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燕》 1脱衣受辱 “江氏,这身凤袍也是你配穿的?”新皇墨西州眸光冰冷地望着下方,语气中含着摄人的怒意。 “妾身为贤王王妃,贤王登基册封后宫,正妻穿成这样,有何不配?为何不配?” 江梦依穿着一身明黄色凤袍站在那里,她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骄傲地抬着下巴。 她很美,站在那里仪态万方,像极了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却没人瞧见,她隐在宽袍大袖中的手正止不住轻颤着。 爹爹说了,信陵江氏的儿女天生贵胄,应当是有傲骨的。 尽管信陵衰败,江氏覆灭,可她还活着,她绝对不能落了江家的颜面! 墨西州眼中的寒意几乎让江梦依浑身的血都被冻结,她听见他一字一顿地说,“皇后?就凭你也配。来人,剥下凤袍,将这个大胆僭越的女人拖出去。” 四个内侍领命上前,两人按住了江梦依的手,另两人动手去剥她身上的凤袍。 大胆僭越的女人?江梦依笑了,笑容凄然绝艳。 凤袍散落,一如她被层层剥落的尊严,他还真懂得怎么才能羞辱她! 江梦依没有挣扎,她满心痛楚,却始终傲然立在那看着墨西州。 她当然知道,这身凤袍不是为她准备的。 她更清楚,墨西州认可的妻子,从来都不是她。 身上只剩下一套薄薄的里衣,可她毕竟是皇帝的女人,群臣都低了头不敢看。 御阶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却似全然不在意。 “拟旨,德妃无德僭越,褫夺封号,降为江嫔。” 江梦依忍住心中的绞痛,挥手甩开那两个太监,“撒手,本宫自己认得回去的路!” 只穿着白色里衣的身影在秋风中更显单薄纤瘦,可她却偏偏将每一步都走出了名门闺秀的傲然大气来。 她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笑意,昨日她还是他的妻,今日竟成了他的妾室。 他刚登上皇位,就迫不及待地将她贬妻为妾,难道这还不够可笑么? 傍晚,墨西州来了紫冉宫。 江梦依只靠在软榻上剥橘子,“陛下来,是今日的火气还没撒够么?” “都给朕滚出去!”墨西州低声呵斥道,自有种不怒自威的压力。 宫人们都低着头出去,唯有兰心不忘担忧地冲江梦依使个了眼色。 他冷着脸说,“今晚,朕会留下来。” 在他心目中,她不过是他所有女人中的一个,他有需要,她就应当奉迎。 江梦依淡淡地笑了,“陛下登基大封后宫的好日子,何必来对着我这个为你所弃的女人?” 墨西州脸色难看起来,“德妃乃四妃之一,朕已经给了你足够的尊荣。是你自己太贪心!” 江梦依吃吃笑出了声,“四妃?墨西州,你给的那些,我根本不稀罕。不惜贬妻为妾也要留着那个位置,你可真是对樊雅晴痴心不悔啊!” “只可惜……”她嫣然一笑,美艳不可方物,“她已经死在乱军中了。” 墨西州大怒,一掌挥在她脸上,“贱人,我不许你这么诅咒她!” 江梦依重重倒在软榻上,娇嫩的肌肤上瞬间肿起几道刺目的红痕。 她却似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仍然继续挑起他的怒火,“这么多年,你不也没找到她么?” 果然,墨西州猛地抬起她的下巴,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的下颚骨捏碎。 他瞳孔的颜色如墨般深浓,“那朕不妨告诉你,朕从来就没有当你是妻子。因为你不配!只有她,才是有资格与朕比肩的女人。” 正视着他无情地双眸,江梦依心中是被寸寸凌迟的痛。 可她性子素来清傲,心里越痛,笑容就越绚烂,“当年的事,是我错的离谱,才会给了陛下将计就计的机会,让我信陵江氏在北地一战不复存在!可惜陛下手段仍不够狠,江氏还余下我一条命,陛下要不要斩草除根?” 2避子汤药 屡屡被逆了龙鳞,墨西州终于被她激怒。 他将她狠狠压在身下,用力扯开了她裙下的亵裤,“江家早就没了!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朕说这些?想死?那也得看朕答不答应!” 他突如其来的粗暴,终于让江梦依感觉到害怕,她抬脚去踹,却被他压制住了。 “你放开我,我不要同你做这种肮脏事!” 墨西州却毫不留情地分开她的双腿,他残忍地笑着,“当年你不是派人勾引朕去做了这档子事么,如今倒是嫌弃肮脏了?” 滞涩的身体被侵入、破开,心房中也仿佛被再次撕裂了一道口子。 冷风从心口的裂缝灌进来,这一刻,她甚至希望身体上的痛苦来的再剧烈些。 当年汤泉池沐浴,她特意让兰心引了他过来,想借机逼他不得不娶她。 原本不得势的三皇子与信陵望族联姻,这让他获得了江氏一族的强大支持。 然多年后北地一战,江家成了被三皇子放弃的棋子,全军覆没,满门被屠…… 江梦依眼神空洞地看着身上的男人,时至如今,她为何还是爱着这个折磨她、利用她,却从未爱过她分毫的男人! 察觉到身下这个女人的僵硬,墨西州不耐烦支起身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梦依木然地看着他,被咬破的唇渗出一颗颗血珠儿,唇瓣翕动间,血色晕染开来,看上去如一朵濒临枯萎的蔷薇。 “我想……让我的家人都活过来。” 墨西州猛地一撞,眸色暗沉,“你这是在怨怼于朕么?” “臣妾怎么敢?”江梦依指甲扣进掌心,压抑住呼之欲出的低吟。 她唇边勾起一缕讥诮的笑意,“那么,我想让你爱我,想让你忘了樊雅晴封我为皇后,让我生下江氏血脉的太子,这些要求……您都能做到么,陛下?” “你这个贪婪无耻的女人!”墨西州兴致全无。他一把推开了她,抽身退出来。 他无比厌恶地看着她,“晴儿说的没错,你就是一个贪恋权势,居心叵测的贱人!若非你是晴儿的表妹,与她尚有两分相似,朕如今连一眼都不想看到你。” 江梦依心头如被重锤击中一般闷痛,她咬紧牙关,一滴眼泪都不容自己落下。 在她心爱的夫君心目中,她竟只是她最恨的那个女人的替身! 墨西州拢起衣衫,再也不看江梦依一眼,“来人,给江嫔赐汤药。” 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被端了进来,是江梦依再熟悉不过的味道,避子汤。 她勉强支撑着起身,毫不犹豫地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她微笑着翻过空碗给他看,“如此,陛下可满意了?” 墨西州并未有丝毫动容,“朕就是要让你知道,朕想要的,你不能不给。朕不需要的,也绝不能留下。”他说完便拂袖而去。 不需要的吗?她痴痴地伸手抚上小腹,曾经她做梦也想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他却总说还不是时机,为了不拖累他成就春秋霸业,她心甘情愿喝下他给的药。 可江家覆灭之后,他却连敷衍她的理由都不愿给了。 兰心一进来就看见江梦依下颚和脸颊上骇人的瘀痕,她心疼地痛哭起来。 “主子,主子,您哪里不舒服,您说句话呀,别吓唬奴婢。” “别哭,当心叫人听见了为难你,扶我去沐浴吧。”江梦依气若游丝地说。 如今,能与她相依为命的,也只有这个打小儿一起长大的陪嫁丫鬟了。 泡在热水里,江梦依眼眸总算恢复了点精神。 兰心早就闻到了江梦依身上的药味,“陛下又给主子吃了那药?那药物阴寒,最损女子躯体,长此以往,主子恐怕再难……” 3旧爱归来 江梦依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喝了那么多碗下去,我这身子早就不成了,再多来几碗又有什么关系?” 她微微一笑,“再说,我才得罪了他,这几日他也不会过来了,咱们总归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兰心看着江梦依脸上的伤痕,几次欲言又止,主子心中的痛,兰心是明白的。 可主子这么屡屡刻意惹怒陛下,到头来还是伤了她自己啊! 又过了几日,午膳之前,墨西州身边的掌事太监过来传话。 “江嫔娘娘,宫里迎回一位贵人,陛下宣娘娘前去饮宴。” 江梦依淡漠地点了点头,“好,本宫这就去。” 兰心要去取衣裳和头面,被江梦依挥手拦下,“不必了,这样就很好。” 她脸上的瘀痕还没有完全消褪,不过,她对此全然不在意。 “这……”兰心面有难色,“主子要不要上点脂粉?” 江梦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才叹了一声,“上吧。” 站在大殿外,远远看见御阶之上依偎在墨西州身边的女人,江梦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怎么是她? 樊雅晴,这个女人……她竟然活着回来了。 跟在后面的兰心也唬了一跳,小声提醒道,“主子,且忍一时……” 江梦依却似没听到一般,她冷冷地盯着樊雅晴,眼神似愤恨,又似哀恸。 樊雅晴正与淑妃贤妃相谈甚欢,三人姐妹相称,看上去好不融洽。 她转眼看见了江梦依,惊喜地唤了一声,“依依妹妹,没想到咱们姐妹还有再相见的一日,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江梦依望着她,许久,唇边才漾起一丝冷嘲,“我过得怎么样,当如你所愿。” 樊雅晴似乎身子极为虚弱,她快步走下御阶,步履略微有些不稳。 墨西州将她虚揽在怀中,眸中满是忧心,“你现在身子弱,若是摔倒了可怎么才好。要想叙旧,让她过来就是了。” 江梦依心痛地远远望着那一对相依相偎的身影,久别重逢,失而复得么? 他们是如愿以偿了,可她呢?她江家满门的性命呢! 江梦依隐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按捺不住地轻颤着。 墨西州拥着樊雅晴缓缓走来,他逼视着她的眼睛,“江嫔,晴儿平安归来,你难道不应该欢喜么?” 江梦依笑着答非所问,“陛下寻回心上人,心中定然是欢喜非常,与臣妾这个外人又有何干?” 樊雅晴缓缓走到江梦依身边,她本就生的柔弱清丽,此时眼中泪光闪动,眉间微蹙似悲似喜的模样,更是令人生怜。 她伸出双臂抱住江梦依,樱唇轻启,吐出的话却比毒蛇的信子更恶毒,“被自己丈夫厌弃的滋味……如何?” 江梦依早就知道这个女人的手段,并没有因此被她激怒。 她笑着附在樊雅晴耳边,“就凭你也配唤我的闺名?江氏一族的冤魂日日悬在你头上,樊小姐夜里可能安枕?” “啊!”樊雅晴忽然尖叫一声,伸手推开了江梦依。 明明推人的是她,可她却倒在了地上,“依依,我知道,当年是我的错,没能把你的求救信带给陛下,可我也是受了伤,身不由己啊!” 樊雅晴哭的梨花带雨,“依依我对不起你,你怨我怪我,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江梦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墨西州厉喝一声。 刚才那一幕从墨西州的角度看过去,就是江梦依推倒了樊雅晴一般。 墨西州勃然大怒,一把将江梦依推了个踉跄,他抱起樊雅晴,“晴儿,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宣太医!” 樊雅晴柔弱地靠在他臂弯中,“陛下,我没事……都是我不好,你别怪依依了好不好?她素来就是这样的孩子脾气。” 4寒症血崩 墨西州狠狠瞪向江梦依,他的眼神如刀刃一般,刮的她心口生疼。 “雅晴好心问候你,你却这样待她,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可江梦依始终冷眼站在那,不求饶,也不为自己辩白,“并无。” 曾经,她对他解释过无数次,他都不相信。如今她就算说再多,又有何用? 更何况……她的确恨不得樊雅晴这个女人立马去死! 墨西州抱着樊雅晴转身走向御座,“有些错误可以犯,有些,却必须要付出代价。来人,请江嫔在大殿外跪着醒醒脑子!” 兰心急了,扑通一声跪下,“求陛下开恩,我家主子素来体寒,这寒冬腊月的跪在外面,可真是得要了命的,求陛下饶了娘娘!” 捕捉到墨西州眉间不易察觉的犹豫,樊雅晴心中一沉。 她眼含泪光,柔声道,“陛下不要责怪依依,她再怎么打我骂我,都是我该承受的。晴儿流落在外的时候,也时常挂念我们姐妹情分。” 墨西州神色一凛,“就凭她,也有资格打骂你?朕知道晴儿心善,可她害的你流落在外多年,如今还不知悔过,朕岂能轻纵了她?来人,把江嫔拖出去。” 江梦依安静地跪在夜色中,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令她双膝刺痛,她却一直挺直了背脊跪在那里。 心中的寒冷,远比身体的冷更加令人痛苦绝望。 一个时辰之后,小腹的冰凉坠痛,让她眼前渐渐有些模糊,而大殿里的丝竹声并没有停歇下来。 “兰心,莫哭,再坚持一会儿就过去了……”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来人啊!娘娘晕过去了!”黑夜中只有兰心的哭喊。 江梦依想张开双眼,可是眼皮上却犹如万钧重量,怎么也睁不开。 混沌中,江梦依感觉身体中的热度和生气都渐渐离自己远去。 她仿佛躺在一块冰里,彻骨的寒意让她无意识地浑身颤抖着。 这会儿他应该在樊雅晴那里吧?毕竟,他那样期盼樊雅晴回来。又怎么会在乎她的死活?身体好冷啊……就像小时候跳进冰湖里一样的冷…… 如果能这样死去,应该也不错,只是就苦了兰心了,以后留她一个人可怎么办……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兰心进床帐中查看,她悲喜交加地哭了起来,“止住了,止住了,可算是止住了,老天爷保佑,佛祖保佑!” 许久,江梦依才悠悠转醒,她眼珠僵硬地转了转,“……兰心……水。” “哎,马上就来。”兰心擦了擦眼泪,跑去端来一杯温水喂她喝下。 江梦依喝了半盏温水,觉得气顺了些,“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兰心忍不住,抽噎着说,“奴婢……奴婢是心疼主子,替主子觉得委屈!” 江梦依挤出一丝笑意,惨白干裂的唇瓣翕动着,“昨夜,我又怎么了?” 昨夜回来,兰心看江梦依情况不妙,就去求见陛下,却听宫人说樊小姐身体不适,陛下去了万庆宫陪伴,还将所有的太医都传唤过去了。 兰心哭着在万庆宫门外跪求了一柱香时间,都没能等来半点回音。 兰心绝望,只好自己跑去太医院,请一个药童开了个止血方子,回来熬了药,每隔两个时辰,给江梦依灌一次药。许是苍天见怜,竟让她活了下来。 5姐妹交锋 江梦依听兰心说了昨夜的事,心头一片寒凉,昨夜她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却在与别的女人缠绵! 她唇边勾起一丝苦笑,不过,就算他知道了,大概也不会在乎吧。 兰心愤愤地说,“主子本就体寒,葵水之期哪儿能经得住那样折腾?陛下实在太狠心了!还有表小姐,她昨晚上也说身体不爽利,可她也不至于霸着所有太医吧,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指不定,也是她拦着……不让陛下知道主子病重!” 江梦依知道兰心有心宽慰她,遂笑着摇摇头,“他来不来,已经不重要了。” 兰心神色一黯,复而又笑道,“主子昨夜失血过多,要真正复原,怕是得将养个一年半载。奴婢这就去给主子熬红枣燕窝粥去。” 紫冉宫内,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女人,墨西州眉头紧蹙。 江梦依淡漠的视线从墨西州脸上划过,又重新盯着上方的虚空。 她刻意的冷淡,让墨西州不悦,“既然醒了,又何必继续装死?” “陛下怕我死么?”江梦依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墨西州眸光冰冷地看着她,“我曾答应过你父兄,要保着你这条命。” “陛下还真是慷慨重诺。” 墨西州眉头微蹙,冷笑着说,“江嫔还有力气说这些话,看样子,昨夜病重去寻太医,也只不过是你主仆二人的又一场戏吧?” 一旁的兰心募然瞪大了眼睛,今晨主子才死里逃生,陛下怎能如此说! 又一场戏么?江梦依笑了,“昨夜陛下心心念念的那位美人病情怎么样了?太医有没有诊断出她身染顽疾,命不久矣?” 墨西州大怒,“晴儿好歹也是你的表姐,她身子弱,你竟如此诅咒她!看来是朕昨日对你太宽容了些,才会让你有恃无恐!” 兰心见势不妙,忙不迭跪下来重重磕头,“娘娘今早上才刚醒来,昨夜失血过多,神智还不甚清醒,还请陛下饶过娘娘这回!奴婢愿意替娘娘受罚,给表小姐赔罪祈福!” 正在这时,掌事太监匆匆而入,“启禀陛下,几位大人已经在御书房候着了。” 墨西州眸光阴沉地看着江梦依,“朕很快就会册封晴儿为皇后,这宫里的尊卑是朕说了算,朕不仅要你以后再也没资格轻看她,更要让你每次见了她都得行跪拜之礼!”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江梦依却只盯着床帐上的花纹,并未目送他离去。 过了许久,她才神情木然地抬手,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 当年他初至江府,想求娶的也是樊雅晴,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一切都该怨她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最可笑的是,尽管她百般后悔,心底对墨西州的爱却从未减少过…… 兰心在一旁担忧地说,“主子,你若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总能好过一些。您这样把什么都憋在心中,奴婢看着心疼。” “意料之中的事罢了。”江梦依眼中的痛色一闪而过。 她压低了声音说,“你去联络邢堪,查查樊雅晴消失这几年都在哪生活,又是怎么回来的。” 她总觉得,樊雅晴在北地大战在即的时候失踪,事隔几年却能平安归来,实在有些蹊跷。事情的内情,未必就像樊雅晴所说的那样。 兰心神色一肃,“是,奴婢今晚就去找邢侍卫。” 江家虽以覆灭,却仍留下几位死忠暗卫潜伏暗中,可供江梦依差遣。 三日后,因大臣反对,墨西州只能将樊雅晴册封为贵妃,赐号“珍”以示爱重。尽管如此,樊雅晴依然成了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 贵妃册封大典之后,樊雅晴就驾临紫冉宫,“依依表妹今日怎么没来观礼,难道你不为本宫高兴么?” 江梦依只坐在那饮茶,“你这次来有什么目的,就直说吧,我可不相信你是来跟我叙旧的。” 樊雅晴屏退了下人,在她身边坐下,“许久不见,妹妹竟连待客的礼数都忘了么?竟连一杯茶都不给姐姐端来。” 江梦依冷笑,“我可不敢让贵妃在我宫里喝茶,免得你回去闹起了肚子,又成了我的不是。” 樊雅晴抿嘴一笑,“妹妹还真是了解本宫呢。其实本宫今日过来,还真是叙旧的,当年本宫寄居江家,妹妹没少关照。此后,本宫也一定会好好关照妹妹的。” 江梦依并不怕她的威胁,“贵妃既然说完了,就请回罢。” 樊雅晴脸上的笑意一僵,她抬手一巴掌挥了过去“江梦依,你知道本宫最讨厌你什么?就是你这副高高在上天之骄女的模样!” 6强迫试药 “啪”地一声脆响,江梦依脸上留下几道红色的指印。 兰心看自家主子受辱,气不过要上前理论,却被江梦依紧扣着手腕拦下。 樊雅晴笑道,“怎么,兰心还想为你家主子抱不平么?” 又是一声脆响,却是江梦依亲手打在樊雅晴脸上,“这些小事,我自己来就好了,何须借兰心之手?” 樊雅晴没想到江梦依竟有胆子还手,“你……既然你不识抬举,就别怪本宫!”她说完,怒气冲冲地带着婢女离开。 当天下午,江梦依正在午睡,就被人直接从床上拖去了外殿。 墨西州正面色阴郁地看着她,“来人,将汤药端来给她灌下去。” 看到宫人端来的两碗汤药,江梦依讥诮道,“陛下这又是唱哪一出?” 墨西州眼中满是怒色,“你还有脸问我?朕想不到你心肠如此歹毒,晴儿好心来探望,你不但以下犯上掌掴她,还敢对她下毒!” 江梦依不由心头一跳,“我虽憎恶她,却不至于做了不敢承认。她来我宫里并未进过任何饮食,你查了就知道,焉知这不是贼喊捉贼!” 墨西州咬牙道,“晴儿中的是雉蝎毒,此毒来势凶猛,她怎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以为朕没有查么?毒药就下在你宫里的熏炉中!” 很快就有人搬了个熏炉上来,正是上午江梦依让兰心拿去清理的那个。 江梦依唇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那请问陛下,我紫冉宫里其他人为何没有中毒?” 墨西州只觉得那笑容分外刺眼,他厌恶地皱眉,“你既然手中有解药,就赶快交出来,朕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江梦依心中发凉,只凭樊雅晴一面之词,和一个所谓的证据,他就给她定了罪! 她缓缓站起身,傲然直视着他的眼睛,“别说这什么解药我没有,就算我有,也不会拿出来,我巴不得她樊雅晴早点下地狱!” “毒妇!”墨西州眼中燃起怒火,他大步上前一手扼住了她的脖子,“若不是还需你来试药救她,朕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你。” 江梦依怆然地看着他,果然在他从未相信她,更从未爱过她。 他一心一意在乎的,只有那个女人而已。 “灌药。”墨西州毫不留情的把江梦依甩在地上、 他正在为樊雅晴心急,这一扼一扔都没有吝惜力道。江梦依重重倒在地上,仿佛五脏六腑都被要被撞散了,方才被他掐过的喉咙更是火辣辣的疼。 她咬紧了牙关,生生将自己喉中的痛吟声吞了回去。 很快就有几个强壮的嬷嬷上来,把江梦依压在地上,将她的下颚强硬掰开灌药。 她呛了几声,药汤顺着下巴流下,洇湿了衣裳。 从来没有过的狼狈和羞辱,令江梦依几乎晕厥过去。 期间,她一直看着墨西州的背影,哪怕被药汤呛咳的涕泪交流,她也没有说出一句求饶的话。 而他……也始终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忍。 先是毒药,药物的作用很快发作起来,让她心口如火烧刀绞般疼痛。 江梦依抱着胸口在地板上蜷缩起来,哪怕痛的浑身打颤,她也坚持着不出声音。 兰心不要命地冲破两个嬷嬷的阻拦,“陛下,陛下,我家主子很难受,应该已经是毒发了,求陛下尽快赐主子解药。主子大病初愈,再这么折腾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求陛下开恩。” 墨西州这才转过身来,“将解药喂给她吧。” 江梦依喝了解药,浑身的疼痛渐渐消退,她倒在地上,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太医见状,连忙上前诊脉。 “启禀陛下,解药起效了,只是这解药作用太猛,易伤人元气,臣稍后再调整几味药便稳妥了,即可给贵妃娘娘服用。” 墨西州点点头,“你去开方子吧。” 看他们要离开,兰心跪行到墨西州近前,她担心自己哭泣更惹怒了墨西州,强忍着泪不敢哭出来,只一个劲的重重磕头,直到额头青紫淤红还未停下。 “我家主子大病初愈,奴婢斗胆……求陛下再另赐我家主子一副药调理!” 墨西州冷眼看着还趴在地上的江梦依,“她还有力气挖空心思害人,区区一副药她也不至于承受不起。” 7侍疾情敌 所有人都离开了,兰心才和其他几个婢女把江梦依抬回寝殿。 