壮观,而天际的几个晚星,更点缀了今夜的静谧与寂寥。如果不是怀中的萧特已经气若游丝,眼前的这幅山河画卷足以让巍恩陶醉倾心。
萧特的身躯忽然动了动,巍恩急忙低头,看到萧特缓缓睁开了眼睛:“你醒了?”巍恩柔声道。
“我们在哪里?”萧特的目光无力逡巡着,眼神中已不见了往日的灵动,唯一剩下的,是那缕刻在灵魂里的平和。
“我们在圣杯上,王族庞贝城的最高峰。”
“嗯?”萧特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询问。
巍恩微笑着,道:“萧特,王族的祭祀已经看过了你的伤势,她说你经过治疗后,不久就会好转。我不是答应你了吗,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俯瞰全城的景色。”
“哦。”萧特闻言精神一振,勉强坐起身体:“那我要好好看一看,别浪费了那美丽的风景。”
巍恩扶着萧特坐直,看着萧特痴痴凝视着远方。月夜下,她脸庞的侧影依然美丽,毫无血色的苍白此时却塑就了一道静态美,虽然这美丽是如此得残缺不全,令人心中掉泪。
“巍恩。”
“嗯。”
“你看到天边的那几颗星星了吗?”
“看见了。”
“我觉得她们真美。”说到这里,萧特忽然别过头,微笑着道:“她们就像我童年时躺在凉椅上数的星星。”
巍恩心如撕裂般地疼痛,他不知道,萧特此时的振奋与清醒是不是回光返照。勉强一笑,巍恩低声道:“萧娜,你是今晚天空中最美丽的星。”
萧特注视着巍恩,眼光中充满了感情,忽然,她嫣然一笑,笑得是如此得眩目:“巍恩,小时候,妈妈给我讲童话的时候,我总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我不相信,会有那种为了城堡中的公主,千辛万苦,长途跋涉,甚至宁愿舍弃自己生命的骑士。我觉得那是骗人的。”
“傻瓜,那当然是骗人的。”
“不。”萧特轻轻倒在巍恩的怀里:“我现在明白了,那并不是骗人的。我很幸运得到了神的眷顾,让我最终遇见了自己的骑士。”
巍恩的感情堤坝终于崩溃,他紧紧地搂住萧特,泪水再也无法忍住,不争气地涌出眼眶,滑过面颊。
风声似乎变得小了点,夜风穿过山峰与云海,来到他们的面前,拂过他们的发丝,将一对互相偎依、互相温暖的身影铭刻在了今夜的夜空中,铭刻在了彼此的心灵中。
圣杯猛地一动,决定命运的时刻开始了。
第十九章 凤凰涅槃
圣陵之上,芬妮伫立在祭台上,一双小手合抱在低垂的额头前,虔诚地祈祷着。她的面前,石晷上的金针顶端闪烁着光华,宛如一颗远在天际,却明亮无比的辰星之光,蕴涵了穿越黑暗的强大力量。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祭台四周的众人注视着眼前的巨石在月华的洗礼下缓缓转动,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弯月的光亮此时似乎强烈了许多,而且正聚焦在自己脚下的这座石陵上。
望着圣杯开始转动,露西娅的嘴角微微浮起了一丝微笑,平静的双眸中透出了一丝隐约的激动:“圣杯终于又动起来了,为了这一天,自己等待了多少不眠之夜啊。”
随着圣杯的徐徐转动,正如露西娅所言,除了代表双翼的图案没有反应以外,圣杯杯体上的其余三幅图腾开始呈现出赤红与金黄混合在一起的颜色,赤红如炉膛中的火焰,金黄如午后的骄阳,彼此色彩鲜明,却又同生共在。一股炽热缓缓涌出圣杯,在月色的凝炼下泛着纹银的色彩,宛如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沿着石陵表面沧桑的纹路,慢慢地把众人笼罩在了它的怀中。
文森特觉得掌心湿润,似乎庞贝城一下子由隆冬变成了盛夏,他转头看了看祭台上祈祷的芬妮,眼中露出担心的神色。南丁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道:“文森特先生,你不用担心。这石台由王族的清波石所筑,会保持一个相对恒定的温度,不会受周围环境太大的影响,芬妮圣女站在台上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顿了一顿,她随即扬声道:“各位,如果你们觉得太热,可以走近一些,站在祭台的边上,会凉快许多。”
切尼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心里暗惊:“这个什么圣杯刚刚开始运转,热度已经有了如此大的提升,若是在它以前鼎盛的时期,那温度肯定还会更高。”他抬起头望上看去,心想:“自己现在只是站在圣杯的旁边,就已经感觉很热,不知道上面的萧特少爷,能不能受得了?”
芬妮放下双手,转头看着露西娅:“露西娅祭祀,我已经念完了序文咒,您看我做得对吗?”
“你做得非常好。”露西娅点头笑道。
芬妮道:“那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露西娅微微一笑:“接下来?我们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芬妮明亮的双眸闪过一丝迷惑:“那巍恩叔叔怎么办?”
正在这时,切尼来到祭台的底部,抬头道:“露西娅祭祀,圣杯这么热,上边的人恐怕熬不过去吧。到时候,还没有治病,人先被烤糊了。”
露西娅扫了切尼一眼,淡淡道:“那就要看神的安排了。”
切尼大怒:“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们了,这么做会有一定的风险,你忘了吗?”
“这是一定的风险吗?这是必死无疑啊。露西娅,你这么做是何居心?”切尼捏紧了手中的拳头,双目中已经爆出了愤怒的火焰。
“切尼,等一下!你看!”文森特忽然拉了他一把,举手指向圣杯。切尼与露西娅随着文森特举起的手臂看去,脸上的神情均是一怔,露西娅旋即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此时的圣杯已经在气雾缭绕中变得朦胧模糊,犹如云海深处的一座仙人峰。峰顶上,在白蒙蒙的气团中,一簇天蓝色的光华正隐隐发光,虽然视线难以看清,但文森特、露西娅等人还是能分辨得出来,光华包裹的核心,是两个交织在一起的人类身体;他们之间拥抱的是如此紧密,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从精神到躯体都完美无缺地结合在了一起。
露西娅又惊又疑,她几乎不敢相信,除了王族的精英,居然还有人类能够经得起这份灸热,这份煎熬。随着圣杯气雾的不断延伸,蓝色光华也不住地变亮,仿佛是烛火上的蓝芯,虽然只占火焰的很小比例,却纯粹得不掺杂一丝杂质,晶莹、剔透,为之夺目。
众人望着圣杯奇妙的变化,都吃惊地屏住了呼吸,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将会发生什么。芬妮脸上挂着一丝欣喜,对露西娅道:“露西娅祭祀,是不是圣杯不用我施念咒法,也可以自动为受伤的人疗伤呢?”
露西娅怔怔地凝望着圣杯,没有回答。她的心里很明白,这是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迁移,蓝光越聚越亮,似乎已经到了某种极限。光华神奇般地凝结成了有形的物质,慢慢溢出,覆盖了杯顶的表层,沿着圣杯的边缘流了下来。没过多久,流光异彩触及到了圣杯的图案,就在黝黑的双翼之图转到众人面前的时候,蓝光已经浸满了石刻下深深的线条,为这幅素描的翱翔双翼涂上了一层蓝天的色彩。
双翼之图泛起了璀璨的强光,虽然不是火焰的光芒,但比起另外三幅图案,却更美丽,更形象,展翅一飞的神采呼之欲出。
露西娅完全惊呆了,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情景,令她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费雯丽当年的一句话:“要想重现神迹的光辉,光靠咱们自己是不行的,还需要其他的力量。”
难道这就是人类先知的力量?!
转眼间,四幅图腾仿佛活了起来,伴随着圣杯的转动,它们在白色的雾气中留下了古老的生命印记。片刻后,四幅闪着金黄、赤红与天蓝光芒的印记重合在了一起,复活出了一只众人从未见过的,拥有长长的彩尾与绚丽的头冠的三色神鸟。神鸟一俟形成,便挥动着美丽的翅膀,围绕着圣杯舞动了三周,然后一声轻鸣,在圣杯的无形之炎中,引颈直上,浴火重生!
神鸟冲向天穹,义无反顾地扎进了九天云霄的最深处,紧接着,一声惊雷响起,大地为之颤抖,云海随之变色,铁幕一般的夜空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金色的阳光透过层层的屏障,洒了下来。
目睹着这一惊天动地的变化,石陵上所有王族的人都跪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崇拜与震惊中夹杂着狂喜,兰宁与南丁嘴中不停地祈祷着,桑德则咧嘴傻笑,那张大嘴几乎能吞进整个圣杯。切尼和文森特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连太阳都出来了,巍恩与萧特的安全想必不会出问题了。
露西娅也跪了下来,跪在芬妮的身后。她双目涌出泪水,一边叩首,一边颤抖地道:“罗芙丽斯,您终于出现了,在您的子孙最危难的时候,您并没有抛弃我们啊。”
芬妮回头,看着露西娅已经略显佝偻的后背,双目里射出同情之光,无论如何,露西娅这么多年的辛苦没有白费,已经行将就木的庞贝古城似乎终于出现了一线曙光。
巍恩怀抱萧特,端坐在圣杯之上,他抬头呆呆地凝望着天空,金色的巨鸟已经消失,天空的裂缝透出一丝隐约的阳光,在他俩的身上洒满了希望。
“刚才那是什么鸟?”萧特的声音悠悠响起。
巍恩吃了一惊,连忙低头看去,只见萧特已经苏醒过来,脸色依旧苍白如清晨的梨花,淡淡的双眉轻轻挑着,诱人怜爱。突然,巍恩惊喜地发现,一直在萧特眉宇之间盘旋不去的淡淡黑气居然不见了,难道圣杯的生命之焰真的治好了萧特的疯心病?
萧特的眼中露出一丝微笑:“问你话呢,傻看什么呢?”
巍恩“哦”了一声,下意识地道:“我看那是一只凤凰。”
“凤凰?”
“嗯。”
听着这个陌生的名词,萧特脸上露出费解的神色,她目光一转,忽地惊呼出声:“我怎么这个样子?我的衣服呢?”看了看巍恩,她的脸上涌起两团桃红:“你怎么也这个样子?真是羞死人了。”
巍恩哈哈一笑,心中泛起了久违的快乐:一个久病垂危,意识昏迷的病人突然害羞起来,这至少说明她的精神有了恢复的迹象。
萧特双臂抱在胸前,一双xiu长白皙的双腿紧紧夹着,身体使劲往巍恩的怀里缩,听到巍恩愉快的笑声,她的眸子里露出嗔怒:“巍恩,你怎么又胡闹?!”
巍恩的笑容变成了苦笑:“胡闹?萧娜女士,刚才那么高的温度,衣服早就变成蒸气了,我没让咱俩瞬间变成白薯干,已经很不容易了。”
萧特牙齿轻轻咬着下唇,似乎对刚才的情景隐约有了些回忆:“啊?刚才有这么热?我迷迷糊糊地还觉得有点儿舒服呢。”想了想,她继续问道:“巍恩,你做了什么,能让咱俩活下来?”
“说起来,我还是要托你的福啊。”巍恩看着萧特道。
萧特双眉轻轻一皱:“不许低头说话,抬头正视。”
巍恩怔了怔,连忙抬起了头,目光遥望着远方,一脸严肃。萧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眼中露出一丝顽皮的目光,含笑道:“好孩子,继续说吧。”
“因为我去背你过来之前,我在最短的时间对你施用了冰心咒,所以咱俩才能逃过刚才那一劫。”说到这里,巍恩想起方才的凶险,心中掠过余悸。
“难怪你亲自把我背到这儿来。冰心咒?”萧特眉头一蹙:“是诅咒吗?”
“是的。”巍恩点头:“冰心咒是一种高级的防护诅咒,它的触媒是环境与温度的变化,一旦四周发生快速急剧的变化,威胁生命的险境出现,身体会处于死亡状态,只有意识还存留在灵魂虚空建立的冰壶中,待危机过去,会找机会缓慢地复苏。”
萧特道:“连布衣都被蒸发了,就算身体假死,也保留不了水分啊,何况危机刚刚过去,咱俩怎么就清醒过来了?”
巍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道:“你的意识和思维很清楚啊。”
萧特一急:“不许低头!”巍恩赶忙又抬起了头。
“接着讲吧,为什么刚才你说托我的福呢?”萧特柔声问道。
“因为冰心咒还有一个用处。如果是在两个情人之间使用,它就能结合二人彼此心间的灵犀,形成强大的守护之光,而对方的身体也不再处于假死状态,转而成为了守卫自己意识的实际冰壶。心里的感情越深,信任对方和珍惜对方的意识越强烈,守护之光的能量就越强大,而且彼此的心灵交流能够确保意识的清醒,危机过去会很快复苏。”
“原来如此。”萧特微笑道:“那如果夫妻情人使用这个冰心咒,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说得容易做得难。就算是夫妻之间,又有几个能做到生死不渝,甘心为另一半付出自己生命的?何况能施用冰心咒这样高阶诅咒的人,往往会因为生命有了太多的选择,反而变得孤独寂寞。”巍恩喟然一叹:“所以我说我沾了你的光,拥有诅咒的力量却未必能带来人生的真正幸福。你的存在,才使我不再害怕身上的责任和压力,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动力啊。”巍恩说到这里,没有低头,他的目光穿透着远方的山峰云海,凝望着不知名的未来,视线中透出的,是坚定与无惧。萧特收敛了笑容,脸颊再次露出了一丝淡红,只是这一次,眼光中绵绵传递的不再是羞意,而是喜悦和骄傲。
二人沉默了下来,风声尽管依旧,但很多却已有了改变。经过了这一次的同生共死,彼此的心意已经全都明了,再无需多余的语言了。
这时,空中响起翅膀挥舞的声音,巍恩转头看去,女狂徒兰宁飞上了圣杯,手里还捧着两个方盒。
萧特心中一惊,想起自己现在春guang外泄的样子,虽然知道不是巍恩的错,还是忍不住在他的腰际不轻不重地扭了一下。
巍恩咧了咧嘴,苦笑道:“兰宁女士,你来了?”
兰宁一言不发,闭着眼睛走到巍恩身前不远处,猛地跪了下来。
巍恩吃了一惊,却又不方便起身去扶,只得道:“兰宁,你这是干什么?”
“您已烈火浴身完毕,请您换上盒子里的衣服。”
“哦。”巍恩奇道:“换衣服你闭着眼睛就行了,何必还要跪着?赶紧起来,我受不了这个。”
“这一跪是兰宁自己心甘情愿的,感谢先知,为圣城重新带来了光明。”说到这,兰宁叩下了头。
第二十一章 露西娅的秘密
天空乌云的裂缝不断扩大,黑暗被光明驱逐着,迅速地变得黯淡起来,透过云层的阳光越来越强烈,光明逐渐降临庞贝。
巍恩与萧特无暇顾及这些变化,匆匆换好了衣服,兰宁重新背起萧特,道:“巍恩先生,您稍等片刻,马上会有其他人来接您下去。”
巍恩微笑道:“好的,让你们辛苦了。”不久,巍恩在另外一名狂徒的背负下,离开了了圣杯,脚步刚刚踏上地面,众人便围了过来,纷纷表示祝贺。巍恩脸上挂着微笑,桑德走到了他的身边,粗声道:“你干得的确很好,让人佩服。”
巍恩向他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忽然看到庞贝城的各个山峰上的建筑也隐约透出了闪亮的光芒,再不像他们刚来时那样死一般的黑暗寂静,巍恩奇道:“那是什么光,看上去不像灯火啊?”
“那是各山峰的定星岩,它们应该是感受到了圣杯的召唤,所以发出光芒回应。”桑德往远方看了一眼,继续道:“这样一来,圣城就可以重新得到定星岩所组成的结界的保卫,防务没有那么空虚了。”
“定星岩还能守卫庞贝?”
“那当然了。没有定星岩的守护,圣城当年就被天蛇攻陷了,哪里还撑得到今天。巍恩,你为圣城做了一件大好事,从今天起,你是桑德的朋友了。”
巍恩笑了笑,心里也为庞贝的转机感到高兴。这时,芬妮与露西娅也走下了祭台,露西娅走在后面,脸上犹有泪痕,神色不算明朗。芬妮快步跑到巍恩的身前,笑着道:“叔叔,萧特阿姨的病好了吗?”
“应该好了吧。”巍恩一边笑着答道,一边把芬妮抱了起来,亲了亲她的脸蛋。
“真的?那太好了。叔叔,你可真棒!。”
“不是我棒,是咱们的小芬妮棒。要不是你施法让圣杯发挥神奇的功能,萧特阿姨怎么能病好呢?”
“不是我。”芬妮闻言,摇了摇头:“我只是让圣杯运转了起来而已。”
巍恩一怔:“难道你没有施法让它……”
不等巍恩说完,芬妮就再次摇头:“圣杯转起来后,我就什么也没做了。”
大家听完,都沉默了下来。巍恩放下芬妮,面对着站在人群最外面的露西娅,脸色平静地道:“露西娅祭祀,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吧。”
露西娅双眉一皱:“解释?解释什么?”
“解释你为什么让萧特上圣杯?”
“哦,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这是我能想到的治疗萧小姐疯心病的唯一办法,而且现在看来,虽然冒了点险,但效果还是不错的。”露西娅笑了笑。
巍恩脸色沉了下来:“露西娅,到了现在,你还在撒谎,难道你不怕将来下地狱吗?”
露西娅脸色一变:“放肆!巍恩,别以为你为圣城带来了光明,就可以不负责任地乱说话!”
“不负责任?如果不是我提前做了些准备,恐怕现在我连说话都不可能了吧?”巍恩反问道。
“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巍恩转头看了看众人,只见大家的目光中也多多少少地存在着一些迷惑,巍恩点了点头:“好,既然你毫无愧疚之心,那我们就说一说吧。”
“悉听尊便。”露西娅的唇角带着一丝冷笑。
“首先,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桑德先生。”
露西娅截口道:“有什么问题你就问我好了。”
“问我怎么了?瞧不起人啊。”桑德暴声道:“你只管问,能回答我就回答,不能回答我也绝不会撒谎。”
露西娅听了,脸色一白。
“好。桑德先生,我想问一下,如果你的刀生锈了,你还会拿着它去战斗吗?”
桑德愣了愣,沉思了一会方道:“这个问题嘛,首先我不使刀,其次我要有刀,决不会让它生锈。我是一名无敌的战士,要是连刀都生锈了,还上什么战场,干脆去你们人类的修道院好了。”
巍恩呵呵一笑:“也就是说,如果你要上战场,你一定会磨亮你的刀吧。”
“那是当然。”
“同理,如果圣杯很多年都无法运转了,而且还被封印着,它还可能像以前一样继续为伤者疗伤吗?”
桑德两条又黑又浓的眉毛缠在一起:“照理说不能。不过,我看不出这和刀生不生锈有什么关系。”
“嗯。既然不能,为什么露西娅祭祀还坚持圣杯能解毒呢?”
桑德看了露西娅一眼:“这你得问她。她那些稀奇古怪的秘密,别人怎么知道?”
