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爱》 楔子 猛然从梦中惊醒，夏佳一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4岁的女儿筱雨兀自坐在床头，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睡眼惺忪，带着隐隐的期许，奶声奶气地问她，“妈妈，今天是不是可以不用上幼儿园了？” 夏佳一以最快的速度翻身起来，侍弄女儿穿衣、洗漱、吃饭，边忙边催促她，“宝贝，我们得快一点，不然就得迟到了，都怪妈妈，睡过了头。” 筱雨一听到这句话就开始咧开嘴哭，那声音简直是惊天动地，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话，“……呜呜……我不要上幼儿园，不要……我要爸爸……爸爸！” 夏佳一撇过头去，甚至不敢看女儿因哭泣而涨得通红的小脸蛋，鼻头有些酸涩，她哄了半天才让孩子止住哭声，坐下来吃饭，把刚剥开的鸡蛋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筱雨碗里，“乖，我们赶快吃完饭，迟到了李老师可不会给咱们宝贝小红花了。” 夏佳一的家位于太谷小区三期，太谷小区地处阳城市市中心，紧邻大型购物商场的太谷广场，商场楼下就是沃尔玛超市，虽地处商业核心区，可小区背后便矗立着风景秀美的阳城市公园，所以近几年，这里的房价飙升得厉害。 “入则宁静，出则豪华。” 这也是当初和丈夫谢明江咬牙买下它的原因，他说：“佳一，我知道，能在太谷小区买一套房，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而且，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梦想，都要一起去实现，这是第一步。” 这些话仿佛就在昨天一般，5年过去，他们的很多梦想都实现了，可是…… 夏佳一强迫自己不许伤感，带着筱雨来到地下车库，车是半年前才换的，凯迪拉克xt5，她喜欢的香槟色。 幼儿园门口，筱雨背着卡通书包一蹦一跳的进大门，李老师站门口接她，对夏佳一讨好的笑，筱雨回头，委屈巴巴的样子，“妈妈，放学的时候你早点来接我。” 把女儿送进幼儿园，夏佳一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她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狠狠地哭了一场，眼泪鼻涕一起下，直哭得她差点背过气来，不断干呕。 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是公司市场部的经理，那个看上去文文静静却办事效率一流的女孩子王媛。 夏佳一抓过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把，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平时一般无二，“小王，什么事？” “夏总，我们和南方斯利兰服装厂的有一个单子，好像有纰漏，你要不……” 夏佳一打断了王媛后面的话，“小王，这事等我回来后你再来我办公室具体商议，我现在还有点别的事要处理，估计会晚点到。” 挂了电话，夏佳一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她瞥了一眼放在副驾驶上的一个文件夹，那里面，结婚证、户口本、照片一应俱全，还有一份她亲自起草的离婚协议书，几天前，谢明江龙飞凤舞，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断有表情漠然的上班人群从车前经过，一对情侣手挽着手，来到公交车站，男孩子奋力挡着发疯一般往上挤的人群，尽力把女孩护在自己身前，这一幕让夏佳一的眼泪一下又涌了出来，这男孩子，多么像曾经的谢明江啊。 猛然间抬头，从内视镜里看到了自己有些苍白的脸，夏佳一掏出化妆包，开始为自己化妆，几分钟后，她有了一张无懈可击的脸，蔷薇般的胭脂，珊瑚色的口红，就如当初在婚礼上，谢明江说的一样。 “佳一，你真美，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1。” 夏佳一对着镜子笑了，满嘴苦涩，这一笑，眼角立马便牵扯出斑驳的皱纹来，曾经的美是那么的无可挑剔，可如今终究还是老了。 是啊，哪里有不老的，再过几个月，她就满35岁了。 早高峰时期，通常都是走一步停三步，原本不到20分钟的车程，足足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到，说也奇怪，阳城市经过这么多年的城市建设，很多部门办公地点都换了，唯独这民政局，一直就没挪过窝，依然在金夫人影楼的那栋大楼上，12楼。 想来当初开影楼的人，很是具有一些商业头脑，把影楼开在民政局的楼下，当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楼下的停车场已经爆满，夏佳一没办法，只有开着车往旁边的小区里钻，这是一个老小区，没有大门，墙壁看上去有些斑驳，融合在日新月异的大都市里，显得非常突兀，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可以卡进去，刚停好车，便有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大爷上来收停车费。 “三个小时以内，5元。” 夏佳一递了三块钱给他，“我不要票，不都是3元吗？” 老头瞟了她一眼，正在犹豫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同意了这钱就可以收自己兜里了，夏佳一补充了一句，“我在别的地方停车都这样。” 这种老旧小区里停车，本就没规范的管理，记得几个月前，这里还压根没人收费，这些年来，夏佳一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一步步走到如今实属不容易，出于本能，便和收费老头讲起价来。 大爷接过钱，默认了这场交易，见夏佳一已经走远，在她身后狠狠唾了口浓痰在地上，满眼都是轻蔑，“切，开这么好的车，还和老子计较这两块钱，真是越有钱的人越抠。” 说完，他把那三块钱放进了另外一个口袋，然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继续去收下一辆车的停车费去了。 今天是周一，看样子应该是个好日子，电梯口等候了不少情侣，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唯独夏佳一单独一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往旁边靠了靠，在转角处给谢明江打电话。 “你到哪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感觉非常陌生。 “我刚下飞机，等我半个小时就能到。” 夏佳一刚想挂电话，又传来了男人小声的声音，欲言又止，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佳一……” 可终究，他什么也没说，透过电话，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半小时后见。” 说完，夏佳一强忍着心底的刺痛，毫不犹豫地挂掉了电话。 001：衣“锦”还乡 十年前。 2008年1月，夏佳一不到25岁，那时候的她，还在南方一家专做服装出口的外贸公司上班，公司虽然规模不算大，但是在巅峰时期，也曾有一个有着七八十个工人的加工厂，主做欧美订单，一时间订单如雪片般飞来，风光无限。 当初，夏佳一高考失利，便只身一人来到了这个城市打拼，辗转进了工厂，从最开始的工厂流水线工人做起，两年前，她利用业余时间，苦学英语和外贸的相关知识，通过考试，终于为自己换了个岗位，做了一名外贸跟单员。 虽说只是个最底层跟单员的活，每天要做的事却非常繁琐和辛苦，但是夏佳一并不觉得累，因为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所有的辛苦都是为将来能做一名合格的外贸业务员而努力着，她甚至时常幻想，无数的大订单能从自己的手里产生。 可是她这个梦还没做完呢，公司就猝不及防地濒临倒闭了。 从2007年8月开始席卷美国、欧盟和日本等世界主要金融市场的次贷危机，不到半年时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影响到了夏佳一所在的外贸公司，首先是一家合作了有四年的美国客户，没有任何征兆，突然之间就悔单，连预付的订金也直接放弃，导致几百万件半成品的衣服，被迫躺在了工厂的仓库里。 紧接着，迎来了整个外贸服装行业的寒冬，订单数量急剧下降，甚至两三个月里，也接不到一个新订单，别说大单了，就连几百件的小订单也没有，公司依仗着手头捏着的旧订单艰难度日，战战兢兢，生怕对方悔单，血本无归。一千多平的服装加工厂，到最后只有一半的岗位在工作。 后来听说，因为厂房租约满期，房东租金上涨，老板无力承担，决定把工厂迁离城区的同时压缩生产规模，以此来应对卷席而来的经济危机，裁员便势在必行，被提在了议事日程。 原本还雄心勃勃打算大干一番事业的夏佳一，成了最先被裁掉的那部分员工，当接到裁员通知的时候，她还正在车间守着工人打小样，接到主管电话，她以为是春节请假回家的事。 路上，夏佳一权衡再三，在心底暗自做了决定，如果主管不同意批假，今年春节就不回家了，以厂为家，也算是高尚了一回。 “小夏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这些年来，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确实挺不容易的，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老板下了硬性裁员指标……” 主管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叫他董胖子，只见董胖子端起桌上的茶杯，装模作样喝了一口，趁机拿眼睛偷瞄夏佳一的反应，心想只要这妮子懂事，求自己一下，再让尝点甜头，他从中斡旋一下也就不裁她了，裁谁不是裁？这事他就能做主。 要知道，他觊觎夏佳一的美貌，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夏佳一站在办公室中央，脑袋轰地就大了，抬头再次看到董胖子猪头般肥硕的大脸上，带着求而不得的猥琐笑容，活像一滩油汪汪的五花肉，忍不住便一阵恶心。 她眉毛一拧，厌恶直接挂在了脸上，刚想发表一番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的豪言壮语，然后潇洒离开的时候，董胖子先发制人了，阅人无数的他从夏佳一的眼神里就读懂了她的决定，岂会让这样一个黄毛小丫头掌握了主动权，你既然不识趣，那就别怪爷心狠手辣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你也知道，这其他跟单员，可都是科班出生，你这半路出家……”董胖子干咳两声，皮笑肉不笑，“确实、确实还是有些差距！” 夏佳一制止了董胖子下面的话，“知道了。” 说完，她扭头就往门口走去，在这家公司里，她呆了整整五年，在这五年里，老板给大家买了保险，还曾在大会上信誓旦旦的承诺，对老员工的各种福利，她原本以为，能在这就这样一直干下去。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夏佳一强忍着，把头扬得老高，董胖子在背后气得跺脚却也无可奈何，遗憾到嘴的肉就这样溜走了。 “明天交接工作，然后自己到财务去走程序，领两个月工资……” 董胖子显得有些歇斯底里，声音异常洪亮，以此来掩饰夏佳一的傲慢引起的恼怒和对他威严的践踏，他的声音成功引来外间的同事纷纷侧目，对夏佳一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那天，天气真的好冷，还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即使是在貌似从未有过冬天的这座南方城市，也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寒冷，就如此刻夏佳一的心情一般。 新闻里说，一月初以来，我国南方大部分城市持续遭遇特大雪灾，其中湖南、湖北、贵州、广西、江西、安徽、四川等7个省份受灾最为严重，低温雨雪冰冻灾害导致多处公路、铁路、民航交通中断，电力受损，停水停电…… 夏佳一在细雨中裹了裹有些单薄的衣服，反复搓着冻僵了的手，站在公交站等车，这时候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佳佳，我看了天气预报，你那今天有雨，太冷了，记得穿厚一点。” 看似平常的一句关心的话，一下便戳中了她的泪点，夏佳一背转过身，用手背抹挂在眼角的眼泪，生怕被旁边等车的人群看到，装出一副轻快的语气，唇角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 “爸，我春节请到假了，过两天就回来，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再过来了，在家好好陪你和妈妈。” 电话那头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显然是激动了，夏佳一听到了扳手掉到工作台上的刺耳声音，“太好了，佳佳，告诉爸爸，想吃什么？我这就买去，等你回来给你做。” 父亲永远都是这样，在他眼里，即使马上就快25岁的女儿，依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夏佳一说了一大堆父亲的拿手好菜，都是自己最爱的，顿时觉得温暖了许多，确实是想念家乡的味道了。 “对了佳佳，你决定回家的事给东林那孩子说了没？他为了等你回家过年，今年可是连老家也没回。” 父亲乐呵呵地笑着，夏佳一受了影响，终于破涕为笑，失业的难过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回家！ 002：父亲的心愿 夏佳一父亲夏忠诚嘴里的赵东林不是别人，正是跟了他近两年的徒弟，这小子长得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夏忠诚所在的那家国营企业——阳城市机械制造厂实习。 虽说是一所二流大学，可好歹也是名大学生，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一直留在了实习的班组，好像被领导遗忘了一般，没有机会进机关科室。 这不光赵东林自己窝火，作为他师父的夏忠诚，也跟着打抱不平，跑车间主任郝志平那去反映过好几次，每次的答复都是如今没有合适的位置，让等着。 春节前，夏忠诚没忍住，又跑到郝主任那去啰嗦了一番，他知道赵东林春节也不打算回家，一半是因为想等女儿夏佳一回家过年，还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工作的问题没解决，父母辛辛苦苦供他读了四年书，如今还在班组下苦力，觉得回家丢不起这个人。 “老夏，不是我说你，这小赵跟着你在班组干活，哪点不好了，你是一名优秀的钳工，他学的正好是机械专业，年轻人，多在下边历练历练，没有坏处，这要放在将来啊，是千金难换的资本，你懂不？” 郝志平斜靠在真皮靠椅上，一只手在桌面上很有节奏的敲击，官腔十足。 夏忠诚不懂这些，他只知道，把赵东林放在他们维修班组干一些修修补补的活，就是埋没了人才，他一直坚信，这小赵是一枚金子，可是领导对他就是视而不见，丝毫没有重用的意思，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夏忠诚，也不敢对主任拍桌子瞪眼大声质问，只敢唯唯诺诺地哀求他有合适的机会啊，一定要想着点他这个徒弟。 作为赵东林的师父，这或许是他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夏忠诚知道无望，打算离开，走到门口了，郝主任欲言又止，最后叫住了他，终究还是给他透露了一点小道消息，“老夏啊，这小赵能有你这个师父，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对他真是巴心巴肝的好了，看在你这份情上，我就给你托个底吧，我可是听说了，备件科的老马明年就要退休了，科里空出一个材料员的位置，你们真有想法，就赶快去活动活动。” 夏忠诚的眼底一下冒出了光来，说话也有些结巴，“郝主任，这敢情好，这……太感谢你了。” 大家都知道，这郝主任和备件科科长关系很好，既然他说出了这句话，那么找他帮忙，赵东林进机关工作的事，怕是就真的有希望了。 夏忠诚对这徒弟这样上心，当然不仅仅因为他是他徒弟，他还有自己的私心，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察，夏忠诚一直认为，赵东林就是自己将来女婿的不二人选，这小子人聪明，懂事，勤快且孝顺，看上去还文质彬彬。 最为关键的是，去年女儿佳一春节的时候回来过一次，赵东林来家里给自己拜年，他发现这两孩子很谈得来，当时他的心底就灵光一动，想要撮合他们。 她这女儿啊，马上就25岁了，还在外边飘着，也没见她有回家乡发展的打算，夏忠诚看在眼里，非常着急，倘若能把终身大事解决了，对方还是自己知根知底的徒弟，又能把女儿留在身边，岂不两全其美？ “师父，有什么喜事呢？看把你乐得。” 赵东林捡起掉在工作台上的扳手，顺手从兜里掏出一个椪柑来递给夏忠诚，“刚和班长他们去库房干活，她们给的。” 夏忠诚嘿嘿一笑，说仓库保管员那帮老娘们又拿你开涮了吧，是不是又说要给你介绍女朋友了？你别理她们，见到年轻小伙子就发骚。 说完他把手在工作服上蹭了蹭，剥开椪柑一人一半，虽然是在寒冷的冬天，也感觉甜到了心里去，“东林，刚和佳佳通电话了，她说过两天就回家，明天就去买票。” 赵东林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感觉嘴里的那瓣橘子一口便囫囵着吞了下去，语气激动，“师父，这是真的？昨天晚上我们在qq上聊天她还说主管不一定批假呢，春节票不好买，想节后再抽时间回来。” 说完，他便放下扳手掏手机，想要给夏佳一打电话，看夏忠诚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把手机放回工作服兜里去，用手扶了扶眼镜，“师父，我……” 夏忠诚识趣地往休息室走去，爽朗大笑，“你想打电话问就打吧，佳佳说了，这次回来，不打算再过去了，就留在阳城市发展。” 夏忠诚的笑意味深长，看得赵东林的心七上八下，又像是灌了蜜一样甜腻得醉人。 赵东林斜靠着工作台，把按下的电话又给挂掉，他怕自己太过紧张和激动，在电话里表达得语无伦次，反倒留下不好的印象，他喜欢这个女孩，从去年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最后，他给夏佳一发了一条短信。 “听师傅说，你过两天就回来？太好了，买好票了告诉我，我来车站接你。” ……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一些，在南方这座没有暖气的城市，突然的降温让很多人都不太适应。 公交车上，夏佳一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又开始有些伤感，刚上车的两个乘客，提着大包小包，看样子是要往火车站赶，一边咒骂着该死的天气一边抱怨，“听说暴雪，好多地方铁路公路都封了，飞机也停飞了，你说我们还能赶上火车吗？” 夏佳一心底一咯噔，也隐隐有些担心起来，这几天，关于暴雪和冰冻灾害的新闻实在是太多了，不管是网络上还是新闻里，也不知道刚才托同事找黄牛，是否还能买到火车票？ 手机在包里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来看了看，是赵东林发来的一条消息，心底烦躁，回家的事还悬而未定，遥遥无期，不知道如何回复他，索性也不回复了，顺手把手机又扔回了包里，扭头继续看向窗外，恍惚间，感觉飘落的雨滴里，似乎夹杂着雪白的东西。 冷得彻骨。 夏佳一永远记得那天的日子，2008年1月21日，日历上的节气：大寒。 003：艰难回乡路 夏佳一和同事小月合租在市区的一个两室一厅，这次裁员，小月幸免于难，对于自己的幸运，她不敢掉以轻心，主动申请春节期间留下来在单位值班，下午听说了夏佳一被裁的事，很是替她难过，下班后便急匆匆赶回了出租屋，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大堆夏佳一爱吃的零食。 小月有一个老乡，常年在火车站高价倒卖火车票，2008年的时候，火车票还没实行实名制，黄牛的生意异常火爆，尤其是在春节的时候，他赚得那是盆满钵满。 不过也幸得有他，在一票难求的春运时期，夏佳一总算买到了一张回阳城市的火车票，虽然足足加了近300元的手续费，小月不乐意了，打电话过去把那老乡说了一通，说他吃黑心钱。 “姑奶奶，你这就真是冤枉我了，你看看今年的形势，是有钱也买不到票啊，为了这张票，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千辛万苦才弄来的，这暴雪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你们看看新闻就应该知道，过几天到底会怎样，大家都自求多福吧。” 票是1月28日凌晨从广州火车站出发的火车，在这城市的最后几天，夏佳一感觉度日如年，想着可能再也不会再来了，整日伤感。 每天都关注着网上的新闻消息，越看越心惊，暴雪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大家的想象，1月25日，“拉尼娜”以嚣张的姿态逼近湖南，威胁着矗立的高压电塔，导致连接南北的大动脉京广铁路湖南段的电气化接触网受损，引起多班列车取消，伴随着湖南一座高压电塔的倒塌，导致春运大动脉京广铁路南段阻梗，从而推倒了春运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夏佳一坐不住了，开始恐慌，从她上班的城市到广州火车站有大概3个小时的车程，每天她都在向老乡、同事之间打听车站的情况，得来的消息不容乐观，听说广州火车站滞留的旅客达到了二三十万甚至更多。 赵东林也从新闻上看到了这次雪灾对交通的严重影响，担心得不行，恨不能长着翅膀飞过去，每天都忍不住给夏佳一打电话、发消息。 27日中午，夏佳一便乘坐上了到广州的班车，一路上，大家都在讨论火车站滞留旅客的事件，甚至有人劝大家，不要再往火车站赶了，“人太多了，根本就挤不进站，更别想能上得了火车，还不如就留在这过年算了。” 但是夏佳一不信邪，她甚至天真的以为，这或许是大家言过其实、夸大其词呢？想着父母在家里盼着自己回家，她便归心似箭，而且，还有对自己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赵东林，她的心底一暖，说什么也要在春节前赶回去。 到广州市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左右，车行至白云区路段便开始无法通行，大家只能步行往火车站赶去，一路上到处都是手提行李、肩背大包的行色匆匆的人群，原本并不识路的夏佳一，不用问路，跟着人流，走了快一个小时，便看到了省汽车总站，火车站就在不远处。 她倒吸了一口气，呆立在当场，一下就傻眼了，只见到处都是密密麻麻、水泄不通的人群，别说进火车站候车厅了，就连以前硕大的“广州站”三个大字也压根看不见。 很多主要的路口都有官兵把守，夏佳一发现，车站外紧贴墙壁的地方铺了很多被子和行李，男女老少一排排的人横七竖八的躺在那睡觉，可能是太困了，压根顾不了狼狈，大家都睡得很是安稳。不远处，不时传来救护车的声音，此起彼伏，听说有人晕倒了、听说有孕妇临产了、听说前方发生了踩踏事件...... 夏佳一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里走，她追着一名从她身边经过的女子，茫然地询问她。 女子问了问夏佳一的目的地，眼底充满着恐惧，“妹子，我劝你还是别往里边冲了，我打算去退票，在这里足足等了两天时间，听说铁路封了，回不去了。”说完，女子眼眶便红了，还没等夏佳一说一声谢谢，两人便被拥挤的人群分开，夏佳一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在一扛着大麻袋的一位大爷身上，刚想道歉，那位大爷已被人群挤到了半米开外。 整个人群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就这样被人群推攘着到处乱转，不时询问志愿者和武警官兵，但是他们指的路都在不同的方向，始终无法找到一个看上去像临时候车室的地方，最后夏佳一实在走不动了，拖着行李箱找了个角落蹲了下来，还好出发的时候买了些零食，她就着冰冷的矿泉水啃面包。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老天爷丝毫不留情，雪上加霜的开始飘着小雨，刺骨的寒冷侵蚀着心急如焚的每一个等候人群的毛孔，肆无忌惮。 夏佳一运气还算好，站在一个能避雨的地方，路上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各种咒骂声、抱怨声不绝于耳。 这个时候，她才听到在包里狂叫的手机铃声，拿出来一看，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赵东林打的。 “佳一，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你还好吗？我好担心你。” 电话那头的赵东林，语速很快，带着微微的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的着急和关心一下就让夏佳一再也绷不住了，开始哽咽。 “东哥，我可能回不来了，压根进不了车站，呜呜，我该怎么办啊？”此刻的夏佳一，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即使知道对赵东林哭诉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还是忍不住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佳一，别害怕，有我呢，我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回家。” …… 那天晚上，夏佳一就靠着那一隅墙壁，从志愿者手里领过来一床救命的被子，蜷缩着和赵东林用短信说了一晚上的话，终于，她的心底不再充满恐惧，因为她知道，千里之外，有一个人，在时刻的牵挂着自己。 004：煎熬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夏佳一都在火车站干耗着，跟着焦躁的人群晕头转向，不停地被告知目前还没列车，继续等待，收音机、报纸、工作人员和官兵们都在努力劝说，部分滞留旅客被劝离了火车站，据说人数锐减了8万人左右。 夏佳一不想走，因为她要回家，除了火车没有其他交通工具了，汽车也一样被大雪冰冻，无法通行，听说有的人在高速公路上堵了十来天，从来没有哪一刻，回家的心有如此强烈，好在有赵东林一直陪着她说话，新买的诺基亚手机续航力非常强大，加上备用电池，勉强够用，让夏佳一熬过了如此艰难日子。 她在等待奇迹的出现。 直到31日，南方传统的农历小年，终于得到了利好消息：京广线南段恢复运作，铁道部承诺五天内把滞留在广州的旅客全部送走！ 闻讯而来的旅客再次如潮水般涌入，加上原先的滞留人员，据说整个火车站滞留人员大概有30万左右，夏佳一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只知道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让人恐惧！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任谁也无法想象出那样悲壮的场景，夏佳一第一时间从广播里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热泪盈眶，抓起行李箱便跟着发疯一般的人群往临时通道冲去。 整个广场拥挤不堪，前拥后推，只要稍微跑慢一点，就有可能被后面的人撞倒在地，有的人把拉杆箱的轮子也拉烂了，强硬拖着行李往前跑，到处都有散落的鞋子、帽子、小件行李，人群就像大海的波涛一般，后浪推着前浪，根本无法躲避，夏佳一此刻深刻的体会到了一个词：身不由己。 空气中夹杂着让人窒息的各种气味，还有人唾沫横飞地大声叫着身边的同伴，前方有官兵手拉手筑起人墙拦着，企图让大家分批分批的进入。 终于看到了希望，虽然整个人都快晕厥了，可是经过几天绝望的等待，夏佳一第一次觉得轻松愉悦，趁等待的空档，她掏出手机来打算给赵东林打个电话报喜。 “东哥，我快进站了，终于通车了。” 赵东林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太好了，我来接……” 后面的话夏佳一还没听清楚，突然手肘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手机没拿稳，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整个人群都像发疯了一般，一下涌动了起来，原来是前面有人带头和对峙的官兵发生冲突，一窝蜂的挤开了他们筑起的人墙，夏佳一出于本能，想要去捡自己的手机，被旁边一个扛着大编织袋的大叔一把抓住。 “丫头，你不要命了？危险。” 夏佳一被人群推着往前跑，暗自心疼自己新买的诺基亚手机，主要是里面还有这么多年来所有同事的电话号码，直到后来冷静下来之后她才感觉到后怕，如果不是被那大叔拉了一把，那后果不堪设想，三天后，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湖北监利一个叫李红霞的17岁女孩子，就这样倒下了，被汹涌的人群践踏至死。 夏佳一仿佛还听到电话里赵东林焦急的大吼声，“佳一，佳一？” 然后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进了候车室，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在那大吼，"不分车次，不分时间，见车就上！" 夏佳一卯足了劲往火车的尾部跑，企图上车能抢到一个位置，可是哪里有那么幸运的事啊，使出浑身所有力气了，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谢天谢地总算是上了车，过道上全部都是人，包括车厢连接部分，连厕所里也有人铺了几张报纸坐在里面玩扑克，一个面容白净的女孩子在车厢连接处挪了挪位置，空了一小个空间让夏佳一把行李箱放了下来，还好，人能勉强坐在上面。 夏佳一感激地对她一笑，“谢谢你。” 女孩估摸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稚气未脱，整个笑容干净纯净，也没等夏佳一问起，就主动自报家门了。 原来女孩叫王媛，刚上高一，平时跟着在广州打工的爸妈在这边上学，前几天奶奶病重，也和夏佳一一样，在火车站足足等了三四天才挤上火车，在上车的时候，和父母挤散了。 “也不知道爸妈上的是哪辆车，哪节车厢，不过好在总算上车了，算是万幸。”女孩丝毫没有抱怨，一直很乐观地笑着。 巧合的是，王媛的老家也在阳城市，两个同乡的女孩子迅速便拉近了距离，顿时亲近了许多，她们在火车上相互照顾，轮流趴行李箱上打盹，一扫在车站等待时的阴霾。 可惜夏佳一的手机掉了，更为郁闷的是，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她一直不曾去记下那些号码，这个时候就直接傻眼了，联系不上任何人，尤其是父母，在不知道她的情况下，肯定很着急吧？ 还有……还有赵东林，夏佳一想到这，忍不住抿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火车在路上，有的路段被冰冻住，前方还在紧急除冰抢修中，又滞留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省城，这辆车要开往别的城市，夏佳一和王媛他们只能在省城下车，转车再到阳城市，在下车的时候，王媛总算找到了她的爸妈，原来他们挤上的压根不是同一辆车，她父母还先到了3个小时，正好联系到一个老乡要开车回去，已经没有了多的位置，这样，夏佳一又只能一个人独行了，分开前，她们互换了qq号。 “以后多联系。”两人依依惜别。 就这样，算是对这段萍水相逢的友谊画上了一个完美的休止符，在省城火车站，经历过广州站的炼狱般拥挤，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但是春运期间依然买不到票，夏佳一为了早日赶回家，咬牙再次花高价钱从黄牛手里买下了一张票，这次她一狠心，买了一张硬卧，当躺在那张并不算宽敞的硬卧床上时，整个人都像活在梦幻里一般，仿佛还在奔跑，不停地奔跑，但是被褥给她的温暖却时刻提醒着她，安全了，都过去了，想着想着，夏佳一的眼角便不自觉的挂上了眼泪。 是啊，多少天了，每天都在紧张、焦虑，恐慌，甚至不知所措中度过，此刻她终于舒展着躺了下来，火车缓缓启动。 离家，总算是越来越近了。 005：那年初见 “各位旅客，前方停车站便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阳城市了，阳城市地处我国西南部，是一座现代化的工业城市，城市常驻人口一百多万，依山傍水，物产丰富，主要景点有……请旅客朋友带好随身携带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不要遗落在列车上……” 早上8点多，记忆中四季如春的阳城市，今年也变得异常寒冷，这个晚上，夏佳一睡得非常安稳，甚至在换票前的半小时才被列车员拍醒。 出发前穿的那件鹅黄色羽绒服已经满目疮痍，有方便面汤水、下雨的时候在别的旅客包上蹭的泥水、还有在火车站靠墙壁睡地铺时候抹上的各种污渍，合着几天的汗味，估计是已经洗不出来了，甚至下摆的位置，还在挤车的时候不知在哪挂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不时还会飘出一片片羽毛出来。 夏佳一暗自心疼，这件衣服，还是临走前花了三百多在公司展厅里买下的样板服，成本价，这要挂在商场里卖，不说一千多，至少也得七八百吧，这下是彻底浪费了。 几天不洗的头发早就变得一缕一缕的贴在头皮上，原本是披肩长发的夏佳一，此刻只能束了个马尾才勉强看得过去，几日来没日没夜的奔波，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黑眼圈异常严重。 “回家后，一定要好好贴一个面膜，然后再睡上个一天一夜。”夏佳一跟着人流出站，一边走一边在心底对自己说。 前边有一个女人，背着一大包东西，手里还提着两大包，身边跟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根本腾不出手来牵孩子，只能扯着嗓门叫着孩子乳名让他跟紧自己，夏佳一看在眼里，有意无意地跟在她身后，保护着孩子，为他挡开蜂拥的人群，女人虽然没说什么，却对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笑。 “夏佳一，夏佳一？” 在出站口汹涌的人群中，夏佳一隐约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东张西望了一大圈，却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她讪笑，真是没休息好，变得有些神经质，甚至出现幻觉了，唯一可能来接自己的就只有父母，可是自从电话掉了以后和他们失联，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他们是不可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到家的啊。 突然，夏佳一心底一动，对了，接站的还可能是赵东林，她的心头一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样的推测。 “夏佳一？”那个叫她的声音里有一丝迟疑，好像不敢相认一般。 她再次张望了一番，在人群里，依然没发现赵东林的身影，她笑自己自作多情了，生活不是演电影，哪里有那么多的意外惊喜？ 突然，一双大手接过了她的行李箱，同时，一个带着一阵风一般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耳边响起个陌生的声音。 “夏佳一？你是佳一姐吧？”有些迟疑又带着肯定。 满脸青春气息的陌生男孩在夏佳一的面前变得清晰起来，估摸着也就二十二三岁，她的第一本能反应是伸手抢过自己的行李箱，以为遇到了骗子，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她根本不认识，扬起头，带着满满的敌意和警惕。 “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 男孩笑得更灿烂了，还带着一丝得意和兴奋，那笑容纯净，让人简直发火不起来。 “佳一姐，果真是你？刚才赵哥给我看了你的照片，你这件羽绒服很特别，尤其是配的那个撞色的红色帽子，很好看，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夏佳一疑惑了，直觉告诉她，他嘴里的赵哥应该就是赵东林，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您是？” 男孩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透过他的肩膀，夏佳一便看到了他身后，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拨开人群跑了过来，正是赵东林。 “佳一。” 赵东林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磁性，他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接连叫了两声她的名字，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没一会，眼眶竟然有些红了，一把把夏佳一紧紧地抱住，良久，他才说出一句话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佳一，你担心死我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仿佛一松手，她就要飞走一般，死死的抱住，不忍放开。 在赵东林的怀里，夏佳一所有的坚强一下便轰然倒塌，在路上，她没有依靠，必须坚强，可此刻，她却柔弱得像一株藤蔓，眼泪不由自主便哗哗地掉落下来。 “我没事，没事……就只是手机掉了，记不住电话。” 赵东林用手指抹去她脸上纵横的泪，满心满眼的心疼，“真恨不能和你一起受苦。” 夏佳一的那颗心顿时被一种柔柔的东西撞击了一下，说不出来的受用，好像这几天受的苦在这句话面前，都是微不足道，可以一笔勾销了、值得了，赵东林那双戴着乌金丝眼镜后的细长眉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温柔，仿佛柔得能拧出水来。 “咳咳，你们腻够了没有？我说大哥大姐，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再互诉衷肠啊？站在这出站口，这也忒高调了吧？” 夏佳一的脸上一红，一下反应了过来，迅速挣脱赵东林的怀抱，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把掉在脸颊上的头发别在耳后，立马岔开话题掩饰自己的尴尬。 “东哥，这位是？” 赵东林把手里的一杯热乎乎的奶茶递给夏佳一，想来刚才他离开，就是去给她买奶茶去了，她吸了一口，是自己喜欢的抹茶味，心底再次一暖，时隔一年了，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喜好。 “他是我同事，才上班没多久，记得给你提过，谢明江。” 谢明江抓起行李箱，不由分说便往前走，再次露出他那标准式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佳一你好，这几天，我可是天天听赵哥说起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一个标准大美女，走吧，车就在那边，我送你们回家。” 赵东林追上几步，一巴掌拍在谢明江的后脑勺上，“没大没小，叫姐！” 谢明江回过头来狡黠一笑，“好好好，佳一姐，可是话说回来，你说她那模样，哪里像姐嘛，难怪会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天天就尽往火车站跑了，生怕漏掉了一辆车到站。” 006:回家路上 赵东林不理会谢明江的调侃，只在他腰上推了一把，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笑，退后几步和夏佳一并排跟在后面，很自然的牵上了她的手，夏佳一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终究是没有甩开，扭头问他。 “东哥，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这几天你天天跑火车站来接站？”说完，夏佳一的眼底再次蒙上一层氤氲，那是满满的感动。 “那天，你的电话突然就没了声音，后来再也打不通，担心死我了，师父师娘也跟着着急，我不放心他们来等你，所以让他们在家等着，想来你当时若上了车，肯定这两天应该到，佳一，你没事就好。” 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大家的心情很好，谢明江走在前面还哼起了歌来，到达停车场，夏佳一发现，他们开的竟然是单位上出去干活时候开的皮卡车过来的，赵东林解释说：“马上春节了，班长管得不严，正好这辆车今天才修好，我就拉着谢明江出来试车，没想到还真接到了你。” 打算开车的谢明江听赵东林这样一说，也接过了话头，“可不是嘛，赵哥每天都要急疯了，你若再不回来啊，他铁定跑派出所去报警救人。" 夏佳一内疚得不行，连连道歉，说自己太迷糊了，手机一掉，连一个电话号码也记不住，害得大家担心这么久。赵东林二话不说，抓过夏佳一的手，把自己的电话写在她手心。 “佳一，你把这个号码记住，以后永远24小时为你开机。” 夏佳一面色一红，把手挣脱了过来，手心里全是汗，却偷偷拿眼睛瞟手上的电话号码，没想到非常好记，心底默念了一遍，还当真就记住了，她立马就着手心的汗，用另外一只手手指把电话码号搓掉。 “这哪记得住啊，记不住……” 正在开车的谢明江见不得他们腻歪，扯着嗓门抗议，“你们当真把我当空气啦，非要抓住一分一秒秀恩爱，真后悔今天来当你们灯泡。”说完，他又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说羡慕赵东林能有这么好的女朋友，羡煞死他这样的单身汉了。 夏佳一听到这，愈发觉得尴尬，本能的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一句话不经大脑，冲口而出。 “谢明……小谢，你误会了，东哥他，只是他师父是我父亲，我们……”顿时让人感觉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旁边一辆出租车突然变道，超了他们的车，谢明江没留意，脚底一个急刹，差点追尾，三人跟着惯性都往前冲，坐在后排的两人撞在靠背上。 “真是这样啊？赵哥，你又骗我，你这就过分了……” 赵东林吃痛，眼镜也在靠背上撞歪了，再次一巴掌拍在谢明江后脑勺上，“你小子好好开你的车，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说完，他扭头温柔的看着夏佳一，那双眼睛仿佛在表白，夏佳一在这样的温柔注视下，终究没有勇气再为两人的关系辩白些什么。 其实，从去年回家父亲的态度，她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赵东林这人虽然他还不甚了解，但是文质彬彬且多才多艺，为人也不错，最为关键的是，这次回家之行他对自己的紧张程度，着实是让夏佳一感动了。 “既然是父亲物色的，终究是错不到哪去吧？”她在心底这样安慰着自己，在外边漂泊了5年，随着年龄增长，夏佳一突然向往起安定的生活来。 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又如何？所谓爱情，大抵都是文人骚客笔下写出来哄人的，就像当初在工厂宿舍楼下给她弹了几个小时吉他的湖南小伙，最终还不是被父母的一个电话就叫回去相亲，再也没回来？还有那个天天车接车送豪爽大方的东北男人，在打算接受他的时候才发现，老家孩子都已经三岁了…… 她把头扭向了窗外，贪婪地呼吸着家乡的空气，雨后，带着淡淡的泥土芬芳，阔别已久的景物层层叠叠映入眼帘，“回家了，终于是回家了。” 车内异常沉默，在接下来近半个小时的车程里，仿佛是约定好了似的，赵东林和谢明江两人也一句话没说，隐约间，夏佳一总感觉有一双眼睛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向自己，带着耀眼的光，她告诉自己，肯定是产生幻觉了。 快到家的时候，赵东林接了个电话，是夏忠诚打来的，“东林啊，你接上佳佳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我这就请假去买菜，中午你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听得出来，夏忠诚非常激动，不时传来收工具的声音，夏佳一抢过电话来，和父亲说话。 “爸，我又不是客人，你非要做什么大餐啊，你直接回家来嘛，好久不见你，我想你了。” 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从小，夏佳一就和父亲的关系很好，母亲因为工作忙、加上对她严厉，两人反倒更疏离一些。 夏佳一的家住在机械厂的职工家属楼，是一个老旧小区，在阳城市的东端，小区环境幽静，但是交通不太方便，小区有些年代了，大概修建于80年代末，外墙还是红砖墙，这在整个阳城市也是屈指可数的几栋楼，看上去有些破败。 “小谢，谢谢你今天送我们回来。” 在小区门口，夏佳一站在车旁，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赵东林站在她旁边，似乎带着一丝挑衅，嘴角似笑非笑，伸手要揽夏佳一的腰。 谢明江再次挂上了自己的招牌笑容，爽朗而纯净，“佳一……姐，客气了，以后有需要随时招呼我，我给你们当司机。”说完觉得好像不太合适，又补充一句，“反正单位的车，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可以出来溜溜。” 赵东林半开玩笑半认真，“你这灯泡还没当够啊？赶快回单位去，班长一会要发火了，我们试车一试就是几个小时。” 车已经缓缓启动了，赵东林又追上去大喊，“记得给我向班长请个假。” 谢明江从窗户伸出手来做了个ok的手势，不知道为什么，夏佳一却自动脑补出了他的笑容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眼前时常会莫名浮现出他那阳光般带着纯净和洒脱的笑容来。 007:夏忠诚 小区里的老旧楼房楼层都不高，一般都是5层或者6层，夏佳一的家住在二平台，离公路便还有一段距离，需要步行大概5分钟左右才能到，楼角的红砖墙上，夏季的时候，会爬满绿油油的爬山虎，可是在这寒冷的冬季，便只剩下些枯枝败叶了，一阵寒风吹来，发出沙沙的声音。 楼下石凳上，有几个退休老头在那或坐或站的下象棋，因为一步棋如何走而争论不休，夏佳一主动和认识的张大爷打招呼。 “哟，这不是佳佳嘛，回来过春节了呀？一年不见，怎么比去年瘦了点了？” 夏佳一就只是笑，简单寒暄后和赵东林上楼，他们家住在三楼，背后靠着一片青山，很是清净。 “这小伙子是老夏的徒弟吧？不错不错，一看就是知识份子，将来肯定有出息，和佳佳妹还蛮般配的，这老夏算是熬出头了，以后该享闺女的福啦。”身后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夏佳一本无心听，这些话却不经意间就钻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赵东林一只手提着行李箱，另外一只手又想去拉夏佳一，她略微迟疑，甩开他的手，然后加快了步子，掏出包里的钥匙，不着痕迹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我先去开门。” 在夏佳一的记忆里，屋子的摆设几十年似乎就没变过，房子有90多个平方，这在这一片的楼房里，算是比较大的户型了，有三室一厅，最大的那间卧室母亲在住，次卧是属于父亲的，夏佳一的房间原本是书房，面积不大，估摸着只有十个平方的样子，放下一张一米二的床和一个小书柜，便没多少空间了。 父母听说她要回来，早早就把房间收拾了出来，被褥还带着立白洗衣液的淡淡香气，夏佳一直挺挺地倒在自己的床上，贪婪的吸了一口，然后把行李箱放在门背后，转身来到客厅招呼赵东林。 “东哥，你喝点什么？要不我给你泡一杯茶吧？”在夏佳一的潜意识里，依然把他当做客人，此刻想起出站时候的那个拥抱，竟莫名有些尴尬，她给自己找理由，想来是因为这几天的太过压抑，突然看见熟悉的人时候的一种本能释放。 “这根本不算什么。” 想到这，夏佳一好像一下又释然了，用主人的姿态招呼着赵东林，这让他一时有些别扭，仿佛先前还很亲近的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拉开了距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佳一，你别忙碌了，我经常来，估计比你还熟悉一些，你还没吃早饭吧？要不我去给你做碗面条？” 说完，也不征求她的同意，赵东林一头便扎进了厨房里，没一会便听到了哗哗水声，还有煤气点火的声音，果真是轻车熟路，看来平时夏忠诚没少把这个得意门生带回家来。 在自己的家里，夏佳一却觉得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其实此刻她最想的是能好好洗一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床上睡一觉，但是赵东林在，她觉得做哪一件事都有些不合时宜一般，好在这样的尴尬几分钟后便打破了，楼道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没一会，夏佳一就听到了父亲大声叫自己的名字。 “佳佳，我听楼下张大爷说你已经到家了？我紧赶慢赶，还是比你晚了一些。” 夏忠诚进屋，手里还提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鱼，说是刚才路过市场买的，“佳佳最爱吃我做的麻辣鱼片了。” 赵东林在厨房听到动静，迎了出来，接了盆水把鱼放在里面，“师父，你和佳一好好聊聊，厨房的事就交给我了，我把所有准备工作做好，一会你来掌勺就行。” 夏忠诚也不客气，用一种自豪和洋洋自得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女儿，那眼神似乎在说，怎么样，你老爸选的人不错吧？ 没一会便听到厨房传来杀鱼的砰砰声，夏忠诚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仔细端详着已经有一年没见的女儿，反复询问在火车站和一路上的情况，跟着夏佳一的节奏唏嘘感叹，最后竟有些哽咽了，“孩子，这可真是苦了你了，早知道回家的路这么艰难，说什么我也不应该让你去冒这样的险，晚几天就晚几天啊，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夏佳一不想跟着父亲的话头继续伤感下去，挤出一个轻快的笑，“我这不好好的嘛，对了，我妈呢？” 不想原本见到女儿还是满脸笑容的夏忠诚，听到这句话，笑容一下就消失了，眼底看上去有些深邃，让人琢磨不透，“你妈、你妈她不是厂里的文艺骨干嘛，今年春节，厂里要办一台文艺晚会，今天彩排，忙着呢，我刚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中午尽量抽时间回来。” 夏佳一的母亲叫龙芳，今年46岁，在阳城市机械制造厂，那可是出了名的一个风云人物，不光歌唱得好，还精通民族舞、拉丁舞、肚皮舞，在厂里的工会部门上班，已经是副科级干部，而且业余时间还在市里好几家瑜伽馆做兼职教练。 夏佳一看出了父亲的失落，这么些年来，父母之间的问题她都看在眼里，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时半会，她也找不到任何办法来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爸，不错嘛，又可以看到妈在舞台上的姿彩了，什么时候表演啊？我们一起去捧场。” 夏忠诚不忍扫兴，但语气还是有些恹恹的，“后天晚上，腊月29，厂里的文体楼，你……你和东林那孩子去吧，我老了，不喜欢凑那热闹。” 这时，赵东林从厨房走了出来，告诉夏忠诚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师父，你去看看还缺什么？我给你打下手，正好学学你做菜的精髓，实在是太好吃了，百吃不厌啊。” 看着两人进了厨房，夏佳一转身斜靠在沙发上，打算休息一会，想起父亲刚才落寞的眼神，隐隐有些心疼，夏忠诚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她想了想，拿起手机给母亲拨打了过去…… 008:新款手机 “你这人怎么没完没了？烦不烦，我都说了，忙完就回来，好了，就这样挂了，我这忙着呢。” 电话刚一打通，母亲龙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这么些年来，夏佳一都习惯了，在别人面前，她的母亲不但漂亮而且能干，魅力十足，对谁都是和颜悦色温柔有加，可唯独对家人，总是耐心不足，尤其是对父亲。 甚至很多时候她都在心底下暗想，这样的婚姻到底是怎样撑过这么多年的？ “妈，是我，我到家了。” 电话那头龙芳的语气总算是柔和了一些，可夏佳一依然没感受到父亲接电话时候的那种激动和兴奋。 “哦，是佳佳啊，你到了就好，我这事有点多，今年厂里很重视这台演出，后天电视台的人也要来，打算录制一个专题，你刚到家，去休息一会，我忙完了就回家。” 阳城市机械制造厂是一个国营大厂，据说它的前身在解放前是一家兵工厂，在职职工三千多人，主要从事冶金备件、压力容器、锅炉备件、液压件、钢材等制造服务，作为公司机关工会部门的骨干和这方面工作的负责人，龙芳有很大的优越感和责任感，上班二十多年来，深受领导重视。 就因为这，她更加对一辈子碌碌无为的夏忠诚横竖看不顺眼，想当初嫁他的时候，他也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几届钳工大赛的第一名，厂里最年轻的班长，不知道何时，竟落魄成这样。 龙芳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陈年老事，后天就要登台表演了，她主抓的那个藏族舞蹈有两个职工动作还是不太到位，急得肝火冒。 “好啦，大家都休息一下，喝口水，十分钟后继续排练。” 她在心底盘算着，中午无论如何还是得抽时间回家一趟，不单是为了见女儿，她主要是担心夏忠诚那人，又开始乱点鸳鸯谱，把他那徒弟赵东林往家里带，非得介绍给佳佳做男朋友不可。 这么些年来，她算是看了个明白彻底，佳佳便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不想女儿再步自己的后尘，什么爱情、体贴、勤劳，统统都是狗屁，干得好不如嫁得好，那就是真理，她那女儿要样貌有样貌，要能力也有能力，凭什么就要输在起点线上？ 那赵东林有什么？一个农村出生的穷大学生，除了一副还看得过去的臭皮囊，那是要什么没什么，上班都两年多了，老大不小的人还成天只能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跟着夏忠诚混日子，将来能有什么出息？而且身后还跟着一帮穷亲戚。 靠他一月两千多的工资吗？这能买上一套像样点的房子吗？比如最近开盘的太谷小区，佳佳若跟了他，不用想，铁定就是一辈子受苦的命。 龙芳越想越不得劲，直接没了心思再在这呆下去，和旁边同事交代了一下，便打算回家，在文体楼楼下，出乎意料的，遇到了厂里几个头头，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想避是避不开的了，龙芳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厂里一把手钟厂长和韩书记走在前面，工会主席紧跟在后边，好像在汇报着什么，看到龙芳，立马招呼她过来，“你们就放心吧，有龙芳在，还怕这晚会能搞砸嘛，对吧？” 龙芳陪着笑脸，附和着，“领导们尽管放心，已经第二次彩排了，明天再过一次，保证万无一失。” 钟厂长声音洪亮，埋怨韩书记，“这老韩啊，非得拉我过来，我就说嘛，不会有岔子的。” 龙芳抬眼看了韩书记一眼，悄悄退到了队伍后边，看来要想偷偷溜回家，是不太可能的了。舞台上正在表演的职工，看到厂里的头头脑脑都来了，更加卖力，龙芳想着家里的事，如坐针毡。 “是不是家里有事？有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看到一半，坐她旁边的韩书记小声对她说：“你悄悄的走，一会有人问起我就说你给我请假了。” 龙芳如释重负，却连谢谢也没说一个，便从后门悄悄溜走了。 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样子，路过一家手机店，想起今天早上夏忠诚打电话说夏佳一在火车站把电话掉了的事，没有多想，便进去给女儿选了一款刚上市的新款手机，诺基亚n95，花了4190元。 到家的时候，家里果真热闹得很，夏忠诚做的麻辣鱼片已经端上了桌，他们从楼下小卖部提了一箱啤酒放在客厅里，成天就知道喝喝喝，她看着就讨厌，夏佳一刚从浴室出来，换上了她为她准备的那套加厚珊瑚绒居家服，头发还兀自滴着水，皮肤水嫩，即使隔着厚重的棉服，也能看到婀娜身姿，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看到龙芳进屋，夏佳一喜出望外，很是惊喜，立马就冲了过来抱住了她，“妈，你回来啦。” 水嘀嗒地滴在龙芳的肩膀上，她嗔怪推了一把，“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说完，把手里提着的手机给了夏佳一，“给你买的，看看喜欢不？” 夏忠诚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赵东林出来和龙芳打招呼，看到他，龙芳脸色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把夏佳一拉到沙发上坐下，故意不理赵东林。 “佳佳，你来看看说明书，顺便把能记得住的手机号输进去，你这妮子真是不像话，电话一掉，连你父母电话也记不住，太伤我心了。” 赵东林站在客厅，进退不是，便有些尴尬，搓着双手站在那，看到新手机，便故意有话没话地寻找话题。 “师娘，你速度真快，佳一这刚回来你就把手机给买回来了，我还说下午陪她去给她买一个呢。” 这时候，龙芳终于抬头，乜了他一眼，就这轻飘飘的一眼，那眼里的鄙夷瞬间便打掉了赵东林所有的自尊和希望。 “哦，是吗？” 龙芳故意把手机拿在手里，让他看到型号，“新上市的n95，全国行货，哪家诺基亚的专卖店都是一个价。”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但是赵东林已经明白了，他一月的工资扣除五险一金，到手也就2千多一点，他还在那大言不惭说给夏佳一买手机，当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顿时无地自容，好像被扒光了站在阳光之下。 009:麻辣鱼 夏佳一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想办法打圆场，“妈，你给我买这么贵的手机干嘛呀，我在火车站掉的那个手机，也是新买的，才一千多呢，也合适了，用这个，真的是浪费。” 龙芳知道女儿喜欢，以前在电话里就提过这款手机，不理会她的口是心非，把她肩头一揽，“你呀，我龙芳的女儿，值得拥有最好的。” 这话仿佛是故意说给赵东林听的，此刻的他，脸色非常难看，还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那样子，活像一个马戏团的小丑一般，唯唯诺诺，甚至很多年以后，想起那天龙芳看向自己的眼神，赵东林依然觉得如芒在背，恨不能搬块石头去砸天的抓狂。 那一刻他甚至想，他愿意用他所有身家换取一份尊严，只为龙芳的那个鄙夷眼神。 “都过来吃饭了。” 夏忠诚声音浑厚，在厨房门口吼了一嗓子，总算把赵东林从尴尬中解救了出来，他连忙去厨房帮着端菜、拿碗筷。 饭桌上，大家都满了一杯啤酒，夏忠诚喜笑颜开，率先一口给干了，龙芳轻抿了一口，什么话也没说，赵东林跟着一口闷完，立马又给夏忠诚和自己满上，夏佳一只顾着吃鱼。 “爸，你做的麻辣鱼，真的太好吃了，我想念了很久，今天终于又吃到了。” 母亲龙芳却在那挑刺，“好像盐放多了点？鱼片下得早了一些，没以前做的那么鲜嫩，老夏，你这手艺是回潮了呀？” 赵东林陪着笑，“师娘，怪我，今天这鱼是我在师父的指导下做的，第一次操练，做得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把鱼头挑出来，放夏佳一碗里，“佳一，师傅说你最爱吃鱼头了，你尝尝，今天做得不太好，下次啊，一定再改进。” 夏佳一不好拒绝，对他报以微笑，“谢谢东哥，其实做得已经很好了，尽得老爸真传，你不说我还真没吃出来区别呢。” 夏忠诚乐呵呵地傻笑，龙芳阴沉着脸，赵东林如坐针毡、谨慎忐忑，这顿饭只吃了半个小时就以龙芳的一句话结束了。 “单位还有事，我就先走了，小赵，你就和我一起回单位去吧，年轻人不能学他们老职工，久而久之变成老油条了，像迟到早退好像没人管一样。” 看赵东林一副不想走的样子，她又补充道：“你说你们班，就只你和老夏两个钳工，这万一来一点钳工的检修活，你们这都不在，让班长怎么交代？” 龙芳边说边对着洗漱间的镜子给自己补妆，没一会再次容光焕发起来，如果不说，哪里像46岁的人，常年的瑜伽和舞蹈锻炼让她的身材凹凸有致，甚至比有些20几岁的小姑娘身材还好。 赵东林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龙芳忍无可忍，眉头一皱，也不给他留什么面子了，“小赵，佳佳今天才回来，坐了几天的火车，还在火车站呆了几天，让她好好休息下。” 赵东林终于回过神来，“好好，要不我帮师傅把碗洗了再走吧？”其实要不是为了能和夏佳一多呆一会，以赵东林的脾气，被龙芳这样洗刷了几番，早就想甩手走人了。 “东林啊，我和你一起走，去单位转转，确实不能带头迟到早退，佳佳，你刚回来，就在家好好休息，赶明儿我再带你出去逛逛，看看阳城市一年来的变化。” 夏忠诚明白龙芳的意思，不想这样僵持着，主动提出一个不让赵东林太过难堪的建议，他就不明白了，这孩子哪点不好了，龙芳就是横竖看别人不顺眼，变着花样挑刺，这一大中午，夏忠诚看在眼里，窝了一肚子的火。 走到门口，赵东林又突然折返过身来，小声地问夏佳一。 “我的电话号码记住了吗？记得给我打电话，一会，你用新手机号给我发条短信吧，我还不知道你的号码呢。” 夏佳一点头，嗯了一声，在车上的时候，赵东林把他手机号写她手心的时候，她真的记住了。 龙芳站在门口咳嗽，提醒他们快点，心里毛焦火辣的烦躁，她心想，抽时间必须得和夏忠诚好好谈谈了，不能让他这样错误的决定，把自己的女儿给毁了。 看两人磨蹭得厉害，最后一生气，索性自己先走了。 待大家都走后，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夏佳一拿着新手机把玩了好一阵子，一边爱不释手，一边又有些失落，觉得自己这么大了还让父母给自己买手机，实属不应该，毕竟已经上班了这么多年，她也小有积蓄，尤其是最近两年做外贸跟单员的时候，工资涨了起来，几年下来，大概有了七八万的存款了。 “先把春节休息完，开年还是想办法找份工作稳定下来吧。”夏佳一再次把自己身子深陷在蓬松柔软的被窝里，此刻，感觉幸福得无以复加。 到这时候，夏佳一才发现，父母知道她要回来，竟细心地把电脑也搬到了她的书桌上，微微有些感动。当初她高考失利后，在家耍了半年多，母亲一直苦口婆心让她复读考大学，但是夏佳一不想读书，厌烦了千篇一律的枯燥学校生活，为此，当时和母亲的关系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反倒是父亲的态度温和得多，说尊重孩子的想法，也不是说人生就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 当时父母三天两头的吵架，母亲又天天逼着她学习，她实在是厌烦了这样的生活，觉得自己就是个累赘，或许没有她，父母就能坦然的离婚，而不用这样磕碰着生活在一起了，她觉得，他们压根就不爱自己，最后便跟着一个在外打工的同学去了南方，没想到一去就是5年的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年龄渐渐大了，开始理解了父母的苦衷，尤其是今年回家路上，遭遇了如此的波折，那种对家的渴望和到家后无可替代的安全感，让夏佳一猛然明白了，父母对她，其实都隐藏着深沉的爱，抛去表面的浮华，沉淀在内心深处，偶尔表露。 “不走了，就留在父母身边吧，其实他们也需要自己。”夏佳一把自己窝在被窝里，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在睡着前，又想起了那个殷勤备至的赵东林，莫名的，眼前还浮现出谢明江纯净而阳光的笑脸来。 010:新车 回单位的公交车上，夏忠诚也看出了赵东林的闷闷不乐，安慰他，“东林，你师娘就那脾气，你别放在心上，刀子嘴豆腐心。” 赵东林勉强笑笑，“嗯，我知道，师父，你说备件科的老马退休的事，确切吗？我该怎么做呢？” 夏忠诚点燃一支红塔山抽上，刚吸了两口，便被公交车上的售票员呵斥了一顿，他慌忙摁熄了，整个眉毛都拧到了一块，“这事啊，我觉得还是只能在郝主任身上下功夫，这样，过年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去他家拜年，再探探口风，东林啊，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错过了，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夏忠诚有些担心，僧多肉少的时候啊，如今被流放在班组历练的大学生，光他们车间就有好几个，不说别的，就他们班组，除了赵东林，不就还有个谢明江？竞争激烈，是到了大家都各显神通的时候了。 赵东林老家在大西北的青海，家里三个孩子，他是最小的那个，哥哥姐姐早就在老家农村成家立业了，作为一名大学生，他一直是全家人的骄傲，从小到大，一直品学兼优的他顺风顺水地走到了毕业，可是谁能想到过五关斩六将进了这家在当地名噪一时的国营企业，会是这样的境地。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觉得窝火，可是还找不到地方发泄，好在师父夏忠诚对自己很好，总算在这异地他乡有了一丝温暖和依靠。 夏忠诚他们所在的维修班是属于阳城市机械制造厂下属的铸造车间，离厂部办公楼有几公里的距离，属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维修班里有5个电工，5个汽车修理工，3个电焊工，一个管道工一个油漆工，剩下就是夏忠诚和赵东林是钳工，总共17个人。 到班组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汽修工的工棚里围着，很是热闹。 班长姓陈，50来岁，本名叫陈国平，可是如今已经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了，大家都叫他陈大炮，这还源于刚上班那会，他是实习电工，老是在检修设备的时候放炮，发生了几次安全险肇事故，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安了这个名字，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名字一直在大家中间叫出了名。 “老夏，听说你女儿从外地回来了，怎么你还跑来单位干嘛？”陈大炮看到夏忠诚和赵东林来上班，还觉得有些奇怪。 “这不还没放假嘛，姑娘在家休息，我没事就过来了。” 陈大炮嘴上说着老夏你就是着急，给你放假也不知道休息，其实上午谢明江给他说赵东林请假的时候，他还发了通脾气，说这些人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 “他们这是在干嘛呢？”夏忠诚忍不住好奇，也往扎堆的人堆里看。 "老谢，新买了台车，这不，他儿子谢明江在这上班嘛，就开这来给这些汽车修理工们看看，检查检查，才上市的，牛着呢。" 夏忠诚本来往里走的脚步，突然就僵在了那，“老……老谢？他也来了？” 陈大炮看夏忠诚的眼神有些复杂，右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似是安慰又像是鼓励，“老夏，你怎么还没忘记当年之事？那不怪你，而且……你被那事影响得还不够多吗？” 见夏忠诚不说话，他又补充道。 “老谢他没来，车是谢明江开过来的，你们两个啊，当真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吗？真拿你们没办法。” 夏忠诚摆手，让陈大炮不要再说了，不想后边的赵东林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忍不住好奇，“师父？你认识夏明江的父亲？怎么没听你……” 还不等赵东林问完，夏忠诚的整个脸色就黑沉了下去，转身去了休息室，没一会，泡了一杯茶，搬了个藤椅在班组院子里的橡皮树下晒太阳。 维修班被大家叫做维修大院，一来是工作清闲，美其名曰养老的地方，二来，是班组就像个四合院一般，一溜烟的低矮平房，只有一个大铁门，门口有一颗据说班组成立时候就种下的橡皮树，枝桠能覆盖十几个平方的空间，是夏天乘凉的好去处，院子内有四五个休息室，还有工具房，厂房最右边是焊工和钳工的工作台，院子前面搭了个工棚，是汽车修理工作业的地方，整个机械厂的作业车辆故障都会开到这里来检修。 赵东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师父怎么突然就不高兴起来，不敢去触蚂蜂窝，跟在陈大炮身后追问，“陈班长，当年是怎么回事啊？” 陈大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白了他一眼，“你师父不愿提，你还是不要去揭他伤疤的好。” 谢明江一副看上去很专业的样子，和几位汽修工一起给这辆车做全身体检，陈大炮怕赵东林再追着他问当年之事，站地沟旁边帮他们递工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明江聊天。 “小谢，不错嘛，你爸鸟枪换炮了，面包车卖了啊？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嘛。” 谢明江憨憨地笑，“班长，你又取笑我们了不是，那面包车开多少年，早该报废了，这车也是我爸和他们市场杨叔一起凑钱买的，跑跑生意，赚点辛苦钱。” 这是一辆江铃福特全顺17座商务车，锃亮的白色车身，看上去非常高大上，陈大炮啧啧称赞，说当穷工人和做生意就是不一样，满脸羡慕之情。 谢明江的父亲当年从机械厂离开之后，在阳城市几大服装市场拉生意跑车，专门跑阳城市到300多公里以外的金螺湾服装批发商贸城那条线，经过几年的积累，已经小有成绩，不少去批发市场进货的服装店主都坐他的车，主要是方便，能带部分货回来，而且还比坐火车的卧铺过去，能便宜一些。 “两人合伙买这个车，也很不错啦，一人也得投资十几万哦。” 谢明江没再说话，他知道，父亲为了买这辆车，还找亲戚借了4万多块，但是这样的话他哪里好意思对大家说，说出来没人相信，反倒是个笑话，也不知道父亲是什么心态，中午回家非得他开车来单位检查一下，这才买的新车，能有什么问题嘛，炫耀个啥？ 从地沟爬出来，谢明江抬头看到坐橡皮树旁晒太阳的夏忠诚，说来也是奇怪，大家都来看看他的新车，只有夏忠诚无动于衷。 陈大炮还在追着谢明江问东问西，好像老谢的突然发达刺激了他的某个神经似的，“对了，小谢，你妈的病，最近好些了么？怎么样了？” 谢明江站旁边的手龙头边洗手，肥皂太滑，一下便滑落在地上，他慌忙弯腰下去捡，声音听上去也有些变了，“好……好多了。” 011:下雨的夜 5点半，大家都陆续下班了，和谢明江同方向的同事，纷纷坐上了他的顺风车，赵东林住在机械厂的单身宿舍，正好也能搭一截，谢明江站大门口叫他。 “赵哥，上车呀，我顺路带你回去。” 赵东林摆手，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拒绝了谢明江的好意，“我还有点事，你先走。” 谢明江挨个把几个同事送回家，把车停在楼下，在心底发誓以后再也不开这个车去单位了，累得慌。不过转念一想，以后也没机会开，年后，父亲就要开新车跑生意，哪里有他摸车的机会。 他在心底也为父亲高兴，以前面包车只能坐7个人，如今这辆商务车能坐17个，人数足足多了一半多，按他现在的惯例，每周跑3趟，也能多赚不少钱呢，他就盼望着，早点能把账还了，还有……还有到省城给母亲治病。 一想到母亲，谢明江的心就有隐隐的痛，好像从自己记事开始，她的病情就时好时坏，父亲讳疾忌医，从来不给他说起过多以前的事，他只零星知道一些，母亲是年轻时候受刺激后造成了精神失常。 临近春节，服装市场是旺季，但是对于老谢来说，却开始放假了，因为批发市场已经关门，已经没有店主再去进货，晚上，父亲把合伙人杨叔拉到了家里吃饭，两人小酌了几杯，商议着明年的大展宏图，两人都有些热血沸腾，说到高兴处，父亲那张黝黑的脸上，带上了掩盖不住的笑容。 “明江啊，等我们生意步入正轨，凑够了首付，给你在新开盘的太谷小区买套房子，你说这没有新房，哪有女孩子愿意嫁啊，现在的女孩，都现实得很。” 今天的母亲很安静，没有闹，还主动跑厨房给他们做了两个小菜，一盘青椒土豆丝，一个番茄鸡蛋汤，虽然土豆丝切得很大条，成了土豆条，番茄鸡蛋汤忘记了加盐，但是谢明江还是很是高兴，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母亲只简单的吃了一点，便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道的人，肯定不会觉得她是个病人。 听父亲说起给自己娶媳妇的事，谢明江莫名地，脑海里竟冒出了夏佳一的样子来，早上见面，她虽然没休息好，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些，但依然掩盖不住她与众不同的气质，从容、自然、还有一股纤尘不染的脱俗，那是他在别的女孩子身上从来没看到过的。 好像生怕被外人洞穿自己心思一般，谢明江自嘲般讪笑，“爸，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还早还早，太谷小区的房子？还是算了吧，听说开盘价都是5千多呢。”阳城市是一个四线小城，在2008年，城市的普遍房价也就三四千一平米，但是太谷小区地处市中心繁华地带，房价自然比其他地段高得多。 谢明江回头瞥了一眼在沙发上安静看着电视的母亲，压低了声音，“真有钱了啊，我们还是想办法把妈送更好的医院去治疗，这才是大事。” 杨叔对他们家的事多少知道一些，端起酒杯和老谢闷下一大口，“咱明江侄儿说得对，嫂子这病啊，能根治了那是最好不过了，至于买房，以明江这外形、这能力，肯定好多姑娘上赶着嫁呢，哪还在乎什么房子不房子。” 老谢听他夸谢明江，自然是很受用，连连摆手表示谦虚，“别说什么能力不能力了，在这国营企业啊，能力都是其次的，关键还是得有人，你说他吧，好歹上的也是一本的重点大学，这分配到单位上，还不是照样当工人......” 杨叔知道这事又戳到了老谢的痛处，连忙安慰他，“他这上班才多久时间，毕业也就半年多，还早着呢，大学生到单位上要到班组实习一年半载再提拔，这是惯例，你好歹也在机械厂呆过，这还不知道？” 老谢摇头，没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两人推杯换盏，谢明江也陪着喝了几杯，直到晚上9点多，杨叔才打着酒嗝离开，父亲喝得有些高了，瘫沙发上情绪亢奋，大声高歌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 母亲似乎有些害怕醉酒的父亲，带着恐惧的眼神哆嗦着看了他一眼，悄悄回了自己的屋，没一会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还是你妈现在好，什么也不用考虑，也没有烦恼。” 谢明江给父亲泡了一杯醒酒的浓茶，“爸，有个事，我想问问你。”老谢从沙发上坐正了一些，酒喝多了，人的思维便有些迟钝，半天才反应过来。 “说，什么事？” 谢明江在心里努力想着措词，因为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了，可是父亲从来没有正面的回答过自己一次。 “爸，当年你在机械厂工作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辞职了呢？而且为什么把我送爷爷奶奶家，母亲到底又是因为什么，才生的病？”一连串憋在心底太久的问题，如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一个一个全部问了出来。 谢明江一直记得，在自己6岁那年，很突然的便被送到了一千多公里以外的爷爷奶奶家生活，直到高中毕业考上大学，毕业以后在自己的坚持下，才分回阳城市，和父母结束聚少离多的日子，当初，每年父亲会带着母亲回来看他两三次，母亲一直神情呆滞，偶尔还会发狂般大呼大叫。 大家都说，他的母亲疯了。 “爸，你告诉我，我已经长大，我马上就满23岁了，而且我已经上班，我有权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想这话一出，原本像山一样坚强的父亲，一下就哭了起来，老泪纵横，把头埋在膝盖上，双手抓扯着头发，面目因痛苦还狰狞着，喃喃自语，仿佛整个人一下便沉浸进了另外一个时空里。 “孩子，你是应该知道了，是爸爸对不起你，让你从小到大都没享受过父爱母爱。” 谢明江的心针刺一般，又如千万只蚂蚁爬过，看着父亲如此痛苦的表情，他的心情凝重，横梗在心底这么多年的疑问和猜测，终于将拨开云雾，整个人紧张得不行，心咚咚的乱跳得厉害。 夜已深，白天还隐隐有些太阳的天空，突然间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一阵风吹来，透过没有关严的窗户，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老谢喝了一口放面前的浓茶，人似乎清醒了一些，过了半晌，终于娓娓道来…… 012:陈年旧事 上个世纪90年代初，发展中的阳城市机械制造厂，作为阳城市的大型国营企业，是市里扶持和推广的重点企业，厂里的每个职工都以能成为厂里一员而骄傲和自豪，那时候的老谢也就30岁上下，是厂里技术骨干，一名大有前途的天车司机，他的班长不是别人，便是技术一流、得过几届钳工技术大赛第一名的夏忠诚。 老谢结婚7年，儿子谢明江6岁，到了该上小学的时候了，这年夏天，他和老婆孙庆兰商量，想把儿子送回老家去读书。孙庆兰舍不得孩子这么小就离开自己，不愿意，为此两人还闹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矛盾，最后老谢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老人也想孙子了，趁着暑假，送回去呆两个月，到时候真决定不在老家上学，咱们再接回来。” 孙庆兰便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由着老谢把孩子送走。 孙庆兰有一个弟弟，叫孙庆国，当时才刚满19岁，技校毕业后进了机械厂，因为老谢和夏忠诚关系不错，好说歹说，让孙庆国给夏忠诚当了徒弟，那小子悟性高，才上班两三个月，便得了不少真传，用夏忠诚的话说就是，“你这小舅子，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 那时候夏忠诚还在机械厂最红火的精工车间，而他管理的那个班组，尤为重要，是平台划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可以想象如若他们出一点差池，得做出多少废品出来？ 那天，正好要给一个大工件划线，孙庆国磨拳擦掌想要大干一番，工件需要用天车吊装到划线平台上操作，夏忠诚便指挥老谢去开天车，他和孙庆国在下面挂钩。 8月，盛夏，铁皮厂房被太阳炙烤着，大家穿着厚重的工作服，感觉整个人都能冒出烟来一般。 老谢说到这，整个人都哽咽了，再次抱起茶几上的杯子狠狠的喝了一大口，喝得太猛，杯子里的水又太少，呛了一大口茶叶在嘴里，满嘴苦涩，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谢明江拍着父亲的背，“爸，你慢点。”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喃喃自语，“小舅，小舅他……”，他突然想起自己那个被父亲和外婆说出了意外离开的小舅来，当时他还小，才六岁，问过几次也便遗忘了，后来长大后，小舅的模样在自己印象中早已模糊，已经很少被大家提及。 父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酒精的作用好像又起来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晕乎乎的，黝黑的脸色绯红，他踉跄着起身，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谢明江跟在后边干着急，“爸，你倒是说话啊，在找什么呢？” 最后，老谢摸索着从一个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有些发黄的红头文件，他的手颤抖着，声音嘶哑。 “你自己看吧，都在这上面了。” 那小小的一张纸，是1991年阳城市机械制造厂的一份事故通报，上面简明扼要的写着一起工亡事故： 孙庆国，男，19岁，划线钳工，本工种工龄3个月，1991年8月13日中午11时，和师父夏忠诚（男，33岁，钳工）、谢长华（男，30岁，天车工），三人一起协同吊取工件到操作台划线的时候，由于夏忠诚安全意识淡薄，在工作期间私自去会议室接听私人电话，让没有独立操作能力的徒弟单独干活，导致选择钢丝绳型号不对，而天车工谢长华也未能及时提醒，谢长华在天车吊装好工件打算平移过去的时候，突然操纵盘产生故障，被卡住了。 谢长华离开操纵台，从车门爬上横梁，意外发现前方某处的螺丝松掉了，正想处理，突然天车晃动，由于钢丝绳选择过小，而且老化而断裂，导致悬挂着的工件坠落，砸在了正在下边作业的孙庆国身上，导致孙庆国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亡。经鉴定，孙庆国死亡原因为挤压造成全身多处骨折、颅脑损伤、双肾破裂、大出血…… 后边事故责任的划分和单位处理意见谢明江已经看不下去了，眼泪开始盈满眼眶，“爸，我真没想到，舅舅原来是这样离开我们的，可是我妈，怎么会？” 老谢开始自责，使劲抓扯自己的头发，“都怪我，都怪我，当时我在横梁上看着庆国站在那，他仰着头问我，姐夫，哪出问题了，需要我上来帮你忙不，当时我就应该提醒他危险啊。” 谢明江看着父亲的指甲掐着自己头皮，痛苦到了极点，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反复只有几句话，苍白无力，"爸，这不怪你，这是意外，大家都不想发生的意外。" 老谢听到这话，一下抓住谢明江的手，力量很大，好像是要让他来肯定一般，“儿子，这真的不能完全怪我，那夏忠诚作为庆国的师父，跑出去和老婆聊天，庆国懂什么啊，才上班两三个月，他才是罪魁祸首，对不对？” “对不对？” 他的脸上又开始有了纵横的泪，“可是庆兰不这样想啊，她想不开，庆国走后没多久，你外公受了刺激，心脏病突发，也离开了人世，当时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只能把你留在老家上学，那段时间，我一直浑浑噩噩，被各种事故调查、下岗停职，最后调离工作岗位，压根没留意到你母亲的变化，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老谢开始自言自语，“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我用一辈子来赎罪，这总够了吧？”他反复唠叨着这几句话，夏明江吓坏了，像哄孩子一般哄着父亲，“爸，你没错，都是意外，这些都过去了，不要放在心上。” 他搀扶着父亲回卧室，服侍他躺下，折腾到半夜才回屋，可是整个人却毫无睡意。 他突然明白了夏忠诚对自己的态度了，为什么总是那么冷漠又似乎带着难言之隐，也明白了他为什么对赵东林那么好，因为他是小舅出事以后，夏忠诚唯一带过的一个徒弟。 这一刻，谢明江有了一个想法，他要想办法解开父亲和夏忠诚之间横梗了17年的结。 “夏佳一知道这些吗？”睡不着，翻来覆去，谢明江脑海里想的，都是这个问题。 013:安全检查 第二天上班，谢明江差点迟到了，晚上一直失眠，直到天窗泛白的时候，他才迷迷瞪瞪地睡去，早上，他一直在做一个噩梦，梦见工件掉下去，砸到小舅身上的那一瞬间，生疼！ 直到闹钟响了七八遍，他终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发现即使在这样寒冷的冬季，后背也渗出细密的汗来，整个睡衣被湿透，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早餐是母亲起来做好的，熬的粥，水放少了一些，锅底有些糊了，父亲经过昨天晚上的宿醉，整个人非常憔悴，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谢明江故意把自己的语气放得轻松愉快，仿佛昨天晚上没听父亲说起过十几年前的那段往事一般。 “爸，明天晚上文体楼有一场机械厂的春节联欢文艺晚会，你去看不？听说电视台还会来人，挺盛大。” 父亲的语气有些阴沉沉的，“不去不去，又是龙芳那娘们在组织吧？上班那会，我最见不惯的就是她了，成天搔首弄姿，在领导面前卖弄风情，就不是什么好鸟，不然你说以她一个技校毕业生，怎么可能干到工会副主席的位置上？已经是副科级干部了！” 说完，他好像也发觉了在自己儿子面前说这些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不等他回味过来，立马岔开了另外一个话头。 “明江，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一直没给你说。” 看父亲慎重的样子，谢明江也跟着正襟危坐起来，放下筷子，“爸，你有什么教诲，我一定洗耳恭听。” 谢长华说得漫不经心，“是这么个事，我想你可能也听说了，厂机关备件科的老马不是快退休了嘛，我琢磨着想办法让你去备件科干材料员，那可是个肥缺，将来前途无量。” 说着说着，老谢的眉头便苏展开来，发出会心的微笑。 谢明江抓起筷子继续吃饭，不以为然，“我以为你要说啥呢，原来是这事，爸，你真以为厂子是你开的啊，你让我去就能去？想去的人多了去了，那么多在班组历练的大学生，论资排辈也轮不到我啊，就拿我们班组的赵东林来说，他可已经在班组呆了快三年了吧。” 老谢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黑着脸满脸怒气，“我说你就是幼稚，这么大了还不会想事，还是太年轻、经历的事太少了，压根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你老爸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我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况且话说回来了，你上的大学那是重本，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硬气得多，凭什么就不行？” 看父亲说得激动了，谢明江也懒得和他争辩，“这个，就顺其自然吧，我也不强求。” 时间有些来不及了，马上要迟到，谢明江打算出门，老谢还在那自顾自地说这事，扯着嗓门叮嘱儿子，“这事啊，你不要管，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记住了，我来想办法，你就做好去备件科上班的准备就行了。” 谢明江摇摇头，为父亲的较真哭笑不得，压根没把它放在心上，转头就给忘了。 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想办法调和父亲和夏忠诚之间的矛盾，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不知道，父亲和夏忠诚竟然认识，想来他们自从出事以后，怕是已经没有来往过了。 早高峰时期，公交车挤得不行，他就那样满腹心事的拉着吊环在公交车上摇摇晃晃了接近半个小时，直到来到了单位上，也没想出一个好的办法来。 班长陈大炮已经在组织开班前会了，谢明江小心翼翼地从门口溜进去，坐在长条凳边缘赵东林的旁边，赵东林把工作服从背后抓出来丢给他，“赶快套上，刚接到通知，厂里的检查组要来班组检查安全工作，必须得把工作服穿戴整齐了。” 班前会上，陈大炮声音洪亮，简单安排了一下今天的工作，他故意说些鸡毛蒜皮的事，拖延时间，想等到检查组来，看到自己忙碌的样子。其实临近春节，哪里还有什么维修的活，也就是装模作样打打杂，混混时间而已，他特别强调，一会厂里检查队来的时候，大家都不要扎堆聊天，找点事做，免得看着让人觉得碍眼。 这次检查是由厂部书记韩书记带头，安全科、生产科科长也参加，车间主任郝志平带着车间的安全员鞍前马后，陪着笑脸，韩书记在维修班各个工棚里转了一圈，大家都在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最后他招呼大家都过来，站在院子中央做指示。 “这维修大院的工作吧，看似简单，实则琐碎，安全上不可控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不可掉以轻心，有些事故，防不胜防啊。”他回头似乎是对郝主任和陈大炮说的这话，但是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夏忠诚一眼。 夏忠诚的眼睛看向别处，似乎对当前这群人视如不见，手上紧攥着个拳头，他偷偷地把拳头缩进了工作服的衣兜里，转身靠在墙壁一角，不说话。 检查组在临走的时候，维修大院大铁门旁边，韩书记似有意无意，看着谢明江和赵东林两人，询问了几句在这实习的情况，两人尽捡冠冕堂皇的话来说，说完连自己都想打自己的脸，觉得太过虚伪了。 比如赵东林说：“我没什么怨言，在哪都是工作，在维修班，我也能学到很多知识，让我受益终生。” 听得韩书记连连点头，对着两人接连说了两声不错。 检查组的人一走，大家便从休息室搬出藤椅，坐橡皮树下聊天，有几个家里有孩子的女人嬉笑着找陈大炮请假，说去超市买年货，她们一推一揉，把陈大炮哄得心花怒放，荷尔蒙爆棚，立马准了她们的假。 “班长，回来的时候用不用给你带一瓶娃哈哈？” 陈大炮感受着权利带给他的无尽虚荣，尽情和那堆女人打情骂俏，“去去去，带回去奶你的孩子吧。” 女人们换掉厚重的工作服，个个风姿绰约，一路上有说有笑的离开了，谢明江回过头来对陈大炮扮了个鬼脸，学着女人们的声音，细声细气，“班长，我也要喝哈哈。” 顿时，橡皮树下聊天的工友们爆发出忍俊不禁的大笑声，但谢明江却发现，夏忠诚没笑，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充耳不闻。 014:迎新晚会 农历腊月29，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雨夹雪，冷得有些刺骨，傍晚7点左右，天已黑尽，阳城市机械制造厂文体楼灯火通明，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再过一个小时，一场隆重的迎新春文艺汇演即将在大礼堂举行。 龙芳化着夸张而精致的舞台妆容，厚重羽绒服下，是露肩的晚礼服，一会，她将作为骨干担任主持人，还有一个独唱以及两个舞蹈，作为整台晚会的总指挥，龙芳在后台忙得脚不沾地。 “小张，再检查一下灯光和音响，保证一会万无一失。” “另外，你们两个，别杵在这，把那两个动作再练练，一会表演的时候，不要紧张。” “什么，服装差了两套？昨天彩排不还好好的，这衣服谁保管的？麻溜的，赶快找找，真是不让人省心。” …… 没想厂里的头头脑脑也这么早在礼堂里候着了，还来了几个市里的小领导，由钟厂长和韩书记陪着在贵宾席上一溜烟坐着聊天，龙芳窜上窜下，风风火火的，连走路也是小跑着前行，带着一阵风经过韩书记旁边，韩书记小声叮嘱她，“你慢一点，这老胳膊老腿了，别绊一跤，那可……那可就是我们机械厂的大损失了。” 龙芳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继续小跑着离开。 不想这小声的一句话，却还是被旁边的钟厂长听到了，他哈哈一笑，在这样的轻松愉悦的气氛下，早就没了平时办公室里的严肃。 “我说老韩啊，你这人就是不讨女人喜欢，这龙芳可是我们机械厂出了名的大美人，哪里有你这样说话的，美人迟暮，也依然是美人嘛。”说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扭头问另外几人，“你们说，是不是？” 韩书记在众人的哄笑中一张老脸被憋得通红，附和着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说错话了。然后立马掉转矛头把话题扯钟厂长身上，说我哪能和你比啊，“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这还不已经是女人肚子里的蛔虫了。” “老韩，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说不得。”钟厂长连连摆手，脸上带着无以言说的霸气和自豪，气氛在大家半真半假的玩笑声中，变得空前活跃。 此刻，夏佳一还在家里的客厅里，做父亲的思想工作，“老爸，你就去文体楼看看晚会嘛，说什么也是妈忙碌这么久的心血和成果，给她鼓鼓气，当强大的亲友后盾团，走嘛。” 在夏佳一软磨硬泡下，夏忠诚却丝毫不为所动，把冰箱里冻着的一只鸡提前拿出来解冻了，“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东林说了，马上就到，让他陪你去，我真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明天你爷爷奶奶要过来吃团年饭，我得提前准备准备。” 夏佳一被父亲拒绝了两三次，有些不乐意了，问得有些小心翼翼，“爸，你不会又和我妈吵架了吧？” 说完，她拿眼睛死死盯着夏忠诚的反应，从小到大，父母总爱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争吵，几乎充斥着自己整个童年和青春记忆，这也是当初她选择逃离，去南方打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但是在夏佳一的潜意识里，是多么希望随着年龄的增大，时间的推移，父母之间能够不再争吵，家庭变得和睦啊。 夏忠诚避开了女儿咄咄逼人的目光，有些自嘲般讪笑，“没，哪有，你妈整天那么忙，就是想吵架，也没时间来吵啊。” 他抬起手上的手表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这都7点10分了，你说东林那孩子，怎么还不到。” 夏佳一知道父亲是故意避重就轻，不想谈这个话题，叹了口气，想来无法说服他去看晚会了，也便不再勉强。这时候，赵东林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上了楼，在门口站着也不进来，裤腿上隐约能看到泥。 “师父，时间有点来不及了，我就不进来了，佳一，我们走吧，晚会快开始了。” 夏佳一转身抓起放沙发上的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边走边往身上套，“爸，那我就先走了。” 夏忠诚挥着手，像是甩掉一个粘人的包袱一般舒了口气，对着赵东林露出温和的笑，“去吧，去吧。” 在门口，夏忠诚又追了出来，“东林，明天早上直接过来团年吧，你家也不在这，在阳城市，没什么亲戚朋友，就把师父这当自己的家了。” 赵东林从兜里摸出一双手套给夏佳一戴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回答得干脆麻利，“好勒，师父，我一早就过来。” 楼下，停着一辆摩托车，赵东林径直走了过去，“佳一，委屈你一下，就只能坐这摩托车了，这大冬天的有点冷。”他把头盔递了一个给她，“今天有的地方结冰了，路上滑，刚过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所以晚了点。” 摩托车缓缓启动，驶出逼仄的小巷，几分钟后才走到宽敞的马路上，刚开始夏佳一还拉着赵东林的外套坐在后排上，最后速度快起来，便不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腰。 迎着寒风，赵东林腾出一只手来，把夏佳一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他的话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太冷了，放兜里暖和一些。” 从家到文体楼大概有5公里左右，路上，赵东林开得很慢，生怕又有结冰路段再摔一跤，现在还带着夏佳一，他可不敢去冒险，到的时候，已经7点40多了，楼下的人并不多，这么冷的天，连保安也缩在玻璃门背后，裹着军大衣无精打采。 即使戴着手套，手也快被冻僵了，停好车，赵东林抓过夏佳一的双手在自己手心里反复揉搓，放嘴边呵着热气，似是对她说话又似是自言自语，“我真是太没用了，上班快3年了，攒的钱就只够买了一辆摩托车，我一定得更加努力，将来不让你在寒风中坐摩托后面吹风……” 夏佳一心底有一股暖流通过，莫名有些恐慌，好像由不得自己拒绝，某些事就在按着既定的轨迹行进着，让她茫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回答赵东林这种看似家常般的表白，唯有装傻，不接他的话，“走吧，我们赶快进去，晚会马上就开始了，去晚了，我妈肯定又要生气。” 转头，却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015:礼堂内骚动 夜幕之下，夏佳一看到谢明江扶着一个干瘦的女人走进文体楼大门，旁边还跟着个皮肤黝黑、体格魁梧的男人，那张脸一看上去就觉得饱经风霜。 谢明江一边小声的和女人说着话，回头便看到了赵东林和夏佳一两人，笑容立马挂在了脸上，“爸，你扶妈先进去找个位置坐下，我和同事打个招呼就进来。” “赵哥，佳一……姐。”谢明江倒转过身来，在他们身边打了个响指，算是打招呼，阳光又帅气，“怎么，夏师傅没来吗？” 看着夏佳一，想起父亲和夏忠诚之间的恩怨，谢明江忍不住想去解开他们之间的结，恨不能现在就问问夏佳一是否知道当年那些过往，能否想个什么办法，不自觉间，眼神看上去就有些直愣愣的。 赵东林身子一侧，半挡在夏佳一身前，眼里全是警惕，“我师傅啊，我师傅他有事，没过来，明江，刚才那两人是你爸妈吗？你上班半年多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难得你们一家三口全家出动啊。” 谢明江只点点头，表示默认，今天，他在家做了好一番思想工作，才把父亲说通了来看演出，他必须要想办法解开父亲心底的结，这么些年来，父亲自从出事以后，被单位调离了天车工的工作岗位，后来在门岗干了近十年，最后为了给母亲治病，铤而走险，和库房的保管员勾结，利用晚上时间，搬运了不少库房的钢构件出去倒卖，钱倒是没赚多少，但给单位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东窗事发后，直接被单位给开除了。 离开单位以后，老谢便买了辆二手面包车跑黑车，选了一条人流量密集的路段，7、8公里的路往返，一块钱一个人，这一跑就跑了好几年，直到3年前，才和杨叔合伙，开始跑服装市场到批发市场的长途线路。 这些事，都是这一两天，才陆续从父亲口里知道的细节，以前都只存在于谢明江的猜测之中，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父亲的心结在哪，原来他觉得没脸回到机械厂，面对曾经的老同事，这里是他尊严扫地、一败涂地的地方，所以，在生意有了好转，和杨叔合伙买下那辆车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让儿子把车开单位上来炫耀一番。 他想向曾经的同事证明，他老谢现在也出人头地了，尤其，他想让夏忠诚看到，因为在老谢的潜意识里，他这些年来所受的一切苦难，包括工作的变动、老婆孙庆兰的病，都是拜夏忠诚所赐。 谢明江知道，要想打开父亲的心结，就必须先让他坦然面对曾经的一切，而不是一味逃避和怨恨，“爸，那些陈年旧事谁还会记得啊？甚至现在在单位，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是你的儿子了，你何必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中。” 最后老谢一咬牙，还当真就答应了儿子，和他一起来看这台文艺晚会，但是提了个条件，说要把新车开过去，谢明江好说歹说，简直磨破了嘴皮子，才让父亲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他说这17坐的车，开过去不合适。 出乎意料的，母亲今天的状态很好，竟主动提出要和他们一起出去走走，老谢不放心，怕她在看演出的时候犯病，变着花样哄她，“老婆子，你就在家等我们，我们出去一会就回来。” 孙庆兰竟像一个孩子一般撇着嘴想哭，“你们骗我，都嫌弃我有病，不带我出去。”说完，还真的从眼角掉出了两颗浑浊的泪，谢明江的心底一刺痛，立马给母亲披上了一件厚棉袄，“妈，你说什么呢，我们哪里有不带你，你要想去啊，我们一家三口就一起去。” 听到儿子这样一说，孙庆兰终于破涕为笑，本能的一蹦一跳第一个走出了家门，看得老谢鼻头一酸，背转过身去偷偷抹眼泪，谢明江拉了他一把，“爸，你别这样，以后有时间，我们多带母亲出去走走，这样兴许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夏佳一看着谢明江一家三口来看演出，不知道为什么，竟莫名有些羡慕和感动，想想自己，在家里好说歹说，父亲也不为所动，今天，可是母亲挑大梁、唱主角啊，突然之间，便对父亲的冷漠有些怨恨起来，有些愤懑地想，也难怪母亲对父亲态度不好了，他确实也对母亲不够上心啊。 “小谢，你赶快进去吧，礼堂里人多，一会怕是你找不到你爸妈坐在哪了，一家人出来，多好啊。”夏佳一看着眼前这个阳光大男孩，像一个大姐姐般关心起他来，说出来的话也有一些老气横秋。 谢明江还想说什么，赵东林已经拉着夏佳一的手从另外一个入口走了，他看着两人的背影离开，心底莫名升起一股落寞来，摇了摇头，把一些不该有的杂念从脑海里剔除了，然后小跑着进了礼堂。 整个礼堂坐得密密麻麻的，舞台灯光已经亮了起来，音控师在做最后的调音，背景布后能看到影影绰绰不少的演员身影，龙芳还在四处招呼着忙碌的工作人员。 谢明江站在高处，想要追寻赵东林和夏佳一的身影，可两人早就淹没在了人群里，最后他放弃了寻找，看了老半天，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父母的身影。 孙庆兰远远便看到了儿子，挥手，大声叫他乳名，“江娃，你过来坐，妈给你留了个位置。” 今天的母亲，状态实在是太好了，谢明江甚至有些恍惚，是不是老天垂怜，她的病，就可以这样给好了？ 8点整，晚会正式开始，伴随着欢快愉悦的音乐，幕布缓缓打开，龙芳就像是一颗璀璨的明珠，带着耀眼的光芒站在舞台中央，声音圆润饱满，字正腔圆。 “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在座的各位嘉宾朋友们，大家晚上好！阳城市机械厂迎新晚会正式开始。”顿时，台下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下面……” 赵东林的心压根就不在舞台上，那些全是背景，此时此刻，他专注的，就只有夏佳一，坐在座位上，变着花样一会掏出瓜子糖果，一会又能掏出口香糖、话梅等零食，弄得夏佳一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东哥，你是机器猫吗？大口袋里还能掏出什么东西来？” 赵东林真恨不能脱口而出表白，说他想掏出自己那颗噗噗乱跳的心，这时候，却听到了观众席的一角，似乎发生了小小的骚动。硬是把到嘴边的那句话硬生生吞了下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看去。 016:散场 礼堂观众席另一个角落，隐约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伴着舞台的音乐，也传入了大家的耳里，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吼出来一般，撕扯着挤压出来，如一把钝刀切割着人的心脏，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刽子手……就是她！就是她……” 一个干瘦的女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舞台上的龙芳，就这样在晚会刚开场的时候，声嘶力竭地吼着，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看过来，窃窃私语，舞台上的龙芳仿佛也注意到了这股骚动，语气明显停顿了一下，但是她是何等的临危不惧、经验丰富，立马便调整了过来，不受外界影响,她的声音甚至更加的婉转动听了。 “下面，请大家欣赏第一个节目，舞蹈：《春》” 音乐再次响起，一群春意盎然的女子欢快着奔上舞台，观众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去，保安进来了，尖叫的女人在一老一少的两个男人搀扶下从后门一个出口离开了礼堂，两分钟后，四周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离得太远，夏佳一和赵东林都没看得真切，“东哥，发生了什么事啊？是谁呢？” 赵东林也茫然地摇了摇头，“看不清，不知道，可能是有人吵架了吧，佳一，不管了，看师娘演出，你吃话梅呀，这是我下班特意去超市给你买的。” 夏佳一轻轻放了一颗在嘴里，顿时满嘴酸酸甜甜的味道，回头，看到赵东林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心神微微一荡，她在心底暗问自己，“难道真的就按着父亲的安排，这样过下去了吗？” 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但是到底是什么，夏佳一却不知道，她用手肘推了推痴痴看着自己的赵东林，“东哥快看，我妈出来了，领舞那个就是。” 龙芳出场，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在这一刻，夏佳一甚至也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跟着母亲好好练好基本功。 美，实在是太美了！ 10点左右，晚会在难忘今宵的歌声中圆满落下帷幕，夏佳一拉着赵东林要去后台找龙芳，赵东林犹豫了半天，“佳一，我还是不要去了，师娘看到我，肯定又会不高兴，我在文体楼楼下等你，如果你和师娘一起走，记得给我来个电话。” 夏佳一没再勉强，到后台的时候，里面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母亲已经换掉了礼服，换回了便装，不过浓妆还没卸，在安排工作人员做收尾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夏佳一靠墙壁站立，紧跟在龙芳身后，亦步亦趋和她说话。 “妈，你什么时候能忙完？我等你一起回家。” 龙芳看了看四周忙碌的人群，想起自己还有别的事，犹豫了一下，“佳佳，你先回去吧，我这一时半会还忙不完，不用等我了。” 夏佳一见母亲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无担心，“妈，那你忙完了早点回来，别太晚了。” 龙芳竟过来抱了抱女儿，像是想得到夸奖和肯定一般，“佳佳，妈妈今天的表现怎么样？”一说到这，夏佳一不无自豪，“老妈，那是相当的成功，风采不减当年。” 夏佳一发现，母亲脸上发出了会心的微笑，此刻她脑海里一直在想，要是父亲也来看母亲的表演，她应该是高兴的吧？可是为什么父亲偏偏就不来呢？夏佳一百思不得其解。 “赶快回去吧，天气冷，出门记得打个车。”龙芳爱怜地给夏佳一把围巾理了理，叮嘱她注意安全。 “没事，妈，赵东林在门口等我呢，我坐她的摩托车回去。”夏佳一抿着嘴笑，完全没留意到母亲的脸色一下变了，在这又不好发作，只能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还和他走这么近？你……你这样……” 正说着，一个同事提了一口袋演出服来问龙芳，这个衣服是放哪合适？龙芳停止了和夏佳一说话，语气有些不太友善，整张脸的笑容也消失了，变得非常严肃，“这点小事你安排了就行，还问我干嘛，明天记得拿去还就是了。” 夏佳一趁这个空档，对母亲扮了个鬼脸，不想再听她说教，往门口走去，刚到门口，迎面进来了一个男人，大概有50来岁，浑身散发着一种儒雅的气息，整张脸不怒自威，周围有人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韩书记，夏佳一听到是厂里的头头，便多看了一眼，没想到正好迎上了男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满眼慈祥，夏佳一忍不住回以微笑，然后迅速离开，在离开前隐约听到被叫做韩书记的男人在问母亲，“那女孩子就是你女儿佳一吗?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折腾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赵东林回来了没有，刚才收到他的短信说送一个同事回家一趟，夏佳一加快了下楼的步伐，演出结束，观众和演员们三五成群的也结伴离开，夏佳一本无心听别人聊天，无奈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女人聊天声音实在是太大了，不自觉地便传到了耳里。 “你知道晚会开始的时候，那个尖叫的女人是谁吗？” 听到这，夏佳一那颗八卦的心一下就复活了，自然而然地放慢了脚步，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吓死我了，那女人就坐我旁边的位置，就只隔了两三个座椅，干干瘦瘦的，刚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挺安静的，真没想到晚会音乐一起来，她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另外一个女人接过了话头，“可不是嘛，那声音，就像是见鬼了一般，听说啊，她这儿有问题。”女人压低了声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有问题家里人还带出来吓人？真是的。” “好像她儿子是我们单位的，在铸造车间维修大院上班，还是个大学生呢，那小伙子长得还挺帅气，可惜了，摊上这样一个妈，不然我还真有心想把我侄女介绍给他……” 两人正说这，突然发现前面有陌生人，便没再说下去，加快步伐，超越夏佳一消失在夜色中，但是夏佳一只字不漏的全部听了进去，却一下便陷入了沉思，“铸造车间、维修班、大学生……他们说的，不就是谢明江么？” 017:免费司机 楼下，赵东林斜靠在摩托车上，整个身子都快冻僵了，刚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父亲又问起了他工作上的事，心底莫名烦躁，语气便有一些冲。 “爸，你能不能说点别的，每次打电话都问这个，还让不让人好好过年了，你以为我不想上进啊？关键是这国营企业，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算了，不说了，过年我给你和妈一人买了件大衣，快递都收到了吧？” 赵东林想着单位的事，心底窝了一肚子的火，但是又不能冲父母发火，只能强压着，实在没地发泄了，用脚使劲踢摩托车轮胎，真恨不能一脚踢飞了才好。 “师傅，到街心花园多少钱？” 这时候，耳边响起了一个怯怯的女声，真够邪门的，站在这等夏佳一，竟然有人把他当黑车司机了。 赵东林停住了踢车的脚，头也不回，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不跑那。”他心底有气，自己怎么说也是堂堂正正一大学生，哪点气质像跑黑摩的司机了？那些皮肤黝黑得发光的黑瘦男人，满嘴烟酒气冒着脏话，很多时候，赵东林打心眼里瞧不上，觉得把自己和他们相提并论，简直辱没了他温文尔雅的文人气质。 要坐车的女子还在不依不饶，声音依然是细细的，“为什么不跑那呢？街心花园就在市中心，不偏僻，而且离这也不远。” 赵东林终于抬起头来，扶了扶眼镜，用乌金丝眼镜后的细长眉眼乜了女孩一眼，他看到面前是一个有些微胖的女孩，齐耳的短发，厚重的羽绒服，戴了个红色毛线帽，双手放在胸前呵着气，有些紧张。 赵东林的语气总算是放柔和了些，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能因为对工作的不满，便迁怒于别人吧。 “不好意思，我不是摩的司机，我是在等人。” 女孩子哦了一声，说了一声不好意思，谢谢，便没再说别的，然后打算离开。 赵东林看着女孩子离开的背影，突然发现她走路有些残疾，右腿好像比左腿要短一些，就这样站着看不出来，走路时候就明显了，一跛一跛的。 夜里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一些，路上已经铺上了薄薄的一层，赵东林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动了一下，立马动了恻隐之心，感觉这风雪之夜拒绝这样一位残疾姑娘的搭车请求有些过意不去，况且街心花园离这并不远，估摸着开过去，也就八九分钟的样子。 也不知道夏佳一什么时候出来，赵东林给她发了条消息，“佳一，一会你出来的时候等我一会，我先送一个同事回家，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回来。” 发完，他便发动摩托车追了上去，“走吧，我送你回去。” “多……多少钱？”女孩喜出望外。 “你看着给吧，反正就这么点路。” 女孩还是那么怯怯的样子，“5块，5块行不？我过来的时候司机也收的5块。” 赵东林又有点不耐烦了，开始为自己的恻隐之心后悔，真是一下心软了，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行，你赶快上车啊，我一会还回来接朋友呢。” 女孩忙不迭上车，没一会，便到了街心花园小区门口，赵东林看了看亮着万家灯火的二十几层电梯高楼，微微感慨，不知道何时，自己才能在这个城市拥有一套像样的房子啊？ “有一个自己的窝，娶自己心仪的女孩。”这便是赵东林这辈子全部的心愿了。 下车的时候，女儿在包里翻了半天，最后有些唯唯诺诺，“师傅，不好意思，我没零钱了。”说完，她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出来，赵东林在心底直想骂娘，心想这是故意的吧，这大晚上的，他在哪去找95元的零钱来找补，甚至心底还在怀疑，这100的会不会是假钞，自己遇到伪装得很好的骗子了？ 心底这样一权衡，他便没再接那100元，就当自己做好人做好事了，免费送一残疾人朋友回家，也算是高尚了一回。 想到这，赵东林顿时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许多，整个人说话声音也变得中气十足起来。 “哎呀，钱就算了，反正我又不是专门的摩的司机，你收回去吧，那我就先走了。” 女孩有些为难，连连说这样不行，我怎么能占你便宜呢，“要不这样吧，你留一个电话给我，我改天给你送过去。” 如果是一漂亮女孩这样说，估计任何一个男孩都招架不住，觉得这是搭讪的最佳时机，况且女孩子都这样主动了，自己还扭捏个啥？ 但是赵东林却连连摆手，看了看女孩裹在厚重衣服下微胖的体型，即使在月光下，也能看到的脸上零星雀斑，还有双仿佛无光的单眼皮眼睛，虽然收拾得干净利整，可怎么看也觉得差强人意了些，要和夏佳一比起来，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有可比性，他在心底讪笑，就算每个男人都期待着艳遇，这样的艳遇还是算了吧，他宁愿不要。 “你就不要再客气了，我真要走了，还要接朋友呢，就这样吧，再见。”赵东林发动车子，掉了个头，担心着夏佳一出来了，加足马力往文体楼冲去。 隐约间还听到女孩在路边说谢谢，扯着嗓子说话，这次，她的声音终于大声了一些，即使耳边刮着呼啸的风，赵东林也听得真切了，“我叫韩小蕙，在阳城市商业银行上班……” 他甚至还在心底自嘲般胡思乱想，妈的，连这样一个残疾人也能在商业银行这样的好单位上班，凭什么他这样一位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好有为青年，就得在机械厂一个维修班里委曲求全呢？空有一身本事，无地施展。 到文体楼的时候，夏佳一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赵东林停车，还不等她过来，便立马下车冲过去，一边忙不迭地解释，生怕被夏佳一知道他刚才是免费送一姑娘回家去了，自己倒是心无旁骛，也怕引起误会呀。 可是车已经开出好长一段路了，赵东林才发现夏佳一情绪有些低落，一句话也没说，忍不住问她，“佳一，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夏佳一叹了一口气，“没，没什么，东哥，你送我回家吧，辛苦你了。” 018:半夜争吵声 在路上，夏佳一酝酿了好几次，想给赵东林说起今天在晚会观众席上尖叫的女人是谢明江的母亲，想问他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好像自己说这些，显得太过八卦了一些。 “佳一，你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夏佳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反倒在赵东林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心底升起隐隐的感动，“嗯，我没事的，我到楼下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太晚了，宿舍管理员关门了，叫门她又会叽叽歪歪。” 赵东林住在机械厂的单身宿舍里，20多平米一间的屋子，住了两个人，卫生间和浴室都是公用的，宿舍管理员是一位40多岁的中年女人，整天凶巴巴，每天12点关宿舍大门，这要晚回去一分钟敲门，就能把你骂得狗血淋头。虽然表面上，大家都迎合她喜好，叫她一声张姐，背地里，都叫她母夜叉。 到家，夏忠诚还没休息，在准备明天团年饭的食材，他打算做糯米粑粑，工序比较多，夏佳一进屋的时候，他正在和面，眼神空洞，似乎在沉思，她叫了几声才反应过来。 “哦，佳佳回来啦，晚会结束了？” 夏佳一想趁母亲没在家，和父亲好好谈谈他和母亲之间的事，在她看来，他们关系之所以如此冷漠，和两人都有关系，比如父亲不去看母亲的演出，就是对母亲不太在意了些，任谁心底都会有些不开心吧？ “爸，今天晚上的演出可成功了，电视台来了好几个人，老妈出尽了风头，好多人都夸她年轻、漂亮……” 夏忠诚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微微蹙眉，似乎并没有兴趣听下去，但是看女儿正说在兴头上，也不好打断她，只是漫不经心地进屋去取水，“这面好像干了一些，我加一点水。” “爸，你真应该去看这场演出，这样对老妈也公平一些，你说哪有做老公的这么不关心自己老婆啊？” 夏佳一半开玩笑半认真，“老爸，你的情商有待提高哦。” 夏忠诚瞄了眼客厅墙壁上挂的闹钟，指针已经指到了夜里11点40，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她早就不需要我的喝彩了，佳佳，你还小，不懂这些。” 夏佳一刚想抗议，说自己马上就25岁了，早就不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浅尝辄止的爱情也谈过好几次了，哪里有不懂这些的道理，但是父亲丝毫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突然脸色一变，反问她。 “演出已经结束了，你妈为什么还不回来？” 夏佳一实话实说，“妈让我先回来，单位还有不少扫尾工作还要做，她说了，单位领导说还有一场庆功宴，我去不合适。” 夏忠诚没再说任何话，闷着头给面团加水，直到夏佳一惊叫，“爸，你怎么加这么多水？”他才发现杯子里的水已经被自己全部加到了面团里。 于是他又往里面加面粉，不知不觉间，整个面团比先前大了一半，看父亲心不在焉的样子，夏佳一更加担心了，用手摸了摸父亲的额头，“爸，太晚了，要不你早点休息吧，每天再做也来得及。” 夏忠诚挤出一个笑容来，满脸慈祥，“佳佳，你去睡，我把这点弄完，每天早上还得去单位一趟，大年三十不是法定假期，东林就不用去了，我是他师父，去转一圈，免得陈大炮说闲话。” 夏佳一打了个哈欠，确实是有些困了，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又问了父亲一句，“爸，你知道你们维修大院的谢明江家里的情况吗？今天看晚会的时候看到她母亲，情绪好像不太对劲。” 不想正在做糍粑的夏忠诚手明显停顿了一下，他再次用笑掩饰自己心底的不安，“不太了解，他上班还没多久，怎么，你认识谢明江？” “嗯，才认识，前天她和东哥一起来火车站接的我。” 夏忠诚心底一咯噔，“佳佳，听爸的话，以后少和谢明江他们一家人来往，他父亲和我以前有点小过节，免得大家都尴尬。” 夏佳一顿时毫无困意，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但是夏忠诚明显不想提起过往的一些旧事，想起当初因为自己去接龙芳的电话，因为自己脾气上来了，两人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争吵，导致自己的爱徒孙庆国死于非命，而且他姐姐孙庆兰还因为这件事的影响，最后精神失常了，感觉他夏忠诚得背负一辈子的良心债了。 加上当初老谢对他的不理解，他登门谢罪，三番五次被拒之门外，最后两人也便再也不再来往，成了陌路人。 受这件事的影响，夏忠诚所有的先进没了，班长职务被取消，原本以为会下岗或者被开除，没想到风头一过，厂里还安排他到另外一个班组继续当班长。 由于内疚，夏忠诚说什么也不干，主动申请来到了被称为养老院的维修班，一干就是十几年，成了老婆龙芳嘴里一无是处的男人。 “佳佳，这些陈年旧事你就不要瞎打听了，都是些小事，你呀，多关心关心赵东林那孩子，爸亲自挑选的，准没错，能干着呢。” 夏佳一把尾音拖得老长，撒娇，“爸，你讨厌，又说这些，我现在还没考虑谈恋爱的事呢，刚回来，先好好找一份满意的工作再说。” 夏钟成听她这样一说，可不同意了，“你老大不小了，翻了年马上就25岁了，你不着急我还跟着你着急呢，爸也不是非要你和小赵谈婚论嫁不可，就只是两人先接触接触，了解一下，你总不能把人一棍子打死，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嘛。” 回家以来，父亲还是第一次如此正面的和自己谈起赵东林的事，夏佳一感觉整张脸一下滚烫了起来，没了反驳之词，扭头进屋把门一关，“不和你说了，我睡觉了。” 夏忠诚在客厅里憨憨的笑，谈起女儿和徒弟的事，他的脸上总算有了会心的笑容，“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好意思了。” 夏佳一躺床上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收到了赵东林发来的晚安消息，迷迷糊糊中便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猛然间一下就醒了，隐约听到客厅里仿佛有父母的争吵声。 019:质问 直到夜里凌晨1点多，龙芳才出现在家楼下，当初修建小区的时候设计有问题，进出小区的巷子窄，摩托车勉强能进，但是汽车不能直接开进来，只能开到一平台的马路边上，需要步行走5分钟左右才能到二平台。 夏忠诚铁青着脸，站在窗台边，看到龙芳和一个黑影不断靠近，在转角处，黑影还停顿了几分钟，最后龙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转身走进了楼门，没一会，便听到了楼梯里响起了高跟鞋刺耳的声音。 开门看到夏忠诚还没休息，龙芳也吓了一大跳。 “你毛病啊，大半夜的不睡觉，也不开灯。”龙芳顺手啪地一声打开客厅里的灯，抖了抖身上飘落的雪花，抱怨天气，“这雪是越下越大了，老夏，你怎么还不睡觉。” 脸上的浓妆已卸，换上了精致的淡妆，丝毫不见午夜归家的疲惫，反倒容光焕发。 夏忠诚死死盯着龙芳的脸，直看得她毛骨悚然。 “我在等你，有话问你。”夏忠诚言简意赅，双手握着拳头在睡衣口袋里，指关节咔嚓作响。 龙芳把手里的包往沙发上一甩，换上毛拖鞋和家居服睡衣，一边进洗漱间洗漱，一边说话，“正好，我也有话和你说，等我忙完，我们坐下来在客厅好好谈谈，你最近是越来越独断专行了，什么事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做。” 几分钟后，龙芳敷了张面膜走了出来，黑色的海藻泥面膜，看不出她任何表情，但是却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 “老夏，你坐那，我们好好谈谈。”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在这个家里，龙芳从来都是颐指气使的说话语气，夏忠诚都习惯了，但是今天，他却忍不住想要发火，故意就那样站着。 “我倒是问你……” 夏忠诚刚开了个头，就被龙芳给打断了，“我先说。” “不是我说你，老夏，佳佳才回来几天，你就这样着急忙慌的想要撮合他和赵东林的事，你考虑过我的想法吗？那小赵家在农村，老家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这样的家庭条件，你觉得和咱们佳佳合适吗？” 夏忠诚的一张脸被气得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这女人，就是势力，小赵就是人好，也有能力，我就是看好他了，觉得他和佳佳很般配。” 龙芳的嘴角带着一丝嘲讽，厌恶直接写在了脸上，“能力？你别说出来恶心我了，如果有能力一个好好的大学生，能在班组呆上两三年下苦力？真是笑话！不管怎么说，他们之间要交往，我坚决不同意。” 夏忠诚手指轻微颤抖，最后索性大手一挥，转头在客厅里如无头苍蝇般转了一圈，再次回到沙发边，还是像先前那样站着，这次，他的脸上全是咄咄逼人，“今天我不和你谈这个，这是他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我们也不能干涉太多，龙芳，我就是想告诉你，有些事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龙芳乜了眼愤怒中的夏忠诚，脸色微变，好在敷了面膜，丝毫看不出来，立马，她腾地也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夏忠诚，你什么意思？我每天累死累活的工作，你不关心也就罢了，还在一旁说这样的风凉话。” 她把面膜一扯，揉成一团，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用针锋相对的愤怒来掩饰心底的惴惴不安，她一时还不清楚，夏忠诚这样说，到底是知道些了什么。 龙芳一凶起来，夏忠诚的气焰本能的便降了不少，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忍让，所以也养成了龙芳在家里更加的嚣张跋扈，但是他心底有一团火啊，太过憋屈了，实在是不吐不快，把心一横，眼神再次咄咄逼人般逼视。 “刚才，送你回家的男人是谁？”夏忠诚说出这句话来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他不是不敢面对这个事实，而是害怕扯破这张纸之后，对这个家庭所带来的毁灭性的灾难，他怕自己承担不起，也不想承担。 龙芳不怒反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语气慢条斯理，“是谁？还能有谁？单位聚餐以后，司机挨个的送大家回家，还不是因为你没本事，住不起更好的房子，这黑灯瞎火的，司机不放心，便送了一程。” 在这次争吵中，龙芳顿时又占了上风，嘴角再次带上了嘲讽，“给你打电话你会下来吗？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在你眼里，我龙芳从来就不是个女人，而是铁骨铮铮女汉子，怕什么蛇鬼？” 夏忠诚一时语塞，以前曾因为她应酬晚了回家太晚打电话让夏忠诚到公路边接她的时候，他因为生气便赌气没下去，害得龙芳被一吸毒的混混追在后面抢劫，把手机钱包洗劫一空的事，人还摔了一跤，在医院躺了两天，为这事，龙芳已经记恨了很多年了，稍不如意就拿出来数落自己一通。 “可是你打电话了吗？” 龙芳一副不想再说的表情，“懒得和你扯这些没用的，我累了，休息了。” 夏忠诚不甘心，看龙芳再次逃避，今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过准备离开的龙芳手臂，由于用力过猛，龙芳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沙发上，整个人脸都绿了。 “夏忠诚，你疯了，还有什么要说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夏忠诚也不理会她的怒火，“我问你，佳佳买手机的四千多块钱是哪来的？我今天下午去查了你的工资卡，最近段时间，你根本就没取过这么大一笔的开支，你这钱来路不明，还有你满柜子的名牌包包、化妆品，都是哪来的？” 龙芳终于变得歇斯底里，破口大骂，“夏忠诚，你就是个窝囊废，你竟然查我的钱，你赚不到钱也就罢了，你凭什么来过问我的收入，老娘自己赚钱自己花，你没有权利......” 夏忠诚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扬起巴掌便要打下去，这时候，背后传来了夏佳一带着哭腔的声音。 “爸爸，不要……” 020:涟漪 夏忠诚悬在空中的手停顿了下来，空气瞬间似乎凝固了，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转头看向夏佳一，半晌，才喏喏的解释，“佳……佳佳，你怎么醒了？我和你妈商量点事，没事，你回去睡吧。” 或许两人都在气头上，以前争吵习惯了，气血上涌这一刻，早就忘记了夏佳一还在家的事情，龙芳放弃了争吵，从沙发上走到女儿身边，拉着她的手。 “佳佳，没事，没事啊，太晚了，都睡觉吧。”说完，给了女儿一个拥抱，夏佳一侧过头去，灯光下，分明从母亲眼里看到了有亮亮的东西在闪烁。 松开自己，龙芳连看也没看夏忠诚一眼，整个眼里全是渗人的寒冰，转身闪进了自己的房间，立马便听到了她反锁房门的声音，没一会，屋子里似乎传出了压抑的哭声，时断时续、似有似无。 夏忠诚叹了口气，感觉在女儿面前尊严扫地、无地自容，也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抓起茶几上的一包红塔山，也把自己关进了卧室，直到后半夜，还能听到父亲在卧室里的咳嗽声。 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般的难受，压得夏佳一几乎喘不过气来，在这个家里，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抑，从小到大，她都在这样的争吵中度过，原本以为到了现在这个年龄，早就应该习惯了，或者说可以坦然面对父母的关系，甚至能够想办法调和这种矛盾了。 可是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适应不了，永远也适应不了，而且那种暗潮涌动的矛盾，她也无能为力，她厌烦了父母之间的冷漠和针锋相对，彼此看不顺眼，每次看到恩爱和睦的家庭，她都会充满羡慕与嫉妒。 就像今天晚上看到谢明江一家，哪怕他的母亲有病，可在夏佳一眼里，一家人的劲往一处使，这个家就有凝聚力，那就是温暖而幸福的。 再次失眠了，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夏佳一索性翻身起床，打开电脑打算找部电影看，以此来打发这难熬的夜晚。电脑打开之后，qq是自动登录的，出乎意料的是，赵东林竟然在线。 夏佳一犹豫了一下，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相对于他本人，她或许对网上的赵东林更为熟悉一些，毕竟在过去的一年里，两人时常通过qq联系。 她试探性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在吗？” 没想到很快便得到了赵东林的回应，“佳一，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吗？” 夏佳一看了下时间，凌晨2点半，原本只以为他忘记了关电脑下线，没想到真的在线，这反倒让夏佳一更为吃惊。 “我睡不着。” “我也是。” …… 彼此一阵沉默，谁也不敢打破这份宁静，即使隔着无法触摸的网络，夏佳一也感觉到了气氛的暧昧，似乎问出那一句为什么，两人之间便会走入另外一种尴尬境地。 良久，还是夏佳一先说话了，只简简单单一个符号“？” 电脑那端的赵东林，却顿时心潮起伏，一大段文字打完又删，删了又打，最后，或许是黑夜给了他勇气，他终于在对话框写下了自己一直想说却一直不敢说的一段话。 “佳一，我要努力改变自己现在的生活，我想让你看到一个全新的我，我要在将来给得起师娘说的你值得拥有的一切，我知道我现在还没资格说这些，但是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在乎你。” 夏佳一沉默。 “我最近一直在利用业余时间学习，每天晚上都会看书到深夜，打算考公务员，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还是打算博一把，我不想因为这些原因错过自己喜欢的姑娘，我相信命运一定会眷顾拼命奔跑的人。”赵东林说得自己也血脉偾张起来，仿佛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夏佳一依旧沉默，可是她的眼底却带上了一种光。 赵东林的内心忐忑不安。 “佳一，做我的女朋友，好吗？我赵东林发誓，定当会把你捧在手心里、心尖上来疼，任谁也不能伤害你。” 虽在意料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夏佳一没想到，赵东林的表白会来得这么快，快得让她猝不及防。 心底彻底慌乱，小鹿乱撞般无路可逃，夏佳一不敢允诺赵东林，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但是这一刻，却在他深情表白下乱了方寸，不忍拒绝。 “太晚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早点过来。”最终，夏佳一选择了逃避，可她的逃避是这样的欲拒还迎，让电脑那头的赵东林顿时欣喜若狂，他把这理解为女孩子的矜持与羞涩，愈发对这段感情有信心了，他再无心学习，关闭了刚才查找资料的网页，整个人陷入一种亢奋之中，等待天亮。 而夏佳一在下线之后才发现，她打开电脑什么也没做，没有看电影、没有给赵东林说起今天晚上父母之间的争吵，甚至没有正面回答过他任何一个问题，可为什么自己的心底却没有了先前的抓狂和不安了呢？ 反倒有了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平静。 最后，夏佳一终于想明白了，那份平静来源于赵东林表白时所带来的安全感，这是她在家里所感受不到的，父母长年累月的感情不合，早就让她的心时常处在一种痉挛之中，每次都在夹缝里寻求原本稀松平常的父爱母爱，生怕一不小心，便触动了某个临界点，让这个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平和，在战争与争吵中，消失殆尽。 突然之间，便有些向往赵东林勾勒的那种生活了，被一个人捧在手心里、心尖上疼着爱着，夏佳一想逃离，逃离家庭给她的那种压抑和安全感顿失，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一般，把赵东林当做了一根救命稻草。 想起母亲和父亲今天晚上争论的起因，她厌烦了母亲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所表现出来洞察一切的势利，赵东林除了家庭条件不好以外，又有什么缺点呢？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在爱情里做一个伟大的冒险者和救赎者，只为证明，物质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也不应该是追求幸福的终结。 这个晚上，四个人都失眠了。 021:老房子 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了，在国营企业，大家好像是约定成俗了一般，虽然这天不是法定假日，但是大家基本上都不用去单位了，只有领导和负责人之类的，会去走走形式，也就点个卯就回来了。 早上，直到天窗泛白夏佳一才沉沉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是被厨房砰砰砍骨头的声音给吵醒的，伸个懒腰起来，感觉浑身酸痛，头昏昏沉沉。 脚刚踏出房门，她立马又缩了回来，因为她发现赵东林竟然坐在客厅沙发上，整个人精神抖擞，感觉头发刻意打理过，衣服也是新买的，看上去比以前更显得温文尔雅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厨房里的父亲说着话，不敢说得太大声，生怕吵醒了睡觉的夏佳一似的。 她在睡衣外再套了件外套再出去，出去之前，对着镜子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心底竟被一些莫名的情绪塞得满满的。 “东哥，你这么早，都已经过来了。” 赵东林嘴角微微上扬，带上了好看的弧度，指了指墙壁上的时钟，“已经不早啦，师父都已经从单位上转了一圈回来了。”说到这，他压低了声音，嘴角的笑容更加深了，“而且……你昨天晚上下线前说了，让我今天早点过来。” 夏佳一一看时间，果然不早了，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已经十点半，再看看赵东林暧昧的笑容，真是哭笑不得，那句话，仅仅是慌乱之下自己找的一句托词而已啊。 想起昨晚赵东林的表白，莫名的脸上就有些滚烫起来，也不接他的话，迅速闪进卫生间去洗漱，刷牙的时候，看着镜中满眼笑意的自己，有些眩晕，难道自己真的喜欢赵东林了吗？可是去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分明就没有任何波澜啊。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夏佳一洗漱出来，往母亲的卧室里看了看，没人，转头问厨房忙碌的夏忠诚，“爸，我妈呢？” 厨房里菜刀砍在菜板上的哐当声更响了，“不知道。” 龙芳不在家，这倒是让赵东林轻松了不少，“佳一，师父说了，师娘单位还有点事，吃午饭的时候肯定就回来了。” 夏忠诚总算停止了砍筒骨，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站在厨房门口，“佳一，你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和东林打个车去接下你爷爷奶奶过来，他们年纪大了，你爷爷腿脚还不方便。” 也不知道父亲是真的让自己去接人，还是想给夏佳一和赵东林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还是怕爷爷奶奶因为各种原因不过来，总之，赵东林听说这个提议，那是立马响应，“可以啊，外边还飘着雪，是应该去接他们一下。” 下楼后夏佳一才发现，经过一夜的发酵，整个城市银装素裹，早已是白茫茫一片，新闻里说，这是阳城市近十年来下过的最大一场雪，少见到雪的夏佳一顿时开心起来，在雪地里奔跑，倒是赵东林从小在北方长大，倒也见怪不怪，就那样跟在夏佳一背后，用温柔的眼睛看着她，满脸幸福。 夏佳一的爷爷奶奶住在离这不远的一个小区，小区十几年前才修建的，倒是比夏佳一他们家住的房子好了不少，说起这事啊，还有一段不得不说的往事。 夏佳一记得自己上初中那会，是和爷爷奶奶他们一大家子人挤在现在这套老房子的，龙芳是孤儿，父母早就去世了，而夏忠诚呢，家里三兄弟，他的父母为了给最小的兄弟娶上媳妇，主动把自己的住房让了出去，夏忠诚孝顺，看父母没住的地方，就提出让他们住自己家里来。 这倒好，整个家庭的矛盾就在那个时候集中爆发了，老人见不惯龙芳整日里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单位上混得如鱼得水的样子，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这一看就不像正经女人，老芳哪里管他们怎么说，她是一个很有自我意识的女人，依然我行我素。 夏忠诚两边斡旋，终究疲于应付，两头不讨好，天天被父亲骂，说他窝囊，管不住自己的媳妇在外边招摇过市，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听得多了，他的心底也烦躁得很，厌烦了父母整天在家里指桑骂槐，所有的矛盾积累在一起，厚积薄发，终于在龙芳和老太天大吵一架之后爆发了，龙芳失控，指着老两口的鼻子大骂，叫他们滚出自己的家。 后来没多久，夏佳一就发现爷爷奶奶搬走了，据说买房子的钱是三兄弟凑的，但是夏忠诚出了大头，以至于后来龙芳和夏忠诚一吵架，龙芳动不动就数落他，“你没本事赚钱也就罢了，你倒好，不和我商量，拿出家里所有积蓄去给你父母买房子，你扪心自问一下，这些钱有多少是你赚的？原本还想着过两年换个房子，让佳佳进个好学校，现在也别想了，就在这红砖瓦的房子里，住一辈子吧。” 从那以后，龙芳和夏忠诚之间，便实现了经济独立，在这样的家庭里实行aa制度，倒是蛮新潮的一种模式，龙芳也不再提买房的事，紧接着房价飙升，这事便再也没被大家提出来，每当单位同事好奇，觉得他们家还住在那样的老房子表示不可思议，“龙老师，你在单位怎么着也是副科级干部了，还有那么多的兼职干着，那收入咱们平头老百姓那是没法比的呀，你怎么就没想着换一套房子呢？” 每当此时，龙芳并不辩解，也只是温柔一笑，“那地方挺好的，安静，有感情了，不想搬。” 夏佳一和赵东林到爷爷奶奶楼下的时候，已经没有飘雪了，隐隐的似乎冒出了点太阳的微弱光芒出来，赵东林爱怜般轻轻弹去夏佳一发丝上的白雪，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还有些紧张。 “佳一，爷爷奶奶住几楼？我们上楼去接他们吧。” 夏佳一却站在原地没动，拉了拉赵东林的衣袖，有些欲言又止，“要不，你就在外边等我，我去接他们?” 赵东林疑惑的看着夏佳一，收回了往前走的脚步。 “佳一，为什么？” 022:团年饭 夏佳一尴尬一笑，没正面回答赵东林的问题，“算了，你跟我进去吧，不过别多说话，爷爷脾气不太好。” 赵东林连忙点头，“都听你的。”说完便跟着进了一楼，楼道里堆着各类废弃家具、纸箱、塑料瓶等废品，仅留一条狭窄的通道，容一人通行。 夏佳一的爷爷今年73岁，奶奶也快满70岁了，两人都有退休工资，本来早已是安享晚年的老人，可是他们闲不住，没事的时候，总爱搜集一些破纸箱、塑料瓶之类的东西，累计一段时间便拿到废品收购站换钱。这个习惯从年轻的时候就有了，当初和夏忠诚龙芳他们住一起的时候，也爱往屋子里堆这些东西，这也是当初和龙芳爆发战争的很重要一个原因，当时龙芳见人就诉苦，说家里就像一个垃圾场一般。 夏佳一敲门，大声叫爷爷奶奶，过了老半晌，奶奶才出来开门，见到夏佳一出现，并不意外，倒是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赵东林，“佳佳，你爸派遣你来做说客了？是叫我们过去吗？昨天他来的时候我就说了，他来我们这可以，但是叫我们过去见龙芳那张臭脸，还是算了。”奶奶虽然年纪大了，身子骨却很硬朗，说话中气十足。 屋子里也堆满了各种东西，原本有80多平米的房间，竟然显得有些拥挤起来，爷爷在客厅修理一张缺了腿的小木凳子，用榔头敲了好几次也没把掉了的腿敲进去，心底直冒火，嘴上听不清楚的骂骂咧咧。 赵东林察言观色，立马便明白了这老两口和师父师娘之间估计闹了些不愉快，至少对师娘是非常的不满，知道夏佳一不让自己多说话，他索性什么也没说，走过去帮爷爷修凳子，毕竟是钳工出生的人，很快便找到了卡壳的地方，拨弄几下，轻轻松松便修好了。 “小伙子技术不错嘛，看你长得文质彬彬，手上的功夫还可以，你是佳佳的男朋友？” 赵东林并不否认，带着笑拿眼睛看夏佳一，“爷爷，师父师娘让我们过来接你们过去团年呢，这马上就中午了，我们出发吧，这剩下要修理的东西，有空了，我来帮你修。” 毕竟是有外人在，老两口也不好发作什么，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况且这男孩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迟早会是佳佳的男朋友，这夏忠诚昨天跑来叫父母过去过年，吃了闭门羹，没想到今天悄没声息的来这一手，果真让他们不好找理由来拒绝了。 老爷子站起来走了几步，他腿脚有些不方便，是两年前在搬东西时摔的，轻微骨折，当时没太在意，过了半个月才给夏忠诚说，后来便落下了后遗症，走路有一点跛，好在并不明显。 他把双手背在背后，深叹一口气，回头看向奶奶，“这大过年的，罢了罢了，要不，看在儿子和孙女面子上，咱就过去一趟？” 夏佳一趁热打铁，立马牵上了奶奶的手，把她往门外拉，“走吧走吧，老爸做了可多好吃的了，就盼着你们过去。” 既然爷爷都发话了，奶奶自然便不再坚持，四人一起出了门，再次经过堆满纸箱的狭窄过道，赵东林一个没注意，竟然绊到了突出来的一叠纸箱，紧跟着上面堆的全部滑落了下来，他慌忙伸手去挡住，不让他们滑得更多，在重新把它们堆在墙角的时候，他忍不住说话了。 “爷爷奶奶，你们其实没必要收集这些，这能换几个钱啊，到你们这年龄，要做的就是安享晚年了……” 话还没说完，夏佳一使劲给赵东林递眼色，示意他少说两句，果然，爷爷一副生气的样子，开始他的说教，“我说你们年轻人，就是从小没吃过苦，不懂如何持家，这废物再利用怎么了？我不偷不抢，还为社会节省资源，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老革命精神哪去了。” 夏佳一知道，要让爷爷一直说下去啊，后面还有长篇大论，这些她以前都是领教过的，立马转移话题，问起了他们最近遇到的一些新鲜事来，总算从这个话题上跳了过去。 夏佳一对赵东林吐了吐舌头，无声的笑了，“让你少说话，你还多嘴。” 赵东林感觉在这大冬天额头上也冒出一圈冷汗出来，心底有些心酸又有些庆幸，幸亏不和这老两口生活在一起，把一个好好的家弄得乱七八糟，不然自己也会崩溃的，突然便有些理解师娘当初的抓狂和无奈了。 在小区外的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又被老爷子数落了一番，说他们有老年证，坐公交车免费，为什么要花这冤枉钱，夏佳一好脾气的解释说快12点了，早点过去，她摸了摸自己肚子，撒娇地说饿了，老爷子总算没再继续计较下去。 到家的时候，夏忠诚已经摆满了满满一桌的吃的，香气四溢，还放了一瓶红酒和一瓶郎酒，琢磨着和父亲喝两杯，已经有好几年父母没到他这来团年了，自从和龙芳闹矛盾以后，龙芳不待见老人，说什么也不去他们新房子，也不让他们过来，每年都是夏忠诚独自一人或者带着夏佳一去看父母。 不是没吵过没闹过，可是吵了闹了之后，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到最后夏忠诚也疲了倦了，不再强求。今年倒是出乎意料，春节前和龙芳商议着接父母过来团年，她竟然没有强烈反对，只说了一句随便，再加上派出夏佳一和赵东林去亲自邀请，果真把父母给顺利接了过来。 看到他们进屋，夏忠诚非常激动。 毕竟曾在这个屋子里生活过几年，爷爷在屋子里左看看有看看，“怎么感觉这个家变大了一些呢？” 其实哪里是屋子变大了，只是少了一些他们在这的时候堆积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屋子自然便显得大了，这些话其实是龙芳经常在夏佳一面前说起的，每次说到这，她都会用一种施舍般的口气，“你爸把家里积蓄拿给他们买房子也好，至少这样我也买了个安静和宽敞，也是值了。” 直到中午12点半，龙芳还没回来，整个城市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打她的手机，竟发现手机压根就没带出去，落在卧室里，夏忠诚铁青着一张脸，想起昨天晚上两人的争吵，心事重重，最后把酒一开，“不等了，咱们吃！” 023:对比 昨天晚上，孙庆兰在晚会上见到龙芳，情绪一下失控，这大大出乎老谢的意料，原本以为，最近她的病情得到控制，已经很少出现这样歇斯底里的情况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认出舞台上的龙芳来。 在文体楼外，孙庆兰一直死死抓着老谢和谢明江的手，用带着惊恐和厌恶的眼神看着他们，“刽子手，就是她，就是她。” 她的指甲深陷在谢明江手背的肉里，钻心地疼，但他并没有移开，任凭母亲发泄，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心底的愤怒和恐惧。 谢明江用手拍着母亲的背，安抚她，“妈，没事的，你认错人了。” 孙庆兰把眼睛一瞪，竟带着一丝凶残，“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两条人命啊，儿啊，妈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谢明江不知道怎么说服生病的母亲，这一刻，她的记忆竟会如此清晰，通常记不得任何事的她，突然便回忆起了十几年前的往事，其实，这事怎么能怪龙芳和夏忠诚呢？只是个意外啊，如果他们知道会发生那样的悲剧，说什么也不会打那个电话。 不时有路过的人群对他们指指点点，还有人小声地问，“这不是谢长华一家吗？他们怎么跑这来了？” 老谢拽着孙庆兰便疾步离开，走得很快，谢明江跟在身后也差点跟不上，看着母亲步伐趔趄，“爸，你慢点。” 谢明江知道，父亲此刻肯定恨不能有一个地洞来钻进去，原本以为自己能摆脱成为别人笑话了，可今天晚上，还是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 回家后，孙庆兰的情绪还有些激动，一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絮絮叨叨，最后谢明江没有办法，给她吃了两颗药才逐渐平复下来，看着母亲瘦削的身体，终于沉沉睡去，他又有些后悔，医生说了，这药有副作用，不到万不得已，少吃。 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了，孙庆兰吃了药，睡到中午才起来，在她的思想意识里，压根没有了春节的概念，今天，她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下来，似乎丝毫不记得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只是暗自觉得奇怪，今天怎么儿子和老谢都在家呢？ 他们的团年饭做得很简单，但也比平时丰盛了许多，孙庆兰看着那些鸡鸭鱼肉似乎很高兴，不停地往谢明江和老谢的碗里夹，口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脸上全是爱怜的神情，“多吃点，多吃点。” 这一刻，谢明江忍不住想掉下泪来，从6岁开始，他便寄养在爷爷奶奶家，离父母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一直都过着聚少离多的生活，甚至有时候假期里相见，彼此都有些生分了，直到半年前他自作主张回到阳城市，进了机械厂，才真正和父母生活在一起。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一直生活在他们身边，而不是父亲说的那样，怕母亲的病情影响到他的成长。 这是谢明江这23年来最大的遗憾。 看着母亲爱怜的眼神，父亲憨憨的笑容，谢明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这样幸福过，家，不就应该是这样的，那才完整啊，这是他喜欢的家的模样。 母亲竟然主动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来，给每人倒了一小杯，曾经，老谢在孙庆国出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愧疚和难过，天天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喝醉了就爱打人，为此，醉酒的父亲在母亲的眼里是有阴影的，带着恐惧的，她害怕父亲喝酒，更害怕他喝醉。 "孩子，希望明年的春节，我们桌子上能多坐一个人，大家一起吃团年饭。"几杯酒下肚，老谢高兴，又开始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孙庆兰似乎也听懂了，往谢明江碗里夹了一块大大的红烧排骨，咧开嘴笑，那笑容极具感染力，“对，抱孙子。”说完，往老谢的碗里也夹了一块，“嘿嘿，抱孙子。” 整个客厅里，都回荡着一家三口的欢笑声，其乐融融，电视上，放着欢快的音乐，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日子里，守护着家人，谢明江感觉幸福极了。 …… 可是在夏佳一家里，却是另外一个景象，桌子上摆着非常丰盛的菜，都是夏忠诚拿手的，等到12点半的时候，龙芳还没回来，她手机压根就没带出去，打电话能听到在卧室里响。 奶奶坐在那小声嘀咕，“她这就是故意的，知道我们今天要来，当年啊，我们就不应该.....” 爷爷在桌子底下用脚踢了她一脚，拿眼睛看了看赵东林，意思就是在外人面前，不要说这些，家丑不可外扬。 夏忠诚心底虽然生气到了极点，可还是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的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捏成了拳头，如果可能，他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泄一下，真没想到，如今的龙芳，已经毫不顾忌到了这个地步。 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集聚多少年的某些东西，终究是要爆发了。 “吃吧吃吧，尝尝我的手艺，爸妈，你们难得过来一趟。”说完，他把桌子上准备的两瓶酒打开，男人们喝白酒，夏佳一也给奶奶和自己一人倒了一小杯红酒。 总觉得这样的欢笑中带着些许强作欢颜的味道。 夏佳一担心母亲，会不会出什么事，饭后她避开爷爷奶奶和赵东林，抓着父亲问，“爸，今天妈是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前她没说什么吗？大过年的，她能去哪呢？” 夏佳一紧抿着下唇，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昨天晚上我好像听到妈妈在卧室里哭，爸，你到底对妈妈说了些什么，惹得她那么伤心了？” 夏忠诚停住了刷碗的动作，从窗户看了出去，窗外似乎有阳光穿透过来，睁不开眼睛，他眯缝着眼，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回头，夏佳一看不到父亲的表情，“佳佳，你别问了，有些事我不想说，你现在也长大了，总会明白的。” 夏佳一站在身后，突然发现曾经高大的父亲，背已经有些佝偻了，头发里夹杂着些许白发，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024:私会 阳城市城西，正在建设之中的西区望江苑小区，入住率已经达到了50%，春节期间，伴着乔迁之喜，进出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掩饰不住的笑容，不少人邀朋请友，在新房里宴请宾客，欢度佳节。 近年来政府大力发展西区经济，着力打造阳城市第二个商业中心，一时间高楼林立，各种酒楼、商场、宾馆茶楼相继开业，一片繁华、欣欣向荣的景象。 望江苑小区一期18栋三单元26楼，视野开阔，放眼望去，奔腾的江水似乎就在自己脚下呼啸而过，楼下，开发商依势而建，靠着江边修建了一个江边花园，有不少嬉戏的孩子在里面追逐打闹。 整个房间装修得简约又不失大气，三室两厅，128平，家具家电一应俱全，龙芳站在26楼的落地大窗前，俯瞰，表情漠然。 一阵风吹过，掀起紫色的窗帘，龙芳修长的身体在帷幔里若隐若现，感觉有些冷，她把衣领紧了紧，顺手关上了窗户，转身，这时候，她听到了门锁转动锁芯的声音，身子微微一颤，疾步迎了上去。 带着一股凌冽的风，一个男人的身影闪了进来，那张脸已经不年轻了，约莫着有50来岁，身材中等，气质儒雅，常年的应酬，小腹微微隆起，但衣着得体，并不觉得大腹便便。 龙芳带着潋滟，一片柔情似水，她在门口迎上了男人，整个身子如水蛇般攀附了上去，“洪涛，你来啦。” 男人的眼底隐隐有些愠怒，但在龙芳的温柔下隐忍着没有发作，嗔怪着说：“这大过年的，你把我叫过来干嘛？” 他掰开龙芳抱着自己的手，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来，看桌子上有一杯新泡的茶水，端起来一仰脖子便咕噜咕噜灌下去，龙芳刚想提醒，茶水已烫得男人直咂舌，含糊着骂了一句。 龙芳就势坐下，斜靠在男人怀里，用手把玩男人外套上的一个纽扣，不说话，男人心软了，不忍再责备她，“我们昨天晚上才见面了，春节这样的敏感时期，还是低调些好。” 龙芳终于说话了，扭过头去，“低调低调，你说了这么多年的低调，几时考虑过我的感受？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受够了，一分钟也不想在那个家呆下去。” 说完，她又死死抱着男人的腰，把头枕在他胸前，无限哀怨，“洪涛，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男人把身子坐正了一些，用手在龙芳背上安抚，“亲爱的，委屈你了。”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刚从医院过来。” 龙芳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空气有那么瞬间的凝固，良久，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情况怎么样了？” 男人的情绪看上去有些烦躁，似乎不想回答龙芳这个问题，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你怎么大年三十还跑出来，是不是和他又吵架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凡事忍忍，不要和他针锋相对，你就是不听。” 听到这，龙芳却小声地啜泣起来，在男人怀里嘤嘤地哭，“还不是怪你，昨天晚上送我回家的时候，被他看到了，我说了不让你送上去，你非得送，半夜还和我闹呢，差点打我。” 男人一惊，抓着龙芳左看右看，紧张地问，“他伤着你没有？他若真敢打你，我……我……” 龙芳幽怨地看他一眼，“没有，他若真打了我，你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在这逞逞口舌之快，我就知道，当年就是被你这一张嘴给哄骗了。”说到这，也不等男人狡辩，她又开始了另外一场担心，“洪涛，我现在好害怕，昨天晚上吵架，好像被佳佳听到了，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 男人听龙芳没事，总算是舒了一口气，有些埋怨她，“你也是，怎么就当着孩子的面吵，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想办法好好和佳佳摊牌，她年龄大了，想来是会理解你的。” "她到底听到些了什么？" 龙芳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火气一上来，一下忘记了女儿已经从外地回家了，那火啊，蹭蹭蹭地就往上窜，但愿……但愿没听到啥吧。” 两人就这样坐了好一会，临近中午的时候，男人便要离开，“亲爱的，我们要顾全大局，不能还像那些小年轻那样没一点自制力。”他在龙芳的额头上亲了亲，环顾整个屋子，“你看，我们房子都买了，我们在一起，那是迟早的事，来日方长吧，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虽然听男人这样说了，可龙芳的心底依然没有安全感，反手再次把男人抱住，“晚点再回好吗？他今天把他父母也接过来团年了，你知道和他们之间，积怨挺深，我不想回去当受气包，我故意把手机留在了家里，他们找不到我。” “好吧，就依你，真是不知道是不是中你的毒了，每次和你呆在一起就不想走。” 龙芳立马嬉笑颜开，挽起袖子进了厨房，“我给你做饭去。” 这就是女人，当她心系在某个人身上的时候，心甘情愿便为他洗手作羹汤，要知道在家里，龙芳是几乎不跨进厨房一步的啊，所有家务都以工作忙的理由，推在了夏忠诚的身上。 爱与不爱的待遇，简直天壤之别！ 龙芳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做饭，男人在客厅打电话，“爸妈，我晚上再回家，有点事耽搁了，我让孩子自己先过来，你们中午别再等我吃饭。”电话那头的老人应该还在抱怨着什么，男人也不反驳，全部点头说好，知道了。 龙芳心情好，开了一瓶红酒，没多久便微醺，面色泛红，饭桌上，他托男人打听打听，帮夏佳一找份合适的工作，“佳佳说了，这次回来以后，就不走了，你路子广，帮忙留意留意。” 男人爽快地答应，“没问题，佳佳的事，就是我们共同的事，放心吧，包在我身上。”饭吃到一半，看着含羞带笑的龙芳，他已无心桌上的美食，手在桌子下不安分了起来，上下游移…… 025:如履薄冰 冬季，天黑得总是要早一些，龙芳和男人整个下午都腻在一起，直到天色擦黑才打算离开。 “你回家也不要和他再吵什么，这辈子，我们对不起他，你要忍着点，知道不？”带着满足和疲惫，龙芳给男人穿好外套，有些依依不舍，男人小声地叮嘱她，龙芳点点头，并不说话。 良久，龙芳坐在沙发上，迟迟不动身。 “你先走吧，我想再坐坐，今天你就不要再送我回去了，我打车走，免得又被人看见。” 男人未置可否，“别呆太晚了，毕竟今天是大年三十，你不为其他的，也要考虑考虑佳佳的感受吧。” 一提起女儿，龙芳的心头一颤，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是啊，她可以不管夏忠诚、不管他的父母、可是夏佳一呢？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不能做到毫无顾忌，这孩子天生敏感、重感情、心思重，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才好。 想到这，她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也往门口走去，“我还是和你一起走吧，是该回去了。” 楼下，两人就像所有老夫老妻一般，一前一后的出门，男人手里还提着一口袋刚才做饭时候的垃圾，遇到见过一两次的邻居，龙芳会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 男人陪龙芳在小区外边等出租车，新修的小区，本来出租车就少，加上今天大年三十，那便是更少了，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一辆车经过，最后他不顾龙芳的反对，去地下车库把车开了出来，“不管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就在公路边，不送你到楼下，你自己走巷子进去，我就不信那么寸，会被人看见。” 一辆黑色的帕萨特，低调大气，非常符合男人的身份，龙芳打开车门的那一刹那，便在车上闻到一股浓烈的药水味道，捂了捂鼻子，把车窗打开吹了好一阵才消散了一些，走在半路上，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话了。 “洪涛，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年后抽时间，要不还是去医院去看看她?她这病……也不知道，我怕……” 男人紧抿着嘴唇，开车，眼睛看着前方，但是语气却异常坚定，“你别去，还嫌不够乱么？你别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怀疑……她可能什么都知道，你就别再去将死之人面前炫耀你的胜利了。” 男人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语气生硬，和先前温存时候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龙芳委屈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洪涛，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我真的就只是单纯想去探探病，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毕竟我和她，也算是……朋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龙芳明显感觉到底气不足。 男人的语气依然不疾不徐，仿佛丝毫不带着情感在里面，猝不及防反问她。 “你不就一直盼着这一天吗？” 龙芳顿时语塞，心下一片荒芜，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把头扭向窗外，眼泪无声地滑落，窗外凌冽的寒风如刀割一般划过脸颊，没一会便把眼泪吹干，留下斑驳的泪痕。过了半晌，男人看龙芳不说话，才意识到刚才的话说得过了一些，伸过右手拉她。 “好啦，亲爱的，别生气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就生气了？再生气就不好看了，你看你看，都有皱纹了。” 龙芳不知道自己为何难过，话说回来，男人说得也没错，自己确实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啊，等了这么多年，可为什么当他一语点破的时候，她还是会那么的难过呢？甚至有些唾弃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残存的自尊在作祟么？潜意识里，她也痛恨这样的自己？ 她拍开男人的手，“好好开车，真是老不正经，我都已经是老胳膊老腿老脸了，当然有皱纹了，难不成还能像小年轻一样满脸的胶原蛋白不成？” 