许久,江梦依才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痛吟。 兰心擦了擦眼泪,“主子醒了?感觉可有哪里不舒服?” 江梦依冲她笑了笑,刚张口却“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兰心被吓的几乎魂飞魄散,“主子,主子,您怎么样?奴婢这就去传太医。” 江梦依按住她的手,“不妨事,也许是吐出了淤血,这会儿心口反而觉得好些。我想再睡会儿,你也去歇着吧。” 她这副身子是否康健,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何必再去请太医? 次日一早,万庆宫的管是太监来传旨,“珍贵妃身体微恙,陛下宣江嫔从旁侍疾,即刻前往,不可耽搁。” 兰心暗暗咬牙,也只能陪着笑脸婉拒,“公公可否转告陛下,我家娘娘昨日至今还未能起身,实在是不方便,还请陛下谅解。” 管事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可是陛下的口谕,江嫔娘娘照做就是了,若娘娘不方便,咱们扶着娘娘去也是一样的。再说了……” 他四周环顾一圈,“娘娘也不想让这阖宫奴才跟着获罪吧?” 看来今天她还非去不可了,江梦依强撑着起来,“好,本宫这就去。” 才不过几日光景,她身上穿的衣服又大了,走起路来显得上身空空荡荡,惨白的脸上更是无半点血色。 没有轿子,兰心只能搀扶着江梦依往万庆宫走去。 樊雅晴的寝殿温暖如春,布置陈设都极尽精美雅致,与紫冉宫的冷清大不相同。墨西州正床边坐着,而樊雅晴小鸟依人地靠在他怀中。 远远看去,就像一对真正的恩爱夫妻。江梦依用力闭了下眼睛,掩去眸中的酸涩,曾经她所有的心愿不过如此,如今却早就破灭了。 她面色平静地上前,“不知陛下想让臣妾如何给珍贵妃侍疾?端茶送水的话,陛下就不怕臣妾趁机下毒么。” “陛下……”樊雅晴似是害怕地缩进墨西州怀里。 “别怕。”墨西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又厌恶地看向江梦依,“贵妃养病不能出门,实在是无趣的很,你来给她讲你们家乡的故事取乐。” 尽管早有准备,江梦依仍止不住心痛,“你让我给她讲故事逗她开心?陛下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樊雅晴眼眶微湿,委曲地说,“陛下,依依大略心里还在记恨着臣妾,都怪臣妾活着回来,还抢了原本属于依依的位置。” 墨西州搂着江梦依,眼中怒意更深,“她有什么资格?这一切本来就属于你,是她一直太贪心!江嫔既然不愿意讲故事,便将她的婢女拉出去杖责二十。” “慢着。”江梦依站在那晃了晃,脸色更白了几分,“我讲。” 她唇边勾起一丝冷嘲,他还真是了解她,知道用什么威胁她,才能奏效! 江梦依绝不愿连累兰心受苦,既然这两个人要羞辱她,那就随他们尽兴吧。 她展颜一笑,笑容凄绝,“就讲一个最最好笑的故事。” 江梦依一直站着,直到樊雅晴听够了故事睡着。她身子晃了晃,要不是身后有兰心扶着,她差点又一次摔倒。 可她嘴角仍挂着笑容,继续讲着那些童年听来的故事。 墨西州皱了皱眉,“够了,不用讲了,你把晴儿害成这样,朕没有继续追究已经是看了江氏一族的面子了,以后你就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江梦依讥诮地弯了弯唇角,“多谢陛下体谅。” 终于回到紫冉宫,江梦依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床上陷入了昏睡。 8昔年旧曲 一连几日,樊雅晴都没有上门找茬,墨西州朝政繁忙,也没有过来。 江梦依卧床静养,气色总算能恢复少许。 这天她晚膳用了半碗粥,感觉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许久未抚琴了,兰心,去把我的古琴抱出来。” 见自家主子心情好转,兰心也欢喜起来,“是,奴婢也想听主子的琴音。” 焚香、净手,她拨了几个琴音,许久没弹,还真有些手生了。 一串音律在她手中不自觉地流淌出来,反应过来自己弹了什么,江梦依自己也愣住了,她为何又要弹起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总觉得有些熟悉。”不知何时,墨西州正站在大殿门口。 他踱步进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许久没听见你这的琴声了,今日路过,就进来看看,怎么不继续弹了?” 江梦依自嘲地笑了,原来……他早就记不起这首曲子了。 她方才奏的这首曲子,是三年前她为了庆贺他的生辰,即兴所作的一样贺礼。 所配的唱词,是信陵的一首民谣。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曲,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字字句句,皆是她对他的心意,也是她对他的希冀。 那时的她,满心是初嫁给他的甜蜜,唯愿一生与他缠绵相守。 可到头来才知道,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他却早已将这首歌忘记了。 江梦依压下心中的酸楚,“我许久不弹琴了,早就是曲不成调,陛下还是请回吧,免得被我这琴音污了视听。” 时过境迁,她仍在他面前自称“我”,而非“臣妾”。 一则是旧年的习惯,二则……是出于她的私心,也许是她不自觉地想用这个稍显特殊的称谓,留住点曾经做过的美梦吧。 那时候她是他的妻子,只有她,才有资格在他面前这样随意的说话。 墨西州却不知江梦依此刻的心事,他走到她身边,眸光淡淡地望着她。 “朕让你弹你就弹,今晚朕留宿在此,总要寻些事打发时间。” 江梦依笑着拨弄琴弦,似闲话家常,“陛下向来厌弃我,拿我当作替身。如今正主儿既回来了,陛下何不去她那里?” 墨西州面色不虞,这个女人竟敢这样毫不避讳地把他往外推! “晴儿身子虚弱,如今还不能太过劳累,朕得让她好好休养一阵子。” “崩”一声,琴弦被绷断了,在江梦依手指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手指上跳动的锐痛,却抵不上心中痛楚的万分之一。 因为樊雅晴不适宜侍寝,所以他才来找她么?她在他眼中究竟算什么! 江梦依倔强地抬起头来,语气更疏离了几分,“我今日身子也不爽利,不能留陛下,陛下可以去淑妃贤妃那里,想必她们会乐意之至。” 忽然,墨西州擒住江梦依的手臂,一把将她拽起来,回手摔在长椅上。 他俯过去将她压在身下,眼中闪动着危险的暗芒,“你这是什么意思,欲拒还迎,么。你竟然有胆子赶朕走,过去你不是最讨厌朕去她们房里?” 江梦依嘲讽地看着他,“墨西州,你又打算强迫我么?” 这个女人……她竟然一而再地拒绝他!墨西州心头的怒火失去了理性的压制,变得来势汹汹,几乎要湮灭了他的理智。 他向来冷静自持,哪怕手刃弑母仇人的时候,他的神色也不改分毫。 可眼前这个女人,偏偏能轻易挑起他的怒火。 “是又怎样?你是朕的女人,朕想怎么碰你,都是天经地义!” 墨西州几下就扯开了她的衣裳,用力将她雪白的腿架开来,用脱下来的里衣,分别绑在椅子扶手上。 江梦依双腿大张着躺在长椅上动弹不得,这个姿势令她羞愤欲死。 她不管不顾地捶打着他,“墨西州,你混蛋,你放开我!” 墨西州对她的拒绝充耳不闻,试探了两下,就直接冲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江梦依几乎承受不住,她仰着头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在他的律动中渐渐适应。 墨西州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先是被她的琴音吸引而来,又用上这等连自己都不屑的手段与自己的女人欢好。 一向情绪沉稳的他,竟然屡屡被她激怒,这其中的原因竟连他也想不明白。 “说……你喜欢我留下来么?”他一边动作着,一边在她耳边说。 江梦依承受着一波一波苏醒的渴望,身体敏锐的感觉,让她无法欺骗自己,她还是爱着他。 “我……不……” 9不想要朕的孩子 墨西州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只是泄愤般地加快了冲刺,一次比一次更深入的触碰,几乎要将她的神魂都撞碎。 终于,江梦依再也承受不住,“不要了,不要……求你……嗯……” 他拥抱着她,两人在轻颤中,几乎同时被抛到了巅峰。 墨西州退开身子,这才发现江梦依似乎晕了过去。 此时的她白嫩的肌肤泛着粉色,有几丝黑发沾在汗湿的脸颊上,水润润的唇瓣微张着,看上去既娇媚又天真。 墨西州眼神柔软了几分,他轻轻解下她身上的束缚,拿过一旁的帕子为她擦拭之后,又亲自将她抱回了寝殿。 到次日一早,墨西州才离开了紫冉宫,这一次他破天荒地没有给江梦依赐下避子汤。 可江梦依起床之后就对兰心说,“去给我抓一副避子汤来,悄悄的,避着点人。” 君王给嫔妃赐药是一回事,而嫔妃私自服用避子汤却是欺君的大罪。 兰心不解,“主子这是为何,陛下昨夜留宿,说不定已经是回心转意,愿意让主子诞育皇子了。” 江梦依苦笑,“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本就底子寒,之前又用了那些药,就算侥幸有孕,也未必能保得住。” 兰心劝说道,“宫里的几位太医都擅长保胎,未必就不能成。” 江梦依摇头,“就算能生下来,也必然不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我如今已经自身难保,又何必让他到这世上跟我受苦?” 看江梦依心意已决,兰心只好去偷偷抓了药给她服用。 江梦依也想不明白,墨西州为什么不再给她避子汤,难道是因为已经寻回了樊雅晴,他不用再担心她会对樊雅晴的地位造成威胁? 这之后五日,墨西州都在紫冉宫留宿,床笫间的事,江梦依也总是柔顺配合,甚至渐渐开始如从前那样热情地回应他。 墨西州以为她想通了,直到他知道,她其实每天都在服用避子汤。 万庆宫里,樊雅晴满脸愧疚地说,“臣妾身子弱,蒙陛下体谅,暂时不与臣妾圆房,可臣妾也要为陛下的子嗣考虑。” 她叹了口气,“这几日陛下都宿在依依那里,臣妾就问了太医,想给依依多调理身子,谁知太医诊脉之后,说她一直服用避子汤。” 墨西州怒气冲冲地带着太医去了紫冉宫,“过去为江嫔诊脉!” 两个太医都诊过一遍,结果是一致的,江嫔这几日还在服用避子药。 “都滚出去。”墨西州的语气无比森冷骇人。 他冷然地看着她,“身为后宫嫔妃,私自偷用避子药,你有什么话要说?” 江梦依安静地坐着,“无,我的确用了药,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他捏着她的下巴,迫她看着他的眼睛,“你就那么不想生下朕的孩子?过去,你不是总说想有个孩子么,难道那也是你演出来的!” 江梦依看着他,眼中满是悲切、失望、痛苦,“我没有,我没有不想要孩子,我只是不能……” 为什么……他从来都不愿相信她,从来都不愿给她解释的机会! “不能什么?”墨西州猛然甩开了手,“朕已经对你格外开恩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一次又一次的违逆朕?” 他冷笑着欺身靠近,“既然你不想生,那朕就偏要让你生!” 他重重将她抛在床上,还没等她一口气喘上来,就被他压在身下。 10偏要让你生 墨西州毫不留情地掠夺、贯穿、冲刺、融合、释放…… 他的深入像是惩罚,又像是泄愤,全然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 他一次又一次要着她,也不知她在他身下晕过去了几次。 “求你……放过我,或者……杀了我……”她的嗓子早就哭哑了,此时开口说话,声音弱的几乎让人听不分明。 终于,墨西州在又一次发泄之后停了下来,他笑意残忍,“从今日起,你和你身边的人都要禁足,直到……你有孕为止。” 江梦依惊恐地睁开眼睛,“你疯了!” 他竟然要软禁她,他当她是什么?一个供他玩乐泄欲、孕育子嗣的容器吗? 想到这里,江梦依心中被巨大的哀恸冲击着,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墨西州翻身坐起,“这只是给你的惩罚而已,我告诉过你,我要的你不能不给。哪怕你如今不爱朕,朕要的孩子,你也得给!” 他回头望着她,“不过……你也别想着要自杀。如果你敢死,我就将你那个陪嫁丫鬟送去军营,充做军妓。” 江梦依此时本就脆弱,被他威胁之后,终于忍不住情绪崩溃,“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这般困住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你这么恨我?” 他冷冷地看着她落泪,面上没有丝毫动容,“做错了什么?如果不是你,朕早就已经娶晴儿为妻,如果不是你,晴儿不会多年流离失所。” 墨西州说完就起身离去,其实到现在,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他愤怒的理由,究竟是因为过去的龃龉,还是因为现在她满不在乎的态度。 一想到她对他的心意不复从前,想到她竟然不愿给他生孩子,墨西州忍不住砸碎了御书房所有的杯子。 天亮皇帝离开之后,一直留心听动静的兰心才敢进入寝殿。 江梦依睁着眼睛躺在那,眼中是一片死寂,“兰心……我要沐浴。” 她嗓音沙哑,说话听起来就像是病重的喘息声。 浴桶搬进了寝殿,兰心遣退了其他人,这才过来掀开被子。 江梦依一身如雪肌肤上布满了青紫瘀痕,下面那一处更是红肿不堪。 “奴婢扶主子起来,泡泡热水会轻松些。”兰心哽咽着说。 江梦依却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好。” 当天,皇帝大怒,禁足了江嫔的事很快传到了万庆宫。 樊雅晴冷哼了一声,“竟然只是禁足而已!倒是便宜了这个贱人。” 打探消息回来的宫女又说,“而且……奴婢还听人说,陛下让江嫔禁足,其实是为了……为了让她诞育皇子。” “啪”樊雅晴猛地拍在桌面上,“胡说什么,陛下如此厌弃那个女人,怎会给她机会生下皇长子?” 周围的宫女太监吓得跪了一地,“娘娘息怒!” 樊雅晴大怒,细思量下,传闻也未必就是假的。看来这次对付江梦依不成,反倒给她创造了机会! 樊雅晴牙关咬的咯咯作响,陛下说爱的是她,却从来都没有碰过她,无论她明里暗里的勾引,他都只说她身子还未痊愈,不适合行房。 如今他竟然要让江梦依那个女人生下皇子,这让她怎能不恨! 看来陛下对江梦依仍留有旧情,不行,她必须要想个办法,让江梦依永无翻身之日! 过去,江梦依就事事压过她一头,她好容易熬到了今日,哪儿容许江梦依再抢走她一星半点的光环和荣宠? “江梦依,你事事都要跟我争,就怪不得我心狠了。” 樊雅晴又恢复了温柔娴雅的模样,“都怕什么,起来吧!回头去告诉淑妃贤妃,让他们多盯着点紫冉宫,好、好、照顾着。” 11禁足生活 墨西州不看重女色,当年江梦依过门之前,王府中只有两位侍妾,就是这淑妃和贤妃。 此二人过去一直被江梦依这个半路空降的王妃压在头上,如今却地位却反了过来,当然恨不得多踩江梦依几脚。 两人都满口答应要“好好照顾”紫冉宫,只说以后都要对贵妃娘娘唯命是从。 紫冉宫寝殿空旷寒凉,只在床边笼着一个炭盆,兰心给江梦依多盖了一床被子。 “主子素来畏寒,可不能再受了寒气,奴婢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您也好歹吃两口东西,这燕窝粥是奴婢自己熬的,里面加了您爱吃的糖桂花。” 江梦依靠在床头,苦笑着说,“咱们如今哪还吃得起这个。” 兰心神色一黯,主子说的是实情,淑妃贤妃如今协理后宫大权,那些个奴才也都是惯会拜高踩低的,给紫冉宫的东西都是别人挑剩下的就算了,还常常不能按时送来。 她也只能笑着宽慰道,“主子莫操心这些,燕窝咱们这儿还有不少呢,您安心将养身子才是正经。” 傍晚,墨西州来了紫冉宫,寝殿内的昏暗阴冷,让他不禁眉头紧蹙。 “来人,这都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不掌灯,还只放了一个火盆?” 兰心跪下了说,“送来紫冉宫的东西就这么些,奴婢已经紧着都给主子用上了。就连这几日吃的东西都……” “兰心。”江梦依截断了她的话音,“你先下去吧。” 兰心不甘地咬唇,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掩上门出去了,她家主子就是太不计较,才被那些人欺负到头上来! 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墨西州走到床边坐下,“那些奴才克扣你宫里的用度,你为何不同我说?” 江梦依淡漠地看着他,“我过的越糟糕,你那位心上人就越高兴,我落到如此田地,不是陛下想要的么?” 墨西州皱眉,“晴儿不是那种人,你何必以己度人。” 他伸手去触碰她,她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惊惧,“你又要做什么。” 墨西州不悦,“你就这般厌恶朕?当真不愿意为朕生皇子?” “对,不愿意。”江梦依冷笑着看他。“你我如今是这副样子,他来凑什么热闹。” 此刻她的心脏如同在刀刃上跳跃,每说一个字都是心如刀绞。 过去她是那么期盼这个孩子啊,可他却没有给她,她甚至以为此生再不会有孕。 而如今,这个孩子偏偏在他父亲对母亲的暴行中降临…… 墨西州双手握住她的瘦削的肩头,“你有胆子再给朕说一遍。” 江梦依静静看着他,忽而凄然一笑,“我怎么想的,你从来都不懂,也从不在乎,你又何必来问我的意见?” 墨西州也笑了,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对,我想懂的人,从始至终只有晴儿一人。而你,不过是一个属于我的女人而已。” 心脏被层层划破,她在他身下笑着承欢,艳丽如春季最好时节的桃李花开。 又是一夜缠绵,也不知几回才云歇雨收。 这一次他却节制了不少,并没有让她觉得太难过。 次日一早,墨西州就下令杖责了一批宫人,还将贤妃叫过去训斥了一番,据说是为了紫冉宫的用度被克扣一事。 至此宫中再也无人敢苛待紫冉宫,至少在用度方面还是跟从前一样的。 接下了半个月,墨西州都忙于政事,再未涉足过后宫。 直到北凉使臣来访,江梦依才重新在宫宴上见到了墨西州。 看得出这段时间他很忙很累,眼睛下笼着青影,下巴的胡茬也清理的不甚洁净。他总是这样,忙于政事的时候,就会忘了休息。 意识到自己还在习惯性地心疼他,江梦依自嘲地笑了笑,端起了酒杯。 12宁死不嫁 墨西州皱眉,“江嫔不宜饮酒,将她面前的酒壶换成银耳汤。” 江梦依眼中有片刻回暖,却又很快消弭殆尽。 他关心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腹中这个孩子罢了…… 见他关心江梦依,坐在他身边的樊雅晴心中暗恨,却不好当众发作出来。 北凉三王子拓跋野玩味地看着三人,“只听闻陛下对珍贵妃宠爱有加,却没想到陛下对别的妃子也能如此关怀,真是多情呐。” 他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江梦依,“也难怪,这位看起来比我北凉的雪莲花还美,就连珍贵妃都要逊色几分呢。” 樊雅晴不落痕迹地扫了拓跋野一眼,“三王子说笑了,江嫔是本宫的表妹,当年她可是我们信陵第一美人呢,本宫的确是比不上的。” 一直到宴会散了,樊雅晴带着亲信婢女走到御花园一个僻静的角落。 “出来吧。” “许久不见,阿依娜有没有想本王啊?”走出来的人,正是那三王子拓跋野。 他自然地从背后揽住樊雅晴的纤腰,一手在上面摩挲着,“你那位心心念念的皇帝看上去瘦弱的很,在床上的功夫,怕是不如我更能满足你吧?” 樊雅晴垂眸敛去眼中的厌恶之色,转身面对着他,“别动手动脚的,我冒险出来见你,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 拓跋野这才稍稍收敛起面上的轻薄,“父皇让我告诉你,送你回来不是让你跟女人争风吃醋的,抓紧时间办正事。” 樊雅晴冷笑,“你以为现在本宫还会受你们的威胁么?本宫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后本宫不会再回到北凉去!” 拓跋野笑着摇了摇头,“阿依娜你真是个蠢货,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过去的身份?若我把你的过去透露一点点给墨西州,他会不会多看你一眼都嫌脏?” “你敢!他不会相信的!”樊雅晴完美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扭曲。 她却很快平静下来,“好,这是最后一次!不过……我也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三日后,是北凉与燕国正是签署和平协定的日子。 宴会上,拓跋野为表诚意,先奉上了马匹、药材、皮毛等作为礼物。 “小王斗胆,想问陛下求一件宝物带回北凉。” 墨西州淡笑着说,“三王子但说无妨。” “我要她!”拓跋野挥手一指,看清楚他所指的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直置身事外的江梦依愕然抬头,“咣啷”一声打翻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墨西州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三王子,有些话可不是乱说的,在朕面前,要带走朕的女人,朕是否该理解为你喝醉了。” 拓跋野笑了,“陛下很看重这个女人么?小王之前遇见,就对她一见倾心,若是陛下愿意将她送于小王,无需其他代价,两国就可签下合约。其实,你们中原人也跟我们一样,互送姬妾什么的,不算大事吧?” 江梦依隐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今天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在那些朝臣看来,她这个红颜祸水的名头是跑不掉了。 她紧张地看向墨西州,她还是自认了解他的,他最看重的是这帝位和燕国江山。 为了燕国的利益,他会不会真的将她送给北凉? 墨西州紧抿着唇角,“三王子说得对,不过是个普通的姬妾而已。原本三王子想要,朕也不介意相送……” 江梦依恍若遭到了雷击一般,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心口的绞痛让她几乎失控,可她为了自救,只能抢在墨西州说完之前站起来。 “我已经嫁了人,三王子何必如此羞辱我?” 她面色灰败,眼神中却满是决绝,“若是三王子执意提起此事,我宁愿一死!” 13花园捉奸 高台上的墨西州眉间微蹙地看向江梦依,他的眼神很复杂,似震动,又似欣慰,还有一些令人看不分明的烦躁。 他看着拓跋野,眼眸中酝酿起阴鸷的暗涌,“三王子听到了?江嫔心志坚定,朕还是照之前定下的,送瓷器、丝绸、茶叶三种给你们北凉,至于签不签合约,怕也不是三王子一个人临时起意,就能说了算吧?” 