“好。”巍恩顿了一顿,又道:“桑德先生,以前圣女祭祀时,你经历过吗?”
“我当然经历过。”
“那好,你能告诉我祭品是什么吗?”
桑德刚要答话,露西娅突然大嚷一声:“不许说!”
露西娅的声音又高又尖,连桑德也吓得一惊,怒视着露西娅:“不说就不说,你嚷什么!”
巍恩淡淡一笑,走到圣杯的近前,道:“就是桑德不说,别人就猜不到吗?”
露西娅咳嗽了一声,平静了一下情绪:“你要猜什么?”
“我想猜一猜,”巍恩一指圣杯:“这上面的血迹是谁留下的?”
露西娅哼了一声,道:“巍恩,圣杯代表着王族的最高神圣,你这么问太不礼貌了。”
“夏士兰,”巍恩忽然转头问道。
夏士兰脸色一惊:“什么事?”
“你知道吗?”
夏士兰考虑了一会儿,摇着头,面有难色:“我出生不久,王族和人类的战争就爆发了,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巍恩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一叹,朗声道:“好吧,那我自己说吧。”
“我知道。”文森特沉声道:“不出意外,这些血迹都是祭品留下的。”
众人闻言一惊,切尼疑声道:“不会吧,如果每一次祭祀都需要祭品流血的话,那王族这么多年的历史,圣杯岂不是早就沾满了血迹?”
“有两个解释,一个是王族可能并不是每一次祭祀都需要生命作为祭品的;其次圣杯的温度极高,它鼎盛时期所沾染的血迹都被瞬间蒸发了。后来圣杯被西回山脉所封印,温度渐渐冷了下来,但王族的祭祀并没有停止,所以祭品的部分鲜血便留在了圣杯上。”
众人纷纷点头,眼光望向露西娅。露西娅淡淡一笑,神态并不紧张:“你说的没错,巍恩。可是,祭祀时用鲜活的生命作为祭品,这有什么需要质疑的?你们人类的重大祭祀又有哪一次没有拿牛羊牲畜作为牺牲呢?”
巍恩点了点头:“嗯,露西娅,那你能告诉我,你们王族是拿什么生命作为祭祀的?”露西娅脸色微微一变,沉吟片刻,有些含糊地道:“当然是其他种族的生命。”
“其他种族,那也就是说,它其中也包含人类?”巍恩肃声道。
露西娅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愤怒,道:“巍恩,我没有义务要回答你咄咄逼人的质问。”
“你可以不回答。”巍恩淡淡道:“但这更证明了一点,人类,也是你们的祭品之一。”
“就算是,又如何?”面对巍恩尖锐的话语,露西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忿然之色:“巍恩,你没有资格批评我们。别忘了,你们人类还曾经用战斗的俘虏作为你们感谢所谓战神的牺牲品!”
巍恩沉声道:“的确如此,可那是什么时候,那时候我们还处在蛮荒无知的原始阶段,才做出同类相残的事情。可是你们呢?你们已经拥有了高度的文明和智慧,摆脱了愚昧和无知,可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罔故其它的生命,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巍恩顿了顿,一字字地道:“根本不尊重生命!”
露西娅冷笑道:“巍恩,你一口一个尊重生命,难道你不吃动物的肉吗?”
“我吃。”巍恩点头道:“神在这个世界上安排了食肉和食草动物的区别,是为了维系某种平衡。我吃肉是因为生存的本能,但决不是为了自己物质上的*********露西娅气极反笑:“我们是这块陆地上最高贵的生命,为什么要和你们这些低级生命讲什么尊重?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所以你们才有了今天。”巍恩凝声回答:“露西娅,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你们不尊重人类,滥杀无辜,才有了今天。你环顾左右,昔日繁华的不夜之城,落到了如今破落不堪的地步,难道是偶然的吗?”
“那是因为神的愤怒,没有西回山脉,你们人类……”
不待露西娅说完,巍恩反问道:“神为什么愤怒?”
露西娅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嘴里,脸色发青,嘴里喃喃地蹦出了几个谁都没有听懂的单词,喘了两口气,冷声道:“我没必要和你争辩。”
“我明白了。原来露西娅让萧特上圣杯,并不是出于治病的目的,而是因为圣杯开始运转,她准备牺牲萧特,让她成为祭品。巍恩,是不是?”切尼忽然道。
巍恩点头:“我想,露西娅祭祀应该是这个打算吧。”
切尼愤怒地望着露西娅,怒声道:“没想到,你这个什么祭祀,表面上看起来尊贵礼貌,骨子里却如此的阴险无情!”
露西娅哼了一声,没有作答。桑德浓眉一挑,想要说什么,想了想,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夏士兰突然道:“露西娅祭祀,我不明白,就算你看不起我们人类,可是我们此次圣城之行,毕竟有功于你,你为何毫不记情呢?”
“你有什么功劳?”露西娅瞥了一眼夏士兰,冷冷道:“那是圣女费雯丽早已计划好的安排,还有芬妮圣女。没有她们,你能帮得了我们什么?”
夏士兰顿时无言。巍恩双眉一挑:“露西娅,若说起费雯丽圣女的计划,你还是没有明白她的真正意思。”
露西娅看着巍恩,看着他脸上笃定坚决的神情,不由地问道:“我哪儿不明白?”
“芬妮并不全都是圣女与文森特的爱情结晶,她的身上还流着人类的血液。这说明费雯丽早就清楚一点,能够真正拯救王族的人,不是高高在上,只会施法的圣女,而是经历过人间酸甜苦辣,懂得什么是爱,如何去爱的人!”
芬妮心弦一颤,此时,她又想起了母亲临别时,那充满深情的一吻。
夏士兰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敢相信,咱们做了这么多,费尽这么多辛苦,却得不到王族的一丝承认。”
巍恩看了看夏士兰,道:“你有你的尊严,何必要求得她的承认?事实上,夏士兰,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可能得到她的承认的。”
“为什么?”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咱们活着离开圣城。萧特,只不过是她计划的第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
“什么?”夏士兰闻言,一脸震惊。
巍恩笑了笑,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手心里递了出去:“露西娅,这件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
露西娅凝神仔细瞧去,待看清楚了什么东西,脸色终于大变,头颈处的根根银发立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死亡徽章
巍恩的手心里,摆放着一枚黑色的金属物件,它呈现六角的形状,类似于一枚徽章或者是令牌,在阳光的照耀下,徽章黝黑粗糙的表面上的花纹正映射着隐隐的光芒。切尼看了几眼,旋即想起了它的来处:那是他们从卡特的尸体上找到的,后来就一直放在巍恩那里保管。
巍恩道:“露西娅,我想,不用我告诉你它来自何方吧?”露西娅阴沉着脸,没有回答。
切尼道:“这不是卡特身上的东西吗?跟露西娅有什么关系?”
巍恩走到他的面前,道:“你仔细看看上面雕刻的花纹,有没有什么印象?”
切尼仔细观察了一番,又抬头看了看圣杯,道:“哦,这些花纹好像是圣杯上的图案。”
“不错。”巍恩微微一笑。
“咱们不是已经知道卡特是王族的飞鸟召唤师了吗?他身上带着王族的徽章,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啊?”
“可是有一点你没有发现,从咱们进入庞贝,到来到这座圣陵,这一路上你可曾看到有一件金属的物品吗?”巍恩反问道。
切尼愣了愣,他仔细回忆了半天,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没有,基本上都是石头和木头制成的物品。”
巍恩看了看桑德,道:“就连桑德先生手中的兵刃,都是一根木杖,而不是金属兵刃。切尼,为什么这件徽章偏偏是金属的呢?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桑德高声道:“这有什么稀罕的?那些破铜烂铁是你们人类的发明,我们只会使用神创造出来的原物质。”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晶莹夺目的玉质方形徽章。桑德举起它扬了扬:“瞧瞧我的,比起你那块破玩意,不知道要强多少。”
巍恩一笑,道:“既是如此,那为什么这枚徽章是金属的呢?”
桑德挠了挠头,转头看着露西娅:“这个,你还是问她吧,我一直被关在圣陵,怎么知道外面的变化?”
夏士兰道:“巍恩,我还是不太明白,卡特的徽章和圣城有什么关系?”
“首先,这枚金属的徽章应该是铸造于圣杯被封印,王族败落之后,因为这以前的王族从来不使用金属物品,他们也许认为,使用人类的发明技术,那是对他们的玷污。”
“这个我能理解。”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某个王族身处异地,急于和圣城联系,同时为了避免惹起世人的注意,便铸造了这枚金属的徽章。这徽章表面上毫无奇特之处,如果不是来到这里,谁又能知道上面的图案是太阳鸟的一种象征?”
“你的意思是卡特想和圣城联系,铸造了徽章?”
“不,卡特并不是王族。”巍恩微微摇头:“如果我没猜错,他其实和你一样,都属于王族的奴仆。”
夏士兰吃了一惊:“王族的奴仆。”
“正是。”说到这,巍恩转过身子,直视着露西娅:“昨天晚上,当你提到一国太后派出一只军队来追杀我们的时候,我心里就吃了一惊。你身为神殿的守护者,久居萧条败落的天空之城,为何消息却如此灵通和准确?于是我就想,会不会有人来给你通风报信呢?如果有,他显然不是王族的人,因为王族双耳的标志太明显了,走到哪里都难免惊世骇俗,难以隐藏自己的行踪。而这一点,肯定不会对卡特造成任何困扰。”
“自从我离开里约堡后,卡特就一直追杀着我们,对于整个事情的过程了若指掌,在西回山脉里,他甚至还设下了陷阱埋伏我们。露西娅祭祀,我想他之前一定来过这里吧,而这枚金属的徽章,想必是用来证明他的身份。”
露西娅冷笑一声:“笑话,卡特为难你们,与我有何关系?我堂堂的一名神殿祭祀,难道会听命于一个卑微的王奴?”
“你当然不会听命于王奴,但他身后所代表的那个人呢?圣杯的温度很高,除了圣女和高级祭祀以外,连王族的普通人也无法靠近,但这个人的记忆却对圣杯的图案很清晰,说明他以前也经常参与祭祀,应该是一名和你身份大致相等,甚至可能更高贵一些的高级祭祀。”
“卡特来到圣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当这个高级祭祀知道我们在草原上摆脱追兵,就要回到小镇的时候,他预感到我们很可能会躲进西回山脉,所以就用飞鸟为卡特送来了赶制的徽章,要求他进入圣城和你见面。当然,这枚徽章是不可能由信鸽这样的小型飞禽送来的,不过既然连卡特都是一名初级的飞鸟召唤师,这个问题应该是难不住你们这位高级祭祀的。”
露西娅的面容平静了下来,似乎再次恢复了她往日的冷静与优雅,静静的听着巍恩的叙述,不再作任何争辩。
“当我们进入圣城后,你虽然想除去我们,但却没有急于出手。因为连你自己也无法肯定芬妮是否能成为圣女,你不想毁了庞贝最后的希望。芬妮成为圣女后,你已没有了顾虑,自然便会找机会动手,而萧特身上的病,就给了你一个宝贵的机会。”
文森特忽然道:“可是她为什么要先除去体弱的萧特,照理说,除了萧特,我们其它每一个人都有能力战斗的。”
“很简单,正因为咱们有一定的战斗力,以圣城或者露西娅现在的实力,她并没有把握毫无动静的除掉咱们而不让芬妮怀疑。所以她选择让萧特成为祭品,让圣杯先转动起来,一旦圣杯运转,定星岩就会发挥防卫的作用,应该会大幅度强化露西娅的某些能力,到那个时候,也许露西娅就有她的办法了。”
巍恩说到这里,众人均不自紧地“哦”了一声,坐在一旁,由南丁照顾的萧特盈盈地望着巍恩,眼光充满了说不出的喜悦:无论前边还有多少危险,有了巍恩,她似乎就有了信心与安全。”
露西娅凝视着巍恩,许久,她轻轻点头,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我必须承认,能够保护圣女的先知,果然是人类最出色的智者。”
众人沉默的盯着露西娅,她的这句话,已经说明了一切。巍恩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并没有真相被揭穿后的轻松:“露西娅,我并不是什么先知或者智者。说实话,我并不希望与你为敌,尤其是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以后。”
露西娅道:“巍恩先知,你的确为圣城做了许多,此时此刻,我为我的行为感到抱歉。”
巍恩淡淡道:“到了现在,说不说抱歉已没有任何意义。露西娅,我只想知道,你要除去我们的动机是什么?”
“除去你们?哦,因为你们对圣女的影响太深了,不除去你们与她的联系,芬妮圣女肯定很难为我所用。”
切尼闻言怒道:“想控制圣女?露西娅,你的野心也太大了点吧。”
露西娅好整以暇地一笑:“我等了这么多年,有点野心也正常吧。”
“不对。”巍恩忽然摇头:“露西娅,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这只是你的一个借口。”
露西娅的眼中射出了一丝紧张:这个人是不是太敏锐了些,难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如果你真的想除掉我们来控制圣女,你有的是时间,何必急在一时?就算你的计划成功了,但活活烤死萧特,你难辞其咎,纵使没有什么纰漏,至少也会失去芬妮对你的信任。”
文森特接口道:“不错,庞贝城败落成了这个模样,就算有了芬妮,没有解开封印的圣杯,她又能把现状改变得了多少?况且你若真有野心,怎会耐得住这种枯守的寂寞?”
“我明白了。”巍恩双目明光一闪,他把手中的徽章扔到了露西娅的脚前,“叮”地一声,清脆的响声回响在石陵之上:“你的动机只有一个,就是那个生活在人类世界的王族的命令。卡特来到圣城,并不是联系和求助的,他是来传达那个人的旨意的,对不对,露西娅?”
露西娅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没有回答,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那个王族是谁?为什么他能命令你,你凭什么要听他的?”
“对不起,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露西娅缓缓地答道。
切尼冷声道:“露西娅,我必须告诉你,我有很多让死人都会开口说话的办法。”
露西娅转目看了看切尼:“你若想动手,尽可试一试。”
切尼的拳头攥了起来,巍恩忽然拦住了他:“等一等。”
“还等什么?这女人如此奸狯,何必还这么客气?”
桑德咳嗽了一声,站到了切尼与露西娅的中间,道:“露西娅这事虽然做得不太光明,但你要侵犯神殿祭祀,我还是不能答应。”
切尼双目中的瞳孔一缩,冷笑着便要迈步上前。巍恩道:且慢,我有个办法。“
大家的目光都盯住了他,巍恩转身,对着芬妮柔声道:“芬妮,现在要靠你了。”
“靠我?巍恩叔叔,靠我什么?”芬妮的一双大眼睛亮闪闪地,显然没有明白巍恩的意思。
“你忘了?你是圣女啊,你能不能替叔叔问她呢?她也许会回答的。”
看着巍恩的行动,露西娅平静安详的脸色忍不住一变,双目急速地闪过了一丝哀伤。
“好吧。”芬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转头望向露西娅:“露西娅祭祀,请你回答巍恩叔叔刚才提出的问题吧,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风势似乎大了点,虽然此时天色已经大明,但寒冷却似乎还在驻足不去。众人望着露西娅,这个曾经高贵,现在却苍老的女人,她的丝丝白发随风飘晃,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的眉宇。
半晌,露西娅方才慢慢道:“桑德,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桑德不解:“听我什么意见?”
“如果我拒绝回答圣女的提问呢?”
“那你自己知道后果。”桑德脸色一沉:“圣城虽破,规矩没废,你自己刚才也说过了,圣女的话就是最高的旨意,你难道忘了吗?”
露西娅苦笑:“看来是我作法自毙了。兰宁,你怎么说?”
兰宁犹豫着,慢慢答道:“露西娅祭祀,圣女的问题,不好不回答吧,你身为神殿祭祀,难道还能做出忤逆的事情?再说神鸟借巍恩先知之手复活,拯救了圣城的光明,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王族的敌人吧?”
“哈哈。”露西娅听完兰宁的回答,猛地仰头发出一阵短促的尖笑:“众叛亲离啊,我算是了解了。”
没有人回答她,大家都知道,她已经无路可退。
露西娅收敛了笑容,突然弯下腰,捡起了脚边的徽章,紧紧地握在手心里,贴在了自己的心前,慢慢道:“芬妮圣女,这个人,是太阳鸟最忠贞的子孙,王族最杰出的勇士。为了王族光复的那一天,他不惜忍辱负重,含辛茹苦,辛苦几十年如一日而从无怨言,没有他,王族恐怕也撑不到您归来的这一天。”
“那他是谁呢?你可以告诉我,我想去见见他。”芬妮答道。
露西娅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极为温柔的笑意:“圣女,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不过有一天,他会亲自告诉你的。”说到这里,她的手心里猛地发出了一阵眩目的强光。
文森特双眉一轩:“不好。”疾步上前。兰宁突然挡在了文森特的面前:“文森特先生,*是王族每一个子孙最神圣的权利,祭祀朝圣之心已决,请你不要打扰她吧。”
“什么?”文森特一怔。
桑德沉着脸道:“圣女的朋友,我尊敬各位的身份,但请理解祭祀的心情和处境。”南丁尖叫一声:“老师。”舍下萧特,快步跑了过来,人还未跑近,脸上已涌出了泪水。
此时,短短的几秒钟,露西娅的黑色长袍与银色发梢已经改变了夜晚的颜色,火红的烈焰喷薄而出,眨眼之间便覆盖了她的皮肤、蔓延到了她的全身,把她的身躯包在了一个纯红色的巨大火球之中。燃烧速度之快,众人看得瞠目结舌,脸色惶惶。
一个声音从火球中悠悠传来,却平静的犹如湖心的湛蓝:“巍恩先生,圣杯封印已除,人间必有剧变,你赶紧回去吧!”
第二十三章 南丁骑士团
露西娅灵灰入葬的第三天,纳瓦尔神殿。
几天来,随着圣女回归,光明重现,整个庞贝城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各山峰仅存的几千王族居民分批前来神殿朝拜圣女,场面极为热烈。巍恩与文森特虽想尽快离开庞贝,但芬妮身份重要,根本无法离去,加之南丁建议,大病初愈的萧特还不适合路途的颠簸,众人无奈,只得留在圣城中,暂时歇息几天,兰宁则派人离开庞贝秘密打探消息。
这天午时,巍恩、文森特等人坐在神殿后侧休息室里,正焦急地等待着。忽然,客厅大门一响,两个人快步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男子,他的名字叫雷蒙,是接替露西娅神职的王族祭祀,身披红色甲胄的兰宁跟在雷蒙的身后,一脸严肃。
看到他二人,众人全都离开了座位,站了起来。雷蒙走到大家的面前,道:“各位请坐。”
“雷蒙祭祀,有消息了吗?”巍恩问道。
雷蒙叹气道:“对不起,各位尊贵的客人,现在外面的情况不大乐观,希望你们心里能有准备。”
众人闻言,心里均是一沉。兰宁走上前来,道:“巍恩先知,我们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很遗憾,露西娅祭祀的话不幸言中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巍恩皱眉道。
“三天前,西回山脉的主峰维苏威突然喷发出大量的熔岩熔浆,声势遮天蔽日,十分浩大,山区附近的大部分乡村都遭受到了严重的灾害。”
众人面面相觑,文森特道:“维苏威明明是一座死火山啊,怎么会突然爆发?难道是因为封印解除,所以维苏威山峰才再次爆发?”