男人哈哈大笑，“不老不老，你在我心里啊，永远都是二十几岁那时候的模样，就没变过。” 下车的时候，龙芳小心翼翼，左右环顾了没人，才准备下车，男人拉住了她，从车上摸出几张卡出来递给她，“单位发的购物卡，我也用不上，你拿去随便买点东西，过年这几天，我们还是尽量少见面了，多陪陪家人吧，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说完，还在龙芳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龙芳也不客气，自然地收到了自己随身的小包里，带着笑，“你还和我玩文字游戏，几时见单位发这样好的福利了？肯定是别人进贡的吧，行，那我就帮你花了，但是洪涛，你还是悠着点，动作别太大，我担心你。” 男人挥手，被她关心着很受用的样子，却故意装出不耐烦，“放心吧，我有分寸。” 天色已经慢慢黑了下来，大年三十晚，四周的所有商店全部关门了，下车后的龙芳感觉到这个城市格外地冷清，连路灯也坏了好几个，不时从垃圾桶边窜出一只小野猫出来，见到人，箭一般地冲向远方。 每次走到这条回家的路上，龙芳的心情就格外的沉重，房子是刚结婚时候单位分的福利房，没想到在这一住，便住了二十多年，这条漆黑的小巷子，承载着自己二十几年的年华啊，曾经的青春年少终究在自己的记忆里渐行渐远，她有些难过，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日子过成了如今这样的模样。 下雪过后的路面，湿漉漉的，高跟鞋走在上面还有些打滑，龙芳理了理思绪，在心底盘算着如何给他们说自己这一天的行踪，这一刻，她恨透了自己，厌烦这样需要用谎言来维系的日子了。 “索性不管不顾，为自己活一回吧？”心底一个声音对她说，龙芳为这样的想法有些心潮澎湃，暗自勾勒着爆发后的石破惊天，顿时胆战心惊，又带着无法言说的期许和快感。 突然背后便传来一个叫她的声音，把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龙芳吓了一大跳。 “妈，你到底到哪去了？急死我了，我找了你一下午。”不远处，夏佳一的身影逐渐清晰，跑得满头是汗，身后还跟着和她一样，一路小跑着的赵东林。 026:母女谈心 龙芳吓了一大跳，一边害怕被女儿看到自己刚才从男人的车上下来，一边又为自己这次赌气的离家出走内疚不已，她没想到女儿会这样担心自己，跑出去找她，早知道把电话带上，胡乱找个理由也就好了。 她稳了稳心神，“佳佳，你们怎么也在这，我这么大个人，出去一趟，你担心啥啊，难不成还会丢了不成？”因为紧张，她甚至连对赵东林的厌恶也没来得及表现出来了，还对他笑了笑，这笑容一下让赵东林受宠若惊，他这师娘，什么时候给过他好脸色啊。 “师……师娘，你回来了就好，我就说嘛，肯定是临时有什么急事去处理了，走得急，才没来得及带电话。”赵东林抹了把额头上跑出的毛毛汗，对龙芳讨好的笑，他知道，要想成功追到夏佳一，龙芳这一关是不得不过的。 仿佛生怕被人戳穿了自己的秘密，龙芳也慌忙解释，“可不是嘛，今天早上一大早便接到电话，说单位一退休老职工去世了，我不分管着离退办的工作，这些事啊，我得去，不知不觉，然后便忙到了现在。” 夏佳一挠了挠头，“难怪，我和东哥问了单位的门卫，说你今天没去单位，原来是出去办事了，妈，你怎么和我一样没带电话就记不住我们电话号码吗？也不打电话回来给我们说说，害我白担心一场。” 总算是把夏佳一糊弄了过去，龙芳舒了口气，心里盘算着不知道回家后夏忠诚会不会不依不饶，昨天晚上他扬起手要打自己时候的恶毒眼神，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赵东林看没什么自己的事了，在龙芳面前，始终觉得拘谨，便把手里提着的一袋水果交到夏佳一手上。 “师娘，佳一，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宿舍了，今天你们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夏佳一挽着母亲的手，趟过漆黑的小巷子，几分钟后，终于走到了家楼下，楼角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楼的张大爷正好出来扔垃圾，看到他们娘俩。 “哟，这么晚才回家啊，刚碰到你们家老夏出门，怎么大过年的没一起？” 家丑不可外扬，这是龙芳一贯的原则，虽然她和夏忠诚常常吵闹，那也是关着门在家里的事，在外人面前，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相敬如宾，所以在邻居里，丝毫不知道两人感情不和的事，还觉得这两口子恩爱得很。 “老夏晚点回来，张伯，你过年也没去你儿子家呢？你说你老伴前年也走了，一个人在家多冷清。”龙芳看着六十多岁孤孤单单的老人，一下动了恻隐之心，从夏佳一口袋里拿出好几个广柑放张大爷手里。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哦，一大家子人自驾游去了，我老了，不能坐车，晕得慌。”伴着剧烈的咳嗽声，张大爷拖着慢吞吞的步子，闪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如今这种老旧小区，住的基本上都是老人了，天色擦黑，小区里便看不到多少人，天气太冷，大家都窝在家里看电视，龙芳和夏佳一上楼，问她，“你爸不在家？” “嗯，晚饭后，爸爸说送爷爷奶奶回去，他说难得陪他们一下，就住那边了。” 龙芳哦了一声，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地，至少回家不用面对夏忠诚了，一下竟觉得轻松了许多，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笑。 进屋，夏佳一心疼母亲忙碌了一天，大过年的还要工作，一边抱怨一边走进厨房给她弄吃的，“妈，你肯定饿了吧，今天爸做了可多好吃的了，我都给你留了一些。” 龙芳拉住了女儿的手，“佳佳，我吃过饭了，来，我们沙发上坐坐，说说话吧，你回来我们还没机会好好谈谈心。” 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龙芳满心欣慰，如果说她这辈子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或许就只有这个孩子了吧？至于其他的，诸如事业？爱情？男人？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终究都是过眼烟云。 夏佳一被母亲眼底泛起的母爱光芒所感染，眉开眼笑，温顺地坐到了母亲身边，许久没有看到过这样柔情的母亲了，在家里，她从来都是风风火火再或者颐指气使的样子，看谁都不顺眼，甚至在夏佳一的记忆里，对母亲敬畏更多一些，生怕自己不小心做错了事，惹她不高兴，几时这样温柔过？ “妈，我给你削个广柑。” 夏佳一低头在茶几上找水果刀，满头如海藻般的黑色直发瀑布般倾泻下来，遮住了半边的脸，龙芳爱怜地把她头发往肩后撩了撩，捏了把她水嫩的脸。 “真美，年轻就是好。” 夏佳一身子扭捏了一下，撒娇，“妈，你又取笑我，我马上就25岁了，在你们眼里，都成了愁嫁的老姑娘了，不是吗？” 龙芳佯装生气，“谁敢这样说我和谁急，我龙芳的女儿，谁要娶了是谁的福分，佳佳，你可别像妈年轻时候一样，让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夏佳一忍俊不禁，“老妈，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就算我爸是牛粪，也是营养丰富的牛粪呀，你看把你滋养得多好，走出去我都不敢给别人说你是我的妈。” 夏佳一说的也是实话，本来龙芳生她的时候就年轻，才21岁，再加上她长期的锻炼，保养得好，哪里有大街上普通中年女人的满脸蜡黄、不修边幅和臃肿富态？ 原本夏佳一以为母亲会笑，但是抬头却没看到母亲脸上想象中的笑容，她的神情凝重，“佳佳，妈妈没有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不要接受赵东林那孩子的追求，相信我，你们不合适。” 夏佳一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水果刀差点削到了手上，这水果还是刚才回家的路上，赵东林细心买的，他说今天吃得太油腻了些，拿回去解解腻。 这样体贴细心的一个男孩子，为什么母亲就这样坚决的把他一票否决了呢？ “妈，为什么？”夏佳一终于不再忸怩，在母亲面前谈起自己的感情问题，她想听听母亲反对的理由。 027:反对的理由 龙芳看着女儿纯净的眼神，那双眼里，满满都是质问，她不知道从何说起，才能让女儿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佳佳，要不，妈妈给你讲个故事吧。” 上个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初期，所有行业都迎来了欣欣向荣的景象，机械厂的效益一年好过一年，那时候，所有人都为能进入机械厂上班为荣，女孩技校毕业，能歌善舞，长得也是明眸善睐，引来了厂里很多单身职工的倾慕，在班组实习没多久，她便借调到厂工会做文艺宣传工作。 那时候的女孩，高傲得就像一个公主一般，对谁也看不上眼，逐渐的，身边的追求者受不了她的冷漠，纷纷败下阵来，唯独有一个小伙子，每天都鞍前马后，送吃送喝，嘘寒问暖，从不在意她的任何发脾气。 但是小伙子的家庭条件并不好，家里三兄弟，他是老大，父亲是普通工人，母亲没工作，但是小伙子工作很努力，人也聪明好学，没多久便被厂里定为重点培养对象，再加上对姑娘十二分的真诚，殷勤备至。姑娘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严重缺乏安全感，终于，被小伙子感动了，2年后，两人便结了婚。 夏佳一托腮，听得入迷了，“妈妈，你说的是和我爸的故事吗？第一次听你说起来，感觉挺好的啊，两情相悦的感情，很美、很温暖。” 龙芳整个人也陷入了回忆之中，但是她的回忆并不是夏佳一看到的那样美，而是充满了痛苦和无奈，她的唇角下撇，带上了一抹嘲讽的味道，这是夏佳一熟悉的表情，满满都是嫌弃。 “佳佳，婚姻不是童话故事，它会面对很多现实的问题，你不明白，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那时候，我和你爸工资都很低，他还会偷偷把钱拿回家补贴家用，给他那两个不争气的弟弟，在我怀孕的时候，就只是想吃一份糖炒栗子，他愣是为了节约那几块钱，说什么也不给买.....”母亲说得激动了，声音大了许多，眼角有泪光盈出。 “但这些我都忍了，佳佳，真的，和他吃苦我不在乎，我最无法忍受的是，结婚以后，他先前的伪装都没了，不再那么体贴细心，关怀备至，而且还安于现状，毫无上进之心，再加上工作上出了点变故，整个人都消沉了……” 龙芳想到了那次事故，那时候，佳佳已经8岁多，那天她临时有一个演出，便给夏忠诚打电话，叫他去他父母那接夏佳一回家，两人因为暑假的时候，把夏佳一寄养在夏忠诚父母那给生活费多少的问题，又在电话里吵了起来，龙芳觉得，既然是爷爷奶奶，一个小孩子能吃多少东西，随便给点就行了，夏忠诚却觉得龙芳和自己家人太过计较，电话里正吵得热烈，突然龙芳便听到一声闷响，隔着电话也压得人心生疼，紧接着夏忠诚扔了电话，狂叫着跑了，后来没多久，便听说了孙庆国出了工亡事故的事。 从那以后，夏忠诚便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失魂落魄，而龙芳，也因为这件事迎来了人生一个重大转折点。 她不知道该不该对女儿说起这些，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把这个事故给说了出来，毕竟当初出事，自己的那个电话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龙芳也不是没有内疚，所以内心深处，她自动避开了这段痛苦往事的回忆。 “佳佳，妈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你真的不能草率，不然就会步了妈妈的后尘，将来后悔也来不及。” 夏佳一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你嫁给我爸，后悔了吗？从小到大，你和我爸老是吵架，可是在我眼里，爸爸也不失为一个好男人啊，所有家务事都全包了，对我也很好，工作上不能说有多大成就，但也不好不坏，这普通人，不都大抵都是这样吗？” 龙芳心疼地抱了抱女儿，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担忧，“你错了，孩子，真正好的婚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应该是彼此成就而不是彼此消耗，你爸确实是一个好男人，好父亲，但是他不是一个好丈夫......” 龙芳突然恨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词不达意，明明是在和女儿说赵东林的事，怎么说着说着反倒声讨起了夏忠诚的种种不是上来了？意识到这个问题，她立马调整情绪，转移了话题，不再在这个问题上越说越伤心，违背自己初衷。 这些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和女儿谈起她和夏忠诚之间的矛盾，没想到第一次说，便说得这样彻底，道出了自己心底所有的怨气和不满。 “佳佳，我们说到最初的话题上，妈妈之所以坚决反对你和赵东林在一起，就是觉得，他和当初的你父亲，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状况，你甚至可以从我的身上，看到你将来的样子，你是我女儿，我唯一心疼和放不下的人，妈妈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冒险。”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你只有在将来过日子的时候才知道，当你整日要为生存而奔波，为柴米油盐而操劳，以前所谓的爱情，都将变得苍白无力，像一个笑话。” 夏佳一看着母亲看向自己的眼神，她的眼里，除了爱还是爱，自己的母亲怎么会害自己呢?夏佳一迷惑了。 “可是东哥，我觉得他很有上进心，而且他对我真的挺好，哪里是你口里的一无是处啊，妈妈，你肯定是对他有成见了，才会这样不喜欢，而且我坚信，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总能把日子越过越好。”夏佳一这几天沉浸在赵东林的温情里无法自拔，忍不住便为他辩解起来。 龙芳未置可否，正色道，“是的，我是对他有成见，因为他并不像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那样……好！” 龙芳找不到词来表达，终于只用了这一个字，来概括自己心底所有的感受，她对夏佳一说起了一年前的一件往事，这事，她曾经对夏忠诚说起过，但是他压根听不进去，依然一意孤行。 听着听着，夏佳一的神色也跟着变得凝重起来。 “妈，我不相信这事是东哥做的。” 028:貌合神离 龙芳说起了一年前发生在单位上的一件事，这事只有小部分的人知道，那时候维修班里，还有一名实习的大学生，是电工，单位上经过考察，决定调任他到厂部做秘书，这可是多少人都盯着的梦寐以求的位置啊，人人都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 可是没过多久，事情却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那小伙子非但没去厂部上班，还一怒之下辞了职，只身去了南方打工，很多人不明就里，说他傲气，这机械厂的小庙容不下他那条蛟龙。 “可是，他是为什么走呢？妈，你说这个，难道这事和东哥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龙芳有些累了，斜靠在沙发上，夏佳一把削好的广柑给了她一半，可是她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过去，继续说道：“刚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毕竟我也在厂部上班，无意中的一次机会，听厂里韩书记说起了那小伙子离开的缘由，是因为厂里接到了一封举报信，信上说，这小伙子在上班期间，曾拿单位的材料在外边干私活，赚外快，而且私下里贿赂班长陈大炮，有严重的问题，并且提供了不少铁的证据。” 厂里一接到这举报信，立马便去调查了，其实在维修班呢，干私活的事一直都杜绝不了，毕竟是靠技术吃饭，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被摆在了台面上，终究是过不去的，加上即将调任的是厂办秘书的职位，领导这一权衡，就当真把这个任命给收了回去，小伙子知道原因以后，大怒，没多久便辞了职。 “但是佳佳，你知道写这封举报信的人是谁吗？”龙芳终于说到了重点上。 夏佳一仿佛已经猜到了母亲想说的答案，但是不敢相信，喏喏问道，“妈，你不会说，写信的人是赵东林吧？”从她的嘴里，自然而然地，已经从东哥变成了直呼其名。 “开始我也不信，不过我找韩书记偷偷要了那封举报信来看，虽然是匿名举报，但是我认得他的笔迹，很标准的行楷，一般人还真写不出这样漂亮的字来，你是不知道，当初谢明江还没上班，在维修班，就数他和那小伙子关系最好，两人都住在机械厂的单身宿舍里，据说还住一个寝室，做什么事都不瞒着对方，所以知根知底的，但是他一看到对方机会来了，但是自己的前途却遥遥无期，心里不平衡，竟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来，佳佳，你说这样的人，值得托付吗？” 夏佳一不乐意了，反驳母亲，“可是妈，你也不能就因为一个笔迹相似就断定是他所为吧，况且，这举报的也是事实，没什么不对啊。” 龙芳心底的火腾地又起来了，语气也变得大声了许多，“你这妮子，怎么顽固不化，和你那爹一样，这事实都摆在面前了还不相信，妈告诉你，这样的人就是人格上有缺陷，自私，小心眼，即使他表面伪装得再好，也改不了本性。” 夏佳一看母亲生气了，也便不再和她针锋相对，主动求和，“好啦，我知道了妈，我会慎重考虑和东哥之间的关系的，你就放心吧。” 龙芳终于喜笑颜开，也不想逼得太紧，反倒引起逆反了更得不偿失，于是转移话题问起了夏佳一对将来的工作上有什么打算，"佳佳，我已经托朋友打听了，帮你找一份稳定又清闲的工作，女孩子嘛，也不求赚多少钱。" 夏佳一最近也在想自己将来工作的事，可是她的想法倒是和母亲相反，趁现在年轻，更应该做一些有挑战性的工作才对，如果享受着一份安逸，这和混吃等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大概打听了一下，市政单位、政务中心都有合同工，工资是比正式职工低一些，但是工作体面，单位听起来也大气，另外，也可以考虑进私企，再或者不行你就跟妈去当瑜伽教练，你的基本功也不错，再练习练习，加上有我在，准能行......” 夏佳一看着着急的母亲，感觉就像找工作的是她而不是自己一般，突然有些害怕，不会到了自己成年了，25岁了，还得在母亲的安排下，不能放手去做自己喜欢的事，非得按照她的意愿来吧？顿时她便产生了严重的逃避心态，打断了母亲的话。 “妈，这些你就别太为我操心了，我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实在找不到如意的工作，我大不了自己创业，这也是一个挑战和机遇嘛，毕竟我在外边打工了5年，可不是像那些刚出炉的大学生一样，丝毫没有工作经验。” 果然如夏佳一担心的那样，龙芳开始喋喋不休地说稳定工作的重要性，一个女孩子就不应该那样去拼命，“佳佳，你听妈的，到年后我肯定给你物色一份好的工作，你就去上班，不许瞎折腾。” 夏佳一双手一摊，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无奈，没想到自己扑腾了5年，还是没能翻出母亲的如来佛掌，家里她说一不二的性格再次在这件事上得到印证，她摇了摇头，打算结束这次谈话，因为她怕继续说下去，会再次激怒母亲，两人不欢而散。 "妈，这事年后再说呗，反正是我自己工作，我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龙芳还想再说什么，一个电话解救了夏佳一，一看来电显示，是夏忠诚打来的，看来，父亲虽然赌气离开了，但是还是放心不下家里。 “佳佳，你睡了没有，在干什么呢?我和爷爷奶奶看春晚呢，你呢？” 絮絮叨叨，但是夏佳一立马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肯定是想知道母亲到底回家了没有，但是又不好意思正面问起，于是她主动交代，“我和我妈在聊天呢，春晚都忘记看了，我现在就开电视，爸爸，妈今天单位上有点事耽搁了，你别担心，早就回来了。” 夏忠诚在电话那头哦了一声，紧接着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没再说其他的，悄没声息地挂了电话。 龙芳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自顾自地在那吃广柑，夏佳一心里一紧，打开了电视，内心里却百感交集，好好的除夕夜，就这样在大家各怀心思中一划而过，新的一年开始了…… 029:借酒浇愁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过去，春节期间，龙芳果真一直呆在家里，哪也没去，整天在夏佳一耳边唠叨赵东林的种种不是，开始夏佳一还替他狡辩一下，后来竟潜移默化，开始对赵东林冷淡起来。 赵东林来过几次家里，都被龙芳以各种理由支走了，愣是没把夏佳一约出来过一次，最后没办法，只有求助于夏忠诚，“师父，佳一这是怎么了，我感觉她对我爱理不理的呢？” 虽然没正面拒绝赵东林，可和刚回来那几天两人之间的关系，简直判若两人。 夏忠诚知道是龙芳在其中作梗，但是也不好对赵东林说起这些，只能安慰他，说追女孩子哪里有这么一帆风顺的，你要拿出自己的十二分真诚来，别着急，慢慢来。 赵东林有些偃旗息鼓了，哪也不想去，成天呆在宿舍里，连考公务员的书也看不进去，住单身楼的很多都是外地的职工，一到春节，大部分都回老家去了，整个宿舍楼便显得格外冷清，就连宿舍管理员母夜叉张姐，最近脾气也好了许多，成天就那么几个人在眼前晃，她想发火也找不到对象啊。 赵东林打开qq对着夏佳一灰色的头像发呆，对话框点开了又关闭，然后又打开，心底愈发地自卑起来，是啊，自己要什么没什么，还在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是想多了。 原本赵东林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强的了，毕竟从高中住校开始，他就已经开始独立，所有的一切都靠自己，包括大学四年，也就只有第一年让家里给过生活费，后面的三年，全是靠自己在外边兼职赚取，偶尔他还能在有结余的时候，寄回去补贴一下家用，在那四年里，他没有时间和金钱来谈恋爱，每天睁开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才能让学业和兼职工作没有冲突。 这两年多来，他也看明白了师父和师娘之间微妙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的和谐，而且关于龙芳的传言，单位上也流传了不少，虽然不敢在夏忠诚面前提起过，但是大家私下里，总会议论纷纷。赵东林知道，来自龙芳的阻力，夏忠诚帮不了自己。 今天早上，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夏佳一发了条短信约她爬公园，没想到过了很久她才回复，说要陪母亲逛街，一看就是蹩脚的借口啊！赵东林顿时觉得自己就像跳梁小丑一般在进行独角戏般的表演。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情愈加烦闷，加上前一天和夏忠诚一起，厚着脸皮到车间主任郝志平那去拜年，花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工资，买了两条好烟，两瓶好酒，主任就让它们躺在了客厅一角，好像丝毫看不上眼的意思，说起备件科老马退休的事，他也只是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这个，这个事啊，要看上边领导的意思，小赵啊，你放心，我肯定会在领导面前替你说话的，你这些年兢兢业业工作，大家都看在眼里，领导也会考虑这些。” 末了，他还假惺惺的让赵东林把那些东西提回去，赵东林自然推迟，然后快步走了出来，呆在那房子里，实在是太过压抑了。 工作无望，爱情似乎也看不到希望，父母还在四里八乡到处吹嘘自己的小儿子有多么多么能干，这直接导致赵东林有一种无颜见江东父老之感。 和赵东林同宿舍的，是一个叫马勇的四川小伙，长得短小精悍，整天精神抖擞的样子，动不动就爱骂mmp，年龄比赵东林虚长两岁，今年已经28岁了，谈了一个3年多的女朋友，原本打算今年结婚，春节前，笑嘻嘻地跟着女朋友回了老家，没想到这假还没过完呢，今天便很突然地回到了宿舍，进门就骂。 "mmp，老子还没嫌弃她们家是农村的，他们倒好，进门就问给多少彩礼，买房买车没有，惹毛了，老子这个婚不结了。" 赵东林一听，知道他在丈母娘家受了气，自己也因为龙芳的刁难，在气头上呢，顿时便和他有了同病相怜之感。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唉声叹气了一番，彼此宣泄着心底的窝囊气，最后得出结论，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穷给闹的。 到最后，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了，天色也黑了下来，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出去喝酒，管他什么事业爱情，都统统见鬼去吧。 酒可真是一个好东西，俗话说一醉解千愁，还真是有一定的道理，几杯酒下肚，马勇直接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了，“我说兄弟，你那事就根本不是一个事，你说你喜欢的那女孩吧，她牛气什么牛，按你说，她找你还是高攀了你，她不就一个一没工作二没文凭，而且还马上25岁的老姑娘了吗？你堂堂正正一大学生，况且长得也不赖，看上她，那是她的福分。” 赵东林端着酒杯笑，笑得眼泪花都快出来了，他也在心底默念，是啊，我不应该那么稀罕她，不理我就不理我吧，而且还有龙芳那样的丈母娘，即使在一起了，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可是越这样想，夏佳一精致的脸在自己脑海里的样子就越是清晰，一颦一笑，牵扯着他心底的那根弦，蠢蠢欲动，欲罢不能。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男人嘛，都过不了视觉那一关，不就是看上人家漂亮了嘛，可是我问你，漂亮能当饭吃吗？终究都会老的，况且说白了，关了灯都一样……” 赵东林白了马勇一眼，直接怼他。 “那你还在这难受个啥？不就是被丈母娘嫌弃了而已嘛，大不了换一个，咱照样生龙活虎一汉子，不是吗？” 马勇立刻便像一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闷头喝酒。 “我这不一样，三年的感情，都习惯了。” 推杯换盏间，两人都有些醉了，恍惚间，赵东林发现马勇身后站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女朋友，正想提醒他，马勇的耳朵已经被对方拧起。 “我让你喝，让你喝，喝死你。”女人声音尖锐，引来周围人群纷纷侧目，她也不管不顾，深深的责备里却是满满的爱意。 马勇返身立马抱住了女人，一个大男人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媳妇，不要离开我。” “谁说我要离开你了，大不了和我妈决裂……” 这话虽浅显直白，却掷地有声！ 赵东林看到这一幕，一个人悄悄离开了，原来被世界遗弃的，没有别人，只有他一个，酒喝得太多，头有些晕，被深夜的冷风一吹，整个人更加的伤感了，他在黑夜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夏佳一的家楼下。 030:逛街 自从腊月29日那天晚上，夏忠诚和龙芳大吵了一顿，大年三十龙芳出走了一天之后，这几天，他们两人都相安无事，没有争吵，但也没有多余的话语，这样的和谐仿佛是做给夏佳一看的一般，以此来证明家的完整。 夏佳一看在眼里，好几次都想办法，想让父母言和，她尝试着一家三口一起散步、一起逛街，再或者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可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要么就是父亲说累了不想出门，要么就是母亲说有什么事必须现在得做，走不开。总之，他们两人彼此都在想方设法的避开相处的机会。 赵东林被母亲以各种理由赶走过好几次，每次看着他在门口失望的眼神，夏佳一总觉得会隐隐心痛。晚上睡不着，她会看着他的头像发呆，每次都忍不住冲动，想问问他，是否真的写过那封举报信，可是打开对话框她又把它关闭了。 可能是母亲的强硬刺激到了赵东林敏感的自尊，奇怪的是，这几天夏佳一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连qq上也安静了许多，夏佳一隐隐有些生气，不都说了，感情里主动的都应该是男人吗？ 有等待、有失望，同时也有深深的质疑。 早上醒来，听到母亲已经在客厅里练瑜伽了，这是她这么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即使不上课，也会在家拉伸一下，夏佳一打开电脑看了看，没有消息，又拿起了手机，出乎意料的，收到了赵东林的一条短信，“佳一，今天有空吗？能否出来逛逛，我们去爬公园？” 这一刻，夏佳一竟心跳得厉害，在心底琢磨着怎么答应下来不着痕迹还让自己看上去不是欣喜若狂的样子，同时还要瞒过母亲，正犹豫间，龙芳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走到了门口。 “佳佳，你这生活习惯不行，起得太晚了，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缺乏锻炼。”说完，她拉开夏佳一的衣柜看了看，“你说你，也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怎么满衣柜的地摊货，好歹你也是大城市呆了那么多年，这样，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去逛街吧，好好给你买两身衣服。” 夏佳一嘟囔了一句，为母亲质疑自己的审美表示严重的不满意，“老妈，我才不喜欢你那些老气横秋的衣服呢，当初在外贸公司的时候，我的衣品可是数一数二的，通常就是流行风向标，只有你才这样打压我，你看看我这些衣服，哪款你能在大街上找到同款的？” 龙芳已经不理会夏佳一的狡辩，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20分钟后出门，早餐是夏忠诚做好放在厨房的，他已经出门去买菜了，简单的稀饭馒头，还有父亲独家秘方做的爽口泡菜，夏佳一胃口好，一连吃了两大碗。 “妈，要不等爸回来咱们一起去逛街吧，顺便也给老爸买两套衣服。” 龙芳已经吃完在那化妆了，夏佳一一直认为，自己的母亲如果失业，还可以做的一个职业就是化妆师，在家素颜的时候，她皮肤问题其实挺严重，有星星点点的雀斑，眼袋挺深，可是经过她的手妙笔生花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般光彩照人。 “叫上你爸？你几时见他逛商场过？他这人也就逛逛菜市场就行了，逛商场你就是叫他他也不会去。”龙芳立马否决了夏佳一的提议。 正说着，夏忠诚就提着一大口袋的菜进屋，夏佳一不理会母亲，立马迎了上去，把菜往厨房里一扔，“爸，你和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她多么希望父亲能答应自己啊，至少这也能证明母亲的说法是错误的，可是夏忠诚还是让女儿失望了，他佝偻着身子在门口换鞋，头也不抬，“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对了，中午回来吃饭不？” 夏佳一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抓狂，如果不是自己父亲，她真想好好数落他一番，成天就只知道吃吃吃，难道人生的乐趣除了做饭吃饭，就没有别的了么？ “爸，你就去嘛，一家三口逛街，不说买什么东西，其乐融融的样子也挺好的啊。”夏佳一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厌烦了父亲的顽固不化，耐着性子撒娇，或许父亲心疼自己，就同意了呢？让他多和母亲在一起，沟通一下感情，说不定两人的关系也就缓和了。 夏忠诚依然不为所动，折身竟一句话不说进了厨房，龙芳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嘴角又带上了夏佳一熟悉的那种似笑非笑的鄙夷笑容，换上高跟鞋，拉开房门冷傲地对夏佳一说了一句，“走吧。” 龙芳出门，打了个车直奔太谷广场，在车上，夏佳一突然想起赵东林的短信还没回，于是掏出手机来给他解释自己出不来了，母亲拉着她去逛街，字刚打到一半，龙芳凑过头来，“给谁发消息呢？” 吓得夏佳一手上一哆嗦，生怕被母亲看到赵东林的名字，于是原本想婉转一点的语气变得非常简洁和生硬，“对不起，来不了，我和我妈逛街去了。” 太谷广场是阳城市最近一两年才新修的大型购物商场，负一楼是沃尔玛超市，一楼二楼全是名品服饰街，一楼国际大牌，二楼国内一二线的品牌都有，三楼是潮人街，专卖年轻女孩子喜欢的各类时尚服饰。 回家以后，夏佳一还是第一次来到市中心，待在家里还不觉得，真没想到家乡如今也变得这样繁华起来，龙芳仿佛轻车熟路，拉着夏佳一就进了一楼的巴宝莉，导购眼神犀利，一眼就认出了龙芳手里提的那个普拉达的包，知道是真正的买主，立马迎了上来。 夏佳一站在门口不进去，记得在南方打工的时候，这些店，她和小月从来都是不敢进的，随便一件东西，都得要自己好几个月的工资，夏佳一拉着母亲就往门外走去，“妈，我们还是不要逛这个店了，去楼上看看吧。” 龙芳白了女儿一眼，对导购歉意一笑，走到店门口，脸上带着了愠怒，“佳一，你好歹是我龙芳的女儿，什么时候小家子气到这样的地步了？怕什么怕，我有购物卡，你看上了都可以买。”说完有意无意让夏佳一看到了包里几张金光闪闪的卡。 夏佳一一愣，“妈，什么卡？哪里来的？” 031:巧遇付丹 龙芳也立马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脸色微变，可她随即用笑容给掩饰了过去，“还能有什么卡，单位过年发的购物卡呗，机关科室里，要多一些，你妈好歹也是一部门负责人，这点福利也没有了，还怎么在单位上混呀。” 夏佳一听母亲这样一说，丝毫没怀疑，“妈，你就是一女强人，不过有时候就是太强势了，在单位上可以，但是在家里，你也要顾忌一下老爸的感受吧，有时候你对我爸，真的是太凶了一些。” 龙芳不理会夏佳一的吐槽，疾步往前走，“别在我面前提他，提起来影响我逛街的好心情，你说他这辈子，注定就是这样窝窝囊囊过一生了，以前还是班长，现在倒好，连班长也没混上，再过几年就得退休了。” 夏佳一总觉得母亲对父亲这样的嫌弃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直到多年以后她才想明白这一点，原来在母亲的思想里，成功只有一条标准，那就是事业的成功，如果事业不成功，那么其它的一切都可以否决了。 比如父亲的勤劳、父亲的善良、父亲的任劳任怨、父亲对她的包容与爱……这一切，都在事业不成功的阴影笼罩下，变成了零。 母亲在一楼足足逛了近一个小时，最后花3千多在lv买了一个钱夹，夏佳一的眼里，觉得它们都老气横秋，逛得没精打采，母亲拿出一张购物卡刷了，听收银员说余额还有6千多，听得夏佳一直咂舌，敢情这卡是一万的面额？ 母亲包里还有好几张，她开始怀疑，母亲不会是贪污受贿吧？可是工会系统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谁会给她送礼，带着这样的疑问，夏佳一逛得更加的心不在焉了。 “佳佳，这钱包给你用，我专门给你选的。” “我不要，太贵了。”不知道价格还好，知道母亲用这个价格买的，这句话脱口而出。龙芳却不由分说，一把抓过了夏佳一的包，把钱包拿了出来，三下五除二给换了过来，顺手把旧钱夹扔到了垃圾箱里。 二楼基本上是国内的一二线品牌，龙芳在哥弟给自己选了套职业套装，声雨竹选了件风衣，不断让夏佳一试这试那，没一套是夏佳一喜欢的，主要还是因为价格太贵，平时自己哪里会买这么贵的衣服，当初在外贸服装厂上班，经常穿厂里的尾单，款式独特新颖不说，质量做工也好。 龙芳满载而归，心情大好，路过海澜之家的时候，想了想，竟跑进去给夏忠诚也买了一套衣服，“佳佳，就你没买了，当真这么多衣服都看不上？” 夏佳一摇摇头，“妈，我都不太喜欢，要不我们再上三楼看看吧。” “三楼，我看还是算了吧，全是些地摊货，款式仿大牌设计不说，质量也不过关，说不定穿两天就开线了。” 夏佳一噘着嘴不开心了，她这妈实在太过自我了一些，难道她不喜欢的东西就非得去贬低不可吗？ “就去看看嘛，当淘宝一样，哪里有你说的那样差。” 三楼叫潮人街，是太谷广场年轻人最爱光顾的地方，里面的服装时尚个性，价格也不贵，果然，夏佳一上楼就觉得这里摆设顺眼多了，店里衣服很合自己胃口，而且店主个个打扮都很新潮靓丽，赏心悦目。 “妈，我喜欢这里，如果工作找得不如意，我索性就来这开一家服装店算了。”夏佳一半开玩笑半认真。 龙芳立马否决了，“在这里开服装店，简直拉低了档次，要开也加盟一个品牌，开专卖店。” 夏佳一知道和母亲说不到一块去，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探讨下去了，反正也就这样一说，真要开店，也不是说开就开这样简单，市场考察那是必须要做的，她早就过了盲目冲动行事的年龄了。 正逛着，突然听到有人叫龙老师，龙芳一愣，回头一看，在靠近电梯口有一家服装店里，站着一个女孩，虽觉得面熟，却一下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龙老师，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付丹呀。” 那个叫付丹的女孩娇小活脱的样子，个头不高，估摸着最多160cm，穿着细长的高跟鞋，修身蕾丝裙，栗棕色卷发，虽然瘦削娇小，看上去却女人味十足。 “付……丹？”龙芳还是没想起来。 “你忘啦？两年前，你开过一个瑜伽教练班，我是你学员。” 龙芳终于想起来了，当时是市里最大的那家瑜伽馆，招了十几个有基础的学员，培养瑜伽教练，记忆中是有这样一个女孩子，大家都亲切的叫她丹妹儿，这女孩柔韧性和悟性都很好，听说那期学完，直接去了省城深造去了。 “原来是丹妹儿，听说你留在省城发展了呀？怎么，什么时候回来的？”龙芳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家店铺，“店铺是你开的？不错嘛，也不吱一声，我也好来照顾照顾你生意。” 夏佳一听母亲这样一说，真想捂着嘴笑，佩服她这妈虚伪，睁眼说瞎话，刚才还在说这三楼全都是地摊货呢，按她的理论，这些衣服应该是送她她也不会穿的那类。 付丹从收银台给龙芳和夏佳一接了杯水，让他们在店里沙发上坐坐，正好来了两个顾客，她一边招呼客人一边继续聊天。 “我春节前才回来的，应聘了一家瑜伽馆当教练，不打算走了，主要是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边飘，这店铺啊，是我妈开的，今天她有点事没来，我就临时顶替下，龙老师，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送你。” 龙芳端着水却不喝，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看我刚狂采购了一大堆啦。付丹看了眼龙芳手上提的大包小包，没再说话。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夏佳一及时打破了这样的沉默，问起了三楼潮人街的门店情况，比如多少钱一月啊，一般转让费得多少，生意怎样…… 两人毕竟年纪相仿，没聊几句，便感觉像是旧相识了一般，到最后离开的时候，彼此交换了电话，留了qq号，付丹把他们送到电梯口，对夏佳一说：“有时间约一起逛街呀，找我玩。” 回家路上，夏佳一心情大好，至少今天的逛街还是有收获的，至少认识了一个看上去比较投缘的付丹。 032:深夜短信 回家后，龙芳让夏佳一把给夏忠诚买的那套衣服给他试试，夏忠诚正在捣鼓阳台上一个花盆架子，满手是泥，他让夏佳一放他床头柜上，看得出来，他心底还是挺高兴的，嘴上却抱怨，“上班成天穿工作服，哪有机会穿这些，浪费了。” 夏佳一心底再次闪过母亲购物时候的疯狂模样，父亲这套衣服，是打4折做特价的，只及她的零头，他竟说浪费了！ 心底泛酸，赶紧撇过头去进了父亲的卧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中应该是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吧，那时候爷爷奶奶已经搬走，她开始住校，屋子一下宽敞了许多，回家后就发现父母开始分房睡，一人一个卧室，互不打扰，母亲的话说，是父亲打呼噜，吵得她睡不着，父亲说母亲习惯早起，影响他休息。 总之，搪塞她的理由总是这样冠冕堂皇，夏佳一觉得这个家渐渐变得冰冷，成绩极速下降。 房间里有很浓重的烟味，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有一堆七零八落的烟头，夏佳一把衣服放下，看见枕头下隐隐露出半截相册，出于好奇，她偷偷拿了出来翻看。 原本以为会是自己的成长相册之类的东西，出乎意料的，这竟然是一本母亲年轻时候的相册，很多她到处表演的照片，那时候的母亲，果真漂亮，如今的夏佳一和当年的母亲，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她悄悄地把相册放了回去，生怕被父亲发现她在偷窥他的秘密，心底再次五味杂陈，一直以为父亲这样冷漠，是因为压根不在乎母亲，可是不在乎，怎么会把她的照片放在枕头底下常常翻看呢？ 夏佳一彻底疑惑了，记得曾经有一个问题困扰了自己很久，就是找男朋友到底是找“我爱的”还是“爱我的”，后来觉得为了不让自己在感情中处于被动，无疑是应该找爱我的，但是从父母身上可以看出，父亲肯定是爱母亲的，可为什么在母亲那，却看不到丝毫的幸福感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父亲工作上的碌碌无为？ 但是作为女强人的母亲，如今天这样大手大脚花钱的母亲，早就不需要依靠父亲的光辉来证明自己在这个社会的存在感了呀。 整个下午，夏佳一的心情都有些郁郁寡欢，呆在电脑前时而上线时而下线，看赵东林一直挂着qq却不和自己说话，她也隐隐有些生气，原来他说的喜欢，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殷勤都是假的。 傍晚的时候，付丹通过了夏佳一的qq申请，她说才从店铺回家，两人之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然熟，从美食闲侃到娱乐，再聊到现实与理想，竟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夏忠诚叫了三遍吃饭了，夏佳一才依依不舍下线，和付丹结束了聊天，关闭电脑之前，她再次看了下赵东林的qq状态，发现变成了灰色，他已经不在线了。 “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夏佳一心下犯嘀咕。 晚饭后又只有无聊的追剧，再或者上网，玩游戏，可这些夏佳一好像都不太喜欢，父亲喜欢看抗日神剧，母亲喜欢看韩剧那样的肥皂剧，每次都是夏忠诚让着龙芳，可那样爱来爱去的韩剧他又看不进去，最后索性就进了自己的卧室睡觉去了。 夏佳一也不喜欢看那类动不动就一百多集的电视，觉得拖沓，跟着母亲看了一集，老弄不懂剧中人物和剧情，直打瞌睡，抱着手机无聊的玩贪吃蛇的小游戏，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刺耳的铃声响了一声又给挂断了。 “谁啊？这么晚了给你打电话？” 龙芳从电视上移开视线，看向夏佳一，“怎么响一声就给挂断了？” 夏佳一翻开一看，心突突乱跳，竟然是赵东林打来的，电话本里她没存他的电话，但是自从那天火车站回来的路上，他把电话写在她手心的时候，那个号码就已经记在了她的心里，当时他说，“以后这个号码将24小时为你开机。” “没，不认识的号码，应该是骚扰电话打错了。”夏佳一打着呵欠，起身打算回屋，“妈，我睡觉去了，你也早点休息，今天逛了一天，累了。” 龙芳被剧情吸引，也没留意到夏佳一的异样，继续跟着电视里人物命运的起伏喜怒哀乐，或许一天里，她只有在追剧的时候，才是最放松的时刻。 刚进屋，赵东林的短信就接踵而至，“佳一，我想你，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理我？为什么不想见我？” 夏佳一真是哭笑不得，自己是受母亲的影响，对赵东林冷淡了一些，因为有太多的疑问想问他，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可是真正主动消失的是他啊，以前没事都会qq短信问候自己，这两天都没有了，到底是谁不理谁呢？不就是被母亲在门口拦住几次没答应他约自己出去玩的事嘛。 夏佳一被赵东林这样直白的表达思念吓了一大跳，就像是两人面前原本还有一层窗户纸，但是在这一刻便被捅破了，一边是母亲的忠告，一边是赵东林的深情，夏佳一顿时晕头转向。 “东哥，你在哪呢？” “佳一，你打开窗户看看。” 夏佳一家住在3楼，她轻轻拉开窗帘，透过窗户，突然便在楼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喝得有些醉了的赵东林，走了大概有5公里左右的路，来到了夏佳一的楼下，他就那样坐在楼下冰冷的石头凳子上，平时，这里会有很多老头下象棋，但是此刻，整个楼下安静极了，除了他，空无一人。 他抬头，对着夏佳一笑，即使在这样漆黑的深夜里，夏佳一也从他脸上看到了晶莹透亮的东西，闪闪发光。 “你真傻，这大晚上的，跑楼下来干嘛？” 赵东林不敢大声说话，在楼下做着我爱你的手势，夏佳一顿时被一种幸福感紧紧地包围着，说不出来的温暖，她收到了赵东林的短信。 “佳一，我就是想你了，想来看看你，怕师娘生气，所以只能到楼下，我们说说话，好吗？”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夏佳一一下就回到了在广州火车站的时候，当时她靠在车站的一隅墙壁，也是这样，抱着手机和赵东林说话，只是今天不一样，只要抬头，她就可以看到他的样子。 033:离幸福好近 这天晚上，赵东林就那样坐在楼下的石凳上，抱着手机和夏佳一说话，说了很多平时都不敢说的话，把对夏佳一的所有倾慕之情都完美地表达了出来，看着从窗户透出来的光，即使手脚冰冷，心底却异常暖和。 “东哥，你今天晚上和平时不一样，你是不是喝酒了，说的醉话？” 是啊，赵东林确实是醉了，而且醉得一塌糊涂，在来夏佳一家的路上，他还蹲在路边吐过两三次，可是他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过，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佳一，今生若能和你厮守，便是我最大的幸福，做我女朋友好吗？你不理我这几天，我真的好难受。”说出这句话，赵东林感觉自己的整个手都在颤抖，他仰头死死盯着3楼的窗口，夏佳一再次沉默，过了很久，却从窗帘背后，缓缓出现。 顷刻间，赵东林分明看到了满地阳光，光芒四射，因为他看到了夏佳一羞涩地对他点了点头，整个人一下就灿烂了。 “东哥，太晚了，你赶快回去吧。”夏佳一没说答应，但整个说话的语气里，不经意间已经有了浓浓的关心。 赵东林舍不得离开，带着大悲大喜后的不真实感，他想再确认这是不是梦，“佳一，明天我来接你，我们出去逛逛，好吗？” 夏佳一蹲在窗户边，紧靠着墙壁，心底像吃了蜜糖般甜得腻人，“不好。” 赵东林难过得手机差点掉地上，下一条短信又进来了，“你在公园门口等我，不要来家里，我怕我妈不让我出门。” 夏佳一听到，客厅里母亲已经看完了电视，在自己门口站了站，好像是想进来又犹豫，吓得夏佳一立马钻进了被窝假寐，最终，母亲又拖着缓慢的步伐进了自己房间，夏佳一透过门缝，看到了整个屋子都熄灯了，起床再次来到窗户前。 清冷的月光下，把赵东林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再次催促他赶快回宿舍去，听到夏佳一答应出来的话以后，赵东林整个人彻底清醒了，高兴得手舞足蹈，脚底也有些站不稳。 “佳一，明天我一大早就去公园门口等你，买上你最爱的抹茶味奶茶。” 凌晨12点半，赵东林终于走了，夏佳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逼仄的小巷子里，整个人还处在一种不真实的情绪之中，她有些不明白自己今天晚上的举动，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在赵东林深情的表白下感动得一塌糊涂呢？ 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夏佳一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爱吗？你爱他吗？” 她自己也分不清，如果母亲说的事是真的，那么他也不喜欢这样小肚鸡肠的男人、这样心机太重的男人，可是为什么在他的关心下，表白下，自己就这么快缴械投降，由衷的感觉到温暖呢？ 这几天，她明明是想慢慢疏远他的呀，所以才会默认了母亲的决定，可是为什么心底又隐隐有些期盼着他出现呢？ 夏佳一胡乱地翻了一个身，想着赵东林带给自己的温暖和无法言说的安全感，感觉身心舒畅。 “或许爱情真的就是这个样子的吧？有一个人心甘情愿的对自己好，在乎着、疼爱着，然后两人一起为未来而努力。”夏佳一甚至开始向往着和赵东林的感情发展，开花结果，她想体会整天被人疼爱的感觉。 她觉得，这应该就是爱情了，普通人的爱情，不惊天动地，但却温暖人心。 直到很多年以后，夏佳一想起和赵东林所有的过往，她才猛然间明白，这原来不是爱，因为它少了异性之间那种最原始的吸引和冲动，有的只是感动和感动后的被动接受，一种由于在自己这样家庭环境成长起来的孩子，所存在的内心缺陷。 成长环境导致她内心对安全感严重缺失，她太需要爱了，太需要来自任何人无条件的在意和疼惜，哪怕只有一点点，她也会视若珍宝，也会觉得是上天天大的恩赐。 她厌倦了父母之间无休止的争吵，以及母亲的高高在上，父亲冷漠的无声反抗。 这一刻，夏佳一稀里糊涂便接受了赵东林的追求，在沉默几天后，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窗户楼下的时候，她向往着在这段感情里，没有鄙夷和冷漠，充斥的只有甜蜜。 她缺爱，所以她渴望得到爱！ 恰巧这时候，赵东林能满足她所有的情感需求，于是，一切便显得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就算有龙芳的阻止又如何？甚至她的阻止反倒成了两人感情发展的催化剂，这感情啊，就像弹簧一般，你越打压，反弹的力度反倒更大，就如此刻的夏佳一和赵东林一般，被硬生生打压了几天，思念顿时决堤般泛滥成灾了。 …… 晚上，赵东林和马勇吃饭，看到马勇和女朋友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时候，他不想打扰他们，偷偷地溜了，走之前非常豪气地还把账给结了，两人啤酒喝得多，一算下来，竟然花了186块。 前天和夏忠诚去给车间主任郝志平拜年，赵东林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积蓄，刚买了摩托车，再加上春节给父母买了两件衣服，这个时候的他，早就开始捉襟见肘了。 赵东林翻遍所有口袋，也只找出了170块出来，一股脑儿全给放到了老板手上，老板看在眼里，看这样一位文质彬彬的小伙子，也不像是刻意要赖他账，也就没再为难他。 走出夏佳一家那条逼仄的小巷子，赵东林因为求爱成功而兴奋不已，到了马路边准备拦出租车，这时候，酒已经醒了一大半，他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身无分文。 他没有犹豫，甩开双腿就往宿舍走去，走了足足50分钟，敲门的时候，宿舍管理员母夜叉张姐被他从梦中叫醒，恨不能拿根铁棍子打人，大声的骂骂咧咧，感觉整栋楼的人都要被她吵醒了。 但是赵东林竟然丝毫不生气，还笑嘻嘻地夸张姐最近怎么瘦了？ 这母夜叉足足有140斤，经常在传达室喝稀饭减肥，几乎整个宿舍楼的单身职工都知道，她做梦也想瘦下去，听赵东林这样一说，果然火气消了一大半，又小声地说了他几句，便又钻进自己的屋子继续睡觉去。 上楼的时候，赵东林还哼着歌，整个人心情好到了极致，感觉此刻，自己就是那个全世界离幸福最近的人。 034:约会路上 第二天一大早，正吃早饭的时候，付丹给夏佳一打电话约她逛街，“很长时间没回阳城市了，没想到城市变化挺大的，你肯定和我感觉也一样吧，怎么样，我们一起去逛逛？” 夏佳一躲到了自己的小屋子里接电话，“今天不行，我要……出去一趟。” 付丹看她那神秘的样子，立马就明白了，“嘻嘻，是男朋友有约了吧？好，我懂，就不打扰你们了，我继续去给我妈看店吧。” 夏佳一也不狡辩，灵机一动，“如果我妈问起来，就说我是和你逛街去了哈，别穿帮了。” 付丹听夏佳一这样一说，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不会吧，佳一，你还搞地下恋情？太刺激了吧，你那男朋友是何方神圣啊，值得你为他这样，不行不行，有时间我一定要会会。” “主要是我妈，他不喜欢，算了不说了，一言难尽。” 夏佳一迅速结束电话，因为她听到了母亲在餐桌旁催促她的声音，“不和你说了，其实他就是一普通人，只是对我特别好，有时间啊，带给你看看。” 吃饭的时候，夏佳一想着怎么给母亲说的事，吃饭有些心不在焉，快吃完的时候，她终于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妈，我和昨天认识的那个付丹还挺投缘的，刚才她打电话约我去逛街呢，吃完饭我就去哈。” 母亲一听是付丹，自然是没有反对的道理，"行，去吧，你出去工作了这么多年，朋友是越来越少了，很多同学也都去了外地，有时间啊，多和丹妹儿在一起也不错。" 母亲一边喝豆浆一边说话，刚喝了几口，就在那埋怨说父亲把豆浆打得太稀了，糖放多了些，夏佳一嘴上没说，可心底却觉得母亲矫情，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还这样挑剔。 “听说这丹妹儿家庭条件不错，父亲还是市政某部门的领导，你和她在一起啊，妈放心，至少不会把你的档次给拉低了。” 夏佳一见不惯母亲这样说话，显得势利极了，市井气十足，凡事都和经济条件、社会地位给挂钩了起来，难怪她会看不上赵东林了。母亲越这样，夏佳一就越为赵东林鸣不平，越想和她对着干。 两人约的是9点半在公园门口等，夏佳一看时间还早，不想听母亲那样的唠叨，便把自己关在屋间里，左找右找，想找一套合适的衣服出门，竟觉得都不满意，衣服翻出来了一大堆，堆在床上。 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搭配红色短款羽绒服，下边就简单配了条牛仔裤。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身材高挑，眉眼含笑，乌黑的头发瀑布般垂在胸前，青春靓丽。 小心翼翼给自己画了个淡妆，五官显得更加精致立体了，白色的毛线帽子和围巾是配套的，把他们再搭配上，暖和又不觉得臃肿。 在决定背哪个包的时候，夏佳一看到了母亲给她的那个lv的钱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从包里拿了出来，放在了枕头下，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她只是怕和赵东林出去，被他看到了，不会又有别的想法吧？ 路过客厅，母亲又在追剧，夏佳一觉得奇怪，“妈，今天你不出去吗？” 龙芳有些没精打采，"能去哪？不出去。"想起男人年三十说的话，他说春节期间就不见面了，没想到他说不见，就真的不见，连电话也打得极少，龙芳去过两次他们的新家，睹物思人，这两天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原本以为通过昨天的疯狂购物能好一些，可没想到今天一早醒来，没有男人的任何消息，心情反倒是更加的郁闷了。 她看着眼前一亮的夏佳一，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笑容，“这就对了嘛，女孩子就应该好好打扮打扮。” 到公园门口的时候，已经9点25了，夏佳一一直是一个守时的人，没有很多女孩子身上都有的公主病，即使是和男孩约会，她觉得也不应该迟到，可奇怪的是，赵东林竟然还没到。 夏佳一也不打电话，就站在那死等，心想再等十分钟，如果他还不来，自己就走了算了。 此刻的赵东林，正心急如焚地往公园赶去，摩托车在堵车的汽车中间穿插前行，真恨不能自己能长出一对翅膀飞过去。 看时间已经9点28了，还有一段赌得水泄不通的路，他终于按捺不住给夏佳一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原本还想早早地到，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的，他偷偷在摩托车的后备箱里，放了一束花，还跑去买了一杯热奶茶。 而这一切，都是9点以后才去做的。 其实一大早，赵东林就兴奋得睡不着，早早便起来了，收拾完毕后，带上工资卡打算去银行取钱，昨天晚上为了付和马勇的那顿饭钱，他已经花得身无分文。 机械厂的工资是委托阳城市商业银行代发的，8点30多，他便来到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家商业银行取钱，这一刻的赵东林，再次自卑到尘埃里，他知道自己那张工资卡里，就只有最后的500块钱了，用完之后就得到这月21号发工资，但是和夏佳一在一起，他可不能怂，哪怕全部花光他也愿意，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单独出门约会呢。 到银行的时候，也是他运气不好，自动取款机竟然坏了，而离这最近的另外一家商业银行也有7/8公里，关键是，那家银行离公园就更远了，如果去那取，自己无论如何在9点半是赶不到公园门口的。 赵东林心急如焚，问工作人员说要到9点才开始处理业务，他没有办法，只有硬着头皮等，原本想给夏佳一发个消息，但是又怕被龙芳看到，如果不让她出来了，岂不更加的得不偿失。 赵东林排在窗口的第一个取钱，以最快的速度填好单子，递了进去，取500。 “先生你好，不好意思，你这张卡上余额不足500元了。”一个柔柔的女声以中速的语音提醒赵东林，他不相信，明明上次取的时候，显示余额还有五百零几块啊。 “我看到了，前两天扣了10块的年卡费。”女子扒拉着电脑，继续说道。 感觉背后好几双眼睛同时看向自己，行着注目礼，赵东林尴尬到了极点，抬头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重新填写。” 银行工作的女子也抬头看了眼赵东林，没想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说出了一句话。 “是你？” 035:渡口温柔 赵东林看着柜台里坐着的那个女孩，化着淡妆，脸上的雀斑几乎已经看不到了，黑色工作服的包裹下，可依然能看出她胖嘟嘟的身材，坐着，倒是显不出她的腿部残疾来。 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晚上，机械厂看文艺晚会，把赵东林认成黑车司机，然后他送她回去的那个残疾女孩。 女孩显然也认出了赵东林，眼底闪过一丝惊喜，正想继续说话，抬头看到赵东林背后排着的长长队伍，有人已经用无声的眼神在表达赵东林的失误造成的时间耽搁了，她立马意识到自己还在上班。 “帮我取400吧。”赵东林抓过柜台的取款单，一下尴尬到了极点，如果在一群陌生人面前觉得丢面子也就丢了，反正谁认识谁，可偏偏还遇到了认识自己的人。 女孩迅速办理业务，赵东林隐约发现，她在回执单上好像写了几个字，也没在意，女孩把银行卡和400块钱一起递给了他，微微一笑。 赵东林抓过那一把东西，胡乱装进钱夹里，竟有落荒而逃之感，他在心底暗自发誓，他一定要努力，以后坚决不再把自己置于兜里只有这么几百块钱艰难度日的日子。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那么奢望过能去备件科上班，希望自己去主任那烧香，撒出去的钱能冒几个泡，起点作用。他甚至在想，要不厚着脸皮给父亲打电话资助自己一下，哪天私底下，再去找找主任，一定要把这事给办成了。 摩托车就停在银行门口，他立马跨上去打算离开，总感觉背后有眼睛在看着自己，指指点点讽刺他这个穷光蛋一般，可是打火了好几次也没打燃，急得这大冷天的清晨，额头上也冒出汗珠来。 这辆车是他从同事手里买的二手的，虽然看上去挺新，但是时不时的会抽风一下，赵东林想着时间快来不及了，不能第一次约会就迟到吧，愈发着急，狠狠地踢了车两脚，终于把它给发动了。 在路上，他还没忘记给夏佳一买她最爱喝的抹茶味奶茶，看到旁边花店开门，并心血来潮买了一束花。 那束花用了他50多块钱，虽然有些心疼，但是想着夏佳一在鲜花衬托下的美丽笑脸，他更多的是兴奋。 这天，两人在外边呆了一整天，原来恋爱的时候，不管做多么无聊的事，都显得是那么有趣啊，刚开始，他们在公园的动物园里看动物，猴子、仙鹤、骆驼，也有老虎黑熊豹子……每个馆都去转了一圈。 夏佳一投食，赵东林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冷不丁的，他便会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话，“佳一，你真美。” 这个时候，夏佳一便会装作没听见，“东哥，你看那黑熊好傻啊，也好懒哦，只会躺在那接掉嘴里的吃的，就在身边的那么多，也不知道捡起来吃。” 赵东林就附和着说："我猜啊，它肯定是有洁癖，你投准一点呀，怎么又歪了。" 夏佳一佯装生气，把手里的面包片扔给了赵东林，“你来投呀。”赵东林不接，凑近夏佳一的耳边小声低语，“佳一，你生气的模样真可爱。” 中午，两人就在公园里的路边小摊上吃小吃，吃得津津有味，摸着自己瘪瘪的钱包，赵东林一边暗自庆幸夏佳一没提议去吃大餐，又恨自己，为什么这样捉襟见肘，连随意的吃一顿饭都要在心底盘算，需要这样的小心翼翼。 夏佳一丝毫没留意到赵东林的心底变化，边吃边夸味道好，“还是家乡的美食合胃口，随便一家路边摊，味道也这么好，你不知道，再外边上班那几年，已经很少吃到这样正宗的麻辣风味了。” 赵东林是北方人，不能吃辣的，稍微一点点辣椒便会辣得眼泪鼻涕一起下，没吃两口便有些受不了了，不断往肚子里灌矿泉水。 “佳一，你多吃点。”看夏佳一吃得欢，索性放下筷子看着她吃，感觉自己就这样也就饱了似的。他又让老板给做了一碗，那中年老板想也没想，直接端上来就放到了赵东林面前。 夏佳一吧唧着嘴，果真是意犹未尽的样子，赵东林把新的那碗给她，她不好意思笑笑，前后左右看了看，低语，“你说别人肯定会笑话我吧？这么能吃。” 赵东林不由分说，把空碗放在了自己面前，笑，“都是我吃的，哈哈。” 夏佳一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还用手在他大腿上掐了他一下，语气立马便撒娇了起来，“讨厌！不许笑话我。” 赵东林感觉自己整个骨头都酥了，如果不是在公众场合，四周全是人，他真恨不能抱着夏佳一就亲一口。 吃完饭，两人都有些依依不舍了，谁也没提议说回家的事，赵东林抓着夏佳一就往停车场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看着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夏佳一也充满了好奇，“东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呀？” 他把车开得飞快，疾劲的风从耳边刮过，吹起夏佳一满头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到了你就知道了。” 夏佳一没再问，紧紧抱着赵东林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暖，太温暖了，丝毫感觉不要凌冽寒风带来的刺骨寒冷。 这是赵东林给她的满满安全感，沉醉。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的样子，夏佳一发现，他们走上了郊区的路，路边不再是高楼和商店，变成了田地，她发现他们在沿着江边奔跑，不时传来江水的呼啸声和地里的泥土芬芳，沁人心脾。 后来，他们还走了一段碎石路，总算来到了目的地，江边。 阳城市的江，是长江的支流，江水并不浑浊，清澈见底，远远望去非常平静，可近距离看它，才发现了水流的湍急。 这是一个废弃的渡口，早已没有了船只停靠和通过，视野开阔，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江面上的薄薄雾气，有阳光从薄雾里若隐若现，却并未能驱散薄雾，整个江面一片朦胧，看上去就如仙境一般。 “东哥，这里好美，真的太美了。” 赵东林从背后环上了夏佳一的腰，粗重的呼吸在她耳边响起，“佳一，你更美。”说完，他的唇落在了夏佳一的脖颈之上。 这次，她没有推开，而是在这样的温情里，无力自拔…… 036:找工作 春节后，夏佳一便开始找工作了，在人才市场转悠了一个多月，她才发现，工作比她想象的还要难找，不是要求学历就是要求工作经验，再或者就是工资非常的低，想当初，在外贸公司做跟单员的时候，好的时候，她已经可以拿到六千多一月了，再回来做那些2千来块还不买五险一金的工作，说什么她也不愿意。 夏忠诚叫她不要眼高手低，“先找一份工作干着，然后骑驴看唱本，以后再换，内地不比沿海城市，加上阳城市本来就是小城市，消费也不高，你看大街上走着的人，有多少是拿高薪的，还不是像大家一样，拿着普通的月薪，养家糊口。” 龙芳听夏忠诚那样一说，不高兴了，眉毛一挑，用她对父亲说话时候的一贯口气，“什么叫眼高手低，工作太差了本来就不应该去，我龙芳的女儿，就算不工作，我也能养得起她，凭什么要去当廉价劳动力，被人压榨。” 夏忠诚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没再接下面的话，夏佳一也连忙插话进来转移话题，生怕父亲再说下去，两人又会吵起来不可。 “妈，我可不当啃老族，明天我再到人才市场上去看看，我就不信了，好歹我的英语水平可以，还在外贸公司呆了那么多年，就找不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 龙芳习惯了在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敷面膜，她听夏佳一这样一说，立马摆手，“佳佳，你也别折腾了，就安静的等几天，我托朋友给你找工作，已经有些眉目了，估摸着这两天就会有消息。” 夏佳一这几天被工作折磨，听母亲这样一说，喜笑颜开，凑上去拉着母亲撒娇，“老妈，是什么工作啊？” 龙芳受不了女儿这样的热情劲，推她，“反正啊，肯定比你在外边找的那些工作靠谱，稳定，现在还没定下来，等定下来再告诉你。” 夏佳一兴趣勾起来了，不依不饶，摇晃母亲，“你就告诉我嘛，卖什么关子，反正我迟早也会知道的呀，妈，你什么朋友呢，这么神通广大。” “砰”的一声，两人回头，才发现夏忠诚已经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关得震天响。 虽然敷着面膜，看不到龙芳的表情，但是也能从她的呼吸里感觉出了愠怒，她含糊地骂了一句“神经病”，不再理会，转头继续和夏佳一说话。 没过一会，便听到了卧室里传来了夏忠诚剧烈的咳嗽声。 夏佳一起身，给父亲接了一杯水端了进去，进屋的时候，看到他坐在床前，还在一口接一口地抽烟，看到女儿进来，有些慌张，连忙把烟头给灭了，去开窗户。 整个屋子里都是浓烈的烟味。 “爸，你一天少抽点烟，这样对身体不好。”夏佳一把水亲自放到父亲手上，“你看你天天咳得这么厉害，真应该把烟给戒了。” 夏忠诚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感觉整个人都有一些神情恍惚，他狠狠地灌完整个一杯水，叹气，那声音有说不出的落寞，听得夏佳一的心也跟着生疼。 “佳佳，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没用，也没有本事，不能为你找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我……” 看着平时被母亲打压得自信全无的父亲，夏佳一心底难过，差点掉下泪来，“爸，你别这样，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怪我自己没本事，况且，我哪里没本事找不到如意的工作了？我还这么年轻呢，肯定不会就这样过一辈子，你说是吧？” 夏佳一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她拉着父亲的手，“爸，你要相信自己的女儿，靠谁不如靠自己，难道父母还能罩着我一辈子不成？” 看着如此懂事的女儿，夏忠诚总算觉得欣慰了一些，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拍着女儿肩膀，“佳佳，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去睡吧，明天周末，东林说他陪你去人才市场转转？早点睡，你们去看了后，还可以顺道出去玩玩。” 仿佛是心底秘密被人偷窥了一般，夏佳一跺脚，还有些害羞了起来，“讨厌，东哥那大嘴巴，什么都给你说。”夏忠诚笑得更开心了，“他为什么不能给我说啊，看着你们两个好，爸心底高兴着呐，东林那孩子不错，知根知底的，佳佳，爸为你们高兴。” 说得高兴了，夏忠诚又掏出一支烟要抽，被夏佳一抢了过来，顺手把床头那盒红塔山也给没收了，“说好了少抽烟的，今天晚上不许再抽了。” 夏忠诚也不计较，连连答应了下来，“好好，听闺女的。” 刚走到门口，夏佳一想起了什么，又折转过身来，压低声音，“爸，明天我和东哥出去的事，你千万别让我妈知道了，我给她说的是和付丹一起去。” 夏忠诚仿佛带着一种胜利，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哈哈大笑，“放心吧，你以为你爸是傻子？”夏佳一立马被父亲老顽童般的神情给逗乐了，已经很久没见父亲这样的笑过，发自内心的大笑。 出门，发现龙芳正蜷缩在沙发一角打电话，很是投入，夏佳一只听到一句，“你每次都说快了快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确切的消息啊？你可不能糊弄我，佳佳还一直在家里闲着呢。”见到夏佳一出来，她立马挂了电话，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龙芳问她在屋子里两人嘀嘀咕咕啥呢？说这么老半天，还笑得嘻嘻哈哈的。 “没，没啥，我就是劝说老爸，争取把烟给戒了。”龙芳扭头一笑，挂着鄙夷，“切，他能把烟给戒了，这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 夏佳一摇了摇头，感觉有些心累，不知道什么时候，父母才能结束这样针尖对麦芒的彼此看不顺眼啊？这一刻，她甚至悲哀的想，或许这只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奢望了。 再次迫切地想逃离这样压抑的生活，如果婚姻都像自己父母这样，那结婚还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夏佳一坚信，赵东林肯定不是那样的人，他们在一起，肯定会幸福的。 037:无心插柳 转眼间又过去了近一个月，脱去厚重的冬装，阳城市迎来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夏佳一和赵东林的感情，也像那些怒放的花儿一般，越来越艳丽，有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没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夏佳一没事的时候就爱到这个城市角落到处转转，偶尔和付丹呆在一起，两个同龄的女孩子，不知不觉间，便慢慢走近了。 偶遇周末，付丹会去母亲的店铺帮忙看店，夏佳一显得无聊，也会到商场陪她，她发现卖衣服是一件挺有趣的事，周旋在不同性格的顾客之间，每说一句话，都要去考虑顾客的感受，能否促成交易，完全有一种斗智斗勇的感觉。 付丹说话直肠子，耐心不好，见不得顾客挑刺，一说衣服这不好那不好，她立马就没有了心情继续推销下去，一副你爱买不买的脸，这样一来，放跑了很多生意。 “佳一，我发现一个怪现象，只要你在我店铺，生意就会出奇的好，怎么你随便说几句话，那些顾客就乖乖买单了呢？我妈都说了，如果哪一天我看店，营业额高的话，铁定是因为夏佳一来了。” 夏佳一就笑，说丹妹儿你是不是应该给我提成啊，再不济也应该请我吃顿大餐吧，你看我给你带来了多少效益。 没想付丹收起了嬉笑着的脸，正色道，“佳一，你想过没有，索性你也来干这一行算了，你天生就是做这行的料啊，你看你这身板，穿啥卖啥，人又温柔，又有耐心，还找什么工作啊。” 中午时间，店里的顾客并不多，付丹琢磨着关门两人去旁边的美食城吃火锅，被夏佳一拒绝了，她说万一有顾客来不是放跑生意嘛，我们就点两份快餐得了，还可以送来。 “丹妹儿，钟姨这是去哪了？今天又让你看店？”夏佳一闲得无聊，便抓过付丹的手，说要给她做个蔻丹指甲，再雕一朵花，付丹不相信她的技术，手使劲往后缩，“好姐姐你饶了我吧，我明天还有瑜伽课要上呢。” 夏佳一比付丹大了两岁，一般情况下，她是直呼其名，叫她佳一，可遇到现在这时候，便直接撒娇叫起姐来。 “你放心吧，我技术好着呢，以前在工厂，一到放假，她们排着队让我做美甲，不比专业的差。” 付丹终于不再拒绝，把白生生的手伸了出来，就像待宰羔羊一般忐忑。 “我妈今天去进货去了，坐的市场老谢的车，听说他换了一辆新车，比以前坐起来舒服多了。”夏佳一觉得新奇，原来一直认为，服装店主要去进货，一般是坐火车去，没想到还有人专门跑这样的生意。 “哪里没有，有不少人跑这个生意呢，成本低，利润差不多有对半，门槛也不高，现在竞争激烈着呢，不过我妈一直坐谢师傅的车，说他人好，经常帮忙带货换货，技术也好，放心。” 说到这，付丹满脸的花痴样，“听说谢师傅有个儿子，长得很帅气哦，可惜我没见过，嘻嘻，什么时候去认识认识。” 夏佳一调侃她，带着坏坏的笑，“咦，这小妮子思春了呢。”付丹便用手挠她，“讨厌，不许取笑我，只允许你有东哥长东哥短的，天天晒幸福，不允许我去寻觅寻觅啊。” 夏佳一反问她，“你身边围着那么多男孩子献殷勤，就没一个喜欢的？” 付丹摆手，说送上门来的，哪还有挑战性，勾勾手指头就俯首称臣了，没意思，要自己主动追求的，那才有趣呢。 夏佳一对付丹这样的思想表示无法苟同，她说你那不是爱情，是占有欲，付丹笑，“如果一段感情里，连最起码的征服欲都勾不起来，那还可能会是自己喜欢的吗？” 夏佳一沉默了，照这样说，她和赵东林之间呢？到底又是谁在征服谁？好像一切都像温开水一般，没有沸腾，始终温暖，水到渠成般，她享受着来自他的关心和在意，好像这就是自己需要的了？ 和付丹比起来，夏佳一突然觉得自己在感情里，似乎太过被动了一些，被动接受，被动去爱，被动顺着该有的轨迹一步步往前走。 在这样的谈话间，夏佳一的美甲作品完成了，材料不是太全，所以雕花做得简单了一些，但依然精致完美，付丹用夸张的表情和语气表达着自己的惊奇，“佳一，你这水平，完全就是美甲师的级别啊，我甚至觉得你可以去做美甲师了，我在省城的时候，听说现在都不流行指甲油，流行甲油胶了，你要不了解了解，以你这手艺，尽早占领市场份额。” 两人正说着，还真有一个顾客见到了付丹的指甲，喜欢得不行，非要付费让夏佳一给做一双手不可，推迟不过，她只能勉为其难给做了一双，没想到顾客满意得不行，说下次还找她。 付丹在一旁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说佳一你这就是无心插柳了吧，不要再找什么工作了，直接开个服装小店，附带着做美甲，这就是一份完美的工作啊，自己当老板，还不受人约束。 这一刻，夏佳一的心底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心动了，“可是我妈，哎，我妈说了，我的工作她那就快落实了。” 付丹把她拉到门口，指着如火如荼的店铺给她看，“这市场里，现在转让的店铺都少得很，你说如果生意不好，谁还在这干耗着啊？我就是不是做生意的料，如果我要有你那天分，天生带着亲和力，我保证不去瑜伽馆当教练，每次都出几身的臭汗。” 夏佳一说付丹打趣她，“你就是见不惯我闲赋在家的样子，变着花样让我找点事干，是吧？”两人再次笑做一团，这样打打闹闹，没想到夏佳一就在她的店铺里呆了一整天，下午6点多，付丹打算关门，说要用今天赚的钱请吃火锅，刚把玻璃门关上，夏佳一接了个母亲的电话。 “佳佳，你在哪呢，现在回来一趟，你的工作已经落实了。”夏佳一对着付丹翻了个白眼，耸耸肩，表示很无奈，“完了，又让你占便宜了，这顿火锅记账上，下次请。” 038:隔墙有耳 十天以后，夏佳一开始正式上班，工作是母亲找的，听上去非常体面，在政务中心的房地产服务大厅的一个业务窗口工作，主要办理房屋交易的过户手续，工作不累，但也有些繁琐，夏佳一不是太喜欢。 不喜欢的原因主要来自周围同事，她们看人总是拿变色眼镜一般，当面笑嘻嘻，就如戴着一个面具，让人琢磨不透心底到底想的是什么，尤其像夏佳一这样的情况，这虽说是在政府部门，但是却不是正式职工，而是合同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找关系硬塞进来的，自然对她就不是那么待见。 但是她也不想拂了母亲的意，夏佳一知道，虽然这份工作自己不太喜欢，可也是很多人挤破了头也想进来的地方，即使母亲不说，也知道到这来上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赵东林知道夏佳一去政务中心上班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反倒心情有些闷闷不乐，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前一分钟还好好的，有说有笑，下一秒他便会神经质般的死死抱住夏佳一不放手，“佳一，你不会工作环境变了，认识更优秀的人，就离开我吧？” 刚开始夏佳一还对他这样的患得患失感动，觉得那是在意自己的表现，可是后来觉得赵东林这样的反应纯粹就是有些病态了，完全的不自信，“东哥，既然我决定和你在一起了，就不会三心二意，你应该相信我才对啊。” “可是师娘她……她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 一想到龙芳对自己的态度，赵东林就像泄气的皮球一般，对两人的未来丝毫没有信心。 “我是我，我妈是我妈。”夏佳一的话掷地有声，总算暂时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赵东林也讨厌死了自己这样的状态，心底愈发焦虑，备件科老马退休的事一直没有动静，眼看三个多月过去了，他开始着急，又偷偷一人跑郝主任家送过一次礼，这次，郝主任官腔十足，也不知道是看不上他送的还是怎么回事，压根就不收，很正义凛然地拒绝了他。 赵东林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让自己处在如此被动局面，他一边积极备考公务员考试，一边找了份家教的兼职做，在一家培训机构做小学数学的培训老师，当初上学的时候，他怎么说也是学霸级别的人物，稍加复习，经过面试复试，便顺利进了这家培训机构，想当初这份工作还是陪夏佳一找工作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 毕竟和夏佳一谈恋爱以后，开销比以前更大了些，常常会捉襟见肘。 只是这样，陪夏佳一的时间就少了许多，但是夏佳一知道以后，非常高兴，她觉得这样的赵东林才是她认识的东哥。 转眼便到了五一长假，天气变得炎热起来，上了一个多月的班，夏佳一对工作流程也差不多熟悉了，变得轻车熟路，但同事间的关系依然有些貌合神离，虽然她极力去迎合大家的喜好，什么事都尽力完成，甚至帮着其他人做了不少事也毫无怨言，可依旧无法融入那个圈子，始终不讨喜。 五一长假后的第二天，星期五，像往常一样，一整个上午都在窗口办业务，到了下班的时候，夏佳一是最后一个走的，食堂就在离办公地点不远的地方，走路三四分钟就能到，她到的时候，食堂的人已经稀稀疏疏，走得差不多了，夏佳一看了看盒饭的每样菜品都只剩下一点点残羹冷炙，实在没了胃口，便给自己点了份小炒。 食堂的大厅分外厅和内厅，仅用一道屏风相隔，几分钟后，小炒便出锅了，夏佳一选了就近的内厅一个角落，坐下来吃饭，赵东林发来信息，关心地问她吃饭了没有，直到现在，夏佳一才觉得自己可以舒坦的休息一下。 “谁说这里上班不累的？其实累死了，每天都要费尽口舌给不同的人解释同样的程序，还得微笑服务。”夏佳一摇了摇头，想把这样的负面情绪尽快从心底赶走，她告诫自己，人生总是不会完全尽人意，要学会适应。 饭才吃了几口，便听到了外边有人在聊天，听起来有些耳熟，在夏佳一所在的那个部门，几乎全是女人，年龄大部分分布在三十多四十岁，这也是她和她们没有共同语言很大一个原因，她们聊的内容，夏佳一通常并不感兴趣。 “你说现在这世道，真是不认命都不行，有钱有关系，就能使鬼推磨，想当初我们进单位，那可是过五关斩六将，不说千里挑一吧，至少也是百里挑一了，当时白纸黑字上写着，最低学历也得大专吧，现在倒好，连高中生也能随意进来了。” 夏佳一仔细一听，这说话的女人应该就是平时老看不顺眼自己的一个同事，声音细长，老是带着浓厚的鼻音，听她这样的话语，分明就是针对的自己啊？夏佳一顿时没了胃口，食不知味。 “可不是嘛，但是我们在意那么多干嘛，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好了，咱平头老百姓，领导之间的那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想弄明白也不可能明白的。” 前面那女人听她那样一说，貌似很生气，把筷子往不锈钢快餐盘里一扔，铛铛做响。“说起这事我就来气，我表妹，正儿八经的211大学毕业，家人活动了小半年了，想来我们部门上班，眼看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不想突然间就变了，半路杀出个陈咬金来。” 后面女人不以为然，“还不是因为她关系够硬呗，上班这么多年了，这合同工走了一茬又一茬，你还没看懂这里面的猫腻啊？” “可不是嘛，我后来去打听了一下，你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来头？”说到这，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女人就是爱八卦，后面那女人一听这，明显兴奋了起来。 “谁呀？是谁这样神通广大？” 夏佳一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一直以来，母亲到底找的谁帮忙，在自己面前讳莫如深，绝口不提，而父亲，只要夏佳一问起这事来，就会情绪暴躁，她甚至忘记了吃饭，几乎贴在了屏风上，等待女人下面的话，紧张得手心里也渗出汗来…… 039:跟踪 从屏风的缝隙里看出去，夏佳一看到女人左右谨慎地看了看，差不多过了吃饭的点，四下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吃饭了，她这才压低了声音。 “他呀，是咱们一把手的一个老同学***硬塞进来的。”声音太小，加上那个名字听起来很陌生，所以夏佳一并没有听清楚到底是谁，心底暗自想到，那人想来应该就是母亲说的那个朋友吧？所以并没太在意。 “能这样费尽心机帮忙，想来应该是那人的家人或者亲戚？” 这时候，女人却露出了鄙夷的笑，语气里全是嘲讽，“亲戚?别逗了，谁不知道他是为老情人的女儿谋工作啊？那天我还见过那女人，年龄一大把了，妖艳得很，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女人越说越气愤，最后索性把气还撒到了夏佳一身上。 “不说别的，你看看她那女儿那狐媚样，看起来倒是挺清纯的，我敢肯定啊，骨子里肯定和她妈一样。” 另外那女人便开始安慰她，叫她别生气了，这事你在这旁边生气管什么用，“她长得好看是好看，可咱们部门都是些女人，谁待见她，指不定待不了多久也就自己走了，是吧？” 女人一听这话，感觉非常受用，“那倒也是。”说完，两个人便嘀嘀咕咕说着话离开了食堂，夏佳一看着她们的背影离开，整个人却瞬间石化了。 她们的谈话就如晴天霹雳一般，一下在自己心头上炸开了花，她引以为傲的母亲、她自命不凡的母亲，怎么可能做出这样让世人所不齿的事来？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整个下午，夏佳一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工作中出了好几次错误，到了下午4点多，主任实在看不下去了，见没了多少办业务的人，便给她放了假，“小夏，你是不是病了，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走出政务中心业务大厅，突然之间，夏佳一竟有无地方可去之感，不想回家，也找不到任何人能倾诉自己心底的苦，包括赵东林，她怎么能在他面前说起自己母亲的不是呢？ 她给龙芳打了个电话，强作欢颜，可是电话打通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难道就这样去质问母亲，今天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她开不了这个口！ “佳佳，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母亲的声音依然如往常一般，字正腔圆，非常好听。 “妈，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家？”过了很久，夏佳一终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龙芳哦了一声，丝毫没发觉电话这头夏佳一的异样，“今天啊，今天单位党员搞活动，出去吃饭，估计还会去唱歌，怕是回来得比较晚了，你给你爸说一声，不要等我回家吃饭了。” 听起来和以前没有什么异样，理由也很官方正式，无懈可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夏佳一就是觉得母亲肯定是在撒谎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一旦打破，那么听什么话，都像是欺骗。 鬼使神差的，夏佳一竟然没回家，而是告诉父亲自己也不回家吃饭了，晚上和付丹去看新上映的一个电影，但是她却独自一人打了个车，来到了机械厂的办公大楼前，就在厂门口那家游戏厅蹲守着，眼睛死死盯着大楼出入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守什么样的结果，但是内心里就是有一股劲，强扭着顺不过来，今天她必须亲眼看看，母亲到底有没有撒谎。 5点半，陆续便有人下班了，可是一直没见龙芳出来，直到6点左右，她才看到母亲踩着高跟鞋走出大楼，保安和她打了个招呼，四周没有她说的党员搞活动出去吃饭的浩大场面，就只有她一个人。 龙芳的脚步放得很慢，慢吞吞地来到了公交车站旁，像是故意磨蹭，在等什么人。 夏佳一紧随其后，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干嘛，好几次都有一种冲动，想上前拉着母亲的手一起回家，就像以前一样，可是想起今天在食堂听到女人难听的说辞，她立马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如果不弄清楚，这问题肯定会如苍蝇屎一般，横梗在自己心头，一直难受。 多年以后，夏佳一想起那天自己的冲动行径，一直后悔不已，她时常会幻想，如果那天她没有跟踪自己的母亲，他们家和她的人生，是否会因此而发生改变？ 龙芳站在公交车站，却并没有上任何一辆公交车，直到接了一个电话以后，她往车站旁边走了几步，没一会，一辆黑色帕萨特靠在了路边，夏佳一分明看到了母亲眼底荡漾出来了笑容，那是她在家里没有见过的。 她迅速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在了帕萨特的后面，一路上，夏佳一觉得自己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有些懵，手因为紧张，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司机见她一直让自己跟着前面那辆车，以为她是跟踪男朋友，安慰她，“我说美女，我劝你还是别跟了算了，既然你已经怀疑上了，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何必自己让自己难堪呢，凭你这样貌，还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成？” 中年司机不时拿眼睛瞟夏佳一的脸，满是惋惜。 夏佳一懒得理对方的啰嗦，白了一眼不说话，“你跟着前面那个车就是了。”司机终于识相的闭了口，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西城区一个新修的小区门口。 龙芳在车库入口下了车，下车的时候，手上还多了一口袋新鲜的蔬菜，在车门边，和驾驶室的男人耳语了一番，然后转身进入小区，夏佳一看不清开车的男人是谁。 “美女，你还跟不？要不我拉你回去吧？” 夏佳一付了钱下车，司机一片惋惜和同情的语气，“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不懂得珍惜，你这男朋友口味也真够重的，喜欢这样的老女人。” 夏佳一不理他，快步追了上去，龙芳迈着轻快的步伐，满脸笑容和门口的保安打招呼，看样子今天心情非常不错。 男人从地下车库的电梯直接上来的，并未上楼，竟然从楼门出来迎上了龙芳，伸手揽上了她的腰。 一切已经再明了不过了，夏佳一跟在后面的步子再也挪不动，顿时泪流满面，她在他们身后声嘶力竭，带着哭腔大吼，“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听着女儿的声音，龙芳没有回头，提在手里的那包东西却一下哐当掉在了地上。 040:无家可归 和龙芳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夏佳一看着有一些面熟，可此刻她已经无暇去想那个人到底是谁了，她就那样死死地盯着母亲，多么希望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啊。 “妈，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此刻的夏佳一已经绝望，只见龙芳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悲壮，她拉起了旁边男人的手，“佳佳，我一直想找机会给你说，我和你爸，其实早就没感情了，我们……” 她看向旁边的男人，满眼柔情，“我们早就应该告诉你的，是妈妈不对，一直怕伤害到你，怕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怕你……” 夏佳一听到这，不怒反笑，疯了一般一拳拍开了两人拉着的手，站到母亲面前，整张脸上都是让龙芳陌生的愤怒，“你够了，不要再拿我做你的挡箭牌，为了我？为了完整的家？你不觉得这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想法，就不会做出这样龌蹉的事。” 龙芳试着去拉女儿，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了，她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甚至以前想过的那么多的措辞，在这一刻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曾无数次，她都在脑海里构思着如何给女儿说起这件事，可从来没想过会是今天这样局面。 偶尔有路过的下班人群经过，都好奇的看着他们三人，夏佳一推开了母亲示好的手，整个人如刺猬一般，眼圈红红的，还有眼泪无声地迸出来，看得龙芳的心底生疼。 这一切都是她造的孽啊，六神无主下，她用眼神示意男人先上楼，她来处理现在的尴尬，男人会意，闪进了楼门里，却并未上去，站在角落里吸烟，做好随时听候召唤的准备。 龙芳再次示弱，企图用肢体语言缓和母女之间的剑拔弩张，“佳佳，你听妈妈说，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妈妈和他，是有感情的.” 夏佳一失控，蹲在了地上，抱着整个膝盖哭得几近哽咽，她抬起泪眼，一字一顿地质问，“那我爸呢？你把我爸置于何地？如果你真不爱了，为什么不离婚，给大家一个自由，非要现在这样？” 在她的世界里，婚姻里如果没了爱情，哪里还有继续下去的理由？ 夏佳一想起了父亲每天任劳任怨的操持着那个家、想起了父亲佝偻的背影和花白的头发、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时常露出的憨厚笑容、他颤抖着的声音质问母亲之后的绝望，甚至，夏佳一脑海里还电光火石般闪出父亲枕头下那个母亲的相册...... 她心疼自己的父亲了，心疼那个被蒙在鼓里的男人，为母亲的背叛，内心充满了无边的愤怒。 龙芳也跟着蹲了下来，拥抱女儿，“佳佳，你别这样，你听我解释……” 夏佳一一把推开了母亲，用力过狠，龙芳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高跟鞋扭了一下，半天起不来。夏佳一腾地站起身来，不断往后退，脸上全是斑驳的泪痕，但是那双眼里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拒绝，她用手指指向自己的母亲，声音尖锐而刺耳。 “我恨你，我不会原谅你！” 说完，夏佳一扭头便往小区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抹眼泪，等男人出来，好不容易从地上把哭得伤心欲绝的龙芳扶起来之后，门口哪里还有夏佳一的影子。 跑出小区，夏佳一脑袋里晕乎乎的，压根分不清方向，没想到先前那辆出租车司机竟然还没走，开到她面前问她坐不坐车。 夏佳一想也没想，一头便扎了进去，脸上还挂着眼泪。 “我就知道你肯定很快就会出来，所以就在门口等着，还真被我猜对了，我当时就说了，你还进去干嘛，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中年司机为自己的睿智沾沾自喜，夏佳一压根没有任何心情去理会他，只自顾自的在自己的世界里游荡，整个人有一种不真实的虚脱，缓不过劲来。 走了老远，司机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美女，你这是要去哪？你总得告诉我个地吧，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我带着你在路上兜风也没问题，只是这计价器可是要跳的呀。” 夏佳一歉然一笑，刚想说出家里的地址，可是一想着父亲的脸，此刻她竟有了无法面对他之感，仿佛伤害父亲的不是母亲，罪魁祸首成了她一样。 是啊，母亲说，她之所以维持着这段婚姻，只是为了让夏佳一有一个完整的家啊？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再次从眼角渗出，“先去......算了，随便转转吧。” 中年司机摇头，张口想劝劝这女孩子，可看她到她死灰般的眼神，立马缄了口，车子在城市霓虹闪烁中转悠，不知不觉间，天色便暗了下来，整个街道变得五光十色起来。 “美女，都绕城快一周了，这个地方离你上车那也不远，你看看，还需要继续跑不？”计价器上，已经跳到了一百多远，司机隐隐有些担心，万一她最后不给车费，自己不就白辛苦了吗。 夏佳一抬头看了看，让司机在路边停车，付了车费，她走了下去。五月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在车上坐得太久的缘故，夏佳一竟打了个寒颤，人总算清醒了一些。 母亲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实在烦了，她直接把手机给关了，抬头发现，她下车的位置，竟然离赵东林的单身宿舍位置很近，穿过那条马路，上一段楼梯就到了。 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夏佳一便往单身宿舍走去，进楼门的时候，一群人在传达室门口看电视，母夜叉张姐也跟着那群年轻小伙子们嬉笑着开玩笑，聊天，压根没留意到她进去，要在平时，就是一直苍蝇飞进去她也能逮着让登记的呀。 赵东林的宿舍房间在5楼，最靠近角落的那一间，501室，夏佳一敲门的时候，赵东林正在看书的间隙，不断给她打电话，可传来的都是关机的声音，最后着急了，一个电话打到了夏忠诚那。 “佳佳呀？她不在家，说是和付丹看电影去了。” 电话刚挂，门口就有人敲门，打开房门，夏佳一像虚脱一般整个人匍匐在赵东林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东哥，我不想回家，你收留我吗？” 041:留宿赵东林宿舍 赵东林看着哭成泪人般的夏佳一，吓坏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着急得不行，“佳一，你怎么了，告诉我，你放心，不管发生啥事，都有我在。” “你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夏佳一只是哭，一直哭，赵东林手足无措，只能死死把她抱在怀里，用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过了很久，夏佳一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一些。 “东哥，还好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宿舍的摆设很简单，一间20几平的屋子，摆了2张床，床头各摆着一个书桌，桌子上，明亮的台灯下，放着摊开的书，是赵东林正在看的申论。 马勇已经在准备婚礼了，早已不住宿舍，所以屋子里就赵东林一人。 床单是蓝白纯棉格子的，看上去很清爽，赵东林让夏佳一坐在床沿，给她倒了一杯水，细心地拿手里吹凉了才递给她。 “佳一，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父说你和付丹去看电影了，怎么突然就到了我这里，而且情绪这样不好。” 冷静下来的夏佳一，此刻却无法开口对赵东林说起母亲的事，她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想说，撇过头去，不敢看他关切的眼神，“东哥，你别问了，家里的事，但是我不想说。” 赵东林再次心疼，挨着夏佳一坐下，把她抱在怀里，“好好，我不问了，我知道，肯定是师娘又反对我们在一起了是不是，佳一，都怪我没用，达不到师娘的要求，但是我会努力的，你要相信我。” 在赵东林怀里，夏佳一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原本乱糟糟的心情慢慢安稳了不少，他的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味，直钻进她的鼻孔里，靠在他的胸前，暖暖的，她点头又摇头。 “东哥，这不怪你，只要我喜欢你就好，她管不着。”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反抗后的酣畅淋漓。 这是夏佳一第一次亲口说出她喜欢他，以前每次都是赵东林表白，她要么默认要么佯装否认，听到这句话，赵东林顿感浑身一股暖流冲击而来，激动得不行，整个人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看着怀里娇羞的夏佳一，情不自禁吻了下去。 “佳一，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一定要出人头地，让你幸福。”赵东林含糊地表白着，他的吻细碎而温柔，在他的吻里，夏佳一开始迷乱，屋子里飘荡着浓得化不开的暧昧气息，赵东林一点点解开了她的衬衣领口，他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带着贪婪的欲念和无法控制的冲动。 “佳一，你太美了。” 吻一点点滑落，两人浑身战栗，“佳一，我想要你……”两人翻滚在蓝白相间的床单上，在赵东林的眼里，此刻的夏佳一，就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带着诱人的芬芳。 501室的对面是公共卫生间，到了休息时间了，走廊里不时有脚步声经过，去洗漱，男生宿舍里，一群年轻的男孩子们相互开着玩笑，大声评论着厂里的漂亮姑娘，不时发出让人面红耳赤的大笑声。 在外界的声音下，夏佳一总算从意乱情迷中清醒了一些，她一把推开了把自己压在身下的赵东林，整个衬衣扣子都已解开，露出黑色的蕾丝胸衣来，饱满的胸部随着她粗重的呼吸而起伏，跃跃欲出。 她面色潮红，显得更加的娇艳动人，胡乱把衬衣拉了过来挡住胸前的一片雪白，“东哥，别……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赵东林喉头上下鼓动，不断吞咽口水，渴得厉害，强压着心头奔腾的那团火，抓过书桌上的杯子，把一大杯凉开水全部灌了下去，“佳一，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主要是你……实在是太美了，我控制不住……” 说完，他的手又不安分地伸进了夏佳一的衬衣里，死死将她抱住，右手在后背游移，试图解开她的胸衣。 夏佳一抗拒，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想自己的初夜就这样草率地交了出去，此刻的赵东林，就像她的救命稻草一般，是她整个身心的全部依靠。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赵东林终于平复了下来，就像是一个犯罪之人，浑身都是汗，燥热得不行，“佳一，对不起，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你在我面前，我实在是控制不住想要冒犯你。” "况且，你不回去，师父师娘会担心的。" 一说起父亲母亲，夏佳一心底又开始刺痛，她不敢回去，她怕自己一回去就忍不住戳穿母亲的全部谎言，质问父亲，为什么要活得那样窝囊，她也怕这个家就真的这样支离破碎了。 “东哥，我不要回去，我不想回去，难道你也不要我了吗？要赶我走！” 赵东林连连表态，说自己恨不能一天24小时和她厮守在一起，做梦都想。夏佳一听他那样一说，便抓起电话开了机，果然，手机里有好几条龙芳的短信，都是问她在哪的。 “佳佳，你回家和妈妈好好谈谈，刚我问了付丹，你们根本没在一起，告诉妈妈，你到底在哪，千万别做傻事。” 夏佳一避开赵东林，到阳台上去打电话，电话响的第一声龙芳便接了起来，声音急促，“佳佳，你在哪？告诉我，我来接你，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要相信我，我和你爸的问题，我们大人之间肯定能妥善解决的。” 夏佳一迎风冷笑，用近乎刻薄的语气讥讽自己的母亲，“解决？你怎么解决，是要抛夫弃女和你的姘头双宿双飞呢？还是要回归家庭，让父亲继续做你的傀儡，伤害一辈子？” 电话那头的龙芳顿觉无言以对，只能对着电话咆哮，"你给我滚回家！" 夏佳一不甘示弱，“回家？”她说得咬牙切齿，“妈，我告诉你，今天晚上我还就不回来了，我住在了赵东林这里。” 龙芳一下就慌了，“佳佳，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你们不能在一起。” 夏佳一感受到了激怒母亲的酣畅淋漓，“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了？我和他是正儿八经的谈恋爱，就算住在一起也是天经地义，不像你，蝇营狗苟。”说完，没再理会母亲电话那头的歇斯底里，迅速挂了电话并关机。 进屋后，夏佳一环顾整个屋子，冲着有些局促的赵东林说：“东哥，今天晚上我就不走了，我睡你的床，你睡他的。”她指了指马勇的床，天真地低估了两人的定力，要知道，赵东林可是一血气方刚的男人啊。 042:夜夜夜 龙芳的电话被女儿挂断以后，她立马又拨打了过去，可是电话里却传来了已关机的女声提示音，她烦躁不安，在客厅里度来度去，思踌着对策。 夏忠诚的心情貌似挺好，忙完了所有家务，坐在沙发上看他的抗日神剧，“佳佳刚才给我发了短信，说她今天晚上住付丹那了，你不用再等她了。” 夏忠诚以为龙芳不睡觉，是在等夏佳一回家的缘故，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龙芳此刻的心，就像打倒了五味瓶一般纠结，好几次都想坐下来和夏忠诚摊牌了，到了如今这个境地，要想像以前那样一直自欺欺人般隐瞒下去，估计是不太可能了。 与其让夏佳一来捅破他们之间的心知肚明，倒不如她主动说了，两人之间的问题，让他们自己来解决，不要把孩子牵扯进来。 但是每次撞见夏忠诚的眼睛，龙芳到嘴边的一句话又咽了回去，有时候她觉得，他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又什么都知道，让人捉摸不透。 尤其是想起今天下午，夏佳一伤心欲绝吼出来的那句话，她说她恨她，她不会原谅她。 她反问自己，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现如今，男人并没有给龙芳任何承诺，只是叮嘱她不要冲动，处理好家里的事。一想到这，龙芳便有些严重的底气不足，原本以为，发生这样的事，男人肯定会第一个站出来，义无反顾给自己一个坚强的后盾，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她在心底叹气，没一会又给他找了一个理由，试图说服自己原谅，是啊，他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没能处理，他没法给自己一个怎样的承诺，即使给了，或许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她放弃了和夏忠诚摊牌的决定，此刻的龙芳，竟有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怆，她也没揭穿夏佳一对父亲的撒谎，如果她说起她和付丹没有在一起，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迫使夏佳一夜不归宿，可能怕是就真的藏不住了。 此刻的龙芳下了决心，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至少等到男人能给她一个承诺，她才能义无反顾。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凡事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让自己逼上绝境。 躺在床上，龙芳久久不能入睡，夏佳一电话里的那几句话就如尖刀一般刺入她的胸膛，想着此刻她可能和赵东林在一起，做着她已经无法控制的事，龙芳的心底就莫名抓狂，但是此刻，她又能以怎样的姿态去管她呢？ 在夏佳一的眼里，自己母亲的形象已经完全轰然倒塌，以前建立的所有威严和她对她的景仰，早已在今天下午那一刻荡然无存。 在这样的错乱中，龙芳失眠了，睁着眼睛等待天亮.... 赵东林的宿舍里，房间的灯已经关了，从走廊的路灯透进来的光，正好折射在夏佳一的床头上，影影绰绰，但也增加了一份神秘和梦幻般的朦胧，此刻，她已经换上了一件赵东林的宽大t恤，斜靠在床头。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赵东林知道，夏佳一没有睡着，在独自想着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心事，他扭过头去，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她的轮廓，丝毫移不开眼睛，心底再次荡漾开来，他甚至透过宽大的t恤，勾勒出了夏佳一t恤下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顿时血脉偾张。 夏佳一在自己的世界里神游，一会想起母亲，一会想起父亲，一会想起那个争吵了一辈子的家，甚至在这一刻，她脑海里还浮现出谢明江一家子，在他母亲发病时候，他和父亲扶持着她离开的背影，那样的不离不弃，让人感动……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有一个生病的母亲，也不想自己的母亲背叛父亲，背叛这个家庭。 此刻的夏佳一，进入了一个自己圈定的死胡同，完全出不来。实在是太过心烦意乱了，她胡乱翻了个身，t恤太短，被子有些厚了，不知不觉间，她的一条白生生的腿便一览无遗地伸了出来，自己丝毫没有察觉。 这一幕，带着致命的诱惑！ 赵东林看在眼里，再也控制不住，以最快的速度翻身起来，跳到了夏佳一的床上，整个铁床都在颤抖，咯吱作响。 这次，他没有了先前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就像一头饿狼般扑了上去，嘴里还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吼。 “佳一……佳一……” 他的吻粗鲁而霸道，不容夏佳一反应过来，便攻城掠池，迅速扯掉了她身上的t恤衫，夏佳一惊恐极了，使出浑身的力气推他，可哪里推得动。 “佳一，我爱你，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发誓，一辈子对你好。” “佳一，我对你的爱日月可鉴，你要相信我，如果哪一天我负了你，天打雷劈……” “佳一，你太美了，答应我好吗？我……我……实在是控制不住！” 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下，赵东林的脸上带着求而不得的痛苦狰狞着，同时带着祈求和让夏佳一感动的一堆情话，她推他的力量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放弃了抵抗。 “东哥，你要记住今天晚上说的话。”夏佳一侧过头去，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夜深了，四周很静，可是这个屋子却在这一刻沸腾，赵东林疯了，在未知的领域里，变得彻底疯狂。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似乎连走廊里的路灯也没有了，四周一片漆黑，有那么一刻的迷糊，夏佳一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她一抬手，碰到了旁边熟睡的赵东林，身下隐隐传来一阵刺痛，这一刻，她的记忆才彻底回来了。 从小都是乖乖女的她，终于做了一回疯狂的事，这一刻，夏佳一竟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 既然母亲如此坚决反对，那么她就要做给她看，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胜利了。她侧过头去，看到那个熟睡的男人，有一丝陌生，也有一丝落寞。 她甚至分不清楚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因为爱，还是为了对母亲的报复，或许仅仅是为了逃离那个她呆了二十几年，却争吵不断的家。 不恩爱的父母，子女都是孤独的。 是啊，夏佳一渴望，自己能有新的生活，她把这所有的一切，如今都寄托到这个叫赵东林的男人身上了，可是他是否就真的靠得住呢？看着父母的感情，夏佳一对爱情和婚姻不再抱有希望，想着想着便悲从心来，忍不住小声啜泣。 昨晚，两人都不得要领，笨拙地折腾了大半宿，夏佳一除了痛还是只有痛，最后大家终于疲倦地睡去，这一睡，直到天窗泛白，赵东林才在夏佳一隐隐的哭泣声中醒来，整个人吓坏了，又找了一大堆情话，信誓旦旦的发誓，这才让夏佳一破涕为笑，两人正打算起床，去楼下吃早餐，这时候，门口却响起了非常急促的敲门声…… 043:覆水难收 听到声音，夏佳一第一反应就是从床上跳了下来，赤足站在屋子中央，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留宿的是机械厂的男职工宿舍里，一下便有些恐慌。 “东哥，会是谁啊？会不会是马勇？怎么办，怎么办。” 赵东林抓起床头两人的衣服，示意夏佳一赶快把衣服穿上，一边安慰她，“放心，不可能是马勇，这几天他忙着结婚的事，没时间回宿舍来。” 夏佳一更慌了，那会是谁？ 门口的敲门声更急了一些，甚至还用脚在铁门上狠狠地踢了一脚，那声音异常大声且刺耳，果然，隔壁几个屋子的人探出头来抗议了。 “毛病吧，大周末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来人总算说话了，不是别人，正是失眠一整晚上的龙芳，早上醒来，她第一件事就是跑赵东林这来找夏佳一，被周围宿舍的人责骂，她丝毫不放在心上，回过头去瞪了一眼，那些人乖乖又缩回了屋子里。 “赵东林，你给老娘把门打开。”龙芳气势汹汹，心里憋了一口气，无处发泄。 隔壁屋子传来有人故意的挑衅，“哎哟，这是谁呀，简直比母夜叉还要母夜叉，这下有赵东林好果子吃了，也不知道怎么得罪的。” 另外一个声音便开始提醒他别乱说，“我刚看了一眼，是我们机械厂工会的龙副主席，千万别招惹了，听说她和厂里领导都熟得很，当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立马，那个屋子便没有了任何声音。 夏佳一慌慌张张换好衣服，也顾不得避开赵东林了，衬衣扣子扣错位了两三次，尴尬得厉害，昨天晚上还是在黑暗中，此刻天色却已经大亮，再次在赵东林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体，夏佳一竟莫名觉得恐慌和不自然，不敢相信昨天晚上，两人竟然亲密到了那样的程度。 顿时便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太过草率，身下还隐隐有些痛，她不敢去开门，返身坐到了书桌旁边，赵东林深吸一口气，把夏佳一抱了抱，耳语，“佳一别怕，一切都有我在。” 出乎意料的，原本以为龙芳进来，会大声质问赵东林，再或者冲动之下会给夏佳一一巴掌，没想到她进来后非常冷静，就那样站在屋子中央，眼神划过床下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卫生纸，蓝白相间的格子床单上，隐隐有一片殷红，她的眼眶一下就红了，竟没和赵东林说一句话，走过去抓起夏佳一的手。 “佳佳，跟妈回家。”没有责问，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让人窒息的抓狂，语气非常温柔，温柔到夏佳一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妈，我不想回去。” 夏佳一从母亲的眼神里看出了脆弱，原本那么坚强的母亲啊，此刻皮肤蜡黄，面色憔悴，不施粉黛，整个人像苍老了十岁一般，“佳佳，跟妈回家。” 龙芳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回头看向赵东林，这一眼，就如一把尖刀一般剜了过去，看得他不寒而栗，“小赵，你出去一下，让我和佳佳单独谈谈。” 赵东林犹豫了一下，看向夏佳一，她对他点了点头，“好，师娘，你别骂佳一，我是真心爱她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 龙芳眼神冷得像冰，不看赵东林的脸，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吼声，很沉，却像钝器一般切割着人的心脏，“出去。” 今天的母亲和以前实在是太不一样了，不是夏佳一所熟悉的样子，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痛心疾首和她一贯的高高在上。 “佳一，或许真的是妈妈错了，你早就长大了，不是我记忆中十几岁的样子，你有你的想法，你的判断。” 龙芳的眼眶再次红了，看得夏佳一的心下生疼，卸下强势的母亲，此刻竟柔弱得如风雨中一株摇摇欲坠的枝桠，“妈妈希望，你选择爱人，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叛逆，因为对我的报复，佳佳，你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再决定是否和赵东林在一起吧，我也不拦着你们了，我知道这也拦不住。” 夏佳一在心底反问，“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爱吗？”心里面乱成了一团麻，耳边回荡着赵东林一句又一句的深情表白，她不断地告诉自己，是因为爱，肯定是因为爱。 “没错，肯定是因为爱，才会在一起的。”夏佳一再次在自己心底肯定了一番，总算踏实了一些，没有母亲刚质问时的那种惊慌失措。 “妈，我长大了，我的事我能自己决定了。” 夏佳一把一本书拿在手里，漫无目的地翻来翻去，眼睛不看自己的母亲，“那你呢？难道就想一直这样欺骗下去吗？你把父亲置于何地？你既然不爱了，就应该放他一条生路。” 龙芳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了下来，怕被女儿看到，她背转过身用手背轻轻拭去，调整了下情绪，但声音依然有些哽咽，“佳佳，你真的要逼妈妈做出决定不可吗？你考虑过你父亲内心的真实想法没？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爱与不爱那么简单就能划分得了的。” “妈，你别说了，我不想看着你一辈子欺负我的爸，而且你也配不上爸对你的付出！” 龙芳机械性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给你和你爸一个交代。” 说完，她没再继续说下去，起身打算离开，今天的龙芳没有穿高跟鞋，衣服也是平时家里的便装，头发有些凌乱，夏佳一发现，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母亲是一个彻底的中年妇女了，有些老态，鼻头一酸。 “妈，我这两天想去付丹的出租屋住几天，我无法忍受父亲被蒙在鼓里而不告诉他，我希望你们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 龙芳离开的步子顿了顿。 “佳佳，你还是回家吧，我走！你爸更需要你，你放心，我会找时间和你爸说的。” 龙芳走后，夏佳一趴在赵东林的书桌上哭了好久，其实，她多么希望母亲能对她说，她舍不得这个家，她会和那男人断了联系，回归家庭的啊。 但是这些话她没有说，她也没问，夏佳一知道，有一种绝望，叫覆水难收。 044:暴风雨前 龙芳走后不久，夏佳一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赵东林的宿舍，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昨天晚上两人发生的事，她就从内心深处感到恐慌，甚至不敢看赵东林的眼睛。 赵东林送她离开，走过长长的走廊，夏佳一总感觉每道门背后都有几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一般，非常不自在。 “佳一，你这么着急回家干嘛，今天是周六，难得的休息时间，要不我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 夏佳一疲倦地摇了摇头，拒绝了赵东林的提议，“我累了，想回家，东哥，你送我回去吧。” 摩托车风驰电挚，夏佳一抱着赵东林的腰，把脸贴在他肩膀上，整个人仿佛还在云层里飘荡一般，不太真实。 到家，夏忠诚刚刚从菜市场回来，今天他又买了一条鱼，笑着说要给大家做麻辣鱼，“佳佳，你回来得正好，给东林打一个电话，让他来家里吃饭？” 父亲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容，夏佳一不敢对视，“爸，不用了，东哥今天有事，来不了。”说完又补充道。 “对了，他要上课，补习班的课，你知道他不是专业的教师，没有资格证，那份兼职来得不容易。” 夏佳一也弄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让赵东林来家里，好像是怕被父亲察觉昨天晚上的秘密一般，立马就找了个理由骗过了父亲。 夏忠诚哦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佳佳，爸的眼光不错吧，我就说了，这赵东林有上进心，肯定是能干大事的人，错不了，别看他现在落魄，那是机会还没到。” 夏佳一从来没想过这些，她认为，在一段感情里，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 中午龙芳没回家，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说单位临时出差两天，夏佳一知道，这是母亲找的一个借口，夏忠诚嘟囔了两句，说大周末的出什么差？想着想着脸色又沉了下去。 夏佳一看在眼里，心情没来由的沉重，她试着和父亲聊天，说点轻松愉快的逸闻趣事，可无论怎样，就算父亲在笑，也感觉那笑容带着牵强的成分。 “爸，你爱我妈吗？”夏佳一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夏忠诚着实愣了一下，没想到女儿会突然问起这个，那张黝黑的、满是皱纹的脸上，竟有些微红，“这，这都老夫老妻了，哪有什么爱不爱的，就这样过日子吧，也挺好。” 夏佳一想起了父亲枕头下面的那个相册，每次母亲发怒时候他的沉默，生气时候便钻进厨房做一大堆母亲爱吃的东西，突然间就明白了，父亲肯定是在用他的方式爱着母亲的，深沉却又不动声色。 顿时想到母亲的背叛，甚至家外有家了，那个新修小区的房子，是多么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啊，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但那是她和那个男人的家！ 再想到前两天母亲购物时候刷卡的豪爽，她的心底有说不出的愤怒，一边心疼父亲，一边怨恨母亲，这顿饭便吃得有些食不下咽，夏忠诚不断往女儿碗里夹鱼，"佳佳，你多吃点，你看你，都快瘦成麻杆了。" 夏佳一强作欢颜，“爸，你也吃。” …… 晚上，果然如自己意料中的一样，龙芳没有回家，第二天是周日，夏佳一陪着父亲买菜做饭，打扫屋子卫生，把夏忠诚照顾得无微不至。 “佳佳，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和东林吵架了吧？周末也不见你们出去玩玩，这哪里像是谈恋爱的样子啊，是不是你妈又给你说了他什么坏话？你别信她的，她那人就喜欢捕风捉影，尽说些没影的事。” 夏佳一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带着些许的撒娇。 “没有，我们好着呢。” “那为什么我给东林打电话，叫他过来，他说你不让？”夏忠诚最近心情挺好，看着女儿和赵东林一天天走近，他甚至在心底盘算着，这两孩子都老大不小了，得尽早把婚事给办了才好，这样他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夏佳一确实是没答应赵东林来家里的要求，在电话里，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东哥，不许来，就算我爸叫你来你也不许来，哎呀，没因为什么啊，就是我现在不想见你，见到你总让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来。” 直到现在，赵东林也觉得自己的骨头是酥的，有不太真实的梦境般的感觉，他不敢相信，幸福会来得这么快。这两天，感觉干什么事都有用不完的劲一般，只是夏佳一的拒绝见面让他有些懊恼，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心里一高兴，便什么事都依着了她，“好好，佳一，我都听你的，只是我又开始想你了，特别想。” 第二天便是周一了，又开始了新的一天上班，赵东林高兴，在班组什么事都抢着干，打扫卫生、帮焊工搬氧气瓶和乙炔瓶上车，做什么都满面笑容。 谢明江看在眼里，调侃他，“赵哥，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看把你高兴得，像是天上掉银子被你捡到了一般。” 赵东林故意带着些炫耀神情，“那可比捡银子开心多了。” 谢明江看着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却一点点往下沉，脸上依然是笑嘻嘻的样子，“怎么，难道是佳一姐答应做你女朋友了？” 陈大炮在铁门口大声叫赵东林的名字，他没正面回答谢明江的问话，但是嘴角的笑却一直浮现在谢明江的面前，莫名地，他便有些失落和忧伤，一整天都心情不好。 陈大炮让赵东林送一份文件去厂部办公室，这若在平时，他肯定推三阻四不想去，这维修班离厂部办公楼，差不多有5公里远呢，用他的话说，摩托车也耗油啊，班组也不给报销。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赵东林的心情好啊，还没等陈大炮说完，他便拿着文件去开自己的摩托车了，从厂部回来，看见师父夏忠诚正在干活，赵东林像打了鸡血一般，停好摩托车就去帮忙去了，这可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啊，他必须得好好表现。 干活的空档，似有意无意，赵东林说刚才去厂部办公楼，路过工会的办公室，没看到师娘在单位呢。 夏忠诚笑，“哦，你师娘出差了，周六就走的。”赵东林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周六，龙芳还堵在自己宿舍门口，要找他兴师问罪呢，隐隐觉得，那天夏佳一的反常，肯定有天大的原因，没有让他知道。 正这样想着，便看到夏忠诚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没听两句，突然整个脸色都变了。 045:摊牌 夏忠诚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赵东林只听到他回答了一句，“行，我回来。” 说完，他便放下工具，交代赵东林做完手头这个工件就休息，“我有点事，先回家一趟。”赵东林察觉到师父有些不对劲，隐隐有些担心，跟着他来到休息室，只见夏忠诚默默地换掉了工作服，也没和班长陈大炮打一声招呼，便独自离开。 周一，夏佳一极不情愿地再次来到政务中心上班，知道母亲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以后，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几乎不想和周围同事说话，临近中午，到了吃饭的时间，她也没心情去吃饭，磨蹭着等大家差不多都吃完了才过去。 今天，又看到前几天那两个同事坐在角落边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可是夏佳一莫名就觉得她们是在说自己一般，尤其是还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顿时心底烦躁得厉害。 母亲所谓的出差已经两天了，今天是周一，也不知道她会以怎样的方式和父亲摊牌？夏佳一一边食不知味的吃饭，一边默默地想着心事，突然反问自己，“父母分开，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这一问，立马让她背后冒出一股冷汗来，是啊，难道她希望这个家支离破碎吗？她找不到自己心底的答案，于是愈发恐慌，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莫名的不安定之中，“既然这样，为什么我还要逼着母亲去做决定呢？” 夏佳一觉得痛苦极了，好像任何一种结果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反倒是在什么都没发现的时候，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还能让她能接受一些。 可是父亲呢？父亲怎么办？ 所有的问题纠结于心，吃完饭本来有2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她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仿佛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一样，她突然从休息床上坐了起来。 “不行，我得回家看看。” 打父亲和母亲的电话，两人都没有接，夏佳一给主任请了个假，出门坐车，政务中心在阳城市市中心，离家里比较远，有十几公里，所以平时她中午都不回家。 公交车摇摇晃晃，5月午后的太阳，已经有些毒辣了，夏佳一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眯着眼睛靠窗棂上假寐，没过一会，真的就有些昏昏沉沉起来，忍不住地犯困。 …… 刚才，夏忠诚接到电话，是龙芳打来的，和以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忠诚，你中午回家一趟，我有件事给你说。” 龙芳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有些温柔，让夏忠诚心底直打鼓，“有什么话，电话里说不一样，你不还在出差吗？回家了？” 这次，龙芳在电话那头竟丝毫没避讳自己的谎言，这让夏忠诚一下就慌了，龙芳说：“忠诚，对不起，我又骗了你，我没有出差，只是我花了两天时间仔细考虑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回家一趟吧。” 就像是心脏被什么东西拉着在往下扯一样，夏忠诚的脸色变得很难堪，旁边赵东林还看着他，他没在电话再说其他的任何多余的话。 “行，我回来。” 一路上都很忐忑，不停的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出租车司机看在眼里，直皱眉头，又不好多说什么。他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夏忠诚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又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刑犯。 这一天终于是来了，原本他以为，会永远也不会来。 从一楼走到三楼，夏忠诚足足走了有5分钟，中间还停下来在门口抽完了手里的半支烟，进屋，出乎意料的，龙芳竟然做了几个小菜。 “忠诚，我们先吃饭吧。”就像是等丈夫归来的小媳妇一般，整个屋子里看上去一片祥和温馨。 夏忠诚机械性的坐下，吃了几口，实在是吃不下，放下了碗筷。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听着。”此刻，电视上正在放着新闻：5月2日和3日，“纳尔吉斯”特强气旋风暴袭击缅甸，导致13.8万人死亡和失踪，240万人无家可归…… 龙芳不接夏忠诚的话，开始收碗，夏忠诚慌忙站了起来，“你歇着，还是让我来。” 这些从来都是自己做的事，突然龙芳来做了，夏忠诚竟有些无法适应，看着她今天的反常，他心底的慌张就更甚了，收碗的时候，手上一滑，一个碗啪叽就掉到了地上。 夏忠诚立马蹲下去捡，一不小心，手指便碰在了锋利的碎片上，迅速冒出豆大的血珠来。 龙芳用创可贴给他包上，任凭地上的碎片就那样躺着。 “忠诚，其实人生，除了生死，其它的都是小事，你说是吧？就像刚才新闻里说的。”龙芳终于开口了，却是没来由的这句话。夏忠诚迷惑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再次点燃了一支红塔山，这次，龙芳并没有阻止。 “你说吧，到底要说什么事，我都听着。”该来的总会来。 龙芳把身子从沙发上坐正了一些，双手手肘放在膝盖上，两手掌撑着脸，紧抿着嘴唇，她使劲吸了吸鼻子，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忠诚，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声音不大，夏忠诚却感觉像被一记重锤击中了一般，摇摇欲坠，烟头烫到了手指，他也不觉得疼，怕什么来什么，这次的龙芳，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她没有像以前吵架后歇斯底里的那样大吼，我们离婚吧，也没有抓着他往门外冲，说立刻马上去民政局。 这次，她很平静，平静得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夏忠诚再次点燃一支烟，整个脸上的五官都扭曲到一起，沉默。 龙芳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们这样貌合神离的在一起，佳佳什么都懂，而且她也大了，何必这样彼此消耗着。” 她从身边拿过来一个文件夹，“协议我都写好了，要不你看看……” 夏忠诚把烟头狠狠掐灭在烟灰缸里，突然发现餐桌上的玻璃杯在跳动，紧接着客厅的灯也开始晃动，就像有人在摇沙发一般，他一下抓过龙芳就往厕所推。 “不好，好像地震了！” …… 那天，正好是2008年5月12日。 046:无尽的担忧 夏佳一小跑着走过那条逼仄的小巷子，跑得满头大汗，在楼下，遇到了独自坐在石凳上发呆的张大爷，和他打招呼，他半天也没反应，原本打算上楼的夏佳一又折返了回来，轻轻推了下他的肩，拿出个刚在路口买的苹果给她。 “张大爷，你这是在这干嘛呢？大中午的，不午休吗？” 张大爷半天才缓过神来，接过夏佳一递过去的苹果，张口就咬了一口，他的牙掉了几颗，苹果上也留下个不规则的缺口，他对着夏佳一笑，“佳佳回来啦？” 说完，他的眼睛又转了过去，死死看向了楼角那个逼仄的巷子，喃喃自语，“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夏佳一没再说什么，悄悄又放了两个苹果在石桌子上，便转身上楼，心底隐隐有些泛酸，张大爷一共有三个孩子，早都已经成家立业，两年前老伴去世了，他便开始孤苦一人的生活，平时儿子女儿很少来看望他，倒是有个十岁的孙子偶尔来来，可来的时候，也仅限于找他要零花钱而已。 一楼的楼梯还刚上到一半，夏佳一突然觉得脚底下有些晃，站不稳似的，她死死拉着栏杆，正想继续往上走，没想到刚抬脚，竟一下摔倒在了楼梯上，手臂嗑在楼梯上生疼，一口袋苹果骨碌碌地便顺着楼梯滚落了下去。 夏佳一突然发现楼梯口的灯泡在晃，还没反应过来，看到张大爷已经慌慌张张地往外边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佳佳，别上去了，地震了。” 地震两个字，吓得夏佳一的立马就发软，立马以最快的速度跳到了楼下去，果然，发现周围的橡皮树也在摇晃，外墙上发出一种奇怪的撕裂般的声音，嗖嗖有小块的水泥块掉落，地面轻微起伏，大概持续了十几秒，没一会，便从楼门里接二连三跑出来惊慌失措的人群，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这是哪里地震了哟，吓死老子了，怕是有点大哦，你看路面都在抖。” “难道是老天爷要收人了吗？妈哟，电话都打不出去，没得信号。” “糟了，我屋子里头还炖起排骨，没关火。” ...... 四周乱作一团，在不明真相中，大家都开始恐慌，这几栋房子都是80年代末修建的老房子，楼面是预制板盖的，所以一遇到地震便非常危险，夏佳一看了看，房子并没有事，想来震级应该不大，或者至少震中不在阳城市。 可是父母的电话依然打不通，她还给赵东林也拨了个电话过去，也是忙音，她在人群里找到张大爷，问他是否看到她爸妈回家了？ “我好像中午是看到你爸回来了一趟，我和他打招呼，他没理我，至于你妈，我就不知道了，佳佳，想来你爸妈应该不在家吧，不然这么大动静，怎么没下楼来呢？” 有胆大的，冲进家里去拿了东西关了火，夏佳一想上楼，却被张大爷死死拉着，说就冲着你经常给我买水果的份上，我也不能让你上楼去冒险。 “你说你担心啥，你爸妈都是成年人了，遇到危险还不知道躲避啊？你这妮子就是瞎操心，先就在楼下观察观察，看看情况，咱们这房子是老房子，不能和新修的那些高大上的什么框架架构、剪力结构的新楼房比。”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恢复了通讯，夏佳一刚想给夏忠诚打电话，没想到赵东林的电话先进来了，非常着急。 “佳一，你现在在哪呢？你没事吧？刚才地震了，我好担心你。” 夏佳一也着急，“东哥，我没事，先不说这个了，我爸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呀，我现在在班组，好在班组的房间都是平房，而且还有一个大院子，没事。”夏佳一听得心底冒火，她肯定知道赵东林没事了，不然也不可能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呀。 “我是问我爸，他到哪去了？” “哦哦，师父呀，师父他刚才12点多的时候接了个电话，说回家了，佳一，你现在在哪？要不我来找你，有些担心你，大家都有些慌，估计是没人有心情上班了。” 夏佳一一听父亲回了家，也没接赵东林的话，立马便挂了电话往楼上冲去，张大爷想拉她没能拉住，又不敢靠近，“佳佳，你这妮子，就是不听话，小心一点，上楼看看就马上下来。” 刚走到楼门口，便听到了有人下楼的高跟鞋的声音，清脆，也异常清晰，没一会，一股熟悉的香奈儿5号香气便钻进了夏佳一的鼻孔里。 “妈，你在家？”夏佳一站在了转角位置，停住了脚步。 龙芳也是愣了一下，“佳佳，你不是在上班吗？你怎么跑回来了？你这刚去新单位，可不能这样三天两头的迟到早退请假。” “刚..……刚才地震了。”夏佳一被母亲责备，有些诺诺地说。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从楼上下来的龙芳，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无所谓的笑容，淡定从容，她摆了摆手笑笑，“这样的小小抖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至于嘛，全都跑楼下站着？没事啊。” 没有人理她，有几个上了点年纪的四五十岁女人平时就见不惯龙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招摇过市的样子，说这女人就是一浑身骚气的狐狸精，指不定哪天就会把自己的老公给勾走了，忍不住嘲讽她，“佳佳，你妈果真是单位当领导的人，气度就是不一样，连地震也不怕。” 龙芳不理她们的讽刺，在她眼里，这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主，内心里充满了无边的嫉妒，她才懒得搭理呢，抓着夏佳一的手就让她下楼。 "走，回去上班去。" 夏佳一跟着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妈，我爸呢？” 龙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他在楼上，佳佳，你还是让你爸一个人单独呆一会吧。” 夏佳一挣脱了母亲拉着自己的手，转身上了楼。 三楼，自家屋子的房门大开着，电视上还在播着一个不知名的连续剧，这一刻，夏佳一的脚步竟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拖不动一般，一步三挪，走进了房间... 父亲就像一尊雕塑一般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 047:孙庆兰失踪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四川汶川发生里氏8.0级大地震，距离震中有400来公里的阳城市，也有明显震感，各种关于地震的小道消息以惊人的速度在每个人之间发酵传播，生怕下一次地震就波及到了这个城市，一时间大家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地震发生后，维修大院没到一个小时，所有人都找着理由离开了，包括班长陈大炮，赵东林想也没想，便往夏佳一的家里赶去，路上一直给夏佳一打电话，可是她却没有接起，心里有些堵得慌。 谢明江担心母亲一人在家，不知道会不会又发病了，也是着急得不行，父亲老谢还在300多公里外的金螺湾批发市场，那离震中更远一些，震感没那么明显，可是也第一时间知道了地震的消息，连忙给谢明江打电话。 “明江，我这估计得晚上十点多才能回来，你赶快回家一趟，看看你妈。” 谢明江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爸，你放心吧，我还有十几分钟就能到家了，地震对阳城市没多大影响。” 房子是几年前才换的，新修的小区，当初为了买这个房子，老谢把以前单位分的老房子给卖了，还花光了所有积蓄，因为考虑到老伴有病，这种新小区有保安会好一些，小区只有一个出入口，所以他们特意拜托过门口的保安，让他不要让孙庆兰出去，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保安对他们家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加上老谢这人会处事，时不时的带点东西，给点好处答谢他们，这些年来，孙庆兰独自在家，还真没出过什么事，这样也好，至少省了一份请保姆照顾的钱了。 到家楼下，谢明江发现还有不少人聚集在楼下，不敢上楼，大家都三五成群的议论着这场巨大灾难，大家猜测这地震的可怕程度，不断有人提供最新的数据:映秀镇、北川、汶川、武警、总理……有亲人朋友在震区的，都在边说边抹眼泪并绝望地打电话，可是怎么都打不通，如热锅上的蚂蚁般。 谢明江无暇顾及这些，慌慌张张地上楼，进楼门的那一刹那，他抬头突然发现，楼角新贴的瓷砖竟然掉了好几块，落在楼下的地板上，裂成了一片片。 "看来这次地震真的不容乐观，连离这么远的阳城市也这么大的影响。"谢明江上楼的脚步更快了，他们家住五楼，电梯久久不下来，他也懒得等了，冲向楼梯，紧赶慢赶到家门口，边掏钥匙一边叫妈，可以叫了好几声，没有想象中的回应，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孙庆兰平时一般不会出门，连家里买菜都是老谢或者谢明江回家的时候抽空去买，这个时候，她怎么会不在家呢？ 每个屋子都找了一遍，依然没人，这下，谢明江是彻底慌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了楼下，找到正在值班的保安，“小张，你有没有印象，今天看到我妈了吗？家里没人。”谢明江站在保安室门口，手心里全是汗。 保安小张忙得不行，今天地震之后，大家都如惊弓之鸟，探亲访友的人特别多，进进出出的，实在是有些不记得了。 “你先别着急，这样，你到监控上去看看，看看你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谢明江从中午自己吃了饭离开后的那个时间点开始放视频，2点40左右，果真在监控画面里看到了母亲孙庆兰的身影，视频里的她，还穿着睡衣和拖鞋，在门口不断地张望，当时进出的人已经很多了，她一下便闪了出去，然后朝小区外边的马路对面走去，最后消失在监控视频里。 谢明江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4点多，离母亲离开，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在这两个小时里，母亲会去了哪里？ 孙庆兰记忆不好，从来不记得回家的路，这让谢明江非常地担心，但是这还不能给父亲说，怕影响他开车，几个小时的长途啊，关系着一车17个人的安全。 谢明江谢过保安，请求他看到自己母亲回来了一定给他打一个电话，他先在小区里的各个地方转了转，期望能有奇迹出现，母亲会自己又回来了，遇到几个熟人，他也顺便打听了一下，可是得来的结果都是没见过。 他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呆在家里死等，于是冲到小区外边，顺着母亲消失的那条路一直走下去，这是一条缓缓的下坡路，春天里，路边绿化带里种着各式五颜六色的花朵，争奇斗艳，一路上经过的人群，都在议论着今天下午的地震，有些说到伤心了，还不断抹眼泪，“太恐怖了，你看电视没，都在直播，房子全倒了，那么多孩子压在下面。”一个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年轻妈妈，牵着孩子在和另外一个妈妈说着，她们说着说着都忍不住唏嘘起来，谢明江听着这些，心底也是难过得紧。 但是他无暇让自己管这些，寻找母亲才是他现在的当务之急，一路上小跑着，东张西望，甚至连路边的花丛她也没放过。 谢明江辐射了周围5公里的范围，去了附近的菜市场、超市、商场，甚至来到了不远处的江边眺望，可是始终没有母亲孙庆兰的影子，眼看着天色慢慢就要黑了下来，打电话问了保安和同一栋楼的邻居，都说没看到母亲回去。 走得实在是太累了，谢明江一屁股坐到了马路边的花坛上，他知道这样的寻找确实是有些盲目，大海捞针一般，可是除了寻找，他还能有其他的办法吗？ 老谢不放心，打电话问儿子家里的情况，想着父亲知道了也只能干着急，除了影响他心情之外，于事无补，谢明江索性隐瞒了父亲，心想说不定在他回家之前，母亲就回家了呢？ 挂了电话，他有些绝望，旁边有一家烤羊肉串的新疆人，不断往他那看，烧烤特有的香味不断钻入鼻孔，谢明江这才发现，自己饿得厉害，可是却丝毫没有胃口。 正在纠结接下来继续到哪去找的时候，谢明江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号码有些陌生，但声音却有些熟悉。 “喂，您好，我现在和你妈妈在一起，你能来接她一下吗？” 谢明江顿时欣喜若狂。 048:爆发了 夏佳一进屋的时候，着实被父亲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他的眼睛血红，死死盯着一处，像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看，目光呆滞，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十几个烟头了，他的手里还捏着一支，看到夏佳一进来，什么话也没说，只哆嗦着把烟头塞进了嘴里，深吸一口。 夏佳一一步冲上去，从夏忠诚嘴里把那支抽了一半的烟夺了下来，“爸，你到底怎么了？” 夏忠诚的眼睛再次看到了客厅角落里的一处，眼神涣散而空洞，不接夏佳一的话，过了很久，终于冒了一句，像是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走了？” 是啊，她终于是走了，当地震来临，两人惊慌失措冲进卫生间里躲避的时候，夏忠诚死死拽着龙芳的手，两人靠得很近，不记得有多久了，他们再也没有了肢体上的接触，但是等晃动一过，龙芳却本能地靠在了墙壁的另一端，生硬地把自己的手扯了出来，就像逃避瘟疫一般，浑身不自在，离夏忠诚起码有半米开外，曾经那么亲密无间的夫妻啊，此刻却对这样的肢体接触厌烦到了这样的地步。 心若不在你身上了，连无意中这样的碰触，也会觉得难受而本能地反抗。 “你真的就这样讨厌我吗？连我碰你一下你都这样厌烦？” 夏忠诚嘶吼着，忍不住冲上去要抱龙芳，“不管怎样，我们现在还没离婚，你还是我夏忠诚的女人，我凭什么不能碰你了？”说完，他便用满嘴烟气的嘴凑了上去，龙芳只觉得恶心，一阵阵干呕，嘴里含糊的说着滚开。 到这个时候，男人和女人的体力差距便明显地显现出来了，再加上夏忠诚在气头上，更是力大无比。 龙芳一步步后退，被逼急了，反手便甩出了巴掌，响亮地打在夏忠诚的脸上，这一巴掌，把夏忠诚彻底打懵了，半天也反应不过来，就那样死死地盯着龙芳，眼色血红，似乎要喷出火来。 他扬起了巴掌，想要打回去，可是手挥舞在半空中，却怎么也下不去手，龙芳那张他一辈子也看不厌烦的脸上，此刻正梨花带雨般乞求自己。 “忠诚，我求你了，别这样，我们的夫妻情分尽了，你就放过我吧，真的，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感激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好。” 夏忠诚就像一个泄气的皮球一般，软塌塌靠在卫生间的墙壁上，脚底软得厉害，几乎站不稳，这个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此刻终于变得温柔了，可是她的温柔却是求他放了她，给她一条生路。 楼下的人群越来越多，即使在三楼上，也能听到大家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可是这一刻的夏忠诚，却丝毫不再惧怕地震，他甚至悲哀的想，为什么不能震得更厉害一些，这样或许他就能和龙芳永远在一起了。 “你能告诉我，他是谁？真的如传言中所说的吗？你这样做，置我于何地？” 龙芳的眼神开始游移，不敢直接和夏忠诚对视，“这事和任何人没有关系，忠诚，我们不是同类人，所以我们的心终究走不到一起，对这个家劲都不往一处使了，哪里还有幸福可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就成全我吧。” 夏忠诚一拳打在墙壁上，先前包着创可贴的伤口再次经历强劲力道的撞击，流出了血来，他也丝毫没有感觉。 “就因为我是单位一个破工人吗？你就做出这样的事来？其实不是我们心不在一起，是你这个人彻底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但是感觉很久了，在你眼里，我似乎做什么都是错，龙芳，既然今天我们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有些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你既然敢做，就要敢承认。” 见地震已过，正吵在兴头上的两人丝毫不管当前环境的危险，龙芳冲出卫生间，再次回到客厅里，眼神没了先前的脆弱，恢复了以往咄咄逼人的样子。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总之，今天这婚我是离定了，要不是佳佳，或许我还下不了这个决心。”她把沙发上的协议书啪的一下扔到了茶几上，气势逼人，“你签字后，我们抽个时间去把手续办了吧。” 说完，龙芳便抓起沙发上的包，打算离开，这次，夏忠诚没有动，就那样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直到龙芳走到门口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终于爆发了。 “我告诉你龙芳，你休想离婚，你们不让我好过，也别怪我鱼死网破！” 龙芳明显怔了一下，开门的手有些迟疑，可立马，她便毅然决然地跨了出去，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撕破了脸，以前的夫妻情分也就尽了。 夏佳一看着痛苦的父亲，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突然便后悔得不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发现母亲的秘密之后才引起的啊。 电视上开始滚动播放汶川地震的新闻了，央视开始现场直播救灾的情形，夏佳一拉着父亲让他出门，“爸，我们这是老房子，根本不抗震，你看，楼板那都有一块裂缝了，我们还是下楼去避避吧，实在不行，去爷爷奶奶家去住，他们那房子要好一些，而且在一楼。” 夏忠诚死坐着不动，又摸索着寻找他的红塔山，“佳佳，你去找赵东林吧，出去逛逛，让爸一个人静静，好吗？” 听着父亲几乎有些哽咽的声音，夏佳一低头，在垃圾桶里看到了被撕得粉碎的一份文件，隐约看到了协议书几个字，她什么都明白了。 夏佳一知道，坚强如山的父亲，此刻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他不想自己在女儿面前再失控。 “爸，那你好好休息一下，我晚上回来给你做饭。” 夏佳一心情难过到了极点，想发泄却又找不到地方发泄，此刻，赵东林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但是她却一点没有向他倾诉的欲望，是啊，父亲是他的师父，她怎么能在他面前说起父母之间这样的事来呢？ 最后索性她也不接他的电话了，走到马路上，夏佳一才发现，这一刻的自己，竟没有任何地方可去。她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江边公园，江面看似平静却又异常湍急，静静坐在一个长木条凳上，吹着江风发呆，这时候，夏佳一发现，在离她不远处，有一个干瘦的中年女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049:恻隐之心 刚开始夏佳一并没有留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心事，直到那妇人走到了她的面前，肆无忌惮盯着她的时候她才警惕过来。 夏佳一往凳子旁边坐了坐，以为女人只是要坐凳子，已经很靠边了，可是她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而是双手叉腰站在夏佳一前面，离得很近，甚至能闻到她中午吃的是韭菜馅的饺子味道。夏佳一有些不安了，慌忙站起来打算离开，这个时候女人却一下抓住了她手臂。 “刽子手，你要往哪里跑？我终于抓到你了。” 女人的眼睛里带着恶狠狠的光，就像一把尖刀剜了过来，好像要把夏佳一吃掉一般，她吓坏了，使劲用左手去推女人抓着自己的手，“阿姨，你这是要干嘛，我不认识你。” 女人抓得很紧，无论怎样也推不开，“我认识你，就是你，哈哈哈，终于让我抓到了。”女人竟发出了刺耳的狂笑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夏佳一被莫名其妙这样一闹，心头火也上来了，毕竟是年轻人，手上一使力，终于挣脱了妇人的拉扯，女人几乎是把自己整个身子的力量都靠在了上面，手上一滑，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周围纷纷有人围了过来看热闹，夏佳一有些尴尬，慌忙解释，说我不认识这个人。女人坐在地上不起来，她干瘦的身子骨显得有些孱弱，皮肤挺白，但是是一种好像长期不晒太阳而形成的病态的白，头发凌乱，穿着睡衣和拖鞋，她也不说话了，就那样死死盯着夏佳一，没过一会，竟然撇着嘴哭了起来，浑浊的眼泪挂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看得让人忍不住难过。 夏佳一的心底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心痛起来，不知道是谁家的老人，一定是把自己认错了，她不由自主地便走了过去，蹲下来要扶她起来。 “阿姨，我确实不认识你，你肯定是把我认错了吧？对不起，刚才我着急了，力气大了点，来，我拉你起来。” 女人顺从地站了起来，摸了摸脑袋，歪着头继续盯着夏佳一看，“不对，你好像不是她，她没你这么好看，也没你这样年轻，不对不对。” 女人坐在长条木凳子上，不断抓扯自己的头发，好像陷入了一种极度的痛苦之中，“阿姨，你说的是谁呢？我肯定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真的是第一次见您呢。” 见女人不再拉着自己，好像变得安静了下来，周围围观的人群没了热闹可看，也都尽数散去，夏佳一也打算离开，走了很远了，发现女人身子一歪，就势躺在了长条木凳上，依然像先前那样目光呆滞，口里喃喃自语。 “是？不是？是？...” 她的嘴唇干裂，隐约可见从裂口冒出淡淡的血，看样子应该口渴得厉害，夏佳一顿时动了恻隐之心，在旁边小卖店里买了一瓶水又折转过身给她拿了回去，反正自己现在也无家可归，母亲当时离开，想来应该是去了她的新家吧？是不是这个时候正在给那个男人诉苦呢？ 一想到这个，夏佳一就莫名的抓狂，因为她眼前浮现出了父亲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的落寞眼神，也不知道父亲现在好些了没有，她给父亲打电话，过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爸，我可以回家了吗？” 电话那头却并不是父亲的声音，而是赵东林，“佳一，是我，我现在陪师父在家里，你别担心，他可能是怕见到你，因为见到你总让他想起师娘来，要不你再在外边逛逛，我陪他说说话。” 夏佳一摇了摇头，原本不想让赵东林知道这些，可他终究还是知道了，不过想着有赵东林陪着，她总算是放心了一些，"东哥，谢谢你。" 赵东林在电话里压低了声音，“我们之间，还分什么彼此，佳一，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夏佳一听到这话，脸一下就红了，想起前天晚上的事来，有些害羞也有些尴尬，迅速挂了电话。 她走到女人身边，把水递给她，“阿姨，你喝口水吧，这地震没事，震中不在我们这，你回家去睡，在这睡觉，容易生病的。” 女人支撑起自己半个身子，有些惊恐的看着她，最后终于明白了是拿水给自己，她把身子坐正了，拧开水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半下去，感觉到夏佳一并没有敌意，咧开嘴对她笑了。 “你买水给我喝，你是好人，你不是她，不是。” 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凳子，示意夏佳一也坐下，突然就变得满脸慈祥起来，开始和夏佳一聊天，刚开始夏佳一还认真回答着她的问题，比如几岁啦，家在哪啊，可是问着问着，她就发现女人的思维是混乱的，她一会说自己家住在城西，一会又说住在城东，而且语言完全没有逻辑性，前言不搭后语。 夏佳一终于明白了，这个女人应该精神上有些问题，可是她既然有疾病，家人怎么能允许她独自一人出门呢？估计此刻，家里人已经急得不行了吧？ 明白了这一点，夏佳一便不再跟着她的思维兜兜转转，开始主导她们之间的谈话，试图在她谈话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通知她的家人。 “阿姨，你家里有什么人呢？” 女人放下了戒备之心，说起家人，整张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 “老头子啊，还有儿子。” 这样的回答简直让夏佳一哭笑不得，“你记得你们家住哪里吗？阿姨，你看天都快黑了，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女人继续痴痴地笑，“住家里，楼房，5楼，我记得，江娃怕我记不住，在我睡衣上缝了个5字，你看你看，就在这。”女人翻起自己睡衣的衣襟，给夏佳一看。 想来这家的孩子，也是够细心的了，夏佳一竟有微微的感动，“你儿子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女人推了下佳一，“你这丫头，当我傻啊，我自己的儿子怎么会不知道，谢明江啊。” 夏佳一一下愣住了。 050:饭桌上的谈话 听到谢明江的名字，夏佳一半天没回过神来，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感觉就像电影情节一般，这个疯疯癫癫的中年女人，竟然会是他的妈妈。 突然便想起腊月29日晚上，在机械厂文体楼看文艺晚会的时候，一闪而过的他们一家三口的身影，记忆中谢明江的母亲，确实是这样瘦小的样子，当时没看得真切，而且只有背影，所以夏佳一自然便是不记得的了。 “伯母，那你记得谢明江的电话吗？”夏佳一并没有他的电话，所以要想通知到谢明江也不行，孙庆兰一会清醒一会迷糊的，哪里会记得电话号码，若在平时，她的衣兜里倒是有一张谢明江准备的卡片，里面写着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就怕母亲不小心走丢了，能被好心人看到，通知他们。 可偏巧今天孙庆兰穿的是睡衣，有时候她会穿着睡衣在楼下散会步，保安是不会让她出门的，所以睡衣上除了家里的楼层外，并没有放任何关于她的其他信息。 这一下便让夏佳一为难了，不过立马她便灵机一动，谢明江不是赵东林同事嘛，赵东林肯定知道他的电话号码了，立马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东哥，你把谢明江电话给我个，我爸现在怎么样了？”夏佳一把遇到谢明江母亲的事给赵东林简单说了一下，再次问起了父亲的情况。 “师父现在还好，没事，刚我做了点饭，他还吃了小半碗，佳一，你就是心地善良，这样的事也能被你遇到，行，你把谢明江母亲交给他以后，就早点回家，我等你回来后再走。” 等谢明江赶到江边公园的时候，夏佳一已经带着孙庆兰来到旁边一家小餐馆准备吃饭，因为在等待的时候，她一直闹着说肚子饿了，她不说还好，一说饿，夏佳一立马也察觉到肚子咕噜噜的在叫。 自从腊月29那天晚上看晚会见过夏佳一之后，这还是谢明江第一次见到她，原本一直盘绕在心底想问她两位父亲之间的陈年旧事，始终没有机会问起，酝酿过好几次，想找赵东林要夏佳一的电话，可终究是觉得有些不妥，没能开这个口。 原本这些是没什么的，可能因为自己心底有鬼的缘故吧，谢明江又想见到夏佳一又有些怕见到她，尤其是今天早上上班，赵东林那扬在脸上的笑容，一直让他觉得，肯定是和夏佳一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这样的猜测让他失落万分，在来的路上，一直告诫自己，“谢明江啊谢明江，她已经是你同事的女朋友了，你不要再动任何歪心思。” “佳一……姐，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不然我得急死。”谢明江坐下，立马扬起了笑，看着夏佳一的样子，竟有些呆了，几个月不见，觉得她比以前更加的漂亮了，一下有些走神，差点碰倒服务员刚端上来的一杯茶。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立马拿过菜单，一口气点了好几个菜，夏佳一立马阻止了他，“够了，够了，我们三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真应该请你到好一点的地方去吃饭，在这有些委屈了，我妈精神上有点问题，今天下午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夏佳一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谢明江阳光般的笑容，清澈纯净，总是能让自己忘记烦恼一般，自然地也就报以了灿烂的微笑，“哪有，伯母和我聊天，说了不少你小时候的事，不过好像都是6岁以前的，挺有趣。” 孙庆兰独自一人在玩着桌子上的纸巾盒，像一个孩子一般充满好奇，突然听到夏佳一说起自己，抬起头拉儿子的手，“江娃，这丫头是好人，她给我买水喝，还带我吃饭。”说完，她对着夏佳一笑了起来，“虽然你和大坏人长得很像，但是你不是她，不是....嘿嘿。” 夏佳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从见面开始，孙庆兰嘴里一直一口一个大坏人，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老说自己和她长得很像呢？ 谢明江似乎看出了夏佳一的疑虑，清了清嗓子，又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侧过头去看了看母亲，“一会，我想给你说点事，关于老一辈的……” 正说着，服务员开始上菜了，孙庆兰很少在外边吃饭，看到这么多好吃的，非常兴奋，有一盘爆炒肥肠，她特别喜欢，抓过来就端着盘子吃，谢明江哑然失笑，不断叮嘱，“妈，你吃慢点，都是你的，不急。” 夏佳一忍俊不禁，这一刻，丝毫不觉得孙庆兰是一个病人，反倒像一个率真的孩子一般，不断把她喜欢的菜夹碗里去，“伯母，这个，你也多吃点。” 这一幕，看上去竟让人觉得温馨极了。 没一会，孙庆兰就已经吃饱，打着饱嗝，拉着谢明江说困，想睡觉了，谢明江安抚她，“妈，你看。电视上正在放你最喜欢的电视节目呢，要不我们看一会电视再去睡吧，怎样？” 孙庆兰顺从地坐到了旁边的电视机下，非常安静。夏佳一知道，谢明江想给自己说的事需要避开母亲，即使她神志不清也不想让她听到，这时候，她终于问了起来，带着忐忑和急促。 “小谢，你刚才想给我说的，到底是什么？难道你妈嘴里的大坏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谢明江收起了自己的笑容，脸上带着与他这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和老成，说起了当年夏忠诚和老谢之间发生的那件事，那件影响了两家人命运的安全事故。 夏佳一刚开始还会问一两句细节问题，到最后完全沉默了，她从来没想到，原来自己的父亲之所以变得颓废和萎靡不振，竟是受这件事的影响，而这一切，也是母亲开始厌倦父亲的根源所在？ 谢明江说完，两人就那样对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周边吃饭人的谈笑声也消失了，喉头有些干涩，夏佳一想努力说点什么，看着旁边痴痴傻傻的孙庆兰，再想起老谢最后自暴自弃被单位开除，这一切，始作俑者又是谁呢？ 良久。 “对不起。” 到最后夏佳一竟说出了这样三个字，谢明江一听，哪里承受得起，他说这些的初衷根本就不是想要夏佳一的道歉啊，正想表明自己的态度，背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夏佳一的名字。 051:伪装 “佳一，你果真在这。” 赵东林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不由分说搬了个凳子便坐到了夏佳一的旁边，服务员眼疾手快，迅速给添了一副碗筷，谢明江还没从刚才的谈话悲怆情绪中完全走出来，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声叫服务员加两个菜。 “赵哥，你怎么来了?难得有机会在一起吃饭，来，要不我们喝两杯。” 赵东林哈哈大笑，说怎么不欢迎我么？我是过来接佳一回家的，太晚了，怕不安全。 夏佳一在旁边小声地说:"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吧，时间也不早了。"说完，拿眼睛看两人，没想到赵东林并未征求夏佳一的同意，立马便答应了下来，“好啊，咱们兄弟还从来没有在一起好好喝过酒呢。” 于是夏佳一立马成了配角，两人谈起了单位上的事，你一言我一语，时而吐槽时而义愤填膺时而又大有怀才不遇之感，几杯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赵东林有意无意的，总爱把手搭在夏佳一的肩膀上，有一丝得意也有一丝炫耀在里面，夏佳一如坐针毡，有些讨厌赵东林这样浮躁的表现，此刻就像把自己当成了战利品一般。 “赵哥，听说备件科老马要退休了，你是最有希望的，就要脱离班组的苦海了，得恭喜你啊，双喜临门。” 谢明江看着赵东林和夏佳一两人，郎才女貌，心底竟升起一股苦涩，忍不住喝下一大杯酒。 赵东林丝毫不动声色，心底却暗自较着劲，这事估计也快尘埃落定了吧，听说最后一批退休人员，在9月份就会下来，想来人事安排会提前启动，因为至少得有个交接工作的时间，也不知道郝主任那怎样了，看样子还是得想办法再去一趟。他心里虽这样想着，嘴上却又成了另外一套。 “明江啊，你就会取笑我，谁不知道你是鼎鼎大名的***大毕业的，我毕业的学校，就是名不见经传，哪能和你比，不敢奢望这样的好事，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待在班组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工作单纯，没有多复杂的人际关系，只是多出些力气罢了。” 谢明江听到这，开始为赵东林抱不平，说早就听说国营企业里人际关系复杂，人才流失严重，“东哥，从你身上我是看了个明白，企业就是屈才了，如果我像你这样情况，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三年，有可能早就跳槽到外企或者私企去了，再或者考公务员也是条出路。” 夏佳一立马接过话头，“东哥就是在准备考公务员呢，人嘛，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正说着，感觉桌子底下赵东林在轻轻踢了下自己的腿，夏佳一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可也迅速缄了口。 赵东林端起酒杯，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两人再次喝下一大杯，他讪笑，“其实就是看书玩，也没想过真正去考，公务员哪里是想考就能考上的啊，就算笔试过了，也还有面试呢。” 谢明江还没明白赵东林的敷衍，不断给他打气，“赵哥，你的实力，真可以去试试，准能成。” 赵东林试着转移话题。 “你是怎样打算的呢？备件科可是个好地方，机械厂出了名的肥缺，没打算去争取争取，走动走动？”赵东林琢磨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一来是想探探谢明江的口风，二来也好盘算着自己下一步棋该如何走，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就像当初他写那封举报信，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大家都不得好，他的手在桌子底下，竟捏起了一个拳头。 谢明江脸上依然带着夏佳一熟悉的那种纯真笑容，看上去让人如沐春风，他招呼赵东林别光顾着喝酒，要吃菜，“我呀，没什么想法，顺其自然吧。”想起那次吃饭，父亲让自己别管这事，他来操作的时候，突然有些隐隐不安，倘若父亲真的让自己去了备件科，那赵东林呢？他又该怎么办？难道继续在班组混第四个年头？所有希望就落空？ 此刻，他担心的竟然不是赵东林的问题，而是夏佳一作为赵东林的女朋友，如果是他抢了他的位置，夏佳一会不会记恨自己呢？而且他们之间，会不会过得不幸福呢？ 再次偷偷看向夏佳一，今天晚上，她就只喝了一杯啤酒，整个脸色却已经绯红，就像是抹了天然的胭脂一般，看上去倒是更加的娇艳迷人了，谢明江立马晃了晃头，把心底乱七八糟的杂念从思想里清除了，暗自骂了自己一句。 没喝多久，孙庆兰再次闹着困，要睡觉，于是饭局匆匆结束，结账的时候，服务员算下来一共消费了130元，赵东林不依不饶觉得没吃到那么多，非得让服务员把菜单拿来，每一个菜品核对之后才无话可说。 “赵哥心细，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不像我，大大咧咧。”谢明江由衷夸奖道。 两人争着付款，谢明江哪里会同意，说今天全靠佳一姐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他妈，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大事呢，无论如何必须得他付账，说完，立马掏出了钱包，拿了两张100的出来，赵东林还在和他争，架势十足，但是夏佳一却发现了一个小细节，记忆中他的钱包是放在左边口袋，但是此刻他的手却一直在右边口袋里掏。 顿时便有些尴尬了，她故意站在门口等他们，孙庆兰竟喜欢上了她，拉着夏佳一不放手，说要她陪她说话，谢明江好说歹说，才把母亲说通放了手。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赵东林一直把夏佳一拉自己怀里，偷偷吻她，夏佳一面红耳赤，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推他，“佳一，今天晚上陪我回宿舍好吗？马勇不在。” 夏佳一出于本能，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东哥，父亲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气氛有些沉默，明显感觉赵东林抱着她的收松开了一些，“对了，你为什么不让谢明江知道你打算考公务员的事啊，这堂堂正正的，没什么丢人。” 赵东林不接夏佳一的话，叹了口气，眼睛看向窗外，整个人显得阴郁了许多。 052:美好心愿 地震发生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关于灾区的议论，所有人都心情沉重，龙芳自从那天离开，便再也没回那个家，夏忠诚虽然极力表现出自己的坚强和淡定，可夏佳一看在眼里，都是伤痛，就如地震对灾区人民造成毁灭性伤害一样，这次，这个家也遭受了灭顶之灾。 龙芳曾到政务中心来找过夏佳一，说要和她好好谈谈，夏佳一的表情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妈，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虽然我无法理解你走的那条路，但是我也知道自己干涉不了。” 她表现出来的冷漠让龙芳无所适从，两人甚至就站在单位门口说话，夏佳一做着随时离开的架势。 龙芳告诉夏佳一，她是和男人一起来的，希望夏佳一能给个机会，大家彼此了解一下，“佳佳，你终究会融入妈妈以后的生活，这样逃避也不是办法，你为什么要把一个人一棍子打死呢？” 夏佳一冷笑，用陌生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母亲，“妈，你和我爸现在还没离婚呢，你觉得你这样做合适吗？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我不需要融入你将来的家庭里。”她说得斩钉截铁，不理会母亲挂在脸上的难堪，在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的，由不得自己怨恨。 龙芳失望离开，夏佳一发现，她往路边停着的一辆帕萨特走了过去，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在车即将开走的那一刻，夏佳一冲了过去，站在车门边冲着龙芳大吼，“这份工作我也不干了，每次想到它怎么得来的，我就觉得恶心。” 车上男人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正想说话，却被龙芳给阻止了，“洪涛，我们走吧。” 龙芳的眼里含着一包眼泪，快要掉下来又被她强忍着，她看着如一个斗角士一般高昂着头的夏佳一，一字一顿，“佳佳，我希望终有一天，你能理解妈妈的苦衷。” 看着母亲离开，夏佳一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一般的难过。 …… 5月19日至5月21日，全国哀悼日，为512中遇难的同胞深切哀悼，防空警报的声音响彻整个城市的上空，夏佳一发现，这几天父亲的情绪似乎稳定了许多，照常工作，也像往常一样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在单位上，从来没到机关办公楼去找过龙芳，也没向任何一个人，包括自己的女儿再提起他们离婚的这件事。 夏佳一不敢问，甚至很多时候，她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早解脱了算了，这就像一个得了癌症的人，在等待医生宣判死期一般煎熬。 但是夏佳一也发现了父亲不一样的地方，他特别关注地震的消息，整天都守在电视机前看直播，甚至平时从来不用电脑的他，也摸索着在电脑上看关于地震的新闻，常常热泪盈眶，若有所思。他不断在夏佳一面前念叨着地震中的英雄和感动瞬间：为救同学而断臂的白乐潇、敬礼娃娃郎铮、课桌下用血肉之躯保护学生的谭千秋.... “佳佳，你说人生除了生死，其他的一切都是小事，对不对？” 夏佳一一直耐心听父亲倾诉，点头，“爸，你能这样想就对了，本来就是这样的，谁离了谁过不了？太阳依旧照常升起来，况且，你不还有我嘛。” 看父亲状态好了一些，夏佳一便试着和父亲说起自己工作的事，“爸，我决定了，离开政务中心，这份工作我本身也不太喜欢，不想自己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 夏忠诚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夏佳一却明显感觉到了他眼底的笑，好像是堵塞很久的东西，突然间就舒畅了一般。 “佳佳，你做什么决定，爸爸都支持你，其实当初你去的时候，我就非常不愿意你去那上班，不为别的，只因为……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 夏忠诚想点燃一支烟，但是看了看女儿，又默默把拿出来的烟给放了回去，“但是佳佳，你想好做什么没呢？怪爸爸没用，不能帮上你什么忙，给你找份如意的工作。” 说完又想去拿烟出来，夏佳一看在眼里，亲自给父亲把烟点上，“爸，想抽就抽一支吧，但是抽烟对身体不好，你不能抽太多了，最好慢慢地戒掉。” “我已经想好了，合适就在太谷广场的潮人街开一家服装店，毕竟我以前在外贸服装厂干过，对服装多少有一些了解，最近经常陪付丹看店，我发现自己还蛮喜欢这个行业的。” 夏忠诚终于喜笑颜开，“自己创业？好啊，只是人比较辛苦。”说完他站起身来进了自己的卧室，过了好一会才出来，非常慎重地交给夏佳一一张银行卡，“佳佳，这是爸这几年的一点积蓄，不多，也就五六万块，密码就是你的生日，也不知道够不够你盘下一家店，你拿去用，不够的话，我再找同事朋友想想办法。” 夏佳一被父亲的举动吓到了，“爸，我怎么能用你的钱，你别忘了，我在外面打工了5年，多少还是有点积蓄的，我要创业也不能把你的老本给拿出来，这事呀，你就别操心了，我有多少积蓄做多大的生意。” 夏忠诚说什么也要把钱给夏佳一，“不管怎样，这钱你留着，将来和东林结婚了，还要买房子啥的，再凑一点，付个首付，总不能让你们结婚，还跟着我住这八几年的老房子吧，真要大地震来了，这房子肯定跑不掉。” 夏忠诚竟说起了自己和赵东林结婚，夏佳一顿觉有些害羞，“爸，你说什么呢，谁说我要和东哥结婚了，再说了，真要结婚，也不能让咱们倒贴呀。” 夏忠诚顿时哈哈大笑，说什么时候她这女儿还变得这样精明计较起来了，“其实啊，只要你们两个感情好，这些都是其次的，一起努力，总能把这日子越过越好。” 夏佳一听着父亲的话，也被感染了，甚至想象着，等将来的哪一天，赵东林住进这个家里，即使家里没有母亲，也应该是挺温馨幸福的吧？ 053:再次偶遇 21日，是机械厂发工资的日子，机械厂的工资是委托阳城市商业银行代发的，这一天，银行便显得特别忙，办理取款业务的人明显比以前多了许多。 韩小蕙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下班，连午饭也没能好好吃上一口，眼看着马上到下班时间了，她终于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手臂，对坐她对面的同事抱怨了一句，“邹姐，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在这一坐就是一天，连上厕所都要憋着。” 她对面那同事是一看上去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笑她，“小韩啊，就你敬业，谁让你非得连轴转了，你离开一会也没人罚你款呀，吃喝拉撒睡，这是一个人正常的需求好不。” 韩小蕙站起了身来，捏了捏自己的右腿，这条小时候因为得小儿麻痹症落下的腿部残疾，一直让她非常自卑，虽然并不太明显，但也让她和正常人划开了界限。 “邹姐，一会我可能得提前走一会，我妈明天要做手术，我得到医院去，不好意思，又得麻烦你一会帮我做点帐了。”韩小蕙声音还是那么小小的、细细的，对同事提出请求的时候，有些紧张，生怕对方不同意。 “小韩，你赶快去吧，你妈那病，哎，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做女人一辈子真是不容易，好好陪陪她最后一程。” 一说起母亲的病，韩小蕙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叹了口气，“谢谢你，邹姐，这段时间老是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 “你说这些就见外了，谁家里没有点困难的时候啊？对了，你爸工作最近还那么忙吗？” 韩小蕙犹豫了一下，敷衍她，“好……好多了，我爸说了，明天他请假陪我妈手术。” 时间大概是5点左右，韩小蕙正埋头在柜台前收拾自己的东西，打算去医院，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闪了进来，站在柜台前问，“怎么那自动取款机又坏了呀，请问现在还能取钱不？” 韩小蕙头也没抬，“不好意思，已经扎帐了，今天取不到了，每天再来吧。”担忧着母亲的病，她有些心急如焚。 男人哦了一声，嘴里骂咧了一句真倒霉，下班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些，然后转身离开，韩小蕙隐约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 收好东西，她再次对邹姐表示了一次感谢，拖着残疾的右腿走出了银行大门，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一看是母亲的主治医生黄医生的电话，心底咯噔了一下，立马接了起来。 “小韩，你赶快过来一趟，你妈今天的情绪特别不好，一直吵着说要见你和你爸，明天就要手术了，这种状况对手术影响很大啊，必须得控制住她的情绪。” 韩小蕙一下急了，“好好好，我马上就过来。” 下班高峰期，左等右等竟连一辆空的出租车也等不到，韩小蕙急得额头上汗珠一颗颗地淌，回头发现银行门口停了一辆摩托车，司机正打算离开，她也不管不顾，立马冲了过去。 “喂，师傅，能不能跑一趟阳城市人民医院。” 男人回头，两人都同时愣住了，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单位赶过来取钱又没取到的赵东林，赵东林立马便认出了眼前这位残疾姑娘便是迎春晚会那晚他送过的那位，笑了起来，“你不会还把我当成黑车司机吧，我说了，我不是……” 韩小蕙的眼眶红红的，“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不是，但是能拜托你送我一程不，我去医院真的有事，很着急。” 赵东林一看这架势，也就不再开玩笑了，立马发动了摩托车，“好了，别说了，上车吧。” 路上，韩小蕙一直沉默，赵东林没话找话，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一直对这个女孩有些同情，可能是因为她腿上有残疾的缘故吧。“你这么着急去医院，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吗？”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啊，韩小蕙终于没能忍住自己眼底的泪，母亲从查出病情，到现在病情恶化，前后还不到半年时间，这半年来，就像梦魇一般，她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好几次都在梦中惊醒后，发现脸上一片泪痕。 “嗯，我妈妈，很严重。” 赵东林听出了韩小蕙哽咽的声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说出来的话自己都觉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你也别太难过，我相信你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谢您，但是是...乳腺癌，医生说已经到晚期了……” 赵东林没再继续说下去，但凡一听到个癌字，还是晚期，大家都知道，早就已经时日不多了。也幸得韩小蕙坐的赵东林的摩托车，他可以穿插着行走，下班高峰期，堵车堵得厉害，如果坐出租还不知道多久能到呢，到医院的时候韩小蕙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非得要给车费给他。 这次，赵东林是打心眼里没想过收她的钱了，一来对这个女孩充满了同情，二来觉得自己说什么也是个男人，斤斤计较这些，反倒真就把自己当黑车司机了，他自命清高，即使是在一位并不漂亮的姑娘面前，他觉得也应该保持起码的绅士风度。 反正也没几个钱，赵东林想。 这次，韩小蕙没再坚持给钱，在她心里，突然就把这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孩子当成朋友了一般，倘若是朋友之间这样送一趟，那也就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了。 “还是要谢谢你。” 赵东林催她赶快进去，“照顾你妈要紧，再联系。” 其实也就顺口的一句话，没想却被韩小蕙听了进去，她冲着赵东林的背影问他，带着些许羞涩，“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韩小蕙。” 赵东林头也不回，突然想起上次和夏佳一约会的时候去取钱，在银行遇到过韩小蕙，当时她在回执单上写了几个字，回家以后他翻出来看到，上面写的是自己名字和电话号码，当时他也没多想，可今天看这女孩羞涩的模样，突然察觉到，是不是她对自己动了心思？ “我回家后给你发短信，告诉你我的名字。”赵东林故意卖了个关子，突然觉得被人喜欢也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即使他已经有了夏佳一。 054:肿瘤医院 韩小蕙冲到肿瘤科住院部，刚到护士站就听到了母亲的声音，那种带着痛苦的、歇斯底里的嘶吼声，感觉整层楼都能听到。 病房是单间，在住院部靠东头角落里的那间，请了一个上了点年纪的护工在照顾。 护士已经对韩小蕙挺熟悉的了，见她来了，立刻招呼她，“你赶快去安抚下你妈妈，情绪很不稳定，闹了两三个小时了，我们说什么都没用。” 韩小蕙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她的小跑跑起来有些怪异，右腿的残疾显得更为明显了一些，来到病房前，正好看到母亲虽然斜躺在床上，却伸手抓起床头的一个杯子扔在地上，立马摔得粉碎，冲着护工吼，“你滚开，不要你照顾我。” “妈，你怎么又不好好休息。” 护工见韩小蕙来了，就像见到了救星一般，立马闪到了门口，“丫头，你可算来了，我照顾了那么多病人，真还很少见到脾气这么大的，我……我先去处理下自己的衣服。” 韩小蕙发现，护工的衣服上全是淡黄色的污渍，想来是被母亲发脾气的时候弄上的，“阿姨，对不起，你先休息会，今天晚上让我来吧。” 护工如释重负，就像摆脱瘟神一般，急速逃离了这间病房，想来这一刻她肯定是想，哪怕给再多钱，也不想来受这样的罪了吧。 看到自己的女儿，母亲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一些，“蕙儿，还好你没嫌弃我，总算是来了。” 母亲的脸上因为疼痛而扭曲着，整个五官也有些变形，显得眼睛特别大，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来，韩小蕙找来湿毛巾仔细给她擦了擦，如今，她的病灶早就转移到了腋下淋巴以及锁骨下以及锁骨上淋巴结，而且最近还转移到了肺部和胸膜，每天都在极度的痛苦中度过，皮肤开始溃烂，进入夏季了，不时还伴着一股恶臭。 韩小蕙心疼自己的母亲，以前，她是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啊，此刻却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妈，我请假了，明天你手术后，我就一直在医院照顾你。” 她开始为母亲擦拭身子，碰着红肿溃烂的地方，小心翼翼，可是还是让母亲的疼痛加剧了，“蕙儿，你说明天手术以后，我是不是就能不再受这个罪了？” 韩小蕙使劲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是呢，妈，会好起来的。” 这个时候她必须给母亲生存下来的希望，哪怕如今这希望已经为0了，前几天，主治医生黄大夫已经明确地给韩小蕙说了，肿瘤已经发展到了“切不干净”的地步，早就转移到了任何可以转移的地方，姑息性手术呢，只是可以帮助患者提高生活质量，减少一些痛苦，但是无法达到根治的目的，只是以一种更舒适的方式陪伴患者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母亲已经压根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靠全静脉营养支持，韩小蕙到了以后，母亲状况好了不少，主动要求说想喝牛奶，可是只喝到一半，又全部给吐了出来。 黄医生过来查了一次房，叮嘱韩小蕙想办法尽量让母亲多休息一下，明天早上9点半手术，“这个手术主要是切除压迫神经的肿瘤，以及溃烂、出血的皮肤，这样可以减轻些你母亲的疼痛的痛苦。” 韩小蕙都一一点头，此刻她脑袋里乱哄哄的，一边想着医生说的手术后的并发症和可能出现的风险，一边又盼着手术后母亲就能没现在这样痛苦了。 医生给母亲吃了一大把药片，没一会，她便开始昏昏欲睡，在睡着前，还拉着韩小蕙问，“蕙儿啊，你爸明天会来吗？你说我是不是死在这医院了，他也不想来看一眼？现在怕是在和那狐狸精逍遥快活了吧？早就盼着这一天早点来了。” 韩小蕙拉着母亲的手安抚她，这些话，她每次都会这样说，每次一说，韩小蕙的心就会钻心般地疼一次，母亲才52岁，在生病以前，她也是银行里独当一面的部门领导，人人都羡慕夸赞的女强人，可是此刻，却脆弱成了这般模样。 “妈，你别胡思乱想了，没有的事，爸这两天单位上事多，他说了，明天无论如何都会来的。” 没过一会，母亲终于在韩小蕙的安抚之下沉沉睡了过去，她看到，在母亲的布满皱纹的眼角，还挂着一颗浑浊的眼泪，心下难过，拿过纸巾给轻轻擦掉了，自己再也忍不住，眼泪无声滑落。 这时候，韩小蕙开始打开陪护的床，一看时间，夜已深了，拿起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压得很低，“小蕙，你妈怎样了？下午医生打电话说在医院大吵大闹，她呀，这一生病以前的修养全都没了，成了个泼妇一般，现在没闹了吧？” 韩小蕙真想大声地质问父亲，母亲为什么闹你难道不知道吗？要不是你做的那些事，长年累月让她生活在压抑之中，她能生这样的病吗？ 但是此刻，她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她知道说这些也没用，就算把父亲和那狐狸精给千刀万剐了，也换不回来母亲健康的身体啊。 “现在没事了，已经睡了过去，明天早上9点半手术，你早些过来，我想妈妈此刻是需要你的，她的时日不多了……” 下面那句话韩小蕙没有说出来，其实她想说，就这么点时间了，难道你们都要等不及了吗？ 挂了电话，韩小蕙难过至极，到了深夜，医院出奇的安静，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月光有些惨白，走廊里不时会传来护士几乎没有声音的脚步声，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回头看向病床上的母亲，突然非常害怕，怕自己的母亲会不会就这样一睡不起。 这时候传来一声刺耳的手机短信的滴滴声，吓得她毛骨悚然，短信正好是赵东林发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个文质彬彬的男孩子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就很好，这一刻的韩小蕙，脆弱到了极点，给赵东林回了一条短信。 “你能陪我说说话吗？我现在在医院，有些害怕……” 055:手术前 22日早上，周四，龙芳却并未去单位上班，而是一大早便坐上了男人的车，往阳城市人民医院驶去。 车上，他们都没有说话，彼此沉默，想着各自的心事，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男人终于忍不住了，回过头去，看着还有些生气的龙芳，求和，“亲爱的，你别闹了，我先送你去单位如何？你就别跟我去医院了，真的不合适。” 龙芳有些委屈，“我也没说要陪你上去，我就在楼下等你也不行么？”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咱们这年纪的人，早就应该成熟理智的处理事情了，你守在下面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去单位，也避了瓜田李下之嫌疑，毕竟我们现在还不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龙芳依然坚持自己的立场，强硬着非得陪男人一起去医院，最后他没有办法，也只能依了她，上楼之前再三叮嘱，让她就在医院附近找个咖啡馆坐着等他就行，龙芳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韩洪涛还没到住院部，便又接到了女儿的电话，韩小蕙在电话里焦急地问他什么时候能到，“爸，妈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她坚持手术签字要你来签，大家都在等你。” 医院这种地方，尤其是肿瘤科，总是让人看透生死的地方，每天都有人来了又走了，见惯了撕心裂肺的哭和痛不欲生的悲伤，同时病魔也无情拷问着亲情间的淡漠，一天两天再或者十天半月，所有的亲人都会表现出伤痛欲绝后的毅然决然，即使砸锅卖铁也要救治亲人的决心，可是三五个月，一年半载后，还有多少人能斩钉截铁地说，会付出全部去换来可能没有结果的过程？ 韩洪涛对妻子不是没有感情，也不是不曾内疚，曾经，他们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璧人，两人都是事业型，能干也争强好胜，当初若不是因为韩洪涛去外地学习了两三个月，留下妻子独自一人带孩子，发生了那起意外，或许他们会一直恩爱下去，那么后来，也就不会有龙芳的存在了。 那时候，韩小蕙的母亲独自一人在家带她，单位事又多，她为了能在升职考核中尽快胜出，常常主动要求加班，那时候韩小蕙才2岁，她便放心的交给请的保姆带着。 也不知道从多久开始，保姆一直反应说孩子有些低烧，韩小蕙母亲忙着单位的事，并未引起重视，就把她带到楼下诊所当普通感冒在治疗，直到一周以后发现情况不对劲了，送到医院一检查，诊断韩小蕙是感染了脊髓灰质炎病毒，从而引起的一种急性传染病，俗称小儿麻痹症。 母亲当场就吓傻了，等韩洪涛赶回来，韩小蕙的情况已经很严重，留下了无法挽回的后遗症。当晚，父母两人就爆发了结婚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韩洪涛在翻疫苗接种本的时候，发现竟然孩子有一联疫苗没去打，粗心的母亲忙着工作，把这事给忘记了。 “你知不知道，你毁了孩子的一生，她长大了也不会原谅你的。”韩洪涛骂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一巴掌打在妻子的脸上，他没想到，自己也就走了两三个月而已，家里就发生这样的大事。 韩小蕙母亲性格一直刚毅要强，丝毫不示弱，和韩洪涛针锋相对，“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凭什么就说照顾孩子的所有事，理所当然就应该我一个人做？要说害了孩子一生的人，你也逃不掉。” 从那以后，两人之间心存芥蒂，再加上韩小蕙落下了终生残疾，谁也不想原谅对方，两人的关系终于是越来越疏远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想尽办法带韩小蕙去了很多地方治疗，虽有所效果，症状得到一些缓解，可还是没能恢复正常人的走路状态。 再后来，韩洪涛便认识了龙芳，两人之间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对妻子更加的冷漠，他们互不干涉对方生活，两人事业上都蒸蒸日上，在外人看来，这也算是一对模范夫妻了，让人羡慕。 可到底怎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到了肿瘤科的住院部，远远地，韩洪涛便看到女儿站在病房门口张望，残疾的腿拖着微胖的身子，看上去非常着急，他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韩小蕙看到他，喜出望外，迎了过来，“爸，你终于来了。” 韩洪涛往病房里看了一眼，小声的问，“你妈情况这么样了？” “黄医生他们已经在做手术准备了。”韩洪涛走了进去，因为对妻子的内疚，所以说话异常温柔，试着安慰她，“你不要有心理负担，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其他方面都不要操心，有我。” 韩小蕙母亲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好像是眼皮有点沉重，又缓缓地闭上了，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我有医保，也花不了你多少钱，至于我给蕙儿留下的那笔钱，你无论如何不能乱动，这是我给她的嫁妆，至少能在太谷小区全款买一套跃层，我可能没机会等到她出嫁的那一天了，但是我必须留一样东西，让她知道，她的妈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听母亲这样一说，韩小蕙一下又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汪汪的，“妈，你怎么又说这些，你不会有事的。” 母亲伸手想爱怜地摸摸女儿的脸，可只抬到一半又无力地掉了下去，癌变的阵痛又一次袭来，她痛得把嘴唇都咬出了血，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双手抓着被套，整个手都麻木了，这时候护士推着手术床进屋。 “马上就要手术了，家属签字。”然后一一给他们讲解了手术可能出现的并发症，让他们悉知。 韩洪涛握着笔的手也在颤抖，在单位，他是独当一面的大领导，每天不知道要签多少文件的字，可是没有哪一次，写上自己名字的时候，是觉得如此的艰难。 母亲的所有衣物都已脱去，在护工给她换衣服的时候，韩洪涛看到了她那干瘦的，千疮百孔全是溃烂的身子，胃里一阵翻滚，在她安静的躺在被子里被护士推走的那一刹那，韩洪涛终于没能忍住，眼泪一下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自己也没感觉到。 056:独白 龙芳坐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家咖啡馆里，桌上就只放着一杯柠檬水，而且丝毫没动过，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今天死活要跟着韩洪涛来医院，其实他说得对，自己来这一趟，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能仅仅是为了寻找一种存在感，以此来证明她对他的拥有吧，最近，龙芳觉得自己就像疯了一样，把曾经压抑了几十年的情绪全部给宣泄了出来，好像曾经摆在自己面前有一道坎，可是自从夏佳一撞见她和韩洪涛约会，逼着她给夏忠诚一个交代的时候，她终于把那道原以为自己没有勇气迈过去的坎给迈了。 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酣畅淋漓。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需要什么，第一次觉得是在为自己而活，她为这样涅槃般的改变激动不已，并坚定地认为，这条路是正确的。 至于对韩洪涛的感情，反倒在她心底变得有些无足轻重起来，她只是想找到足够的理由，来打破和夏忠诚几十年来固守的婚姻，让死水无澜的生活从此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如果他和夏忠诚曾有过爱情，龙芳认为，那也已经在17年前，她费尽心力让他去另外一个班组当班长，而他拒绝，并主动申请去了维修大院开始，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她见不惯男人的碌碌无为，毫无上进心，甚至在家里，他干的家务越多，对她越好，她越觉得这个男人窝囊，有人说，在一段感情里，男人多少对女人有一些宠爱，而女人则多少带着点崇拜，在仰视中去爱，这样的婚姻才是稳固的。 但龙芳的婚姻，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咖啡馆的空调温度开得有些低了，龙芳感觉有些冷，她终于小小啜了一口面前的柠檬水，有些太过寡淡了些，终于按铃招呼了服务员，给她上一杯摩卡，她喜欢那股淡淡的巧克力味，喝下去后，总能让人愉悦。 这几天她和夏忠诚闹离婚，住在了和韩洪涛共同购买的新房里，当初这套房子，80%的钱是韩洪涛出的，但是却写的龙芳的名字，这也是她和夏忠诚提出离婚的底气，一来离婚后，她不至于无家可归，二来她坚信一个男人肯为她买房，无疑也是有感情的，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要娶自己。 这几天龙芳有些患得患失，今天非得跟到医院来，她觉得韩洪涛开始对自己有些逃避，甚至多次劝她不要冲动，毕竟和夏忠诚几十年的婚姻，能维持就维持下去，没必要这么急着撕破脸。 这些话里，多少是有一些敷衍的成分，而且听起来像是急着想要逃避责任一般，龙芳在心底冷笑，不是自己有多爱韩洪涛，而是到了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早就折腾不起了，她必须要抓住她觉得有用的任何人或事作为依靠，而恰巧，韩洪涛就是那个人，他能给她想要的一切，这个男人，她已经拽在手里十几年了，岂会轻易放过，拱手让给别人？ 况且，他老婆已经病入膏肓，眼看着自己地下的生活就要浮出水面了，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这个时候，她说什么也要运筹帷幄，让自己处在有利的位置。 从咖啡馆的窗口望出去，正好能远眺医院的住院大楼，也不知道此刻手术开始了没有？龙芳知道，韩洪涛这个时候肯定是不会联系自己的，她又试着给夏佳一打了一个电话，她这女儿，性格里多少有自己的影子，有时候做事也有些倔强，龙芳拿她实在是没有办法。 果然，如她所料，夏佳一在电话里的语气冷冷的，没说一两句便打算挂电话。 “佳佳，等等，我想问问，你爸最近还好吗？”龙芳终于想起来关心一下这个被自己伤害了一辈子的男人了，对夏忠诚，她除了内疚便是深深的嫌弃，一直觉得他压根配不上自己，当初也怪是瞎眼了，被他的暖所蒙蔽，才会头脑一热把自己给嫁掉。 “你问我，我爸的情况？你要想知道，自己联系他就好了，何必这样多此一举。”夏佳一对龙芳的态度再次反感，主要是母亲最近的所作所为，实在颠覆了她内心的三观和认识，无法接受，所以和她说话，语气自然而然便有了怨气在里面。 “佳佳，你为什么非得要对我这样？即使我和你爸不在一起了，我还是你妈妈啊？妈妈对你的爱也是一样的。”看着女儿对自己这样的态度，龙芳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这些年来，她一直怕夏佳一知道真相后会怨恨自己，可偏巧是怕什么来什么，终究还是伤到了她，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或许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找机会亲自给她说，还能把伤害降低一些？龙芳时常在想，那天如果她下班后直接回家，而没有约韩洪涛回望江苑，该有多好？至少她也不会这样仓促间被夏佳一逼着向夏忠诚摊牌，把所有的事情搞得一团糟吧。 可所有的一切，也就仅仅是想象了，既成事实，自己便只有去面对。 夏佳一没有接龙芳的这句话，母亲对自己的爱？这在她这里突然觉得这有些讽刺，从小到大，她一直忙碌、一直忙碌，家里常常留下自己和父亲相依为命，原本以为她真的就是忙工作，忙自我价值的实现，既然父亲都默认了，她也便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下来，可是突然发现母亲的秘密以后，夏佳一哪里接受得了这样的事实真相，她甚至看着母亲给自己买的一切东西，包括手机、钱包、衣服……想起这些可能是花那个男人的钱买的，她就会在心底一阵阵恶心，像吃了苍蝇屎一般，觉得自己这样，无形中也跟着母亲一起在欺负父亲一般。 所以她必须要划清界限，对母亲敌对，彻底敌对，做一个不折不扣的卫道士，这样她的心底才会有一丝心安，于是，什么话伤人，她便捡什么话来说，不留一点余地。 “我已经辞职了，就在刚才，递交了辞职报告上去，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夏佳一似乎是在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说出这句话，想象着母亲痛心疾首的样子，她便觉得自己成功了。 057:意外的决定 龙芳听夏佳一这样一说，一下急了，“佳佳，你不能如此冲动，你要知道这工作当初是费了多大劲才得来的，你就算和妈置气，也不能把工作说丢就丢了啊。” 夏佳一就知道母亲会这样说，该怎样回复才能戳中她的痛点，在她心里，不知道想过多少遍了，伤人的话说出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晚了，妈，每次一想到这工作是怎么得来的，我就难受，我就不信了，不在这上班，我就生存不下去了么？我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龙芳哑然，内心像是被一记闷捶打了上去，钝痛，一下喘不过起来。 “佳佳……” 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声音，她想给韩洪涛打电话，让他给他同学说一下，先把夏佳一的辞职的事压一压，然后再想办法做女儿的思想工作，现在金融危机在国内已经初现端倪，很多企业受到了影响，工作是越来越难找了，尤其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稳定才是最重要的啊。 电话刚拨出几个数字，又被龙芳狠狠地掐断了，是啊，这个时候，韩洪涛的老婆应该正在手术室里吧?想来他的女儿也陪在身边，就算给他说了，怕是他也没心情管佳佳这档子事，何必自己给自己添堵呢。 龙芳疲倦地窝进了咖啡馆柔软的沙发里，感觉精疲力尽，这时候，单位同事给她打了个电话。 “龙主席，刚刚夏师傅来办公室找你呢，奇怪，你们两口子玩捉迷藏啊？他不知道你不在办公室？这几公里路不白跑了吗？” 龙芳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心底下暗自琢磨，夏忠诚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被同事这样问起，顿时有些尴尬，“哦哦，刚才他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谢谢你啊，他还在办公室吗？” “什么也没说，早就已经走了。” 龙芳琢磨不透夏忠诚是什么意思，心底下犯嘀咕，自从地震那天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当时她摔门而出的时候，夏忠诚歇斯底里的嘶吼好像还在耳边飘荡一般，他说，我告诉你龙芳，你休想离婚，你们不让我好过，也别怪我鱼死网破。 一想到这，龙芳便打了个寒颤，从头到脚一股寒意升了起来。不知道夏忠诚的鱼死网破，会做出如何偏激的事情？他会跑单位上去闹得人尽皆知，然后让所有人都唾骂她，让她没法在单位上存活吗？还是就这样干耗着，永远没有结果？ 不管是哪一样，都不是龙芳所期待的。 沉默了一个多星期的夏忠诚，今天竟然主动到办公室找她了，龙芳思虑再三，终于把电话给拨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刚接通，便传来夏忠诚剧烈的咳嗽声，伴着咳嗽，夹杂着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走吧，现在去民政局。” 龙芳听得不太真切，再或者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夏忠诚声音变得很大，“老子说现在去民政局，立刻马上，晚了可别怪我反悔了。”很久没听过夏忠诚这样凶巴巴的说话了，龙芳吓了一大跳，若不是声音是他的，她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和他生活了半辈子，老实巴交的夏忠诚。 “忠诚，你想好了？” 夏忠诚在电话那头表现得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再晚一点就要下班了。” 龙芳摸了摸自己额头，还是有些不太相信，“那……我们半小时后见？” 夏忠诚回答了一个好字，没有多余的话，便挂了电话，此刻的龙芳，心底一下五味陈杂起来，这正是自己期待的结果啊，可是来得这么容易、这么快，她一下还有些消化不了。 她甚至想象着夏忠诚会不会要和自己同归于尽，或者带了瓶硫酸之类的要当街毁她的容，再或者只是把自己叫出去羞辱一番？ …… 但是立马龙芳就否决了自己这样的假设，夏忠诚心地善良，这是他们婚姻二十多年来，龙芳对他最直接的评价。当初他的小徒弟孙庆国出工亡死亡之后，他一直愧疚了很久，而且当时还拿出家里所有积蓄，到孙庆国父母家去，要把钱给他们，可是他们孙家人根本不领情，孙庆兰恨他，连门也没让进，为此，夏忠诚一直颓废，再也没有振作起来。 这也是龙芳对他恨铁不成钢的地方，仅仅因为一次意外就毁了自己一辈子，这样值得吗？刚开始她还时不时地骂夏忠诚几句，说他不是男人，这点打击也受不了，可每次这样一说，夏忠诚便能颓废好几天，整天整天的阴郁和沉默，抽一大堆的烟蒂在烟灰缸里，用一种绝望的表情看着她，“你是没见过，前一分钟还生龙活虎的一个孩子，就因为你那个电话，就因为你非得在电话里和我闲扯什么佳佳的生活费的事，那孩子就那样没了，成了一堆肉泥，每次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痛。” 那样子的夏忠诚在龙芳眼里就如同噩梦一般。 后来龙芳也不爱说起了，她知道，夏忠诚因为这个事，一直在怪自己，虽然嘴上没说。 也来不及给韩洪涛说一下，其实也不是来不及，龙芳心底有些不确定，夏忠诚为什么突然转变得这么快，索性还不如真把证办了再告诉韩洪涛，还是一个惊喜。 她匆匆结完帐便到楼下打了个车往民政局赶去，一路上有些激动也有些心慌，为这样的改变还有些忐忑，自己维持了二十几年的婚姻啊，就这样快没了，每次一想到这，她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对不起夏忠诚。 愧疚归愧疚，可是再深再浓的愧疚又有什么用？龙芳靠在出租车的后背上，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也是自己走的，由不得别人，不知不觉间，眼角竟有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 “这一切啊，都是命运捉弄人罢了。” 龙芳思绪飘飞起来，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段往事，造化弄人，才会让他和韩洪涛产生阴差阳错的交集，一直纠缠这么久。 058:当年之事 孙庆国工亡事故发生以后，在整个机械厂影响挺大，班组、车间和厂里的相关的安全负责人都受到了牵连，甚至单位主管安全的副厂长和安全科科长也因此降级，被调任了其他单位和岗位。 而作为此次事故最直接的负责人，班长夏忠诚，更是难逃其责，那时候的龙芳，还只是工会一个从班组借调上去的小干事，专门负责机械厂职工文体方面的活动，第一时间听说自己丈夫出事以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很多小道消息满天飞，听说夏忠诚不但班长的职位保不住，甚至还可能下岗，丢到这个铁饭碗。 现在想来，那些传言确实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在国营企业，一般出了安全事故，肯定也是保活人的，统统会把责任往死人身上推，什么安全意识不强啊，责任意识淡薄啊，没有认真分析当前作业环境啊等等，总之，是尽量把事件往小了处理，大不了赔钱息事宁人。 但是当时的龙芳不这样想啊，夏佳一还小，才不到9岁，刚上小学三年级，如果家里的顶梁柱一下没了工作，这是她不敢想象的，整个家庭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直以来，龙芳都认为，自己的眼光是不错的，他的丈夫在事业上很有前途，她也一直鼓励夏忠诚，参加各类技术比武，总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 她不能让这样一起安全事故，就把自己细心栽培了多少年的丈夫给毁了！ 龙芳想尽办法，打听事故处理的消息，可是对大领导的处理意见都出来了，偏偏迟迟没有夏忠诚的，他就一直那样待岗，如无头苍蝇一般，天天跑孙庆国的家里去负荆请罪，又天天碰壁。 主管安全的副厂长离开机械厂以后，又来了一位新领导，龙芳思前想后，有一天中午，终于鼓起勇气敲开了新领导办公室的门。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韩洪涛，现如今机械厂的一把手，韩书记。 已经记不得当时在办公室里对他说了些什么了，龙芳只记得自己没说两句眼泪就下来了，男人坐在离自己很近的沙发上，他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古龙香水的味道，那个男人理着很短的板寸头发，神清气爽，看着自己的眼睛笑眯眯的，在出门前，他有意无意地拍了下自己的肩膀。 “龙芳，你放心，你丈夫那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那个班组是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你说吧，想让他去哪个班组？我来办。” 时年29岁的龙芳，娇艳得如一朵怒放的花一般，既有年轻女孩子的娇羞，又有成熟女人的韵味，立马便入了韩洪涛的眼，那时候，他和妻子天天疲于奔波于给女儿韩小蕙治病，早已心力交瘁，而龙芳的出现，就如一股清泉一般，清澈透明，让他灰暗的内心世界一下明亮起来。 龙芳听他这样一说，一下愣住了，久久没有迈出办公室的门。 “真的……真的可以想去哪个班组都可以？”她有些不敢相信，新领导竟会这样好说话，早知道这样，应该早点来找他了，还让自己在那白白担心了那么久。 “我也听说了，夏忠诚是一个优秀的钳工，这起事故基本上都已经尘埃落定，家属的赔偿款也已到位，不会再来闹，也没人来管他一个小班长的去留，但是要堵住广大职工的悠悠众口，调整岗位那是必须的，不过，这里面……有操作空间。” 其实龙芳哪里知道，就算她不出面，厂里也不会为难夏忠诚，之所以对大领导处罚力度大，只不过是有人借题发挥，消灭政治敌人罢了，而这起安全事故，则给了他们一个很好的平台和借口。 听韩洪涛说得这样真诚，而且开门见山，龙芳没再怀疑他的诚意，喜出望外，“谢谢你。” …… 后来，因为夏忠诚的事，龙芳又去找过好几次韩洪涛，并且在他的要求下，两人还出去吃了两次饭，在交往中，龙芳发现，韩洪涛很是谦谦君子，对自己没有表现出任何暧昧的地方，为此，她还隐约有些失望，要知道，当时的龙芳，在机械厂那可是风云人物啊，有多少人觊觎她的美貌，想要一亲芳泽而未能有任何机会。 直到后来，龙芳经过考察核对，终于为夏忠诚物色了一份好工作，去另外一个大班组当班长，韩洪涛承诺了，第二天就下调令，那天晚上，龙芳请韩洪涛吃饭，表示感谢，两人都喝了一点酒，在打算离开的时候，他终于说话了。 “你一直说感谢我，要怎么感谢呢？”估计是酒后怂人胆，说完，韩洪涛整个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龙芳凹凸有致的身材，眼神依旧笑眯眯的。 龙芳在这样的注视下，竟有那么一刻的眩晕，但她太明白欲擒故纵的道理了，并未理会韩洪涛似有似无的暗示，而且那时候的她，心思还完全在那个家里面，当天晚上赶回去便兴冲冲地告诉夏忠诚，单位打算调他去另外一个班组当班长，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原本以为夏忠诚会像她一样兴奋，表扬她会处事，这样的难事也被她搞定了，要知道，当初的直接责任人还有一个，就是老谢，谢长华，就在两天前，他已经被调到了门岗，做了一个看守大门的了，为此，他还跑厂部办公室去大闹了一通，当时领导直接一句话便让他偃旗息鼓了，“你爱干就干，不干了就自己打报告辞职了滚蛋，单位不差你这样一个吃闲饭的人。” 如果没有韩洪涛的运作，夏忠诚恐怕也免不了这样的命运，或者更甚。 但是夏忠诚想也没想，立马便拒绝了这份工作，“我不去，我再也不想当什么狗屁班长，我已经想好了，我去维修大院。” 龙芳气得直跺脚，“那维修班纯粹就是被流放的地方啊，你去那不等于给自己判死刑了吗？” 夏忠诚闷头抽烟不说话，龙芳最后没办法了，退而求其次，“那我们想办法，你就去维修班当班长吧，如何？” 没想夏忠诚一听这话，腾地站了起来，带着一股冷风，钻进了卧室，扔下一句话，"我说了，我再也不想当什么狗屁班长，你就不要再折腾了。" 龙芳一下便委屈得掉下了泪来，那天晚上，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分房睡... 059:离了 出租车在路上走走停停，民政局地处整个城市的市中心，这几年，阳城市发展迅速，交通却是越来越拥堵起来，想着以前的往事，龙芳在车上有些昏昏欲睡，夏忠诚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他已经到了。 到现在，龙芳终于觉得这样的感觉真实了一些，夏忠诚确实是在等着自己去离婚啊。 这事要放在一年前，也是她从来也没有想过的。 当年她虽然对韩洪涛感激，再加上也仰慕这个年纪轻轻便坐上高位的男人，但是从来没想过要背叛自己的家庭，背叛夏忠诚。 即使偶尔，在单位搞活动的时候，两人有那么一些交集，说过一些真真假假的玩笑话，可谁也没有真正迈出那一步。 直到几年后，记忆中夏佳一已经快中考了，龙芳天天想着用家里的积蓄按揭买一套房子，搬离现在的那个老旧小区，他厌烦了回家晚了打车也不能直接打到家楼下，还必须走一条逼仄小巷子的恐惧和无奈，同时更厌烦和夏忠诚的父母住在一起，整个家里乱七八糟，一团乱哄哄样子的憋屈。 可是，她那个再无上进心的丈夫，却私自拿出家里的积蓄，给自己父母买了一套房子，还美其名曰，“我知道你和我爸妈住不习惯，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这个家好啊。” 当时的龙芳简直到了崩溃的边缘，整天里精神恍惚，工作中丢三落四频频出错，也不知道是不是韩洪涛故意的安排，厂里安排了她去疗养，在一个风景秀丽的旅游景区，呆了足足半个月，而没过几天，韩洪涛也找了个理由过来了。 …… 两人就这样顺理成章也理所当然的走到了一起，从那以后，龙芳的事业变得顺风顺水起来，没多久，她便工转干，从工人变成了干部身份，正式调到了工会部门上班，几年后，被提升为工会副主席，虽然只是个副科级，但是工资却比以前提升了一大截。 两人好像约好了一般，谁也没提出过任何过分的要求，而且尽力维护这段地下情的秘密，一走就是十来年。 龙芳一直以为，自己会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而和夏忠诚过一辈子，即使她越来越看不顺眼他，但她依然需要这个家作为伪装。 在她眼里，只有事业有成，能呼风唤雨的韩洪涛才是真男人啊，但是她也知道，这个男人不会抛弃他的原配夫人，虽然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但是在这些年里，她曾经处心积虑去认识了那个女人，在一段时间里，还和她成为了朋友，于是她愈发坚信，即使韩洪涛爱她，也不会主动放弃他的婚姻，他的家庭。 直到半年多前，那个女人突然被查出来，得了乳腺癌，而且是已经扩散到了没有手术意义的晚期。 这个时候，韩洪涛竟然主动提出来两人买一套房子的要求，还拿了几十万给龙芳，让她去张罗，原本已经心如止水的龙芳，那颗以为已经死了的心一下又蠢蠢欲动起来，从来没有哪一刻，她那样迫切的想冲破家庭的藩篱，开始新的生活，而唯一让她顾虑的，便只有女儿夏佳一了。 她以为自己有能力处理好这一切，可龙芳发现，事情终究没能朝着想象中的那样发展，她和女儿之间的关系，依然不可控制地一步步恶化下去，到了如今她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地步。 出租车滑过市中心，龙芳透过车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师傅，到了，我就在这里下。” 远远的，她看到夏忠诚佝偻的背影，驻足在金夫人影楼的橱窗前，对着橱窗里漂亮的婚纱发呆，龙芳走到他身后了他也没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发直发愣，看得店里两个前台在那交头接耳，以为是一猥琐变态的中年大叔。 龙芳再次觉得自己和这样的男人站在一起也是一种讽刺，她咳嗽了两声，离夏忠诚远远的。 “走吧，东西你都带了吗？我们两人的结婚证，户口本，身份证，还有照片……” 夏忠诚跟在她后面，龙芳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对这个男人，她时而厌恶、时而同情、时而内疚，偏偏就是再也没有了爱。 “带了，我打电话问了需要带什么东西，不会落下的。” 龙芳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觉得今天的夏忠诚有些不一样，看了很久总算发现，他竟然穿了一身新衣服，对衣服品牌了如指掌的她还发现，这套衣服应该花掉了他起码半个月的工资，而且头发新理过，脖子上还有没有清理干净的星星点点的碎发，胡子也刮得很干净，露出青茬茬的下巴来，整个人看上去清爽了不少。 但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在她眼里，依然觉得他土里土气，毫无气质可言。 龙芳笑，带着一丝调侃，“难得啊，你还懂得收拾下自己了。” 夏忠诚答非所问，“记得结婚的时候穷，你一直想补拍一套婚纱照，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龙芳听他那样一说，莫名竟有些伤感起来，毕竟两人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啊，况且夏忠诚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夏佳一，让龙芳有更多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光这一点，她也觉得对他应该是有感激的。 她叹了一口气，“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走吧，真的快到下班时间了。” 手续办得很顺利，工作人员只象征性地调解了一下，见两人做好了一切离婚的准备，而且没有任何经济上的纠纷，协议里都写得清清楚楚，龙芳因为内疚，把家里的一切都留给了夏忠诚，自己净身出户。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年来，他们两人一直都是aa制，本来也没多少共同财产，龙芳单位的收入比夏忠诚高得多，夏忠诚也没过问过，这样的财产分割，也算是公平公正了，谁也没有提出过异议。 “你的东西什么时候来搬？”夏忠诚从头到尾都很平和，走出民政局大门，他履行公事般询问龙芳。 “再说吧，我不想佳佳再受太大的刺激，等过段时间，也没多少东西。”龙芳顿了顿，终于还是问了夏忠诚，“忠诚，我想知道，你怎么突然就想明白了，答应了离婚？” 这个问题，今天一直盘旋在龙芳的心头，不吐不快。 060:复杂的人心 夏忠诚这次没再理会龙芳，直杠杠地往门外走去，龙芳追上去又问了一遍，夏忠诚回头看了一眼，“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难道你还不满意？” 龙芳呆愣在马路边，还想说什么，夏忠臣拦了一辆出租车，连问也没问她一句要去哪，便独自离开了，走之前丢下一句话，“龙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为什么，我相信也总有一天，你会为这样的决定而后悔。” 看着绝尘而去的夏忠诚，龙芳一下竟有些落寞之感，是啊，这不正是自己千方百计想要的结果吗？甩掉这个她觉得是个笑话一般存在的窝囊老公，迎合事业有成的韩洪涛，过别人羡艳的官太太生活。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她的心是如此的空落落的呢？ 是因为夏忠诚不再摇尾乞怜般乞求自己不要离开吗？还是因为韩洪涛并未给过她任何承诺？心底有一种想抓又抓不住的虚无感？龙芳也分不清楚了，茫然站在大街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回头，看到了金夫人影楼的橱窗里，美得有些晃眼的拖尾婚纱，她也看得入神了，这辈子，她在舞台上穿过无数美轮美奂的礼服，可是，却从来没有为哪个男人穿上美丽的婚纱，当初嫁给夏忠诚的时候，条件不好，她又是孤儿，压根没想过举办一场浓重的婚礼，而一套婚纱照也要几大千，那时候的他们，哪里舍得，后来两人感情慢慢淡了下来，补拍婚纱照的事情，就再也没被提起过。 龙芳缓缓挪动自己有些沉重的步子，包里的那本离婚证此刻已经对她失去了吸引力，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她在心底不断反问自己，奢望过和韩洪涛拍婚纱照吗？ 全是迷茫。 或许不是不想，而是她知道，这条路照样让她看不到希望，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她了解过，那个手术时间不长，按理说早就应该手术结束了，可是韩洪涛到现在也没打过一个电话过来说一声，难道他已经忘了，龙芳是和他一起去的医院，在医院外边的咖啡馆等他消息的事了吗？ 原本以为，自己拿到离婚证，肯定会第一时间兴奋的告诉韩洪涛，但此刻的龙芳，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打算。 她在大街上徘徊，兜里还有韩洪涛给的购物卡，这些年来，龙芳知道，有不少人进贡给他，到底是多少，她并不清楚，或许正是这样优厚的物质条件，给了龙芳留在他身边的砝码吧，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挥金如土，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生活，所以见到夏忠诚在菜市场和菜贩子为了几毛钱而讲价来讲价去的时候，她就觉得丢人现眼一般。 十指不沾阳春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用这句话来概括龙芳这些年来的生活，是再贴切不过了。 可她不明白，哪里来的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替她负重前行。 此刻走在大街上，原本一直喜欢的购物的她，也没了丝毫念想，见到以前常去的店，竟没了进去的冲动，她就那样顺着商业街那条路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得精疲力竭了，终于打了个出租车，回了望江苑小区。 这是她和韩洪涛的家，如今也是她龙芳唯一的家了。 直到晚上，韩洪涛也没打一个电话进来，也一直没有回家，龙芳从回来后就瘫在沙发上，几个小时了，也没挪动一下，也不觉得肚子饿，其实从中午到现在，她连一点东西也没吃啊。好几次，她都想给韩洪涛打电话，可是掏出手机她又放了回去，是啊，自己不能就这样妥协了。 房间里没开灯，128平的房子，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生气，这时候，龙芳非常想念夏佳一，也不知道此刻她现在在干嘛，是否真的就从政务中心给辞职了呢？如果没了工作，她将来又该怎么办啊。 还有她最为担心的，她竟然那天晚上还和赵东林那穷小子发生了关系，这将来真遇到了情投意合的男孩子，别人会不会嫌弃她啊？ …… 想得实在是太多了，感觉头痛欲裂，直到如今，在龙芳的思想里，也没想过夏佳一和赵东林两人会真正在一起，在她的潜意识里，一直是看不起他的，自从那次举报信的事情发生以后，单位的几个头头脑脑碰了个头，一致认为这样的人不适合呆在机关里工作，为了利益就会出卖别人，不可靠。 当然，这些都是韩洪涛后来给她说的，当时就当成一个笑话一般，随口说了出来，他笑着说：“这样也好，给你们家老夏在班组留一个伴，有点事做，免得他整天盯你盯得紧，我们连约会的时间也没有。” 直到夜里12点，韩洪涛还没有回来，也没有打一个电话过来，龙芳终于觉得饿了，起身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吃，盐和辣椒放得太多，实在难以下咽，只吃了两口便倒进了厕所下水道里。 这时候，她突然便想起了夏忠诚来，以前不管回家多晚，只要她说饿，便会一头扎进厨房，没一会便会有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端到自己的面前了，香味四溢。 想着想着，她便再次瘫在了真皮沙发上，一动不动，眼角有了温热的东西，不自觉流了出来，远处，江水崩腾，似乎比以前更大了些，是啊，五六月间，到了阳城市的雨季，是该涨潮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韩洪涛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直没有一点消息，龙芳就这样在新房子里度过了周末，隐忍着不去打扰，绝望地等待，紧接着又迎来了新的一周，周一，她来到单位上，想假装工作上的事情，去找韩洪涛，却被办公室文书告知。 “龙主席，韩书记不在，听说是夫人生病了，在医院照顾，他交代了，这几天有事啊，你找钟厂长就行。” 龙芳气冲冲的回了办公室，原来他不是没时间联系人，仅仅是把自己给忘记了罢了，这次，她终于没能忍住，把电话给韩洪涛拨打了过去... 061:手术中 在手术室门关上、刺目的手术中那个灯亮起来那一霎那，说实话，韩洪涛真的紧张了，女儿韩小蕙抓住了他的手，感觉那双手里也全是汗。 “爸，我们到旁边凳子上去等妈妈出来，相信她会没事的。” 韩洪涛看着女儿颠簸的腿，心底有些痛，这时候他突然觉得，事业再成功又如何，收揽那么多钱在包里又如何？终究是换不回来妻子的命，治不好女儿腿上的残疾。 他们坐在角落里的凳子上等待，太过难捱了，韩洪涛便试着和女儿聊天，不知不觉间，他这个孩子已经28岁，步入了大龄女青年，到现在也没一个如意的结婚对象，可偶尔还会稚气未脱，坚决拒绝他给她物色的各类相亲对象。 在单位，韩洪涛从来不谈自己的家庭情况，没有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残疾女儿，一来不想大家用同情的眼光看自己，二来也怕别有居心的男孩子，觊觎他手里的权利，而故意接近韩小蕙，所以他常常并不逼着女儿去相亲，经常对她说：“小蕙，爸妈不催你，要结婚就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千万不能将就，知道不？” 后面的话他没说，这辈子，是父母对不起你啊，原本你是多么健康的一个孩子，却因为大人的疏忽，成了如今这样，所以，不管什么事，我们都依你。 这是宠爱，也是赎罪！ 很久没和女儿好好说过话了。 “小蕙，最近遇到有心仪的男孩子吗?有合适的，可以带给爸爸来看看，帮你把把关。” 韩小蕙原本还在为母亲的手术担心，听父亲这样问起，一下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爸，没有呢，哪里有。” 韩洪涛觉得女儿的否定有些激烈了一些，隐隐有些奇怪，心想这孩子一贯内向，现在母亲又生病，想来这些心事也不爱给他这个当父亲的透露，再或者是时机还未成熟吧？ 于是他便有意无意的叮嘱女儿，“小蕙，我们就你这样一个孩子，爸妈都希望，你将来的婚姻能够幸福，所以记住一点，刚交往的男孩子，不要随意透露我们家的家庭情况，要那个人是真心对你好，才是值得托付的，懂不？” 韩小蕙点了点头，这句话，父亲不是第一次说起了，所以他从来不让她去单位找他，也不带她参加单位组织的任何活动，包括上次腊月29的那场新春晚会，也是自己偷偷去看的。 可就是在那一天，她看到了父亲在晚会结束的时候，却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偷偷去了后台，直到晚上凌晨一点多才回来。 有时候她也怀疑，母亲说的那一切，应该都是真的吧？可是这些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她只想尽心尽力的，陪母亲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不想她带着恨、带着遗憾离开。 手术只进行了四十多分钟，母亲便被推了出来，韩小蕙第一个冲了上去看母亲的情况，韩洪涛显得淡定多了，站在旁边询问黄医生。 黄医生摇了摇头，把他拉到了靠窗的位置，说的话好像不太想让韩小蕙知道，怕她太过激动。 “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手术情况不容乐观，可能……可能。” 饶是久经沙场的韩洪涛，多少大场面没有见过，可是听到这句话，声音还是微微有些颤抖了，“谢谢你，黄医生，我知道了。” 黄医生用手拍了拍韩洪涛的肩膀，没有说话，然后转过身去离开了，像是鼓励，也是无奈。见惯了生死，这些对他们来说或许早已麻木，也或许只是把情绪深藏在心底，不想表露罢了。 母亲的假发在手术的时候取了下来，细心的韩小蕙知道她爱美，便给她戴了个帽子，回到病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才从手术的麻药中醒了过来，感觉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痛的，胃里空空的，竟饿得厉害，尤其怀念家门口那家卤肉店做的酱汁排骨。 “蕙儿。” 韩小蕙正在床沿边打盹，一下便惊醒了过来，看着母亲在虚弱地叫着自己的小名，立马抓住了她的手。 “妈，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母亲环顾整个病房，惨白的脸上带上了满满的失望，“你爸呢，你爸又走了吗？” 这次，韩小蕙笑了，“妈，你又冤枉我爸了，他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外，亲自把你抱上的病床，真的，不骗你。” 母亲说了几句话，已经虚弱得不行，拿眼神询问，韩小蕙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慌忙解释，“爸下楼去买午饭去了，妈，你想吃什么。”说完这句话，她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已经好几天了，母亲早就吃不下任何东西，包括喝下去的牛奶，也会一点不剩的全部吐出来，哪里还能吃外边的饭菜啊，父亲买的，也就是他们父女两人的午餐而已。 “我……我想吃我们家小区门口的那家酱汁排骨，就那对小夫妻两人开的，每天都推一个小车出来，老婆切菜老公收钱的那一家。” 韩小蕙背转过身去，偷偷抹眼泪，“妈，黄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吃这些。” 母亲喃喃自语，“是啊，不能，可就是想了，特别想。”说完，她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又睡了过去。 韩小蕙站在窗口边，给父亲打电话，说母亲想吃酱汁排骨，就小区门口，你说过无数次不卫生的那一家，每次下班回家，母亲都爱买，可是你从来不会尝一口的那个。 “爸，你要不去买一斤回来吧，就算妈不能吃，让她闻闻那股香味也好啊。” 这若放在平时，韩洪涛肯定会拒绝，可是此刻他想也没想便立马便答应了下来，来到街心花园敲开了那对小夫妻的门，中午时间，他们还在家里卤制，要傍晚才推出去售卖， 韩洪涛就这样守着他们厨房，非得买到那一斤酱汁排骨不可，这一天，他真的彻底忘记了龙芳，忘记了她还在医院外边的咖啡馆里等着自己，甚至连一个电话也未能拨打过去。 062:深夜谈话 母亲在酱汁排骨的香味中醒了过来，贪婪地吸了一口，这一刻，她的脸上竟带上了满足的笑，转头，看到韩洪涛也在病房里，母亲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还好，头上的帽子还在，并试探着想要坐起来，可最终没有成功，韩小蕙看见了，立马过来把病床摇高了一些，母亲斜躺在床上，拿眼睛看向床头柜上的酱汁排骨。 “你爸去买的？” 韩小蕙把排骨放母亲面前，让她闻了闻，使劲点头，“嗯嗯，我爸守着那对小夫妻现做的。” 医生来查看了一下手术的伤口，调整了用药，并叮嘱韩小蕙照顾时候的诸多注意事项，那位中年护工那天受了委屈，这两天已经没来上班了，尽管韩洪涛找到她说给她每天加20块钱，她还是毅然决然的拒绝了这样的要求。 “爸，我们也不强求，慢慢找吧，我这段时间休年休假了，可以在医院照顾我妈。” 韩洪涛没再说什么，心底难受得紧，也不知道她还能挺多少天？医生虽然没有明确的说，但是从他那语气和弦外之音听得出来，哪里还需要再找什么护工啊，这几天，他也守在这医院吧，两人好歹夫妻一场，算是最后能做的一点事了。 有老公和女儿一直陪在身边，这两天，韩小蕙的母亲脾气格外的好，状态貌似也好了不少，偶尔还能喝下一点粥，韩小蕙心底充满了希望，甚至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转眼便到了周一，韩洪涛给单位打了个电话请了假，一大早便从家来到了医院，昨天晚上，是韩小蕙陪的床，看着女儿严重的黑眼圈，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的样子。 “小蕙，你先回家休息一下，不能这样连轴转了，别你妈的病好了，你再给病倒了。” 韩小蕙把母亲换洗下来的贴身衣物洗好挂在了阳台上，母亲身上还有不少地方有红肿溃烂的地方，时不时流出些黄水和脓水出来，得常常换药，所以贴身的衣物每天都得换。 韩小蕙看了看早上才睡下的母亲，暗自在心底衡量了一下，答应了父亲，“行，爸，那我就出去一趟，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就过来。”终究是有些不放心母亲状况。 昨天晚上，母亲不知道怎么回事，精神亢奋，拉着自己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甚至翻出了自己小时候的事，絮絮叨叨，最后母亲哭了，哭得很伤心，怎么也止不住。 她说：“蕙儿，妈这辈子对不起你，在你小时候也不懂，耽误了你的病情，才导致你落下这样严重的后遗症，妈内疚啊，所以老天让我得了这个病，也是报应。” 当时韩小蕙听母亲这样说，吓得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冲到了母亲病床上抱着她，“妈，你不要这样说，这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得场感冒就能感染了那病毒，不过我现在也很好啊，从小到大一直学习成绩优秀，还能凭自己的本事进了那么好的单位……” 母亲在她的安抚下情绪逐渐平复了一些，“蕙儿，你一直是妈妈的骄傲，但是现在，我却放心不下离开，我去了以后，你爸终究是会和那狐狸精在一起的，即使没有这个也会有其他的狐狸精，我不放心让他照顾你，妈妈遗憾啊，未能看到那个照顾你一辈子的男孩，就这样离开了。” 韩小蕙心里堵得慌，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本来想说我们要相信医生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这样的话来，但是黑暗中，看着母亲异常明亮的眼睛，她才明白，其实母亲的心里，她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腿……都怪妈妈，怪我……”母亲又开始自责，脸上全是纵横的泪。 看着如此内疚的母亲，韩小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妈，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对我很好，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幸福的。” 母亲的眼里一下带上了光，那是喜悦、是惊喜、是不容置信，“蕙儿，这是真的？你可不能骗妈，哄我开心。” 黑暗中，韩小蕙眼角也流下了泪来，“妈，是真的，是真的，不信我这两天带来给你看看，他对你女儿可好了。” 母亲抓着韩小蕙的手上力道很大，感觉指甲深深嵌入了她的肉里，她接连说了两声好字，“明天就带来，我怕我等不及了。” 韩小蕙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母亲总算平复了，心满意足并精疲力尽，在早上快天亮的时候，终于沉沉睡下，直到韩洪涛早上来到医院，还没有醒来。 韩洪涛看着妻子暴露在外边皮肤上的溃烂伤口，而且身上还散发出一阵恶臭，直皱眉头，但是韩小蕙在这，他又不好表现出来什么，只能催着她离开，“你去吧，去吧，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说完，韩洪涛便独自站在阳台的窗口边抽烟，刚抽了两口，又狠狠地灭掉，是啊，这是在医院。 走出医院大门，韩小蕙却一下有些为难了，答应母亲的带男朋友去见她，可是这一时半会，到哪里去找一个男朋友啊？她甚至把单位里的男同事也挨个的想了个遍，不知道能否暂时冒充一下，满足母亲最后的心愿？ 可是他们营业所就那么几个男同事，要么结婚了，要么有女朋友了，要么还和母亲知根知底的，想骗也骗不了。 这时候，韩小蕙想到了赵东林，那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孩子，他们接触过两次，虽然没有什么深交，但是她感觉得出来，这个男孩很善良，毕竟还是陌生人，也就只是到医院来转一圈，和自己母亲说几句话，想来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记得前几天晚上，两人在短信里说了很多，他一直鼓励自己，一定要坚强，陪母亲度过难关。当时赵东林说的一句话，韩小蕙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他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很有孝心，也很善良，老天会眷顾你的。” 韩小蕙就那样站在大街上，犹豫了很久，最后终于一狠心，把电话拨打了过去，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内心极为忐忑…… 063:小请求 周一上班，赵东林总感觉师父夏忠诚怪怪的，刚到维修大院就把他叫到了操作台，给他讲解很多专业的实用技巧，“东林，这个我好像还没给你细说过，你不能照书本上的来，根据我的经验，应该这样……” 他说了很多，赵东林一时有些消化不了，“师父，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留着明天再慢慢说，我怕自己记不住，而且这些在我们维修班也用不上啊，根本接触不了这么精细的操作。” 夏忠诚叹了一口，“是啊，这维修班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只会让人退化，变得越来越颓废，我都忘记得差不多了，你记在心里，总会没坏处。” 赵东林听夏忠诚这样说，心底也莫名烦躁，一想到如果要让自己在这样的地方呆一辈子，他甚至觉得连工作的激情也没有了，但是这些话也不能在夏忠诚面前说得太多，抱怨能有什么用，就算说出来，也只是两人一起唏嘘感叹一番罢了，无济于事。 看来还是得厚着脸皮去找郝主任不可，原本还想能不能托师娘龙芳想想办法，她毕竟是在机关工作，和单位的大领导都熟，可是自从地震那天，发现师父师娘两人吵架之后，赵东林发现，师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更加沉默寡言。 平时个夏佳一见面，只要一说起自己的母亲来，她就和他急，永远只有一句话，“东哥，我们不说这个好吗，说点别的。” 赵东林即使不知道细节问题，但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知道他们家最近发生了不小的变故，不然那天晚上，夏佳一也不会留宿在自己宿舍了，一想到这，赵东林的心又开始柔起来，有好几天没见到夏佳一了，打电话总说在潮人街考察市场，陪付丹卖衣服，真的是有点想她了，尤其是那晚的销魂蚀骨，每天晚上都会在他脑海里重播一遍。 对于夏佳一的辞职，其实赵东林和夏忠诚的态度不一样，他是不希望她离开那个单位的，当时说起，在电话里就和她急了，“佳一，你是自由惯了，其实同事多相处也就好了，你总不能一直逃避和人相处吧，总有个适应的过程，这单位，是多少人想去也进不去的，你可别废了师娘的一番苦心。” 夏佳一没给赵东林说起真实的原因，但是辞职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不是征求他的意见，仅仅是通知他一声罢了，也正因为此，这两天，赵东林隐隐有些生气，觉得她丝毫没把自己当成她的男朋友对待。 “东林，晚上来家里吃饭吧，佳佳最近也忙，劲头十足，估摸着有合适的店，她可能就会盘下来打算大干一场了，白天都蹲守在服装市场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赵东林原本还想婉拒一下，想夏佳一亲自给自己打电话，可是哪里绷得住，想着晚上就能见到夏佳一了，压根管不了面子不面子的问题，立马答应了下来。 正这样一边工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赵东林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立马取了手套打算去接，夏忠诚在旁边看着，笑呵呵地问，“是佳佳么？” 原本赵东林也以为是，满心欢喜地打开一看，出乎意料的，竟然是银行的那个丑姑娘韩小蕙，他皱了下眉头，先回答夏忠诚的问话，“不是，是一个朋友。”然后才接了起来，“喂，你好。” 对于这个有些内向的姑娘，赵东林唯一的感觉就是同情，不但自己有残疾，而且还有一个得了癌症的妈，所以那天晚上，她发信息说一个人呆在医院害怕的时候，他忍不住就安慰了她很多冠冕堂皇的话。 除了同情，对她再无别的，不知道她给自己打电话会有什么事呢？ 电话那头一下没了声音，赵东林又说了一句，“你好，韩小蕙是吗？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这时候终于传来了韩小蕙怯怯的声音，“你好，我是韩小蕙，不好意思，我……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不知道可以不？” 这句话说得欲言又止，感觉下了很大的勇气，赵东林听在耳里，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忍拒绝，“好，你说，什么事呢？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赵东林说出这句话，一下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英雄一般。 “中午，中午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顿饭，我们吃饭的时候再具体说好吗？实在是有些复杂，我怕电话里说不清楚。” 赵东林犹豫了一下，中午单位只有2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也不知道来得及不，不过一下眼前又浮现出这个丑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顿时心软了，阳城市不大，自己骑摩托车过去，不管是在哪个角落，应该都能顺利赶回来上班，“那好吧，你说个地方，我赶过来，不过我中午时间不多。” 能听到电话那头韩蕙忍不住的轻轻笑声，“好好，放心吧，不会耽搁您太多时间的，一会我把地址短信发给你，太感谢您了。” 夏忠诚看着他，笑着问，“怎么，中午要出去？” 赵东林有些不自然的点点头，好像生怕被夏忠诚看到自己的这点秘密一般，不过转念一想他便立马坦然了，他对这个丑姑娘没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一心一意待着夏佳一，哪里有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嗯，是呢，一个朋友找我帮一个小忙。” 夏忠城没有多想，“年轻人，是应该多交些朋友，将来的路子广些，好办事，投桃报李吧，能帮上忙就尽力帮帮，谁没有个难处的时候呢？” 赵东林点了点头，在心底思踌着韩小蕙要找自己帮什么忙呢？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情，也就只是偶遇过两次，他送了她两次而已。 在门口，谢明江看到他出去，还问了他一句，“赵哥，大中午的也出去约会啊？”不知道为什么，赵东林总感觉谢明江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味道，好像那笑容是故意装出来的，有些僵硬。 他也没有多想，风驰电挚般往阳城市人民医院附近的一家餐馆赶去。 064:纠结之中 5月底了，阳城市正午的阳光异常火辣，来到韩小蕙短信里说的那家酒楼，赵东林已经满头大汗，走进去他才发现，这家酒楼外表不怎么样，里面的装修甚是豪华。 韩小蕙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着，没留意到赵东林的到来，整个人陷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里，单手托腮，非常安静，眼神看上去有些空洞。 从赵东林那个角度看过去，正好有丝缕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这丑姑娘别的地方不好看，倒是那一头秀发，乌黑发亮的，很是漂亮，侧光，光线朦胧，倒是看不清她脸上星星点点的雀斑，今天的韩小蕙，穿了一条宝蓝色碎花棉麻裙，质感不错，有很好的收身作用，也显得她没以前那么胖了，想来最近在医院照顾母亲，是瘦了一些？ 有那么一瞬间，赵东林甚至觉得，这个姑娘好像也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么难看。 他疾步走了过去，从室外的高温进来，感觉空调还有些冷，但也无比舒畅，赵东林抹了把额头上残留的汗水，坐到了韩小蕙对面，满是抱歉。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韩小蕙回过神来，对着赵东林一笑，这次他看真切了，刚才肯定是自己产生幻觉了，这姑娘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满脸雀斑，牙齿有些参差不齐，可能没休息好，黑眼圈很严重，而且看得出来，她是完全素颜。 赵东林移开了自己的眼神，有些不自然。 “没有，是我早到了一会。”韩小蕙的声音依然细细的，把服务员叫过来，说可以上菜了。 菜品点得很是丰盛，赵东林越来越忐忑，一直在说够了够了，“就我们两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韩小蕙笑，“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随便都点了一些，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赵东林更加地忐忑了，她说的帮忙，到底是什么忙？以他进这家店装修和服务的估计，这顿饭下来，怕是要四五百吧，原本来的时候还在想，如果她提出的帮忙太过为难，他就请了这顿饭，也算不欠她的，但是出门的时候哪里会想到会到这样高档的餐厅来吃饭，身上带的现金都不够。 于是哪里还品得下菜的味道，没吃几口，他便开门见山的询问对方。 “小……韩小蕙是吧，我想知道，你今天叫我来，到底是帮什么忙呢？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也说拿人手短、吃人手软，你还是先告诉我到底做什么吧，不然我真还吃不下去。” 不想这句话一出，韩小蕙没说话，眼眶却先红了，毕竟是一年轻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赵东林平时自诩最有绅士风度，哪里见得了这样的场景，一下就有些慌，连忙抽了桌子上纸巾盒里的两张纸递给她，“你别这样，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都说了，只要只我赵东林能做到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韩小蕙听他这样一说，总算收起了眼泪，本来她说话的声音就小，再这样哽咽着，声音便更有些含糊不清了，“医生说，我妈……我妈她，可能快不行了，手术，手术没多大用。” 赵东林一听，原来是这个事，她妈得的癌症，而且已经到了晚期，这离开也是迟早的事，按理说她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才对啊，生死有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可是这样的话他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毕竟这是她的妈妈，理智上是应该这样想，可也过不了感情这道坎。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心里很难过，但是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毕竟你母亲现在是最需要你的时候，而且你陪她的时间也不多了，更应该让她不带着遗憾离开。” 韩小蕙感觉赵东林的这些话，一下说到了自己心坎上，又是激动又是难过，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表达内心的感受，便只能使劲点头，眼里的泪一下又要涌了出来。 “可是，这个时候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呢？”赵东林直到现在，依然还是疑惑不已，这韩小蕙在现在这个紧要关头，还把自己给约出来，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次，韩小蕙再次结结巴巴起来，她表达了老半天，最后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让赵东林冒充自己男朋友去见见她母亲临终一面的请求，怕他不答应，说完之后，还不等赵东林拒绝，便又开始说话。 “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是我这人一直内向，身边也没什么母亲不认识的异性朋友，一时半会我实在是想不到别的什么办法了，拜托你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这一刻，赵东林却犹豫了，夏佳一娇俏的模样一下浮现在自己面前，虽然是假的，可是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非常生气吧，赵东林觉得，这情景，怎么特么像电视剧里的桥段呢？连冒充假男朋友也给用上了。 他试着拒绝韩小蕙，但是喉头有些干涩，看着面前这个楚楚可怜的丑姑娘，为了自己母亲在弥留之际不留遗憾，竟可怜巴巴的求自己，一下竟有些开不了口。 “这个，这个毕竟是欺骗，是不是……不太好？” 这句话说出来，连赵东林自己都感觉出来了浓浓的敷衍意味，到最后直接闭了口，心头有些抓狂，他这人啊，就是有些心太软，不懂拒绝，现在开始后悔，应该接电话的时候就直接说自己有事，不出来赴这个约了，害得自己现在骑虎难下。 既然已经豁出去了，韩小蕙也一改平时的胆怯和羞涩，乘胜追击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你只需要陪我去医院走一趟，和我妈说几句话，让她安心就可以了，我保证，不超过半个小时，可以吗？” 那双带着乞求的眼神看向赵东林，满满都是楚楚可怜，赵东林沉默了。 “如果，如果你愿意去，我……我支付报酬也可以，你说多少合适？”韩小蕙实在没辙了，唯唯诺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她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赵东林，脸色一下就变了，吓了一大跳，顿时察觉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065:医院之行 赵东林听到韩小蕙这样的话，想起当初去银行取钱，自己卡里连500块钱也取不出来的尴尬，心想这韩小蕙肯定是觉得他是个缺钱的主，所以才会以钱来说事，一下就觉得这是对他人品莫大的侮辱一般，整个人有些坐不住了，声音跟着也提高了许多。 “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吗？你太瞧不起人了，韩小蕙，我赵东林虽说不上是个什么人物，但是也不至于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己……” 韩小蕙看赵东林明显是被激怒了，急得又快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我心里，从来没有贬低您的意思，我知道您很优秀，我是一下着急说错了话，我收回去还不行吗？其实在我心里，一直是把你当朋友的，所以才会如此冒昧，让你帮这个忙。” 赵东林还在气头上，这一刻，心底压抑的自卑迅速冒了出来，他想起了龙芳用鄙夷的眼神看向自己时候的如芒在背；去郝主任那送礼，被他拒绝的尴尬和无奈；父亲每次打电话过来，询问自己工作时候，自己的虚与委蛇……而这些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座座大山一般，压得他几乎喘不过起来，尤其是现在，他还有了夏佳一，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压力，变得更大了。 压力越大，赵东林越觉得做什么都力不从心，于是心底的自卑感愈来愈烈，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自卑自负又敏感，仿佛别人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到了他的眼里，都成了嘲弄。 韩小蕙因为腿部残疾，从小也生活在自卑之中，常常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和外界没有多少接触，从这一点上，这两人竟有着惊人的相似。 “你既然当我是朋友，为什么还说出这样的话来？”赵东林看着眼前着急得连连向自己解释的丑姑娘，一下便理解了她的难处。 “我以为，你压根不把我当做朋友，你也和别人一样，嫌弃我丑，还有残疾……” 这次，韩小蕙是为自己难过了，难过得恨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见任何人。 仿佛是弱小的人遇到了比自己更弱小的同类，一下便觉得自己强大了起来一般，赵东林看到了韩小蕙隐藏在心底的自卑，有些义愤填膺，大家凭什么欺负她呢？她只不过相貌不出众，腿上有残疾而已，其实，她的内心是多么的善良，也多么的纯真！ 哪怕她看起来可能年龄比自己可能还大一些，可这一刻，赵东林就是看到了她的幼稚。 “乱说，我哪里不把你当朋友了，不说了，我答应你了，帮你这个忙。” 但是一想到夏佳一，赵东林又立马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也得约定，就这一次。” 韩小蕙撇过头去，眼中隐隐有泪光，连连点头，“嗯，就一次。”是啊，哪里还有第二次，留给她和母亲的时间，大家都知道，已经不多了。 桌上的饭菜已经有些凉了，两人说着话，都没动筷子，终于弄明白了韩小蕙找自己要帮什么忙，悬着的一颗心掉了下来，此刻赵东林才发现饿得不行，开始对着满桌的美食狼吞虎咽起来，他发现，韩小蕙吃得很少，心底还暗自奇怪，也不知道她那一身肉，是怎么长起来的。 两人边吃饭，一边商量着接下来的细节问题，什么时候去、去了说哪些话、两人约定好统一口径等等。突然韩小蕙问起了赵东林是在哪里上班。 “阳城市机械厂啊，怎么了？” 韩小蕙愣了一下，差点说出她是韩洪涛女儿的话来，但是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父亲在医院里说的话，硬是把那句话活生生的咽了回去，在心底盘算着，见母亲的事，怕是还是不让父亲知道的好，免得节外生枝，毕竟，这只是她和母亲之间的一个约定罢了，满足她临终前的一个心愿，原本她和赵东林，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正这样想着，电话响了，却是父亲的电话打了过来，“小蕙，你现在在哪呢？我单位那边有点事，需要过去一趟，你妈醒了，在到处找你呢，让我给你打电话，说有事给你说。” 说完，电话被递到了母亲的耳边，想来她连拿电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但是声音听上去却非常清晰，“蕙，妈妈想你了，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韩小蕙握着电话的手也有些颤抖，“妈，我知道，我一会就带他来见你。” 听到父亲要出去，韩小蕙立马便决定今天中午就去，这是再合适不过的时间了。 紧接着，电话又回到了韩洪涛的手里，他告诉韩小蕙，自己去去就回，“好好照顾你妈妈，有事给我打电话。” 赵东林从韩小蕙零星的对话中，也听明白了大部分内容，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一点20左右了，如果现在去医院，铁定赶不回去，想着晚上还要去师父家吃饭，可以见到夏佳一，最后他索性把心一横，迟早都要解决这事，还不如早点去了早了事，也算是对得起这个丑姑娘的一番孝心和信任了。 餐馆离医院不远，两人步行前往，路上，赵东林有意无意的问起了韩小蕙的家庭情况，“你爸工作挺忙的，这个时候还去单位，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这个时候，韩小蕙留了个心眼，想起了父亲说的话，知道父亲和赵东林在同一个单位，她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此刻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再次满心自卑，甚至在心头暗自想道，自己真有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该有多好。 “我爸啊，就是一小私企单位跑腿的，事情多，每天都有忙不完的琐事，没办法，估计走的时候，我妈可能又生气了吧，一会如果我妈发脾气，你可千万要担待着点。” “客气了，我既然答应了你，就放心吧，保证会让伯母安心的。”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了医院，韩小蕙故意落在赵东林身后，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残疾的腿，走起路来一颠一簸的样子，来到住院部，还没进病房，果然听到了母亲虚弱却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对护士发脾气。 “为什么不给我用药，我真的很难受，医生呢？医生到哪里去了？”这次，韩小蕙没再顾得了自己的形象，快速冲了进去。 066:演戏 赵东林紧跟其后，差点和屋子里出来的一个小护士撞了个满怀，小护士用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赵东林，又回头看了看韩小蕙，往旁边一靠，抿嘴一笑，把他给让进了病房里。 “家属有事叫我，我到别的病房去查看一下。”说完，她便逃也似的离开。 韩小蕙抓着母亲的手，“妈，你现在是不是特别难受？我，我该怎么办呀……” 母亲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是女儿，好像感觉好了不少，“蕙儿，你到哪里去了，你爸他……他肯定又是去见到狐狸……”话刚说到一半，她便气血上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牵扯着浑身溃烂的伤口，痛得她龇牙咧齿，整个五官扭曲到一块，嘴里含糊着发出痛苦的喔喔声。 赵东林还是第一次见到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着实被韩小蕙母亲干瘦的身体、蜡黄的脸以及浑身溃烂的皮肤吓了一大跳，屋子里充斥着浓重的各种味道，他的鼻子一下受不了，惊天动地的连续打了两个大喷嚏。 韩小蕙母亲终于看到了他，那张原本死灰色的脸上，一下带起了笑容，她拉着韩小蕙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语气变得激动，“蕙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男孩？” 母亲的目光肆无忌惮看着赵东林，足足看了起码有五分钟，她拉着女儿的手，示意她扶自己起来，就那样斜靠在病床上，频频点头，“不错不错，蕙儿的眼光不错。” 赵东林按照事先的约定，挨着病床坐了下来，一一回答韩小蕙母亲的各种提问，比如在什么单位上班，家在哪，和小蕙是怎么认识的等等，赵东林对答如流，不疾不徐，看上去斯文又大气，加上他文质彬彬的外表和高大身材，与生俱来便能带给人安全感。 一切堪称完美，母亲丝毫没有怀疑，对赵东林非常满意，好像身上的伤也不痛了，人的意识也变得清醒了，她抓起赵东林和韩小蕙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这样妈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这一刻，赵东林心底最柔软的那根神经被拨动，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演戏，沉浸在这种生离死别的悲伤之中，有些分不清自己的角色，“伯母，你放心，我一定对小蕙一辈子的好。” 明显感觉到和自己靠在一起的韩小蕙的手哆嗦了一下，那双并不漂亮的单眼皮眼睛里，闪动着一种赵东林熟悉的光芒，他吓了一大跳，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韩小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掩饰，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苹果，到处找水果刀来削，母亲看在眼里，只以为是这两年轻人刚谈恋爱时候的害羞，心底愈发满意和欢喜。 “蕙儿，你把妈住院时候带的那个包拿过来一下。”韩小蕙疑惑，这个时候，母亲要那个包干嘛呢？但是也没多想，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那个黑色的小皮包。 母亲在包里摸索了半天，本就病重的她，体力开始有些不支持，视力也开始模糊，老半天，她从包里掏出来的竟然是一张银行卡，她把赵东林和韩小蕙叫到身边，轻轻把卡放到了韩小蕙的手里。 “蕙儿，妈也没别的东西留给你的了，这里面，是妈这辈子的积蓄，你放心，没有一分是你爸的肮脏钱，不多，但是也够你在太谷小区买上一套房子了，妈了解过，那里的跃层，有180多平米，特别漂亮……” 说完，她转头看向了赵东林，“妈就不能看着你们结婚生子，这是我一生的遗憾，但是答应妈，蕙儿这孩子命苦，从小就带着残疾，但是人特别好，你若对她好一分，她定会回报你十分，既然你们有缘分能在一起，就要好好珍惜。”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母亲终于体力不支，再次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韩小蕙把母亲虚弱的身体抱在怀里，不断拍着她的背，“妈，你休息一下，东林明天再来看你。” 她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担心赵东林急着走，也担心母亲的身体，便安抚她休息。赵东林完全入戏了，也对韩小蕙母亲说了许多安慰的话，等她完全睡了过去，这才打算离开。 韩小蕙把他送到了医院门口，赵东林这才想起自己的摩托车还停在饭店那边，打算走路过去取，离开前，韩小蕙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对赵东林说话异常温柔。 “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我想我妈妈这下没有遗憾了，谢谢你。” 赵东林一边为能帮别人圆梦而感觉伟大，一边也被韩小蕙母女之间的感情所感动，整个人还没从那种亲情的温暖之中缓过劲来。 “你客气啥，不是说了嘛，我们是朋友，以后要有什么事，尽管打电话，还是那句话，只要是我赵东林能做到的，保证义不容辞。”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英雄一般，被人需要着，带着万分的自豪。 在回去的路上，会穿过市中心，正好路过最为繁华的太谷广场地段，有些小堵，看着广场后边高耸的电梯公寓，赵东林一下有些入神了，想起和夏佳一闲聊时候，两人靠在一起憧憬着的美好未来，当时他问夏佳一，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夏佳一毫不犹豫，依偎在赵东林宽大的胸膛上，像一只慵懒的小猫，无限娇俏，“东哥，我就希望我们能一起努力，在不久的将来，能在太谷小区按揭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只有一室一厅也好。” 脑海里突然便冒出韩小蕙母亲手里的那张银行卡来，要在太谷小区买上一套180平米的跃层，少说也得七八十万吧？可惜了，有能力赚钱却是没命来消受。 赵东林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甩出去，加大马力往单位开去，想着晚上就能见到夏佳一了，他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便微微上翘，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笑容来。 067:创业计划 夏佳一回家的时候，赵东林已经和父亲回家，坐饭桌上等她好一会了，看着两个最爱自己的男人在那有说有笑，谈笑风生，夏佳一心生感动，整个人走路起来也轻盈了许多。 桌子上做了几个家常菜，都是自己爱吃的，夏忠诚埋怨她，“电话打几个了，到现在才回来，当真有那么忙？你看看都几点了，快来尝尝，这鱼香茄子和苦瓜烘蛋都是东林做的。” 夏佳一把随身的小包扔在沙发上，笑嘻嘻地用手就抓了一块鸡蛋放嘴里，连连赞赏说不错不错，尽得老父亲真传，“东哥，你真是占尽了便宜，不但单位上要我爸教你技术，连厨房做菜，也要蹭着学学？是不是得多交一份学费才行啊。” 夏忠诚哈哈大笑，说你这妮子什么时候钻钱眼里去了，东林做得好了，将来还不是你享福啊，“赶快去洗手，哪有你这样不爱卫生的，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赵东林看着这父女两人调侃，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之中，几天不见，实在是想念得紧，如果不是碍于夏忠诚在，真恨不能冲上去抱着她忘情地啃一番，方能解这相思之苦。 夏佳一坐到了父亲和赵东林的中间，抬头看到对面以前母亲常坐的那个位置，有些伤感，她并不知道如今父母已经离婚了，只当他们还在冷战，但是龙芳这么久不回家，早就已经伤透了夏佳一的心，甚至她时常愤愤地想，就当没有这样个妈吧，有父亲，有东哥，不也挺好的？ “佳佳，你考察市场，考察得怎么样了？看你每天热火朝天的样子，当真是打算大干一场了？” 一提起这事，夏佳一脸上就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说起来滔滔不绝，“爸，东哥，我发现做服装生意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每天会面对很多不一样的人，揣摩她们心思，斗智斗勇一般，我非常喜欢。” 赵东林皱着眉头，“佳一，我怎么听起来觉得很心累、很复杂的样子呢?这还没好好找一份清闲的工作来得轻松啊，我还是不太放心，不想你太过辛苦了。” 赵东林还在继续分析自己的担忧，“还有，你从来没有接触过服装生意， 包括进货，陈列等一大堆事情，都需要摸索，佳一，现在大的经济环境并不太好，投入一个服装店铺，加上店铺转让费，铺货和周转，少说也得近十万吧？万一亏了，可就会血本无归了，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些？” 夏佳一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赵东林，“东哥，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就会失败呢？你不能灭了自己的威风啊，这万一成功了呢？” 她撇了撇嘴，对赵东林的反对表示严重不满，“连付丹的妈妈钟姨都说了，我是做这行的料，你怎么能在我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泼我冷水，至于你说的那些问题，其实都不是问题，谁天生就会的？我早就打听好了，大家进货都到300多公里外的金螺湾服装批发市场拿货，而且市场有不少司机专门跑那条运输线，钟姨答应了我，只要我盘下了店铺，她就带我过去，熟悉环境。” “你有师傅，我也有师傅呢。” 赵东林听夏佳一这样说，而且夏忠诚虽然没有表态，但是也看得出来，对夏佳一的决定非常支持，他也就没再说别的什么反对的话，“佳一，既然你决定创业，我肯定也是十二分的支持你。” 夏佳一这才笑了起来，“这还差不多。” 吃了晚饭，赵东林要争着去洗碗，被夏忠诚赶出了厨房，“你们两个，出去走走，呆在家里闷得慌，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我琢磨着，哪天还是在客厅安一个空调才行。” 夏忠诚小声嘟囔着，赵东林已经拉着夏佳一的手走出了家门，终于有机会和她独处了，他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下楼的时候，正好遇到一楼的张大爷，看到两人手挽着手下来，热情打招呼，“佳佳呀，和男朋友散步呢，什么时候喝你们喜酒啊。” 夏佳一还有些不好意思，就只是笑，赵东林听着这句话很是受用，“快了快了，张大爷，到时候你那张请柬，肯定跑不掉。” 夏佳一听到这话，在他后腰上狠狠掐了一把，赵东林吃痛，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脸上笑得更加灿烂了。 “对了，佳佳，是有好几天没见过你妈了呢？是又出差去了吗？这当了领导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张大爷虽然问得漫不经心，可是夏佳一脸色却开始有点难堪，她尴尬一笑，顾左右而言他，说今天这天气怎么这么闷热，看样子怕是要下雨了吧，赵东林心领神会，拉着她往前走，“张大爷，那我们就到江边去转转，吹吹风，回头再陪你聊天。” 既然夏佳一不说，赵东林也就没问家里的事，他知道，当她想说的时候，肯定会对自己说的，路上，夏佳一的情绪不高，常常是赵东林问上两三句她才回答一句。 “东哥，你天天和我爸在一起工作，他最近情绪怎么样?”最后，夏佳一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她觉得父亲有些反常，好像比以前任何时候，和母亲吵架后，都要平和得多。 赵东林实话实说，“没什么大的变化，真要说变化，我觉得就是他最近老拉着我教技术，我到现在才知道，师父原来这样厉害，懂那么多，丝毫不比厂里的那些钳工技师差，看来我是得好好学习了。” 夏佳一笑，“你到现在才知道啊？我们家好多以前我爸技术比武时候得的证书，牛着呢。”说到这，夏佳一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谢明江说起的那起事故来，也正是因为那起事故，才改变了父亲和谢明江他们家人的一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调和两人之间的矛盾？ “佳一，我隐隐有些担心，师父这样做可能他有别的想法。”赵东林看着沉默的夏佳一，说出了自己心底的担忧。 夏佳一的心一下就被提了起来，“东哥？我爸有什么想法？” 068:韩母去世 赵东林看夏佳一紧张的样子，有些不敢说了，“佳一，我也就是胡乱一猜，你就随便听听，千万别太当真。” “到底你猜的是什么呢？你快说呀，真是急死人了，故意卖关子，讨厌。”夏佳一在赵东林手臂上捏了一把，真有些生气了。 "我只是担心，师父他不会是想着要预退吧？今年单位有政策，以师父的年龄和工龄，是可以预退的，可是也没听陈大炮说起，佳佳，你别听我胡说，也就是瞎猜测。" 夏佳一顿时陷入了沉思，赵东林分析得没错，是有这样的可能，可是父亲离开单位又能去哪呢？他才50岁，总不能就那样闲赋在家吧？这不更让母亲有了话来说？ “晚上回家我问问我爸去。” 夏佳一不想胡乱猜测，如果父亲想退休，也不至于瞒着自己，她不想在赵东林面前提起太多父母之间的事，于是转移话题，和赵东林说起自己这几天考察市场的事。 绵延的江水横穿整合阳城市，给这座城市平添了几分灵性，夏佳一家所在的是城市的东头，地势较高，坐在江边，能俯瞰整个阳城市夜景，傍晚，江边散步的人群很多，不时有熟悉的邻居看到他们，都会似真似假地恭维一番郎才女貌，两人坐在凳子上聊天，赵东林总是不安分，想要抱她。 夏佳一羞得不行，"东哥，你别这样，好多人看着呢。"赵东林耳语，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萦绕，“佳一，真的好想你了。” 夏佳一推他，赵东林反倒抱得更紧了，在夜色的掩映下，好像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要不复存在一般。 “东哥，你电话，有短信声音。” 夏佳一终于挣脱了他的怀抱，往凳子旁边挪了挪，整个心跳得噗噗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晚上的画面，愈发觉得羞怯，暗自对自己说，不能这样，不能再这样。 可是身体又有些渴望得到拥抱，那种让人心悸的温暖总是能带来无法言说的安全感。 赵东林的手机在兜里又震动了一下，他终于掏了出来，有些生气，到底是谁啊，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短信很简短。 “我妈妈半小时前去世了……” 两条消息是重复的，想来是韩小蕙在巨大的悲恸之下，多点了一下，赵东林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复她，想着中午见面的时候还神志清醒的一个人，就隔了这么几个小时，怎么会悄没声息的就没了？ 夏佳一凑了过来，“东哥，是谁的短信呢?” 赵东林本能的把手机放了下来，没让她看到短信的内容，“没，没啥，10086发的，说我欠费了。” 夏佳一拉着他起身，说前面路边就有一家移动的营业所，现在就去充值吧，可不要停机了，“你可说了，你的手机要24小时为我开机的。” 赵东林拉着她不让离开，“我们再坐一会，没事，回家的时候我在网上用支付宝充，也一样，还打95折呢。” 两人就那样靠在一起，絮絮叨叨，说着情侣之间才懂的情话，直到夏忠诚打电话过来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 医院，灯火通明的夜。 等韩洪涛赶到医院的时候，韩小蕙母亲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就那样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了病痛发作时候的痛苦，也没有了发脾气时候的歇斯底里，显得非常平和，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只有韩小蕙知道，母亲见到赵东林之后，觉得再无遗憾，了无牵挂地走了，走得很安稳。 母亲生前所在单位得到消息以后，也派了人来，一切都是千篇一律的形式，韩洪涛机械性的应付完这些人，感觉精疲力尽，但是此刻他还不能停下来，联系的殡仪馆的人已经过来了，后边还有很多手续要办。 韩小蕙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好像周围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她也没有哭，死死咬着下唇，感觉都有了一个深深的血印子，嘴里一片荤腥，她也不觉得疼，过了很久，赵东林给她回短信了。 “小蕙，这个时候你更应该坚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别忘了，我们是朋友。” 顿时觉得心底好受了一些，她看着殡仪馆的人把母亲运到了车上，她哇地一声，终于哭出声来，冲到了车子旁边要上车，韩洪涛拦住了她。 “小蕙，你听话，先回家休息一下，你的状态实在是有些不好，那边我去办手续就行了。” 韩小蕙也没坚持，剩下的，只是个躯壳罢了，听到这句话，转身就往医院门口走去，韩洪涛看着女儿的背影，感觉此刻，她残疾的腿是这么的醒目，心下难过，也不知道是因为妻子的去世还是因为女儿的背影，顿觉孤苦伶仃之感，眼角温热，不再逗留，迅速上了殡仪馆的车。 手续很简单，也就是交接签字和交钱的事，火化时间定在两天以后的上午9点，期间便是通知亲朋好友来见最后一面了，单位上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岂会错过这个拍领导马屁的机会，各种千篇一律的电话和短信接踵而至，韩洪涛不胜其烦，最后索性把电话给直接关了。 街心花园小区修建好有十几年了，是当初阳城市屈指可数的高档小区之一，容积率高、环境好，如今的二手房几乎卖到了阳城市的最高房价，也鲜有人出售。 走到家楼下，韩洪涛这才有时间理了理自己今天的思绪，开始后悔，今天接到龙芳的电话为什么就非得出去那一趟呢?他没想到韩小蕙的母亲会挺不过今天，医生说了，她怎么也还有半个月时间啊。 到最后，以至于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估计这又将在女儿的心里，留下一个磨灭不掉的阴影了吧。 夜里10点多了，散步的人群早就回了家，小区里非常安静，原本打算上楼的韩洪涛，突然停住了脚步，就坐在小区楼下的凳子上，掏出了一支烟，陷入一片混沌和痛苦之中。 今天中午离开医院时候，妻子的话冒了出来，异常清晰。 他没想到，那些话竟成了她最后的遗言。 069:现实与梦幻 今天中午，接到龙芳的电话，是从办公室打来的，她没有质问自己什么，而是非常平和的询问医院的情况，然后告诉他，有些想他，天天在等他回家。 这时候韩洪涛才想起来自己这几天对龙芳的忽略。 “洪涛，你中午能回家一趟吗？有一个好消息，我想亲口告诉你。”龙芳在电话那头表现得极为温柔，这让在医院见多了伤痛和哀怨、生离死别和悲痛欲绝，到处充斥着负能量的韩洪涛，特别想逃离，呼吸呼吸外边的新鲜空气，舒缓下压抑的心情。 他看了看病床上半梦半醒的妻子，状态还比较稳定，于是跑护士站给护士交代了一下，再给女儿韩小蕙打个电话，打算离开。 那时候，韩小蕙正在和赵东林商议见她母亲的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在电话里，韩洪涛刚和女儿说好，妻子便醒了过来，听到韩洪涛说要走，她情绪有些激动，无奈之下，他只能把电话给女儿来安抚妻子。 “你当真是这么迫不及待，这个时候还要去见那个狐狸精么？”好像洞察了韩洪涛的内心世界，她从来没有在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思维清晰过，看着这个当了自己一辈子丈夫的男人，心下难过，最后一次想要把他留下来。 韩洪涛想的是一会就回，所以并未太在意她的情绪，反倒埋怨她成天就知道胡思乱想，“是单位上的一点急事，我去去就回，小蕙马上就回来了，你好好休息。” 韩洪涛的脚已经迈出病房门口了，背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老公，你能答应我一个事吗？” 他愣在那，心没来由的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脚底像灌了铅，再也挪不动，回头，看到妻子斜靠在病床上，细心地戴着假发，竟从蜡黄的面容里看到了一丝年轻时候的模样，刚结婚那会，她也是这样温柔地叫自己老公，心下刺痛，“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好歹我们夫妻一场，小蕙也二十八岁了，到现在还没遇到个称心如意的好人家，你答应我，在蕙儿出嫁之前，不要给她娶一个后妈回来，好好待咱们女儿，其它的我也管不了，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那双死鱼般的眼睛里，此刻泛着一种执着，这种执着的光芒，灼痛了韩洪涛心底仅存的愧疚和道德底线，他知道，这么些年来，他和龙芳之间的事，她是知道的，想来这个病，也和这多多少少有一定的关系。 “你多想了，哪里有的事，我们老夫老妻……” “韩洪涛，在我面前，你就没必要伪装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就算是有心计较这些，也是无能为力，我说了，其他的我管不了，我只希望你答应我最后这个请求，这样，我也能瞑目了。” 这句话一出口，韩洪涛的心脏再次被刺得生疼，她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又重复了一句，“答应我！” 韩洪涛几乎没再考虑，说得无比慎重，“好，我答应你。” 她几乎没再说任何一句话，挥了挥手，闭着眼睛开始休息，整个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柔和，这便是妻子留给他的最后记忆。 韩洪涛在楼下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没一会，地上便留下一大堆烟蒂，今天回到他和龙芳的家里，龙芳出奇的温柔，拿出了自己的离婚证，说要和他好好庆祝庆祝，也不知道到底哪根神经不对劲了，便一下陷入了这样的温柔里，想着医院里还有韩小蕙在，并未想太多。 下午五点多接到女儿电话，说母亲突然产生并发症，进了急救室抢救，他立马冲到了医院里来，可是等到的时候，妻子便再也没从急救室睁开眼睛出来，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大家。 离开了她牵挂又怨恨的花花世界。 夜已深！ 韩洪涛打开手机，龙芳的电话接踵而至，想着妻子临终前的眼神，他愧疚满满，语气再次有些冰冷，“后天她出殡，你还是别来了，现在这个时期，我们的关系最好不要公开的好，等将来再说。” 挂了电话，韩洪涛终于有勇气上楼，去面对自己的女儿了，进屋，整个客厅黑漆漆的，他顺手打开了客厅里的灯，却发现韩小蕙正襟危坐，眼睛瞪得大大的，在沙发上等他。 “爸，要不我们谈谈？” 韩洪涛知道女儿想对自己说什么，肯定是母亲尸骨未寒，让他和那个女人断了来往之类的话，曾经在他们夫妻之间吵架吵得最厉害的时候，妻子口不择言，当着韩小蕙的面便质问他和龙芳之间的事，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韩小蕙甚至想要去找外边那个破坏自己家庭的女人拼命，只是苦于不知道对方是谁。 “小蕙，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我今天答应了你妈妈，我会按她希望的那样来做的。” 这一刻的韩洪涛，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真诚，韩小蕙看着表情慎重的父亲，立马选择了相信他，她没再说什么，拖着自己残疾的右腿，进了房间，终于可以捂着被子、发泄掉心底所有的悲伤了，哭过以后，将来的日子还得好好地过下去。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黑暗中，哭累了的韩小蕙摸索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反反复复读着赵东林发过来的那条短信，“别忘了，我们是朋友。” 她在心底念叨，“朋友，我们是朋友。”念着念着，顿时觉得心底温暖了许多，想起今天中午，他在母亲病床前说的那些话，虽然知道是假的，可是还是有那么一刻的感动，她甚至幻想着，这要是真的，该有多好啊？ 或许自己等了这么多年，在等的就是这个男人呢？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机缘巧合的事？韩小蕙分不清了现实和梦幻，在一半悲伤、一半幻想中，终于沉沉地睡去，而且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她身轻如燕，变成了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穿着洁白的婚纱，被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走进了婚礼，四周飘荡着各种祝福的声音，父亲和母亲就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但是她怎么也看不清男人的脸，非常模糊.... 070:悬而未定 赵东林猜得没错，夏忠诚确实是打算预退了，和龙芳离婚以后，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脸面在机械厂呆下去，虽然现在知道的人还寥寥无几，可是世界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夏忠诚不想这件事人尽皆知的时候，自己再灰溜溜地离开，这些年来，由最开始的怀疑到最后的笃定，他已经完全知道了龙芳和韩洪涛之间的龌蹉事，可是面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除了恨还是恨，而且也只有恨。 不然还能干嘛呢？夏忠诚最为痛苦的时候，甚至想过提一把刀把两人都给解决了，可是冷静下来之后，他也知道，这样做不值得！ 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他懂。 尤其是经历了前段时间的地震，夏忠诚好像顿悟了一般，一下明白了这个道理，放下所有的自尊、掘地三尺埋葬尊严换回来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又有什么意义呢？与其这样，还不如放自己一条生路。 同时也给了龙芳想要的自由，毕竟这个女人，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虽然到了他这个年纪，还把爱挂在嘴边有些可笑，可是感情就是感情，每个年龄都一样，即使嘴上不说，内心依然会为她痛、为她伤心、为她难过，也会因为她的背叛，伤痕累累。 班长陈大炮是第一个知道夏忠诚打算预退的人，在班组的休息室，劝了他很久，简直是苦口婆心。 “我说老夏啊，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说你这年龄吧，说年轻不年轻了，说老也不老，总不能拿着那么点预退工资就在家呆着吧，可是到了你这个年龄，要想出去打工，也有了很多限制，还不如就在单位混着，至少一个月交完保险还有4千多块钱，你就是个老榆木疙瘩，不知道转弯还是咋的？” 夏忠诚去意已决，"老陈，你也甭再劝我，我已经决定了，不想再在这里混老等死，你放心，像你说的我这个年龄了，也不是冲动行事的人，肯定是给自己找好退路了，不至于让自己饿死。" 陈大炮听他这样一说，也就不再相劝，心底有些失落，好像周围所有人都能挪一挪，有更好的去处了，就只自己一辈子这样一成不变，原本还想看夏忠诚的笑话，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同情一番，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像一个笑话一样，“也是，你老夏当年就是个人物，若不是你相让，这个班长本来应该就是你的，你是应该换个地方闯一闯。” 说完，还有些不甘心，非得问问夏忠诚到底是要去哪，不然一直横梗在心头，总是觉得不畅快。 “我能去哪啊，你还记得厂里以前的一个同事，叫何刚来着，我们都叫他老何，后来辞职没干了，他现在在工业园区里面开了个小厂，让我去，还是干老本行。” 没过多久，班组所有人都知道了夏忠诚打算预退的事了，申请已经提交，就等着一层层审批下来，然后交接工作就可以走人，赵东林非常难过，如果夏忠诚走了，他在这个班组，就真的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备件科老马也是这一批退休的人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是接替他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赵东林心底七上八下，很不踏实。 私下里，他又去找过郝主任，但是这次，郝主任的态度就更为冷淡和官方了，就是叫赵东林不要着急，大家都有公平竞争的机会，要相信自己。 那一刻，赵东林真恨不能一巴掌呼过去，方能解心头的气愤，敢情自己先前勒紧裤腰带挤出来的钱给他送的礼，都是喂狗去了。 但是也就是想想而已，他不敢，非但不敢，还得点头哈腰，表示感谢，希望郝主任能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给他一个机会。 这段时间，赵东林真是觉得憋屈极了。 前几天，在大学同学群里，好几个在外企上班的同学，纷纷有意无意的透露，工资早就过了5位数，赵东林看着自己每月辛苦下来，可怜巴巴的那几个钱，有时候真想一走了之算了，但是真静下心来，又有些不敢迈出这一步，在父母的观念里，国企是铁饭碗，稳定、保险，是四里八乡乡亲们眼里的面子，丢不得。 况且现在他还有了夏佳一，想来师父夏忠诚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跟着自己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吧？赵东林觉得自己没有退路了，如果在机械厂混不出个名堂来，那么考公务员将是他唯一的出路。 这几天，赵东林总感觉维修班里的气氛都有些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了，隐约觉得谢明江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谢明江成天和班组其他人嘻嘻哈哈的，看上去心无城府，大家都喜欢他，反倒是相对成熟、不爱说话的赵东林，没那么讨喜，除了夏忠诚，没人爱和他聊天，总觉得他这人骨子里透着几分傲娇和瞧不起人，城府太深。 其实别人哪里知道，赵东林是自卑，自卑到宁愿把自己封闭起来，也不让大家猜透他心头到底在想什么。 好在还有夏佳一，如今，或许也只有她才能给憋屈的赵东林一丝安慰，每次想到夏佳一，他才会由衷地笑出声来，只是夏佳一最近太过忙碌，到处考察阳城市的服装市场，寻找门面，两人虽然感情不断升温，反倒见面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在闲暇的时候，偶尔，他也会和丑姑娘韩小蕙网上聊聊天，但也仅仅限于聊天，无聊了他会开导开导这个这些内向的女孩，逐渐地，韩小蕙已经从母亲去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脸上慢慢有了难得的笑容。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划过，转眼来到了8月，阳城市最热的季节。 夏忠诚所有的预退手续都已办好，还有几天便离开单位，陈大炮正在张罗着找一家餐馆，用班组小金库要给他办一个欢送宴，而备件科接替老马工作的人员，估计也在这几天公布，虽然维修班看上去一片平静，可大家都知道，私底下却暗潮涌动…… 071:期待新生 周五，是夏忠诚最后一天在机械厂上班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他依然雷打不动地打算进厨房做早餐，没想到夏佳一竟然比他还起得早，在厨房忙碌，见到父亲，用欢快的语气打招呼，看样子，她今天的心情挺不错。 “爸，你今天还去单位吗？” 夏忠诚捋起袖子，让夏佳一歇着，“今天最后一天，其实也没什么事做了，主要是晚上，班组同事一起吃顿饭，对了，佳佳，今天晚上就不能回家给你做饭了，你自己解决哈。” 自从一个月前，夏佳一无意中在家里发现了父母的离婚证以后，她对父亲比以前更好了，什么家务都抢着干，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母亲的事，生怕一不小心触动了父亲心底的痛处。 期间，龙芳找过夏佳一几次，最后一次，两人找了家咖啡馆坐下来长谈，说话的时候，母亲一度情绪失控，失声痛哭，她说自己对不起夏佳一，这么多年来总是为自己考虑得多一些，没能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在那一刻，夏佳一突然就不恨她了，看着她有些松弛的皮肤和眼角斑驳的皱纹，她发现，原本冻龄的母亲其实也老了，自己不应该干涉母亲的活法，既然是她选择的路，就应该尊重，虽然在夏佳一心底，依然无法原谅母亲的所作所为。 “妈，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无法左右你的生活，我也希望你以后别干预我的，我和东哥好了，我相信我们能幸福下去，我知道你以前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但你要知道，那也只能是你的片面理解，我的生活没有人能替我过下去。” 夏佳一的一席话，分明就是要和龙芳划清界限。 龙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是却发现自己现在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在夏佳一那，不管丝毫作用。 罢了罢了，她说得也没错，谁就能说，自己能掌控将来的人生呢？就像现在，她虽然和夏忠诚离婚了，可是和韩洪涛之间，难道就真的能一帆风顺吗？ “佳佳，我知道你最近在考察服装市场，虽然妈妈没做过生意，但是多少还是懂一些，这服装行业，看起来入门很容易，好像每个人只要初期投入一个店铺，都可以做一般，但是实际上，里面的门门道道多了，你一定要慎重。” 龙芳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是妈妈的一点积蓄，你拿去用，要做就投资个大点的门面，不要委屈自己。” 夏佳一没有伸手接，像避瘟神一般避开了母亲伸过来的手，语气冰冷，“妈，我今天坐在这，并不是说我就真的原谅了你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你对父亲造成的伤害，真的，我感觉一辈子都原谅不了你，我能理解你的不爱他，想要分开，但是我理解不了，你背地里这么多年的欺骗，其实从上初中开始，我就知道你们之间的问题很严重，甚至无数次的，我都幻想过你们离婚，但是为什么你偏偏要利用我爸对你的感情，耗着他这么多年？你觉得你这样做，这个家就真的有幸福可言吗？” 这些话，憋在夏佳一的心底太久了，如今一股脑全倒了出来，顿时觉得酣畅淋漓。 “说到底，你还是自私，我不会要你和那个人的钱，这是我在维护我爸最后的尊严。” 夏佳一说得斩钉截铁，龙芳的手一哆嗦，整个脸色都有些挂不住了，“佳佳，这是你妈的工资。” …… 相对无言，这次谈话不欢而散。 在离开的时候，夏佳一站在马路边，没和自己的母亲说再见，而是叫她以后不要来打扰她和父亲的平静生活，“妈，你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和我爸也有，所以我希望我和父亲生活里不再受你的影响，我想这也是我爸的选择。” 就这样，龙芳三番五次被女儿拒绝，顿时失去了求得她原谅的信心，倍受打击，真的就没再来找过夏佳一。 再加上韩洪涛一直回避她提出的公开两人关系的事，反倒隐秘工作做得比以前更好了，用他的话说，“你这刚离婚，而她也刚走没多久，你我好歹在机械厂也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这要说出去，别人还不戳你我脊梁骨。” 龙芳说他有本事做没勇气承认，现在知道认怂了，当初偷偷摸摸的时候不是挺带劲吗？“你是不是腻了，想把我给一脚踢开了？韩洪涛，我告诉你，没门。” 最后两人吵得多了，韩洪涛一生气之下，几天也不回望江苑一次，所有事情累积到一块，感觉每天都过得压抑极了。 龙芳其实也就嘴上说得厉害，说白了，她就是想要韩洪涛一句话，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而已。即使韩洪涛不回家，在单位上，她也不敢跑他办公室去找他闹，怕这事真闹得沸沸扬扬了，两人都不好收场，况且现在夏忠诚还没离开机械厂，终究是要有所顾忌一些。 夏忠诚要预退的事，龙芳是知道的，单位不明情况的人还会问她，说夏师傅还这么年轻就退了，是不是要另谋高就？每当这个时候，龙芳都只能是笑笑，然后含糊着糊弄过去，只盼着吃瓜群众别对他们之间的事那么好奇才好。 吃完早餐，夏忠诚和夏佳一是一起出门的，最后一天上班，也不能迟到啊，夏佳一往太谷广场去，夏忠诚去单位，两人可以坐同一辆公交车，早高峰时期，车上人满为患，看着父亲今天还特意穿了一套新衣服，正好就是离婚那天穿的那套，一看就质地不错，夏佳一还没见父亲穿过，突然就有些不忍心让他挤公交了，在路边立马拦了辆出租车。 “佳佳，时间还早，不用，浪费了。” 夏佳一知道父亲节约，微微有些心痛他，"爸，我赶时间呢，正好顺路，走吧，捎你一程。"昨天晚上，付丹告诉她，说市场里有一个门面，店主可能有心思转让，“佳一，我也只是听我妈说的，位置好着呢，店主现在还没贴出来说要转，你要不私下你找她问问？明天上午我正好没课，陪你吧。” 在路上，夏佳一给父亲说起了转店的事，说自己对比了好几个阳城市的服装市场，太谷广场是最有发展潜力的，而且人流量不断在增加，夏忠诚就那样安静的听着，女儿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想来是功课做得十足了。 “佳佳，爸相信你，放手去干吧。” 有了父亲的支持，夏佳一感觉信心更足了，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072:欢送宴 这几天上班，谢明江有些刻意避开赵东林，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一样，因为在几天前，有一天下班刚回家，父亲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笑，就连母亲也被他感染了，跟着傻笑。 “爸，你怎么回来了？你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看把你高兴得。” 老谢刚从市场上回来，现在他和杨叔一周跑三次金螺湾服装批发市场，两人轮流着开车过去，不去的那个人，便在市场蹲守着，处理送货换货什么的杂事，当时看着父亲回家，谢明江还暗自疑惑，明明今天应该轮到父亲开车去300多公里以外的金螺湾呀？ 外边的气温很高，老谢来不及说话，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全部灌了下去，用手背抹了摸嘴角的水，笑得有些合不拢嘴。 “儿子，你的事搞定了。” 谢明江满头雾水，“我的事？我的什么事？” 孙庆兰围着老谢转了一圈，这句话她好像听懂了，拉着老谢的衣袖，笑得很是灿烂，“抱孙子？” 说完又对着谢明江傻笑，“抱孙子！” 谢明江被母亲的样子弄得苦笑不得，拉开母亲，“妈，你别捣乱，老爸，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呢？” 老谢心情好，也不计较儿子的懵懂，但也忍不住埋怨了他一番，“你呀，这么大个人了，自己的事就一点也不上心，不过好在这件事总算尘埃落定了，今天我得到确切的回复，儿子，你去备件科的事，算是定下来啦。” 谢明江一听是这消息，喜悦之色自然溢于言表，谁不想去更好的环境上班啊，而且工资还能高上一大截，不然那几年大学，可真就白读了一般。 “真的吗？不是说现在还没定下来吗？爸，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又去求人了，爸，我说了顺其自然就好，不想你低三下四的去求别人。”谢明江想到这，再看看父亲被太阳烤得黝黑的脸，有些难过。 老谢不以为然，开始教训起他这个不谙世事的儿子来。 “你以为现在这个社会，天上会凭空掉个馅饼给你么？为了这样一个位置，有多少人是挤得头破血流了你知道不？不说别的，就单单是你们班组的那个赵东林....算了，不说他了，总之，儿子，你应该感到自豪才对，并不是因为你爸拉下这张老脸去求人，而是因为你本身毕业的学校就比别人好，工作也比别人干得好，所以才定下了你。” 谢明江不知道父亲这些话里，有多少的真实成分在里面，因为在自己追着父亲问到底花了多少钱的时候，老谢的老脸一拉，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他说你以后好好上班，好好工作。 “儿子，只有这样，你才对得起你老父亲这些努力。” 谢明江顿感压力，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家的累赘一般，而且这几天，他看着赵东林紧张的样子，他就愈发觉得是自己抢了他的好位置一般，内疚得不行，连开班前会的时候，两人也自动离得远远的，不挨着坐了。 夏忠诚的预退手续已经办好，今天晚上，陈大炮以给他办欢送会的形式，把班上十几个人拉到了一家餐馆聚餐，原本还请了车间主任郝志平，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找理由给推脱了。 其实赵东林大概知道原因，想来他是不想在酒桌上面对自己吧？这时候，赵东林似乎有了预感一般，自己的事肯定黄了，先前的努力被打了水漂，不然已经临近，如果人选是他，自己无论如何是会有一点内部消息的，不说别的，郝主任就应该在他耳边吹吹风，透露点小道消息了吧？ 于是莫名烦躁，尤其是看到谢明江的时候，总觉得他对自己的眼神有些躲闪。 晚饭选在一家中餐馆，偌大的包间，17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也并不觉得拥挤。平时班组搞活动，大家都爱去吃火锅、自助餐之类的，气氛热闹还实惠，这次陈大炮把地方选在这样一家高大上的中餐厅里，也算是破天荒了。 刚开始大家都还有些拘谨，几杯酒下肚，气氛变得活跃起来，大家纷纷给夏忠诚敬酒，说着不少场面话，什么以后辉煌腾达了别忘记这些难兄难弟之类的。夏忠诚在心底苦笑，他这是退休，又不是跳槽啊，哪里来的前途似锦一片光明？ 陈大炮喝得有些多了，拍着夏忠诚肩膀，拍了好几下，却是一句话也没说，最后把杯子里的一杯酒一口闷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夏忠诚突然觉得他这像是同情一般，顿时心底如千万只蚂蚁爬过，暗自想怕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离开的原因？ 抬头看到每一张脸，好像都带着对自己的嘲笑一般，他一下有些失控，差点撞翻面前的酒瓶，被赵东林一把扶住，抢过他手上的酒杯，“师父，你喝多了，我替你喝。” 于是大家都起哄，说准女婿心疼未来的老丈人了，纷纷找赵东林拼酒，整个包厢里乱哄哄的，唯独谢明江好像置身事外一般，看着别人的喧嚣热闹。 他看着别人说赵东林是夏忠诚准女婿时候，夏忠诚满脸的幸福模样，而挂在赵东林脸上的，便是满满的得意，突然便想起那天在江边小餐馆里和夏佳一聊天的情形了，也不知道将来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两人能面对面安静的说会话。 最近母亲常常念叨那个是好人的姑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谢明江虽然嘴上敷衍，心底却总是盼望着能有机会。 这一刻，他真怕再次的相见，会是赵东林和夏佳一的婚礼上，心情莫名就有些郁郁寡欢起来，特别想要喝酒，他提起酒杯，终于走到了赵东林面前。 “赵哥，我敬你。” 陈大炮在旁边帮腔，“你们两个啊，是应该好好喝喝，这次退休的人多，指不定过不了多久，你们谁就离开我们维修班了，能在这一起共事这么久，也是缘分。” 空气有那么瞬间的凝固，赵东林把杯子和谢明江一碰，两人没再说话，却把酒杯里的酒统统喝得一滴不剩。 这天晚上，大家各怀心思，却都喝得有些醉了。 073:看热闹 夏佳一到达太谷广场的时候，付丹也刚好赶到，几天不见，付丹竟然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亚麻色，原本栗棕的大波浪卷，变得有些发黄发灰，一见面，她便不无得意抓着夏佳一问好不好看。 夏佳一从来都喜欢自然的黑发，但是也不能说付丹的黄头发不好看啊，真要那样说，她非要和她急眼不可。 “你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怎么弄都漂亮，老实交代，今天打扮这么好看，是不是又是看上哪家小少爷了，想去勾搭勾搭？” 付丹听夏佳一这样调侃她，伸手使劲挠她，“我从来都是这样好看的好不好，怎么，就允许你有东哥东哥，不允许我找小哥哥吗？不过话说回来，在这服装市场，还真没看上一个顺眼的。”付丹完美地对旁边一个路人小伙抛了个媚眼，那人差点撞在旁边的柱子上，她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夏佳一不理会付丹的花痴病又犯了，和她言归正传，“丹妹儿，你说的那家店是哪家啊？我整天在这市场转悠，怎么不知道还有好位置要转让的？角落里那几个，就是不要转让费也不能要啊，是个死角，逛那去的人都很少，谁做谁死。” 付丹挽着夏佳一的手，笑着说夏佳一不错嘛，没多久已经总结出一堆生意经了，两人坐电梯直接上了三楼潮人街，刚下电梯，她的兰花指一翘，指着旁边一家店，“你看，就是这家。” 夏佳一顺势望了过去，付丹说的那家，正好侧对着电梯口，就在付丹母亲钟姨店铺的隔壁，面积大概只有14、5平的样子，确实是一个好位置，几乎从电梯上来的顾客，抬头都能看到她这个店。 夏佳一记得那个店主，是一个身材高挑的时髦女人，年龄大概三十岁上下，大家都叫她小梅，具体叫什么名字，夏佳一就不得而知了，最近好像怀了孕，应该有四个多月了，开店开得比较懒散，听钟姨说，大家都不太待见她，说女人是别人的二奶，找了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每次男人过来都油光满面的，用钟姨的话说，就是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太过不自重了，还怀了人家的孩子，迟早有得苦头吃。 今天说来奇怪，商场才开门，按理说平时小梅来不了那么早开门，夏佳一却看到她已经在店里打扫卫生了，店铺不大，就简单弄了一下，可能因为怀孕的缘故，她动了几下便开始有些气喘吁吁。 “丹妹儿，你说她要转店铺，是不是因为怀孕了的缘故啊？我就这样贸然去问她转不转让店铺，是不是不太好呢？毕竟她也没贴转让出来。” 付丹被夏佳一这样一问，也沉默了一下，“这样，我们先到我妈店铺呆一会，等会再转她店里随口问问，不能让她觉得我们要得急切，不然价格上她肯定不会让步。” 夏佳一笑她，这时候怎么变精明了，两人说说笑笑地走下电梯，钟姨看到夏佳一来了，笑吟吟地迎了过来，钟姨年龄应该和龙芳差不多，但是两人看起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风格，钟姨偏胖，整个人看起来亲和力十足。 钟姨的店铺有30来平，是两个店铺打通了一起做的，所以比隔壁店铺看起来宽敞了许多，她拉着夏佳一的手，站在门口说话。 “今天得空又过来了？怎么样，我说的这个店铺不错吧？”钟姨用嘴努了努，看向隔壁的店铺。 “其实她也没说转，只是经过我的观察，她这个店铺估计做不长。” 三人正站在门口说话，从电梯上来了三个中年女人，钟姨眼疾手快，立马招呼她们，“美女，到店里来看看呀，刚到了新款，很多适合你们的。” 这三人像是没听到一样，走路走得很快，气势汹汹，然后在隔壁店铺站住了，为首的那个有些壮的女人撸了撸袖子，“姐，是这家吧？” 身后一个女人嗯了一声，那声音虽然低沉，但是夏佳一也听明白了，“没错，就是这，老娘找人查的，错不了。” 钟姨拉着夏佳一和付丹往店里推，“进去，进去，别站在门口看热闹。” 夏佳一还没太明白怎么回事，梗着脖子往外看，“这是怎么回事啊？”付丹倒是年少老成，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这还能有啥，看这架势就是原配找上门来打小三了，有得好看了。” 付丹也掉转过身要往外挤，“妈，你拉我干嘛，我要看热闹去。”钟姨把她死拽着，“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正这样拉扯着的时候，突然便听到隔壁店铺有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个女人的破口大骂，“你这个贱胚子，就知道勾引别人的男人，现在连野种也怀上了，今天老娘若让你把它生下来，我就不姓王。” 声音里夹杂着小梅的尖叫声，听上去有些凄厉，夏佳一的心头一紧，挣开了钟姨拉着她的手，“你说这不会出人命吧？我们还是过去看看。” 说完，夏佳一便冲了出去，付丹也跟着她跑到了店外，满脸兴奋和好奇，钟姨在身后吼她们，“真是好奇害死猫，不省心的妮子，管什么闲事。” 门口已经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顾客和店主了，那个王姓女人抓着小梅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和她一起来的两个女人也不甘示弱，左右夹击，立马，小梅便招架不住，完全没了还手之力。 店铺本来就小，又摆着各类货架，没一会，地上便全是衣架和倒下去的货架，还有各类衣服，小梅翻滚在地板上，把背弯成了一个虾条状，护着自己肚子，苦苦哀求，“求你们了，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周围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拉一下，有的人甚至说这活该，就应该这样惩治小三之类的话，还有的人掏出手机在拍视频…… 夏佳一透过围观人群的肩膀，突然便看到了躺地上的小梅那双绝望的眼睛，似乎在哀求着什么，心底像被什么刺痛了一般，仿佛觉得这个女人尤其像自己母亲，同样是做小三的人，倘若被打的是自己的母亲，她又会怎么做了？ 不管怎样，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啊，夏佳一终于想也没想，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大踏步冲了过去…… 074:转让店铺 夏佳一也是一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呀，她们岂会放在眼里，还没靠近就开始警告她，“丫头，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也一起打。” 说实话，夏佳一心底是有些慌的，几人气焰实在是太过嚣张了一些，但是看着蜷缩在地板上的小梅，她又心生同情，试着劝她们，“大姐，有什么事大家好好说，现在大家都在气头上，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 小梅眼疾手快，一下躲到了夏佳一的身后，满眼都是惊恐，口里含糊的说着让夏佳一救她的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英雄气概，夏佳一就那样护在她身前，和另外三人对峙。 见有人出头，周围的人群也开始两边倒，有的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你还是先回家看管好自己的男人吧，一个巴掌拍不响，找女人来出气，算什么本事。” 也有的开始谴责小梅，说做什么不好，非得做小三，还怀别人孩子，活该。就应该杀鸡儆猴。 …… 女人们再次被激怒了，要连同夏佳一一起打，说你护着她，和她也就是一路货色，这时候付丹突然窜了出来，高举着手机，“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能到，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 女人们明显是愣了一下，趁这个空档，小梅一下冲了出去，边跑边喊救命，这时候，商场的保安赶了过了，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女人们看警告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怕事情闹得太大，便叫嚣着离开了。 “我警告你，贱女人，这还只是个开头，你若不识相，就等着……”王姓女人走之前，还站在商场大声地喊话，响彻整个三楼。 这件事，没一会就在整个市场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小梅感觉没脸继续做生意，把店铺的门帘拉了下来，却把夏佳一叫了进去，和她说话。 “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坏女人？” 夏佳一把头扭向一边，不看她眼睛，因为在她那双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总让她想起自己母亲，如果哪一天，母亲也这样如过街老鼠般被人唾骂，被人殴打，被人瞧不起，她会怎么办？ 夏佳一找不到自己的答案，“不，没有，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苦衷。”说出这句话，她在心底笑了，笑自己，为什么原谅陌生人这么容易，原谅自己的亲人却是那样的难？ 小梅的嘴角带上一丝苦笑，“妹子，我比你虚长几岁，如果你不嫌弃，就叫我小梅姐吧，今天姐要感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在那个时候能挺身而出，救了我的孩子一命。” 她说着说着，眼角便挂上了眼泪，“我知道，你并不是就赞同我这样的做法，你只是心地善良，同情我。” 夏佳一未置可否，或许她说得对，经历过父母离婚事件之后，她确实是对这样的感情深恶痛绝，可当时就是还是为她出头了，或许真的仅仅就是同情，也或者不完全是，在那一刻。她想到的真的是龙芳，那个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的母亲。 “小梅姐，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刚才那样激烈，我怕伤到了孩子。” 此刻，夏佳一完全忘记了今天来市场的目的，是为了转店铺而来的了，看着小梅手臂上的淤青，她开始本能的关心，并打算离开，刚起身，却被小梅叫住。 “妹子，虽然市场里其她人都不待见我，从来不爱和我说话，但是我也知道，你最近经常过来，是打算转店铺吧？” 夏佳一这才想起自己的初衷来，使劲点头，“是啊，小梅姐，最近好的门面实在是太俏了，我在阳城市几个服装市场转了起码有三个多月了，也没找到特别中意的。” 小梅拉着夏佳一坐了下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如果你不嫌弃，就把我这个店铺盘过去吧，其实，我最近考虑了很久，是有心想转让了，死男人一直说会保护我，不会让我受到伤害，我也就相信了，毕竟这是我和孩子今后唯一的生活来源，所以一直犹豫，舍不得转。” 小梅拿眼睛看向门外，眼底带上了鄙夷之色，“我知道，那群女人天天都看着我，巴不得我转了，她们好接手，这个位置，是整个市场的黄金地段，好多人抢呢，当初死男人给我出了8万多转过来的，生意还是不错，以你的眼光来做这个店，保证亏不了。” 夏佳一心底一咯噔，8万多，就算她原价转，自己也有些捉襟见肘了，当初打工，她存了好几年，也就存了七八万块钱，可是做服装需要周转，很多人都说了，如果你要做5万块的生意，得准备十万才行。 总不能真拿了父亲的养老钱吧？这是夏佳一不愿意的。 小梅似乎在夏佳一脸上的表情看出了她心底纠结的事，莞尔一笑，“妹子，姐不会要你高价，你今天救了我孩子一命，这是任何钱也买不到的情意，如果你真要这个店铺啊，不说多了，你给我5万转让费就行，反正当初也是那死男人出的钱，我能收回5万，也算是赚了。” 5万的转让费转这家店，夏佳一了解了这么久，知道这个价格真的是已经很低了，这在太谷广场几乎是不太可能的行情，尤其是这么好的位置，听到小梅说出这个数字，她差点激动得惊叫起来。 "小梅姐，这是真的？好好好，我转。"夏佳一恨不能欢呼跳跃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自己期待这么久的店铺，这么容易就得来了，而且还是这么意想不到的价格。 “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速度要快，最好今天就能把手续给全部办完了，我不能再继续让她们找到我，不然我怕我的孩子保不住。” 夏佳一整个人都被转到店铺的兴奋所笼罩，丝毫没留意到小梅为什么非得留下这个孩子来，因为在谈话间，她完全能感觉出来，小梅对那个老男人根本就没什么感情的呀，直到几年以后，她们再次合作，才知道了这其中的深意来。 就这样，机缘巧合之下，夏佳一在一念之间便有了自己的第一家店铺。 075:机缘巧合 转让手续办得很快，夏佳一甚至没有和父亲还有赵东林商量这件事，便立马答应了下来，当小梅拉开自己店铺的门帘的时候，齐刷刷地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走出来的她和夏佳一。 钟姨第一个冲了上来，把夏佳一拉到了自己的店铺里，“怎么样，谈成了吗？她要了多少钱的转让费？” 夏佳一点头，脸上掩饰不住的开心，“嗯，谈成了，只给了5万，还带货转的，把店里所有衣服都给我了。” 钟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这个价格挺满意，但是又觉得不妥，“丫头，你就是老实，不懂做生意的门门道道，她现在这个情况，肯定是急着转了，你怎么不给讲讲价呢？” 她把夏佳一拉到自己店铺里，压低了声音，''给她四万块得了，而且她那堆底货，你留着干嘛，谁接店铺接底货的啊，都是些卖不掉的东西，自己重新进货，形成自己的风格多好，哎，你呀，也不和我商量商量。" 夏佳一一下就从兴奋中冷了下来，像一盆冷水一样从头浇到脚。 “可是钟姨，这个价格据我了解，应该算很低的了吧？前段时间，不是有一个店铺转让，要出了十万的高价，还没这个位置好呢。” 钟姨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你就是心地善良，也不看看她现在这个情况，还不知道压价。”知道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钟姨也不多说了，“转了就转了吧，好好做，这转让费啊，说不定几个月就能赚回来了，转了也好，这个价格，估计要的人也多，你先下手也行。” 夏佳一听得一头雾水，也就懒得去想了，突然发现付丹已经不在店铺了，“丹妹儿呢？” 店里来了几个顾客，钟姨忙着招呼她们，也就不再和夏佳一闲侃，说店铺的事，“她啊，刚才接了个电话，说瑜伽馆临时去顶替一节课，匆匆忙忙就走了，叫你有什么消息给她打电话，你转店铺，这丫头，比你还着急呢。” 小梅站在门口等夏佳一，一起到市场的管理部门去签合同、办手续，见她和钟姨一直说话，也不进来也不催促，就那样安静地等着，不时往电梯口张望，有些如惊弓之鸟，生怕陌生人冲上来打人似的。 手续办得很顺利，交了转让费、押金、商场管理费和一个季度的房租之后，夏佳一的存款已经所剩无几了，虽然这个门面只有十几平米，可是因为位置好，一月房租是3800元，合同上规定，每年不高于7%的增长。 下午四点多，直到办完所有手续，夏佳一才有一种从天空中落地的真实感。 看着几页洋洋洒洒的合同，这个店铺就属于自己的了，小梅连自己的很多私人物品也没有带走，角落里那个小小的收银台里，还放着一个早上她在红蜻蜓买好，没来得及吃的肉松面包，一瓶老酸奶，电脑的桌面是她在海边度假时候的比基尼照片，满脸笑容，玻璃货架上，一个金色的招财猫很有节奏地摆动着手臂，不知疲倦。 夏佳一把小梅送到了商场一楼出口，问她，“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小梅苦笑，好像早就做好打算了一般，“听天由命吧，妹子，我就不给你留任何联系方式了，免得她们再找上门来，让你为难，姐还是那句话，这辈子都替我孩子感激你，如果有缘，再相见。” 看着小梅离开的背影，夏佳一的心底冒出了一股莫名的伤感，这个女人，和自己的交情也就这一天，但是也就仅仅这一天，却给夏佳一今后的人生带来了极大的改变。 店里的货不多，不少衣服今天上午打架的时候被掀翻在地，胡乱地堆在店铺的角落里，夏佳一压抑着心底的兴奋，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激动不已，她开始像养护自己的家一样，开始整理这个已经属于自己的店铺，店里的衣服都属于性感型的，她并不太喜欢，突然便觉得钟姨说得对，一个店铺是应该形成自己的风格，不应该接底货，不过想想，这么便宜的价格，小梅压根就没把这些货这算成钱，她的心里也就坦然了。 夏佳一觉得，即使是陌生人之间，也不应该落井下石，小梅对她真诚，她也应该真诚以对才是。 见店铺这么快便易手，周围店铺的店主纷纷过来看热闹，站在门口和夏佳一闲聊，每个人都会询问一番这个店铺转成多少钱，刚开始夏佳一还老老实实如实回答说是五万，包括所有的一切，到后来，她也懒得回答了，只含糊的说：“没多少，几万块而已。” 因为夏佳一从每个人的脸上都读懂了两种意思，一个是羡慕，这么便宜的价格，恨不能自己能占到，就算不自己做，转过来再转手一遍，赚个差价，也是钱啊。还有一个就是看热闹，看这样一个新手，怎么在这个店铺上栽跟斗，巴不得她亏得一塌糊涂。但是那些人却在脸上表现出来的是另外一个意思，带着各种笑，就像钟姨的那种说法，“哎呀，你难道不知道她急着转吗?应该使劲压价才是，她说五万就五万啊？” 夏佳一顿觉虚伪，埋头理货，于是大家自觉无趣，也便恹恹离开了。 商场是9点半才关门，今天晚上，算是夏佳一第一天正式看自己的店了，和以前帮钟姨看店时候的心情完全不一样，第一个顾客进来的时候，夏佳一竟紧张得手心冒汗，今天转店转得急，小梅也就大概给她说了一下一些衣服的进货价，让她看着卖就行，“反正这些货算是送你的，你卖出来的，都是纯利润，怎么都是赚。” 于是，为了成交，夏佳一把价格定得很低，到晚上关店的时候，她粗略算了一下，一晚上竟然卖了有400来块钱，数钱的时候手也有些颤抖，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她才感觉到有些累了，今天晚饭还没吃，也不知道父亲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正这样想着，便突然想起了今天是父亲最后一天上班，晚上班组聚餐来着，也不知道回家了没，于是便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来，刚开口，电话里却传来了谢明江的声音。 “佳一……姐，夏师傅他……他喝醉了，要不你过来一趟吧。” 076:醉酒回家 谢明江在电话里把他们吃饭的酒楼说了一遍，并在电话里安慰她，“你别慌，夏师傅没事的，就是今天大家喝高兴了，多喝了两杯。” 夏佳一还是有些着急了，立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追问谢明江，“东哥呢？我打他电话，他怎么也没接？” 谢明江听夏佳一亲切的叫赵东林东哥，没来由的便觉得心头冒酸水，但是他也清楚自己这样的酸气没有道理，所以强压了下去，“赵哥他今天晚上也喝得有点多，现在在椅子上快睡着了。” 夏佳一听说赵东林也喝醉了，便有一些生气，明明今天早上她还特意打电话叮嘱过他，晚上吃饭的时候，多照顾一下父亲，今天父亲退休，大家肯定要灌他酒，不能让他喝醉了，没想到他竟然没把父亲照顾好，反倒自己先喝醉了。 等夏佳一赶到的时候，饭局差不多已经散了，几个女职工借口回家照顾孩子，早就早早地离开，夏忠诚和陈大炮还有另外几个中年男职工还在喝酒，喝高兴了，划拳的声音透过包间，在走廊里就能听到，赵东林斜靠在沙发上，满脸绯红，眼神呆滞，眼镜已经取掉，放在桌子上，上面溅上不少菜汤油水。 整个屋子里一片混乱。 唯独谢明江还比较清醒，他试图拦着拼酒的那群人不要再喝了，可是哪里拦得住，大家都喝在兴头上，指责谢明江不懂事，加上人到中年，总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发泄出来了，那简直就如洪水泄闸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看到夏佳一，谢明江眼底立马冒出光来，像看到救星了一般，“佳一姐，你终于来了，你快来劝劝夏师傅，让他们别再喝了。” 地上放着很多酒瓶子，白的啤的都有，夏佳一进屋，竟有无从下脚之感。 她搬了个凳子，挤到了正在拼酒的夏忠诚和陈大炮中间坐下，大声地吼了一声，“爸！少喝点！” 夏忠诚显然是被一声大吼吓到了，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坐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女儿，笑，“佳佳，你怎么来了？” 陈大炮看着夏佳一，忍不住夸她，“老夏，你真是好福气，这女儿长得那个水灵，就和她妈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不想夏忠诚一声厉呵，“不要提她，谁和我提龙芳我和谁急。” 今天晚上，喝醉酒的夏忠诚终于要失态了。 陈大炮呵呵一笑，那笑容意味深长，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想一听究竟，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好好，咱不提，红颜祸水，喝酒，喝酒……” 夏佳一转头抢过了两人的杯子，啪的一声扔桌子上，酒水四溅，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包括昏昏欲睡的赵东林突然也清醒过来，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突然出现的夏佳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陈叔，今天喝得就差不多就得了，要喝酒你们改天再继续喝吧，非得要喝趴下几个才行啊？大家都散了，散了！” 说夏佳一扫了他们的酒兴也好，说她刚才凶巴巴的样子让大家害怕了也好，总之，这场拼酒终于结束了，谢明江叫来服务员，用班组的公款结了账，几个人这才歪歪扭扭地走出酒楼，已然是夜里快11点了，这顿饭，他们足足吃了四五个小时。 几人分乘了两辆出租车离开，夏佳一、谢明江带着父亲和赵东林坐了一个车，谢明江坐副驾驶上，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是他酒量好还是喝得少，所有人中，就属他最为清醒了，一上车，赵东林又斜靠在夏佳一身上，再次昏昏欲睡，满身的酒味让她非常不适应，但是想推又推不开，夏忠诚靠着窗户，想吐的样子，司机一直皱着眉头，最烦拉到这样的顾客了，但是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拒载。 谢明江看出了司机的反感，提醒夏佳一留意他们状态，如果要吐了马上靠边停车或者准备好口袋，司机听他这样一说，脸色总算舒缓了一些。 一路上，清醒的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夏佳一却分明感觉到了有一双眼睛一直透过内视镜看着自己，那余光灼热又明亮，她晃了晃头，把这样奇怪的感觉抛了出去，推了推有些沉重的赵东林的头，语气温柔，“东哥，你酒量不好，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啊。” 赵东林嗯了一声，含糊着说了一句高兴，夏佳一知道他说的醉话，叹了口气，没再说其他的，原本今天自己接下新店铺，是多么想和人分享啊，可是最想告诉的两个男人，此刻却都烂醉如泥了。 谢明江听着夏佳一如此温柔的和赵东林说话，隐隐有些难过，这个他喜欢的女子，终究是把所有温柔都给了别人，抬头看万家灯火，星星点点、霓虹闪烁中，所有景物稍纵即逝，原本开朗阳光的他，此刻竟心生出哀愁起来。 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怪只怪，自己遇到得太过迟了一些吧？ 到了夏佳一家的楼下，车只能开到公路边上，谢明江担心喝醉了的夏忠诚，夏佳一一个人扶不住，便让司机在路口等一会，他把人送上去了马上下来，“师傅，实在是抱歉，一会我给你多付点车费。” 赵东林已经歪在后排座位上睡着了，谢明江不放心，琢磨着一会把他也送回单身宿舍去，司机看了看后排上的赵东林，无奈的答应了下来，“行，你动作尽量快点。” 谢明江是第一次走这条逼仄的小巷子，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熟悉，有的地方仅容一人通过，夏佳一扶着父亲，毕竟是一个140多斤的大男人，没走几步，加上天气太热，额头上便冒出汗珠来。 最后谢明江二话没说，直接把夏忠诚背在了背上，“佳一，你在前面带路吧，夏师傅让我来。” 夏佳一对这个阳光大男孩投来感激的一笑，在夜色中，谢明江顿觉她像一颗璀璨的明珠般炫目，一股清泉从心头流过，沁人心脾。 “谢谢你。” 夏佳一发自内心的感谢，她丝毫没有留意，平时都叫她佳一姐的谢明江，此刻却是温柔的叫了她一声“佳一”。 077:谢明江的+1 巷子里的路灯又坏了，脚下一片漆黑，夏佳一担心谢明江看不清路，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不时回头提醒他注意脚下，这时候，夏忠诚好像清醒了一些，看到了背着自己的是谢明江，执拗着要下来。 说完，不由分说，便踉跄着从他的背上滑了下来，谢明江一个趔趄，没能抓住，自己还差点摔倒，夏佳一眼疾手快，立马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父亲。 “爸，你急什么呢，小谢看你喝醉了，说背你上楼呢。” 转头，又担心谢明江别摔着了，有些手忙脚乱。 俗话说，酒醉心明白，还真是这个道理，此刻的夏忠诚，心底如明镜一般，丝毫也不混乱，他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谢明江，几十年前的内疚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想着孙庆国的离开、孙庆兰的病，这些都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哪里还觉得自己有颜面面对谢明江对自己的好。 