这番话说到最后,就隐含了提醒和威胁的意味。 拓跋野咬牙一笑,“陛下睿智,小王也实在倾慕佳人,才会如此唐突。” 拓跋野重新落座,看着坐在对面的江梦依邪笑着晃了晃酒杯。 这个女人还当真勾起了他的欲望,他就不信征服不了这一个小小中原女子! 宴席间再也无人提起方才的事,酒过三巡,江梦依起身告退。 她带着兰心经过花园,忽然被人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江梦依惊恐地挣扎起来,可那帕子上是浸了蒙汗药的,她很快失去了意识。 墨西州心情不错就多喝了两杯,酒宴散了之后,樊雅晴提议说,“御花园的腊梅开了,臣妾陪陛下去赏花散散酒气,如何?” 墨西州应了,“好,难得你愿意出门逛逛,走吧。” 两人走到一处假山前面,樊雅晴忽然靠过去,“呀,这假山后面怎么有动静?” 她一边说着,一边挽着墨西州往假山后面绕去。 月光下,映入眼帘的一幕几乎让墨西州气血逆流。 一男一女交叠的身影,在月色下分外显眼,而那个女人正仰面靠在山石上。 墨西州看得分明,那女人正是江梦依。 她领口大敞着,露出内里雪白娇嫩的肌肤,眼神迷离地抱着身前的男人,她修长的脖颈还难耐地向后仰着,似乎迫不及待地渴求着。 “哎呀!这……”樊雅晴故作惊讶地掩住嘴,“依依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陛下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 她这一番话,似乎就已经给江梦依定了罪。 墨西州却似没听见一般,他眼眸充血,只狠狠地盯着假山旁那两人。 他一把甩开樊雅晴,大步走过去低喝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樊雅晴被他甩的一趔趄,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竟然无视她?他就那么在乎江梦依这个贱女人么! 墨西州本来就有功夫底子,轻易就已经将那男人推开,“拓跋野?” 拓跋野转过身来,神色并没有太多慌乱,“燕皇可来的不凑巧了。” 墨西州视线从他身上扫过,拓跋野身上的衣衫仍是整齐的,而江梦依身上也只有领口敞开着,并未有其他不妥。 想来是他来的及时,这两人还未来得及真正发生些什么。 还好……墨西州不由自主地暗松了口气,当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心态时,他却愈发恼怒起来。 他为什么要在乎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是否真的与别人发生了苟且之事! “拓跋野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在朕的宫里对朕的女人出手!”墨西州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嗜血杀意。 原本拓跋野以为燕国与北凉如今势均力敌,就算他做出什么逾距的事,墨西州也不敢真的对他如何。 可这下子拓跋野心中也拿不准了,他看得出,墨西州此刻是真的想杀了他。拓跋野来出使燕国可没想着要把小命搭在这。 他后退了两步,保持着戒备说,“燕皇息怒,小王拿到江嫔娘娘传的纸条,小王前来赴约,江嫔娘娘柔媚多情,小王醉酒之下情不自禁,所幸大错尚未铸成。” 14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砰!”一声闷响在安静的御花园中令人惊心。 拓跋野被墨西州一拳打在脸上,他重重撞在山石上,嘴角溢出血丝。 拓跋野眼中露出惧色,强撑着说,“燕皇就是如此对待别国来使么?” 樊雅晴扑过去抱住墨西州的手臂,“陛下息怒,我燕国如今还不适宜与北凉交恶,若是三王子有什么好歹,只怕……” 墨西州将手臂收回来,只冷冷盯着拓跋野,“你刚才说什么纸条,拿出来。若是让朕知道你信口胡言,朕不会轻易放过你。” 借着月色微光,墨西州看的清楚,纸条上的约拓跋野幽会的字迹,的确属于江梦依…… 而江梦依此时大张着双眼,全然不像被人用了蒙汗药胁迫的样子。 墨西州捏着纸条的手轻颤着,眨眼间那片纸就化为齑粉。 他身上的怒意,就连樊雅晴都感受到了压力,迟迟不敢靠近他身边。 而江梦依就像全然不在乎一样,只是木然地与他遥遥相望。 拓跋野在江梦依身后推了一把,他的动作很快,没人看到,他的手顺势在她脖颈后的某处轻轻拂过,又攥着手掌收回了袖子中。 江梦依踉跄着朝前扑了几步,却似忽然醒神了一般,“这是哪儿?” “啪!”却是樊雅晴一巴掌打了过去,“依依你这次也太过分了!陛下平日待你也不薄,你怎能在后宫与使节勾搭成奸,令陛下蒙羞!” 江梦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打一骂给弄的懵住了,她勉强定了定神,发现自己身上的狼狈,还有墨西州要杀人般的眼神。 她慌张地掩上衣服,“我怎么在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 “够了。”墨西州视线如寒冰般扫过她身上,他眼中重新恢复了一片淡漠,就好像刚才发怒的那个人不是他。 他转过身,似乎连多看江梦依一眼都觉得厌恶,“传令后宫,江嫔以下犯上,撤去嫔位,囚禁紫冉宫,任何人……不允探视。” 江梦依眼中聚起了一汪泪水,却隐忍着没有落下,“墨西州,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你为什么从来就不肯听我解释!墨西州!” 墨西州没有回头,“今晚这件事,若让朕知道有人传了出去,无论是谁,必然严惩不贷。”寒风中,他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御花园。 跟在墨西州身后的樊雅晴不由心头一紧,刚才现场除了墨西州的贴身侍卫之外,就是她和拓跋野了。 拓跋野大略是没动机将此事四处传扬的,所以……墨西州是在敲打她。 樊雅晴强笑着说,“依依再怎么有错也是臣妾的妹妹,陛下更是臣妾的夫君,依依做出这等丑事,就算为了陛下,臣妾也不会说出去的。” 墨西州略一点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你早点回去歇息吧。” 樊雅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化作了扭曲的怨毒之色。 本来她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墨西州一怒之下要了江梦依的命。 没想到陛下还是对江梦依留有余地,只是撤去嫔位囚禁而已。 陛下还不让人将此事传出去,这样就保住了江梦依的声誉。 以后……万一陛下又念及旧情,江梦依不是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么? 樊雅晴回到万庆宫,“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安静一会儿。” 宫人们都退了出去,拓跋野从屏风后走出来,“你让我办的事,已经给你办妥了,怎么还拉着一张脸?” 15傀儡蛊 樊雅晴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动作太慢,没能破了那女人的贞洁,要不然,她今天就死定了。” 拓跋野也不悦起来,“是你算的时机不对,这会儿倒怪到我头上了。这次我已经帮过你了,接下来你就老老实实把燕国北部的布防图找出来,要不然,我的手段你也是清楚的。” 樊雅晴不耐烦地点头,“你快走,让他知道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紫冉宫当夜就被侍卫封锁起来,江梦依沉默地坐在寝殿中。 方才墨西州离开之前的眼神,到现在还时时出现在她眼前。 他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毫不掩饰的憎恶,就好像看着什么脏东西一样。 在她最无措难过的时候,他却没有选择相信她。 甚至……他也许已经彻底舍弃她了。 心脏已经痛的麻木,眼泪也已经肆意的流过了,现在江梦依想的是,她要怎么为自己澄清冤屈。 被人用帕子捂住口鼻之后的事,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墨西州出现的时候,她似乎并不是晕过去的状态。 没有晕倒,可以行动,却好像失去意识了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那张有她字迹的纸条,要找个书法高手仿造起来倒也不难。 “兰心,你刚才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寝殿中?” 兰心揉着后脑点头,“奴婢一盏茶之前才醒过来,就在这地上躺着。” 江梦依总觉得脖颈后面有些烧灼感,“兰心,你过来瞧瞧,我脖子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兰心看到也唬了一跳,“怎么有一个拇指尖大的红斑,中间还有个血口子,不过这会儿已经没流血了,奴婢去请太医瞧瞧。” 江梦依拦住她,“这会儿还有什么人敢管咱们的事,别白费力气。” 兰心只好取了药,给江梦依上药包扎。“今日之事,也太蹊跷了,陛下怎么就不相信主子是遭人陷害!” 江梦依眉头紧蹙,“放出信鸟,传信给邢堪,让他查查这是怎么回事。” 次日夜里,侍卫邢堪就传信回来,“傀儡蛊,原产自北地极寒之所,后为北凉皇室所有,中蛊之人能够行动,却并无意识。解蛊之后便可清醒,蛊虫破体而出之时,留下红斑血痕。” 江梦依看完纸条上的内容,直接凑在烛火上焚尽。 她之前也有猜测此事与拓跋野有关,现在看来最可怕的不是北凉人,而是樊雅晴有没有真的与北凉勾结。 兰心急了,“主子怎么不把这个拿去让陛下看?” 江梦依笑叹,“只凭咱们一面之词,没有证据,让他怎么相信?再说,我也不能因一己之私,让他知道江家还留着几个暗卫。” 兰心红了眼圈,“那主子难道要永远困在这里吗?奴婢都觉得心疼。” 江梦依淡然一笑,“远离那些不愿见到的人,这样也不错啊。” 兰心沉默片刻,“邢堪还有一句话,要带给主子。凤主若愿归来,江家死士必拼死相迎。” 江梦依一怔,“我知道他们忠心,只这件事……之后再说吧。” 兰心鼻头酸楚,“主子至今还都舍不得离开陛下么?只可惜主子这片苦心,陛下却一直都没放在心上过。” 江梦依弯起唇角,“我此生求得是与他如梁上燕般时时相亲,而他想要的是这天下,还有……樊雅晴。” 16囚禁有孕 立春之后,被囚禁在紫冉宫的江梦依,却觉得自己变得倦怠嗜睡起来。 就连兰心也发现了不妥,“主子怎么才起来一个时辰,就又犯困了?” 江梦依打了个哈欠,“我也不知怎得,身上总懒懒的,提不起劲来。” 兰心忧虑不已,“奴婢还是去请个太医来瞧瞧吧,陛下虽然囚禁主子,可吃穿用度也不曾苛待过,要请太医必然也不难的。” 兰心向守在大殿外的侍卫说,“侍卫大哥,我家主子身体不适,烦请侍卫大哥向皇上通报一声,请个太医过来诊脉。” 这些侍卫都是墨西州亲自掌控的禁军,没有片刻为难就答应下来。 这一个多月过去,后宫中一直笼罩着低气压,皇帝似乎从北凉使臣离开之后,情绪就不怎么好,夜夜都宿在书房,从不临幸嫔妃。 最不寻常的是,他不许任何人提起江氏和紫冉宫有关的一切。 有个端茶水的小太监说漏了嘴,因提及了紫冉宫,被丢出去打了十板子。至此之后,人人自危,再也无人敢在皇上面前提起紫冉宫那位。 墨西州正在御书房处理成堆的军报和奏疏,听到禁军统领的回报。 他翻奏折的手指微微一顿,头也不抬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去传朕的口谕,请两个太医过去看看,若有什么事,再来回报。” 两位太医到了紫冉宫,轮番为江梦依请脉之后,神色都有些复杂。 江梦依浅笑着问,“两位如此为难,莫非我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那两人交换视线,这才双双开口,“江娘娘这是……喜脉。” 如今江嫔已无封号位份,陛下却未明言将她贬为庶人,太医才含糊地称一声“江娘娘”。 江梦依脸上的笑意僵住,声音也轻颤着,“你们……说什么?” 太医们离开之后,她怔怔地抚上小腹,那里依然平坦,看不出已经有一个两月余的小生命正在生长着。 之前葵水久久未至,她也没放在心上,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想不到,有生之年,她竟然真的会怀上属于她和墨西州的孩子。 兰心端了一盏枸杞红枣茶过来,“主子怎么看上去不甚高兴?如今有了小主子是喜事一桩,往后主子可不能总愁苦着了,奴婢刚问了太医,这有妊的女子,心情好是头一遭紧要的事呢!” 江梦依叹了口气,“我不是不高兴他来,而是觉得……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如今早就自身难保,就只怕会护不住他。” 兰心笑着宽慰道,“主子的意思,奴婢都明白。主要还是防着万庆宫那一位,这些日子无论饮食饮水,奴婢都会试过毒,再来给主子用。小主子也是咱们江氏的血脉,奴婢就算死了,也要护着小主子。” 江梦依忙去捂她的嘴,“胡说什么死啊活啊的,真不吉利!” 事关重大,两位太医离开紫冉宫之后,就匆匆到御书房门外求见。 “什么?江氏有孕?”墨西州手中的朱笔一顿,在白纸上洇开一朵艳色的花。 墨西州眉头微蹙,沉声道,“她这一胎,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太医如实回答,“至今已经有两个半月了。” 墨西州眉头舒展开来,算一算时间,这孩子大概是之前他将她禁足的时候有的。“江氏这一胎情况如何?” 17尽力保胎 “江氏有寒底宿疾,更兼用了不少阴寒药物,胞宫不稳,这孩子怕是很难平安诞下。”太医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御座后的帝王脸色阴沉,“有几成把握能保住江氏这一胎?” “若是孕期不出意外,微臣尽力一试,至多……四成。” 许久,才听见墨西州的允准,“尽力保住江氏这一胎,还有,此事不可宣扬,若是传出去让任何人知晓,你们该知道后果。” 傍晚,皇帝驾临紫冉宫,这可是久违的事。 江梦依靠在床边看着他,“你来了。” 她虽然比之前稍许丰润了些,脸色却仍然苍白。 墨西州烦躁地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你怀了朕的孩子,朕过来看看。” 江梦依自嘲地笑着,“我以为,你全然不会在乎我们这个孩子的。” 他看向她,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会错意,朕并没有原谅你。若不是能确定这个孩子是朕的血脉,朕连来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之前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跟他做什么!” “朕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想起那天晚上,她竟敢幽会别的男人。 墨西州眼中的怒意如同重燃的鬼火,“你不愿意为朕生孩子,反倒去勾搭别的男人,若那天晚上你当真与拓跋野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里,他残忍地笑了,“朕就连你肚子里这个孩子都不会留下,因为,他已经被你这个荡妇给弄脏了。” 江梦依心如刀绞,她本能地捂住小腹,“墨西州你疯了,这也是你的孩子!” “别怕。”墨西州摆摆手,“朕不会对这个孩子做什么,朕还会好好保住他,不过……等他长大之后,应该没有机会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令他蒙羞的母亲吧?” 墨西州离开已经有半个时辰了,江梦依还把自己关在寝殿内一言不发。 兰心实在忍不住,试探着推门进去,“主子,该用膳了。” “好。”江梦依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已经想好了,就算孩子生下来就要被墨西州夺走,就算墨西州不要孩子认她这个母亲。 现在,这孩子在她腹中,她就要竭尽所能保护好他。 太医频繁出入紫冉宫,樊雅晴的眼线从中发现了端倪。 万庆宫中,樊雅晴摔碎了手边所有摆件,“贱人,贱人,你怎么被关起来了还阴魂不散,偏要与本宫争抢!本宫绝不会放过你!” 她千算万算,眼看着江梦依失势,皇后之位近在咫尺,却没想到江梦依偏在这个时候怀孕了。 万一让这个贱人生下了皇长子,后果不堪设想。 樊雅晴咬牙切齿地说,“都给本宫盯紧了紫冉宫,本宫就不信寻不到机会,弄掉她肚子里那块肉!” 紫冉宫的监禁已经放松了许多,至少现在能允许兰心自由进出。 这天兰心去内务府取了一包燕窝,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才转过弯就撞见了樊雅晴带着贤淑二妃散步赏花。 兰心急忙退避,却没来及撞上了万庆宫一位宫女。 那宫女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巴掌,“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贵妃娘娘经过么,你不下跪请安就算了,还敢冲撞过来!” 兰心被这一下打的头都蒙了,“你也是个宫女,我凭什么撞不得?” 18跪下来学狗叫 “哦?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本宫的人打了你又如何,也是你一个小小婢子能指责的?”樊雅晴缓缓走过来,拦在兰心面前。 她冲着兰心红唇轻启,微微一笑,“来人,将这个以下犯上冲撞了本宫的贱婢带去慎刑司,本宫要让她好好学学……什么是规矩。” 樊雅晴有备而来,兰心转身想跑,却根本没有逃离的机会,万庆宫几个粗壮婆子一拥而上,将兰心堵上嘴绑了起来。 慎刑司是专门关押犯错宫人的地方,兰心被扔进里角落最僻静的一处牢房单独关起来。 樊雅晴坐在牢房外的椅子上,“兰心过去也是服侍过本宫的,本宫原也不想让你受苦。如果……你可以在这张供词上签字画押,本宫就放你出来,以后你跟着本宫也是个好前程。” 有人将那张供词放在兰心面前,兰心从小跟着江梦依识字,看这些自然没什么障碍。 供词的内容是,兰心供诉江梦依不仅与北凉三王子苟且,更答应与北凉人里应外合,妄图颠覆燕国溅上云云…… 兰心怒目而视,“表小姐一再恩将仇报,当年老爷夫人就不该收留你!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背叛我家小姐,你们别做梦了。” 樊雅晴脸色冷下来,“真是浪费本宫的时间,你们好好教导她该怎么跟本宫说话!”她说完便拂袖而去。 樊雅晴身边的亲信嬷嬷,冷笑着带进来十个低阶侍卫,“这个小骚货跟她主子一样,一身的贱骨头!你们想怎么招呼就怎么招呼。” 那些侍卫猥琐地笑着走进牢房,兰心被绑着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们想做什么,你们不要过来!啊……” 江梦依醒来不见兰心,叫来宫女问过,才知道兰心两个时辰前就出去了。 她觉得事情不对,正焦急间,忽然宫门外的侍卫传话进来。 “万庆宫传话过来,说是兰心姑娘冲撞了珍贵妃,被送去了慎刑司。” 江梦依眼前一阵发黑,慎刑司本就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更何况兰心是落在樊雅晴手里!不行,她必须出去救兰心。 一个月来,江梦依第一次走出紫冉宫,“今日我不惜用强,也要出去一趟,你们谁要拦着,就尽管过来拦着试试。” 她本就有孕在身,没有皇命,那些侍卫哪儿敢轻易去冲撞她? 就这样,江梦依顺利到了万庆宫,“樊雅晴,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哟,来得这么快呀。”樊雅晴皮笑肉不笑地说,“依依这说的什么话,好容易见一次面,不如叙叙旧?” 江梦依压抑住内心的怒火,面如止水地站在那,“兰心还在受罪,我没心思与你叙旧,说吧……你要我怎样做才能放了她?” 樊雅晴靠在软榻上,“那你先拿出点诚意,跪下来,学三声狗叫,再对本宫说,贵妃娘娘,贱婢求求你了。怎么样,能做到吗?” 下一刻,江梦依却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包括樊雅晴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想不到,高贵如江梦依竟能为了一个婢女做出这样的事。 “汪、汪、汪!贵妃娘娘,贱婢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兰心。” 她挺直了脊背跪在那里,一身白衣胜雪,就算做出如此低贱折辱的举止,却仍然无法淹灭她身上清傲高贵的光华。 19兰心惨死 樊雅晴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心中更加深了对江梦依的嫉恨。 同样是被踩进了污泥中,为什么她染了一身洗不尽的狼狈肮脏,而江梦依却能这样神态自若?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她就是想看着江梦依伤心难过,就是想看着江梦依失去所有重视的人。 樊雅晴展颜笑了,“如果本宫偏不放人呢,你要逼迫本宫吗?” “这宫里有谁敢逼迫晴儿?”话音未落,墨西州已经走进了大殿。 看见江梦依跪在地上,墨西州不落痕迹地蹙眉,“江氏怎么在这。” 樊雅晴只慌乱了一瞬,她娇媚地笑着,“今日妹妹身边的婢女冲撞了臣妾,臣妾让人給那婢女立规矩。也不知怎么就惊动了妹妹。这不……还跪下了,说是让臣妾放了那丫头。” 墨西州越过江梦依身旁,在樊雅晴身边坐下,“你如今掌管后宫,有宫人不懂规矩,你依照宫规处置了也是应当的。” 见他无意回护,江梦依眼神一黯,可她不愿错过任何生机。 她郑重地一磕到地,“兰心自幼跟着我,都怪罪妇人没有管教好她,恳求陛下娘娘饶恕兰心,罪妇愿意为兰心向贵妃娘娘赔罪。” 墨西州从未见过这样甘愿伏低做小的她,他莫名地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她这样跪在地上磕头,难道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顾忌了吗? 他语气生硬地说,“一个丫鬟而已,你何至于这般?扶江氏起来。” 江梦依执意跪在那,“罪妇求陛下娘娘网开一面!” 她的心一直都在滴血,可是为了保住兰心一命,她只能这么将自己的尊严送上去,让那个她最痛恨的女人肆意践踏。 还没等樊雅晴开口,墨西州就烦躁地挥手,“去放了她的婢女!” 江梦依走进慎刑司大牢,每一步她都在祈祷兰心平安无事。 终于走到最里面那间牢房,里面的场景让江梦依差点晕了过去。 空气里仍散发着浓浓的麝香味,兰心浑身赤裸着被绑在刑架上。 她浑身遍布的青紫痕迹,还有大腿根的狼藉,一切的一切,无不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啊!”