兰宁面色阴沉,半晌,缓缓道:“恐怕与圣杯有很大的关系。”
“那小镇怎么样?”
“目前火山已经停止了喷发,至于该雅小镇,”兰宁犹豫了片刻,方道:“山脚下方圆百里内,都已经被淹没在了火山灰下。巍恩先生,我很抱歉。”
“砰!”切尼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噌”地站了起来:“抱歉?抱歉有什么用?你们的圣城得救了,我们的村子却全毁了!”
兰宁的脸色一白,面对切尼愤怒的指责,她心里恼火,却又不好发作。大家沉默着,房间里的气氛静默中充满了火yao味。许久,巍恩忽然长叹一声:“没想到,我救了庞贝,却成了小镇的罪人!”
夏士兰脸色铁青,喃喃道:“全完了?那我的族人怎么办?”
文森特勉强控制激动的心神,道:“巍恩,事已至此,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的眼神望向巍恩,巍恩垂首思考半晌,道:“兰宁,目前情况怎么样?”
“幸免遇难的各村灾民目前正涌向约克郡城,整个约克郡已经十分混乱。”
“灾民有多少人?”
“可能有十余万人,其中三分之一是伤者。”
巍恩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苦涩道:“这么多伤者和灾民,不及时安置的话,还会死很多人。”众人无言,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接下来的几天,约克郡的教堂坟墓恐怕会堆满了死去的尸体。
怎么办?
巍恩在房间中心来回走了几圈,忽然顿住了脚步,眼神直愣愣地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窗外,南丁正带着两个年纪更小的白衣王族姑娘忙着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巍恩开口道:“雷蒙祭祀,兰宁小姐,维苏威火山爆发因圣杯而起,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是否愿意做些什么?”
雷蒙与兰宁神情一怔,二人对视了一眼,雷蒙缓缓道:“巍恩先知,如果可以的话,王族愿意跟随你的脚步,为人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补偿我们犯下的过失。”
“那好。”巍恩霍然转身,眼光炯炯地望着二人:“我希望王族成立一只医疗护理队,随我前往约克郡,去救助那些灾民。”
“医疗护理队?”众人听着这个闻所未闻的名字,均感愕然。
“是的。我已经领教过了南丁的医术,只要你们能多一些这样的人才,我们就能让灾民们少受一些罪!”
※※※※※※※※※※※※※※※
约克郡城,寒冷的东风,苍白的冬日。郡城四门大开,从郊区到城区,从教堂到街道,四处可见的肮脏的褴褛,凄惨的哭声,流到马车道上的鲜血,把平日里繁华热闹的约克城变成了一座人间的地狱。
杜德克男爵望着街道两旁席地而坐、面带菜色的灾民,心中重重地一叹。几天来,这突而其来的天灾已让他忙得焦头烂额,约克城的形势却每况愈下,没有丝毫的好转。尽管城市储备的粮食还勉强能应付灾民的生计,但城里的几座医院和诊所早已人满为患,越来越多受伤的灾民只能躺在露天的街道中、屋檐下痛苦地呻吟,痛苦地死去。
最关键的是,治疗伤者的药品资源已经到了负荷过重,难以未继的地步。再过一两天,如果王国的救援还没到,这座城市的崩溃将指日可待,一切都再难以控制。
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军官跳下了马,快步跑到了他的身边。杜德克看着他焦急的表情,心里又是一沉:“哪个城区又出现暴徒了?”
军官对着男爵鞠躬施礼,杜德克不耐烦地道:“说事。”
“男爵大人,刚才来了一只奇怪的骑士团,现在正在城外搭帐篷扎营。”
杜德克一愣,奇道:“骑士团?什么骑士团?”
“不太清楚,我已经派人去打探。”
杜德克沉吟了片刻,道:“这个骑士团打得是什么旗号?”
“一面白底的旗帜,正中绣着一个红色的十字。”
“红十字?”杜德克急速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却没有找到王国的任何一支骑士团与红色十字有什么关联。他迅速在心中作出了决定,猛地一挥手:“走!咱们看看去!”
杜德克男爵带着二十余名士兵,快马加鞭出了城。一行人刚出城池,就看见不远处的平原上,一大群人正在扎营设帐,忙来忙去;他们的周围,几十座帐篷已经竖立了起来,营帐中央矗立着一杆旗帜,正如报信的军官所言,白色的旗帜上,一枚硕大红色的十字正随风飘展,极是显眼。郡城外周围一些零散的灾民也远远地望着这个陌生的骑士团,尽管感到好奇,却没人敢围上去问个究竟。
杜德克放缓马速,带着马缰徐徐来到了骑士团的驻营不远处,忽然,他注意到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杜德克脸色一变,翻身下马,后面的亲兵也跟着他纷纷下了马。
杜德克的视线注视着前方,道:“你们在这里等我。”说完,举步向前走去。他身后的士兵面面相觑,却没人说话:杜德克平日驭下甚严,纪律森严,加上他这两天心情不好,经常大发雷霆,所以此时谁也不愿意去触他的霉头。
杜德克手执马鞭,急步走进营地,营地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依旧各忙各的,干得热火朝天。杜德克也没停留观望,径直来到那个他熟悉的身影的身边。拉了一下那人的衣袖,他低声道:“巍恩?”
那人转过脑袋,望着杜德克微微一笑:“男爵大人,您来了?”说着就要施礼。杜德克拦住了他,皱眉道:“行了。我说巍恩,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居然跑到了这里来。”
巍恩笑道:“这里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怎么谁都能来,我却来不了?”
杜德克没有好气地道:“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原因?你别以为闹了天灾,就没人注意你了。我必须告诉你,克伦威尔现在虽没在约克城,可他的人还有不少呆在城里。”
巍恩淡淡道:“没关系,就算他本人亲自在,我该来还是得来。”
杜德克闻言,沉着脸注视着巍恩,许久,他长叹一声:“那随你便吧,你既然连太后和红衣主教都敢得罪,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巍恩笑了笑,对着他鞠了一躬:“男爵大人关照之情,巍恩终生铭记。”
杜德克挥了挥马鞭。他看了看四周,皱眉道:“这些是什么人?”
巍恩神秘地一笑:“暂时保密。”
杜德克闻言,更是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猛然发现身边这些忙碌的人男少女多,而且个个英俊美丽,外表气质均是不凡,如果不是他们手中的活计,杜德克肯定就会把他们当作大城市来的显赫贵族。
杜德克心中吃惊,脸上惊疑不定,半晌方开口道:“我说,巍恩,你又在搞什么鬼?”
巍恩正和身边一个文静的姑娘商量着什么,听到杜德克的问话,巍恩不由地好笑道:“男爵大人,我在你心里的印象就这么差?”
“不是差,是你的花巧太多,老搞出一些出人意料、四方震惊的事情来。”杜德克摇了摇头,肃声道:“巍恩,现在城里的情况想必你也很清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每天都会死人,你带着这么一大群俊男美女这时候跑这儿来干什么?你以为是郊游啊?”
巍恩不慌不忙地道:“杜德克男爵,还记得我第一次拜访您时,做得是什么吗?”
“当然记得。你跑到我家里,送了我一些鹿茸膏。”
“这一次,我还是给你送礼来了。”巍恩微笑道。
“送礼?送什么礼?”
“您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呢?”
“现在我最缺什么?”杜德克闻言,神情一黯:“我这里除了不缺人,什么都缺,最缺的当然是……”说到这里,杜德克目光一亮,望着巍恩道:“巍恩,难道你能帮我?”
巍恩含笑点头:“也许能吧。”
杜德克大喜,一把抓住了巍恩的双肩:“好你个巍恩,原来还有这个本事!”
“我没这个本事。”巍恩头一偏,看着身旁的文静的姑娘道:“真正有本事的,是这位南丁女士。”
方才站在巍恩身边的姑娘正是南丁,听到巍恩的言语,南丁脸颊微红,视线中含着羞意,望向了地面。
杜德克惊疑地道:“这位年轻的小姐,你能帮助这些灾民?”
南丁抬起了头,迎上杜德克的目光,轻轻点头:“我想先试一试。”
杜德克对巍恩道:“巍恩,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巍恩一拍杜德克的肩头:“男爵先生,有她在,南丁骑士团就一定能给你一个惊喜,相信我吧,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开玩笑?不过,我也需要你的全力帮助。”
“我能做什么?”杜德克问道。
巍恩递给了他几张纸,笑道:“老规矩,您照我上边写的安排你的人去工作,别的自然由我们来负责。”
杜德克接过纸张,快速浏览了一遍,忽然抬头,扫视着南丁与巍恩,半天方道:“巍恩,看来这回,我又被说服了。”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的时候,南丁骑士团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等待着巍恩下达命令,开始他们此行的任务。
文森特随便洗了洗脸,擦去了一头大汗,来到巍恩的身边道:“杜德克来过了?”
巍恩点了点头,文森特继续道:“怎么样,他同意与你合作了?”
“他恐怕没有别的选择吧。”
文森特一笑:“不光是这样,我想他同意你的计划,也是出自对你的信心。”
巍恩缓缓摇头,叹了口气,忽道:“你把芬妮一个人留在庞贝,会不会有危险?”
文森特道:“应该不会吧。”
巍恩道:“你别掉以轻心,芬妮毕竟还是个孩子。”
文森特笑了笑:“芬妮已经长大了,该有自己的世界了。我不能太把她当个小孩子,整天放在身边,那样对她没有好处。”
巍恩听完微微颌首:“你说的有道理,有时候过分的爱其实是一种害。”
“不说这个了。巍恩,咱们都准备好了,怎么样?你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信心吗?”
“我对南丁很有信心,大家的热情你也看到了,问题不大。我真正的担心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是那个神秘的王族,文森特,你想一想,神鸟的复活使庞贝重见光明,王族已经避免了毁灭的命运,可是为什么露西娅还是不惜用生命来隐瞒那个王族的身份呢?她大可不必呀,说出来又能如何?”
“你的意思是……”文森特沉吟道:“这里面还有其他的预谋?”
巍恩看着文森特,灼灼的目光中含着思考:“现在还不好说,但我相信,最终的答案已经不远了。”
第二十四章 导师庞格勒
红十字骑士团的救援行动在南丁等人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展开了,由于是有备而来,骑士团带来了充足的药品,大大缓解了约克城方面的医疗压力。杜德克大手一挥,一批训练有素的士兵前来帮忙,尽管这些士兵在治病救人方面使不上太大的力气,但在营地建设和维持秩序上,还是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从而节省了骑士团许多时间和力气,使南丁则可以带着她的人把主要的精力迅速放在救人的工作上。
第二天一早,早已焦头烂额的辛格伯爵闻讯赶来,在和巍恩短暂的会面后,便抽调出了一些仅存的备用物资来支援骑士团。很快,当红十字的营地支起了大大小小百余个帐篷的时候,第一批受伤患病的灾民已经开始接受南丁的治疗与护理。
巍恩并没有过多地参与到南丁的实际工作中,他清楚南丁的医术和性格为人,他也相信经历过战争浩劫的王族有这个能力应付目前的局面,此刻,他真正担心的,是该雅小镇居民的消息。
由于位于维苏威火山喷发的重灾区,目前还没有传来任何关于小镇的消息,但巍恩并没有轻言放弃。小镇几百户人家,加上从萨拉门托古堡过来的居民,足有一千多条生命,火山喷发的时候又是在白天,纵然大多数人难逃厄运,但总不至于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夏士兰与切尼没有留在约克城,他们已经出发前往小镇寻找幸存者,约克城与小镇之间的距离不算短,所以巍恩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好在南丁果然没有辜负巍恩的期望,王族的医疗药品和技术果然出类拔萃,远远强于城里的教堂与医院,随着一个个病人的伤情稳定下来,南丁和她的骑士团的名声不胫而走:美丽高贵的容貌,毫不嫌弃的态度和高明有效的医术,这些因素融合在了一起,使她们成为了灾民心目中的大救星。
尽管红十字骑士团还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但她的出现和存在,起到了安定人心与局面的关键作用,避免了可能随之而来的暴乱与瘟疫。几天后,对于城内外十几万困苦劳顿的灾民来说,那高高飘扬的红色十字,无疑是神所降下的福音,成为了一个充满光明的希望所在。巍恩和文森特心里都暗暗高兴:再支撑几天,等王国各地的救援抵达后,约克城便算渡过了灾后的危机,剩下的,就是安置灾民和重建的工作了。
夜幕悄悄的降临,骑士团的营地慢慢静了下来,除了卫兵们的巡逻放哨以外,大多数人已经停止了走动,虽然四周还能听到伤员呻吟和医护人员工作的声音,但比起白日的嘈杂与喧哗,此刻实在已经算得上安静许多了。
巍恩与文森特的帐篷里,由于文森特负责营地的安全与秩序,此时他正在营地四周查哨,所以帐篷里只有巍恩一个人,正在烛火下伏案疾书。
忽然,灯火的火苗一闪,帐门一开,一个人缓缓伴着冷风走进了帐篷。巍恩正在游走不停的笔尖猛地一顿:他听得出来,这是一个陌生的脚步声。
巍恩抬起头来,向外望去,昏暗的灯光掩映下,一个高大健硕的老年男子站立在他的面前。
老人脸颊宽阔,额头饱满,下颌留着雪白的胡须,胡须又浓又密,几至胸前,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教士袍,左手捧着一本圣经,置于右肋处,左手则隐在宽大的衣袖中。
老人凝视着巍恩,一双眸子里闪射着奇异的光芒:左眼的眼神明亮而柔和,令人感到些许的暖意;右眼却游动着一丝冷光,似乎蕴涵了冷酷与无情。
巍恩轻轻放下毛笔,问道:“陌生的老人,你是走错了地方还是我们曾经认识?”
老人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巍恩,他的衣着虽然朴素简单,但身躯却隐隐散发着一股睥睨群生的气势,这股气势,显然不是一个村夫或者商人所能拥有的。
“巍恩先生,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终于,老人开了口,他的声音浑厚响亮,到不像他的容貌那样诡异。
“为什么来到这里?”巍恩愣了愣,不知道如何作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对于他来说,却如此地难以回答,就算他说出实话,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定了定神,他开口问道:“请问您是?”
“你无需知道我的身份。巍恩,请你回答,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你是指约克城吗?”巍恩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虽然老人的语气有些居高临下,但他的教士装束,令巍恩不得不谨慎起来。
老人没有说话。
巍恩看了看老人沾满泥泞的布鞋,笑了笑:“不管你是谁,请先坐吧,我给你倒杯热水,暖暖身子。”
巍恩正要迈步,老人再次开口;“回答我(Answerme)!”这一次,他的声音高了八度,凶厉之意顿时沛然而出。
巍恩猛地停住了脚步,微笑僵在了脸上。渐渐的,他的表情不再温和:“为什么来到这里?如果是约克城,是因为这里的灾民需要帮助,而我正好能够调动帮助他们的资源;如果你指的是这个世界,对不起,神父,你应该去问你手里的圣经,而不是我!”
一老一少,中间隔着十几步,彼此神情冷然的瞪视着,帐篷中的气氛几乎降到了冰点。
“你,是一个异教徒!”半晌,老人从牙齿的缝隙蹦出了几个字,右臂的长袖无风自摆。
巍恩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我的信仰和你一样,老先生,如果你的信仰里也有平等、自由与友爱。”
“哼!神的封印怎么会突然破解?你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巍恩心神一紧:“果然,教会的人出现了。”
P.S.Answerme是天主教会某些教派主持忏悔仪式时的一句棒喝,有些类似于佛教传教时常用的质问:汝知否?汝持否?
另:考试考的一般,生活还要继续,感谢留言区几位书友每天的支持,我会继续保持更新。
巍恩心中迅速地转着念头,盘算着如何回答这个来历不明,但显然不是无名之辈的老教士。其实,巍恩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约克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教会不可能毫无所察,任由事态的继续发展。只不过,他没有预料到,教会派来的人来得如此之快,自己刚刚露面才两三天,教会的人就已经登堂入室。眼前的这个魁梧老人,手中虽没有武器,但不知为何,巍恩直觉地感到,这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他动手,自己别说反抗,就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冷汗渗出了后背,背心顿感凉凉的,一个回答的错误,就可能招致杀身之祸,这不由得他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定了定神,巍恩决定如实回答:“不错,我确实知道封印解除的原因,可是那又怎么样?既是神留下的封印,能破解封印的恐怕只有神自己,我一个渺小的凡人,即使恰巧知道其中的原因,又能做些什么呢?”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既然教会宣传神是万能的,那自己就把责任留给万能的主吧。
“你倒推得干净。”老人冷冷道。
顿了顿,巍恩道:“再说了老先生,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查找谁是火山爆发的罪魁祸首,而是解决如何安顿灾民的问题吧。”
“所以,你就带着这么一大群王族跑来了?”老人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巍恩脸上露出苦笑:“这你也看出来了?”
“你以为让她们戴着帽子,把双耳藏在帽子里,就没人能看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了?”
巍恩笑容一敛,正色道:“我知道这事迟早会被人知道,不过说句实话,我本就没指望能瞒得了多久,毕竟他们现在并不是咱们的敌人,而是咱们的朋友,能够帮助外面那些正在经受苦难折磨的灾民的朋友,让真心帮助我们的朋友藏头缩尾,整天见不得人,这也实在说不过去。”
“朋友,王族能成为你的朋友?”
“为什么不能?”巍恩反问:“一个杀人犯因为自己的罪行受到了惩罚,难道他的子孙后代也要永远背负着杀人犯的罪名?这几天他们救回了多少濒于死亡的生命?事实胜于雄辩,如果不是朋友,他们何苦如此,何必如此?”
老人凝视着巍恩,脸色依旧严肃刻板,不过方才眉宇间的杀机似乎正悄悄隐去:“这是狡辩。”
巍恩察言观色,嘿嘿一笑:“无所谓。老先生,你不如先坐下来,喝点热水,咱们再说?”说着,巍恩抬头向帐篷外的守卫扬声道:“来人,去倒点热水来。”
“你不用叫了,”老人一摆手:“他们听不到。”
巍恩一惊:“你把他们杀了?”
看着巍恩脸上惊骇的神色,老人不由得又气又笑,道:“我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去害几个士兵的生命?”说着,他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椅子上。
巍恩脸上的神情一松,正要说话,帐门“呼”的一声,一个人影裹着冷风冲了进来,二人一看,正是文森特。
文森特气喘吁吁地站在帐篷门口,神情甚是紧张,头发散乱,身上的衣服又破又烂,手里紧紧握着剑,一双虎目杀气四射,仿佛刚刚手刃了一个敌人。巍恩看了一惊:文森特也就出去了个把小时,怎么看着就像是刚从战场下来的?