而且当初老谢的绝情，也属实是伤了他的心了，再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牵扯的地方。 夏忠诚摇摇晃晃往前走了几步，摆手，“小谢，你回家吧，让你爸知道了你在这，怕是又要埋怨你了，这样不好。” 他打了个酒嗝，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差点吐出来，夏佳一慌忙用手拍打着父亲的背。 谢明江追了上去，这是他上班快一年的时间里，夏忠诚第一次和自己谈起他的父亲，以前不知道那段陈年旧事也就罢了，现在，他和夏佳一都知道了，哪里还能让他们继续这样隔阂下去，谢明江对夏佳一对望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 “夏叔，你和我们家那件事，我爸已经给我说了，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早就淡忘了，有机会啊，大家在一起坐坐，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还放在心上。” 夏忠诚的酒好像一下清醒了不少，转头用有些猩红的眼睛看向谢明江，“你说什么，你爸给你说了这件事？这么多年来，他把你放在外地养着，不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原因吗？我不相信。” 夏忠诚使劲摇头，一下就陷入了17年前的那段往事之中，谢明江知道他和父亲心头都有还没解开的结，必须得想办法给打开了，“其实我爸早就坦然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哪里能记得一辈子啊，只是他好面子，不好意思和你主动联系罢了。” 夏佳一也接过了话头，“是的老爸，前段时间我还见过小谢的母亲，她和我还挺聊得来，还约我去他们家做客呢。” 夏忠诚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连她也知道这件事了，自己竟然还被蒙在鼓里？而且孙庆兰不是生病了吗？这么多年来，他虽然没和老谢有过交往，但是他们家的事，他还是时常关心着，也正因为孙庆兰的病，所有内疚一直郁结于心，久久无法释怀，以至于自暴自弃，最终被龙芳所嫌弃。 看夏忠诚走路也不太稳，而且想着赵东林还在出租车上等着，谢明江没再犹豫，再次背起夏忠诚上楼，“夏叔，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今天好好休息，改天啊，约个时间，你和我爸见面聊聊，所有的恩怨也就烟消云散了。” 回头，他对夏佳一笑，“佳一……姐，你说是吧？” 那个姐字，叫得尤其别扭，夏佳一听在耳里，莫名有点想笑，看着谢明江再次露出他的招牌笑容，一下也被感染了，好像所有的烦恼都不见了一般，她点点头，“是的，大家都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了。” 把夏忠诚背上三楼，饶是谢明江身强力壮，也开始有些双腿发软，汗水湿透了整个后背，他把夏忠诚放在沙发上，转头便打算离开，夏佳一本想让他喝杯水，也没能来得及，在门口，夏佳一再次表达自己的感谢。 “小谢，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东哥就麻烦你送一下了，留父亲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看着夏佳一对自己如此客气的样子，谢明江心底再次莫名失落，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了，竟然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纠正起夏佳一对自己的称呼起来。 “以后啊，你也别叫我小谢小谢的，听起来好像你比我大多少数似的，其实在我眼里，就没觉得你比我大一样。” 他已经下了几阶楼梯了，突然停住回头，咧开嘴一笑，满满地阳光，“我也不叫你姐了，就叫你佳一吧，+1，+1，多好的名字，话说，为什么不是+2，+3？” 说完，谢明江便一阵风一般离开，留下独自惊愕的夏佳一，过了良久，好像楼道里还飘荡着谢明江独有的清澈笑声。 “+1，+1。”夏佳一喃喃自语，从小到大，还真没有人这样叫过自己呢。 她独自讪笑，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很久，然后摇了摇头，转身回去照顾醉酒的父亲去了。 谢明江下楼的时候心情大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以后不再别扭地叫夏佳一姐的缘故，独自穿过逼仄小巷的时候，还忍不住吹起了口哨，回头看向三楼的位置，突然幻想夏佳一会不会站在窗户看自己啊，为这样的想象，他暗自有些脸红，又感觉幸福满满。 突然便想起赵东林还在出租车上，惊出一身冷汗来，这样折腾一下，至少耽误了十来分钟，也不知道出租车司机还守信等自己没有，于是小跑着往马路边冲去。 远远地便看到出租车的顶灯，在黑夜中格外明亮，谢明江松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师傅，对不起，耽搁了一会，让您久等了。” 司机嘴里含糊着骂咧了一句，见谢明江态度诚恳，也没再计较，“一会你加十块钱，等你这么久了。” 谢明江心情好，嬉笑着拉开车门上车，嘴里连连应承着，“好好，没问题。” 原本以为赵东林还在后排上睡觉，车走开出老远了，谢明江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立马吓了一大跳，只见赵东林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看着他，一动不动，在黑暗中，格外渗人。 078:情绪 “赵哥，你醒了？” 谢明江被赵东林盯着，觉得有些瘆得慌，努力让车内的气氛变得轻松一些，他没话找话的说今天晚上大家都喝高兴了，很久没有这样酣畅喝过酒了。 赵东林觉得嗓子冒烟，喉头干涩，胃里难受得紧，头痛得厉害，声音冷漠。 “谁说我睡着了，我清醒着呢。” 谢明江一下便接不过这个话头来，只能用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总觉得这几天赵东林对自己有什么误会，难道是他已经知道了备件科那个材料员名额已经定下来了的事？ 可是说到底，这些也不是自己便能掌控的啊，况且，谁不想去更好的地方去上班呢？ 他故意转移话题，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夏师傅喝醉了，我怕佳一……姐一个人弄不上去，所以刚把他送了上去。” 赵东林哦了一声，把头扭向窗外，声音空洞，毫无感情，“谢谢你，小谢。” 整个车厢里变成死一般的沉寂，估计是司机也觉得太过沉闷了些，打开了收音机，午夜电台里，有着甜美嗓音的女主持人正在播放着一首周华健的老歌，《朋友》: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听着这首歌，赵东林悲从心来，上班这么多年来，他哪里有过一个真心的朋友？ 突然觉得自己好失败，到了二十六七的年龄了，还一事无成，难道真的是自己能力有问题吗？他开始严重怀疑自己。 下车的时候，被风一吹，酒已经醒了一大半，谢明江问需要送他上楼不？ 原本就是关心的一句话，在赵东林看来却像讽刺一般，自己哪里是弱者了？需要人来照顾？他有些不耐烦，推开了谢明江想要扶自己的手，表情依然淡漠。甚至连谢谢也没说一句。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谢明江碰了个软钉子，要不是离开的时候夏佳一委托他照顾赵东林，其实在刚才车上他那样死盯着自己说他压根就没睡的时候，谢明江就想撒手不管了。 他打了个哈欠，确实是有些累了，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出租车，好在今天父亲没去金螺湾，不然留母亲一个人在家，他还真放心不下。 时间刚过凌晨12点，宿舍的大门已经被母夜叉张姐关了，赵东林顿觉鬼火冒，用脚使劲踢铁门，扯着嗓门大声喊着开门。 那声音刺耳，尤其是这样的午夜，感觉半栋楼的人都被吵醒了，有人从窗户伸出头来便开骂。 “神经病！” 张姐几乎是咆哮着把门打开，拖鞋踢踏、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双手叉腰站在门口。 “赵东林，你小子失心疯了吧，惹毛了，老娘不给你开门，看你在门口吼一夜？” 赵东林看着张姐那张中年妇女特有的肿泡眼和发福的臃肿身材，此刻那样叉腰站着，尤其觉得厌恶，顿时火气往上窜，各种话连珠带炮。 “你这老女人牛什么牛，不就是个看大门的吗？这就是你的工作，你凭什么不开门，要想睡安逸了，自己跑回家抱男人睡去。” 平时大家都对母夜叉客客气气，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里有人这样和她顶撞过，这时候，她所有的困意都没了，气得浑身发抖，以前还觉得赵东林这小伙子不错，文质彬彬还特懂礼貌，如果不是看他一直在班组待着没挪窝，还真想过把自己远房一侄女介绍给他。 赵东林那厌恶的眼神让张姐几乎抓狂，但她岂是吃素的主，眉毛一挑，那声音尖锐，大得整个楼都能听到。 “哟嗬，你当你是谁呢，我是没什么牛的，可好歹也在单位混了十几二十年了，也是快到光荣退休的年龄了，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上班几年了，混出了个人样没？” 这句话，一下戳中了赵东林的痛点，他拳头捏得咔嚓响，恨不能一拳头呼上去，最后终于还是强忍了下来，用蔑视的眼神乜了母夜叉一眼，然后气冲冲的上楼去，可整个人却早已伤得体无完肤，尤其那自卑又自尊的心。 不少同事探出头来看赵东林，他觉得，那些所有眼神里都充满了无尽同情，愈发抓狂。 进屋，赵东林一头栽在床上，心里憋屈得慌，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呜呜声，一个大男人，也只有在没人的深夜，才只能这样偷偷的发泄一下。 被子上似乎还残留着夏佳一特有的气息，直钻鼻孔，眼前浮现出那天晚上和她在这个床上的情景，浑身一颤，这一刻，赵东林是真切的想夏佳一了，到如今，他觉得自己就只有她了。 忍不住便给夏佳一打了个电话。 “佳一，你睡了吗？” 想像中，夏佳一应该是穿着性感的内衣，慵懒的躺在床上，妩媚。 “东哥，我爸吐了，先不和你说了，挂了哈。”电话那头夏佳一语气很快，哪里来体会赵东林这些弯弯绕绕的情绪。 赵东林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里便传来了被挂断的嘟嘟声，终究是和自己的想象不一样，赵东林完全没想到夏佳一此刻的手忙脚乱，反倒只顾着自己的难过，还在心底有一丝责怪她对自己的漠不关心起来。 头痛欲裂，睡不着，赵东林有一种求而不得的抓狂，心里空落落的，最后索性爬起来坐书桌旁边，打算看会书，或者这是他唯一能求得平静的一种方式了？ 从谢明江今天喝酒时候对自己的躲闪，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在书桌上翻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申论，赵东林心底冒火，真是今天什么都不顺，任何事都和自己作对，偶然却瞥见书桌角落一抹红色，他忍不住拿起来一看。 放在那的，是马勇的结婚请柬，下周六，在阳城市金鹰酒楼，赵东林想起来，今天吃饭的时候，有一个马勇的未接来电，原来是给自己送罚款单来了。 本来最近就有些入不敷出，捉襟见肘，这下好了，参加婚礼又得拿出一大坨，赵东林心底愈发抓狂，也没了心情看书，顺手打开了电脑。 qq上已经没什么好友在线，赵东林无聊地逛了一圈，实在无聊了，最后鬼使神差的，竟然点开了丑姑娘韩小蕙的qq空间…… 079:老朋友相见 一大清早，夏忠诚从宿醉中醒来，醉酒后的不适，让他觉得浑身酸痛，头脑发胀，嗓子还干得厉害，很久没有这样醉过了，太难受。 从窗户望出去，天色已经大亮，他慌忙看时间，已经早上9点多了，匆匆忙忙翻身起来，冲到门口才记起来，自己已经退休了，早就不需要上班，讪笑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去老同事何刚的那个加工厂上班，按照他们事先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左右，看来夏忠诚得在家闲赋段时间了。 整个屋子里冷冷清清，夏佳一也不在，记忆慢慢回来了，记起昨天晚上躺沙发上吐了，折腾到大半夜。 厨房里有夏佳一熬的粥，也不知道这孩子大清早的跑哪去了，他顾不上吃早餐，先给女儿打了个电话。 “爸，昨天没来得及说，我转店铺了，就在太谷广场的潮人街，今天开始营业了呢，正好是周末，争取开门红，所以早早便过来了。” 夏忠诚没想到，他这女儿雷厉风行，真的说干就干，替她高兴，好像身上全部的不适都没有了，匆忙把稀饭给喝了，便紧赶慢赶着往潮人街赶去。 女儿接了新店铺，他这个当爹的，说什么也应该去看看才行啊。 夏忠诚感觉自己很久没有逛过街了，确切的说，是没有进过城，记忆中最后一次进商场，就是和龙芳离婚之前，去了一趟商业街，也就硬着头皮只进了一家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店，让店内导购给配了一套衣服，穿上就离开了。 太谷广场修好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来，有些找不到方向，在商场门口，问了一下保安，才知道潮人街在太谷广场的三楼位置。 找电梯的时候又找了大半天，最后好不容易上到了三楼，抬头便看到了夏佳一站在店铺门口。 夏佳一眼疾手快，一眼也看到了自己父亲，满是惊喜。 “爸，你怎么来了？” 父亲抬头看了眼店招，“衣魅秀服饰”，摇了摇头，从来不爱发表评论的他竟评论了一番，“佳佳，这名字不好，俗气了些。” 门前不时有人经过，只瞟了一眼店铺便又离开了，没人进去，夏佳一正郁闷呢，今天来得这么早，到现在十点多了，还没开张。 她把父亲让进店铺里，屋子中间摆了个红色小沙发，是供顾客购物时候休息的，父亲也不坐，围着这个十几平的店铺转了一圈，总感觉哪里有问题，可是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看着惨淡的生意，安慰她。 “佳佳，你才开店，不要着急，谁能一开始就做得很好的，得有个过程，多积累点经验。” 夏佳一也知道急不得，“爸，我知道，我就琢磨着先把店里前面店主留下的货给处理掉了，再跟着钟姨去进货，这个市场大家都跑金螺湾拿货，方便。” 有两个年轻女孩子站店门口要进不进的样子，可能是看到店里有一个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吧，夏忠诚生怕耽误女儿做生意，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叮嘱了几句，便打算离开。 夏佳一热情招呼门口两女孩进来看看，一边也不挽留父亲了，知道他呆在这也有些不太自在。 “佳佳，你开店的事，给东林说了吗？今天是周末，他怎么没过来看看？” 夏佳一鼓励那个瘦点的女孩试穿一条连身裙，帮她取版，听父亲说起赵东林，脸上隐约有些怨气，今天早上给他打了两个电话，竟然都没接，到现在也没回复过来，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东哥估计昨天醉得比较厉害，还在睡觉吧，他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没事。” 夏忠诚明显脸色暗沉了一下，要说喝醉了，他昨天晚上没比赵东林醉得轻，现在不也好好的了吗？这分明就是夏佳一给他找的借口啊。 既然已经来了，夏忠诚也不急着回家，反正如今也不用上班了，有的是时间。 他便围着潮人街的店铺转转，发现都是些年轻人的服装饰品，还有好几家做美甲、盘头的店，不少年轻女孩子嬉戏着而过，夏忠诚觉得自己老了，不太适合逛这样的地方，便试着找出口。 转了一大圈，有些晕头转向，最后连夏佳一店铺的位置也找不到了，最后他看到旁边有一个侧门，貌似通向外边，便钻了出去。 走出去后他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太谷广场的停车场，停车场分地上一层和地下两层，他到的地方正好是地上的那一层。 临近正午的阳光，有些火辣，走出有中央空调的商场，感觉热浪扑面而来，夏忠诚本能地脚步往后缩，可看到停车场里还有人在那卸货，他心想肯定从这能走到马路边上去，也就懒得再回商场里去晕头转向了。 门口有一个货运电梯，夏忠诚刚走出去，突然便看到从货运电梯里出来了一个人，男子皮肤黝黑，拖着一个大板车，额头上冒着星星点点的汗，整个身形看上去有些熟悉。 这人，赫然竟是老谢，谢长华。 夏忠诚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他，原本想闪进旁边的一个通道里，避开两人的碰面，可是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谢明江说的那些话来，谢明江说，他父亲其实早就释然了，不联系只是好面子罢了。 真的是因为这样吗？夏忠诚心想，自己何不先迈出那一步呢？十七年过去了，人生又有多少个17年？ “老谢，你在这上班？” 夏忠诚的声音不大，听上去还有些犹豫，可拖着板车的老谢还是听到了，愣在了当场，在停车场入口那，他看到了略显老态的夏忠诚，阳光太过强烈，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他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就如当初出事以后，无数次来孙庆兰家去负荆请罪时候的表情一样。 原以为自己对他还是有恨，毕竟因为那次事故，彻底改变了自己那个家啊，可是再次相遇，老谢却站在那，呆愣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嗯那，我在这上班。”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但都没有离开的意思，过了老久，夏忠诚打破了沉默，“这马上也到中午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080:一笑泯恩仇 停车场外，马路边，一溜烟的小餐馆，热火朝天，香气诱人，各种冒菜、家常菜、小吃、小火锅，琳琅满目，让人选得眼花缭乱。 正是午饭时间，服务员站在门口，扯着嗓门招呼过往的人群进店吃饭，更有甚者，不管男女老少，直接便把客人往店里拉，热情得让人不忍拒绝。 老谢看样子是这里的常客，径直把夏忠诚带到了一家打着豆花饭招牌的小饭馆，在一个角落里，不起眼却几乎客满，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笑脸相迎。 “谢师傅，还是老三样？” 老谢选了个角落坐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再给我们加一个毛血旺。” 夏忠诚心底一动，没想到这老谢，竟然还记得自己爱吃这毛血旺，当初他们在一个班组上班，每到发工资的时候，总爱拉上一个班组的何刚，在厂门口点上一份毛血旺，然后再一人来两瓶冰冻啤酒，光着膀子淌着大汗吃完，就感觉这是人生中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了。 菜上得很快，一份豆花牛肉，一份炒土豆丝，一大钵番茄蛋汤，还有就是冒着红油热气腾腾的毛血旺了。 老谢把面前的茶杯倒满，“今天就不能陪你喝酒了，下午要开车去金螺湾，以茶代酒，干了。” 夏忠诚看着坐自己面前的老谢，头发有些秃顶了，还夹杂着花白，身体开始发福，皮肤黝黑，笑起来，眼角牵扯出了蜘蛛网般的斑驳皱纹，哪里还是当年年轻力壮的模样。 “老了，确实是老了，大家都老了啊。” 两人相视一笑，仅有的一点尴尬也已散去，夏忠诚叹了口气，“当年，都怪我……庆国若还在，怕是孩子也上大学了。” 老谢顿时眼角湿润。 原本积累了那么多年的怨与恨，本以为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甚至平时想起来的时候，也是无法释怀，可为什么真的面对面见到那人的时候，怎么就恨不起来了？ 原来他们不是恨对方，而且不敢面对那样的打击，想找一个发泄口逃避自己罢了。 “别说了，都过了。” 老谢招呼夏忠诚吃菜，自己也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可就是吞不下去，喉头有些哽咽。 “弟妹的病……怎么样了？” 夏忠诚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感觉就像哽咽在心头的一块东西，总算滑落了下去一般，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无法面对的事，原来不是真的不能面对，而是自己不敢走出这一步。 大家都已经不恨了，差的是一个跨出的契机和勇气，也亏得了昨天晚上谢明江的那段话，不然就算今天夏忠诚看到老谢，也会本能地躲掉，而不是去面对。 “她也就那样了，不过比前几年好多了，尤其是儿子回来以后，安静了许多。”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较劲了17年的人，就在这样一瞬间，忘记了以前的所有恩怨，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早已看开了一切，何必再斤斤计较一些陈年老事呢？ 夏忠诚想的是，他儿子都说了，他早就释然了，自己是应该主动一下，又何妨？ 而老谢想的是，既然他夏忠诚都主动了，自己再端着也不是那么回事，而且当听到他和龙芳已经离婚的事后，着实唏嘘感叹了一番。 “老夏，离了就离了吧，将来的日子还得过着走，就像当初，被单位开除，孙庆兰又病成那样，我当时真是死了的心也有了，要不是看在儿子还小……”老谢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回忆起那段炼狱般的往事。 他笑，“你看，现在不也挺好的吗？跑车虽然是累了点，但是好歹收入还不错。” 夏忠诚也被感染了，说起当初他们一个班组的何刚来，原本他们三人在同一个班组，事故发生后时，何刚就在不远处划线，亲眼目睹了孙庆国被工件砸成了肉饼，整日里害怕，没法工作，后来的何刚被调去了库房做保管员。 估计是多少有些怨气，本来是一个脑子灵光、大有前途的一人，就是不把心思放在正路上，还把流放到门卫守大门的老谢也拖下水，两人勾结着盗取了不少库房的钢材出去倒卖，冬窗事发后，双双被单位开除，要不是领导念点旧情，加上损失不大，才未立案，不然两人免了刑事责任。 被单位开除后，何刚和老谢也是互相埋怨，最后断了联系，不久后，何刚从大家所有人的视线里都消失了，杳无音讯。 没想到前段时间，他突然找到了夏忠诚，说想让他出山，去他新开的小机械厂做技师，工资开得挺高，待遇丰厚。 “夏师，当初在工厂的时候，我就很敬重你，知道你的技术那是一流水平，你若能来帮我，我那小厂，就是如虎添翼了。” 那时候，512地震刚过，夏忠诚整天看着生死故事，突然间便顿悟了，孙庆国的意外，是大家都不想发生却又发生了，就如地震一般，无能为力，至于龙芳，既然她执意要离开，自己强迫着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何刚给他说了后，他考虑了整整一个星期，最后答应了他，向单位提出了预退，并在自己还没反悔前，迅速和龙芳办好了离婚手续。 他对自己说，就当是老了也给自己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吧。 “老谢啊，到了咱们现在这个年龄，我才算是活明白了，人生在世，计较太多了，真的就是累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过段时间，我就去何刚的工厂里帮忙了，改天我做东，把你们两人约出来，以前那些事，都应该翻篇了。” “咱以前的三兄弟，好好喝一杯！” 夏忠诚看到，老谢明显是心动了，憨厚的脸上全是笑起来的斑驳皱纹，“好好，听你的。” 两人这顿饭吃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把这17年来的事都通通说了个遍，当听夏忠诚说起自己女儿夏佳一就在市场接手了一个服装店的时候，老谢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这敢情好，以后去金螺湾进货啊，就坐我的车就行，我昨天已经听说了，电梯口那个门面很便宜便转让了，原来是你家千金转的，眼光不错。” 夏忠诚也跟着笑呵呵的，合不拢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这趟太谷广场，没有白来。 081:取经 这个周六，对于夏佳一来说，无疑是黑色的。 一整个上午，虽然她迎来送往了一波又一波的顾客，可是始终不见一个成交的，不是肥了就是瘦了，再或者颜色不喜欢，款式太暴露，甚至连短了一点长了一点也能成为不买的理由……总之，直到下午两点多，她才卖出去第一件衣服，还是隔壁钟姨实在看不下去了，站在旁边帮衬着推销了几句，然后夏佳一趁热打铁，把价格开得很低，终于以60元的价格成功处理掉了一条黑色雪纺连身裙。 这无异于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想着自己昨天拿出去的这么些年来所有的积蓄，换来的店铺竟然是这样子的生意，她的心里就堵得慌，以前她们不都说自己是天生做这方面的料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更让夏佳一觉得郁闷的是，赵东林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给自己回了个电话，电话里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忙碌，丝毫没问她在干嘛，没说两句就说自己有事，便挂了电话。 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夏佳一到嘴边的一句我转到店铺了，硬是被活生生地给咽了回去。本来生意不好就已经让她有些难过，再加上赵东林的漠不关心，夏佳一心里顿觉憋屈得慌，又不知道如何发泄，气得连中午饭也没吃，坐在收银台里生闷气。 付丹上午瑜伽馆有课，到下午才笑嘻嘻地跑了过来，说要为她的店铺开业加油打气，看夏佳一闷闷不乐的，知道她为生意的事发愁。 “这事啊，你问我妈啊，她做了二十几年的服装生意，在这行里，都成精了，任何疑难杂症，到她那都手到病除。” 夏佳一一下看到了希望，趁店里没人，缠着钟姨就开问，让她给自己出出主意，到底这店铺应该如何做，生意才能有起色。 钟姨毕竟在这行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说话滴水不漏，从来不会说得太满。 “小夏啊，姨呢，也只是给你点建议，至于怎么做，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我就只问你一句，你觉得做服装店，最首要的是什么？” 夏佳一毫不考虑，“当然是货呀，只有衣服好看，性价比高，才能吸引顾客。” 钟姨笑，一边把货架上一件有些褶皱的衣服挂起来熨烫，一边慢条斯理的继续说话，，“你原来懂啊，那还问我干嘛？” 夏佳一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可是，钟姨，我不明白，我店里现在还有那么多的货，如果不卖掉一部分，我也没法去进新货啊？” 这也是让夏佳一矛盾的地方，小梅姐留下的那部分衣服，确实不是自己欣赏的风格，有时候都不知道如何给顾客推销。 看在女儿付丹和夏佳一投缘的份上，原本别人说，同行是冤家，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钟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再加上夏佳一这丫头确实也讨人喜欢，她把夏佳一拉到沙发上坐下，耐心十足。 “所以昨天我说你是傻丫头呀，你说稍微有点经验的人，谁接店铺愿意接前一个店主留下的底货？不是说那些货值多少钱，而是这堆货拿在手里，就如烫手山芋一般，更如鸡肋。尤其像你这种，两人做的风格还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下。” 钟姨撇了撇嘴，再次表露出对小梅的鄙视，“不是我说她那品味怎样，她这店铺占这这么好的位置，愣是把生意做得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是能力有问题，她店铺定位就没做对。” 此刻的夏佳一认真得就像一个小学生听课一般，她第一次发觉，这里面原来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钟姨，我不明白，小梅姐店铺定位哪里有问题了？我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付丹也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丝毫不感兴趣，看着两眼冒光的夏佳一，转头离开，“算了，你在这取经吧，我懒得听，我去帮你把店看着，免得进来人了，掉东西。” 钟姨也嫌付丹在旁边太吵，不理她，继续和夏佳一说话，“她的定位问题我就不想分析了，总之，她卖的衣服压根不太适合这个市场，太过小众，而且价格虚高，装修又没上得去。” 夏佳一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依然迷茫，“我的建议吧，你最好集中几天，把店里的衣服全部特价处理了，不要管成本，见钱就卖，剩下的那部分没处理掉的，拿出去摆地摊也行，就是别挂店铺里，抓紧时间把店铺重新装修一下，然后重新进货，一定要形成自己的风格。” 钟姨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样不装修不打广告，悄没声息的就把店铺接了过来，谁知道这家店已经易主了呀？别说是自己的风格了，连店主换了，别人都不知道，还以为只是换了个营业员呢。” “可是，我哪里有自己的风格呢？夏佳一更加迷茫了，被钟姨说得面红耳赤，看来自己确实是什么也不懂，就莽撞行事了。 “我说你聪明吧，这时候又笨起来了，至于你的店铺风格，像你们年轻女孩子，又会穿衣，身材又好，就选自己喜欢的就行，这样推销起来得心应手。” 夏佳一似乎有些明白了，可是店铺再次装修，这又得是钱啊，一想到这，又有些犹豫了。 但总算比刚才思路清晰多了，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正想对钟姨表达感激之情，想晚上请她和付丹一起吃饭，继续取经，突然听到付丹的声音，在隔壁叫自己。 “佳一，佳一，有帅哥找你！” 夏佳一愣了，赵东林压根不知道自己开店的事呢，她因为他的冷漠，还在生气，压根没给他说这事，那会是谁来找自己呢？ 夏佳一在门口，便被付丹拉住，满脸的花痴样，那双眼睛，用夏佳一的话说，就是冒着色眯眯的光芒，她附在她耳边小声低语。 “这不会就是你口里的东哥吧？难怪你喜欢得很，真的好帅呢，也好体贴，还给你带了个西瓜来。” 夏佳一疑惑了，快步走过去一看，虽然只是个背影，她也一眼认出，站在自己店铺里的，哪里是赵东林。 082:顺道看看 老谢和夏忠诚在小饭馆里聊了近两个小时，最后市场的杨叔给老谢打电话，问起工作上的一些事，他这才不得已离开。 “老夏，听你的，哪天把何刚叫出来，我们兄弟几个好好喝几盅。” 今天，轮到老谢开车去金螺湾批发市场，拉着十几个市场上的服装店主去进货，和夏忠诚聊了那么久，心底那是百感交集啊，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儿子谢明江打来电话，问老谢周末怎么没回家吃饭，“爸，你昨天不是说今天中午回家吃饭吗？妈今天状态特别好，做了红烧肉，没有放错盐和味精，很好吃。” 老谢一高兴，对他说起了和夏忠诚相遇，并且两人还冰释前嫌的事来，“儿子，你说奇怪不奇怪，前段时间和你说起那段往事的时候，我还觉得这件事和他夏忠诚脱不了干系，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和他杠上了，就这样会老死不相往来。” 老谢肯定是太想倾诉了，在电话里就和谢明江说个没完，平时，他其实非常沉默寡言，并不健谈。 “说来也是奇怪，这夏忠诚是很好面子的一人，当年最后一次从你爷爷家离开，被我骂了，他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和我们有交集，可是今天他竟然主动和我打招呼，其实这些年来，他自暴自弃，我都知道，也觉得他因为你小舅那事，影响太深，但是也没见他主动联系过我呀？” 谢明江抿嘴偷笑，看来是昨天晚上他两边斡旋，说的那些话管作用了，这两老头倔强，真的就只是好一个面子，不肯主动求和而已。 “老爸，这是好事啊。” 谢明江一上午都在捣鼓父亲留下的那辆旧面包车，吃完饭又开始折腾，开了十二三年了，而且当初老谢跑生意，跑得很多，变速箱有问题，刹车片也磨损得厉害，好在发动机还好，依然给力，谢明江琢磨着，自己正好是汽车修理工，何不近水楼台先得月，把这车弄好了，继续让它为自己服务几年？这样平时有什么事，代代步也是挺好的。 老谢在电话那头呵呵笑，谢明江甚至能想象出父亲黝黑脸上笑成这样时候的斑驳皱纹，他还在絮絮叨叨。 “是挺好的，也有那么巧的一个事，就昨天我说的，市场上有个小三被原配暴打后，只花了一天时间就低价把店铺给转让了那事，你还记得吧？没想到捡漏的那个人，就是老夏的女儿，你说这巧不巧吧？以后啊，她免不了得坐我的车去进货了。” 谢明江一个人把车开在单位在捣鼓那辆破车，换好了新的刹车片，正在测试，听到老谢这样一说，脚下一使力，用力过猛，那刹车效果果真是杠杠的，差点整个人跟着惯性撞在方向盘上，一紧张，直接给熄火了。 “老爸，你是说，夏佳一？她在潮人街转了一个店铺？” “可不是嘛，就是夏忠诚的女儿，叫什么名字，我还真没记住。” 谢明江迅速再次打火，“老爸，你下午几点走？” 老谢觉得疑惑，儿子什么时候关心起自己的事来了？他们发车时间一般比较固定，都是下午5点左右出发，其实平时给谢明江说过多次，他就是记不住，每次都说对这个没兴趣。 “咋啦？还不是老时间，5点准时发车。” 谢明江看了看时间，还不到3点。 “老爸，我过来看看你呗，顺便来逛逛日新月异的太谷广场，我可是好久没进过商场了。” 这次老谢是真觉得奇怪了，“臭小子，以前我叫过你那么多次，让你周末来帮你老爸的忙，你都说事多，忙不过来，今天哪根筋不对了？” 谢明江已经把车开到了马路上，经他捣鼓之后，这辆车又得心应手起来，“老爸，我把面包车修好了，正好过来试试车，你不是老说我不来看你吗？今天过来瞧瞧，说不定哪天在单位上混不下去了，我还可以接你的班呢。” 老谢一听这话，不高兴了，“你给老子好好上班，过几天就去备件科报道了，再不给我好好干，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谢明江吐了吐舌头，眼前浮现出父亲老羞成怒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他这老爸就是这样较真，连一句玩笑话也开不起。 谢明江刚开始也没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非得跑市场上去走一遭，直到到了后，他不是先去找父亲，而是直接去夏佳一的服装店，他才恍然大悟。 暗自讪笑。 却有一些迫不及待，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路上，见到一果农在路边售卖自家种的西瓜，非常新鲜，他便买了两个放车上，炎热的夏季，西瓜是解暑佳品啊。 怕觉得自己太过突兀，谢明江装出一副偶然路过的样子，昨天听父亲说起过，市场电梯口斜对面那家店昨天发生了一起打架事件，被他当做茶余饭后的闲侃，说了出来。 店里的衣服挂得稀稀疏疏，货品并不多，谢明江把西瓜托在手里，探了下头走了进去。 “+1？” 没有人回应，他又试着叫了一声，这时从收银台背后的电脑前，一个陌生的女孩抬起头来，有些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谢明江以为自己走错了店铺，脚步往后退，“不好意思，我好像走错了，请问这个店铺是夏佳一的店吗？” 女孩开始笑，娇小精致的五官看上去明媚娇艳，“没错没错，你找佳一嘛，等等，我马上给你叫去。” 说完，她顺手接过了谢明江手上的西瓜，放在收银台上，“真贴心。” 谢明江有些尴尬，站在店铺中央，只见女孩站门口对着隔壁店铺大声叫着夏佳一的名字，立马，夏佳一就走了出来，两人嬉戏着耳语，不时还往屋子里看。 谢明江愈发不自在了，转身装作看店铺里陈列的衣服。 夏佳一走了进来，冲着他的背影，“小谢？你怎么来了？” 谢明江回头，顿觉从自己的一厢情愿回到了现实，觉得有些自作多情，他笑，那笑容依旧阳光而纯粹。 “佳一姐，我听父亲说，是你把这家店给接了过来，今天正好来找我爸，顺道就来看看你的新店铺。” 083:市场体验 付丹拿眼睛看了看夏佳一又看了看谢明江，一时半会还没弄清楚两人的关系，刚开始她以为谢明江就是夏佳一挂嘴里的东哥，可是听这两人对话，好像太过客气了些，应该不是啊？ 夏佳一看谢明江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招呼他坐，到处找刀打算把西瓜给切开了，然后为了打破沉默，转头给付丹介绍。 “丹妹儿，这是东哥一个班组的同事，叫谢明江。”说完，还拿眼睛看付丹，传递着只有两人才懂的眼神，大概意思就是，怎么样，帅吧？ 付丹笑得有些暧昧，眉眼里全是笑，不时拿余光偷瞄谢明江，“佳一，你别找了，我妈那有水果刀，我去拿。” 屋子里就只剩下夏佳一和谢明江两人在了，谢明江的脸上带上了兴奋，“+1，刚我爸打电话来说，和你爸冰释前嫌了，两人还一起吃的中午饭，真是没想到啊，昨天晚上我还担心，在想什么时候想办法解开他们的心结，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刚才我看有外人在，也没好意思说。” 夏佳一听到这个消息显然也非常开心，但还带着质疑，“你说的是真的吗？他们真的就这样好了？” 谢明江使劲点头，“错不了，我难得看我爸话那么多，今天拉着我在电话里说了很久，肯定是郁积多年的一股气，给理顺了。” 夏佳一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你爸？你爸怎么会在这里？你刚才说过来找你爸？” 原来，到现在夏佳一也不知道，谢明江的父亲，便是市场上专跑阳城市到金螺湾服装批发市场的司机老谢，谢明江还没来得及说，门口便响起了钟姨中气十足的声音。 “哟呵，我没猜错，这小伙子，应该就是老谢的儿子吧？” 钟姨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饶有兴趣地看着谢明江，“这老谢头，一直在我们面前夸自己儿子，我们还觉得他吹牛，私藏着也不见带来给我们看看。” 说到这，她又像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夏佳一，“怎么，佳一，你们两个也认识？这个世界就是小，那以后你进货就方便了，直接坐老谢头的车就行。” 夏佳一再次解释了一次，说谢明江和父亲以及东哥都在一个班组，所以认识，不过还真不知道他父亲就是市场的老谢。 谢明江接过钟姨手里的水果刀，把整个大西瓜切成一块一块的，周围的几个店铺的店主都挨个的送了一块去，就这样小小一块西瓜，立马拉近了大家的距离，因为没什么顾客，一群人便站门口，七嘴八舌的聊起天来，没一会，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帅气热情的年轻小伙，就是司机老谢的儿子。 付丹远远地站在母亲店铺的门口，嘴角带着好看的笑，安静又优雅。夏佳一本来还想问谢明江关于父亲和他爸之间的一些细节，看来是没啥机会了，大家纷纷对老谢这个儿子挺感兴趣，看着他站那应付其他美女店主的问话和调侃，有些插不进话。 夏佳一转身进了店铺，谢明江也觉无趣，敷衍了几句，正打算离开，去停车场去找自己父亲，没想到老谢先过来了。 他手里提着几小包货，是帮其他店主退换的，中午和夏忠诚吃饭聊天，耽搁了时间，还没来得及送，这马上就要走了，所以赶紧挨个地送过来。 有一个店主有些埋怨，说老谢耽搁她卖货了，“你这老谢也是，给你打电话也不接，等你老半天了，在停车场也没找到你，你看你，这好好的周六，又给耽误了不是？” 老谢便赔着笑，并不生气，“耽搁了，耽搁了，不好意思，确实是有点急事。” 本来也不是非得较真的事，店主看老谢态度好，也就不计较了，开玩笑的说下次坐车给打个折，老谢哪里敢接这样的话，只憨憨地笑，并不应承，这事也就嘻哈中过了。 谢明江看在眼里，顿觉父亲的不容易，迎了上去接过老谢手里剩下的两包货，“爸，我来帮你送吧，告诉我是几号的？要我说，下次你就守在停车场，打电话让她们自己来拿，你何必这样一家家的送。” 老谢叹了口气，“几年了，都成习惯了，帮忙换货的，都是挨家的送，人越来越多，确实是有些累。” 5点出发，时间已经有些赶了，谢明江追着父亲问他和夏忠诚之间的事，想趁热打铁，把两人之间的矛盾彻底化解掉。 其实这哪里还需要他来说这些，老谢早就和夏忠诚把那些心底疙瘩一笔勾销了，反倒是谢明江这样的热情，还帮着他送货，不少店主都好奇地询问是谁，这让老谢有些不习惯。 “儿子，你还是别老往市场上跑，安心在单位上班，这才是正途，尤其是去了备件科以后，虚心一些，将来若能混个一官半职，我们家也就出头了。” 以前父亲巴不得自己来市场露露脸，炫耀炫耀，现在真来了，他又开始赶自己走，谢明江看着父亲艰辛的工作，终于有了体验，“爸，以后周末，我要有时间，就过来帮帮你。” 他说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一边是真心想为父亲分担点事情，还有一个隐藏心底的秘密，经常跑市场上晃晃，这样便有机会去夏佳一那看看了。 谢明江也就只是想想，每次想到夏佳一和赵东林两人已经好得如胶似漆了，他就为自己这样的想法充满了罪恶感。 五点，老谢准时出发，谢明江原本还想再去找夏佳一说说话，离得老远，看到她和付丹站在门口，有说有笑，夏佳一还不停地两个店铺窜来窜去，好像是在研究服装陈列的问题，最后，他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独自返回停车场，上了自己的面包车，发现买的两个西瓜，还有一个是打算给父亲的，一下也给忘记了，没能给他。 到了五点多，即使是周末，市中心太谷广场外也有些堵车，谢明江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慢慢地跟着车流前行，突然在马路边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赫然竟是赵东林。 084:撞见 谢明江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再真切一些，就在太谷广场的对面马路边，有一家各类资格考试类的书店，出售的书包括自考、注册会计师、公务员等各类考试用书。 车还堵在那，一动不动，他扭头目不转睛看过去，这次谢明江是看真切了，在书店门口的人，确实是赵东林无疑，心想这赵东林肯定是来接夏佳一的吧？幸亏自己提前走了，不然杵在那，岂不还尴尬？ 一想到这，他的心头又开始泛起了酸涩。 但是他却发现赵东林一直在那看书，因为只是个小书店，他站在外边选，谢明江一下明白了，想来是赵东林正在准备公务员考试，过来选一些资料，上次夏佳一说了，他在准备考公务员。 前方红灯已经过了，车队开始缓缓移动，谢明江心情落寞，闷闷地跟着前行，却偶然在看反光镜的时候，看到了赵东林离开，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但是让他惊讶的是，赵东林非但没去找夏佳一，而且和他一起上车的，还有另外一个人，虽然看得不是太真切，只有那么一两秒钟，两人就钻进了车里。 但是谢明江还是看清楚了那个人是个体型偏胖的女孩，两人有说有笑，赵东林很贴心，帮女孩拉开了车门，并且让女孩先上，一起进了后排座位上。 莫名的，谢明江就有一种冲动，想要冲上去看个究竟，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后面的车不停按喇叭，前面车已经走出一大段了，自己还没动，车上一个脾气暴躁的男人，从车窗伸出头来，唾沫飞溅问候谢明江祖宗，没办法，他只能放弃了自己那个冲动的想法，一脚油门跟了出去。 一路上，谢明江的脑海里一直都在盘旋着这个问题，赵东林已经走到了夏佳一店门口了，为什么不去找她，反而和另外一个女孩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呢？ 他甚至尝试着给赵东林打了一个电话。 “赵哥，忙啥呢？晚上没事出来喝两杯？”想起前一天晚上喝酒时候，赵东林放下的豪言壮语，说一定要把谢明江喝趴下了，今天，他便用这个理由主动邀约。 电话那头的赵东林，应该还在出租车上，谢明江听到一个细细的女孩子的声音，“师傅，往右拐，马上就到了。” 赵东林沉默了一下。 “不好意思，哥们，今天我确实有事，有一个饭局，改天，改天我做东，我们不醉不归。” 谢明江有些不吐不快，故意将了赵东林一军，“怎么，赵哥又和佳一姐在一起，重色轻友啊？不带你这样的。” 他故意把语调说得轻快，而且把夏佳一的名字咬得很重，但是又带着一丝调侃，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上，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赵东林会如何回答自己？ 但愿是自己多虑了。 其实此刻的谢明江，心情很复杂，既希望他们两人感情出点问题，但是又怕夏佳一受到伤害。 “没有，就是和朋友吃饭。” 赵东林回答得言简意赅，还没等谢明江回答，便匆匆寒暄了一句再联系，就挂了电话。 在他的回答里，丝毫没有提夏佳一的名字，也避开谢明江说起，显然他是害怕旁边那个女孩听到。 谢明江没再继续问下去，到家以后，母亲状态不错，又在厨房做饭，最近她爱上了做土豆泥，通常会把家里土豆连皮一起，煮上一大锅，然后放一个盆里压得稀烂，有时候用手去捏，能弄得浑身都是，而且乐此不疲。 “妈，你今天怎么又煮土豆了？”谢明江看着厨房里的凌乱，有些欲哭无泪，开始忙不迭地收拾。 孙庆兰这时候好像没事一样，思维清晰，为自己这样的行为狡辩，振振有词，“儿子，是你说的，你爸爱吃土豆泥啊。” 谢明江只有投降，在母亲的眼里，父亲老谢就是天，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他就那样随口说了一句父亲爱吃土豆泥，她便就真的记住了。 他把孙庆兰拉沙发上坐下，并把电视打开了，“妈，你先休息会，我来弄，对了，告诉你个小秘密，我爸现在不喜欢吃土豆泥了。” 孙庆兰急了，歪着脑袋问儿子，“那可咋整？我明天做什么好呢？儿子，你快告诉我，你爸他到底喜欢吃什么？” 谢明江被问得彻底没辙了，想了老半天，“我爸现在喜欢吃白米饭。”心想让母亲做一锅白米饭，应该不会把家里弄成灾难吧。 孙庆兰终于满足的笑了，然后安静下来认真看电视，谢明江整理好厨房，简单做了两个素菜，今天老谢去了金螺湾批发市场，要明天晚上才能回家，家里就他们母子两人，也就简单应付一下。 吃饭的时候，谢明江还在想着夏佳一的事，心想她刚转店铺，作为男朋友的赵东林不来帮忙也就罢了，竟然还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逛街买书，而且还一起去吃饭，说什么也说不通啊。 “不行，上班的时候我一定要问问，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晚上，谢明江带着母亲出去走了走，最近怕她又走出去走丢了，有时候看状态不好，他们会把她反锁在家里，所以谢明江一直有些内疚，觉得太对不起母亲了，一有空，他便带着母亲出来散步。 两人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江边公园，孙庆兰走到那天她走失之后，和夏佳一坐的那个长条木凳那，怔怔发呆。 “儿子，那个好姑娘怎么一直没来了？”孙庆兰这时候记忆竟然超好，过了这么久了，依然还念念不忘夏佳一，这让谢明江也有些意外，想着父亲和夏忠诚两人已经冰释前嫌了，两家人将来应该会有往来，他拉着母亲的手，“妈，改天，她有时间了，就会来见你的。” 孙庆兰立马变开心起来，拉着儿子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抱膝，把瘦小的身子拱成了一条虾状，满脸都是满足的笑。 9月的阳城市，夜晚开始脱离了酷暑的炎热，从江面吹来凉凉的风，落在皮肤上，柔柔的，让人惬意。 这母子两人就那样安静地坐在江边的长条木凳上，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 但是他们想的，却是同一个人，夏佳一。 085:一纸调令 周一，谢明江像往常一样，一大早来到了班组，虽然表面上极力装出平和，可是他也知道，调令随时可能下来，父亲既然那么笃定他能去备件科，想来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也不知道班组的人知道了是他去，会是怎样的反应？谢明江尤其担心赵东林，总感觉自己这次如果离开，最受伤的莫过于赵东林了。 但是谁不想去更好的地方上班？谢明江即使有愧疚，也不可能大度到把这样的机会让出去的道理，况且他也知道，这工作，是父亲拉下老脸求来的，而且到底花了多少钱，虽然父亲没说，他也知道少不了。 今天的活不多，班前会以后，大家打扫了下休息室和院子里的卫生，便坐在大橡皮树下聊天，等待任务来的时候再出去干活，夏忠诚预退以后，班组钳工就只有赵东林一个人了，他更加无心工作，陈大炮也知道最近有调令下来，不是赵东林就是谢明江，谁也不想得罪，除了非做不可的活以外，能拖的都拖着。 谢明江对昨天看到赵东林和那个陌生女孩在一起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不问清楚就对不起夏佳一似的，他故意挨着赵东林旁边坐着，旁敲侧击。 “赵哥，以后你怕是就要经常往太谷广场跑了哦。” 赵东林一头雾水，反问他，“我往那跑干什么。” 原来这两天，夏佳一忙着店铺的事，加上对赵东林一直没回自己的电话，有些生气，便赌气，还没机会给他说自己转店的事，而赵东林，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甚至连电话也打得很少，这愈发让夏佳一难过了，加上忙碌，便故意不说。 也是因为夏忠诚刚和老谢和好，冰释前嫌，干劲正足呢，忙着和何刚联系，去新厂上班的事，不然他铁定给自己这爱徒说起女儿开店的事了。 谢明江哪里知道这些，还以为赵东林故意这样说，用打趣的语气对他说:“东哥，你至于嘛，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佳一姐在太谷广场三楼潮人街转的那个店面，位置挺好的，我周六路过，还去看了一眼。” 赵东林一下便明白了过来，敢情夏佳一已经转了店铺，也没给自己说起过？自己这男朋友怎么做到了这个份上，顿时便觉得失败至极。 但是他还不能在谢明江面前表现出来，他用笑掩饰住心里的翻江倒海，语气平平淡淡，“哦，你说这个啊，那倒是，佳一开店，我有空肯定得常去了，只是我对那行不太懂，恐怕就是帮不上什么忙。” 后面大家再聊些什么，赵东林都不敢兴趣了，如坐针毡。谢明江看着他有些不太自然的脸色，还是没能想明白，又不好直接问昨天和他一起上车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毕竟，他来问，总有一种名不正言不顺之感，可心里就觉得憋着一股子气，难受得紧。 坐了一会，赵东林借口去会议室接开水的时间，跑会议室去，打算给夏佳一打一个电话，问问她为什么不给他说自己转店铺的事。 正好是上午十点左右，赵东林还没拿起电话，电话却先响了，是车间主任郝志平来了个电话，当时赵东林还在装模作样的接开水，心底纠结到底要不要不给夏佳一打电话，可是打通了又说些什么？ 郝志平说得言简意赅，甚至没有听出来这边接电话的人是谁，就一句话。 “你让你们班组谢明江来我办公室一趟。” “郝主任，我是赵东林，我的事……”到了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再打哑谜了，直接开门见山询问，反正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来痛快一点。 郝志平听出来了声音，干咳了两声，自觉有些尴尬，“小赵，这个……这个里面太复杂，我也说不清，反正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我尽力了，我这忙就先挂了，记得叫谢明江过来。”那边说到这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开门见山说了，“让他过来拿调令。” 一切都真相大白，尘埃落定了，赵东林感觉就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浑身彻底冰凉。虽然这样的结果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没法接受。 他有些机械的走了出来，谢明江正在橡皮树下和另外几个师傅嘻嘻哈哈聊天，不知道是谁说了一个笑话，引起一场哄笑。 但是谢明江显然也是听到了刚才会议室的电话响了，不时拿眼睛往门口瞟，看到赵东林出来，他站起身来，给他让了个位置，注意到了他脸色有些不对，“赵哥，你坐。” 赵东林乜了他一眼，并未坐下，“郝主任打电话，叫你去一趟。” 丢下这句话，赵东林转身进了休息室，甚至没有理会身后叫他的谢明江，以及其他同事询问的话，没一会，赵东林换掉了工作服，跨上自己的摩托车飞驰而去。 他甚至也没有给陈大炮请假，便不知所踪。 谢明江摇了摇头，其他同事估计也猜到了是什么事，纷纷表示祝贺。 “小谢，恭喜你啊，你得请客哦。”见赵东林已经走了，一女同事往门口努了努嘴，“我就知道肯定是小谢去，就他那脾气，好像别人都欠他一样。” 谢明江急忙起身，打算往车间办公楼走去，先前赵东林离开引起的不适在工作变动的喜悦中，已经变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手续办得很快，拿到调令，当天下午就让他交接工作，第二天去备件科报道，谢明江还有些云里雾里似的没有真实感，回到班组的时候，赵东林并没有回来，陈大炮知道他肯定是知道谢明江去了备件科后情绪不好，特殊时期也就任由他去了，并未追究。 “小谢，去了机关以后好好干，将来高升了，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同事。”紧接着，其他同事像约好了一样，纷纷附和。 谢明江都礼节性地应对着他们，并提议离开前请大家出去吃饭，感谢所有人在这近一年时间里对他的照顾。 陈大炮笑得脸上像开着一朵花一般的灿烂，“这小谢啊，就是懂事，他不去谁去？大家说是吧？” 所有人都笑了，唯独谢明江没笑，这时候，手机在包里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是赵东林发来的一条短信。 “下班后，我们见见吧。”后边，附了一个地址…… 086:质问 谢明江在去见赵东林的路上，非常忐忑，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赵东林找他会说些什么，即使自己心底坦荡，也觉得有说不出的尴尬，况且他还一直心存内疚，总觉得是父亲的活动才让自己得来了这次换工作的机会。 赵东林说的地方就在单位门口不远处，谢明江远远便看到了，他把摩托车停在路边，旁边有一个推着小车卖水果的中年妇女，不时拿眼睛瞟他，赵东林头盔掉在地上，也没捡起来，整个身子斜靠在车上面，一只手点燃一支烟，低头看着手机，一看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谢明江走上前，笑，语气听上去轻快，“赵哥，走，请你吃饭去？” 赵东林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把手机装进了兜里，直了直身子，没再倚靠摩托车，抬手狠吸了一口烟，眼睛看向马路对面。 下班高峰期，不远处的马路上车水马龙，被堵得水泄不通。 谢明江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像往常一样，自然地拍他肩膀，又叫了一声，“赵哥？” 赵东林嘴角抽搐了一下，本能的有些躲闪，把手上的烟蒂扔地上，用脚狠狠地踏灭了，再次半靠半坐在自己的摩托车上，终于开口说话了。 “小谢，我平时都当你是兄弟，没想到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之间的这点情谊？算我看走眼了。” 谢明江心底一咯噔，虽然知道赵东林耿耿于怀的肯定是去备件科的事，可是却一下如坠入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哥，这事我先前真的不知道……我爸他……”谢明江试图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东林摆手，“你别说了，我都知道原因了。”他的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有透心的绝望。 赵东林再次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一口，整个面部笼罩在一片烟雾缭绕之中，满是冷漠。 “我只是寒心，背后被人捅了一刀子，还把那人当兄弟，小谢，其实竞争摆在明面上，我也输得心服口服，你何必做这样的暗动作？打小报告？你就不能光明磊落些吗？” 谢明江心里憋屈得慌，被赵东林的话刺得生疼，就在这马路边的一个角落里，平时都是摆摊设点的地方，不时有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两人对峙，他没征求赵东林的同意，也从他兜里拿过一支烟，生疏地点燃。 原本还有些内疚的他，此刻见赵东林这样的兴师问罪，也隐隐有些生气了，说话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赵哥，你这样说就有些不对了，这调谁去也是上面领导层的意思，我们都没法左右，说实话，我哪里有那能耐，其实也和你一样，只不过听从摆布罢了。” 其实谢明江很想说各自凭自己本事，怨不得谁，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想起了父亲去托人找关系的事，顿时有些底气不足。 虽然这也是本事的一种，但是无论怎样也是见不得光，摆不上台面的事。 赵东林嘴角的嘲讽意味更深了，对着谢明江冷笑，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香烟辛辣的味道让谢明江几乎作呕，他强忍着，想起父亲说的话，是男人就应该有所担当，该吃的苦得吃，该咽的委屈得咽。 好像没有了谈下去的必要了，气氛一度变得非常尴尬，两人就那样对站着吸烟，谁也没说话。 谢明江看着赵东林决绝和悲壮的样子，突然有些疑惑，就算他心眼小了些，对去备件科人选的事耿耿于怀，可是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喜怒哀乐如比表露于形，还以鱼死网破的方式来质问他，完全就是把他们的关系放在了决裂的位置，也是让人有些无法理解。 虽然两人算不上多么过命的交情，可自己上班这一年以来，作为班组的两个年轻人，也算是有一些共同语言。 他把赵东林刚才的话再次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猛然抬头，问他，“赵哥，你说我打小报告，我什么时候打过小报告了？” 谢明江自认，在这一点上，自己做得光明磊落。 赵东林只顾抽烟，斜着眼睛看谢明江表演，眼里全是蔑视，心想这人虚伪得真是够了。 今天，他实在想不过，趁中午休息的时间，去找了车间主任郝志平，这次郝志平没再打官腔，而是显得语重心长，完全以一副长辈的语气和赵东林说话。 “小赵啊，我也觉得痛心，你的事本来都有眉目了，眼看着都要成了，可是领导突然找到我，问我，你是不是打算考公务员？压根就没想过在机械厂好好呆下去？这样的人不能用啊，企业忠诚度不够。” 郝志平看上去痛心疾首，“我说你人太年轻啊，就是不懂得内敛，你要去考，我不反对，多个机会多条路，但是你弄得人尽皆知干嘛？你也知道，大领导不喜欢三心二意的人。” 他拍着赵东林的肩，“回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还年轻，会有一番作为的。” 一整个下午，赵东林都呆在宿舍里，越想越想不过，自己打算去考公务员这事，他对谁也没说过，包括同寝室即将结婚的马勇，也不知道他每天看的书是什么书，唯一知道的就只有夏佳一，还有那次谢明江母亲走失，正好遇到夏佳一，他们三人一起吃饭时候，她说漏了嘴，谢明江也就知道了。 照这样看，除了谢明江去打小报告，又会有谁？ 赵东林越想越气不过，最后终于骑上摩托车，一溜烟跑来找谢明江了，必须得当面问个明白。 他也不藏着掖着了，把抽完了的烟头再次扔地上，又摸出一支点上，索性开门见山。 “小谢，你好好回忆回忆，是谁去领导那打我小报告，说机械厂的庙太小，压根装不下我，我在考公务员这事，除了你，就从来没有别人知道。” 谢明江一下就急了，心里委屈得慌，拉着赵东林就要解释。 “赵哥，你要相信我，这绝对不是我说出去的。” 赵东林推开了谢明江的手。 正好是下班时间，陆续有同事从单位走出，赵东林抬头，看到龙芳踩着高跟鞋昂首阔步走了过来，不想再被她奚落，跨上摩托车迅速离开，留下一脸委屈的谢明江。 087:初战告捷 夏佳一听了钟姨的建议，跑小文具店里去买了一大张黄色的纸，用大头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大字:店铺已转，亏本大清仓。 然后在陈列上，也下了一番功夫，也不去想当初小梅姐说的各类进货价了，就把店里所有衣服分成几个类，把看上去质量款式稍好一些的，标了个稍高的价，差点的，挂在一个杆子上，放到了店铺门口，贴上个大大的牌子:全场20元起…… 钟姨还借了她一个录音的喇叭，在人流量高峰时期的上午和晚上自动播放一阵子，果然效果很好。 即使不是周末，凡是来购物的女人们，只要一上电梯，都会被夏佳一的店铺所吸引而进来逛一圈。 女人购物，都有一种从众心理，哪个店里人越多，看起来越热闹，就越想往里挤，有些顾客看着那么实惠的价格，也不管自己到底是否适合，先买了再说。 清仓第一天，战绩显著，夏佳一忙得连饭也没能顾上吃一口，整个人处在一种亢奋之中，关门的时候，一数自己的钱包，竟然卖掉了两千多，这着实让她兴奋了。 “钟姨，照这样的生意，我不得发了？”夏佳一盘算着，一天两千多，一月都能有五六万的流水呢，她的脸上带着喜悦的红晕，因为有些不敢相信，说话的声音也有微微颤抖，把店门关上后，站在隔壁钟姨的门口。 后来想起来，那时候的夏佳一，真的是毫无生意头脑，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一般。 钟姨在旁边忍俊不禁地笑。 “傻丫头，就卖这么点就激动成这样了？好好算下你每月的成本，房租3800，管理费水费电费至少得500，况且你现在清仓的东西价格，很多是连当初小梅的进货价也不够，顾客之所以买单，是因为确实性价比高，如果真让你自己进货去，到时候情况怎样，还是未知数。” 钟姨总是这样，一语道破问题的关键所在，让在云端飘着的夏佳一一下就掉了下来，有如梦方醒的失落。 看夏佳一不说话，脸上兴奋的笑容消失了，钟姨又安慰她，“你呀，就是这样喜形于色，做服装店，要的就是一个耐力，别人不都说了，开店容易守店难，慢慢熬吧，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积累一大批老顾客，这才是最重要的。” 夏佳一似懂非懂地点头，一时半会有些消化不了，但是她也懒得想那么多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到现在她才发现，开了店之后，自己几乎没有了一点自由时间，每天都得来开店，甚至吃饭时间也比以前推迟了不少，想着父亲应该还在等她吃饭吧？夏佳一不自觉便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直到坐在公交车上，她才想起来这两天和赵东林联系得很少，刚开始她是生气他迟回自己的电话，态度冷漠，后来是忙了起来，便没在意那么多。 她把手机掏出来又关上，想了无数个理由，想给赵东林打一个电话，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袭上心头，那种安全感顿失的漂浮感，让夏佳一有些难过，一直觉得，赵东林就是自己的归宿，可为什么此刻却是那样的抓不住呢？ 那个时时刻刻陪着自己，告诉她别怕，一切还有他的东哥，突然之间好像不见了？不然为什么自己忙碌了这么多天，他甚至没有追问过她到底在忙啥，也没有找到她，亲自过来看看呢？ 公交车上依然爆满，晚班车上，大部分是下晚班的疲倦人群，夏佳一故意挑选了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坐下，不想坐前面，是因为不想让座，但是如果老人小孩就杵在自己身前，她又做不到视而不见。 这也算是给自己那点私心找一个冠冕堂皇、心安理得的理由吧。 毕竟此刻的夏佳一，累得只想睡觉，而这趟车，她将坐到终点站，在斜靠在玻璃窗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她甚至怀念起赵东林的怀抱起来，那种温暖的、带着特有男性气息的、强有力的拥抱。 还有他咬着她耳根，说想她时候的温柔。 夏佳一吸了吸鼻子，有些酸涩，没想到就那样心事重重的样子，靠着玻璃，便差点睡过去，期间接了个付丹的电话，刚开始是用夸张的语气恭喜夏佳一今天店铺大卖，“明天再接再厉，肯定还能更好，佳一，你真棒。” 夏佳一苦涩地摇了摇头，其实不用钟姨说，她也知道这样的火爆持续不了几天。 付丹在电话里和夏佳一瞎聊，说了很久终于说到了重点上。 “佳一，把你东哥那个帅哥同事的电话号码给我呗，最好是qq号，我去撩一撩。”付丹在电话那头带着她特有的笑声，虽然说得顺溜，却也有些扭捏了，这和平时付丹的干脆直接有些大相径庭。 谢明江的电话夏佳一是有的，可是几乎从来没有打过，见付丹问起，自然便给了她，夏佳一还打趣说被付丹看上的猎物，还从来没有逃走的。 “佳妹儿，你可要悠着点，别追太狠了，把人家吓着了，小谢这男孩不错。” 俨然一副大姐姐的语气。 电话那头，付丹便只是咯咯笑，并不接夏佳一的话。 原本是应该高兴的，可是挂了电话，夏佳一的心头却没来由的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 她摇了摇头，心想难道女人也和男人一样，天生好色吗？见到长得帅气点的男孩子便会产生好感？一想到这，她的脑海里甚至立马冒出了谢明江那招牌式的笑容来，让人如沐春风。 她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羞耻，因为她有她的东哥了，况且谢明江还比自己小两岁，在她眼里，他就是个还不成熟的小男孩，从小到大，夏佳一都有浓厚的英雄情节，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这点她自己也很清楚。 索性什么也不去想了，夏佳一靠玻璃窗上，继续闭目养神，直到最后，司机敲着座椅后背，大声叫她。 “丫头，到站了，该下车了。” 夏佳一这才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不明白，自己怎么说睡，就真的睡着了呢？ 下车前再次看了看手机，没有赵东林的电话和短信，夏佳一开始疑惑，他到底在忙什么？ 088:发泄 再次穿过家门口那条逼仄的小巷子，夏佳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起母亲曾经在这条巷子里被吸毒的小混混跟踪，抢走手机钱包的事，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她在心底暗自发誓，一定要努力赚钱，争取早点在太谷小区按揭买一套房子，告别这种回家路上提心吊胆的日子。 今天，售楼部的人又到商场来挨个的发广告传单了，那些华丽的广告词，看得夏佳一心痒痒。 但愿店铺的生意能好起来，如今，她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了店铺上，这便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楼下的张大爷前不久不知道在哪捡了一条小土狗，取名叫旺财，是一条花白的小公狗，刚断奶的模样，隔壁楼一个做宠物店的专业人士说，这是一条带有四分之一边牧血统的串串，还不错。 张大爷一听，愈发宝贝，整天在楼下遛狗，平时自己舍不得吃，却给旺财买来狗粮喂它，脸上倒是有了久违的笑容，见到夏佳一，老远就打招呼。 “佳佳回来啦？怎么这么晚，我看你那男朋友都来好长一会了，你爸买了一堆卤肉上去，估计这会正在喝酒呢。” 夏佳一原本空落的心，一下就充实起来，心想自己先前是错怪东哥了，他肯定还是想着自己的，不然怎么会跑家里来呢？ 既然和父亲在一起，想来他应该也知道自己开店的事了吧？但是赵东林竟然没有主动问起，这又让夏佳一心底再次柔肠百结，患得患失。 小旺财绕着夏佳一的腿，摇着尾巴讨好她，用小舌头舔她露在外边的脚踝，夏佳一觉得可爱，蹲下来逗了一会，心里想着赵东林，然后便迅速上了楼。 家里客厅的房门虚掩着，夏忠诚和赵东林相向而坐，餐桌上摆着好几份卤菜:夫妻肺片、卤肥肠、鸭胗、麻辣兔头、酱香排骨、花生米…… 那么喜欢做饭的父亲，竟没有做上一个热菜，两人就那样就着这些卤菜，喝酒。眼看一大瓶董公白酒就要见底了，夏忠诚背对着门口，大着舌头大骂郝志平的虚伪。 “妈的，收礼的时候话说得好听，现在就以这样的理由来敷衍你，老子就是气不过，明天去找他理论，考研怎么了？难道单位上还不需要上进的有为青年了？我操……” 赵东林也喝得有些多了，眼睛血红，但是还有点理智，拉着夏忠诚的手，“师父，你别去，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笑柄，就这样吧，我认命了。” “况且覆水难收，算了。” 夏佳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着前几天才醉酒过的两人又开始喝起酒来，就开始来气，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东哥，爸，你们怎么又喝酒啊，别再喝了。”夏佳一伸手把两人酒杯给抢了过来，直接收进了厨房，再从茶几上拿了两个橘子过来给他们解酒。 夏佳一抓了把椅子坐下，询问了半天，终于从父亲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明白过来这件事的原委，顿时也是义愤填膺。 期间，赵东林一直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佳一，我太窝囊了，我配不上你，我……”说到最后，赵东林的声音竟有些哽咽了，自卑到恨不能有一个地缝能钻进去。 夏佳一先前对赵东林的怨气一下就烟消云散了，转而的是内疚和自责，还有满心的心疼，觉得自己这两天忙着店铺的事，确实忽略了他，原来他没和自己联系，是因为单位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夏佳一试图安慰他，“东哥，你别这样，这样的单位，咱不呆了，我就不信了，还没有一个好的去处，你不是正在准备考研嘛。”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事，赵东林心底的火腾地就冒起来了，直接爆发。 “佳一，以后远离谢明江那小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是一个无耻的小人，虚伪至极。” 原本夏忠诚和老谢关系都缓和了，两人还商量着哪天把何刚约出来，三人好好聚聚，可是出了赵东林这事之后，夏忠诚也不高兴了，他心底如明镜一般，这摆明了就是老谢私底下活动的结果，至于郝志平说的那个理由，纯粹就是敷衍。 可是为什么偏偏就要和自己的徒弟赵东林争呢？ 夏佳一却并不这样认为，“东哥，我觉得小谢不可能是这样的人，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他就算知道你准备考研，也不可能去打小报告啊。” 赵东林看着夏佳一因为着急为谢明江辩解的满脸急切，有些生气了，甩开了她的手。 “佳一，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我赵东林的女朋友，不能这样为外人说话。” 夏佳一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这个时候说啥都是错，父亲和赵东林都在气头上，还没缓过劲来，肯定得找一个发泄口，把所有愤怒和怨气推在别人身上，这样自己便好受多了。 但是夏佳一的心底却隐隐有些担心，父亲和谢明江父亲之间，还不容易修复过来的关系，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再次决裂呢？ “爸，东哥，你们都别喝酒了，我去熬点粥，养养胃，答应我，以后别这样喝了，好吗？” 看着眼前对自己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夏佳一全是担心。 但是等夏佳一钻进厨房熬粥的时候，他们却从墙角拿出了啤酒继续喝起来，等发现时，已经喝下了两三瓶，好像此刻，唯有这酒才是最好的疗伤剂，醉了，就可以解千愁？ 夏佳一不懂，却没再阻止，最后把墙角的啤酒喝光了，这才罢休。 夏忠诚打着酒嗝，东倒西歪，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 “东林，今天晚上你就别回去了，就住这吧，太晚了，我不放心。” 夏佳一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的赵东林，表示默认，看到他这样的状态，也只能这样了。 “爸，要不就让东哥住我的房间，我住妈的屋子吧。” 夏忠诚一听这话，却是返身回来，掏出钥匙来，把龙芳的屋子给反锁了，“你妈的房间，谁也不能碰。” 说完，进了自己的房间，没一会便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鼾声。 089:该有的轨迹 夏佳一回头，赵东林发出梦呓般的声音，仔细一听，却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佳一，佳一……不要离开我。” 夏佳一心底最柔软的一块被碰触到，看着眼前这个被现实折磨得面目全非、自信全无的男人，心被牵扯着生疼，本是一个应该被呵护的小女人，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此刻硬是变得坚强无比，她俯下身来，把赵东林抱在自己怀里。 “东哥，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一直都在，不离不弃。”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夏佳一没有丝毫犹豫，在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既然当初选择了他，不管赵东林事业怎样，将来能有如何的发展，既然是她认定的这个男人，那么她就愿意一直陪伴下去。 哪怕物质生活现如今过得不那么尽人意，但只要两人一起努力，也一定有信心把它过得越来越好。 赵东林就像一个孩子一般，靠在夏佳一的怀里，反手把她抱住。 “谢谢你，佳一，幸亏还有你，不然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没一会，夏佳一竟感觉到胸前一片温热，她把情绪有些失控的赵东林扶到自己的卧室里，让他躺下，并小心翼翼盖好被子。 被子上带着夏佳一特有的体香，直钻鼻孔，赵东林一下清醒了不少，他紧紧把夏佳一抱在怀里，不让她离开，手开始不安分地伸进了她的衣服里，解开了胸衣扣，呼吸变得急促。 “佳一，别走。” 赵东林的呼吸里带着浓重的酒气，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夏佳一想推又推不开，“东哥，你喝醉了，早点休息吧。” 刺鼻的酒气让夏佳一非常不适，但是她越反抗，赵东林反倒把她抱得更紧了，“佳一，是不是你也嫌弃我，太过窝囊，所以不想要我了？” 他带着强烈占有欲，攻城掠池般粗暴吻上了夏佳一的唇，满嘴的酒气差点让她呕吐。 夏佳一身体僵硬，瞪着大眼睛在黑暗中看着赵东林，良久，看着像木头般一动不动的夏佳一，赵东林停止了所有动作，转而把整个身子蜷缩在床头一个角落，整个人情绪低落，透过窗口照进来的月光，正好落在床头，投下斑驳的影子，让他整张脸看上去影影绰绰，写满了绝望。 他的声音低哑，满是受伤。 “我知道，我就是个窝囊废，不配拥有你这么好的女人，你就是打心眼看不上我，不然你转店铺这么大件事，为什么都没给我说，反倒是谢明江一个外人，还先知道了……” 夏佳一有些慌神，事情哪里是赵东林想象的那样，她转店铺那天，机缘巧合下，很突然也很匆忙，一整天都忙着办手续，本想晚上给大家一个惊喜，可是那天父亲最后一天上班，他和赵东林都喝醉了，压根没机会说。 而第二天，给赵东林打电话，却一直没打通，打通后他又说在忙，夏佳一一生气，便没再说起，想耍一下女孩子的小脾气，等着赵东林主动哄她，等来的却是他的沉默…… “东哥，不是这样的，是这几天，店里都忙，而你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没联系我呀。” 赵东林扭头看向窗外，好像在沉思，夏佳一跟着看了过去，想起那个飘雪的深夜，在窗外楼下的石凳上，赵东林坐了几个小时，深情表白，仿佛就是昨天一般，历历在目。 但是夏佳一的眼前却突然浮现出谢明江带着阳光般笑容的脸来，他站在门口说，“+1，以后我就叫你+1了。” 黑暗中，她在心里学着谢明江的样子反问自己，为什么不是+2、+3呢，然后顿时就不自觉笑了。 夏佳一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甩了甩头，把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影子迅速甩掉。 看着赵东林一动不动的样子，夹杂着深深的心疼，她靠了上去，主动吻着这个唯一走进过自己生命里的男人。 双唇上带着冰凉，夏佳一的吻笨拙而小心翼翼，这个吻细碎而温柔，但却带着致命的诱惑，赵东林体内的欲望迅速被点燃，席卷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复苏了，多日的隐忍终于在这样的激动中彻底爆发，他翻身把她压到了身下。 让人战栗、让人疯狂。 …… 第二天早上。7点，闹钟疯狂地叫，夏佳一顿时清醒了过来，却发现了旁边半裸着的赵东林，再看看自己衣不蔽体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迅速套上旁边的睡衣。 赵东林也被闹钟吵醒了，昨天酒喝太多，头痛欲裂，看着旁边惊慌失措的夏佳一，却是非常满足，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 夏佳一推开他，压低了声音。 “东哥，我爸，完了完了，不能让我爸知道。”她慌乱地找赵东林的衣服，整个人紧张得不行。 赵东林吻在她的额头上，“傻瓜，你以为师父什么都不知道啊？” 夏佳一拿眼睛瞪他，刚想说话，门口却响起了夏忠诚的说话声。 “佳佳，东林，起床吃饭了。” 赵东林翻身起来，穿上衣服，一只手打开了房门，另外一只手搂着夏佳一的腰，夏佳一想避开，可怎么也避不开，只能面红耳赤地站在那，看着自己父亲。 “师父，你起这么早，也不多睡会。” 夏忠诚憨厚的脸上，带着笑，嗔怪地看着赵东林，“你小子，还叫我师父呢。” 赵东林喜出望外，张口就叫了响亮的一声爸，夏忠诚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脸上的皱纹笑起来就像是刀刻一般。 “好好，快，过来吃饭吧，吃了饭，你们该开店的开店，该上班的上班。” 说起这话来，尽是满足，在夏忠诚的眼里，幸福，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说起上班，赵东林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一下，但是他迅速隐藏掉了，转头温柔的看着夏佳一。 “佳一，吃完饭，我先送你去太谷广场去开店。” 夏佳一从先前的尴尬中恢复了过来，见父亲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有些促成他们两人的意思，表情总算自然了些，无声地点了点头。 饭吃到一半，夏忠诚突然抬起了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佳佳，东林，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个事。” 夏佳一和赵东林同时抬头，疑惑地看向父亲，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090:结婚提议 夏忠诚的脸上再次带上了憨憨的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着赵东林和夏佳一，笑了老半天，就是不说话。 “爸，你要说啥，就赶快说呀？你这样子，让我心里七上八下了。”夏佳一终于忍不住，催促父亲。 夏忠诚再次呵呵一笑，“我琢磨着啊，你们什么时候，把婚事给办了？你们两个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成一个自己的家啦。”说完，夏忠诚扭头看向赵东林，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整张脸上的笑容像吃了蜜一般甜，“东林，你觉得呢？哪天给你父母说说，让他们过阳城市来，这事啊，我来操办。” 赵东林没想到夏忠诚要说的竟然是这个，正在喝稀饭，有点烫，一下一大口囫囵着全部吞了下去，烫得喉头火辣辣地疼。内心里一半是惊喜一半却是担忧，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回答夏忠诚的话了，隔了老半晌，他放下碗筷，拉起了夏佳一的手。 “我听佳一的。” 父亲说这样的话，也是出乎夏佳一的意料之外，她也怔在了当场，有些害羞，“爸，你讨厌，还早呢，我和东哥都还年轻，而且事业刚刚起步，说这些……” 夏佳一确实还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就这样把自己嫁出去？内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可是到底缺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个男人，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从骨子里透出一份清高和傲气，她反问自己，“他真的值得自己托付吗？” 正在夏佳一神游之际，赵东林也接过了她的话头，“不过爸，我现在什么也没有，要什么没什么，我不想佳一跟着我受委屈，我也想先好好奋斗下事业……”赵东林的声音越来越低，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是啊，所谓事业？他要如何奋斗？继续在机械厂呆下去吗？在维修班呆下去吗？这哪里有什么出头之日？ 他甚至看到夏忠诚现在的生活，或许自己将来就会成为他的翻版，但是赵东林不想这样，他不甘心过这样平凡得有些窝囊的生活，他也觉得自己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夏忠诚一听两人就像统一了说辞一般的相同口吻，有些生气了，“成家立业，这结婚和拼事业也没有冲突啊。” 他把眼睛一瞪，直接看向了赵东林，“你倒是说说看，让你娶我的女儿，你还不乐意？觉得委屈吗？” 赵东林慌忙解释，说能娶佳一为妻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做梦都能笑醒，“爸，我巴不得现在就把她娶回家呢，可是我现在这样样子，真的怕委屈了她。” 夏佳一看着赵东林因为紧张，额头上冒出来的大汗，是又好气又好笑，“爸，你就那么着急要把我给嫁掉呀？说得我好像没有人要一样，他要娶，我还要好好考察一下呢。”夏佳一故意撅起嘴，一副撒娇的样子。 夏忠诚没再继续说下去，他也知道，这事急不得，今天也就是看着他们恩爱的样子，突然动了这样的心思，忍不住就提了出来。 “那这事啊，就先说到这，以后再细细筹划，结婚可是人生的一件大事，马虎不得，这婚纱照啊，必须得拍一套好的，这钱，我出。” 说到这，夏忠诚心底开始有些难过，想起了自己和龙芳几十年的婚姻，别说婚纱照了，却是连一张像样的合影也没有，现在，相册里，两人唯一一张合影，就是有一次龙芳登台表演，是个大冬天，下来的时候，夏忠诚怕她冷着了，立马把自己外套脱给了她，正好被单位通讯员抓拍了下来，龙芳一直嫌这张照片丑，想要扔了，硬是被夏忠诚偷偷留了下来，一直保存着。 夏佳一笑，“爸，你也太低估我们了嘛，如果连结婚照都拍不起，还结什么婚啊？我想的是，要结婚啊，怎么着也得筹够了首付，在太谷小区买套房子，小面积的就行，我昨天看了宣传单，有建筑面积70平米的，均价4500元，首付3成就可以，我和东哥努力努力，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了。” 她用手肘碰了碰赵东林，眼睛里带上了光，赵东林不知道脑海里在想些什么，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慌忙应答，“是是，佳一说得对，我们一起努力。” 但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赵东林却有说不出的苦涩，上班三年了，他的工资除了自己平时的开销，过年过节给父母买点礼物寄回去，然后能看得见的，除了那辆摩托车，真的就再也没有别的了，要想买房，谈何容易啊？ 父母那是肯定不能开口的，他们在农村，本来收入就低，跟着哥哥姐姐生活，给他们带孩子，有时候还会帮衬一点，加上自己上学那几年，花销了不少，哪里来的积蓄？ 夏忠诚也被夏佳一说的太谷小区吸引了，详细地问起了房子的事，“佳佳，你这按揭的想法，以前呢，我是不赞同，不过现在想想，倒真不失为一个办法，你想，房子买过来还是毛坯房啊，还得装修，这也是钱……” “可不是嘛，要凑够了全款买一套房，那得多少年去了，还不知道那时候房价能涨到多高呢，最近受地震影响，房价有所回落，但是我觉得房子涨起来，那是迟早的事。” 夏佳一把这段时间了解的一些政策方面的知识挨个地复述了一遍，夏忠诚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断的点头，表示认可，反倒是旁边的赵东林，一直沉默，也不知道在没在听，偶尔被夏佳一问起，他便敷衍着点了下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时间不早了，夏佳一怕赵东林上班迟到，便结束了这个话题打算出门，夏忠诚走到门口，依然笑得乐呵呵的，“去吧，东林，路上开慢一点。” 送走女儿他们，夏忠诚返回屋子里，看着家里熟悉的一切，仿佛到处都有龙芳的影子，他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决定接受何刚的建议，过几天去他工业园区的厂里上班，就住厂里算了，一来是因为路途远，跑来跑去麻烦，最为主要的，是免得每天呆在家里，触景伤情。 091:复习资料 去太谷广场的路上，夏佳一再次问起了赵东林周末两天在宿舍忙些什么，“东哥，周五的时候你喝醉了，挺担心你的，当时是小谢送你回家的，半夜接到你电话，爸吐得厉害，我也没来得及问你，你不会在宿舍你萎靡了两天吧？” 夏佳一环绕着赵东林的腰，把脸靠在他的后背上，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幸福感再次油然而生，想起父亲今天早上说起的结婚的事，她在心里想道，其实这样也挺好，这大多数的人，日子不都这样过的吗？组一个小家，然后两人为了这个家而努力奋斗。 这样，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但是赵东林并没有回答夏佳一的问话，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佳一，这个周六，我同寝室的马勇结婚，你和我一起去好吗？” 夏佳一有些为难了，现在开了店铺，如果关门去参加婚礼，店铺就有损失啊，但是，毕竟是第一次作为赵东林女朋友的身份去参加他朋友的婚礼，夏佳一又觉得拒绝了有些不好，于是试探性地问他，“东哥，我都不认识马勇呢，能不能不去啊？我打算再清货几天，把店铺重新装修一下，然后再去进货，最近还要谈装修的事，估计会比较忙。” 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赵东林当然想带出去炫耀一下了，“佳一，就中午关门一会，耽误不了多少时间，马勇这人不错，至少不是那种背后打人小报告的伪君子，你去参加婚礼不就认识了嘛。” 夏佳一听到这，知道他又在对谢明江去了备件科的事耿耿于怀，但是在夏佳一内心深处，真的从来不相信，会是谢明江去领导那打小报告说赵东林考研，没安心在单位呆。 而且话说回来，一个人有上进心哪里有错了？单位领导怎么会用这样牵强的理由来否定一个人呢？虽然夏佳一没在国营企业里呆过，但是出于人之常情，她也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东哥肯定是冤枉小谢了。 在太谷广场楼下，夏佳一指着背后正在修建的太谷小区一期工程高耸的塔吊，不无羡慕，“东哥，你看，这房子位置多好啊，将来肯定能升值。”她回过头来，温柔地看着赵东林，眉眼里都是笑，“我要好好卖衣服，争取早点回收成本，早点赚钱，这样就可以筹够首付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样的话再次让赵东林有无地自容之感，觉得自己活得太过窝囊，不能给自己爱的女人想要的东西。 赵东林想送夏佳一上楼，去看看她的店铺，但是被她拒绝了，“东哥，你不能闹情绪，工作始终是要干的，这样经常迟到早退其他人肯定有意见，不要给人落下话柄。” 看着夏佳一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赵东林没再坚持，下车的时候，他伸手搂着夏佳一的腰，不忍放手，夏佳一看着过往人群，有些不好意思，推他，满脸娇羞，“东哥，我先走了。” 赵东林忍不住在夏佳一脸颊上小鸡啄米般亲了一口，这才松开手让她离开。 今天的夏佳一，穿了一条牛仔短裤，就简单配了件黑色t恤，黑色真皮小板鞋，清汤挂面般的长发垂在胸前，加上她168厘米的身高，显得她的腿特别修长，浑身都是活力，清纯靓丽极了。 走出老远了，夏佳一回头，发现赵东林还痴痴地站在马路边，跨在摩托车上没有离开，她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离开，赵东林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走，直到夏佳一的影子消失在电梯口了，他还怔怔地看着太谷广场背后的太谷小区发呆。 突然便想起了韩小蕙母亲去世前，在医院给她的那张卡来，虽然他不知道那卡里到底有多少钱，但是能在太谷小区买上一套180平米的大跃层…… 赵东林摇了摇头，一种说不出的悲哀陡然从心头升起，怎么也挥不去，这人比人啊，真是气死人。 发动摩托车，早高峰时期，已经开始拥堵不堪了，即使是摩托车，很多地方也穿插不过去，只能停在那慢慢等，看来今天铁定又会迟到，赵东林也懒得管了，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路过广场对面马路边那家书店，赵东林瞄了一眼，发现窗户的玻璃上贴着到新资料的广告，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靠边停了下来，前后左右看了看没有交警，然后熄火跨下了摩托车，往书店走了过去。 没想到书店的营业员还认得他，见到赵东林便拿出一本资料来，“小伙子，诺，前天你女朋友说要买的注册会计师的参考资料，今天刚到。” 赵东林拿到手上翻了翻，本想对她说，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女朋友可比她漂亮多了，可是转念一想，反正也是陌生人，给她解释这干嘛。 两本资料买下来要一百多元，赵东林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还是咬牙把它们买了下来。 醉酒的那天晚上，百无聊赖的他无意中点开了韩小蕙的qq空间，出于好奇，看了看她的相册，原本是设了有密码的，可是赵东林随意的试了几个，还真被他给试出来了，正好是韩小蕙的生日，1979年12月31日，曾经两人聊天的时候她无意中说起过，当时韩小蕙自卑地说，“我们都不是一个年代的人了，我是70后，你是80后。” 赵东林见不得韩小蕙的自卑，因为他总是在她自卑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影子，便问了她的生日，在79年的最后一天，赵东林笑着说，“你当时就是着急了点，再在你妈肚子里呆几个小时，不就是80后了？” 在韩小蕙的相册里，赵东林有一个惊人的发现，他发现了韩小蕙一家三口的合影，而他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韩洪涛。 发现照片的那一刻，赵东林有些紧张得手都在发抖，他迅速抹去了自己进入过韩小蕙qq相册的足迹，生怕被发现。 平静下来后，他记起她在说说里，说起过要去书店买资料，于是给韩小蕙留言，约他一起逛书店。 直到现在，赵东林也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可以和韩小蕙走近一些，或许等下次机会来临的时候，自己也不至于被别人抢了先？ 这或许是他的初衷，也或许不是。 赵东林买好资料，再次跨上摩托车，这次，他没有回维修大院，而是直接去了韩小蕙所在的阳城市商业银行下的那家营业所。 092:装修分歧 夏佳一店铺的清仓活动，持续火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便开始冷清，衣服所剩无几，大概还有一百多件衣服，要么颜色比较挑人，要么是尺码特大或者特小，总之，要想找到穿它合适的人，已经很难了，基本上是靠缘分。 在周三的时候，赵东林来过店铺一趟，面对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事物，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可以帮夏佳一什么，当时，夏佳一正好约了一个装修工在店铺里谈具体的装修事宜。 “美女，你8千块的预算肯定不行，装不出来，我们先来捋一捋，你看这墙纸，肯定得换吧，这颜色太老气了些，还有这灯光，也必须得装射灯，冷光和暖光搭配，这样才能上档次，不然你再好的衣服也卖不上价。” 装修工围着夏佳一的店铺转了一大圈，发现很多货都直接放在的地上，告诉夏佳一，说最好做一些地柜，这样店里看上去没那么杂乱。 夏佳一听得有些急了，自己还要留一部分钱，进货和周转啊，可不能把钱都砸在了装修上，可是装修若不弄好，比以前有点提升，那还不如不装修呢。 “师傅，能不能买便宜点的板子，合成版就行，不要实木的，我了解过了，有一种石膏板，很便宜，也挺厚实，我用那种的成吗？” 装修师傅摇了摇头，“你要用那材料也可以，但是也节约不了多少，这打柜子，耗费时间，工人的人工费是省不了的。” 说完，他又转到了门外边，指着门头说：“这门头也得换，就这样一张喷绘的门头，太次了，还有，你得想一个让人好记的名字，我让广告公司把门头设计出来，尽快做出来。” 夏佳一的手心里捏出了毛毛汗，小心翼翼地问，“那师傅，这样算下来，得多少钱呐？你给我算算。” 只见那人掏出一个本子，在上面画了不少草图，还不时问夏佳一想用哪类材料，夏佳一心底忐忑，生怕超预算太多，尽量能用便宜点的都便宜一点。 最后，他在计算器上按了半天，伸出了两个指头，“丫头，我看你也是第一次创业，给你个友情价，2万，不能再少了。” 赵东林原本一直在旁边坐着，听到这里，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你这也忒贵了，这店铺能做多久还不一定呢，转让费5万，装修2万，就足足去了7万块了，佳一，我们再商量商量。” 赵东林扭头，语气有些冰冷了，“师傅，那你就先回，我们定下来后再给你打电话。” 这装修的师傅一听赵东林这样说话，有些不乐意了，自己在这折腾半天，敢情是白辛苦了，眼看着这单生意要黄了，也毫不客气怂了回去，“小兄弟，这2万块装修一个店铺，已经是最便宜的啦，如果你连这也要省，还做什么生意，我也是看这丫头实在，才给她这个价，讲真了，就这么点小活，我还不乐意做呢。” 夏佳一听出了火药味，陪着笑脸送走了装修的那个师傅，回头看赵东林还一个人在那生闷气，“东哥，这开店哪里有不投入的，装修一下，店铺肯定能上一个档次，要不我再找一个师傅来按这样的标准谈谈价格，你觉得呢？” 赵东林就是心疼钱了，“佳一，你说这7万块，都快够我们房子的首付了，万一生意不好，不是就打水漂了吗？这还不如买房子实在呢，至少有实实在在的东西摆在那，我刚市场大概转了下，看很多店铺生意也不好啊。” 夏佳一听着这样的话，突然之间有些没来由的不舒服，她抬头看着赵东林的眼睛，那双眼里尽是担心，丝毫没有自信，这店还没开始呢，他就首先想到了亏，不知道是什么心态。 这时候，夏佳一才发现，赵东林的骨子里，是多么的谨小慎微，这和她与生俱来的冒险放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夏佳一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语气依然平和，企图说服赵东林从精神上支持她，因为这对创业伊始的夏佳一来说，非常重要。 “东哥，但是你想过没有，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博，在没经历之前，谁会知道结果到底会怎样呢？不去试试，永远不知道这条路到底可以走多远。” 夏佳一整理着店铺里剩下的这些衣服，估摸着怕是要成为死货，不好卖了，一边说服赵东林，一边在心底盘算到底该怎么处理它们。 “东哥，我们都还年轻，就算失败一次又何妨，还有机会从头再来，这样总比什么也不敢尝试的好吧？” 赵东林有些哑然，“佳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先不装修，就这样卖段时间，看看生意到底如何，然后再考虑装修的事？” 在赵东林的眼里，都是店铺挂着货卖，哪不一样啊，再装修一次，不就白白浪费了两万块的钱？ 夏佳一有些颓然坐到了店铺角落的沙发上，看着义正言辞一脸无辜的赵东林，“东哥，我想要做就做到最好，不想将就，我曾经在南方的服装厂工作了5年，当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服装店，我想这个店铺，首先得自己满意，所以我必须得按自己喜欢的样子来装修。” 她说这些，是希望赵东林能够理解她内心的渴求，并支持她，两人可以同心协力。但是赵东林此刻却敏感地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是啊，夏佳一转店的钱、装修的钱，都是她自己这些年辛苦存下来的，自己没有能力拿出来一分，有什么能力在这里指手画脚呢？ 再次觉得，自己会不会哪一天，成为第二个夏忠诚，一直这样窝囊下去？这让赵东林几近抓狂，他不想，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那我们再看看吧，再找两家谈谈价，佳一，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我就先回单位上班了，我怕陈大炮找不到人，又要骂人。” 夏佳一没有挽留，直到赵东林走了很久，她也没从沙发上站起来，一直在沉思一个问题，“自己对店铺都这样追求完美，宁缺毋滥，那对人呢？是不是真的就能这样将就着过一辈子？” 093:无声息的变化 后来，夏佳一又找了两个装修的人过来谈，就按第一个人说的那个装修方案，终于敲定了一家，价格也谈了一千下来，各种修改之下，一万8的装修费，时间4天。 交完定金之后，夏佳一也没给赵东林说起过这件事，她想她应该可以为自己的店铺做决定了，没必要让他掺和进来，让大家都添堵。 后来赵东林也意识到了他气冲冲的离开有些不对，主动打电话来求和，夏佳一也不是小气的人，加上两人本还在感情甜蜜期，这点小事，也就在打情骂俏中抹了过去。 周五，最后一天清货，这一天的生意已经很冷清了，一整天就只卖了两百多块钱出来，临关门前，夏佳一把店里所有存下来的衣服拿小梅姐留下的两个大编织袋大包，没想到挂在那看着稀稀疏疏的衣服，收起来了两大包，一个人扛也扛不动。 付丹下课后，也跑来帮夏佳一的忙，还没进店，就听到了她响亮的高跟鞋声音，径直来到夏佳一的店铺门口，钟姨在隔壁店里大声嗔怪着说她。 “你这小妮子，连你妈这都不来看一眼，当真是有了姐妹，连妈也不要了呀。” 付丹把着门框，探了个头过去，“妈，你那又没有什么忙可帮的，你还烦我杵在那挡你的路，况且，我有话和佳一说呢，你不许过来偷听了。” 夏佳一听到这就开始笑，“丹妹儿，是不是今天又有哪个健身的学员，对你表白了？是拿着钻戒还是拿着车钥匙房钥匙向你求婚呀？” 付丹把她亚麻色的卷发盘成了一个丸子头，把高跟鞋脱了，换上店里的拖鞋，笑着说外边太阳太毒辣了些，“都傍晚了，还这么热，人都快晒化了。”然后开始帮夏佳一收架子上卖剩的衣服。 “佳一，别说，今天还真有人对我表白呢，就我们健身房那个富二代的健身教练，叫魏强来着，可是我不喜欢，身边莺莺燕燕一大堆，见谁都放电。” 此人夏佳一听付丹以前也提起过，并没多少好感，“他的表白，不是三天两头就要来一波吗？今天约酒吧，明天约电影，再或者咖啡k歌，就没重样的，现在还那么执着啊？” 付丹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再提这茬子事，转头问夏佳一，“你这么多存货，是怎么打算的呢？是等新货回来，把它们甩花车里清仓呢，还是另做打算？” 夏佳一也正愁这事呢，“我在想，实在不行，拿出去摆地摊，到夜市上去便宜处理了？钟姨说了，一个店铺要形成自己的风格，如果我一开店就是这么便宜的东西处理，大家会养成一种固有思维的，觉得这家店的货不好，压根卖不起价格来。” 付丹虽然不懂这些，但也觉得夏佳一分析得有道理，“可以啊，什么时候去摆地摊，叫上我，我陪你去。” 夏佳一笑，“不会吧，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去摆地摊呢，你还能拉得下这个脸？况且，我也不知道哪些地方可以摆，况且这么重，我怎么扛出去啊。”夏佳一愁容满面，问题一大堆，可是每一个问题都好具体啊。 付丹白了她一眼，“佳一，不是我说你，你当真是要当女汉子吗？男朋友是拿来摆设的还是供养的？这个时候就应该是他出力的时候了，平时天天听你说东哥长东哥短，正好这次，我也见见你找的男神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把他叫上，当免费的苦力，正好到了用人之际了，他得上。” 付丹说到这，带着微笑，“至于地方嘛，我找我妈打听吧，再想办法找个司机来，这样就轻松了。” 付丹越说越兴奋，直接说要不明天我们就去呀，“你店铺不是明天开始装修嘛，一装修正好也不耽误生意，你守在这没多大意思，让你爸帮忙看着，肯定比你懂得还多一些，正好是周末，就当出去玩玩了。” 夏佳一也被说得有些动心了，可是立马便想起了赵东林说的，明天要参加马勇婚礼的事来，摇了摇头，“明天不行，我回去和东哥商量商量，看后天去行不行，趁装修这几天处理点，过几天，就得去进货了。” 把这事定了下来，付丹心情出奇的好，好像比夏佳一还要高兴，两人把货整理完后，她们还跑旁边的一家自助火锅店去饱餐了一顿，最后还去看了场电影，到了晚上11点多了，这才回到了家里。 这被夏佳一说成是最后的疯狂，因为等店铺真正运营起来以后，怕是这样自由的时间，就会很少了，哪里还敢如此任性妄为。 回家之后，夏佳一犹豫了一下，还是给赵东林打了一个电话，“东哥，明天的婚宴是在什么地方，我早上要去店铺一趟，开始装修了，中午的时候我再赶过来。” 原本以为赵东林会主动问起装修的事，要求来店铺接她，没想到听到夏佳一这样说，赵东林只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说一会把地址短信发给她，夏佳一隐隐有些失落，却又找不到失落的理由，莫名其妙心情变得有些抑郁。 此刻的赵东林，正在网上帮韩小蕙解一道题，详细说明步骤，耐心十足。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隔着电脑屏幕，韩小蕙小心翼翼问他。 赵东林组织着语言，听上去滴水不漏，“我不是说过吗，我们是朋友，况且，这就是举手之劳而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听着这样的话，韩小蕙顿觉非常受用，变得主动。 “我这有几份公务员考试的复习资料，再有2个多月就要考试了，明天你有时间吗，要不我给你吧，可以参考参考。” 赵东林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明天要参加一个同事的婚礼，只有上午了，不知道来得及不。” 韩小蕙在电脑那头抿着嘴笑了，“好的，没问题。”心情一下大好起来。 回头，看到父亲换好衣服要出门，因为心情好，此刻的他看上去也没那么讨厌了，韩小蕙主动和韩洪涛说话，“爸，你现在出去，是不是晚上又不回来了？如何你真想和那女人在一起，就不要这样偷偷摸摸，反正妈也不在了，我也懒得反对。” 韩洪涛总觉对女儿有愧疚，说话的语气也没了平时在单位时的霸气十足，“我答应过你妈，在你成家之前，不会和她怎样，这也算是我对你妈最后的承诺了吧，小蕙，如果你对爸爸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韩小蕙的眼睛一亮，可又迅速黯淡了下去，细声细气地问他，“爸，你说的是真的？”韩洪涛点头，等着女儿下面的话，却只见她扔下一句以后再说的话，扭头跑进了自己卧室，没再出来，他摇了摇头，心事重重地往他和龙芳在望江苑的家里赶去，再也没了以前的激动和向往。 094:马勇婚礼 马勇的婚礼定在市中心一家新开业的酒店，酒店的规模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大厅里大概能摆二三十张桌子那样子，有一个小小的舞台，从酒店大门到舞台铺着红色的地毯，舞台上搭着紫色的帷幔，上面挂着假花和氢气球的装饰，正中间一个大大的心字，上面写着新郎新娘的名字。 想来找婚庆公司的时候，他们选择的应该是最低档，所以婚礼看上去有些简陋了些，但这并不影响婚礼现场的热闹情景。 马勇的父母是机械厂的退休职工，一副精明的小市民形象，当初就因为彩礼的问题，和女方家里闹得很不愉快，最经典的一句话就是他母亲抓着亲家母叫嚣，说你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 原本以为这两人会在那次撕破脸大吵之后，就这样黄了，可是女孩子喜欢马勇，不顾家里人反对，硬是要嫁他，最后家人妥协，把彩礼钱减半，总算这婚，今天算是顺顺当当结上了。 赵东林去韩小蕙那拿了复习资料，其实那些资料，随便打开一个网站就可以下载，赵东林都已经做过好几次了，但是他为了能接近韩小蕙，还很虚伪的表示了一番感谢，两人在一家咖啡馆里小坐了一会，进去的时候，赵东林总觉得周围的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后来他才明白了过来，肯定是因为韩小蕙残疾的腿、矮胖的身材，和自己站一起很不协调，这让赵东林有些不自然，可是想着需要通过接近韩小蕙达到接近韩洪涛的目的，赵东林都一一忍了，甚至在心里不断的赞赏自己的勇气和智慧。 想当年韩信还能忍胯.下之辱，越王勾践十年卧薪尝胆，他赵东林受点这样的眼神，算得了什么？况且偶尔，他也能从韩小蕙身上发现不少闪光点来，比如她的上进心，用一个时髦的词语来说，应该叫身残志坚？ 赵东林为自己想到这个词隐隐有些好笑，不过确实有时候他也挺佩服她的，注册会计师的考试，两年时间，她便把最难的《会计》和《审计》给过了。 赵东林在韩小蕙面前，尽力表现出来自己好的一面，比如知识的渊博、对某些政治事件的独特见解、甚至对美食的品味、对高雅音乐的热爱，也能成为他炫耀的资本，虽然这里面的很多，他都是从百度上看来的，纯粹纸上谈兵，但是在韩小蕙的眼里，却是带着耀眼的光芒。 直到夏佳一的电话打进来，赵东林才歉意的离开，“不好意思，朋友婚礼，催我了，我先走了。” 想着今天婚礼上会喝酒，赵东林并没有开自己的摩托车，知道韩小蕙还在咖啡馆门口看着自己，本想坐公交车的他，潇洒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在红包里装进了400块钱的彩礼钱，毕竟还带着夏佳一，给200，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佳一，你到哪了？我马上就到。” 夏佳一坐在公交车上，有些分不清这家新开酒店的具体位置，“东哥，我好像坐过站了，等等，我马上下车，往回走一点，你就在公路边上等我。” 赵东林穿着浅灰色格纹衬衫，配一条笔挺的黑色西裤，红蜻蜓的皮鞋擦得铮亮，带了副乌金丝边的眼镜，看上去温文尔雅，有一股清新的书卷气，就那样站在马路边等夏佳一。 夏佳一从下面一个车站小跑着上来，有些气喘吁吁了，整个脸蛋也热得绯红，这样看上去，倒是愈发的好看了。 夏佳一来到赵东林身边，很自然地挽起了他的手，看了看时间，总算吁了口气，还好，才11点40，婚礼还没正式开始。 “东哥，今天店铺开始装修了，这次装修我和师傅谈了很久的价，另外找了一家，总算讲掉两千块下来，怎么样，不错吧。” 夏佳一带着一份炫耀，对赵东林拉家常般说起这事，企图忘记先前因为装修之事两人之间闹的那点不愉快。 不时有同事经过，看着赵东林带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来参加婚礼，纷纷上前打招呼，夏佳一得体地笑，话很少，看上去端庄又大气，给足了赵东林的面子。 新娘子有些微胖，虽然今天精心修饰过，但和夏佳一的自然美比起来，也稍有逊色，马勇看得也是眼睛都直了，满眼羡慕嫉妒，心想还是赵东林这小子福气好，这么漂亮的女人也被他追到了手。 原本赵东林是打算把红包直接给马勇的，刚走过去，新娘子看到马勇看夏佳一的样子，有些生气，但又不好表现出来，便拉着马勇去和刚到的几位长辈打招呼去了，回头看到旁边有一个写礼金的人，虽然面生得很，但是想来肯定是马勇家的亲戚，赵东林便把红包递了过去，跟随安排位置的一个人进了大厅，和几位同事坐到了一桌。 这马勇在单位是在起重班上班，他请的同事自然便是些糙汉子，大家大声地说话，肆无忌惮地夸夏佳一漂亮，赵东林非常受用，却丝毫没留意到夏佳一有些不自然的表情。 她实在是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一个人也不认识，却还要陪着笑，回答着各种无聊的问题。 真想这婚礼尽快开始，早早把饭给吃了，好回去看自己店铺装修的情况，有些地方，让父亲盯着，还是有些不放心。 赵东林看出了夏佳一的尴尬，不再让同事把话题引到她的身上，这些人说着说着，实在没说的了，便聊起了单位这次大批人员退休的事，说不少班组的大学生，都被提到机关科室了。 有人轻咳了一声，用眼色示意说话的同事，然后看了看赵东林，可哪里还来得及，这些话，早就原封不动地听到了他的耳里，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就被影响了，正这样说着，从门口进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东林和夏佳一同时认了出来，进来的这个人是谢明江。 095:婚礼上的争吵 谢明江走进大厅，在中央站了一会，然后径直往他们这桌走了过来，赵东林故意扭头和旁边的同事聊天，有同事招呼谢明江，他笑着坐下，正好坐到了夏佳一的对面。 谢明江点头微笑，竟是对着夏佳一，这让他心里怪怪的，不舒服。 赵东林在心底暗自奇怪，这马勇结婚，怎么还会请上了谢明江？平时没见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情啊，想来这谢明江就是油头，到处攀关系。 谢明江一来，桌子上的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没一会，大家就在他的幽默下，哈哈大笑成了一片。 赵东林总是这样，习惯找他人的原因，丝毫没想过为什么别人的人缘会那么好，自己人缘就会这么差，反倒觉得人人都在针对他似的。 婚礼在12点的时候正式开始，仪式很简单，司仪就简单履行了一下程序，新人给父母敬茶，交换戒指后，便挨桌的到下边来给大家敬酒了。不知道为什么，夏佳一在这些程序中，只看到了繁琐和累，并未觉得有多幸福呢？ 旁边的赵东林和同事在喝酒，有意无意间，还会不时给夏佳一夹一块菜，语气温柔，“佳一，你多吃点，你看看你，最近忙得，又瘦了不少。” 听上去有些矫揉造作。 谢明江隔着桌子，问夏佳一这几天生意怎么样，“你那位置好，将来好好进货，以你的眼光，肯定能好的，打算什么时候去进货呢?” 赵东林抢着回答，"我们还在装修，不急。”他特意强调着我们两个字，谢明江顿觉脸上一阵尴尬，旁人并未发觉，一听说夏佳一做生意的，又纷纷恭维了一番，“小赵眼光不错嘛，女朋友不光人漂亮，还是老板，大有前途。” 其实他们这些在国营企业里旱涝保收的人哪里知道，在中国，最不缺的，就是这种自己创业的小老板了，随时可能亏得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夏佳一本来想对谢明江说大概就是三四天之后，到时候还得坐他父亲老谢的车呢，看赵东林带着挑衅的目光看着谢明江，心里知道这两人肯定还杠着，也就没再说话，免得在这样的饭桌上，把两人无形的战火给升级了。 婚礼酒宴的规格不高，凉菜热菜加起来应该不到20个菜，酒过三巡，桌子上不少盘子便有些见底了，马勇带着媳妇挨桌的敬酒，终于到了夏佳一他们这桌。 这桌基本上坐的都是年轻人，很多是和马勇一个班组的同事，大家平时关系都还不错，兄弟伙结婚了，自然是要狠狠地闹腾一下的，这样才显得喜庆和热闹。大家都知道，新郎新娘敬酒，瓶子里都是装的白开水，这群年轻人些，自然不能这样轻松的放过马勇了，非得拿过杯子来倒满，让他喝白的不可。 难怪他把他们这桌留到了最后，大家足足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放了他们，又是滚鸡蛋啦，又是用绳子拴一个东西让两人吃，总之，到最后，明显感觉新娘子已经有些体力不支，脸上的笑容也没先前那样灿烂了，很是勉强。 夏佳一看着都觉得累，心想自己要结婚，最好还是不办喜酒的好，劳民伤财不说，还让自己那么累，两人出去旅行一圈多好啊。 不少桌子的宾客已经相继离开了，马勇端起酒杯敬大家最后一杯酒，让大家吃好喝好，看着桌上已经见底的菜盘子，顿觉有些尴尬，新娘子在旁边说，要不让厨房再加几个菜吧，赵东林带头摆着手说不用了不用了，“大家早就吃好了，就是等着你们过来敬酒，热闹热闹。” 众人纷纷附和，夏佳一总觉得那些笑声有些勉强，没两分钟，大家纷纷离开，在离开前，夏佳一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新娘子气鼓气囊地抱怨马勇，声音即使隔着一道门，也听得很是清晰。 “你说你们家，这是干的什么事，包酒席的时候就不能定稍微贵一点的吗？真是丢人现眼，到最后都不够吃，你让我将来还怎么在那些亲戚朋友面前抬起头来啊。” 马勇的声音比她的还大，还听到了拍桌子的声音，夏佳一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外走，可他的话还是钻进了耳朵里。 “你还好意思抱怨这个，我还没问你，今天收的礼金你都拿哪去了？我就说嘛，这么积极让你姐来负责收礼金，原来早就打了这样的如意算盘！” 夏佳一摇了摇头，虽然听得一知半解，却还是有些悲从心起，今天，可是他们两人大喜的日子啊。 抬头，看到谢明江和赵东林站在门口说话，等她出来的时候，谢明江却转身离开了，赵东林拉起夏佳一的手，“佳一，今天店铺在装修是吗？走吧，我陪你去店铺看看，看能帮上什么忙不。” 夏佳一被赵东林的温柔所融化，也跟着变得温柔起来，“东哥，你中午喝了不少的酒，不打算回去休息一会吗？” “没事，店铺的事更重要。”说完，不由分说，便拉着夏佳一上了一辆出租车，路上，夏佳一说起了明天打算出去摆地摊的事，让赵东林和她一起去，明显感觉赵东林回答得很是勉强，犹豫了很久才点了点头，“佳一，非得去摆地摊么？就在店铺处理不好吗？” “地摊人流量大，处理起来快一些，而且在店铺处理，对店铺影响比较大。”赵东林听完，便没再说什么。 到达潮人街店铺的时候，整个店铺已经被拆得面目全非了，完全没了以前的样子，店铺外边拉起了彩色的塑料布挡着灰，这样在最大程度上减少对周围店铺的影响。 夏忠诚一直守在那盯着，不时还打打杂，今天来了两个装修师傅，一个小工一个木工，主要是做地柜，看着夏佳一和赵东林一起来了，夏忠诚乐呵呵地上前询问他们今天婚礼的情况，夏佳一敷衍了几句，尤其是想到马勇夫妻两人在婚礼当天就那样大声争吵的情景，心里便有说不出的难过。 工人师傅的速度真够快的，到了晚上商场关门前，他们便把屋子里的地柜全部做好了，赵东林提议三人就在外边吃饭，还没选好地方，他便接到马勇的电话，语气颓废得很，非得他出来陪自己喝酒不可。 096:原委 赵东林有些犹豫，从电话里听得出来，马勇的情绪很不好，他看了看夏佳一，“要不，改天吧，哥们，今天可是你结婚的日子，到底怎么回事，别闹情绪啊。” 马勇在电话那头发飙，“你就说，到底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别废话，给我出来。” 夏忠诚在旁边说话了，“去吧，男人嘛，谁不能没有点朋友，没有点应酬。” 赵东林歉意地看着夏佳一，打算离开，走出有一段距离的，夏佳一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他背影叮嘱他，“东哥，别忘了，明天陪我出去摆摊，卖衣服。” 周围逛街的人都听到了，纷纷看他们，这一刻，赵东林竟觉得夏佳一这样大声的说非常不合适，觉得让人知道有些丢脸，只对她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佳佳，你还真去摆地摊处理那些存货呀？要不要爸爸陪你一起，其它的帮不上忙，但是至少可以帮你搬搬货吧。” 夏佳一提议就在路边那家肥肠粉店吃饭算了，夏忠诚自然没有反对，父女两人走进去一人点了一碗，“爸，不用啦，有东哥陪我，而且付丹也说陪我一起去呢，她已经打听好摆摊的地方了，阳城市工业学院外边，每到周末都有人在校外那条巷子里摆摊，没人管。” 肥肠粉里的粉是选用优质的红苕粉做成，吃起来很是劲道，再加上卤制肥肠做的冒节子和红油辣椒，在撒上一小撮香菜和葱花，香味四溢，是夏佳一的最爱，那冒节子一口咬下去，满嘴是油，软糯且带着肥肠特有的肉质感，简直是一大享受。 一大碗肥肠粉下肚，夏佳一感觉一整天里的疲倦都没有了，心满意足拉着父亲，打算去公交车站坐车回家，刚走出店门口，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自己的母亲龙芳。 母亲从太谷广场一楼的一家店铺出来，一个人走在前面，手里提着好几个购物袋，脸上表情不太好，好像在和谁生气，她的步伐很快，身后跟着一个男人，夏佳一看那身形，应该就是那次在望江苑见过的那人，男人跟在她身后，像在解释着什么，可是龙芳不听，推开了他的手，迅速往马路这边走来。 夏佳一看着他们在一起，说不出来的讨厌，生怕父亲看到了他们，立马拦了辆出租车，夏忠诚不明就里，说什么也不上，“佳佳，我们就坐公交走，这打车回去30多块钱，没必要啊。” 夏佳一不由分说，把父亲推了进去，撒娇道，“爸，今天我有些累了，明天还得早起，我们早点回去嘛。” 夏忠诚听女儿这样一说，自然便不反对了，透过反光镜，夏佳一猛然看到，男人就在马路边，扬手打了母亲一巴掌，引起人群一阵骚动，龙芳像疯了一般，往前跑。 车愈行愈远，最后夏佳一什么也看不到了，心脏没来由的不由得痛了一下，回头看父亲，满脸平和，她不由自主抓起了父亲的手，那双手上，全是老茧。 “爸，你辛苦了。” …… 赵东林见到马勇的时候，着实吓了一大跳，他穿的依然是白天婚礼上的那套衣服，领带被扯下来，皱巴巴地揉成一团，放在大排档低矮的桌子上。衬衣领口的扣子全部解开了，胸前有明显的污渍，更为夸张的是，袖洞接缝处竟然有一条长长的口子，应该是在抓扯中撕破的。 赵东林一屁股坐到了他对面，桌子上就摆了一盘花生、一盘毛豆、一份炒田螺、还有几串烧烤，已经空了两个酒瓶了。他眉头一皱，没先吃东西，抓着马勇的手，阻止他继续喝闷酒。 “哥们，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狼狈样子？” 马勇推开了赵东林的手，把面前的一大杯啤酒一咕噜灌了下去，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溢出来的酒，张口就说一句脏话。 "mmp，真不该结这狗屁婚，这哪里是娶媳妇，分明就是花钱买一个祖宗回来。" 赵东林把啤酒瓶抢了过来，不让他继续喝下去，他知道这马勇要是喝醉了，也是麻烦事，得自己结账不说，还得把他送回家，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况且，今天不管怎么说也是他大婚的日子，不能放任了，不然到时候他家人找上门来，还要怪他赵东林不懂事。 “好了，你就别再喝了，说说怎么回事，你说娶媳妇花钱，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谁娶媳妇不花钱啊？” 赵东林说这个话的时候，虽然说得理直气壮，心底却是咯噔了下，想起夏忠诚说起的他和夏佳一结婚的事来，他叹了口气，自己其实连马勇也不如啊，他至少还能有父母帮衬着点，照这样看，以他那条件，哪里娶得起啊。 不由得心情也跟着马勇烦躁起来，抓过酒杯先给自己倒上了一大杯，马勇也顺势倒满，颠三倒四地开始说起自己的烦心事。 原来一切都是钱闹的。 丈母娘一直因为彩礼的事耿耿于怀，这次办喜酒，两家亲戚是一起请的，酒店全部是马勇家在张罗，原本两家的亲戚送的礼金是应该分开，各收各的，没想新娘子家留了个心眼，先下手为强，婚宴结束的时候，直接把所有礼金都收走了，在走之前，还假惺惺的说，“亲家啊，我千辛万苦养的女儿，从今天就算是交给你们马家了，别人都说了，嫁女儿的彩礼钱不能省，不然小两口将来过得也不幸福，今天收的礼金呢，也不多，我就不客气了，就权当那你们欠的彩礼钱。” 说得好像自己吃亏了一般，马勇父母碍于面子，也不好在婚礼现场和他们扯这些，只能找到马勇说事，说他找了个什么人家，气得马勇父亲当场就说这样的老婆，还不如不要。 马勇也在气头上，在酒店就和老婆翻了脸，原本定的晚上还有一顿饭的，他们也没再张罗了，两人直接回了家，刚开始还心平气和，就事论事，可后来越吵越厉害，把从恋爱开始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全部翻了出来，直接动了手，最后马勇叫嚣着离婚，就这样伤痕累累地冲出了家门，实在没脸找别人，把赵东林给拉出来喝闷酒了。 097:陌生电话 从马勇婚礼上出来，谢明江直接回了家，今天父亲又开车去了金螺湾批发市场，母亲一个人在家，他有些不放心，果然，到家的时候，出门前给她做好的饭被放在一旁，母亲一个人在厨房忙碌，又开始压土豆泥，弄得满身都是。 “妈，你怎么又开始做土豆泥啊，我不都说了嘛，我爸他现在不爱吃这个了。” 孙庆兰还记得儿子今天是去参加婚礼了，在门口张望了老半天，问他，“儿子，新媳妇呢？” 谢明江苦笑不得，“妈，是别人结婚，又不是你儿子结，哪里来的新媳妇，那是别人的媳妇。” 别人的媳妇这几个字一出口，谢明江心底却是泛起一丝苦涩，在酒桌上，赵东林明显带着挑衅意味的对夏佳一的关心，让他又是失落又是难过，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夏佳一的影子就老是在自己脑海里挥之不去呢？明明知道她终将是别人的媳妇啊。 现在，他已经到备件科上班几天了，刚到新地方，还有些不太适应，备件科主要负责机械厂所用到的所有机器设备的采购工作，大到机床、铣床、吊车，小到职工用的工具和易耗品，都是他们这个科室在负责采购。所以在整个机械厂，这个科室虽然人不多，只有十来个人，但是却是核心部门，所以即使是备件科一个普通的材料采购员，也是千挑万选，慎之又慎。 很多人挤破了脑袋，也想来这个地方上班，外界传言，在这上班几年，轻轻松松就能买上一套市中心的房子啊。 谢明江自然明白这份工作来之不易，而且也清楚的知道，赵东林因为这件事，虽然表面上还没和自己翻脸，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经到了断裂的边缘，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一直都想找机会能缓和两人的关系。 不为别的，只为夏佳一不怨恨自己也好。 所以婚礼结束之后，他主动提出送赵东林回去的建议，没想到话还只说了一半，便被他冷冷地拒绝了，“赵哥，我想我们之间是有点误会，要不什么时候抽空，兄弟两个坐下来谈谈，我以人格保证，绝对没有在领导面前打过任何小报告。” 赵东林摆手，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小谢，我也没怪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门道，我怪只怪自己没那能力，这怨不得谁，其实应该替你高兴，恭喜你啊。” 看着赵东林和夏佳一离开的背影，谢明江一阵落寞，其实真正让人羡慕的，应该是赵东林啊，有那么好的女朋友在身边，这才是最大的幸福。 这天下午，谢明江哪都没去，在家里做功课，新岗位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了，期间有同事约吃饭的，也有约打球的，还有约k歌的，都被他一一拒绝了，更有一个同事，是办公室一老大姐，开门见山叫他出来相亲，说给他介绍个女孩认识，在电话里把女孩子条件说得天花乱坠，谢明江还没听完，便礼貌的拒绝了。 换了一个工作岗位，没想到这几天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人，也多了不少，这也是让谢明江有些始料不及，也有些哭笑不得了，但是每次他都会在心底暗自问自己一遍，“那些人能有夏佳一好吗？”然后便毅然决然地拒绝掉。 临近黄昏，母亲又开始在厨房捣鼓吃的，最近的孙庆兰状态不错，总是争着在家里做事，有一天把衣柜里挂的衣服，不管春夏秋冬，塞了一大洗衣机，全部洗了，老谢回家看到，说了她一顿，声音大了一些，她硬是坐沙发上抹了近一个小时的眼泪。 现在谢明江学聪明了，母亲不管做了什么，都要表扬她，这样她才能高兴，见母亲进了厨房，他也跟了进去，只要他在家，就尽量多分担一些家务，不让母亲动手。 “妈，我最喜欢吃你剥的瓜子仁了，要不你去帮我剥一点吧？” 这是最适合孙庆兰做的事了，打发时间不说，而且破坏力极小。 孙庆兰一听，高兴得不行，把满是土豆泥的双手在围裙上一擦，头点得像拨浪鼓一样，“好好，儿子，我这就去给你剥，多剥点，儿媳妇也一起吃。” 谢明江顺着母亲的意，把她哄了出去，自己开始做饭，父亲又得今天晚上10点多才能到家，得多做一些给他留着。 正忙碌着呢，突然便电话响了，母亲乐呵呵地把茶几上的电话给拿了进来，“媳妇电话，快接，快接！” 谢明江有些手忙脚乱，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有些陌生。 “哈喽，谢帅，在忙啥呢？” 电话那头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又用一种欢快的语气把这句话说出，丝毫没有违和感，让谢明江一下有些迷惑，这老朋友般的打招呼方式，却让他想不起来对方到底是谁。 顿觉有些不礼貌，索性先说几句话，试试看能分辨出对方是谁不，“我啊，正在做饭呢。” 没想对方却嘻嘻笑了起来，更让人觉很熟络一般，“不错嘛，看不出来哦，你还会做饭。” 谢明江立马礼节性的自嘲了一番，说哪里，就只是会一点皮毛而已，保证不饿着罢了，说了这么多，谢明江终于可以确定，这个声音自己不认识，最后忍不住问了对方一句。 “不好意思，我手机最近出了点问题，恢复了出厂设置，以前好多电话都没了，请问您是？” 对方哈哈大笑，不再卖关子，“好啦，不逗你玩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记得我，不过夏佳一你总还记得吧？佳一姐的店铺就在我妈店铺的隔壁，那天，你还带了个大西瓜过来……” 谢明江终于想起来了，敢情这个女孩，就是那天去夏佳一店铺，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但是叫什么名字他是真想不起来了，记得当时夏佳一介绍过，这个时候再次问起名字，总觉得有些不礼貌，他索性也不说名字了，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你啊，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付丹在电话那头抿着嘴笑，躺在沙发上，把脚伸到了墙壁上倒立，整头亚麻色的头发倾泻而下，声音娇俏，“怎么，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 098:付丹的邀约 谢明江不知道如何接这句话了，觉得这女孩子有些太过自来熟了一些，只能尴尬一笑。 锅里正在做土豆泥，今天孙庆兰又煮了一大锅土豆在那，不吃也是浪费了，本来他在切葱花的，打算把土豆泥弄好了把葱花撒上面，正切到一半，电话便进来了。 “你要没别的事，那我就先挂了，锅里快烧糊了。”谢明江把煤气的火关小了一些，一只手拿着电话，另外一只手在锅里翻炒，这时候，他真隐隐闻到了一股糊味。 付丹在电话那头急了，身形柔软，一下从沙发上翻了过来，坐正了，“别啊，你这人真是一点不幽默，我是想找你帮个忙来着。” 谢明江皱了下眉头，心想这女孩还真是有些太过自然熟了些，他们之间还压根不算认识呢，肯定是找夏佳一要的自己电话，就让自己帮起忙来了，于是他回答的语气便有些冷冷的。 “哦，什么事？” 心想，不管什么事，找个理由推脱了吧，当然也得拒绝得天衣无缝的好，毕竟她是夏佳一的朋友。 “你明天有时间吗？” 谢明江一听这话，知道自己要说有时间的话肯定后边更不好拒绝了，他心底一琢磨，胡乱编了个理由，“我明天打算带我妈去医院检查下，有什么事呢？” 付丹明显失望了，原本以为她亲自出马，约谁都能够十拿九稳呢，没想到还没开始对方便没留余地给拒绝了，“这样啊，我还说想让你帮帮忙，明天佳一姐说想去阳城市工业学院摆地摊，把店里前店主留下的存货给处理了，打算跟着她去体验体验，听佳一姐说，你有一辆面包车...” 谢明江一听到这，立马后悔不迭，原来是帮夏佳一处理货，这事他是一百个愿意啊。 “谢帅，既然你要带伯母去医院，这更重要些，那就算了，下次提前约一下哈。” “下次可不能这样拒绝我哈。” 见付丹要挂电话，谢明江急了，真是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拒绝得那么快，他也不管付丹会怎么想了，脱口而出，“不过明天去医院，我爸带我妈去也一样的，这摆地摊应该挺好玩的，我还从来没有体验过，就和你们一起去吧。” 付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满脸笑容，原地转了个圈，她就说嘛，哪里有她丹妹儿约不到的男孩，钟姨从厨房出来，也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事这么高兴，嗔怪地说她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般。 “别打电话了，赶快过来吃饭，对了，给你爸打个电话，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 付丹立马在电话里和谢明江约好了明天出发的时间和地点，由于顺路的话，先经过付丹的家，所以便先去接她了，挂了付丹的电话，谢明江竟有些小小的激动，犹豫了老半天，最后终于给夏佳一拨了个电话过去。 这个号码躺在手机里，经常去看，却很少拨打，他实在是找不到给夏佳一打电话的理由。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腼腆起来！ 电话响第一遍的时候，一直说电话正在通话中，谢明江不甘心，5分钟后又拨打了第二遍过去，终于是打通了。 刚本能地叫了一声“+1”，顿觉有些失态，也不知道她听清楚了没有，夏佳一先说话了。 “小谢，我正说给你打电话呢，刚付丹说了，说你答应了明天陪我们一起去学校摆摊，这真是太好了，多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 谢明江被夏佳一的客气一下拉回到了现实，总算没先前那样激动了，恢复了正常，但他还是不想再叫夏佳一叫姐，“+1，你客气了，周末嘛，我正好也没什么事，当跟着你们出去玩玩了。” 夏佳一像想起了什么，“对了，东哥的宿舍离你家也不远，你记得出门的时候，先去接上他然后再接付丹，最后接上我之后，再去拿货，也不知道商场的门卫大爷会不会生气啊，那么早去敲门。” 谢明江感觉再次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刚才是高兴过头了，压根没想起赵东林来，不过转念一想，这赵东林是夏佳一的男朋友啊，他要去，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有机会和赵东林缓和一下关系。 “好的，佳一姐，明天联系。”这次，谢明江再没了先前打电话时候的激动和兴奋了，心底再次冒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失落。 挂了谢明江的电话，夏佳一也跟着情绪有些不太好，但是她担心的却是赵东林，不知道他要知道让谢明江开车送他们去摆摊，会不会有情绪啊？毕竟两人私底下还杠着呢。 可当付丹说起谢明江要去的时候，为什么自己还有那么一丝的欣喜呢？立马眼前也冒出谢明江那阳光般的笑容来，夏佳一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了，立马找到了理由说服自己，“有免费的司机，不用白不用，大清早的，估计打车还不好打呢，况且，他是东哥的朋友啊。” 她再次确认了一遍，“对，就是这样的。” 终于坦然了，他给赵东林打电话，他那边的声音听起来一片嘈杂，看样子还在和马勇喝酒。 “东哥，你别喝酒了，早点回去休息，对了，明天小谢和我们一起去摆摊，他早上路过的时候先接你，记得电话不要关机了。” 赵东林大着舌头说话，显然是有些喝多了，“小谢，哪个小谢？你说的是谢明江吗？” 夏佳一真是有些讨厌他喝酒了，“是的，就是他，付丹也一起去。” 赵东林起身跑一边去打电话，不想让马勇听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情绪，“他要去我就不去，摆什么地摊嘛，也卖不了几个钱，要让单位的人知道，还不成了笑话。” 这次，夏佳一时真的觉得委屈了，她就不明白了，靠自己的劳动赚钱，哪里有丢脸了，她第一次对赵东林发了火，“那你自己考虑吧，爱去不去，我也不能绑着你去丢这个脸，挂了。” 说完，夏佳一便真的挂了电话，原本以为赵东林会立马打电话过来道歉的，可是等了很久，他都没有打过来。 099:灵感 这天晚上，夏佳一虽然很早就躺下睡觉了，但是睡得很不踏实，翻来翻去睡不着，隔一会又看一下手机，看有没有赵东林的消息，再加上忧心店铺，整个脑子里乱糟糟的。 到现在，她才发觉了创业的艰难，自己还才起步呢，感觉事情就一大堆，啥事都等着自己一个人去办，她琢磨着店铺的射灯还是得自己亲自去选好一些，听过太多装修工买材料吃回扣的事，夏佳一有些不放心。 辗转反侧中，突然想起店铺的名字还没取好，今天下午装修师父已经在催她了，让她尽快把名字给他，好让广告公司设计出来，好在门头是最后才弄，时间上还来得及，只要在开业之前弄好就行。 明天打算吊顶，做灯光，后边还有墙面，自己还得去进货，算下来离开业还有几天。 这两天，夏季一一直在想自己店铺的名字，想了很多，甚至在百度上查、论坛里找别人推荐，就差光顾算命先生那了，列出了几十个，可后来又被自己一一给否决了，一来要朗朗上口，二来还得好记，同时又要取出新意来，确实好难。 感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了，赵东林一直没打电话过来给她道歉，她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在他的眼里，去摆地摊处理货就是那么不堪的事呢？好像见不得人一样，如果真让他觉得勉强，何必强求？ 毕竟在很多人眼里，这是最没本事的人才做的事情吧？东哥毕竟是大学生，肯定拉不下这个脸。夏佳一努力给他找着理由。 可就算这样想，夏佳一依然心里堵得慌，如果赵东林明天真的不去，自己在谢明江和付丹面前，岂不是很没面子？尤其是付丹，嚷嚷过很久了，说要见见她口里的东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这样胡乱地想着，终究是没能想出一个好的名字来，夏佳一迷迷糊糊中竟然睡着了，在梦里，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佳一，夏佳一，+1，+1......” 梦里的声音听不真切，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却煞是好听，和平时大家叫她的语调有些不一样，她想听得再清楚一些，突然，夏佳一却感觉到了手机在枕头边上轻微震动了一下，立马就清醒了过来。 那个叫她的声音好像还回旋在耳边，她没有立刻拿起手机，而是在那声音里一时半会没有回过神来，“+1，+1，为什么不是+2，+3呢？” 夏佳一笑了，眼前浮现出谢明江阳光般的笑容来，脑海里灵光一闪，自己的店铺为什么不可以用这个呢？ 卖服装的店铺，1+1，如果要和衣服谐音的话，可以用“衣+1”. 她一下就从床上翻身跳了起来，打开了屋子里所有的灯光，光线有些刺眼，夏佳一却为这个想法激动得兴奋不已，看时间，还不算太晚，夜里11点半左右，她不管不顾了，直接给付丹打了电话，把自己这个创意告诉了她。 “丹妹儿，你觉得这个名字咋样？” 付丹还在和母亲钟姨在客厅里，母亲铁青着脸，因为直到现在她父亲还没回家，给他打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嘈杂，钟姨今天发火了，在家里发脾气，抱怨父亲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应付不完的应酬。 付丹当然觉得这个名字好了，说这店铺一听就是她夏佳一的店啊，很有创意，可是钟姨在旁边一听，可能因为心情不好，说话非常直接，毫不客气给浇了一盆冷水下来，她把电话拿了过来和夏佳一说话。 “据我所知，工商注册那块是很严格的，名字里带有数字或者特殊字符一般是通过不了注册，佳一啊，我觉得你这个名字还需要再改改。” 夏佳一有些失落，整个人都颓废了下来，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创意就这样给否决了，挂了电话，他颓然坐在床上，再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自己店铺的名字，甚至怨恨起那莫名其妙的工商注册规则来，到了一点多，也不知道是哪根弦被拨动了一下，夏佳一突然便转过了弯来。 “不让用特殊符号和数字，那我直接改成中文字不就行了？”她再次从床上跳了下来，在书桌上抓过一个本子，在上面写下了三个字。 “衣加一”。 没错，这就是自己的服装店名字！ 从小就有绘画功底的她，这时候还忍不住用铅笔在本子上给自己设计了个图标，简洁清新的风格，把这三个字加上去，很是大气。 这时候，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连赵东林没打电话来哄她，也没说自己到底明天去不去摆摊的事，也彻底放在了脑后，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夏佳一就这样托着腮，在凌晨2点呆呆的看着自己设计的商标草图，开始幻想，会不会有哪一天，自己能拥有一个服装品牌，有一个自己的服装工厂，她的名字就叫“衣加一服饰”？ 想着想着，她的脸上便带上了醉人的笑。 想得实在是太深太远太投入了，夏佳一甚至看到了自己穿着专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的衣服，出入各大场所，身后跟着自己的团队，招摇过市... 夜已深，从父亲的卧室传来他的咳嗽声，夏佳一终于从这样的臆想中回过神来，感觉有些困了，开始面对现实。 她计划着，周一的时候，就带着租房合同和所有资料，到工商所去注册专属于自己的店铺名字。 明天早上6点多就得出门，据说周末到阳城市工业学院外边摆摊的人特别多，得早一些去才可能占上位置，夏佳一抓过手机，打算重新设置一个5点半起床的闹钟，看了看时间，自己只有3个小时可睡了。 打开手机才看到，手机里有一条短信，是赵东林发的，看时间是11点半左右，看来当时自己被手机震动从梦中惊醒不是幻觉，还真收到了一条短信。 “佳一，对不起，今天马勇心情不好，刚才陪他喝多了些，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明天我陪你去，我是你男朋友，必须陪你去啊。” 夏季一终于会心的笑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100:祸端 第二天早上，去商场拿货的时候还费了一番周折，早上6点20左右，天还没怎么亮，因为时间太早，门卫大爷又不认识夏佳一，生怕他们一群人是坏人，说什么也不放他们进去，好说歹说，最后付丹连美人计也用上了，就差把这60多岁的老头叫哥，可是依然不管用，这大爷就是坚贞的革命战士，坚决不松口。 最后还是谢明江灵机一动，把电话打到了父亲老谢的手机上，老谢一听，哈哈大笑，让他把电话交给门卫大爷。 “老李啊，你呀，放他们进去吧，那小子是我的儿子，还能是坏人不成？我以人格担保了，那丫头确实是商场的，我一个老同事的女儿，只是才转了店铺没两天，所以你不认识也是正常的嘛。” 老谢这样担保了一下，这守门的李老头这才把门给打开，望着刚麻麻亮的天，揉了揉眼睛，“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折腾。” 夏佳一走在最后，再次对他表示感谢和歉意，“不好意思，李师傅，给您添麻烦了。” 赵东林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昨天晚上酒喝得有点多，今天状态不是很好，一直都在打哈欠，他用蔑视的眼神狠狠看了老李一眼，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也看得出来他对老李的不屑，这种感觉让夏佳一有些不舒服，拉了他一把。 “东哥，走吧。” 赵东林还嘟囔了一句，“就一个看门的老头而已，拽什么拽，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到达阳城市工业大学外边那条林荫小道上的时候，没想到这样的清晨早已经人声鼎沸，已经有很多小摊小贩早早便来了，卖什么的都有，有买衣服袜子的、鞋子的、也有卖饰品、书籍的，还有各种糕点零食水果，化妆品的也有，琳琅满目。 有的摊主已经开始扯开摊子摆货品了，有的还蹲在路边吃早餐，简易的方便盒子，还冒着热气的米线面条，看上去很香。 夏佳一咽了咽口水，心想着一会也去附近小面馆里一人买一碗去。 好的位置早就没有了，他们也不能堵在路口，最后没有办法，谢明江提议先把货卸在路口，他去找停车位。 赵东林很是不适应，对这样乱糟糟的市场有些无从下脚，按理说他从小在农村长大，应该很能吃苦才对，可偏偏他是家里最小的那个老幺，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平日里就娇惯了些，加上一直学习成绩好，是父母的骄傲，自然不让他做任何农活了，反倒是比城里长大的谢明江，更为养尊处优一些，毕竟谢明江从六岁开始便离开了父母，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所以从小到大，谢明江的性格都很独立，遇事的时候有主见。 夏佳一让赵东林在路边看着东西，她去找合适的位置，付丹可不想单独和赵东林呆一起，也跟着夏佳一跑了，留下赵东林一人站在那，他离着那堆货远远的，生怕路过的人把自己和那两包蛇皮大口袋的货联系在一起，觉得丢脸似的。 最后，夏佳一和付丹好说歹说，终于在一个卖鞋子的大姐和一家卖饼干芝麻糖的摊位之间，找了一小截位置，开始位置并不够宽。 那两个摊主一看就是老江湖了，很是老道，没几分钟就把摊位支好了，还撑了个很大的四角大伞，一看夏佳一他们就是第一次来练摊的人，加上付丹故意说话迭声嗲气，卖饼干的中年大叔主动把自己的摊位往旁边移了半米左右，总算安下了一个钢丝床的位置。 说起这钢丝床，还是谢明江从家里扛过来的，听说夏佳一要去摆地摊处理货，昨天晚上他问了一下，说是只有一个一米二长的货架，想来是不够挂的，而且如果带了货架，还得带衣架，既然是处理货，索性摆一个钢丝床，把所有的货往上面一堆，反倒顾客还有寻宝的欲望一些。 赵东林本来就对谢明江不待见，今天在一起，自然是有些尴尬，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好表现出来些什么，再加上谢明江刻意求和，虽然在赵东林眼里，这就是他的心虚表现，肯定做了亏心事。 但是毕竟是男人，哪里能这样小肚鸡肠，两人也就维持住了这表面的平和，在付丹看来，丝毫不见两人有隔阂。 花了半个多小时，四人才手忙脚乱地把包里的衣服全部倒腾到钢丝床上摆好，赵东林的字写得好，谢明江真是有备而来，拿出一个硬纸壳和一支大头笔，让他洋洋洒洒写上了几个大字。 “店铺倒闭，亏本大清仓。” 标准的行楷，苍劲有力，连付丹也在旁边直夸，说难怪佳一老是念叨东哥这好那好的，原来是一个大才子啊。得到了夸奖，赵东林像找到了一丝自信一般，可看到谢明江，他立马便偃旗息鼓了，他在心底恨恨地骂了一句，“有才气顶个屁用，到头来，还不是得靠关系？” 一想到这，他便又想起丑姑娘韩小蕙来，虽然那个女孩子外表是不怎么样，长得不尽人意了些，还带着残疾，可是她会投胎啊，偏偏投了个好人家。既然命运阴差阳错让自己和她认识了，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想办法利用起她父亲这层关系来。 其实直到现在，赵东林也没对韩小蕙动过任何一点男女心思，他只是想多交一个朋友，得到韩小蕙的认可，这样将来或许就能对自己有点帮助了，但是多多少少，他也感觉到了韩小蕙对自己的欣赏和倾慕，有时候，也会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像是一直被人否定的一个人，终于得到了肯定一般。 陆陆续续已经有人经过了，赵东林站在离摊位远远的位置，不敢吆喝，不敢招呼顾客，只有拿出来手机玩，鬼使神差地，他给韩小蕙发了一条周末愉快的短信，他自欺欺人般对自己说，这样做，只是为了巩固他们之间的友谊。 殊不知，即使他现在心无旁骛，可这样的行为，已经为他和夏佳一的关系，埋下了一个深深的、无法挽回的祸端。 101:赵东林的私心 早上9点多，迎来了购物的一个高峰期，刚开始还有些腼腆的夏佳一在火爆的场面下也开始变得沸腾起来，谢明江更甚，找隔壁卖鞋的大姐借了个凳子，直接站在了上面，扯着嗓门大喊，声音洪亮，整个市场都能听到。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店铺不做了，品牌货全部亏本清仓，买到就是赚到……” 路过的人群成功被吸引了过来，那些十八九岁的学生们，本身经济并不宽裕，见到这些衣服款式时尚，质量也不错，关键是价格便宜，自然便围了过来，没一会，便把整个摊位围得满满的。 “姐姐，这件我也好喜欢，你就给我便宜10块钱嘛，好吗？”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用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带着祈求般语气和夏佳一讲价，女孩子挺瘦，一口气在摊位上选中了5件衣服，全部是店铺很难卖出去的小码子。 夏佳一看到她，好像看到了刚去南方打工时候的自己，那时候，她和小月也是这样，去逛夜市，因为刚上班，工资很低，常常只能买得起地摊上的衣服，可是照样快乐啊。 夏佳一几乎没有犹豫，便接受了女孩的讲价，还送了她一件吊带，看着女孩笑得眼睛也眯缝成了一条线的笑脸，夏佳一感觉就像自己买到心爱东西时候的满足。 其实，刚才她已经听到了，女孩向同学借钱，说特别喜欢这几件衣服，不知道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会不会啃一个星期的馒头？真羡慕这样的小确幸。 “谢谢美女姐姐，你人真好。” 这样的火爆场面持续了接近两个小时，临近11点，人流量才稍微小了一些，偶尔也有三三两两的人来到摊位上选购，原本堆积成像一座山一样的衣服，此刻看上去好像少了一大半。 付丹嚷嚷，“佳一，你得请客，我终于感受到了收钱收到手软的感觉了，就是你现在这样啊，赶快赶快，数一下，今天上午到底卖了多少钱？” 谢明江终于从那个凳子上下来了，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付丹疑惑地问他，“你说你为什么要站那么高啊，你本身个头就挺高的了，是要让那些小女生些，先看到你这大帅哥，然后便过来买东西吗？” 夏佳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她没想到地摊上生意会这样火爆，听付丹这样一说，忍不住先笑了，“丹妹儿，小谢站那么高，肯定是想看得清楚一些，免得有人浑水摸鱼，掉衣服。” 她回过头来看向谢明江，却发现他也正好看着自己，眼底的笑是那样明媚，立马调转了头，不敢和他对视。 “还是+1说得对，就是这个意思，别说，我还真看到一个女孩向顺走一件衣服呢，被我眼神一瞪，乖乖地又放了回来。” 夏佳一发现，谢明江说“+1”这个词时候的语调，竟和自己梦境里的一模一样。 付丹撇了撇嘴，回头突然惊呼道：“佳一姐，你的东哥呢？他怎么不见了？” 夏佳一这时候才发现原本在身后树荫下玩手机的赵东林，已经不见了踪影，暗自觉得奇怪，立马掏出手机来给他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了起来，赵东林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支吾，“佳一，对不起，刚才我看你们太忙，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马勇找我有点事，所以我就离开了一会，收摊的时候我就回来。” 夏佳一听说是马勇找他，丝毫没有怀疑，想起昨天在婚礼上无意中听到夫妻二人因为礼金的事还在大声的吵架，晚上马勇又出来找赵东林喝闷酒，知道他们之间肯定出了点问题。 “东哥，那你就先忙，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你也别掺和太多了进去，免得将来里外不是人，早点回来，等你一起吃午饭，今天生意不错哦，我们吃大餐去。” 夏佳一丝毫没往别的地方想，生意不错，她心情也跟着不错，挂了电话，转头继续推销衣服去了。其实，此刻的赵东林，哪里是和马勇在一起，早上给韩小蕙发那条短信的时候，没过一分钟，便收到了她的回复。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是韩小蕙却在加班，每周的周末，他们营业所都得有人上班，几个同事换着来，然后在平时会轮休一天，这周，正好轮到了韩小蕙加班。 本来上班的时候，一般她是不看手机的，今天恰巧清闲，没什么人来办理业务，刚拿起手机来，便看到了赵东林的消息，这一刻，她是欣喜的，因为平时，赵东林很少主动联系自己。 两人简单的问候了一下，说了说彼此最近的学习状态，赵东林发现，和韩小蕙说起这些的时候，顿时便觉得自己高雅了不少，不管是附庸风雅还是骨子里的自尊在作祟，即使此刻的他，就如农民工一样，找隔壁摊位卖鞋的大姐，要了一个鞋盒子，坐在路边的花坛台阶上，他却也觉得自己灵魂立马便高贵了起来。 回头，看着谢明江完全像一个街边小贩一样，站在凳子上吆喝，他竟有那么一丝的蔑视，觉得他太过庸俗了一些。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预定的一本书今天到了，早上书店打电话通知了的，可是我在上班，没时间去取。” 或许是为了讨好韩小蕙，也或许是厌烦了坐在路边摆地摊的丢人现眼，赵东林看自己在这也像是一个摆设一般，反倒有些碍手碍脚，他主动请缨，“是哪家书店啊，要不我去帮你取吧，取了后正好可以给你送营业所来。” 韩小蕙虽然心底窃喜，其实取书是自己找的一个理由，只为了能见赵东林一面，可是他至少主动提出帮自己去取了呀，这一刻，韩小蕙甚至感觉到，赵东林对自己是有意思的，不然他不会对自己那么好。 “会不会太麻烦你啊，好不容易的周末，还让你为我做事。” 赵东林的回答铿锵有声，说出来丝毫不觉得违和，“这有什么，反正我也是闲人一个，我不说了嘛，我们是朋友。” 这一刻，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看夏佳一在火辣的太阳下，嗓子冒烟地为顾客推销衣服，挥汗如雨。 102:琢磨不透的心思 直到中午一点，周围的摊贩才开始陆续收摊，赵东林在12点多的时候赶回来了，夏佳一发现他还是打车回来的，下车的时候付了30多块钱，心想马勇家离阳城市工业大学也不远啊，昨天吃饭的时候听同事说起过他们新房买的那个小区，如果打车估计就是个起步价而已，暗自疑惑，心想不知道马勇把他约到哪里去了，能花这么多车费。 付丹家境好，从小到大就没为钱发愁过，她在瑜伽馆上班，也就是上着玩儿似的，从来不在乎工资多少。 可是今天摆了一天地摊才发现了赚钱的不容易，感觉嗓子都快说哑了，刚才他们清点了一下营业款，卖了有2千多，也算是很不错了，用隔壁卖鞋大姐的话说，他们就是做生意的料，尤其是谢明江。可是这要在平时，就是自己一个包包或者在好一点的店里，选一套衣服的价钱啊。 看着那些选着心仪衣服的年轻女孩子脸上满足的笑容，付丹这才发觉，真正的幸福原来不是钱能买到的。 但是经历了赚钱的不容易，看着赵东林出门还打车，明明白天坐公交车也很方便啊，她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奚落他。 “哟，东哥，干活的时候你不在，到吃饭的时候你就回来啦？你看看佳一姐多不容易，你也不知道节约点，还打车来来往往，这30多块钱的车费，够我们卖一件衣服了呢。” 赵东林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这女孩子真是有些刻薄了，将来谁要娶了她啊，铁定是受气的份，好在佳一性格温柔，端庄大气识大体，不是她这样的女孩子。 虽然心里有不满，可是赵东林也不敢表现出来，呵呵一笑，“我这不是赶时间嘛，怕你们收摊后，撇下我就不管了。” 付丹不以为然，立马怂了回去，表达着自己的严重不满，“真那样也是你活该，谁让你自己偷懒的，也是佳一好脾气。” 赵东林不再说话，识趣地帮夏佳一收衣服去了。 货卖掉了不少，由原来的两个麻袋变成了一个麻袋，谢明江去停车场开他那个快要报废的面包车，赵东林自觉理亏，没再注意形象，把地上那一麻袋衣服扛起来就往路边走去，夏佳一和付丹两人抬着钢丝床，气喘吁吁在后面跟着。旁边卖饼干的大叔隔着老远，还在问付丹，“妹儿，你们下个星期还来不，要来的话，留个电话嘛，我给你们占个位置。” 付丹笑着摆了摆手，走远了一些，夏佳一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丹妹儿，你的魅力真是太大了些嘛，老少通杀啊，连这样的中年大叔都抵抗不住你的光芒四射。” 付丹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把钢丝床往地上一扔，“佳一，你讨厌，连你也欺负我，来取笑我，我不就是早上放了个大招，让他让了半米位置出来嘛。” 夏佳一立马求饶，“好好，我错了，一会你多吃一点，今天你是功臣，如果没有你，可能我们连位置也没有，就别说卖出这么一大堆的衣服了。” 付丹揉了揉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让她这样娇弱的女子来干这样的体力活，真是有些为难了，离路口还有十来米的距离，夏佳一却发现已经到了赵东林并没有回头来帮她们的意思，而是在树下点了一支烟。 这时候，谢明江已经到了，立马冲了过来，扛起钢丝床就往面包车走去，付丹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付丹这样的眼神，夏佳一竟有那么一秒的难过，她迅速便把自己这样的情绪打压住，拉着付丹上了车。 “自己的好朋友欣赏男朋友的哥们，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过了好一会，夏佳一总算说服了自己，开始询问大家中午打算吃什么。 “我请客！” 谢明江提议就在太谷广场附近随便吃点，这样吃完饭还可以去店铺看看，“店里装修，还是不要离人的好，夏叔也守了大半天了，可以换他回去休息休息。” 夏佳一没想到谢明江的提议和自己的想法正好一致，看了看赵东林和付丹，两人自然没有反对，于是四个人风风火火便往太谷广场开去，在路上，谢明江提议让夏佳一就把货放自己车上算了。 “佳一……姐，反正你这些货也不可能再挂店铺里处理，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再找个人流密集的地方摆摊算了，我这个车平时用得也少，和钢丝床一起，就放这吧，免得搬来搬去的还累。” 付丹是第一个表示赞成的，语气和表情都有些浮夸，“小谢同学，没想到嘛，你的觉悟还挺高的，下次摆摊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只要我不上课，一定去，我发现摆摊太好玩了，讨价还价的时候，简直是人生一大乐趣啊。” 夏佳一看了看坐副驾驶的赵东林，心想他怎么也应该有个表态吧，但是此刻的赵东林，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把头扭向窗外，沉默。 吃完饭后，谢明江再也找不到理由赖在夏佳一那了，赵东林瞪着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随时都在警惕地看着自己，付丹打着哈欠，去和钟姨打了个招呼便打算回家补瞌睡，走之前，她笑着问谢明江，“谢帅，你回家吗？随便搭你的顺风车啊？” 就连赵东林也看出了付丹的那点小心思，背着他们问夏佳一，他们两人是不是在谈恋爱，夏佳一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赵东林转身，在心底骂了一句，“妈的，真是什么好事都让他给撞上了。” 原本以为谢明江会一口答应，没想到他却找了一个非常正式的理由拒绝了，“不行哦，今天我得晚点回，我爸正好在市场上，要给不少店主送货，我去帮帮他。” 付丹并不介意，撩了撩亚麻色的卷发，嘴角上扬，向大家挥手说再见，嘴里哼着流行歌曲，转身下了电梯。 夏佳一又开始忙碌，吊顶和灯光的排线已经快做好了，在装修师傅的提醒和建议下，她拿纸和笔记下了需要买的东西，打算去建材市场，赵东林跟在后面，却是一副憔悴的样子，显得非常的心不在焉。 103:第一次进货 夏佳一第一次去进货，是钟姨特意和她一起去的，怕她对批发市场不熟悉，上了当，那天，坐的正好是老谢的车。 老谢为了能装更多的货，把车的座位改装了一下，副驾驶可以坐两个人，早早地，钟姨就放了件衣服在座位上，表示这个位置有人了。 老谢守在停车场上，就等着到时间点了开车，看钟姨占位置，憨笑，“其实你都不用占位置了，知道你要去，谁不知道副驾驶是你的位置？专座！” 钟姨放了两件衣服在上面，叮嘱老谢，说这两个位置都留下了，“你可不能让别人给坐了，今天小夏要去，第一次去，让她坐前面看看沿途风景。” 金螺湾国际商贸城所在的城市，是临省的省会城市，离阳城市只有300多公里，加上进城出城的时候，倘若不是遇到特别堵车，也就4个多小时就能到，一般不会超过5个小时。 以前在南方打工的时候，夏佳一也去逛过批发市场，但每次去都会头脑发热，买一大堆不适合自己的衣服回去，因为批发市场的衣服，一般不让试穿，所以对尺码的估计，也是一大考验，就像小梅姐，当初拿回去的货，很多就是尺码特别小，普通身材的人压根不合适。 他们晚上5点左右出发，出城的时候会把晚饭吃了，到批发市场附近差不多就是10点半左右，在批发市场住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便来到了市场，钟姨有些不放心，把昨天晚上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再次给了夏佳一好几点建议，才让她进市场。 “记住自己店铺的定位，打算卖哪个年龄阶段、什么风格、什么价位，第一次拿货，多对比几家再下手，我就不跟着你去了，免得我的主观喜好影响你的判断力。” 夏佳一随主流，也买了一个小拖车拖在身后，这样拿货的时候能省不少力气，她努力装出老手的样子，幸亏有钟姨的帮助，给她说了不少批发行业询价的标准语言以及拿货时候的注意事项，至少没那么盲目，也不至于被商家一眼看穿是新手而宰价。 金螺湾批发市场很大，分一期二期三期，听钟姨介绍，一般大家都在一期拿货，而一期又有七八层楼，女装做散货的话主要集中在一楼和二楼，楼上的基本上是品牌的多一些，每层楼分abcdef四个区，每个区有20条街道，也就是光这一期商场里，就有至少一万多家商户，要在这么多商家里选到适合自己店铺的服装，对于夏佳一来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还没逛几条街，她便觉得有些眼花缭乱了，看这件也喜欢，那件也喜欢，但是刚开始的两三个小时里，她并没有下手，而是带了个小本子，询价后把相同款式的价格和商家门牌号都记了下来，果真像钟姨说的那样，就是同一款商品，不同商家之间的差别也挺大。 夏佳一给自己店铺的定位主要是休闲偏时尚个性类的服装，所以这次拿货，她压根没看自己定位以外的那些款，选货的时候，她一直在心底谨记钟姨的话，“一个店铺，一定要形成自己的风格，这样顾客才能记得住你，而且顾客那么多，你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喜欢你店里的衣服，你只要抓住喜欢这类风格的顾客就够了。” 下午5点半，是老谢规定的最后返回时间，夏佳一也不记得自己到底逛了多少家店铺，拿了多少货了，只觉得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连脚也不是自己的一样。 坐到车上的时候，她开始清点自己的钱，发现带的一万5出来，还没有花完，只拿了一万3左右的货，钟姨笑着说她不错，“挺有自制力的，没把钱花完，说明你选货的时候并不盲目，不像很多人，刚开始进批发市场，一拿货人都是晕的，商家推荐什么款就拿什么款，最后不知不觉就把钱花完了，有时候还会赊账回去。” 进货的基本上都是女人，年轻的、年长的都有，看钟姨这样尽心尽力的教夏佳一，笑着说她应该交拜师费了，钟姨不理会她们，“我乐意，小夏和我女儿年龄一般大，她们两个又那么投缘，这以后啊，我就认她当干儿女得了。” 夏佳一顿时便觉得感动了，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第一次创业的时候，就能遇到这样帮助自己的人，那些经验之谈至少能让自己少走很多的弯路。 白天进货的时候实在是太累了，路上，还没开出多远，夏佳一便觉得倦意袭来，没一会便歪着头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钟姨递了个橘子给她，“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下高速了，晚上回家好好休息下，明天早上老谢会把货拉到停车场来，记得9点半之前到店里。” 进入阳城市，车上的人陆续就下了，顺路的老谢会把她们送回家，太远的就在折中的地方下车，自己再打个车回去，到了市中心的位置，夏佳一正打算下车，老谢突然叫住了她，“丫头，你等等，叔一会有话和你说。” 全部的人都下了，老谢开着车要把夏佳一送回家。 “谢叔，真的不用了，我们家住的位置比较偏，还有十来公里的路呢，你其实是最辛苦的，赶快回家休息吧。” 老谢才不管这些，说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啊，“况且，我真的是有事和你说。” 路上，老谢欲言又止，问了不少题外话，最后终于说到了重点上，“丫头，你爸最近还好吧？前几天装修的时候，我看他还帮你守了两天，也不见他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他徒弟工作的事，又在生气呢？” 夏佳一连忙否认，“谢叔，你肯定是多想了，绝对没有的事，我爸还说了，哪天约一起吃顿饭呢，主要是最近我店铺太忙了，就没定下时间来。” 老谢听夏佳一这样一说，紧绷的脸终于苏展开来，带上了笑，夏佳一在心底琢磨着，抽时间，一定得找谢明江商量商量，把这两位老人之间的恩怨给化解了，可千万别再把这矛盾堆积起来啊。 104:遥远的距离 说简单也简单，在外人眼里，仿佛是在一夜之间，一家新的服装店就这样开业了，在这个城市里，几乎每天都会有这样的店铺开业，也有这样的店铺倒闭。 开服装店，是入门门槛很低的一个创业，它不需要多大的启动资金，也不需要学历和专业知识，只要你有想法，就可以把它做起来，但是真正把这生意做好，做大做强的，却并没有多少人。 夏佳一就这样带着自己远大的梦想，开始了开店生涯，转眼就从夏天到秋天，然后天气逐渐转凉，进入了冬季，到了11月份，服装店真正的旺季开始了，在钟姨的指导下，她的店铺逐渐步入了正轨，生意说不上特别好，但是每月算下来也开始有了盈利。 现在，几乎每月，夏佳一都会坐老谢的车去金螺湾批发市场两三次，在批发市场，也固定了好几家批发的商户，关系逐渐稳定，遇到滞销的款，还能拿回去换一换。 自从夏佳一开店以后，谢明江来太谷广场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每到周末，都爱跑来帮父亲老谢送送货，打打杂，逐渐的，他和整个商场的商户都熟悉了起来。 在这个商场里，像老谢这样跑车的人，不止他和杨叔两人，另外还有好几个，他们要么一个人单干，要么也想老谢他们那样，两个人合伙。 偶尔碰到了，虽然表面上大家还挺友善，可是背地里抢客很严重，就像夏佳一店铺开业后没多久，就有好几个司机跑来和她套近乎，想让她去进货的时候坐自己的车，但是都被夏佳一拒绝了。 偶尔，谢明江会到夏佳一的店铺去坐坐，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会坐在商场电梯背后的一排休息区凳子上，买上一杯冰红茶，远远看着夏佳一在店铺里忙碌，他尤其喜欢夏佳一的店招，“衣加一服饰屋”，好像这几个字带着魔性一般，吸引着自己。 在那排凳子的旁边，就是地下铁奶茶店，每次，谢明江都想买一杯奶茶给夏佳一送过去，他知道，她喜欢喝抹茶味的，在第一次火车站见她的时候，他就知道。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做对不起兄弟的事，夏佳一是赵东林的女朋友，这已经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所以，他宁愿就这样远远的看着，不去打扰，就这样看着她忙碌，自己也便觉得是幸福的了。 恨只恨，为什么他不能早些认识她？ “小谢，你怎么在这？帮你爸把货送完了？” 夏佳一去卫生间，正好路过了那排休息区，看到谢明江独自一人坐在那，有些奇怪，今天老谢开车去了金螺湾批发市场，按理说没有货需要送啊。 “我……我路过。” 谢明江说这句话的时候，竟微微有些结巴，好像是偷窥的人突然被发现了，生怕被夏佳一看透自己的内心世界。 即使想一想，对她好像也是亵渎一般。 夏佳一像想起了什么，让谢明江等自己一下，返身回了店铺，没一会，从店里拿了一个口袋出来，“小谢，这是我去进货的时候，顺便给你母亲带的一套衣服，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也不值几个钱，你别嫌弃，本来一直说去看她的，现在守着这个店铺，老是没时间。” 夏佳一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伯母的病，现在好些了吗？” 谢明江没想到夏佳一还会想到他母亲，其实两人也就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母亲走失的那个晚上，第二次是在他们的撮合下，让老谢和夏忠诚再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释怀了所有的心底疙瘩，那天，老谢把孙庆兰也带上了，没想到记忆力从来不好的孙庆兰，却记得夏佳一，没有把她认成龙芳，而是一上来就抓着她的手，叫她好姑娘。 谢明江有些微微的感动，“谢谢你，+1.” 夏佳一避开了谢明江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感觉那眼底有别的东西在流转，每次，她都告诉自己，肯定是自己想多了，这小谢比自己还小两岁，就是个小弟娃，哪里有其他的什么。 像谢明江这样长得帅气，工作也不错的小伙子，天生就应该配付丹那样漂亮，家境也不错的女孩。 “小谢，你客气了，有时间多带伯母出来走动走动，其实我觉得她病情也不严重，只是有些自闭，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没走出来。” 