江梦依疯了一样冲进去。 她拨开兰心脸上汗湿的发丝,轻轻拍着兰心的脸颊“兰心,兰心我来接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终于等到了兰心气若游丝的回应,“……小姐。” 未嫁人的时候,兰心就是这样称呼她的。 江梦依泪如雨下,双手颤抖着去解兰心手上的锁铐,“你别怕,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锁铐不可能用手解开,江梦依反应过来,回头吼道,“钥匙,快拿钥匙!” 很快有人给兰心开了锁,她无力的滑落下来。 江梦依力气不支,抱着她跪坐在地上,“兰心,你给我撑住了,咱们这就回去。” 兰心费力地眨眨眼睛,“奴婢……回不去了,不能保护主子,不能看着小主子长大了……主子……回去……回去。”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这些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感觉怀中的人没了呼吸,江梦依弯下身子,紧紧将兰心抱在怀里。 “好,我们回去,回头我给你换身衣裳,就用你最喜欢的桃花红色,咱们漂漂亮亮的回去好不好?”她唇边勾起一丝凄苦的笑意,着魔般地喃喃自语。 从小一起长大,江梦依早就当兰心是自己的姐妹,是亲人,更是依赖…… 可她却没能保护好兰心,她想起自己嫁给墨西州这些年,兰心总为了她担惊受怕,似乎从没有过一天安宁喜乐的日子。 江梦依脸色木然地用衣袖擦拭兰心脸上的血迹,一点、一点,认真细致地擦过,就像捧着最珍贵的瓷器。 原来……心中至痛,会让人痛的无法流泪。 她仿佛被困在自己封缄的领域中,外界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才进来的墨西州看到这一幕,淡淡地扫了樊雅晴一眼。 樊雅晴没想到墨西州会掺和此事,被他这么一看,也有些心虚起来。 20再次痛失至亲 江梦依无声地抱紧了兰心,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留住兰心渐渐流逝的生息,不在了……她的兰心……不在了。 樊雅晴看着江梦依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大感快意。 她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都是我的错,我本来只是想让那些奴才教训教训这丫头的,谁知道那些奴才竟敢下毒手……” 而江梦依仿佛没听见一样,沉默地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 樊雅晴用帕子擦拭眼角啜泣了几声,假意走到江梦依身边安慰,“依依,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伤心了,免得伤了身子。” 江梦依淡漠的视线落在手边一支尖锐的铁钎子上,上面尤染着未干的血迹,那是兰心身上的血…… 樊雅晴虚伪的安慰,如魔音绕耳,字字句句都勾起她心中的恨意。 “既然愧疚,那你就去死吧。”江梦依忽然拿起铁钎,回身就朝樊雅晴胸前刺过去。 墨西州瞬间反应过来,他上前用手肘将铁钎挡开,顺便把樊雅晴护在自己怀中。“江梦依,你疯了吗!” 江梦依此刻却已经趴在那,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刚才那一下她用尽全力刺过去,被墨西州挡开后,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樊雅晴抽泣着说,“若不是陛下相救,臣妾现在已经看不到陛下了。” 墨西州一手揽着她,面色沉沉地看向江梦依,“江氏,朕谅你失去陪嫁丫鬟心情伤痛,看在贵妃无恙的份上,朕就不同你计较了。” 忽然,旁边的内侍大惊失色地指着地上,“血,血!” 墨西州回过头去看,大片鲜红色的血正从江梦依身下缓缓洇出。 他猛地瞪大双眼,心头犹如被重锤击中,这让他久违地感觉到了害怕。 墨西州不管不顾地过去将她抱起,“太医,快宣太医去紫冉宫!” 他抱着已经昏迷的江梦依疾步奔出大牢,声音中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方才,他那无意识的一推,竟忘了她腹中还有孩子! 被墨西州甩开的樊雅晴还站在牢房中,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终究是没能笑出来。墨西州还真是着紧江梦依这个贱人呵! 也许……就连他自己都没能发现自己心中的重视,不过这样也好,她有的是时间整死江梦依,好彻底断了墨西州的念想。 樊雅晴的宫女说,“娘娘,咱们也回去吧?这里阴森森的怪怕人的。” 樊雅晴忽然一巴掌扇过去,“怕什么?本宫做错了什么需要怕?不就是死了个丫头么,没出息的东西。” 黎明时分,江梦依才悠悠转醒,“兰心……水……” 有个婢女掀开床帐给她喂水,江梦依吞咽了几下,努力睁开眼睛,“你是?兰心呢,她去哪儿了。” “回主子,奴婢是素兮,是陛下今日才分来服侍主子的,兰心姑娘……她已经去了。” 江梦依怔怔地望着上方,是啊,她的兰心已经先她一步离开了。 身下不同寻常的触感,让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江梦依心中剧痛,面色却是一片木然,“素兮,你告诉我,我的孩子呢?他是不是,也已经不在了。” 素兮忍着泪深吸一口气,“是,太医赶到之后,小主子已经没了胎息,为保住主子的性命,不得已才用了药。” 21还会有孩子的 江梦依伸手抚上小腹,没有失控,没有嚎啕,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兰心说的对,我们是该回去了……” 这个孩子,与她的缘分不过短短数月而已,她终究是没能保护好他。 而那个在最后关头给这个孩子致命一击的人,就是孩子的父亲! 江梦依心中如同被焚尽了野草的荒原,一丝生气也没有了。 素兮担心她的情绪,安慰说,“皇上已经差人置办棺材,将兰心姑娘装殓了放在南山寺中,说是等主子示下再行安葬。” 江梦依攥紧了手下的锦被,“好,等三日期满,我去送送她。” 素兮又小心翼翼地说,“半个时辰前,陛下确认等主子没了危险才离开,昨夜,陛下送主子回来,可见也着实忧虑……” 江梦依却不容她继续说下去,“这些,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素兮心中一叹,看四处无人,遂凑近了悄声说,“奴婢是邢堪大人安排进宫主子保护的,只可惜奴婢动作迟了些,才害主子受苦。” 她撩起袖口,半昏半明的烛光中,能看见一个青色的水滴图腾。 江梦依认得出,这的确是江氏一族暗卫特有的标记。 她却没什么欣喜,“好,既然如此,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她凑在素兮耳边说了几句,“将我的话带给邢堪,他便知道怎么做。” 素兮神色一肃,“是,奴婢尽快联络邢大人。” 墨西州才下了早朝又到紫冉宫,“你醒了,感觉如何?” 江梦依却答非所问地说,“求陛下恩准,三日后允我去送兰心。” 墨西州答应下来,“好,朕即刻就解了你的禁足,也方便你行动。” 江梦依神色淡漠,“再求陛下,让人将兰心和我的孩子送回信陵安葬。” “也可照你说的办。”墨西州坐到她身边,难得温言细语下来,“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 江梦依往里面挪了挪,尽量离他远了些,“我要陛下严惩伤害兰心的凶手。” 墨西州皱眉,“那几个侍卫,朕已经都判罪流放,遇赦不赦。” “我要的……是那个始作俑者的命。”江梦依笑了,“陛下舍得么?” 墨西州脸色登时沉了下来,“晴儿已经说了,她不是故意的,你也险些伤了她,你还要如何?” 还要如何?江梦依抚着肚子吃吃笑出声来,“我要兰心活过来,我还要我的孩子活过来,这些……你都能办到吗!” “孩子的事是个意外,更是你咎由自取!你先养病吧,朕不愿同你吵!”墨西州再次满脸怒色地从紫冉宫离开。 皇帝下旨给江氏解了禁足,又恢复了她的嫔位,可紫冉宫里,并没有半点喜庆的气氛。 江梦依每日只是静静地靠在床上,要么看着窗外,要么看着自己当年带来京城的那些书册,除了必须,她甚至很少开口说话。 一连几日,墨西州都来看她,每次她都当他不存在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终于,他忍受不了,双手按着她的肩,迫使她正视着他。 “孩子已经没了,你的丫鬟也没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像极了一具失去了魂魄的木偶。 墨西州心头一痛,他疯狂地将她抱进怀中,忽而又怕伤了她,才稍稍放松了力道。 “不就是个孩子吗!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为什么非要这般折磨自己!” 22未出面的送别 江梦依终于如梦呓般喃喃道,“不会再有了,我的孩子已经死了。” 墨西州怔忡地看着她,失去这个孩子对她的打击,比他想象中更大。 江梦依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墨西州,“是你,是你非要给了我这个孩子,又是你葬送了他。墨西州你还想怎么折磨我,尽管来啊!” 她眼中死寂般的痛意,让墨西州胸口也感觉到一阵钝痛。 他放开了手,面上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酷,“今日朕来有事跟你说,北凉单方面撕毁盟约,大军已经在北方集结,战事一触即发。此次战事非比寻常,三日之后,朕就会御驾亲征。” 江梦依却似浑不在意一般,低垂着头靠在床角。 墨西州眼神一黯,“朕不在宫里,紫冉宫周围也有守卫护佑,这里绝对无人能伤到你,你好自为之。” 他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迟疑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说。 墨西州离开之后,江梦依才抬起头来,他又要上战场了么? 先皇昏庸,边境动荡,那个时候就是靠着墨西州这个王爷亲自征战沙场。那个时候,战场上有多少凶险,江梦依是亲眼所见。 她本以为,等他登基之后,便不用再亲自涉险,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 她更想不到的是,他在离开之前,竟然会留下亲卫保护她。 “正合适入口,主子趁热喝了吧。”素兮奉上一盏参茶。 看江梦依兀自出神,素兮忍不住问,“主子是在担心陛下么?听说是三日后在宫门前点兵出征,主子可要去送送陛下?” 江梦依垂眸饮茶,“他素来不待见我,我又何必出面。” 大军出征的那个清晨,在宫墙之上一处不起眼的阴影中,有个单薄的身影正注视着城下的众人。江梦依,她终究还是来了。 高大挺拔的帝王一身戎装,披着黑色战甲的背影分外英武俊朗。 这场景不禁勾起了江梦依的回忆,似乎过去那些年,总是她为他披带铠甲,再笑着说一声“愿王爷武运昌隆”。 可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却从不是她,江梦依看着与他并肩而立的樊雅晴。 身穿正红艳色春装的娇媚女子,正如飞鸟投林一般流着泪扑入他怀中。 而墨西州也宠溺地笑着揽住她,他附在她耳边,似乎正说着什么情话。 樊雅晴破涕为笑,紧搂着他的腰,他们相拥而立,是那样的恩爱情长。 江梦依缓缓抬手捂住胸口,那里面空荡荡的,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 已经是四月天,她身上仍穿着一件薄披风,却难以抵挡门楼上的风。 “素兮,这里风大,咱们也该回去了。” 墨西州上马之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回头遥望城墙,却只看到了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子。 墨西州自嘲地勾起唇角,也许……是他想得太多了吧。 帝王一声令下,军队浩浩荡荡前行,一路出城向北再也没有回头。 回到紫冉宫之后,江梦依神色如常,“素兮,邢堪可有信来?” “有。”素兮从袖中取出一支簪子,并一只珐琅小瓶,“这是信,还有主子要的东西,邢堪说,主子让他查的事都写在这里面了。” 江梦依接过两样东西,先把瓶子放在桌上,才拿起那枚簪子转了转。 簪子宝石下有机关,内里中空,可用于传递密信。 23结束一切的毒药 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令人触目惊心。珍贵妃樊雅晴,曾在五年前与北凉三王子拓跋野相识,后经拓跋野引荐,化名阿依娜,成为北凉皇宫第一宠妃,乃北凉王最看重的女人。 近年因北凉王老迈,阿依娜与拓跋野关系暧昧。 另有证据表明,此女似乎与拓跋野达成了某种协议,回到燕国之后,两人之间仍暗中有所往来。 江梦依反复读了几遍,手指轻颤着将纸条递给素兮,“拿去烧了,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还有!” 她沉默片刻,“让邢堪继续查,樊雅晴最近都传了什么东西出去。” 素兮看自家主子神色不比往常,心中也紧张起来,“是,奴婢这就去。” 江梦依心中有些慌慌,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素兮很快回来,就看见江梦依正拿着那个小瓶子认真端详。 她不无担心地说,“主子当真想好了,要服下此药?若是真的选择服用,那可再没有回头路了。” “是啊。”江梦依展颜一笑,“这一瓶毒药得来不易,是能让我彻底摆脱牢笼的好东西。如今这般活着,还不如用这瓶药痛快了结的好。” 她的笑容凄艳决然,就连素兮都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 兰心走了,就连她的孩子也不在了。之前病重卧床的时候,她曾不止一次问过苍天,为什么要将她所剩无几珍视的人也要夺走?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自己?现在总算可以如愿了,她很快就能去陪他们。 江梦依将手中的小瓶放进抽屉,“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我给兰心和江家满门报仇之后。” 十日之后,墨西州的大军已经到达燕国北地,也许是真龙天子有苍天庇佑,也许是皇帝战功卓著,他在第一场战役中就扭转了燕军的败势。 之后连续三日三战,燕国都大败北凉。 北凉此次损失数万将士,中军帐中,领兵的拓跋野大怒,“你们这些废物,本王已经把燕军的弱点告诉了你们,怎么还会败!” 其中有个将军困惑地说,“属下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岔子,反而王爷说的那个城池防守坚固,一点也不像燕国的弱点啊。” 拓跋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冷静下来,莫非樊雅晴那个贱人给了他假的布防图?还是说……墨西州其实已经看破了他们的企图? 如果是后者,墨西州此人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那边连胜的墨西州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情,他仍然熬夜在帐中演练沙盘。 暂时告一段落,他停下来对着跃动的烛光,眼前却浮现出江梦依苍白的面孔。 墨西州心中有些烦恼,离开京城的这段时日,为何他总会想起她? 也不知道他离开的这段时日,她在宫里过的如何,会不会也时常想起他?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算了,顶多再过半个月,他就有把握结束这场战争,到时候……他就能回去看到她了。 正忙着,影卫带着一个老妇人进来,“启禀陛下,您要找的人已带到。” 墨西州放下毛笔,“请老夫人坐下说话。” 这位老人是李氏,本是江梦依母亲的乳娘,江梦依幼年是被她一手带大的。后来江梦依长大,她也就跟着自己儿子回去北地养老。 故而墨西州娶了江梦依之后,并没有机会认识李氏。 老妇人如今已年迈,眼神很有些不济,瞅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问,“您是……我家小姐的姑爷?” 24寒症的因由 墨西州一怔,“您……认识我?” 李氏笑了,露出缺了几颗牙齿的门牙,“瞧您说的,老妇人就算如今耳聋眼花,时常连自家儿孙都认不清,也断然不会认不出姑爷的。” 墨西州难得愿意与人和颜悦色地说话,“若我没记错的话,过去我未曾见过老夫人。” 李氏笑呵呵地说,“老妇也未曾亲眼见过姑爷,只是小小姐从十岁起就开始画姑爷的画像了,老妇见得多了,也就记下了。” 她抿着嘴笑,絮絮地回忆起往事,“说起来这也许是河神赐下的缘分呢!小小姐打小儿就熟悉水性。十一岁生辰那日,带着丫鬟们去放河灯,结果浑身湿漉漉地回来,还大病了一场,昏沉了好几日才清醒。后来,老妇和我家小姐才知道,小小姐是救了个落难少年郎。” 墨西州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茶盏,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 “确定是她生辰那一日?”他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轻颤。 李氏不明所以地点头,“当然了,小小姐是老妇看着接生的,又是老妇帮着小姐带大的,怎能记不清楚生辰?” 墨西州脑海中恍若惊雷一声,“那一日,樊雅晴也跟着去了么?” “去了,表小姐那个时候事事都跟随着小小姐呢。” 江梦依的生辰,墨西州是知道的,可他却从来没有为她庆祝过一次生辰。 李氏说的那一天,的确是他被韩妃派来的侍卫追杀,情急坠湖的日子。 竟然是她救了他,而他却一直错认了别人! 墨西州紧握拳头,想要压住内心泛起的痛意,自语道,“真的是她。” 当年墨西州醒过来看到樊雅晴守在身边,还娇羞默认是自己出手相救。 后来他被父皇封了王爷,就迫不及待去江府求娶樊雅晴。 谁曾想,阴差阳错,江梦依还是成了他的妻,可他却一直没能认出她! 也是……他只给了她骄横跋扈的头衔,何曾想过要去真正了解她呢? 李氏又笑着说,“小小姐病愈后作画,画中时常就是那个少年郎。再后来有一次我回去探望小姐,小小姐跟我说,她已经找到那个画中人了,还要嫁给他做妻子了,那个时候啊,小小姐可欢喜的不得了呢!” 墨西州五指紧攥着桌角,内的痛悔几乎让他无法继续保持冷静。 从前墨西州与樊雅晴相处的时候并不多,可先前迎了樊雅晴回宫之后,他却渐渐发现,樊雅晴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复杂的贪欲。 她的眼睛,与墨西州记忆中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没有哪里能重合起来。 到后来,墨西州又查出樊雅晴与北凉人暗中有所往来,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这个猜想让他无比惊心。 而真正有可能知晓当年往事的,只有江家当年内院服侍的这位老仆了。 尽管心底不愿承认自己认错了人,他仍然让暗卫找来了这位李老夫人。 真正直面事实的这一刻,墨西州才发现了自己心底的恐惧,因为他早就隐约察觉到自己对江梦依的感情,所以才更怕自己错认了她,更错待了她! 墨西州始终沉默而耐心地听着李氏说话,从来没有这样一次,他想要听到更多有关江梦依的事, 小时候的她,少女时候的她,还有……喜欢他时候的她。 他甚至恨不得能立马冲杀对面敌营,结束这场战争,早日回到她身边。 李氏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小小姐为了这桩姻缘也付出了不少,当时在寒潭水中受了寒,身体就落下寒症,冬日里总要发作几次。找了多少大夫看过都不能除了病根。” “原来……她身上的寒症是这样来的。”墨西州隐忍地将自己掌心攥出了一片血痕,可他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25痛悔难当 “是我老婆子多嘴,姑爷也别太往心里去,小小姐不让咱们说,就是怕您心里难受。”她欣慰一笑,“如今看姑爷人这般和善可亲,定是极疼爱小小姐的,我家小姐泉下有知,必然也是安心的。” 墨西州自嘲地勾起唇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这一身病弱都是因他而起,可是回头看看,他却对她都做了些什么! 内心席卷上来的痛苦、自责,还有对她的心疼,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李氏随一家人定居北方,并不知道太多京城的事。 临别前,她仍不忘对墨西州说,“小小姐能心愿达成,得了姑爷这样好的夫婿托付终身,都是祖宗保佑的福气,今日亲眼见到姑爷,老妇人也就放心了,如今就盼着二位早点开枝散叶咯!” 福气吗……墨西州满心自嘲,当年遇见了她,的确是他墨西州的福气。 可那却是江梦依的灾难,他根本就不配被称作是她的福气! 算起来,她两次与他相遇,都没有从中获得过什么幸福。 想到这里,墨西州痛苦地将头埋进臂弯中,他有什么资格被她垂青! 若不是他察觉到不对劲,派人去寻来了江家老人查问,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怎样的亏欠了她! 天亮了,墨西州强打起精神,“来人,召诸位将军进帐议事。” 北地战事他已经有了把握,如今他迫不及待地想亲斩拓跋野的头颅。 这场战争在半个月之后,以北凉三王子拓跋野战场身亡、北凉皇割三城求和宣告终结。 而主导了这场胜利的燕皇却没有出现在战后的庆典上,也没有等待北凉皇送上求和书,他当天已经带着一队亲随秘密赶回京城。 墨西州日夜赶路,每日只在天黑透了之后,入沿路驿馆休息三个时辰。 跟随的侍卫们都累得够呛,可没人敢出言劝阻。 没有人知道,皇帝急着赶路,是为了早日见到那位据说最不得宠的江嫔。 离京城越来越近,就连墨西州心中也开始迷茫不安起来。 见到了她,第一句话他要说什么才好?而她……还会再原谅他吗。 一路上,墨西州常常想起临别前,江梦依那一片死寂的双眸。 分别的这段时间,有太多太多记忆在墨西州心中复苏。 记忆中,她那双专注望着他的眼睛,总是盛满了柔和的笑意,或明媚、或娇憨、或深情、或期盼…… 只可惜,那时候的他却从来没有停下来认真地回应她。 后来,她就很少再笑了,漂亮的眼眸中,所有的神色都被伤痛替代。 而上次离别之前,再看到那双眼睛,他才惊觉,那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似乎没有了爱,也没有恨,没有痛。 想到这些,墨西州开始疯了一般连夜赶路,他要尽快赶回去,不然他总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 他心里空荡荡的,想见到她,从来没有这样急切地想要拥她入怀。 