“文森特,你怎么了?”巍恩问道。
文森特没有回答,他的眼神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白髯老人,过了一会儿,他脸上的紧张神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讶。
“你是……庞……庞格勒导师?”半晌,文森特终于说出了话。
瞥了文森特一眼,老人微微点头:“你的身手不错,能够突破我的魔法阵闯进来。”
“庞格勒导师?很厉害吗?”巍恩一脸雾水。
看了看表情迷糊的巍恩,文森特解释道:“当然。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皇家法师吧?每一个晋升九年级的皇家法师都要前往黄昏城堡接受教皇的祝福,然后在那里住上几个月,接受大导师的训导。”
巍恩听完,心里吸了一口凉气:“皇家法师的导师,来头真是不小啊,还好他还没有动手,要不……”
文森特收起了剑,深深地躬身一礼:“文森特向大导师问好。”
庞格勒袖子一挥:“文森特,你最近干得不错啊,连教皇都知道你的大名了。”
文森特脸上微微一红,没有回答庞格勒的“称赞”。好在庞格勒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转头望向巍恩,道:“巍恩,救助灾民的事情结束后,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听到庞格勒的问话,巍恩先是愣了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了一会儿,巍恩答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没那么容易吧。”庞格勒淡淡道:“放虎容易,再想关回笼子,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巍恩想了想道:“王族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王族了,圣战使得他们大伤元气,他们现在连生存都是问题,何况其它?”
“非我族类,必存异心。一头老虎病得再厉害,吃人的本质还是不会改变的。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巍恩踌躇半天,叹了口气:“我不得不承认,您的担心也有道理。”
“所以,巍恩,你必须承担起未来管束王族的责任。“
巍恩拧紧双眉:“庞格勒先生,这个责任太重大了,恐怕不是我能承担得了的。”开玩笑,管束王族,自己才和王族认识多久,凭什么让人家乖乖听话?就算新圣女小芬妮肯听自己的意见,但建议权和管理权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真要是遇上整个种族利益攸关的事情,王族为什么会听凭一个人类在头顶上指手画脚?别看他现在虽然和王族关系良好,那大半是因为圣杯复苏,王族感恩图报的原因,时间一久,只有利益才是维持平衡的关键砝码。
“我倒是有个办法。”
巍恩看着庞格勒好整以暇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巍恩稍稍向前倾身:“导师的高见,学生洗耳恭听。”
第二十五章 海阔天空
“我不是这两天才到约克郡的。”庞格勒淡淡道:“我是奉教皇之命,前来调查唐古拉斯主教之死的。”
文森特神情一怔,斜眼看了看巍恩,巍恩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身体的姿势也没有任何动弹,仿佛唐古拉斯这四个字,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而已。
庞格勒继续道:“得知克伦威尔率领军队追着你们到了约克郡,我便直接赶到了这里,希望能见一见你们,听听你们的解释,没想到才到这里几天,维苏威火山就爆发了。”
巍恩静静的倾听着,脸色平静,目光沉静。
“灾后没过几天,这个奇特的南丁骑士团出现在了城外。巍恩,虽然你很低调,没怎么露面,但从杜德克与辛格与你的见面和随后的鼎立支持来看,你才是这个骑士团真正的领导者。”
巍恩耸了耸肩,没有出声反对,也没有承认。
“说实话,我很奇怪,王族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怎么一下子会出现这么多人,还有王族为什么肯听命于你,施出援手?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单就效果来说,这个骑士团的出现,的确拯救了许多的生命,甚至避免了更可怕的灾祸的出现。”说到这里,庞格勒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他自从走进帐篷后的第一丝笑容,尽管脸色依旧很严肃,但和蔼的左眼迅速地抹过了一丝赞许,与森冷的右眼形成了更鲜明的对比。抬头看了看文森特,他说道:“比起橡树教堂来,这一次,你俩干得其实还不错。”
文森特躬身说了声谢谢,巍恩也谦虚了两句。
“巍恩,你是信徒吗?”庞格勒话锋突然一转,问得巍恩一愣。
沉吟了许久,巍恩慢慢道:“我有信仰,但可能和你的信仰不尽相同。”
摆了摆手,庞格勒看似轻松地道:“有信仰,得永生。巍恩,如果你肯信主,皈依在神的信念下,我,或者教皇亲自愿意为你施洗礼。”
巍恩与文森特听了此言,均是一惊。文森特心道:“教皇和导师亲自施洗,这可是国王或者王储才有的级别,看来自己的这位兄弟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四方关注的焦点啊。”
庞格勒接着道:“巍恩,如果你肯成为一名信徒,以你的能力和成绩,教皇也许会授予你很重要的职位,比如让你成为约克郡周边地区的红衣主教,全权负责这里的教务和对王族的管束,到了那时候,你将不再是单独一两个人的力量,你将拥有教皇的支持和大陆整个教廷作为后盾!”说到这里,庞格勒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巍恩:“从一名逃犯一跃成为一名尊贵的红衣主教,巍恩,这个建议还算不错吧。”
“这只是您的建议?”巍恩侧头想了想,问道。
庞格勒微微一笑:“在来你这里之前,我已经和教皇陛下取得了联系,并且,他原则上同意我的建议。”看到南丁骑士团这两天的表现,庞格勒仔细考虑后,已经利用自己的法术与教皇就巍恩一事交换了意见,取得了他的首肯。不过这种远程法术十分耗费精力,否则文森特也不可能快速地突破自己设在帐外的魔法阵而自己却还没有及时感知到了。
巍恩此刻也凝视着庞格勒,过了半晌,方缓缓道:“看来,教皇并不认为是我杀的唐古拉斯?”
庞格勒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小家伙举一反三,把自己的建议考虑到这个事情上。”遂说道:“教皇的想法,我无从猜测,但唐古拉斯的事情还在调查之中,如果你不是凶手,自然不用担心。”
巍恩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帐篷里的三个人神态各异,却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巍恩抬头道:“不好意思,庞格勒导师,我想我需要时间考虑。”
庞格勒并不感到惊讶,他微微一笑:“好,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如果你同意这个建议,你的骑士团就可以继续悬挂红十字旗,否则,明天太阳落山之前,你们必须换了这面旗帜。”
文森特道:“导师先生,在我们心里,白底红十字只是一种象征人道的标志,不具有任何宗教意义,我们没必要换旗吧。”
庞格勒沉声道:“有或没有都不重要,巍恩,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人道,还是宗教,都应该出自神的意图,接受神的熏陶,否则,”庞格勒脸色一肃:“它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送走了庞格勒,巍恩与文森特站在营地中间,四周围着或明或暗的帐篷,头顶上则星光闪闪。
看着庞格勒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文森特缓缓道:“从庞格勒的态度来看,教皇并没断定是你杀了唐古拉斯。”
“也许是吧,但也未必。”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的价值可能大于一个杀人凶手被送上绞刑架的价值。”巍恩淡淡答道。
“嗯,有道理。那庞格勒的这个建议,你怎么想?”
巍恩沉吟着:“我还没想好。”顿了一顿,他看了看远处一座犹亮着灯火的帐篷,道:“我想我应该和她商量商量。”
文森特顺着巍恩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不错,我想萧特也许能给你一些让你下决心的建议。”
萧特大病初愈,一直在帐中休养,不过在南丁的照顾下,一天好似一天,虽然还很虚弱,但恢复健康只是早晚的问题。走到一座帐篷前,巍恩咳嗽了一声,道:“睡了吗?”
片刻之后,帐篷里传来回答:“巍恩?”
“是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好的,进来吧。”
巍恩走进了帐篷。抬眼望去,昏黄的烛火中,萧特躺在简易的行军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上仍然挂着一丝苍白,一双慧眼凝视着巍恩,眼光中带着说不出的柔和。
巍恩搬了一张椅子,坐到萧特的身边,脸上也是一片温柔:“身体感觉还好吗?”
“还不错,谢谢。”
巍恩微微笑了笑,心里却在沉吟着如何开口。萧特察言观色,淡淡笑道:“找我有什么事?”
巍恩思考着,缓缓道:“刚才,导师庞格勒找我谈了一次。”
萧特脸上略露惊讶,直起了身体,奇道:“庞格勒找你?他找你干什么?”
“他替教皇传信。”
“传信?传什么信?”
“教皇想委任我为约克郡地区的红衣主教。”
萧特听完,低下脑袋思考起来,额头的一缕头发垂了下来,掠过她洁白如雪的脸颊,巍恩看在眼里,心里忽然不知为何,涌出了一股柔情,伸出手掌,轻轻替她把头发撩起,别在了她的耳后。
巍恩的手指擦过萧特的脸颊,萧特身体轻轻一颤,随即停止了动作,任由巍恩为自己撩起了头发。过了半天,萧特轻轻道:“那你决定担任神职吗?”
“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你真想听我的?”
“是的。”
萧特猛地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巍恩的双眸,锐意明亮的目光似乎要看透巍恩的灵魂:“如果我给出我的意见,你会按着它行事吗?”
巍恩微微一怔,他心里没预料到萧特会问得这么直接,停顿了几秒钟,点头道:“好的,我会听你的。”
“真的?”萧特也似乎对巍恩的回答也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的回答这么干脆,几乎没有思考就给出了答案。
“当然。”
萧特凝视着巍恩,清澈的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你不怕我的意见并不是你想要的吗?”
“怕。可是,我相信你会对我们的未来给出一个负责任的意见的。”巍恩的嘴角也露出一丝狐狸般的笑容。
萧特闻言,小脸微微一红,想要反驳巍恩,却讪讪地没有出声。
巍恩拍了拍萧特的手:“好了,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吧。”
“好吧。”萧特面色一整:“我认为,你应该拒绝这个委任。”
“你认为我应该拒绝?”巍恩微微吃惊,这和他心里的预期正好截然相反:“为什么?”
萧特微微侧头,看着巍恩:“你实话告诉我,你心里想担任这个神职吗?”
“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也曾告诉你对未来的想法的。坦白说,我不想担任什么主教。”
萧特双手一摊:“那不得了,既然不想干,何必勉强自己呢?”
巍恩手指轻轻***着下巴:“哦,可是问题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
“庞格勒说,担任这个神职,是要我负起管束王族的责任。”
萧特微微笑道:“如果王族将来胡来,即便你不担任红衣主教,你会坐视不管吗?”
“当然不会。”巍恩摇头道。
“那担任红衣主教和你对王族的责任有什么关系吗?”
巍恩皱着双眉,咀嚼着萧特的话语,半晌,他双眉一展:“我明白了,教皇是想通过我控制王族。”
巍恩站了起来,一边踱着步,一边喃喃道:“神之封印解开,我们虽然知道这是一个巧合,但教皇他们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了解现在的王族到底还有多少力量。他们一定在想,王族能够破解封印,这可不是人力能完成的事情,这肯定是神的旨意,那么既然神都已经宽恕了王族,他们也没有必要继续仇恨王族了。可是,不能封锁王族的力量,却可以尝试来控制王族的力量作为己用,而要想控制王族,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我了。”
“对啊,何况现在教会并没有你杀唐古拉斯的确切证据,硬要动你的话,他们肯定忌惮我们箫家的影响和王族的力量。可是,如果你受洗成为神职人员,教会随后自然要让你交出一切关于王族的情报,查清王族和你的虚实。你那个时候再拒绝合作,他们不就师出有名了?”
巍恩轻轻一击双掌:“说得没错。不过,庞格勒方才的态度很坚决,话里的意思是如果我拒绝加入教会,他们很可能会不客气。”
萧特微笑道:“不客气又能怎么样?虽然我爸暂时被太后留在爱丽舍行宫,可是他们如果要动你,不怕王族的报复吗?不怕将来无法和王族沟通吗?”
巍恩点头:“对!萧特,这就叫退一步,海阔天空。”
萧特轻轻重复了一句巍恩的话,展眉一笑:“嗯!是的,退一步,海阔天空。”
巍恩坐回椅子,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萧特,你可真聪明,三言两语就把问题的脉络捋清楚了。”
“这有什么,你不过是身在局中,看得没有那么清楚罢了,不过……”萧特正色道:“我这里,也想你问一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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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特看着巍恩走进了萧特的营帐,转身走去,开始继续他的巡查。走了半天,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方形的酒壶,饮了一大口。
慢慢把酒壶盖子拧紧,文森特想起方才与庞格勒的对话,不禁摇头微笑:“没想到,一直是仇敌的教会居然会突然放下了架子,改变了态度,真是出乎意料。呵呵,巍恩这个家伙,从那点看也不像一个红衣主教啊。”
忽然,文森特沉下了脸孔,侧头盯着不远处的黑暗,冷冷道:“什么人?给我出来!”
“呵呵,被你发现了,不愧是巍恩身边的第一剑士,反应很灵敏啊。”随着这句话,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形颀长,右手握着一柄长剑。
第二十六章 以剑的名义
文森特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下,尽管还没有看清楚来人的面孔,但对方缓缓行来的步伐中所蕴涵的气势,却足以凸显出他是一名役剑的高手。
这股气势,是一种强悍无匹的自信。
终于,剑手停住了脚步,帐篷里透出的灯光暴露了他的面庞,一张英俊白皙的面庞,略微卷曲的金发飘散着贵族的味道,狭长的双眼内,一丝嘲笑藏在其中。
虽然二人之间仍然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但彼此似乎都闻到了对方身上所散发出一丝味道,死亡与屠戮的味道。文森特的心稳了下来,将酒壶重新发回怀中:“克伦威尔,我们又见面了。”
克伦威尔停住了脚步,打量着文森特,半晌,他点头道:“是的,文森特,我们又见面了。”
“皇家近卫军的统帅孤身而来,看来志在必得啊。”文森特淡淡笑道。
克伦威尔撩了撩眉间的卷发,道:“大导师已经知会了我,让我放弃任何针对你们的军事行动,本来我也不打算再找你们,但上次在大草原,你们实在太不给我面子了,所以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和你谈一谈,毕竟,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了,对不对?呵呵。”
文森特微笑道:“以剑会友,人生一大乐事。”
“不过你尽管放心,巍恩不会武功,我不会找他的。”
“想要找他?那恐怕要先过我这关吧。”文森特神色不动。
克伦威尔双眉微微一挑,似乎有些惊奇:“文森特,看来你很自信啊,不过我好像记得,十几年前的那次交手,你似乎输得很惨。”
“十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以前做不到的,未必今日还是不行。”文森特觉得有些可笑,这种心理小把戏对自己有什么用处?
“有些人天生就是输家,不管他怎么努力。”克伦威尔骄傲地一笑。
文森特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从腰畔解下了长剑,微一凝神,一声轻响,长剑出鞘,一泓剑光映在他的眉心,这是剑士的礼节。
“这么快就想动手?你也太没有耐性了,老朋友好不容易见面,何不先叙叙旧。”
文森特摇了摇头:“快到午夜了,这两天我很累,打发了你,我还想睡一会儿。”
克伦威尔脸色终于一变,冷笑道:“我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
“从死亡的边缘中得来的。”文森特向前踏出了第一步。
克伦威尔叹了一口气:“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到处都有愚蠢向天才的挑战呢?”说完,他也缓缓拔出长剑,一弹剑身,一声轻吟响起。
文森特稳稳地踏出了第二步。
克伦威尔单手执剑,双目一眯,忽然咏出了一首短诗,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冰冷的节奏借着剑吟向文森特涌去,犹如无形的荆刺。
文森特恍若未闻,剑脊的亮光猛然一闪,如同一叶尖舟,分浪而行。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克伦威尔双眉一皱,再次咏诵了一首十四行诗,诗的篇幅比方才的那首要长,然而节奏却更紧凑,声调也更低沉,仿佛是午夜教堂里的忏悔,坟墓中的呜咽。“扑啦啦”,一阵翅膀急速挥动的声音在二人的耳边响起,旁边几棵树上的小鸟被克伦威尔的朗诵所惊醒,惊惶地离开了鸟巢,盘旋上了天空。
文森特的身形一窒,脚步似乎慢了下来。
克伦威尔的面容刚刚浮现一丝冷笑,旋即便凝滞在了唇角边:尽管比方才显得有些吃力,文森特依旧迈出了下一步。
脚步声渐渐近了,它重重地踏在冬日坚硬的冻土上,也似乎踏在了克伦威尔的心弦上。望着文森特剑光后面稳健而锐利的双眸,克伦威尔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惊慌,虽然少了剑诗的辅助,但他还有高超的剑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经过了这么多没有失败的年月,他的后背今晚却第一次感到凉飕飕的感觉。
文森特停住了脚步,额头隐隐有汗痕,但执剑的手依旧干燥而稳定。彼此的距离只有十步之遥了,这是一个理想的攻击范围。
克伦威尔方才轻狂的面容已经凝重了起来,长剑斜斜地指向文森特,全身的肌肉都已绷紧,如临大敌。
“克伦威尔,知道为什么剑术能够经过千百年时光的洗礼,却依旧能继承下来吗?”文森特忽然开口问道。
克伦威尔盯着文森特,他没有余暇分神,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在剑的世界里,人的汗水与努力可以战胜天赋和才华!”
※※※※※※※※※※※※※※※
巍恩一愣,道:“你要问什么事?”
萧特凝视着巍恩的脸庞,不知为何,洁白如玉的脸颊悄悄地涌上了两朵红云,方才的镇定自若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我想问你,安顿好了灾民,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巍恩奇道:“接下来?我还没想呢,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你好好想想。”
巍恩眼珠子一转,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呵呵一笑:“我知道了,接下来,咱们应该前往爱丽舍行宫拜见范德亲王,我未来的岳父。”
萧特一听,神情大羞:“什么岳父,净胡说,我还没决定要嫁给你呢。”
巍恩微微一怔,柔声道:“你说的也是,这样吧,我考虑一下……”
萧特听了,急道:“你考虑什么?”
巍恩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一笑:“不瞒你说,我还真不太懂如何求婚,这些规矩我得去请教请教。”
萧特白了他一眼:“这就是你要考虑的事?你打算向谁请教?”
“还能有谁?事关皇家礼仪,我只能向杜德克男爵求教了。”
萧特唇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巍恩,你不要考虑太多,我心里有你就足够了,我从来不在乎什么仪式规矩。”
巍恩听完,心里一阵感动,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帐篷烛光摇曳,一丝微妙的情绪暗暗涌动在二人的心间。
巍恩觉得脸上有些发烧,轻声咳嗽了一下,道:“萧特,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休息吧。”
萧特的眸子里飞速地抹过一丝失望之色,道:“你想回去睡觉了?”
“哦,你伤还没完全好,需要充分的休息,已经这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萧特咬了咬嘴唇,看着巍恩站起身向外走去,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让他留下,而巍恩似乎也有些舍不得,虽然挪动着脚步,但移动的速度却有点慢。
“对了,巍恩,我还有个事情问你,你知道远古的契约吗?”
巍恩一愣,急忙转身道:“远古的契约?”