谢明江走后，夏佳一回到店铺，一个人坐在那发呆，今天有些阴雨绵绵，顾客并不太多，突然发现，已经有三天没有赵东林的消息了，最近，他忙着公务员的考试，再有十来天就要考试，因为复习，所以很少来店铺看她，而每天夏佳一守了一天的店铺，早已经精疲力尽，两人约会的时间，好像是越来越少了。 她给赵东林把电话打了过去。 “东哥，今天下雨，生意不太好，我想早些关门，晚上我们去吃火锅如何？” 原本以为赵东林会满口答应自己，但是电话那头的赵东林却叹了一口气，毫无违和感地拒绝了，“亲爱的，今天真的不想出门了，太累了，白天还被陈大炮拉去周末加了半天班，心情不太好，想看会书便早点休息了。” 现在，赵东林以复习为借口，已经没在补习机构去上课了，他自己说的是不想去上课，可是后来过了很久夏佳一才知道，压根不是他不想去，而是那边觉得他不合适，给辞退了，这件事，自尊心太强的赵东林，一直没给夏佳一说起过。 到了6点过，商场里更加的冷清，夏佳一被赵东林的拒绝弄得情绪有些低落，加上淅淅沥沥地雨，总让人有了一点伤春悲秋的情怀，看已经没啥生意，便关了门打算离开。 父亲住在了何刚在工业园区的机械厂里，夏佳一去过一次，确实挺远的，如今他一个星期就周末回来两天，原本今天他说要回来的，可是因为临时加班，这个周末就不回来了。 夏佳一想着回家的话，家里也是冷冷清清的，站在公交车站犹豫了好一会，最后上了一辆公交车，往赵东林的宿舍方向走去…… 105:扑空 夏佳一到的时候，天色差不多已经黑了，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片暖黄的、微弱的灯光之中，顿让人心生倦意，去宿舍的石板路上，被细雨淋湿，踩上去有些滑滑的。 进门的时候，夏佳一被宿舍管理员张姐给拦了下来，问她找谁，一听说是找赵东林，她的脸一下就跨了下来，自从那次赵东林喝醉酒和张姐对骂过一次之后，两人见面便从来不打招呼，赵东林也尽量不在12之后回宿舍，避免两人之间的接触。 她让夏佳一拿身份证登记，折腾了很久才放行，等夏佳一走出老远了，还大声地说：“12点之前必须离开，严禁留宿男生宿舍。” 这话，仿佛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 夏佳一顿时便整了个大红脸，想起自己的第一次，便是和赵东林在这个宿舍里，仿佛觉得天下人都要知道了这个秘密了一般，有些无地自容，她小跑着离开了张姐的视线范围，冲到五楼角落里那间宿舍的门口，轻轻敲了下门。 “东哥。” 屋子里没有反应，她又敲得更重了些，“东哥，你在吗？” 依然没有任何声响，夏佳一疑惑，难道这么早他就睡觉了？看着自己手里提着的一斤卤鸡脚，这是赵东林闲着的时候最爱吃的零食，她当时下车的时候，就忍不住买了一些。 正打算给赵东林打电话，这时候，隔壁住的一个小伙子出门，看到了夏佳一，那人她正好认识，马勇结婚那天，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就是他夸夏佳一夸得最多。 “你找赵东林吗？他不在，走了怕是快一个小时了哦，怎么，不是和你约会啊？” 那小伙子说完又觉得好像不应该这样问，自我解释，“或许就是出去吃饭吧，我看他今天就没出门过，在屋子里关了一整天。” 夏佳一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便下了楼，一边下楼，一边给赵东林打电话，过了很久，他才接起来，夏佳一急切地问。 “东哥，你在哪呢？我到宿舍找你了，你不在，还给你买了卤鸡脚呢，你不是说不想出门吗？” 赵东林的声音压得有些低，从电话里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钢琴音，非常好听，听得出来，他那边环境很安静。 “佳一，对不起，马勇找我有点急事，那小子又和媳妇吵架了，找我诉苦呢，没办法，不得不出来。” 夏佳一听到这，一下就有些生气了，她想叫他陪自己吃火锅，他说累，不想动，那马勇一叫他，他就能这样迅速的出去了？ 心底的一股倔强劲上来了，“东哥，你们现在在哪，要不我也过来坐坐？” 赵东林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慌，“佳一，不用了，我和他已经谈完了，我马上就回宿舍，要不你在宿舍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下楼，正好经过宿舍大门口，看夏佳一这么快离开，张姐还有些奇怪，用考究的眼神看着一脸怒气的夏佳一，心底八卦着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暗自诅咒了一遍赵东林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迟早分手，然后看着夏佳一苗条的背影，又羡慕又嫉妒。 夏佳一隐隐察觉到了赵东林有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又不知道，听他这样一说，便再也找不到理由一探究竟，一下便有些偃旗息鼓了，“算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宿舍休息吧，过几天还要考试。” 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夏佳一翻来覆去在脑海里想，是不是自己太过懂事，太过乖巧了一些？付丹就常常说她，“你这样子哪里是谈恋爱该有的模样啊，谈恋爱的时候就应该使劲作，往死里作，不然哪里来的存在感？你看你和赵东林，就像老夫老妻一般，隔三岔五吃个饭，看个电影，连架都不吵，有什么意思？” 夏佳一讪笑，“确实挺没意思的。” 或许真应该像付丹说的那样，往死里作一下，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在意自己吧？俗话都说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像夏佳一这样，可能真的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反倒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下车，雨似乎比先前下得更大了一些，在穿过那条逼仄小巷子的时候，夏佳一差点滑一跤，手上撑的伞一个没拿稳，摔出了老远，跑去捡伞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死死拽着那一斤卤鸡脚，抬头，正好看到一楼的张大爷听到声响开门出来看看，他养的那条杂交狗旺财已经长大了许多，也跟着伸出了半个身子。 张大爷把那条狗宝贝得不行，逢人就爱问，你看我家旺财，是不是越长越像边牧了？我就说嘛，他就是有边牧血统，聪明着呢。 夏佳一经过，把手里的卤鸡脚递给了张大爷，“把这给旺财吃吧，正好给它打打牙祭。” 一斤卤鸡脚也是要30来块钱呢，张大爷有些受宠受惊，“佳佳，这么好的东西，给旺财吃，岂不可惜了？” “我不爱吃这个。” “不爱吃你还买啊？”张大爷被夏佳一搞迷糊了，有些转不过弯来，因为这句话实在是没有逻辑性可言啊，旁边的旺财可不管这些，闻着了卤肉香味，伸着舌头就添口袋，直流哈喇子，张大爷虽然把鸡脚口袋接到了手上了，也怕夏佳一反悔拿回去，一巴掌拍在了旺财的脑袋上，骂它。 “你这馋猫。” 夏佳一一下便笑出了声，“张大爷，人家旺财明明就是条狗呀，其实本来我是给我爸买的，今天不周末嘛，开始他说要回家的，可是厂里临时有点事，我买了后他才打电话说不回来了，等他下星期再回来岂不坏了？” 张大爷终于明白了过来，放心收了下来，扔了一个给旺财，“吃一个就得了，这么好的东西，其他的留给我每天下酒，谢谢你啊，佳佳，你呀，比我那几个儿女，对我还好呐。” 夏佳一听到这话，竟莫名有些心酸，刚打算上楼，张大爷又叫住了她，“对了，佳佳，你白天经常不在家，老夏也很少回来，有件事，还差点忘记给你说了。” 106:承诺如风 夏佳一停住了上楼的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张大爷. 张大爷让她在门口等会，颤巍巍地转身进了屋子，旺财因为夏佳一给了它吃的，竟守在门口不走，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试探性地舔她的脚，表示友好，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 没一会，张大爷拿出了一份文件出来交给了夏佳一，“佳佳，你看看，这是街道发的宣传资料，这几天他们的人都在附近几个小区里登记，我们这一片听说被划入棚户区改造，列在了拆迁范围啦，你记得早点带着房产证去街道登记啊。” 说完，张大爷脸上的笑容变得非常灿烂，“这是好事啊，好事，佳佳，记得给你爸打电话，早点登记上，这一套房子拆迁下来，少说也得赔偿二三十来万呢。” 这个消息有些突然，夏佳一回到家，翻出那份文件研读了好半天，终于是看明白了过来。 “我们家可以搬离这里了？可以有新房子住了？”一下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因为赵东林带来的不快终于从心头暂时压了下去，夏佳一给父亲打电话，兴奋地把这份文件的重点复述了一遍，原本以为父亲会像她一样开心，没想到夏忠诚却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抽空回来办理。” 夏忠诚放下电话，心底竟是空落落的难过，在那个家里，生活了几十年，如今，连最后的念想也快没了，就这样，彻彻底底。 和龙芳离婚后，他们就见过一次面，是在政务中心办理房子过户手续的时候，那时候夏佳一刚辞职不久，也幸得她走了，不然亲手办理自己家房子的过户，从母亲头上转移到父亲头上，这得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 想当初单位刚分到那套房子那会，夏忠诚为了表示自己对龙芳的在意，房产证上直接写了她的名字。 离婚时，龙芳因为有愧疚，把房子和家里的一切都给了夏忠诚，在这一点上，夏忠诚一直觉得自己占了龙芳的便宜，尤其是当初他把家里的钱给了父母买房子，就觉得有些对不起她，这次一听说房子要拆迁，夏忠诚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等补偿款拿下来之后，不管她要不要，得分一部分给她。 这样自己也就心安了。 “佳佳，你抽空给你妈打个电话，给她说说房子要拆迁的事，我琢磨着，这钱无论如何也得分她一些……” 夏忠诚还没说完，便被夏佳一给厉声打断了，“要说你说，要给你给，别扯上我，你觉得她会稀罕这一点钱吗？房子一拆，我们还得想办法买个新房子住呢，况且当初离开的时候，她对我们伤害还不够？爸，也只有你这样好心，才会在这个时候想到她。” 如今的夏佳一，对母亲除了怨恨还是怨恨，尤其是想起她购物时候的挥金如土来，更是为父亲鸣不平，本来离婚时，协议上写得好好的，她放弃了所有财产，凭什么还要分给她呢？ 夏忠诚没再说什么，或许女儿说得对，可是自己还是放不下。 第二天一大早，夏佳一刚准备出门去店铺，赵东林便气喘吁吁地跑上了楼，进门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佳一，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昨天回来后听同事说起，你来过宿舍。” 他给夏佳一道歉，语气情真意切，看着他着急又风尘仆仆的样子，那么注意形象的一个人，连外套的领子都折到了里面，没有翻出来，可以想象早上出门的时候得有多匆忙，夏佳一顿时便生不起来气了。 自己总是这样好脾气，习惯了赵东林在生活中的存在，把习惯过成了一种理所当然，所以，不想去打破，也不敢去打破，于是凡事总是往好的一面去想。 “东哥终究是把我当成了自己人，所以才会拒绝，而在外人面前，他要顾忌得更多。”夏佳一这样想着，也便原谅了昨天赵东林拒绝她而和马勇见面这件事了。 可是她哪里知道，赵东林压根就不是见的马勇呢？直到很久以后，真相大白了，她才想起诸多的细节来，比如赵东林和马勇见面，从来都是约的大排档，大口大口的喝啤酒，几时会约在咖啡馆，放着很好听的钢琴曲？ 可是这个时候的夏佳一，根本就没留意到这些细节，她为赵东林一大早便亲自跑来给自己道歉，送早餐，并且送她去开店而感动着，觉得自己便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本来想给赵东林说起他们家房子拆迁的事，后来又忍住了，打算在定下来之后再给他一个惊喜，因为从登记到拿到房票，快的话得半年一年，时间久一点便要一年两年了。 她靠在赵东林的背上，闭着眼睛，又进入冬季了，呼啸的风刮在耳边非常刺骨，但是夏佳一却感觉到异常温暖，“东哥，你想过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在太谷小区买上一套房子吗？按揭也行。”夏佳一梦呓一般，感觉像是梦，好像又是真实的。 赵东林听得不太真切，或许是听清楚了，却不敢把这句话接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昨天晚上和韩小蕙在咖啡馆对坐时她说的一句话。 “昨天，我去太谷小区定下了一套房子，这是我妈最后的心愿，我一定要去完成，这也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嫁妆。” 那一刻，赵东林甚至觉得韩小蕙不再是那个他眼里的丑姑娘，浑身都带着耀眼的光，在咖啡馆昏暗的灯光下，变得明艳起来。 原本只是以复习为借口的，两人却聊着天，呆了很久，直到接到夏佳一的电话，赵东林才从这样的虚幻中走了出来，站在咖啡馆门口，回头看到韩小蕙也跟了出来，依然矮胖，右腿残疾，她还是那个不折不扣的丑姑娘。 想着夏佳一的模样，那一刻，赵东林感觉自己总算清醒了。 夏佳一以为赵东林没听到，又问了一遍。 赵东林竟伸出一只手来牵她的手，语气非常温柔，“佳一，我有你就足够了，房子我们共同努力，不管什么时候能买上，只要是我们两人的家就好。” 连赵东林自己也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有多少真实在里面。但夏佳一却在这样温情的表白里，感动得不能自已，把赵东林当成了托付自己终身的男人。 107:考试 赵东林考试那天，公共科目的考试时间是在11月30日，那天一大早，夏佳一连店铺也没开，打算去陪考，但是却被赵东林拒绝了，“佳一，你去了我会更紧张，你放心吧，等着我的好消息。” 当初，到底报考哪个部门，赵东林考虑了很久，他学的是机械专业，可报考的职位并不多，而很多对专业没要求的岗位，竞争又太激烈，最后，还是在韩小蕙的建议下，选择了一个自己专业可以报考的，也相对没那么热门的职位：储备物资管理局，拟招收3人。 到最后才发现，原本以为的冷门，却是压根不冷，报考的人数最终有578人，赵东林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倒吸了一口气，但想到自己备考了那么久，他顿时底气十足，信心满满走进了考场。 而且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退了，当初报考的时候，需要单位开证明，如今多少人等着看自己笑话啊，他不能输！ 11月底，已经进入了服装的旺季，既然赵东林不需要自己陪同，夏佳一也便回到了店铺，一整个上午顾客都络绎不绝，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顾客都是挑剔型的，虽然成交得不多，但是人都快累虚脱了。 上午考的是行政能力测验，赵东林发挥得不错，感觉良好，利用中午休息时间，特意跑太谷广场来和夏佳一一起吃午饭，看着赵东林喜笑颜开的样子，夏佳一也为他高兴，如果东哥能考上，离开机械厂，那么就可以扬眉吐气了。 吃完饭，赵东林在店铺休息了一会，下午还要考申论，夏佳一怕来顾客打扰到赵东林的休息，特意把门帘拉了下来暂停营业，两人窝在角落里那个单人沙发上，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佳一，我一定要努力，让你过上别人羡慕的生活。”赵东林想起夏佳一母亲龙芳看向自己的鄙夷眼神，那种剜心剜肺般的鄙视之感到现在还让他如芒在背，记忆犹新。 夏佳一不喜欢赵东林这样的急功近利，“东哥，我们都是普通人，其实，我只想过普通人的幸福生活，我眼里的幸福，就是有你就好。” 这真的就是夏佳一心底所想的，她只想做一份平凡的事业，守一个安稳的家，和自己所爱的人，过一辈子就好。 或许是因为年龄渐长，在不少长辈的眼里，夏佳一这个年龄，已经快成剩女了，转眼又到了冬天，过完年，自己就该26岁了，这时候的她，尤其期待着稳定。 但是经历了父母的婚姻变故，夏佳一对未来的婚姻生活又有一些本能的恐惧，她太需要来自赵东林所带来的安全感了。 这时候，赵东林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却并未接起，而是无声地挂掉，“东哥，怎么不接呢？” 赵东林把夏佳一搂在怀里，温情满满，“我不想让其它的人和事来打扰我们在一起的宝贵时间。” 夏佳一笑他矫情，“我们又不是离得十万八千里，等以后结婚了，你肯定天天看到我，都会看烦了呢。” 夏佳一顺手从沙发上抓过来一张广告单，指着一个70多平米的小户型给赵东林看，“东哥，我觉得这个户型就特别适合我们。” 她仰起头，面向太谷小区的方向，好像目光能透视一般，看到了正在修建的小区房子，满脸都是憧憬，“坐南朝北的位置，背后就是阳城市公园，下楼，电梯可以直达沃尔玛超市，马路对面就是实验学校，不远处还有市中心医院，东哥，这个位置实在是太好了，我好喜欢。” 赵东林却偷偷把广告纸放在了一些，笑容开始勉强，“是啊，是很好，确实很方便。” 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没一会，赵东林又得走了，下午2点得考试，他有些依依不舍，在店铺里把夏佳一抱了又抱，“东哥，你快去吧，还有那么远的距离呢，路上骑车慢一点，别老超车。” 夏佳一拉开了门帘，冲着赵东林的背影再次叮嘱他，“晚上你来店铺找我，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庆祝你终于熬过了备考的苦日子，不会好几天不理我了。” 回头，付丹一下站到了身后，对着夏佳一坏坏地笑，“佳一，大中午的，两个人关在店里干什么勾当呢？你们这也太迫不及待了些吧，嘻嘻。” 夏佳一追着打她，说就她思想不纯净，“哪里是你说的那样，我就是怕顾客来来往往的，影响东哥休息了，所以才关了一会门。” 付丹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好好，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我们的佳一多纯洁啊。” 今天正好是周六，谢明江路过，在帮父亲送货，看夏佳一和付丹两人打闹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人多的时候，他反倒要自然得多，也不像单独面对夏佳一时候那样紧张了，有时候还能开开玩笑，也总算是恢复了自己的本性。 “有什么开心的事呢？是不是赵哥今天考试考得不错？”谢明江一直也没忘记，今天是赵东林参加国家公务员考试的日子。 夏佳一脸上的笑让谢明江又开心又难过，“是呢，他说挺好的。” 谢明江笑笑，正打算离开，付丹叫住了他，“谢帅，你还欠我一顿饭呢？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啊。” 谢明江满脸疑惑地看着付丹，表示完全不知道。 付丹撇了撇嘴，“你忘了，上次出去摆摊，当时卖得不错，本来说要吃饭的，可是你忙着回家，说你母亲一个人在家不放心，当时你就说了，改天请我们大家大餐啊。” 谢明江总算想了起来，那是第二次摆摊去处理那堆存货的时候，那天父亲又去了金螺湾，没想到过去这么久的事了，这付丹竟然还记得，“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精明呢，就这么一顿饭，你还念念不忘，改天啊，把+1和赵哥叫上一起，去哪吃，随便你定。” 付丹终于满意了，待谢明江走后，夏佳一忍了很久，终于问起了付丹和谢明江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话一出口竟感觉自己有些莫名的紧张。 108:游刃有余 “丹妹儿，怎样，最近有进展吗？” 夏佳一的语气听上去带着一丝调侃，轻松愉悦，转身进店铺，感觉问得非常随意。 付丹也跟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心里不舒畅，还把腿也翘了起来，整个人斜躺在上面，总算觉得这个姿势满意了，她把玩着手上新买的一串蜜蜡手串，也不看夏佳一，语气听上去有些愤愤的。 “别提了，就是榆木疙瘩一个，我就没见过这样木讷的人，说年轻吧，也不年轻了，比我还大一点呢，不管我怎么明示暗示，就是不接招，我都没辙了。” 说到这，付丹一下从沙发上翻身起来，瞪着那双妩媚的大眼睛，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惊恐表情，“佳一姐，你说他是不是讨厌我啊，压根不喜欢我才会这样？再或者，他就不喜欢女人？” 说完，她也为自己这样奇特的想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听付丹这样说，夏佳一的心底竟有些五味陈杂起来，但是嘴上却说出了一番让自己也觉得奇怪的话，“怎么会呢，你这么漂亮，而且家境也好，追你的男孩子都排成长队了，你呀，就别乱想了，你不都说了嘛，人家就是不解风情罢了。” 付丹又坐了回去，“也是，我就不信了，我付丹喜欢的，哪里还有得不到的。” 夏佳一不想再和她谈起谢明江，转移话题，问起了付丹是否熟悉好的美甲培训机构，推荐一下。 “丹妹儿，我最近一直在网上看视频自学，越学越有兴趣，想有时间了，系统学习学习，以后店里还可以顺带开通美甲项目，这样不就多了一份收入了嘛。” 付丹再次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佳一，你问我可真就问对了，我有个私教的学员，正好就是美业资深的培训老师，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 付丹只呆了一会便离开了，后来夏佳一才明白过来，她来潮人街肯定不是来看自己的，估计是冲着谢明江而来的吧？ 一整个下午，夏佳一卖衣服都有些心不在焉，心里记挂着赵东林考试的事，有些忐忑，一直在等待他考试的消息。 中午，刚从夏佳一店铺出来，赵东林并没有立刻骑摩托车离开，而是找了一隅角落打电话，“小蕙，不好意思，刚才在忙，没来得及接你的电话。” 韩小蕙起身从柜台前离开，来到内间接电话，脸上带上了温柔地笑，“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天考试如何？加油哦，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谢谢你，这段时间你给了我不少帮助。”这一刻，赵东林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接近韩小蕙的初衷，这话说得发自肺腑。 韩小蕙像是得到了肯定一般，鼓足勇气，“今天考试完，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赵东林差点就答应了，想起下楼前夏佳一说的晚上一起吃饭的事，立马便拒绝了韩小蕙的邀约，“今天晚上不行呢，我答应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了，改天，改天我请你吃饭，等我电话。” 如若在夏佳一和韩小蕙之间选择一个人见面，赵东林理所当然是会选择夏佳一了，至少看起来赏心悦目啊，但是如果要说到聊天和谈心，赵东林却习惯了韩小蕙，因为她很有耐心，善解人意，总会听自己说完所有的话，然后再发表自己的看法，而且常常还能说到重点上。 如果不看见人，赵东林时常会幻想，韩小蕙也是一个端庄，识大体且有魅力的女人。而夏佳一，在自己心底却是如妖孽般存在，总感觉掌控不了，担心会飞走，可是在一起的时候吧，又会自卑，感觉自己能低到尘埃里，可就算这样，他依然是忍不住想要得到、想要掌控、而且早已经把夏佳一当成了自己的私人物品。 这时候的赵东林，觉得自己在两人之间游刃有余了，一边有共同规划着未来幸福生活的夏佳一，一边还有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韩小蕙，就像红玫瑰和白玫瑰一般，双双拥有。 韩小蕙明显有些失望，但依然带着笑，“好啊，我等你电话，加油哦，下午好好考。” 下午的考试赵东林同样做得得心应手，那手标准的行楷字体，书写在试卷上，非常漂亮，连监考老师看到了，也连连点头，在他身后驻足了好长一段时间。 走出考场的那一刹那，赵东林感觉整个天空都蓝得耀眼，心情特别好。他给韩小蕙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下自己考试的情况，然后便开着摩托车往夏佳一的店铺方向开去，一路上，忍不住吹着口哨，仿佛觉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友好的笑。 周末，因为阳城市工业大学就在附近，所以有不少学生娃娃倾巢而出，夏佳一店铺里的服装价位不算高，款式休闲时尚，且独特个性，所以不少学生妹子都喜欢光顾。 赵东林到的时候，正好店铺挤满了一群人，在不停的试穿，嘻嘻哈哈，夏佳一为了促成交易，不断的忙来忙去，找尺码，选颜色，推荐搭配。 趁忙碌的空挡，“东哥，要不你去旁边休息的凳子上坐着等我会，店里太小了，而且她们试衣服，你在也不方便。” 赵东林看着那一群叽叽喳喳的少女，感觉整个脑袋都大了，像逃离一般闪到了一边等夏佳一，可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足足2个多小时，夏佳一迎来送往了一波又一波的顾客，等空闲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商场快要关门的时候了。 考试考得不错的喜悦和兴奋在赵东林的等待中，已经被完全消化掉，到现在他甚至没有心情和夏佳一分享任何喜悦，看着夏佳一有些憔悴的面容，他因为饿了这么久肚子，加上在商场无聊坐了几个小时而窝火，压根没有关心一下夏佳一，反倒埋怨起她来，说她就不应该开这个服装店，工作时间太长了。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后悔，真应该答应和韩小蕙一起吃饭，而不是到了这么晚了，两人还只能在楼下随意地吃一碗肥肠粉果腹。 109:钟姨的生意经 今年的冬天也如去年一样寒冷，进入12月份，便已经淅淅沥沥下过两场雨夹雪了，虽然冷得人够呛，但是夏佳一却非常的高兴，有一种卖炭翁的心理。 “心忧炭贱愿天寒。” 只要冷起来，前来买厚衣服的人就特别多，好像上一年，她们都是裸.奔过来似的，各类加绒打底衫，厚毛衣，羽绒服，大衣，销量都特别好，甚至新货拿回来三四天，就能卖得差不多，几乎要一个星期跑一趟金螺湾批发市场了。 老谢和杨叔两人也是连轴转，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实在太过辛苦的时候，周末谢明江也会全天呆在市场代替父亲，换老谢回去休息休息，甚至人实在坐不下了，那辆快要报废的面包车，也会开出去，由谢明江开着，利用周末时间，他也去批发市场转转。 “钟姨，突然发现服装生意也没你说的那么艰难啊，生意挺不错的。”夏佳一刚进行了一次盘点，发现11月份下来，自己的毛利润有了一万多，除了房租和水电开销，也能赚不少呀！ 兴奋得不行，趁没人的空挡，钻到钟姨的店铺，便屁颠屁颠地汇报起来。 钟姨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你呀，才做多久，下这样的定论为时过早了，如果照你这样说法，这个市场一年到头就不会有那多人转让、那么多人亏本、那么多人要死不活的坚持着了。” “别只看到那一点毛利润，想想你的积压和库存，你自己的人工，说到底，不管你如何蹦哒，开个这样的小店，也不可能有多大的奔头。” 看夏佳一有点受打击，钟姨又安慰她，“不过你确实在这方面很有天赋，看版看得挺准，可能跟你在外贸服装厂工作那么多年有关系，相比来说，你比其他人的生意都要好些。”说到这，她把夏佳一往屋子里拉了拉，压低了声音。 “你要留个心眼，现在这些人，贼得很，你没发现最近来你店找你聊天的人特别多吗？当心他们跟你的爆款，拿回来打价格战。” 夏佳一听得一愣一愣地，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人缘起来了呢。 “丫头，你接店铺的时候，服装的淡季差不多就快结束了，你直接经历了明年的7-9月之后，你才能下定论，到底店铺是亏还是赚，你就说我的店铺吧，生意看上去不差吧，可是每年也总有那么两个月，要么持平，要么还会略微亏损，要有一个平常心来面对。” 夏佳一感觉自己再次上了生动的一课，受益匪浅。 后来，夏佳一按照钟姨的说法，和其他店主聊天的时候，经常站在门口随意说几句，她留意了，果真如钟姨所说，没过几天，自己卖得很爆的那几个款，果然被人跟单了过去，比自己还卖得便宜。 夏佳一吓了一大跳，立马想办法把剩下那几件给处理了，重新在市场上寻找新的爆款。 每天都忙忙碌碌，起早贪黑，有时候和赵东林一个星期也见不上一次，付丹有时候见夏佳一忙碌得连饭也顾不上吃，就开始抱怨她，“佳一，你说你找个男朋友有什么用，平时帮不上你的忙，这周末总可以来吧？怎么也不见个人影呢？” 夏佳一抹着额头上的汗，这大冬天的，也忙得出汗了，“东哥忙，不怪他，况且他也不懂卖衣服这些事，来了能帮上什么忙啊，还不是干杵在那？” 付丹便只是摇头，说他迟早会为自己的懂事付出代价,"他不懂衣服，做饭总会吧，给你送送饭不可以么，总好过你每天吃那种吃得人发呕的快餐盒饭的好。" 夏佳一指着收银台上自己的保温饭盒，“我现在都每天晚上多做一点，第二天中午带饭过来吃，我也吃那些盒饭吃得发呕了。” 付丹直接无语了，夏佳一太过独立了些，独立到好像不需要别人的照顾。 其实，付丹说这些的时候，夏佳一心底不是没有难过，她也感觉到最近和赵东林的关系好像淡了许多，想起去年刚从南方回来的时候，每次他一来他们家，便钻进厨房做饭的情景，恍若隔世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忙碌，对他有所忽略的缘故，还有一件事，让她尤其不舒服，大概就在一个多月前吧，夏佳一曾对赵东林说起过，自己一个人看店太忙，有时候回家连饭也没得吃的。 “东哥，要不以后每天下班后，你就去我那做饭。” 虽然自己没有明说，毕竟她是女孩子嘛，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言下之意还是让赵东林就住在自己家算了，也不知道赵东林是怎么考虑的，竟然给拒绝了，直到后来东窗事发，夏佳一知道韩小蕙这个人的存在之后，她才恍然大悟，赵东林之所以不愿意搬过来和自己同居，根本不是保守，也不是为了复习，他完全是在顾忌，怕被韩小蕙知道。 虽然，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自己当初的脚踏两只船。 要知道，未婚同居的话，对女孩子名声的影响远比男孩大得多，但是夏佳一就是没有顾忌了，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嫁给赵东林之外的另外一个男人。 她觉得他们之间迟早都会结婚的，所以何必还去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呢？ 12月24日是赵东林国家公务员考试笔试成绩查询的日子，平安夜，夏佳一虽然不过这种洋人的节日，可是店铺却蹭了一番这样的热度，利用节日做活动，打折，很是吸引了些人气，所以这一天，非常繁忙。 但是他并没有忘记赵东林的这件大事，早上起床便给他去了电话，“东哥，知道成绩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哦。” 赵东林也和她一样紧张，即使自我感觉不错，但是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有多优秀，在压力大的时候，他很想找夏佳一倾诉倾诉，可是每次她都在忙，不是在进货，就是在卖货，再或者是在挂货，忙得他们没有时间约会，甚至除了店铺，也没有别的见面的地方。 他唯有找韩小蕙说话，好像她随时都有空一样。 成绩是在网上查询，赵东林感觉自己输入考号时候的手也有些颤抖，网站太忙，网速太慢，刷新了好几次，才终于打开了网页，看到结果的时候，他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他以笔试成绩第二的好成绩，成功进入面试了…… 110:真真假假 夏忠诚自从去了何刚的小厂，很受重用，一下便找到了存在感一样，每天也是忙忙碌碌，厂里的小年轻些对他都非常尊重，加上他技术过硬，人也和善，乐于指导年轻人，没多久，何刚就让他当了车间的技术主任，工资再次涨了一大截。 每天忙着工作，加上只有周末才回家，他便很少再去想起龙芳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了，虽然想起来的时候依然会难过、会心痛，但是好在平时事多，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让他去想。 只是偶尔从别人的口里，有意无意中听到过龙芳现在的消息，好像她和韩洪涛之间，并不是想象中那样顺风顺水，据说有一次在单位办公室两人还大吵过一次，引来无数同事围观。 每次听到后，夏忠诚只是笑笑，这些，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是啊，他和她之间，早就没有关系了，就连夏佳一也对母亲有怨气，平时少了来往，虽然夏忠诚劝过女儿几次，父母之间分开并不能更改她们之间的母女关系，但是夏佳一就是不愿意再见到龙芳，孩子大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随她们的心去吧，或许时间长了，这样的伤害自然而然也就能淡了下去，两人也便能平和相处了。 听说赵东林笔试过了的消息之后，夏忠诚那个高兴啊，直接便坐不住了，周五那天，早早便坐车回了家，好像是他已经被录取了一样高兴，到家后，也不在家做饭了，直接打电话给老谢，把他邀了出来吃饭。 有炫耀也有庆祝的意思。 先前本来对于谢明江去了备件科，夏忠诚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可是今天他便释然了，非要邀请老谢一家人出来吃火锅。 老谢原本是不想出来的，因为吃饭就意味着喝酒，明天还得开车去金螺湾进货呢，可架不住夏忠诚的热情。 “我这难得回来一趟，就只周末有点时间，你也不给面子，要不你和老杨换一下，明天班让他跑，你跑下一次。” 想着老杨连轴转，有些过意不去，可又怕夏忠诚多心，毕竟这次是以他爱徒考试高中为理由叫他出去的，自己扭扭捏捏反倒让他觉得心底有鬼似的，所以老谢把心一横，给市场杨叔打了个电话，两人换了个班，他跑31号那一趟，正好是今年最后一次，那些店主进货回来刚好可以赶上国庆期间的大卖。 吃饭的火锅店夏忠诚选在了市中心，就在太谷广场附近，夏佳一提前关店，也是最后一个到的，进门的时候，孙庆兰第一个发现了她，直接到了店门口来迎接。 “好姑娘，外边冷，赶快进来。” 孙庆兰似乎比夏天的时候长胖了一点，整个人气色好了很多，不知道的人完全看不出她是个病人，谢明江生怕母亲出事或者闹出什么事端来，也跟了过来，“佳一姐，恭喜你。” 如今，夏佳一已经能很快分辨出谢明江叫自己是叫的+1还是佳一，两个字吐词和语调感觉有所区别，听到他叫自己佳一姐，顿觉有些生分。 夏佳一听得一头雾水。 “恭喜我，恭喜我什么啊？”这次，夏佳一终于感觉不是幻觉了，明显感觉到谢明江的情绪有些低落，说这句话的时候嗓子都有些嘶哑了，连她熟悉的阳光般笑容也没出现在他的脸上。 “我已经听夏叔说了，你和赵哥……你们的婚礼……总之，恭喜你，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孙庆兰听得似懂非懂，来回扭头看着两人，竟抓过谢明江和夏佳一的手，放在一起，“不错，不错，娶媳妇，咱明江娶媳妇。” 两人顿时满脸尴尬。 谢明江第一次对母亲发火了，以此来掩饰自己即将的失控，“妈，你这是干嘛，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你说你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夏佳一抽回自己的手，安抚被吓得惊慌失色的孙庆兰，转头埋怨谢明江，“小谢，没事，你别这样说伯母，会吓着她的。” 谢明江很想道歉，但是内心深处却多么希望这是真的啊，整个人便愣在了当场。 赵东林听到了声音，老远在包间里大声叫夏佳一的名字，三人疾步往包间的方向走去，趁这空挡，夏佳一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尝试着去解释。 “小谢，其实我爸就是说说而已，我和东哥还没那打算呢，还早，店铺才刚刚起步，他的工作也还悬而未定。” 这次吃饭，是夏忠诚和老谢最放得开的一次，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从刚上班那时候的事说起，一直说到现在，整整说了几个小时，把这些年来的疙瘩全都解开了。 谢明江对赵东林说的尽是恭喜的话，也不知道他到底恭喜的是什么，今天的谢明江有些失控，喝了不少的酒，赵东林因为心情好，也不再计较以前工作上和谢明江之间的那些误会了，权当过眼烟云。 酒喝高了，赵东林开始大放厥词，说自己将来若能离开机械厂，将来定不再踏入机械厂半步，永远离开这伤心之地，那些鄙视过他的人群，他终将会一一打脸回去。 夏佳一觉得他这些话说得有些过了，毕竟如今还只是通过了笔试而已，面试人员淘汰率是1:3，也就是他那个岗位招三人，但是有9个人参加面试啊。 面试时间定在1月中下旬，春节前夕。 “东哥，其实我觉得不管你在哪工作，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你也别太在意工作这件事了，顺其自然就好。”夏佳一莫名有些恐慌，如若赵东林在面试时候被淘汰，对他来说，会是多大的打击？ 醉酒的谢明江肆无忌惮地看着夏佳一，对她这句话表示严重赞赏，“+1，能娶到你的人，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 赵东林举起了酒杯，和谢明江碰了一下，“哥们，她是我的，你没机会了。”说完，一仰脖子，把那杯酒喝得一滴不剩。 夏忠诚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再看看旁边同样有些茫然的老谢，憨笑，“喝多了，大家都喝多了，有些胡言乱语了。” 夏佳一趁给孙庆兰盛饭，慌忙起身，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心竟有些噗噗乱跳起来，今天晚上的她，可是滴酒没沾啊，可为什么脸上会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呢？ 回头，发现谢明江站在卫生间门口，用冰冷的自来水不断往自己脸上浇，企图让自己清醒，他可能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可能说错了话…… 111:父子谈话 今天的谢明江确实喝得多了一些，在老谢的记忆中，还几乎没见儿子喝醉过，一刚到家，他便整个人瘫在沙发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他这个积极乐观的儿子，和平时完全是大相径庭啊。 安顿好孙庆兰休息后，老谢比先前清醒了许多，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默默地抽完一支烟，然后拍醒了自己的儿子。 “明江，你起来，爸有话问你。” 就那么一会时间，谢明江已经睡着了，在梦里，他梦到了夏佳一，惊慌失措般从婚礼上逃了出来，光着脚丫跑向自己，满脸泪痕，梦中的他满是慌张和担忧，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却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把夏佳一搂在了怀里，“+1，告诉我，谁欺负你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佳一便只是哭，哭得肝肠寸断，把谢明江整个的心都哭碎了，就是不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但只叫了一声明江，便被父亲给摇醒了。 谢明江有些不耐烦，被父亲打断了自己的梦，好不容易能和夏佳一这样近距离接触，他哪里愿意醒来，“爸，你别弄我。”说完翻了个身，想继续进入自己刚才的梦境，但是老谢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一些，这次是活生生把谢明江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臭小子，你给我坐直了，我有很正经的话问你。” 谢明江的酒顿时醒了一大半，整个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一口浊气上来，立马箭步冲到了卫生间，哇哇吐了起来，总算把胃里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顿时，整个屋子弥漫着呕吐物的难闻气味，但是谢明江却清醒了，返回沙发上正襟危坐，好像知道了父亲要问什么似的，两只手交替着放在膝盖之间，整个人也有些紧张。 老谢把泡好了的一杯茶递了过去，有些心疼这个从小没有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儿子，这些年来，对他的关心和疼爱确实是少了一些，所以今年，他才会倾尽所有，还找合伙人杨叔借了两万块钱，托尽了关系，老脸耗尽，终于把他的工作给换了，去了备件科，总算是了却自己心头的一块心病。 为此，还差点再次和夏忠诚翻脸。 “儿子，现在你的工作也解决了，我的生意呢，买了新车后，也是越来越好了，我们家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啦。” 谢明江不知道父亲说这些是何用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老爸，我妈的病还没治好，我们还得继续努力。” 老谢叹了口气，说你妈这病，怕是这辈子就这样了，“有时候我觉得她不是病了，她只是不想从自己的那个世界里走出来，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不用面对更多的烦恼，你不觉得，你妈这样活着，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谢明江想起在迎新晚会上她见到龙芳身后的声嘶力竭来，“不，妈的心底也还有恨，所以她过得并不快乐。” 老谢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吧嗒吧嗒抽着烟，“但是，你有没有发现，至从她见过老夏家那个女儿之后，她莫名就忘记了对龙芳的仇恨，眼里只有了夏佳一对她的好？可是分明她和她母亲长得很为相似啊。” 谢明江茫然的看着父亲，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没想到老谢的话锋一转，直接咄咄逼人，质问谢明江。 “你是不是看上了老夏家的那个丫头了？” 谢明江为父亲这样的开门见山的询问吓得一哆嗦，好像是心底见不得光的秘密被公诸于众了，放在阳光下曝晒，心慌得不行，连忙矢口否认，“没，没有，哪里有的事，她是赵东林的女朋友啊，赵哥是我哥们，我可不会做这样背信弃义的事。” 此刻的老谢，变得非常慈爱，谢明江有些不习惯，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父爱泛滥的父亲啊，只见他抓起了谢明江的一只手，语重心长，“我是你爹，你能骗过所有人，但是你骗不过我的眼睛啊，孩子。” 谢明江顿时如泄气的皮球般败下阵来，耷拉着脑袋不敢和父亲对视，但是嘴上倔强，不断否认，“爸，你真的是想多了。” 老谢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正确，继续问他，“为什么小夏开店以后，你每周周末都爱往市场上跑，以前可是从来不来的，还有，我见过好几次了，你坐在电梯背后的休息凳上，呆呆地看着小夏的店铺发呆，而且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谢明江还想继续狡辩，老谢不给他机会，“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 谢明江打断了父亲的话，“爸，你别说了，我不否认了，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是，很多时候我就是控制不住。” 这次，轮到老谢沉默了，他黝黑的脸上，甚至看不到表情，谢明江心底有些发憷，不知道父亲会怎样教训自己。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老爸，“我今天是喝多了，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过了良久，老谢说的一段话，却直接让谢明江呆在了当场，他不相信，这样的话会是从如此保守的父亲口里说出来的。 “儿子，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如果你确定自己喜欢，就大胆地去追求啊，人这一辈子，幸福都是靠自己追求来的，你觉得她跟了赵东林那小子就会幸福吗？你相信你爸几十年来的阅人眼光，他们两人不合适。” 谢明江有些喏喏地说：“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她是否喜欢我，况且，他们都快结婚了……” “可不是还没结婚吗？” 这时候的老谢，突然变得有些激进，和他平时的稳重完全不同，很有倾诉的欲望，“儿子，在你眼里，觉得我和你妈幸福吗？其实在很多人眼里，都会觉得我会过得很苦吧？半辈子都守着一个疯婆子，唯一的儿子还因为她未能留在身边长大，是的，这确实是有遗憾，但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娶了你吗.” 谢明江一下就听得入神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听父亲说起他和母亲的故事... 112:父母爱情 老谢和孙庆兰的故事，并没有多少传奇色彩，甚至有些俗套，传统的媒妁之言，没有一见钟情、也没有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和爱得死去活来，就是那样平平淡淡的恋爱，安安稳稳地成家过日子。 老谢只对谢明江说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孙庆兰怀孕之后，一直都有些不适，刚开始是有先兆性流产，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才稳定下来，后来整个孕期都有这样那样的并发症，在孕34周的时候，被查出胎盘提前老化，达到三级老化，加上是胎盘前置，总之就是情况非常凶险，老谢也说不上来多专业的名词，他只记得孙庆兰提前剖腹产的时候，他就那样站在手术室外，签了一堆的字，整个人都变傻了，有些脚不着地的飘忽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谢就那样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期待听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但是，突然他便听到了手术室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医生和护士都跑了出来，对他说了一大堆的话，在那一堆话里，他只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胎盘植入...大出血...切除子宫...签字！” 那一刻，老谢整个人都懵了，他不明白怎么会这样，等机械性的把所有字签完以后，他突然发疯一般趴着手术室的门大喊，“不管什么情况，请一定保大人。”说完，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80年代中期，那个年代的医学远远没有现在发达，胎盘植入是产科少见而危重的并发症，可导致病人大出血，休克，子宫穿孔，继发感染，甚至死亡，每年都能听到因为大出血还死掉的产妇，让人触目惊心。 老谢双腿发颤，直接站不稳，一屁股坐到了产科手术室门口。 医生告诉他，胎盘植入和产妇曾经做过的两次人流手术有关，这个时候，恨不能狠狠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他那个悔啊。 那一刻，老谢就在心底暗自发誓，他一定会用自己的一辈子，来爱这个用生命来为他生孩子的女人，不管发生什么，也要不离不弃。 直到孙庆兰从手术室推出来，老谢才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全是纵横的泪。 从那以后，孙庆兰便变成了一个没有子宫的女人，没多久，她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没有母乳，谢明江当时存活得非常艰难，本来就是早产儿，刚开始，老谢还厚着脸皮在亲戚朋友的产妇中去讨奶喝，可是随着他食量越来越大，压根就不够吃的，只能开始喝奶粉，孙庆兰常常会一整天不看谢明江一眼，甚至有一次，还差点用被子把它给捂死过去，幸亏老谢及时发现。 直到谢明江两岁的时候，已经可以非常清晰地叫爸爸妈妈，突然的某一天，孙庆兰便开始抱他了，对他宝贝得不行，每天变着花样给谢明江做吃的，比任何一个妈妈对自己的孩子都上心。 老谢总算嘘了一口气，知道孙庆兰这产后抑郁症，怕是就这样好了？她开始正常上班，照顾家人，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容，甚至有人知道她因为生孩子而切除了子宫表示同情的时候，她还能自嘲着说这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也不打算再生了，每个月还少了那几天麻烦日子。 但是老谢知道，孙庆兰的心病并没有好，因为他曾经看到她偷偷躲在屋子里抹眼泪，于是，他加倍地对她好。原本这个家已经可以在这样好不容易平衡过来的幸福中一直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偏偏会发生了孙庆兰弟弟孙庆国的工亡事故。 这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把这个原本平静的家给砸开了锅，老谢受了打击，整个人颓废了很久，一时间忽略了孙庆兰的情绪问题，而在孙庆兰这边，一边是弟弟的死亡，紧接着父亲受不了打击，心脏病突发，也相继离开人世，而老谢的颓废更让她无所适从，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加上旧时的病并未痊愈，这样的折磨之下，突然间就精神失常了。 等老谢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当时他考虑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把谢明江送回了自己的老家，交给他的父母抚养，一来是怕孙庆兰的情况影响孩子的成长，二来也想全心全意用自己一辈子来照顾好她。 他内疚，他自责，同时他也悔恨，这个女人是因为她，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啊。 想当初，若不是为了给孙庆兰治病，想来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和何刚筹谋着去盗取机械厂库房里的钢材，以至于被厂里开除了。 在这十几年里，老谢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很多人都不理解，他这样一个正常的男人，如何熬过这漫长的几十年的，就这样守着一个疯婆子，过完半辈子。 “儿子，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作为一个男人，必须要有担当，我当初既然答应过你妈，要照顾她一辈子，我就会说到做到，你也一样，将来不管是和哪个女孩子在一起成家立业，都要做到这一点。” 谢明江的酒完全是醒了，鼻头有些酸涩，他没有想到，父亲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什么是男人，什么是爱，这种大爱无疆的厚重，顿时把老谢的形象拔高了许多，让谢明江对父亲也开始仰视。 “儿子，你不会怪我当初的自私，没能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吧？当时的情况确实是太艰难了一些，为了你母亲，我只能舍弃你，好在你没有长残，依然是我们谢家的骄傲。” 说完，老谢打了个哈欠，“好了，早点睡觉，太晚了，明天休息一天，带你妈出去逛逛，买点年货，家里也应该做点香肠腊肉了，你看看这栋楼，就我们家阳台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后天又得开车去金螺湾了，没有时间。” 父子俩刚站起身来，回头，却看到孙庆兰只穿了薄薄的睡衣站在自己的门口，嘴唇哆嗦着，像是要说什么，整双眼里，弥漫着晶莹的泪。 113:平凡的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天气不太好，没过一会，天空又开始飘小雨，夹杂着细碎的雪花，飘飘洒洒便下来了，今天老谢难得的休息时间，一家三口顶着碎雪花来到农贸市场。 今年的春节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1月25日就是除夕了，临近春节，围在生鲜区的人特别多，尤其是猪肉摊，不少备年货的人开始紧锣密鼓的灌香肠、做酱肉腊肉，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老谢抢到一块前夹肉，肥瘦适宜，灌了几串麻辣味香肠，还特意留了几斤肉，让老板灌成广味的，他黝黑的脸上带着憨憨的笑，“你妈爱吃甜的，虽然嘴上没说，不过我看得出来，每次煮广味香肠的时候，她都吃得特别多。” 谢明江怕母亲在市场上走丢了，一直牵着她的手，孙庆兰难得出门，不停张望。 她的心情貌似也特别好，主动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时不时还冲着老谢傻傻地笑，嚷着说要吃葡萄，这些葡萄都是外地运来的大棚水果，不是当季，价格贵，老谢也纵容她，给买上了一大串。 回家的路上，谢明江远远跟在后面，看着父母相互搀扶着前行的背影，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一直在想，父亲其实说得对，人生的幸福就是隐藏在这样的平平淡淡之中。 30号早上，老谢老早就出门来到了市场，明天是31号，2008年最后一次跑金螺湾批发市场了，得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老谢出门前，孙庆兰还在睡觉，昨天在家打扫卫生，忙了一整天，估计是累着了。他把早餐做好，怕凉了，放在锅里用热水温着，谢明江去上班，坐父亲的车一起走，老谢还特意转了个弯把儿子送到了机械厂的厂部办公楼。 在车上，他问起了儿子最近上班的情况。 “明江啊，你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你要好好的工作，将来要是有出息了，能在单位上当个一官半职，我这当爸的，所有努力也算是没有白费。” 老谢一直没给儿子说起过，为了给他换这个工作，他还找市场杨叔借了2万块钱打点各种关系，他怕以儿子倔强的性格，要是知道了，会耿耿于怀，这个世道，老谢看了几十年，早就看透了，哪里有那么多公平公正啊。 谢明江笑着让父亲宽心，“爸，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现在那些工作，我已经摸索得差不多了，最近我负责了好几个材料采购，厂里都很满意。” 老谢总算欣慰地点了点头，“儿子，你爸曾经犯过错误，你给我记住了，在单位上千万不要涉及违规的操作，咱们要赚钱，就赚清清白白的钱。” 到单位的时候，还飘着些许雨夹雪，谢明江已经下车了，老谢又把他给叫住，从车上扔了一把天堂伞下来，“把这个带上，这雨好像是越来越大了。” 谢明江冲父亲笑，那笑容阳光而帅气，老谢走出老远了，还忍不住从反光镜里瞄了一眼站在路边上的儿子那暖心的笑容。 顿觉自己做什么事都值了。 一到市场上，便开始忙碌，昨天晚上回来后，杨叔直接把车开到了老谢家楼下，车上拉了不少的货，都等着老谢今天一一给他们送过去。 路过钟姨店铺的时候，老谢看到她的店铺又空了不少，问她。 “大妹子，今天去不去进货？我看你这生意不得了，才几天时间又要卖空了，去的话，我把副驾驶位置给你留着。” 钟姨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最近，她的生意确实是很好，她回头看了看店里的货，犹豫了一下，“行，去，正好，后天就是元旦了，赶回来再冲一把销量。” 待老谢走后，钟姨来到夏佳一店铺问她，“小夏，你今天去进货吗？要去的话赶快给老谢说，不然晚了怕是就没位置了哦。” 夏佳一也有些犹豫，元旦的时候，赵东林会放假，他一直在说，想趁放假的时候，带夏佳一出去玩，“佳一，我们真的很久没有出去玩了，自从你开店以后，便没了任何休息时间，其实关一两天店又何妨呢？” 夏佳一也觉内疚，感觉对不起赵东林一样，但是钟姨的一番话又让她动摇了，“你元旦休假？简直是疯了，这样的一天，能抵平时好几天的销量，除非你是傻，听我的，去进点货，要休息等春节的时候好好玩。” 夏佳一终于没有禁住钟姨的游说，给赵东林打电话，“东哥，对不起，我打算今天晚上去进货，元旦的黄金期确实不能错过了，我们过几天再出去玩，好吗？” 明显感觉到了赵东林的失望，还夹杂着些许小情绪，“行了，我知道了，佳一，你好好忙你的工作吧。” 下午5点，老谢开着车准时从市场停车场出发，夏佳一因为决定去进货决定得比较晚，好的位置已经没有了，坐到了车的最后一排，还是最中间那个位置，钟姨坐副驾驶，靠窗。 一车的女人，都是市场上做服装和鞋子的店主们，看着飘雪，大家的脸上都带着兴奋，在心底盘算着，这批货拿回来，铁定大卖啊。 去的路上，大家也不困，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钟姨在所有人里，是店铺开得最大、也是生意最好的一个，有人便故意酸不拉几地说风凉话，说她每天钻在钱眼里了。 “我说你赚这么多钱，何苦还自己看店，请两个营业员，当甩手掌柜多好？放着好好的官太太不当，非得来当这受苦受累的服装店主。” 钟姨笑，不理会别人的调侃，说她喜欢守店，交给别人不放心，夏佳一就只是听着，并不接话，其实，她偶尔从和付丹的谈话里知道，钟姨之所以不想请人看店，主要是不想让自己太闲了。 付丹的父亲在政府部门上班，是个领导，每天的应酬特别多，钟姨怕自己空闲下来，就忍不住和他吵和他闹，反倒是这样，两个人都忙碌，还能相对平安无事。 这一天，平凡而普通，只有窗外越来越大片的雪花，在告诉大家，这是阳城市最冷的冬天…… 114:百无聊赖 12月31日，2008年的最后一天，下午，整个维修班已经没有几个人在上班了，大家都找着理由找陈大炮请假回了家，赵东林百无聊赖，坐在休息室里玩手机小游戏。 夏佳一今天在金螺湾批发市场进货，要到晚上10点多才能回家，而明天是元旦放假的第一天，她却因为到了新货要忙碌，肯定是没有时间搭理自己了。 一想到这，赵东林就莫名有些烦躁，夏佳一就像一条滑溜的鱼，让他总有抓不住的感觉，时而惆怅，时而怨恨。自从她开店以后，感觉整个心思都在那个小小十几平米的店里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说不上几句话，她便能扯到自己的店铺上。 赵东林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夏忠诚退休以后，班组的钳工活全部压在了赵东林一人的身上，大家时常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些风凉话，赵东林都忍了，当做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可是说来奇怪，自从他公务员考试笔试过了以后，包括班长陈大炮，对他的态度都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不光是干活的时候，会帮着他一点，偶尔还会恭维一番。 赵东林对这样的感觉很是受用，有一种翻身农奴的洋洋自得，甚至以前经常迟到早退的他，反而开始遵守起纪律来了，到了下午4点半，还守在班组没有离开。 反正回寝室也没什么事做，自从马勇离开以后，寝室一直没有安排新的人来，最近一两年，大学生毕业进入机械厂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嫌弃国营企业太过按部就班，工资也低。 听到陈大炮在关大铁门的声音，赵东林一下从休息室冲了出去，吓了他一大跳，“我说小赵，你还在啊？怎么还没下班呢，这明天就放假了，谁还在这守点？走啦走啦。” 赵东林去开自己的摩托车，瞄了一眼整个班组，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所有人都走空了。跨上摩托车，才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这雨夹雪，是下了整整一天了。 赵东林反复搓着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想起年初时候的那场大雪，导致南方交通瘫痪，夏佳一的艰难回乡路，仿佛就在昨天一般，心想若没有那场雪，或许他们两人还走不到一块，或许自己便追不到在他心中如女神般存在的夏佳一了，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 “佳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到的时候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吃宵夜，如何？”赵东林想起刚和夏佳一在一起时候的甜蜜，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此刻，非常地想夏佳一。 电话那头，夏佳一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连声音也带着些许嘶哑，“东哥，太累了，我只想睡觉，今天一直在下雪，这边的雪还更大一些，估计回家已经很晚了，你就不要再等我，明天还得忙碌。” 虽然赵东林知道应该体谅夏佳一的辛苦，可是他还是有些失望，仿佛自己的一番热情浇到了冰水上，他强忍着性子叮嘱夏佳一注意安全，挂了电话，再次有种不知道何去何从之感。 给马勇打电话，想叫他出来喝酒，可是电话刚接通他便挂掉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前几天马勇说起过媳妇怀孕的事，这两口子最近关系总算有了一些缓和，赵东林想了想，自己还是不要去添乱的好。 最后，看了看这寒冷的天，赵东林决定还是回宿舍去窝着，最近，他对韩小蕙有些冷淡，想着自己如果真的考上了公务员，那么也就不用再去巴结她，然后利用她父亲的关系在机械厂好好呆下去了，既然这样，又何必去招惹她呢？ 他懂她心底最深处的自卑，就像赵东林懂他自己一样，这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卑，很多时候会像一把尖刀一样刺在心头，让人喘息不过气来，通常情况，赵东林会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掩饰自己心底的忐忑，但是韩小蕙不会，她的自卑写在脸上，刻在她如影随形的行动中。 是的，她的残疾，她掩饰不了。 回机械厂的职工宿舍，正好要路过韩小蕙上班的那家商业银行的营业所，也不知道是那根神经不对了，到营业所的时候，赵东林本能地停了下来，往营业所的门口望了望。 天气不好，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到了五点多，天色便逐渐暗了下来，营业所里已经亮起了灯光，她们应该也快下班了。 刚打算离开，赵东林突然记起，当初进入韩小蕙qq空间相册时候的密码，正好是她的生日，12月31日，他猛然察觉，今天是她的生日呀？ 也不知道这个没有了母亲的丑姑娘，是否会有人记得她的生日？赵东林竟动了恻隐之心，想起韩小蕙母亲去世时候的样子，为她有些难过。 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这半年多来，韩小蕙也给过自己很多帮助和鼓励，在赵东林的心底，早就把她当成朋友和知己了，索性就给她过一次生日吧？ 他喜欢看韩小蕙激动得手足无措时候看向自己时候的目光，这让他内心某种情结能瞬间爆棚，感觉自己形象也能高大许多。 想到这，赵东林把摩托车停在了公路边，转身进了营业所，外边的风雪太大，他的有半张脸都被围巾包裹着，刚到柜台前，便听到韩小蕙细细弱弱的声音，“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扎帐了，要办业务的话，明天来吧。” 赵东林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看着正低头忙碌的韩小蕙，然后拉下了包裹自己的围巾。 他看到了韩小蕙眼底的光，带着惊喜，带着不敢相信的喜悦，她的声调也有些变了，“怎么是你？” 赵东林笑，笑得自然而儒雅，就像是韩小蕙心头的冬日阳光，“怎么不能是我了？” 韩小蕙迟疑了一下，“你……是取钱吗？今天atm机没有坏。”这种带着不太确定的询问，竟让人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今天是你生日呀，走，陪你过生日去。” 韩小蕙呆立在当场，满脸的不敢相信，但是整个脸上却带上了光。 115:韩小蕙生日 第一次有男孩子来约韩小蕙，而且还是这样一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男人，坐韩小蕙对面的同事邹姐立马便明白了状况，满脸堆笑，非常热情。 “小韩呀，今天是你生日，你怎么不早说呢，手头的事别做了，留给我，你赶快下班吧，你这丫头真是的，也不早说要和男朋友出去……” 韩小蕙在同事的注目礼下落荒而逃，抓着赵东林便冲出了营业所的大门，在这大冬天里，整个脸上也冻得红扑扑的，反倒显得脸上的雀斑更为明显了些。 赵东林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努力让自己不要后悔刚才走进营业所的这个决定。 “想好了吗?打算怎么过这个生日？” 韩小蕙在众人的眼里，已经是一个老姑娘了，这个生日，是她的29岁生日，即使她的内心再单纯、再幼稚，也是再无法改变她步入大龄姑娘的事实。 “要不就去以前我们经常复习的那家咖啡馆吧。”坐在赵东林摩托车背后，韩小蕙好几次都想伸手环着他的腰，可终究没有勇气把这个手伸出去，而是拉着他外套的衣襟，但整个人也感觉有些眩晕起来。 咖啡馆里，开着温度适宜的中央空调，依然放着好听的钢琴曲，让人一走进来，就觉得整个心都能静下来，顿觉灵魂也高雅了许多。 赵东林也没询问韩小蕙，便私自给她点了个小蛋糕，并特意叮嘱服务员，备上一根蜡烛。韩小蕙看在眼里，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内心里某种期待开始死灰复燃。 趁赵东林点菜的时间，她压低了声音给父亲韩洪涛打了个电话。 “爸，对不起，我和朋友出去吃饭，晚上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对方显然是有些生气了，隔着桌子，赵东林仿佛也听到一股怒气，虽然不知道说的什么。 赵东林装作什么也没听，继续和服务员交流，又点了牛排和水果沙拉。 “我不想见她，我也说了，不用她为我做什么，她既然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就留着你们两人吃好了，爸，你就别费这些心了，我现在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但是要让我接受她，并代替我妈的位置，在我这，无论如何是做不到。” 电话那头的韩洪涛似乎还在说着什么，韩小蕙已经挂了电话，看向赵东林时，脸上的表情才恢复了自然，“家里的事，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虽然赵东林知道对面接电话那个人就是韩洪涛，但是他也要装出不知道的样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正常，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你父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们应该相互体谅一些。” 赵东林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听在韩小蕙的耳朵里，感觉暖得不行，咖啡馆里暧昧的光，让赵东林那张脸看上去成熟又稳重，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温情脉脉。 “你怎么今天会突然来营业所找我？” 韩小蕙明知故问，就是想听他再说一遍他是特意来给自己过生日的。 赵东里当然不会说是因为无聊、因为不想回冷清的宿舍、因为夏佳一去进货了，因为夏佳一老是忙，没有时间陪自己…… 赵东林带着笑，他知道自己的这个笑容，非常好看，“你说呢？” 他唇角一勾，那抹笑容直接变得有些坏坏的，眼睛仿佛能看到韩小蕙的心里去了。 韩小蕙顿时芳心荡漾开来，“赵……东林，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那声音细细的，低垂着头，赵东林听得不是很真切，但隐约又是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不说话，用眼睛询问韩小蕙，并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你……你有女朋友吗？” 说完这句话，韩小蕙的眼底透出了坚定，不再害羞，抬头死死盯着赵东林。 赵东林没想到韩小蕙要问这个问题，有些呆愣，其实早在之前他不断出现在韩小蕙的生活中，就应该考虑过这个问题啊，原本，他的动机就不纯，不管是不是利用，韩小蕙对他有好感，他早就心知肚明，可从来都是暧昧不清，对她若即若离。 幸亏这个时候，服务员把蛋糕上了上来，包间里的灯光本就昏暗，赵东林还关了一组，按照他的要求，服务员在精致的蛋糕上插了一支蜡烛，赵东林把蜡烛点燃。 “小蕙，祝你生日快乐。” 韩小蕙见赵东林避开自己的问话，心底咯噔了一下，有些伤感，看来，这一切终究是自己的幻觉，一厢情愿罢了。 但是她多么享受现在这一刻的幸福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一起过生日，而且他还这样贴心地为自己准备了生日蛋糕，她学着电视上的样子，闭上眼睛给自己许了一个愿，然后吹灭了蜡烛。 “许了个什么愿呢？”赵东林笑着问她。 韩小蕙立马撇过头去，不看他，“不告诉你。”但整个心底都被某种情绪填得满满的。 他们的这个包间有窗户，正好能看到外边越来越大的雪花，也不知道是贪恋咖啡馆里的温暖还是怎么回事，两人就这样对坐着，说了很多很多的话，直到夜里11点左右，赵东林才送韩小蕙回家。 “谢谢你今天陪我过生日。” 韩小蕙站在大门口和赵东林道别，竟有了一些依依不舍，此刻的韩洪涛，正站在窗前，看着一个男孩子送她回来，看不清那人是谁，但是隐约觉得有些面熟，看两人说了很久的话，有些担心又有些激动，自己这个女儿，难道真的开窍了？ 是时候找她好好谈谈了。 送完韩小蕙，赵东林心头有些堵，感觉自己又做了不该做的事，担心母夜叉张姐关宿舍门，他把摩托车开得更快了些，寒风刺骨，雪花飘得更大了，即使用围巾紧紧裹着整个面部，只露出眼睛，也感觉风如刀刺般刮过。 到达宿舍，他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来给夏佳一打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弥补自己心底的内疚，他迫切想和夏佳一说说话，来确定两人之间的感情，什么也没变。 可是，电话通了很久，也没有人接起来…… 116:不好的预感 今天的雪确实是有点大了，似乎比去年的那场雪还要大一些，谢明江下班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有些担心母亲孙庆兰，生怕她又一个人走了出去，这么冷的天，出点意外就不好了。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了把门给反锁了，每次谢明江反锁门的时候，都会有些心痛，但是又不得不这样做，因为稍有差池，母亲就会走出家门，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像上次一样，那次至少还遇到了夏佳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才走到家门口，便闻到了一股厨房里冒出来的米饭香味，谢明江总算松了口气，还好，母亲好好的在家做饭呢。孙庆兰听到开门的声音，有些讨好、也有些炫耀，“儿子，你看，我今天熬了米饭，你爸最爱吃的绿豆粥。” 谢明江进厨房一看，满满一大锅，起码够家里三个人吃上整整三天的量，咕咕翻腾着，冒着让人觉得温暖的热气。 孙庆兰站在门口不停地张望，不愿意关门，扯着谢明江衣袖，“儿子，你爸呢，你爸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谢明江把母亲拉了回来，关好门，总算没有刺骨的冷空气钻进来了，“妈，你又忘啦，我爸去批发市场啦，要晚上10点多才能回来，今天这破天气，怕是要11点了，我们先吃饭。” 今天在单位上，谢明江因为工作上的一点事，莫名就被备件科的科长给训了一顿，心情有些不好，他如今接的工作，是备件科老马的岗位，这老马在机械厂干了三十多年，根子深，资历老，从机械厂退休以后，立马便被一家民营企业给聘了过去，有不少老关系都被他带走。 当时上班那会，老马和备件科秦科长有嫌隙，秦科长年龄不大，据说还没满40岁，当初老科长离开的时候，就属老马和秦科长的呼声最高，可是到了最后，走马上任的是秦科长，为此，老马一直耿耿于怀，今年有了政策，他立马便打报告走人了。 秦科长之所以训斥谢明江，是因为今天开了一次竞标会，采购钢材，都是厂里生产中急需的，没想到和机械厂一起竞争的，就有老马去的那家民营企业。 原本没多大悬念，谢明江把所有准备工作做得很足，可是偏偏遇到了故意针对他的老马，说来也不是针对他谢明江，估计这老马气不过，只是找了个小机会，给秦科长一个下马威罢了。 这次竞标失败，其实老马在备件科工作了那么多年，要想猜到他们的标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偏偏秦科长还是迁怒于谢明江了。 “小谢，这次的失败，还是因为你对业务的不熟悉造成的，你不能因为你年轻，经验不足就找借口，回去好好找出自己的不足，加以反省。” 谢明江心底憋屈得慌，这哪里是自己的责任了，但是他又不能反驳什么，失败了就是失败了，确实不应该找借口。 进入机关办公楼上班，偶尔，他会在办公室走廊里遇见夏佳一的母亲龙芳，备件科在4楼，工会办公室在5楼，她父母之间的事，谢明江多多少少还是听说了一些，可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最近的龙芳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和以前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而且明显地感觉，龙芳比以前胖了一圈，整个人显得有些颓然，听付丹说起来，她已经把瑜伽馆的兼职辞退了，就因为这，付丹还一直抱怨，说自己比以前每周需要多带好几节课。 说起这付丹，谢明江又想起来了，今天下班的时候，她还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说去吃火锅，谢明江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如果能叫上夏佳一，或许他还能去，只那疯疯扯扯的付丹一人？他打了个哆嗦，还是算了吧。 “那明天元旦节，打算去哪？我们去白灵山看雪呀，怎么样？看今天这架势，明天的雪估计能铺很厚一层。” 南方人，很少见到雪，所以下雪的时候，总是很兴奋的，付丹不依不饶，还在约谢明江出去。 “明天我爸从批发市场回来，会很忙，我去帮帮他。” 谢明江再次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了付丹，付丹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这个提议不错，“我妈昨天下午也出发去进货了，明天我也去店里帮她的忙，这么冷的天，明天晚上大家约火锅啊，把佳一和赵哥也叫上，去刘一手吧，我正好有它的折扣卡，最近几天可以打7折，酒水随便你们喝。” 这下，谢明江找不到理由了，只能含糊着说明天再说。 “今天这雪太大了，也不知道你父亲开到哪了，下午我给我妈打电话，她说走得有点晚，5点半才从金螺湾出发，今天他们回家，怕是要11点多了。” 今天的晚饭吃得很简单，主要是看着孙庆兰煮的那一大锅绿豆稀饭就有些发愁，倒了吧又有些可惜了，而且她还会和你急，可是吃呢，又吃不了那么多，最后谢明江索性就从炒了个素炒青菜，从泡菜坛里捞了几根泡豇豆，将就着就把晚饭给应付过去了，父亲回家晚，到那时候，可以给他做一碗面条，反倒还热乎些。 吃完饭，孙庆兰抢着去洗碗，谢明江不让，怕她又把碗给摔了，没想到在收碗的时候，两人就那样争抢了一下，两个碗顿时摔到了地上，成了粉碎。 孙庆兰一下就哭了，“碎了，儿子，碎了，怎么办？” 谢明江哄了好一会，再收拾完残局，坐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可总有一种坐立不安之感，眼看着客厅的挂钟指向了11点，老谢还没有回来，平时知道父亲在开车，为了安全起见，他一般不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可是今天忍不住连续拨打了两三个，父亲都没有接起来，他又接着打夏佳一的，还是没人接。 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头猛然冒了出来，谢明江吓了一大跳，背后莫名渗出一背的冷汗来…… 117:焦虑 谢明江一下慌了，反复拨打着电话，可是无论如何都打不通。窗外，呼啸的风带着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拍打着窗户，哐当作响，他有些坐不住了，把电话打给了付丹。 “你妈回家了吗？” 付丹已然躺下，父亲有应酬还没回家，她已经习惯了家里人的早出晚归，对母亲的晚归并未留意，平时她去进货的时候，也曾有过很晚才回来的情况。 “我妈不是坐你爸的车，去批发市场进货去了吗？还没到家啊。” 谢明江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可是，他们的电话都打不通，你打钟姨电话试试，看能打通不？”谢明江说的他们，指的的是父亲老谢和夏佳一，他没有钟姨的电话，所以让付丹打。 他这样一说，付丹也有些慌，连忙挂了电话给母亲打了过去，奇怪的是，电话竟然提示关机，记得昨天出门前，她还提醒了母亲把备用电池带上，充电器也带了，不可能关机的呀？ 这下，付丹是彻底醒了，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带着哭腔给谢明江打电话，“到底怎么回事，佳一的电话也打不通，没人接听，他们……他们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听到付丹哭，谢明江反倒冷静了一些，他劝她不要着急，现在急也没用，“我们再耐心等等，说不定一会他们就回家了。” 但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明江明显的有些底气不足，整个人慌得厉害，握着电话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母亲在她的卧室里说梦话，很大声，吓了谢明江一大跳，冲过去一看，发现她竟抱着被子在呜呜地哭。 “儿子，儿子，江儿……”她反复叫着谢明江的名字，没再说别的，显然是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谢明江哄着母亲，不断拍着她的背，“妈，别怕，我在呢，没事，没事啊。” 突然，孙庆兰抓着谢明江的手，非常用劲，感觉指甲隔着衣服也深陷在他手臂的肌肉里，她惊慌失措的问他，“儿子，你爸呢，你爸回来了没有？” 谢明江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狂风肆虐，大雪纷飞，他整个心都被吊了起来，担心得要死，但是脸上却硬生生挤了个笑容出来，安慰母亲。 “妈，时间还早呢，才8点多，爸还有一会才能到家，你再睡会，等你睡醒了，我爸就到家了，你熬的绿豆粥还有那么多，等老爸回来，几下就能把它们全吃了。” 安抚了很久，孙庆兰终于再次睡去，但是睡得并不安稳，整个眉头皱在一块儿，先前那个噩梦仿佛又在恣意折磨着她，不时发出一两句含糊不清的呓语来。 谢明江睡不着，接连拨打父亲和夏佳一的电话，没过多久，赵东林的电话也进来了，焦急地问为什么夏佳一的电话打不通。 到了这时候，三个年轻人都坐不住了，付丹把自己的父亲也紧急叫了回来，老付是一个局级干部，平时有多稳重，处乱不惊，听说这样的情况之后，也开始发慌，一个接一个的打电话，找熟人和朋友打听，今天晚上从金螺湾批发市场开出的一辆白色福特全顺车，车牌号为多少多少，让交警部门核实一下，现在到底在哪。 这时候，谢明江已经开着他的小面包车，接上赵东林一起来到了付丹的家，此刻，大家的心情都非常凝重，谁也不敢说多的一句话，老付站在窗前，铁青着脸。 “我给你妈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坐这类黑车，没有安全保障，她就是不听。”老付的声音洪亮，丝毫没忌讳谢明江坐在这里，和他们一样的焦急，担忧着整车人，17个人的安全。 “爸，有可能是雪下得太大，高速封路了，他们滞留了而已，我们不要老是往坏的地方想。”付丹试图安慰父亲，可是说着说着就觉得这样的解释多么的苍白，如果真的只是滞留了，为什么电话打通了没人接？而母亲的电话，会直接关机呢？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大家都感觉达到了忍受的临界点了，其实从发现电话打不通到现在，也仅仅过了半个小时而已。 付丹的话，没有任何一个人接下去，大家都不敢再继续这样分析，因为越分析越慌，唯有等待。 屋子里安静极了，除了墙壁上挂钟的嘀嗒声，便只有门口那个大鱼缸里水泵制氧和换水的声音，窗户关得很严实，压根听不到也看不到窗外的风雪，谢明江的电话死死捏在手里，他在等待奇迹的出现，说不定突然父亲就打电话过来了，问他为什么没有在家。 铃声是诺基亚特有的16和弦音，突然便在这样的午夜刺耳地响了起来，所有人的心脏都为之一颤，紧张地看着谢明江。 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座机号，不是阳城市的，谢明江的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到了地上，那种不好的预感愈来愈烈，他知道大家都担心，于是按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中音，语气听起来毫无感情，电话打通后，他便例行公事般询问。 “喂，你好，请问是车主谢长华的亲属吗？” 谢明江的整个声音都变了，带着颤抖，他迅速嗯了一声，对方没有停留，继续说话，“我们这里是洪山县交警队，由谢长华驾驶的****车牌的小型客车，于今天晚上11时13分，在洪山县境内发生严重的交通事故，目前所有伤者都已送到县医院抢救，你们家属尽快赶过来，处理善后事宜。” 仿佛有那么一分钟的空白，谢明江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所有人都呆立在当场，过了很久，付丹突然便声嘶力竭地哭。 “妈，我的妈妈呀，你到底怎么样了呀。” 等反应过来之后，谢明江二话没说，起身就要下楼往洪山县赶去，付丹和赵东林紧随其后，被老付叫住，“这大晚上的，你们不要命了？这么大的雪。” 谢明江瞪着血红的眼睛，“不，我必须得立刻赶过去。” 他在心底祈祷，但愿没有出大事，不要出大事……爸，你等我。 118:苏醒 仿佛是在一个冗长的通道里爬行，伸手不见五指，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安静极了，静得似乎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喘息声，一直爬，一直爬，没有尽头…… 疲倦、恐惧、没有尽头的路，让人崩溃！ 从盆骨处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痛，拉扯着全身每一个敏感的痛神经，像是炼狱一般的折磨，眼皮沉重，想睁开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1，+1.” 仿佛传自很遥远的山谷，有人在叫她，声音清脆，在这样的黑暗中异常清晰。 夏佳一使出全身的力气，终于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雪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褥，穿着白衣的人在来回穿梭。 痛，依然是痛，好像整个身子都不属于自己的了，她想抬起手来，这才发现手上有一根长长的输液线，她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四周的景象总算清晰，这时候，耳朵也能听到声音了。 一片嘈杂！ 这是一个可以容纳五六个床位的大病房，前后左右都不断传来不同声音的痛苦叫唤声，此起彼伏，几个医生和护士在忙碌。 “你别动，千万别用手去抓，你这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 “手机？你手机我现在也找不到啊，有可能还在事故车辆上，您别着急，肯定会给你妥善保管的，你的家人已经有专门的人在通知了。” …… 夏佳一试图坐起来，出于本能，用手撑着床想起身，突然一个圆脸的小护士用极快的速度阻止了她，“你别乱动，千万别试图坐起来，刚才已经给你拍片了，你的盆骨处有两处骨折，好在没有移位，已经给你做固定处理，现在必须要绝对平躺，防止二次伤害。” 夏佳一张了张嘴，喉头干涩，嗓子有些哑了，有些说不出话来，话没出口，可是眼泪却先下来了，大颗大颗地滚落，旁边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医生看到了，转过头来安慰她。 “丫头，你别哭啊，你这已经算好的了，骨折没有移位，采用保守治疗，在床上躺个一两个月也就好了，这屋子里住的这几个都是皮外伤，算是轻伤，还有两个在重症监护室抢救呢，而且....” 他的话没再说下去，转身去给旁边一个伤员处理伤口，夏佳一转过头去，看到她正是坐自己旁边的一个店主，一个30多岁，胖胖的女人，她的问题不大，只是手肘处擦伤，但是上药的时候，也痛得痛声大骂。 “这老谢挨千刀的，叫他开慢一点，慢一点，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全车人跟着受罪不说，他自己也……” 夏佳一一下急了，干涩的嗓子终于撕裂着说出了一句话来，尖锐而刺耳，把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谢师傅他怎么了？” 差点又本能地想要坐起身来，被小护士按住了，“叫了你别乱动，将来要是恢复不好落下了后遗症，你可不能怪我们。” 胖女人也可能是被吓着了，情绪非常激动，医生下手重了点，原本坐着的她，她腾地从病床上站了起来，“你轻点不行吗？” 大半夜的接这么多急诊，医生本就早已经疲倦不堪，看她态度这样恶劣，心底也来气，草草给她包扎了一下，便去弄别的病人去了。女人也不以为然，她是轻伤，没有什么大碍，原本立刻出院也可以，只是这大半夜的，哪里走得了，而且这洪山县离阳城市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虽然她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家人，估计也得等到明天才能走了。 夏佳一等得着急，人又不敢乱动，只能继续用嘶哑的声音追问胖女人，“姐，老谢到底怎么了，他伤得重吗？他现在在哪？” 女人一屁股坐到了夏佳一的床上，半个身子靠着墙壁，不小心碰到下伤口，痛得她龇牙列齿，一痛得厉害了，再次对老谢的怨恨加深。 “他伤得怎样？还能怎样？直接就见马克思去了，你说他开了几十年的车了，怎么就阴沟里翻船了呢，亏得我们平时那样信任他。”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一般，夏佳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耳朵里传来嗡嗡的声音，这是老天在和大家开一个玩笑吗？今天出发前，看天气太冷了，老谢还特意自己掏腰包，给车上每一个人一人买了一杯奶茶，夏佳一特意要求要了杯抹茶味的，好像嘴里还残留着那杯奶茶的香味一般，夏佳一说什么也不相信，她说老谢说没了就没了？ 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没一会整个枕头两边都湿了一大片，胖女人看夏佳一这样伤心，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原本也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只是经历了生与死的关头，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只能迁怒于司机老谢了，想起平时他搬货上下时的辛劳，任劳任怨，平时对大家都诸多照顾，可是这样活生生一个人，就那样悲惨地离开，任谁想起来也是难过，顿时也眼角湿润，跟着夏佳一哭得伤心不已。 这一刻的夏佳一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她已经不记得车祸是怎么出的了，当时坐在车上，她昏昏欲睡，几乎快要睡着了，白天在批发市场走了一天，各家挨着选款，早就疲倦得不行，只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身子都腾空起来。 回来的位置和去的时候一样，夏佳一坐在最后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她已经不记得在车里转了几圈，眼睁睁看着旁边的一个人被甩出了窗外，最后，她被重重撞在一个凳子腿上，便晕了过去。 夏佳一突然想起了坐在副驾驶的钟姨，满屋子看了一圈，却是没有看到，带着惊恐，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抓住了胖女人，声音再次因为紧张而撕裂，“姐，钟姨呢？钟姨怎么样了？” 胖女人叹了口气，“你问的是店铺在你旁边，车上最嘚瑟的那个官太太？唉哟，她也是好运走到头了，两个坐副驾驶的现在都还在重症监护室抢救啊。” 听到这句话，夏佳一差点晕死过去，好像身上的伤也不痛了，变得麻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还魂过来，眼泪似乎都快哭干了，再次拉了拉胖女人。 “姐，你能把手机借我一下吗，我想打个电话。” 119:痛苦的一夜 在一片空白中，此刻的夏佳一脑海里只冒出了一串数字，那就是当初赵东林写在她手心的电话号码。当时他说了，“佳一，以后这个电话将24小时为你开机。” 她好想有人来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梦啊。 此刻的夏佳一，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站在她身边，给她力量，告诉她别怕，有他在，此时此刻尤其想念父亲和赵东林。 她用借来的电话，拨打那个熟记于心的电话，电话几乎是只想了一声便被接起，立马传来了赵东林的声音，夏佳一有些失控，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说不出话来。 此刻的赵东林，正和谢明江，付丹三人飞奔在来洪山县的路上，谢明江情绪紧张，到了崩溃的边缘，赵东林生怕他开快车出事，坐在副驾驶上一直都在叮嘱他开慢一点，“你别着急，事情已经发生了，要冷静，冷静。” 这个道理谢明江何尝不懂啊，可是此刻他哪里控制得了情绪，自己的父亲生死未卜，而且出了事故，就算父亲没事，这生意也是严重影响了，更何况，如若有人受伤的话，对他们家庭来说，也无异于雪上加霜啊。 感觉需要自己面对的事，多得难以想象！ 付丹就更甚了，坐在后排上隔一会伤心了就开始抹眼泪，一会念叨着自己母亲，一会又说起夏佳一，还会顺带着说说老谢的好来。 赵东林虽然嘴上不说，心底却也是着急得不行，他甚至暗自发誓，只要夏佳一没事，他以后再也不私自偷偷见韩小蕙了，不再去招惹她，难道是因为今天晚上他给韩小蕙过生日，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吗？ 高速路上，在凌晨一点左右，几乎没有什么车辆，连不知疲倦的大货车也过得很少，雨夹雪中，落地即话，在路面上形成一道道沟壑。 此刻，这辆快要报废了的面包车还算给力，至少没有半路上掉链子。 谢明江想起昨天早上，父亲送自己去单位上班的时候，在一个转弯路口，突然冒出个小孩，老谢踩了急刹，当时他听着声音有些不对头，还提醒过父亲，“爸，跑完这趟，你把车开维修班让那几个老师傅看看，你这车跑得多，保养一定得做好，不能疏忽大意了。” 当时老谢还说儿子职业病，“不错嘛，在维修班实习了一年，快变成专家了，行，听你的。” 一想到这，谢明江的眼眶里就包着一眶的泪，他强忍着不让掉落下来，心里堵得慌。 为什么自己会一语成谶，父亲在回来的路上就出事了呢？一想起交警打电话时候的那几句话，“有伤亡，家属不要激动，先过来，一定要注意安全。” 谢明江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一般的疼，他好害怕，好恐惧，为什么这样的不幸会从天而降，让人猝不及防？ 夏佳一打来电话的时候，赵东林正好把电话死死的拽在手里，第一声的时候便接了起来，当听到是夏佳一的声音的时候，他激动得几乎掉下泪来。 “佳一，谢天谢地，你还在。” 谢明江和付丹立马便紧张起来，付丹不能赵东林继续问下去，第一个抢过了电话，追问夏佳一自己母亲的情况，夏佳一泪水涟涟，好几次都哽咽着发不出声音，最后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她告诉自己，不能这样脆弱，她，还有付丹和谢明江都一样，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大家就必须勇敢去面对。 “丹妹儿，你要坚强，钟姨现在还在抢救，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是，可能……很严重。” 付丹顿时瘫在了后排座位上，谢明江还在追问，“付丹，你问一下，我爸的情况？还有车上其他人的情况，到底怎样了？” 付丹对着电话哭得呜呜的，嘴里反复重复着那句话，“我妈，我妈她……在抢救，这可怎么办啊。” 突然，她发疯一般冲着谢明江大吼，“你爸是怎么开车的啊，他得负责，他怎么可以把我好好的妈就受伤了呢？你们还我妈！” 谢明江心如刀绞，任凭付丹的拳头落在自己肩头，赵东林看不下去了，抓过付丹的手，“你冷静一些，这个时候责备有什么用？你还是赶快给你爸打电话，想办法看有没有机会让你母亲转院，县医院里毕竟条件不比市里。” 付丹如梦方醒，哆嗦着给在家等待消息的老付打电话，老付听说后，二话没说，立马也出了门。 这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 赵东林还不敢把这件事给夏忠诚说，怕他知道了干着急，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好在知道夏佳一只是受了点轻伤，他焦灼的心总算平静了一些。 可是老谢的情况，赵东林问了两次，夏佳一都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含糊着说：“你们先过来吧，先过来吧，过来再说。” 她实在没有勇气告诉他们，老谢已经不在了。 谢明江开始沉默，眼底透露着让人心疼的绝望，他从夏佳一闪烁其词中，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敢去求证，不去求证，至少自己还能在到达前的这么长时间里去幻想，幻想父亲会在医院门口迎接上自己。 眼眶里的那包眼泪一直不敢落下，想起父亲说的话，“儿子，你是男人，遇事要沉着冷静，千万不能慌，不管怎样的境况，只要冷静下来，总会有出路。” 谢明江用手狠掐自己大腿，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慌，如果父亲倒下了，他便将是家里的顶梁柱，必须得挺住。 这一刻，赵东林和谢明江之间，也忘记了以前的所有嫌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家紧紧凝聚成一团，顿时觉得力量也大了许多。 到达洪山县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点半，整个急诊室大楼，灯火通明，走进大门，谢明江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几乎挪不动，整个医院弥漫着一种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爸，你在哪？儿子来了……” 120:生离死别 2009年1月1日，元旦，新年伊始，举国欢庆的日子。 但是，在阳城市的报纸和网络上，很不起眼的角落，却出现了这样一则新闻：“31日晚上11时许，一辆小型客车在行至**高速洪山至阳城段（阳城方向)，经过翎昆大桥200km+180m路段，由于当日小雪导致路面结冰打滑，前方两辆车追尾，小客车司机避让不及，直接撞上了隔离带，并侧翻，此次事故造成司机当场死亡，副驾驶一名女性乘客送往医院后不治身亡，一名重伤，其余十几名乘客均有不同程度轻伤，已紧急送往医院救治，伤者情绪稳定。目前，高速交警正对这起事故依法展开调查，近日周边城市普降小雪，雪天路滑，交警提醒广大驾驶人朋友，控制车速，保持车距，安全出行。” 对别人来说，看到这样的新闻，也就是唏嘘感叹一番罢了，最多再加以评论，要么同情，要么看看热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说一下，要不了几天也就淡忘了。 但这事对谢明江来说，无异于天塌下来的沉重。 他感觉这两天时间，仿佛经历了一辈子的事一般，漫长而绝望！ 交警的调查、受伤家属的诘问、父亲的后事…… 尤其是钟姨，在抢救室足足抢救了四个小时，终因伤势过重，离开了人世。 付丹到的时候，钟姨还在抢救，她一下跪倒在手术室门口，医院看家属到了，立马通知她赶快去缴费，丝毫没有含糊。 付丹抹着眼泪，办完一切手续后，死死守在手术室门口，手足颤抖，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事实，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老付是大概半个多小时后到的，和女儿一起守在手术室门口。 没过多久，医生便疲惫地走了出来，语气萎靡，那一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说出来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却如晴天霹雳。 “你们去见见最后一面吧。” 冲进手术室，钟姨平躺在床上，因为当时被直接甩出了座位，撞在护栏上，她整个手臂都耷拉着，粉碎性骨折，浑身插满了各种仪器，最为致命的是撞到了头颅上，颅内出血，整个面部完全的浮肿起来，变成了暗紫色，眼睛成了一条缝。 她艰难地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楚女儿和丈夫最后一眼，嘴唇张合着，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含糊声音，那声音就像用钝刀切割着人的皮肤一般的难受。 付丹感觉自己的眼泪都快哭干了，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紧紧抓着母亲几乎没有知觉的手。 “妈，你要挺住，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和爸走了，你还没见到我结婚，还没有当外婆，还没有享受不开店了的自由自在……。” 钟姨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啊，此刻整个人都变形了，浑身是伤，就那样躺着，说不出一句话来，但是慢慢地，她的眼角却渗出了泪来。 那是对女儿和丈夫的不放心，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啊，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了。 钟姨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了老付，任是这样一个大男人，此刻也哭得老泪纵横。 “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们的丹妹儿，不会让她受丁点委屈。” 好像这样强撑着，她就是在等这句话一般，听完这句话，心电图上的显示变成了一根直线，医生宣布，钟姨于2009年1月1日凌晨3点45分去世。 付丹哭得撕心裂肺，在手术室外不让工作人员把母亲的遗体推走，死拉着不放手，老付看着失控的女儿，即使心底万般难受，也强忍着把她抱住。 “孩子，别这样，让你妈安心的走吧。” 这时候，谢明江从外边奔跑着进来，看着眼前这一幕，整个腿都发软。 父亲没了……钟姨没了……还有一个重伤的昏迷不醒在抢救，刚被阳城市中心医院派来的救护车给拉走了。 大病房里，那些轻伤的也还躺在那，追着谢明江讨他要一个说法，唯独夏佳一在那安慰他，叫他别慌，总有解决的办法。 可是夏佳一盆骨骨折，躺在那一动不能动。 付丹见到谢明江，像疯了一样冲过去，对他拳打脚踢，“你还我妈妈，你们还我妈妈！” 谢明江就那样受着，不敢说话，不敢动，任凭她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最后，谢明江一下抱着自己的头，靠着墙壁蹲了下来，积累的所有痛苦终于爆发了。 “我爸也没了，我找谁赔去？是找这该死的老天爷吗？下这样大的雪？”说完，他一拳砸在墙壁上，痛苦万分。 付丹的拳头没再落下，当听到老谢也不在的时候，竟有一丝想要安慰谢明江的冲动。 可是没有老谢的开车出意外，自己的母亲又何至于这样悲惨的走掉？而且还伤得体无完肤！ 原本想要安慰他一下的心顿时变得坚硬起来，脑子里好乱，她指着门口，嘶哑着声音。 “你走，别让我看到你。” 谢明江走到老付的身边，深鞠一躬，“对不起……” 老付不看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快离开。 当天晚上，钟姨的遗体在老付的安排下，运回了阳城市殡仪馆，付丹走之前，再没见谢明江，倒是去看了看夏佳一，赵东林一直陪着她，打算再过两天才转回阳城市的医院治疗，说起这场飞来横祸，大家都有些接受不了，尤其是夏佳一听说钟姨不治身亡的消息后，想起她生前对自己的诸多照顾，哭得像个泪人一般。 “佳一姐，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仿佛一夜之间，付丹便成熟了许多，同时也憔悴不堪。 赵东林终于对谢明江不再敌视，反倒心生出不少同情起来，看着付丹离开的背影，他喃喃自语。 “小谢这次怕是难得翻身了，不单父亲没了，还一死一重伤，就是赔钱也要赔死他，那重伤的，呆一天就是两三千块啊。” 今天，天终于放晴了，但是却比前几天更为寒冷，谢明江站在医院门口做了个艰难的决定，把父亲的遗体就地火化了，一切从简。 他看着自己家的方向，“爸，对不起，也没能让妈看上你最后一面。” 121:烂摊子 儿子已经有两天没有回来了，孙庆兰每天都在门口张望，知道他们不喜欢自己出门，她乖乖呆在家，哪里也不敢去。 前两天熬的绿豆稀饭还有一大锅在厨房里，孙庆兰一会清醒一会迷糊的，这两天连煤气怎么打开也给 忘记了，饿了就到厨房吃几口冰冷的稀饭，然后又爬回床上去睡觉。 老谢没有回来，连儿子也不见了，这让她非常不适应。 早上起床后，孙庆兰又开始翻箱倒柜的在自己那个卧室里找东西，蓬头垢面，穿着薄睡衣，瑟瑟发抖，也不知道给自己加一件厚的外套。 柜子顶上放了一个箱子，尘封的物件久未碰过，孙庆兰翻动一下，便扬起厚厚的灰尘，吸入鼻腔，不断打喷嚏。 最后，在箱子里翻出了一个小盒子，她打开看了看，终于满意地笑了，然后原封不动地又给放了回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箱子顶在头顶，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天黑了又亮了，厨房里的最后一点绿豆稀饭也被孙庆兰吃完，这时候，她终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谢明江走了进来，神情木然，手里抱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毕恭毕敬地放在客厅里，然后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窝在了沙发上。 “爸，我们回家了。” 孙庆兰看到儿子，虽然不会说什么想念或者询问他到底去了哪里的话，但是却撇着嘴想哭。 她指着黑匣子，“儿子，这是吃的吗？”看来吃了两三天的稀饭，她是真的饿了。 谢明江强忍着眼底的泪，把父亲的骨灰盒放得高一些，母亲够不到的位置，转身进厨房去给她做饭，原本，他是想过给父亲买一块墓地的，可是在殡仪馆的时候，那些推销墓地的人，开的价动不动就是一两万。 如今的一两万，对他来说，简直如天文数字一般啊。 车祸发生后，面临最现实的问题就是赔偿问题，这辆车没有客运证，说白了就是一辆黑车，买车险的时候，第三责任险买的50万，原以为出事以后，至少还有保险公司，可是到昨天他才知道，父亲的这种情况，保险公司的第三责任险是不会赔的。 如今父亲和钟姨都不在了，医院还躺着一个重伤的病人，是和钟姨一起坐副驾驶的一位大姐，当时她说晕车，特意让老谢留的前排位置，没想到就这样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这位大姐姓龙，40来岁，据说家里有一个刚上初中的儿子，今年才考上重点中学，老公也是机械厂的一名操作工，长得五大三粗的，出事以后，每天找谢明江闹，还在医院的走廊上，激动之下抬手打了他一拳，直到现在，谢明江也觉得胸口还隐隐作痛。 但这一切，谢明江都只有受着！ 当初，家里又买房子又买车，加上母亲还病着，本就没什么积蓄，也就看着买新车后，生意逐渐有了点起色，这几个月账户上有了几万块的积蓄，原本老谢还琢磨着，趁着跑完春节前这几趟，就把当初为了给儿子换工作，借市场杨叔的那两万块先给还了。 才几天的功夫，这些钱便全部垫付进了医院，杯水车薪，到现在，连给父亲买一块墓地的钱也没有了。 所以，他把父亲带回了家，就好像他没离开过一样。 谢明江在厨房给母亲煮面条，想起以前父亲在世时候的样子，而自己作为他儿子，竟然连他去世后，像样的一块墓地也买不起，不由得悲从心来，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落在火苗上，发出噗噗的声音。 老谢这一生，为人真诚，善良，而且踏实肯干，没想到会落得这样的结局，尤其在火化的时候，竟没有一个生前的好友到场，除了夏忠诚。 原本以为最应该到的杨叔，却迟迟没有露面，想当初两人一起在服装市场上跑车，合伙买新车，好得就像一家人一般，不分彼此啊，想想就觉得寒心。 夏忠诚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新闻才知道的这件事，按夏佳一的想法，是不打算告诉他，让他担心的，毕竟自己没有大碍。 知道消息后，他第一时间便从阳城市赶到了洪山县城，见到劫后余生的女儿，这个老人伤心得就像个孩子一般，但是伤心完后，却是狠狠把夏佳一说了一顿。 “为什么发生这样大的事不告诉我？你说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这老头子还怎么活啊。” 夏佳一在医院做保守治疗，打着外支架固定，不能动，好在她的情况还算乐观，没有其他并发症，所以整个人精神状态还不错。 这次出事的几个轻伤病人走得差不多了，就属夏佳一严重一些，还留在医院，不过赵东林也在着手办理转院手续，一来是阳城市的医疗条件好一些，二来是他一直守在这照顾她也不是办法，毕竟单位还需要上班。 “爸，我这不是没事嘛。”夏佳一故意说得轻松，不给父亲说起当时车祸来临时候的细节，但是当夏忠诚听说老谢的不幸，还是非常难过。 想自己和他较劲了一辈子，到头来两人刚刚冰释前嫌，这老伙计就这样没了。 他去了殡仪馆，就谢明江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在那，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对夏忠诚的到来，谢明江有一种感激涕零之感，至少在父亲化为一股青烟的时候，不再那么孤单，有老朋友来送他了。 “小谢，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离开的时候，夏忠诚不无担心，看着这个比自己女儿还小的男孩，此刻的脸上却透着坚毅和与他年龄不同的成熟。 “夏叔，你不用担心，我会挺过来的，该我们家承担的责任，我也会努力去承担，绝不逃避。” 谢明江在厨房给母亲做了碗鸡蛋面，这是父亲生前最爱吃的，看着母亲狼吞虎咽、非常满足的样子，他有些隐隐担心，不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其实其他的事情谢明江都不怕，他就怕这次变故，会给生病的母亲带来影响，正这样担心着，门口便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谢明江的心一紧，看了眼母亲，起身去开门…… 122:杨叔造访 来人是市场上和老谢合伙买车、跑车的杨叔，父亲出事以后，这还是谢明江第一次见到他，当时知道老谢在车祸中丧身后，他就只打了个电话过来，追问车上其他人的伤亡情况，丝毫没问过说过老谢怎样，更别提来殡仪馆来送父亲最后一程了。 为此，谢明江对杨叔多少有些意见，对他今天的造访充满疑惑，但也没有犹豫，把他让进了屋子里，并不热情，等着他有事说事。 孙庆兰记忆不好，已经记不得杨叔是谁了，但只要有人来，她总是习惯性的避开，跑沙发上坐着去看电视，面条碗里还有口汤，她也趁那空档给一扫而空，这几天，孙庆兰一人在家，确实是饿坏了。 杨叔进屋，神情有些不太自然，他看了看孙庆兰，又看看谢明江，然后拍了拍谢明江肩膀，“小谢，我们要不到阳台上说？” 孙庆兰似乎听懂了他们的话，竟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见她进屋后没再出来，杨叔这才开口说话，“明江侄儿，这个……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悲恸，这几天一直难过得不行，几乎睡不着，你爸他，真没想到他这么多年的老司机，会出现这样大的失误，发生这样的悲剧，让人痛心疾首啊。” 说完，他又自顾自的感叹，“想来这都是命啊，本来这趟是该我跑的，可是前两天，他非要和我换了，我真是后悔，早知道就我去跑这趟了。” 想起那天晚上，是因为夏忠诚请吃饭，老谢因为要喝酒，才和杨叔换了个班，不过意外就是意外，谁能保证意外什么时候会来呢？ “杨叔，你别这样说，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不要自责。”见杨叔表情沉痛，谢明江的语气也缓和了些，主动给他倒了杯水，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杨叔干咳了两声，表情再次变得有些微妙。 “这个，我和你爸啊，也是过命的交情了，当时对他那是百分百的信任，你也知道，当初合伙买这辆车，我们一人投了十几万，我也放心的在行车证上只写了他的名字……” 听到这，谢明江一下就明白了，敢情这杨叔来这趟，是来撇清关系，生怕谢明江情急之下赔付不起赔偿款，而找他来承担？ 说实话，自从出事以后，谢明江还从来没有想过，把这些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去，既然是父亲犯的错，如今父亲不在了，其他的理所当然他这个做儿子的应该承担。 “杨叔，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想这话一出，杨叔的表情变得更加的不可捉摸，他把面前的那杯水一口给灌了下去，这次，变得非常坚定，说出来的话一气呵成，好像是在心底酝酿了很久一般。 “明江侄儿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呢，对你父亲的不幸也和你一样悲痛，但是亲兄弟还是要明算账，你也知道，他这一出事，市场上跑车这条路，基本上是断了，谁还敢坐这个车去进货啊？” 谢明江听着，似乎预感到了他后面要说什么，不说话，整个人后背挺了挺，坐直了许多，看上去无比刚毅。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来为难你，但是你也要理解理解我的难处，我们一家人，老伴没工作，孩子虽然大学毕业了，可是也没个稳定的工作，家里就靠我一个人赚点钱养家，不容易。” 谢明江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一定要坚强，不管面对什么。 “杨叔，你想说啥，就明说吧。” 杨叔也把身子正了正，但是不敢看谢明江的眼睛。 “你也知道，当初买这辆车的时候，我出了14万，车子到现在为止，也就开了一年时间，就出了这个事，车子呢，现在在修理厂，保险公司会承担修车的费用，这车啊，我也不打算再要了，我也不说让你把我当初投入的14万全部还给我，毕竟，我和你爸是生死之交啊。” 谢明江心底冷笑，好一个生死之交，现如今，父亲尸骨未寒，他连最后送一程也没有，反倒落井下石般上门要钱来了。 “那你想要多少？” 谢明江不怒反笑，整个心沉到了冰点，这几天，看多了人情冷暖，突然间便成熟了许多。 杨叔摸索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借条来，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老谢借了他两万块钱。 “这个是当初你爸为了给你换工作，找我借的钱，可能他一直没给你说，我呢，也不说多了，那14万加上这2万，是16万块，我也不说让你给16万，毕竟我和你爸是兄弟啊，你就给我14万就好了。” 谢明江打了个哆嗦，现如今，他到哪里去找那14万啊？钟姨不在了，她那的几十万赔偿少不了，而且还有一个重伤的龙姓大姐，家属也天天追着他要钱，好在其他轻伤的人，念在老谢平时的情分上，没来为难他，包括夏佳一，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可千万别落下后遗症才好。 “杨叔，你真的是要把我逼上绝路么？父亲毕竟和你十几年的交情，看在这多年的情分上，我们能不能再商量下其他的解决办法？” 杨叔一副不想谈的表情，反问谢明江，“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看在这份情谊上，我已经承担了2万块钱的损失，这还不够？” 终究是撕破脸了，杨叔卸下了所有伪装，话说起来咄咄逼人。 “你也知道我现在这情况，医药费、死亡赔偿金都得我自己承担，杨叔，等车修好后，我们可以继续开车运行，为什么你非得逼着我退你入股的钱呢？” 杨叔站了起来，气势上有些凶，“这都是老谢惹的事，与我何干？当初买了座位险，医药费不还有保险公司吗？” 谢明江彻底绝望，杨叔说这些，纯粹就是故意，他何尝不知道，座位险死亡也就赔偿一万而已，至于受伤的医药费，只赔20%，也就是两千块钱，这对于这次事故赔偿金额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但谢明江不想说这些了，既然他明明知道，还提出这样的要求，肯定是有备而来，本想叫他给自己时间，却见杨叔从随身带的一个包里，掏出一份合同来，让谢明江签字。 123:人情薄凉 这是一份由杨叔起草的借条，借条是打印的，一式两份，上面写得简明扼要，看来他真的是有备而来，在老谢出事这几天，他尽琢磨这事来了，想想真让人心寒。 在那份借条上，清清楚楚写着谢明江欠杨叔14万元整，半年内还清，期间将按照银行同期贷款利率结算利息。 杨叔甚至连笔也准备好了，从兜里掏了出来，打开笔盖递给谢明江，“明江侄儿，我也理解你的难处，所以给你留了半年的时间去凑钱，这个……我们先小人后君子，你就在这上面把字签了吧。” 谢明江没再说什么，他知道，杨叔这样做，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在利益面前，谁不是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最重呢？毕竟父亲已经走了，他们之间以前的那点情谊，应该早就断了，自己没有理由来要求他，大家一起共渡难关。 在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谢明江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为这样薄凉的人情，也为这该死的意外。 杨叔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长长吁了口气，假惺惺试图安慰谢明江，叫他节哀顺变，好好照顾好母亲，“这为难的日子，总会过去的。” 谢明江冷笑，“谢谢杨叔关心。”然后，他眼睛不自觉看向了门口的位置，杨叔自觉无趣，恹恹地起身，说不打扰侄儿你休息了，我这就先回去了。 走在门口，杨叔还在说话，“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毕竟我和你爸是兄弟，我不帮你谁帮你？” 这一刻，谢明江真想为他的虚伪而爆发，强忍了下来，待杨叔走后，他返回客厅，看着父亲浓缩在那个黑色的小盒子里面，顿时悲从心来，鼻子忍不住的想泛酸。 抬头，却看到孙庆兰呆呆地站在自己卧室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谢明江吓了一大跳，“妈，你怎么醒了？” 孙庆兰走了出来，张着一双迷茫的眼睛问他，“儿子，你爸呢？” 谢明江慌忙把视线从黑盒子上移开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妈，我不说了嘛，爸开车去批发市场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仿佛这样一说，父亲真的就只是去批发市场了而已，谢明江也一下产生了幻觉，说不定过几天，他就会风尘仆仆地回家？ 孙庆兰相信了儿子的话，不再追问，却拉着谢明江的手，说家里没土豆了，“你爸最爱吃土豆泥了，儿子，你去买点土豆回来啊，我给他做。” 谢明江终于没忍住，眼角渗出了眼泪，他背转过身去，用手背偷偷把眼泪给抹了，“妈，好，我一会就去买去。” 每天，谢明江都在忙碌，保险公司的定损，目前还有争议，他三天两头的跑，希望能把定损争取得高一些。还有出事的时候，车上后备箱里拉了满满的货，都被甩在了高速路上，后来被集中放置在一处，谢明江挨个的用那辆快要报废了的面包车，把他们拖到了太谷广场后面的停车场里，按照货包上的名字，全部都送到她们的店铺里，有些受轻伤的店主舍不得错过这样的服装旺季，已经带伤来开店了，一说起那天晚上的惊魂时刻，整个脸色都能变了，不寒而栗。 没过多久，这件事都在阳城市的服装市场传遍了，大家人人自危，去进货的人寥寥无几。 谢明江在每一家店铺门口都真诚地道歉，有的店主能理解，有的不能理解，会逼着他赔医药费。谢明江拿出一个本子，把欠的所有的帐都挨个的记着，承诺他这辈子一定还，不管多久。 毕竟还只是一个24岁的男孩，家里还有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母亲，也亏得他从小独立惯了，不然哪里承受得起这样大的变故来，大家看着也有些于心不忍，便没再逼他。 路过电梯口，看着钟姨和夏佳一的店铺卷帘门都关得死死的，偶尔有顾客时不时还会询问一下旁边的店主，她们为什么不开门，拖车上那两包货正好就是她们两人的，谢明江心底难过得紧，转身把货拖回了面包车上。 好在秦科长给谢明江放了几天假，加上亲属去世后，单位本身也有假，这几天，谢明江都不用上班，便有更多的时间来处理这些摸不着头绪的事情。 今天，送完货，谢明江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要去，他听夏佳一说了，今天是钟姨出殡的日子。 阳城市殡仪馆在城市的东端，很靠郊区，周围居民建筑很少，隔得老远，便能看到高高的烟囱，常年不断地冒着滚滚的黑烟，那是一个灵魂升天的地方。 谢明江到的时候，正在进行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经过遗体化妆师的打理，钟姨看上去比在医院的时候好了不少，很是安详、平静，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来告别的人很多，不少是老付单位的同事和下属，很多人也就是来走一个过场罢了，并未见到脸上有多大的悲伤，付丹一身黑衣，站在钟姨的遗体前，眼睛红肿，不施粉黛，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憔悴。 他一一对缓缓路过的人群鞠躬，大家嘴里说着千篇一律的节哀的话语，谢明江拿了一朵菊花，带着愧疚和无法言说的悲伤，放到钟姨的遗体旁。 付丹看到了他，这样的场景下，她强忍着没有发作，但是看向谢明江的眼神，就像一把尖刀般剜了过来，刺透人心。 刚移步开来，老付便走了过来，满脸寒霜，“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谢明江对着老付深鞠一躬，“叔，对不起，对钟姨的赔偿款我会尽快给你们。” 如今，交警已经定案，在这起交通事故中，老谢负全责，对钟姨的死亡，包括丧帐费等所有费用在内，63万多。 老付摆手，对他来说，他不缺钱，缺的是这样一个知冷知热活生生的人啊，到现在他才开始后悔，当初自己的工作为什么会那么忙，就没有更多的时间多陪陪她呢？ 走出殡仪馆的大门，没想到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今年，又是一个寒冬，谢明江的整个心也结冰了一般。 这债，他怕是要背负一辈子了。 124:对比中的伤害 夏佳一躺在病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整个人有些呆滞。 医生说，她的情况不算严重，骨折没有错位，保守治疗，如果情况乐观，估计不到一个月就可以下床了，再修养个两三个月，便可以恢复，但是半年内不能负重，劳累。 眼看着服装的超级黄金期来了，这最重要的春节前旺季啊，自己却只能干躺在病床上，什么也不能做。 夏佳一虽然着急，可又无可奈何，父亲来的时候给她大概说了说老谢家的情况，那辆车只买了交强险和不计免赔第三责任险，以及车损险，没有其他的商业保险，也就是按照保险公司的赔付标准，车是老谢自己开着撞上的护栏导致的交通事故，第三责任险不会赔付车上死亡和受伤的人员，车上每个座位险买的一万，但是算下来也就只会赔付他几万块而已。 “佳佳，我们这医药费，就不要再去找小谢赔了，也没多少，他现在困难得紧，他爹那个人啊，倔强了一辈子，其实心地好，老天爷真是不长眼，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 夏佳一知道，父亲说的都是心里话，他这老爸，刀子嘴豆腐心，哪里狠得下心来为难老朋友的孩子。 “爸，我懂，不会去的，医生说了，我再在医院躺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回家去休养，应该还能回家过年呢。” 在医院，夏忠诚给女儿找了个三十多岁的护工，毕竟是女孩子，有些护理上的事，他也没法做，下班之后，赵东林常常过来照顾，他待在医院也帮不上多大的忙，加上何刚的厂里催得急，如今给他开的工资开到了7千多，自己总不能老是请假吧。 在走之前，夏忠诚像想起来了什么，又转过身来和夏佳一商量一件事，“对了，佳佳，我还有一件事和你商量商量，我听说了，谢明江把老谢的骨灰带回了家，他虽然没说，我寻思着他肯定是没了买墓地的钱，我琢磨啊，哪天索性给老谢买一个墓地吧，也就两个月工资，自己辛苦一下也就好了，算是让他入土为安。” 如今的夏忠诚工资高了，顿时觉得也有了底气，想着孙庆兰生病，毕竟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背负了一辈子的内疚总算找到了偿还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应该为老谢做点什么，这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而且人类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虽然自己并不强大，可是总是能在同情弱小中找到一种满足感和自豪感，仿佛是自我价值得到肯定一般。 夏佳一听到这，心头没来由的痛了一下，她没法想象，谢明江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爸，我支持你，只是这事得你去操心了。” 说这话的时候，夏佳一想起了赵东林，昨天，赵东林也和自己谈起过赔偿的问题，他的观点是，如果夏佳一开不了口，不好意思找谢明江要医药费，那么就他去。 “他是有单位的人，想赖账是赖不掉的，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法律嘛，可以直接找单位，每个月从他工资里扣除了。” 听到赵东林这样说话，夏佳一就像是看陌生人，好像不认识一般，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东哥吗？ “东哥，你和小谢不是哥们、是朋友吗？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赔钟姨的死亡赔偿都没有办法，我们何必要去赶尽杀绝？” 赵东林不以为然，说夏佳一就是盲目善良，“在这次事故里，你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店铺一直关着门，你不能赚钱不说，连房租也得亏着，你说你还在这同情别人，我们没找他要误工费就算是对得起这一年的交情了。” 夏佳一没再接话下去，突然觉得和赵东林无话可说，两人终究价值观不一样啊，在夏佳一看来，钱财就只是身外之物，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和善良，比这区区赔偿金重要得多。 一个时时刻刻把自身利益看得最重要的人，说到底，就是自私，这样的赵东林，终究是让夏佳一失望了。 当时，夏佳一直接在脸上表现出来了对赵东林这样思想的鄙视和不满，说他就是唯利是图，丝毫不够大气，自己的医药费估计也就几千块钱，保险公司还会报销一部分，她反问赵东林，“难道你们之间的情谊就只值这几千块钱吗？也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就应该庆幸了，何必还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赵东林对夏佳一毫不掩饰的话语伤到了自尊，最后没待一会，拂袖而去，“是，我是小人，你高尚，那你就继续做你高尚的人吧，我不掺和了。” 他走之后，就真的一整天也没联系过，夏佳一更加生气了，再把父亲刚才说的那些话和赵东林比较比较，心想如果让他知道夏忠诚会自己掏腰包给老谢买一块墓地，他会不会再和自己师父也吵起来呢？ 夏忠诚走后，护工来为夏佳一擦洗了下身子，防止长期卧床长褥疮，好在是冬季，汗液分泌并不旺盛，夏佳一状况良好，做完这些，又做了一次理疗，她已经可以尝试着斜躺在床上看看小说打发时间了，可是她的心思却并没有在书上，时不时看看门口，早就过了下班时间。 赵东林今天没有来。 她开始失望，这个男人不但自私，而且还大男子主义严重，非常情绪化，昨天也就只是就事论事般说了他几句，竟然就会没来由的消失，要知道，此刻的夏佳一还是个病人啊。 想起付丹说的那句话，“这样的男朋友，要来何用？” 今天是钟姨下葬的日子，夏佳一想起来就难过，可是自己躺在这病床上，连去送她最后一程也做不到，她甚至不敢给付丹打电话，因为她害怕听到每次电话中，付丹那压抑不住的哭泣声。 翻了几页小说，完全没有兴趣，想睡又睡不着，夏佳一顿觉心头毛焦火辣的，有股无名火想要发泄，却又不知道发到哪，真恨不能打电话给赵东林，把他狠狠地骂一顿方能解心头之气，刚抓过手机，却发现病房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影。 那是自己的母亲龙芳。 125:母亲的到来 夏佳一看到母亲的时候，明显被吓了一跳，大概有半年没有见到她了，以前容光焕发的龙芳，如今竟苍老了许多，法令纹明显，只抹了口红，连眼妆也没化，反倒显得那正红色的嘴唇非常地突兀，身材也明显有些发福了，即使裹在厚厚的羽绒服下面，也能感觉到整个体积的膨胀。 以前那么精致的一个女人啊，被别人说成是夏佳一姐妹的母亲，如今却完美的展现出来了大妈气质，没来由的，夏佳一的心脏像被针刺一般的疼。 她转过头来，不自觉叫了一声妈。 龙芳快步走了进来，这是自从和夏忠诚离婚以后，女儿第一次对她表现出来友善，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一家人住在那破房子里的感觉，平淡却夹杂着温馨。但是，夏佳一温柔的眼神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让龙芳心痛的冷漠，看着受伤的女儿只能被迫躺在病床上的痛苦，龙芳的母爱终于泛滥了，眼眶开始泛红。 "佳佳，你怎么伤成了这样，也不给我说，要不是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又从同事口里说出来，我都不知道这事，你这是要让我这个当妈的愧疚一辈子吗？" “我没事，只是轻伤，医生说了，再过半月就可以回家了。”终究是自己的母亲，即使表现出来万分的冷漠，那也是伪装出来的，夏佳一没有甩开母亲拉着自己的手，享受着从她手心传递过来的温暖，有些贪恋。 “如果母亲还没离开家，父母还好好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是轻伤，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要好好养着，千万不能落下什么后遗症，你还这么年轻，将来还要结婚怀孕生孩子的。” 夏佳一看着母亲有些憔悴的脸，突然想起自己店铺装修的时候，和父亲从太谷广场回家的那个晚上，她分明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个男人狠狠甩了母亲一巴掌的情景，莫名有些心疼，忍不住问她，“妈，你最近还好吗？” 就这样一句普通平常的话，一下便戳中了龙芳心底的痛，但是有些话，她哪里敢和自己的女儿说起，她强作笑颜，“挺好的，挺好的，我这个年纪了，还能有什么追求，就这样了吧。” 夏佳一疑惑地看着母亲，想问又不敢问，龙芳自我嘲解一般，和夏佳一说起了单位如今的形势问题。 “国营企业现在是越来越困难了，这一年里，受金融危机的影响，订单下滑了许多，而且企业设备老旧落后，虽然去年采用各种办法减少了一部门富余人员，可现在单位职工还是明显偏多，今年，可能又要进行一轮下岗减员……” 这原本不应该是夏佳一关心的问题啊，龙芳为何对她说起这些枯燥的东西？ 夏佳一小心翼翼地问，“妈，你说这些，难道是你想离开单位？” 近几年来，国营企业的形势是有些不太乐观，减员增效，机制改革创新的呼声，每年都有，而且大有愈来愈烈之势。但是从这几次改革来看，真正直接下岗的人员并不多，要么是轮岗休息几个月，大家换着休息，要么是让没到退休年龄的人提前预退，给基本工资，就像夏忠诚那样，再或者企业发展第三产业，解决富余人员的安置问题。真正像龙芳这样，处于领导层的人，还没有听说过离开的。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营企业家大业大，依傍着机械厂这样一颗大树，几十年后的将来会怎样不好说，至少这几年十几年，依然是旱涝保收的好去处，不然也没有那么多人挤破脑袋，想要进机械厂来工作了。 所以听到龙芳想放弃这样优厚的工作条件离开，这也是出乎夏佳一的意料之外，不过夏佳一这样一问，龙芳立马否认，“没，没有的事，我还有几年就退休了，不走了，我能去哪啊，现在瑜伽馆的兼职都退了，老胳膊老腿，不想再动。” 夏佳一第一次从母亲的谈话里听出了颓废来，要知道以前，龙芳的思想是多么的积极向上，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完全就是年轻人的状态。 “妈，你是不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不开心？”夏佳一很想冲口而出，说起那天晚上太谷广场看到的情形，可是知道母亲是一个好面子的人，终究是忍了下去。 龙芳苦涩地笑笑，没有接夏佳一的话，“佳佳，你也别恨妈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想要做一个好母亲，虽然做得不够好，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夏佳一撇过头去，没有答应也不再强硬的否定。 “佳佳，你的服装店我去过了，站在门口去过好几次，看样子生意还过得去，妈妈感觉很欣慰，你能脚踏实地的做好一件事，挺好的，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和你说说。” 龙芳不给夏佳一喘息的时间，继续说了下去，“我想说的啊，就是你和赵东林的事，你真的要慎重考虑。” 夏佳一听母亲说起这个，又有些不耐烦了，“妈，你不就是嫌弃他家庭条件不好，是农村的，工作环境也不好吗？不过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东哥这次公务员考试笔试过了，以他们那个部门笔试成绩第二进入了面试。” 龙芳摇了摇头，没有急，语气听上去语重心长，这半年多过去，夏佳一发现，母亲性格变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强势了。 “我承认，家境是一部分原因，但绝对不是全部，妈毕竟到了这个年龄，看人还是多少能看出来一点，赵东林那人，有些急功近利，太过利己，凡事总是先考虑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人，或许丢在官场里，能够混出些成绩来，但是真要做丈夫，不太合适。” 下面一句话龙芳没说，这个道理，也是她最近才悟出来的啊，这赵东林和韩洪涛，是同类！ 想起最近赵东林表现出来的一些细节问题，夏佳一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但是嘴上依然倔强，“妈，东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怀才不遇，积累了一些情绪罢了。” 但越说，越有些底气不足。 126:变味 从病房走出来，龙芳有些欣慰，这次夏佳一终于没像以前那样反感自己和她谈起赵东林，从她缄口不言的微妙表情中，她似乎感觉到了女儿内心的心理变化。 婚姻是一个女人一生的转折点，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再像自己一般坎坷。原本以为，离开夏忠诚，跟了韩洪涛，自己的幸福日子就可以开始了，可是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这仅仅只是噩梦的开始。 韩洪涛老婆刚去世那会，她顾念着毕竟他们夫妻那么多年，难过一阵子也是应该的，尽量不和他谈感情上的事，也处处为他着想，在生活上，把韩洪涛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就等着哪一天，他能饱含深情地对她说，我娶你。但是过了很久，他什么也没说，反倒回望江苑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而且依然像以前一样，在单位上，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他们之间的关系。 后来龙芳忍无可忍，终于找了个时机，向韩洪涛摊牌了，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洪涛，我从33岁就跟了你，足足跟了14年，在这14年你，我们的关系见不得光，可我没有任何怨言，到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羁绊了，你是否可以给我一个名分？这也算是不枉我这十几年对你的付出。” 韩洪涛斜靠在沙发上，斜着眼睛看龙芳的一本正经，嘴里的烟圈吐得非常好看，“付出？其实真要说起这些，你得到的应该比付出更多一些吧？你想想，这些年来，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吃好的，用好的，打开衣柜看看，你那满柜子的名牌货，哪一样不是我的钱买的呢？包括你现在能坐到工会副主席这个位置上，没有我，恐怕也是不行的吧？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什么名分不名分，那些都是虚的。” 龙芳的脾气原本就火爆，加上和夏忠诚生活，老夏一直让着她，所以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原本以为，自己主动提出了，韩洪涛说什么也不应该推脱才对，在龙芳的思想里，他们之间可是可以跨越一切障碍的真爱啊。 她直接就发火了，冲着韩洪涛发脾气，就像以前夏忠诚惹了她一样，把对方说得一无是处、狗血淋头。但是还只说到一半，韩洪涛便被激怒了，一巴掌打了过来，把龙芳整个人都打懵在当场，连眼泪也不会掉。 这是韩洪涛第一次打她。 而且有了第一次，便会有接二连三的更多次，这是龙芳始料未及的，以前两人还是地下情的时候，除了激情就是激情，好不容易在一起的时间，全部拿来释放思念和爱怜了，什么时候面对过这样具体的事啊。 这次的争吵之后，韩洪涛足足有一个星期没有回来住，有一天，龙芳实在气不过，便在单位办公室门口，直接把他给拦了下来，扬言要去纪委告发他，经济问题，还有这么些年来的生活作风问题。 刚开始韩洪涛还气焰嚣张，不理会龙芳，两人在办公室争吵，引来不少人围观，不过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是因为工作在争吵，后来听到龙芳那样说，韩洪涛害怕了，当天晚上就回了望江苑。 这次，他没再和龙芳吵，而是找了一大堆理由说明自己的苦衷，“你也知道，我和她夫妻了近三十年，在临终前，她什么也没说，就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让我在女儿成家之后再再婚，你说这样情况下，我能不答应吗？” 这些话，说得情真意切。 “可是，你的女儿我也能真心相待，就像对待佳佳一样啊。”龙芳不死心，还想企图说服韩洪涛放弃这样的执念。 韩洪涛反手把她抱了起来，感觉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昵过了，龙芳有些小激动，好像又找到了以前怦然心动的感觉，不想打扰这久违的幸福感，没再坚持，“好，我等你。” 她想，只要自己一直等下去，总是能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吧?为此，她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家庭，还和女儿夏佳一差点决裂，她这个年纪的女人，输不起了。 可是愈是这样卑微的姿态，愈让人不珍惜，龙芳因为韩洪涛的忽冷忽热，整个人变得有些颓废，她辞去了健身馆瑜伽教练的课，开始留在家里，每天为他做饭，等待他回家。 可是常常等来的却是一场空，韩洪涛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要么单位饭局，要么要回家陪父母陪女儿，要么太累了，总是，找尽了理由不回来。 那天龙芳疯了，拿着韩洪涛的信用卡，在太谷广场一楼，爆刷了3万多，买了一堆不管用不用得上的东西，频繁收到大额刷卡信息，韩洪涛终于坐不住了，冲到商场里把龙芳抓了出来，两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争吵。 “你以为我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吗？龙芳，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龙芳只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引起韩洪涛的注意而已，最近听到很多风言风语，说机械厂的韩书记和厂里刚离异的一个肤白貌美的二十多岁的小少妇有一腿，龙芳听到后非常抓狂，虽然韩洪涛拼命解释，说是那女人弄出来的传闻，就是想利用他在厂里立足罢了。 但是龙芳并不相信，她知道男人永远都喜欢年轻女人，这是天性，所以只能在商场疯狂刷卡来寻找一种卑微的存在感了。 龙芳不理韩洪涛，提着大包小包往前走，韩洪涛冲上去拉她，两人就在太谷广场拉扯起来了，龙芳歇斯底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钱来路不正，你别把我惹毛了，不然大家都不好过。” 韩洪涛扬手就是一巴掌，眼睛能喷出火来，“你敢，你试试。” 这一巴掌，正好被下班的夏佳一看在眼里。 龙芳站在医院门口，有些迷茫，她开始不断的反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真的错了？韩洪涛那，真的是自己可以托付的港湾吗？ 也不知道现在的夏忠诚，过得怎么样？离婚这么久，龙芳第一次想起夏忠诚以前的好来。 127:买墓地 夏忠诚真的去给老谢选墓地去了，在离阳城市大概有40多公里的一座山上，叫永安公墓，公墓建在群山环绕之中，植被苍翠，山腰上，还有几个自然形成的湖，绿水青山，环境清幽。 卖墓地的小妹口才很好，从风水说起，一直说到墓地的大小、形状、款式。 “叔叔，我们的南林花园这个小区的墓地就特别好，您看，视线开阔，对面正好是一片湖水，依山傍水，保证将来的子孙后代辉煌腾达，要不您把那位叔叔的生辰八字给我们先生看看，给您选一个适合的？” 如今的墓地，就像是城市里的房子一样，看户型，看装修，看朝向，而且还取了个很诗意的名字。 人死之后，终究是归于一抔黄土，夏忠诚没有听小妹忽悠，给老谢选了一块自己看上去不错的位置，价格也合适，远远看去，墓碑的朝向正好是阳城市的方向。 从永安公墓出来，夏忠诚看时间还早，给谢明江打了个电话，得知他现在还在交警队处理老谢这起事故的善后事宜。 “那你一会要回家嘛？我来你家里一趟，找你有点事。” 谢明江听到这句话，心底一咯噔，心想夏忠诚不会是找他谈夏佳一的医药费的事吧？摸着自己捉襟见肘的口袋，他感觉万分为难，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代替夏佳一受伤，而不是如今这样，看着她受伤躺在医院，而自己却连最基本的医药费也拿不出来。 交警队里，已经出具了最后的事故责任认定书和赔偿方案，付丹和老付一直没有露面沟通，只是交警电话通知，大家都没有异议，谢明江艰难地在认定书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时候，他开始考虑自己将来了，如何才能还清这一笔巨大的债务？光靠自己在机械厂上班每月几千的微薄工资吗？ 这想法一冒出来，便被他坚决给否定了，60多万的赔偿金，而且杨叔那还有14万，这还不包括夏佳一和其他受轻伤人员的医疗费，自己就是上十几年的班，也还不清，而且，他还需要生活，需要照顾自己生病的母亲。 可是到底能做什么，谢明江还没有想清楚，他只是在心底告诉自己，必须要坚强，不能被打垮，要振作起来承担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因为此刻，他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 夏忠诚还在家楼下等他，这也是他必须面对的，逃避不了。路上，路过一家房产中介所，谢明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老板，我想卖一套房子。” 看来这个想法应该早就在谢明江心底酝酿开了，他出门的时候，竟然带上了房产证，做出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得有多艰难，房子是当初老谢开着那辆面包车，一块钱一个人来回跑黑车，这样累积起来的钱买的，是他们家唯一的一个窝，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房子有一百多平，中介的人估算了一下，应该能卖41、2万的样子，好在最近二手房的房价涨了一些，这也算是一个好价钱了。 “我急着用钱，带家具家电，给我挂40万出去，但是不能再少了，不过不能随时看房，得和我约一下才行。” 谢明江之所以这样说，是担心看房子的人影响到母亲的情绪，经历了父亲的离开，他不能再让母亲受到任何刺激，如果病情再加重，那让他如何是好？ 单位秦科长已经在催他回去上班，说到了年底，事情太多，有些忙不过来，谢明江知道，自己休息了十几天，已经到了秦科长能批假的极限，不能再让他为难了。 希望这房子能尽快卖出去，谢明江给中介的人说，尽量能在春节前成交，但是和买家商量，春节以后再搬家。 担心夏忠诚已经到了，谢明江登记完房子便紧赶慢赶地往家里赶去，还在半路上，便接到了夏忠诚的电话，说他已经到了。 “不着急，我就在楼下坐一会等你。” 一路上，谢明江的心情非常忐忑，一直在心里想着一会见到夏忠诚到底该怎样说，让他能宽限自己段时间，尤其是想起杨叔的绝情来，他更是心里七上八下。 为了节约停车费，谢明江把面包车停在了小区外边不远处的路边，并没有在小区地下停车库里租车位，停好车后，他需要步行差不多5分钟左右才能到小区楼下，远远地，他便看到夏忠诚坐在小区绿化带旁边的一个石凳上抽烟，眼睛看向远方，若有所思。 谢明江小声地叫了一声夏师傅，夏忠诚一动没动，好像没听到，他又叫得更大声了一些，“夏叔。” 夏忠诚总算听到了，掐灭了烟站了起来，还没说话，谢明江连珠带炮抢先了说：“夏叔，佳一姐的医药费我能不能缓几天再给，我刚已经把房子挂中介了，等房子卖出去，就可以……” 夏忠诚开始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敢情这谢明江以为自己来，是来要医药费的啊？他简直是哭笑不得，张着嘴说“你你……”了半天，最后把谢明江的肩头抱了抱，“我不是来要钱的，佳佳的伤没事，休养段时间就好了，这段时间，真是难为你了。” 有一股没来由的温暖瞬间击中全身，谢明江有想哭的冲动，强忍着。 两人一边上楼，夏忠诚把新买的墓地合同拿了出来，交给了谢明江，语言质朴，并未说任何多余的话，“这是我最后能为你爸做的，你无论如何要收下，不管怎样，你把他放家里，也不合适，我们还是找个先生看个日子，哪天让你父亲入土为安吧。” 在电梯里，谢明江感动得手足无措，这么多天以来的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就像是强硬着支撑自己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他的眼泪紧跟着也迸了出来，“夏叔，我，我替我爸谢谢你……” 夏忠诚看着这个哭得像一个孩子般的大男孩，眼眶也开始湿润，他拍着谢明江的肩膀，“多的话别说了，走，我去看看你母亲，这两天她的状况怎么样？” 到门口，谢明江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突然发现早上走得太过匆忙，忘记把房门给反锁了，心底咯噔了一下，迅速打开了门，扯着嗓门叫妈。 可是，整个屋子里，哪里还有孙庆兰的影子。 128:再次失踪 谢明江彻底慌了，说话的声音整个都有些变调，母亲不认得路，这要是出去了，到哪里去找啊？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会忘记了反锁房门呢？走进母亲的房间，发现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也整整齐齐叠好了放在被子上，看来母亲并没有穿着睡衣走出去，衣柜里，父亲前段时间给母亲在批发市场买的那件红色羽绒服不见了。 谢明江开始掏手机，要给门口物业打电话，让马上查查监控，看母亲到底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太过于着急了，有些无所适从，在客厅里转圈，一不小心碰倒了垃圾桶，这两天忘记清理垃圾，满满一桶的各类废弃物撒满在地，真是越着急越乱。 夏忠诚把谢明江拉了过来在沙发上坐下。 “小谢，你别着急，兴许你母亲就是出门转转，没事的，没事的。” “夏叔，我们到楼下去看看监控，我得尽快找到母亲，不能让她再发生什么意外，不然我会内疚一辈子的，也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亲。” 谢明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近乎哽咽，他尽量把头昂高一些，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被打倒，可是眼神所及之处，却猛然发现了父亲的骨灰盒不见了。 这一发现让谢明江后背立马冒出一背的冷汗来，吓得他腾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爸，我爸他不见了！” 那个被孙庆兰问过好几次的黑匣子，谢明江害怕母亲碰到，把它放在客厅很高的位置，而且故意用一盆吊兰挡了一下，可是这一刻，吊兰背后却是空空如也。 谢明江撒腿就往楼下跑去，夏忠诚跟在后边气喘吁吁，不断叫他，“小谢，你慢点，慢点。” 保安小张已经习惯了谢明江调监控看母亲的情况了，接了他的电话，就从早上他出门时间之后开始查找，一边快进一边看，只看了半个小时左右，就看到了孙庆兰出门。 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孙庆兰显得有些抢眼，视频里，看得出来她胸前抱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她紧紧地护着，走出小区大门，她东想西想了一番，然后朝着马路对面走去，消失在视频里，和上次离家出走的线路一模一样。 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这个时候的孙庆兰还跟着来凑热闹，已经许久没有独自外出的她，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而且已经出走了几个小时，到现在依然没有回来。 谢明江第一反应就是去了上次夏佳一遇到母亲时候的那个江边公园，因为母亲老是念叨好姑娘长好姑娘短的，不知道在她的记忆里，是否会有那个江边公园呢？ 冬季的公园，人流量有些少，加上树木枯败，显得有些破败和凄凉，偶尔有环卫工从身旁经过，谢明江拉着他们询问是否看到过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戴着黑色毛线帽的老太太，胸前还抱着一个黑匣子。 可是得来的结果都是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谢明江心慌得厉害，有一种手足无措之感，还是夏忠诚提醒了他，叫他去派出所报案。 “光靠我们一两个人的力量恐怕有点困难，据我所知，你母亲患病，她这样的情况是可以随时报案的。” 派出所的手续有些繁琐，还需要提供孙庆兰的照片，谢明江在手机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母亲的一张正面照，正好是那天老谢休息，他们一家三口出门去市场大采购，孙庆兰提着一大口袋香肠，站在雪地里给抓拍到的，穿的正好是那件大红色羽绒服，她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谢明江看着，好像就在昨天一般。 “你这样的情况缺乏立案的依据，我们只能给你必须的协助，如果立案，得失踪超过48小时以后才可以。”接待谢明江的女警察公事公办，丝毫没有含糊。 派出所民警根据谢明江提供的孙庆兰离开家的时间、地点，然后调出好几个位置的路口监控，选择性的让他查询孙庆兰的身影，夏忠诚说他就不在这闲着了，联系了以前单位的几个老同事，出去到各个路口去寻找，张贴寻人启事，即使漫无目的、毫无希望，也总比干坐着的好。 “小谢，有什么消息，我们随时电话联系。” 夏忠诚也给赵东林打了个电话，原本今天是周末，本以为赵东林不会拒绝，但是在电话里，他却告诉夏忠诚，“师傅，今天真的很不巧，再过几天就要面试了，我找了个考上了公务员的朋友，在请他吃饭，传授一点面试的技巧，实在是走不开。” 末了，又怕夏忠诚生气，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小谢那妈，估计也跑不到哪去，上次不也是这样，害得大家鸡飞狗跳地找了一整天，最后还不是就在公园里躺着？你叫他放心吧，出不了什么事。” 当真不是自己的妈，这话说起来如此轻巧，毫不费力。 在监控视频里并没有找到多少有实用价值的线索，谢明江瞪着猩红的眼，感觉整个人都看得头晕脑胀了，下午4点左右，在通往西城区路口的一个街角视频里，隐约看到了孙庆兰大红色羽绒服的身影，在人群里转瞬即逝。 派出所民警也给了他最大的帮助，给西城区派出所去了电话，让协助谢明江寻找亲人，因为每个派出所所管辖的监控探头，只有本区的，要想查看到西城区的监控，还必须跑西城区派出所才行。 谢明江以最快的速度又赶去了西城区派出所，而夏忠诚他们几人，也把寻找的重点定在了西城区，从商场，到农贸市场，甚至小到公厕、饭店，大到公园，小区，他们都跑遍了，依然没有看到孙庆兰的影子。 谢明江在监控里也没再看到过母亲的身影，他甚至怀疑，孙庆兰会不会换掉了那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在自己看花了的眼皮底下走过？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大家都精疲力尽了。谢明江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楼下，他多么希望奇迹能够出现啊，母亲会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做土豆泥，告诉他，这是父亲最爱吃的。 打开房门，整个家里一片黑暗，透着刺骨的寒冷，此刻，谢明江却突然想起母亲在前两天站自己门口说的一句话，不由得不寒而栗…… 129:祸不单行 那是一个早上，就在前两天，谢明江匆忙起床，给母亲做好早饭，这天的孙庆兰，胃口特别好，吃了整整两碗饭，打着饱嗝还在追问，“儿子，锅里还有吗？” 保险公司的人在催谢明江了，让他过去谈车辆定损的问题，那辆江铃车还躺在4s店里，受损严重，保险公司一直劝谢明江把车辆按报废处理，他们按照车损险保额给他赔付相应的钱。 但是谢明江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却坚持要把车修理好，他毕竟在维修班的汽车修理班呆过一年时间，多少懂一些，他觉得这辆车虽然车头受损严重，但是发动机损伤不大，没有达到报废的程度，所以一直在想办法找保险公司协商，在4s店里把车修好。 或许在潜意识里，谢明江总觉得，只要车还在，父亲的魂就在吧，那么父亲便没有离开过自己。 怕自己去晚了，保险公司的人又不耐烦，谢明江便敷衍着孙庆兰，“妈，我再去给你添一碗，你吃完后自己看会电视，等我中午回家给你做饭，你千万不要自己去做饭了。” 孙庆兰似懂非懂，对着谢明江嘿嘿一笑，放下碗筷钻进了自己卧室里去。谢明江已经习惯了母亲的毫无章法，摇了摇头，整理好去保险公司需要带的资料，打算出门。 当时也就像现在这样，打开了房门，从客厅里吹来一阵强劲的穿堂风，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孙庆兰突然出现在卧室门口，斜靠在门上叫住了谢明江，说出一句无厘头的话。 “儿子，我不像你爸，什么都不给你留下。” 当时的谢明江并没有在意这句话，只当母亲思想迷糊了，说下的一句胡话，毕竟她一直精神不太正常，常常说出来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是现在，在母亲走失后的夜里，猛然想起那句话，谢明江顿时觉得有些害怕，因为很多时候，他总觉得母亲是清醒的，并没有生病，其实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 难道母亲已经知道了父亲的离开吗？ 想起她曾坐在客厅里，怔怔地看着黑匣子发呆的时候，又想起最近几天母亲不再问父亲为什么没有回来的时候，看着她屋子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和衣服，再加上母亲还带着父亲的骨灰盒出门，谢明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妈，你别吓我，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我已经没有父亲了，我不能再没有你。” 谢明江从家里冲了出去，再次跑进了黑暗中，他绕着白天寻找过的地方，又挨个的跑了一遍，深夜的阳城市，气温低得吓人，就是这样不断地奔跑着，整个人也有冻僵了的感觉。 母亲本就体质弱，如果待在外边，肯定会生病，谢明江急得不行，可是足足走到后半夜，也丝毫不见孙庆兰的影子，再次回到家门口，东方已经隐约有些泛白了。 他真的太过疲倦了，心力交瘁，一头倒在沙发上，终于沉沉地睡去，或许在梦中，便没有这些让人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了吧？ 谢明江是被刺耳的电话给吵醒的，一下便惊醒了，整个人鲤鱼打挺般站了起来，神经紧张。 “你好，我这里是西城区派出所，刚接到群众打来的电话，说在江边一处树荫下，发现一件红色的羽绒服，特别像你昨天提供的失踪人员所穿的衣服颜色和款式，你要不过来确认一下。” 谢明江一个踉跄，整个人差点摔倒在沙发上。 等他赶到派出所民警所说的那块江边区域的时候，那里围着几个晨练的老头老太太，嗓门粗大，七嘴八舌般议论开来了。 “这衣服一大早就挂在树桠上，这么好的一件衣服，谁会舍得扔啊，怕是有人给遗忘了。” 一个老大爷手里拿了一张纸，对着上面指指点点，“不对，你看昨天贴出来的一张寻人启事，这衣服和图片上老太太穿的这件多像啊。” 另外一个人也附和着说，“没错，你报警是对的，还是让她家人看看，确认一下好些。” 谢明江一个箭步冲上前，抓过衣服来左右翻看，其实哪里需要这样看啊，只需要瞄一眼，他便认出了这件羽绒服就是母亲的，当初老谢从批发市场回来，乐呵呵地亲自给她把衣服穿上，羽绒服是中长款，带了一圈棕黄色真毛领，老谢心疼的说批发价也花了700多，但是却一份满足幸福的样子。 “明江，你别说，你妈穿上这件衣服啊，整个人都变了，这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真有道理。这辈子啊，真是亏待你妈了，还第一次给她买这么贵的衣服。” 这一天，又是绝望而又忙碌的一天，谢明江从派出所提供的监控里，看到了母亲在昨天晚上9点左右，从这个入口下到了江边，可是，就那样死死盯着监控画面，直到大家在树桠上发现那件红色羽绒服，他也没从监控画面里看到母亲从这个入口上来。 大家都分析说，孙庆兰可能失足掉到了江水里，再或者她本身就有寻死的心，故意带着老谢的骨灰跳了江，但是谢明江不相信这些，他不相信自己的母亲就这样没了。 包括派出所的人也建议谢明江去找专业的打捞队，尝试下看是否能打捞起孙庆兰的遗体，谢明江疯了，把说这些话的人统统骂了一顿，然后一个人跑开了。 听人说，在离阳城市大概十几公里的下游，有一个回水沱，从上游掉下去的任何活物尸体，最后都会被漩涡卷入到这个回水沱里。 天色已近黄昏，到了这个时间点，本地人几乎没有人敢再往这个地方走，总觉得这里积累了很大的戾气。 但是，谢明江就这样坐在岸边的草地上，一动不动，眼神呆滞，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隐约间，他仿佛看到了江面上有一个漂浮的黑匣子，像极了装着父亲的那个盒子，他整个人的眼眶都湿润了。 “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130:安慰 天色完全的黑了下来，到最后什么也看不到了，谢明江就那样坐在江边的草地上，偶尔会有不知名的小虫子钻进裤腿，狠狠地咬上一口，他也毫无知觉，从江面上吹来一阵带着热浪的风，风干汗湿了的背，一片粘腻。 谢明江听到了倦鸟归巢的声音，此起彼伏的鸟叫声，似乎传达着它们对家的渴望和依恋，过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看了看天。 “回家吧，是该回家了。” 可是那个家还能被称为家吗？没有了老谢和孙庆兰，其实那个家早就残缺不堪，毫无温暖可言。 许是在地上坐得太久了，猛然站起来，谢明江的腿有些麻木，踉跄着走了几步，绊到块石头，差点摔倒。 这里是郊区，到了夜晚，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车，更别提有行人了，只有偶尔有拉矿的大货车经过，呼啸着扬起一地的灰尘，小面包车丝毫也不怠工，运行良好。谢明江走得毫无目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去哪。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四周的灯光便多了起来，开始进城，等谢明江把车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停在了阳城市人民医院的停车场内。 即使在夜晚，医院里也是灯火通明，纵然整个脑袋里都是混沌的，但是夏佳一病房所在的位置，谢明江却记得清清楚楚，经过护士站的时候，他发现坐里面的小护士已经开始有点打瞌睡，他走出好几步了才把他叫住登记，抬头看了看挂墙壁上的时钟，确实不早了，已经是夜里十点半。 谢明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不管不顾地见到夏佳一，好像只有见到她了，伤痕累累的自己才能得到片刻的休息和安慰，他甚至觉得她那双漂亮眼睛传递过来的温暖，具有最好的治愈作用，他喜欢听她如天籁般的声音对自己说，“小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站在病房门口，谢明江吸了吸鼻子，把悲伤的情绪尽量控制住，他告诉自己，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佳一的伤明显好了许多，这个时候，她半躺在病床上，抱着一本时尚杂志在看，看得挺入迷，她甚至没有听到谢明江小声的敲门声。 同一个病房的病友是一个国营单位职工的工伤，本不严重，可因为是公费治疗，所以强硬着办理了住院手续，但是没住一两天，又受不了医院里的约束和枯燥，于是白天过来换药输液，晚上便偷偷溜回家睡去了，所以这间病房里，只有夏佳一一人。 谢明江就那样靠在病房门口，从半开着的房门看进去，看着认真看书的夏佳一，感觉就只是这样看着，不说话，也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夏佳一虽然眼睛落在杂志上，其实压根什么也没看进去，脑子里乱糟糟的，自从那天和赵东林因为医药费赔偿的事争吵了几句之后，他已经有两三天没有来医院了，期间打过两个电话，一个告诉她最近忙着面试的事，可能来的时间比较少，另外一个电话便是问夏佳一，他们现在住的老房子是不是要拆迁了？ 夏佳一听着赵东林带着质问语气问起拆迁的事，就有些生气，其实原本她也考虑过，等房子拆迁款下来，再加一些钱，两人就可以在太谷小区买上一套小户型房子了，夏忠诚也说过，他说他现在天天住在厂里，将来这钱就给夏佳一做嫁妆买房子。 但是现在有赵东林主动提出来问，味道好像就全变了，尤其他还有一种兴师问罪的语气在里面，好像是夏佳一故意瞒着他似的。 “东哥，房子拆迁是有那么回事，不过那房子是我爸和我妈的，估计……” 赵东林听夏佳一这样说，立马打断了她为自己辩白，“佳一，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听同事说起过拆迁这事，所以问问，我们怎么可能要爸妈的钱买房子呢，将来我们一起努力。” 但是说完，赵东林便借故单位要干活了，给挂了电话，后面两天，非但人没来过，连电话也没打过来过。 夏佳一告诉自己不要生气的，为他不过来找各种的理由，可是还是忍不住去生气，明明对赵东林越来越不满啊，但依然盼着他能出现，好像成了一种惯性一般。 可每次门口响起脚步声，抬起头来看，都让她失望了。 已经夜里10点半了，看样子今天赵东林也是不可能再来了，夏佳一失望之余，又有些难过，为什么所谓爱情，总是在时间的侵蚀下，就变得越来越淡了呢？这段时间，她时常想起去年春节时候回家的场景，那时候的赵东林，对自己殷勤备至，百依百顺，为了能和她聊天，甚至在雪地里的楼下坐了几个小时。 这样的感觉终究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屋子里很安静，除了偶尔从护士台传来按铃的声音，似乎听不到其它的声音，可是埋着头看书的夏佳一，突然却隐约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抬起头一看，她正好看到了站在虚掩着房门门口的谢明江。 谢明江整个人看上去憔悴极了，疲惫不堪，那双随时都带着笑的眼睛，此刻眼底却充满了让人心痛的绝望。夏佳一的心莫名便疼了一下，这谢明江，到底经历了什么？此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突然想起今天父亲在电话里说起孙庆兰失踪的事，包括在江边唯一找到的那件红色羽绒服，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因为当时父亲说，很有可能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孙庆兰，早就知道了老谢的离开，抱着他的骨灰跳了江。夏佳一不敢想象下去，难道是谢明江找到了孙庆兰的遗体了吗? “小谢，你这是怎么了？” 谢明江没有回答，其实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夏佳一所有的一切，那眼底的绝望与悲恸，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他坐到了病床旁边的一个独凳上，离夏佳一很近。 那样子，就像一个迷途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家人一般的依恋。 谢明江抓住了夏佳一的手，叫了声“+1”，然后整个头埋了下去，没一会，看到他肩头耸动，从指缝间发出了压抑的哭声。 夏佳一用手拍着他的背，温柔得如一阵清风拂过，就这样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131:貌合神离 空气仿佛就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等谢明江发泄完内心所有的悲伤，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没有半滴的眼泪，眼底变得像以前一般清澈，那双眼里，透着顽强和坚毅，似乎在告诉夏佳一，他会勇敢面对将来的一切。 