仿佛这个世间,只有她一人,才能将他心房的空隙填满…… 北边胜利的战报还未传回京城,江梦依却拿到了邢堪查到的证据。 “最新一封书信是五天前的……”江梦依惊怒交加地一拍桌子,“燕国也是她的母国,这个愚蠢的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素兮拿起密信看完,脸色也变了,“樊雅晴把北方布防图给了拓跋野,还透露了我方粮草押运路线,那……北边战事岂不是危险了?咱们要不要立马传信过去示警?” 江梦依已经渐渐冷静下来,“这会儿就算传信过去也迟了,他素来机警,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咱们要做的是及时将损失压在最低限度。” 她眼神笃定,脸上自然地笼上一层淡淡的清傲光华,让她显得愈发美丽。 “我相信他,这一次,他也一定能破解危机。” 26以死谢罪 素兮烧了密信,“主子已经打算好要如何布置么?” “锄奸。”江梦依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今夜子时就动手。” 素兮神色一凛,“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既然他还在边关,那她就为他守好这个皇城吧。 这大概……也是她最后一次能为他做的事了。 子时刚过,五个身穿夜行衣的杀手就敏捷地进入了万庆宫。 江梦依跟在他们身后一同走进去,今日此行并非刺杀,而是铲除奸佞。 拔出了樊雅晴这个北凉细作之后,至少燕国将士和墨西州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樊雅晴身份特殊,墨西州不在,旁人不好动手,如今也只有江梦依能冒这个险,直接带着人进万庆宫杀人。 出乎意料地是,樊雅晴今夜还没有入睡,她正一人靠在软榻上饮酒。 “哟,江梦依你怎么这会儿来了,也睡不着么?” 江梦依冷然地看着她,“我是过来取你性命的,你不用喊人了,万庆宫上下人等,不到明日天亮是醒不来了。” 樊雅晴却似没有看见杀手一般,“从小,我什么都比不上你,每次你却总把你有的分给我,你知道我多讨厌你那副施舍的嘴脸么?后来我就想比你站得更高,拓跋野给了我这个机会。所以……” 她仰着头笑出声来,“我用江家军的机密行军图,换来了北凉的信任,你知道那段时间,北凉皇对我言听计从,就连皇后都要看我脸色!” 江梦依大怒,“樊雅晴你为了这点可笑的贪欲,对江家不义,对燕国不忠,你早就该死。” 樊雅晴勾起红唇,“该死的是你!你为什么偏要跟我抢墨西州?我爱他啊,当年要不是你,我早就可以嫁给他了。” 她似乎是喝醉了,又哭又笑,“本来我想为了他就此收手,不再听北凉人的号令。可他立我为贵妃,却从来没有碰过我,都是因为你!” “他只是珍惜你罢了,可你却辜负了他。”江梦依微微抬眸看着她,“你我之间的恩怨我可以不算,可兰心的命,江氏一族的命,还有你这次背叛燕国的罪,我必须让你……以死来谢罪。” 几个杀手得令,一阵寒光闪过,樊雅晴没有挣扎就倒在了血泊中,不过他们还特意给这个女人留了一口气。 江梦依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可用我送你归葬信陵樊家祖坟?” 樊雅晴一张口就有血沫漫出,“我……不回去,我只知道往前走,这辈子我风光过……我……不后悔。” 她说完这句话,就永远阖上了眼睛。 江梦依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为贵妃换身衣服,装殓了吧。” 江梦依并没有刻意封锁消息,次日,江嫔深夜闯入万庆宫,刺杀了皇帝最宠爱的贵妃娘娘,这条消息在权贵大臣中不胫而走。 人们大多猜测江嫔因妒生恨,精神失常,才有胆子刺杀陛下的心头肉。 也不知道等陛下回来了,又将是如何的雷霆震怒? 这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以至于当天傍晚,御驾才回京就听闻了此事。 几个临时得到消息前来城门接驾的大臣,并没有等到皇帝的暴怒。 “速速回宫。”墨西州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宫里也已经得到礼部快马传来的消息,众人准备迎接御驾凯旋,阖宫上下都一片闹哄哄。 静谧的紫冉宫中,江梦依取出那个珐琅小瓶,既然他平安归来,她又何必等他上门问罪,直接给他钟爱的女人赔了性命就好。 反正,这也是她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解脱。 如此……总也好过再次看到他对她不假掩饰的憎恶吧。 她仰着头将药一饮而尽,然后浅笑着站起身,独自走出了紫冉宫。 27一舞成永诀 墨西州刚走到宫门内,淑妃贤妃就迎了上去。 二妃假意哭着说,“陛下凯旋而归,原本臣妾等应该欢喜相迎,可贵妃娘娘她,竟然昨晚遭遇不测,被江嫔那个女人给杀了!” 墨西州坐在御辇上,头顶的华盖在他面容投下一片阴影,“此事朕已经知晓。” 见墨西州没有想象中的悲痛和愤怒,贤妃愣了一下,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淑妃继续擦着泪,“陛下节哀,臣妾陪您先去瞧瞧贵妃吧。” 等皇上看过贵妃的尸身,再赐死江嫔,对她们而言可是一桩大喜事了。 然而墨西州并没有去万庆宫,“此事不忙,摆驾紫冉宫。” 前后相隔一个多月,墨西州再次进入紫冉宫,心境却与从前不同了。 知晓真相之后,他发现自己也许早就爱着她,只是他却一直都不敢向自己承认罢了,现在他迫不及待相见到她。 嗯……他一定要先抱抱她,他要封她为皇后,要跟她说,此生唯尔一人。 如果她还不原谅他怎么办?不会的,他一定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以后这一生,他和她都会好好的,他们很快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紫冉宫里却空荡荡的,墨西州感觉自己胸中一鼓作气的热情冷却下来,他变得有些沮丧,“江嫔何在。” 一旁侍立的宫女垂首答,“江嫔娘娘一刻之前出门,去了楹花台。” 一阵风过,宫女抬起头来,哪儿还能看见皇上的影子? 楹花台建在御花园较僻静的角落,墨西州急匆匆地前行,忽然他听见了歌声,是江梦依的歌声。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她的歌声柔软甜美,令他神魂微荡,不禁慢下了脚步,这首曲子他去岁冬日才听她弹奏过。 墨西州忽而眸光亮了亮,他怎么忘了,三年前他生辰,她曾唱了这首歌给他作为生辰贺礼,他加快了脚步朝她所在的地方奔去。 绕过楹花台四周开满蓝花的树,他看见江梦依在楹花台上旋转的身影。 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舞姿很美,一身银白繁纱衣裙,旋转舞动中,衣袂翻飞,恍若九天仙女即将飞升而去。 此情此景,让他早已模糊的记忆清晰起来,成年后他与她初次在江府宴会重遇,她穿的就是这套纱衣。 墨西州心慌起来,疾步上前唤她,“依依,我回来了。”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喊她的乳名,话音出口已是哽咽。 江梦依却依然轻盈地旋转着,旋转着。“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终于她如一只飞入寒冬的蝶,在他面前颓然滑落。 “依依!”他拥住她跪坐在地上。 她脸色是不自然的青白色,双眸紧闭,睫毛微微颤着。 墨西州抱起江梦依就往外走,“太医,去传太医,所有都带来!” 他的声音是慌张的,带出些压制不住的颤抖。 走着走着,忽然墨西州缓缓停下来,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怀中的女子。 此刻的江梦依已经全然没有了生息,也没有了脉搏,她……已经死了。 她死了?心脏猛然收缩,彻骨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他无声地抱紧了她,不会的,她怎么会舍得离开他? 他还没有道歉,他还有很多很多话没能跟她说,她怎么就能离开了。 28死生不复相见 次日陛下没有上朝,只是守在紫冉宫中闭门不出。 都说江嫔杀了珍贵妃,自知无法被陛下原谅,在陛下归来之时服毒自尽。 可这件事奇就奇在,陛下回来之后,并未去探看珍贵妃以寄哀思,反而守在江嫔这个向来不得宠的女人灵前。 江梦依躺在紫冉宫寝殿中,墨西州就一直坐在她身旁,他之前连续多日赶路,下巴密密麻麻的胡茬更让他显得憔悴。 “服毒自尽吗?你当真恨极了我,所以才连看都不愿看我,就离开了么?也是……我那样对你,你早就对我失望了吧?” “要不了多久,等我处理好燕国的事,就去陪你好不好?” 帝王喃喃自语,却没有人回应他,她就那样安安静静的,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放开我,我要进去见陛下,是我家主子留下的话!” 墨西州被惊醒,“放她进来。” 素兮走进寝殿跪下,“启禀陛下,奴婢是江嫔娘娘的贴身婢女。” 墨西州抬眼看着她,“她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主子有三个遗愿,还请陛下成全。”素兮再郑重一拜,“一则,不入皇陵,不受谥号追封。二则,愿归葬信陵江氏祖陵,停灵次日即刻启程,送葬之日无需相送。三……” 墨西州隐忍地闭上眼睛,“继续说。” 素兮每说一个字,都如尖利的刀刃刺在他心头,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素兮伏在地上艰难地开口,“三则……唯愿死生不复相见。” 仿佛被一柄重锤击中了心脏,抽搐的疼痛,让墨西州许久没能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无力地挥了下手,“你出去吧。” 空旷的寝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墨西州低低笑出声来,“死生不复相见,你就算死了,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么?”他笑着笑着,就转成了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他醒悟的太迟,而她早已伤透了心,碧落黄泉从此,他再也见不到她。 第二日清晨,江嫔的棺椁以皇后之仪起灵,随葬品众多,却无礼部办丧仪,也无王公大臣相送。 队伍悄无声息地出了皇城,最终江嫔并没有归葬入皇陵,这让众人更看不懂,皇帝对这个女子到底是爱还是恨。 没有人看到,站在城楼角落里,披着黑色斗篷的墨西州。 他安静地望着送葬队伍出城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踪迹。既然她不想看到他,那他偷偷送她一程,应该不会被她怪罪吧? 其实出征之前,墨西州就知道,樊雅晴与北凉有勾结,他不动声色,只是为了将计就计,一举大败北凉。 因为这个缘故,临行前他才会将亲信侍卫安排在紫冉宫保护江梦依。 墨西州弯起唇角,原以为有些话等他得胜归来再说也不迟,奈何她却没有等着他回来。 他却想不到,她会以这样决绝的方式,为他扫除祸患。 又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令他从此悔无可悔。 一阵风吹过掀动他头上的兜帽,露出一缕雪白的发丝。 墨西州转身走下城楼,“来人,宣群臣入宫早朝。” “奴才这就去传旨。”掌事太监小跑着去了。 世人都说珍贵妃病逝后,燕皇寄情于国事,他比从前更加勤政,夜以继日操劳,令燕国变得更加强大,四面强敌再也无人敢欺。 只可惜皇帝膝下无子,更多年不入后宫,后宫又只有两位娘娘,这令朝臣们不由开始担心起燕国皇室的子嗣问题。 29入宫选秀 三年后,后宫宫女放出去一批,大选已经势在必行。 机会难得,一时间大批闺秀千金涌入京城,她们都巴望着,自己能成为那个俊美帝王放在心头上的女人。就像当年那位珍贵妃娘娘一样。 京城同福客栈天字一号房,一位皮肤微黑,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敲了敲房门。“妹妹装扮好了吗?为兄有些话要同你说。” “兄长请进。”女子的嗓音清越淡雅,让路过的店小二差点撞上了栏杆。 书生进去掩上门,脸上的神色却与之前大不相同。 他眼神明亮而锐利,“主子当真打算参选?若是被拆穿了身份……” 女子笑着说,“我如今这副样子,谁还能认得出来?邢堪,你就是太小心了些,等我取回了那件东西,咱们就离开。” 她转过身来,只不过是一张勉强称得上清秀的面孔,放在那些参选的秀女中根本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邢堪心中仍有疑虑,“取回东西,属下等人可以潜入皇宫,何必让主子亲自犯险,这次素兮也不能跟在您身边,属下实在不放心。” “宫禁森严,你们几个想闯宫拿东西,基本没可能成功。倒不如我换个身份去做宫女,先探查清楚此物的所在,避免不必要的损伤。” 这名女子,正是易容归来的江梦依,她最近得到消息,她父母留下的重要遗物“梁上燕”,流落在外多年,竟被人献给了燕皇。 这件东西是江梦依父母的定情之物,对她而言很重要。 三年前她心如死灰,不惜用药假死,也要逃离皇宫。三年后她却要为了梁上燕,重新回到那个地方去。 邢堪神色一黯,“主子终究是忘不了宫里那个人么?” 江梦依握着眉笔的手一顿,“邢堪,你从来不是这般多话的人。” “是,属下告退。”邢堪退出门外,他一直在身边守护着她,仅此就能心满意足。可是,他却不能看着她再被墨西州伤害! 邢堪此次陪着江梦依入京,两人换了个名正言顺参选的身份,以兄妹相称。 江梦依这时候的名字叫秦晓伊,再平凡不过的面容,再普通不过的名字。就算再次相见,他一定不会认出她的,江梦依信心满满。 五日之后,当江梦依再次步入这座皇城,她发现有些回忆,并不能如她所想的那样,已经被她彻底遗忘了。 这座皇城中,似乎没有留下多少开心的记忆,有的只是难堪和痛苦。 “秦晓伊,秦晓伊!轮到你了。”引路的嬷嬷不耐烦地催促。 在嬷嬷看来,这个秦晓伊姿容身段都平凡,又没什么才艺。别说皇上了,怕是就连那些王爷都看不上她,顶多也就是做宫女的命了。 江梦依回过神来,咧着嘴笑,“哎!我这就去。” 她笨拙的举止更让嬷嬷厌恶,“快点,其他小姐们都等你一个!” 江梦依跟另外五名女子走进大殿,她低着头,却能感觉到御阶上那双眸子正看向这边。“扑通、扑通”江梦依感觉心跳有些快。 各具特色的美人依次上前见礼,可高台上的那位帝王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似是对这场选秀漠不关心。 “妾身信陵江氏,拜见陛下万岁。”说话的是江梦依旁边那名女子。 信陵江氏?竟是她的远房族亲么?江梦依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 却正看见了墨西州眼中骤然亮起的狂热,可那热度不过是转瞬即逝。 墨西州眼中又恢复了一片冰冷,“信陵江氏,品貌端庄,性情柔顺,着赐婚瑞郡王,册封王妃。” 30 你是谁 江氏心中难免失望,娇羞浅笑着谢恩,“妾身多谢陛下恩旨赐婚。” 她本来惊喜地以为,那年轻俊美的帝王瞧中了自己,可到头来,还是将她赐婚给了别人。 不过,瑞郡王身份不低,又尚未娶妻,对她这个家世并不显赫的女子而言已是良配,若不是皇上开恩,这等好亲事怎么也轮不到她的。 江梦依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墨西州身上,三年未见,他容貌没什么改变,人却消瘦了不少,还有他的眼神,似乎与从前有着细微的差别。 引路嬷嬷紧张地清嗓子,提醒江梦依上前行礼。 这个胆大不知羞的女子,从刚才就盯着陛下看,就不怕惹恼了陛下么! 江梦依收敛了目光,上前两步,“妾身江州秦氏县令之女,拜见陛下。” 墨西州却似没听到一般,他微微垂眸,视线飘忽地落在手中的茶盏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没人敢提醒皇帝,江梦依屈膝保持了许久,腿酸腰疼,心中也来了火气。 她稍提高了声音,“江州秦氏县令之女,拜见陛下!” 墨西州皱了皱眉,似乎是不满有人干扰自己的思绪,看也不看地挥手。 嬷嬷会意,这几个女子都没能入选,就将她们带了出去。 江梦依直接被人领去了宫女们住的地方,她与另外两个宫女住三人间,至少这个条件,比她想象中要好许多。 当天夜里,管事的赵嬷嬷又来了,“你们从明日开始,先负责打扫御书房外面,还有处理那些花木,见到皇上路过要退避,明白了么?” “是,奴婢明白。”江梦依跟着其他两人说。 赵嬷嬷哼了一声,“御书房外面打扫的可不比别处,你们别存了不该存的心思,故意撞到陛下面前去,到时候受了罚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是,奴婢不敢。” 江梦依心中不以为意,她躲着墨西州还来不及,怎会故意吸引他的注意? 有个婢女忍不住好奇,“今日选秀,宫里有没有添上几位新主子?” 说到这,赵嬷嬷也不由连声叹气,“今日陛下倒是给几位未婚的郡王、世子赐了婚,却没能选出一位正头娘娘来。宫里到现在,就只有淑妃贤妃两位娘娘了。” 正在整理包袱的江梦依动作一滞,她复而自嘲地笑了笑,他愿意娶谁,不愿意娶谁,早就跟她没有半点干系了。 连续打扫了几日,江梦依一直都没遇见过墨西州,这让她松了口气。 一切都稳定下来,江梦依开始着手寻找梁上燕的下落。 许久没回来了,她有意熟悉地形,闲下来的时候就偷偷在宫里走动。 夏日正午,日头最是毒辣炎热,江梦依趁着四下无人,顺着御花园散步,也不知怎么……她竟然走到了楹花台。 此时正值盛夏,并非花期,楹花台上落了厚厚一层尘土,看样子是很久都没有人进来打扫过。 江梦依鬼使神差地拾阶而上,她站在高台最中央,看着树梢上碧绿的叶子,不自觉就想起过去的那个自己,就是在这里死去的。 蝉鸣风动,吹动了她衣裙上的丝带,她仰起头将眼中的湿意逼回去。 不是早就想好了,要平常心对待吗?却还是会忍不住没出息地难过。 正在这时,江梦依听见身后犹疑的询问,“你是谁?” 31三伏天染风寒 这个声音,江梦依就算想忘记,大概也永远忘不掉。 怎么是他?她后背一僵,就听见墨西州说,“转过身来。” 江梦依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出个唯唯诺诺的表情转过身去。 “奴婢见过皇上。” 看清楚楹花台上的女人,墨西州眼中隐隐的希冀重新归于寂灭。 他语气淡漠生冷,“楹花台是宫中禁地,谁允许你贸然登上去?” “奴婢不知此地不可进入,请陛下恕罪。”江梦依说着就要下来。 “站在那别动。”墨西州冷冷地看着她,“方才你为什么用那种表情叹气。有关这楹花台,你都知道些什么?” 听墨西州的语气,他应该是很讨厌她,才会连这楹花台都封锁起来。他当然不愿意听别人提起当年江嫔的事情吧? 江梦依心中暗暗叫苦,她就要被自己给连累了。 她硬着头皮说,“奴婢只是看此处风景独好,却落了这么多灰尘,不由自主就走进来了,想着打扫干净会好看些。” 墨西州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嗯,以后这里就让你来打扫吧。” 江梦依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让你乱找理由,这下好了吧! 墨西州挑眉,“怎么,你不愿意?” 江梦依连忙屈膝行礼,“奴婢当然愿意,多谢皇上恩典。”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江梦依不解其意,恭谨地弯着腰说,“奴婢秦晓伊。” 墨西州离开之后,江梦依打扫到了天黑,才将楹花台的地板清理干净。 她回到住处,已经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赵嬷嬷却来了,一脸的喜气洋洋,“秦晓伊,有个天大的好差事轮到你了,你还不快点收拾了东西跟我走。” 江梦依怔住,“嬷嬷要带我去何处?” 赵嬷嬷拉着她往外走,“陛下身边缺了个伺候茶水的宫女,管事公公点名要了你去,以后你住在御书房,也不用再风吹雨淋的扫地了。” 江梦依脚步停下,一手攥紧了衣角,低着头说,“我笨手笨脚的,实在不适合在御前伺候,还请嬷嬷替我回了公公,另外选一位心灵手巧的姐妹过去。” 赵嬷嬷回头看她,“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偏往外推?” 江梦依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强笑着说,“我自知不是个机灵的,御前不比其他,若见责与陛下,还恐连累了嬷嬷,请您另派他人吧。” 夜深了,江梦依穿着里衣走到水井边,她提起一桶水一咬牙,将双足直接泡进了冷水中。 她素来体寒,用刚打上来的井水浸泡两刻钟,就已经足够达到她的目的。 御书房中,墨西州听完王公公的回复,神色晦暗莫名,“她染上了风寒,故而不能到御书房来?那你就想个法子,下去吧。” 墨西州独自对着烛火冷笑,三伏天染上风寒,她这个病还来的真是时候! 王公公退出书房,才敢腾出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这位秦姑娘在同期秀女中算是中下,身段容貌平平,据说也没什么过人才艺。 珍贵妃走后,皇上素了这么多年不亲近女人,莫非是转了性子,想吃这个清粥小菜了? 既然是皇上感兴趣的人,王公公便不敢耽搁半分,次日一早,他就将秦晓伊强行调来了御书房。 32为何不敢看朕 江梦依染的寒气并不重,“风寒”之症很快就好起来了。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的举动,并没有什么露出端倪的,如今她这张样貌与从前大不相同,墨西州没理由能认出她来。 她进而又考虑到,如今跟在墨西州身边,更容易找到梁上燕的所在,江梦依遂安心地在御书房留了下来。 除了要茶水,墨西州从没有开口跟她说过什么,江梦依更加放松下来。 说来也是可笑,如今她和他相处的距离,竟比从前她在宫里的时候多出许多。 半个月过去了,江梦依从未见过他招幸嫔妃。 从前他虽不看重女色,对床笫间的那些事却是喜欢的,如今他却变了。 除去上早朝和去练武场锻炼的时候,他基本都在御书房独自度过。 贤妃和淑妃二人也从不过来求见,从前那两人是经常变着花样争宠的。 江梦依也不知道,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却不敢去问墨西州。 王公公如今与她熟络起来,也偶尔跟她说一些往事,“旁人也许以为陛下是为了珍贵妃伤了心,可让咱家看来未必如此。” 他叹息一声,“陛下封了紫冉宫和楹花台,里面的一切至今都维持原样,除了打扫的人,只有陛下一人能够进去。每年到了那一位的忌日,陛下都会进去,将自个儿关起来,三天后再出来,人都瘦了一圈。” 江嫔是这个皇宫里最大的禁忌,没有人敢明着提起,就连王公公也不例外。墨西州的心事,除了王公公这个近侍能猜到两三分。 