“嗯。”
巍恩三步并作两步,转眼之间又坐回了原处:“我没听说过,你赶紧说给我听听。”
萧特看着巍恩脸上又高兴又急切的表情,双眸露出了一丝娇羞的喜色。
※※※※※※※※※※※※※※※
巍恩一觉醒来,伸了个懒腰,感觉疲累去了大半。一偏头,看到文森特正坐在自己的床上,赤裸着上身,肩头和肋部都裹着厚厚的纱布。
巍恩一惊,急忙蹦下床,走到文森特的身边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文森特扫了巍恩一眼,微笑道:“昨晚上克伦威尔来了一趟。”
巍恩沉着脸:“克伦威尔?他来干嘛?”
“上次在大草原他吃了咱们一个暗亏,所以跑来报仇了。”
“报仇?”
“嗯。庞格勒已经下令不许他带兵找咱们的麻烦,但他不甘心,就一个人跑来要跟我算帐了。”
巍恩点点头,坐在了他的身边,仔细打量着他的伤势,缓缓道:“你的伤怎么样?”
文森特道:“还好,基本上都是皮肉之伤,就是暂时无法动武了。”
巍恩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道:“结果如何?”
文森特耸耸肩,淡淡道:“他输了。”
他输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不知让文森特费了多少力气,留下了几道剑伤。
巍恩凝视着文森特的面容,道:“克伦威尔是不是很厉害?”
“是。在同龄一代的剑士里,他应该是数一数二的。”
“那你能赢了他,岂不是更厉害?”
文森特苦笑道:“哪有那么轻松?我这次赢他,主要还是倚靠了心理优势。”
“心理优势?”
“不错。克伦威尔这次虽是挟恨而来,但却没有必胜之心,而且对我也有些轻敌。可我却不同,我以前曾败在他的剑下,清楚他的实力,这一次再度交手,不敢有半点大意,所以一上来便以命相搏,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若非如此,我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巍恩听完,低头想了想,忽然道:“我看也不尽然。”
“心理战尽管往往能收到奇效,但也需要实力作为基础,一只蚂蚁再怎么玩机巧也不可能吃了公鸡。依我看,你们彼此的实力相当,硬碰硬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用些计谋反倒成了胜利的关键。”
文森特笑道:“你不会武艺,怎么也能发觉其中的道理?”
巍恩拍了拍他的肩膀:“世上的道理大抵如此,一通百通吧。”
文森特疼得眉眼跳动:“轻点拍,兄弟,我的伤口还没愈合呢。”
巍恩赶忙收回了手掌,道:“你既然胜了此战,那个克伦威尔怎么样?”
“他?估计他伤得比我厉害,我是皮肉之伤,他倒实实在在地吐了几口鲜血,估计短期之内是不可能再找咱们的麻烦了。”文森特思忖道。
巍恩双掌一拍:“太好了!少了此人的威胁,咱们的安全就多了几分保障。”
“巍恩,昨天晚上庞格勒导师的建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建议?哦,我不打算担任神职。”巍恩微笑道。
文森特先是一惊,仔细凝视着巍恩,巍恩神态轻松,并没有什么过度的反应。过了一会儿,文森特慢慢笑道:“好小子,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我文森特的兄弟!”
巍恩呵呵一笑:“这事咱们回头再商量,你先好好养伤吧。”说着站了起来,向帐外走去。文森特躺下身去,忽然道:“巍恩,如果没有你当初救我的力量,我是赢不了克伦威尔的。”
巍恩掀开帐门,闻言回头道:“谁的力量并不重要,关键是,你赢了。”
巍恩走出帐篷,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活动了一下手脚。忽然,远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巍恩抬头望去,只见营地边缘处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正和守卫营地的军士们大声争吵。巍恩眯眼看了看,脸色一变,急忙走了过去,随着彼此的距离不短缩短,他已经逐渐能看清楚那些人的面孔,而他们也看到了巍恩,为首的几个姑娘小伙招手嚷道:“嗨!巍恩,是我们!”
听到她们的声音,一瞬间,巍恩鼻子一酸,猛然有了想哭的感觉,眼前的这些人,是和他同甘共苦,让他牵挂不已的兄弟姐妹啊!
为首的一位小伙子挥舞着双手,身后背着一件奇怪的乐器,满脸兴奋之色,正是弗拉米;他的身边,一位白衣长发、亭亭玉立的姑娘含笑望着巍恩,虽然没有与大家一同叫喊,但那温柔如水的笑容与双眸,除了卡门,还能是谁?
巍恩放慢了脚步,努力调整情绪,他可不希望让这些姑娘们看到自己眼泪汪汪的样子。
终于,巍恩走到了众人的近前,刚要开口说话,只听“呼”地一声,一个身影跃过了士兵的阻拦,猛地扑进了巍恩的怀里,双臂搂着巍恩的脖子,干脆明亮地道:“你个家伙,这些天究竟死哪去了?”正是大小姐若拉的声音。
第二十七章 叙旧
众人嘻嘻哈哈地走进了巍恩平日办公的帐篷,众兄弟多日不见,分外亲切,搂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暖与喜悦,足足闹了半天。
终于,大家坐了下来,巍恩急切地问起他们是如何逃脱灭顶之灾的,若拉叹了口气,道:“说起这事,我们还要感谢克伦威尔。”
巍恩听着一愣,沉住了气,让若拉继续。
“你和文森特走了之后,克伦威尔就带着大军杀到了小镇。当然,他没有找到你们,不过,我爸怕他愤怒起来干屠村灭镇的事情,便独自去和他斡旋。”
巍恩神情一紧:“镇长大叔?他没事情吧。”
“没出什么事情,”若拉摇了摇头,眉宇间却有着一丝轻愁:“我爸和克伦威尔谈完之后,克伦威尔就决定带着村里的所有人回约克郡,说是要作为人质,拿你来交换。”
叹了一口气,若拉幽幽道:“没想到,他的这个决定却救了小镇所有人的一命,我们离开小镇后的第二天中午,火山就爆发了。现在想想,倘若晚了半天,恐怕我们当中的大部分人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尽量若拉努力保持着轻松的语气,但帐篷里的所有人此时都面色凝重,想起当日情形的凶险,每个人都禁不住心有余悸。
巍恩喃喃道:“好险,好险。然后呢?”
“然后克伦威尔就把大家带到了城郊的一处庄园看守,直到昨天晚上才把我们放了出来,还告诉我们你现在在这里驻营,于是我们一大早就跑过来了。”
“克伦威尔没做什么过分的吧?”
“还好。他对我们还算客气,除了自由以外,其他的倒是没什么限制,吃住虽然不好,但比起监狱来要强多了。”卡门微笑着接口道。
巍恩叹了口气:“那就好。看来,我是欠这家伙一个人情了。”扫了众人一眼,巍恩又道:“村里有人伤亡吗?”
“没什么伤亡,就是铁匠芬利在逃难的路上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不过芬利是个身体健康的单身汉,估计只是走丢了,不会有太大问题。”
巍恩点了点头,忽然奇怪道:“图尔大叔呢?他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唉,别提了。”若拉听到巍恩提起她的父亲,脸上的愁色更浓。
巍恩一愣:“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晚上,我爸带着人上街为乡亲们购买生活的必需品,结果遇上了一些正在闹事的暴徒,我爸一不小心,卷入了混乱之中,倒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
“什么,遇上了暴徒?”巍恩思考片刻,“霍”地起身道:“你们先在我这里歇着,我派人去找。”说完,巍恩快步走出帐篷,对着自己的随从道:“备马,去男爵府!”
等巍恩从男爵府回来,已近中午时分,巍恩下了马,回到已经开始繁忙的营地,等待多时的卡门若拉等人便围了上来。巍恩对着若拉道:“我刚才找到了杜德克男爵,他说昨天的冲突并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发现有老人被误伤。”
若拉愁眉不展:“那我爸能跑去哪了?不会被暴徒绑架了吧?”
巍恩微笑道:“图尔大叔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富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者罢了,应该问题不大。杜德克已经发布了寻人的命令,只要大叔还在城里,早晚能够找到。”
若拉叹了口气:“对不起,巍恩,你现在这里这么忙,我还要给你添麻烦。”
“麻烦什么?图尔大叔的事就在我自己的事。”巍恩认真地道。
众人又议论了几句,便到了午饭的时间。吃饭时,巍恩向卡门问小镇的村民是否愿意过来,卡门觉得小镇的人口太多,过来势必会给骑士团增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便摇头拒绝了。
巍恩走出帐篷,营地里仍然是一片繁忙嘈杂的景象,忽然,他的眼神一凝,看到若拉正站在一个土丘上,遥望着远方,手里还捧着一件东西,似乎是一件黑色的毡帽。
冬日的阳光像情人的眼泪,闪亮却又苍白。若拉孤独地站在那里,有些消瘦的背影显得寂寞而宁静。
巍恩慢慢走了过去,轻轻咳嗽了一声。若拉猛地回头,巍恩看到了她眼眶中的两泓泪光。
看到是巍恩,若拉急忙伸出衣袖抹了一把,勉强笑道:“巍恩,吃完饭了?”
“嗯。你怎么没吃?”
“我……我还不饿。”
巍恩叹了口气,柔声道:“别担心了,我相信图尔大叔会没事的。”
若拉没有回答,双肩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巍恩的目光落在若拉手里的帽子上,道:“这个帽子是……”
“这是我昨天给爸爸买的毡帽,天气冷了,他的帽子也太旧了……”若拉的声音越说越低,渐渐无声。
巍恩双眉一挑,笑道:“你说起这个我才想起来,怎么每次见到图尔大叔我都看到他戴个护住耳朵的毡帽呢?就是夏天也是如此。”
“那是因为当年离开天空之城时,爸爸为了保护族人受到了王族的严厉惩罚,连双耳都被他们割掉了,所以他外出时,都要戴上个帽子。”若拉平静地道。
巍恩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过了半晌,巍恩方才喃喃道:“图尔大叔,的确是我见到的最有责任心的男人,为了你们,他这一辈子呕心沥血,也真算是鞠躬尽瘁了。”
若拉低垂着头,忽然道:“巍恩,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你说。”
若拉霍地转过身子,一双眸子里透出凌厉的光芒,慢慢道:“王族已经救回了萧特的生命,可你为什么还和王族的人在一起?”
巍恩迎上若拉的目光,道:“你恨王族吗?”
“我不恨。”若拉摇了摇头:“我对他们没有感情,哪来的憎恨?我只是从心底里厌恶他们,厌恶这个自私、傲慢的种族。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问题要回答起来很长,而且其中的一些缘由连我自己也无法决定。”
若拉冷声道:“我有的是时间,你说吧。”
巍恩无奈,只得把那日离开小镇后自己的经历简单地向若拉叙述了一遍,饶是他只说了一个梗概,但这段经历的确过于惊险,若拉听完,两眼发光,胸口起伏,一脸震撼的神情。
终于,巍恩说完了,若拉沉默许久,瞟了他一眼:“看来,我这次是错怪你了。”
巍恩微笑道:“呵呵,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
“你少得意。那我问你,等到这件事结束后,你打算怎么办?还和他们混在一起?”
巍恩考虑片刻,答道:“既然大家成为了朋友,彼此有来往是免不了的,但我会选择一份属于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那是什么?”若拉茫然地问道。
“可能会出去走走吧,没准去别的王国看看。”
“好啊。”若拉一拍手掌:“我也正好要做个游侠去游历一番,那咱们结伴同行吧。”
巍恩忍不住看了若拉一眼,她方才悲痛的脸色此时已褪去了许多,红扑扑的脸蛋荡漾着一丝青春的亮丽,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闪烁着喜悦与兴奋交织在一起的色彩。巍恩心中一动,问道:“若拉,我记得以前你很讨厌我啊,怎么突然想要和我一起游历了?”
若拉的小脸耷拉了一下,不过迅速恢复了正常:“你这人,怎么说呢,有时候确实有点儿讨厌,不过呢,总得来说,还不错。”说完,她悠悠地叹了口气:“要是诛情那个小姑娘还在有多好,那我就不找你了。”
巍恩听了心里一沉,转移话题道:“若拉,咱俩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你好像对我有挺大的意见,为什么?”
若拉斜斜地扫了他一眼,鼻子一哼道:“为什么?哼,你这个没礼貌的家伙。”
“没礼貌?”巍恩不禁揉了揉鼻子,心里检讨了一下,摇头道:“我不记得做过什么对女士不礼貌的事情啊?”
“还说没有。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叫你吃晚饭,结果你看都不看我,还把我吼出去了。哼,我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生气。”
巍恩失笑道:“有这种事?呵呵,我可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若拉撇了撇嘴:“你说得到是轻巧,记不起来了,可我那天晚上可尴尬死了。”
巍恩哈哈一笑:“好吧,若拉小姐,巍恩今天郑重地向你道歉,希望你……”
若拉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眼神中也射出了柔和的光芒,摆手道:“不用道歉。巍恩,我知道平时你帮了我很多,我却从来没怎么感谢过你,其实……”若拉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忸怩:“其实你这个人还是很好的,能成为我的朋友,也是若拉的荣幸。”
巍恩点头微笑,正要说话,这时候,南丁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道:“巍恩先生,桑德和兰宁送药来了。”
巍恩闻言大喜,回头对若拉道:“若拉,我先过去了,你等下回帐篷吃饭吧。”
若拉点头道:“好的,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望着巍恩快步离去的背影,若拉的微笑仍旧荡漾在脸颊的酒窝里:“唉,这个巍恩,整天忙来忙去的,倒没有几件事是为自己的。”
巍恩快步走进帐篷,正坐在座位上喝水的黑杖侍卫桑德与六翅狂徒兰宁正坐在椅子上喝水,二人看到巍恩进来,急忙放下水杯,站起施礼。
巍恩摆手笑道:“这么快就把药送来了,一路上辛苦了。”
桑德呵呵笑道:“这点小事算什么,有什么事情,你尽快开口。”
巍恩请二人坐下,寒暄了几句,眼光一扫,看到桑德身边的黑色木杖,笑道:“桑德先生,你可是杖不离身,走到哪都……”
桑德道:“它也算是我的老伙伴了,除了洗澡,方便,基本上……巍恩,巍恩先生?你怎么了?”
桑德与兰宁齐齐盯着巍恩,惊讶的发现巍恩的脸色不知为何突然间变得雪白,两眼发直,呆呆地凝视着前方,好像猛然想起了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
兰宁急忙站起身走到巍恩的身边,道:“巍恩,你……你还好吗?”
巍恩听到兰宁的问话,这才警醒过来,他看了看兰宁,勉强一笑道:“没事。两位,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仔细考虑一下,真是抱歉,等下我让南丁帮你们安排一下住宿,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
兰宁道:“不必客气,我们自己去找南丁就行了。”
巍恩点点头:“那好吧。”说完,他皱紧双眉,迅速地陷入了思考之中。兰宁看到他的模样,明白他此刻考虑的事情必定非同小可,向桑德招了招手,二人安静地走出了帐篷。
整个下午,巍恩都呆在帐篷里没有走出来。
到了傍晚时分,众人已经急了起来,纷纷围在帐篷外,文森特等人收到报告后,进去打探消息,结果毫无所获,得到的答案都是一个:让我自己静一静。
终于,巍恩走出了帐篷,看到外面众人急切焦虑的神情,一直难看的脸色舒缓了一些,道:“我没事,对不起,让大伙担心了。”
文森特与萧特走上前来,萧特开口问道:“巍恩,发生什么事了?”
巍恩想了想,低声说了两句话,文森特与萧特听完,脸色也随之剧变,都怔怔地发起呆来。过了半天,萧特方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想来想去,除了立刻赶往王都,再无其他的办法了。”
萧特面色苍白,欲言又止,巍恩看着她的眼睛,目光里露出一线温柔:“你放心,从时间上讲,应该还来得及。”
文森特思忖片刻,道:“你打算怎么走?”看了看远处正和南丁姑娘谈话的兰宁,他的目光一闪:“难道你想借助他们的力量?”
“聪明。”巍恩微微一笑:“只有这样,我才能赶到他们的前面。”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巍恩脸色一整:“你身上有伤,需要静养,这一次不能和我同去,等这里救灾的事情处理完了,你再和萧特一起来吧。”
“你一个人怎么行?”萧特表示反对。
巍恩笑了笑:“萧娜,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人的。”
第二十八章 浮出水面
王都里约堡,爱丽舍行宫。
范德亲王独自坐在花园中,身侧摆着一张小圆桌,桌上只有一壶酒,两只杯。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间或的薄云擦过它的月晕,更增添了几分婉约。一阵冷风吹过,花园中的矮树树枝随风摇曳,哗哗的轻响传至远方。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周围传来,声音不大,不仔细听,便会被树枝摇曳的声音掩盖了过去。然而,范德亲王却听得很清楚,这紧张而有序的脚步声中蕴涵了什么意味。
终于,在一圈灯笼的后面,几十双眼睛毒蛇一般的眸子渐渐出现在了黑暗中,而正前方面正对着范德亲王的那双眸子下,还有一张肥胖的脸庞。
红衣主教麦卡锡!
范德皱了皱眉头,道:“麦卡锡,这么晚了,你来这干什么?”
麦卡锡呵呵一笑,左手一挥,一名黑衣人快速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色的小瓶,放在了酒壶的旁边。
范德神色不变:“什么意思?”
麦卡锡的笑容一如平常,满脸的横肉乱颤:“亲王殿下,请你把瓶里的东西倒进你的酒里,然后……”他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你想让我服毒自尽?”范德望着麦卡锡。
麦卡锡点了点头:“是啊,亲王殿下,这总比乱刀分尸更配得上你高贵的身份吧。”
范德从桌子上捏起瓶子,仔细看了看,脸上带着说不出的讥嘲之意。片刻之后,他忽然屈指一弹,玉瓶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麦卡锡哈哈大笑,正要说话,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而严厉的命令:“不要废话!”