到嘴的一句“谢谢你”被吞了下去，谢明江突然觉得，在夏佳一那，他不想说谢谢，因为他就想欠着她的，永远的欠着，这样便有理由赖在她身边了。 这一刻的夏佳一也有些眩晕，她不知道对谢明江这么泛滥的关心和心疼，到底是不是同情，看谢明江还抓着自己的手，她反应过来，一下脸红了，迅速挣脱了开来。 这时候，门口却响起了咳嗽声，赵东林竟故意拖着拖沓的步子走了进来，眼睛整个屋子到处乱瞟，说话变得阴阳怪气。 “我是不是来错了？这大晚上的，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谢明江解释说自己只是路过，“顺道过来看看佳一姐的伤势怎么样了。”而与此同时，夏佳一也争着说话，“小谢他，他母亲今天失踪了，心情不太好，东哥，你怎么来了？” 赵东林心底抓狂得紧，好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偷窥和惦记了一般的愤怒，他皮笑肉不笑，“哦?是这样啊，小谢真是心大，母亲失踪了还有时间来关心佳一的伤势，既然这样，是不是去把欠医院的那点医药费给结了……” 夏佳一不想赵东林继续说下去，他怕他再继续说，会把这个场面弄得尴尬到无法收场的地步，迅速大声地阻止了他下面的话，“东哥，医药费我爸走的时候已经预付到我出院的时候了，这个你就不用操心。” 夏佳一这语气说得有些生硬，听在赵东林的耳朵里尤为不爽，好像这一刻自己反倒成了一个外人一般，显得分外多余，但分明自己才是夏佳一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啊。 谢明江刚刚好一点的情绪此刻再次变得低落，他不想夏佳一因为自己而和赵东林吵架，往后退了几步。 “对不起，我现在确实是在困难时期，赵哥，希望你能理解，但是你放心，该我承担的责任我绝对不会赖账，晚了，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谢明江看了夏佳一一眼，那一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表达一般，但是他不能说，不敢说，也说不出来，谢明江转身走出了病房。 谢明江离开时候的眼神，再次让夏佳一忍不住心痛，她想他肯定是到了崩溃的边缘，才过来的，不管是作为父亲老朋友的孩子，还是作为朋友，自己都责无旁贷应该帮助他。 是的，夏佳一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她只是需要履行一个做为姐姐的责任，谢明江需要自己的关心，这样她立马便心安理得了，完全忽略了刚才在某一刻的那种眩晕。 待谢明江走后，原本夏佳一感觉有很多话要问赵东林的，问他这几天到底在忙着什么，为什么没有过医院来看自己，还有过几天的面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可是看着他板着一张脸，想要撒娇一下，发点小脾气的夏佳一，顿时没了这样的兴致。 已经可以自己支撑着身子翻身了，夏佳一把自己的身子侧了侧，背向了赵东林的方向，正好能看到窗外稀疏的月光。 “东哥，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宿舍的月光吗？也是像今天一般。”夏佳一心头有无尽的伤感，为什么月亮依旧是那个月亮，照在自己心头的感觉却已经大相径庭了呢？ 她希望着赵东林能轻轻地走过来，不管是靠着她的肩，还是搂过她的腰，把头靠在她耳边小声地呢喃，给她道歉，告诉她自己从来没有忽略过她，依然像以前那样爱她，或者更甚。 即使现在这样，夏佳一也没想过要和赵东林分开，她一直觉得，既然认定了这个人，就应该包容，应该相互理解，然后共同奋斗，而不是出了问题便逃避，和赵东林一起建一个属于自己的温馨的家，这依然是她此刻最大的梦想。 但是赵东林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走过来，而是站起身来，站在窗户边抽了支烟，然后进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出来后甩着手上的水，告诉夏佳一他该回去了。 “今天太晚了，估计马上护士就要来清查房间，佳一，你早点休息吧，有时间了我再来看你。” 不再是明天我再来看你，而是有时间了我再来看你。 夏佳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却感觉整个人的心都跌进了冰窖中一般，她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可就觉得她和赵东林之间，有些不对劲了。 从医院出来，赵东林也觉得憋屈得慌，尤其是想着谢明江出现在医院的情景，他分明就看到了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可是夏佳一竟然就那样轻描淡写解释几句，好像把他当傻子一样给打发了。 不想回宿舍，索性把马勇给叫了出来去大排档吃烧烤，这马勇老婆怀孕有四个多月了，顺利度过孕早期的焦躁期，最近平和了不少，两人之间倒是争吵得少了，偶尔还能放马勇出来喝喝夜啤酒。 深夜的大排档依然人声鼎沸，各种划拳、聊天、酒喝多了发酒疯的人，充斥其中，显得杂乱，也热火朝天。 用赵东林的话说，喝夜啤酒，就需要这样的氛围。 马勇一到，就开门见山的说，这顿饭得赵东林请，“哥们，这老婆怀孕了你才知道，花钱的地方简直太多了，这女人啊，就是喜欢跟风，没那公主命却偏偏要养一身公主病，真是难侍候。” 马勇笑得有些尴尬，说自己一月的工资全都上交给了家里，每个月就只有300块零花钱，他刚到就灌了半瓶酒下去，带着他惯有的自嘲口气，“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活得忒不是男人？他娘的，老子若是有钱，哪里要受这样的罪，老婆子要喝孕妇奶粉，买！要去健身房练孕妇瑜伽，办卡！要上专门的私人产前培训课，没问题……” 马勇很快便进入了喝酒状态，估计是很久没有出来放风了，这个被家庭压榨得快要垮掉的男人，几瓶酒下去，便完全释放了自我，拍着赵东林的肩膀。 “哥们，你自身条件好，可千万别给浪费了，真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啊，什么爱情？那都是狗屁，你还有机会，可别步了我的后尘。” …… 赵东林哑然，但却陷入了沉思。 132:除夕前一天 1月24日，除夕前一天，这一天是赵东林面试的日子，也是夏佳一出院的日子，如今，夏佳一已经能下地慢慢行走了，但是医生特别叮嘱，绝对不能负重，回家后最好也卧床休息一个月，这样有利于后期的恢复，一个星期左右回医院复查一次。 店铺的门一直关着，这让夏佳一忧心忡忡，毕竟自己的店才开了半年左右，老顾客本就不多，再关上一个多月，可能很多顾客就那样流失了。 “春节过后，一定得去开门了。”夏佳一想。 是夏忠诚来接的夏佳一出院，在医院门口，夏佳一主动给赵东林打了个电话，毕竟今天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这段时间，两人一直维持着表面的恩爱，谁都没有勇气把内心的隔阂说出来，在外人眼里，依然是对璧人。 “东哥，加油，我相信你能行的。” 赵东林已经到达了面试地点，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接到夏佳一的电话，顿感内心一暖，“佳一，对不起，也不能来接你出院，等我好消息。” 夏忠诚在旁边搭话，“佳佳，你让东林面试完了就来家里啊，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不要回宿舍了，冷冷清清的。” 今年，为了公务员的面试，赵东林再次没有回老家过年，老父亲在电话里就发火了，他在电话里放下大话，“爸，等明年，明年春节，我一定给你带个漂亮媳妇回来。” 夏佳一听着父亲说起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话，莫名地，就想到了谢明江，如今，他的父母都不在了，想来他这个春节，会过得更为冷清凄凉吧？ 真想给父亲建议，春节的时候把谢明江也叫过来一起过，但是一想到赵东林对谢明江那天晚上来病房的事耿耿于怀，她又强忍了。 和父亲在门口拦出租车，可能到了春节前一天，不少司机也开始停工，和家人一起置办年货，所以出租车很少，夏忠诚怕夏佳一站得太久了，对身上的伤不利，便让她在旁边花台上坐一会，他来拦车。 今天，天空冒出了有微微的太阳，早上9点多，不烈，照在身上暖暖的，夏佳一坐的位置正对着阳光，远远望去，她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片金色光芒之中。 谢明江就在不远处，坐在他那辆破旧的面包车上，自从上次在万念俱灰下不由自主来到医院找过夏佳一之后，他一直不敢再过来，因为他怕自己对她的感情会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换在父亲出事之前，或许他还真能像父亲鼓励他的那样，为此搏一把，和赵东林竞争。可是现在，他不敢了，想着自己背负的债务，他丝毫没了底气，也不想夏佳一跟着自己受苦。 听说了夏佳一今天出院，原本他是想送她回家的，可是到了医院门口，却再也没有勇气下车，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但是就这样远远的看看，他也感觉很满足了。 好几次，他都冲动地想要把车开过去，直到夏忠诚打到了一辆出租车，招呼夏佳一过去的时候，他也没敢过去。 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没有底气。 他仿佛觉得夏佳一已经看到自己了，隔着一条马路，冲着他笑了笑。他在心底默念，“+1，新年快乐，你一定要幸福。” 如今，谢明江的房子已经顺利出售掉，40万的价格，算是非常实惠了，当初两家人争着买，有一对小夫妻二话没说，当场就付了2万的订金，第二天便追着谢明江去政务中心办理好了过户手续，两人约定，谢明江在过完大年十五元宵节之后交房，也就是说，他在那个家里，只能再住半个月时间了。 拿到那40万元钱，谢明江第一时间便去了付丹家，给了他们32万多，剩下的钱，他打算给杨叔4万，其余的要留着给医院的龙姐付医药费，好在她的伤情总算稳定了下来，现在常规治疗，费用比以前少太多了。 在付丹家，他几乎带着乞求般的语气，整个人低到了尘埃里，“付叔，丹妹儿，对不起，剩下的30万我会尽快给您们。” 老付把那张银行卡甩在一边，不想再看第二眼，这个，就是钟姨的命啊，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倒拿几十万出去，只要能买回自己老婆的命。 走出付丹家，谢明江心情格外沉重，这个枷锁就像是一记重锤一直压在自己心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孙庆兰失踪以后，谢明江咬牙拿钱请专业的打捞队在江面上整整打捞了2天，可是依然没有找到她的遗体，为此，他甚至心存幻想，会不会母亲并没有跳江呢？而只是去了某一个地方，说不定哪一天就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宁愿自己一直抱着这样的幻想生活下去。 可是后来打捞队在江水里捞起了一个黑盒子，已经被江水浸泡得有些变形了，但是谢明江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自己当初在殡仪馆给父亲选的那一个。 谢明江抱着黑盒子在江边失声痛哭，原来所有的幻想，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后来，谢明江找了个日子，把母亲的那件红色羽绒服装进了黑盒子里面，也没通知其他人，只有夏忠诚跟了去，把黑盒子埋葬在永安公墓夏忠诚选的那块墓地里，这样父母便永远的在一起了，这也算是入土为安了吧？ 墓碑上，写着几个大字：谢长华、孙庆兰之墓。 原本夏忠诚买的是单墓，按照墓地的规定，是不允许这样下葬，在墓碑上刻两个人的名字的，可是永安公墓的管理人员听说了老谢和孙庆兰的故事之后，也被他们给感动了，感叹孙庆兰作为一个有精神方面疾病的病人，却做出了殉情这样感人肺腑的举动，便给破例答应了下来。 明天就是除夕了，今天单位是工会活动，拔河比赛，猜谜语等，很多人都私自溜了，谢明江知道夏佳一出院，一直守在门口，却没有勇气上前，直到他们离开，他这才缓缓启动面包车。 他开着车往永安公墓的方向去了，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想与老谢和孙庆兰一起过。 这也是谢明江过节的独特方式了。 133:回家了 从出车祸到现在，还是夏佳一第一次回家，刚走过逼仄的小巷子出现在家楼下的时候，突然从一楼张大爷家窜出来一只狗，使劲往夏佳一身上蹭，非常亲昵，这旺财虽然一个多月没见到她，依然记得这个对它友善的女孩子。 张大爷探出头来，呵斥旺财不要捣乱，笑嘻嘻地看着夏佳一。 "佳佳回来啦？出院就好，出院就好，这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才能保佑你没出什么大事。"他的手里拿着半边猪头肉在用夹子夹毛，眼睛有些看不清，戴着老花镜。 夏忠诚看张大爷红光满面的，肯定心情很好，再加上他门口堆了好几个菜口袋，看样子应该是刚从菜市场回来，一猜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怎么，今年春节，孩子们都打算回你这边来团年了？不错嘛，儿子媳妇再加上孙子，怕是有十几个哦，够你忙活的。” 旺财冲着张大爷手里的那块猪头肉直叫唤，垂涎三尺，还要前爪刨他的库管，这旺财跟着张大爷吃得好，还没成年呢，体重差不多就有15、6斤了，看上去肥嘟嘟的，非常可爱。 张大爷看侧面掉了一长条肉，手上使劲把它扯了下来，扔给了旺财，“你这馋猫。” 夏佳一一听这话，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看来张大爷叫旺财为馋猫，已经改不了口了。 张大爷听夏忠诚这样问起，满脸的笑意，笑得嘿嘿的。 "可不是嘛，我算了下，加上我有9个人，老三半年前离婚了，独自带着个丫头，也不知道会不会带女朋友过来，听说谈了一个，在电话里还说不好意思带过来，我是说了，既然是认真谈，就带过来我见见，如果带来了，就是10个人，满满的一大桌。" 旺财冲着张大爷叫，把张大爷叫急眼了，慌忙改口，“对对，加上这小旺财啊，算11个。” 夏忠诚也为张大爷高兴，平时他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家养了3个儿子，真的是含辛茹苦，那个年代物质条件匮乏，张大爷老伴没有工作，全家就靠他在机械厂上班那一点微薄工资养活，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两口子就那样生拉活扯，把三个浑小子养大成人，还分别娶了媳妇成了家。 可哪里知道，这年轻人有了家之后，整天的忙碌，很少来老房子看看父母，前面几年，孙子小，还会把小孩挨个的送过来让张大爷老两口带，带着孩子虽然辛苦点，可毕竟有点乐趣，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就那样不知不觉过去了。 后来孩子大了，上了小学，也不来了，前几年老伴生病，在医院躺了半年多，终于是离他而去。 从此这张大爷便变成了孤苦伶仃一人，儿子媳妇很少回来看他一眼，偶尔孙子跑来了，也是找他要零花钱，不是打游戏就是买零食。周围的街坊邻居都骂他养了三个白眼狼，不知道报恩，算是白辛苦了。 可是没想到啊，这个春节，几个儿子不约而同的，都决定回老父亲这来团年了，这倒是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也难怪张大爷会这样开心，明天的团年饭，今天就开始马不停蹄的准备上了。 “老夏，明天晚上下来喝两盅？” 夏忠诚连连摆手，“我就算了，你们一家子人团年呢，我也要回家准备团年饭了，我们家虽然没你那人多，可也得准备上一桌啊，你说不是？” 夏佳一拉着楼梯上的铁栏杆慢慢往上走，走到三楼的家里，整个人额头上也冒出了毛毛汗来，她自嘲般的说，“老爸，我怕是上来了，最近半个月都不想下楼了。” 胯骨酸痛，她再也支撑不住，合衣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也不想看书，拿着手机玩了会小游戏，她听说现在已经有那种可以上网的智能手机了，可以在手机上登录qq，浏览网页，她琢磨着，哪天也去买一个。 可看着手里这个才用了刚一年的手机，依然崭新，除了出车祸那时候，不知道在哪磕碰了一下，后壳上有一个轻微小裂缝外。 当时母亲提着这个手机进屋的样子，好像就在昨天一般，可谁能想到，就这短短的一年时间，这个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呢？ 内心里感慨万千，忍不住给龙芳打了个电话。 “妈，我今天出院了。” 电话那头的龙芳接到电话非常激动，“佳佳，你出院了就好，过年，妈妈不能陪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知道吗？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听着母亲的话，夏佳一竟有些热泪盈眶。 但她知道，春节爷爷奶奶会过来一起过，对于母亲和父亲的离婚，两位老人只要一露面就会破口大骂龙芳，说她不守妇道，说她水性杨花，诅咒她不得善终…… 即使夏佳一有心叫母亲来一起团年，也没有那个胆，因为她不敢在这个家里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母女俩正说这话，突然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怒气冲冲的声音，龙芳慌忙收了线。 很久没有在家吃过饭了，夏忠诚一回到家就开始在厨房里忙碌，医生说夏佳一不能吃辛辣，所以他特意做了酸菜鱼、白菜豆腐汤、四喜丸子，这些都是夏佳一平时最爱吃的。 眼看着到了中午12点了，赵东林还没过来，也没打一个电话，夏忠诚在厨房里扯着嗓门叫夏佳一打个电话催一下。 “佳佳，你说东林那孩子，这么久了，这面试还没完呢？你打个电话问问，已经可以开饭了。” 夏佳一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有些睡着了，被父亲叫醒，揉了揉眼睛，打开手机一看，果然已经12点15了。想来赵东林此刻也不可能在面试，便把电话给拨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赵东林才接了起来，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东哥，你面试完了吗？怎么样？我和爸在等你回家来吃饭呢。” “佳一，中午我就不过来了，下午3点公布面试成绩，我在这等着，你和师傅先吃吧。”说完，赵东林便挂了电话，夏佳一本还想再问问具体情况，也没了机会。 134:韩小蕙的等待 赵东林从面试地点出来，左右看了看，走进了旁边一家装修得很小资格调的西餐厅，点了一杯咖啡，坐在窗前，貌似在等人。 今天的面试有些不尽人意，原本赵东林准备的很多专业知识都没被问起，反倒问了几个不太相干的话题，自己的答复有些拖沓，好像没能抓住重点，他看到其中有一个面试官和旁边一人耳语了几句，皱了下眉头，心底没来由就有些担心起来。 原本，他是非常自信满满的，毕竟他是以笔试第二的成绩进入的面试啊，况且准备得又是如此的充分。 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出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大冬天的坐在凳子上也直冒冷汗，面试成绩下午3点就会公布，他压根没了任何心情离开，更不想见到夏佳一和夏忠诚他们满怀期待的脸。 韩小蕙打来了电话，问赵东林面试的情况，只说了两句就感觉到了他的情绪的不佳，二话没说，“你现在是在单位门口等下午公布成绩吗？我过来陪你坐坐吧，你别着急，有时候自己的感觉有可能不准，况且和你一起的别的人也可能有失误的地方啊，并不是你一个人。” 赵东林顿时觉得心里安慰了许多，所以当夏佳一打来电话叫他回去吃饭的时候，他立马给拒绝了。 透过西餐厅的玻璃，赵东林看到了韩小蕙下车，是从一辆黑色的帕萨特下来的，开车的男人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是从那轮廓赵东林也认了出来，应该就是机械厂的书记韩洪涛。 看来韩小蕙是韩洪涛的女儿，是笃定无疑的了，赵东林在心底盘算着，如果这次公务员面试真的没过，是不是找一个机会让韩小蕙帮忙，让韩洪涛在机械厂给自己谋一个好一点的工作？在维修大院里，他实在是呆得太过憋屈和压抑了，分分钟想要逃离。 赵东林紧锁着眉头，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想得到，肯定得有付出才行，可是自己到底能给韩小蕙什么？ 今天的韩小蕙穿得很是随意，大冬天的只穿了个高领毛衣配了件牛仔外套便过来了，下身是一条紧身的小脚牛仔裤，靛蓝色，颜色太过蓝得晃眼，反倒显得她原本就有些粗的大腿更为粗壮了些，再加上穿的是运动鞋，这身衣服像极了街头地摊上50元一件的甩卖货，虽然赵东林知道，韩小蕙的衣服，都是在专柜上选的。 幸亏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给她增色了不少，手上提的巴宝莉的包一看就是高档货，服务生眼疾手快，立马笑脸相迎了上去，没把她当成走错地方的打工妹。 赵东林坐在靠窗的位置对她挥手，并未起身，轻车熟路般点了韩小蕙爱吃的7分熟牛排，还有加冰的橙汁，韩小蕙对他笑笑，拍了拍身上的灰，有些不好意思。 “刚刚去看新房子的装修了，师父们都急着回去过年，还没弄好，估计得等元宵节以后才能继续做。” 赵东林总算明白了过来，难怪她今天穿成了这样。 “什么时候带我去参观参观你的新家呀，180平米的跃层，你和你爸两个人住？不觉得太过大了些么？” 韩小蕙摇了摇头，“不，我爸不会和我住，他有他的家，这房子是我妈留给我的。” 说完，韩小蕙低下头闷声切牛排，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说这是她的婚房，可是直到现在，她的另外一半还没出现，眼看着自己已经29岁了，真的折腾不起，难道真的要随意找一个人将就吗？ 而自己唯一心动过的那个人，对自己却总是若即若离，有时候她觉得他就是喜欢自己的，不然怎会总是那么关怀备至，路过营业所的时候会细心的给自己带水果，生病的时候会买好药，按时叮嘱自己吃药，甚至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能整晚整晚的陪自己聊天，开导她？ 他甚至丝毫没有表达出过对自己腿部残疾的同情和蔑视，反倒通常情况下，都鼓励她说，你很优秀，你比很多健全的女孩子更有内涵、有深度，这样无形之中的鼓励，给了韩小蕙莫大的自信。 但是她又觉得他离自己很远，因为他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只知道他家是甘肃农村的，为此，韩小蕙还狠狠夸过赵东林一番，说他走到现在这样，而且还如此上进，不容易，毫无保留地表达着自己的赞美之情。 赵东林不喜欢自己去他宿舍找他，这一点韩小蕙明显感觉得出来，曾经她也想过赵东林会不会是有女朋友的，可是她旁敲侧击过好几次，赵东林的回答都模棱两可，而且有意无意中传达着自己单身的意思。 难道是因为农村出来的男孩子，天生比较腼腆吗？ 韩小蕙完全坠入了赵东林释放的迷局里面，变得这样天真幼稚，其实她哪里知道，这赵东林纯粹就是把她当成一个备胎啊。 今天看新房是父亲和她一起去的，当打算来见赵东林的时候，父亲已经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说什么也要送她过来，在车上，再次问起了韩小蕙是不是恋爱了的事。 这次，韩小蕙没有立马否认，而是告诉父亲自己交往了一个男孩子，感觉良好，“爸，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就带他来见见你，这个男孩子，是我这几年来第一次心动的一个人，我相信你也会喜欢的。” 在咖啡馆门口，韩洪涛差点忍不住跟着韩小蕙进来了，被她死死地拦了下来，最后韩洪涛没有坚持，这是他第一次见女儿对一个男孩上心，心底有些欣慰，也有些惆怅。 如果韩小蕙要结婚了，那他又该找一个什么理由来应对龙芳那里的逼婚呢？显然先前那个就不攻自破了。 这顿饭两人吃得很慢，因为要滞留到3点才能看成绩，吃完饭后，他们就坐在西餐厅里聊天，好几次，韩小蕙都想主动问问赵东林如今的情感问题，因为她不想再这样继续拖下去了。 到了她现在这个年龄，早就等不起。 但是看着赵东林对自己成绩忧心忡忡的样子，她又忍了下来，心想等他工作的事定下来之后再说吧。 韩小蕙坚信，只要自己付出，总会得到回报。 135:争执 这天下午，夏佳一在床上躺了好几个小时，都没睡着，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最后感觉身体好一点了，便慢慢地起身，打开了电脑，许久没有上网过了，下载在电脑里的美甲课程，当初还只看了一半，现在这样闲置在家里，不正好是一个学习的机会吗？ 电脑打开后，qq是自动登录的，这么多天来，收到了不少消息，有同学群的，有以前南方工作的时候同事群的，以前和她合租一个屋子的小月在这半个多月里，发来了十几条消息，从刚开始纯粹的分享到最后的询问，问夏佳一到底去哪了？ 小月告诉她，今年年底，她也离开那家外贸公司了，公司今年的情况比去年更差，订单少得可怜，工资已经拖欠了有半年之久，到现在还没拿到，她和很多同事正在艰难的维权之中，可是今年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多了，想要维权起来有点难，听说有的老板直接卷款逃到了国外，有的实在欠账太多，一辈子还不起，直接跳楼了却一生的都有。 在金融危机的影响下，几家欢喜几家愁。 “小月，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呢？” “先过完年再说吧，反正我是打算就在这个城市扎根了，不打算回老家，你呢？和老家那个大学生男朋友感情很好了吧，是不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结婚的时候可别忘记告诉我，就算我不能亲自过来，也得把祝福送到。” 夏佳一对着电脑苦笑，但是连自己也理不清的感情，又无法对小月说清楚，“就那样吧，现在的我就是恨嫁的那个，有人愿意娶我就行了，不挑三拣四，小月，其实你也知道，我这人天生没什么大的理想，就只想过平平凡凡的生活，他若能给我这样的日子，我就嫁了，不奢望其它。” 在所有的qq留言里，夏佳一还发现了一个陌生的新年祝福，看了很久那个名字，她才想起来是谁，原来发消息的是去年从南方回来的时候，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白白净净的秀气的高中生女孩王媛，当时夏佳一电话掉了，两人只是交换了qq号，后来到阳城市后，女孩因为是回来探病的，到了后没想到外婆病得严重，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她和父母处理完外婆的丧事便急急忙忙回了南方，也没能和夏佳一再见上一面。 王媛平时上课，也没时间上网，所以两人虽然加了qq号，平时也很少联系，难怪收到那条新年祝福的时候，夏佳一会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于是慌忙把备注给改了。 “媛媛，下次回阳城市的时候，可一定要来找我啊。” 王媛一直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姐姐，收到她的回复，非常开心，“嗯，一定的，你到了南方这个城市，也别忘记联系我。” 网络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即使只见过一次面的两个人，也能让友谊的种子不断地生根发芽。 就这样在网上和朋友们说了一会话，夏佳一连美甲的视频也还没来得及看，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心想赵东林的面试成绩应该出来了吧？ 刚打算打电话，没想到就收到了赵东林发过来的一条短信。 “佳一，对不起，我面试没过，让你失望了，我就不过来吃饭了，先回宿舍，别给我打电话，我只想回去睡一觉。” 赵东林回到宿舍，感觉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一般，宿舍门口，宿舍管理员张姐在和一群新分来的技校生聊天，不时发出哈哈大笑声，赵东林觉得这声音尤为刺耳，真恨不能冲上去骂上一顿才解恨。 但是他当然不敢这样冲动，只是灰溜溜地迅速穿过，想尽快回到自己的那个窝里面，把自己蜷缩起来疗伤，还没上楼梯，母夜叉张姐却扯着她的大嗓门把赵东林给叫住了。 “小赵，你等一下，喂，叫你呢，走那么快干嘛。” 赵东林知道避不开了，只有站在那不动，回头皱了下眉头，等着她说话，只见张姐走了出来，嘴里还嗑着瓜子，站在离赵东林一米开外的地方，斜着眼睛看向门口，明显在脸上表现出来了对赵东林的厌恶。 “小赵，你回去把宿舍的东西收拾收拾，年后啊，你那间屋子要安排新人进来入住了。” 赵东林眉毛一挑，心底的火气腾地就冒了起来，这母夜叉明摆着就是针对自己，现在这单身宿舍，住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哪个房间里不是只住了一个人，即使这样，6楼起码也有半层楼的房间是空着的，她却要往自己的房间里安排人。 “张姐，六楼不是有很多空房间吗？”赵东林强忍着怒火，知道这个时候发火，只会让自己得不偿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张姐把瓜子壳吐得噗噗的，飞出老远，眼睛翻了个白眼，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带着得逞后的得意，“这是公司的规定，标配就是一个房间两个职工，你房间空了一个位置，就是浪费资源了。” 赵东林的拳头捏得咔擦响，张姐倒吸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但气焰依旧嚣张，“我是已经通知到了哈，如果你在这单身宿舍实在住不下去，尽早买套房子搬出去就是，没有人留你。” 赵东林不怒反笑。 “这宿舍又不是你家开的，凭什么让我走？” 说完，他扭头快速上楼，边走还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更年期的疯婆子，你才是应该早就滚蛋的那个。” 没想到就这样小声的一句话，也被张姐耳尖的听到了，冲过来对着楼梯大吼，“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那架势，完全是要和赵东林单打独斗，打上一架不罢休的样子，旁边几个年轻人怕事情闹大了，慌忙把张姐拉回了传达室里，这才罢休。 回到宿舍，赵东林把手机关掉，一下瘫在了自己那个一米二的小床上，再也不想动弹，如果可能，他真希望就这样一直躺着，不要再起来，去面生活中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136:选择 赵东林一直睡，一直睡，睡得天昏地暗，头昏脑胀。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便醒了过来，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房间对面的厕所传来没有关严的水龙头滴水的嘀嗒声，整栋楼的人都已经沉沉睡去，他拿起床头的闹钟看了看，夜里3点多。 这个时候，赵东林才开始完全正视自己如今的状况，在这之前的某一刻，他甚至以为上帝已经开始眷顾自己了，为他打开了一扇窗。 为什么老天会这样捉弄他？给了希望却又让他承受更大的绝望？ 想着自己将在维修大院里，像夏忠诚那样呆上一辈子，他便觉得丝毫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一般。而和夏佳一的感情，也同样让他迷茫，要么是让她跟自己受一辈子的苦？再或者是自己也像夏忠诚一样，一辈子窝囊？ 可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啊？ 赵东林就那样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瞪大着眼睛，被自己心底求而不得的欲望折磨得几近疯狂，再想起今天晚上母夜叉张姐的嚣张气焰，说到底，不就是鄙视他没有钱，不可能买得起一套房子吗？ 耳边再次传来马勇在喝高了之后绝望的呐喊，“哥们，你听我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啊，什么爱情?那都是狗屁，不管美的丑的，都是女人，关了灯，都一样……” 赵东林用手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腿，很痛，他在心底大声地骂自己的无耻，为什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夏佳一那么好，对自己没有提过丝毫的物质要求，就那样跟了自己，也没有嫌弃过他的家庭条件，他怎么能这样强烈的去觊觎韩小蕙父亲手里的权利，母亲留下的那一套180米的太谷小区大跃层呢? 内心的天平不知不觉就开始倾斜了。 他甚至努力说服自己，其实韩小蕙也是一个挺不错的姑娘，虽然长得不那么标致，还有一点残疾，但是她有内涵啊，有素质啊，工作也好，家境也好，更为关键的是，韩小蕙明示暗示，表达过很多次对自己的仰慕之情，即使是块木头，也应该感受到了才对。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有更好的机会，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弃呢？ 这一刻的赵东林，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只要狠得下心来放弃和夏佳一的感情，所有幸福的康庄大道就在向自己招手了，就像马勇说的，爱情都是狗屁，真正生活一段时间后，都是左手拉右手。 尤其是现在，公务员考试失败，如果依靠韩小蕙父亲手里的权力，自己还有希望离开维修大院，不然真的就会按着夏忠诚的道路，复制一遍，真到那时候，夏佳一还能是他的夏佳一吗？ 就像龙芳的决然离开一样，赵东林不想自己等到那一步的时候再来后悔。 但是赵东林对夏佳一是有依恋的，尤其是想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和张口叫他东哥时候的温柔，若要离开，那心就会如刀割一般的疼，曾经，他也想过一辈子和她那样厮守下去，永不分离。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黑暗中，有温热的东西滑落在枕头上。 “有舍才有得。”这是真理，此刻的赵东林，已经铁了心要舍弃和夏佳一一年来的感情了，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他从夏忠诚身上看到了，只有金钱才是一个男人的脊柱啊，如果一个男人没了钱或者权，那么他便只能软弱得如一只爬行的软体动物，永远直不起腰身来。 顿时再无睡意。 赵东林翻了个身，脑子里清醒了一些，他打开了手机，今天，他没让韩小蕙陪自己去看面试成绩，在知道成绩后，同样的短信，他给夏佳一和韩小蕙一人发了一条，然后便关了机。 果然，两人都回复了消息。 夏佳一的消息有三条，一条是叫赵东林去家里吃饭，见面谈。见没有回复，她又发了第二条，“东哥，你不能就这样被打败啊，今年不行我们还有明年，可以继续努力。” 最后一条是发于11点半，字里行间有无限的伤感，“东哥，如果我还是你的女朋友，遇到事了，我希望我们能共同面对，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一味逃避。” 这些话让赵东林的心猛烈地撞击了一下，这时候他恨不能抱着夏佳一狠狠地哭上一场，有这样善解人意，识大体的女朋友，夫复何求啊? 但是夏佳一能给他的，除了这些带着温度的文字安慰以外，还能有什么呢？是啊，她什么也给不了，甚至听说他们老房子要拆迁，能有一笔补偿款的时候，赵东林眼前一亮，但是夏佳一却告诉他，那是她父母的。 这能和韩小蕙装修一新的180平米的大跃层相比吗？ 赵东林继续翻手机，看到了韩小蕙给自己的回复，只有一条，但是却如一颗定心丸一般，让赵东林心动不已。 韩小蕙说：“东林，你也别太难过了，条条大道通罗马，我们不止这考公务员一条路，不是吗?你这么有才华，这么优秀，我相信一定可以成就一番事业的。” 黑暗中，赵东林无声地删去了夏佳一的几条短信，然后给韩小蕙回了一条消息，只有两个字：“在吗?” 没想到韩小蕙立马便回复了赵东林的信息，好像是抱着手机在等待一般。 “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打电话也关机了，好担心你。” 既然明确了自己需要什么，赵东林开始认定目标，为自己心目中的美好生活而开始努力了，"谢谢你，小蕙，有你的关心，突然感觉这次的失败也不算什么了，古人不都说了嘛，失败乃成功它妈。" 刚发过去，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电话那头，韩小蕙沉默了很久，或许是黑暗给了她勇气和力量，也或许是爱情所给的力量，总之，这个29岁的丑姑娘，第一次鼓起勇气，对自己心仪的男孩表白了。 “因为我喜欢你。” 赵东林抱着手机，在黑暗中突然便掉泪了，他在用男人的眼泪祭奠他和夏佳一的感情，然后他在手机上，艰难地写下了几个字，发给韩小蕙。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女朋友，我也喜欢你。” 137:大年三十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赵东林一大早便提了一堆的礼品来敲门了，夏忠诚去菜市场采购，夏佳一一人在家，有些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给他开门，看到门外精神抖擞的赵东林，还吓了一跳，甚至昨天那样颓废低迷的他，只是一个幻觉？ “东哥。” 夏佳一叫了他一声，开始的担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整个人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 今天的赵东林，提了很多贵重的礼物，还买了一瓶五粮液，2条玉溪烟，给夏佳一也买了对她伤势恢复有作用的壮骨粉。 夏佳一看在眼里，有些暗自奇怪，赵东林一向节俭，很少见他这样大方过，“东哥，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一会爸回来了，又会数落你乱花钱了，这么多东西，怕是要花你一个月工资呢。” 虽然嘴上这样说，夏佳一心底却开始美滋滋的，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的男朋友舍得为自己花钱呢？即使自己不需要，也会感觉对方这样做是在意自己的表现。 “这春节嘛，一年才一次，没事，今年不是有年终奖吗？买这些绰绰有余了。” 夏佳一挨着赵东林坐下，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靠了靠，语气变得更加温柔了，她以为，赵东林在为她而改变着，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可是她哪里知道，赵东林之所以做这些，仅仅是因为内疚，以及来自内心深处的自责。 这次，赵东林没有像以前那样反手搂住夏佳一的腰，而是借故起身去了厨房，说要看看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佳一，爷爷奶奶也会过来吧，需要我去接他们吗？”赵东林脸上，有明显的局促不安，以及面对夏佳一时候的躲闪。 夏佳一却丝毫没察觉到赵东林的异样，“不用啦，爸说了，他买菜回来的时候顺便就把爷爷奶奶接过来，想着你可能要中午的时候才过来呢，没想到这么早。” 她没有提及他昨天面试没过的那件事，怕赵东林伤心，可是赵东林从这句话里，还是听出了夏佳一的意思。 “佳一，我没事，我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只是，这样的我，让你失望了。” 夏佳一慌忙解释，“东哥，不管你在哪里上班，对我来说都一样的，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总是可以在太谷小区买上一套房子的。” 赵东林没再把这句话接下去，说起来容易，可是谈何容易？就算辛苦几年，省吃俭用凑够了首付，那以后呢？自己的工作呢？在机械厂这个大染缸里面，赵东林感觉到了权利的无尽魅力和诱惑，这些，都是夏佳一给不了自己的。 赵东林开始在屋子里忙碌，好像是要把将来没法再做的事再做一遍似的，以后，为了讨好韩小蕙，他可能就会慢慢疏离和夏佳一的感情了，用恋人间最常见的一种冷暴力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原来，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不经意间隐瞒着和夏佳一的关系，潜意识里为的就是自己走到现在这一步，不至于覆水难收。 夏忠诚退休以后，赵东林很少让夏佳一来单位找过他，在单位上，几乎没有人知道两人在谈恋爱，而宿舍，因为害怕张姐刁难自己，尤其是对赵东林那个房间，夏佳一总有一种本能的羞怯，只要一走进去就会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所以她也很少去，再加上赵东林不喜欢服装市场的氛围，也很少去太谷广场。 就这样，两人的恋爱除了偶尔的约会，生活中的交集真的很少。 所以当赵东林说出自己单身，没有女朋友的时候，韩小蕙才会如此的深信不疑。 上午十点多，夏忠诚提着大包小包走了回来，身后跟着步履蹒跚的父母，看到赵东林，有些喜出望外，“东林啊，你来得还挺早的嘛，来来来，帮我把这几包菜提到厨房里去，这些都是你和佳佳爱吃的。” 赵东林抓着手机，正在给韩小蕙发消息，听夏忠诚这样一说，慌忙藏起手机，生怕被他看到。 转过身去，却又开始难过得不行，他这师傅可真是对他巴心巴肝儿的好啊，当初，可是在夏忠诚的支持之下，克服重重困难，自己费尽心力才把夏佳一追求到手，可现在…… 辜负了夏佳一，怕是他们师徒之间的情分，也就尽了。 夏忠诚唠家常一般，说起了楼下张大爷家浩浩荡荡的大队伍，“你说他那几个儿子媳妇，真是有些不像话，到了也不帮老人忙，就坐在楼下院子里嗑瓜子，张老头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我路过的时候，还听到那小孙子对自己母亲抱怨，说爷爷给的压岁钱只有100块，太少了。” “真是不像话！” 夏忠诚又重复了一遍，这是父亲最后下的结论，然后把爷爷奶奶让了进来，让他们在沙发上坐着陪夏佳一聊天，他拉着赵东林进了厨房。 爷爷奶奶一进屋，先是关心了一下夏佳一的伤势，然后便把话题扯到了龙芳的身上，奶奶一遍遍数落母亲的各种不是，把她说得一无是处，刚开始夏佳一还忍着，想着不和老人狡辩什么，可是后来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便找借口说伤有点酸胀，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也不知道母亲今天是怎么过的？夏佳一把手机拿在手里，犹豫了很久，想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可想起去年的年三十那天，母亲竟然找了个理由，偷偷和那个男人私会去了，完全无视家人的等待，她又把这个念头给生生打消掉。 平生，夏佳一最恨背叛者，即使那个人是她的母亲。 今年的这顿团年饭，大家都吃得各怀心思，吃得有些沉闷，饭桌上，大家再次在爷爷奶奶对母亲的数落中无话可说，吃完饭没多久，赵东林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夏佳一有些失落，毕竟是除夕夜啊，他怎么都不陪着自己一起过呢，不过夏忠诚反过来表示理解。 待赵东林走后，她安慰夏佳一，“东林这孩子，自尊心强着呢，这次考公务员失败，对他的打击肯定很大，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什么，这时候，怕是撑不住了，就让他回去休息吧。” 夏佳一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不知道父亲说得到底对不对。 138:新年祝福 这个春节，是谢明江活了24年里过得最为难熬和悲伤的一个春节。 房间里的每一寸地方，都依附着父母生活过的痕迹，老谢抽了一半的烟、孙庆兰离开家时熬的一大锅绿豆粥、阳台上挂着的一串串烟熏过的香肠，还有好几节是父亲特意为母亲灌的广味香肠…… 似乎还能在屋子里听到老谢中气十足的大笑声，孙庆兰拉着他问自己做的土豆泥好不好吃，但好像就在一夜之间，他们两人就这样真真切切的不见了，凭空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能待在这个家里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趁春节放假，谢明江开始着手收拾需要带走的行李，家具家电都留给了买房子的那对小夫妻，自己的私人物品并不多，走进母亲的房间，他一眼就看到了在柜子顶上那个布满灰尘的旅行箱，以前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似乎没见过。 箱子虽然有些陈旧，有些年头了，可蓝白相间的千格鸟格纹布料，看上去很上档次，想来当初父母买这个箱子，也是花了不少的钱吧。 箱子上被母亲小心翼翼地搭了一块塑料布挡灰尘，往下拿的时候，扬起一阵的灰，让谢明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个箱子里装的东西并不多，让谢明江意外的是，除了少数的书籍和衣物首饰外，里面装了两大本影集，是父母年轻时候照的，那时候的他们，虽然衣着朴素，但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谢明江还在里面到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外公外婆和舅舅的照片，以及自己6岁以前的可爱模样。 再后来的照片，母亲的神情便开始变得有些呆滞，但是依然隔段时间便会有一张她的照片，当看到母亲和病床上的外婆最后一张合影的时候，谢明江开始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整个人笼罩在悲伤之中，他把相册合了起来，不敢继续回忆下去。 这么大的一家人，到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了，除了远在几千公里外的爷爷奶奶以外，他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孤儿，直到今日，他也不敢打电话给爷爷奶奶说起父母离开的事来，怕年事已高的老人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谢明江合上箱子，用手轻轻拂去箱子上的灰尘，然后把它提到了客厅里，这个箱子，他必须随身带着，这是父母留给他的一辈子记忆。 过完元宵节，这个房子就完全不属于他了，原本谢明江还想过去租一个小公寓楼自己住，可后来看着自己捉襟见肘的口袋，单位上每月的工资，还得付医院的医药费，那也是杯水车薪，何况还欠着付丹那30万，杨叔那还有十万，想到这些，谢明江整个头都大了，如今不能开流只能节源了，他决定住进机械厂的职工宿舍里，这是厂里给职工的福利，只需要象征性地交一点管理费就可以了。 前几天去单位宿管科申请房间的时候，那位管事的大姐告诉他，宿舍条件简陋了一些，两个人一间，大概20多平方左右的房子，卫生间那些都是公用的。 “小谢啊，你家的情况我也听说了，难为你这孩子，还能这样坚强。” 谢明江笑了，如今很多人都夸他坚强，说他临危不乱，其实自己哪里有他们说的那样勇敢，只不过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他只有别无选择的去承受，因为他一直记得那天晚上在医院，夏佳一安慰他的那句话。 “在艰难的时候，只要我们咬牙坚持下去并积极去努力，总会看到希望，如果自己都自暴自弃了，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其实，能有机械厂的职工宿舍让他住下去，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谢明江哪里会挑三拣四嫌弃它条件简陋？ 知道宿舍里放不了太多东西，谢明江把要带走的行李精简了再精简，一共是三个箱子，其中有一个，装着的便是自己父母的遗物，只要留着它们在，谢明江便觉得，老谢和孙庆兰没走一样。 虽然是除夕，可是一个人的除夕，于谢明江来说，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一大早起来，他忙着收拾整理这个家，完全忘记了去给自己弄口吃的，一直忙到中午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响了，这才感觉到了饿。 这一刻，他尤为想念母亲做的土豆泥，满满一大锅的土豆泥，哪怕让他一天三顿吃，他也愿意啊。 他一边给自己做面条，一边趁烧水的空隙，给夏佳一去了一个电话，这一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以送新年祝福的借口给她打电话了。 “+1，新年快乐。” 现在，夏佳一完全能轻易从谢明江叫自己的语气和语调上，听出他叫自己是叫的+1还是佳一了，每次，他叫+1的时候，总会把那个1字咬得更重一些，这是一种独特的叫法，别人从来不会这样叫自己。 夏佳一正在吃团年饭，南方的新年，大家习惯从午饭开始便团年，一直吃到晚上，守岁守过12点，才算这个除夕顺利过完了。 夏佳一接到谢明江的电话，有些内疚，自己今天怎么把他给忘记了，应该早一点给他打个电话的，她站在窗台边和谢明江在电话里闲聊了几句，就这个空档，赵东林一直拿眼睛看着夏佳一，表情复杂。 返回桌上，他有意无意地问，是谁呢？夏佳一丝毫没加考虑，她知道，扭捏着说，他可能更会怀疑。 “小谢。” 夏忠诚听到这，有些后悔，说今天应该把他给叫上，“那孩子突然没了爸妈，怪可怜的，也不知道这个年怎么过。” 夏佳一拿眼睛看赵东林，果然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心底还暗自奇怪，这东哥这是怎么了，吃的哪门子醋。 谢明江挂了电话，心情变得好了一些，虽然夏佳一在电话里并没有和自己说什么，可只要听听她的声音，自己也感觉满足了。 在煮面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两顿没有吃饭，给自己煮了满满一大碗，抱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刚准备大快朵颐，这时候，意外地，门口却传来了轻微地敲门声。 139:付丹的靠近 谢明江有些疑惑，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找自己呢？他甚至幻想着，该不是迷路的母亲找到了回家的路，回来了？ 想到这，他迅速放下了面条碗，有些激动地冲到了门口打开了房门，可是站在门口的，哪里有自己的母亲，而是一脸柔弱的付丹。 谢明江顿时有些局促起来，不知道付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进来……进来坐吧。”谢明江愣了好一会，终于把付丹给让进了屋子里。 付丹走了进来，最先看到的就是客厅里一字排开的那三个箱子，紧接着，看到了桌上的那碗面，皱了下眉头，“你大过年的，就吃这个？” “一个人，随便吃点，已经吃完了，您坐。” 谢明江把还没动一下筷子的面条端进了厨房里，咽了咽口水，确实是有些饿了，然后出来给付丹倒了杯开水，两人在沙发上隔了有半米开外对坐，茶几上，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照，还没被谢明江收到旅行箱里面，付丹眼神落在上面，顺手拿起来看了好一会，最后叹了一口气。 "我听说你给的钱，是卖这套房子的钱？今天正好路过，所以顺道过来看看你。” 谢明江有些不安，尤其面对付丹的时候，如果不是这场意外，这个女孩眼里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伤痛。 “那你将来打算住哪呢？” 付丹歪头问他，其实，在这场意外中，谢明江才是受影响最大的那个人啊，不但要承受亲人的离去，还要背负这么大的债务。 “我已经申请了机械厂的职工宿舍，打算过几天就搬过去，付丹，差你们的钱，我会尽快凑齐，我现在……” 付丹不看他，眼底却有些湿润了，“我不是来催债的，而且，再多的钱也挽回不了我母亲的命啊。” 这就是谢明江最怕面对的场景，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付丹，他知道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于是只能沉默，突然就有些明白当初夏忠诚，在小舅意外死亡之后，对父亲的那种内疚了，就如钝刀割肉般难受，还不能酣畅地立马给结束掉。 付丹对谢明江的感情，也是复杂的，刚出事那会，她确实怨恨过他，如果不是因为他父亲开车出事，自己好好的母亲、好好的家，又怎么会就这样支离破碎？但是后来听说了谢明江卖掉了房子凑钱，还被市场的杨叔算计，便开始对他恨不起来，说到底，大家都是这起事故里的受害者啊。 今天是大年三十，一大家子亲戚十几个人，凑在一起吃饭，唯独就缺了母亲，大家虽然缄口不谈，但是老付还是喝多了些，差点失态，饭后，付丹把父亲送回了家里休息，自己却来到了谢明江的楼下。 她想起今天父亲说起的一句话，当时，别人都不敢说起这件事，他自己却挑头来说了，他说，那小伙子也是可怜，人太年轻了，啥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听说把家里唯一的一套房子也给卖了。 听父亲说起谢明江，付丹忍不住接了话。 “爸，你怎么这样说呢，该他承担的责任，本来也是赖不掉的啊？” 老付摇了摇头，“那车是老谢和市场杨叔一起合伙买的，这事，坐他们车的整个太谷广场的店主，都知道的啊，可为什么出事以后，那姓杨的就能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呢？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摆明了就是欺负姓谢那傻小子年轻，傻不拉几的啥都不懂。” 付丹还想继续问下去，被喝得有些高的父亲给拒绝了，“我们在这操这些瞎心干嘛，倒是你妈留下的那个店，现在怎么处理才好？” 一大家子的亲戚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有的说转让，有的说请一个营业员继续开，毕竟是那么多年的老店，也有的说留着干嘛，不是看着就伤心吗？ 这时候，付丹站了出来，“我决定了，我不去瑜伽馆上班了，店铺我去继续开下去。”这决定倒是出乎老付的意料，不过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只要女儿高兴，能把这个店铺留下来也未尝不可，至少有个念想。 付丹对谢明江，从最初认识开始，原本只是单纯的喜欢他帅气的外表而已，可是听父亲说起他一声不响卖掉自己房子来还债的事后，莫名便对他的担当便有些敬佩了，并不觉得他是父亲口里说的傻。 而且还带着一些莫名的心疼起来。 所以听父亲模棱两可地说起市场杨叔欺负他的事，忍不住就想过来问个明白，于是安顿好父亲休息下，她直接来了谢明江的家里。 付丹在人群里活跃得不行，可单独面对谢明江，还微微有些羞怯，见谢明江沉默不说话，她主动说起了今天来找他的目的。 “我听说了，这个车是你爸和杨叔合伙买的，为什么所有责任都你一个人承担了呢？” 一说起这事，谢明江唯有苦笑，不愿说起太多，只是简单对付丹说起了杨叔找自己签下借条的始末。 “我不是没有想过为自己争取点什么，但是没有机会，出事以后我才知道，当初他和我父亲根本没有签订任何合伙协议之类的东西，而且车子行驶证上完全是写的我父亲的名字，包括买保险的时候，也是我父亲一人的名义。” 付丹听得义愤填膺，“这么说，那杨叔从一开始就想到了为自己规避所有的风险了？这也太恶毒了些吧。” 是啊，当时，在交警队出具事故责任认定书的时候，谢明江找了律师咨询了这个问题之后，也是像付丹这样生气，可生气归生气，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谢谢你今天能来看我，不过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话说得很是正式，也有些笼统，而且还有一点明显的逐客令的意思，付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一般，她起身告辞，在门口又有些不甘心，追问了谢明江一句。 “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你说话。” 谢明江明显感觉出来了同情的意味，他挺了挺自己的背，露出了礼貌性的微笑，然后点了点头。 待付丹走后，谢明江走进厨房，端出了那碗有些凉了的面条吃了起来，边吃边思考着自己今后的打算，突然间有了一些想法，而且在内心开始变得逐渐坚定。 140:后悔了吗 转眼间，春节的7天长假就那样过去了，夏忠诚也要回到何刚的小厂里上班，如今在那个小厂里，夏忠诚是技术骨干，管着二十几号的人，大家都尊重爱戴着他，这让一辈子窝囊的夏忠诚自信了不少，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完全一无是处的人啊。 如果没有那场地震，如果没有和老谢冰释前嫌，以及那几乎是毁灭性的婚变，或许夏忠诚还会一直像以前那样生活着，永无改变。 春节假期过到一半的时候，龙芳来过一次，来之前，她没有打电话，甚是突然，那条逼仄的小巷子依然如以前一般，路面有些坑坑洼洼，如果遇到下雨天，便会打滑。 几乎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的3楼，龙芳记得，一共要上多少阶楼梯，转角处的声控开关早就不管用，被换成了拉线，即使在夜晚，她也能清楚摸到拉线开关的线在哪里。 这个地方，在半年多前，她曾发誓，说永远也不再回来，可是今天，鬼使神差地，她竟然又走回来了。 整个春节假期，韩洪涛就只在望江苑露过一次面，而且连饭也没吃，一回家就开始收拾行李，龙芳站在门口看着他忙碌。 “今天晚上出发，带家里老人回一趟老家，他们说要回家过春节，我就不能陪你了。” 龙芳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不能带上她？难道自己一辈子就只能这样隐形人下去吗？但是韩洪涛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龙芳也就没再自讨没趣，最近，这样近乎卑微的事，自己做得还少吗？她不想再作践自己了。 就这样看着他带着家人热闹，没有自己的任何空间，甚至这么久以来，龙芳也没见过韩洪涛的女儿，很少听他提及过。 外人终究是外人！ 她装出并不在意的样子，笑着送韩洪涛下楼，韩洪涛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拂了她的意，电梯直接下到了地下停车场，龙芳跟在韩洪涛身后，看到他径直向一辆宝马x5走去，这辆车她曾经坐过一次，当时韩洪涛解释说，是借朋友的。 但是龙芳一直怀疑，这车的车主就是韩洪涛本人。 她把手上提的零食放到了后备箱里，笑得很是温柔，“怎么，又借了朋友的车，回老家去装点门面啊？” 要知道，在国营企业里的领导，不管有钱没钱，都很低调，生怕被什么眼睛给盯上了，就像平时韩洪涛那辆帕萨特，怕是开了近十年了。 韩洪涛尴尬一笑，“可不是嘛，有两三年没回过老家了，家里一大堆亲戚。” 车上中控台上，龙芳细心的发现了上面的摆件，是韩洪涛一直钟爱的一个翡翠貔貅，看上去水头很好，貔貅长相凶狠，嘴大、屁股大。龙芳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当初他们两人感情正浓的时候，利用出差的机会，去云南旅行，在一家珠宝玉器商行里买的，花了3万多块，现在，韩洪涛还给它做了一个玫瑰金的底座，看上去尤为土豪，韩洪涛曾经对她说过，选貔貅就应该选这样的，才能守得住财。 如果是朋友的车，他舍得把象征着给自己聚财的貔貅这样用心的放上面吗？龙芳在心底冷笑，当真是以为自己傻了？这时候，她才觉得，她压根就没有真正走进过韩洪涛的世界，于他，或许她就仅仅是一个想扔又扔不掉的过时消耗品？ 龙芳站在转角处看着韩洪涛开车离开，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她想也没想，掏出手机出来拍下了他这辆车的车牌号，然后表情漠然地转身上了楼。 就这样，一个人待在望江苑26楼豪华的大房子里，龙芳睡了好几天，昏昏沉沉地，醒过来之后，给自己做一碗面条吃，然后又继续昏睡，直到某一天清晨突然在鸟叫声中醒了过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鸟叫声，在这26楼的高度，平时从来没听到过，倒是以前住在和夏忠诚的老房子里，三楼，背后靠着一片灌木丛，每天都能被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那时候，龙芳还非常厌烦。 龙芳呆呆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她想，或许那鸟叫声，是从梦中传来的？ 这天，她终于收拾打扮了一番，可是过了还不到一年，现在的龙芳再怎么打扮，都摆脱不了富态的中年大妈形象了，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龙芳敲门的时候，夏忠诚还是像以前那样在厨房忙碌，围着那条用了十几年的大白围裙，有的地方已经被洗得破了，有苍蝇般的小洞，他也没舍得扔，为此，还被龙芳嘲笑过很多次。 可如今，看在龙芳的眼里，竟觉得是这样的亲切。夏忠诚看到龙芳，整个人有那么一刻的停滞，不知道做什么动作说什么话，就那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佳佳在吗？她的伤好些没，我来看看她。” 龙芳避开了夏忠诚看向自己的目光，自顾自进了屋子，这个家里的摆设，还和以前一样，一点没有变过，只是阳台上，自己最爱的那株兰花，竟然枯萎了。 夏忠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慌忙解释，“我现在在家时候少，经常住在工业园区的厂里，佳佳一人在家，她那妮子懒，把这花给养死了。” 龙芳没有接夏忠诚的话，其实在自己决定离开的时候，这个家里所有的一切，早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这花儿的茂盛与枯萎，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夏佳一在睡梦中听到母亲的声音，还以为是在做梦，待睁开眼睛的时候，龙芳已经坐到了她的床沿边，有些发福的脸上带着笑，看上去虽然没有以前年轻漂亮，可和蔼了许多。 夏佳一起身，被龙芳按住了肩膀，“早上冷，也没什么事，就在被窝里多躺一会吧。”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下雪的天气里窝被窝里聊天的时候一般，父亲在厨房做早餐，从飘来的香味夏佳一就知道，是他拿手的臊子面，色香味俱全。 “刚路过一楼，看到张大爷，坐在楼下石凳子上，好像状态不太好啊，整个人有些痴呆的样子，我叫了他好几声，也没反应过来，直到我上楼了，他才叫出我的名字来。” 听着母亲和自己聊起了家常，夏佳一叹了口气，有些难过，“是啊，最近张大爷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141:家务事 夏佳一也没问母亲，为什么今天早上突然就跑来看她了，她知道，问了龙芳也会找一个非常正式的理由来搪塞自己，比如，正好路过啊、担心她的伤啊等等。 但是从母亲即使化上浓妆也没能掩盖住的黑眼圈，还有略显疲倦的眼神，夏佳一看了出来，她的状态并不太好，这样憔悴的面容应该是长期失眠导致的。 她避开了这个话题，和母亲说起了最近发生在一楼张大爷家里的事。 这还得从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说起，年三十那天，赵东林走得早，并没有在夏佳一他们这吃年夜饭，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吃了饭也回家休息去了，到了晚上，家里面就只夏忠诚和夏佳一两人，便显得有些冷冷清清，夏佳一的伤还没恢复，不能久坐或者长时间行走，吃饭完和父亲说了一会话，便回房间躺床上去看美甲视频学习去了，正看到如何用排笔画花，看到高兴了，她起身用买好的颜料在纸上操练一下，夏佳一本身就有绘画基础，学起来倒也很快。 看得比较入迷了，隐约间听到父亲开门的声音，好像告诉她说自己出去转转，一会就回来，夏佳一也没留意，后来到了十点多，才见父亲气冲冲地回来了，满脸怒气，吓了夏佳一一大跳。 “爸，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啦。” 夏忠诚进门就灌了自己一大杯水，坐在沙发上，还在那气呼呼的，“还不是楼下张老头那几个儿子，简直太不像话了，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还有没有把他们那老父亲放在眼里了？” 原来，这天大年三十，张大爷忙碌了两三天，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就盼着三个儿子媳妇，带着孙子们回家来团年，离异的老三没带女朋友来，说觉得这地方有些寒碜，怕女方和他分手了。 张大爷一个人忙碌，大家来了就坐在院子里嗑瓜子聊天也就罢了，孙子们嫌弃爷爷给的压岁钱才一百元，觉得少了，这张大爷也没在意，都忍了，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这桌子上的菜还没吃上几口呢，酒也还只喝了一两杯，张大爷还没从过节时候家人团聚的兴奋和喜悦中缓过劲来，这老三就第一个先说话了。 “爸，有个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另外两兄弟一听这话，立马就神情紧张了起来，竖着耳朵听他说话。 “说吧，什么事？”张大爷把桌子上的一个卤鸡爪扔给了旺财，被大媳妇数落了一顿，说爸你怎么对一个捡来的畜生这么好啊，给骨头吃就行了，还给好好的肉。 张大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旺财喜欢吃这卤鸡脚。”是啊，自从上次夏佳一把给赵东林买的那斤卤鸡脚给旺财吃了以后，它真的就好这一口了，几天不吃就和张大爷急。 可是张大爷脸上的笑容，只笑到一半就凝固了，只见老三说话就像是打了腹稿一半，说起来非常流利，简直滴水不漏。 “爸，大哥二哥，我现在的情况你……你们都知道，前面老婆嫌弃我穷，给跑了，现在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女方工作也好，长得也不错，也算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她也有心跟了我，可就是提了一个小要求，让我在市中心买一套房子。” 大嫂一听这话，语气里明显带上了火药味，“要买就买啊，你现在这套房子卖了，付个首付，然后两口子慢慢还按揭，也可以。” 二嫂当然猜到了老三的意思，心底打起了小九九算盘，也附和着说，“大嫂说得没错，现在谁买房子不按揭，她若这点苦都不想跟着你吃了，这样的女人要来也没用。” 老三不理会两位嫂子的风言风语，转头看向了张大爷，“爸，你这套房子，听说是登记了？要棚改拆迁了吧？应该能拿到三十多万的拆迁款哦，你就资助资助我一些了，这样也能让你儿子早日娶上媳妇。” 张大爷闷头吃菜，把面前一杯二锅头给一口喝了下去，只问了他一句话，“我把钱给你了，我将来住哪里？” 老三的表情有些微妙，但是为了能把老父亲的钱套到手里面，张口就开始承诺，“这还用说，就和我们住一起啊。” 大嫂二嫂异口同声，“得了吧你，就你那样，还能容得下父亲和你住？以前帮你带孩子，才住了几天，就三天两头的吵架，老三，你还是别装了，谁不知道，你就是冲着老爸的钱来的。” 就这样，几个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当着张大爷的面，在他辛苦忙碌了两天的团年饭桌上，为了争他那还没到手的30几万拆迁款，几兄弟开始撕破了脸，各种互相诋毁，揭短，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说到彼此的痛处了，老三脾气一上来，推了老大一把，两人差点打起来，张大爷看不过去了，黑青着脸走出了家门，旺财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知道主人情绪不好，也不敢去打扰他，出门正好遇到了下楼的夏忠诚。 张大爷实在觉得憋屈，拉着夏忠诚便开始诉苦，数落自己这辈子的艰辛，没想到辛苦养大的儿子，却是白眼狼，今年还以为他们良心发现了，想起了这个老父亲，原来只是来争家产的。 张大爷说得老泪纵横，“孽障啊，我这还没死呢，就互掐成这样了。” 老谢安慰了他一番，但是那口气淤积在心里，直到回家后和夏佳一说了，这才心里好受了一些。 龙芳听夏佳一说起张大爷的事，也是唏嘘感叹了一番，想起自己当初跟韩洪涛，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物质作祟，嫌弃夏忠诚的窝囊，崇拜韩洪涛的权利和金钱带给自己的虚荣和欲望满足，一时间觉得自己无颜呆在这里，起身打算离开。 这时候，夏忠诚的臊子面刚好做好，在餐桌上一字摆开的三碗，就像以前一样，龙芳走在门口，没有回头，眼里开始含着一包泪。 “我走了。” 那臊子面的香味，一直残留在龙芳的鼻息之间，久久挥之不去。 夏忠诚还没反应过来，过了良久，对着夏佳一喃喃自语，“你妈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还没给她说起，这个房子拆迁的事啊。” 142:新恋情 春节的7天假期，韩小蕙跟着父亲和爷爷奶奶一起回了老家过节，刚开始这个提议是她建议爷爷奶奶向父亲提出来的，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不希望父亲和那女人在一起罢了。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赵东林竟然会在除夕前夜给自己表白了，是啊，原本一直没有抱着幻想的单恋，竟然得到了赵东林的回应，虽然，在那一刻，是自己先说出那句喜欢他的话。 那天晚上，她们已经坐着父亲开的车到了三百多公里的老家县城，这辆车据父亲说，是借朋友的，好一点的车是不一样，这是奶奶的原话，说原本要晕车的她，也不晕了。 韩洪涛听了那句话哈哈大笑，说妈，以后你要坐这车出去，给我说就行，我就开这辆。韩小蕙怂了父亲一句，说他说得好像这车就是自己的一样。 韩洪涛白了女儿一眼，“怎么，不可以？” 爱情的力量就是伟大，此刻的韩小蕙，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活力，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一路上都和父亲说着话，父女两人的关系好像缓和了许多。 韩洪涛看出点端倪，追着韩小蕙，非得问出个究竟来，最后在父亲面前，韩小蕙终于没再隐瞒，含羞承认她恋爱了。 “爸，等春节回去以后，我带他来见你。” 看着女儿满脸含春带笑的表情，韩洪涛心底有说不出的欣慰，这个他一直担心的女儿，总算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 这个春节，韩小蕙过得尤为不同，一边是对赵东林的思念，一边又在赵东林每天源源不断的情话中迷失了自己，幸福得想要昭告天下，恨不能马上能回到阳城市，和赵东林待在一起。 “小蕙，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认识你一年来，你一点点吸引了我，我承认，刚开始我并没有立刻就喜欢上了你，可是你的善良，你的孝顺，以及你的上进和与生俱来的气质，都不断地给我惊喜，让我不知不觉就沉迷了。” “和你在一起，很轻松，没有压力，这是我喜欢的模样。” 赵东林的情话，说得信手拈来，却如烙印般打动了韩小蕙的心。 “东林，你告诉我，我这是在恋爱了吗？这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像在做梦一样呢？” 赵东林躺在宿舍一米二的小床上，叼着一支烟，整个人都在一片烟雾之中，刚才，他又拒绝了夏佳一让他过去的要求，说自己有事在忙，他在手机上一字一顿地回复着韩小蕙，每说一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那个不谙世事，从未涉猎情场的单纯丑姑娘，哪里逃得过赵东林的处心积虑？ 他说：“如果你愿意，我愿意陪伴你一生。” 对她来说，这便是一生中听过最美的情话了，活了快30年，这是她最想听到的承诺，而这个承诺，便是赵东林给的海市蜃楼。 在老家的日子，韩小蕙过得尤为煎熬，一直在盼着回阳城市的日子，做梦都想见到赵东林，那个斯文帅气且文质彬彬的男人，如果能以她男朋友的身份站在自己身边，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感？ 甚至这几天，韩小蕙完全忘了去在意父亲与狐狸精之间的情况，这次，她是真的对父亲有母亲以外的女人释然了，是啊，毕竟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也应该有自己该有的生活。 在回阳城市的路上，韩小蕙却无意中接了一个正在开车的父亲的电话，电话里头女人的声音尤为娇滴滴的，张嘴就叫了声肉麻的亲爱的，吓得她差点扔了电话，这声音很是年轻，韩小蕙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她以前见过的那个妖娆老女人的声音。 韩洪涛立马把电话抢了过去，一边开车一边小声的说了几句，“知道了，好。” 回到阳城市，韩洪涛先把爷爷奶奶送回了家，在回街心花园的时候，才到半路上，他又接了一个电话，直觉告诉韩小蕙，肯定又是那个肉麻女人打来的，韩洪涛虽然没说什么，可是过了一会，却让韩小蕙下车。 “小蕙，你在这打个车回家吧，爸有点事，怕来不及了。” 韩小蕙虽然极不情愿，但是也不好要求父亲什么，便提着包准备下车，心想正好，可以去宿舍看看赵东林，刚才赵东林还在短信里说想她了呢。 关上车门前，韩小蕙有预感，父亲晚上估计不会回街心花园的家里了，因为心情好，也不和他计较这些，但是忍不住提醒父亲，“爸，记得啊，哪天我带他来见你。” 韩洪涛对这件事也非常重视，对于他这未来女婿，可得好好审查审查，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小伙子，能俘获她这个女儿的心。 “行，你定一个时间，就是有再重要的事，我也推掉去见他。” 韩小蕙满意地笑了，站在路边拦出租车，但是说也奇怪，在她无意中回头的时候，却发现父亲的宝马x5只开出了不到300米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从路边走过去一个年轻女子，迅速上了车，然后绝尘而去。 她摇了摇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幕，因为实在是看不明白，索性也不去想这些了，因为她的整个心里，此刻只有赵东林。 坐在出租车上，韩小蕙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给赵东林打了一个电话。 “东林，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此刻的赵东林，正打算出门，今天夏佳一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出事时候进的那包货，还在谢明江的面包车上，她最近两天感觉状态好一些了，想把那包货搬店铺里去，她不能负重，让赵东林过去帮他挂一下货。 “东哥，这批货都是春节前定的厚衣服，再不处理了就要过季了。” 赵东林实在推脱不过，只有答应了下来，刚打算出门，便接到韩小蕙的电话，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这后背都有些冒汗了。 “小蕙，你回来了？这太好了。”他努力装出一种喜悦的语气，立马追问韩小蕙到哪里了，心想可千万不能让她到宿舍来，被母夜叉看到肯定又会说三说四。 “你就在路边等我，就不用上楼了，我们去老地方吧。” 他们的老地方，便是那家有着好听钢琴曲的咖啡馆。 韩小蕙没有多想，便答应了下来，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满满的幸福和甜蜜之中。 143:新年伊始 春节假期最后一天，夏忠诚在中午的时候就去了厂里，他说提前去，厂里一直没有停产，何刚是体谅他，才给他放了假，“拿着人家这么高的工资，可得尽全力为别人做事才好。” 夏忠诚这一走，家里就显得更为冷清了些，这几天，赵东林来得很少，就只在初四的时候露过一次面，还只呆了半天就走了，他说怕影响夏佳一休息。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夏佳一还是敏感地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忍不住在电话里向付丹吐槽，最近的付丹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也不爱和她嘻嘻哈哈了，只简单听夏佳一说了事情的原委。 “佳一，我分析吧，这赵东林肯定就是自卑了，你说，他考公务员在笔试过了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稳妥地能离开机械厂了吧？包括他自己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这次面试失败，他所有的希望落空，肯定还在众人面前没了面子，就觉得没脸见你了，独自躲起来疗伤呢。” 夏佳一感觉付丹分析得有道理，可又隐隐觉得不太对，总感觉赵东林对自己的依恋少了，平时，除了吵架或者生气之外，他们就算不见面，也会打电话或者在网上说上两句话啊，可是现在，如果她不主动联系，赵东林会一整天没有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夏佳一的伤并不太严重，休息了一个多月，现在已经可以自己慢慢下楼走走了，一个人呆在家里便觉得憋闷得慌，太谷广场里所有的商场在初五就开始营业，昨天，市场管理还给夏佳一打过一个电话，问她的店铺什么时候开始营业。 “我说老板娘，你这店可不能一直这样关着啊，你那位置就在电梯口的显眼位置，一直不营业会影响整个商场的形象的，你的身体不行？那你可以请一个营业员啊，尤其是你们那，还一关就是两个店铺，你们如果一直这样子的话，我们商场是有权收回你们店铺的。” 她这话一出，吓得夏佳一的手一哆嗦，整个人都紧张了，要知道，自己花了那么多转让费和装修费，还才卖了几个月时间呢，成本都还没收回来，如果店铺被商场给收了回去，岂不血本无归了？ 虽然知道这话有一些危言耸听的味道，但是夏佳一还是有些心慌了，正好这时候谢明江打电话过来，问夏佳一那包货放哪。 “+1，明天我就要上班了，要不我来你那拿钥匙，给你放店铺里吧，正好今天有时间。” 夏佳一想起了赵东林，已经有三天没有见过了，也不知道放假的时候，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便决定利用这个机会见见他，正好也可以把那包衣服给挂上销售。 她在电话里告诉谢明江，直接去潮人街外边，三楼停车场等她，“我一会和东哥一起过来。” 原本谢明江是想来接夏佳一的，可是听到这句话，立马把那句话给咽了回去。 夏佳一下楼，自从受伤以后，还是第一次认真打扮了一下，她不想一会赵东林看到这样不修边幅的自己。虽然只是穿的一套运动装，平底运动鞋，头发高高的束了个马尾，但她皮肤白皙，眼睛顾盼生辉，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青春靓丽。 张大爷果然如龙芳说的那样，目光有些呆滞，坐在楼下的石凳上，旺财趴在他旁边晒着太阳睡觉。看到夏佳一下楼，张大爷也没说话，只是抬了下眼皮瞄了一眼，然后继续眼神空洞地看着那条逼仄的小巷子。 当时在电话里，赵东林说他不开摩托，打一个出租车来接夏佳一，原本以为他应该快到了，可是夏佳一在马路边上等了近十分钟也不见人影，刚准备打电话询问怎么回事，赵东林的电话进来了。 “佳一，对不起，临时接到马勇的电话，说晚上几个同事聚会一下，我可能过不来了，要不今天就不搬货了吧，改天弄。” 夏季一看了下时间，下午3点，即使吃晚饭，也得6点多吧，总觉得他是在找理由搪塞自己一般，商场的威胁、关着店铺白给房租的抓狂，这些压力赵东林从来没为夏佳一分担过一丝一毫，而且还在旁边说风凉话，他说再过几天去挂货。 夏佳一顿时有一种强烈想要冒火，和赵东林吵上一架的冲动，可是她强忍了，耐着性子。 “东哥，要不先去店铺，忙一会，晚上不影响你吃饭。” 赵东林开始唯唯诺诺、欲言又止，“是这样的，他们想吃饭前打一会麻将，佳一，对不起。” 夏佳一彻底失望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凉从心头划过，以前赵东林能给她的那种安全感，突然便没有了，这一刻，她深切地感觉到原来自己还是只有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独自承受所有的一切。 她什么也没再说，无声地挂了电话。这要是在以前赵东林肯定会立马把电话拨打过来道歉，即使不能过来也要求得她的原谅，因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此刻的夏佳一生气了。 但是夏佳一又在大街上站了足足五分钟，也没能等来赵东林的这个电话，最后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太谷广场走去。 到的时候，谢明江已经把那一大包货用拖车拖了过来，站在夏佳一店铺门口等她，离得老远，便对她笑，夏佳一发现，谢明江的笑还是和以前一样具有感染力，即使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他的眼底依然有一种纯净的东西在流转。 “丹妹儿不是说她要辞职来开店吗，怎么今天没开门呢？”夏佳一站在店门口，拿出钥匙想艰难地弯腰开卷帘门，被谢明江一把抢了过去，迅速把门打开。 “可能是今天有什么事吧，她的货我在初五的时候就拖了过来。” 一个多月没开店，打开门，屋子里有一种奇怪的气味，消散了很久才慢慢散去，看着自己一点一滴打理起来的小店，夏佳一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站在店铺中央，久久挪不开步子。 144:火锅店 谢明江站在店门口不断张望，“赵哥呢？” 夏佳一有些说不出口，自己的男朋友因为要和朋友出去吃吃喝喝，拒绝了来帮助自己，她笑着掩饰内心的尴尬，“我没叫他，我觉得可以自己做。” 原本不想在他们两人之间，影响他们也让自己难过的谢明江，一听到这句话，立马决定留下来，夏佳一的伤还没有痊愈，怎么可以做弯腰和负重的事，在他看来，她现在出门来店铺，都是不应该的。 “这怎么可以，你就在旁边坐着指挥我，我来帮你挂货。”说完，谢明江二话没说，非常熟练地打开了蛇皮口袋的包装，把装在透明袋里的一件件衣服，挂在货架上。 这些衣服，基本上都是厚款的，羊毛大衣、羽绒服、加绒打底衫，打底裤等，当初夏佳一想着是拿回来冲春节前的超级黄金季，所以量拿得稍微多了些，谢明江花了整整两个多小时，才把它们胡乱地挂在了货架上，收拾完地上包装口袋的残局，整个人都冒汗了，他这才发现，理货挂货这事，真的是件体力活。 好几次夏佳一要帮忙，都被谢明江强硬着拒绝了。 “+1，你指挥我干就好了，这个，你告诉我，往哪里挂？” “还有这个，需要熨一下不，有点皱。” “这外套和这裤子可以配一起吧，需要搭配上在墙壁上打版不？” …… 别说，这谢明江还有点这方面的天赋，一点就通，到了下午5点多，整个店铺焕然一新，在夏佳一的指导下，谢明江完成了浩大的一项任务，不时有顾客进来看衣服，零星着还成交了几笔。 已经很久没有进账了，这一个多月以来，虽然夏佳一嘴上没说，可这心里着急啊，和赵东林要在太谷小区买上一套房子的首付，还得靠在这个店铺里努力呢。 店铺整理好以后，进来的顾客越来越多了，谢明江怕夏佳一太累，身体会吃不消，趁空档的时候，提议她关店回去休息了。 “我没事，在店铺里也不干什么体力活，我取货的时候我动作慢一点就好了，我打算明天开始就来开店，不然待在家里人都快发霉了。” 谢明江知道夏佳一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孩，无法说服他，竟跑一楼的沃尔玛超市里去给她买了个躺椅，“在没顾客的时候，你就可以躺着休息一下，这样对你的伤恢复有好处，+1，对不起，都是我爸……” 夏佳一打断了谢明江的话，“小谢，你说什么呢，夏叔他，他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啊，况且他，算了，不说这个。” 这话题一说起来就觉得伤感，两人都自动终止了这样的谈话，谢明江去买躺椅的时候，顺便在奶茶店买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过来，递给了夏佳一。 “你怎么知道我爱喝抹茶味的？” 谢明江有些结巴，“我随便买的，怎么，你爱喝这个味道的？”竟有些害怕起夏佳一窥探到自己心底的那么一点小秘密，谢明江有一些紧张。 就这么几个小时时间，就卖掉了一千多的货，按服装一贯的利润，至少有40%的利润，少说也赚了五百来块钱了，再喝着自己最爱的奶茶，夏佳一心情一下就好了，一扫中午时候赵东林带给她的不愉快。 谢明江见自己再没有理由留在这里，虽然他非常不愿意离开。 “+1，你别太辛苦，今天也早点回去，我就先走了，我呆在这，总觉得顾客会有些不好意思进来。” 在门口，夏佳一把刚才买躺椅的钱给谢明江，可是谢明江说什么也不要，两人僵持不下，最后夏佳一提议，“要不我请你吃饭吧，你看你帮了我一下午的忙，这个你总是可以答应的吧？” 谢明江当然一百个愿意，其实这个想法不知道在自己心里想了多少遍了，可是怕夏佳一拒绝，始终不敢提出来。如若在别人面前，他肯定会调侃着说，美女请客，哪里有不愿意去的，以此来活跃活跃气氛，可是在夏佳一这，他竟呆愣得像一块木头，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让人觉得他有多勉强似的。 “不过吃什么，你得听我的，不能像我爸那样，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说好了，我们去吃火锅，而且去最近广告打得特别火的小龙坎火锅。” 谢明江总算回过神来，恢复了以往的活跃气质，“没问题，听你的，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看中了他们最近搞活动打6折了吧，难得你请客，本来想好好宰一顿，又让你节约了。” 夏佳一开始还以为谢明江不愿意去，听他这样一说，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姐穷，能请你吃饭就算不错了，别挑三拣四。” 正说着话，店里又来了顾客，谢明江为了不影响生意，自觉来到了电梯口背后的那排休息凳上等夏佳一，想起以前自己常常利用帮父亲送货的借口躲这里看店里忙碌的夏佳一，那种幸福感再次扑面而来。 可是她知道，夏佳一对他，没有别的感情，只是把他当做父亲老同事的孩子，再或者是一个弟弟，顶多是一个朋友吧？不能再奢望了，谢明江想。 感觉没坐多久似的，等夏佳一忙完这一波顾客，已经是晚上7点过了，天色早就黑了下来，自从出事以后，夏佳一就没再吃过火锅，每天夏忠诚都给自己做养生的各类骨头汤，夏佳一都快吃吐了一般，尤为想念一口浓香的麻辣火锅，顿时觉得肚子也饿得咕咕乱叫，于是立马关了店铺，和谢明江一起往西城区新开的那家小龙坎火锅赶去。 新店开业，宣传力度做得很大，果然人满为患，好不容易在一个靠角落的地方，服务员给安排了一个两人的位置，谢明江主动帮夏佳一去自助调料区打蘸水碟，无意中往门口晃了一眼，隐约间好像看到了一个人，身型特别像赵东林。 而他身边跟着的那个人，也非常抢眼，因为那是一个矮胖的姑娘，走路还有些残疾。 谢明江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晃了晃脑袋，再次抬头往门口看去，却又什么也没发现，门口哪里有赵东林的影子。 145:演戏 赵东林和韩小蕙见面之后，两人在咖啡馆里坐了几个小时，一直都是韩小蕙说得多，赵东林安静地听着，沉浸在恋爱之中的韩小蕙，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里都写满了对赵东林的想念。 “东林，我给我爸说了，哪天抽时间把你介绍给他认识。”韩小蕙有些兴奋，在脑海里勾勒着和赵东林的未来，到现在，她还没给他说起过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心想先不告诉他，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现如今，赵东林不就是忧愁着工作上的事吗？在阳城市机械厂，只要有父亲在，那还担心什么？虽然韩小蕙没在机械厂呆过，但是从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家里门槛都快被踏破的情景看，她也知道父亲在机械厂的崇高地位。 在韩小蕙面前，赵东林伪装得很好，丝毫没让她感觉出自己知道她的身世，两人的恋情在韩小蕙看来，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她理所当然的以为，赵东林是最懂自己的那个人，她懂自己的内涵，他看到了自己的内心深处的所有优点，才会被吸引，自然而然走到一起。 这是最让韩小蕙觉得欣慰的地方，因为一直以来，她都非常在意，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家世，就是怕别人喜欢上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另有所图。 所幸赵东林不是。 韩小蕙想，将来一定要让父亲想办法，让赵东林在机械厂有一席之地，她也相信，赵东林一定有这样的能力胜任任何工作，而不是憋屈的呆在维修班里浪费生命。 赵东林说晚上请韩小蕙吃饭，问她想吃什么，韩小蕙知道他经济状况并不太好，听说最近小龙坎火锅入驻阳城市，优惠力度特别大，菜品打6折不说，酒水还免费，于是她建议他们一起去吃火锅。 小龙坎火锅开在西城区，他们过去得比较早，到的时候才6点左右，于是定了一个包间，偌大的包间里面，至少可以坐十人的大圆桌，就只他们两个人，看上去丝毫没有吃火锅的氛围。 菜品点得很多，几乎店里的招牌菜赵东林都点了，韩小蕙一直在旁边说够了够了，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服务员也觉得可能多了点，提醒了赵东林，他这才罢手，好像是生怕太过寒碜，韩小蕙会因此瞧不起自己似的。 要说的话在咖啡馆的时候已经快说完了，吃饭时两人就有些沉默，但是赵东林依然非常细心地把各种菜烫好了放韩小蕙的碗里，关怀备至。 从小，韩小蕙的父母工作都忙，常常她都是保姆一起吃晚饭，什么时候享受过被人这样关心和照顾，幸福得无以复加，顿时感觉自己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这顿饭，两人吃了两个多小时，到最后点的菜还差不多剩下近一半，服务员问他们是否需要打包？赵东林打了个饱嗝，大手一挥，自我感觉特别潇洒帅气。 “这打包？打什么包啊，不用了。” 出门的时候，韩小蕙说去一趟卫生间，于是让赵东林把包提着在门口等他，这个时候，火锅店里已经人满为患，整个大厅里也坐得满满的，几乎没有空座位。 赵东林胡乱环顾，却一下看到了在角落里坐着的夏佳一，这一下，整个人都吓得不轻，迅速闪到了门口转角处，偷偷往里面瞟，仔细一看，竟发现夏佳一是和谢明江一起来的。 这脑海里顿时就气血上涌了，恨不能冲上去质问他们两人，为什么会背着自己偷偷跑火锅店里来吃饭，可是看到手里提着的韩小蕙的手提包，那款售价抵自己两三个月工资的名牌包包，赵东林顿时偃旗息鼓了下来。 说到底，真正龌蹉的是自己啊，今天夏佳一让他去店铺搬货挂货，他却找了个理由来见韩小蕙，那么谢明江帮夏佳一做了事，夏佳一出于礼貌，请他吃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况且，现在自己还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夏佳一什么呢？那天晚上躺床上，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选择韩小蕙，选择自己向往中的生活了吗？ 赵东林停住了想要冲过去的脚步，但是他却掏出了手机，透过玻璃非常清晰地拍下谢明江和夏佳一对坐在火锅店里的照片，照片上，谢明江正在给夏佳一倒茶，整个眼睛里充满了温柔和笑意。 韩小蕙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赵东林一直盯着火锅店一个角落发呆，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要不我们走一会再坐车吧，吃得太饱了。”韩小蕙提议，其实，她之所以这样说，是想和赵东林多呆一会，处于恋爱中的女人，大抵都是这样的，恨不能24小时和对方黏在一起。 晚上8点左右，天色早已黑透，刚过完春节，天气还没暖和起来，夜晚的微风，吹在皮肤上，有些刺骨，尤其是刚从暖和的火锅店里出来。 其实赵东林早就想回家睡觉了，但是不想拂了韩小蕙的意，表现得非常乐意地陪着她压马路，韩小蕙本就腿脚不太方便，走起路来总觉得别扭，一路上，赵东林都感觉周围的人像是在以异样的目光看向他们一样。 走路的时候，两人的手会有意无意的碰在一起，最后，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地方，赵东林终于抓起了韩小蕙的手，可是在这一刹那，他的脑海里却全是夏佳一的影子。 夏佳一抿着嘴笑的样子、生气时候夏佳一挥拳打他的样子、在醉人的月光下，夏佳一流着泪说东哥你要记得你今天晚上说的话时候的样子…… 韩小蕙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赵东林伸手揽过了韩小蕙的腰，“我在想我们……我们的将来……” 在街心花园楼下，韩小蕙拉着赵东林的手不想他离开，像极了初次恋爱的十几岁小女生，赵东林说过好几次离开，最后终于不想再演戏下去了，挣脱了她的手，转身，又觉得这不是恋爱该有的模样，于是转过身去吻了吻韩小蕙。 那个吻，终究是只落在了她的额头上，毫无感觉。 146:隐约的变化 吃火锅的时候，谢明江老是往门口看，最后夏佳一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忍不住问他，“小谢，你看什么呢？” 谢明江立马收回了视线，“没，没什么。”他在心里想，刚才肯定是自己看花眼了，可是他分明看到那个腿部带着残疾的矮胖女人从大厅里穿过，可就是再也没看到赵东林的影子。 “对了，+1，赵哥在哪呢？要不我们叫他一起过来吃饭吧？” 夏佳一只能再次用另外一个谎言来圆刚才的谎，“我刚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今天晚上她和马勇他们几个同事聚餐，就不过来了。” 这倒也不算是撒谎，毕竟这个理由就是赵东林告诉夏佳一，他不能过来的原因啊。 谢明江觉得疑惑，如果他是和马勇他们吃饭，如果刚才他看到的那个人是赵东林，那么在这个店铺里，他应该也见到马勇才对，可为什么反倒是那个跛脚的女人更让她印象深刻呢？ 这分明就是当初在太谷广场对面，那个考试用书的书店外，和赵东林一起上出租车的那个女人啊。 虽然心底有些隐隐不安，但是这样的疑惑他不敢也不能给夏佳一说，只能自我催眠般告诉自己，刚才肯定是看花眼了，有夏佳一这样可遇不可求的女朋友，赵东林怎会不珍惜？ 甚至，谢明江还会隐隐的想，他倒希望这是真的，这样，自己便会有机会了。可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即逝，他知道，夏佳一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太谷小区买上一套房子，和赵东林有一个家，他怎能忍心看着她受伤？ 这顿饭没吃多久，因为谢明江一直担心夏佳一长时间这样坐立，会对她的伤不利，加上下午在店铺还忙碌了一下午，虽然没干什么体力活，可毕竟她的伤还没痊愈啊。 夏佳一趁上卫生间的时间，忍不住给赵东林打了一个电话，奇怪的是，电话响了很久也没被接起，她又打了一遍，依然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难道是几个人喝酒，喝得有些多了，压根没听到电话？” 人总是这样，出现了自己期望以外结果的时候，就爱自己去寻找一些安慰，找一个想当然的解释理由，以此来释然内心深处的惶惶不安。此刻的夏佳一，便在心底给赵东林找了好几个理由，告诉自己，他只是没听到电话而已，肯定不是不接。 但是依然莫名的心情变得有些低落起来，加上身体上的疲倦，她决定结账了回家休息，到收银台买单的时候，服务员却告知她谢明江已经付款过了。 在回家的车上，夏佳一把谢明江狠狠地说了一顿，说这饭明明是她请客的，为什么他会去付账。 谢明江便傻傻地笑，说谁付不都一样。 突然夏佳一就想起了那次孙庆兰走丢之后，四个人在那家小餐馆吃饭时候的情形来，谢明江和赵东林两人争着付账，夏佳一亲眼看到，赵东林的虚张声势，把手使劲往没装钱包的那个口袋里掏。 当时谢明江也这样傻呵呵地笑着说，谁付不是一样？ 这样一比较起来，从一些细节之处，顿时觉得赵东林太过虚伪和小家子气了一些。 夏佳一没再说什么，如今，孙庆兰也不在了，老谢也不在了，谢明江还能把这日子艰难的维持下去，已经很不容易，她已经听付丹说起过，他把自己的房子也给卖了还债。 可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夏佳一就没听谢明江抱怨过一句，觉得自己活得艰难之类的话来，他的脸上一直洋溢着笑，那种夏佳一熟悉的、带着感染力的笑。 原本夏佳一还想问问他将来的打算，可是看到谢明江这样乐观积极的心态，她突然间就不担心了，24岁，这是人生中最为黄金的时期，怎么能就这样被命运给打倒呢？ 父母的离去已经成了不可挽回的事实，可是自己将来漫长的路还是得继续走下去，至于走成什么样，就得看谢明江怎么去走了，夏佳一相信，他的人生不应该被这几十万的欠账而打倒，未来的路还那么长，这仅仅是其中的一小段。 虽然这些话，没有从谢明江的嘴里亲口说出来，但是夏佳一却从他的行动中，读懂了谢明江的所有内心世界。 下车的时候，谢明江要送夏佳一到楼下，被她给拒绝了，“这地方，我闭着眼睛也能走，真的不用再送了。”夏佳一之所以这样，是突然心底存在了一丝幻想，她幻想着赵东林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希望赵东林误会自己和谢明江，她对自己说，“你是有男朋友的人，要注意分寸。” 可是穿过那条逼仄的小巷子，透过单元楼那盏昏黄的灯照过来的光，夏佳一看到，在以前赵东林经常出现的那个位置，什么也没有。 她讪笑，看来自己是真的想得太多了，此刻的赵东林，或许正在酒桌上和马勇他们划拳喝酒，正喝得欢了吧，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楼下？ 她哪里自己，这一刻的赵东林，正在街心花园小区楼外边的小花园里，和韩小蕙说着腻歪死人的情话，然后把自己冰凉的唇，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昏黄的灯光，把夏佳一的影子拉得老长，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孤单。 这时候，夏佳一发现，最爱在楼下遛弯的张大爷家里，门窗关得紧紧的，连窗户也没透出点光线来，她还暗自心想，难道从不外出的张大爷，今天出去串门走亲戚去了吗？ 正这样想着，又听到了门口旺财的声音，在用爪子挠门，夏佳一没再多想，定是这张大爷休息得早，一看时间，已经快10点了，腰间隐隐有些酸痛，夏佳一放慢了脚步，拉着楼梯的栏杆慢慢上了楼。 屋子里没有了夏忠诚和龙芳，显得格外冷清，这天晚上，夏佳一失眠了，躺床上直到凌晨两点多才隐隐睡了过去。 因为，在吃饭的时候她给赵东林打了两个未接电话，可是他一直没有回复过来，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147:决定 阳城市机械厂，厂部办公楼材料科科长办公室。 秦科长和谢明江对坐，30多岁的秦科长看上去非常斯文，气质和他有些苗条的身材尤为相配，甚至有人在私底下说他有些娘娘腔。 秦科长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但说话语气依旧慢条斯理。 “小谢，你可要想清楚了，真的打算离开材料科？你也知道，这材料科可是大家都想来的地方，出去容易，要想再进来，那可就难了。” 今天的谢明江穿得非常正式，衬衣、羊毛衫、灰色西装，整个人看上去有和他年龄不太相符的成熟，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但是整个眼眸里，却透着无比的坚毅。 “秦科长，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一个决定，我已经想好了，不会后悔。” 秦科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全是惋惜之色，“小谢啊，就算你不在材料科干，可你为什么要申请去门卫呢？你堂堂一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原本前途无量，跑去做四五十岁老头子才愿意干的门卫活，这不是让别人说我们机械厂埋没人才了吗？” 谢明江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是的，秦科长这句话突然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隐痛，曾经，父亲老谢也说过这样类似的话，他说：“儿子啊，你是我们家的骄傲，你爸虽然没什么文化、没什么本事，但是养出了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不像我，在单位上混的时候，屁本事没有，便只能去门卫守厂大门了，你不一样，你就应该在机关里，混出个名堂来，我和你妈这辈子也没白活了。” 让谢明江心痛的是，自己终究还是让父亲失望了，他知道，自己已经等不及走父亲给他铺的那条路，慢慢地在机关深似海的官场里，摸爬滚打，熬出个头来，他必须得靠自己去打拼，拼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我愿意干门卫的活，我不觉得委屈，我喜欢那个岗位。”谢明江说得言简意赅，但是却非常清晰明白。 秦科长对谢明江家里的情况，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尤其是老谢当年的事，也听单位的老职工说起过一二，再加上他母亲孙庆兰也在老谢出事以后也跟着失踪了，大家都知道，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对谢明江的打击特别大，不管是谁，估计都会承受不了。 可没见这小伙子颓废几天，过完一个春节，刚上班就跑自己这来提出这样个让人大跌眼镜的换岗要求来。 “小谢啊，你这样子，先别急着下决定，再回去考虑考虑，你是不是看中了门卫倒班，上班时间少，想利用业余时间再找一份工作赚钱，好尽快还账？你慌什么慌啊，如今你把房子都卖了，剩下的帐慢慢还就是了，难不成还抓你去坐牢不成？” 谢明江摇了摇头，再次表达了自己离开的坚决，其实这秦科长说得没错，谢明江之所以申请去门卫上班，还真是看中了它上班时间的自由，这厂办公楼的门卫室，是四班两倒，也就是上一个12小时的白班，第二天晚上上一个12小时的夜班，就可以休息2天，然后再继续上白班。 然而呢，在实际的上班中，大家又变通了一下，背着领导，四个上班的人互相调换了一下班，变成了一个人上24小时，就可以休息三天时间，而且所谓的夜班，基本上没有什么事，顶多就是晚上睡觉前围着办公楼巡视一番，换句话说，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前两天，4s店已经通知了，老谢的那辆车已经修好，叫谢明江随时可以去店里取车。谢明江经过这么久的思考，觉得自己要想尽快还清现在所欠下的债务，靠在材料科上班的工资，不知道要还到猴年马月了，思虑再三，现在自己唯一能依靠着赚钱的，恐怕就只有父亲留下的那辆17座商务车了。 而且，把机械厂的工作给保留住，留在保卫班，因为是倒班，还有夜班补贴，加班补贴之类的，算下来工资比在材料科也少不了多少。 "还有，秦科长，如今这个岗位的名称已经不叫门卫了，叫企业经警，早就不是年迈体衰的人能干得了的事，我已经打听过了，有一个老同事不是正打算病退，他们那正缺一个人吗？" 看来，谢明江真的是有备而来，秦科长当然知道这些，而且只要谢明江去申请那个岗位，百分百的通过，不说别的，就他那身板，穿上一身制服站在办公楼门口，也是一道风景线，是机械厂的门面啊，领导哪里有不乐意的。 秦科长见谢明江心意已决，便不再劝他，心想或许他已经找到了好的出路，只是不好和自己明说罢了呢？ “既然这样，那我就打报告上去，你把手头工作整理一下，准备好交接，等厂里下了调令，就去办公室的保卫班上班。” 说完，秦科长还是觉得尤为惋惜，忍不住再次重重叹了口气，谢明江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开始整理电脑上的资料，还有手头的部分文件，和科室里的另外一位材料员交接，一时半会，厂里肯定还不会安排新人进来。 下班之前，谢明江看到办公桌上放着的一盆多肉植物，不是什么名贵品种，是老谢逛菜市场的时候给他带回来的，当时还特别兴奋，说卖花的人说，这个东西叫“姬星美人”，非常好听。 多肉带着红红绿绿的小小肉球球，一团团簇拥着挤在一起，看上去恨不能捏上一把，谢明江把它养在了办公室，几个月过去了，又发出了很多新芽来。 他犹豫了一下，把他抱在手上带回了家，也不知道下一个坐这的同事，是否会善待它？还是自己带走的好，毕竟这是父亲留给他的东西啊。 第二天是周六，再过几天，就是大年十五元宵节了，是和那对小夫妻约定好的交房日子，谢明江决定，利用周末这两天，就把家给搬了，反正迟早都得搬走。 148:搬宿舍 周六上午，那对小夫妻自从昨天接到谢明江提前交房的电话，非常兴奋，一大早就过来拿钥匙验收房子了。谢明江所有行李加起来就只有三个箱子，手里抱着从办公室拿回来的那小盆姬星美人。 小夫妻热情地帮谢明江把行李提到楼下，路过楼下保安室，今天正好是保安小张上班，对谢明江的离开还有些伤感，当初，老谢他们对他不错，这小张念旧情，走出老远了，隔着条马路还冲谢明江挥手，叫他有时间回来玩。 站在马路对面，谢明江再次回望了一眼这个住了七八年的小区，仿佛当初买这个房子时候，一家人的喜悦还挂在脸上，如今却要一无所有的搬走了。 是的，是一无所有，不是物质上的匮乏，而是从今以后，自己就是孑然一身，孤单一人。 脑海里再次没来由地冒出了夏佳一的影子，她那双眼睛，像带着魔力一般，让谢明江顿觉温暖，一时间竟有些发呆了。 谢明江努力从这样的想象中走出来，知道不应该这样，他拉开面包车的门，狠狠关上，这辆面包车确实是有些老旧了，驾驶室的门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关上，发出金属撞击的闷响。 来到单身宿舍楼，谢明江在传达室里找到了管理员，把单位开的住宿证明递了过去，接待他的，正好就是母夜叉张姐。 张姐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热情接待了谢明江，在她看来，这谢明江啊，就是上天派来让她对付赵东林的天使一般。 张姐亲自带谢明江上楼，还让路过的一个小伙子帮着他提这三大包行李，一路上介绍着宿舍的注意事项，比如：不能用电炉子，不能留宿他人，不能改造房间任何构造等等。 谢明江都一一点头，对张姐那是毕恭毕敬。 没一会，张姐直接把谢明江带到了5楼最边上的那间，501宿舍，象征性地敲了下门，也不等里面回复，直接拿备用钥匙开了门。 “小谢啊，这以后呢，你就住这间屋子了，单位有规定，这宿舍都是两个人一间，你们两人相互认识一下吧。” 说完，母夜叉张姐带着挑衅的目光在满屋子寻找着赵东林，终于看到了从被窝里钻出个人头的他，满脸都是愤怒和莫名其妙，一时半会还没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行李的小伙子估计和赵东林也不熟，放下行李一句话也没说便离开了，屋子里有些乱，属于谢明江的那个床上，还摆放着不少赵东林的杂物，三大个箱子的行李放进来，整个屋子便显得有些拥挤，谢明江站在屋子中央，看清了从被窝里钻出来的那个人竟然是赵东林，一半惊喜一半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赵哥，这是你的宿舍啊。” 张姐察言观色，看出了赵东林想发火又强忍着的表情，内心那报复的快感蹭蹭地就往上冒，带上了得意的笑，可也不忘说上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既然你们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那就这样安排你住下了，小谢，你一会下楼来领被褥那些，我都给你准备好放在那，我就先下去了。” 说完，张姐带着胜利的步伐，踩着高跟鞋下了楼，留下满脸怒气的赵东林和不明就里的谢明江。 赵东林从床上跳了下来，抓起床头一件羽绒服裹上，腿上却是一条薄薄的秋裤，穿了双凉拖鞋，他也不觉得冷，转身去了阳台抽烟。 “这母夜叉真是有病，那么多空房间，非得安排两个人住一间，小谢，你没申请单独住一间宿舍吗？” 赵东林隔着阳台门，大声抱怨张姐的安排，他知道，这摆明了就是针对他的报复行为。若这分来的人是别人还好，可为什么偏偏是谢明江呢。 让他想要和母夜叉对着干还会有所顾忌。 抽完整整一支烟，赵东林才返回屋子来，开始收拾床上的杂物，谢明江把手头抱着的那盆姬星美人小心翼翼放在了床头的书桌上，和赵东林一起干活。 “赵哥，你要不喜欢有人打扰，一会我去找张姐说说，给我换一个房间吧。”不知道为什么，谢明江对和赵东林住一个房间，内心深处也有一种天生的抵触。 铁质床上，下面睡人，上面有一个架子，正好可以放箱子，赵东林二话没说，把谢明江带过来的箱子放到了铁床顶上。 “算了，这母夜叉睚眦必报，她不可能答应你这样的要求，小谢，你也别多心，我没有不愿意和你住，就是这老娘们估计是更年期了，脾气不好，有一次得罪了她，现在专门针对我而已。” 说完，赵东林不等谢明江问及是什么事，他又开始自顾自地说：“反正在这里，估计也住不了多久了，说不定哪天一结婚，就离开这鬼地方了，懒得和她那种人一般见识。” 听赵东林说起结婚，谢明江心底无限失落，可嘴上却努力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错啊，赵哥，动作蛮快的，你和佳一姐就打算结婚了？” 谢明江提起夏佳一，赵东林的心里一痛，不敢把这个话题接下去，他只对谢明江笑笑，“反正我要结婚，你可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谢明江附和着说，那是肯定的，肯定的……可是他在心里反问自己，赵东林真要和夏佳一举行婚礼了，自己真的有勇气去参加他们婚礼吗？ 可是说到底，这一年多来，从来都是自己的单相思而已啊，想得多了，好像自己也觉得应该有什么似的，但确实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东西很少，没一会就归整好了，赵东林看谢明江的被子薄了些，主动把自己箱子里的一床被子给了他，这让谢明江感动不已。 临近中午，到了吃饭时间，谢明江主动邀请赵东林，两人一起到楼下的小餐馆里吃顿便饭，可是却被赵东林给拒绝了，只见他收拾打扮了一番，整个人看上去清爽了不少，尤其是脖子上那条灰色的羊毛围巾，让他整个人书卷气更浓了一些。 赵东林说，他有事出去一趟。 149:新计划 日子就这样继续过了下去。 一个多星期以后，谢明江的调令下来了，他去了办公室下属的保卫班去报道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厂，一时间，整个机械厂上下一片哗然。 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这小伙子肯定是疯了，放着好好的材料员不干，干部不当，非要去干一个门卫，当一个工人;也有人说，这小谢肯定是找到了发财的门道了，不在乎在机械厂赚的这点小钱，只是不想把这工作扔了罢了;还有人在一旁说风凉话，愈发难听，说老谢当时就是因为当厂里库房门卫的时候，偷东西出去卖才被厂里开除的，这小谢这样主动要去那上班，该不是要子承父业吧。 …… 谢明江只当这一切都是耳边风，没听见一般，他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所有人都理解。 换好工作的第二天，谢明江便出现在太谷广场三楼的潮人街里面，到了商场内，他先挨个地拜访了父亲以前的老顾客，大家一听说谢明江要继续跑阳城市到金螺湾批发市场的这条运输线的时候，纷纷觉得他大概是疯了。 这要知道，这老谢出事，也就是2个多月前的事啊，所有人谈起那起事故，就心有余悸，胆子小一点的，这段时间进货全都是去坐凌晨的火车往返，有一些胆大的，依然在坐这样的黑车，但是也是胆战心惊。 阳城市一共有4个像太谷广场这样的服装购物商场，都是服装零售商集中的地方，每个市场内，都聚集着这样的一群黑车司机，他们专门做服装店主的生意，往返奔波于阳城市和金螺湾服装批发市场，几乎每天都有人往返发车。 以前的太谷广场这批司机里面，就属老谢和杨叔两人的生意最好了，因为他们的服务态度好，而且有求必应，大家都喜欢坐他们的车，可自从老谢出事以后，杨叔便从市场上消失了，杳无音讯。 进入这行，不需要什么门槛，只要有人有车就可以了，但是最关键的就是人脉，有人愿意坐你的车，并且形成一种习惯，一直做你的车。 所以市场上的司机来来走走，到最后，比较固定的除了当时的老谢他们，另外还有3辆车在跑生意，受事故的影响，最近他们的生意一直不太好，大家怨声载道，背地里一直骂老谢就是个丧门星，自己一命呜呼了不说，还连累大家。 其中有一辆车的司机，最后忍无可忍，便离开了太谷广场这个市场，跑西城区那边去抢其他人生意去了，重新开发新市场，剩下的另外两个，一个姓周，30来岁，剃了个光头，说话有些油光水滑，大家都叫他周光头。 另外还有一个姓马，年龄比老谢小不了多少，当初老谢跑车的时候，他们两人关系还过得去，这次老谢出事，他还在市场为他说了不少好话。 周光头看谢明江跑市场上来拉生意，非常警惕，见他从一家店主的店里出来，立马就钻了进去。 “老姐，这姓谢的小子找你干嘛啊？” 店主是一个40岁左右的时髦女人，抹着大红口红，钢丝烫，在门口凳子上把腿一翘，嗑瓜子，乜了周光头一眼，“你是问老谢的儿子啊？他说下个星期他就开始跑车了，来联络联络，希望我们这些老顾客能继续坐他的车。” 周光头见收银台上放了个苹果，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啃，"怎么，你敢坐他的车？" 这女店主见不惯他这样随意的样子，故意和他抬杠，“怎么不敢了，老谢是老谢，他儿子是他儿子，怎么不敢坐了。” 其实，刚才谢明江进来的时候，几乎是费尽口舌，这女人还是婉拒了他的请求，当时她说：“小谢啊，最近你姐进货都是坐的火车，不敢坐汽车啊，你理解理解，这事啊，咱以后再说。” 女人带着微笑，摆明了是下逐客令，“以后再说。” 周光头见女人这样说，开始瘪了瘪嘴，带着讽刺意味，“你们这群女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敢去坐他开的车？” 说完，他便啃着苹果走出去到处乱转，女人冲着他背影唾了口唾沫，含糊着骂了一句，“就你精，坐你的车连水也舍不得买一瓶，还让我坐，老娘宁愿坐火车，也不坐你的。” 幸亏是当初老谢在市场跑生意的时候，谢明江在周末的时候，老是过来帮父亲送货，所以和不少店主都还比较熟悉，在出事故之初，大家是发誓以后再也不坐这样的黑车了，可是火车没那么方便，都凌晨两点多的车，而且还不能带货。 大家虽然对老谢充满了怨恨之情，可毕竟自己也没出什么大事，也算是有惊无险，见谢明江这样诚恳的来店里道歉，加上当初老谢的人缘不错，大家顾念老谢的旧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碍于情面，不少人口头上答应了谢明江。 谢明江之所以把去金螺湾的时间定在了周二，是因为他周一上班，周二早上下班后可以休息下，下午五点多出发，周三晚上便回来了，正好周四也有休息时间，周五再继续上班一天，这样算下来，8天时间，可以跑两趟。 如今的谢明江，只想尽快赚钱，把背负在自己身上的欠账给还了。 在市场上整整跑了一天，终于有十几个店主答应了周二坐他的车，这样的结果大大超出谢明江的意料之外，虽然整个人累得不行了，心底却感到非常满足。 但是他一直不敢往夏佳一和付丹的店铺门口经过，他害怕。 他怕面对夏佳一还未痊愈的伤、怕看见付丹失去母亲后伤痛的眼神、怕他们拒绝自己时候的为难之色。 尤其是夏佳一。 谢明江再次来到电梯背后的休息区，在凳子上坐下，远远地看夏佳一的店铺，他发现，店里的货已经卖掉不少，看这样子，也该去进货了。 谢明江呆了好一会，最后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偷偷从旁边的楼梯口去了停车场，离开了商场。 周二，将是新的一轮开始，他必须要把这条路走好，谢明江不断给自己打气，因为他再没有别的路可走。 150:虚伪 韩小蕙终于和父亲约好了时间，打算在星期天晚上让他和赵东林见面，地点约得很正式，在本地数一数二的一家高档酒楼，她提前预定了一个位置。 在见面之前，韩小蕙犹豫再三，不知道在心底愁肠百结了多少回，最后终于还是决定提前给赵东林提前摊牌，她怕在见面的时候赵东林才发现自己父亲是韩洪涛，觉得自己欺骗了他，会表现不好，给父亲留下不好的印象。 周六晚上，她把赵东林正式约到了两人经常见面的咖啡馆，赵东林到的时候，韩小蕙已经到了很久了，大厅里依然有好听的钢琴曲，听得让人有些心旷神怡般沉醉。 “小蕙，你不是说明天见你爸吗？怎么今天又约我见面呢？” 说实话，要去见韩洪涛，赵东林还真有些紧张，虽然他可以轻易骗过沉浸在爱情里的韩小蕙的眼睛，但是真要那样轻易骗过韩洪涛，让他相信自己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他依然没有底气，况且在机械厂，一直有人盛传，说龙芳离婚是因为韩洪涛。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和夏佳一之间的恋情，岂不曝光在了韩洪涛的眼皮子底下？他还能如何遁形，自圆其说呢？因为这事，最近赵东林感觉自己整个头都大了，真怕到头来功亏一篑，反倒还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夏佳一。 那可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韩小蕙看向赵东林，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今天的韩小蕙，特意打扮过，不知道用的是哪款遮瑕膏，脸上的雀斑在赵东林那个方向看过去，竟然丝毫没看见了，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娇羞模样，赵东林突然觉得，她好像也不是自己一直认为的那样丑。 或许这多少有一些自欺欺人的心理暗示在里面，赵东林对韩小蕙微笑，他知道，自己这个笑容弧度，是最好看的样子。 “小蕙，今天的你真好看。” 韩小蕙低下了头，“东林，我想和你说件事，但是你不要生气，好吗？” 赵东林莫名有些紧张起来，直觉告诉他，韩小蕙要说的事，肯定是和明天与韩洪涛的见面有关，心想不会是她向韩洪涛说了自己的身份后，现在来质问自己与夏佳一关系的吧？ 赵东林在心底权衡着这件事，犹豫了一下，最后打定主意，如果韩小蕙是问自己和夏佳一关系这个话题，他就咬死了说两人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仅仅是因为夏佳一父亲是自己师傅，所以两人关系才稍微好一些。 毕竟在机械厂，知道他们恋情的，除了谢明江和马勇，以及那天一起吃饭的几个同事，便没有其他人了，尤其是龙芳，一直讨厌自己，更是巴不得和他撇清关系。 只见韩小蕙的声音又变得更小了些，赵东林有些听不清，索性站起身来，从韩小蕙对面的位置换到了和她一起坐，咖啡馆的凳子都是双人沙发的座位，韩小蕙本来有点胖，这两人挤在一起，便紧紧靠上了。 赵东林伸手揽住了韩小蕙的腰，感觉她整个人都有些僵硬，说话更为结巴了些。 “东……东林，如果我无意中骗了你，你会生气吗？” 赵东林皱了下眉头，心头再次疑惑，这韩小蕙到底要说什么？他索性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抱着韩小蕙，在她耳边轻语，“小蕙，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能够理解。” 韩小蕙几时这样被人抱过，紧张得厉害，但是在赵东林的情话下，却更为的迷失，她把身子往赵东林怀里靠了靠，整个人软得不行。 “东林，我骗了你，其实我爸不是在私人企业打工，他……” 赵东林终于明白了，原来这韩小蕙是要提前公布韩洪涛的身份？这倒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原先一直准备的是等见面的时候再好好表演一下，让他们都相信自己确切是不知道韩小蕙和韩洪涛之间的关系，和韩小蕙的恋爱纯粹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韩小蕙的提前摊牌，让赵东林的计划一下就打乱了，他的思想在心底飞速地旋转着，就在这短短的一两分钟，一个比较冒险的计划迅速在心底勾勒成型。 他把身子坐正了正，原本紧紧抱着韩小蕙的手突然松懈了下来，似有似无，“那你爸，是在哪上班？”赵东林明知故问，先前还带着他专属微笑的脸上，开始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韩小蕙一下有些慌，她不知道赵东林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她反手抓住了他的手，好像生怕他消失了一般。 “东林，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其实你一直也没有真正的问起过我，我的父亲到底是谁，除了当初在医院，你冒充我男朋友的时候，你问过。我知道，我是不应该骗你的，我爸是你们机械厂上班的，他是你们厂里的韩书记……” 韩小蕙一口气说完，眼睛死死盯着赵东林的眼睛。 “东林，你不会怪我，一直隐瞒你的，是吧？”那双眼底的期待，竟让赵东林有些于心不忍，他觉得自己龌蹉到了极点，用这样的方式来欺骗一个丑姑娘的感情，顿时觉得应该遭雷劈才合适。 但是他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再次坐到了韩小蕙的对面，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受伤。 “韩小蕙，你说什么？你说你爸是厂里的韩书记？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敢情你骗了我整整一年，就是怕我对你另有所图吗？”赵东林脸上伪装出来的伤痛更甚，看得韩小蕙差点要哭了出来。 “不是这样的，东林，我没想过要欺骗你，你听我解释……” 韩小蕙这样的表现赵东林完全中意，他知道，这个女孩彻底走进自己布的这张网里了，他开始得意，以前担心被韩洪涛戳穿真相，现在也迎刃而解。 赵东林站起身来拂袖而去，“小蕙，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人，明天我和你爸还是不要见面了，我们都冷静冷静吧。” 韩小蕙伸手，想要抓住要离开的赵东林，却是没能抓住，赵东林回头，看到了她脸上挂着的那行清泪，隐约间，又看到了隐隐约约的雀斑。 他抛下韩小蕙，头也不回地走了。 151:出发 周二，谢明江下夜班，第一次在单位门卫室的小床上睡觉，一直睡得不太踏实，早上8点半，接班的人来了后，他便赶回了宿舍，打算再补两个小时瞌睡，下午一两点的时候便到太谷广场的停车场去候着。 以前老谢也是这样，因为有不少店主会带一些可以退换的货回去，要把货放车上，所以他需要早一些过去，况且这是谢明江跑金螺湾批发市场的第一趟，还没那么熟悉，虽然以前他曾跟父亲跑过一两次。 刚打算离开机械厂的办公大楼，谢明江发现，赵东林竟然骑着他的摩托车过来了，停在了门口，今天的赵东林没有穿工作服，穿得还有些正式，衣服是夏佳一送他的，谢明江一直记得，那是在父亲出事之前，有老谢和夏忠诚一起的那次聚餐，夏佳一前一天在太谷广场二楼名品街买的一件七品狼的休闲款西装，穿在赵东林身上，非常合适。 那天晚上吃饭，赵东林也是穿的这件，在饭桌上炫耀了一下，惹来谢明江一阵羡慕，并带着隐隐的伤感。 “赵哥，来办公楼办事啊？” 赵东林有些不敢迎着谢明江的目光，对着办公大楼前的仪容镜照了又照，并没有回答谢明江的问话，而是问起了他今天晚上去金螺湾的事。 “小谢，你今天晚上就不回宿舍了？路上注意安全，你还真是，说干就干，雷厉风行啊。”如今两人住同一个宿舍，对彼此行踪倒是知根知底了。 本是一句顺口的话，在谢明江听来，却又有些别的味道，他知道，肯定很多人都觉得自己会选择去跑黑车，表示不理解，尤其是赵东林，当时在宿舍里说了好几次，说这事也太不上档次了，“你至于不，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 在赵东林眼里，黑车司机就是很低贱的职业，打心眼里看不起。 谢明江不需要更多的人理解，他觉得既然是自己认定的路，再大的困难也会去坚持下去。 “一会就出发去市场，谢谢赵哥。” 赵东林在镜子前左看右看，最后终于满意地上楼，这让谢明江有些奇怪，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莫名的，总觉得最近的赵东林有些奇怪，尤其是和他同住一个宿舍之后，通常在晚上，赵东林都会坐在电脑前和别人聊天，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明显不是夏佳一啊。 因为谢明江知道，在店铺忙碌一天的夏佳一，是不可能这样长久的陪着赵东林qq聊天的，而且两人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话来说啊。 更让谢明江疑惑的是，有时候无意中经过赵东林电脑前，他总是有意无意中关闭正在聊天的对话框，生怕被谢明江看到似的，这样的举动便更加地让他怀疑了。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赵东林会放着夏佳一这么好的女朋友，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单身宿舍楼下，有一个大的坝子，谢明江的面包车和那辆商务车都停在那里，好在并不收费，这倒为他节约了不少的停车费，现如今，除了满身负债，这辆车，便是谢明江全部的身家了。 当然，那辆面包车也算，可是因为它几乎是要报废的标准，就算卖二手，估计也只能卖几千块钱，还可能没人要，所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谢明江来到三楼潮人街外边的停车场的时候，没想到周光头和老马都开着车到了，他们两人的车并没有谢明江的好，拉的人也没这辆车多，是11座的金杯车，这也是当初老谢和杨叔生意比他们好的很大一个原因。 老马和谢明江打了个招呼，给他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我说明江啊，你第一次跑批发市场，可能很多地方还不熟悉，不过慢慢来吧，谁不是这样一步步熬过来的呢，你既然决定走这条路，以后要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 周光头没理谢明江，站在车门前招呼过来坐车的店主，谢明江主动上前，递了支烟给他，“周哥，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周光头哦了一声，接过了烟，看了眼烟屁股上的字，“不错嘛，你小子还抽玉溪，不过话说回来，你胆儿挺大，这样情况下还敢来跑车，你爸这车，怕是修理费都花了七八万吧。” 谢明江主动给他把烟点上，自己却没抽，这包烟是他特意放兜里给别人抽的，听周光头这样含沙射影地说话，知道他有些不善，但是他并没有生气，而是继续带上了笑。 “没办法，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欠下一屁股的债，光靠单位上班那点死工资，得还到猴年马月啊。” 谢明江这样一说，周光头便不再好说别的了，只能附和着点头，“那是，那是，不过这跑车啊，也是赚点辛苦钱。” 陆续有店主拿着货出来了，谢明江有些小紧张，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跑车，看着熟悉的店主都笑脸相迎，可是说来奇怪，前天说得好好的坐他车的店主，有好几个都上了周光头的车。 谢明江的笑容有些僵了，感觉非常尴尬，老马看不下去，在旁边张口骂了句无耻，周光头听到，也并不在意。 有些觉得当初答应了谢明江又不坐他的车，过意不去，跑来给他解释了一通，“不好意思啊，因为她们都坐那个车，我们在一起好聊天。” 好吧，这也算是一个理解，哪怕多么牵强。 谢明江努力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来，“没事没事，下次要去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啊，我给你留座位。” 都快到了约定出发的时间了，谢明江看了一下，车上原本是满座的16人，只来了7个，有些直接去了周光头的车，有些打了个电话说改时间，今天不去了。 谢明江摇了摇头，打算开车出发，7个就7个吧，至少还有7个人愿意选择信任他，这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细算下来成本，300来公里的路，过路费加上油钱，开回要一千的样子，每个人收费是200，7个人也有400元的毛利，至少还不至于亏。 这时候，从来没人敢坐的副驾驶的门却被拉开了，夏佳一坐了上来。 “你要开车去批发市场，怎么不给我说啊，我店里的货也卖得差不多了，正好要去进货。” 152:私下考察 赵东林站在韩洪涛办公室门口，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这个门，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星期天晚上，原本约好见韩洪涛的日子，他找理由爽约了，这可急坏了韩小蕙，使用各种途径联系赵东林，打电话，他故意不接，发短信，他也不回，直到晚上11点多，他才在qq上回复了她的消息。 “小蕙，我想了很久，从第一次在文体楼送你回街心花园开始，再到后来营业所里的偶遇，知道你的身世，你母亲的离开，你的坚强和勇敢，还有你的温柔与善良，以及你对生活的热爱，都深深地吸引着我，让我们两人一步步走近，直到现在，其实不管你的家庭条件如何，你都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韩小蕙。” “但是，我无法接受你对我的不信任、你对我的戒备，或许从一开始，你就不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才会隐瞒自己的家庭，既然这样，我何苦还来自取其辱？我承认，我赵东林家庭条件是不好，我从小到大在农村长大，也不像你养尊处优，在那样优越的环境里长大，但是我知道自己还有一样东西没有丢，那就是骨气，如果你真的不信任我，那么我可以割舍下对你的感情，离开你，虽然这样很难……” 这些话，说得情真意切极了，韩小蕙一边看一边哭，最后实在太过伤心，直接趴在电脑前哭出声来，韩洪涛听到声音，忍不住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大跳。 “蕙儿，你怎么了？是不是那臭小子欺负你了？本来说好的见面，你说临时有急事也给取消了，我就觉得不太对劲，赶快告诉爸爸，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欺负你，我找他算账去。” 韩小蕙抬起头来，泪眼婆娑。 “爸，他没有欺负我，是我骗了他。”韩小蕙用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把眼泪，哭得像个孩子一般，韩洪涛哪里见过女儿被谁伤成这样，心痛得不行，“傻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爸爸，一切都有我为你做主。” 在韩小蕙断断续续的诉说中，韩洪涛终于听明白了女儿和赵东林从相识到恋爱的全部过程，让他觉得惊讶的是，这么久以来，那个打动女儿芳心的男孩，竟然会是自己单位的职工，那个他并不看重的大学生，夏忠诚的徒弟赵东林。 韩洪涛原本想一口否决这个男孩，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当初赵东林写那封举报信的事情，也正因为这件事，他才会被打入冷宫，上班三年多了，也没能得到提拔。 “爸，东林真的对我很好，而且他很上进，也很优秀，我喜欢他，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笃定的认为，谁就是会和我过一生的人，可这次，我可以肯定了，就是他。” 韩洪涛心头一颤，女儿那张并不漂亮的脸上，此刻却洋溢着满满的幸福，让她看上去有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美，这是爱情赋予给一个女人独特的光辉。 他突然觉得，或许这么多些年来，自己对赵东林是真的误会了？那封匿名举报信真的不是他写的？ 韩洪涛沉默了，不想伤了女儿的心，过了良久，转过头来安慰她，“蕙儿，如今你妈妈不在了，你的终身大事就得我来负责，你放心，既然你认定了他，那么他就是你的人了，跑不了。” 韩小蕙的眼里闪着一种光，整个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笑，眼角还挂着泪珠，“爸，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让东林不再误会我。” 韩洪涛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纵容女儿，到底是对是错？ 第二天是周一，一到办公室，韩洪涛便把赵东林的简历调出来看了一遍，从学习成绩上来说，他倒是确实一路优秀没话说，可就是当初和他同一班组的小伙子调职他留在班组，然后组织科便收到了那封匿名举报信这件事，一直让他有些耿耿于怀，可是信早就找不到了，当时说这信是赵东林写的那位领导，也离开了机械厂，为这点小事再去惊动大家调查，显然是不合适。 当天晚上，韩洪涛下班后直接回了望江苑，到的时候，龙芳还没回来，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偌大的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很久没有拖地和收拾房间了，厨房里洗碗槽里还放着没有清洗的碗。 的确是有五六天没有回来过了吧？他真没想到，平时把自己打扮得那么光鲜靓丽的龙芳，持家能力竟然弱到了这种地步。 其实仔细想想也就不难发现了，以前和夏忠诚过日子的时候，老夏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她龙芳就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啊，什么时候面对过这么多家务事了。 如果知道韩洪涛要回来，或许她会找一个钟点工，提前收拾下屋子，可是今天韩洪涛是突然回来的，这就让龙芳有些猝不及防了。 在2009年的时候，外卖行业还不像现在这样欣欣向荣，但是龙芳也记下了小区周围不少餐馆的电话，回家后见韩洪涛在，也未表现出多大的惊喜，只是打了个电话点了几个小菜，她也不想再伪装，装出贤惠的样子，下厨房去给他做饭。 吃饭的时候，韩洪涛似有意无意，向龙芳打听起了赵东林的事，“对了，你家老夏那徒弟，你了解吗？我隐约好像听说他在追佳佳呀，是有这么回事吗？” 龙芳把眼睛一瞪，直接放下了筷子，“什么叫我家老夏，韩洪涛，你说话也得注意点措辞，我和夏忠诚早就没有关系了。” 韩洪涛立马陪着笑，认错认得贼快，龙芳紧绷的脸这才缓和了下来，他一贯对赵东林不待见，听韩洪涛问起赵东林和夏佳一的关系，自然是避之不及，立马矢口否认，“这个，没有的事，佳佳现在忙事业，开了个服装店，忙着呢，哪里有时间谈恋爱。” 韩洪涛若有所思，相信了龙芳的话，这天晚上，他留在了望江苑，第二天，破天荒的，让龙芳坐着他的车去的机械厂办公大楼，龙芳发现，韩洪涛那辆宝马x5不知道去了哪，他又开回了那辆开了七八年的帕萨特。 来到办公室，韩洪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维修大院打了个电话，让赵东林来自己办公室一趟。 153:谈话 赵东林站在韩洪涛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敲了一下门。 韩洪涛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若有所思，见赵东林进来，他只是转过了身来，并未移动脚步，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到任何喜怒哀乐。 “坐。” 韩洪涛用眼睛示意赵东林在沙发上坐下，他也转身，坐到了赵东林对面，那隐隐流转在空气中的强大气场，让赵东林既是佩服又有些紧张，但是他表现得并不慌乱，在韩洪涛眼里看上去，倒也气定神闲。 “韩书记，不知道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呢？”赵东林明知故问，显得不卑不亢，见韩洪涛在自己对面坐下，脸上并没有咄咄逼人，整个人底气一下就起来了，没了先前的慌张。 韩洪涛轻咳了一声，直接开门见山，“小赵啊，我听蕙儿说起过你们之间的事，当然呢，你们年轻人之间谈恋爱，我是不干涉的，只要你们两情相悦就好。” “不过，小蕙这孩子，天生敏感，如果母亲也不在了，她的事，必须得我这个当爹的来操心。” 赵东林听出了韩洪涛的弦外之音，想来是韩小蕙在他面前态度坚决，韩洪涛毕竟觉得亏欠女儿的太多，所以顺着她的意愿，并不反对自己和韩小蕙在一起了，心底窃喜，自然便表现在行动，他知道，这时候肯定不能表现得太过热情，不然显示不出自己的稳重，反倒让韩洪涛把自己给看低了。 赵东林微微地笑了笑，看上去谦谦君子，“我对小蕙的真心，她是最清楚了，这个我不用解释，韩书记，对不起，周日晚上没来见您，我想既然小蕙隐瞒了我一年您是她父亲的事，总是有原因的，我希望您能在完全了解清楚我之后，我再以小蕙男朋友的身份来见您，我有信心，这一天是迟早的事，因为我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有信心。” 这段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在这之前对韩小蕙和韩洪涛关系的一无所知，又传达出对韩小蕙的一往情深，这话让韩洪涛感觉非常受用，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韩洪涛简单问了问赵东林工作方面的事，他都小心翼翼地应对着，不断察言观色，感觉韩洪涛并未有不满的地方。 “小赵，听说你书法不错，一手标准的行楷很是漂亮啊。” 韩洪涛话锋一转，似有意无意说起了这个事，赵东林心底一咯噔，知道他肯定是在说那封举报信的事了。 现在一想起这事，赵东林也是悔啊，当初也怪自己太过年轻了，沉不住气，在学校里，一直是佼佼者，哪里被人这样忽视过，当时那小伙子凭借溜须拍马的本事被调到了机关科室，他一下气不过，便偷偷写了那封匿名信上去，到头来，两人都没能捞到任何好处，果真是损人不利己，这要放到现在的赵东林身上，说什么他也不会干这样幼稚的事。 不想赵东林并不避讳这件事，他知道，这话从韩洪涛的嘴里说出，再看着他讳莫如深的笑，赵东林一下就明白了这些年来，为什么自己这三年来一直被流放在维修班里，没能提拔到办公室来工作了，看来都是那封该死的举报信在作祟。 “当年太过年轻，确实干过不少傻事。” 赵东林竟然就这样承认了当年之事，这倒大大出乎韩洪涛的意料之外，原本以为，他会变着花样否认这件事的。 韩洪涛呵呵一笑，反倒释然了这件事，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当年自己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上，这样的事还做得少吗？ 韩洪涛突然觉得，这赵东林审时度势的本领不错，和自己年轻时候倒也有那么几分相似，好好培养一样，未尝不能成大器，或许他以前缺的，只是让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罢了。 他有些欣赏赵东林了，但是却愈发不放心把自己的女儿交到他手上，作为一个父亲，他再次逼问赵东林，“你确定对小蕙是真心的吗？我这个女儿死心眼，认定了一个人，便是一辈子，小赵，你若真心待他，我必定不会反对，但你若对她三心二意，作为父亲，我绝绕不了你。” 韩洪涛原本和善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逼视着赵东林，赵东林倒吸一口气，故作镇定。 “当然，我对自己的感情负责。” 韩洪涛终于满意了，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变成了平时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找他办事的人。 “那就这样，你先回去上班吧，你给小蕙说一声，晚上我们一起吃顿便饭。” 赵东林从韩洪涛办公室走出来之后才发现，这大冬天的，自己后背也有微微的汗冒出来，走出厂办公大楼，他长长吁了口气，这第一关，总算是过了。 他没有回班组上班，而是骑着摩托车直接去了韩小蕙所在的那家营业所，办理业务的人很多，韩小蕙虽然看到了他，却抽不开身来和他说话，赵东林就那样坐在等待区等着韩小蕙下班。 现在，营业所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赵东林是韩小蕙男朋友这事了，对赵东林都很友善，保安也趁空档过来和他聊天，问什么时候能喝他们喜酒？ “快了，快了。” 赵东林说下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想起夏佳一来，就在不久前，夏忠诚还曾提起过两人结婚的事，当时的赵东林便找理由给推脱了过去，和夏佳一在楼下散步，被张大爷问起什么时候结婚，当时的赵东林说的也是同样的一句话，“快了，快了。” 赵东林知道，有些事，必须得解决了，不能再继续拖下去，所有的事，都必须要在自己的运筹帷幄之中。 抬头看向韩小蕙，她正好也朝自己这边看，碰到赵东林的眼神，会心一笑。 “和谁过不是过？既然可以少奋斗十年，傻子才不选择呢。” 终于到了中午休息的短暂时间，赵东林迎上韩小蕙，像所有热恋的人一样，说着肉麻却恋人间再稀松平常的情话，只是不知道他此刻是否会想起，这些话，他曾经和夏佳一也说过？ 154:进货路上 谢明江见夏佳一上车，吓了一跳，但是更多的却是惊喜和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甜蜜情愫，他甚至在某一刻偷偷在心底怀疑，或许夏佳一对自己，也是有感觉的，不然怎么会在自己这样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呢。 谢明江连说话也有些结巴了。 “+1。” 这种尾音微微上翘的叫法，就只有谢明江才这样，夏佳一已经能清楚的分辨他到底叫的是+1还是佳一了。 刚叫出这句话，谢明江又觉得有些不妥，生怕被车上的其他店主窥探到内心的秘密一般，慌忙改口，“佳一姐，谢谢你。”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谢谢，却囊括了谢明江内心所有的起伏和感动。 夏佳一不单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另外一位店主，想来是被她游说了很久才过来，刚上车就在那大声说:“小谢啊，你可真应该好好谢谢夏佳一，她一直在那叫我去进货，都把我叫烦了，而且你看看，这车上9个人，除了她，哪一个是上次去进货的人……” 这话还没说完，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时候确实不应该提上次那起事故才对，慌忙缄了口，对大家尴尬一笑。 夏佳一却并不忌讳，“这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做我们这行的，都必须得去进货，总不能连车都不坐了吧？”她回过头来，对稀稀疏疏坐在车上的一群女人笑了笑。 “大家说是吧？” 有的店主便把这话题说开了，“你说得没错，这人生嘛，就是这样，意外无处不在，谁能保证坐谁的车就绝对安全？那周光头一天就在市场上吹牛得厉害，难道他就能打保票了？说到底啊，都一样。” 夏佳一的伤还没痊愈，她把座位往后靠了靠，副驾驶位置原本是两个人的，今天去的人少，一共只有9人，想着当初钟姨就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被甩出车外受伤不治的，所以没有人愿意坐副驾驶，夏佳一是唯一一个。 夏佳一这个举动，真的给了谢明江莫大的鼓励，一路上，他把车都开得很稳，仿佛夏佳一就是他的守护神一般。当初在学校的时候，谢明江就考了驾照，而且是b照，仅仅2个月就拿到了手，这在所有同学当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应该说在这方面，他是有一定天赋的。 从阳城市到金螺湾批发市场，一共有300来公里，加上出城和进城的时间，一般是5点半左右出发，要晚上10点左右才能到。 中途服务区会停两次左右，晚上8点多，在服务区大家休息透气和上厕所的时候，夏佳一给赵东林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他也没有接起来，就在谢明江招呼大家可以上车继续走的时候，赵东林回拨了过来。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像是躲在厕所里打电话一般，而且语速很快，显得有些匆忙。 “佳一，什么事？” 谢明江见夏佳一在打电话，站在门边没有上车，等她。 “东哥，你在干嘛呢？今天我去金螺湾去进货了，店里这几天清了不少货，有些空，给你说一声，我怕你到家里来找我。” 赵东林一听夏佳一这样说，立马反问她，“你是坐的谢明江的车去的？佳一，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这车能安全吗，前不久才出了事……” 夏佳一打断了赵东林的话，“东哥，你怎么也像别人一样，说这样的话，这小谢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你们不是住同一间宿舍吗？他不靠跑车赚点钱，怎么还那么多的债啊？作为朋友，理所当然也应该支持一下吧，坐谁的车去进货不是坐，谁又能保证百分百的安全呢？” 夏佳一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道理，赵东林直接哑口无言，现在，他真的是在卫生间里给夏佳一打电话，今天晚上，他和韩小蕙，韩洪涛三人在吃饭，一家他从来没有来过的高档酒楼，进门的时候，看得出来韩洪涛是常客，直接让服务员开了他寄存在这里的酒，两人正推杯换盏喝在兴头上，夏佳一来了电话，赵东林也是有心计，提前把电话设置成了震动，借故来厕所给夏佳一回了过来，但是他心里头一直记挂着酒桌上的表现，不敢耽误太久，见夏佳一说得这么多，直接不耐烦了。 "好好好，就你是好人，你高尚，你助人为乐，我说佳一，你不会看上谢明江那小子了吧？处处维护他，为他着想。" 夏佳一被赵东林这一句话气得差点气血攻心，过了半晌，才蹦出一句话，“赵东林，你无耻。” 有店主不高兴了，因为夏佳一打电话耽误时间，谢明江站在车门边忍不住催她，“+1，走了。” 赵东林隐约听到了这句话，这次他是真的吃醋了，说话有些阴阳怪气，“还说你们没什么，你看他叫你叫得多亲热，佳一的语调都和别人不一样。” 夏佳一冲着电话吼了句，“赵东林，你够了。”说完挂了电话，回到车上，整个人都感觉到心情不太好，她不知道，以前那么体贴大气的赵东林，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模样，小肚鸡肠不说，还无中生有。 谢明江发动汽车，看到脸色不太好的夏佳一，刚才她最后那句话，自己是听清楚了，他不知道他和赵东林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却开始为夏佳一担心，在开车之前，递给她一瓶脉动。 “服务区没有奶茶，只能喝这个了。” 夏佳一转头，看到谢明江眼底流转的温柔，心头一悸，慌忙移开了目光，后面的店主开始开玩笑，“小谢，你这样可不对劲啊，只有美女才有脉动喝？偏心了哈。” 谢明江笑，“哪里，走廊的纸箱里呢，一人一瓶，准备着呐。” 大家便一窝蜂的一人拿了一瓶，开始赞扬谢明江，说他不像周光头那么抠，“以后啊，我们就坐你的车。”要知道，以前老谢开车的时候，提供的水也仅仅是一元一瓶的冰点水而已。 原来这群女人这样好收买？ 夏佳一笑了，为谢明江这收买人心的小举动点赞，其实她哪里知道，谢明江之所以给大家买饮料，仅仅是因为想给她买一瓶而已。 155:拉开距离 这次进货，夏佳一拿得并不多，因为考虑到自己伤还没全好，不能负重，所以她全是在几家熟悉的店主那选的货，然后让老板直接送到车上。 谢明江第一次单独一人来批发市场，有七八家店主虽然人没来，也让谢明江为他们换货，把商铺的门牌写在包装上，他晕头转向的从a区跑到g区，1街跑到20街，一直忙了2个多小时，才把这几包货给换完。 老马看谢明江忙了一上午，叮嘱他吃点东西后在车上眯一会，“晚上还要开几个小时的车，得休息好。” 阳城市来的车，大家都一溜烟停在2楼d区外边的停车区，方便大家上货，今天来金螺湾的，大概有7、8辆车，周光头和另外两个市场的车主抓了个垫子铺在地上扎金花，估计是输得有些多了，有些骂骂咧咧，说自己这趟车怕是要白跑了。 最后直接甩了牌，说不玩了，“爱和谁玩和谁玩去，老子不陪你们了，再玩下去，连裤衩都没有了。” 老马摇了摇头，刚想给谢明江说说周光头在赌博上栽的跟头，旁边另外一名司机大声地笑话周光头，那声音简直洪亮，感觉整半条街都能听到，“你要能戒赌了，那我就把女人给戒了。” 四周立马爆发出各种笑声，有人煽风点火，叫周光头和那人打赌，就赌一千块钱，看谁能先戒掉。 牌局散了，大家便觉得无趣，先前说话那男人觉得无聊了，隔着两台车的距离，冲谢明江说话，“喂，新来的，你玩不玩牌？来，过来玩一局。” 老马偷偷在地上用脚踢了踢谢明江，示意他不要过去，谢明江会意，立马摆手拒绝，其实不用老马提醒，谢明江也不会玩这些，玩物丧志，也不是没有道理。 “大哥，不会玩这个，不会，你们玩。” 谢明江笑着拿出烟来给大家抽，散了一圈下来，出门前买的那包玉溪已经所剩无几了。 其实谢明江的心里一直担心着夏佳一，主要是担心她的伤，怕她进货的时候提重东西，影响恢复，接连给她打了两个电话过去，问需不需要帮忙，可是夏佳一都拒绝了。 谢明江明显感觉到夏佳一如刺猬一般的逃避，拒绝自己哪怕是朋友范畴内的帮忙，这让他有些迷茫，也有些难过，明明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啊，上次还帮她在店铺挂过货呢，也不见夏佳一这样抵触自己。 回来的时候，夏佳一没坐副驾驶，而是让给了一位要晕车的店主，她不但晕车，而且还晕车得厉害，在路上吐了两三次。 开始她一直坚持着不坐副驾驶，可是前面确实没那么颠簸得厉害，人会好受一些，被夏佳一劝说了一下，也就换了过来。 其实，大家把心结打开了，也没啥，总不能膈应这老谢的那次事故，就不去金螺湾进货了吧？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起事故会逐渐被大家淡忘，甚至遗忘，或者只会偶尔在茶余饭后被大家提起。 谢明江毕竟对道路没那么熟悉，速度一直没开多快，最后到达阳城市的时候，已经夜里10点了，大家都决定明天上午下货，这样算下来，谢明江只有明天下午能好好休息一下，后天又得在机械厂上班了。 好在门卫工作不太辛苦，加上在办公大楼当门卫，就只是登记下外来人员，巡视下办公楼周边，事情并不多。这也是当初谢明江深思熟虑后选择这个岗位的原因。 到达市区后，大家陆陆续续下车了，夏佳一打算在市中心下车，然后自己打个车回去，谢明江明显感觉到夏佳一的逃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佳一姐，我一会回宿舍，路过你家，也就拐个弯就进去了，顺便把你带回去吧。” 旁边也有其他店主附和着说，这样不错，倒是方便了，夏佳一便没再说什么，眼睛看向窗外，天色早就黑透，霓虹闪烁，路过太谷广场，太谷小区一期的房子高耸在商场背后，不少业主已经入住了，据说房子销售火爆，一期房子所剩无几，自己怕是赶不上这趟车了。 她安慰自己，“没事，等二期吧，也不知道二期多久能开盘。” 转念想起杳无音讯的赵东林，夏佳一心底堵得慌，现在，他们吵架之后，赵东林再也不会主动求和，而是不休止的冷战，冷得人心都要凉透彻了，也等不到他的一个电话。她苦笑，还瞎想什么买新房，这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第一次，夏佳一在心底怀疑起她和赵东林的未来，突然觉得是多么迷茫，两人渐行渐远，将来会如何，谁知道？尤其是赵东林昨天还怀疑起自己和谢明江怎样，这让夏佳一非常气愤，也非常难过。 恋人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信任么，如果连这也没有了，还谈什么相亲相爱？ 最后，车上只剩下夏佳一和谢明江两个人了，谁也没有说话，夏佳一一直看着窗外，她告诫自己，以后和谢明江保持距离吧，免得给赵东林任何的怀疑机会。 下车，谢明江说送夏佳一进去，那条巷子太黑了，也被她婉拒了，夏佳一非常客气地说谢谢，“小谢，你回宿舍的时候看看，东哥在宿舍没，不管在不在，你都给我打电话说一声。” 谢明江疑惑地点点头，不知道夏佳一为何这样，如果她要知道赵东林的行踪，直接给他打电话不就可以了吗？这时候，女人天生的直觉准得可怕，夏佳一有些怀疑赵东林这段时间的变化是事出有因了。 穿过逼仄的小巷子，原本以为楼下会是一片漆黑的，因为记忆当中，墙角的那个路灯又坏了很久了，没有人修，但是夏佳一却发现楼下一片灯火通明，很多人围坐在家楼下的坝子里聊天，打麻将。 不远处，搭了一个灵堂，传出来悲伤的哀乐声，和那群毫无悲伤表情的人群，显得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156:凄然一生 夏佳一看到，那群人里，隐约觉得面熟，仔细一看，才认出来就是楼下张大爷的那三个儿子和媳妇，这次，连老三新交的女朋友也来了，他口里的漂亮女友原来是一个40来岁白白胖胖的北方女人，一口标准的东北腔，隔着老远夏佳一听到了。 “卡星五，我糊了，给钱给钱。” 夏佳一心头一痛，一种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他们都在，难道灵堂里……会是张大爷？ 正打算疾步走过去看看，突然感觉脚底下有东西扑了过来，竟是那条张大爷捡的小狗旺财，感觉是有好几天没见过旺财了，没想到几天不见，原本胖乎乎的它，瘦得如皮包骨头一般，抱着夏佳一的腿呜呜地叫，让她根本挪不开步子。 夏佳一缓缓地蹲下去，伤还没痊愈，不敢有太激烈的跨部动作，抚摸着旺财的头，“旺财乖，不闹。” 就着灯光，夏佳一在旺财的眼里，看到了闪闪发亮的东西，它的嘴里依然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呜咽，夏佳一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知道，这灵堂里，躺着的必定是张大爷无疑了。 细想起来，自己早出晚归的，是有好几天不见张大爷在楼下散步遛狗了，可是他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说没了就没了呢，自己也就仅仅走了2天，去金螺湾进了次货而已啊。 这时候，从灵堂里走出来一个人，夏佳一仔细一看，发现是自己的父亲夏忠诚，刚想叫他，夏忠诚也看到了她，快步走了过来。 “佳佳，张大爷走了，走好几天了，昨天中午才发现的，我们上楼回家再说吧。” 感觉夏忠诚脸上的悲伤也比张大爷那几个儿子更大一些，他们走到楼梯口了，大儿子看到夏忠诚的离开，扯着嗓子说话。 “夏师傅，谢谢你啊，昨天多亏了你，不然老头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被发现呢。” 夏忠诚的脸色非常难看，如果是自己的儿子，他恨不能一巴掌呼上去，自己老父亲死了，还有心情玩麻将，旁边还从馆子里端了一锅火锅在那吃，当真是把这灵堂外当聚会场所了么？如若这样，又何必装模作样的，要搭个灵堂，听从阴阳师的说法，守上三天三夜的夜？ 难道这样做，就真的是孝子了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夏忠诚终究是没发作，“你们声音都小一点吧，别吵着你爸了，而且，夜深了，周围住宿的人也该休息了。” 旺财跑过来，呜呜地叫着，要跟着夏佳一上楼，被大儿子看到，一脚就踢了上去，“滚开，你这个畜生。” 旺财吃痛，跑出老远，就那样眼巴巴地望着夏佳一，夏佳一有些看不过去了，白了老大一眼，走过去唤旺财，“旺财乖，跟我上楼吧，是不是还没吃饭啊，我给你做吃的。” 大儿子脸上有些尴尬，“这小狗还是挺乖的，你要喜欢就拿去养吧，反正我爸也不在了，也没人养它。” 夏佳一把自己的生气直接挂在了脸上，没理他，带着旺财上了楼。 没一会，夏忠诚也上来了，责备夏佳一不应该丝毫不留面子，“好歹也是邻居。” 夏佳一给旺财喂了两根火腿肠，感觉就够它塞牙缝的，看来这两天，这旺财也是饿得够呛，夏佳一不忍心，把父亲留给她的那份饭菜直接给了旺财，还美其名曰说减肥。 “爸，对这种人，我都懒得搭理，张大爷在世的时候，他什么时候回来过，哪里有点邻居情分了？” 旺财狼吞虎咽，吃饱之后便跑到门口，使劲刨门，夏佳一觉得奇怪，“爸，你说这旺财是要干嘛啊？” 夏忠诚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旺财一下便钻了出去，也不走远，就在楼道口的垫子上躺了下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夏佳一，可是任她怎么叫唤，就是不进屋。 夏忠诚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门，“就让它呆外边吧，这狗啊，聪明着呐。”夏佳一这时候才问起，张大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一个人，说不在就不在了呢？ 原来，周二上午，夏忠诚接到街办的电话，说棚户区改造，房子拆迁需要所有住户去社区签一份什么合同，要得挺急，考虑到夏佳一伤势未痊愈，又在店铺里，夏忠诚便给何刚请了一个假赶了回来签字。 路过一楼的时候，他想着张大爷一个人在家，怕街办没通知到他，便敲门叫他和自己一起去，刚到门口，就隐约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敲了很久的门也不见有反应，这时候，有几个邻居路过，也纷纷表示这里的味道不太对劲，似乎好几天没见到张大爷了。 隐隐听到门上有狗刨门的声音，紧接着，旺财在门口发出几声微弱却又凄惨的叫声，接连不断的惨叫，大家觉得不对劲了，找来开锁王打开了门。 张大爷就那样侧卧着躺在厨房门口，早就没了呼吸，整个尸体也开始腐烂，医生说，怕是去世有七八天了，死于心肌梗塞。 …… 夏忠诚说到这，忍不住抹了把眼泪，“这老张啊，说老也不老，平时本来是身体也硬朗，就是那几个儿子不争气，眼看着有一套拆迁房了，几个儿子都来争，轮流找他吵，都认为老头子那房子拆迁款应该给自己，我觉得啊，他就是被那几个忤逆子给活活气死的。” 夏佳一看夏忠诚太过激动，拍着父亲的背，“爸，你别生气，事情已经这样了，就是我们再怎么为张大爷打抱不平，他也活不过来了。” 夏忠诚平复了一些，“是啊，他那些忤逆儿子，还不抵旺财那一条狗，在我们打开门的时候，门上全是旺财咬的牙齿印，它在企图咬开房门，救张大爷出去，也难怪现在旺财，不敢呆在屋子里了，它对这道门，已经有了本能地恐惧。” 夏佳一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回家，听到了旺财的叫声，那时候她为什么没想到去敲一下张大爷的门呢？说不定还能救下他一命。 可这样的想法终究只是想想，张大爷去了，永远的离开了大家，再也不用纠结儿子们之间的争吵了，他们爱怎么吵怎么吵，就是吵翻了天，与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157:暴风雨前 想着第二天要卸货、理货、挂货，会忙碌一整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夏佳一在张大爷灵堂前上了一炷香，算是道别，在门口，给了大儿媳妇201元的礼钱，这点规矩夏佳一还是懂，在他们这，凡事白事随礼，都是单数。 “哎呀，你这丫头还给礼钱干嘛，你爸昨天都给了一份了，不一家人嘛。” 大儿媳妇虽然嘴上这样说着，手却直接伸了过来接住，在账单上写上了一笔，“那我就不客气了，难怪老头子逢人就夸你这丫头懂事，平时没白心疼你。” 夏佳一见不得她的市侩样，心底有气，她就是那样的人，让她把憋屈吞肚子里，会活活憋出内伤来的那种，忍不住不吐不快。 “嫂子，把收的礼钱凑一起，给张大爷买一块好一点的墓地吧，不说别的，至少风水好了，能保子孙飞黄腾达，不至于为了一套房子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这大儿媳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又不好发作，可是从她咬紧的牙关上，夏佳一也感觉自己说到了痛处上，顿觉酣畅淋漓，大儿子看到了这边氛围不对劲，过来打圆场。 “佳佳妹子，后天晚上，和你爸一起，来路口的来福酒楼吃顿便饭吧。” 这样的饭，夏佳一真不想吃，尤其还是和这些人一起，想着张大爷一生为了这几个孩子，到头来死在家里头一个多星期了，还是被邻居发现，夏佳一就觉得寒心。 “饭就算了吧，最近店铺忙，我爸今天也得回厂里上班了，他住在工业园区里面，不方便。” 说完这句话，夏佳一头也不回的走了，如今没了张大爷，她一分钟也不想和这家人再有任何交集，走到公交车站，她才发现旺财一直跟在身后，就那样不远不近地跟着。 夏佳一回头，“旺财，你回去吧，以后你就跟我了，乖乖回家等我下班。” 旺财像听懂了她的话一般，真的转身往家楼下跑去，夏佳一等了好一会公交车，早高峰时期，人都太多，主要是伤还未痊愈，不敢和别人挤，正张望着，考虑是不是打车过去，谢明江的车停到了她的面前。 “+1，上车吧，我正好到市场去送货，搭你一程。” 本能觉得是应该拒绝的，可是看着谢明江那张坦荡又带着阳光般的笑脸，夏佳一顿时觉得自己拒绝不了，如果强硬着拒绝，反倒是有些此地无银了。 上车，夏佳一问他，“昨天回宿舍后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谢明江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如何给夏佳一说，昨天晚上回宿舍以后，赵东林一直没回来，记得他到宿舍的时候，差不多凌晨2点多了，隐约还听到他和楼下宿管员张姐争吵了几句，赵东林叫嚣着说，自己不稀罕再住这个破宿舍。 但是，他能给夏佳一实话实说吗？ “+1，不好意思，我昨天回家太困了，倒头就睡，也不知道赵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也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夏佳一从谢明江有些躲闪的眼神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就是撒谎了，但是她又不想戳穿，怕戳穿了后的事实，自己接受不了。 她自我嘲解般笑笑，“估计又是和马勇他们喝酒了吧？”在她内心深处，她自欺欺人般希望是这样，赵东林肯定又是出去喝酒了而已。 谢明江也跟着附和着说估计是，这马勇媳妇怀孕以后闲得慌，晚上最爱找人喝酒了，约过我好几次，都没去。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早高峰，城区有些堵车，走走停停的，才走到半道上，赵东林给夏佳一打电话了，夏佳一慌忙接了起来，心想他总算还是绷不住了吧，主动联系了自己。 “东哥，今天我到新货，比较忙，你中午休息的时候能不能来店里帮我挂挂货？”夏佳一努力装出两人之间没有隔阂的样子，故意忘记那天在服务区里的争吵，就像以前一样。 赵东林干咳了一声，半天没有回答，最后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去太谷广场的路上，正好遇到小谢去送货，搭了他的顺风车。”说完这句话，夏佳一就开始后悔，那天，不就是因为赵东林诬蔑自己喜欢上了谢明江吗？现在还亲自告诉他自己在谢明江车上，不是送上门去让他误会吗？ “东哥，你别……”她本想再解释一句说真的就是恰巧路过搭的车，可突然发现这样的解释有多么的画蛇添足，而且，赵东林没有给她机会，直接打断了夏佳一下面的话。 “佳一，中午我恐怕来不了，要不晚上我来接你吧，我们说说话，我有事给你说。” 赵东林也不知道要和夏佳一说什么，是直接摊牌吗？还是婉转地提出分手？感觉不管自己怎么做，对夏佳一都是血淋淋的残忍，可是现在，他已经别无选择了，韩小蕙隐约地表达过，希望两人能尽快结婚的意思，毕竟她到今年年底，12月31日，便正式步入30大军了，不急不行。 而从那天吃饭时候韩洪涛的话，赵东林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要两人稳定下来，其他一切好说。 为了自己所谓的前途，为了他眼底的康庄大道，夏佳一是赵东林必须舍弃的一枚棋子，已经毫无悬念，哪怕他依然舍不得。 “东哥，今天到新货，估计会很忙，而且会忙到很晚，要不你直接来我家里吧，楼下张大爷去世了，我有些害怕。” 赵东林答应了。 谢明江一直听着夏佳一接电话，电话内容几乎听了个七七八八，有些生气，心想赵东林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知道夏佳一伤还没好完全也不过来帮忙，“+1，一会我送完货帮你挂货吧？” 想着赵东林，尤其是想到他电话里一本正经的说晚上有话和她说，夏佳一便有莫名的心慌，她想也没想，拒绝了谢明江，她说，不用了，有付丹帮忙。 车没空气变得有些沉默，直到来到太谷广场，他们也没说话，夏佳一不知道自己在躲闪什么，仅仅是因为赵东林在服务区说的那句话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158:南辕北辙 等所有店主把货拿走，已经上午10点半左右了，谢明江还是不放心，来到夏佳一的店铺想帮点忙，付丹也在，这付丹开店开得很随意，通常都是有事就直接给关门了，所以生意比起钟姨在的时候，直线下滑，这么久以来，她也没去进过一次新货。 见到谢明江，付丹已经没有以前那样抵触和怨恨了，经过时间的洗涤，她逐渐接受了母亲出意外离开的事实，日子总得继续过下去，况且，这事，谢明江已经很积极地面对，并未逃避，但是让她坐谢明江的车去进货，她还是有些害怕。 谢明江看到付丹在帮夏佳一的忙，也就放心了，不想去打扰，便打算离开，却被付丹给叫住了，“谢帅，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要走啊？” 谢明江站在门口，做离开状，“我就是路过，路过而已。” 付丹把衣服一件件拆掉包装，递给夏佳一，夏佳一把它们挂货架上，打版，两人配合得很好，“路过？你忙完了吧，那就进来帮帮忙，这有些衣服皱巴巴的，你应该会用挂烫机吧，还有这些包装口袋，帮我们收一下拿出去扔了。” 