剩下的,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江梦依按捺住心头的悲伤悸动,“皇上只是恨着那个江嫔罢了,他怎么会对一个杀了他心爱之人的凶手念念不忘?” 王公公慌忙去掩她的嘴,“哎呦,我的姑奶奶,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什么话不能乱说。”是墨西州缓步走入大殿。 王公公吓得面白如纸,“老奴该死,请陛下恕罪。” 墨西州逆光负手站着,看不清他脸上的喜怒,“你先下去吧,秦晓伊留下。” 王公公有眼色地带着其他宫人鱼贯而出,大殿中只剩下遥遥相对的主仆二人。江梦依静默地看着他,她此时心里也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神情来假意掩饰自己。 墨西州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你怎能这般确定的说,朕最恨江嫔?” 江梦依不愿与他对视,垂下眸子看着地板,“陛下恕罪,奴婢不该妄自揣测圣意,愿受陛下责罚。” 他低头看着她,“你为什么从不敢看朕?难道朕如鬼怪般可怖么。” 江梦依手掌紧紧握起,“皇上龙颜威仪,岂是奴婢能随意观瞻的。” 墨西州忽然弯起唇角,“你的眼睛让朕想起了一个故人,不过她与你不同,哪怕是同朕吵架的时候,她也有胆子瞪着朕的眼睛。” 听他提起往事,江梦依不禁鼻子一酸,“陛下向奴婢这个新人提起故人,倒让奴婢无所适从了。” 墨西州让开了路,没有继续为难她,“朕还有事,你去准备茶水吧。” 江梦依逃也似地跑到偏殿,那些心痛的往事,她不要再想起! 既然她当年决定了假死离宫,那她就必须要谨记与墨西州保持距离,绝不能因为几句话就重蹈覆辙! 33安神花茶 一连几日,墨西州都批阅奏章到丑时,而他又要天不亮起床去早朝。 江梦依问了王公公,王公公叹息说,“皇上一个月有二十几日都这么过来的,有时候就算睡了,也总睡不安稳,一个夜里总要醒来几次。” 江梦依犹豫再三,终究心有不忍,“我知道有种花茶可以助眠的,我抓了方子,给陛下冲饮服用,或可缓解。” 每天夜里都多梦失眠,江梦依熟知那种滋味,着实折磨人。 她说做就做,立刻就去太医院找了自己需要的几种材料。 夜深了,江梦依将琉璃茶盏放在他手边,“陛下先歇歇,用些茶水,夜里或许好眠。” 墨西州端起茶盏,视线仍停留在书案上,他浅浅抿了一口,神色瞬间经历了困惑、惊讶、怀疑、犹豫…… 他募然起身抓住了江梦依的手,她没有防备,整个人被他拽过去钳制在怀中,“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泡这种花茶!” 江梦依后背紧紧靠在他胸前,挣扎了几次也无法脱身。 她有些惊慌起来,“你放开我,放开我!” 这种茶确实是江梦依自己琢磨出来的,可她并没有给墨西州泡过,她想不通自己是哪里出了纰漏,才让墨西州怀疑她。 身后男人略显粗暴的举动却忽然收敛起来,甚至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墨西州缓缓放松了手臂,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像,不仅是眼睛像,眼神像,说话的语气也与她一样。” 他似是痴了一般,抬手轻轻从她的眼皮滑过,“依依……” 他低声呢喃着她的乳名,似痛苦,又似欣喜。 江梦依心口如同遭到了重击,她久久反应不过来,直到他的手碰到她的下颚,她猛然惊醒,一把推开了他。 “皇上请自重!奴婢是秦晓伊,并不是什么依依。” 墨西州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你说得对,依依那样恨朕,就连朕做梦的时候,她都从不曾入梦,她又怎么会转生回到朕身边。” 他转身走向御座,背影有些苍凉,“你下去休息吧。” 江梦依张了张口,最终还是硬起心肠什么都没说。 她回到自己住着的偏殿,躺在床上对自己说,江梦依,你绝不能心软。 江梦依,他说过,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 江梦依离开之后,墨西州招来身边的暗卫,“去查秦晓伊的身份。” 他闻着茶盏里飘出的香气,这是记忆中出现过一次的味道。 当年墨西州第一次去信陵江府做客,丫鬟给他上的茶,就是将龙井茶错上成了这道花茶。 当时江夫人发现了错误,还笑着解释说,这茶是她女儿自己调配的。可安神去心火,失眠的时候喝,效果很不错。 也许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了,可这盏茶却重新唤醒了他。 这味道,他绝不会记错,就是江梦依自己调配的花茶。 为什么秦晓伊泡出来的味道,跟当年江府那杯茶的味道一模一样? 再者说,南疆薰衣草难得,并不是寻常人家都能有机会用到的,为什么这个出身平凡的县令之女会懂得用薰衣草? 34家宴歌舞 一向不喜欢热闹的皇上,居然主动提出要办一场家宴。 所谓家宴,也就是墨西州与自己两个妃子吃一顿饭的事。 许久未曾见过陛下的淑妃贤妃终于看到了希望,两人都盛装打扮出席。 家宴开始之前,墨西州才迟迟放下手中的奏折,“晓伊,你与朕同去。” 正站在他身边发愣的江梦依唬了一跳,“陛下好容易与两位娘娘一聚,何必带上奴婢呢。” 墨西州面色淡淡地看她,“怎么,你不愿意在朕身边随侍。” 江梦依艰难地说,“奴婢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怕打扰了陛下和娘娘。陛下国事繁忙,两位娘娘想必也是望穿秋水。” “你倒是关心朕的后宫。”他语气嘲讽,眼中满是她看不懂的神色。 她垂着脑袋,许久才听到他说,“你跟着去就是了。” 江梦依许久没见淑妃贤妃,这两人容貌都没有太大变化,眉间却都多了些从前没有的郁色。 想起从前在王府相处的时光,江梦依难免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皇帝和两个妃子同坐一桌用膳,气氛却僵硬的有些诡异。 淑妃和贤妃起先还殷勤地为墨西州布菜,还时不时说上几句话凑趣。 墨西州尚能和颜悦色地应答几句,却看不出他有什么谈兴。 两位妃子渐渐也不再多说什么,都只沉默地看着台上的歌舞。 江梦依总觉得有些奇怪,从前的墨西州是不喜欢这些歌舞消遣的。 还有淑贤二妃,过去她们都爱说爱笑,如今性子怎得变得如此老气横秋。 不过转念一想,她只是来走过场取回自家的东西,旁的事与她有何干系? 江梦依遂定下心来,将注意力放在台上那唱曲的小旦身上。 小旦唱罢谢幕,秋水般的美目在墨西州身上流连片刻。 然而这位俊美帝王冷着脸饮酒,似乎全然没留意到美人垂青。 小旦不敢多做停留,只好黯然退场。 江梦依在旁边看着不禁唏嘘感慨,过去的她大概也是这样,总是期盼地望着他,希望能等到他一星半点的关注。 墨西州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回眸淡淡一瞥,“你觉得很遗憾?” 江梦依站直了正色道,“奴婢专心看歌舞,不明白陛下说的什么意思。” 一名歌姬抱着琴走上台子,她开嗓唱歌,声音如黄鹂出谷般美妙。 听见她唱的歌,正在为墨西州斟酒的江梦依手一抖,不趁碰翻了酒杯。 歌姬唱的,正是春日宴。而所配的曲子,也是当年江梦依所创。 被泼湿了衣袖的墨西州并未动怒,“晓伊也听过这首歌?” 江梦依咬牙,“从未”两个字说的斩钉截铁。 “是么。”墨西州垂眸看着桌上的酒渍,“不过,朕却很喜欢这首曲子,从今日开始,你就跟伶人学习。三日后,朕要听到你弹奏。” 江梦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奴婢不擅琴艺,皇上还是另择能人,免得被我这琴音污了视听。” 墨西州怔怔地看着她,那视线好像要穿透她这层躯壳一般。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无论你弹奏的如何,朕都喜欢听。” 淑妃贤妃先后起身,木着脸说,“臣妾告退。” 二妃离开后,墨西州仍握着江梦依的手,眸中含笑地望着她。 江梦依耳根子发烫,暗中与他较劲,却怎么也不能把手掌抽回来。 她有些恼了,冷着脸说,“请陛下放开奴婢。” 35她回来了 墨西州依言放开了手,“你很怕朕?” 江梦依沉默片刻,“奴婢只是不想为了这种小事,让二位娘娘伤心。” 墨西州笑了“你这般说话,朕会以为你是在吃醋。” 江梦依大惊失色,她后退了两步,“陛下莫要用此事开玩笑。” 墨西州挑眉道,“是真是假又如何,你既然已经入了宫,做了朕的女人不是一桩最合适的选择么?” 江梦依却微微一笑,“奴婢此生决心不嫁人,陛下后宫各色美人众多,又何必与奴婢这个无心之人开这个玩笑呢?” 墨西州放下手中的酒杯,他默然片刻,“朕累了,你先去吧。” 江梦依犹豫着开口,“演奏琴曲之事,还请陛下另择……” “秦晓伊,三日后朕要听你弹奏曲子。”他抬眸看着她,“这是圣旨。” 江梦依无法,只得去跟着伶人“学习”弹奏那曲春日宴。 装模作样地学了三日,终于到了墨西州要听曲子的日子。 墨西州这天很忙碌,江梦依在旁安静地端茶送水,祈祷他能忘记弹琴这一出。 临近子时,江梦依正靠在柱子边犯困,就听见墨西州放下了毛笔。 “秦晓伊,朕该听你弹琴了。” 江梦依僵持了片刻,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是去抱了琴过来。 她硬着头皮拨动琴弦,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还会当着墨西州面前再次弹奏这首春日宴。 “不辞为君弹,纵弹君不听”当年她特以此曲为他庆祝生辰,奈何他并未仔细倾听过。如今他却非要迫她重新弹奏,江梦依心情很复杂。 为了不让他瞧出端倪,江梦依特意将琴音弹得虚浮而杂乱。只依稀能听得出曲调,并不能从中体验出什么余音绕梁的感觉。 墨西州却听的很专注,他眸光闪动着,似哀恸,又似欣喜,里面俱是江梦依看不懂的神色。 她不由心慌起来,手指失了力道,再次绷断了一根琴弦。 她垂眸站起来,“奴婢不擅琴艺,弄坏了这把古琴,还请陛下恕罪。” 墨西州却三两步到了她近前,不由分说拿起她的手,“别动,手都流血了,来人,拿止血药粉和棉布过来!” 江梦依不自在地想把手抽回来,“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不必麻烦了。” 墨西州却牵着她走到御座旁,按着她坐在御座上,“这在朕眼中并非小伤,你也要更爱惜自己一些才好。” 江梦依唬了一跳,挣扎着要起来,“奴婢哪儿能坐陛下的地方。” 墨西州轻而易举就钳制住让她动弹不得,“别动。” 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诱哄,就像在同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说话那般。 墨西州把药粉撒在江梦依指尖伤口上,又轻轻往上吹了几口气。 江梦依不禁瑟缩了一下,只觉得指尖痒痒的感觉飞快传进了心里。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的表情很专注,似乎并未留意到她正在看着他。 这样的温情,是他从未给过她的,如果……能一直这样相处,该有多好? 忽然,江梦依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她脑海中走马灯般地晃过许多破碎的片段,心脏也跟着猛然收缩。 她忽然冷下了脸色,“奴婢多谢皇上隆恩,若是皇上不听琴了,奴婢今日可否先行告退。” 他怔怔地望着她,终于叹了一声让开了路,“你去吧。” 江梦依逃也似的出了书房,步伐是许久没有过的凌乱失措。 她没有发现,墨西州一直在她身后望着她。 不会错,也许面容变了,声音变了,可她的眼神却没有变。 还有她慌张逃离时候的背影,她弹琴时候的神情和指法习惯…… 一切的一切,除了江梦依,不会有别人如此。她……真的回来了。 墨西州站在大殿前笑了,笑着笑着,却模糊了眼睛。 36为何这样对你 秦县令的女儿重病多年,秦县令为了不错过这次采选,便想法子收了个义女,冒名顶替入宫,而这位义女就来自信陵。 所以,墨西州才会用一曲春日宴为试探。 他眼中含泪地笑出声来,原来是她,果然是她! 难怪……他总觉得秦晓伊从眼神,到一举一动都有她的影子。 虽然墨西州到现在也不清楚,当年江梦依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诈死离宫,又怎么瞒过了当时下葬的宫人。 他更不知道,她为什么偏要换了一个身份回到宫中。 可在他看来,她没有死,她回来了,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许是苍天见怜,让他此生还有再见到她的机会,让他还有爱她的机会。 墨西州望着茫茫夜色,他知道江梦依一直回避着他,不愿与他相认。 他伸手捂住胸口,那里早就死去的心,又开始重新感知到跳动。 哪怕她仍恨他怨他也好,哪怕她此行是另有所图也罢。这一次,他定要用尽全力留住她。 这几日,江梦依总觉得墨西州有些古怪。 他批阅奏折的间隙,目光时不时会落在她身上,还会望着她微笑。 夜里,她端了一盏参汤进来,就看到他正托腮看着她。 “陛下请用参汤。”江梦依放下茶盏,就急忙着要离开。 墨西州冲她招招手,“晓伊,你过来。” 江梦依没有走近,反而后退了两步,“陛下有什么话,直接吩咐就是了。”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起身一步步走向她。江梦依低着头不愿看他,只向后退着,直到后背靠上柱子,再也无法后退半分。 他一手扶上柱子,将她禁锢其中,“朕让你过来,你为何不过来?” 两人面对面靠的很近,彼此都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江梦依抬眸看着他,“陛下这般,是打算如何?” 她眼眸中的冷淡和戒备,让墨西州心头一搐,他仍笑着说,“晓伊?朕还是更喜欢叫你伊伊。” 依依?江梦依心跳漏了一拍,却听见墨西州说,“不过朕记得,是伊人的伊……伊伊,你觉得朕为何这般对你?” 江梦依讥诮道,“长夜漫漫,陛下临时起意,想要一个新玩意儿么?” 墨西州手臂一僵,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退,“若朕想要,你愿意给么?” 江梦依笑了,“不愿意,可奴婢是陛下的奴婢,若是陛下非要用强,奴婢自然是不敢反抗的。” 墨西州收回了手臂,面色平静地背过身去,“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江梦依面无表情地一福身离开了。 墨西州扶着桌子的手有些颤抖,也许江梦依并未察觉,她嘲讽地看着他的时候,眼中的神情,与过去的她一模一样。 明知道她是对他失望透顶才会不惜假死离宫,明知道她不是为他归来,待真正对上她冷漠的双眸之时,他还是满心痛楚。 他方才很想不管不顾地拥她入怀,问问她,是不是已经不再爱他? 可他却没有勇气,他怕拆穿真相之后,她又会离开。 他更怕会得到她肯定的答案。毕竟三年不见,一切总有太多的变数。 墨西州从未如此手足无措过,他咬牙唤道,“王友任你进来。” 王公公应声而入,“皇上有何事吩咐老奴?” 墨西州沉吟道,“秦晓伊要问什么事,你都告诉她,要去哪里,你也别拦着她。” 王公公也不多问,“是,老奴明白了。” 37梁上燕的所在 墨西州的亲近和试探,让江梦依有了危机感,她必须得加快进度,尽早寻到梁上燕,这次离开之后就永不回来。 墨西州与朝臣议事,江梦依与其他宫人一起打扫御书房。 王友任在旁监工,“哎呀,你们几个不知道撒点水吗,要把人呛死!” 此人是墨西州身边的老人儿了,知道的消息当然也最多。 她状似无意地问,“王公公可见过陛下从信陵寻回的宝物?奴婢听说有一件宝物,上面有两个会叫的燕子,是个令人叹为观止的精巧摆件。” 王友任本想训斥她多嘴,可又想到皇上之前的嘱咐。 遂细细地解说起来,“倒是有这么一件东西,是陛下费了不少功夫才寻来的,咱家有幸见过一次,此物是纯金镶多宝打造,造型十分生动精美。且内有机关,注水之后枝头双鸟交颈齐鸣,分外动听。” 江梦依暗暗欢喜,这个描述不会错了,一定是梁上燕。 这梁上燕,是她父亲当年特意打造,作为给她母亲的定情信物。 后来,江家在北地一战覆灭,这件宝物也不知在战乱中流落何方。 这件东西,对江梦依而言,意义非比寻常。故而她一直都没放弃寻找此物,终于在去年得到消息,梁上燕竟已进了燕国皇宫。 三年前,她揣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皇宫,心中决然着再不回头。 三年后,她又为了梁上燕回到了这里,当真是世事难料。 “秦晓伊,晓伊姑娘?”王友任看她发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江梦依回过神来,“我就是在想,这梁上燕会是何等的精美绝伦。” 王友任得意笑道,“那可不,此物可是陛下的心头至宝,陛下向来不喜好这些身外之物,可就这个梁上燕不比寻常。” 江梦依扫地的手一顿,“哦?可奴婢并未见到陛下寝宫放着此物。” 王友任不屑道,“你这小丫头懂什么?之前贤妃娘娘说想看一眼都不能的。这件东西陛下珍而重之,就存放在紫冉宫。” 正说着,王友任才觉得不对,捂着嘴环顾一圈,“哎呀,又说太多了,都怪你这个丫头,别站着磨牙了,快过去擦桌子!” “是。”江梦依点点头,这下子终于让她找到了梁上燕的所在。 打扫过御书房,她独自离开,走到御花园偏僻的一处围墙下。在草丛中抽出一块墙砖,将一张纸条夹在砖缝中。 等到深夜,邢堪自有法子过来取走她传达的消息。 若一切顺利,明日夜里,他们就可以取得梁上燕离开皇宫。 想到这里,江梦依心情明快了不少,她刚走上回廊,迎面就撞见了墨西州。她心里有些慌,也猜不透墨西州是早就过来了,还是刚巧碰见。 “奴婢参见陛下,……陛下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他面色淡淡地扫一眼她身后,“闷得慌,就出来走走,你似乎很高兴,莫非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江梦依笑了笑,“就是瞧见那边一丛芙蓉开得正好,不免心生欢喜。” 墨西州静静凝视着她,仿佛要穿透她脸上的伪装。 之前他听王友任说起,也终于知道了,她此行不惜易容入宫的理由,只是为了取回那件梁上燕,仅此而已。 想到她已经准备好了要再次消失,他着了魔一般,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她。 她却偏着头避开了。“光天化日,请陛下开恩,莫要轻辱奴婢。” 38你认出我了 墨西州心头瞬间一片寒凉,他抬着手臂,最终还是没去触碰她的脸。 他看着她恭谨而疏离地行礼告退,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远去。 墨西州自嘲地笑了,原来那些年她看着他的时候,是这样的心情。 子时过了,宫门各处都已经下钥,江梦依熟门熟路地潜入了紫冉宫,她从角门进入,到了宫门外,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钥匙。 门锁旋开的瞬间,她也愣住了,她只是试着先来探路,没想到过了这些年,门锁竟然都没有更换。 推门的时候,江梦依有些紧张,三年一别,这是她第一次回到这个伤心地。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去,再转身关上了房门。 今晚的月光很亮,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可以辨别出屋里的陈设位置。 一切布置还是原来的样子,跟她离开之前没有任何的变化。 眼前的场景,让江梦依禁不住鼻酸,可她想起自己来此处的用意,定了定神,往寝殿里面走去。 “吱呀”一声推开门,寝殿里似乎拉着帘幕,漆黑一片。 她摸索着向前走,忽然撞上了一个坚实的怀抱,烛台上的烛火也顺势亮了起来。 看清楚眼前的人,江梦依力图镇定下来,“你!……奴婢参见陛下。” 墨西州吹灭了火折子,阻止她跪下去,“你怎会深夜来此。” 这个时候江梦依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理由,才能令人信服。 “奴婢不该无视宫禁四处乱闯,还请陛下责罚。” 墨西州定定看着她,“朕不会责罚你,朕只要你说,你为何来紫冉宫。” 看她不语,他挥手掀开桌上盖着的绒布,“你是在找这个吗?” 镶嵌着各色宝石的梁上燕,在烛火跳动中熠熠闪光,江梦依瞳孔猛地一缩。 “娘,这两只小鸟的叫声可真好听啊,它们为什么颈子靠在一起?” “因为它们都很看重彼此,依依还小,等你长大了,跟着某个人离开了爹娘,你大略就能明白了……” 脑海中浮现出幼年与娘亲的对话,江梦依怔怔地看着那对梁上燕,不知不觉眼中竟落下泪来。 墨西州看见她的眼泪却慌了,他上前虚揽住她,又不敢太用力。 只连声哄劝着说,“依依不哭,你想要这梁上燕就拿去。还有别的江家遗物,你想要什么,我都去为你寻来,别哭了好不好?” 江梦依终于止住了眼泪,她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声音,“你认出我了?” 墨西州犹豫片刻,点了下头,“就算你换了样貌和声音,有些习惯的小动作还是不会变,我……” 她猛然甩开了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你既然已经认出了我,为什么不把我这个先杀害贵妃娘娘,后诈死欺君的人捉起来?还是说,陛下就喜欢这种猫捉耗子的游戏?” 墨西州眼中满是痛色,“临出征前,我就知道她是北凉细作,可我没想到,你会自杀。若我早知道,我早知道……会将你带在身边。” 江梦依眼中泪痕未干,她冷笑着说,“那又如何,你当年去江府就是为了求娶樊雅晴,只可惜被我搅散了你们。她才是你心爱的人,难道你就没想过为你的心上人报仇?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墨西州痛苦地摇头。 他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抱紧了她,“我爱的人是你!自始至终都是你,没有别人,一直都没有别人……” 他眼睛发红,状若癫狂地在她耳边一遍一遍低语。 39不在乎了 墨西州的表白,让江梦依无比震惊,她半晌反应不过来,瞪大了双眸任他紧紧抱着。他竟然说……他爱她? 江梦依忽然笑了,“皇上,您说的这些话,怕是连自己都不信吧?” 墨西州受伤地看着她,“依依,你不相信我?” 江梦依木然地对上他的眼睛,“是不相信,也是不在意,陛下心悦于谁,我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墨西州无力地放开她,“不在乎?我不相信,你一定是还在跟我赌气,才会故意这么说的。你若真的不在乎,为什么还要在离开之前,费心为了除了樊雅晴那个内奸!” “江家为燕国捐躯,我身为江氏女儿,必然不会看着奸人作祟。” 看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容,墨西州心中恐惧起来。她的眼睛里没有爱,也没有恨。她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她已经彻底抛弃了对他的期待吗?