范德双目一亮,视线越过麦卡锡,直直地盯着他身后的一个黑影上。
黑影穿着朴素的灰色修士袍,脸目都隐藏在修士袍的衣貌中,身形枯瘦,佝偻着腰,与麦卡锡相比,如同大象旁边的猴子。麦卡锡神情一怔,旋即恭敬地微微一躬,再次挥手,黑衣武士们向前踏了一步,前面的人握着刀剑,后面的人则手执弓箭。
范德举起双掌,正要拍手,麦卡锡冷笑道:“范德,你的那几个护卫已经被外围的近卫军控制了,你还是放弃挣扎吧。”
范德闻言,瞳孔似乎一缩,口里叹了口气,却依旧缓缓拍响了双掌。
若干年后,当范德亲王偶尔闲暇时,再次想起那夜不轻不重,不急不徐的掌声时,心中却总是有些分外的感慨:那,恐怕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鼓掌吧。
掌声方歇,长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便已响起,又密又急,犹如夏雨倾泄在屋檐。麦卡锡眉头一皱,他还没有下令,属下怎么就贸然射箭了,他还想在捉弄一下自己这个多年的死对头呢。但片刻之后,麦卡锡就觉出了不对,他忽然发现,箭矢入肉的声音一停,倒下的却是自己身边的人。
生命在月夜中被收割,鲜血染红了脚下的青草地。
麦卡锡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看到了一群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踏着死不瞑目的尸体,迅速地补上了他们的位置,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形势却在刹那间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麦卡锡两眼怨毒地盯着为首的两个人,双手不停的颤抖,这两个人他都很熟悉,一个这段时间让他夜不能寐,另一个,不久前他还曾经把酒言欢。
“克伦威尔,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克伦威尔似乎微微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他的脸色就像月光一样雪白,看来文森特给他留下的剑伤还没有痊愈:“背叛你?对不起,麦卡锡主教,我只忠于王室,忠于我的祖国。”
麦卡锡的表情狰狞起来,犹如已经走投无路的凶兽,眼光恨恨地落在另一个年轻人的身上:“巍恩,你干得不错啊。”
巍恩凝视着前方,麦卡锡饱含恨意的赞美他恍若未闻,只是定定地看着麦卡锡的身后,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眼中的神光却蕴含着一丝悲哀。
“若拉知道这件事,会很伤心的。”许久,巍恩终于开口。
麦卡锡一愣,他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麦卡锡身后佝偻的人影似乎没有产生任何变化,不过麦卡锡还是听到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些。
“伤心,可以帮助她长大。”
巍恩沉默了片刻,无奈的一笑:“也许。”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既然我已经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说说吧,我很奇怪,你居然能发现到我的身份和行踪。”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是你。露西娅死时,虽然并没有指出你的身份,但从她的语气里,我能够听出她对你抱有绝对的尊敬,为了隐瞒你的身份,甚至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整个王族的事业。”黑影冷冷地断言。
巍恩淡淡一笑:“无论她是为了谁,但有一点可以证明,能让那个风姿和心计都千里挑一的女人死心跟随的,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角色。”
“那又如何?你为什么不怀疑麦卡锡?”
“麦卡锡?”巍恩摇头笑了笑:“不错,以这位主教大人的阴毒心计,我也一直怀疑他就是那个潜伏在庞贝之外的王族法师,但是我后来发现,能够和露西娅地位同等的王族高级祭祀,怎么可能具有和人类相同的双耳?衣服可以更替,容貌可以化装,但耳朵却不可能无中生有吧。”
黑影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巍恩继续道:“那天下午,我遇到桑德,看到了他手里那根木杖,我突然想起,若拉说你曾遭到王族的刑罚,被割去了双耳,所以才一年四季都要戴着帽子。可是,我记得王族是不会使用金属物品作为武器的,那么他们用什么割去您的双耳呢?难道用石头一点一点的磨?于是,我开始怀疑,你的耳朵并不是被王族割去的,而是为了潜伏的需要,自己动手割去的,要知道,不去除这个明显的标志,什么伪装都没有作用。”
巍恩顿了一顿,脸上浮出一丝敬意:“为了自己种族的生存,不惜自残,把曾经骄傲与高贵的象征毫不留情地一刀割去。”巍恩叹了口气:“我真的很佩服您的坚忍与牺牲精神,图尔大叔。”
听着巍恩的指认,黑影没有出声否认,依然保持着沉默。
巍恩接着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芬妮会藏在我们前往圣城的马车里,以你稳健的作风,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小姑娘如此胡闹?又怎么会让她随身携带着重要的星辰启示录?现在我知道了,这一切其实都是你布好的局,就等我和文森特帮助芬妮成为王族的圣女。只不过,你算来算去,却没想到露西娅没能把我们的性命留在圣城。”
“如果我能知道露西娅对你们无能为力,范德几天前就是个死人了。”
范德闻言神色不变,克伦威尔脸带讥笑,巍恩凝神想了想,微微点头:“是的。如果你不管小镇居民的安危,你早就可以前来王都。”
“我老了,心也就软了。”黑影似乎喟然一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毕竟和他们相处了几十年,不可能一丝感情都没有。”
“还有吗?”黑影的回答很平淡,似乎还有些茫然。
“有。我和萧特遇刺的那个晚上,文森特和切尼都在村外村内做了防护,以他俩的经验和手段,村子的警卫几乎无懈可击,绝不会出现什么大的漏洞,然而卡特却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进来,人都到了墙头仍然没有守卫发现,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一直就潜伏在村子里,甚至一直潜伏你们家的院子里。还有,铁匠芬利不会无故失踪吧,我猜卡特前往圣城所携带的那枚徽章就是出自他的手艺吧,难怪做工如此粗糙。”
黑影静静的凝视着巍恩,藏在帽子里的面孔很模糊,只是眸子里神光四射,炯炯有神。
“巍恩,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低估了你。”终于,黑影掀开了衣帽,露出了一张巍恩与克伦威尔都熟悉的脸庞,这张脸庞上布满了皱纹,白发苍苍的神态犹如一截槁木,正是老镇长图尔。
“文森特刚把你救回来的时候,你虽然异于常人,但我并没有想到,你居然是一名先知。”
巍恩脸上浮出苦笑,笑容里有辛酸,有无奈。
“知道文森特身中安魂咒,你为他解开诅咒,我才意识到,你可能是王族复兴的关键,同时也是一个大麻烦。”
“那时你为什么要除去文森特?”巍恩皱眉问道。
“芬妮既然长大了,文森特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图尔冷冷地回答,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浮动。
巍恩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图尔现在的样子,他实在很难想像平日里他慈祥和蔼的一面。
“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能救了文森特。那时候,你掌握了诅咒,而文森特又武艺惊人,我没有把握在不惊动芬妮的情况下除掉你们俩。你知道,我已经老了,既然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我实在不愿意冒险。”
“所以你就决定把我送去里约堡。”
图尔点了点头。
“难怪,”巍恩看了看一边面沉如水的麦卡锡:“你想让这位主教大人出手,这样我的生死就和你摆脱关系了,我一直不明白麦卡锡为什么如此执着要除去我,原来是你的命令。”
“不错。我不得不说,你的实力出人意料,居然逃过了麦卡锡的追杀,再次回到了小镇。而到了此时,缺少圣女的圣城已经岌岌可危,我没有时间再等下去,只好让卡特为饵,诱使你们前往圣城。”
“于是便有了卡特夤夜行凶的一幕。不过,你就这么肯定我和文森特能找到庞贝?”
“如果你们不能,夏士兰也会完成任务,别忘了,他和你们不同,他是一名王奴。”
巍恩苦笑:“图尔大叔,你的算计真可谓周密啊。”
图尔隐隐叹了口气:“人算不如天算,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们居然解开了维苏威的封印。”
“你没想到?”克伦威尔冷笑道:“那你为何会带着小镇的居民随我回约克郡?”
图尔瞥了克伦威尔一眼,淡淡道:“我只是有些不妙的预感罢了。年轻人,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未雨绸缪的觉悟还是有的。”
克伦威尔被教训得脸色一白,心里有些冲动,想起自己身上的伤势,终于又忍耐了下来。
“图尔大叔,”巍恩沉吟了半天,开口道:“有一点儿我不明白。既然神之封印已经破解,而芬妮也继承了圣女的位置,你为什么还要执意来此?要知道,你如果不是突然失踪,我可能还发现不了你的身份。”
“你懂什么?封印破解,只能意味着圣城可以继续维持,但距离王族复兴还差得远呢,我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岂是你一个小孩子能理解的?”说到这里,或许这么多年的经历的确使图尔含辛茹苦,他的脸色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异样的激动。
“为了王族的复兴?你就一定要毁去契约?”巍恩突然问了一句。
图尔闻言一怔,看了看巍恩:“你也知道契约?”
“知道一点。图尔大叔,你想过没有,就算你能毁去契约,又能如何?人类的文明早已不是当年你们能够任意奴役的那个年代了,凭你们现在的力量,即使再来一次战争,人类或许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但王族将逃避不了彻底毁灭的命运!”
图尔默默地听着巍恩的话,呼吸渐渐粗重,突然,他仰头一阵狂笑,笑声里充满歇斯底里的愤怒和疯狂,惊得远处树上的夜鸟纷纷展翅高飞。
巍恩与范德注视着这个猛然有点失态的老者,眼神中掠过一丝怜悯。
图尔慢慢收敛笑声,冷冷地盯着巍恩,眼光狰狞而凶狠:“彻底毁灭?你们这些卑微懦弱的生物,居然敢如此得放肆!你知道不知道,如果当年没有神的帮助,你们现在什么都不是!”
巍恩淡淡道:“也许王族的历史确实很辉煌,但时光是不可逆的,曾经的荣耀总有雨打风吹的那一天,你这么执着于昔日的梦想,将会葬送整个王族最后的生存机会。”
图尔一脸鄙夷的冷笑,续道:“如果……”
范德亲王一挥手,重重道:“祭祀先生,历史,没有如果!”
第二十九章 困兽犹斗
图尔愣了一愣,脸色终是变得僵硬起来,沉默片刻,长声一叹:“你说得没错。”
麦卡锡面沉如水,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他的心思一直盘算着如何脱离今日的险境,忍不住悄声道:“主人,我们怎么办?”
图尔眼神转向麦卡锡,凝神着他没有回答。麦卡锡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正要说话,图尔微微一笑:“麦卡锡,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麦卡锡勉强一笑:“为了王族,就是牺牲了我的生命,那也是应该的。”
图尔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肃声道:“既如此,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的。”说完,伸出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麦卡锡脸上犹带着笑容,忽然间,他的眼神一变,笑容凝滞在了肥脸上。范德亲王心中一动,突然道:“不对!”
克伦威尔闻言一惊,正要下令让部下有所行动,就见麦卡锡的身子忽然如吹气一般鼓了起来,且膨胀速度快得惊人,心中骇异,便忘了出声拿人。
麦卡锡肥胖硕大的身躯眨眼间又几乎粗壮庞大了一半,全身上下的衣服犹如灌了风一般鼓鼓囊囊,几欲离地飘起,他望着面前干枯瘦小的老人,一张大脸绷得像一块红布,双眼却满是绝望惊骇的神色,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哪里出得了声音?
几名士兵目睹的这一异像,手执兵刃悄悄上前,巍恩眉头紧皱,猛然道:“危险,退下!”
士兵们闻言,吃了一惊,看了看巍恩,见克伦威尔也点了头,便缓缓后退。刚退了几步,已经膨胀的几乎不成人形的麦卡锡猛然大吼一声,紧接着“砰”地一声闷响,偌大的身躯化作了无数散尸肉块,天女飞花般地四散飞溅开来。
一时间,本来就血腥味浓重的行宫花园更如地狱一般,腥风血雨,惨不忍睹,众人纷纷掩住面目,离的近的一些士兵甚至被粘上了几片碎肤,一截肥肠。
半晌,大蓬的血雨徐徐散去,众人强忍着血腥的气味和肠胃间的不适,眼光四处逡巡,这才发现,方才那老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克伦威尔大惊,厉声道:“给我追!”说完向范德施了一礼,匆匆离去。
范德点点头,看了看巍恩道:“你到书房来。”
二人离开花园,来到范德的书房,范德摆了摆手,示意巍恩坐下。
巍恩坐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位长者:许久没见,这位准岳父看起来又苍老了几分,虽然英武之色犹存,但鬓间仍染了丝丝白霜,萧特若是见了,必定十分心痛。
借了六翅狂徒的飞行之力,他与克伦威尔两天前才急速赶回里约堡,这两天一直忙着布置,竟没有时间和范德叙话。克伦威尔虽然对他心有敌意,但他手掌皇家近卫军,保护皇家贵族正是分内之事,倘若范德亲王在王都内有何闪失,王太后盛怒之下,第一个要受制裁的恐怕就是他。
“娜娜怎么样?”二人沉默对视了一会儿,范德终于开口问道。
“萧娜刚得了一场病,目前正在恢复期间。”巍恩心神一敛,急忙回答道。
范德的双目中抹过一丝歉疚,道:“这孩子,唉。”
“亲王殿下不必担心,萧娜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不出意外,等您再见到她的时候,肯定是一个健康无恙的萧娜。”
范德点了点头,手指轻轻地敲了几下书桌,忽然道:“萧娜已经告诉你契约的事情了。”
巍恩点头道:“是的。不过她也不太清楚,只告诉了我一个梗概。”
“嗯,她还太年轻,对这件事情自然并不是太清楚,也罢,那我就跟你说说吧。”
“远古的契约,其实就是人与神的一个血契。昔日坎特伯雷大帝起兵反抗王族的统治,之所以能够得到教会的鼎力支持和信任,就是因为这个契约的存在。大帝回归天堂后,血契却一直保存了下来,也就是如今的约翰三世。”
“难怪大帝最后能够战胜王族,原来他已经和神达成了某种默契。”
“是的。战后大帝按照契约的约定,把大陆分成四个王国,除了康德以外,其余的三个王国都是他曾经的盟友。”
“那箫家呢?”
“我们箫家自古以商业立家,先祖虽然也是大帝的得力盟友之一,却无意立国安邦,所以圣战之后,我们依托着大帝的庇护,仍然继续着老本行。”
巍恩听完,吁了一口长气,道:“原来这个远古的契约有着如此重要的隐秘,那老图尔今天为什么要找到这里来?”
范德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觉得呢?”
巍恩沉思片刻,双目忽然一亮,道:“难道他想挟持你进宫刺驾,毁去血契?”
“呵呵,你说得有道理。”范德亲王严肃的面孔露出了一丝欣慰:“要知道,当年王族也是和神有契约关系的,只是由于天蛇和太阳鸟激战不止,最后连契约也未能完好的保护下来,这才招致了神的愤怒,不但自己遭受了严厉的惩罚,而且在大陆的统治地位也从此被我们取而代之。”
“谋杀国王,毁去契约,图尔的计划不可谓不狠毒老辣啊。不过,”巍恩双眉一皱:“以麦卡锡的身份,大可带着图尔直接进入王宫,为何还要兜这么一个大圈子,非要找上您呢?”
范德道:“这不奇怪,麦卡锡虽然潜伏甚久,但毕竟是一名王奴,由他或者老图尔出手毁去契约,就算他们真的成功,也不会带来太大的影响。”
巍恩右拳轻轻一击左掌:“我明白了。他肯定是想先擒下您,然后用些隐秘的手段,逼着您去刺杀国王,一旦成功的话,不但王国上下顿时会乱成一团,而且由于是我们自毁契约,也许也会招致神的愤怒。”
“不是也许,是肯定。”范德悠悠道:“自毁和神订下的契约,其结果岂是我们凡人能够承受的?”
范德继续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巍恩微微一愣,道:“自然是要先找到老图尔,只是他有如此强横的本领,抓他恐怕很不容易。”
范德沉吟了一会儿,道:“他方才在花园里使出的法术虽然厉害,但对自身损耗也非常严重,克伦威尔对他的追捕想必不会放松,短时期内,他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行动。”
巍恩摇了摇头:“以老图尔的心计,谁也不好说他接下来会干什么,还是趁他病要他命吧,免得日后酿出大祸。”
“你有什么办法?”范德忽然反问道。
“没有。”巍恩思虑片刻,泄气道:“我手上一无信息,二无人手,也就是想想罢了。”
范德听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听说教会想要授予你枢机主教的职位?”
“是,不过我拒绝了。”
范德微微有些惊讶:“拒绝了?”
“是的。我和萧特商量了一下,决定拒绝这个职位,尽管它很诱人。”
范德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眯着眼睛盯着巍恩,半晌,他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们已经商量好了,那就算了。”
巍恩微微鞠躬,笑道:“谢谢亲王殿下。”
“什么殿下,不过是一个被软禁的无用老人罢了。”范德苦笑道,神情中有些萧索。
“我倒不这么认为……”
范德摆了摆手,挡住了巍恩的话语:“我明白你的意思。巍恩,以你的才华,若为王室效力,来日前途不可估量,你就这么不想当官吗?”
“不想。”巍恩摇头道:“我有其它的想法。”
“哦,其它的想法?可以告诉我吗?”
巍恩微笑着,道:“我想带萧特去旅游,走遍天下四方。”
范德神情一呆,沉默半晌后,忽然大笑:“旅游?好!你倒真是洒脱,不但自己不为国家效力,还要把我的女儿也拐跑了。”
巍恩呵呵一笑:“还望亲王殿下成全。”
范德笑声渐敛,道:“也罢,娜娜这二十多年没什么开心的日子,她要愿意,就随你去吧。”
巍恩一阵喜悦,正要站起身来施礼道谢,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进来。”范德正色道。
房门打开,一位中年人快步走进书房,双手握着一张纸笺,礼貌地端到范德的面前:“殿下,飞鸽急报。”
巍恩微微一怔: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可是他的面孔却完全陌生。范德“嗯”了一声,接过信笺,仔细读了起来,中年人后退两步,忽然向巍恩深深地鞠了一躬。
巍恩吃了一惊,忙站起身回礼。中年人直起腰道:“巍恩先生,非常高兴又再次看到您。”
巍恩尴尬地笑了笑:“我也很高兴,尽管我们好像不认识……”
中年人微笑道:“先生忘了我,我却不敢忘先生,我的名字叫普兰德利。”
巍恩听到这个名字,仔细在记忆里搜寻了一遍,“哦”了一声,转头看了看正在皱眉读信的范德,拉着普兰德利的衣袖,走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巍恩便弯腰鞠躬,道:“多谢你当日的救命一恩,当时车队过桥的时候我在车上,没有看见你的面貌,只能依稀对你的声音还有点儿印象。”
普兰德利急忙扶住巍恩,道:“您太客气了,要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啊。”
巍恩奇怪道:“为什么?”
普兰德利脸色微微发红:“其实,我是席尔瓦的表哥。”
“席尔瓦?他是谁?”
“席尔瓦就是在斯坦福广场上差一点被烧死,后来被您救下来的那个年轻人。”
“噢。”巍恩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唉,很抱歉,我最后也没有把他救回来。”
“说起来,真正惭愧的是我啊。其实,当时席尔瓦拼命从隔离居民点里跑了出来,本想来投靠我,可是当教会抓住他后,我惧于教会的势力,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绑在了火柱上。巍恩先生,我真的很惭愧,你一个陌生人都能挺身而出,而我,我却什么都没有做……”说到这里,普兰德利的眼眶微红,情绪变得很是激动。
巍恩心里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猜你也有你的苦衷吧。无论如何,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别总是耿耿于怀了。”
“那你又怎么来这里了?”巍恩转移话题,继续问道。
“我把你们送走之后,萧特先生怕教会对我制裁,便托人把我送到了这里,为亲王殿下服务。”
“原来如此。不过这样也好,脱下军装,免得有什么危险。哦,对了,普兰德利,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你知道一个叫做拉尔瓦的小伙子吗?他是我的同伴,也是一名风笛演奏手,那天离开里约堡的时候太急,一直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我知道他。”普兰德利没有犹豫,直接回答。
“那太好了,他现在在哪。”巍恩闻言,顿时十分高兴。
“他已经死了。”普兰德利的声音沉了下来。
“死了?”巍恩大骇,一把抓住普兰德利的衣袖,厉声道:“这不可能!”
“巍恩先生,很抱歉告诉你这个不幸的消息,可是他的确是死了。”
巍恩凝视着普兰德利的面庞,脸色变得铁青:“他怎么死的?是麦卡锡杀了他?”
“不是。”普兰德利摇头道:“他是自杀。”
巍恩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自杀?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自杀?”