夏佳一慌忙阻止，说不用了，这一点小事，她一会就能做完。 付丹才不客气，有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人多力量大嘛，一会顾客进来，就可以大卖了，况且我店里还时不时的来人，我帮不了你多少忙。” 果然，正说着，就来了两个顾客，站门口大声地叫老板呢？老板在哪呢？ 付丹慌忙站起身来，“在呢，在呢，亲看上哪一件了，去试一试。” 谢明江轻车熟路，帮夏佳一理货挂货，见夏佳一情绪不佳，忍不住问她，“+1，你最近是不是和赵哥吵架了？” 夏佳一慌忙否认，“没，没有，只是他最近比较忙。” 其实谢明江哪里问为什么赵东林今天没来的话了，可是夏佳一却自顾自的找理由解释，解释完了才觉得有点不对劲，知道会越描越黑，索性缄口不言了，一度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谢明江也心事重重，有些话，他很想对夏佳一说，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他在太谷广场对面的书店见过赵东林和腿有残疾的女孩在一起，在火锅店，他也隐约见到了他们，甚至赵东林每天和别人聊天到深夜的躲闪，明明没和马勇喝酒却告诉夏佳一和马勇在一起，这些林林总总累积起来，不得不让谢明江怀疑赵东林对夏佳一是有隐瞒的，虽然他极度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可是他不敢说，他怕看到夏佳一受伤的样子，很多时候，他宁愿在私底下猜测，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只是一些巧合凑到一起罢了。 付丹卖掉了一件外套，高兴得不行，冲过来显摆，看到屋子里沉默的两人，一下就笑了，“你们是在演哑剧吗？都不带聊天的？” 夏佳一感觉有些累，坐下来喝点水，也给付丹和谢明江一人接了一杯，有付丹在，气氛总算活跃了些，谢明江一直对付丹有愧疚，见到她就忍不住提起还债的事，好像不把这债早点还完，他就永远在付丹面前直不起腰一样。 他也跟着大家一起叫她丹妹儿，“我算了一下，只要我每周坚持跑车，跑上两三年，就能把这钱跑出来了。” 付丹白了她一眼，说他三句话离不开钱字，当真是钻钱眼里去了，我要是你啊，就肯定找那缩头乌龟杨叔负一部分责任，凭什么两个人合伙买的车，就让你们家一个承担责任？ 这话，在大年三十那天，付丹也对谢明江说起过，知道杨叔那人阴损，当初把一切证据都推到了老谢身上，把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谢明江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来，今天一急之下，顺口也就说了出来，但是也就是发发牢骚。 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听到了夏佳一的耳朵里。一直在心底琢磨。 中午的时候，货差不多就全部挂了出来，该熨烫的也熨烫了，谢明江想着明天还得上一天班，后天又得出发去金螺湾，确实是有些累了，便回宿舍去休息。 今天来市场，他又去了不少店主那厚着脸皮去联络，问他们需要去进货不，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了七八个人决定走的，毕竟这么大个商场，又在服装的旺季，这个市场需求还是很大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这车方便，货总是要进的，大家也便没了那么多顾虑。 等谢明江走后，夏佳一拉着付丹问了老半天老谢和杨叔关系的事，付丹把自己知道的，包括谢明江说的杨叔毁灭证据的事都一一说了一遍，最后无奈地耸了耸肩，“没办法，现在的法律都讲究证据。” 夏佳一全部记在了心头，后边在卖衣服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这件事，招呼顾客也有些心不在焉。 杨叔虽然可以说因为行驶证、保险都是老谢的名字，那么这个车就是老谢的，所有责任他承担，也因为当初两人合伙没有协议，只有口头协议而找不到合伙证据，可是有一个事实他无法更改，这个车他和老谢合伙做了一年的生意，这个市场上几乎所有的店主都可以作证，车是他们合伙的，风险和利润共同承担。 夏佳一决定，抽时间去找律师问问，说不定可以鼓励谢明江和杨叔打官司试试，如果成功了，这样他的压力至少能分担一些。 新货刚回来，生意还不错，忙碌到晚上8点多夏佳一才关门打算回家，赵东林已经在商场楼下等着了，这次，他连楼也没上，只是打了个电话催夏佳一下楼。 赵东林还是原来那个赵东林，可好像又不是，夏佳一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色彩，有些呆滞。 “东哥，你在想什么呢？” 夏佳一看着有些发愣的赵东林，喊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赵东林把思绪收回，发动了自己的摩托车，“佳一，上车吧，我买了鱼，想试试给你做一次麻辣鱼。” 夏佳一环上了赵东林的腰，像以前一样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还是有暖暖的熟悉的味道，心里幻想着，赵东林一本正经说有事和她说，该不是要向她求婚吧？ 她趴在他后背上羞涩地笑了。 159:石破惊天 楼下，张大爷的灵堂里，依然放着悲戚的哀乐，那群人许是打麻将也打得累了，纷纷回屋子里睡觉去了，只留下老三一个人在这守着，他那东北媳妇早就走了，走之前在老三面前甩下一句话，说他这样的家庭，斗智斗勇累得慌，我们还是算了吧。 “算了就算了吧。” 老三坐在父亲的灵堂前喝酒，和昨天晚上的热闹比起来，今天晚上就太过冷清了，可是先生说了，必须要有孝子守在这，保证这盏灯不灭，他举杯和父亲干了。 “爸，我这辈子失恋还少吗？无所谓了，说到底，不就是因为个穷字吗？单位效益不好，最近只发80%的基本工资，指不定哪天就下岗了，算了，这房子钱我也不争了，他们爱怎样怎样吧。” 夏佳一拉着赵东林迅速离开，生怕被老三盯上，再拉着他们撒一顿酒疯。 赵东林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这里了，刚到三楼门口，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就蹭了上来，旺财围着夏佳一的腿边不停转圈，表达着自己的欢悦。 赵东林却皱起了眉头，不喜欢这个小东西，总觉得它身上有跳蚤，旺财很会察言观色，也不去亲近他，就围着夏佳一转。 “东哥，你说要和我说事，是要说什么呀。”夏佳一故意凑近了，对着赵东林撒娇，让他一阵心猿意马，心底堵得慌，慌忙闪进了厨房。 “先吃饭，吃饭的时候再说。” 这顿饭，全程是由赵东林完成的，他执拗着不让夏佳一帮任何忙，足足做了近一个小时才做好。 在客厅里，夏佳一便闻到了麻辣鱼的香味，和父亲做的差不多，忍不住嚷嚷着说饿。 “东哥，好了么，我都快饿死了，好香啊。” 赵东林心情沉重，这一刻他甚至想，就这样和夏佳一过夫唱妇随的日子又如何？简单，平凡，但是快乐。 但是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和韩小蕙去她太谷小区新房的样子，28楼，180多平米的大跃层，清一色的品牌家具家电，欧式装修，这是他这辈子奢望的繁华。 站在落地大窗前，似乎伸手就可以摘到天上的星星。 在二楼卧室的阳台上，韩小蕙在星空下靠在赵东林的肩头，“东林，还记得我妈在医院里说的话吗？当时她说，希望我们一直幸福下去，这就是她给我的嫁妆。” 黑暗中，韩小蕙吸了吸鼻子，眼角湿润了，“当时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个愿望会变成真的，东林，这一刻，我感觉好幸福，你就在我身边，真真切切的存在。” 韩小蕙情不自禁扑在了赵东林的怀里，把他抱得紧紧的，呼吸急促，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在等待着赵东林的主动。 赵东林试着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可是满脑子都是夏佳一的影子，她的眉眼、她的唇，她娇羞的样子、她嗔怒的样子，她在他身下捂着脸却异常满足的模样，如痴如醉…… 他努力把夏佳一从脑海里赶走，鲜活女人的气息刺激着他男性的荷尔蒙，赵东林和韩小蕙从阳台翻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抬头，他看到了她满脸的雀斑，在灯光下非常刺眼，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所有的激情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了。 “小蕙，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宿舍了。” 韩小蕙拉着他的手不放，小心翼翼地留他，“东林，太晚了，要不就不回去了吧。” 说完，她立马补充道:“有四个卧室，你随便选哪一个都可以。” 赵东林站起了身，在韩小蕙额头上吻了吻，“傻瓜，我是男人，你不能高估了我的自制力，我怕我忍不住就犯错了，但是有些东西，我想留着结婚以后，这也是对你的尊重。” 韩小蕙一直把赵东林送到门口，依依不舍，抱了又抱，心底有些失落又有些欣慰，她想，这个男人肯定是太过传统和保守了，她喜欢这样负责任的男人，这才是她韩小蕙托付终生的男人。 她哪里知道，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你，嘴上说的可能是假的，可性上的表现，绝对是真的。可是这个道理，韩小蕙后来经历了近十年炼狱般的婚姻生活，最终才明白过来。 麻辣鱼色香味俱全，端上桌，赵东林习惯性地先把鱼头挑夏佳一碗里，自己却丝毫没有胃口，夏佳一可能是真的饿坏了，从早上忙到晚，就中午的时候吃了一个盒饭，还是用了一个小时才吃完，不断有顾客进店里选衣服，到最后变得冰凉，实在难以下咽，扔到了垃圾桶里。 “东哥，你做麻辣鱼的水平，和我爸不相上下了，再操练操练，肯定能青出于蓝啦。” 夏佳一嘴里含着鱼，小心翼翼地把鱼刺挑出来，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抬头，却看到赵东林没有动筷子，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 “东哥，你怎么不吃呢？”夏佳一用手抹了抹脸，以为弄上了什么脏东西，然后傻笑，“你这样看着我干嘛，今天我和平时不一样吗？” 赵东林避开了夏佳一的眼睛，看到了阳台上，“佳一，好吃的话，你先吃，多吃点。”他声音有些哽咽，下面那句话，没有说出来，“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做麻辣鱼给你吃了。” 看着今天这样反常的赵东林，夏佳一也没了胃口，没吃多少便说自己饱了，先前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弥漫在心头，她放下了筷子，语气也跟着凝重起来。 "东哥，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该来的，终于是都来了，赵东林的话还没出口，心头却开始没来由的开始痛，但是想着关乎自己命运，关乎自己一生荣华富贵的大事，他开始给自己鼓气，下定决心，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索性快刀斩乱麻。 他咽了咽口水，感觉要发出声音来也是非常的艰难，但那句话，却石破惊天，他知道，只要这句话一出口，便是覆水难收，他的人生路，就此改变了。 “佳一，我想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在一起，其实有些不合适？” 160:分手夜 夏佳一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虽然赵东林的话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晰，她还是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不合适？哪里不合适了？” 赵东林依然不敢正视夏佳一的眼睛，但早在心底准备好的一堆说辞却开始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佳一，我家在农村，家里条件也不好，就算我们结婚，家里也拿不出钱买房子。” 夏佳一笑了，心想原来赵东林纠结的是这个，“东哥，我们不用靠家里资助也可以买啊，现在店铺生意还过得去，而且你上班工资也可以，你说普通老百姓，谁不是这样一点点存钱起来，买上一套房的呢。” 赵东林不接这话，继续说自己的，“我工作也不好，能力有限，好不容易过了公务员考试的笔试，面试也被刷了下来，照这样看，我是要一辈子在维修班待下去了，佳一，我给不了你好的生活。” 夏佳一笑着的脸上逐渐僵了，她开始审视赵东林的表情，发现他不像是开玩笑，说得一本正经，而且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之间，显然，说这些话，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这不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 但是她依然在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找尽理由，企图赶跑赵东林内心深处的自卑，“东哥，我说过，不管你做什么工作，你都是你，没有什么不一样，我愿意和你一起过这样平凡的小日子，而且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一定可以把日子过好。” 赵东林几乎都要被夏佳一说服了，但是内心里更深的欲望却时刻提醒着自己，爱情都是骗人的东西，到头来的婚姻只有柴米油盐，贫贱夫妻百事哀，就像马勇一样，完全是一个被生活压垮的男人，生活哪里还有什么品质可言？即使现在，它看起来多么美丽，都是假的。 这不是他赵东林想过的生活。 夏佳一那双漂亮大眼睛里带着希望，她靠着赵东林在沙发上坐下，拉着他的手，“东哥，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我们一起努力，好好的。” 赵东林像触电一般抽出自己的手，往旁边挪了挪。 “佳一，我是男人，我不想一辈子这样窝囊，我配不上你，真的，我赵东林配不上你，你长得漂亮，又有生意头脑，你应该找一个条件好的男人，好好过一辈子，而不是跟着我受一辈子的苦。” 这理由，说得冠冕堂皇极了！ 夏佳一终于感觉到了赵东林的决绝和躲闪，原来这么久以来，自己的感觉都是真的，她的东哥变了，再也不是那个陪自己度过火车站最艰难那几天的东哥，也不是抱着她说，会一辈子对她好的东哥，更不是看着她两眼放光，两人一起憧憬着努力凑够首付在太谷广场买一个小公寓楼的东哥了。 她把身子坐正了正，艰难地问出了那句话。 “你说这些，到底是想干嘛呢？” 终究是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了，赵东林反倒有一种解脱后的释然，他抬起头来，迎接上了夏佳一质问的眼神，再无躲闪。 “佳一，我们分手吧。” 仿佛一下听到了心碎的声音，裂成了一片片，夏佳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就那样夺眶而出。 一滴一滴，滴在了手背上。 赵东林心痛得厉害，本能地冲过去把夏佳一抱在了怀里，感觉到他的体温，这时候，她终于哭出了声来，“为什么，为什么啊，东哥，你是不是得什么绝症了，不想让我担心，再或者你欠高利贷了，还不上？或者是你……呜呜，我不要离开你。” 赵东林告诫自己，要狠心，不能这样拖泥带水下去，他把她狠狠地推开，夏佳一猝不及防，被这样的赵东林吓坏了，又返身想要扑到他怀里，她不相信曾经温情脉脉的东哥，会这样狠心对她。 赵东林却站起了身，站到了客厅中央，满脸冰霜，他冲着夏佳一大吼。 “夏佳一，你够了，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象你爸一样窝囊，将来戴绿帽子。”这些话，几乎是以嘶吼的声音说出来的，完全不是赵东林平时那文质彬彬的模样，仿佛夏佳一挂在脸上的泪都凝固了，那张原本无辜和受伤的脸上，此刻带上了从未有过的愤怒。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眼泪再次如泄闸的洪水般涌了出来，这次，夏佳一把自己的头仰得老高，不想它掉下来，“既然你想分手，你也不要找这样卑劣的借口行吗？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变着花样结束这段感情，但是你不能这样说你的师傅，要知道，这些年来，他可是巴心巴肝的对你好。” 夏佳一开始抽泣，指着赵东林的鼻子数落他，“你更不能无中生有，诬蔑我。” 赵东林也真够无耻的，这时候，他竟然还真有脸把分手的理由推到夏佳一的头上，听夏佳一这样说起，索性将错就错，从手机上翻出那天晚上吃火锅的时候，透过玻璃拍下的谢明江和夏佳一的照片质问她。 “你还说没有，你看看，你和这谢明江就是不清不白的，还偷偷私会吃火锅，别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他家里出事，你不要医药费也就罢了，还鼓动师傅给他父亲买了块一万多的墓地，这也不说了，可是你为什么对他的事那么上心，还敢坐他的车去进货，还说什么支持他，说到底，你分明就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 夏佳一盯着赵东林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出神，照片上，谢明江满脸温柔，为自己倒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夏佳一不怒反笑，不想解释了，对赵东林只有深深的绝望，眼底再无眼泪涌出，只留下斑驳的泪痕，她知道，今天晚上赵东林只是想和自己分手而已，为了分手，竭尽所能地找出这么多的理由。 空气里有让人窒息地沉闷，赵东林再也待不下去，他怕自己在下一秒崩溃，再跪地向夏佳一求原谅，“佳一，我们就这样吧，我走了。” 他缓缓移到门口，打算开门离开，夏佳一的声音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只有一句话。 “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赵东林没有回答，打开门落荒而逃。 161:恍若梦 赵东林就那样的走了，刚刚，在拉着他不让走的时候，在沙发腿上绊了跤，拖鞋飞出了老远，夏佳一也懒得再穿，就这样光着脚穿过客厅，神情木然。 她合衣躺在了床上，身上的伤再次隐隐酸痛，楼下，张大爷灵堂前传来的哀乐，在深夜里非常清晰地传到了耳朵里，似乎是在哀悼这段让人心伤心碎的感情，让人愈发悲伤。眼泪，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滑落，把枕边打湿了好一大片，被子上似乎还残留着赵东林身上的熟悉的特有气息，他在她耳边的呢喃，“佳一，我发誓，一辈子对你好。” 隐约还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温热，可伸出手，四周一片黑暗和冰凉，这一刻，夏佳一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她莫名其妙被那个她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抛弃了，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她把身子蜷缩在床上靠墙壁的一个角落，抱着被子嘶声恸哭，到了夜里12点，连楼下灵堂里传来的哀乐也关了，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夏佳一红肿双眼，摸索出手机，按出了她唯一铭记在心的那个电话号码。 “以后，这个电话就24小时永远为你开机了。” 在艰辛地从南方回到阳城市的时候，赵东林在火车站接她，执着地等了好几天，终于被他给等到，在回家的车上，他把自己电话号码写在了夏佳一的手心里，那一刻，这个从来不记号码的姑娘，便真的把这电话给记下了。 整个黑夜静得可怕，夏佳一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黑暗中沉默了这么久，她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怎么也想不明白，在前一秒还好好的两个人，赵东林还在体贴为她做麻辣鱼，可为什么能在下一秒，说分手就分手了呢？ 原本，他以为他是要向自己求婚的，甚至在脑海里幻想过，哪怕他掏一个纯银的戒指出来，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是因为谢明江吗？夏佳一扪心自问，自己内心坦荡，行为端庄，绝对没有做过任何有违伦理道德的事，她不相信两人一年多的感情就这样说没就没，她不甘心。 想当初，赵东林喜欢她的时候，她对他并无多大感觉，常年背井离乡的奔波，让她尤为渴望稳定，特别是经历了父母的婚变，让夏佳一对赵东林的暖，丝毫没了抵抗能力，她开始在他那寻找到了温暖，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窝心又有安全感，于是，渐渐地，夏佳一喜欢上了赵东林，她憧憬着两人的未来，并为之努力着。 命运就是这样爱开玩笑，夏佳一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会像很多人一样，结婚生子过平凡的一生，偏偏会在她做好一切准备和他共度一生的时候，他提出了分手。 夏佳一抹了抹眼角的泪，哭得久了，好像也没眼泪再出来，“就算是分手，也让自己知道真实理由吧，不然死不瞑目。” 电话拨打了过去，一声、两声、三声……最后却直接被挂断了，赵东林没接，她不甘心，再次拨了过去，这时候，却传来了机械的女声：“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不停地重拨、再重拨，也不知道拨打了多少次了，始终都是关机，后来，夏佳一就那样，挂着满脸泪痕，抱着手机睡着了。 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感觉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扯夏佳一的被子，旺财心急如焚，生怕夏佳一会和张大爷一样，倒在那就再也起不来了，不断撕咬着被子，想要唤醒她。 窗外，有刺目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今天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仰起头，有些睁不开眼睛，一看时间，已经早上10点多了，手机还打开着在拨号的界面，夏佳一翻身起床，旺财围在她的腿边欢呼跳跃。 到了现在，她突然便没了昨天晚上疯狂打电话质问赵东林为什么分手的欲望了，想来也是，如果他安心想分手，什么都能成为理由，何苦再去自取其辱？ 而且，在夏佳一心底，还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奢望，她甚至在想，这只是一次冷战而已，说不定过几天，他又会像以前一样，骑着摩托车来找自己，告诉她，“佳一，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我答应过你，一辈子对你好。” 即使失恋了，也得工作啊，想着自己刚进回来的那满屋子的新款，夏佳一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在刷牙的时候，看到了镜中自己红肿的眼睛，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她又多给自己预留了十分钟时间，从冰箱里拿出冰袋敷。 可是不管怎样，依然红肿，还有些涩得发痛，最后夏佳一没有办法，给自己画了个偏浓的小烟熏妆，总算能掩盖一些。 下楼的时候，感觉脚下有些轻飘飘的，头重脚轻，“原来这就是失恋的感觉？” 付丹打电话来问夏佳一为什么还没来开店，“佳一，你门口等了两个顾客了，说昨天收到你发的到新货的短信，你再不来她们可就要走了哦。” 夏佳一加快了下楼梯的步伐，“丹妹儿，你给她们说说，我还有一会才能到，今天睡过头了。” 付丹在电话里坏笑，“老实交代，是不是昨天晚上和你东哥玩得太嗨了，昨天看着他来接你，跑得贼快，我在后面叫你都不理我。” 夏佳一心头一痛，气血上涌，整个人有些眩晕，拉着栏杆才让自己站稳，东哥？现在哪里来还有东哥？ 付丹说在兴头上，还在那自顾自地说，“佳一，不是我说你，你的伤还没好完全，可不能剧烈运动哦。”说完，她在电话那头独自咯咯坏笑，夏佳一没再说话，偷偷挂了电话。 楼下，张大爷的灵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拆走了，留下一片空地，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那个正对自己窗户的石凳，依稀还能想起赵东林在雪夜里坐了几个小时和自己聊天时候的影子。 可是再仔细一看，确实是什么也没有了，夏佳一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梦！ 162:深夜大排档 昨晚，从夏佳一屋子出来，已经夜里10点半了，赵东林骑着摩托车飞驰在深夜的大街上，整个心空得厉害，好像是心头上的一块肉被活生生剜掉了一般。 韩小蕙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呢？“东林，我刚来宿舍找你，你不在。” 此刻的赵东林，特别想对韩小蕙发一通脾气，质问她为什么不打招呼就去宿舍找他，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发脾气的理由，在韩小蕙那，赵东林是他的男朋友，是他要结婚的对象，这有什么无可厚非的呢？ “小蕙，我在回去的路上，今天同事聚餐，多待了一会，你要来怎么不提前给我说一声呢，我就不去参加聚会了。” 赵东林的声音温柔极了，韩小蕙原本满腔的埋怨在这样的温柔下顿时便烟消云散了许多，她叮嘱赵东林，回去后早点休息。 “东林，你好好休息，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经给单位请好假了，和你一起回老家。” 赵东林回到了现实里，是啊，他已经和父母说好，带韩小蕙回老家，两人结婚的事已经被提到了议事日程. 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矫情，来祭奠他和夏佳一之间的爱情？这原本就是他放弃的一部分啊。 挂了电话，心底依然堵得慌，他索性也不回宿舍了，一个电话打到了马勇那，约他出来喝酒，这马勇，媳妇怀孕后，在家里受尽了气，整日被生活折磨得面目全非，窝得慌，接到电话，立马便屁颠屁颠地出来了。 依然是那家在深夜也热火朝天的大排档，熟悉的、带着色香味的麻辣烧烤、小龙虾、炒田螺，刺激着人的嗅觉和味觉，好像在美食和啤酒的刺激下，人便能忘记所有的烦恼与伤痛一般。 这次的赵东林尤为豪爽，连小龙虾也点了两个大份，看得马勇脸上笑开了花。 “哟，小赵，你龟儿中彩票了，还是马路上捡钱了，今天这样大方？”身为四川人，马勇说话总爱带着方言把子，刚开始赵东林弄明白了意思，还和他急，现在已经见怪不怪。 赵东林白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喝闷酒，没一会面前就空出了一个啤酒瓶，马勇察觉到了不对劲，按下了他倒酒的手。 “‘哥们，别光顾着喝呀，说说，到底发生了啥子事。” 赵东林满眼猩红，他的酒量本就不好，再这样猛烈地灌下一瓶下去，整个人便有些晕。 “马勇，你说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对不对？” 马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不知道赵东林在说什么，只能跟着他和稀泥，“那是肯定的啊，你养个小猫小狗，时间久了也有感情的嘛，更何况是人。” 赵东林笑了，好像自己和韩小蕙之间的关系得到肯定一般，他以这样的方式，自欺欺人般说服自己做得没有错，“有道理，有道理。” 至少这样，能让他不至于对未来的婚姻生活那么绝望。 “我要结婚了。” 酒喝到一半，赵东林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让马勇又是嫉妒又是羡慕，“不错啊，小赵，这么快就抱得美人归了？你那媳妇，确实漂亮，值了。” 他有一点酸酸的味道，“你们房子买了吗？买在哪？上次听你说想买太谷小区啊。” 赵东林把面前的那杯酒再次一口闷了下去，喝得太猛，差点呛了出来。 “不是她。” 这次轮到马勇惊讶了，“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前段时间不是见你们还很恩爱，一起出双入对。” 赵东林不想多说，但憋在心里又难受得慌，他举起杯，“哥们，不说了，喝酒喝酒，都过去了。” 这样天大的八卦新闻，在马勇那岂能说过去就过去的，他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方能罢休。 “你倒是说说呀，你要娶的女人到底是谁？” 赵东林不理他，转头让老板又加了一份麻辣小龙虾，马勇看不过去了，说你是疯了吧，“就我们两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这龙虾80多一盘，你平时都舍不得买一份，半份半份的买。” 赵东林扯着嗓子叫老板赶快弄，继续给自己和马勇把酒添满了，没人留意到，他此刻的眼角挂着一滴泪。 他想起了和夏佳一恋爱的时候，两人也来这里吃过饭，当时，为了能去备件科上班，他把工资全部给车间主任郝志平进了贡，实在没办法，便跑一家培训机构滥竽充数当老师，蒙混了几个月，那时候的赵东林对生活还是积极并充满希望的，在拿到第一个月兼职的1500元工资的时候，他拉着夏佳一非得来吃这里的小龙虾。 夏佳一体谅赵东林的难处，只小心翼翼地问老板，可以要半份吗？那天晚上，他吃得很少，光顾着看夏佳一吃了，当时他就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他要想点多少就点多少，从不带考虑钱的事，痛痛快快吃个够！ …… 心里憋得难受，趁上厕所的时候，就着简易厕所边上的水龙头，捧了一把水拍打在脸上，整个人感觉清醒了一些。 “其实，我媳妇你也见过。”赵东林在马勇面前开始面对现实，这是他迟早都要面对的。 马勇突然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满脸都是惊愕，“小赵，你别告诉我，是上次吃饭遇到的那个跛脚姑娘吧？” “你啥时候品味变成这样了？她哪点比得上你师父那女儿了？我说你该不会被美女给甩了，破罐子破摔，随意找个人结婚吧？” 赵东林摇了摇头，不再解释，“你以后会明白的，哥们，如若我将来飞黄腾达了，必定拉你一把。” 赵东林眼前浮现出自己成功的样子，被那景象自己感动着自己，好像来自失恋的伤没那么痛了。 今天喝得太多，最近阳城市酒驾查得厉害，即使在深夜他也不敢造次，待马勇坐出租走后，赵东林独自走路回宿舍，路上，看到了夏佳一打的电话，整个心像被重锤敲击了一下，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便给挂断，然后顺手把夏佳一的电话放进了黑名单，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回拨回去。 要分就分得干净彻底吧。 163:探亲假 周五，是谢明江在机械厂门卫上班的日子，这一天，他会从早上八点上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才下班。 上午十点多，看到赵东林又骑着摩托车来办公楼了，昨天晚上，赵东林回到宿舍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迷迷糊糊中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满身酒气。 “赵哥，你怎么才回来啊，不怕母夜叉发威了？” 赵东林在回来的路边，已经吐过两次了，这时候人清醒了一些，也不洗漱，倒头便躺在床上。 “我怕她？笑话！说白了，她不就是一个看大门的么，牛什么牛。”说完，赵东林打了个酒嗝，气血上涌，冲到对面厕所哇哇地吐了一通，回来后就那样躺在床上，再没说话，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谢明江出门上班的时候，赵东林还在睡，他好不容易把他叫醒了。 “赵哥，今天是周五，你不用上班吗？马上要迟到了哦。” 赵东林翻了个身，整个人眼睛也睁不开来，嘴里嘟囔着。 “你别管我，我晚点再去，没事。” 想来这赵东林，是直接睡到了十点左右，然后来的厂部办公楼，谢明江摇了摇头，陈大炮怕是又要在班会上说他没组织纪律性了吧？ 赵东林走得比较急，谢明江想和他打招呼，但是他步履匆忙，直接上了楼，只对他笑了笑。 他直接上了二楼，进了车间主任郝志平的办公室。 “郝主任，我请探亲假。” 赵东林拿出一张请假条交给郝主任签字，时间从下周一开始，可以休20天左右。 今天的郝志平有些不太一样，主动给赵东林倒了杯热水，还让他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小赵啊，你在维修班待了有两三年了吧？” 赵东林嘴角浮起一抹苦笑，还带着隐隐的嘲讽意味，“三年零六个月。”是的，这个数字他记得很清楚，几乎每天都在度日如年。 郝志平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满脸堆笑，“不管在哪，我一直都说，小赵你是个人才，绝非池中之物，不管大会小会上，我都在领导面前推荐你，最近我可是听到了口风，厂里在考核你了，小赵，你的机会到了。” 如果这要放在以前，赵东林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激动得语无伦次，感谢和恭维地话能源源不断地从口里冒出来，抓住这好不容易到来的机会，甚至想办法私下里找郝志平，让他为自己打通各处关系。 但是今天的赵东林不会了，他知道，郝志平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韩洪涛昨天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训斥了一顿，说现在机械厂正是用人之际，不能把大好的人才给浪费在小学生也能做的岗位上。 当时的郝志平，听得额头上全是汗，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问题了，只见韩洪涛慢条斯理，询问了不少赵东林的情况，他这才会意过来，敢情这领导是要提拔这赵东林了不成？ 可是他分明还记得，两年前，也是这高高在上的韩书记，把他叫在这同一间办公室，隐晦表达了这赵东林不能用的意思。 难道是自己当时会错了领导的意思么？郝志平再次一惊，要明白在这机械厂，谁都知道这韩书记得罪不起，因为他不光是厂里管思想政治工作的书记，而且还兼任着厂里的设备厂长，和马厂长级别一样，据说厂里的任何决定，马厂长还都得请示他。 韩洪涛在机械厂根深蒂固，枝大叶茂，这要得罪了他，怕是在机械厂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郝志平见赵东林并不像以前那样对自己点头哈腰的恭维，心底愈发没底，“小赵啊，好像你去年也没回过老家吧？家里老人也不容易，是应该回去看看，有什么事啊，给我打电话。” 赵东林退到了门口鞠了一恭，脸上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谢谢郝主任。" 谢明江发现，赵东林下楼的时候心情特别好，路过门卫室的时候，嘴里还哼着歌，并没有和自己打招呼，直接出了门，然后开着他的摩托车往维修班相反的方向开去。 总觉得最近的赵东林怪怪的，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劲，谢明江又有些说不上来，如果不是因为夏佳一的关系，或许他也不会关注这么多，发现这些蛛丝马迹，可是发现得越多，他越是为夏佳一担心着。 第二天早上下班，谢明江先是回宿舍睡了会，毕竟上夜班，即使没有什么事要做，也还是没有在自己的床上休息得那么好，况且有时候生产任务急，调度室值班的同事忙上忙下，他也得在门口候着。 周末时间，赵东林依然不在宿舍，下午，谢明江又得开车去金螺湾批发市场了，从宿舍出发的时候，他在楼下小餐馆给自己点了一个红油肚条，算是打牙祭犒劳自己，今后，他的日子就是这样连轴转了，没有完整的休息时间，没有假期。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需要那么多休息时间干嘛?孤家寡人一个，也不像别人需要谈恋爱，需要照顾父母，需要度假。 他只需要还债就可以了。 已经到太谷广场的潮人街了，谢明江突然想起自己挂阳台上的衣服忘记了收，要回去已经来不及，他便给赵东林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晚上回家的时候帮他收一下衣服。 电话里传来火车的呜呜声，正暗自奇怪，赵东林告诉他，“小谢，不好意思，我帮不了你了，我刚上火车，休探亲假，回老家一段时间。” 以前赵东林曾在饭桌上说过，他回家的时候一定带上媳妇一起回，让家里老人高兴高兴，谢明江一下有些失落，难道他是带着夏佳一回去了吗？看来他们结婚的日子确实是近了，莫名便有些伤感，心想夏佳一要走那么久时间，怎么还去进一堆新货回来压着呢？也没听她说起过要回赵东林的老家的事啊。 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她什么人，不可能什么事都告诉他吧。 在市场转悠的时候，谢明江还是没能忍住，站在电梯后往夏佳一门口望了望，果然，她的店铺卷帘门拉了下来，没有开门。 顿时失落的心情更重了！ 164:出谋划策 周六，夏佳一依然坚持来开店，但是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憔悴，昨天，她还用烟熏妆来掩饰自己红肿的眼睛，今天她连妆也懒得再化了，直接素颜便出了门，在路上，无数次地，她想过去宿舍找赵东林，也想过去单位找他，可是想着他连电话也不接自己的，夏佳一已经明白了赵东林的决绝。 付丹看出点端倪，一到店铺便追着夏佳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开始她还死硬着不说，最后实在扛不住了，就坐在收银台的那个角落，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我和东哥分手了，可是我连我们为什么分手都不知道。”夏佳一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眼泪掉落下来，可是那眼泪还是无声地一颗颗滚落。 别看付丹长得娇小妩媚，柔柔弱弱一女生，脾气却是火爆，还只听到一半便直接点燃了火，“他赵东林脑子进水了吧，放着你这么好的女朋友要分手？佳一，你好好想想看，最近他有什么异常举动没？” 夏佳一摇了摇头，说他除了忙一点，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说到这，夏佳一顿了顿，又继续搜罗着赵东林的异常，“只是公务员考试失败以后，他的情绪不太好，常常和同事出去喝闷酒，我劝过几次，也没用，我心想他闹点情绪也是正常的，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还想着明年鼓励他继续努力呢。” 付丹冷笑，“问题就出在这了，佳一，我觉得这赵东林多半怕是劈腿了哦，不然怎么可能这样突然而决绝地提出分手？” 夏佳一有些慌乱，抬起头来，那双眼里全是质疑，“不可能，东哥怎么可能喜欢上别的女人，他说过……” 她本来想说，他说过会一辈子对自己好，而是这句话还没出口，连自己也觉得是多么的可笑，也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会还去相信这样的鬼话。 “你说，他会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不想拖累我，然后编了个理由让我离开呢？”夏佳一喏喏地问，此刻的她，虽然知道这样的可能几乎没有，但是还是多么渴望付丹能附和自己这样的假想。 但是付丹让她失望了，从鼻孔里发出一阵控制不住的讽刺，直接嗤之以鼻，“得了吧，佳一，你以为你是在演电视剧呢，是电视剧里的苦情女主？这样老套的剧情现在电视剧里也不屑于用了，更何况现实生活中，谁有那么伟大，有那么高尚？还不都是削尖了脑袋考虑自己的利益，不然哪里有那么多结婚前去做财产公证的？” 不时有顾客进来打断两人的谈话，夏佳一挂着眼泪，也不招呼顾客了，付丹就甩下一句话让她们自己看，继续小声开导夏佳一，付丹店铺里没什么货，最近生意不好，她也毫不在意。 “丹妹儿，谢谢你，和你说说心里好受多了。”临近中午，夏佳一情绪总算好了一些，两人一人点了个盒饭，她把里面的肉全部挑给了付丹，丝毫没有胃口。 看着付丹货架上空空荡荡的，夏佳一也为她担心，“丹妹儿，你真的不打算去进货吗？再这样下去，就怕你连每月房租也做不起来啊，你这里是两个大间，一月房租都要9千多。” 付丹也有些焦头烂额，母亲留下的这个摊子，以前父亲说转让，是她强硬着要留下来的，而且还辞去了瑜伽馆的工作，真正干下来她才发现，这开服装店看起来容易，实则真不简单，同样的货，为什么别人就能卖出去而自己就卖不出呢，而且价格还要便宜一大截。 “再说吧，其实我还没去过金螺湾批发市场，真后悔，那时候怎么不跟着我妈去逛逛呢，甚至连她这些服装的供货商是哪些，我也不知道，真是头疼。” 如今在付丹面前，夏佳一反倒显得是老手了，想着当初钟姨对自己开店给过不少的帮助，夏佳一也忍不住为如今的付丹出谋划策。 “我觉得吧，毕竟这个店铺以前是你妈在做，她的服装年龄段要偏大一些，所以让你做起来可能没那么搭，你自己平时穿衣风格是偏时尚性感型的，何不让店铺转型一下，做这类风格的服装呢？” “店里的衣服，至少自己要喜欢吧，这样才可能推销得出去。” 付丹也觉得夏佳一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是也有些忐忑，“可是这样的话，我妈做了这么多年的老顾客就要流失了，岂不可惜？” “可是你如今也抓不住那部分老顾客呀，她们每次来店铺，都选不到满意的衣服，多来几次也就不会再来了。再说，很多人是认你妈，和她有感情，你接手之后，不一定还会再来，何不从头开始，积累属于自己的老顾客。” 付丹有些被夏佳一说动了，“我考虑考虑，下次进货的时候叫上我一起。”说完之后又觉得好像不行，让她坐谢明江的车，还是有些阴影，立马补充道，“到时候再说，我不一定坐汽车去。” 整个商场的人都知道夏佳一和付丹两人关系好，只要见她们在一起，大家都不爱过来聊天了，尤其是付丹那张嘴又比较毒舌，丝毫不爱给别人留面子。 今天虽然是周六，说来也是奇怪，逛街的人好像并不太多，三月中旬，可能是到了买冬装嫌厚，购春装又有些过早的尴尬季节，大家也便将就着衣柜里的衣服，暂时度过这段时间吧？ 吃完午饭，逛街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两人说了会店铺的事，转头又说到了感情上，以付丹的脾气，说夏佳一绝对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了，必须要找赵东林去问清楚，就算是死，也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 “佳一，说好了，陪你去找他算账去，凭什么他说分手就分手？” 夏佳一拦着付丹说不想去自取其辱，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付丹实在看不惯，突然想起一个事，是上次夏佳一托她打听美甲培训班的事，“要不你去上课吧，自学也不是办法，我已经问好了，那家培训学校最近正在报名，你去咨询咨询。”说完，付丹从手机上翻出了一个电话号码给夏佳一。 想着反正生意也不太好，夏佳一决定去看看，就当散散心，于是关了门走了，打算明天再过来开门。 165:忙起来 夏佳一没走一会，谢明江便来了，看她不在，付丹一个人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他也没过去打扰，直接去了停车场，等待去进货的店主拉着需要退换的货过来上车，直到下午5点半发车，一共来了13个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了很多，这让谢明江多少有些欣慰，算下来，这一趟总算可以赚点钱了。 周光头估计又输得有点多，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不振，见谢明江拉一趟下来，即使没有满座，也比自己这个车拉的人多，心底那个嫉妒啊，就在那旁边阴阳怪气的说话，老马虽然有些听不惯，也不想得罪他，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反驳，他信奉的理念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走之前，谢明江再次偷偷去看了下夏佳一的店铺门，依然紧闭，这次他甚至在心底笃定，肯定夏佳一是跟着赵东林回老家去了，没来由地站在那发呆，没想到却被付丹给发现了。 “谢帅，你今天不是去金螺湾吗，怎么还没出发。” 谢明江生怕被付丹知道自己是来看夏佳一的，慌忙掩饰，“我就是过来问问，你今天去进货吗？我看你店铺里的货不多了，你要去我不收钱，正好还空了三个位置。” 对付丹，谢明江有一种本能的内疚，仿佛需要竭尽全力才能偿还对她的亏欠一般，如今这一刻，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给付丹免车费了。 付丹摆了摆手，还是有些害怕，“暂时不去，过段时间再说吧，我再多卖几天。”看着自己有些空荡荡的店铺，付丹也知道任谁都知道她应该补一些货回来才对，“我店铺可能转一下风格，所以把存货先清一段时间。” “那下次要去的时候，你提前给我打电话。”谢明江还是在努力说服，希望付丹能坐他的车，不为别的，算是一种用他的方式来补偿吧。 离开之前，他终究没能忍住，看似有意无意，实则酝酿了很久，他问付丹，“佳一姐今天怎么没开门呢？周末啊，这可不像她的风格。” 付丹噘嘴，刚想说起赵东林的事，可是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到处宣扬她分手的好，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佳一姐学习去了，她说店铺想把美甲顺带着做起来，算是多一份收入。” 谢明江哦了一声，顿时觉得心底压抑的一块石头被挪开了一般，原来，她不是跟赵东林回老家了呀。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啥，反正听到这个消息后，谢明江先前压抑的情绪一下就释放了，连走路的步子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可是走到半路上，他突然想到，赵东林回老家为什么没带夏佳一呢？联想到最近有些反常的赵东林，他又为夏佳一忧心忡忡起来。 夏佳一按照付丹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美容美发培训学校，学校里，除了美容美发，还开设了化妆班，纹绣班，美甲班。 出来走走，透透气，果然心情好了一些，付丹介绍的美甲老师看上去很专业，夏佳一到的时候她正在给学员上课，负责接待的人员把夏佳一带进去旁听了一节课，说让她感受一下。 有四个学员在上课，老师一对一指导，正在做雕花，绽放在指甲尖上的小花朵，看上去非常精致，美轮美奂，夏佳一一下就被这给吸引了，这是自己自学的时候学不到的知识。 几乎没有经过多少时间的思考，夏佳一便决定来这里系统的学习美甲技术，在学习时间上，很是让夏佳一纠结了一番，因为平时都需要守店，关门的话会影响店铺生意。 老师似乎看出了夏佳一的顾虑，“这样吧，正好也有一个学员和你情况差不多，都是服装店主，打算扩大经营范围，因为美甲这个东西，至少得要两个人才能开班，可以互相练习，你们可以利用中午的时间来学习，每天花2个小时的样子，你有一定基础，大概半个月就可以出师了，剩下的就是以后多练习就好。” 夏佳一心动了，毫不犹豫交了学费，让自己有事做，这是她能想到的忘记赵东林的最好方式。 培训学校离太谷广场不远，走路的话15分钟左右，坐车就2站路，明天开始上课，交完学费，才下午4点多，夏佳一一直在内心纠结，到底是回店铺还是直接回家，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有些毫无着落，对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趣来，赵东林的影子说冒就能冒出来，毫无征兆。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路上车水马龙，行色匆匆的人群，每个人都表情漠然。不远处，就在金夫人影楼的旁边，立着一个牌子，非常醒目，“维序律师事务所”。 夏佳一心头一动，不自觉穿过马路走了过去，她想起了老谢和杨叔之间的纠葛，想找律师咨询咨询，到底能不能让杨叔负一点责任。 总觉得应该为谢明江做点什么，冲着当年父辈们之间的恩怨和交情，做这些事，无关赵东林的误会与否，她自问心底坦荡，问心无愧。 接待夏佳一的律师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看上去非常专业的样子，简明扼要便问清了这起事故的来龙去脉，他说让找几个证据，比如当初买车时候的付款凭证、两人之间的资金来往、另外市场上其他能证明他们是合伙关系的证人证词也非常关键。 “这个虽然现在对你们不利的证据是挺多，但是也不是没有胜算的可能，关键还是看当事人之间的态度，如果能达成庭外和解最好，因为就算杨某承担责任，也承担次要责任，涉案金额并不高。” 夏佳一大概是明白了，谢过律师，再次回到大街上，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索性任性一下，不再回店铺，直接回了家，今天是周六，父亲从工业园区回来了，也不知道让他知道自己和赵东林分手了的消息，会是怎样的反应？ 夏佳一决定，还是暂时先不说吧，父亲一直喜欢赵东林，还计划着两人结婚的事，怕父亲知道后难过，她甚至幻想着，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又和好了呢？这样也可以不让父亲担心了。 166:寻找真相 夏佳一每天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早上起床就去开店，到中午匆忙吃完饭便来到培训学校，和另外一个女孩一起学习美甲技术，到4点左右再回店铺继续开店，忙到晚上八点多才精疲力尽地回家，然后倒头便睡。 可是她依然会在半夜突然便醒了过来，然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想着和赵东林这一年多来的总总过往，忍不住便会泪流满面，这赵东林，真的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任何音讯。 好像曾经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夏佳一愈发憔悴不堪，付丹实在看不过去了，一天关店以后，拉着夏佳一不由分说便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赵东林宿舍。 上楼的时候，付丹气势汹汹，连母夜叉张姐也被吓了一跳，听说是找赵东林，也不让她们登记了，直接上了楼，但是在上楼前，张姐提醒了她们，“那小赵好几天没回来了，怕是不打算住宿舍了，你们还是不要上去了的好。” 夏佳一脚步沉重，一直拉着付丹要离开，被付丹强硬着往上拽，“你怂个啥，我就不信了，这赵东林真的就能人间蒸发了不成，今天我就非得要找到他不可，电话还关机，真是要翻天了。” 她们的动静闹得有点大，加上付丹细高跟鞋走路走得清脆作响，在楼道里，显得尤为刺耳，不时有人从房间里探出过头来，见到两陌生美女走了过来，眼睛都直了，有些胆大的，直接吹起了口哨。 付丹用恶狠狠的目光回敬了那些人，看两人来到了501宿舍的门前，大家自觉招惹不起，便讪笑着关了门。 付丹拍门的声音震耳欲聋，夏佳一心底紧张，整个人身体都有些僵硬，靠在付丹背后，她不知道如果赵东林出现在门口的话，自己到底该问什么，再或者还可以对他说些什么？ 那天晚上，赵东林绝情的声音依然萦绕在耳边，他说，佳一，我们就这样吧，我走了。然后他便真的走得干干净净。 屋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听到了开灯，这么早，难道他就睡觉了吗？ 打开门，站在门口的却是谢明江，他揉着惺忪的睡眼，首先看到了付丹，觉得很奇怪，付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住在这个宿舍里呀，怎么会这样气势汹汹地过来找他呢？再一张望，便见到了她身后神情忐忑的夏佳一。 夏佳一往屋子里看，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她在寻找着赵东林的影子。 “你们怎么来了？有什么急事吗？”谢明江打了个哈欠，说明天上班，最近缺瞌睡得厉害，所以早早便睡了，但是看到夏佳一焦虑的眼神，谢明江一下便清醒过来，整个人跟着她一起忐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佳一没说话，付丹倒是先开口了，张嘴就是大声询问赵东林到哪去了，“谢帅，你和他住一个屋子，应该对他行踪很清楚吧，老实交代，不许撒谎。”在付丹的思想里，肯定这赵东林就是出去鬼混了，男人之间，都是一丘之貉，她就怕谢明江包庇他，所以提前打一个预防针。 赵东林挠了挠头，被问得有些晕了，“赵哥他……他回老家了啊，怎么+1你不知道？” 夏佳一的脚底明显有一点踉跄，本不想在谢明江面前表现出来自己的难过，可是已经晚了，她突然红了的眼睛和有些慌乱的表情出卖了一切。 “他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夏佳一喃喃自语，似乎是在问谢明江，也似乎是在问自己。 谢明江见不得夏佳一难过，可是却又没法为她做什么，“上周六，走了有五六天了哦。” 夏佳一把自己置身于阴暗处，也不进屋，就那样靠在墙壁上，脚底几乎站不稳，屋内，赵东林的床单上依然铺着那款蓝白相间的格子床单，似乎还能在床单上，找到曾经的那一抹殷红，可是他说离开就离开了。 曾经，赵东林在夏佳一面前说过无数次自己的家乡，然后抱着她深情满满，“佳一，下次回老家，我一定要带着你回去，我要在亲戚里炫耀一圈，我的老婆有多漂亮，多优秀，我爸妈要见到你，肯定喜欢得紧。” 付丹第一次来谢明江宿舍，对这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地方充满了好奇，走进去这里摸摸，那里摸摸，还拿着谢明江书桌上那盆姬星美人观赏了半天，“看不出来啊，谢帅，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喜欢养些花花草草。” 谢明江不时用眼睛看着门口的夏佳一，她那满脸死灰般的模样让他担心得不行，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安慰她，“别难过，赵东林那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这样。”他甚至想冲口而出，说出最近发现赵东林无数异样的表现，来证明这个男人不值得她爱。 但是这些，真的就只是想想而已，他不敢，也不能，他就只能这样眼巴巴地看着，然后跟着夏佳一一起难过，即使心疼得不行了，也只能隔得老远的，看着！ 他最后拉着付丹问，“丹妹儿，佳一和赵哥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回老家，她会不知道呢？” 虽然心底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谢明江还是想要亲口证实一下，付丹还在玩那盆姬星美人，觉得太美了，要让谢明江分她一株拿回去移植。 谢明江真是抓狂，心想这姑娘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呢？或许在付丹眼里，从来没觉得夏佳一和赵东林两人般配过，分手那是迟早的事，所以见赵东林这样铁了心的分手，反倒对夏佳一来说是好事，这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 今天拉她来，另一个目的，不就是想来见见谢明江单身宿舍的日子么？ 付丹耸了耸肩，回答了谢明江心急火燎的问话，“没怎么样啊，他们就只是分手了。”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谢明江说不出来自己心底是该难过还是高兴，总之，他对夏佳一的担心更甚了，回头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门口哪里还有夏佳一的影子. 夏佳一趁两人说话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地走了。 167:付丹帮忙 付丹也发现夏佳一不见了，放下手里的姬星美人，扯着嗓门在门口喊，“佳一，佳一姐，你等等。” 谢明江制止了她，生怕引起其他房间里单位同事的注意，毕竟有一两个人，曾在马勇婚礼上见过夏佳一，知道他和赵东林两人之间的关系，单身宿舍里，也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保不准有人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就开始大肆宣扬。 谢明江不自觉便开始保护起夏佳一来，他怕别人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说闲话。 付丹也顾不得再呆谢明江宿舍了，转身也打算下来，谢明江二话没说，抓起床头的一件外套，也跟着下了楼，可是夏佳一走得很快，待他们冲到楼下，她已经坐着出租车离开了。 没一会，付丹收到夏佳一的短信，只简短的一句话，“你们不要担心我，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按谢明江内心深处的想法，真的很想去夏佳一家里看看她，但是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合时宜，一来没有任何身份，二来没有任何理由，只能在心底干着急，拉着付丹问了不少两人分手的细节问题，再和最近赵东林的异常举动联想起来，已经大概知道些真相了。 心底有说不出的愤懑，好像是自己当做宝贝一样想要珍藏的东西，却被人如此不珍惜，甚至想冲上去找赵东林打一架的强烈冲动。 时间是晚上9点半，站在宿舍外边的马路边，夜晚吹来一阵风，还带着刺骨的干冷，付丹把有些单薄的毛衣外套紧了紧，笑得有些妩媚。 “谢帅，要不你送我回家吧，这大晚上的，我还有些害怕。” 谢明江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拒绝，让付丹在路边等他一会，他去宿舍楼下的坝子里开那辆面包车，付丹胆子小，不敢一个人站路边，也跟着谢明江往回走。 路上，两人聊天。 “我送你回去，你爸看到了会不会骂我啊？”谢明江想着老付严肃的表情就有些慌，因为发生了钟姨的事，总觉得他对不起他们全家，本能地心虚。 “我爸哪里有那么可怕了，对了，谢帅，有件事我还没给你说呢，我去律师事务所问了，其实你爸和杨叔两人合伙买车那事，你去法院起诉他，是有胜算的。” 这事其实是前几天夏佳一回来的时候告诉付丹的，当时夏佳一拿出和律师谈话的详细内容和清单，让付丹去找谢明江谈谈。 夏佳一的理由是，自己最近太忙，每天中午还要学习，估计没时间，其实她内心深处，是想撮合付丹和谢明江，她知道，付丹对谢明江有好感，这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就非常明显地表现出来过，要不是因为出了那起事故，老谢和钟姨都在车祸中丧身，他们两人说不定已经走到一起了呢。 谢明江听付丹说起这事，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激动，“这个当初交警定事故责任书的时候，律师也曾给我说过这个事，可是杨叔家庭条件也不太好，家里就靠他一个人赚钱，听说没跑这个车以后，他找了一份开大货车的活，也不容易，所以我便放弃了找他承担责任的想法。” 付丹简直以看外星人的眼睛看他，“你至于不，自己都困难成这样了，还考虑别人家庭困难？话再说回来，靠你自己一个人的努力，什么时候才能把欠我家的钱还清？况且医院那边，你还欠着医药费吧？虽然现在是出院回家了，可还有一部分后续费用，肯定还得来找你。” 谢明江沉默了，付丹说得也不无道理，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了，“对不起，丹妹儿，我会尽快想办法，还清欠你们的钱。” 这话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得有多难啊，就是他谢明江一个月时间不眠不休，连轴转，不花其他任何开销，工资加上跑车的收入，也就一万多一点，这还需要不能有别的什么意外发生的情况下。 “你也别硬撑着了，我就说，你就听我的，找杨叔打一场官司又如何？输了，你大不了输一点诉讼费，可赢了呢？至少你能减轻不少的经济负担，这是你目前迫在眉睫的压力，难道不是吗？” “实在不行，我去起诉，以遇难家属的身份？” 谢明江没再坚持，让付丹把律师的电话给他，他再好好考虑考虑，有时候回想起杨叔的无情来，谢明江也挺心寒的，心想他就算再困难，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应该逼着自己写下欠他14万的借条吧？ 这举动，几乎否决了他和老谢之间一切的情分，在利益面前，人情显得尤为苍白和渺小。 付丹主动请缨，要帮助谢明江，她说她还可以帮谢明江游说店主证明老谢和杨叔是合伙人的关系，这时候，她已经自动忽略了夏佳一的存在，本能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做一般，走过失去母亲的痛，付丹已经不再怨恨谢明江，反倒对他的坚强心生一抹景仰，对他如今举步维艰的境遇本能的心疼，想要帮助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二十分钟后，付丹到家。 谢明江独自开着车返回宿舍，这时候一个人静静地走着，心里满满的都是夏佳一受伤的样子，靠在墙壁上，想哭又强忍着眼泪的样子，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知道去家里看她不合适，忍不住给夏佳一打了个电话。 电话几乎是在响第一声的时候便被接了起来，显然此刻的夏佳一，正把手机拿在手里，也不知道，她是在打电话还说在等待谁的电话？ “+1，你还好吗？” 原本以为夏佳一会努力把自己给伪装起来，这段时间，在谢明江面前，夏佳一从来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可是电话那头的她显然是在哭，声音里带着抽泣。 “小谢，你知道东哥回老家，是一个人回去的还是……和别人一起？”那个别人虽然只存在于夏佳一的猜测中，可是出于女人的直觉，那种预感格外强烈，让她忍不住去猜疑。 这次，谢明江终于不再顾虑，他要给夏佳一说说赵东林，他不想看着她被他一起这样欺瞒下去，一伤再伤。 168:放下 这天晚上，是有史以来谢明江和夏佳一说过的话最多的一次，在电话里，他忍不住劝说夏佳一放下赵东林，没有任何私心，只因为赵东林不足以承受她的好。 他对她说起了那次吃火锅时候，晃眼看到过赵东林和那个腿有残疾的女孩一起出门的事，“+1，虽然我不肯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这并不是我第一见到他们在一起，我绝对没有挑拨你们关系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他既然这样着急的提出分手，而且以回老家的方式逃避与你相见，肯定是有原因的。” 夏佳一想起了分手那天晚上，赵东林情急之下，从手机里翻出那张自己和谢明江一起吃火锅的照片，并且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偷偷和谢明江一起吃饭，肯定是因为两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现在想来这是多么的讽刺啊，她之所以请谢明江吃饭，是因为谢明江在店里帮她挂了一下午的货，而这些，原本她是想让赵东林来帮忙做的。 可是他做了什么呢？告诉她和马勇几个同事聚餐，到头来却是偷偷和一个女人出现在火锅店里，明明是自己和别人私会了，反倒过来倒打一耙，把屎盆子往别人头上扣。 以前的林林总总在这一刻都如洪水般浮现在心头，赵东林的自私和自以为是，他瞧不起自己开的这个小店，很少来帮忙，摆地摊的时候觉得丢脸，甚至夏佳一想起了母亲龙芳当时劝她的一句话，说赵东林人品有问题，提到了那封举报信的事，虽然直到现在，夏佳一也不知道那信是否真的是赵东林写的，可是空穴不会来风，从如今这总总迹象看，怕是母亲说的话，也错不到哪里去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其实，你应该早一些告诉我的，这样也不至于让我这样猝不及防。” 看清楚赵东林的本质之后，夏佳一突然有一种顿悟和释然，不再纠结于当初自己为自己画的那个圈里面走不出来了，或许从一开始，她渴望和需要的不是一个爱人，而是一份稳定，一份安全感，一个能给她无尽暖意的家而已，而恰巧，赵东林出现在她的空间里，她以为他能给她所需要的一切，所以她付出，她竭尽全力的想要实现这个梦，到头来才发现，一切终究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她活在了自己编织的那个美好梦想里。 夏佳一没对谢明江说起过赵东林拿着照片质问她的事，她觉得这是一种亵渎，对她，也是对谢明江。 “+1”。 电话里，谢明江用他独特的语调叫了一声夏佳一的名字，这声音，听上去既温柔又带着与生俱来的磁性，竟在这样深夜里，让夏佳一的心跳动了一下，她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谢明江阳光般的笑容来，那笑容，似乎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但是，很快这样的感觉就被夏佳一迅速赶跑，她调整自己的语速，让谢明江听上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她反问谢明江，“小谢，什么事？” 这问话，不但老气横秋，而且尤为客套和生冷，夏佳一是故意的，因为她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赵东林拿出的那张照片上，谢明江为自己倒茶时候的温柔来，那眼底的柔情，竟有丝微的感动和幸福洋溢。 她简直是像逃避瘟疫一般逃避着这样的发现，并且立马否定了这个发现，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谢明江哪里来的勇气，他对夏佳一说：“+1，世间好男儿多的是，他赵东林是傻，才会错过你这样的好女孩，他不知道，知道你们分手的消息，得有多少人偷笑呢。” “如果，我……” 真的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吗？夏佳一恐慌得要命，真怕谢明江脱口而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立马打断了他，她故作轻松。 “你又调侃你姐了，我才不需要什么人偷笑呢，我现在就只想好好弄我的服装店，尽快把美甲业务开起来。” 夏佳一说得也没错，别说，最近每天中午去学习，效率还不错，2009年的时候，这甲油胶在阳城市才刚流行起来，很多美甲店也是才引进，比以前的指甲油不知道好上了多少倍，不但在紫光灯下，烤上一分钟便速干，而且没有指甲油那股刺鼻的气味，虽然价格比涂指甲油贵上了2倍左右，但是也受到不少爱美的女性疯狂的追捧，如果店铺能把美甲业务一起开通，虽然人是辛苦一点，但是收入能增加不少。 比起所谓的爱情，事业反倒更能给夏佳一安全感，对赵东林彻底失望后，这便是她现在唯一的追求了。 谢明江听明白了夏佳一话里的意思，不敢再胡乱造次，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两人连朋友也没法做了，能这样守护在她的身边，于他，已经感觉很满足了。 谢明江没有底气对夏佳一表白什么，如今的他，负债累累，前途一片黑暗，即使他们之间没有了赵东林，他又能承诺什么呢？让夏佳一跟着自己受苦？ 谢明江看着简陋的单身楼，在心底暗自发誓，“努力吧，不为别的，只为将来有底气追求属于自己和幸福。” 夜已深，挂了谢明江的电话，夏佳一第一次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想起赵东林，没有流泪，再没了以前锥心的痛和无法释放的悲伤。 她把两人在一起的照片，全部放在了一个文件夹里，设置成了隐藏文件，然后选择不显示隐藏文件夹，这样她便不会在自己难过的时候，跑去翻照片了。 再一次打开手机，看着自己在赵东林名字前面加了一个a字，这样只为在翻电话本的时候，他便显示在第一个，那串烂熟于心的7位数，如今的夏佳一，是再也不会再去拨打了，她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把这串数字从电话里彻底给清除掉。 她也有她内心深处的傲娇和尊严。 在临睡前，夏佳一为自己敷了个面膜，并认真做了皮肤护理，这么多天来，她一直纵容自己自暴自弃，每天出门连妆也不化，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复活了，是从内心深处的放下，她觉得，赵东林不配拥有自己对他的好。 这个晚上，是夏佳一自分手以后，睡的第一个安稳觉，在梦里，她竟梦到了自己长出了一对漂亮的翅膀，翱翔在蓝天白云之间，再无阴霾。 169:兴师问罪 夏佳一的美甲店是两个月后开业的，在这两个月里，她说到做到，真的没再去找过一次赵东林，也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虽然那个号码还熟悉地记在自己的心底，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两人之间的曾经，依然会心痛。 付丹不服气，抓着夏佳一骂过她好几次，说她太过善良，太好欺负了，“你明明知道是他劈了腿，凭什么就这样轻易让他给分了手？佳一，如果是我，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宁可玉碎不让瓦全。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逍遥快活过你的好日子，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夏佳一笑，觉得这样的理论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如果被狗咬了一口，还非得去反咬狗一口么？这不是作践自己是什么？ 付丹可不管这么多，就觉得夏佳一亏大发了，被赵东林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他还没受到任何惩罚。 实在是气不过，有一天背着夏佳一跑去找赵东林算账，如今的赵东林，休完探亲假回来后，便没再住在单身宿舍里，付丹找不到他，直接去了单位堵，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那天在维修班外边的马路边，还真被她给堵住了。 付丹气势汹汹，直接把摩托车给拦了下来，张口就劈头盖脸骂赵东林是人渣，这段时间，赵东林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夏佳一来找自己，既怕她求自己复合，他会忍不住，又怕她找自己算账，大吵大闹，被韩小蕙知道，影响他的光明前途，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等来的人竟然是付丹。 “丹妹儿，稍安勿躁。” 赵东林跨在自己的摩托车上，点燃一支烟，斜着眼睛看着气急败坏的付丹，反倒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底气。 “我和佳一分手，这是我们两人之间感情的问题，你用得着跑来这样兴师问罪吗？况且，佳一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外人，急什么急。” 不容付丹说话，他继续说。 “说不定，巴不得分手的那个人，是她呢。”赵东林每天都在心底暗示自己，夏佳一肯定和谢明江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不然她不会对谢明江那么好，经常这样想多了，甚至有时候他就真的这样认为，并把这个理由当成了两人分手的理由，这样反倒内心的负罪感没那么深，并认定自己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赵东林，你真够无耻的，我现在才觉得，佳一姐和你分开是多么明智的选择，你真的不配拥有她的好！” 付丹脾气火爆，看着赵东林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觉得气愤，赵东林虽然个子挺高，但是他坐在摩托车上，这样倒是比身材娇小的付丹还矮了一点。 赵东林被付丹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又想起夏佳一的好来，心底难过，但如今，他早就做了选择，没有了任何退路。 “你帮我转告佳一，我赵东林确实配不上她，希望她将来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赵东林说得轻巧，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听得付丹心底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扬起手就给了赵东林一巴掌，然后扭头就走，丢下一句话。 “这一巴掌，我是替佳一姐打的，让你知道欺负女人将来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赵东林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刚要追上去，抬头却远远看到了韩小蕙一瘸一拐地沿着转角处的坡道上走了过来，他心下一惊，也不知道她是否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好在付丹离开的方向和韩小蕙来的方向相反，他迅速骑上摩托，迎接上了韩小蕙。 “小蕙，你怎么来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下班以后来营业所接你吗？” 韩小蕙朝着付丹的背影望了望，想张口问什么话，可最终又忍了回去，脸上泛起了笑容，"今天晚上爷爷奶奶说要见见你，东林，他们说了，想我们尽快把婚事给办了。" 赵东林有些犹豫，如今，他依然还在维修班上着班，丝毫没有工作调动的迹象，韩洪涛也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提起过工作上的事，这让他心底有些隐隐发慌，虽然住大房子是他的梦想，可是为了一套房子，便娶一个自己并不爱的女人，放弃夏佳一，总觉得有些得不偿失了。 韩小蕙费力地爬上了摩托车后座，最近心情好，胃口也跟着好，她好像又胖了几斤，赵东林感觉到，她一坐上来，整个车也跟着往下沉了沉，自己有些把不稳方向。 “小蕙，今天晚上见爷爷奶奶，爸爸也会来吗？”如今，赵东林已经改口叫韩洪涛为爸爸，突然想起当初他叫夏忠诚的时候，也是叫得这样的顺溜，他这样的人，有奶就是娘，也就不足为奇了。 “会的，我爸说开完会，估计会晚一点到，叫我们吃饭的时候不要等他。”韩小蕙靠在赵东林后背上，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赵东林听说韩洪涛要来，一下又有了精神，拉着韩小蕙去了超市，说要给爷爷奶奶买点礼物，总不能空着手去吧，这男人，始终有一种能力，只要他愿意伪装，总能让女人觉得，他是多么的痴情，多么的在意自己，此刻的韩小蕙，完全沉浸在赵东林制造的这种假象之中。 这顿饭，是在韩小蕙的爷爷奶奶家里吃的，老人做了满满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见赵东林文质彬彬，温文儒雅，再加上他会说话，专捡好听的来说，哄得老两口心花怒放，那简直是一百二十分的满意，连连催了他们好几次赶快结婚，说等着抱孙子呢。 韩洪涛是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来的，在饭桌上，他的话说得很少，但是总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赵东林小心翼翼应对着，知道自己酒量不行，也不敢和他们喝酒，生怕自己酒后失态。 饭后，韩洪涛发话，让韩小蕙帮忙收拾残局，然后把赵东林给叫住了。 “你跟我到书房来一趟，我们谈谈。” 赵东林一下有些慌张，不知道韩洪涛今天要给自己谈什么呢，看他脸上一脸慎重，心里更加没底了。 170:如愿以偿 韩小蕙的爷爷在退休之前，是本地一所职业学院的教授，教书育人一辈子，文化人一枚，他的书房摆着各类文史书籍，文化氛围浓厚。 韩洪涛就那样坐在浩瀚的书海里，他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也递给赵东林一支，赵东林心情紧张，给拒绝了，说自己不抽烟。在韩洪涛面前，他始终有一些拘谨，即使外表看上去多么处变不惊，那也是他伪装出来的。 “听小蕙说，这次你们一起回老家，你爸妈那边把婚期给定了？是定在7月1日吗？” 赵东林赔着笑,"爸，这事我和小蕙正打算和您商量呢，想听听您的意见，这只是我爸妈的意思，如果您觉得可以的话，我们就定那一天，我和小蕙也相恋一年多了，我是早就盼望着能早一些把她娶回家。" 韩洪涛轻咳了一声，赵东林立马把面前的水杯给递了过去，"既然你和小蕙两人感情到了那一步，至于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你们自己定就好，我也不反对，只是我韩洪涛嫁女儿，怎么也得风风光光办一次，不能就那样随意了。" 韩洪涛抬眼看了眼赵东林，“你们家的家庭条件呢，我也大概了解了下，就不为难你父母了，婚礼的事，我这边来操办就好，只是……” 韩洪涛顿了顿，再次喝了一口水，这让赵东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爸你有啥要求，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想起马勇结婚前，因为彩礼的事闹得乌烟瘴气，婚礼还差点黄了，赵东林内心有点犯怵，万一韩洪涛开出天价彩礼，自己可如何是好？ 韩洪涛斜瞟了一眼赵东林，心想女儿怎么就喜欢这小子，还非他不嫁呢？他见风使舵的本领，那几乎是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啊。 韩洪涛似笑非笑，罢了罢了，就这么一个女儿，索性就宠她一次，成全了这穷小子吧。 “做我韩洪涛的女婿，尤其你还在机械厂上班，怎么说你现在的工作也太差强人意了些，我想听你说说，想去哪里，好歹你也是正规大学毕业的大学生，这个运作起来倒也容易。” 赵东林听韩洪涛这样一说，总算是喜出望外，自己期盼这么久，放弃了那么多，等待的不就是这个么？如今韩洪涛亲口对他说出这些，看来肯定不是空中楼阁了。 赵东林表现得不卑不亢，“爸，这个我都听您的安排，不管在哪，我都会竭尽全力地把工作做好，保证不会丢您的脸。” 韩洪涛也不藏着掖着了，心想这赵东林就算是利用他的权利来接近自己的女儿，可好歹小蕙是真心喜欢他的，从这段时间两人的交往看，他们似乎感情也不错，那么把赵东林培养优秀一些，于女儿将来的生活也是有好处的，就冲这一点，他也应该为赵东林做点什么。 况且，自己的女婿如果太过窝囊，岂不是丢他韩洪涛的脸吗？ “最近厂里呢，也没有特别好的位置，办公室差一个文书，管理科差一名干事，还有财务科也空缺了一个位置，但是你专业不对口，不太好办，你看看，你想去哪？” 赵东林的心底一直有一个魔怔，那就是备件科材料员那个位置，当初为了能去那上班，自己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还是被谢明江抢了去，这是他一直的隐痛，也是隐藏至深的羞辱。 他小心翼翼地问韩洪涛，“爸，不知道备件科的材料员，还可以去吗？当初谢明江离职，那个位置应该还空着吧？” 韩洪涛没想到赵东林觊觎的是这个位置，果然是有野心的。在机械厂里，韩洪涛还兼任设备厂长，深知备件科在整个厂里的重要性，当初谢明江离开，备件科科长秦科长找了韩洪涛好几次，一直举荐一个人，希望能调来接替谢明江的工作。 这件事，韩洪涛一直没有松口过，只答应借调过来试用段时间看，如今听赵东林说起这个地方，倒是他要想去，也不是没有可能，自己找个理由把借调来的人退回去就好了。 他一直知道，那人是秦科长的一个远方亲戚，虽然他极力否认，也终究被人说了出来，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原本，韩洪涛只想把赵东林安排在诸如办公室、管理科之类的部门，听起来风光，却是清水衙门，一来不容易犯错，二来也工作清闲。 “小赵，你确定想去备件科吗？那地方工作辛苦，而且，办公室和管理科，包括财务科的负责人年龄都大了，要不了几年能退休，你到那上班，前途更好些，不像备件科，秦科长可是才三十多岁，你被提升的机会要小得多。” 韩洪涛并不藏着掖着，毕竟已经快成一家人了，直接给赵东林分析利弊，希望他能慎重考虑。 “爸，我已经考虑好了，我觉得不管是从专业、能力还是个人喜好上来说，我都更喜欢备件科一些，我喜欢接受有挑战性的工作，包括人，比如秦科长，我想说不定哪天，我就能超过他了。” 韩洪涛听赵东林这样说，知道此人野心极大，是个干事业的人，他没再说多余的话，只是叮嘱赵东林，在事情没成功之前，不可对任何人透露一点风声，赵东林会意，心底窃喜，再次对韩洪涛说了一番让人欲罢不能的话，听起来既不腻又非常受用。 晚饭后，韩洪涛独自离开，韩小蕙知道父亲是去了望江苑或者某一个她不知道的小区，去见某个女人去了，如果在以前她肯定又会生气一番，可如今有了赵东林，她开始并不在意，坐在他摩托车后面，两人一起回了太谷小区。 太谷小区一期的房子，如今入住率应该达到了70%，小区各种配套设施都已到位，偌大的子母停车位，就只停了一辆摩托车，上楼前，赵东林心想，总有一天，他得开着轿车出行。 上楼，洗漱，他吻了吻韩小蕙，然后和她道晚安，无限温柔，最后单独进了一间卧室，韩小蕙站在门口，满眼的失落，然后又找着理由说服自己，赵东林这是尊重自己。 夜已深，赵东林躺在床上，一半是兴奋，一半是对夏佳一无尽的想念，眼前不断浮现出她美丽的样子。 171:夏忠诚的质问 夏佳一的美甲店，其实就开在服装店的一隅，隔了大概2、3个平方左右的位置，墙壁上挂了个陈列甲油胶的木架子，然后把原来的收银台更换成了美甲桌，就这样开业了。 这美甲桌是夏佳一专门定制的，多功能型，桌面带玻璃展台，听了美甲老师的促销建议，在玻璃展台下，陈列了一些诸如面膜，口红，手霜，水钻夹子之类的小物件，顾客在做指甲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瞟到手下玻璃柜里的东西，再加上美甲的时候，时间比较长，两人能闲聊一会，顺带推销一下，东西价格也不贵，夏佳一统计了下，成交率几乎能达到百分之六十，这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五月中旬了，天气逐渐热起来，店里全部换上了夏季的衣服。 夏佳一的伤也差不多好了，医生叮嘱她，过两个月后再去复查，已无大碍。 偶尔回家的夏忠诚终于察觉到了女儿和徒弟赵东林之间的异样，因为每次回来，都不见赵东林来家里吃饭，给他打电话，刚开始还推脱，后来直接便不接电话了，最近更甚，电话号码还变成了空号。 问过好几次夏佳一，最后她终于承认了两人已分手，"爸，你就别再追问了，也不要去找他，我们之间不合适，分手也是迟早的事，早点分了，对大家都好。" 虽然从女儿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了任何悲伤的情绪，夏佳一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是那样的心平气和，但是这件事在夏忠诚那，还是掀起了天大的波澜。 他甚至怀疑，会不会是龙芳在从中作梗，破坏了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大好姻缘，因为在夏忠诚的眼里，一直认定了赵东林就是自己的女婿了呀，而且一直看着他们恩爱着一步步走过来，感情越来越深，怎么可能说分手就分手了呢。 甚至在春节的时候，他们还说到了结婚的事，他还想着等棚户区改造的补偿款下来，就给两孩子在太谷小区买一个小公寓楼，虽然最近房价不停地涨，想来付首付应该也是够了的。 因为这事，离婚以后，他第一次主动联系了龙芳，龙芳接到夏忠诚的电话，很是惊讶，尤其是听到夏佳一和赵东林分手的消息之后，她在电话里也忍不住呵呵大笑起来。 “分得好啊，我早就说了，他们两人不合适，你非得把他们两人往一堆凑，那小子压根就配不上我们的佳佳。” 夏忠诚质问她，“确定不是你捣的鬼？” 龙芳在电话那头讪笑，如果是以前的她，可能早就对夏忠诚大声发脾气了，如今难得的是，她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老夏，你也太高估我的能力了，如果我能阻止得了他们，当初在佳佳从南方回来的时候，他们就不可能开始，哪还能弄到现在这样的局面，让佳佳受伤。” 原本夏忠诚想问她一句最近怎么样这样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没其他事了，那就这样，挂了哈。 夏忠诚实在想不过，星期一，他给何刚请了一个假，说晚一点再过去，然后一大早跑宿舍去找赵东林，估摸着还没到上班时间呢，整个宿舍走廊里静悄悄的，那天，谢明江正好开车去金螺湾批发市场去了，宿舍里压根没有人，敲了老半天，夏忠诚又只能恹恹地离开，电话也打不通，赵东林从老家回来之后，就把手机号码也给换了。 可能是实在没脸面对这么多年对自己巴心巴肝好的师父，索性便一味逃避，或许时间久了，大家也能把这事给淡忘了。 夏忠诚不甘心，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奔到了机械厂维修大院，刚到门口就碰到陈大炮带着工具要出门去干活，他看到夏忠诚，停住了脚步，满脸堆笑。 “哟，老夏啊，今天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看样子你在何刚那厂里混得不错，有点派头了。”陈大炮上下打量着夏忠诚穿的衬衣西裤和铮亮皮鞋，头发也打理过，这和他以前穿工作服的模样大相径庭，整个人看上去精气头十足，丝毫没有以前的萎靡之感。 夏忠诚被陈大炮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把身上的衣服拉了拉，“你就会取笑我，平时上班也照样穿工作服，今天不出门嘛。”夏忠诚往院子里张望，“东林在吗？出去干活没有？” 陈大炮一愣，有些不相信夏忠诚的问话，又反问了一句，“你是说小赵？” 夏忠诚嘿嘿一笑，“是啊，赵东林啊，还能有谁，他今天没上班？怎么没看到他呢？” 陈大炮笑得有些让夏忠诚琢磨不透了，“老夏，你开玩笑的吧，那小赵现在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维修班这小庙哪里还装得下他？” 夏忠诚一下明白了过来，敢情这赵东林和女儿分手没多久，工作上倒是有了大变动，以前盼望很久的离开维修班，现在实现了？听陈大炮这样一说，夏忠诚顿觉尴尬，“我整日待在工业园区，确实是很久没回来了。” 这理由，说得连夏忠诚自己都觉得牵强，陈大炮也不戳穿他，跟着嘿嘿一笑，“也是，现在的小赵啊，去了备件科当材料员了，牛气着呐。” 夏忠诚心底翻江倒海般，难受得紧，慌忙找了个理由落荒而逃，感觉背后陈大炮的眼神像带着针尖一样，刺得他心头发慌。 不用人说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以前好得形影不离的师徒两人，如今早就有了嫌隙，而作为当事人的夏忠诚，竟然一直蒙在鼓里，到现在才知道，之前问过夏佳一好几次，为什么赵东林没来，她都找理由搪塞自己。 这丫头，可当真是倔强得很呐，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夏忠诚眼底有一层雾，作为父亲，未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今天，他必须找到赵东林不可，他要亲口问问，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犹豫，夏忠诚直接去了厂部办公楼。 172:影楼 备件科在机械厂厂部办公楼5楼，和工会部门在同一层楼，离龙芳的办公室很近，两个部门分布在走廊的东西两头，工会在东侧，备件科在西侧，夏忠诚怕遇到龙芳，特意从西侧的楼梯走上去的，也不知道赵东林到底是在哪个办公室，看挂着备件科科长办公室的牌子，他直接敲了门。 秦科长这几天正郁闷呢，好不容易把远房的一个亲戚弄到了备件科来，韩洪涛就是不松口，说是借调，原本以为调过来也就是时间的问题，没想到很突然的，韩洪涛下了死命令，把维修班的赵东林给直接安了进来。 虽然心有怨气，可还不敢有任何表现和发作，尤其是这赵东林，听郝志平说起过，突然从维修班调过来，有些突兀，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而且还是被韩洪涛亲自点名的，在没弄清楚情况前，更是不敢得罪。 最近听到风声，有人传言说赵东林即将成为韩洪涛的乘龙快婿，关于这种说法，有好几个版本，因为一直以来，韩洪涛对自己的家庭情况都是讳莫如深，单位的聚会从不带家人参加，这倒更是激起了不少人热心人士强烈的好奇心。 夏忠诚并不认识秦科长，只是见他是备件科的头头，心想问他肯定就是没得错了，站门口询问赵东林在哪个办公室。 秦科长一听是找赵东林的，摸不清是什么来头，也不敢怠慢，“小赵啊，小赵今天请假了，不在。” 夏忠诚赔着笑，“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秦科长突然看夏忠诚有些面熟，依稀有点印象，想了很久，终于想了起来这人是赵东林的师父，工会副主席龙芳的前夫。 心想师父不知道徒弟的行踪，还追问到办公室来了，里面肯定有猫腻，他当然是唯恐天下不乱了，既然他问起赵东林的行踪，自然是把知道的全部告诉给了他，“听说是去影楼照婚纱照了，请了一天的假，好像是在世纪阳光，对，他说的就是世纪阳光婚纱摄影，当时我还说了，那家技术不如金夫人。” 夏忠诚说了声谢谢，着急忙慌便往楼下走去，他必须要马上见到赵东林，片刻也不想耽搁。 在四楼的转角处，没想到不偏不倚，正好遇到了从楼下上来的龙芳，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吓得夏忠诚一哆嗦，连话也说不利整了。 “老夏，你怎么来这了，是来找我的吗？有什么事吗？是不是佳佳出什么事了?”龙芳也是满脸惊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询问。 “我……我不是来找你的。” 龙芳一愣，可立马便明白了过来，她知道，夏忠诚肯定是来找赵东林的，她也是最近一两天才知道，这赵东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韩洪涛的女儿在一起了，两人还在准备婚礼，韩洪涛二话没说，想办法给赵东林调了工作岗位，在办公室走廊两人碰到过几次，如今的赵东林，对龙芳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一副仿佛不认识的样子，叫她龙主席，好像曾经和夏佳一在一起的时候，每天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就像不曾发生过一样。 为此，龙芳找韩洪涛长谈了一次，悉数把赵东林的事合盘托出，告诫他这人有问题，韩小蕙的婚姻必须慎重。 没想到韩洪涛还只把她的话听到一半，就打断了龙芳，“你对小赵有成见，这我能理解，他也对我说起过这个事，当初呢，你们家老夏是有那个意思，想要撮合他和佳佳，小赵也说了，两人接触过一段时间，可是性格上实在不太合适，也就不了了之。” 龙芳听韩洪涛这样说，也就不再言语，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女儿，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折腾去吧，如今的韩洪涛，变得完全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模样，龙芳失望得多了，对他也没以前那样上心了。 反倒有了一种隔岸观火看热闹的心态，看这赵东林能把他家弄得怎样的乌烟瘴气，这样她反倒觉得舒坦了。 “你是来找赵东林的吧？”龙芳看着满脸怒气的夏忠诚，叹了口气，“我说老夏啊，你也别再折腾了，我说过多少次，这小赵和佳佳分手，那是天大的好事，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你还来找他兴师问罪，有什么意义？” 不时有同事从走廊上经过，有的人认识夏忠诚，有的根本不认识，他们都和龙芳打招呼，然后好奇地看看两人，夏忠诚觉得有些尴尬，不再理会龙芳，继续往楼下走去，“你别劝我，我今天必须找到他，问个清楚。” 龙芳看着夏忠诚的背影，摇了摇头，今天，她又发现韩洪涛的异样，在他办公室里，龙芳发现了一个显然不是他自己买的一个钱夹，出于女人的直觉，她觉得有问题，刚想拿过来看，却被韩洪涛眼疾手快，塞进了抽屉里。 累，前所未有的累！反倒有些怀念和夏忠诚在一起时候的单纯日子了，成天可以对他吼来吼去，家里的任何家务，从不让自己沾手。 世纪阳光婚纱摄影位于市中心，是一家新开的影楼，在阳城市很多公交站牌也打着醒目的广告，电视台还不时有宣传，所以就连夏忠诚这样上了点年纪的人，也开始耳熟能详了。 他直接穿过大厅，到处找人，前台接待的小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跟在夏忠诚身后不停地追问，“叔叔，你是找人呢，还是要拍照呢？有什么需要我帮助你的吗？” 那小丫头，虽然话语礼貌，可是脸上明显表现出了不满。 “赵东林呢，我找今天来拍婚纱照的赵东林。” 小丫头翻了一下手上的本子，“叔叔，你到这边坐下休息会，你是找赵先生和韩小姐对吧？他们在摄影棚里正在拍摄，一会还有两套外景的造型。” 正这样说着，夏忠诚便看到赵东林穿着白色的燕尾西服，拉着一个胖胖的女孩，出现在侧面口，看到夏忠诚，赵东林整个腿都有些软。 “师父，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173:师徒情分尽了 韩小蕙这套造型是婚纱造型，她细心地给自己选了一款带袖的珍珠白婚纱，低胸拖尾，因为她太胖，背后拉链有些拉不上，被影楼的小妹别了很多别针固定，刚从摄影室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绷掉了几颗，赵东林小心翼翼，用手护着她的后背，韩小蕙挽着赵东林的手，两人看上去恩爱极了，她和他一起看到了那个满脸都是质问和焦虑的中年男人，赵东林叫他师父。 韩小蕙的脸上带着笑，那笑容，带着一种自然的夫唱妇随的贤惠，看向赵东林，“东林，这就是你的师父呀？”转而对夏忠诚也带着笑。 “师傅，我们婚礼的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哦。” 赵东林曾在韩洪涛面前坦白过，说他师父曾有意撮合自己和夏佳一，因为他知道，这事迟早瞒不过韩洪涛，只要他稍加调查，肯定能知道，但是没人知道他和夏佳一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深，所以赵东林的主动坦白，很快便赢得了韩洪涛的信任，但是在韩小蕙面前，他却对自己和夏佳一的关系只字未提，甚至韩小蕙压根都不知道有夏佳一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但是在跟随赵东林回老家的时候，听他父母提过很多次他的师父夏忠诚，所以对赵东林这个对他那么好的师父，印象尤为深刻。 赵东林正犹豫的时候，夏忠诚已经以很快的速度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上下打量着两人，整个人情绪便有些控制不住。 “小赵，不错啊，速度够快。” 赵东林有些呆愣了，不知道如何回复夏忠诚，此刻，他更害怕的是夏忠诚当面戳穿自己的谎言，让韩小蕙知道事情真相后，两人的婚姻会毁于一旦，那自己所有的努力，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这绝对不是他赵东林希望看到的结果，所以他在心底迅速想着应对措施，必须要把夏忠诚这个烫手山芋给解决掉了。 夏忠诚的这句话里，带着嘲讽，可是韩小蕙哪里听得出来，见赵东林不说话，她便接口了过来。 “师父，常常听东林说起您，说您对他特别好，我们的婚礼定在7月1日，凤凰大酒店，你可一定要来哦。” 夏忠诚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嘲讽，整个人情绪都快爆炸了，他冷哼一声，“好，很好，好得很。” 赵东林反应了过来，知道这场面再不想办法就要失控了，他稳了稳心神，先安抚韩小蕙，转头柔声说道：“小蕙，你不是还有一套单人照的礼服吗，你先去换造型，难得师父来找我，我先陪他说说话，我们一会再去拍外景照。” 韩小蕙丝毫没有怀疑，还转头对夏忠诚笑了笑，然后跟着化妆师去改造型去了。 影楼外边有一个小花园，今天的太阳有些毒辣，中午时间，小花园里没有任何人，赵东林和夏忠诚就那样在小花园里对峙。 还是赵东林心虚，先说话了。 “师父，你原谅我吧，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佳一，你就当这辈子，从来没有教过我这样一个徒弟。” 赵东林看到夏忠诚那张笼罩着一层无法言说的悲伤的脸，心底一吃痛，这些年来，作为师父的夏忠诚对他的好，全部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为了他，夏忠诚和班长陈大炮据理力争；在太阳下干活，夏忠诚把最后一口水留给了自己；甚至为了他的工作，原本与世无争的夏忠诚，跑郝志平的办公室点头哈腰地求他给自己一个机会；更为重要的，夏忠诚把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变着花样撮合他们在一起，他曾发过誓，绝对不会辜负夏佳一，一辈子对她好。 …… 可这一切，如今都成了一个笑话。 赵东林良心发现，一下跪倒在夏忠诚的面前，痛哭流涕。 夏忠诚也跟着蹲了下来，拉着赵东林的手，“傻孩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对我说，我为你做主！” 演戏天分超群的赵东林，此刻也感觉自己演不下去了，在夏忠诚面前，他觉得自己的良心在痛。 “师父，我没有什么苦衷，是我对不起佳一，我爱上别人了。” 夏忠诚颤抖着双手，眼睛里冒着血红的光，所有的假想和猜测，都不复存在。 他指着摄影棚的位置，声色俱厉，“你爱上的就是那个你要娶的女人？你确定你是真的爱她吗？还是爱上的是她父亲手里的权利？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东林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师父，你就别问了，事情已经这样了，知道那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夏忠诚被赵东林这样的态度气得发抖，“那你把佳佳呢，把佳佳置于何处？赵东林，我真是看错了你，这几年，真是白瞎眼了。” 夏忠诚终究没有忍住，扬起手给了赵东林一巴掌，好像这一巴掌打下去了，他们的师徒情分就可以尽了，一笔勾销了。 再没有呆下去的必要和勇气，夏忠诚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片小花园。 赵东林就那样站在那，一动不动，看着夏忠诚的背影，这些年来，夏忠诚对自己的好，他不是不记得，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早就覆水难收了，其实，在他对韩小蕙说出他没有女朋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 “东林，师父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小蕙出现在了赵东林的身后，他丝毫没有察觉。 韩小蕙看着赵东林脸上花掉的妆容，心底有很多话想问他，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只轻轻地叹了口气。 “走吧，摄影师在催了，换妆面，打算拍下一套服装。” 赵东林回过神来，跟着韩小蕙往化妆室走去，走在韩小蕙的身后，因为为了配合赵东林的身高照相，今天的韩小蕙穿了双高跟鞋，这样显得她腿部的残疾尤为明显。 在门口，韩小蕙轻声问他，那声音好像来得非常遥远，“东林，你娶我，是不是后悔了？” 赵东林快步走到她身边，牵起了韩小蕙的手，他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经别无原则，“老婆，能娶你，是我赵东林这辈子的福分。” 韩小蕙终于笑了，今天的她，非常漂亮。 174:夏佳一的伪装 整个六月，夏佳一都在一片忙碌中度过，忙店铺，忙美甲，潮人街里，她总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那个。 用甲油胶做美甲，还算是一个新事物，很多人都觉得新奇，而且因为易干、不容易脱落、光泽度好，受到了顾客一致的好评，6月开始，服装的生意已经没那么好了，反倒美甲生意异常火爆，在其他店主天天抱怨不开张的时候，夏佳一忙得有时候连午饭也顾不上吃。 付丹坐火车去进过一次货，可是因为没有经验的缘故，拿回来并不好销售，又压了一批，天天在夏佳一面前抱怨，说自己不是做生意料，夏佳一也跟着着急，再次提出让她转型的话题。 “当时钟姨就对我说过，一个店铺一定要形成自己的风格，拥有固定的客户群，丹妹儿，要不你尝试转型一下吧，下次进货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我也可以帮你参考参考，实在不行，考察一个品牌，做加盟商，这样倒是省时省力得多。” 付丹看着日渐消瘦的夏佳一，不无担心，“佳一，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整个人像是打鸡血了一般，玩命的工作，你别忘了，你也是负伤初愈的人，别太辛苦，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还在想着赵东林那混蛋？” 夏佳一慌忙否认，“哪有，他那早就翻篇了，有时候我都想不起来还有那么一个人。” 付丹撇嘴，说夏佳一就是嘴硬，“如果这样，那你为什么还留着他送你的这个破招财猫，要是我，我早就把它给仍了，看着它不停地摆手就心烦。” 说着她就要伸手去丢摆在架子上的那个小招财猫，被夏佳一拉住了，“扔了才说明我没放下呢，留在这，才说明我已经释然了。” 付丹听着就生气，一下说出了那天在单位外边马路上打了赵东林一巴掌的酣畅淋漓，“佳一，这样的负心汉，我真是见一次就想打一次！ 夏佳一何尝不是，经历了父母婚变之后，她恨透了背叛者，在心底本就没有痊愈的伤口，再次被赵东林伤得鲜血淋漓。但是，她一直把这个伤深藏在心底，因为她有她的骄傲和自尊，她不愿意自己在失恋的同时，还被人同情，甚至被人看笑话，不想大家在背后戳着她的脊梁骨说，她被那个男人抛弃了。 即使是在付丹面前。 但是，在听说付丹竟然独自一个人，去找赵东林为自己出气的时候，夏佳一顷刻间感动，她一下抱着付丹，眼底湿润，“丹妹儿，谢谢你，我能有你这样的闺蜜，真的值了。” 这个六月，付丹也干成了一件大事，几乎让整个市场的人都认识了她，她鼓动谢明江起诉市场杨叔，在那起事故中承担连带责任，这几天，她挨个地找市场的店主们签字，证明老谢和杨叔是合伙人的关系。 有些人因为同情谢明江，很爽快地便答应了说如果需要，到时候可以到法庭上去作证，但是也有不少的压根不想掺和这样的是非之中，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付丹便软磨硬泡，到最后大部分的人都答应了下来，原本那起事故过去几个月了，大家已经逐渐淡忘，被付丹这样一折腾，又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焦点。 也有人觉得奇怪，这付丹明明在那起事故里，也是最大的受害者，她母亲在事故中去世，直到现在，谢明江还差着赔偿款，差了30万呢，可在这件事上，这丹妹儿却如此热心，于是便有好事者开始调侃她。 “我说丹妹儿，你不会是喜欢上谢明江了吧，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哦，这小谢虽然长得是很帅气养眼，人也不错，但是身上背着那么多债，跟着他，将来可是要吃苦的哦。” 于是便又有人说，“她们家才不缺钱，只要看上这人了，还在乎这些，我说得没错吧？丹妹儿。” 付丹便笑，不承认也不否认，继续为谢明江奔走，夏佳一也听到了这些说法，私下里问过付丹，问她和谢明江之间是不是有发展了？ 这时候，付丹便会佯装生气的样子，“佳一，你讨厌，别人说说也就罢了，你也跟着凑热闹，这谢明江就是个榆木疙瘩，哪里能有什么进展，其实我帮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气不过那杨叔。” 夏佳一没再戳穿她，为付丹高兴，却又没来由的有些失落，她偷偷回到自己的店里，那个招财猫还在不知疲倦地摆着手，夏佳一伸手拿了下来，毫不犹豫扔进了垃圾桶里。 听说，赵东林的婚礼，定在7月1日，凤凰大酒店。 真想去看看这渣男的丑恶嘴脸！夏佳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靠在墙壁上，眼角有温热的东西流出。 夏佳一看到谢明江的影子在店门口晃了一下，听到付丹在叫他，谢明江进了付丹的店铺，没一会，店铺里传来了付丹咯咯的娇笑声。 夏佳一原本想过去看看，听到笑声便停住了脚步，还是不要去打扰别人的好，那是不属于自己的别人的世界。 正好有顾客进来做美甲，说是朋友介绍来的，夏佳一新店开业，正在做活动，优惠力度很大，她打起精神，开始工作，在做到一半的时候，谢明江进来晃了晃，好像有什么话对夏佳一说，见有顾客在，又给忍了回去，和夏佳一闲聊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 走出太谷广场，太阳火辣，包里还装着赵东林的结婚请柬，就像一个烫手山芋一般，有时候，谢明江甚至想，索性跑婚礼上去大闹一通，这样才算是对得起夏佳一。 杨叔打来电话，说要和谢明江谈谈，想来他应该是收到法院的传票了，如今的谢明江，不再是以前那个刚上班的单纯小伙子了，他顿了一顿，拒绝了杨叔现在见面的请求。 他知道，现在自己是主动方，就算要庭外和解，也得绷住了，不能这样轻易和他谈。 明天，又得上班了，他打算回宿舍好好休息一下，最近连轴转了两个多月，确实是有些累。 刚进宿舍门，却发现赵东林在屋子里，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175:打架 再过两天，便是赵东林和韩小蕙的婚礼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宿舍，书桌上早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很多东西估计是再也用不上了，赵东林都直接装在一起，打算扔楼下的垃圾桶里，看到那条蓝白相间的格子床单的时候，他犹豫的一下，最后把它叠得整整齐齐，装进了行李箱里。 他找了个理由，没让韩小蕙陪着自己来，上楼的时候，赵东林走得尤为趾高气昂，把退宿舍的单子扔到张姐面前，母夜叉张姐也不是省油的灯，挨个的列了一大串赵东林应该补交的费用，什么水费、电费、垃圾清理费、屋子里一些基础设施损坏的维修费，就连墙壁弄花了也要他付一笔钱来修复了。 任谁都能看出来张姐对赵东林故意的刁难，可不是嘛，这可是她和他较着劲，最后一次行使自己手里的权利了，不整他整谁？ 赵东林恨得牙痒痒，想着自己以后也会是不缺钱的主了，强忍着自己和情绪没有发作，最后付了七八百块，总算把这宿舍给顺利退了。 张姐带着胜利的笑，嘴角那抹嘲讽让赵东林恨不能一巴掌打过去才解恨，她坐回传达室里继续嗑瓜子，还依然逞口舌之快。 “走了啊，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住了，可别像有的人，要不了多久又离了婚，灰溜溜滚回宿舍来。” 赵东林再也忍不了这母夜叉的指桑骂槐，直接给怂了回去，“这宿舍不是你的家，我爱来就来，爱走就走，你就只是个管理员而已，说白了，就是条看家犬，我告诉你，说不定哪天叫你滚蛋你就得乖乖滚蛋。” 张姐再次回骂了回去，气焰嚣张。 赵东林最后突然觉得，自己怎么沦落成了这样的地步，和一泼妇般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骂街了？顿时便失去了斗志，他觉得以他的素质，是不应该做出这样有失身份的事情的，于是丢下独自咆哮的母夜叉，上了楼。 整个人的心情却开始变得有些糟糕，当看到谢明江回来的时候，只是瞟了他一眼，并未打招呼，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尤其是看着那条蓝白相间的格子床单，心底又开始有些隐痛。 谢明江回到宿舍来，原本是打算补瞌睡的，可是看到赵东林，一下睡意全无。 “赵哥，我想和你谈谈你和佳一的事。”如今，在机械厂厂部机关里，很多人都知道了赵东林即将娶厂里韩书记女儿的新闻，虽然还只流传于小道消息，但是说得有板有眼的，尤其是赵东林突然被调到了备件科，更是坐实了这样的传闻，谢明江在大楼门卫处上班，自然也是听到了各种版本的说法，他必须要亲自问问赵东林，让他亲口说说到底是为什么，不然总觉得对不起夏佳一似的。 仿佛自己有责任保护夏佳一似的。 赵东林停住了手里的活，坐到了自己睡了三年多的那个小床上，如今，没了被褥和床单，就只铺着薄薄一床棉絮，他已经不打算要了，就留在那，说不定下一个住进来的人，还能用得上。 这个一米二的小床，承载了太多赵东林关于美好的记忆了，今天与其说他是回来收拾东西的，还不如说他是回来缅怀自己的过去，来和以往的生活做一个道别。 但是一到宿舍就和母夜叉吵了一架，心底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原本想就那样安静地在屋子里一个人呆一呆，没想到谢明江又闯了进来，还带着兴师问罪的语气要和他谈谈，顿时在张姐母夜叉那受的气也开始发酵，他话语里带着那么一丝的不客气。 “说吧，什么事。” “赵哥，你后天的婚礼，我来不了了。” 赵东林也不问为什么，淡淡一笑，“没事，你有空就来，没空就不来吧。” 谢明江被赵东林这样无所谓的态度给激怒了，忍不住反问他，“你当真就丝毫不觉得心会痛么？为了那些身外之物，放弃和佳一的感情，你真的觉得值得么？” 赵东林声音一下提高了许多，“谢明江，你少以这样高高在上的口气和我说话，我做什么，你还不配来批判，这是我的自由！” 谢明江感觉自己撞到了一面坚硬的墙上一样，“对，那是你的自由，我只是为+1不值得，不过也为她庆幸，至少现在证明，你不是那个能给她幸福的人,至少，你没有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赵东林怒了，“这事与你何干？”说完，他便打算提着自己收拾好的那包东西离开宿舍，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一刻，赵东林一分钟也不想在这个宿舍里待下去。 谢明江拦在了门口，“现在就是和我有关系了。” 两人离得很近，几乎就只隔了50公分的距离，甚至能看到彼此眼底的那些隐藏不住的小秘密。 “你喜欢她？” 赵东林的声音嘶哑，即使如今，他和夏佳一没有任何关系了，问出这句话，他也会觉得有剜心之痛。 “是又如何？” 谢明江回答得斩钉截铁，这是他心底的呐喊，他想要全世界都知道。 赵东林怒了，开始歇斯底里，“我就说了，你们两人早就不清不白，她还不承认，那天，我亲自看到你们两人吃火锅，关系暧昧！”赵东林口不择言，各种难听的话涌口而出，“也亏得是我把这样的女人给甩了，不然迟早有一天，会给我戴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正说在兴头上，好像这些话脱口而出了，就真的成了事实一般，赵东林心头开始痛，借题发挥，想要说服自己他和夏佳一分开，不是因为自己的虚荣和物质，真的是因为这些莫须有的原因一般。 突然觉得肚子一阵钝痛，被重重地挨上了一拳，紧接着，赵东林还没反应过来，一阵猛烈的拳脚便踢了上来，脚底一下没站稳，趔趄着摔倒在地，他迅速拉住了旁边床上的铁栏杆，站起了身来，谢明江被赵东林的话彻底激怒了，拳头落下去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每一下都击中赵东林要害。 “无耻，卑鄙小人，+1真是看错了你。” 迅速地，两人开始拳脚相加，屋子里顿时一片狼藉，这一架，打得整个宿舍里人尽皆知，议论纷纷。 176:落荒而逃 没有人知道赵东林和谢明江两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打架，最后，还是在旁边宿舍的同事冲进来把他们死拽着这才分开，赵东林的眼镜飞出老远，摔得粉碎，周围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他又看到了张姐那张狰狞的脸，张牙舞爪地大呼小叫。 “真是要翻天了不是，赵东林，你就是个瘟神，这个你得赔，赔得才能走。”张姐指着窗户上一个大窟窿，声音宏大，这是在打得厉害的时候，赵东林抓起谢明江桌子上的那盆姬星美人，用力甩在了玻璃上，哐当一声，玻璃碎裂，那盆多肉顺势飞出了窗外，掉到了5楼以下。 谢明江心底那个痛哦，像是剜掉了自己心头的一块肉，那盆多肉是父亲老谢从市场上买来送他的，他一直视若珍宝，生怕一不小心给养死了，这下倒好，被赵东林直接扔出了窗外，再加上他诬陷自己和夏佳一不清不白，随意说自己也就罢了，本来他就喜欢夏佳一，但是不管他心头如何喜欢，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之后，从来不敢有任何表白过，都深藏在心底。 可赵东林竟然这样否定夏佳一对他的感情，这才是谢明江最不能容忍的。分手以后，夏佳一用工作麻痹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是谢明江和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事，这让他既心痛又无能为力。 而赵东林做了什么呢？他非但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反倒倒打一耙，认为分手的所有的原因都是因为夏佳一，是因为她和自己不清不白，真真是太过可笑了。 张姐不依不饶，拉着赵东林理论，丝毫不理会他们到底因为什么打架，也不找谢明江的责任。 赵东林眼角淤青，是被谢明江刚才一拳打上去，非但眼镜片碎了，镜片残渣刺到了旁边的肉里，现在火辣辣地疼。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你们大家都针对我？”赵东林歇斯底里地大吼，他真的是快崩溃了。 谢明江顾不了那么多，惦记着自己的姬星美人，不再理会赵东林，冲下楼去寻找去了，找了很久，才在楼下的草丛中找到，花盆早就碎掉，好在花还在，他小心翼翼地和着根部的泥土，用一个口袋装了起来，又跑旁边的农贸市场上去买了一个盆，把花移植了进去，虽然很多地方被折断，伤痕累累，但看来还是能继续存活下去，这让谢明江略感欣慰。 到现在谢明江才发现手臂上有钻心的疼，在刚才的战斗中，他也光荣负伤了，估计是在墙壁还是哪蹭了下，蹭掉了一大层皮，露出了红色的肉来，他也不管，心底有酣畅淋漓的爽快。 是啊，终于为夏佳一出了一口气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赵东林已经不见了，他的那个箱子也被拉走，据旁边的同事说，赵东林走的时候尤为狼狈，没了眼镜，他那高度的近视，走在楼梯口的时候还摔了一跤，被张姐拉着不让走，最后身上所有的现金也给了出来赔偿打架后的损失。 “谢明江，你们俩到底是因为什么打架啊，说来听听。” 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欢赵东林，这时候全部一边倒，在谢明江面前七嘴八舌说出了平时埋在心底的怨气，说他自命清高瞧不起人，也有人说他抠门喜欢占别人小便宜，大家想着谢明江和赵东林都打成这样了，在他面前说这些，肯定是能得到回应的吧，没想到谢明江并不掺和这样的议论，也没说赵东林任何一句不是，更对今天打架的原因只字未提。 大家自觉无趣，说累了也便陆续离开了他的宿舍。 谢明江把姬星美人再次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书桌上，就像是面对着父亲一般，“爸，你说我今天做错了吗？” 屋子里一片狼藉，谢明江开始收拾残局，刚才路过传达室的时候，张姐拉着谢明江说了一会话，和颜悦色。 “小谢，你那屋子，暂时是不会再安排人进来了，你们家的情况我多少也了解一些，你呀，就把这宿舍当家了吧，安心住下来，给你个单间，这样活动空间也能大一些。” 谢明江礼貌地说着谢谢，这时候，他也看出来了，当初把他安排到赵东林的宿舍，纯粹就是张姐借此机会打压赵东林而已，包括今天打架事件，张姐也是完全向着自己这边，对赵东林针锋相对，看来两人积怨颇深。 谢明江在水龙头下把手肘处的伤清洗了一下，还是觉得疼，他用一块纱布胡乱包扎后，因为心情高兴，也就不在意这点小伤了，简单收拾了屋子，便躺在床上休息。 7月1日，赵东林婚礼，谢明江和他打完架之后，是不再可能再去参加他的婚礼了，这倒让谢明江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以后，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和赵东林绝交，而不用虚与委蛇，维持表面上的平和。 这天下午5点多，谢明江又将开车去金螺湾批发市场，原本是下午2点多才去市场停车场候着，谢明江却鬼使神差的，中午的时候就过去了。 到的时候，付丹告诉他，这次她也打算坐谢明江的车去金螺湾进货，这让谢明江感动不已，不知道叫过她多少次了，付丹终于答应了下来。 “丹妹儿，谢谢你的信任。” 原本，上次夏佳一说好进货的时候和付丹一块去，帮她参考一下转型的风格，或者考察一个品牌，谢明江却发现，今天夏佳一竟然没开店。 “佳一呢？” 他站在付丹店门口，忍不住问了一句，要知道，自从和赵东林分手以后，夏佳一一门心思都在这个店铺里，还从来没有哪一天关过门，加上今天是赵东林的婚礼，这多少让谢明江有些担心。 付丹耸了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今天早上就没来开门，我还郁闷呢，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关机，本来还想拉她一起去进货，看来今天是不行了。” 虽然来得挺早，不时也有店主拿着货过来占位置了，谢明江发现，今天周光头没有跑车，老马说指不定是到哪赌博去了，“这不正好，你这车拉的人多，如果能满座，那就能多赚一些了。” 谢明江嘿嘿一笑，甚是腼腆，眼睛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电梯口的方向，也不知道夏佳一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可能，他真想跑凤凰大酒店去看看，他怕夏佳一跑赵东林婚礼上去了，会受到伤害。 177:婚礼 赵东林的婚礼，甚是豪华。 凤凰大酒店是阳城市高端酒店的领衔，整个酒店是集餐饮休闲娱乐住宿于一体的五星级大酒店，能在这里举办婚礼的人，本身就是一种身份和荣耀的象征。 酒店位置是韩洪涛亲点的，除此以外，他对这场婚礼没再做任何其他的要求，只是拿出了足够的钱，让赵东林和韩小蕙自己去操办。 就在几天前，赵东林的父母在他哥哥姐姐陪同下，一大家子人便坐火车来到了阳城市，好在他们太谷小区的房子够大，挤一挤也就住下了，按照韩小蕙的意思，是让他们住酒店的，可是赵东林没有同意，说这样哪里还像是一家人，显得生分了。 他二话没说，住在了阳台的沙发上，韩小蕙叫过好几次，让他睡卧室，赵东林每次都附在她耳边耳语，无限温柔，“小蕙，我要把最美的那一刻，留在我们的新婚之夜。” 看着嘈杂的一堆人，在屋子里吵吵闹闹，韩小蕙也就理解了赵东林，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终于等来了婚礼的这一天，韩小蕙没和赵东林商量，直接在凤凰大酒店给他父母家人定了三个房间，这天晚上，她一定不能让别人再来打扰他们，这是属于她和赵东林最幸福的时刻。 和谢明江打架之后，赵东林负伤回到家里，连眼镜也碎了，被韩小蕙追问，他只能编了一个理由，说在路上骑着摩托车不小心摔了一跤，韩小蕙心疼，带着他到医院去处理了伤口，可是直到今天，伤口还非常明显。 早上陪韩小蕙化妆，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化妆师给赵东林用了很多遮瑕膏，总算把那个伤疤盖住了，但是依然能看出淡淡的痕迹。 婚纱是定制的，价格不菲，高昂的价格也体现出来了它的价值，完美地掩盖了韩小蕙身材的缺陷，加上化妆师高超的化妆技术，今天的韩小蕙，看上去非常漂亮，站在酒店门口迎接前来的宾客，落落大方，赵东林尽量不让她走动，什么事情都他抢着去做，名义上是心疼她累着了，其实，他心底是怕别人看出韩小蕙腿上的残疾来。 这场婚礼，机械厂也来了不少的人，这些人，全都是自发而来，韩洪涛并未发过任何请柬出去，而且每个人都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韩洪涛嘴上说着客套的话。 "我就怕你们破费了，都没敢说这事，你看你们，还是跑来了。" 大家便附和着说一点心意而已，韩书记为官清廉，大家都是知道的，不敢造次，众人一阵哈哈大笑，一干领导在韩洪涛的带领下，坐到了贵宾区的位置。 龙芳也来了，但是她离得韩洪涛远远的，并未在他身边凑热闹，有人招呼她，“龙主席，你到这边来坐，给你留了个位置。” 一看，原来是厂里的马厂长，这马厂长虽然级别上和韩书记一样，但是这些年来，总是受到韩洪涛的打压，两人表面上一片和气，实则私底下暗流涌动，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小团体，相互堤防和较量着，是政治上的宿敌，如果说在机械厂，最希望韩洪涛出事的人，怕是马厂长算是第一人。 龙芳摆了摆手，拒绝了马厂长的邀请，她知道，韩洪涛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现在两人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了，包括韩洪涛说的，答应过已经去世的妻子，等女儿韩小蕙结婚后再娶，到今天也实现了。 她不明白韩洪涛在等什么，或者是在怕什么、逃避什么。 今天，是龙芳第一次见到韩小蕙，而且是以机械厂工会副主席的身份，看着这个胖胖的女孩满脸幸福地站在赵东林身边，龙芳经过，鼻孔里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冷哼，如果不是韩小蕙父亲韩洪涛的身份做祟，这女孩哪点能比得上她的佳佳了？ 虽然从一开始，龙芳就从来没有认可过夏佳一和赵东林的那层恋爱关系，可是眼睁睁看着赵东林甩了自己的女儿，娶了韩小蕙，作为母亲，她依然义愤填膺。 但她是何等圆滑，会为人处世的人，肯定不会在婚礼上发作了，“小赵，恭喜你啊，终于如愿以偿了，祝你们早生贵子，家庭和和美美。” 韩小蕙知道她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喜欢这个女人，把头扭到一边，装作没听到龙芳的话，赵东林满脸尴尬，恨不能找一个地洞钻进去，嘴上还得继续客套，“谢谢师娘……龙主席。” 龙芳扭头便进了大厅，眼里全是鄙夷和嘲讽，这眼神，赵东林再熟悉不过了，当初在他们家，每次龙芳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这样，不屑一顾。 龙芳拒绝了马厂长的邀请，找了旁边一桌坐下，这一桌，也是给机械厂同事预留的位置，刚刚落座，从门口便进来了一团彩色的身影，甚是妖艳，吸引了不少大厅宾客的目光。龙芳认了出来，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机械厂财务科的离异少妇孔娜娜，龙芳一直怀疑，她和韩洪涛两人之间不清不楚，可始终没能拿到任何证据。 孔娜娜大概二十八九岁的样子，长着一张非常魅惑的脸，加上凹凸有致的身材，是机械厂有名的美人，像极了年轻时候的龙芳，她一进来，没有丝毫犹豫，不偏不倚，坐到了龙芳的身旁。 龙芳冷笑，抬头，正好看到韩洪涛往这边看了过来，虽然一脸淡定，但是她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恐慌。姜始终还是老的辣，龙芳不动声色，和孔娜娜聊了起来。 …… 马上就12点了，婚礼仪式就快开始，韩小蕙拉了拉赵东林的衣袖，“东林，你师父今天怎么没来呢？” 赵东林不敢看韩小蕙眼睛，扭着头看向了酒店外的马路边上，像是在期待夏忠诚能来一样，其实他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师父早上打了个电话，说有事过来不了。” 韩小蕙哦了一声，听到司仪叫他们准备入场，一下有些紧张，但是赵东林像是没听到一般，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自己的脚步。 他看到了就在马路边的一辆出租车上，夏佳一那双熟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178:哭过就好了 下午5点半左右，谢明江的车上几乎满座，这是他跑金螺湾批发市场以来，第一次坐得这么满，17座的车，坐了15个店主，付丹犹豫了再三，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就在几个月前，母亲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和老谢一起出了意外。 谢明江投来了感激的目光，付丹鼓励他，“我相信你。” 说来奇怪，付丹一坐到副驾驶位置后，她旁边那个位置，竟然没有人来坐了，直到这辆车坐满后，就只空下了付丹旁边的那一个位置。 “小谢，要不你再打电话问问，看有没有人还要去的？也创一个满座的记录嘛。”后边有店主调侃谢明江。 正这样说着，副驾驶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夏佳一满头大汗坐了上来，“还好你们还没走，真怕给赶不上了。” 今天的夏佳一，并未带任何过去换的货，直接甩着空手便过来了，连拖车也没带。付丹直接给了夏佳一一个熊抱，“佳一，我就知道你不会食言，答应过我去进货的。” 见到夏佳一，谢明江的心情也一下好了，迅速发动汽车离开了太谷广场，好像生怕夏佳一反悔了，要下车似的。 付丹小心翼翼地问，“佳一，今天你跑哪里去了，店铺不来开门，连电话也关机了。”谢明江虽然没说话，却竖着耳朵听，自从知道夏佳一没来开店开始，他就一直在为她担心着。 夏佳一轻描淡写，“今天有些累了，在家休息了一天，昨天晚上睡觉前关了机，早上忘记开机了，在下午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你说过今天要去进货的事，所以着急忙慌赶了过来，好在你们还没走。” 这理由，说得尤为牵强，付丹不相信，但是也不好当着这一大车人询问，她知道今天是赵东林结婚的日子，所以特意选择今天去进货，就怕夏佳一失控。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谢明江打开了车上的空调，在舒适的温度下，没一会，车上的大部分人便昏昏欲睡起来。付丹开始还和谢明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他回答得无精打采的，后来也歪着头靠着夏佳一肩头打起了瞌睡。 这也是为难这个姑娘了，想她当瑜伽教练的时候，时间上是多么的自由啊，上完课就可以离开，哪里像现在，被拴死了在这个店铺里，每天都得来开门，夏佳一也曾建议过她请一个营业员，毕竟她那边，那么大的铺面，按着付丹的性格，常常不开门，关上一天，不说赚钱了，光是房租就得亏300来块钱，夏佳一看着也心痛啊。 可是面试了好几个人，到现在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付丹索性决定店铺先转型成功了之后再说，按照店铺风格来找适合的营业员，这样她便能轻松一些了。 一时间，车内安静极了，谢明江连先前放着的流行歌曲也给关掉，怕影响大家休息。 他用余光看着夏佳一，发现她压根没有睡觉，而是看着窗外不停变换的景色，整个人在发呆。 “+1”。 谢明江用自己独特的声调叫了一声夏佳一，付丹扭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谢明江改了口，又叫了一声，“佳一姐。” 夏佳一回过头来，对谢明江笑了笑，“我没事。”夏佳一看到了谢明见关心的眼神，心头一颤，迅速又移开了自己的眼睛。 “小谢，你这手肘是怎么回事？怎么伤得这样严重？”其实，过了两天时间，谢明江的伤差不多已经不痛了，只是蹭破了皮，现在开始结痂，看上去暗红色一大片，有些触目惊心。 “没，没什么，就是走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明江被夏佳一问起自己的伤，顿觉心头一暖，看来她还是关心自己的嘛。 夏佳一没再说什么，继续扭头看向窗外，车内又恢复了先前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到汽车的胎噪和窗外的风噪声，显得格外大声。 今天，夏佳一终于见到了那个女人，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原本以为，那应该是一个绝世美女才对，不然赵东林为什么会那样毅然决然就离自己而去？ 可是她看到的那个女人，矮胖的身材，残疾的腿，和赵东林站在一起，外表上格外不般配。 但是她也看到了她脸上的笑，那是一种极具感染力的笑容，那双眼里带着的光，是自己曾经也有过的。 在出租车上，夏佳一就那样远远地看着他们，迎接宾客，对所有人笑，赵东林体贴地为女人整理鬓角的头发，牵着她的手，在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声中，踩着红地毯入场，盛大得就像是一场华丽的表演。 司机问她。 “美女，你是来参加婚礼的吗？怎么不下车呢？这婚宴可马上就要开始了。” 夏佳一感觉赵东林在进去前的那一刹那，应该是看到自己了，那个她以为自己一直深爱的男人，此刻正在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 见到自己，他的眼底尽是慌乱！ 但是，也就那么几秒钟的对视，赵东林移开了目光，牵起女人的手，转身离开，这一刻，夏佳一真的彻底释然了，或许只有在彻底死心之后，才能够让自己放弃最后一丝的希望，即使在人前，她能伪装得多么坚强。 “师傅，开车吧，我不是来参加婚礼的。” 夏佳一直接回了家，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忍不住泣不成声，她对自己说，就再任性这一次吧，过了今天，她保证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再掉一颗眼泪。 中年女司机实在看不过去了，虽然不知道事情真相，也递了一包卫生纸过来。 “想哭就哭吧，哭过就好了，明天依然是美好的一天，人这一生，谁还不会痛彻心扉地失恋一次呢？等过段时间回头来看，一定会觉得它就像是一个笑话一般存在。” 这一刻，夏佳一觉得这司机，就像是一个诗人一般，直到多年以后，她也会时常想起这位司机大姐对自己的安慰，对当时的她来说，是多么的及时，让她顿悟。 179:加盟店 这次来金螺湾批发市场，夏佳一只花了一个小时时间，给自己店铺选了一小包的货，然后全程陪伴付丹考察市场，两人挨着转悠，进进出出很多店铺，质量差一点的款，付丹看不上，可是她看得上眼的吧，价格又偏贵了，根本不适合潮人街这个市场，毕竟，在太谷广场三楼，几乎所有的货品都以时尚，性价比高为特色，购买人群大多是学生，或者是刚上班的人群为主，大家要买贵的品牌商品，基本上跑一楼二楼选了。 所以，几个小时下来，两人都走得筋疲力尽，付丹依然没能给自己店铺定好位，高不成低不就。 “丹妹儿，我觉得刚才有几家的衣服，就挺不错的啊，符合潮人街的消费人群，你怎么就没能看上呢？” 付丹满脸嫌弃的样子，说质量不好，款式普通，夏佳一知道无法说服她顺应市场的道理，毕竟你呆在潮人街这个市场里面，即使标新立异也得考虑市场大环境，不然迟早会被市场所淘汰。 她陪着付丹继续往下逛，直到走到一家叫“丹美人”的品牌批发商的店门口，付丹一下就被这个名字给吸引了。 “佳一，我觉得这家店的衣服不错呢。” 夏佳一跟着付丹进了店，老板娘热情招呼她们，这家店的衣服偏性感一些，很多蕾丝裙、露肩、大露背之类的款式，颜色多以黑色、大红色、白色为主。 夏佳一问了问老板的批发价格，发现价格有些虚高，比同类商品贵了差不多20%左右，放在潮人街的市场里，估计没多大的优势。 夏佳一拉了拉付丹的衣袖，示意她离开，但是付丹正和老板娘聊到兴头上，根本不理会她。 “美女，你真的很有眼光，你看我们家的衣服，件件都是精品，别家绝对不会有这样独特的款式，我们都是自创的款式，你可以选择加盟的。” 夏佳一却发现，衣服款式不少是仿制今年流行的大牌款，质量版型和面料上都有细微差别。 付丹有些心动了，把夏佳一拉到一边问她，“佳一，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不错呢，还可以30%的调换款，加盟费2万，并且能折算成货款，衣架货架，我觉得可以。” 夏佳一眉头深锁，“丹妹儿，要不我们再考察考擦，我就是觉得她家的价格，相对来说偏高了一些，怕在潮人街没那么好卖，这个牌子，从来没有听说过。” 夏佳一顿了顿，说出了自己心底的顾虑，“而且这些款式相对来说太过性感暴露了些，和以前芳姐店铺里的衣服风格有点类似，我担心，来潮人街逛的，学生和年轻女孩偏多一些，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毕竟夏佳一比自己经验丰富一些，付丹有些依依不舍，最后还是跟夏佳一离开了这家店。 可是，这家店铺已经在她心底完全种草了，后面的店铺商品，不管好坏，她都各种嫌弃，眼看着都快到回去的时间了，依然没有选好一家能入付丹眼里的店铺。 “佳一，我还是觉得丹美人那家的货不错，而且你看，这品牌名字和我的名字多像啊，我觉得这就是缘分啊。” 说完，付丹再次拉着夏佳一，想回去再看看。 夏佳一拗不过她，又跟着她回去，这次，那老板娘是更为热情了，又是拉凳子又是倒水，“我说妹儿，你看了一圈回来，还是觉得我这的衣服不错吧，不是姐夸海口，你放一百个心，加盟了我们，保证让你赚钱，不赚钱你来找我。” 她把加盟合同拿给了付丹看，洋洋洒洒七八页，包括统一店铺logo，统一装修方案，返货规则与比例，拿货折扣等等。 付丹嫌麻烦，只粗略的看了一下，就打算签字，夏佳一心细，把他们挨字择句的全部看完了，提出了几点疑问。 合同上规定，限换当季货品，换货比例为30%。也就是说，在换季的时候，拿新款照样得再次支付，库存依旧是库存，而且到了季末，批发这边新款也很少了吧？那还能换什么款呢？ 你这换货形同虚设。 老板娘对夏佳一的咄咄逼人，有些不耐烦，努力装出笑容来，不针对夏佳一，而是转头对付丹说话，“妹子，你也知道，大家都有库存压力的不是，做零售店，总不能把库存压力全部转嫁给我们批发商吧，你看看别的店铺，谁能承诺这么高的换货率？” 付丹觉得有道理，但是她却忽略了她这个价格的商品，这样的换货模式不合理的地方。 夏佳一的直觉，总觉得这家是一家山寨型的加盟店，就是复制了专卖店的模式，商品都是小作坊加工出来的贴牌货，但是付丹却已经被洗脑了，跟着老板娘巧舌如簧的思维走了。 以散货的商品，卖着品牌的价格，隐隐让她觉得有问题。 本想让她再考虑考虑，付丹却开始签约，夏佳一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她直接刷卡刷掉了两万元，老板娘说把装修方案和设计直接发付丹的邮箱里，她先回去装修，到时候再上来配货架、衣架、海报，以及选第一批的服装。 签约完后，付丹非常激动，坐在车上不断和谢明江说起自己考察的新品牌，谢明江看夏佳一，问她，“你觉得也不错吗？你的经验相对丰富些，如果你也看好，应该就可以。” 既然已经定了下来，夏佳一也不好泼付丹的冷水，毕竟在这一行里，自己也算是新手，很多东西都是靠直觉来做。 “是加盟店，前期工作做好之后，后面相对就会轻松不少，丹妹儿，好好干，回去物色一两个靠谱的营业员，这样你都可以当甩手掌柜了，羡慕啊。” 坐车内的其她店主听付丹说起，也纷纷加入了讨论，各种询问加盟的细节问题，有的人听了，直接便不说话了，而有的，说的完全就是客套话，“你们年轻人，有魄力，不错不错。” 夏佳一再次有那种隐隐的不安感，看着付丹兴奋的脸，不敢说出来。 180:新婚之夜 入夜，太谷小区高耸的28层楼，落地大窗前，赵东林一根接一根地在阳台上抽烟，楼下，能看到太谷广场灯火通明，熙熙攘攘购物的人群，如蚂蚁般进进出出，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他知道，夏佳一就在商场的三楼，那间靠近电梯口的门面里，或许在店里忙碌;或许已经拖着疲惫的脚步在公交车站等车了;再或许，他坐着谢明江的车去金螺湾进货了？ 以后，他再也不会知道夏佳一的行踪了。 想到谢明江，他深吸了一口烟，眼神开始发狠。 眼角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尤其今天在婚礼上，为了不让大家看到自己这块醒目的伤疤，化妆师给他用了很多遮瑕膏掩盖，以至于在回家卸妆以后，眼角已经感染，红肿得厉害。 父母和老家来参加婚礼的亲戚，已经被韩小蕙安排在了凤凰大酒店入住，一辈子呆在农村的母亲，走进豪华的五星级大酒店套间，有些畏手畏脚，她转了一圈，什么东西也不敢碰，把赵东林拉到房间的一个角落地，小心翼翼地问他，“儿子，这一晚上，得多少钱啊？” 赵东林见不得母亲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了，有些不耐烦，感觉家人的老土样，丢了自己的脸，“没多少钱，也就是五六百一晚上吧。” 母亲听到这话一惊，屁股刚挨着沙发立马给站了起来，慌忙提上了自己手里的一个包，“这么贵，不行不行，得把老头子他们叫上，回家里去住，这三个房间，住一晚上就得一两千，够你哥在工地上干上小半月了。” 赵东林当然明白韩小蕙这样安排的意思，今天在婚礼上，他本来就被大家灌了很多酒，尤其是马勇那一桌，知道他娶的那个跛脚女人竟然是韩洪涛的女儿，纷纷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一直在那起哄，灌他酒。 趁大家举杯的空隙，马勇附在赵东林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他说：“兄弟，当哥哥的佩服你的勇气和魄力，够狠。” 这一刻，马勇竟为夏佳一鸣不平了，或许是因为酸葡萄心理，他对赵东林这样的变化，一半鄙视，一半又嫉妒，原本是同一个战壕的难兄难弟，如今便要两极分化，将来怕就不是同一路人了。 不免为自己苦难的日子感到悲哀，如今，马勇媳妇马上要到预产期，即将临盆，今天参加婚礼便是他一个人来的，也便毫无顾忌，和另外几个同事一起起哄，拉着赵东林喝了不少酒。 赵东林是真的有些醉了，见母亲这样小家子气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发火，他一把抓过母亲手里的口袋，把她又推回到沙发上坐下。 “妈，你这样子丢脸不丢脸，一辈子就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连好好享受一下都不会吗?你儿子赚钱是为了啥？不就是想让你们过点好日子吗，你就安心的在这住下来，又不让你们花钱。” 说完，赵东林竟摔门而去，老父亲在背后重重的叹息，安慰母亲，“孩子大了，出息了，你别在意，睡吧，这床还真是软和呢。” 180平米的大跃层，这几天父母和哥哥姐姐住在这，热闹惯了，这一下冷清下来，赵东林感觉到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小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还在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醉酒后头痛欲裂，仿佛不停的吸烟，就能赶走心底泛滥的哀伤一般。 韩小蕙刚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薰衣草沐浴露的香味，身上穿了件性感的紫色真丝睡衣，满头的黑色长发慵懒地捋到了左侧肩头，露出白皙的肩膀，微微颤抖。 这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不知道在梦里期待了多少次，她的眼底带着渴望，从背后抱住了赵东林的腰。 “东林，我们休息吧。” 韩小蕙的身高大概只有158左右，即使她特意选了一双带坡跟的拖鞋，可是和176身高的赵东林站在一起，依然只能到他耳朵左右的位置，赵东林扔掉烟头，返身抱住了韩小蕙。 他们的主卧在楼上，木质门上，帖着大红的喜字，被褥全都是大红色，整个屋子看上去非常喜庆，这入目的满眼红色，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赵东林，他结婚了，他终于有了大房子，而且工作也如愿以偿。 原本他应该高兴的呀，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呢? 屋子里灯光暧昧，带着醉人的淡淡香气，应该是韩小蕙刻意准备的，在房间里提前点燃了熏香，灯光下，韩小蕙眼神迷离，即使并不漂亮的脸蛋，也带着诱人的气息，赵东林轻轻褪去她紫色的睡裙，两人翻滚在大床上。 这时候，赵东林顺手关闭了床头的灯，顿时屋子里一片黑暗。 满脑子都是夏佳一的样子，她的眉眼、她的唇、她清瘦的锁骨，纤细的腰肢……柔软得仿若无骨的身子，这些都是赵东林曾经最迷恋的地方。 可他摸在手里的，却是韩小蕙堆积着浑身脂肪的身子，即使关着灯，用手感触，他也感觉不到任何美感。 赵东林仰头，在黑暗中愤愤地骂了马勇一句，“什么关了灯都一样，那都是骗人的。” 他不再怜香惜玉，不为享受，只为发泄，长驱直入，韩小蕙抓着赵东林的背，终于忍不住，“东林，痛……” 但是赵东林并未因此而停下来，反倒更加用力了，直到巅峰时刻，他从嘴里含糊着叫了一声佳一，体内的洪荒之力终于释放而出，整个人精疲力尽地瘫软下去。 韩小蕙在黑暗中，整个身子僵硬了，喃喃自语，“东林，你刚才说什么？” 赵东林反手抱了抱韩小蕙，非常敷衍，“老婆，累了，睡吧。” 没一会，便传来了赵东林匀称的呼吸声，韩小蕙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挨着赵东林躺下，明明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可为什么就没有幸福感和满足感呢？ 这和她想象中的新婚之夜，大相径庭。 181:逃避 进货回来的路上，付丹兴奋过了头，一直在到处打听装修的事情，简直要把能联系到的装修师傅统统问一遍似的，在车上，她便风风火火敲定了一家，夏佳一叫她别那么着急，再多对比几家，付丹也听不进去，她就是那样的性格，说风就是雨，如果说了不去做，好像就对不起自己似的。 到后半程路，她直接疲倦地睡了过去，靠着夏佳一的肩膀，睡到了进入阳城市市区，这才睡眼朦胧地醒来。付丹的家位于市中心，车子会直接从小区门口经过，谢明江把她送到了家门口，说什么也不收她的车费。 “丹妹儿，你就别犟了，我曾经说过，你以后坐我的车，不收费，你能坐我的车，就是对我最大的信任了，我非常感激你。” 其实谢明江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因为钟姨的缘故，他理所当然的把这种负疚感转嫁到了付丹的身上。 车上还有另外几个店主没下车，听到两人这样的推嚷，纷纷起哄，说丹妹儿你就接受了人家小谢对你的好吧，我们想让他免单还免不了呢。 也有人说，“小谢你就是没弄明白，人家丹妹儿是心疼你，想着你的不容易，不想让你这样辛苦赚钱，你怎么能拒绝美女的好意呢？真是榆木疙瘩。” 谢明江顿觉尴尬，张口想要解释，可是他知道这样的事，那些女人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你越解释他们会越起哄得厉害，只能嬉笑着不理她们。 付丹听到这样的话，反倒笑了，扭捏着反驳了她们几句讨厌，这更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夏佳一看谢明江有些尴尬，替他解围，“我看这样嘛，丹妹儿你记个账，以后小谢还钱的时候直接扣除不就得了。” 付丹收回了握在手里的车费钱，“还是佳一姐的办法好，那我就先回家了。” 付丹往前走了几步，又倒了回来，冲着车上喊，“谢帅，你记得把佳一姐直接送回家，这大晚上的，不安全。” 夏佳一连连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没多远，付丹瞪了她一眼，“反正也顺路，你客气啥。” 这语气，像极了她和谢明江是一家人一般，她可以为谢明江做主，于是又有人起哄说，丹妹儿都说了送，小谢，你必须得送。 车上总算只有了谢明江和夏佳一两人，谢明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应对那些店主实在是有些累，到现在他才觉得放松，他轻轻拧开了音乐，享受着和夏佳一难得的独处时间。 夏佳一对他说谢谢，“每次进货都让你送我回家，下次还是不用再送了。” 谢明江没接夏佳一的这句话，却是用他独有的声调叫了她一声“+1.”非常温柔。 过了良久，他继续说道，“我一直很担心你。” 夏佳一被这样柔声的关心一下就暖到了，她故作轻松，“我没事啊，挺好的。” 车很快就开到了夏佳一家外边的马路上，因为这一片要拆迁，虽然还没开始要求大家搬离，但是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在市中心位置物色好新房子，离开了这个地方，于是到了晚上，路上显得尤为冷清。 夏佳一打算下车，谢明江又说话了，“+1，你昨天是不是去了赵东林的婚礼？” 夏佳一手上一愣，拉门的手停了下来，她强作欢颜，可不知道为什么鼻头有些酸涩，强忍着，“小谢，你昨天怎么没去参加他的婚礼呢？他应该给你发了请柬的吧？” “我为什么要去？以后我也当没这么朋友了。” 谢明江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声音提高了许多，吓了夏佳一一大跳。 他转头看向夏佳一，那双眼里，全是明亮的色彩，这是她第一次见谢明江的时候，就看到过的东西，那色彩，能感染人。 “其实，我不想我和他的关系影响到你们同事之间的友谊。”夏佳一避开谢明江炙热的目光，转头看向窗外，人少了，外边的野猫野狗反倒更猖獗了一些，不停的上蹿下跳，在垃圾桶附近游荡，在那个巷子口，她突然便看到了旺财，站在路边守望。 “我不是因为你们之间分手才和赵东林绝交的，而是看不起他那个人的人品，+1，你们分手，你应该值得庆幸，他压根就不值得你爱，而且，还有人比他，更为喜欢你……” 谢明江心跳得厉害，在这样的夜色下，他想冲口而出表白，但是他又多么怕夏佳一拒绝自己啊，于是，他努力在心头酝酿着下面的话，喉头变得有些干涩，忍不住抓起座位旁的一瓶茶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空气中流淌着让夏佳一琢磨不透的暧昧气息，她分明感觉到了，却又努力去拒绝这样的感受，不停告诫自己，是自己想多了，想多了。 “+1，其实，从第一次在火车站见你，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 夏佳一听到这个开头，突然有些恐慌，本能便要阻止谢明江继续说下去，旺财也似乎看到了夏佳一，再或者是闻到了她的气息，飞奔着往车这边跑过来，试探性地叫了两声，夏佳一打开了车门，叫旺财，阻止了谢明江接下来的话。 “小谢，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把我的衣加一服饰做大做强，争取一年后能扩大规模。” 月光下，旺财围着夏佳一的腿边欢呼跳跃，夏佳一回头一笑，那笑容好像带着光，让谢明江一下看呆了，他不敢再继续说什么，迅速关上车门，走了过来。 “我送你。” 说完，看着夏佳一的笑脸，他心头一动，忍不住想要拉起她的手，但是夏佳一走得很快，一下拉了个空，谢明江再次感觉到了夏佳一的拒绝，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 “小谢，你赶快回家吧，太晚了，我和旺财一起走。” 清冷的月光，把谢明江的身影拉得老长，他看着夏佳一步履匆忙地穿过小巷，他知道，她是害怕受伤，所以用一个坚硬的壳把自己保护了起来。 “+1，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佳一，如今，老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不会放弃你。” 谢明江站在原地，看着夏佳一的背影暗自发誓，直到她消失在小巷很久了，他才离开。 182:流水般日子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从夏佳一的身上，已经看不到赵东林对他的任何伤害痕迹了，她开始玩命的工作，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除了衣服，美甲生意也异常火爆，甚至有人在店里等上一两个小时，只为等着夏佳一为她做一双漂亮的指甲。 市场里，有热心的大姐开始试探着要给夏佳一介绍男朋友，不管怎样的条件，她一概不听，直接就给拒绝了，“我现在还没考虑过这个事呢，只想好好把自己的店铺做好。” 谢明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既担心，又感到欣慰，至少现在不会有别人来跟他抢夏佳一吧，但是，如今的夏佳一，对自己也依然拒之千里，只要稍微谈及感情上的事，她便如刺猬一般，立马跳开了话头。 谢明江知道，自己现在也没有资格去喜欢夏佳一，背负了一身的债务，连一个栖身的房子也没有，拿什么来给她一个好的未来呢？ 所以面对夏佳一的拒绝，他更多的是奋发图强，期待有一天，自己也能底气十足的表白，两人就像较上劲了一样，全身心投入了工作之中。 付丹的新店已经装修一新，中规中矩的风格，远远看去，和以前的区别并不太大，不过衣服款式倒是大变样了，全是妖娆型的，经过两个多月的招聘，进入9月份，天气开始逐渐转凉了，付丹终于招聘到了一个满意的营业员，女孩20岁左右的年龄，皮肤有些黝黑，但是很会打扮，喜欢给自己化浓妆，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成熟得多。 大家都叫这个女孩叫小丽，她是来自阳城市周边农村进城打工的女孩，不过付丹说了，小丽应该是化名，她押了她的身份证复印件，听说女孩偶尔晚上还到夜店兼职上班，也真是够拼的了。 夏佳一和她熟悉了之后听说，她有一个男朋友，在阳城市工业大学读书，两人是高中同学，男朋友读书的开销挺大，全部是由小丽一人承担。 “那你男朋友不介意去你夜店上班吗?”夏佳一觉得不可思议。 小丽托着腮，这时候，从她眼里终于看到了和她年龄相符的纯真出来，平时，夏季一总觉得她带着风尘味，“我不傻啊，当然不会告诉他了，而且我在夜店也就是在她们忙不过来的时候，过去推销酒水而已，不干其他的。” 夏佳一顿时便选择了相信她，这个相信爱情的女孩子，既然这样在乎这段感情，拼尽全力来护这段感情的周全，又怎会放纵自己呢？ 请了营业员之后，付丹来店铺便有些懒散，小丽毕竟也是新手，并没有多少售卖商品的经验，虽然她挺好学，时常请教夏佳一，但是这些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于是店铺生意没有多大起色，除去房租和小丽的工资，也只能是勉强维持。 在换季的时候，果然出了问题，付丹发回去一大包夏装过去，换回来的款式还不如拿回去的那些款，那边商家也是振振有词，说现在库房就只有这些夏款了，要么换，要么自己卖。 气得付丹在店铺里就破口大骂，可合同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她只能强忍了下来，那段时间店铺开始清仓，可是她拿货的折扣本来就高，即使到了成本价，或者有些低于成本价了，顾客还是嫌弃，各种挑剔，到了上秋款的时候，依然存了一大堆的货。 而且这次的降价清仓，对店铺的影响还非常的大，因为之前全部定价销售，不少顾客已经接受了丹美人的定价销售模式，可是突然之间不少同款以半价出货，这直接导致了先前购买过正价商品的顾客严重的心理失衡，对这个品牌失去了信心。 甚至秋款上架的时候，有顾客直接坦言，现在不想买，等打折的时候再买吧。 付丹苦不堪言，生意不好，便更不想来店铺了，因为看着就心烦，先前还打算在冬季旺季的时候再请一个营业员，现在也完全没了心思。 通常情况下，这个店铺就让小丽一个人看着，小丽有时候没事，便跑夏佳一那去，看她给顾客做指甲，时间久了，也拿起来尝试一下，做得还像那么回事。 “小丽，你这偷学的本领不错嘛，没多久竟学到了七八成了。” 小丽便笑，说佳一姐是个好老师，丝毫不顾忌她偷看，还时常给她讲解些要领，所以自己才能学到这么多东西，“佳一姐，谢谢你，你又让我省了不少学费了。” 这天，正好是周末，小丽的男朋友也来市场上陪她一起看店，那男孩子文质彬彬的样子，戴了副眼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便让夏佳一想到赵东林了，小丽不再过来偷学技艺，而是和男朋友窝在她那边店铺里，两人买了份凉面，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起来，不时传来小丽咯咯的笑声。 夏佳一叹了口气，心底默默地想到，但愿这个男孩子不要辜负了小丽才好。 正这样想着，整个人便有些发呆，没想到谢明江和付丹两人一起有说有笑地走进了自己的店铺里，付丹声音娇俏，大声叫她，“佳一，发什么呆呢？” 她把做美甲的时候，顾客坐的那个凳子拉到了夏佳一面前，整个人脸上带着喜悦，非常兴奋，“佳一佳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看着谢明江也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虽然不像付丹那样喜形于色，可是他眼底的喜悦之情丝毫掩盖不了，他没说话，等着付丹说。 这时候，夏佳一莫名有了一丝紧张，也有说不出来的失落。 最近时常听潮人街里的店主们在闲聊的时候，说付丹和谢明江两人在谈恋爱，看着他们郎才女貌的样子，确实很是登对，夏佳一在心底苦笑，自己应该为他们高兴才对啊，为什么会有那种说不出来的苦涩味道一下涌了上来呢? 夏佳一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她告诉自己，一定要笑得自然，不然便是一个笑话了。 “丹妹儿，赶快说说，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呢？” 183:看电影 付丹开始为夏佳一收拾东西，让她关店，“佳一，不看店了，我们出去庆祝庆祝，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 谢明江看着付丹卖关子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丹妹儿，你就别绕弯子了，直接告诉佳一啊。”如今，谢明江已经不再叫夏佳一叫姐，在人前的时候，便叫她佳一，偶尔在没人的时候，他会忍不住用自己特殊的升调语调，叫她+1，夏佳一已经能轻易便分辨出来。 听谢明江的语气，夏佳一直觉他们应该不是要向自己公布两人的恋情，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语气也跟着变得轻快，“丹妹儿，你倒是说啊，有什么喜事？” 突然便想起最近和市场杨叔的那场官司，好像是这几天开庭呢，前几天听付丹说起过，最近付丹的心思全在这上面，比自己和事还要上心。 夏佳一心头一动。 “该不是杨叔答应庭外和解了吧？快说说，谈得怎样了？” 看两人都笑而不答，夏佳一心头可以笃定肯定是这件事有结果了，自然也跟着高兴，心情竟一下舒畅开来。 夏佳一也开始收拾桌上的手机，整理今天的营业额，和电脑上记的账简单核对了一下，把钱包里的整钱收走，留下零钱，然后提前关门。 原来，杨叔自从收到法院传票以后，心慌得不行，私下里找过谢明江好几次，都被他给拒绝了，他见这一招行不通，又来硬的，找人来威胁谢明江，这次，谢明江留了一个心眼，在律师的授意下，偷偷把威胁自己的人说的话全程录音了下来，于是，这又成了一项铁证。 今天开庭，法官履行程序先进行调解，杨叔自己理亏，而且见到谢明江拿出那么多的证据出来，律师说得有理有据，一下就慌了，最后答应了庭外和解。 谢明江的要求并不过分，没有赶尽杀绝，只是让杨叔的那张欠条作废了而已，除去自己给他的几万块，这也是十万左右的债务啊，谢明江顿觉轻松了不少。 今天出庭，付丹也跟了一起去，杨叔在调解协议上签字的时候，整个手都在颤抖，这个和父亲年龄差不多的男人，此刻眼角竟渗出了几滴浑浊的眼泪，付丹得理不饶人，“你还有什么难过的，老谢和我妈命都没有了。” 老谢像霜打的茄子，在付丹面前狡辩，却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付丹似的，看来以前他表现出来的强行，都是纸老虎，用来欺负谢明江的年轻和善良，“可是我都没开车啊，那天我一直在医院陪老伴检查病……” “别装得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就不想见到你这样虚伪的人。”付丹一把抓过协议，让谢明江签字。 谢明江拉了拉付丹，叫她少说两句，看着杨叔的样子，心底有些难受，如果自己不是如此艰难，再或者不是付丹一直帮自己张罗，说什么也不会把他告上法庭。 “杨叔，你们家的情况，我都知道，如果将来我能好起来了，一定把这些钱全部还给你。” 付丹听谢明江这样说，杏目圆瞪，感觉不认识一般，直接反驳了回去，好像拿的那个钱是她似的，“你不是傻吧？” 杨叔不再理会他们，在他看来，谢明江说这样的话，多少是有些看他笑话一般，哪里会把这个当真?签完字，他摔下笔便佝偻着背离开了。 在路上，付丹还沉浸在赢了官司的喜悦之中，她还在申讨杨叔，说他活该，谁让他那么自私的呢，不顾和老谢生前的情分。谢明江不喜欢她得理不饶人的性格，好几次都把话题从杨叔身上岔开了，又被付丹绕了回来。 “丹妹儿，这事真得好好感谢你，要不请你吃饭吧？记得当时大年三十的时候你也提过杨叔这事，当时我都没想到追究了，怎么后来你又跑律师事务所去咨询了呢？” 付丹想起，其实自己当初说了也就说了，还真的没太上心，后来还是夏佳一咨询过律师之后，她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看着谢明江满眼的感激之情，她觉得非常受用，哪里还想把这样的感激分给别人，一下就照单全收了。 “你怎么只知道请吃饭，哪里像个年轻人。”付丹看着谢明江，笑得满脸都是妩媚和柔情，虽然话语里是调侃，可是感情确是真切的，谢明江也不是傻子，一下就感觉到了，本能开始逃避。 “我本来就是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除了上班就是跑车，然后就是回宿舍，你说说看，还有什么娱乐活动？” 付丹说让谢明江请她看电影，新上映的一部电影，《听说》，现在正在电影院热映，“听说这是一个很唯美的故事，而且有我的男神彭于晏，怎么样？” 谢明江看到过这部电影的海报，在8月28日就上映了，这么久了还没下档，估计是口碑不错。 他分明感觉到了付丹对自己的靠近，那种扑面而来的热情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谢明江想要逃离，这时候，他脑海里想的，竟然是全是夏佳一。 “丹妹儿，太平洋影城就在潮人街楼上，要不我们把佳一叫上一起吧？这个点，她差不多也要关门了。” 付丹虽然有些失望，毕竟她更想和谢明江两人单独相处的啊，但是也没多想，两人高高兴兴来到了夏佳一的店铺里，拉着她一起去看电影。 谢明江总算吁了口气，不用单独面对付丹了，最近市场上老是有人流传说他和付丹在谈恋爱，这让谢明江尤为苦恼，明明两人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啊。 况且，付丹还是自己最大的债主，自己没日没夜的工作，就是为了能早日还清欠账，谢明江觉得，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最为重要的，他的心底一直住着一个人啊，那就是夏佳一。 只要每次看到夏佳一，哪怕就只是那样远远地看着，他好像就觉得非常满足了，就像此刻，电影放映前5分钟，荧幕上打着太谷小区房子的广告，他和夏佳一中间隔着个付丹，正在叽叽喳喳说着话，可是谢明江却感觉好像就只是他和夏佳一两人一起来看电影一般。 184:剧里剧外 这是一部整篇60%的对白都是用手语表达的电影，除了背景音乐、水波声、键盘声，便是感人至深的亲情与爱情，天阔对秧秧的那种爱，很轻柔，很空灵，很温暖，在爱的世界里，我们可以用心读懂一切。 当天阔和秧秧误会消除，在游泳馆里，他以为她听不到而在她背后说出他喜欢她的时候，谢明江忍不住测过头去看向夏佳一，这一刻，他多么想像电影里男主角一样，告诉她心仪的女孩:我喜欢你。 可是他却看到了付丹带笑的眼神，正好迎接上自己的目光，谢明江慌忙移开，拧开旁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生怕被付丹误会。而此时，夏佳一也正好回过头来，恰巧看到了他们两人四目相对的样子，先前的那种失落感再次袭来，而且更为强烈。 “是啊，他们才是最般配的。” 夏佳一在心底笑了，但却带着苦涩，为付丹高兴，回阳城市以后，付丹是她交到的最好的朋友，而且当初为了替她出气，竟然一个人跑机械厂门口去打了赵东林一巴掌，这事夏佳一一直记着，她为有对自己这样好的闺蜜而感动不已。 电影结束，屏幕上打下一段话：爱情跟梦想都是很奇妙的事情，不用听、不用说、也不用被翻译，就能感受到它。 电影院灯光亮了起来，但是整个电影院近半的人都沉默了，坐在座位上没有起身离开。谢明江再次扭头看向夏佳一，这次，他捕捉到了她的目光，隐隐泛着光，她和自己一样，被这句话感动到了。 不知道她，是否能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不用听，不用说，也不用被翻译？ 付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哎呀，看一场电影就差不多2个小时，好饿啊，我们去吃烧烤如何？”她一副饿得不行的样子，转头看看谢明江，又看看夏佳一。 他们两人谁都没说话，夏佳一好像沉侵在自己的世界，她眼前似乎一直晃动着电影里最后那段话，她感受到了，可是那感受是真切的吗？再看看青春性感靓丽的付丹，此刻正笑意满满地询问谢明江附近哪家的烧烤味道比较好。 “爱情都是别人的，那么自己唯一能寄托的，便只有梦想了。”电影里也说了，爱情和梦想都是很奇妙的事情，被赵东林伤后，夏佳一早就不相信爱情，可是心底那个事业梦，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停止过，她努力，她不断尝试和探索，她想做好店铺的一切，哪怕这份事业，如今看起来还是如此渺小和微弱。 这是属于夏佳一的梦想，同样不用听，不用说，也不用被翻译，就能强烈感受到它。 其他的，她不敢碰！ “佳一，你发什么呆呢，走啦，吃烧烤去啦。”付丹伸手拉起还坐在凳子上的夏佳一，转头又和谢明江说话，“我就说不能带佳一姐来看这样纯情的爱情电影嘛，她肯定是想起赵东林了，佳一，你也是，想他干嘛，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 谢明江听到这话，本来在走楼梯，一下踩空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心底竟莫名有些痛来，难道佳一真的还没忘记赵东林吗，还在想着他？ 夏佳一也不解释，其实自己哪里想过赵东林了，自从知道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一直也和那个女人谈恋爱，夏佳一就释然了，曾经有一天，在路上遇到过马勇一次，他是出来去超市给自己刚出生的儿子买尿不湿的，步履很是匆忙，但是看到夏佳一，还是停下来和她说话，没说别的，就是叫夏佳一不要恨赵东林，他说：“你也要理解他，你看他娶了她，事业青云直上了，婚房也是现成的，什么坚贞不渝的爱情，那都是小说里写出来骗人的，如果换做是我，我也可能会像他那样，少奋斗多少年啊，哪里像我，整天被工作老婆孩子压得焦头烂额。” 马勇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然带上了鄙夷的口吻，完全是站在夏佳一这边，说来也是奇怪，想当初他和赵东林时常两人出来在大排档喝酒，关系也算不错了，他说这些话，多多少少还是带着一份求而不得的酸葡萄心理在里面。 马勇还想对夏佳一说起赵东林的现状，被她生硬的打断了，“你儿子还等着你买尿不湿回去呢，赶快去，不然回家又要被媳妇骂了。”她压根不想听，是啊，如今的赵东林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夏佳一的沉默，落在谢明江的眼里，就是默认。 电影院外边，是美食街，各种火锅烧烤大排档里，都发出了刺激人味蕾的诱人香味，这一刻，夏佳一有些落寞，可能还是受到电影剧情的影响了，丝毫没有胃口，看着付丹老是有意无意地靠着谢明江走，夏佳一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盏大功率的灯泡。 “小谢，丹妹儿，我头有点痛，就不吃烧烤了，你们两人去吧，我先回家休息了。” 也不等他们回答，夏佳一就打算逃离，她觉得这样的氛围下，自己太不适合呆了，而且莫名地心底有些堵，谢明江看着夏佳一难受的样子，以为她真的是想起了赵东林，才会如此情绪化，心里也堵得慌，还不敢问，不能问，也找不到地方发泄。 他原本是想说，他送夏佳一回去的，可是话到嘴边，硬是说不出口来，他甚至想，此刻的夏佳一，或许更想要的是独处吧，而不是让自己去打扰她。 “佳一姐，那你回家好好休息下，明天见。”付丹也没挽留夏佳一，而是对她挥了挥手，冲着她背影客套了一下，转身进了旁边的一家烧烤店。 “+1，你为什么还忘不了他呢？”谢明江看着夏佳一上了一辆出租车，他只能返身进了烧烤店，心情莫名有些难过，没点别的，直接让老板上了两瓶酒。 夏佳一透过车窗玻璃，看着谢明江和付丹两人对坐，她笑了，为自己的闺蜜高兴，如今，两人总算是进了一步了吧？ 但是，那笑容里，却带着浓浓的苦涩。 185:表白 付丹进的是一家无烟自助烧烤店，入夜，人满为患，两人坐在靠玻璃的角落，谢明江先开了一瓶酒给自己满上，付丹问他，“你一会不开车了？还喝酒?” 明天，是谢明江上班的日子，四天之中，他就只有那么一天在机械厂上班，不过一呆就要呆24小时，“车就放停车场吧，后天下午去金螺湾的时候直接过来开就行。” 付丹也抓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既然这样，今天高兴，我就陪你喝两杯。” 付丹倒酒手法娴熟，看上去尤为豪爽。 谢明江举杯，“丹妹儿，这第一杯敬你，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也谢谢你对我的帮助和既往不咎。” 听到谢明江这样一本正经的劝酒，付丹笑得娇俏，“哪里有你这样的，一杯酒谢这么多，不行不行，一个一个来。” 吃饭的时候，谢明江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玻璃之外的马路上，夏佳一坐的出租车早就离开了，他好像还有一种幻觉和期待，她会在某一个车窗玻璃后面，看着自己似的。 