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在桌边坐了下来,语气沉沉地问,“拿到了梁上燕之后,你就会离开么?” 江梦依不否认,“是,如果陛下不打算要了我这条命的话。” “我怎会要你的命。”墨西州苦笑,如今他甚至见不得她半点难过! “你当真半点不愿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皇后?” 江梦依轻笑出声,“我现在只是个毫无根基的普通人而已,这次能入宫,也只不过因手中有几个家族留下来的侍卫帮助。我已经不是当年的信陵贵女了,于陛下于燕国都无助益。按照陛下以往行事手段,这皇后的人选,再怎么也不该落在我头上吧?” 墨西州放在膝头的手掌猛然收紧,在她心目中,他对她从来都只有利用。 她又何尝说错了呢?从前的他,的确是如此卑鄙的待她。卑鄙的让他自己都觉得痛恨。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屋子里只能听见灯芯爆开的噼啪声。 看着他孤零零的身影,江梦依逼着自己硬起心肠,她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说,不能心软,不能继续爱他,不能重蹈覆辙。 墨西州叹了口气,“这个紫冉宫本来就是你的,如今你既然回来了,想住下也好,想随时过来取什么东西也好,都随你。” “不必了,秦晓伊自有她的住处,而这紫冉宫,是已故江嫔的。奴婢先回去了,陛下请自便。”江梦依咬牙走出了紫冉宫。 寝殿中只剩下墨西州一人,三年来无数个夜晚,他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如今她是回来了,紫冉宫中,却再也不是她愿意停留的地方了。 墨西州对着灯影自言自语,“确定是你回来了,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欢喜,我甚至想,若你回来,是为了给江氏满门寻仇,我也由着你。一条命而已,你拿去便是了,至少这样你还能一直记着我。” 他这番话,已经离去的江梦依并没有听到。 然而江梦依此刻心中也不怎么好过。与他成婚几年,她总心心念念想得到他的承认,哪怕不用亲口说爱她,只要他一个柔情的眼神就足够。 可他却一直冷漠的对待她,到后来这种冷漠就化为毫不掩饰的厌恶。 如今时过境迁,她竟然听到他亲口说爱她,这难免让她死水般的心房再次泛起涟漪。可是,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无法相信他。 江梦依抱着被子,颤抖着将自己缩成一团,兰心死前的惨状,墨西州冷漠无情的眼眸,樊雅晴得意的笑容,还有她失去孩子的痛苦。 一切伤痛又浮现在眼前,痛入骨髓的过往,哪能轻易忘怀? 40病重喂药 江梦依辗转反侧许久才能入睡,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浑身发烫。 她口干舌燥,想起来喝杯水,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朦胧中,似乎有一只微凉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额头。 “总不好好照顾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年在外面是怎么过来的。” 太医诊脉之后,谨慎地说,“陛下放心,这位姑娘本就有寒症,又风邪入侵,心神不宁忧思过度,两厢碰撞下才会如此,微臣开个温补宁神的方子,吃上两副药,静养几日就好了。” 墨西州心中一痛,忧思过度?又是因为他贸然相认,让她困扰了么。 他为江梦依掖好被子,“你去开方子,让人看着煎了药送来。” 所有人都识趣地退了出去,墨西州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尽管看不出她本来的模样,他的眸光仍是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也就是现在她病着,无法急着从他身边逃开,他这才有机会好好地看着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她粉嫩的唇瓣微张着,浓密卷曲的睫毛在睡梦中不安地轻颤。 所有的一切,在墨西州眼中,都显得那般可爱。他迟疑着伸手,手指触碰到她的唇,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乱了他的心跳。 他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樱唇,再用上少许力道按压抚摸。 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才寻到宝物的小孩子,爱不释手地从她唇上游移到脸颊上,动作却又小心翼翼地,担心她会醒过来抗拒。 多年的夫妻,他对她的身体还是很熟悉的,仔细摸过他便感知的到,她脸上的确覆着一层薄薄的东西,绝不是她原本肌肤的触感。 “陛下,秦姑娘的药熬好了。”门外说话的是王友任。 这锅药可是他亲自盯着熬的,陛下对秦姑娘非比寻常,他这样有眼色的人自然可以看得出来,连带着对秦晓伊的称呼都变了。 墨西州依依不舍地收回手,“端进来吧。” 王友任低着头进来,“汤药已经合适入口,只是汤药味苦,老奴还准备了一壶蜂蜜水,老奴就先出去候着,陛下有吩咐唤一声就是了。” 墨西州难得和颜悦色地看他,“你有心了,去吧。” 王友任受宠若惊,“是。” 墨西州端起药碗,低头再看那还在昏睡的人儿,他不禁犯了难。 人还昏睡着,他要怎么才能给她喂药?直接灌药,会不会太粗暴?而且这样灌,也容易呛着她。 墨西州忽而坚决地点点头,事急从权,她就算醒来了知道,应该也不会怪他的。 他一手扶着让她半靠在高枕上,然后一脸决然地将药碗凑到自己嘴边。 他含了口药汤,看着她不设防的睡颜,反而生出了“近乡情怯”的心情。 终究还是迟疑片刻才俯下身去,他的唇紧紧压着她的,他的舌尖轻巧挑开她的唇齿,再一点一点徐徐将药灌进去。 苦味在他口中扩散,可他却只感觉到满心的甜蜜。 墨西州忍耐着胸口中的悸动,坚持着一口口给她喂完了整碗药,又用同样的方法先后喂她喝了蜂蜜水和白水。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深深吻住了她,他的舌细细扫过她口中,用力吮吸着久违的甜蜜。越吻越深,他欲罢不能,扣着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她身上熟悉的诱人气息,更是让他甘心沉醉,不够……还想要更多…… 41无法开口的情话 忽然他察觉到怀中的人浑身紧绷着,他紧张地抬起头看她,却发现她并没有醒,而是呼吸困难的本能反应。 墨西州兀自笑了,他怎得像个初尝情事的毛头小子一样不知分寸! 明知道她还病着,却偏忍不住行那“趁人之危”的登徒子行径。 身体中叫嚣的情欲渐渐消退,他眸光柔软地看着她,“依依,我已经知道了当年是你救了落水的我。按道理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既然已经许了你了,你就勉为其难原谅我好不好?” 每每对上她冷漠的眸子,心中纵使有百般的歉疚,他都无法开口。 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朝堂上,都能杀伐决断面而不改色的帝王,却偏偏怕了一个小女子。 难以开口,也许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不配求她原谅。 也许是他怕她会不留余地的回绝他,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到了那个时候,他又有什么资格挽留她? 他的手轻轻划过她额角,“如果可以,真想带着你躲到一个世外桃源去。将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也不许你逃走。” 然而,她却一无所知地昏睡着,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为了陪着江梦依,墨西州甚至将自己的奏折和书案都搬进寝殿。 他批奏折的时候,既能随时看着她的情况,也不会耽搁给她喂药。 当天夜里,江梦依才悠悠转醒,室内的烛火特意压的很暗,她睁开眼睛,许久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她平日睡觉的地方。 “你醒了。”敏锐地听到她醒来的动静,墨西州端来一盏温水。 不待她有所反应,他就熟练地将她扶起,茶盏凑到她唇边,“饿了吧,先喝点水润润,鸡汤和米粥都准备着,我这就让他们端来。” 江梦依喝了水,怔怔地看着他,“我怎么在你的寝殿里?” 她刚醒来,星眼微饧的迷糊模样可爱极了。 墨西州忍不住用手背在她额头上试了试,“你病了,今早上有婢女去你房里看,才发现你正在发热,人也混混沌沌地,怎么都喊不醒。还好,下午就已经退烧了。” 江梦依忽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地看向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墨西州不明所以,“你从昨晚睡到现在,这会儿约莫已经亥时三刻了。” 江梦依二话不说,推开他就挣扎着要下床。 奈何她大病初愈,腿脚没什么力气,刚下床就被墨西州拎回了床上。 他不悦地制止她乱动,“你才刚好就要去哪儿,若是在着凉了可怎么办?” 江梦依沉默不语,她其实与邢堪约定好了,今晚亥时初刻动手。 两人里应外合,从紫冉宫拿到了梁上燕之后,顺势从皇宫西门离开。 没想到她会忽然病倒,又这样睡到了现在,邢堪这会儿应该等急了。 看江梦依心事重重的样子,墨西州也渐渐猜到了几分,“之前你已经找到了梁上燕的下落,你是打算今晚就取了梁上燕么?” 取了梁上燕,然后离开皇宫永不回来,这大概就是她原本的计划吧。 想到这里,墨西州不由心口生痛,语气也跟着冷厉起来,“无论我怎么做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我吧。你就这般迫不及待要离开?” 江梦依低头,“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一再重提,反而惹得自己心中不痛快。” 42真的都忘了吗 “都过去了?江梦依,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墨西州掰过她的肩膀,迫使她抬头直面着他,“你真的都忘了吗?” 江梦依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努力张大了眼睛看着他,“对,全都忘了。” 她一直装作满不在乎地看着他,直到他终于颓败地放开她的双肩。 墨西州笑容苦涩,他起身离她远一些,“也是,你如此是应当的。” 是他错认了人在先,又负了她在后。他不但没能好好回应她的爱,反而一次又一次的让她伤心,直到将他们之间的感情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你才刚醒来,不能受寒挪动,这几日你就住在这里养病吧。你放心,夜里我不会进来打扰你。”没等她反驳,墨西州就走出了寝殿。 听见水晶珠帘细碎的碰撞声静止下来,江梦依终于撑不住了,她将自己整个人蒙进锦被中,眼泪一颗一颗滑落。 她咬着唇努力压制着,将自己的哭声消弭于锦被之下。 江梦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般难过,她以为自己早就忘却了,那些对墨西州的温暖情感,还有那些昼夜等待他回应的期盼。 分开这三年,明明她已经越来越少地想起他。可为什么,当她看到他黯然离去的模样,仍会止不住跟着伤心难过? “秦姑娘,奴婢可以进来吗?”宫女翠儿在外面小心翼翼地问。 江梦依擦干了眼泪,坐起来靠在枕上,“进来吧。” 翠儿端着托盘进来,“秦姑娘,王公公让奴婢以后就服侍姑娘了。这是红枣鸡汤,奴婢特意撇了浮油,绝不会腻口的。” 她放下托盘,讨好地劝江梦依吃东西,“还有碧粳米粥,配的小菜也都是清淡爽口的,姑娘勉强吃点吧。” 江梦依勉强笑了笑,“好,就劳烦你了。” “不劳烦,秦姑娘性子和善,奴婢跟着姑娘,心里高兴呢!” 翠儿挪了个小桌子放在床上,又给江梦依腿上铺一张棉布垫着。 翠儿之前听王公公提点的意思,心想这位秦姑娘极受皇上看重,如今又住进了皇上的寝殿养病,这可是其他两位娘娘从没有过的待遇。 可见秦姑娘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她跟着秦姑娘,也算一个好前程了。 想到要尽早离宫,江梦依尽管没什么胃口,依然勉强自己喝了半碗鸡汤。 她又吃了小半碗粥,“这盐渍水豆腐,倒是鲜嫩清口,送粥吃不错。” 受了新主子的赞赏,翠儿笑逐颜开,“姑娘喜欢吃就好,奴婢就担心姑娘刚醒没什么胃口,特意去御膳房让人捡着清淡利口的做的。” 江梦依本就有意赞她,浅笑着说,“你有心了,这些味道都很好。” 翠儿笑着说,“皇上对姑娘可着紧的很,这鸡汤和粥是陛下亲自嘱咐御膳房做了,小火焖着,只等姑娘随时醒来了便能吃。” 江梦依沉默,墨西州他到底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是因为歉疚么…… 过去他是那样毫不掩饰的厌恶她,她绝不能相信,他会忽然爱上她。 江梦依勉强勾起一丝笑意,“我哪儿有什么资格劳烦陛下。我已经吃饱了,其他的还都干净,你若饿了,就拿去吃了吧。” 翠儿看她面上似有倦色,也不敢继续多说什么,“奴婢告退,姑娘好生歇息吧,奴婢就在门外,姑娘要茶要水,吩咐一声就是。” 43深夜私会 墨西州让几个宫女太监守在自己寝殿内外,只要江梦依想下床外出,这 些人就会整齐地在她面前跪下来。 “姑娘身体尚未痊愈,陛下特意让咱们看着姑娘,若姑娘出了什么岔子,王公公可要给奴婢们吃板子的,请姑娘心疼心疼咱们。” 江梦依无奈,墨西州这是用怀柔迂回的方式,将她给软禁了啊。 她素来不愿给别人添麻烦,更不愿连累无辜,他还真是了解她! 怕她自己一个人太闷了,墨西州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来陪她,他让太监们收拾了一堆江梦依喜欢看的书,全部堆在寝殿中,方便她翻看。 寝殿中的花瓶,每天也都会换上她喜欢的鲜花。 渐渐的,她也习惯了他的陪伴,有时候她也能自在地与他对弈两局。 “依依赢了。”墨西州笑着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过去他不曾与她静下来对弈过,竟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好棋艺。 江梦依端起茶盏,避免与他四目相对的窘迫,“是陛下承让了。” 一连三日,他每晚都与她对弈一两局,也不多话,只是安安静静下棋。 棋局结束之后,不必等她下逐客令,他就会主动离开。 直等了五日,太医给江梦依诊脉之后,确定她这次的病已经大好了。 墨西州才解了她的禁足,允她出去走动。 刚能出门的第一天,江梦依就独自去了御花园那个固定的角落。 一直没能得到她消息的邢堪果然等急了,留下了不少紧急时候用的记号。 江梦依将重新约定见面的纸条塞进砖缝中,如今墨西州拆穿了她的身份,事情生变,她不得不当面与邢堪重新商议逃离的路线。 当晚亥时刚过,江梦依趁着翠儿熟睡,披着一件暗色斗篷匆匆出了寝宫。 “邢堪,让你久等了。”江梦依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比明月更皎洁的面庞。 为了不被路过巡夜的侍卫发现,邢堪一把揽住江梦依,用轻功带着她飞上一棵大树,两人肩并肩坐在粗壮的树枝上。 树叶阴影的掩盖中,路过的人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他们的所在。 江梦依拍着胸口笑了,“也不是第一次让你带着我飞起来,这心口却还没出息的发慌。” 邢堪侧过身望着她,眼里是隐藏不住的温柔,“那以后我一定要多带着主子飞几次,之前怎么没有按照原计划进行?我一直很担心。” 江梦依叹口气,将自己这段时间生病养病的经过说了一遍,只略去了墨西州对她不同寻常的关心。 “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咱们尽快离开吧,明晚我就去取梁上燕。” 邢堪神色一紧,暗暗咬牙道,“明日,我一定带主子一定离开此地。” 她是他心头一轮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从很久之前,他就一直凝望着她,可她眼里只有墨西州一人而已。 最终他却看着那个男人将她伤的体无完肤,而这一次,他绝不会把她交给墨西州! 此时,墨西州正站在不远处的水榭中,他死死盯着树上那对男女。 他一手狠狠抓着扶栏,他能清楚看到她脸上的温和笑意,重遇之后,她在面对他的时候,似乎从来没有这般发自内心地笑过。 她竟然……对着另外一个男人笑了,笑得是那样轻松快乐。 而那个陌生男人,也正以饱含情意的目光凝视着她…… 同样身为男人,墨西州当然能明白,那种目光意味着什么! 44不是你的女人 “咔嚓”木头崩裂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分外刺耳。 邢堪一手虚揽江梦依,做出护持的姿态,同时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处。 “是谁在哪里?” 墨西州沉着脸从阴影中走出来,“你又是何人,在朕的地方与朕的女人私会,还有胆子出声问朕是谁?” 江梦依大婚那时,邢堪曾远远看过墨西州一眼,“……是你?” 邢堪本就对墨西州不喜,此时听他如此说话,脸色更冷了几分。 “她早就与你没什么关系了,还请皇上自重。” 江梦依紧张起来,去推了推邢堪,“你少说两句,赶快离开!” 墨西州看到江梦依的反应,以为她是一心想维护那个男人。 他心中又痛又怒,满眼阴鸷地看着树上两人,“她与朕的事,何时轮到一个外人评断!来人,传弓箭手。” 墨西州身边有暗卫随侍,一声令下,很快就有一队手持弓箭的侍卫将这棵大树团团围住,还有弓箭手埋伏在周围的围墙和屋顶上。 可以说,现在就算邢堪想逃走,也插翅难飞了。 江梦依看着墨西州的眼睛,她看的分明,墨西州此时真的动了杀意。 他向来就是这样,对那些胆敢忤逆他意思的人,下手绝不留情。 然而,邢堪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么?” 墨西州冷冷地看着邢堪,“朕不管你是谁,今天,你都该死。” 他背过身去,再不看江梦依,“先将秦姑娘从树上带下来。” 江梦依笑了,“邢堪是我重要的家人,又是因我落入如此境地,若陛下执意杀他,我必定与他同死。” 墨西州募然睁大了眼睛,心中如同被骤然扎进了一柄匕首,血流如注。 她竟然当那个男人是重要的人,她竟然愿意为了别的男人去死。 他难以置信地转身看她,声音有些模糊,“……你说什么?” 江梦依镇定地看着他,“我说,陛下若是让弓箭手放箭,现在就可以。” 两人遥遥对视,许久,墨西州面上的怒意变得灰败,“放开一条口子,让他离开,一炷香之内,若他还在这里,就别怪朕下手无情。” 邢堪得到江梦依的命令,只得先撤离,“我一定来接你走。” 树上只剩下江梦依,墨西州这下也不用别人帮忙,他飞身上树,将她紧紧夹在自己怀中跳下树。 他飞奔的极快,江梦依被他夹在手臂中,感觉自己要被颠的晕过去。 “墨西州,你疯了吗!你要带我去哪儿?快放开!” 墨西州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带着她一路疾步向前。 途中遇到巡夜的侍卫,见皇帝破天荒抱着一个女人走动,都忙不迭低头退避。 墨西州回到自己寝殿中,冷着脸将怀中的女人扔在龙床上。 江梦依被颠的直咳嗽,喘了许久才缓过劲来,她坐起身怒目而视,“你要撒气,要打要关随你,也不至于这……” 话音未落,他就猛然推倒了她,顺势欺身而上压制住她。 他单手撑在她上方,眼中布满血丝,“撒气?朕的女人深夜私会别的男人,朕难道不该生气?” 江梦依伸手去推他,却被他抓着双手,拽到头顶上方固定着。 她手脚都动弹不得,只能倔强地看着他,“我不是你的女人,早就不是了!我心中坦荡,就算与邢堪见面又如何?你凭什么跟踪我!” 其实江梦依生病的时候,总急着出门,墨西州就已经猜到她要见那个与她里应外合之人,所以他才借着养病为由不让她出去。 可他却没想到,她竟与那人亲密如斯! 45你是朕的女人 墨西州看着她,忽而勾起一个邪气的笑容,“依依,你我可曾和离?没有和离,你就还是朕的女人。” 江梦依冷冷地说,“难道陛下忘了,您厌弃的那位江嫔已经死了。” 墨西州攥着她手腕的手猛然收紧,他的眼中如鬼火燃起,“是啊,可你秦晓伊回来了,这后宫的女人,都是朕的……” 他俯在她耳边,唇瓣有意无意擦过她柔嫩的耳垂,“当然包括你。” 墨西州从来不屑与人争论什么,有什么人不服,他用绝对的实力逼对方就范即可。然而这一次,他却忍不住要同她诡辩起来。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今晚行为太反常了,他大概要被嫉妒逼疯了! “依依,你只能是朕的,朕不许你关心那个邢堪。”他的唇从她的耳边游移到脸颊,再滑到下巴,最终停留在她唇角边。 江梦依却心头火起,这个人他自己坐拥娇妻美妾,到现在却来跟她说这些话?“我不是你的,过去不是,以后也不会是!邢堪对我而言很重要,他帮了我很多,我关心他也是应当的,用不着你管。” 墨西州眼中怒意更深,“朕说了,不想听你提起那个名字!” 生气的时候,他才会对她自称“朕”,此时他已然被嫉妒冲昏了头。 他一挥手,用力扯开了江梦依的腰带,“撕拉”一声裂帛的声音分外刺耳。 夏季衣衫本就单薄,这样一扯,她胸前大片春光就顺势显露出来。 江梦依又羞又恼,咬牙挣扎着,“墨西州,你放开我!” “这时候知道唤朕的名字了?”他冷笑着说,“如今你是朕的宫女,朕招你侍寝,这是天经地义的吧。” 墨西州用力扯下她的衣衫,她躺在那里,衣衫敞开着,挂在臂弯上。 她双目含着水光,却无力反抗的模样,更增添了几分娇艳风情。 眼前的美景更让墨西州心头如火烧,他贪婪地望着她娇嫩雪白的肌肤,灼热的欲念一路向下,让他很快就有了反应。 隔着月白色肚兜,他的手覆上一层柔软,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他邪笑着说,“似乎比从前大了些,不过……仍是正好盈盈一握。” 他说着,又紧跟着重重一握。 “呜”江梦依受不住这忽然的刺激,猛地向后扬起头,似乎想要逃离他的侵犯。 可她修长玉白的脖颈暴露出来,反而更方便了墨西州。 他的唇灼热地落在她的颈子上,游移、舐舔、吮吸、轻咬…… 他熟知她身体的每一处,更知道她的敏感所在。 不多时,躺在他身下的女人就变得柔若无骨一般,眼神也迷蒙起来。 “嗯……”她无意识的低吟,几乎要让他所剩不多的理智彻底崩塌。 过去两人做这种事的时候,他就极爱听她的声音,也许她自己从来没意识到,她沉醉在情欲中的模样,是何等妖冶诱人! 墨西州深深吻上她的樱唇,钳制着她手腕的大手也放开,转而褪下她裙下的亵裤。 