“他用刀杀死了他的情人,然后跟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难道是殉情?”巍恩喃喃道。
“好像不是。听说他用自己的鲜血在地板上写了一些字,好像是为了向谁赎罪。”
巍恩听完,只觉得嘴里有点发苦,手指慢慢松开了普兰德利的衣袖:“赎罪?拉尔瓦,你这个愚蠢至极的家伙!”
普兰德利看着巍恩难过与愤怒相交织的表情,正想安慰他几句,忽然,书房里传来范德沉重而急促的声音:“巍恩,你进来!”
普兰德利心里一沉:接触亲王殿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当他发出这种声音的时候,不但代表着他此刻心情焦虑,而且往往还意味有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第三十章 最后的诅咒
巍恩走进书房,范德的脸色极其严肃,手指一点书桌,道:“你看看。”巍恩拿起书桌上的信笺,映入眼帘的是几行娟秀的小字,巍恩心里一热,虽然字迹有些匆忙潦草,但他还是能认出来,这是萧特的笔迹。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巍恩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信上写道:“
亲爱的父亲:
烈焰染红了晚霞,
伴着雷声,
夕阳在青山中哭泣。
碧波卷着白骨,
锋锐过处,
留下的只是一片废墟。
父亲,这是我昨天晚上得到的隐谕,由于我的伤势还没好,没有多余的精力完成明日之歌,无法获得更详细的信息。希望它能对您有所启示,早做准备。
女儿,萧特
另外,我们还有两天的路程就将抵达王都,请您别让巍恩轻易冒险。”
巍恩慢慢地把信笺放回到书桌上,两道浓眉紧紧地拧在一起。范德盯着巍恩,冷声道:“你怎么想?”
“烈焰,碧波,”巍恩喃喃道:“水火纵无情,但这两种相克的物质为何同时出现在隐谕中,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范德道:“雷声,白骨,废墟……不通啊,这隆冬季节怎么会打雷?”
“打雷?”巍恩眼光一闪:“天不打雷,人呢?”
“什么意思?”
“殿下,不知道王都是否存有火yao?”
“火yao是什么?”范德不解地问道。
巍恩心里一急,双手上下一阵摆活:“就是一种黑色的粉末,可以燃烧。如果在压缩的狭小空间被点燃,将会产生剧烈的爆炸。”
范德脸上露出惊容,沉思许久,方展眉道“我有点儿印象,让我想想。哦,对了!我听说皇家礼仪局好像有种东西和你说得很像,就是颜色似乎不尽相同。”
“皇家礼仪局会有这种东西?”巍恩奇道。
“用来制作庆典礼花的。圣诞节快到了,估计他们现在会存有大量的火……火yao。”
巍恩一拍手掌,急声道:“殿下,请你马上派人前往礼仪局,看看那些火yao是否保存完好。”
范德点了点头:“好吧,我马上派人去。不过我记得为了避免引起火灾,礼仪局的仓库并没有设在都城附近,估计来回要花不少时间。”说完,范德扬声道:“来人!”
巍恩离开书房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正经闭眼了,此刻的身体实在疲倦已极,来到范德安排的休息房间,虽然此时他的精神由于心里的担忧仍然有些亢奋,但面对即将而来的另一场危机,他必须要抓紧时间躺一会儿。
巍恩睁眼醒来,门外响起敲门声和一位女仆温柔的声音:“先生,请您起床用晚餐。”巍恩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洗过脸后,恢复了些许的精神,顺便问了一下,才惊讶地发现他竟然睡了足足一天。
女仆走到饭厅的门口,侧身向身后的巍恩轻轻一躬,巍恩站在门口,向厅里望去:宽阔的大厅,几十根蜡烛将浓重的夜色驱逐得无影无踪。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条的餐桌,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着丰盛的菜肴,一身便服的范德亲王坐在远端的餐桌首位上,他的旁边,坐着一位白衣长髯的老人,面前摆着半杯红酒。
听到巍恩的脚步声,两位老人停止了交谈,转头向他望去.巍恩迎上二人的视线,胸膛忽然一阵激动。这位老人他很熟悉,正是那位救了他性命的圣公会长老麦斯。
巍恩快步上前,躬身施礼道:“麦斯长老,很高兴又见到你。”
麦斯嘴角含着欢愉的微笑,手指捋着白色的胡须,笑道:“巍恩,许久不见,看到你再次生龙活虎,我心甚慰啊。”
巍恩凝望着眼前这位慈祥的老者,的确,许久不见,他的双鬓似乎又白了几分,而额前的皱纹又深了少许,但这些却依旧掩不住他一双眸子里的神光,望着这双眼睛,巍恩心情变得有些激动,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范德亲王这时开口道:“坐下,坐下,边吃边说。”
三人落座,麦斯告诉了巍恩一个好消息,原来麦卡锡阴谋败露后,王太后已经发布王令,赦免了巍恩莫须有的罪行,麦斯得知后特地前来行宫,一为祝贺,二来也想见一见这个传奇的年轻人。
三人正谈着高兴,老管家多梅尼格突然走进餐厅,恭敬地道:“殿下,前往礼仪局的人回来了。”
“嗯,让他进来吧。”
一个身着骑装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单腿屈膝,跪下施礼。巍恩注意到,骑士的脸上风尘仆仆,满是倦色。
“免礼。”范德沉声道。
骑士起身道:“奉殿下之命,我等前往随礼仪局礼花仓库,到了之后,发现守卫仓库的士兵几天前就都不知去向,整个仓库一片狼藉,似乎被盗贼被劫掠一空。”
范德神色转厉:“丢了什么、”
“目前仓库一片混乱,具体丢了什么东西,数量有多少,还没有完全查清,队长怕殿下等得着急,我先回来报告。”
巍恩苦笑:“果然如此。”
“砰”,范德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椅子的扶手上:“这个老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
麦斯有些奇怪,轻声问道:“巍恩,怎么了?”
巍恩叹了口气,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麦斯,末了,他问道:“长老,你怎么看此事?图尔拿走火yao准备干什么?”
麦斯手指轻轻点着餐桌,迟疑道:“难道他想拿着火yao去炸皇宫?那未免也太疯狂了吧。且不说这些火yao是否有这么大的威力,现在近卫军正在四处搜捕他,他怎么可能还进得了王都?”
巍恩摇头,断然道:“以图尔的性格,就算孤注一掷,也不可能如此盲目。礼仪局的仓库既然是几天前被袭击的,就说明这一步棋,是他早已计算好的。”
范德插口道:“能不能从萧特传来的信息里找到线索?”
巍恩皱眉想了想,脑子里仔细回忆着明日之歌的每一个单词,猛然他双眉一展:“有没有里约堡的地图?”
范德亲王吩咐了一声,很快,多梅尼格便捧来了地图。巍恩急切地寻了张桌子,摊开了地图,两位老人站在他的身边,看到他目光灼灼,一眨不眨的认真模样,都没有开口询问。
巍恩手指点着地图上的王城,嘴里念念有词,随着他指尖的微微移动,二老面上的好奇之色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肃然。
终于,巍恩的手指停止了移动,指尖抵处,是地图上一条蜿蜒的绿线,以及一个并不明显的凹陷。
麦斯老人白眉一皱,飞速地说出了一个词语:“碎石湾?”
巍恩点了点头:“嗯。”
范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巍恩,你想怎么办?”
巍恩紧紧地抿着双唇,双目下却出奇地没有一丝感情的涟漪,半晌,他徐徐说道:“一辆马车。”
两个小时后,范德一身戎装,站在爱丽舍行宫的广场前,他的面前,一万五千名精锐士兵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迎着凛冽的冬风,正在等待指挥官的命令。
麦斯已经赶回王都,向王太后请命迁移,巍恩则在一个半小时前便已离开了行宫,火速前往碎石湾,而他则要留下来,整理大军,以作后应。行军不是拍拍屁股就能走的事情,如果乱糟糟一窝蜂地冲向战场,那和送死差不多。
克伦威尔手臂夹着银光闪闪的头盔,来到范德前面不远处,躬腰道:“殿下,近卫军已经整装完毕,请您指示。”
“你现在有多少人?”
“一万五千人。”克伦威尔看到范德的表情有些不豫,解释道:“这已经是我们能够动用的最大力量,王宫和其他王室勋贵也需要近卫军的保护。”
范德微微颌首:“战前动员做完了?”
克伦威尔傲然一笑:“殿下,近卫军不需要动员。”
“好,出发!”
行动的命令鳞次栉比,越传越远,整齐而厚重的脚步声开始回荡在天宇之下,轻装前进的士兵们虽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哪里,但如此规模的突然集结已经说明了一切——任务紧急。
范德上了自己的座骑,凝望着大军过后,空中慢慢升腾的尘土,心中却丝毫没有往日时候大军出发的感慨,相反却有一丝遗憾。看了看远方慢慢漂浮的白云,范德心里一声长叹:女儿啊,别怪你的老父让他去冒险,因为,这是男人的责任啊。
夜色再一次降临,一辆马车正风驰电掣般地奔驰在崎岖的山道上,后面十几匹快骑,如影随形地跟在它的身后。
巍恩盘腿坐在车厢里,双目合在一起,身躯挺直,犹如一根劲竹。自从上了马车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此刻的巍恩似乎没有感觉到丝毫颠簸之苦,仿佛已和这辆马车融为了一个整体,确切的说,是和身外的世界融为了一体。
碎石湾,是密苏尔河直奔入海口的最后一个曲折,那里地势复杂,水急道窄,千里之河因为地理的关系在这里要硬生生地改变一个夹角的方向,加之曲折前后上下游之间的落差颇大,使得密苏尔水流的奔腾之势更增凶险。康德王国定都里约堡后,便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把碎石湾大堤反复修固,确保万无一失,因为一旦堤坝决口,不可计量的河水便会向脱缰的野马一般涌入通向里约堡水门的支流,造成不堪想像的灭顶之灾,而首当其冲的,除了水门码头居民区以外,将莫过于引活水灌溉花园的王宫。
所以,巍恩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桩人间惨剧的发生。
忽然,巍恩心中一动,睁开了闭合的双目。黑暗的车厢里,一双晶莹闪亮的眸子正定定地盯视着他,这双眸子里,绝大部分是冰一般的寒冷,还有着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感情。
沉默了一会儿,巍恩终于开口说道:“加布林?”
“嗯,巍恩,你决定了?”
巍恩迟疑了一会儿,不答反问道:“你看出来了?”
“当然。巍恩,那最终诅咒可是神赐予你的无比荣耀,它可以让你轻松地成为人类世界中的佼佼者,甚至能实现你的一切梦想,难道你就轻易把它这么浪费了?”
“加布林,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上次咱们见面,我的有些话实在是过于尖锐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请你原谅。”
加布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干嘛,在留遗言吗?你这个刻薄的家伙。”
巍恩挠了挠头,他听得出加布林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的气恼,嘻嘻一笑:“你不生气就好。”
“要是生你的气,早就被你气死了。”加布林有些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
朦胧的黑暗中,巍恩看不清楚加布林那绝世倾城的面容,但听着这有些女人味道的回答,气氛中似乎更有些暧mei,他不禁心中一荡,立时有点儿发呆。
加布林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居然也学会了这种人类尝试摆脱尴尬的习惯:“你既然决定了,我这次可不会又傻傻地劝你,免得又被你义正言词的教训一番。”
巍恩笑了笑:“加布林,虽然你是异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把你当成一个真心的朋友,说话时也少了许多虚伪的客气。不过,在我的心里,我一直感激的你的救命之恩。”说到这,巍恩的语气变得极为诚恳。
加布林听完,默然许久,风一般轻盈的声音响起:“巍恩,我也把你当作朋友。其实,我也想谢谢你,因为有你的存在,我才对人间的感情和事物多了点兴趣,这让我的生命少了一些死水一样的寂寞。”
巍恩张开大嘴笑了,能和天使成为朋友,这,也算是辛苦的一种回报吧。
到了此时,两人都再无心说话,只是静静品味着彼此之间从认识起到现在,极为难得的和谐与安宁。终于,加布林说道:“巍恩,最终诅咒威力巨大,等一会,你要慎重使用,或许那时的情形和你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巍恩点头答应。
“我走了,你一切小心。”随着加布林的声音慢慢消散,车厢再次陷入了寂静,唯一剩下的,就是马蹄翻飞,车厢颠簸的嘈杂声音。
巍恩凝思考虑着加布林的话,忽然间,他问道了车厢里犹存的一丝气味,心中不禁一笑:“这个冷冰冰的天使,看来还真是对人间有了一些兴趣,要不,她今天怎么会抹了香水?”
第三十一章 逝去的流星
巍恩出了马车,冷风袭过,吹乱了他的黑发。他抬头望去,一泓冷月挂在天际,湛蓝的天穹没有一丝浮云。不远处,一座山冈后,隆隆的流水声不断传来,势如奔马惊雷,荡气回肠。
尾随在马车后面的骑士们纷纷下马,站立在巍恩身后,众人寂静无言,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一名骑士上前道:“先生,我们已经到了。”
“这里就是碎石湾大堤?”巍恩问道。
“那个山冈后面就是。殿下亲自吩咐了,要我等保护您的安全,这里地势较高,真有什么意外的话,也不怕被水冲了。”
巍恩一笑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打量着四面的环境。那名骑士见巍恩面善和蔼,便继续道:“先生,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巍恩微微沉吟了一下,道:“等。”
“等?”骑士双眉一振,惊奇道:“咱们半夜跑了几个小时,难道就在这等着?”
巍恩皱眉看了他一眼,不再回答。骑士看见巍恩双眸里的眼光,突然想起了此人的身份和他最近的事迹,忽然间有了抽自己一嘴巴的心思,讪讪的笑了笑,退了下去。
好在等待的时间不长,没一会儿,一个黑衣人从山脚下的树林子里钻了出来,快步跑到巍恩等人的近前,低声道:“巍恩先生?”
“我是。”
“我的主人想请你单独一会。”
巍恩拍了拍衣服,道:“好,你带路。”
黑衣人见巍恩身后的骑士们也要跟着他迈步前行,忙道:“主人吩咐了,只请巍恩先生一人。”
方才和巍恩说话的骑士顿时冷笑道:“可笑,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吗?”
黑衣人没有回答,却顿住了脚步,再也不肯挪动分毫。
巍恩微微一笑,回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会吧。”
骑士惊道:“先生,这怎么行?你要有个万一,我们全都性命不保。”
巍恩摇了摇头:“他要想杀我,你们去了也没用。”
骑士还想说什么,巍恩道:“别说那么多了,再耽误时间,那就是成千上万条人命的大灾祸,你若是个有良知的军人,就应服从我的命令。”
骑士嘴唇翕动了几下,脸上复杂的表情流露出了他此时内心中的挣扎与反复,过了许久,他终于叹了一口气,躬身施礼:“明白了,我等服从您的命令。”
巍恩快步走上山冈,停步于枯黄的草根之中。他的前方,一位老人伫立在山丘之顶,夜空之下,目光肃穆地凝视着山脚下玉带一般蜿蜒延绵的密苏尔河。月光的照耀下,湍急的河流散发着晶莹的色彩,正是美丽而略带神秘的风景。
领路的黑衣人已经悄然退下,老人没有转身,月华如水,风声似剑,不知为何,他佝偻的后背此刻却淡淡地隐藏着一丝奇怪的庄严。
“图尔大叔。”巍恩开口,打破了寂静。他的语气依旧向当初一样礼貌,无论彼此是什么样的立场,但图尔为王族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的用心却依旧值得他尊敬。
“你来了,巍恩。”图尔缓缓转身,苍白的面容与黯淡的双眸出现在了巍恩的眼前。看来范德亲王预料不错,那日图尔在爱丽舍行宫施展邪术强行脱围,果然令他精神大损。
在强横的高手也有老去的一天,这是自然界千古不移的铁律。
“我来了,大叔。”巍恩淡淡一笑:“让你久等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派人去找你?”图尔问道。
巍恩答道:“以你的精密算计和安排,倘若真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此刻的里约堡恐怕早已波涛汹涌,变成人间地狱,怎么还会给我时间找到你的用意,然后赶到这里来呢?既然王都现在安然无恙,王室又有了足够的时间转移,就说明你并不打算把灾难转移到无辜的百姓身上,那碎石湾大堤的安全想必是您谈判的一个砝码,而不是一条绝户计。”
图尔双眼紧紧地盯着巍恩,半晌,他长叹一声:“不错,巍恩,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很聪明,实在是太聪明了。”
巍恩笑了笑:“若论经验与智慧,在您的面前,我自愧不如。”
图尔苦笑地摇了摇头:“巍恩,我既已一败涂地,你也不用再安慰我了。好,既然我的用意你已全然明了,那你作何打算?”
“我想先听听您的条件。”
“条件?嗯,也好,我的条件很简单,你答应我一个事情,然后就可以取去我的头颅,作为你日后飞黄腾达,授勋封爵的资本。”
图尔徐徐而谈,平淡的语气让人感觉似乎他谈论的,是他人的生死,与自己毫无关系。
巍恩瞳孔猛然一缩:“什么事情?”
“在你有生之年,想办法替我毁去远古的契约。”
巍恩苦笑说道:“大叔,那可是刺杀王室的谋反之罪,我有什么能力去履行这个条件呢,你的价码开得太高了一些,也未免太瞧得起我了罢。”
“别人不能,你能!”图尔断然道:“以你日后在诅咒上的成就,杀个国王王子还不是轻而易举,弹指之间的事情?”图尔说完,脸色不变,仿佛在他的眼里,一国之主的性命不过是草芥蝼蚁而已。
“您还真看得起我。”巍恩大声地埋怨道。
图尔脸色从容,继续道:“你答应我的条件,无异于拯救了里约堡几十万百姓的性命,这是多大的功德?取走我的生命,王族再无一人会对你不利,你将来又肯定是亲王的女婿,我敢肯定,十年之内,你将成为这个王国最显赫的贵族。巍恩,大丈夫应该当机立断,不可错失一步登天的良机啊。”
巍恩听完脸色古怪,他没想到,老图尔居然也是一个舌灿莲花的说客:“大叔,就算我答应了,你又怎么能确定我将来会遵守彼此之间的约定?”
“我自有办法。”图尔一挥手:“只要你肯答应我,其余的不用你操心。”
巍恩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不能答应。”
图尔脸色一沉:“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回答,里约堡的无数老人孩子将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巍恩点了点头,忽然咧嘴一笑:“大叔,你虽然说得好听,但我怎么敢杀你呢,您的头颅?呵呵,我不敢要,我怕日后若拉知道此事,要砍了我的脑袋为你报仇。”
图尔神情一呆,显然没想到巍恩会用这里理由拒绝自己,慢慢地他的脸上也浮出了一丝笑容。两人互相瞪视着,彼此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终于,一老一少放声大笑起来。
刹那间,山冈之上,笑声随风四散,远远飘荡开去。
许久,二人的笑声渐渐敛去,彼此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丝黯然之色,巍恩玩笑似的拒绝,却无疑关上了最后一扇门。至此,双方再无任何回圜的余地。
大地重又陷入了静默之中,唯有苍茫的激流不停拍打着两岸的石坝,留下了浪花粉碎的余沫。巍恩的声音悠悠传来:“大叔,你不顾性命地想完成自己的使命,为何却不替若拉考虑考虑,难道你忍心见到他的父亲在垂暮之年却惨遭横死,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图尔脸色一沉,缓缓说道:“你知道我是一名王族,若拉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当她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巍恩截口道:“不管你是不是他的生身父亲,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舐犊之情,早已将你们彼此的命运融入了血脉之中,若拉以你这个父亲为荣,这是你永远否定不了的事实!”