然而这一次,墨西州有意取悦她,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只顾自己痛快。 身下那一处已经憋得胀痛,可他却没有急着深入,而是耐心地分开花径,轻拢慢捻…… 忽然,墨西州感觉颈上抵上冰冷锋利的硬物,他睁开眼睛,正对上她冷淡的双眸,那里面哪儿还有半点沉醉的神色? 4646想杀我,动手吧 墨西州明知道他脖子上放着一柄匕首,却还满不在意地低头看了看。 “比从前长本事了,知道随身带着兵刃防身了。” 江梦依一手飞快掩上衣襟,一手用匕首迫使着他离自己稍远一些。 她翻身坐起来,“你别想再强迫我,与你做……做那些事!” 墨西州笑了,“方才,依依不是也很享受么,我以为你想要更多。” 他说着,又继续靠近她,似乎全然不在乎那把匕首会就此刺入他的脖颈。 江梦依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你别过来,你不怕我真的杀了你么?” 心爱的女人随身带着匕首防备他,这让墨西州心如刀绞。 莫非……她真的爱上了那个叫邢堪的男人,才不惜随身带着刀,为邢堪守身? 墨西州静静地看着她,他心中的理智几乎要被嫉妒的鬼火焚烧殆尽。 她以为一把匕首就能拦住他么?只要他想,他可以不管不顾的强要了她! 可是如今,要强迫她,他做不到。他怕自己冲动之下,会彻底毁了她。 忽然,墨西州笑着抓住她的手,“我为什么要怕?如果这么杀了我,就能让你对我的恨意少一点,那你就动手吧。” 墨西州的笑容温和而自在,就像再说“今日阳光正好”一般的轻松。 他捏住她的手,带着往前送。锋利的刀尖刺破了他的皮肤,血流了出来。 “这样的三棱刀,最适合取人性命,如此一推……再一拔,伤口就会迸裂开来。”他牵着她的手,用力扎向自己的脖颈的脉搏处。 “啊!”江梦依尖叫一声,她手掌颓然松开,匕首落在床褥上。 “墨西州你疯了吗?那一下扎下去,你就死了,真的死了!” 墨西州脖子上还在流血,他却似感觉不到痛一样,“已经无所谓了。既然今日你不杀了我,我还会继续困住你,不让你离开这个皇宫。” 他面对着她,“就算这样,你也不杀了我么?” “我只杀该杀之人。”江梦依声音仍有些轻颤,她终究忍不住去看他颈上的伤口,“你伤口还在流血,必须尽快止血包扎,来人。” “老奴在,不知……”王友任应声进来。 王友任话还没说完,一抬头看见墨西州脖子和衣襟上的血迹,被骇的面无人色。“陛下……您这是……有刺客?哎呦,来人哪!” 墨西州沉着脸喝止了他,“大半夜的鬼喊鬼叫什么!并无刺客,是朕方才自己不小心弄的,这件事不许声张!” 王友任喊到一半,硬生生把话音咽了回去,哪儿有人玩刀子,结果割了自己脖子的?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多问。 江梦依不自在地咳一声,“劳烦王公公取药箱过来,我为陛下包扎。” 她知道墨西州是有意维护,行刺皇帝可是大罪,若是传出去让那些朝臣知道了,定会上表要求问罪严惩。 王友任终于缓过神儿来,一溜烟地跑去拿了药箱过来。 又在墨西州暗含威胁的注视下,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江梦依取出止血药,半跪在床边给墨西州上药。 他却不配合地偏过脑袋,“这点小伤没什么,就不用劳烦你了。” 听他的语气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江梦依又是心软,又是歉疚。 诱哄着说,“不上药失血太多会头晕的,莫非你是怕疼?” 墨西州瞪她,“胡说!我何时怕过?过去上战场少不了受伤,你为我上药,我可曾喊过疼?” 提起过往,两人都有些闷闷,最后江梦依还是掰着他的脖子,坚持给他上了药,再缠上密匝匝的纱布,这才作罢。 47香炉中的蛊惑 那天子夜,御花园和皇帝寝宫发生的事,虽然被墨西州瞒的密不透风,却还是让贤妃听到了一些风声。 这让许久不得皇帝宠幸的贤妃,难免动了另外的心思。 自打确定了秦晓伊在皇上跟前地位不一般的事实,墨西州身边上下近侍,无人敢再吩咐秦晓伊做事。 这下子江梦依连每日打扫的活儿都省了,只负责给墨西州端茶即可。 被困在宫中已有半个月,这天她实在无聊,就去御花园逛逛。 没想到却与有备而来的贤妃“偶遇”,眼看着是躲不及了。 江梦依只好上前见礼,“奴婢参见娘娘,娘娘安好。” 贤妃却亲自搀扶起她,和善地笑着说,“秦妹妹太多礼了,本宫想着咱们宫里要多添上一位姐妹,这可是许久都不曾有的大喜事了。” 江梦依听懂她的言外之意,疏离地笑了笑,“晓伊不过是宫女而已,哪儿能跟娘娘这样的贵人姐妹相称?” 贤妃却挽起她的手,走向亭子里坐下,“我看妹妹就觉得面善,总想跟妹妹叙话,今儿才得了机会。” 江梦依看着桌上早就备好的茶水点心,总觉得这是一桌鸿门宴。 贤妃端起茶盏,又似想起什么,抿嘴笑道,“听说,之前某天夜里,陛下将妹妹一路从御花园抱着回了寝宫,本宫还未来得贺喜妹妹。” 江梦依知道这个贤妃比淑妃更多了几个心眼,却没想到她心思在这上面。 江梦依淡淡地说,“那天只是奴婢出了点岔子,得陛下相救,并没有发生娘娘以为的那些事。奴婢也并无高攀的意思。” 贤妃红唇勾起,“是吗?既然秦妹妹没有这个意思,本宫请你帮个小忙,应该不会令你太为难吧?” 贤妃屏退四周,附在江梦依耳边说了几句。 她恳切地说,“都知道妹妹如今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本宫还请请妹妹成全,一旦本宫心愿达成,必不忘妹妹襄助大恩。” 以江梦依过去多年对贤妃的了解,自然知道她只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做戏。 可江梦依也有自己的盘算,如果能借着贤妃绊住墨西州,她也许就能有机会逃离皇宫了。 “好,我愿意帮助娘娘……心愿达成。” 夜里墨西州正在批折子,贤妃宫里的婢女来回,说贤妃病重,想见皇上。 墨西州皱眉,扫一眼旁边坐着的江梦依,江梦依神色如常地看书,似乎全然不在乎他是否要去找别的女人。 他被她的冷漠刺痛,站起身说,“好,朕今晚就去陪着贤妃吧。” 清漪宫中,墨西州刚进入寝殿,就闻到了一股勾魂摄魄的香气。 那香气甜美温暖,仿佛能将人周身的骨头都化去。 墨西州掀开床帐,却看见贤妃姿态妖娆地侧躺在床上,她身上半遮半掩地缠绕着一条水红色薄纱,那薄纱根本没什么遮挡效果。 贤妃本就体态丰满撩人,红纱半遮半掩之下,更增添了几分魅惑。 瓷白细腻的肌肤,曼妙凹凸的弧度,还有其中巍巍挺立的嫣红珠儿,若隐若现的神秘地带…… 眼前的一切,无不拨动着墨西州禁欲多年的神经。 空气中弥漫的香气似乎更加浓郁了,他感觉下腹燃起一团火焰,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就能解了他难熬的烧灼。 墨西州眼前有些模糊起来,除了床上那具诱人的肉体,他似乎什么也看不到了。他着了魔一般,缓缓靠近她,将她压在身下…… 48放你离开 贤妃欢喜异常,伸手拥住墨西州,娇媚地呢喃,“臣妾好想陛下……” 此时,江梦依就在这间寝殿窗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过来。 也许是想要证明什么,也许是想要熄灭自己心中残存的那点火焰,然后她才能毅然决然的离开。 窗户开着一条缝,她能清楚听见里面女人的婉转低吟,男人愈发急促的低喘…… 江梦依木然地靠着墙,到了这个时候,听到里面两人的亲密,她竟还会觉得难过。已经亲耳听见了,她还要抱着什么样的期待呢? 江梦依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房里一声尖叫。 声音是来自贤妃,而且……这声音绝对不是欢愉,而是恐惧。 江梦依怔怔站在那,听见里面先是静默,又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还没等她离开,随侍墨西州的王公公气喘吁吁的跑来,“秦姑娘留步,老奴可找到您了,陛下说……请您进去。” 江梦依跟着王公公进了清漪宫寝殿,寝殿内香炉已经熄灭,西面窗户都大开着。墨西州满脸怒色地坐在床边,贤妃则披着被子,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痛哭。 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墨西州左臂的衣袖被利器割破,手臂上也留下一道很深的口子,正在往外渗血。 看他伤得不轻,江梦依心中又慌又痛,颤声道,“你这是怎么了?还不快点传太医过来瞧瞧!” 墨西州冷笑着看向她,“急什么,死不了的。这是朕自己割的,没能如你所愿,你这会儿是不是很失望?” 贤妃看见江梦依进来,扑过去拽住墨西州的袍角,指着江梦依说,“是她,是她给臣妾出的主意,臣妾思念陛下心切,若不是她蛊惑,臣妾也不敢做出这种事!请陛下看在以往的份上,饶过臣妾这回。” 江梦依本就没想着贤妃会守口如瓶,她不闪不避地对上他的眼眸,“是,既然陛下已经知道了,奴婢也不好隐瞒,这些药是奴婢弄来的。不过,都是上等货色,绝不会损伤了陛下的龙体。贤妃娘娘也是求子心切,奴婢便不介意相助一把。” 墨西州勃然大怒,低声呵斥道,“滚,都给朕滚出去!” 所有人都退出了这间寝殿,就连贤妃也识趣地不敢再久留。 “为了跟邢堪远走高飞,你不惜下春药,将朕推到别的女人床上。”墨西州眼眸中满是悲怆,他笑着一步步走到江梦依面前。 他挑起她的下巴,“江梦依,朕真想看看,你这颗心是什么做的。” 近距离看,那条刀口深度有半寸左右,可见墨西州给自己这一刀,手下并未留情。 鲜血顺着他的手背淋漓而下,将地毯洇湿了一片,可他却似全然不在乎一般。 江梦依眼神一黯,伸手去扶他受伤的手臂,“你伤得很重,要尽快处理伤口。” 墨西州踉跄着甩开了她,“朕不用你管,如今朕算是明白了,你江梦依不爱了是什么样的!既然心不在了,朕勉强留着你这个人,也只会让你一辈子怨恨朕吧?” 他颓然绕开了她,低低笑着往外走去,“你既然如此煞费苦心都要离开,那朕就成全你,你走吧。梁上燕就在紫冉宫,你拿到之后,爱去哪,便去哪儿。” 看着他的背影,江梦依心中刺痛,她很想不管不顾地跑过去抱抱他。 告诉他,她不走了。可她迈出半步,却又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曾经那个一腔孤勇,不顾一切追随着他的女人,早就不是现在的她了。 他们之间,错过了太多,又隔着太多,哪里还能修复如初! 49尘封的画作 墨西州再也没有召见江梦依,一直到她离开那一日。 王友任带着江梦依进紫冉宫取东西,“皇上说了,这紫冉宫里的东西,姑娘看上什么,尽可随意带走。” 江梦依看着大殿中维持着原样的一切,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王友任叹了口气,“论理,有些话轮不到老奴来说,可是陛下这三年怎么过来的,老奴在旁边看着是最清楚的,陛下他不好过啊!” 江梦依挤出一丝笑意,“民间都传言,陛下自从贵妃去后,就转了性子。” 王友任摇头,“旁的老奴不知道,只知道陛下封锁了江嫔娘娘去世的楹花台和紫冉宫,从四处收集回有关江嫔娘娘的旧物。陛下这三年来从来就没真正开心过,还常常将自己一个人关在这紫冉宫中,经常一留就是整日,在老奴看来,陛下对江嫔娘娘未必就是传言那般无情。” 江梦依怔忡片刻,“都是多久的往事了,何必再重提?” 王友任心中暗叹,也不好多说什么,“老奴先在外边儿候着了。” 江梦依独自在紫冉宫中走动,上次进来天正黑着,她并没有仔细看。 除了之前紫冉宫的摆设,架子上、桌子上,还放着不少零碎的小物件。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那些多出来的东西,全部是她小时候在江家所用。 有她抓周抓到的凤钗,装着胎发的锦囊,及笄礼所用的青玉发簪……还有过去她闺房中所摆的一些摆件。 她忽而抬头发现架子顶端放着一个长方锦盒,上面半点尘土都无,看得出是有人经常翻动的。 江梦依满心好奇,站在凳子上,将那锦盒取了下来。 她坐在桌边打开锦盒,里面却没什么珍奇异宝,只有几卷画轴。 心中的猜测,让她手指不自抑地轻颤。 展开画卷,上面显出男子冷峻的容颜,几张画作都看过去,画面上的俊美公子,或是正面,或是侧脸,甚至还有背影。 简单的墨色,大片留白,只是寥寥几笔,就将画中人的神韵尽数勾勒出来,没错,这就是江梦依年少时,为墨西州所作的画。 她曾以为,这些画作都随着江府那场大火消失了,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被他寻回,又存放在这里。 “吧嗒、吧嗒……”一滴滴水珠儿砸在桌面上。 打从兰心离开之后,江梦依一度以为,自己此生已流不出眼泪了。 她很快回过神来,怕弄脏了画卷,慌忙抬手去擦眼睛。 她心中满是怔忡,不知不觉间……她怎么又开始流泪了? 几张画翻看过去,江梦依发现箱子最底下还放着三张画卷。 看纸张的颜色,似乎是近年的,她不解地取出来展开。 一看之下,她先是愣住,眼中的泪也跟着更加汹涌,画中人是她自己。 第一张画,她身穿大红嫁衣,头上是华贵的双凤百花如意冠子。 这身装扮,正是她当年与他大婚之时所穿,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画作右下方的落款,是他亲笔所题,“吾妻生辰,于紫冉宫中伤怀所作。”而所写的时间,正是三年前她生辰那一日。 第二张画,她一身家常便装,正在浅笑着抚琴,落款是两年前她的生辰。 最后一张画,让江梦依不禁面颊滚烫。 画中的她用纱巾裹着身子泡在汤泉中,露出水面上的脖颈和肩膀。 这……是她泡温泉,故意让兰心引他过来那次,落款则是去年她的生辰。 50皇帝病重 过去她对墨西州一切的希冀、爱恋,甜蜜、苦涩,似乎都再次浮现在眼前。 原本她早就决定,将这些深埋在心中,此生再也不主动想起。 可是……为什么偏要让她在离开的时候看到这些? 心中酸痛难忍,江梦依索性伏在桌上哭够了,才将那些画作按照原样重新规整起来。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年与墨西州的争吵,“你以为我稀罕什么皇后之位、母仪天下吗?我不稀罕,我要做的是你墨西州的妻子!你是王爷,我是王妃,你是皇帝,我是皇后,你是普通百姓,我是你的妻!” 从始至终,她的愿望……不过是作为他的妻,平淡地陪伴他一生罢了。 可那时候的她,并没有等来墨西州任何的回应。 而现在,她却亲眼看到他在画作上,深情缱绻地称她为“吾妻”。 多么温暖的称谓,让她差一点就不能下定决心离开…… 这一次,无需出逃,江梦依是堂堂正正从皇宫大门走出去的。 邢堪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盒子,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梁上燕寻回,咱们回信陵就去祭拜老爷和夫人,他们泉下有知,必然是欣慰的。” 江梦依笑了笑,“嗯,是时候回去了。” 她回头望向那座宫墙,却没有看到墨西州的身影。 看到她眼中的留恋,邢堪心中一紧,他垂眸掀开车帘,“主子快上车吧,咱们还要赶路。否则,傍晚之前就到达不了下个城镇了。” 江梦依最后再看了一眼,提着裙摆踏上了马车,有生之年,她大概不会有机会再回到这里吧。 马车缓缓离开,墨西州才从城墙后面的阴影中走出来。 上一次,他目送着她的棺椁离开,这一次,他目送着她跟别的男人离开。 他自知她心中伤痛太多,自知没资格求得她的原谅。 所以,纵使再多不舍依然放她离开,间隔三年,最终却都是心如死灰。 半年后,信陵闹市中,换了男装易容的江梦依,正带着婢女素兮逛街。 “怪冷的,咱们找个茶楼,喝杯热茶休息一会儿吧!”江梦依提议。 素兮笑道。“公子想去哪儿,奴婢跟着就是了。” 茶楼里向来少不了能听见各种八卦奇谈,江梦依要了一壶好茶,几盘鲜果点心,一边吃喝,一边听着周围人聊天。 “哎、哎,你们有没有听说,咱们当朝陛下病重?” 江梦依正在倒茶的手一晃,滚烫的茶水洒在了桌上。 素兮接过茶壶,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主子,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江梦依坐在那没说话,她紧紧捏着手中的茶杯,关节泛白,似乎很紧张。 就听见那桌的茶客煞有介事压低了声音,“那位春秋正盛,怎会如此突然?你这是哪儿来的消息?” “这样的大事,我哪儿敢胡说?我有个亲戚,跟宫里有点关系。” 他叹了口气,“那位倒是个有本事的英明之主,只可惜命不长,如今连继承人都没有,听说啊……那些宗亲正暗中较劲呢!” “当啷”一声,江梦依猛然站起来,带翻了桌上的茶杯。 素兮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拭,“主子,您没被烫着吧?” 周围人的目光在江梦依身上停留片刻,又纷纷移开,继续着他们的谈天说地。可江梦依此时却已然魂游天外一般。 她忽然抓住素兮的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素兮眼神闪烁,终究不忍心继续瞒着,“这件事……确实是真的。” 江梦依只觉得的一阵眩晕,墨西州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一想到他正在病榻上煎熬,并且很可能将不久于人世,突如其来的剧烈打击,让江梦依头脑中嗡嗡作响,她脚下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主子,主子,您醒醒啊!”素兮急切地摇晃着她。 回到山庄之后,江梦依就醒了过来,邢堪和素兮都守在她身边。 江梦依看向邢堪,“京城有这样大的消息,为什么瞒着不告诉我?” 邢堪直视着她的眼睛,“此事你不必怨怪素兮,是我以为,有关那个人的消息,你这辈子都不想听到,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现在看来……终究是他一厢情愿了,以为自己能在这山庄中陪伴她到老。 而她的心,却始终被困在那遥远的皇城之中,从未真正离开过。 51我回来了 江梦依躺在枕上,神色恍惚,“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邢堪心中一叹,他冷着脸说,“主子自己到现在都不愿承认么?你就是放不下墨西州,你就是时时刻刻惦着他、念着他、想着他!主子这么些年自我欺骗,到底要熬到什么时候?” 素兮去拽邢堪的袖子,“邢大人,主子才醒过来,您就少说几句吧。” 邢堪冷笑着说,“我以为,主子至少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可现在看来,你竟连面对自己真心的勇气都没有!主子从皇城逃回信陵又如何?你永远都逃不开自己的心魔!墨西州就要死了,你如果真心想送他一程,早点启程,说不定还来得及。” 江梦依痛苦地抱住头,“不,他那么强大,他怎么会死?” “明日一早,属下会备好去京城的马车。”邢堪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 次日一早,江梦依面色平静地登上了马车,随行的除了素兮,还有另外两名暗卫。 临别前,素兮低声问邢堪,“邢大人如此将主子送走,就不会后悔?” 邢堪笑了,“从始至终,我所求的,不过是她能心愿达成罢了。” 素兮还要说什么,邢堪却洒脱地挥挥手,“别磨蹭了,主子该等急了,这次我留在这,给咱们看着家,等你们回来。” 虽然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江梦依这次一去,大概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素兮神色黯然,复又笑着说,“好,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回来的。” 一路快马加鞭,十日之后,终于到达了京城。 马车停在一处客栈,江梦依此次回来,却是以自己本来面目示人。 只是为了行走方便,她面容稍作修饰,换上了男装。 素兮着实有些发愁,“主子要进宫探望皇上,可奴婢出去打听了,如今那些宗亲们可盯得紧呢,没个理由,要想混进宫里可不容易。” 江梦依梳洗之后,对着镜子为自己挽发,“越是这个时候,我越不能安心,宫里的路我熟悉,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他。” 皇宫西门守卫最松,子时刚过,素兮就带着同样换了夜行衣的江梦依从西门宫墙外偷偷潜入,另外两个侍卫在她们身边护持。 一连错开了几拨巡夜的侍卫,花费了一个时辰,他们才到了墨西州寝宫。 素兮等人在外望风,江梦依潜入寝殿中,还没靠近,就听见墨西州剧烈的咳嗽声。“水……” 她一怔,去桌边倒了一杯水,试了试还是温热的。 她绕过屏风,一步步走近,因为紧张,她心跳越来越快。 真正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内心惊痛交加,猛然捂住了嘴巴。 为什么他一头长发全白了?江梦依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 什么怀疑,什么犹豫,什么害怕……她再也不顾及那些,奔过去抱住他。 她哽咽着,“墨西州……喝水……”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却没有急着喝水,而是久久望着她。 “依依?我是在梦中吗?” 她含着泪摇头,“不是做梦,是我回来了,你怎么病成这样?” 认清楚眼前的情形不是梦境,墨西州看着她流泪,反而自己慌了。 他伸手牵住她的手,嗓音沙哑地安慰道,“别哭,我只是之前太累了,这次染了风寒,病势就格外重些,不是什么大事。” 江梦依擦了擦泪,“那你的头发怎么了……” 墨西州身体有些僵硬,“其实这头发早就是这样了,这次病了,才没来的及染。” 他忐忑地撇开视线,“我这样……很难看吧。” 她笑了,眼中却盈满了泪水,“不难看,反倒像个美貌仙君,谁敢说难看?” 墨西州也跟着笑了,这些天他病的昏昏沉沉,没想到再睁开眼,就有这般惊喜。 他却不敢开口问她,他也无法确定,她这一次是不是为了他回来的。 墨西州发现,自己在她面前,全然没有了曾经的游刃有余。 此时此刻,只要能有她在身边陪伴,他就已经窃窃满足,不愿打破此刻的幸福。 王公公端着汤药进来,看见龙床边多了个黑衣人,吓得差点砸了托盘。 待看清楚江梦依的面容,他惊的结巴起来,“江江……江嫔娘娘?” 江梦依神态自若地笑了笑,“药碗交给我吧。” 王友任怔怔地看着江梦依给墨西州喂药,看着陛下脸上重新有了笑意,脸色也好了不少,王友任不由在旁抹起了眼泪。 陛下前段时间忽然咯血晕倒,太医说了是长期郁结在心,又日夜操劳国事所致。 他知道,陛下是心里难过,才故意糟践自己的身子。 如今,江嫔娘娘归来,陛下就有了精神,果然心病还需心药医! 墨西州喝的很慢,一碗药足足喝了两盏茶的功夫。 喝完了药,他不确定地问江梦依,“你又要走了?” 站在至高顶点杀伐决断的帝王,此刻反而像极了一个无助的孩童。 江梦依心中一叹,“你在这,我还能去哪儿?我得陪着你养病。” “那……病好了之后?” “你若能快点好起来,我就再也不走了。” “当真?”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