图尔双眼眼皮急速的跳动了几下,半晌,他方艰难地说道:“巍恩,我心已决,你不必再多费口舌。”
巍恩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图尔大叔,你何不把若拉童年时一些有趣的事情告诉我?这样也许等大家都老了以后,若拉的孙子孙女们还能围绕在她的膝边听她讲以前的故事。”
“孙子孙女”这四个字仿佛有着千钧的重量,一下子击溃了图尔本已千疮百孔的心理防线,图尔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双眸中涌出了一丝罕见的倦色,嘴唇慢慢翕动,竟似有无数的话藏在腹中,想说却又无从说起。
巍恩静静地看着他,唇边挂着一丝和煦的微笑,清冷的月光映在他的眉宇之间,这张普通的凡人面庞上,此刻却带着润洁的色泽,那是一份自信而悲悯的光辉。
终于,图尔露出了一丝苦笑,涩涩地道:“好吧,我就和你说说她的往事,也算对她有个交待。”
当下,二人席地而坐,图尔大叔一边忘情地回忆着,一边时断时续地叙述着曾经那段平淡而充满了天伦之乐的日子,巍恩静静而仔细地倾听着,间或问上一句,更使得图尔心痒难搔,不吐不快。
两人也不知说了多长时间,图尔的微笑与叹息交替出现在风霜浸染的面庞上;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机关算尽的异族元老,也不是忍辱负重的王族祭祀,他只是一名孤独的鳏夫,一个尽职的父亲。
终于,夜空中央的启明星渐渐黯淡,东方的天际隐约露出了一丝青色。
天,要亮了。
突然间,图尔停止了话语,他侧头望去,只见山丘脚下,另外一边的山路上,几道蜿蜒而长长的火龙正慢慢出现在视线之中,是一根根明亮的火把。
图尔转回了视线,冷冷的盯着巍恩,双目重新变得犀利而有神,方才那个浅斟低吟的老人似乎一下子消失在了空气之中:“是军队。巍恩,你想拖延时间吗?”
巍恩淡淡一笑:“是,也不是。”
一丝狰狞从图尔的脸上飞速闪过:“你什么意思?”
“我是在拖延时间,不过却不是心存侥幸,而是想为若拉留下一个和父亲相聚的机会。”
“狡辩!”图尔猛地站起,怒声吼道。
巍恩徐徐起身,道:“大叔,一回首已是百年身,收手吧。”
图尔的右手哆嗦着,缓缓举了起来。巍恩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眸,道:“大叔,你如果坚持下去,不光会给里约堡带来灭顶之灾,天空之城也必将会被愤怒的王国军队夷为平地,你难道也不为太阳鸟那饱经患难,所剩无几的残余血脉考虑考虑吗?”
图尔的手猛地一停,思虑片刻,他冰一般寒冷的声音传来:“如果一个民族被神的荣光所遗弃,却又毫无作为,那还不如就此消失了罢!”说完,他停在肋部的右手用力向上一挥,一道火光自他的指间燃起。
图尔闭上了眼睛,他等待着山下传来那三声巨响,还有那再无诺亚方舟的滔天洪水!
然而,他失望了,等待了许久,意料中的巨响并没有传来,耳边却响起了翅膀挥动的声音。图尔心思慢慢沉陷,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眼前,巍恩仍然静静地站立在那里,旁边却多了一名身负六翼的女武士。
狂徒兰宁!
图尔又惊又怒:“兰宁,兰宁,你竟然敢背叛我!”看到了兰宁,他猛地醒悟过来,能无声无息地除去自己安排点火的手下,除了熟悉王族号令与规则的六翅狂徒,还能有谁?
听着图尔的咆哮,兰宁的脸上却无动于衷:“祭祀大人,奉圣女谕意,圣城之外,我们唯先知巍恩之命是从!”
图尔的脸色一下子失去了最后的血色,浑身颤抖着:“好,好!”此时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巍恩平静地看着迹近失态的老人,缓缓道:“图尔大叔,露西娅祭祀临死前曾说过几个字,你想听听吗?”
“那几个字?”图尔下意识地答道。
“天怒人怨,众叛亲离。”
图尔痴痴地站在那里,拒绝着这八个字,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图尔侧首望了望山脚下正在汇聚的火龙,由于方才手中的火焰信号,已经暴露了他和巍恩的位置,此时,山丘下的军队正快速向山上冲来,沉重的脚步声震颤着山坡的地皮,枯萎的野草簌簌发抖,仿佛正敲响着图尔的丧钟。
图尔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狞笑,转头道:“巍恩,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得逞了吗?”说完,不待巍恩回答,他仰天发出野狼一般的嘶吼,眸子中闪烁着疯狂的火焰,皮肤猛地变得通红,苍白的须发瞬间卷曲,紧接着发出一声刺破云霄的狂嗥,图尔向山坡下冲去。
巍恩的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这个输的一干二净的老人居然如此破釜沉舟,他连忙道:“兰宁,拦住他!”
P.S.现在已是08年的第一个凌晨,谨祝朋友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多谢您的阅读和陪伴,使得这本书走过了平凡却不平淡的07年,明日将是最后一章,谢谢!
终章 生生不息
兰宁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却不得不展开翅膀追了下去,她飞到图尔急速下奔的身前,正要有所行动,一道火箭猛地从图尔开始燃烧的身体中喷出,重重地击中了她停顿在空中的身体。
兰宁一声惨叫,六翼倒卷起来,护着蜷曲的身体,远远地坠入了草窝之中。巍恩定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一团火球向山下的大坝冲去,恍惚中,黎明前的黑暗中,火球中的人影越来越淡,最后,火球滚动后,只在山坡下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焦灼。
火球沿着山坡的滚势越来越猛,几百米的距离瞬间而至,下一刻,燃烧着青碧色火苗的火球狠狠地撞上了苍穹下的那道银色巨龙,诡异的火花就像大坝那边的浪花一般,四散飞溅,落地生花。
天地间猛地寂静了下来,巍恩死死地凝视着火球粉身碎骨的那段大堤,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相信,图尔纵然疯狂,也不会毫无目的的飞蛾扑火。
时光无情地流逝着,大约十几秒钟后,一声闷响远远传来,大地为之震颤,伴随着四下横飞的乱石,一股浓烟猛地升起,旋即便淹没在了银光闪耀的浪花中。
图尔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巨龙的愤怒,碎石湾大堤被生生地炸开了一个大口子,汹涌的河水像早已不甘束缚的猛兽一般,疯狂地拥挤着,撕扯着,争先恐后地涌出犬牙交错的石坝缺口,开始了它们积蓄已久的宣泄。
“巍恩,怎么回事?”范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巍恩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焦急的亲王殿下,木然道:“对不起,我没能拦住图尔,让他得逞了。”
“这个混蛋!我要让他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范德情急之下,怒声吼道。
巍恩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图尔舍身毁坝,就是想葬也找不到他的尸体了。”
克伦威尔看着大坝被炸开的,长达三四米的缺口,急声道:“巍恩先生,现在怎么办?”
巍恩转过身,看着克伦威尔和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士兵们。这些近卫军将士的家属大都住在里约堡内,碎石湾大堤的决口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此时,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如果不是克伦威尔治军甚至严格,恐怕已经有些人会忍不住当了逃兵。
巍恩心里叹了口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是看着克伦威尔焦急而热切的目光,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让这个青年将军失望还是小事,要是造成兵变那局面就不堪设想了。
眼光一转,巍恩忽然指着山冈下面一堆又粗又圆的树干,看起来已经砍伐加工过,问道:“那些是不是木材?”
克伦威尔身边的一名军官顺着他指去的方向望去,道:“是用来搭建房梁的木材。冬天不能动土施工,砍下的木材就先放在这里阴干,来年再用。”
巍恩听到这里,回头望了一眼危如悬卵的大堤决口,一刹那间,他的心意已决,计划已定:“克伦威尔,把所有的木材都搬上来,越快越好!”
克伦威尔不敢怠慢,随着他的一声军令,百余根木材便被山冈上几千名士兵们以极快的速度搬了上来,然后按照巍恩的指挥,分批摆放在了地上。范德亲王立在一旁凝视着堤坝缺口,神情有些呆滞,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决口又被湍急的水流冲宽了两三米,大堤外面渐成泽国。
“推!”巍恩一声令下,十余根又粗又圆的木材被士兵们奋力推下,沿着山坡向下滚去,由于是隆冬时分,山坡的表面除了一些枯草以外,并无植物阻挡,而枯草被木材一碾,都平平地铺在了地表上,无形中更减少了许多摩擦,这使得木材越滚越快,挟带着一股劲风,径直向石堤的决口处冲去。
“第二批,推!”又有二十余根木材骨碌骨碌地滚下了山冈,克伦威尔旁观着巍恩的行动,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尽管现在是冬季而不是雨季,但决口处的水流这么急,就凭这点木材想把决口堵上,简直是不自量力。”
很快,百余根木材便被士兵们分批推了下去,这些木材又厚又重,滚落的速度十分惊人,第一批刚刚滚入水中,去势稍缓,第二批木材便跟着滚了过来,“咚、咚”几声闷响之后,重重地把第一批木材又往前推了几米,如此这般,等到最后一批木材入水,第一批木材很幸运地堪堪抵住了决口,并借着后面木材互相堆积的重量,横七竖八地簇拥在了决口外侧,多多少少延缓了一些水浪的外泄速度。
范德心里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木头已经滚完,决口的水流却源源不绝地涌出,很快便会冲开木材的阻挡,而且决口处的石坝已经摇摇欲崩,一旦决口被彻底冲开,别说这点木材,就是再多个十倍八倍,也是无济于事。
克伦威尔走到范德的身边,低声道:“殿下,要不我把士兵们带下去堵决口?”
范德心中一动,再次看了看水势,叹了口气,摇头道:“水势如此急,不是人力能够勉强的,我们现在手里没有堵决的物资,让小伙子们下去,只是白白增加牺牲罢了。”
“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坝崩溃,里约堡受难?”克伦威尔心有不甘,却又无计可施。
范德正要说话,忽然耳边响起马蹄声,他抬头一看,只见巍恩正骑着他的坐骑:“巍恩,你要干什么?”范德心里一惊,急忙问道。
巍恩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脸上的神情很平静,还似乎带着一丝轻松的微笑:“亲王殿下,请转告萧娜,能和她相知相爱,我很幸福。”
范德一怔:“你要干什么?给我下来。”
巍恩微微一笑,转头望向前方,一脸决然。范德大急道:“来人,把他给我拉下马来!”
亲王身边的亲兵闻令正要有所行动,巍恩目光一转,神清志坚,舍我起谁的气势顿时令几名亲兵的行动顿了一顿。值此非常时刻,巍恩虽然无官无爵,却已隐隐令现场众人马首是瞻,不敢冒犯。
巍恩深深地吸了口长气,双腿一夹马腹,马缰用力一抖,范德的白马猛地长嘶,箭一般地向下冲去。克伦威尔满脸愕然,嘴里不停地嘀咕:“疯了,真是疯了。”
风声,水声,马蹄声,声声入耳。巍恩手里紧紧握着马缰,身体贴扶在马脊上,双目紧闭,神情自然而放松,任由骏马向下奔驰,仿佛并不是即将要面对猛兽一般的洪水,而是驰骋在家乡碧绿的草原上。
天色渐渐发亮,苍穹中已经流露出了今天第一线的曙光。瞬间之后,白色的利箭已经射出了几十米,巍恩骑在马上,将一段诅咒轻轻念出了声:
我是一名来自东方的骑士。
黄色的皮肤下,
流淌着龙与鹰的血脉。
故国千里,梦寻秋华,
马头琴惊醒了前生的宿命,
伴着可汗昔日的荣耀,
唱响今夜豪迈的弓之歌。
山冈上的众人,望着巍恩一骑当先,慨然赴险,无不惊愕担忧,上万官兵,竟然鸦雀无声,而清晰可闻的,却是急促的呼吸声。
克伦威尔盯着巍恩急速缩小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这个手无寸铁,身体单薄的男人身体里,究竟蕴涵着怎样的人格和品质?又是什么样的精神力量,能够支撑着他每当到了紧急关头,偏偏挺身而出?忽然间,人群中响起了惊讶的声音:“大家快看,巍恩先生的身边出现了一团白光。”
“巍恩,这是你的最终诅咒?你要用它干什么?”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正是游走于黑暗和黎明之间的堕天使。
巍恩没有睁眼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此时天色未明,他确信加布林绝不会袖手旁观。微微笑了笑,他平静地答道:“是的,这是我自己的诅咒,万夫长。”
“你准备干什么?”
“你不用管,我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做什么?”
“等下我一出声,你就推我一把,把我带到最靠近决口的那根圆木上。”
加布林沉默了一会儿,凝声道:“巍恩,你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没时间了,你照我说得办吧。”
“好吧,巍恩。”片刻之后,加布林做出了她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一个决定。
马蹄上下翻飞,隆隆的水浪声已越来越近。突然,巍恩大喊一声:“动手。”双手一拽马缰,白马奔驰的速度猛地一停,他的身体顿时脱离了马背,向前疾飞。紧接着,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巍恩顿时犹如穿云之雁,跃门之鲤,身形刺透了疯狂而暴躁的层层水雾,于须臾之间,落在了预想的那根木材上。巍恩脚步刚踏上木材,立刻单腿屈膝一跪,双手用力按在树干上,抬头吸气,准备完成万夫长的下阙。
山冈上的众人“哗”地轰动了起来:能够凌空滑翔这么远的距离,这还是凡人的力量吗?
“轰”!一个巨浪涌来,巍恩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觉得呼吸一窒,眼前一片白色迷茫,心道不好,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施展诅咒?
就在此时,巍恩突然感到全身一阵温暖,仿佛回到了母亲的襁褓,更在心中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抬起头来,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团圣洁光华的包围之中。
山冈之上再度喧哗了起来:“看啊,那团白光好像把巍恩先生包起来了。”
一个似乎很柔软的躯体紧紧地依偎在了巍恩的身后,修长的双臂伸展开去,将他环抱在自己的心前。
“巍恩,我做你的后盾,完成你的心愿吧。”
巍恩一笑,于芬芳与馨香之中,念出了最终诅咒:“
剑与火的洗礼,
见证了生命的青翠。
用微笑去面对,
所用的不公与困难。
正道沧桑,
门由心开,
铭记着东方的母亲
从此,
生生不息!
光华大盛,凶猛的浪花似乎一下子被挡在了看不见的屏障之外,一阵异响紧随着响起,巍恩手掌所按住的树干现出一阵轻微的颤动,片刻之后,枯黄的树干上露出一丝生命的绿色,一块稚嫩的树皮。绿色随着树干上的水珠荡漾开去,一点接着一点,一片连着一片,最后,树干的坑洼处探出了嫩绿幼枝,树枝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越伸越长,有的搭上了其余的树干,那些树干便如法炮制,也开始生命的复苏;有的树枝搭上了危在旦夕的石坝上,便立刻用躯体填满了缝隙,稳固了基础,不多时,决口堤坝的某些角落居然露出了小小的蓓蕾,迎着寒风,含苞欲放。
方才还嚣张肆虐的猛兽尽管不甘心束手就擒,依然疯狂地冲击着羁押自己的牢笼,然而随着青翠的篱笆逐渐浓密起来,生命的守卫力量一点点地增强着,最终汇聚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绿色山脉,任由洪水绝望地咆哮着,却不屈不挠,慢慢地,把毁灭的凶残恪守在了警戒线之外。
如雷震耳的欢呼声从山冈上远远地传来,居然压制住了碎石湾经年不息的川流之音:奇迹,这是神才能创造出来的奇迹啊。
一丝金光穿过天边的阴霾回到了世间,光明而和煦的晨阳洒在河面上,顿时,金蛇乱舞,美不胜收。
天,终于亮了。
巍恩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滴,忽然发现方才守护自己的怀抱已经消失了,他急忙四处搜寻,一抬头,看到加布林漂浮在自己的头顶上,她那月光一般明亮的身躯正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阳光之中,而美丽的脸庞上却含着惊心动魄的笑容,这份笑容中,蕴涵的是满意。
“加布林,你要回到时间的洪流里了吗?”
加布林笑了笑:“我的时间已经到了,回不去了。”
“什么?”巍恩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经过了无数年的期盼和恐惧,朋友,我的生命终于到了尽头。”加布林平淡地说着。
“啊?”巍恩大惊,一时张口结舌。
“我跟你说过,我是不能见到阳光的,否则我的生命印记将会消失在空间中。”加布林解释道。
“不可能!以你的能力,怎么可能保护不了自己?”巍恩大声嚷道:“我不信!”
加布林没有回答,仍然微笑着,亮丽的眼神中没有冷漠,也没有悲哀,却多了一些温柔。一刹那间,巍恩突然明白了,为了保护自己不至于被洪水卷走,加布林用出了所有的力量,以至于再没有力量使自己暂时存活在阳光之中。
巍恩的眼睛突然间变得模糊起来:“加布林,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傻?”
“巍恩,别伤心,其实我现在心中充满了平和,就像当年守卫在神的身边那样。”加布林摇头笑道:“巍恩,和你方才相拥的那一刻,使我了解了你为救人而宁可舍弃自己的心情,这是我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谢谢你,我的朋友,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生命的真正意义。”
阳光不断地明亮着,而加布林的脸庞却逐渐模糊了起来,唯一清晰不变的眼神,是她那双灿若晨星的眸子。
“加布林,你,你别死,我舍不得你死。”巍恩的眼泪顺着脸颊拼命地滑落,掉在他湿透而冰凉的胸膛上,此时此刻,他的智慧和胆量都躲了起来,哭得像一个孩子。
“亲爱的巍恩,和你相识相爱,我也很幸福。”这是加布林最后的一句话。
下一刻,加布林的双眸永久地闭了起来,天空再没有她的痕迹,一粒水珠在她双眼消失前的瞬间掉了下来,滴落在巍恩仰首的额前,摔成几瓣,依稀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晶莹得令人心碎。
巍恩痴痴地站在那里,双手对着天空向上扬着,像是在拥抱曙光。
山冈上,一个白衣老人分开人群走到最前列,呆呆地看着巍恩,正是圣公会长老麦斯。过了半晌,他忽然屈身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大声说道:“感谢神的恩赐,为我们带来了领导光明的圣徒。”
随着麦斯的话语,山冈上无数彪形汉子,荷甲士兵像波浪一般,从前往后纷纷跪了下来,一个汇聚了崇慕与敬仰的巨大声音回响在山谷之上,江河之中,随着浪花远远漂流开去。
“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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