到最后，两人都喝得有些多，在路边等出租车，付丹故意往谢明江身上靠，趁着酒劲问他，“谢帅，没想过交一个女朋友吗？” 谢明江一下清醒了不少，讪笑道：“我这个样子，要钱没钱，要房子没房子，要体面工作没体面工作，还背这一身的债务，哪里敢奢望能有女朋友，况且，也不可能有女孩子喜欢我啊。” 付丹靠在谢明江身上，柔弱无骨，一时间他感觉到万分尴尬，看旁边就是公交站台，有供候车的人休息的不锈钢凳子，站台上空无一人，谢明江便把付丹扶到了凳子上，两人并排坐着。 “叫你少喝点，你喝得比我还多。” 付丹的酒量哪里是谢明江想象中那样差，其实此刻的她，只是借故接近他而已，坐在那，她依然把脑袋靠在谢明江肩头，谢明江扶正过好几次，又耷拉了下来。 付丹在谢明江肩头咯咯一笑，“谁说的不会有？比如说我就挺喜欢你的呀。”她的声音靠在谢明江耳边，吐气如兰，整个人都麻酥酥的。 虽然这话，她是带着有一丝玩笑的语气在里面，任是谢明江再迟钝，也听明白了付丹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把身子坐正了正，说得一本正经，“丹妹儿，我现在啊，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就只想努力赚钱，早点把所有欠账给还清了。” 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肩头一轻，付丹从谢明江肩膀抬起了头，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委屈，还有隐约的愤怒，她不看谢明江，但是声音却很大声的传到了他的耳里，那话里，满满都是质问。 “你的意思，是拒绝我了？” 原本还带着笑的付丹，此刻满脸寒霜。 骄傲如付丹，什么时候会在自己主动表白的时候被人拒绝过？从来都是其他男孩子上赶着来追求她，包括现在，以前健身中心的那个健身教练，叫魏强的，还时不时要舔着脸不停地约自己，愈挫愈勇。 听到谢明江的话，她顿时有一种无地自容之感，真想骂谢明江不识抬举。 能被她付丹青睐的男生，不是应该激动得痛哭流涕才对吗？他竟然拒绝自己了！ 付丹被拒绝的难过反倒没有心底的愤怒来得强烈，从小养尊处优的她，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一直以来，她对谢明江有好感，除去他阳光帅气的外表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谢明江从来不像别的男孩那样，对自己殷勤备至，反倒还带着一丝冷漠。 是的，是冷漠。 他从来不会对自己表现出来丝毫暧昧的气息，哪怕她再主动，明示暗示，谢明江都能巧妙躲过自己表白，就像今天一样。 “丹妹儿，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付丹甩开了谢明江拉自己的手，"总得给我个理由吧？我就那样不堪，连一个机会也不给？" 谢明江百口莫辩，但是又不能当着付丹的面，告诉她自己心仪的女孩是夏佳一吧？这未免也太伤人了一些，况且，夏佳一和付丹两人，还是那么好的闺蜜，这又会让付丹情何以堪呢？ “丹妹儿，你真的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确实是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你很优秀，喜欢你的男孩子那么多，我根本就不适合……” 谢明江的话，感觉是在自己伤口上又补上了一刀，付丹真的是怒了，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够了，别再说了！” 正好来了一辆出租车，她一扬手，迅速上了车，留下谢明江一人站在公交站台，整个脑袋晕乎乎的，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或许真的把付丹给伤了，可是他能怎样呢？只是随心而已啊，他只是表达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和感受，为什么付丹的反应会那样的激烈呢？ 这一刻，谢明江尤为想念夏佳一，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对她说点什么。 趁着勇气还在，他掏出了电话，直接给夏佳一拨打了过去。 “+1。” 电话刚接通，谢明江却发现自己的勇气在一点点的泄掉，就像是一个被针尖刺过的气球，原本多么大胆的表白，在这一刻又说不出口了，想起夏佳一看完电影后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不确定，在她的心里，是不是全是赵东林，自己是否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位置。 夏佳一刚冲了个热水澡，总算没那么热了，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脑子里乱糟糟的，满满都是付丹和谢明江两人对坐喝酒的样子，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时候，便接到谢明江的电话了，内心竟莫名激动了一下，等它想了很久，她才平复好心情，接了起来。 “小谢，有什么事吗？”问得一板一眼，中规中矩。 “没，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你到家了没有？”谢明江顿时秒怂，竟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夏佳一忍不住笑了，自己从太平洋影城出来，到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多小时，他到现在才问这样的话，显得尤为牵强。 “早到啦，你们还在吃烧烤吗？”夏佳一故作轻松，和谢明江闲扯聊天，想弄明白他打电话的用意。 “没，丹妹儿已经回家了，我在回家的路上。”谢明江顿了顿，“+1，你真的就那么想我和付丹在一起吗？” 谢明江坐在公交站台的凳子上，抬头望天，总算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186:网店 空气在那一刻似乎凝固了，夏佳一张了张嘴，不知道谢明江问这句话是为何意？她反问自己，“真的想他们在一起吗？” 顿时整个心变纠结得如一团乱麻一般。 心底有一块东西，不敢碰触，那是被赵东林伤过的心，她感受到了来自谢明江的靠近，他的温暖、他的热情、他默默的关注和在意，但是，夏佳一不敢再去尝试，初识赵东林的时候，他不也是这样的么？浑身上下都透着对自己的爱意，可是到头来呢？ 有一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感。 况且，赵东林离开的理由，让她愤怒，说到底，不就是嫌弃她没钱么？夏佳一发誓，自己一定要成功，成功给抛弃他的男人看。 “你们挺般配的啊，很多人都这样说。”夏佳一在电话那头笑，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她，这个笑容是多么的违心和牵强。 “你也这样认为？” 谢明江有些咄咄逼人，反问夏佳一，不远处，有两个喝醉酒的男人，在马路上推推嚷嚷，摔啤酒瓶的声音非常刺耳，谢明江生怕波及到自己这里，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宿舍的方向走去，夜晚，出租车师父早就关了空调，打开窗户吹自然风，可依旧觉得闷热。 看来秋老虎确实厉害，这几天阳城市的天气有些反常，进入秋季了，可艳阳高照，导致夏佳一不少新进的秋款滞销，来逛街的人纷纷寻找夏装。 夏佳一开始逃避，不接谢明江的话，说起最近有些萧条的生意，以及自己的困顿，“最近实体店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来逛街的人，老是把店里衣服和淘宝上的比，说实体店比网上贵。” "+1。"谢明江又叫了一声夏佳一的名字，“感觉你太拼了，这样的你，让我自惭形秽。” “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梦想了。” 夏佳一伸了个懒腰，眼睛一下看到了窗外，那个雪夜里，赵东林坐的那个石凳，还纹丝不动地在楼下立着，当时，是那样的让人感动，让人怦然心动！ “唯一的？” “是的，唯一的。”夏佳一又肯定了一遍，她不想自己再次受到伤害。 谢明江知道，夏佳一还没从赵东林的阴影里完全走出来，既然夏佳一要忙事业，那么他也忙自己的事业好了，他愿意等，等到她忘记他以后。 “佳一，现在网络购物已经是大势所趋，你怎么没考虑过开网店呢？” 其实，这个夏佳一不是没想过，可是繁琐的网上开店流程她还没弄得太过清楚，很多时候，她去看开店规则看到一半就放弃了，而且拍摄图片也是一大问题，店铺空间太小，加上自己时间不是太充裕，总之，这事想过很久，最后都不了了之。 夏佳一把这些困惑全部说了出来，包括自己ps技术不行，更不会网页设计，什么代码之类的，看着就头疼，连套用现成的商品介绍模板都有些弄不清楚。 谢明江笑，“这些，我可以帮你啊。” 当初在学校，谢明江计算机方面很有天赋，选修了不少课程，毕业的时候，差点去电脑公司当程序员，要不是为了回家和父母在一起，最后进了机械厂，可能现在的谢明江，便是哪家游戏公司或者网络公司的程序员了。 夏佳一的脸上一下带上了兴奋的光，她把目光从窗户口移开，不再死盯着楼下的石凳子看，因为不管怎么看，那凳子上也不可能再坐上曾经的那个人了，就连经常在那和邻居下象棋的张大爷，也不可能再出现了。 “好啊，什么时候你教教我。” 做网店倒是不需要这方面太专业的技术，只要会些皮毛就好了，谢明江一口应承了下来，突然间心情便变得很好，因为这样，他便又有理由留在夏佳一身边了。 这时候的夏佳一，真恨不能有三头六臂，什么事都想去尝试一下，心想着，说不定就成功了呢？这样干劲十足的样子也感染了谢明江，他对自己说，你还不努力，再不努力就再也追不上夏佳一的步伐了。 两人好像突然间跳出了所有感情的泥潭与桎梏，成了事业上相互鼓励的伙伴，一起为了自己的梦想开始打拼，而且信心十足。 挂了谢明江的电话，夏佳一开始兴奋，怎么也睡不着，最后索性翻身起来，打开电脑，淘宝账号是现成的，偶尔她还会在网上买一些东西，不过她没有加入消费者保障计划，也没有开设自己的店铺。 集市卖家的要求并不高，只要通过实名认证并且加入消费者保障计划，上传十件商品就可以开一个免费店铺了，这天晚上，夏佳一在论坛里泡了很久，终于耐着性子看完了所有开店流程，以及很多卖家分享的秘籍与经验。 那时候的淘宝，还可以售卖二手商品，不像现在单独在闲鱼平台，夏佳一说干就干，从衣柜里翻出了不少自己闲置不穿的衣服，直接大晚上的，挂在墙壁上把照片给拍了出来，按着网上课程里教的，下载了一个淘宝助理，随便写了一段介绍，上传了十件闲置的衣服上去，到了凌晨2点，她的“衣加一服饰屋”网络店就这样开了起来。 有说不出的兴奋和成就感，夏佳一盯着网上自己那几件衣服发呆，没想到，被谢明江这样一鼓励，自己可以这样雷厉风行。 闲置的衣服夏佳一定价都很低，全部写的20元包邮，远远低于自己当初的进货价，她把十件衣服全部设置成了橱窗推荐，想象着成交的样子，就在这样深夜里，一个人忍不住偷偷笑出了声来。 一点没有睡意，夏佳一点开qq看了一下，出乎意料的，发现以前在南方打工时候合租的室友小月这个时间竟然还在线，她们两人当初在南方一直合租了两年多，相处融洽，关系就和现在与付丹一样好，只是由于回阳城市以后，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平时联系得少了一些。 “小月，你怎么还没睡觉？”夏佳一尝试着和小月打了个招呼，这一刻的她，非常开心，她想和她分享一下自己第一次开网店的喜悦与激动。 没想到小月几乎是秒回，“是呀，我还在工作呢。” 187:新起点 已经这个点了，小月竟然告诉夏佳一，她还在工作，这让夏佳一惊奇不已，她一直只知道小月从外贸公司离职以后，依然留在南方，可是具体做什么工作，还真没有仔细的问过，有段时间，好像听她说在什么公司当客服。 “小月，你不会堕落了吧，这个时间点还工作，该不是……”夏佳一故意把口吻说得意味深长，带着调侃。 小月噼里啪啦打来很长一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打字速度竟然这样快了，一排榔头给夏佳一敲得晕头转向，“去去去，佳一，你现在思想怎么这样龌蹉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在创业，而且初见成效。” 小月告诉她，她在开网店，而且才3个月，已经做到5钻店铺了。 夏佳一差点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原来自己身边竟然藏着一个专家，她怎么没早点问问呢？这样的发现让她兴奋不已，“小月，你怎么这么厉害啊，3个月就能做到5钻？你卖的什么商品啊？该不会是几毛，几块钱那种小饰品吧？据说那种东西最涨信用。” 小月发来个鄙夷的眼神，“切，这么看不起我，我还能卖什么，肯定是衣服了呀。” 今天晚上，夏佳一仔细研究过店铺的信用系统，5钻的话，就是有效评价是在5千个以上，一万个以内，也就是说，小月在三个月内，足足卖出了那么多商品，这样的成绩简直让夏佳一看红了眼，自己店铺才开起来，刚刚去看了下，连浏览量也是个位数，更别提成交了。 “佳一，你现在也打算开网店吗？那你找我就对了，我在一家淘宝商城卖家的公司里当客服，当了差不多一年，那简直是卧薪尝胆啊，半年前才出来单独干，这方面，我的经验是权威的。” 小月打开了话匣子，变得滔滔不绝，也不觉得困了，两人就隔着电脑屏幕聊天，她给夏佳一说了很多这方面的经验，如何营销，如何作大做强。 “佳一，我觉得，要想强大起来，还是必须要加入淘宝商城，有自己的团队和品牌，虽然现在我做的也是散货，厂家尾单，品牌折扣之类的，以质量和低价取胜，而且刚开店不久，便报名成功了一次聚划算，足足卖了几千件，不然我这信用哪里那么容易起来啊，这也算是运气了，估计到下个月，就能升皇冠店了。” 夏佳一听着，突然有些泄气，“可是小月，我到现在都还没去谈过快递公司，不知道发一个包裹得多少钱，阳城市是四线小城市，要想像你那样，拿到一手货源的可能性不大，我都是到离家不远的批发市场拿货，是不是这样情况根本不适合做网店啊？” “你完全可以寻找新的货源啊，而且尽快去把你的衣加一品牌先给注册了，免得被别人注册了就可惜啦，这个名字真不错，注册商标也不贵，我前段时间了解了一下，好像就一千多块钱。” 原本一团乱麻的思路，被小月这样一说，夏佳一顿时觉得清晰多了，原来，这也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复杂啊，夏佳一拉着小月不停的问，到了3点半的样子，小月已经困得不行了，她说必须得睡觉，“下个月，我一定要请两个人，一个客服，一个打包，太累了。” 可以想象，这个和夏佳一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这几个月里，得有多忙，除了摄影是请她那个贩卖火车票，当黄牛的老乡代劳的以外，其余所有事，都是她一个人干，包括模特也是她亲自上阵。 “你直接让你老乡不要再倒卖车票了，来帮你的忙呀，这还不比他当黄牛赚得多？” 说到这，小月竟有些害羞起来，夏佳一心领神会，想两人之间肯定在工作中擦出了什么爱情火花，于是嬉笑着问了小月，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夏佳一笑，“以后，你们这个店可以开成夫妻店了。” 小月不再和她闲侃，说必须去睡觉了，就在和夏佳一聊天的这一个多小时里，她又成交了三个订单，这让夏佳一羡慕不已，不知道自己的店铺，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样的成绩啊？ 躺在床上，夏佳一还是睡不着，她把小月晚上说的全部内容又仔细捋了一下，总结出来了一个思路，她开始信心满满，打算复制小月的模式，把网店和实体店结合起来，不求达到她那样的营业额，至少先卖出第一件吧。 毕竟阳城市和南方沿海城市，从物流、货源上，都是有无法逾越的差距。 这天晚上，夏佳一兴奋得失眠了。 第二天起来，她没有彻夜失眠的不适，反倒精神抖擞，又是第一个来到了潮人街开店，趁还没人来逛街，在店铺门口，她找了一个纯净的背景，开始为店铺里的衣服拍图，量好尺寸，然后用淘宝助理一一上传，一整天里，除了做美甲和卖衣服之外，她一直在折腾这个事，到下班的时候，店铺的商品数量变成了35件。 更让夏佳一兴奋的是，在中午的时候，竟然有一个外地的卖家，一口气买了她3件闲置的衣服，开店还不到一天，她便实现了0的突破，虽然，那个买家和她讲价，她又在那么低廉的基础上，让了十元钱。 在成交后的第一时间，她便在qq上告诉了小月，兴奋得打字的手都在抖动，然后，夏佳一还给谢明江打了一个电话报喜，谢明江正在上班，看到赵东林耀武扬威地从自己身边经过，头昂得老高，目不斜视。 “+1，恭喜你啊，你的速度可真是够快的，我昨天晚上回去，也研究了很久，还说哪天给你说说怎么弄呢，没想到你比我速度快多了。”谢明江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声。 果然，赵东林听到了他叫夏佳一的名字，脸色开始变得不自然，脚步缓慢，张了张口想问什么，看着谢明江挑衅的眼神，他终究什么也没说，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然后大踏步上了五楼。 188:付丹的心态 这几日，夏佳一忙着开网店的事，既兴奋又忙碌，谢明江还抽出发前的时间，到店里来指导了她一下怎么用ps处理图片，挑一下颜色，果然比原始图看上去好了不少，同时，小月也忙里抽闲，在网上指导她怎么做，有了两人的帮忙，这店铺当真就这样顺利开起来了，少走不少弯路。 突然某一天中午，她利用卖衣服的空挡，拍了十几件衣服的图片，又把前一天晚上成交的两件衣服，让快递来取走了，这才空下来吃叫的外卖盒饭，已经有些凉了。 她抬起头，这才猛然想起，付丹好像有很多天没来店铺了。 “小丽，丹妹儿呢？” 夏佳一站在自己店铺门口，斜靠在门框上吃饭，然后扯着嗓门问付丹的营业员小丽，这小丽估计昨天晚上睡太晚，正趴在收银台里面补瞌睡，听到夏佳一叫她，有些茫然，“你说老板啊？她没说什么时候来。” 夏佳一看着小丽懒散的样子，有些替付丹着急，她从来没有对小丽进行过培训，也没有要求过什么，比如要达到什么业绩、每天换版，打扫卫生、定期分析营业情况等，付丹还是把请人看店这事想得太过简单了，以为请了一个营业员，自己便可以高枕无忧。 细算下来，应该是那天晚上看过电影之后，付丹就没来过店铺了吧，夏佳一返身回了自己的店铺，放下盒饭给付丹打电话。 “丹妹儿，你跑哪去潇洒了？怎么几天不见人影？” 付丹自从那天晚上被谢明江拒绝之后，郁闷了好几天，她一直在那反省，到底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谢明江才会这样毅然决然地拒绝自己，从未在感情伤受挫过的付丹，被拒绝后，反倒更加激起了她的斗志，她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她发誓，一定要让谢明江在自己脚下俯首称臣，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被拒绝这个词。 正好这时候，健身房的健身教练魏强再次孜孜不倦地打电话来，变着花样约付丹出去，付丹心底正烦躁呢，直接脾气火爆，给吼了回去，“一边去，哪凉快待哪。” 没想到那魏强也是好脾气，并不生气，被付丹骂了，心底反倒更舒畅似的，“好好好，我说姑奶奶，是谁又惹你不开心了？要不来健身房散散心，你说你这一走，都不回来看看，老板还问过好几次，说要请你继续回来代课呢，这老师告急啊。” 付丹反正闲着也没事，便决定去健身房走了一圈，到的时候，魏强正在给一个产后妈妈上私教课，老远便看到付丹在和前台的娜娜聊天，撇下学员过来打招呼，“丹妹儿，好久不见，是越来越漂亮了。” 付丹白了他一眼，不理他，继续和娜娜聊天，“丹姐，你真的就不考虑回来上课了吗？最近咱们瑜伽馆真的很缺人，老板把一个小时的工资已经涨了20元了，招过来的新老师，学员都不太满意，要求换人呢，自从龙老师辞职后，你也不干了，感觉馆里都没有支撑台面的人了。” 魏强也靠在前台，一边抹汗水一边附和着说，丹妹儿就是我们瑜伽馆的灵魂，她走了就剩个躯壳，形同行尸走肉般。 正说着，学员在那边叫他，魏强着急忙慌地过去，走之前还不忘冲着付丹扔下一句话，“你就在这多呆一会哈，等我下课了，晚上请你吃饭。” 娜娜看到这，便捂着嘴笑，说丹姐魅力就是大，“把我们花花魏大少的心都给收走了。” 付丹撇了撇嘴，“你说魏强啊？他可是我们健身馆出了名的花心大萝卜，不知道有多少来健身的小少女，被他给辣手摧花了，被他看上的人，简直是一场灾难。” 娜娜耸了耸肩，未置可否，“可是，我有直觉，他对丹姐的感情可不一样哦。” 许久没来了，还真勾起了付丹对这个地方的不少感情来，靠在前台，她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知道怎么就说起了龙芳来，娜娜神色有些阴郁，“我前段时间，在大街上见到过一次龙老师，差点没认出来，感觉胖了至少得有20斤，哪里还是以前我们认识的龙老师啊。” 付丹也跟着叹息，自从龙芳和夏忠诚离婚以后，很少见到她来店铺找夏佳一，夏佳一也很少提起自己的母亲，想来还是心底有膈应，付丹问过几次，夏佳一都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后来便很少提及了。 魏强抓住一切空闲的时间，见缝插针般来找付丹聊天，非得请她吃饭不可，付丹被叫得烦了，站在健身房吼了一嗓子，说晚上有谁要去吃火锅k歌的，赶快报名，咱们魏强请客。 这话一出，立马一呼百应，呼啦啦便招呼到了七八个，魏强哭笑不得，凑着付丹的耳边咬牙切齿地说：“算你狠！” 走出几步，又倒回来换成了一张嬉皮笑脸，“可谁让我心甘情愿呢。” 付丹看着魏强那张虽然帅气但是却满是讨好的脸，突然便想起谢明江来，那张脸上，全是一脸的冷漠冰霜，这更加坚定了付丹征服谢明江的决心。 这才是有挑战性的感情，送上门来的，他付丹不屑一顾。 这时候，付丹接到了夏佳一的电话，问她怎么好几天没去店铺了，这时候付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店铺，确实是很久没有放在心上了，以前去潮人街，是想和谢明江多接触，可被他拒绝后，付丹便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抗拒。 在没有想好具体对策前，付丹还不想出现在谢明江的面前。 “佳一，工作狂佳一，找我有什么事吗？晚上有人请客吃饭，你来不？就在潮人街楼上。” 夏佳一看了看付丹店里萧条的人流量，小丽无精打采地坐在店里玩手机游戏，一下为付丹的店铺非常担心，作为她的好朋友，她觉得有必要和付丹好好谈谈店铺的事，她不想凝聚着钟姨一生心血的店铺，在付丹的手里毁于一旦。 “好啊，你过来的时候联系我，我关店上来。” 189:分歧 付丹他们聚会的地点，选在一家ktv量贩火锅店，是新开的一家，这种一边吃火锅一边k歌的新颖模式，很快便得到了年轻人的专宠，如果不预定，几乎没有位置。 夏佳一到的时候，付丹正在豪爽地和人拼酒，一大杯扎啤埋头就闷了下去，周围人全部在鼓掌，夸她海量，看到夏佳一出现在包间门口，把杯子一甩便过来拉着她要给大家介绍。 “这就是我经常给大家提起的美女姐姐，喂喂喂，眼珠子收一下，别掉地上了。”付丹夸张地笑，让夏佳一坐自己旁边。 今天天气比较热，秋老虎确实厉害，夏佳一穿了一条白色棉布长裙，裙摆手工刺绣了一株梅花，配上她修长的身材，看上去似乎带着仙气，和屋子里其她女孩子都不太一样，很是漂亮。果然，刚一落座，便有一陌生男孩凑了过来要和夏佳一喝酒。 “女神，喝一杯呗。” 夏佳一礼貌地笑笑，只象征性的喝了一口，“不好意思，酒量不好。” 那男孩也是健身馆的一个教练，平时见惯了奔放大气的女孩，很少见到喝啤酒还只抿一小口的女孩子，突然便来了兴趣，“女神不给面子呀，我自罚一杯，你随意。”说完，又喝了一杯，将夏佳一一军。 夏佳一被这陌生人弄得莫名其妙，今天她来，主要是想和付丹说说话，提醒她多管一下自己店铺的事，尤其得管理一下小丽，不能放任她拿着3000元的底薪，却在那磨洋工，对店铺不上心。 付丹看出了夏佳一的不开心，明白此人不可能是夏佳一喜欢的类型，从她紧锁的眉头和眼底透出来的厌恶她便知道，于是立马过来解围，“佳一可不是谁敬的酒都喝的，来，你先和我拼上三杯再说？” 付丹酒量深不可测，在健身馆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就没人见她喝醉过，那男孩顿时秒怂，连连拱手，“不敢不敢，丹妹儿，你还是饶了我吧。” 知道夏佳一被付丹罩着，尤其是前面那个男孩子还吃了个闭门羹，其他人便不敢造次，闲聊的时候知道夏佳一便是龙芳的女儿，其中几个女孩子便发出了惊奇声。 “真是看不出来啊，龙老师平时好严苛，雷厉风行的，她的女儿这样温柔。” 吃饭的时候，魏强殷勤备至，见付丹喜欢吃什么，便立马给烫，最后碗里直接给堆成山了，就差喂到她嘴里去，周围人起哄，夏佳一看在眼里，有些弄不明白了，市场里大家不都盛传着付丹和谢明江是一对的事吗？可是怎么觉得付丹对魏强的殷勤并未拒绝，反倒有一种欲拒还迎的感觉呢？ 大家一边吃火锅，一边喝酒一边k歌，夏佳一一直在找机会和付丹说店铺的事，可是始终没有机会，她不是在喝酒便是被魏强霸占着说话，再或者她便主动找别人喝酒去了。 夏佳一无奈，看来今天晚上自己真不应该来，心里还记挂着网店上，会不会有人咨询衣服呀？看所有人都还没有走的意思，大家喝酒喝得欢，她便抓起话筒唱歌，毕竟是龙芳的女儿，即使没走艺术这条路，夏佳一的嗓音也有着先天的优势，开口一唱歌，全场都震慑到了，纷纷鼓掌。 终于在快夜里11点左右，聚会散场，大家都还嚷嚷着说太早了，这夜生活才刚开始呢，为了讨好付丹，这魏强也是大出血了，这顿饭吃了他七八百，付丹连一个谢字也没有，出门口直接拉着夏佳一离开，把魏强一个人晾在那。 “丹妹儿，我送你回家啊？” 付丹摆手，“不用了，我和佳一一起走。”活生生把魏强期待的单独相处机会给堵死了，周围人看出端倪，一顿起哄，说魏强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次亏大发了。 “下次有这样的好事，再叫我啊！”大家嬉笑着打车离开，夏佳一也不管魏强那双感觉想杀了自己的眼神，拉着付丹离开，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把自己闺蜜交给他，万一出点什么事呢？ 待魏强离开，付丹趴夏佳一的肩头咯咯笑，为自己成功戏弄到魏强而开心，“佳一，你说这人，是不是傻？” 夏佳一撇嘴，“人家还不是因为喜欢你，你呀。” 想到谢明江怕是还蒙在鼓里，也不知道了会不会生气，或许付丹压根也没把谢明江看在眼里呢？夏佳一心头乱七八糟的想着，突然有些担心谢明江会受伤了。 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感情的事，夏佳一终于有了和付丹单独在一起的机会，这时候，她给她说起了她对她店铺的困惑，叫付丹还是多花点心思在店铺上。 “丹妹儿，你这刚转型没多久，店铺还在吸收老顾客的阶段，先得把口碑建立起来，完全靠小丽可是不行的啊。” 她也不好说小丽的消极怠工，只是旁敲侧击告诉付丹，自己的店铺还是得靠自己。 付丹晚上喝得兴奋了，尤其是看到魏强臣服在自己脚下，顿觉酣畅淋漓，好像谢明江拒绝她所带来的挫败感顿时在魏强那得到了填补，哪里还在乎什么店铺不店铺，她本来就从来没做过生意，加上平时在家里被钟姨和老付宠着，从未为物质生活奔波过，做任何工作都是兴趣使然，就像当初执意接下母亲留下的这个店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佳一，顺其自然吧，大不了这个店铺不做了，我继续回去当瑜伽教练。” 夏佳一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抓狂，“丹妹儿，你怎么能这样儿戏，这店铺是你妈生前全部的心血，你不能就这样作践了它，让它亏损下去吧？当初钟姨无论如何都不请营业员，就是怕营业员做得不够尽心，你倒好，把所有的一切都甩手给营业员去做，你这样子，还可能把这个店铺做好吗？” 付丹被夏佳接二连三对自己的否认激怒了，甩开了拉着她的手，“佳一，你做好自己的店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这是我自己的事！” 说完，付丹独自打了个车离开，连再见也没给夏佳一说。 190:过去都过去 夏佳一呆在当场，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竟会惹得付丹这样生气？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比付丹大三岁，她理所当然就应该照顾着她，尤其是刚开店那会，钟姨对她尤为照顾，如今钟姨不在了，夏佳一觉得她有责任一般，必须对付丹好。 商场关门以后，一片漆黑，远远望去，觉得特别萧条，夏佳一看了一眼潮人街商场，刚才她还考虑过，和付丹一起，让门卫大爷打开门，两人去她店铺里看着货研究研究，重新布局，打版一下，看想办法商量出一个对策来呢。 现在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真的是太过自作多情了一些，夏佳一也觉得生气，不再想这事，打算打个车离开。 到了夜晚，商场外边不好打车，得碰运气，有时候等上十几分钟也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夏佳一决定到下面的公路上去打车，关门后，不能走商场电梯，便只有绕着商场外沿走出去，夜里11点左右，即使四周还有不少营业的商铺，走在大街上，也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害怕，尤其是偶尔还有喝醉酒的男子，坐在马路边的大排档上，看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经过，会吹起尖锐的口哨。 大排档的商家，占道经营得厉害，城管屡禁不止，尤其是到了夜里，更为嚣张，本来是双车道的马路，被左右商家横七竖八的霸占了，便仅容一辆车通过，偶尔遇到会车，还得商家移桌子，这样住太谷小区的住户怨声载道，投诉了好几次，但依然没有收敛，要不了多久又如此前一样。 夏佳一疾步往前走，经过一家大排档，有几个光着膀子喝酒的男人看着她单独一个女孩子走路，可能是酒喝多了，酒壮怂人胆，其中一个故意站起身来，歪歪扭扭撞了夏佳一一下，大着舌头说话，“妹子，一个人啊，坐下来陪哥哥们喝一杯？” 夏佳一又怒又怕，如瘟疫般避开男人油腻的手，声色俱厉，“你干嘛，走开！” 另外一个人见夏佳一要跑，伸出一条腿，绊了她一下，夏佳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店老板也不知道是因为人太多，还是压根看到了不想管，或者以为夏佳一和这几个人认识，总之，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 前面那个男人又开始伸手来拉夏佳一，这时候突然经过的一辆车停了下来，黑色帕萨特，就停在了大排档路中间，仅能过一辆车的马路，没一会后面便堵上了车，大家不明情况，纷纷按起了喇叭。 车上下来了一个男人，冲着那几个酒鬼吼道：“哥们，法制社会，调戏妇女可是要不得的。”这时候老板看有人来出头了，也跑过来腆着一张笑脸连忙劝和，三人这时候酒总算醒了一些，看车上下来的男子那双眼里能冒出杀人的火来，顿时有些害怕了，便趁老板劝谏的时候，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来。 “妹子，不好意思，哥哥酒喝多了，多有得罪。” 夏佳一似乎没听到一般，眼睛死死盯着车上下来的男人，男子带着乌金丝边的眼镜，文质彬彬，正是赵东林。 东哥这个词差点冲口而出，却看到从副驾驶下来了一个女人，微胖，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看着赵东林，满脸疑惑，“东林，你们认识？” 赵东林看着夏佳一，依然是自己梦里的模样，甚至比梦里更为真切和美丽，但是他却摇了摇头，对韩小蕙笑笑，“不认识，就是见不惯这帮崽子，喝点马尿就到处撒野。” 赵东林不敢再看夏佳一的眼睛，迅速上车，“小蕙，我们回家吧。” 车上，韩小蕙问他，“你是看那女孩子漂亮，心动了吧?”赵东林立马否认，“哪里有，我发誓，我连那女孩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就只记得穿的白裙子，我真的就是见义勇为，你怎么不相信你老公有这么高的觉悟呢？” 韩小蕙摸着自己的肚子，无限温柔。 “相信，当然相信，我想我们家小宝也会为你骄傲的，有这样优秀的爸爸。” 在地下停车库，下车，赵东林扶着韩小蕙上楼，“医生说了，前三个月最重要，你上下楼梯可一定要小心一些。”说着，他顺手按了按汽车遥控器，门锁应声而落，赵东林满意极了，他喜欢听着汽车锁上时候的滴滴声，就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般，让他沉迷。 “小蕙，你说爸爸把这辆车给了我开，那他又开什么车呢？” 韩小蕙没有回答赵东林这个问话，但是她知道，父亲不可能没有车开，上次带着爷爷奶奶回老家，父亲开的那辆宝马x5，最近时常出现在街心花园的停车库里，饶是对父亲如此信任的韩小蕙，也开始怀疑，那辆车肯定不是别人的，而是属于父亲。 但是，赵东林却一次没有见过，韩洪涛把这辆开了七八年的帕萨特给了他，如今在单位上，偶尔出去办事，单位司机忙不过来的时候，他还会让赵东林充当自己的司机。 不过这样，反倒让单位的人对赵东林更加敬畏了，看着以前他需要点头哈腰讨好的人，如今对自己点头哈腰，赵东林感受到了权利带来的无尽魅力，非常受用。 但是回到家里，他又站在阳台上，看着无尽的黑夜，忍不住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直到韩小蕙催过他三四次了，这才叹了口气，回到了卧室。 韩小蕙怀孕两个月，他马上就是要当爹的人了，还想那么多干嘛？ …… 夏佳一冲到马路上，迅速上了一辆出租车，赵东林的话还在耳边回旋，他说：“不认识。” 是啊，他哪里敢说认识自己？这样不就是自毁前程了吗？夏佳一冷笑，分手以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见面，他竟然对自己说出的是不认识，真真是天大的讽刺。 眼角又有些湿润了，夏佳一抬头看天，倔强地告诉自己，不能哭，“你发过誓的，从婚礼那天之后，绝对不会为这个男人再掉一颗眼泪。” 191:闺蜜情 那天晚上，付丹拂袖而去，夏佳一难受了好几天的时间，感觉自己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还被人说成多管闲事，从来没生过付丹气的她，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再加上晚上回家的时候还遇到赵东林，更是心情低落到谷底，这几天，始终有些郁郁寡欢。 小丽对卖衣服不上心，倒是对美甲非常感兴趣，时不时便跑夏佳一的店里来偷学技艺，别说，偷学了两三个月，再加上夏佳一并不避讳，偶尔教练她，最近小丽给自己朋友做了做，做出来还真是像那么回事了。 又过去了三四天，小丽在那抱怨，说开张都那么难，顾客老是嫌弃说店里衣服太贵了，哪家哪家和她们款式差不多，但是价格便宜了不少，小丽表示也无可奈何，付丹规定了的，打8折，低于这个折扣卖了，她就得贴钱呀。 “小丽，丹妹儿还是没来店铺吗？” 夏佳一虽然没给付丹打电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问起了付丹的情况，几天过去，夏佳一心底的气逐渐消了，又开始担心起她来，可是扛着一股气，坚决不先联系。 小丽在自己的大红指甲上，尝试画一朵玫瑰花，可是怎么也画不好，夏佳一看不过去了，让她把手伸过来，“让我来吧，这玫瑰花啊，最主要就是落笔，轻重轻的顺序，收尾一定要轻，才能画出立体感来。” “我给老板打电话汇报了，说最近生意不太好，是不是进一些新货，话还没说完，她便发了通脾气，说老是只知道进货进货，不看看店里压了多少货了。”小丽说到这，吐了吐舌头，可能是雇佣的关系，从一开始，她就有些怕付丹，反倒和自己的邻居夏佳一关系好得多。 正这样说着，突然便听到付丹的声音，站在店门口非常大声的叫小丽的名字，“人呢？跑哪去了？” 小丽听到付丹叫她，整个脸色都变了，惊慌得不行，跌跌撞撞冲了过去，“丹姐，我在呢，我在和佳一姐聊天。” 付丹有些气势汹汹，责问她为什么不坚守岗位，“你这样子，生意能好起来吗？” 小丽唯唯诺诺地狡辩，说她看着门口的，没有顾客进来，付丹的火气更大了，“那你怎么没看到我进店里？” 夏佳一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帮谁说话，她在付丹门口晃了一下，想进屋又没有进，最后还是尴尬地站在那，故作轻松地和付丹打招呼。 “丹妹儿，今天有空过来了呢？” 她努力装得那天晚上两人没争吵过，就像以前一样的说话，可是心底始终有一个疙瘩，浮在脸上的笑容便有那么一丝的僵硬。 付丹开始挑小丽的毛病，店里卫生没做、衣服皱巴巴的没熨、分类没分好，胡乱挂在货架上，连试衣间里还有一件别人试过的衣服，没有拿出来挂上。 “一会你盘一下点，核对下库存，如果真掉了衣服，按照当初的规定，是要按原价赔偿的。”付丹说得慢条斯理，但是一字一顿，吓得小丽慌忙行动，嘴里不停的保证。 “丹姐，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马上做，马上做好。” 付丹听她那样说，这才满意地转过头来，对夏佳一咧嘴一笑，这笑容和以前一般无二，然后走过来拉着夏佳一去了她的店铺。 一进店，付丹便开始撒娇，拉着夏佳一的手，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亲爱的佳一，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我想了好几天，知道你是为我好，你看，我今天不是对小丽发飙了嘛，我错了还不行嘛，那天晚上不该撇下你不管。” 夏佳一故意绷着的脸一下就绷不住了，顿时觉得此刻的付丹就像一个孩子一般，带着爱怜，把她推到了店里的沙发上坐下，“你呀，就是任性惯了，谁和你一般见识。” 付丹嘟嘴，“那你这么几天不给我打电话。” 夏佳一反问她，“你还好意思说，你也没给我打呢？” 顿时，这俩女孩子相视一笑，发出了哈哈大笑声，压抑在夏佳一心头的石头挪开了，所有的不愉快在这样的笑声里，冰释前嫌。 夏佳一说起了自己的网店，虽然这几天没卖出几件衣服，但是却干得热火朝天，“丹妹儿，我发现网络是一个很大的市场，将来的纯做实体店肯定生意不好，必须得结合网络才行，要不你也试试？” 付丹连连摆手，说自己真不是做这一行的料，“佳一，不骗你，我真打算放弃了，这几天我去了好几家瑜伽馆，名义上说是去体验体验，实际是去找以前的那种感觉去了，我打算还是做回老本行，或许这还更适合我一些。” 夏佳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事，你和小谢商量了吗？” 付丹愣了一下，最后终于明白，夏佳一肯定以为自己已经在和谢明江谈恋爱了，才会这样问，原本是想解释一下，但是她实在说不出口，谢明江那样决绝地拒绝自己的事，这对于她付丹来说，简直是耻辱，而且付丹决定了，自己不会放弃，她相信，迟早有一天，谢明江是会属于自己的。 “当然，他支持我的决定。” 付丹说得底气十足，好像就是真的一般，夏佳一听在耳里，没来由的心头一颤，为他们高兴，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丝难过升了起来。 说来也是奇怪，两人正这样说着，没想到谢明江就从夏佳一店门口经过了，付丹眼疾手快，迅速挣脱了夏佳一冲了出去，抛下一句话，“佳一，我先走了，再联系。” 看着付丹跳脱的青春背影，夏佳一叹了一口气，知道伤感无用，她站起身来，开始整理货架上的衣服，打算趁没有顾客的时候拍照。 “罢了罢了，还是工作更靠谱一些。” 刚拍了一两款新品的图片，突然听到电脑上传来一阵叮咚声，看来是有买家来咨询店铺衣服了，夏佳一放下手里的活，迅速移到电脑前。 如今对她来说，这清脆的叮咚声，便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 192:恶性竞争 付丹跟着谢明江来到停车场，最后叫住了他，“谢帅，你至于嘛，都不理人了?” 谢明江昨天晚上从金螺湾回来，早上过来送货，上午送完货，下午便是他几天时间里唯一的半天休息时间，明天又得到机械厂上一个24小时的班了。其实刚才，他送了货是特意绕过来看看夏佳一的，没想到还没进屋，便看到付丹和她坐在沙发上，谢明江知道她们两人的感情挺好，尤其是那天晚上他拒绝了付丹，然后又被夏佳一隐晦拒绝，自觉有些尴尬，立马便疾步闪开，可还是被眼尖的付丹给看到了，跟了过来，谢明江回头，笑得有些憨。 “丹妹儿，早啊。” 付丹站在谢明江旁边，离得很近，斜靠在车上，笑得很是暧昧，“你在躲着我？” 谢明江往旁边站了站，“没，哪有，我躲你干嘛。”然后抓起车上一条毛巾开始擦车，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付丹的笑容更加的暧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人的骨子里，“谢帅，我想明白了，你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同样，我喜欢你，也是我的事，我不会放弃你的。” 谢明江简直哭笑不得，“丹妹儿，你别这样，我们真的……”不合适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周光头从背后走了过来，看着付丹，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花，“丹妹儿，难得见你过来啊，当甩手掌柜就是潇洒。” 周光头不由分说，加入了两人聊天的队伍里面来，也不管付丹脸上的满脸嫌弃，压根没接他的话，“什么时候去进货啊？丹妹儿，坐我的车呗？最近我们搞活动，满三次送一次。” 说起这事，谢明江就满肚子的气，最近不知道这周光头怎么回事，为了和大家抢生意，非得搞了一个促销活动，坐三次车的店主免单一次，很多店主纷纷跑去坐他的车，毕竟算下来，能节约不少啊，尤其是那种一个星期就会跑一趟金螺湾的店主，这账不能细算。 老马着急了，连续拉了两趟都没坐满，要知道他们那款车，如果还空着车位跑，利润就更低了，没过一个星期，老马也效仿起周光头的做法，开始做起了促销活动，他更狠，不光买三送一，还附带第四次打8折，简直要把顾客牢牢栓死在自己车上。 这太谷广场的商户都笑得合不拢嘴，不少谢明江的老顾客纷纷问他，什么时候也搞一个活动，甚至用开玩笑的口吻威胁他，“你再不搞优惠活动，我们可就不坐你的车了哈。” 可是帐大家都会算，就算满座过去，他们的利润能达到50%的样子，可是通常情况下，还有没坐满的时候，除去车辆维修保养费，有时候不小心违章了，还会交罚款，到最后，落到兜里的钱并不多，也就是个辛苦钱，照他们这样活动搞下来，损失的可是自己的利益啊，大家都白辛苦，赚不了钱，而且还打破了市场平衡，最终得不偿失。 付丹听周光头这样一说，学着他那样笑，可只笑到一边便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切，你还买三送一呢，谁坐你的车，你难道不知道，我坐谢帅的车是免费的吗？要不你也给我免费得了，我还可以考虑考虑，勉为其难坐一坐。”付丹说完还自顾自地拉开车门，坐到了谢明江的驾驶室位置，用挑衅的眼神看过去，哈哈大笑。 周光头吃了个闭门羹，独自讪笑，“你这丫头，谁不知道，你和这小谢两人好着呢，他若要收你车费，那还了得，你的还不是他的，他的还不是你的？算我没说，找错人了，一下忘记了这一茬。” 谢明江真是百口莫辩，他确实没收付丹的车费，但是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他和付丹是男女朋友关系啊，仅仅是因为他还欠着付丹家整整30万的欠账呢，而且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付丹母亲钟姨才会出事，他一直愧疚，哪里还好意思收付丹的车费。 付丹听周光头这样一说，却是毫不客气，把头一扬，“知道就好。” 上一趟车，谢明江又只拉到了十个人，不少人都跑去坐了周光头和老马的车，这样算下来，他跑这一趟，又只有几百块钱的毛利。 “实在不行，也搞个活动吧？”但是谢明江不想人云亦云，跟着别人的脚步走，一直还在思量着怎么做，所以迟迟未动，也不知道下一趟，自己的车能拉到多少人？ 见货已经送完了，谢明江也不想再在市场耽搁，毕竟是四天才有的半天休息时间啊，此刻他就只想躺床上好好睡一觉，付丹还意犹未尽，可碍于周光头在这，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给了谢明江一个能腻死人的眼神，转身回了店铺。 她还需要对小丽交代几句，按照夏佳一的说法好好管理一下店铺，如果还是不能起死回生，她便决定真的放弃了。 回到宿舍，谢明江先看了看书桌上的姬星美人，上次被赵东林摔出窗外后，没想到长势良好，垂下不少肉嘟嘟的枝条挂在花盆外边，煞是好看，谢明江感觉这就是父亲的化身一般，心底有苦闷的时候，就爱对着姬星美人说说话。 “爸，你一直鼓励我要勇敢，要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是为什么面对她，我总是那样的没有勇气呢？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底气不足的原因，我是不是应该先让自己优秀起来，才能配得起那么拼、那么努力、那么优秀的她呢？” 谢明江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说不出的疲倦袭了上来，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他又打起精神来，打开了电脑，给夏佳一发了一个邮件，附件里，有他利用少有的空余时间，为她收集的开网店的技巧资料和视频。 刚发过去，便收到了夏佳一的回复，带着兴奋，“小谢，太感谢你了，你怎么知道我现在迫切需要这些？” 谢明江在电脑这端傻傻地笑了，突然觉得能为夏佳一做事，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193:又一年 不知不觉间，天气逐渐转凉，又来到了冬天，服装店再次迎来了一年之中的旺季，付丹的店铺在她的管理之下也逐渐有了一点起色，虽然赚得不多，但是也不再像夏天那样，亏房租或者亏小丽的人工成本了。 付丹权衡再三，最后又回到了瑜伽馆工作，对她来说，权当消遣，只隔三岔五来店铺转悠一圈，督促下小丽。 关于她和谢明江的关系，她总是讳莫如深，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这样更多人便相信了两人的关系，市场里的店主们，时常便开点玩笑，虽然谢明江总是否认，大家也并未收敛，在大家眼里，只是觉得谢明江比以前更卖力了，拼命赚钱，就没见他休息过。 这哪里像谈恋爱的人该有的状态？ 夏佳一也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的陀螺，每天开店、做美甲，还要利用空余时间管理网店。不少店主见她那样辛苦，纷纷劝她，“我说佳一啊，你一个女孩子这样拼干嘛，你长得这么漂亮，嫁好一点就得了，什么都有，何苦呢？” 每到这个时候，夏佳一便只是笑笑，并不给她们解释，在她的心里，并没有觉得自己苦，反倒在这样的工作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尤其是看到自己网上店铺，几个月里，信用已经涨到了一钻了。 虽然和小月比起来，确实是差强人意了些，但是对夏佳一来说，已经非常满足了，在阳城市，她和好几家快递谈了价，最后选择了申通快递，最主要原因是它们的覆盖网络最全，在2010年左右，便覆盖了很多镇上，而且价格对她来说，已经很优惠了，一公斤10块钱。 “小月，真羡慕你在大城市，竟然能拿到五六元一单的快递，这在我们这里是想都不敢想的。”每次顾客吐槽运费太贵的时候，夏佳一就会在网上对小月这样羡慕一番。 “佳一，有时间要不你来南方转转吧，可以寻找到优质的货源，而且有两年没见了，怪想你的。" 夏佳一还真有些心动，想起当初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女孩王媛，今年7月高考，考的就是南方一所大学，她在qq上也约过夏佳一好几次，叫她过去玩呢。 但是夏佳一的店铺，哪里离得开她啊，感觉什么事都得靠她，如果她不在，店铺就只有关门了。小月听她这样一说，隔着电脑就开始笑她天生就是劳苦的命，“佳一，真正成功的人不可能什么事都靠自己，成功者是管人而不是管事，你懂吗？” 夏佳一似懂非懂，看看付丹店铺的小丽，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小月告诉她，她已经请了三个人了，下一步打算是注册自己的公司，把店铺走向品牌化。夏佳一听着，既是羡慕又是仰视，想当初两人合租房子在外贸公司打工的时候，这小月就是一黄毛丫头，成天嘻嘻哈哈，整天和她吐槽对董胖子的厌恶，老乡的逗逼，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强大了？ 看来，自己是时候得抽时间到大城市去见见世面，不然终究会成为井底之蛙。 时间就在这样忙忙碌碌中飞逝而过，元旦又来了！ 这一天，是谢明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休息，没有跑车去金螺湾，也没有在机械厂上班，而是开车来到了永安公墓。 今天，是父亲老谢去世一周年的日子。 依山傍水的永安公墓区，走出几公里也见不到一个人，今日，寒风凌冽，天空灰蒙蒙的，看样子又要下雨了，谢明江想起一年前的那个雪夜，父亲没留下一句话，就那样走了。 父母的衣冠冢前，已经杂草丛生，墓碑两旁的松柏树比刚栽下那会，高出了好长一大截，郁郁葱葱，谢明江就那样坐在旁边的石台阶上，和他们说话，和以前三人坐客厅沙发上聊天一样，好像还能想起来孙庆兰如孩子般讨好的笑容，问他，“儿子，妈做的土豆泥好不好吃，你爸会不会喜欢？” 直到现在，孙庆兰的户口还没销户，他不想去，不想让她从失踪变成死亡，甚至有时候他会突然跑到以前的小区门外去转悠，说不定母亲就找回来了呢？她或许仅仅是走丢了而已呢？谢明江幻想着，奇迹还能出现。 虽然知道，这可能只是自己的一个美好心愿罢了。 “爸妈，儿子最近太忙，一直没来看你们，你们不会怪我吧？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一年里，加上工资，我已经存了十万左右了，再过一年多，我应该就可以还清欠款。” 这半年多来，谢明江简直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赚钱的机器，不和朋友聚会，也从不出去玩，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不乱花钱，他赚的每一分钱，都被自己小心翼翼地存了起来，只为还账。 他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了苦行僧，却因为有夏佳一的陪伴，顿觉信心满满。 就这样单坐着，便有些冷，鼻头被冻得红红的，鼻涕忍不住往外掉，想起以前，父亲最爱说他要风度不要温度，然后把羽绒服给他披上，谢明江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没有爹娘的孩子，确实是不太会照顾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又穿薄了些。 “爸妈，等我还清欠账，我就安心找一个姑娘，结婚生子，让你们抱孙子，如何？”想到这，谢明江不由自主想到了夏佳一来，脸上露出了傻傻的笑。 今天，谢明江把自己一整天时间都留给了父母，从永安公墓回来以后，他去逛了趟超市，买了些平时要用的生活用品，然后在外边吃了碗肥肠粉，这是谢明江的最爱，尤其那个冒节子，一口咬下去，顿觉是享受。 等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快晚上7点左右，冬季天黑得早，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谢明江刚想穿过宿舍外边的那个停车的大坝子，突然看到旁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夏佳一。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谢明江又揉了揉，再次确定，确定是她，今天的夏佳一，竟然穿的是从南方回来的时候穿的那件鹅黄色羽绒服，带撞色的红色帽子，非常特别，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1，你怎么在这里？” 夏佳一回过头来，对谢明江一笑，顿时让他如沐阳光，“我是来找你的。” 194:宿舍楼下 谢明江激动得提手上的一包东西差点掉地上，夏佳一竟主动来宿舍找他？这让他简直是喜出望外，不敢相信啊，连说话也有些不太利索了，“+1，找我……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他说出这句话后又觉得距离感太过强了一些，他内心不是这样想的啊，管她找自己有没有什么事呢，夏佳一能来，就是多么让他高兴的事啊，于是他立马补充道：“我是想说，你来了怎么不给我打一个电话呢，我可以早点赶回来，刚还在超市闲逛了好一会。” 夏佳一低头踢地上的一块小石子，谢明江扑面而来表现出来的情绪，让她一时有些不太适应，那种曾在赵东林身上有过的感觉，突然便冒了出来，吓了自己一大跳。 “我也就是提前关店了，正好路过而已，没想到在楼下就遇到你了。” 其实夏佳一哪里是路过，从太谷广场到单身宿舍，是会经过她家位置的，也就是说，她是特意多座了几站路，特意来楼下等的谢明江。 或者说是偶遇，她没想过一定要见到谢明江，就只是来看看。 今天是老谢的忌日，夏佳一也一直记得，一年前的今天，她和一大车人在车上昏昏欲睡，然后被甩出到高速路上，直到现在，遇到阴雨天，她的骨盆还会隐隐有些酸痛，不敢提太重的东西。 今天谢明江没去金螺湾，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整天里，她都有些担心他，这段时间，他和谢明江两人都卯足了劲工作，好像彼此较着劲一般，就看谁能做得更好一些，好像成了惺惺相惜的战友。 谢明江也不戳穿夏佳一的谎言，抿着嘴笑。“要不上楼坐坐，楼下风大，还开始飘细雨了，有些冷。” 想着那间宿舍也曾经是赵东林的宿舍，夏佳一毅然拒绝了，看着谢明江没事，她也就放下心来，觉得自己的这种情绪真的有些莫名，慌忙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小谢，我是来还你这个的，前几天你帮我修改的图，确实比我自己弄的好多了，看来还得多向你学习学习。” 谢明江一下有些失望，原来夏佳一来找自己，只是为了这个啊，而且连上楼坐坐都不愿意，看来是自己瞎激动一番了，他接过u盘，神情便变得有些落寞。 不想夏佳一离开，他便变着花样和她聊天，好在楼下有一个小亭子，正好可以避雨，还有排石凳可以坐坐。 “+1，听说你曾在南方的外贸公司上班了5年，你怎么没想过做外贸服饰呢？那类衣服比金螺湾的很多货都好啊，而且款式也独特，如果能拿到厂家货源，肯定能火起来。” 说完，他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这样的说法，找出了一个有力的力证，“就像你身上这件衣服，即使过去两年了，还是这么漂亮，一点不过时。” 当然，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夏佳一本来就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但是这样的话，谢明江只能在心底想想，不敢说不出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夏佳一？谢明江自己也分不清了，或许就是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了她这件独特的羽绒服的缘故吧？然后夏佳一看着一个女人单独带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还提着两大包行李，于是便有意无意的帮那孩子挡住身边汹涌出站的人群，谢明江一下就感动了，觉得这个女孩子不但人美，而且心地还那么善良，可能就在那一刻，谢明江就对她心动了。 他们两人一说起工作来，夏佳一总算自然了一些，为刚才自己莫名的担心有些无法理解，毕竟在她的心里，谢明江可是付丹的男朋友啊，她甚至没去关心一年前，付丹也在今天失去了母亲，却担心着谢明江今天突然不在，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南方的朋友小月也这样对我说过，我也在考虑什么时候去南方看看，以前在外贸公司上班，还真没想过要开服装店，所以并没有去了解过这方面的货源。” 入夜，楼下确实是有些冷了，谢明江再次提议要不上楼去坐坐，夏佳一抬头看了看五楼，那个她记忆深刻的房子，她摇了摇头，“算了，也不早了，我也打算回家了，而且对你们的管理员张姐，我还真有些怕她。” 夏佳一说到这，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那样子可爱极了。 可是她哪里知道，就在两个星期以前，母夜叉张姐就已经不在这个宿舍当管理员了，听说是因为私自把她保管的公共物资拿回家去用，被上级领导查账的时候查了出来，她慌慌张张交代不出到底去了哪里，然后被停岗三个月，只发基本生活费。 至于三个月后会怎么样，谢明江也不知道，但是听说明年单位又会减员增效，怕是她那个年龄，会被纳入预退的行列了。 说到底，她拿了些什么呢？也就是一些洗衣服、肥皂，还有就是被很多职工嫌弃的军用被褥，当初谢明江住进宿舍的时候领过两床，一到冬天盖着就觉得冷，后来还是跑商店里去买了一床新的，这才顺利过了冬。 谢明江没对夏佳一说起这些，因为大家都知道，张姐的落魄肯定是有人为因素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值钱，扔那就没人要，她拿去送给了亲戚朋友，当然不会有账单。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除了赵东林做祟，还会有谁？但是没有人为张姐辩解什么，如今的赵东林，做了韩洪涛的乘龙快婿，在机械厂的地位，早就不是从前，谁还会去主动得罪他呢？巴结还来不及呢。 他不想夏佳一知道这些，他怕看到夏佳一眼底的那抹痛。 “那行，我送你回去吧，这太晚了，而且飘着点细雨。”刚两人站的位置正好是在楼下的一个小亭子里，还没觉得，走出来才发现，雨比先前还下得更大了一些。 夏佳一本想拒绝，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跟着谢明江上了他那辆车，那辆开起来响得不行的快要报废的面包车，嗖地下，动力十足驶了出去。 195:父女谈心 转眼来到了2010年夏天，夏佳一已经27岁了，成了很多人眼里的大龄姑娘，就连夏忠诚也跟着着急起来，周六晚上，他特意在家做了夏佳一爱吃的麻辣肥肠鱼，给她打电话，叫她早些关店回家。 这套房子登记拆迁后，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问题，赔偿款迟迟没有下来，也没让他们搬离，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愁将来到底住哪里，只是楼下张大爷去世以后，他那套房子一直没人住，挂中介出租，听说曾死了人在屋子里，哪里有人来租，所以一直空置着，每次夏佳一回家，都觉得这栋楼尤为凄凉。 在楼梯口，老远就闻到了父亲做的麻辣鱼的香味，想起和赵东林分手那晚，他也是在家里给自己做了顿麻辣鱼，虽然父亲做得很好吃，夏佳一却没吃两口便没了胃口。 “佳佳，怎么呢，不合胃口？是不是爸爸最近做得少了，没以前做得好吃了？” 夏佳一原本想离开，听夏忠诚这样一说，又返回来拿起来了筷子继续吃，父亲辛苦了这么久，怎么也得多吃一点才对得起他，夏佳一脸上挤出一个笑，把心底的伤感尽量赶走，不表现在脸上，她笑，“爸，哪有，还是像以前那样好吃，只是最近我减肥呢，你看，我都胖了不少了。” 夏忠诚瞄了眼女儿那不足2尺的腰身，可以放硬币的锁骨，往她碗里夹了个鱼头，“不许给我减肥，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况且，你这样都算胖，那大街上就没有瘦子了。” 夏佳一身高168cm，体重只有98斤，任谁看，都是标准身材，哪里和胖能沾得上边。 饭吃到一半，夏忠诚开始欲言又止，“佳佳，再过几天，就是你27周岁生日了，有什么打算呢？” 夏佳一的生日在7月13日，想起2008年自己刚从南方回来的那年，自己25岁生日，是和赵东林一起过的，那天晚上，赵东林骑着摩托车，带她沿着机场路跑到了山顶，两人就那样手拉着手躺在机场外边的草坪上，看满天的繁星，赵东林对她说：“佳一，以后，你的每个生日，我都要陪你度过。” 夏佳一觉得这就像是一个讽刺一般，去年的7月1日，赵东林结婚，那个承诺连一年时间也没撑过就土崩瓦解了。 “爸，你讨厌，特意强调我生日，是不是想提醒我老了啊，你就是老思想，现在27岁还年轻得很呢。” 夏忠诚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佳佳，我知道赵东林那忘恩负义的兔崽子对不起你，可是这事毕竟已经过去一年多时间了，你该忘记就把它给忘了吧，谁的人生不经历点波折呢？” 夏佳一被父亲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如今，虽然想起赵东林的时候，她还会偶尔伤感，但是绝对是已经放下那个人了，“爸，你想哪去了，我现在就想好好开我的店，哪里有心思想其它的什么事。” 夏忠诚便开始傻呵呵地笑，“我知道，我们佳佳立志要做女强人，就像……就像你妈一样。” 说到这，夏忠诚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迅速转开了这个话头，“可是你再好强，事业做再好，如果遇到合适的男孩子，也还是交往交往，不要拒绝啊？其实这两样并不矛盾。” 夏佳一敷衍父亲，“好，爸，我知道了，可是还是要遇到了才行，现在还没遇到呢。”就这样说着，夏佳一眼前却浮现出谢明江那阳光般的笑容来，从第一次火车站见到，这两年多里，他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可是他的笑容却从来没有变过，还是那么带着感染力。 有一种想要靠近的冲动，却又害怕受伤，况且，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态度讳莫如深的付丹，夏佳一始终没弄清楚，她和谢明江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状态。 如今，夏佳一的店铺进入了一个瓶颈期，虽然每个月都能盈利，可是不管怎样努力，都是只能到达一定的数额，再无提升，即使加上网店，加上美甲，也都在那个水平晃悠。 或许这就是小月说的一个人的力量有限的原因吧？夏佳一开始思量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改变改变了？ “爸，最近淡季，我打算出门段时间，到南方去看看，就是以前我工作了5年的那个城市，去找找新的货源，也顺便看看以前的老同事。” 夏忠诚听夏佳一这样一说，非常赞同，“你是应该出去走走了，你看你，自从开了这个店以后，除了春节休息了几天，平时哪里有时间休息啊？多出去玩几天，别老想着店铺的事。” 和小月说这事，已经说了有小半年了，现在，夏佳一终于行动了起来，如今的小月，已经注册了一个公司，有自己的一个品牌，入驻了淘宝商城，营业额那是再次翻了好几倍，员工也从半年前的三个增加到了七八个，有专门的客服，摄影师，模特，还有一个人负责售后，而小月，便只负责货源和全局管理。 付丹的店铺还在艰难支撑，如今，她已经不爱和夏佳一说起店铺的事了，尤其是每月的营业额，她也让小丽严格保密，但是从平时和小丽的聊天中，夏佳一还是听出了些端倪，可能最近，店铺又开始亏损了。 小丽时常对夏佳一说：“佳一姐，要不你再开个分店吧，或者把美甲单独分出来，我来给你打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佳一听小丽这样一说，还真是有那么一点心动呢，如今，她那个不到20平米的小店，已经显得有些太窄了一些，人稍微多几个便转不开来。 可是要想再转一个新店铺，谈何容易啊，压力也会直线上升，所以，每次小丽这样说，夏佳一都只是笑笑，从来没有真正答应过。 但是，这样的计划，却如疯草般在自己心底生根发芽，蠢蠢欲动，她开始留意转让店铺的信息，想等去南方小月那考察回来之后，再做打算。 196:合作 夏佳一把自己去南方城市的日子定在了她生日那天，她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对这次的考察之行，她充满了期待。 谢明江听说夏佳一要去火车站，执意要送她去车站坐车。今天正好是他难得的半天休息时间，夏佳一是下午2点多的火车，上午，她还来潮人街开了半天的店。 原本是可以坐飞机过去的，不知道为什么，夏佳一最后还是选择了火车，足足要坐20多个小时啊，可能她就是想再次体验一下从阳城市到南方那座城市的这段路吧，在08年雪灾的时候，那次回家，她走得是那样的艰难。 “难得的休息时间，你也不陪陪丹妹儿？”车上，夏佳一问谢明江,心底竟隐约泛起来一股酸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样一句话出来。 谢明江扭头，看到夏佳一正看着窗外的江水翻腾，并没有看自己，“+1，你为什么老是和她们一样，老把我和付丹凑一对儿呢？别人误解我们还能理解，可是你和我们两人都熟，总不会还不清楚我和她的状况吧？” 夏佳一很想说，不清楚，确实她是不清楚的，因为在付丹那，她时常会听到付丹说起谢明江对她的好来，比如进货的时候，谢明江会主动帮她提货，两人还一起吃中午饭，有一天付丹非常神秘的告诉她，某天在潮人街，谢明江看到魏强来找她的时候，还吃醋了。 夏佳一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又怎会有这样的举动呢?可她哪里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只是来自付丹的一厢情愿罢了。 可能因为在意一个人，就会臆想出别人也在意自己，然后把很多的巧合打上了在意的标签，并不断地翻出来感动自己。 夏佳一再次逃避了谢明江的这个话题，笑了笑，说我当然明白，我和你们两人都是最好的朋友。 一句朋友，一下就堵死了谢明江的满腔热情。 “小谢，我看你最近好像要和周光头他们合作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原来，经历了上次周光头和老马买三送一又打折的折腾以后，整个市场一片混乱，等活动期一过，大家开始嫌弃以前的车费太贵了，纷纷要求降价，这倒是大大出乎周光头的意料之外，一时之间和老马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反倒是谢明江，一直没有搞这样的降价活动，而是从提高服务质量上下功夫，他开通了晚上回来的时候，把每个人送到家楼下的活动，得到了很多店主的一致好评，以前，大家都是在就近的地方下车，做服装店的，大部分是女性，回到阳城市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大家都觉得不安全，有谢明江这样一个延展服务，大家顿觉暖心了不少。 同时，谢明江还规范了自己的顾客系统，建立了一个qq群，把所有顾客都拉到了一个群里来，偶尔在群里发点红包互动一下，大家相互之间经常沟通，不知不觉间，便相约一起进货了，也不再去贪周光头他们那一点蝇头小利。 后来周光头发现，自己损失那么多利润搞一次活动下来，竟没有增加什么顾客的时候，心底那个愤怒啊，恨不能找谢明江单挑，这时候，谢明江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便抽了个时间，把周光头和老马约到了停车场外的大排档，先敬了两人三杯，这才开始说话。 “两位都是前辈，在这行里干的年头都比我长得多，本来，我不应该在大家面前班门弄斧，不过呢，最近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不知道当提不当提。” 周光头把花生米抛得老高然后用嘴接住，翘着二郎腿，不断抖动，斜着眼睛看谢明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慢条斯理地说：“你有什么啊，赶快说，男子汉大丈夫，什么时候磨叽得像个娘们似的。” 老马也带着疑惑，看向谢明江，“小谢啊，你有什么尽管说，当年和你爹关系也那么好，你要有啥难处，只要在当叔叔的能力范围内，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 谢明江笑了，他分明感觉出来了两人的紧张，肯定是怕自己为难他们。 谢明江立马表明立场，他这次叫他们出来是有一个提议，想和两人商量商量，“我琢磨了很久，我们三人其实不应该这样单打独斗下去，大家彼此堤防，彼此恶行竞争，最后损失的，都是大家的共同利益啊。” 周光头不再吃花生米，先喝了一口酒，说话毫不客气，“怎么，你怕了，咱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若玩不下去，自己走人就得了，我们巴不得呢，是吧老马。” 老马一直是个老好人，见周光头这样说话，有些替谢明江担心，立马打圆场，“小周啊，你就是这样一个急性子，先听小谢把话说完嘛，这小谢是读书人，有文化，不像我们是大老粗一个，我倒是想听听他是怎么想的。” 这天晚上，谢明江把自己心底酝酿了很久的合作计划全部说了出来，周光头从刚开始的抵触到后来的感兴趣，最后直接拍板，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谢明江提议，三个人把车和顾客资源整合到一起，利润和风险平分，这样既避免了三人之间的恶性竞争，而且更好的整合了资源，尤其是在淡季，经常会遇到不能满座的情况，如果大家合并成一家了，完全可以只开两个车上去，这样另外一个司机还能有点休息时间，不然大家都那么累，赚的钱也差不多。 当时，让周光头和老马立马拍板的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就是三人整合资源，便比以前更为强大，成为太谷广场这个市场上最大最强的一家，因为他们都听说了，最近有人看中了这块生意，有意加入来竞争，分这块蛋糕。如果他们三人合并，几乎能垄断整个市场的客源，谁还敢贸然进入呢？ 既然要合作，谢明江当天晚上就把准备好的合同，把大家的分工责任和义务和风险全部罗列了清楚，他不能像他父亲那样，和杨叔一起只有口头上的协议，最后反倒给自己埋下一个大的祸端。 其实，这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没想到传得这么快，连夏佳一也知道了。谢明江给夏佳一具体说了说他们三人合作的模式，没想到夏佳一听完，大加赞赏，表扬谢明江很有眼光。 夏佳一的表扬，让谢明江更加的有底气了，他希望自己能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目标，谢明江在心底暗自发誓，等自己成功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向夏佳一表白。 197:马勇媳妇 送完夏佳一回来的路上，谢明江一直都在想着自己心底那个宏伟的计划，他想象着自己将来能成立一个专业的运输队伍，统一调度，统一管理，把这条运输线走向专业化，正规化…… 想象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谢明江甚至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在不远处向自己招手，可回家的路还只走到一半，现实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这辆快要报废的面包车，直接在路上罢了工，好在他曾在维修班呆了一年，当初汽车维修方面的知识也觉得比较扎实，到现在还时不时找以前的师父讨教讨教，他立马把车靠路边，下车检查了一下，发现原来是传动轴坏了，其实早前就发现了问题，车子嗡嗡声音大，异响严重，一直没时间处理。 谢明江暗自庆幸，幸亏没在送夏佳一的路上坏掉，挺到了现在。最后，他搭了个顺风车跑附近一个二手车场买了个型号配套的二手传动轴，也就花了一百多块钱给换上，等一切搞定之后回到宿舍，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 如今宿舍管理员换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马勇那媳妇，她生完孩子，休完所有的假打算上班，已经是半年多以后了，原来她是机械厂的一个仓库保管员，可是修完产假回来，保管员已经没有了岗位，最后马勇没办法，只有厚着脸皮去找赵东林帮忙，想想办法。 这赵东林自从靠上了韩洪涛这棵大树，那简直是如鱼得水，虽然表面上对人表现得谦谦君子般，丝毫没有架子，可是私底下睚眦必报，一直记得宿舍管理员张姐对自己的羞辱，变着花样把她给弄下岗了。 恰巧这时候马勇找了过来，赵东林也就做了个顺手水情，问他是否愿意让他媳妇去机械厂的单身宿舍当管理员，如果愿意他就想办法给办公室宿管科的人说一下，反正现在正缺人，他赵东林推荐的人，想来对方不会拒绝。 说起来这管理员就是个门岗的工作，但是几个人倒班，上班倒也轻松，而且关键的是，孩子还小，还没断奶，在宿舍上班，没有人管，完全可以把带上。 不说别的，至少可以在需要喂奶的时候，让家里老人抱着孩子去吧，而且还可以就在宿舍拿一个房间住在那，反正现在单身职工越来越少，宿舍空了很多房间，也没人住。 这样的岗位对马勇他们来说，那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天堂啊，对赵东林简直是千恩万谢，最后还偷偷塞了个大红包给他，赵东林也不客气，推辞了一下便收了下来，就这样，马勇媳妇高高兴兴地来宿舍上班了。 因为和马勇关系还可以，谢明江进屋的时候便和他媳妇打了个招呼，快到下班时间了，马勇媳妇正抱着她那个马上满一岁的儿子玩，小家伙胖嘟嘟的，隔着老远还冲谢明江咯咯笑。 谢明江被那笑容感染了，忍不住停住了脚步逗了下这孩子，孩子的小名叫大宝，几乎住这宿舍的人都知道，这马勇媳妇来这上班后，宿舍氛围好多了，大家晚上没事都爱跑楼下来玩，如果遇到她上夜班，最爱偷偷把儿子带来上班，大家下楼来，就为了逗逗这大胖小子玩。 “小谢，看你这么喜欢孩子，赶快找个女朋友结婚，也生一个啊。” 谢明江呵呵一笑，“还早还早，我现在这样子，谁会看得上啊，要啥没啥，我还是安心赚钱，早点把账还清了才是大事。” 马勇媳妇撇了撇嘴，说他就是挑剔，“不过啊，你人才好，又能赚钱，是应该好好挑一下，你就是家里出事拖累了，备件科好好的工作，说放弃就放弃，真是可惜了，不然那些女孩子，还不排着长队等着你挑呐。” 谢明江被马勇媳妇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在他心里，不管多好的姑娘，都抵不上夏佳一万一。 “嫂子说笑了。” 正闲聊着，马勇风风火火开着摩托车跑了过来，自从赵东林开上轿车以后，他便把自己那辆摩托车便宜处理给了马勇，马勇也不嫌弃，有一个代步的工具，至少能方便一些。 马勇进来就抓起桌子上的水杯灌了一大杯，冲着媳妇说赶快给他拿400块钱送礼，马勇媳妇脸一下就拉了下来，碍于谢明江在这，才没发作，但还是忍不住闷声闷气的问了一句。 “你一天就知道造钱，又是哪个地方要送礼了？是结婚了生孩子了还是死人了？” 马勇这时候抬头，才发现谢明江还在这，难怪媳妇没有直接发火，他嘻嘻一笑，“还能有谁，就赵东林那跛脚媳妇生了呗，一个7斤8两的大胖小子，比我们大宝出生的时候还胖了8两。” 他特意强调着韩小蕙的腿部残疾，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平衡一下自己内心的失落一般，不然啥好事都被那赵东林小子给占了，这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吧。 马勇媳妇哦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毕竟他们家还欠了人家赵东林一个人情在那，他生孩子是应该送礼，而且赵东林现在在机械厂，那可是如鱼得水，有韩洪涛在，当官那是迟早的事，说不定将来哪一天还得求着他呢。她拿出钱包，犹豫了一下，掏出了600块递给马勇，“拿去，随600的礼钱，别被人给小瞧了。” 谢明江见不得这两口子对赵东林那一副谄媚相，正打算上楼离开，没想到马勇还追了上来，非得和他说两句。 “小谢啊，还是你这样好，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连这礼钱也给省了。”谢明江和赵东林在宿舍打架的事，马勇虽然没住宿舍了，也听人说起过，今天可能被韩小蕙病房里探望的那一堆送礼的人给刺激到了，当时马勇来到医院，连门也没挤进去，心里头觉得堵得慌，见到个熟悉的人，就忍不住吐槽起来。 “你说这赵东林，真会造人，连儿子也选择和前女友同一天生日，你说巧合不巧合？” 谢明江原本急速想逃离的脚步一下停住了，“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今天竟然是夏佳一的生日！ 198:生日快乐 夜幕降临。 阳城市人民医院，妇产科贵宾间，到这个时候，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墙角边，堆满了水果、鲜花还有各式营养品，韩小蕙躺在病床上，虽然是顺产，可是侧切的伤口依然很痛，她用很痛苦很低哑的声音叫赵东林。 “东林，可是帮我叫叫医生吗？痛！” 赵东林站在套间外边的阳台上，抽烟，一只手拿着手机，眼睛死死盯着楼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机短信里，有一条编辑好的短信，却一直不敢按下发送键。 “佳一，生日快乐。” 韩小蕙额头上也冒出豆大的汗珠来，她把声音提高了一些又叫了一遍赵东林，这次他终于听到了，迅速关闭手机，放进裤兜里，走了进来。 “小蕙，你叫我？” 旁边，刚出生的儿子睡得正香，头发浓密，像极了韩小蕙那头乌黑亮丽的头发。 两位新手爸妈手忙脚乱，折腾了很久总算把他哄睡了过去，韩小蕙伸手死死抓着赵东林的手，企图在他那得到一点力量，看着她因怀孕而浮肿的身子，在孕后期，医生说长发容易导致孩子缺钙，于是韩小蕙毅然决然把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给剪成了齐耳短发，如今加上她肥胖的身躯，愈发显得苍老了。 尤其是原本就有雀斑的脸上，还增添了些妊娠斑。 赵东林叹了口气，脑海里竟又冒出了夏佳一美丽的样子，一时有些发呆。 “东林，我觉得伤口很痛，你帮我叫叫医生或者护士来看看呢。” 赵东林看着这个为了孩子九死一生的女人，心底有微微的内疚，这一刻他竟然还会去想到夏佳一，真的是有些不应该，如果没有韩小蕙，他能拥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吗？他在心底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良心发现，何必还去想那些虚幻的东西？ 他在手上带了一把力，韩小蕙感受到来自丈夫手心传递过来的温暖，总算好受了一些。 “小蕙，你等一下，我这马上就去。” 没几分钟，便进来了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医生检查了一下伤口，确定没事，便让护士用高锰酸钾水给韩小蕙清洗一下。 小护士一边清洗一边叮嘱赵东林，“这侧切部位有红肿是正常的，出院以后啊，每天也记得给你媳妇像我这样清洗一下，估计一两个星期也就好了。” 赵东林瞄了一眼韩小蕙红肿的位置，因为胎儿双顶径比较大，而韩小蕙又坚持顺产，所以虽然有侧切，会阴.部也有撕裂，所以医生缝针缝得比较多，这也是导致韩小蕙疼痛难忍的一个主要原因。 赵东林看了一眼便立马逃离了目光，触目惊心，胃里竟有些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小护士看到这样的情景不高兴了，“你这当丈夫的可不能嫌弃啊，老婆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在医院倒是可以由我们来做，可是回家以后，这就应该是你这个当丈夫该做的事了。” 韩小蕙生怕赵东林被小护士说生气了，慌忙接口，“没事没事，这点小事，回家后我自己做就可以了。” 估计这小护士在这妇产科里，也见多了这样的夫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但是在离开之前，却狠狠地白了赵东林一眼，后来韩小蕙住院的这几天，小护士对赵东林的态度，一直都不太好。 生产的时候耗费了太多的体力，韩小蕙在小护士处理过伤口以后，真的感觉没有先前痛了，看孩子还睡得香，她斜靠在床上，没一会便疲倦地睡去。 可是赵东林却怎么也睡不着，躺在穿上翻来覆去，今天，不光韩小蕙的同事来了好几个，机械厂的人更是来了好几拨，连以前精工车间的车间主任郝志平不知道听谁说的，也跑来送了一份礼。 他突然有些厌烦这些溜须拍马的人群了，不就是因为这出生的是韩洪涛的孙子吗？如若换了是别人，哪里来的这样繁花似锦。 下午，赵东林在人群里看到了马勇，就在门口晃了一下就消失了，看来是看屋子里的人络绎不绝的，他不好意思进来。赵东林跟着追了出去，马勇有些点头哈腰的样子，和以前面对自己的样子截然不同，这让赵东林很是不习惯。 医院是无烟区，禁止吸烟，两人就站在病房走廊尽头说了一会话。 “哥们，我看你喜得贵子了，怎么感觉你情绪有些低落呢？” 赵东林叹了一口气，被马勇这一问，勾起了心底的无限惆怅，他把兜里的烟掏出来又放了回去，“你不知道，这小子太会挑日子出来了，以后他的生日，和夏佳一是同一天。” 马勇看到赵东林这样伤感的样子还鄙夷地笑话了他一顿，说他就是得不到的就觉得是最好的，“当初可是你甩了人家，用得着现在来伤感？韩小蕙虽然长得没那么好看，可是人家家境好，对你也好，你就别朝三暮四了，好好和人家过日子，不然什么时候鸡飞蛋打，看你找谁哭去。” 黑暗中，赵东林想起马勇的话，觉得也是有一点道理的，他扭头看向熟睡中的韩小蕙，在月光下就如一巨大的庞然大物般，此刻正发出轻微的鼾声。 罢了罢了，就这样安心过日子吧，赵东林掏出手机，把夏佳一的电话从手机电话本里给删除了，可是那些刻在心底的往事，却是怎么删也删不掉，他也不想删掉。 …… 谢明江回到宿舍里，突然有些高兴，刚从马勇口里，竟然无意中知道了今天是夏佳一的生日，他先是对着姬星美人自言自语了一番，大概意思就是感谢父亲，肯定在天上看着他呢。 然后他以最舒适的方式躺在床上，慎重其事的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备忘，7月13日，夏佳一生日。其实已经不用设置备忘了，这一天已经刻在了他的心底。 最后，他掏出了手机，给夏佳一发了一条短信，“佳一，生日快乐！” 199:开眼界 小月的工作室和库房租在郊区，下火车之后，要倒好几趟车才能到，她本来说是要到火车站来接夏佳一的，被夏佳一给拒绝了。 “看你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状态，我还是自己过来吧。” 南方这座城市变化很大，2年多没来，已经找不到多少当年的影子了，听小月说，当年他们所在的那家外贸公司，早就破了产，老板带着老婆孩子直接去了国外，剩下一百多个职工，半年多没发工资，也投诉无门，有几个不甘心的，到现在还在上诉。 “你还记得那肥头大耳的董胖子吧？从来看人都是色眯眯的样子，一直当老板的走狗，后来还不是被老板给骗了，最后还被员工打到住院，现在人影都看不到了。” 小月在夏佳一快到的时候，开着一辆小货车来接她了，两年多没见，她明显比以前黑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天天在市场上跑，像男人一样搬货，这能不黑吗？能不强壮吗？” 夏佳一笑她，现在已经变成标准女汉子了。 小月与人合伙，租了栋两层楼的民房，和另外两个电商一起，一楼是仓库，二楼是办公室，夏佳一到的时候，正好遇到快递上门来收货，小月他们整整发出了三大麻袋的包裹，这情景简直看呆了夏佳一，她从来没想象过，一个网店一天的营业数量，竟会这样多。 小月笑，“今天算少的了，这几天没参加上什么曝光率大的活动，如果能参加上聚划算或者天天特价，营业额能翻几倍。” 正说着，小月那以前当黄牛的男朋友迎了出来，风风火火的，见到夏佳一还有些不好意思，两年多前，他给夏佳一买的那张高价票，赚了她200块钱，直到现在还经常被小月翻出旧账来说一顿。 “我去厂里一趟，佳一，你和小月先聊着，晚上给你接风洗尘。” 不时有忙碌的身影从屋子里穿出，二楼办公室，传来打印机和打字的滴滴声，夏佳一突然便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 “你们先忙，不用管我。” 小月把夏佳一安顿在二楼靠角落的一个房间，叫她先休息一下，“你坐了这么久的火车，肯定累了，这个房间是我们设置的休息室，有卫生间，有时候工作太晚，便住在了这里。” 这时候小月眼底冒出了光，挨着夏佳一坐下，“佳一，你知道吗，我们前不久在城区买了套80平米的房子，虽然是按揭，但是也很满足了，刚买2个月，房价就涨了15%呢，这可是赚大发了。” 夏佳一为这样的房价咋舌，简直不敢相信，最近的房价确实是飙升得厉害，连阳城市那样的小城市，也一步步看涨，以前3千多一平的太谷小区，最近已经在4千一二徘徊了，夏佳一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在太谷小区按揭买上一套呢？ 不时有电话打进来，有向小月汇报各种问题的，还有厂家那边的电话，如今，小月注册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商标，自己设计、打版，然后找加工厂谈合作，当然，所谓的自己设计，其实很大程度上还是参考如今的流行元素，什么款式卖得爆，就卖什么款，可是在质量和做工上下功夫，再加上加入了淘宝商城，又是自己的品牌，即使比市场加工货贵上一些，顾客也照样买单，最主要还有强大的营销团队，这生意看着看着就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曾经在网上，小月也给夏佳一说起过这些，可是耳听永远没有眼见那样带着真实性和震撼性，夏佳一有些坐不住了，让小月带她参观参观，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小月的创业神话到底是怎样实现的。 这栋民房一层楼有十几间屋子，容纳了三个电商，一家是做小商品批发的，一家是做护肤品和化妆品的，大家生意都挺好。小月带着她挨个参观，从客服部，再到库房和售后，一切都是那样看上去非常忙碌却又井然有序。 2010年，这是中国电子商务发展迅速的一年。 6点多，光线逐渐变得柔和了一些，小月招呼同事，说打版出来的那批新款可以通知摄影师和模特现在拍照了，负责的那个小妹立马打电话，面露为难之色，“月姐，昨天就通知摄影师和模特了，不过刚才打电话过去，摄影师已经在来的路上，可是模特说有一个平面拍摄的活动，调不开时间，这个……我们换时间还是？” 这个模特是在淘女郎里找的，拍过几次，效果还可以，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平面模特，可是偏偏还爱学别人耍大牌，小月早就想换掉了，可是苦于还没找到价格合适的人，一直没有提出来。 但是听到昨天明明约好的时间，现在又被她放了鸽子，她直接便发了飚，抓过电话拨打了过去，丝毫不拖泥带水，“以后你不用来了。” 前台小妹有些为难，“月姐，可是这批货不拍出来，怕是要耽误销售，工厂里正在紧锣密鼓的生产着呢。” 正说着，摄影师背着一个大大的摄影包来到了门口，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什么，又让我白跑一趟？月总，不带这样玩人的，我可是转了三次车，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赶过来。” 小月的脸上带着尴尬的抱歉，“阿布，真的不好意思，这，临时起了变故。” 南方的7月，正是最闷热的季节，让一个人在太阳下奔波一个多小时，还告诉他白跑了，任谁都会脾气不好，前台小妹眼疾手快，立马拿了一瓶冰冻的冰红茶递给摄影师阿布。 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无奈的摇了摇头，拧开饮料，一口气便把一瓶水给全部灌了下去，这时候抬头，却看到了站在小月旁边的夏佳一。 他用一个专业摄影师的眼光足足审视了夏佳一两分钟，直到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看她，夏佳一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小月却突然明白了阿布的意思，一把抓过夏佳一的手，非常激动。 “佳一，救救场，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你的身材和气质，若能客串一下模特，那真是帮了我大忙。” 200:客串模特 等夏佳一明白过来大家的意思，一下就有些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从来没做过这个，平时面对镜头就发慌，这是肯定不行的。” 小月拍了拍自己粗壮的胳膊，还指着黝黑的皮肤问她，“难不成你让我这个五大三粗的样子上吗？先不说我穿不穿得上的问题，而是就算我能钻进去了，能拍出美感，能让顾客乖乖买单吗?” 阿布却不由分说，从相机包里掏出了他专业的佳能5d2，开始上镜头，f85-1.4的定焦镜，标准的人像镜头，他想也没想，迅速对焦，咔擦给夏佳一闪下了一张，照片上，夏佳一微蹙的眉头，斜靠在白色的墙壁上，淡妆，非常上镜，堪称完美。 “走吧，别墨迹了，再推迟下去，太阳落山后，光线就不好了，况且，我可是按小时收费的。” 夏佳一骑虎难下，一听说自己耽误一分钟耽误的可就是小月的真金白银，果然坚持不下去了，“说好了，拍得不好你们可别怪我啊。” 阿布笑，“真要拍得不好，那是我的问题，我不收费。” 小月店里的衣服，主要偏森女系一些，这是来自日本的新兴的一个名词，很快便蔓延开来，得到很多文艺范的年轻女孩青睐。 森女系服装主要以棉麻为主，衣型都很宽大，刺绣、蕾丝、娃娃领都是它惯用的时尚元素，穿着舒适，但是并不是说宽松的衣服就适合偏胖的女孩子，反倒是用一种宽松感体现出来被衣服包裹的那种娇小感觉。 而夏佳一，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她身材高挑，但是瘦削，如海藻般的黑色长发穿上这类衣服简直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拍摄地点选择在郊区的一个小土山坡，四周有黄黄绿绿的树叶，夕阳西下，在这样的黄昏里，夏佳一或浅笑，或低头沉思，或任凭发丝随风飘舞，在金色的夕阳下，婉转成一副副绝美的动态画。 刚开始，夏佳一还有些放不开，拍到第三套衣服的时候，在阿布的带动下，完全找到了感觉，不用他提醒，或走或停，只听到相机不停的咔擦声。 直到太阳全部落山，阿布还拍得意犹未尽，不停叫助理，“赶快，协助模特，还可以拍最后一套衣服，我把补光加上。” 夏佳一已经累得快虚脱了，她没想到，这看似美丽和享受的事，却是这样的耗费体力。 “阿布，今天效率真是不错，已经拍完最后一套了，收工。” 小月一直在旁边帮忙，给夏佳一补妆，改造型，打反光板，越忙越开心。 往回走的时候，阿布一直在相机上看今天拍的照片，不断赞美夏佳一的镜头感好，非常适合做这行，“我说月总，你还找什么模特啊，就把她签下来，做你店铺的专职模特得了，简直是完美诠释你衣服的灵魂啊。” 这搞艺术的人，说话就是这样酸不溜秋的，夏佳一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又挺好奇，抓过相机来想要看看效果，接过来，发现这相机竟然这样重，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单反相机，真的被里面的照片惊艳到了，原来，自己可以这样美。 小月却不无遗憾的告诉阿布，“我倒是想把她留下来，可是人家就只是过来玩几天而已。” 说完，小月又转过头来，“佳一，要不你就留下来帮我的忙，我给你开绝对诱惑的工资，你还回那老家干嘛啊，不说别的，发个快递都那么贵，怎么可能发展起来呢？” 好像生怕夏佳一拒绝自己，还没等她回答，她又继续说道：“你说你以前嘛，我还不劝你，有你的东哥长东哥短的护着，你要过安心的小日子，可是现在那人也不复存在了，这还有什么牵绊的呢？你在这个城市也呆了5年，难道就一点感情也没有么？” 夏佳一本能就要拒绝，可是为什么拒绝，自己也说不上来，“不行呀不行，我爸年龄一年年大了，需要我照顾，我不想离他们太远。” 这一句，离他们太远，夏佳一脑海里一直在盘旋，这些他们，到底有那些人？除了父亲，还会有谁呢？或许还有母亲龙芳吧？再或者，还有闺蜜付丹，或者……还有谢明江？ 那个和她较着劲一起努力的阳光男孩，仿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感染力，时不时就要冒出来撞击下夏佳一早已死水无澜的心。 夏佳一被心底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去去去，怎么会舍不得他呢？难道是因为少了一个一起努力的伙伴？一个棋逢对手的朋友？ 一下便想到了前两天谢明江发来的那条生日祝福的短信了，夏佳一一直没有想明白，谢明江怎么会突然知道，她走的那天，会是自己的生日？ “佳一，你能不能走心一点，拒绝我也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好不好，你说你照顾你爸？你爸也就是五十二岁的年纪，哪里需要你照顾啊，他不是还在工作吗，正当年呢。” 小月附着夏佳一的耳边，笑得非常神秘又非常暧昧，“老实交代，是不是交新男朋友了，或者是有心上人了，舍不得离开？” “你看你看，都脸红了，肯定是被我说准了吧。” 这天晚上，小月带着她的黄牛男朋友和夏佳一一起去吃饭，在饭桌上，三个年轻人再次说起了艰难的创业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小月男友说什么也要敬夏佳一一杯，他说，当年若不是给夏佳一买票，黑心赚了她200块钱，被小月追着骂了几个月，他可能到现在还在干着那种被人所不齿的工作。 小月一巴掌拍到他头上，“若不是我，你肯定都饿死街头了，你以为现在还可以当黄牛赚钱啊，几个月前的春运，火车票就实行实名制了，就是为了抵制你们这些投机倒把的人，现在啊，我才是你的衣食父母。” 她男友立马一副被驯服的软塌塌的样子，“媳妇说得对！” 夏佳一被两人变相秀恩爱的样子逗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眼角却迸出了隐隐的泪花。 是啊，她的衣食父母又在哪呢，或者自己又可以对谁，这样霸气的拍着他脑袋说，我要做你的衣食父母？ 201:考察市场 后面几天，小月一直陪着夏佳一，在南方的几个大的批发市场转悠，从沙河转到十三行再到白马，还看了好几家外贸工厂的仓库，但是很多厂家要求的量特别大，需要全清，动辄就是上万件，虽然货品质量不错，但是对夏佳一来说，还是不敢冒这样的风险，小月也不建议她尝试。 “这里面的货品，质量款式良莠不齐，你离这边这么远，不可能每批货都亲自跑过来，这样成本也会增加不少。” 夏佳一也同意小月这样的说法，到现在，反倒有点走进死胡同了，她如今的情况，也不可能复制小月的模式，没有地域优势，而且没有量，压根不可能在厂家那拿到好的价格。 “那我还是只能像以前一样，在金螺湾拿货？可是价格也没优势啊，我看金螺湾很多批发商的货，就是从这几天我们看的那几个市场里拿的，大同小异。这样的话，我还不如直接从这边批发市场拿货呢，利润还能高一些。” 小月笑了，“当然不是，如果这样，那你这一趟不是白来了？我之所以这几天带你转悠批发市场，就是想让你先了解了解市场，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有一块市场，非常适合你的情况。” 夏佳一一下来了兴趣，嗔怪着说小月，“你既然早就想好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一直揪着心担心呢。” 小月说的那一块市场，说的其实是品牌折扣那类服装，所谓品牌折扣，主要是指各类一二三线品牌，包括杭派、深派、沪派的各大品牌专柜服饰，在季末下柜后返回厂家的货，一般会比专柜上架晚上半年左右。 对于每个品牌加盟店，为了维护其品牌形象，厂家是不允许折扣太低的甩卖，而且给了每个加盟店一定比例的换货率或者无条件调换，这样，便会导致每到换季，厂家都会积压大批退换回来的款或者直接被压在厂家仓库的库存，为了消化掉这些库存，把资金盘活，便成了迫在眉睫的事，于是品牌折扣店便应运而生了。 小月给夏佳一说的，就是开一家这类的店铺，在类似于阳城市这样的四五线城市，这样的服装市场非常的大，一来衣服款式也就是半年到一年前的款，本来小城市的流行风向就比大城市要滞后一些，再加上服装的质量比肩专柜品质，售价却是原价的2-4折左右. “佳一，我以前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品牌折扣服装，对这一行还是比较了解，这类服装，在网络上销售也比较好，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夏佳一的心被小月说得蠢蠢欲动，热血沸腾，对于品牌折扣，夏佳一也大概了解过，其实早在几年前，大街小巷上便流行着这类的服装店铺，装修精致，服装大气，价格还亲民，夏佳一在没开服装店之前，都曾经买过不少。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拿到一手货源呢？找厂家肯定是行不通的，估计又是像外贸服装仓库那样，量大的惊人。” 小月带着神秘的笑，卖了个关子，把夏佳一拉上了车，“我先带你去见一个朋友，她前两天不在，一直在杭州那边的仓库，昨天晚上才回来。” 这是夏佳一完全没有接触过的领域，她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一般，不断吸收着来自外界的各种信息，然后打包储存于自己的记忆里，成为财富。 小月带夏佳一去见的那个人，也是一个20多岁的年轻女孩，大家都叫她燕子，燕子是一个看上去和她们年龄差不多大，但是听小月介绍后才知道，她的经历可比大家丰富多了，她手头有几百个零售商家，分布在全国各地，都是有品牌折扣实体店的店家，有的人还在同一个城市，开设了好几个分店，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而他们，都在燕子这里拿货，燕子的真正身份，就只是一个买手，她的主要工作，便是负责和各大品牌服饰的厂家谈价，包下整个库房，通常一个仓库包下来，就有几万或者十几万件衣服，看上去仿佛是天文数字一般，可是被分配到几百个店家身上，一家店主也就是200件左右的量。 大家习惯把这样的进货模式叫做：“拼货”。 而燕子的价格很透明，她会明确告诉大家，这批货她的利润只是每件加5毛钱，最多一块钱，但是利润空间里，会支付工人分货时候的人工费、运输费等杂七杂八的开销，所有人因为地域的原因，不可能亲自去和厂家谈合作，对燕子这样良心的中间商，那是万分的信任。 而燕子呢，由于量大，利润也是相当的可观，基本上每月都能谈成几笔生意的合作。 几年下来，和各大品牌厂家的关系也越来越好，甚至有的品牌，尾货全部从她那倾销出去。 夏佳一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进货模式，既新奇又觉得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原来，人多力量大，真的是有一定道理的。 小月对燕子说明了来意，燕子看样子比较忙，电话接连不断，但是她还是非常有耐心的问了夏佳一的具体情况。 “你如果要做这类品牌折扣的店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到目前为止，你那个城市我还没有一个顾客，我现在已经在严格控制每城市的拿货店主，免得她们形成恶性竞争，毕竟这类货的利润，那是相当可观。” 夏佳一有些好奇，忍不住傻傻问了一句，“利润一般能有多高呢？” 燕子比出了3个指头，笑而不答。 夏佳一有些疑惑，难道是30%的利润吗？那也不算高啊？她现在做散货利润也不止这么多，她小声嘟囔了一句，“30%？” 小月在一边哈哈大笑，“我的傻姑娘，以后出去，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你认识我，我告诉你吧，这类货，除掉瑕疵类的折损，保守估计利润也能翻三倍。” 夏佳一顿时呆立在当场，不敢相信。 202:计划 原本还打算去学校见见当初在火车上认识的同患难的小女生王媛，可是夏佳一担心着店铺，这几天一直关着门，再加上离学校也比较远，夏佳一便和她约好以后回阳城市的时候再来找她。 “佳一姐，那说好了，以后我到阳城市来找你，说不定等我毕业了，就回来找工作呢。” 离别，总是让人有些伤感。 三天后，夏佳一离开，小月到机场送她，“佳一，你为什么来的时候选择坐火车？” 被小月这样一问，夏佳一的思绪飘到了很远，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拥挤的火车站，赵东林对自己的嘘寒问暖仿佛还在耳边，他说，佳一，你别怕，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话，轻飘飘得就像一片羽毛，随风而逝。 夏佳一笑，“你难道忘了，我对广州火车站有阴影，当年雪灾，在车站滞留了四五天，差点就回不去了，我哪里还敢去坐火车？” 小月当然不会忘记，要不是帮夏佳一买那张返乡火车票，或许她和她男朋友还不会走到一起呢。 其实，夏佳一不是不敢坐火车，而且怕在火车站，又想起和赵东林之间的点滴之事。 在机场，小月和夏佳一拥抱，有些依依不舍。 “佳一，回去后你多和燕子联系，找到合适的店铺后就把品牌折扣店开起来。” 夏佳一点头，“小月，谢谢你，我尽快，我也看好这个模式。” 小月强忍着离别的伤感，笑得有些没心没肺，“少在我面前煽情，不吃你这套，记住了，回家后立马把你的资料那些给我，我已经和商标注册公司说好了，尽快把你的衣加一服饰品牌注册成功。” 夏佳一再次狠狠地点头，她知道，自己要一步步来，迟早有一天，得拥有专门属于自己的品牌，而衣加一这个名字，和自己的名字谐音，她非常喜欢，必须得抢先注册，免得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耳边仿佛出现了一个声音，一种特殊的升调语调在叫她，“+1，+1。” 那是专属于谢明江说话的声音。 夏佳一突然明白了过来，自己当初给店铺名字取名为衣加一服饰，难道当时半夜的灵感来自于这？ 她被这样的发现吓了一大跳，不敢面对内心深处的蠢蠢欲动，“小月，我非常喜欢衣加一这个名字，这次无论如何要注册成功，其实以前你就对我说过，我没太懂这个意思，所以没去，幸亏有你再次提醒我。” 当天晚上5点多，夏佳一坐的航班落地阳城市，虽然只离开了七八天，在迈出机场的那一刻，她竟有一种恍若隔世、脱胎换骨之感。 这次，她对自己未来的方向不再迷茫，找不到方向，她决定赌一把，要么涅槃重生，要么一败涂地，但是她必须得去试试！ 开店已经有差不多两年了，不管夏佳一如何努力，即使她做到了一年365天全年无休，最早一个到、最晚一个离开商场，对所有的顾客就像对待亲人和上帝一般热情，掏心掏肺。 可是两年下来，自己银行卡里的钱也不见涨，比当初从南方回来的时候，并没多多少，店铺进入了一个死循环，再不改变，便只能维持现在这样，能赚钱，但永远赚不了多少。 这不是夏佳一想要的结果，经历过赵东林事件以后，她觉得自己内心变得强大了，突然明白了靠别人来的安全感，是那样不靠谱，反倒是事业上带来的充实与一步步的进步，更能让她内心踏实，并对未来充满希望。 第二天一大早，夏佳一没去潮人街开店，而是直接去找了付丹。 到付丹家的时候，她还窝在床上，睡眼惺忪，明显带着宿醉后的浓厚黑眼圈，她打着哈欠，斜靠在门口。 “佳一，你从南方回来了？” 屋子里有些凌乱，据付丹说，母亲去世一年多了，父亲逐渐从失去母亲的悲伤里走了出来，毕竟他才50来岁，在单位还是一领导，给他介绍对象的人络绎不绝，最近好像找到了一个情投意合，回家的次数很少，经常都是付丹一人在家。 “丹妹儿，我想问你个事。” 在客厅里，夏佳一并未转弯抹角，说起了这次过来的目的。 付丹揉着太阳穴，抱怨说昨天晚上和魏强他们几人出去吃烧烤，喝多了一点，夏佳一主动去了厨房，用微波炉给她热了杯牛奶递给她。 “佳一，你说吧，什么事？”付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平时夏佳一是很少到家里来找自己的，除非有很重要的事。 夏佳一再次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之间，还有些紧张和犹豫。 “丹妹儿，我是想问你，最近对店铺有什么打算呢？” 付丹摆手，一副不想提起的表情，满满都是无奈，“不说这个，想起来就心烦，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现在都不爱去店里。” 看夏佳一慎重的样子，付丹迷惑，“怎么啦，佳一，你想问我的事与店铺有关？其实当初接下这店铺继续做，主要是因为这是我母亲留下的缘故。” 她自我嘲解般笑，“你看我哪里有像做生意的样子？” 夏佳一继续追问下去，“那你还做吗？最近淡季，怕是连小月的工资和房租也赚不起来吧，这样一直亏下去也不是办法。” 付丹本来低下头在喝牛奶，突然便抬起头来看向夏佳一，平时，她不爱把店里生意情况告诉别人，就是怕被人看笑话，其实，亏本不亏本，对从小没为钱发愁过的付丹来说，并不太重要，即使是夏佳一面前，她也不想说。 “再说吧，现在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付丹的语调里明显带着冷淡和隐隐的愠怒，亏本就亏本，但是不需要别人来说，她心里有数就行。 她讨厌夏佳一因为自己生意好，而流露出来的高高在上，哪怕，那仅仅是来自于她的心理作用。 夏佳一咽了咽口水，下面的话说得有些艰难，但是她还是下定决心问了出来。 “丹妹儿，我想和你商量下，既然你店铺不赚钱，能不能考虑考虑转让给我呢？” 付丹一下坐直了身子，看着夏佳一，沉默了…… 203:人心 原本可以是自己想扔的鸡肋，可是当有人跟你抢，便立马觉得它宝贝起来。 这就是此刻付丹的感受。 在这之前，她可能无数次的想过想要放弃这家不赚钱店铺，甚至有时候十天半月也不去店铺一趟，免得看着心烦，除了上新款会去金螺湾选一下款，店里其他的事早就交给了小月处理。 可是小月因为没人管束，加上店铺生意不好，哪里还有心思放在卖衣服上，于是，她那个店便更加地恶性循环了。 量走得少，金螺湾那边的老板娘在她换货的时候也给脸色看，甚至有时候故意刁难。 夏佳一见付丹沉默，愈发有些无所适从，自从在内心深处决定加入燕子的拼货群，做品牌折扣服装以后，她一直在思考着换一个怎样的门面。 这个门面必须得大，至少现在这个不足20平的店铺肯定不行，品牌折扣类的服装都比较大气，装修陈列必须上档次，要展示开了，才能体现出它的优势来。 而且，燕子说了她常合作的一些品牌，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大众专卖品牌店服装，其中好几个在太谷广场就有专卖，虽然这样情况下，货品要在折扣店出售，为了保护专卖权益，会做剪标处理（即在领标、吊牌、吸水标等有明显品牌标识的地方，剪上一刀），但是通常情况下还是能看出原品牌，品牌的口碑和名气在那，顾客都是识货的人，把店铺选择在太谷广场，无形之中，专卖店就是最好的宣传。 最近，潮人街正在转让的店铺里，位置没有好的，也没有面积那么合适的，夏佳一思前想后，唯一觉得合适的，就只有付丹这个店铺了。 来找付丹之前，夏佳一想了很久，她不知道这样的决定会不会影响她们之间的友谊，但是付丹店铺的生意，在潮人街里，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甚至私下里，有很多人议论，说她转让店铺是迟早的事。 “丹妹儿，我知道这让你有些为难，我也知道这个店铺对你的意义，可是钟姨毕竟离开了，现在店铺生意……” 夏佳一感觉自己表达得有些艰难，不知道这样说到底对不对，本来想说生意确实有些差强人意，硬是被她生生地吞了下去，转了个话头，“最近我去南方，考察到一个好的项目。” 付丹站起身来，去冰箱里拿了一块面包，就着热牛奶吃起来，似乎在听，又似乎思绪飘在很远的地方，嘴角带着一抹笑，这笑，让夏佳一有些琢磨不透。 “丹妹儿，至于转让费，该收多少就多少。” 这才是这次谈话的重点啊，两人毕竟是这么好的朋友，夏佳一知道付丹不好意思提出来，主动说起。 付丹终于说话了，“‘佳一，这事容我考虑考虑，虽然店铺生意不太好，最近还真没考虑过转让的事呢，你也知道，这个店铺对我的意义。” 夏佳一点头，靠付丹坐得近一些，伸手揽了揽她肩头，但总觉得这样的亲昵有些做作，这感觉让她有点难受，好像无形中，两人就有了距离一般。 “我懂，丹妹儿，我只是想说，如果你决定转让了，可一定要优先转让给我。” 付丹笑，“那是肯定的呀，我们这么好的朋友呢，我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的。” 夏佳一从付丹家离开，直接去了潮人街开店，很多店主都知道她去了南方，见夏佳一回来，纷纷过来找她聊天。 “佳一，去南方考察项目去啦？有什么收获没啊？” “小夏，听说南方机会很多啊，你怎么没留那边呢，以你这样拼的性格，肯定能打出一片天空来。” …… 面对这些问话，夏佳一都只是笑笑，并未说什么，她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是真正关心自己的？大抵都是想知道她下一步的计划，然后权衡权衡会不会对自己的店铺造成什么威胁，再或者，就是等着看她笑话罢了。 8月，是阳城市一年中最热的一个月，也是服装店一年里生意最淡的一月，因为生意太差，甚至很多店主会计划在这一月里装修店铺。 夏佳一回来开店，最高兴当属小丽，逮了个机会，看夏佳一独自在店铺里，钻了过来聊天。 “佳一姐，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我一个人守在店铺里，无聊死了。” 小丽告诉她，最近店里生意差到了极点，有时候一天开不了张。 “佳一姐，我可能在这呆不了多久，又得重新找工作了。” 夏佳一愣了一下，心想难道付丹速度这么快，就给小丽说了要转让店铺的事了吗？还微微有些感动，她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为什么呀？” 小丽脸上带着失落，“老板好几天前就给我说了，说不想开店，叫我有合适的工作就留意一下。” 小丽说着说着，眼眶也有些红了，“其实店里的生意不好，也不能怪我，这个品牌的衣服价格偏贵，衣服对身材要求也高，并不大众化，我真的是尽了全力去推销了。” 小丽说的这些，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初付丹加盟这个品牌的时候，夏佳一就提出过这个问题，但是付丹一意孤行，并没听她的意见啊。 “最近经济危机波及过来，工作并不太好找，我男朋友下学期的学费还没凑够呢，佳一姐，你说怎么办啊，我不想失去他。” 夏佳一听到这里，很想告诉这个在爱里迷失的傻姑娘，如果爱情因为这个就会失去的话，那它就不是爱情啊，但是她知道自己说这些，这个女孩子现在压根听不进去。 想着自己将来如果新开一家店，或许能让她来帮自己看现在这个店铺，毕竟小丽跟着自己学美甲，已经达到了可以独立操作的水平了，但是现在，夏佳一还是没给小丽承诺什么，听着这有些让人觉得伤感的话，她把她抱了抱，“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肯定会找到适合的工作。” 突然想起了什么。 “丹妹儿是什么时候给你说的要转让店铺的事？” “一个星期以前吧，怎么了？” 夏佳一顿时有些难过，为什么付丹已经有转让的心了，今天却没有和自己说起过？ 204:主动请缨 听说夏佳一从南方回来了，这天，谢明江早早就来到了三楼潮人街外边的停车场，自从和周光头、老马合作以后，他感觉比以前轻松多了，尤其是现在淡季，去进货的店主比旺季的时候少得多，如果要在以前，三个车都不是满座，但是依然得跑一趟，大家成本会拉高不说，人也很累。 而现在，在人少的时候，他们就可以整合一下，只开两个车过去就可以了，这样，每个人还可以一个月里偶尔休息两天，这让常年无休的谢明江，总算轻松了一些。 今天人少，谢明江连续跑了三趟，这次正好周光头和老马的车就可以坐得下，他便可以休息一个周期。 周光头现在对谢明江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充满敌意，见他在休息时间还跑过来，老远就招呼他，“小谢，不错嘛，还过来帮我忙？可是你出发的时候来，也没什么事做啊，后天上午来帮着送送货，倒是可以。” 谢明江和他靠车前抽完一支烟，笑着说到市场里面去转转，周光头在他身后扯着嗓门说，你是找丹妹儿吧，别去了，她不在，我刚才从她店门前路过。 谢明江连头也不回，朝身后摆了摆手，“知道了。” 周光头看得莫名其妙，知道了还往里面冲，难道他喜欢的不是丹妹儿，而且另有其人？ 谢明江实在太不喜欢这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了，整个市场里的人，都爱开他和付丹的玩笑，不管自己解释不解释都是错。 解释吧，别人说他不是男人，此地不银三百两，敢做不敢当，可是不解释吧，大家就说他这就是默认了。 尤其是付丹的态度，更是让他哭笑不得，虽然他从未给过她任何希望，但是付丹依然动不动就要在人前表现出两人暧昧的举动，这让谢明江尴尬不已。 他特意绕电梯背后，看付丹不在店里，这才放心地走了过去，夏佳一刚做完一双美甲，正在打扫桌面的卫生。 “老板，做一个手部护理多少钱？” 谢明江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夏佳一低着头忙碌，一下没听出来，头也不抬，“30元，您先座。” 谢明江顿时忍俊不禁笑了出了声，“＋1，是我。” 这独特的升调语调，夏佳一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了，顿时被这样温柔的声音软化了心。 她故意不抬头，嘴角却忍不住带上了笑，背转过身去收拾墙壁架子上的甲油胶。 “你回来怎么不给我说一声，我来机场接你。” 其实，在夏佳一回来之前，谢明江打过好几次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阳城市，夏佳一知道他的心思，本能地逃避，每次都是以还没定回来的时间为借口给拒绝了。 有一种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焦虑。 谢明江拉开了美甲顾客坐的凳子，直接坐下，看着夏佳一忙碌，感觉这就是一种享受一般，他也问起了夏佳一这次南方之行的收获，在谢明江面前，夏佳一不再像对待其他店主那样的敷衍，她甚至有一种倾诉的欲望，特别想把自己的创业计划说给谢明江听听，让他帮自己参考一下可行性和具体怎么做，因为一直觉得，谢明江是一个很有经商头脑的人，他的意见，值得参考。 夏佳一说起了小月的电商团队，南方批发市场的繁华，以及燕子的拼货团。 “这次去南方，我真的被震撼到了，到现在我才知道，服装原来可以这样卖，我决定一步步复制小月那样的模式，不管成功与否，我都要去尝试一下。” 谢明江也被夏佳一的情绪感染了，听得有些入迷，“那你打算现在怎么做呢？” 想起小丽说的，付丹原本早就有了转让店铺的心，可是在自己询问转让事情的时候，她却犹豫了，压根没对自己提起过，夏佳一有些犹豫，不知道此事可以对谢明江说不，她试探性的问他。 “我打算开一个品牌折扣的店铺，但是店铺要求面积得大一些，而且位置也得好，思前想后，直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 如今，谢明江跑了一年多的车，对整个太谷广场的商铺都非常熟悉，尤其是三楼潮人街的店主，因为经常坐车去金螺湾，他几乎可以把每家店铺如数家珍般说出来。 “佳一，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潮人街里面，确实还没有哪个店铺合适呢，而且你这类店铺，也不能开到二楼名品街去啊，因为不是统一的一个品牌，估计也入驻不了，但是又要仰仗商场的优势，必须开在这商场里，这样两个店铺你管理起来也会方便一些，那么只有在三楼的门面里找了。” 谢明江的分析，竟和夏佳一不谋而同了，他们之间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一般。谢明江顿了顿，突然眼前一亮，“我倒是想到了一家店，不知道可行不。” 夏佳一心底一动，抬了抬眉头，该不会他的想法又和自己一致了吧。 “你说来听听。” 谢明江开始侃侃而谈，“付丹的店铺，最近大家都在说看着生意不太好，而且她很少过来打理，我想她可能无心开这个店铺了，倒不如把它转让过来，这样你两个店铺，不同风格的衣服挨在一起，倒是方便照顾，而且将来还可以考虑把现在这家店，做成专业美甲也不错，我看最近这美甲生意，好像比服装生意更火似的，这是商机，不容错过了。” 谢明江说的这些，夏佳一也表示赞同，而且做美甲还可以顺带把纹身，睫毛那一系列都附带做起来，现在很多店铺都这样，那么夹杂在服装店里，确实显得拥挤了些。 “丹妹儿那店铺，我也考虑过，不过，我感觉她好像不太乐意转让。” 谢明江表示不理解，“为什么呀，照现在情形看，她店里应该是亏损着的，这样死耗着，不改革不管理也不及时止损有什么意义呢。” 夏佳一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有一种直觉罢了。 “+1，你别着急，要不，我去找付丹说说？”谢明江替夏佳一着急，主动请缨，为了夏佳一，他感觉自己可以去找自己最不想面对的付丹问问，说服她把店铺转让了。 哪怕这样，或许大家更会误会他和付丹之间的关系，包括夏佳一。 205:健身会所 从夏佳一店铺离开，谢明江难得的休息时间，今天终于不觉得困，可以不用拿这时间来补瞌睡了，想着夏佳一创业面临的一个难点，就是新店铺的位置选择的事，他特别想帮帮她，打算去找付丹谈谈。 付丹上班的健体健身会所离太谷广场并不远，谢明江想了想，决定亲自去找她。 健体健身会所创建已经有四五年了，是阳城市为数不多的口碑不错的健身馆，也是本地规模最大的一家，位于本地市中心，面积大概有一千多平，一楼是西餐厅、茶楼，二楼是游泳馆，三楼是瑜伽馆和舞蹈室、器械室。 这还是谢明江第一次来健身馆找付丹，来之前，她给付丹打了一个电话，正好遇到她今天在上课。 刚上三楼，健身馆的会籍顾问就热情地迎了上来，他们以为谢明江是来办健身卡的，初来这样的场景，还有些不习惯，看到一群激情洋溢的人在器械区挥汗如雨，尤其是教练员，刻意穿着紧身的背心，露出傲人的肌肉线条，这让谢明江猛然就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自从父母出事以后，他整日忙着赚钱还债，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时间，除了上班，就是在跑金螺湾批发市场，哪里会想到来这样的地方。 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不是来办健身卡的，我来找人，找付丹，她是你们这儿的瑜伽教练。” 今天正好前台是娜娜上班，从谢明江一进来，她就留意到这个帅气的男孩子了，听到付丹的名字，立马便接过了话头，“帅哥，你找丹姐的啊？她在上课呢。”娜娜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估计还有10分钟左右就下课了。” 一边说着，娜娜便起身走出了前台室，亲自招呼谢明江，会籍顾问还不死心，见缝插针般想做一单生意，“你不办会员卡也没关系，既然来都来了，要不先去体验一次吧，我们的体验都是免费的，每个人可以免费体验三天的课程。” 娜娜毫不客气，直接坐了过来，把会籍顾问挤到了旁边，“帅哥，你是不是丹姐的朋友？是她介绍你来应聘私人教练的吧？” 最近健身馆在招聘会籍顾问和私教，到处打广告。 谢明江一愣，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娜娜在健身会所是出了名的花痴，见到帅哥就移不开眼睛，上班的那几个教练天天见，也看得审美疲劳了，突然出现个谢明江，立马凑了上来，“你就别不好意思啦，我在这当了三年的前台，别的本事没有，但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就是隔着衣服也能看到你的肌肉线条来，肯定是练过的。” 被人这样讨论自己的身材，这让谢明江还真有些不习惯，但是说起肌肉，他还真的有，不过那不是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而是这一年多来，经常搬货锻炼出来的，要知道那些货，一包至少就是四五十斤的重量或者更重啊，要把他们搬到车上，这要没有些臂力，还真完成不了。 谢明江讪笑，“我就是个下苦力的，哪里是什么健身教练，对了，付丹还有多久下课？” 娜娜撇了撇嘴，觉得谢明江故意用这样的话搪塞她，“我才不信呢。”这时候，付丹的声音却出现在了瑜伽房门口，原来，健身房的瑜伽馆就在前台旁边的那间屋子，这个时候，这节课已经上完了。 “娜娜，他没骗你，不过谢帅就是谢帅，就是下苦力，也是最帅的那个，秒杀所有人。”付丹说这样话的时候，特意把眼神往器械区的方向瞟了瞟，娜娜秒懂，知道眼前这个帅哥只能看不能行动了，这是付丹的猎物，立马带着暧昧的笑，看着付丹,闪回了自己的前台室里。 付丹穿着露腰露背的瑜伽服，刚上完课，脸上背上全是汗，脖子上挂了一条白毛巾，边走边擦汗，她故意站得离谢明江很近，外人看来，两人很是暧昧。 “难得啊，今天怎么想到来这里找我了？” 谢明江当然不会傻到说自己是来帮夏佳一问她店铺转让的事而来的，他找了个理由，“正好今天休息，不用去金螺湾，路过，就来看看，另外就是我存了有十几万了，打算先还你一部分钱。”这个理由，是谢明江在来的路上想到的，当然，还钱的事，确实最近一直在打算，虽然付丹没催，但是这笔债就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必须尽快还清了，感觉只有那样，自己才完整的属于自己。 付丹脸上立马带上笑容来，这还是认识谢明江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虽然他说是来还自己钱的，但是付丹还是觉得这就是一个借口，因为要还钱，他可以直接打到银行卡上，再或者在潮人街的时候还给自己也行，没必要非得这样专门跑一趟。 “正好到吃饭的点了，请我吃饭吧，要不就一楼的西餐厅就行，我去换套衣服，你先等我会。” 付丹也不客气，笑颜如花，直接要求了谢明江，这样的要求，谢明江也拒绝不了，而且要在闲聊中说起她店铺转让的事，也需要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不远处的器械区，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这边，付丹说完，转了个弯，去了换衣间，这时候，一个身材虽然不算高大，但是肌肉特别明显的男人，往谢明江这边走了过来，男人的头发染成的醒目的黄色，左边耳朵打了足足有三四个耳洞，一看就是现在的非主流人群，即使穿的健身服，也看得出来平时打扮非常前卫。 他不是别人，就是魏强。 魏强气势很足，直接走过来坐到了谢明江的对面，“哥们，你是丹妹儿的朋友？” 谢明江还没弄明白状况，有些茫然，点了点头，“我过来找丹妹儿一点事。”魏强的眼里，明显带着警惕和敌意了，看得谢明江头皮有些发麻。 206:下决定 谢明江看着这个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间像明白了什么，他正想给对方解释自己和付丹的关系，付丹却换好衣服出来了，直接站到了谢明江身边，挽起了他的手。 “走吧。” 魏强的眼神有些发狠，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器械区继续给学员上课，付丹还冲着他背影大声地介绍，“魏强，怎么就走了呀，我还没给你介绍呢，这是我男朋友谢明江。” 谢明江像避瘟疫一般迅速挣脱了付丹的手，往电梯口走去，付丹在身后咯咯笑，“哎呀，拿你当下挡箭牌怎么了嘛？你又不会掉块肉，我不喜欢这个男孩，但是他老来骚扰我。” 谢明江本就性格有些腼腆，被付丹这样一说，顿时左右为难，“可是，你也不能这样说，别人会误会的。” 付丹继续咯咯笑，被谢明江这样纯洁的样子逗笑了，“别人误会就误会呀，反正你也没有女朋友，我也没有男朋友，难道还被误会得少吗？” 谢明江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只能转移话题，付丹有一种得逞后的得意，感觉有谢明江走在自己身边，是一种炫耀，不时和上楼的人打招呼，毕竟这是她上班的地方，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学员，大家都很熟悉。 谢明江疾步，想要走出这栋楼，突然觉得自己来这里，好像是来错了，当时担心夏佳一的事，没有考虑得太明白就过来了。 正打算走出大门，被付丹叫住。 “我们就在这家西餐厅吃呀，我有员工卡，可以打折的。” 谢明江站在原地没动，“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先去银行把账转了。”他实在不想再让付丹把自己介绍给那些同事和学员们。 付丹才不管那么多，直接便进了屋，径直去了靠窗的一个位置，谢明江无奈，只能跟了进去。 服务员看样子和付丹也挺熟悉，见谢明江过来，还特意抬头笑了笑，然后把菜单给了他，谢明江对这样讲究的西餐厅有些陌生，平时从来不进这样华而不实的地方，不知道该如何点才合付丹的胃口，便让付丹来点菜，服务员不时看看两人，抿着嘴笑，离开前，还忍不住夸了一句说付老师，你和你男朋友真般配。 谢明江也懒得再给任何人解释了，但是他却暗自发誓，以后不能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别人怎么想他无所谓，可是他怕夏佳一的误会。 付丹点了不少东西，从头盘，副菜到主菜，再到最后的甜品和咖啡，这是一家意式餐厅，格调不错，付丹也看出来了谢明江很少来这样的地方，带着明显的优越感，给他说起了西餐文化。 在谢明江看来，这纯粹是有些矫情的炫耀，愈发对付丹反感，以前还只是单纯因为喜欢夏佳一，而心底容不下其他的任何人，此刻却觉得，他和付丹，纯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见付丹说得欢，谢明江开始还迫于礼貌，勉强听着，后来实在忍不下去了，想起今天来的目的，试探性的问付丹。 “丹妹儿，最近店铺生意怎么样，有好转了吗？” 见谢明江关心起自己的店铺，付丹没想太多，自然而然吐槽了起来，“还能好到哪里去啊，差得要死，这个月怕是又要亏了。” 在谢明江面前，付丹丝毫没有伪装，道出了店铺实情。 “丹妹儿，不是我说你，你真的不太适合开服装店，主要是你的心思没放在这上面，把自己的店铺全部交给营业员管理，实在是有些太过随意了一些。” 付丹不接受谢明江这样的批评，她从小到大，都是被人表扬着长大的，把眼睛一瞪，“我当然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做这些啊，要不是我妈出事，说什么我也不会来开服装店。” 谢明江被她这句话一下哽得便没了言语，付丹说话直来直去，这在潮人街里，很多店主都这样说，所以，不少人不喜欢她这样的为人处世方式，往好了说，是她说话直爽，不喜欢拐弯抹角，可是实际上呢，就是不会说话，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 也亏了夏佳一，能和她成为这样好的朋友。 “那你考虑过店铺将来怎么发展没有？”谢明江问得小心翼翼，其实，站在朋友的角度，即使夏佳一不转店铺，他也会劝付丹放弃这个不赚钱的店铺，毕竟转让了，还会有转让费落袋为安，总比现在这样长期亏本着的好，即使对付丹来说，亏钱她也无所谓。 “还能怎么样，就这样混着呗，谢帅，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付丹最近也被店铺折磨得焦头烂额，其实早就动了转让的心思，只是在夏佳一面前，她不想说出来，是出于一种“见不得别人好”的心理，夏佳一做店铺，越做越好，已经在打算扩大规模了，可是自己呢，却是越做越差，这样对比起来，便愈发不想让人看笑话，在付丹内心深处，她即使要转店铺，也不想转给夏佳一。 这种心态，还有女人的虚荣心在里面作祟，即使她和夏佳一是那样好的闺蜜，但是从小不服输的付丹，也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但是真决定转让了，她又抹不开面子，拒绝夏佳一，所以最近段时间，付丹一直在心里纠结到底要不要转让，转让的话，到底该收夏佳一多少转让费，是不是把转让费开高一点，以夏佳一目前的情况看，她就会知难而退呢？ 她需要一个人给她做决定，因为转让消息一旦放出，便没有收回的余地了。 “至于店铺到底该怎么办，这主要还是取决于你，如果你的心思一直不放在店铺经营和管理上，我倒是建议你转让了算了。” 谢明江说得丝毫不含糊，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心底的想法。 付丹对谢明江是完全的信任，见谢明江也这样说，顿时心底那个摇摆的天平瞬间开始倾斜，她暗自下定了决定，那就这样吧，把店铺转了，好好做自己的瑜伽教练。 207:吵架 付丹是半个月后来找夏佳一的，来的时候，夏佳一正在店铺给顾客做美甲，顾客是一个年轻女孩，一位准新娘，夏佳一建议她做一副水晶延长甲，这水晶甲虽然做出来漂亮，可是要用到的药水味道特别大，隔着老远也能闻到。 做副水晶甲的价格在200左右，除了做新娘甲，店里还很少有顾客选择做这个，小丽闻到气味，立马便好奇地跑过来围观夏佳一操作，看得入神了，完全没有留意到付丹过来。 付丹在门口大喊小丽的名字，脸上明显挂上了怒气，这次，她不想忍了，直接发了火，“当真是以为我不管你，你就可以自由散漫了？别的不说了，就按照当初的规定，直接扣100的工资吧。” 小丽有些慌神，直接扣一百，男朋友的学费不是更没有着落了吗？她立马给付丹道歉，说保证下不为例。付丹冷笑，“没有下次了，你收拾收拾下个人物品，准备离开吧。” 这下，小丽是彻底慌了，就因为自己的离岗，付丹就把自己给开除了？这也太狠了些吧，再次给付丹唯唯诺诺说了很多好话，可付丹依然不为所动。 她想反正已经被炒了鱿鱼，也不想再低三下四地求她了，索性火爆脾气上来，直接和付丹对怂了回去。 “走就走，这样的地方，我还不想呆呢，卖的都是些什么衣服，丑死了不说，还贵得要命，你这样的店铺能赚钱才怪，活该亏死你。” 说完，小丽便进屋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说来也没什么，就是水杯包包那些小物件，她甚至连那卷只用了一半的抽纸也装进了口袋里，她说这是她自己买的，但是收着收着，可能是觉得自己委屈，也可能是担心男朋友的学费，不知道一时半会到哪去找那么合适的一份工作，总之，那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付丹抱着双手，靠在货架旁边像看笑话一般，这段时间以来，她受小丽的气也是受够了，早就想发作，反正也决定不做这个店铺了，憋屈在心头的这口恶气还不得出了。 “我就算是亏又如何？老娘亏得起，怎么也比那些为了几千块钱便跑夜场去陪酒的人好了不知多少倍。”付丹这话，虽然说得慢条斯理，但是句句扎心，那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笑容，顿时便让小丽觉得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哐当”一声脆响，其实，男朋友知道她偶尔去夜场上班之后，两人曾大吵了一顿，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去过了，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因为凑不够学费而着急的原因了，但是毕竟自己曾在那里干过，虽然只是推销啤酒而已，但是谁信呢？ 小丽在付丹这样的冷嘲热讽下，无话反驳，终归是才20岁的女孩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一怒之下，直接砸了收银台上的一盆富贵竹，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摔得粉碎。 夏佳一在给顾客做美甲，这样的一副水晶甲做下来至少得两个小时左右，刚开始隐约听到付丹和小丽在门口的争吵声，她并未放在心上，付丹的脾气不好，有啥不开心的事，直接便挂在了脸上，夏佳一是了解的，想来她又对小丽不在店铺里守着而生气了。 可是没想到他们的战火还升级了，那声脆响，感觉这整个半条街都能听得到，夏佳一已经坐不住了，直接对顾客歉然一笑，“亲爱的，不好意思，我们暂停一下，我过去看看。” 顾客也表示理解，其实女人都是这样好奇的一种动物，听到有热闹可看，那顾客也蠢蠢欲动，跟着夏佳一凑了过去，付丹店铺门口，已经围着好几个店主看热闹。 大家纷纷都在劝她，当然也有人在煽风点火。 “我说丹妹儿，你就消消气，这十个指头还不一样长，上下牙那么好还偶尔打架呢，人和人之间交往，哪里有那样事事顺心的，偶尔磕磕碰碰也在所难免，大面上过得去也就行了。” 人群里一个细声细气的女人却说，“打工的还能把老板给唬住了？这从古至今就没有这样的道理，丹妹儿，你做得对，我们都支持你，这样不经调教的小妹，早就应该给炒鱿鱼了，你还留到了现在，也是佩服。” …… 夏佳一挤进去，拉着付丹，“好了，都少说两句，也没什么大事，丹妹儿，都怪我，刚才小丽看我做水晶甲才过来的，就只呆了几分钟，而且还不时出来看着外边的，没有顾客进来。” 付丹听夏佳一这样一说，愈发生气了，连带着她也一起骂，“还不是怪你，平时就是太纵容了，养成了有恃无恐的习性。” 小丽提着自己的包，冲到付丹面前，没了以前的唯唯诺诺，“你少把责任推到佳一姐头上，平时对你的店铺，她没少操心，比你还对店铺费心些，不扯这些了，你把这月的工资给我结了，我马上走。” 付丹本来就在气头上，这个月小丽也就上了不到半个月的班，工资大概也就一千来块钱，这要在平时，她肯定想都不想，直接给她让她走人了，但是此刻，她哪里是被人威胁的主。 “你把我店铺弄成了这样，还想要工资，别做梦了。” 小丽被付丹的傲慢气得浑身发抖，周围有的店主也在煽风点火，“对，敢和老板这样叫嚣，就是不应该发工资。” “打工就应该有一个打工的样儿，敢骑在老板头上拉屎，真是胆儿肥了。” 付丹被这样的话一刺激，更加不打算拿工资了，欠就欠了，你能把我怎样？难不成还因为这点点钱去告上法庭不成么？连诉讼费还不够呢。 付丹说完，趾高气昂坐回到收银台去，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小丽还想冲上去找她理论，被夏佳一拉住了，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算了，你先回去吧，现在大家都在气头上，我好好给丹妹儿说，过几天你来找我。” 人群伴随着小丽的离开而散开了去，夏佳一还有美甲要做，也打算回店铺，被付丹叫住了。 “佳一，你一会忙完了，来我店铺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208:转店 8月份，是一年中服装的淡季，付丹许久未守过店铺了，在店里呆一会就觉得心烦，店里的衣服挂得稀稀疏疏地，并没有多少货，好像确实有很久没有上新款了，难怪营业额会这样差。 店铺被付丹去年换品牌的时候重新装修过，已经没有了母亲当初在的时候的样子，付丹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把它给转让了。 不时有顾客经过，但是都没进自己的店铺，不少人钻进了夏佳一的店里，传来细碎地讨价还价的声音，看样子，夏佳一一边做美甲，一边又成交了几笔生意。如果要在平时，付丹可能会过去帮她的忙，帮忙招呼顾客，聊聊天什么的，可是今天她不想。 凭什么都是开店，她的店铺面积大了一倍，位置还好得多，正对着电梯，为什么她的生意就能那样好，自己就会这样举步维艰，连房租和人工都赚不回来，月月亏本呢？ 这时候，附近店铺一个大姐带着笑，进了付丹的店，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说了很久也没说到正题上，付丹疲于应付，直接开门见山。 "有什么事，你就明说吧，别拐弯抹角了。" 那大姐爽朗一笑，“是这么个事，我一个朋友啊，最近想盘个店铺，我看你刚才把营业员也炒了，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丹妹儿是干大事的人，哪会屈就于这样一家小店铺，有没有考虑过转让呢？” 不就是看自己生意不好，想来看笑话占便宜吗？付丹冷笑，“好啊，转让啊，我早就想把这个店转了，我爸说这个店小了一点，要开的话，就做大店，这样的小店做起来没意思。” 那大姐听她那样一说，立马笑容挂在了脸上，"我就说嘛，这丹妹儿就是干大事的人，那你打算要多少的转让费?" 付丹沉吟片刻，“我这店铺，这么好的位置，怎么也得至少10万，不议价。” 女人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丹妹儿，我说正经的，不开玩笑，现在经融危机，很多店铺都不要转让费了，你开这个价，简直是漫天要价嘛。” 她列举了潮人街多少多少号，开始只要2万的转让费，转了半年多也没转出去，后来直接给退回了商场，到最后一分钱也没拿到，"丹妹儿，你说这样，何苦啊。还不如收一坨钱放那，落袋为安呢。" 付丹才不理她，一副傲慢的样子，“你不转有人转啊，我不愁。” 那大姐便再无话说，恹恹地离开，在离开前，还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当抢钱呢，现在还想转十万，做梦吧，傻子才会去转。” 夏佳一做完美甲的时候，差不多就到中午了，那双晶莹剔透的水晶甲，上面还被细心地镶了水钻，看上去精致极了，女孩非常满意，说她朋友结婚的时候，也来找夏佳一做美甲。 2个小时下来，两人俨然就像朋友了一般，夏佳一把女孩送到了电梯口，这才折返过身来，大大伸了个懒腰，想起付丹说有事找她，夏佳一有预感，付丹很可能是要和她说转让店铺的事，内心里一阵激动。 自从那天到家里找过付丹以后，过去快20来天了，夏佳一一直没有催促过付丹，也没打电话问过她这个事，她知道，只要付丹愿意转让给她，肯定会主动和她说起的。 “也不知道，她会要自己多少转让费？”夏佳一有些忐忑，毕竟现在自己的存款就只有那么十几万，如果全部投资下去，怕是要在太谷小区买房子，又变得遥遥无期了。 付丹在收银台里坐着发呆，夏佳一走进去，“丹妹儿，想吃什么，你难得过来，我请你吃午饭。” 付丹回过神来，用一种怪怪的口气说话，“好啊好啊，你赚钱了，是应该请我吃大餐哦。”夏佳一讪笑，“哪里赚什么钱，就是赚点辛苦钱，刚做那双水晶甲，足足做了2个半小时呢，也才200块。” 付丹耸了耸肩，未置可否，有句话她没说，她在店铺发呆了2个半小时，没成交一件衣服，而这两个班小时里，夏佳一不光做了双美甲，还卖掉了好几件衣服。 这样一比较下来，她的心里更为不平衡了，感觉夏佳一那样说话，也是在讽刺自己一般，什么也没说又坐了回去，变得沉默。 夏佳一只当是因为小丽的原因，付丹还在生闷气，随意地安慰了她一番，拉着付丹上楼去吃楼上的自助小火锅。这个城市的人习惯了，即使是在这样炎热的夏季，淌着热汗也对这火锅情有独钟。 吃饭的时候，夏佳一终于忍不住了，问了付丹店铺转让的事，“丹妹儿，这店铺怎么办，你想好了吗？如今，小丽也被你炒了，如果要继续经营下去，怕是还得请一个营业员。” 虽然夏佳一说得隐晦一些，但是付丹还是听出来了，这话里的意思，和刚才来她店铺的大姐说的一模一样，敢情着大家都在私底下看自己的笑话呢。 原本在来的路上，付丹想好了，也大概了解了下如今的形势，她这个店铺，如今的转让费估计能收到7万左右就算是不错的了，大的经济环境下，尤其是网络的冲击，对实体经济的影响还是颇大。 “佳一，我想了很久，真的，这个店铺是我母亲留下来的，所以一直舍不得转让，可是听你说起过你在找新门面，我这个位置呢，还可以，转给别人我还真舍不得，但是你就不一样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 夏佳一听在心里，觉得非常窝心，尤其是想着当初钟姨对自己的照顾，忍不住眼眶都有些红红的。 “至于那转让费，我也不会收你多的，你就给8万就行了，想你当初转小梅姐那个店铺，不还花了5万块嘛，我这个店，毕竟是她店铺两倍的面积，如若是别人，我肯定得要十万的。” 夏佳一低头吃火锅，这个价格，确实比自己想象中高了一些，此一时彼一时，经常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如今的行情，不能和两年前比了。 她一下也沉默了。 209:表里不一 此刻的夏佳一，内心里纠结极了，既然是付丹开出来的价，两人这样好的关系，她不可能开口和她议价，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又确实没有更为合适的店铺可以选择。 此刻她甚至想，如果这个店铺是陌生人的店就好了，至少还可以讨价还价一番。付丹见夏佳一不说话，知道她肯定嫌转让费有些高了，可是想着她店铺生意那么好，高点又如何？ “佳一，其实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转让它，这个店铺做了快两年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夏佳一咬了咬牙，燕子的群里，最近正在拼一批杭州一个品牌的衣服，燕子去仓库看了货，拍了很多实物图出来，这批货品质款式都不错，更为关键的是，这个品牌，在阳城市有好几家专卖店，口碑和市场非常好，夏佳一相信，这批货要拿回来，肯定可以大卖。 “丹妹儿，行，8万，我转你这个店了。” 付丹没想到夏佳一会这样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被一块毛肚烫了一下，直砸舌头，“那就这么说定了，下月初我把房子交给你吧，我再清半个月的货。” 夏佳一没想到，如今的付丹怎么会计较成这样，原先她还以为，以付丹这样的性格，肯定不想再清仓，更不会还像自己以前那样，拉去摆地摊，这8万元里，应该就包含了店里的货了，心想把这些货处理一下，怎么也能处理一万左右出来，这样算下来，转让费也没那么高了。 但付丹已经这样说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因为这钱，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吧，她笑着答应了付丹，但是提了一个要求，他们现在就去市场管理处，去把租房手续给办理了，这点上，夏佳一必须慎重，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变故，货也定回来了，自己岂不骑虎难下。 原本，夏佳一应该理所当然信任付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提了这样的要求，或许人与人之间，哪怕关系再好，在利益面前，也没有绝对的信任吧。 付丹当然明白夏佳一的心思，两人心照不宣，吃完饭，等市场办公室管理人员一上班，就去把合同给变更了，没过几个小时，似乎整个市场的人都在讨论夏佳一盘下付丹店铺的事。 说什么的都有，尤其是上午还去过付丹那想转店铺的那位大姐，表现得尤为活跃，她不时这家店铺窜到那家店铺，到处宣扬夏佳一有心机。 “别看这丫头长得文文静静，一副无公害的样子，平时还和那付丹姐妹情深，其实啊，那些都是表象，装出来的，我觉得吧，她早就觊觎这家店铺很久了。” 别的人便立马反驳她说：“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说你没转到人家店铺，这也正常啊，她们两人关系那么好，不转让给夏佳一转让给谁？况且8万的价格，也不低。” 女人便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说她有心机你们还别不信，记得一年多前，丹妹儿去金螺湾考察市场的时候，拿回来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品牌，任谁看都知道不可能火得起来啊，可是谁陪她去的呢？” 女人说得简直义愤填膺了，为付丹打抱不平，“她们若真是好朋友，如果是我，说什么也要阻止，不让加盟这样的垃圾品牌，说白了，她就是等着对方亏了，好接手她那个店铺，这还不是有心机是什么？” 付丹的店铺位置，在太谷广场三楼潮人街，确实是屈指可数的好位置，很多人都想把它拿下。 说得多了，大家便真觉得这样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女人还在继续煽风点火，“不是我说，那丹妹儿就是看上去凶，其实是没一点头脑和主见的人，我们大家都知道，她是谢明江的女朋友吧，可是很少见他们在一起，我反倒觉得，那小谢更关心夏佳一一些……” 这样的话，多多少少都传到了夏佳一和付丹的耳里，这让夏佳一非常的愤怒，要说付丹当初加盟丹美人品牌，她可是反对了两三次，可付丹就是鬼迷心窍了，被对方游说非得加盟不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不是自己的店铺啊。 夏佳一想给付丹解释两句，可是刚开口，便被她给打断了，“佳一，我们之间的友谊，岂是那几个人嚼舌根就能破坏得了的，咱们不理他们，这些谣传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话说得夏佳一心头一热，“丹妹儿，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你也误会我什么，说真的，比起赚钱，我觉得我们的友谊更重要一些。” 付丹脸上带着笑，心头却把那些人的话都听了进去，开始质疑她们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小丽，在给自己看店的时候，老是往夏佳一那边去偷学美甲技术，这让她非常不满，可碍于夏佳一的面子，又不好说什么。 而自己和小丽吵架的时候，她还处处维护小丽，这更是让付丹心头咯噔一下，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铁定会伤了两人的感情。 今天，谢明江开车去金螺湾市场，在停车场听说了付丹把店铺转让给了夏佳一的事情，心头高兴，立马跑了过来，正好看到她们两人站门口聊天，忍不住加入了进去。 “不错啊，佳一，你的新店铺马上就可以做起来了，丹妹儿，也要恭喜你，可以从这样鸡肋般的店铺里解脱出来。” 付丹想起女人说的谢明江喜欢夏佳一的话来，特意留意了下，发现他的眼神果然是看向夏佳一的，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那是看自己的时候从来没有的。 她心头莫名就冒出一串火来，故意靠着谢明江，很是亲昵，“谢帅，最近那家西餐厅在打7折呢，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吃？” 夏佳一看着两人的亲密样，低下了头，转身进了店铺，“你们先聊，我去整理一下店里的货。” 210:招聘 付丹在最后半月，开始低价处理店里的存货，女人就是那样，遇到打折或者亏本促销，不管需要不需要，总是喜欢大包小包的往家里搬，到最后几天，剩下的货已经不多了。 到了开学的季节，小丽来找过付丹几次，加上有夏佳一在旁边斡旋，付丹的气消了以后，也就把她的工资给结算了。 可依然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尖酸刻薄地把小丽说了一顿，直到她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到了最后几天，付丹剩下的货已经不多了，想起当初夏佳一刚转店那会，接下小梅姐的底货不好处理，最后还去摆过地摊，也不知道付丹是真在意这点货，还是想和谢明江在一起，她最后趁谢明江不去金螺湾也不上班的时间，非得拉着他陪自己去摆地摊不可。 “佳一姐也去，走吧走吧。” 在停车场，付丹故意这样说，谢明江一听说夏佳一要去，也就抹不开面子给答应了，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他始终觉得自己欠付丹的，既然她求上门来让自己帮忙，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拒绝不了啊。 原本夏佳一确实是答应过付丹陪她去的，可是看着付丹和谢明江两人有说有笑的从停车场那边走过来，两人男才女貌，可真是般配啊。她一下就改变了主意。 她在心底讪笑，自己转眼间，就要满28岁了，看看付丹青春靓丽、谢明江阳光帅气的样子，心想谢明江也是比自己还小两岁呢。 在想什么呢？况且他也没对自己表白过什么啊，或许那几次含糊其辞的表白，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尤其是赵东林给夏佳一的打击，让她早就不相信男人了，还是自己给自己的安全感才更可靠一些，好好把新店做好才是王道。 “丹妹儿，小谢，要不就你们两人去吧，你看我现在店里，确实事情也多，实在是忙不过来，下月初就要忙着这边店铺装修了，这老店营业员还没找到合适的呢。” 夏佳一指了指贴在门口的招聘启事，终于找到个理由拒绝了他们，“你看，如果有人来应聘，我不在也不太好。” 付丹巴不得夏佳一不去呢，假装表示遗憾，“那好吧，那就只有我们两人去了，我知道，你肯定又想起当年我们四个人去摆地摊的事了，佳一，这样的渣男你还想他干嘛，听说前段时间他小孩满月，摆了好几十桌……” 感觉付丹就是故意这样说，揭夏佳一的伤疤，虽然如今的夏佳一已经不会想起赵东林而难过，但是听到她说起这些，还是愣了一下，表情变得不自然。 谢明江打断了付丹的话，脸上带着微愠，“你说这些干嘛，都是些陈年老事了。” 付丹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吐了吐舌头，“佳一姐，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夏佳一挤出一个笑容来，非常不自然，“没事，这也没什么，确实是早就过去了，你们赶快把货收好放车上吧，明天一早就得去摆摊呢，去晚了没位置。” 夏佳一没去帮付丹的忙，帮着他们收货，而是回了自己的店铺，原本是打算给网店拍点照片的，竟然心情烦躁，丝毫做不进去任何事，最后，她看着付丹和谢明江提着货离开，整个人竟有些伤感。 明天，装修工人就要入场了，后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碌，夏佳一被自己这样莫名的伤感弄得心烦意燥，在门口转悠。 还有最后一小包货，是谢明江单独一人回来拿的，拿了之后，他把钥匙交给了夏佳一，说是付丹让她给她的，以后这店铺就是夏佳一的了。 夏佳一接过钥匙，又要进店，有些逃避和谢名江相处一般，他却在背后叫住了她。 “+1，我开始以为摆摊你也要去。”这谢明江，忍不住要给夏佳一解释什么，可又不知道怎么说，冒出这样一句话。 夏佳一没回头，可听到这句话，嘴角却不自觉冒出一个忍不住的笑容来，心情莫名就没先前的抓狂了，“你赶快去忙吧，丹妹儿还在等你呢。” “那你以后还坐车去金螺湾吗？” “去，当然去，我这边店铺的货还得从金螺湾上货呢。” 谢明江还想说什么，想了想又放弃了，他在心里想到，但愿佳一能懂他。 在燕子那拿的第一批品牌折扣的服装已经到了，夏佳一配了有800件的货，部分秋款部分夏款，这样的拼货都是不选款式的，按比例分货，比如：外套30%风衣20%连身裙20%t恤15%裤子15%，类似这样的比例。收到货后，再根据货品的质量款式等自己定价，或者直接按吊牌价打折，但是拿货价是按统一价每件多少钱来算。 这样的话，就需要在摆货之前，提前把货理出来分门别类了，前几天，夏佳一在太谷广场后面，租到一个二十来平米的仓库，货已经放在仓库里了，夏佳一只有趁晚上的时间去整理那里的货，听了小月的建议，夏佳一买了个脱敏打印机，打印了不少不干胶的价签，上面打着“衣加一服饰：统一零售价***元”，趁摆货之前，还得在每一件衣服的标签上，贴上自己店铺专属的标签。 后来觉得忙得太晚，打车回家还需要30多块钱的打车费，夏佳一直接带了床被子，摆了个钢丝床，就睡在了仓库里。 可惜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营业员，不然可以趁装修的时候，把货理好，连续熬了几天的夜，夏佳一感觉异常疲倦，忍不住就在店里打起瞌睡来。 “佳一姐。” 那声音有些怯懦，夏佳一迷迷糊糊抬头一看，站在自己店里的，是小丽。 “佳一姐，我看你在招聘人，我可以来你这上班吗？”小丽问得有些小声，生怕夏佳一拒绝自己，双手交织在一起，非常紧张。 “我保证，肯定会热情给顾客推销，而且，我还会美甲。” 夏佳一犹豫的倒不是这个，请小丽当自己这边店铺的营业员，那是再好不过了，她只是担心，这要是付丹知道了，怕是又会多想吧？毕竟小丽离开的时候，和她闹得那样的不愉快。 于是，夏佳一犹豫了，没有立刻回答她。 211:新店准备 小丽还在企图说服夏佳一，“佳一姐，我真的不想回夜场去卖酒，我男朋友不喜欢，我也想踏实地做点事，可是从老家出来，如今，我就只会卖衣服，其他的工作也不好找，你就答应我留下来嘛。” 小丽毕竟已经在付丹那卖过一年多的衣服了，要说和顾客打交道的经验，也是积累了不少，再加上这一年多里，她跟着自己学美甲，已经达到了可以独立操作的能力，夏佳一这段时间招聘，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营业员问题就在这，很多会美甲的女孩要么要价很高，要么就是只想单纯的做美甲，不想顺带卖衣服，或者对服装销售没有任何的经验，所以一直谈不拢条件。 夏佳一把心一横，最后答应了下来，一来店铺迫切需要合适的营业员，而小丽是最佳人选，二来小丽说得情真意切，她也心软了，想给她这个机会，付丹那，她以后再去解释吧，想来她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她连店铺都已经转让了，小丽去哪上班，也是无可厚非的。 “那好，你就留下来上班吧，不过，我有一个小要求，如果你能答应的话。” 小丽一下就欢呼跳跃起来，“佳一姐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这小丫头，估计这半个月里出去找工作碰了不少壁，能留下来竟把她高兴成了这样。 “我呢，和付丹不一样，我给你开的工资，不像她那样，我们采用底薪加提成的方法，底薪一千，衣服的提成提4%，美甲提20%，你觉得如何？” 小丽粗略在心头算了一下，夏佳一店铺的生意好，这是她这一年多来有目共睹的，照这样提成下来的话，只要自己肯努力，收入还比付丹那边开的工资高，她立马喜笑颜开了，“可以啊，完全没有问题，佳一姐，我一定会努力，争取多拿提成的。” 夏佳一还同时对店铺做了一些列的改革，以前这家店是议价销售，这样便不利于自己管理，如果请人了，她便打算定价，而且还在网上买了一个收银系统，这样便更利于管理了。 “小丽，以后呢，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过来问我，那既然你决定留下来，要不现在就开始工作吧，我们把衣服的价签都贴上，然后盘点一下，这个店铺就正式交给你了，以后你每月可以休息四天，休假前提前告诉我就可以，不用限制哪天必须休，比如想和男朋友出去玩两天，也可以连着休假。” …… 夏佳一把自己能想到的条款，都和小丽说了一遍，然后在电脑上拟了一个协议，白纸黑字，有一个章程，这样也便于将来管理。 “佳一姐，感觉你好专业啊，跟着你干事，浑身都是干劲呢。” 夏佳一知道，这小丽这样说话，纯粹就是针对付丹而说，当初付丹不管店铺的事，全权交给她处理，但是很多事又不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做，一出问题就发脾气，这让小丽工作起来时刻都有战战兢兢之感。 价签夏佳一已经提前打印好了，两人一起来贴，没一会，店里的每一件衣服都贴上了价格，这个季节的生意有些淡，夏佳一看没什么人，两个人守在这里，便显得有些多余，交代了小丽几句，然后把钥匙给了她，便决定去后边仓库去理货。 仓库从停车场出去，需要绕过路边那一排大排档，在大排档背后，有一排老旧的楼房，这间所谓的仓库，其实是一个两室一厅套间中的一间，正好在马路边上，一楼，住人的话有些吵，房东便留了一间屋子装自己的东西，腾了个主卧出来出租。 库房的门是后来新安装的一个，并未走房间原先的大门，所以从库房也进不了套间的客厅，反倒成了独立的一间房子。 这家的房东早就搬家去了省城，房子是委托中介出租，先前是租给太谷广场一家卖鞋的店主，今年7月底，他正好把店铺给转让了，这库房自然而然也空置了下来，也是机缘巧合，夏佳一刚从南方回来，无意中知道这库房要出租，觉得自己需要这样一个库房，于是便立马给租了下来。 房间不大，只有20来平米，角落里放着一个落地大风扇，是前一个租客留下来的，也亏得有这样一个风扇，不然这样炎热的季节，呆在这屋子里人都会中暑，夏佳一进屋便把风扇打开，开始整理满屋子的货。 这批货，她已经利用几个晚上的时间，分门别类整理得差不多了，夏佳一曾在外贸工厂生产流水线上工作过，对缝纫那是非常的精通，品牌类的衣服，确实比散货质量做工方面好得多，针角对称细密，燕子说得没错，这批货性价比很高，夏佳一拿它们做开业时候的铺货，是再合适不过了。 明天店铺就要开始装修了，这次，夏佳一亲自设计，参考了很多专卖店的装修风格，最后给自己店铺定位了一个简约大气的装修方案，付丹这个店铺有40平左右，一月光是房租就要7千多，而且每年还在以5%左右的速度递增，到了现在，夏佳一突然有些忐忑，就像自己开第一个店铺时候那样的心情一样，既激动又担心生意不好。 今天不是周末，父亲夏忠诚也不在家，夏佳一索性又不打算回去了，到天色快擦黑的时候，出去在外边大排档给自己点了碗肥肠粉，然后返回库房来继续整理货物，遇到好看的款，她还忍不住穿上试穿了一下。 突然想起当时在小月那里，给她店铺临时当模特的时候拍的那些照片来，后来小月全部打包发给了她，一直在那表扬夏佳一是天生做模特的料，鼓励她将来可以当自己店铺的模特，还能省一笔费用呢。 夏佳一对摄影一窍不通，看来店铺还缺一个摄影师。 夏佳一理了理有些凌乱的思路，感觉自己太忙了，恨不能把自己分身出来，分成几个。 最后，她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先不要好高骛远，一件件事的做好，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把新店开起来，并尽快步入正轨，至于网店的继续发展，那便是后话了，毕竟做网店，对于阳城市这样一个五线城市来说，并没有什么地域优势。 忙碌到夜里12点，夏佳一才躺在钢丝床上打算睡觉，原本很困的啊，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断浮现，不知道明天谢明江和付丹去摆地摊，会是怎样的情景？ 212:陌生花篮 9月8日，夏佳一的衣加一品牌折扣店开业，付丹借口瑜伽馆有课没有过来，可能她是怕看到自己以前的店铺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尤其是小丽如今还成了夏佳一的营业员。 市场上有人风言风语，说夏佳一心机，步步为营拿下付丹的店铺，甚至连营业员也事先培养好了，有人煽风点火，对付丹报以同情，这些话不断传到付丹的耳里，即使不是刻意去想，还是在心底形成了阴影，逐渐对她和夏佳一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但是她还是送了一对花篮过来，面子上总是要过得去的，夏佳一收到花篮的时候，非常感动，立马给付丹打了个电话过去，“丹妹儿，可惜你今天来不了，晚上请你吃饭呀，也算是庆祝我的新店开业。” 付丹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冷冷的，“算了，佳一，今天你这么忙的，改天吧，对了，明江在你那吗？花篮送过来了吧？这是我们的心意，祝你开业大吉哦。” 付丹在电话里，特意强调了我们两字，似乎和谢明江是一家人一般亲昵，夏佳一抬头看过去，谢明江正在门口摆花篮，他带来了2对花篮，一对落款是付丹，一对落款是他自己，刚送来的时候，夏佳一还说他了，怎么带这么多过来，谢明江笑，“多摆一些，气势上足一些，让人一眼就看到你这里新店开业，配合店里打折活动，争取开门红。” 谢明江在门口招呼她，“+1，你过来拍张照，新店开业，和自己的店铺合张影吧。”今天的谢明江还特意把自己的相机带了过来，刚上班第一年，那时候的他突然迷上了摄影，他用三个多月工资买的，佳能50d，机身加上18-55的套机镜头花了七八千，那时候老谢也支持他，觉得有点爱好挺好的，总比在麻将桌上成天坐着的好。 可是玩了段时间相机，谢明江才发现，摄影就是一个烧钱的事，要想拍出好照片，就必须得不停的砸钱进去，买更好的镜头和设备，所以后来他便逐渐淡化了热情。 为此老谢还找谢明江摆谈了一下，觉得儿子不应该这样就放弃了爱好，谢明江态度坚决，他说我们家这样的家庭情况，不适合玩这些，钱还要存着给母亲治病呢。谢明江这样说了以后，老谢也就默认了，从那以后，相机很少再被拿起，自从父母出事以后，谢明江更是很久没有摸过相机了。 门口的花篮确实挺多的，夏忠诚和龙芳为了表示对女儿的支持，也分别送来了一对来，一溜烟摆了两排，加上店里的灯光开得很足，冷暖色调搭配，整个店铺看上去很是高档大气。 夏佳一见谢明江竟然背了个单反相机过来，很是惊讶，“你会摄影？” 谢明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谈不上专业，就是会点皮毛。”夏佳一心底突然一动，不知道网店拍照是否可以找谢明江帮忙？或者请他当店铺的兼职摄影师，这样还能给他增加一份收入，早点把欠付丹的账还了。 不过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便立马被自己给否决了，总觉得这不太好，怕付丹误会什么。 在夏佳一眼里，早就觉得谢明江和付丹是一对。 今天的夏佳一，穿了件店里开业做活动的一款裙子，今年的新款，黑白配的修身裙，露肩款式，时尚大方，非常显身材，特价149元，专卖店售价500多，刚上市的时候不打折，即使在换季也最多打到6折，但在这里，便只是三折的价格，夏佳一站在花篮旁边，笑得阳光明媚，谢明江在镜头里都看得呆了。 美，实在是美！ 他迅速按下了快门，定格下了夏佳一的美丽瞬间。 今天的小月也非常兴奋，一直在店里忙上忙下，看谢明江一直在这帮忙，还送了花篮来，便非得要让他和夏佳一合影一张，“新店开业，纪念纪念。” 谢明江站在了夏佳一的身边，竟有些紧张，好几次想伸手揽夏佳一的腰，最终又把手缩了回来，小丽不会用单反相机，虽然谢明江临时教了一下，但是对焦的时候还是没对准，好几张都对到了花篮上，只有唯一的一张，两人都是清晰的，夏佳一带着迷人的笑，而谢明江却是侧着头，温柔的看着她。 小丽用夸张的语气，说这张照片拍得太经典了，小丽把相机还给谢明江的时候，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说他们两人看上去很般配呢，虽然就这样小声的一句，还是被夏佳一听到了过去，生怕被人误会了，再传到付丹的耳里，自己岂不百口莫辩，她转过头来，对谢明江变得非常客气，“小谢，今天真是谢谢你和丹妹儿了，还给我送花篮过来。” 不时有逛街的顾客经过店铺，纷纷进来逛上一圈，夏佳一也开始忙碌，不少人看中了她身上穿的这款衣服，谢明江看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便打算离开。 这时候，突然又有花店的员工，送了两个花篮过来，夏佳一在招呼顾客，谢明江便帮她接收了下来，说来也是奇怪，花篮的落款上，却是没有写名字。 夏佳一带着笑，想不出来还会有谁会给自己送花篮过来，“小谢，是谁送的呢？”她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谢明江觉得这字体有些熟悉，写得非常苍劲有力的行楷，似乎在哪里见过，“没有落款，不知道是谁。” 夏佳一走了过来，原本还挂着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那排字的时候，突然便凝固了。 上面写着：佳一，祝贺你，新店开业大吉，越来越好！ 这字体，分明就是赵东林的字体啊，谢明江也看了出来，当初在班组的时候，写班前会记录的时候，都在赵东林在写，难怪看着的时候那么熟悉。 “是他？”谢明江小心翼翼地问。 “是。”夏佳一冷若冰霜，转身继续去招呼顾客去了，“就扔这吧，不管它！” 但她突然的情绪变化，还是让谢明江想了很久，“她是不是还是在意他？”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谢明江的脑海里。 213:逛街 赵东林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消息，说夏佳一开第二家店铺了，心底五味陈杂。 儿子赵果还不到三个月，韩小蕙在休产假，原本自己的老母亲从老家赶过来帮他们带孩子，可是才侍弄完月子就和韩小蕙关系闹得很僵，因为韩小蕙一直没奶水，赵母便有些不高兴，说别家的孩子都吃母乳，营养好，动不动在家里指桑骂槐。 韩小蕙哪里受得了委屈，在月子里本来就容易伤感，脾气不好，于是便有意无意挑剔赵母带孩子的方法，这里不对那里不对，赵东林夹在两人之间，两头受气。 小孩刚满40天，做了满月酒，赵母说什么也要回老家了，赵东林也没挽留，他知道母亲再继续呆下去，迟早会爆发更大的战争，于是赶紧把母亲送回了家。 原本韩小蕙是打算自己休假这半年里，自己带孩子，可是赵东林上班以后，三天两头和朋友出去喝酒，应酬，每次还有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是供货商请客，就是宴请厂家，再或者哥们聚餐，总之，一周时间里，在家呆的时间也屈指可数。 韩小蕙也是从小娇生惯养了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最后没办法，便请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下岗女工帮自己的忙，做做饭，带带孩子什么的，总算没那么辛苦了。 说来也是奇怪，8号这天，正好是周六，赵东林一大早起来心情就很好，在客厅抱着2个多月的儿子，逗得他咯咯笑，这亲情就是这么神奇，赵东林虽然带果果的时间很少，但是他就是喜欢爸爸抱，2个多月的孩子，他的第一个笑容就是给赵东林的，那天下班，赵东林喝多了一些，回家在客厅里被垃圾桶绊了一下，韩小蕙坐在沙发上给果果喂奶，就那滑稽的狼狈样，顿时就把从来不会笑的果果逗笑了，笑得把嘴里的奶都呛了出来。 保姆今天休假，韩小蕙在厨房做早餐，赵东林逗了会儿子，然后把他放在小床上，靠在厨房门口，“小蕙，要不今天我们去逛逛街吧。” 开着抽油烟机，韩小蕙正在煎鸡蛋，打算一人做一碗鸡蛋面，她有点没听真切，“你说什么？” 赵东林又重复了一遍，说去逛街，“顺便给你买几套衣服，你看你生果果以后，以前很多衣服都穿不上了。” 韩小蕙低头看了看自己宽大的睡衣，上面还有奶渍、油渍，甚至今天早上果果起床便拉了一泡尿，尿不湿侧漏了，流了一些在裤腿上，也还没来得及换。 当妈以后，确实是变得太过不修边幅了，每天也不用上班，最多就抱着果果在楼下和几个新妈妈们说说话，带孩子散散步，是应该好好给自己添几件衣服才对，她为今天赵东林的温柔样子感动了一下，心想他还是关心自己的，不然不会提出陪自己去买衣服。 “东林，好啊，吃了饭我们就在楼下太谷广场逛逛吧，顺便给果果买奶粉，这小子太能吃了，家里奶粉又快被他吃完了。” 韩小蕙的脸上，带着初为人母的幸福，虽是抱怨，却带着满满的爱意。 出门之前，还很是折腾了一番，韩小蕙翻遍衣柜也找不到一套很穿得上的衣服，尤其是裤子，腰都小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套了一件大t恤，穿上怀孕时候的孕妇裤出了门。 走在小区里，赵东林抱着果果，不时有年轻的妈妈或者阿姨辈的人和韩小蕙打招呼。 “哟，小韩，一家三口出门呐。” “韩姐，没想到你老公这么帅呢，果果将来肯定也像爸爸一样好看。” "小韩，很少见到你老公呢，肯定是干大事业去了。" …… 韩小蕙便笑，带着满足的笑容，拉着赵东林的手，“东林他就是上班忙了一点，不过男人嘛，哪里能整天窝在家里带孩子。” 赵东林听着这些话，却觉得如芒在背，丝毫没有韩小蕙那样的幸福感，他暗自庆幸，自己的儿子是长得像自己而不是像韩小蕙。 赵东林推着推车走在前面，不想听韩小蕙和那些人唠叨，韩小蕙慌忙终止了谈话，拖着残疾的右腿，“东林，你等等我。” 赵东林其实只是找了个理由，想去看看夏佳一的新店铺，昨天下班的时候，他特意跑花店定了两个花篮，字是自己亲自写的，没有落款。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就是特别想给夏佳一送一个祝福过去，为她高兴。 周末的太谷广场，商场内，逛街的人特别多。 人一多，果果便不再愿意呆推车里面，不停哭闹，韩小蕙没办法，只能把他抱起来哄，哪里还能好好的逛街。一楼二楼的衣服，两人就只简单看了几家，韩小蕙都嫌太贵，说自己现在这么胖，说不定哪天瘦下来了，就浪费了，“东林，要不我们去三楼看看吧。” 其实，赵东林早就想上三楼了，夏佳一的店铺在三楼电梯口斜对面，他一直记得，甚至当初两人关在店铺里憧憬着美好未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电梯还只走到一半，赵东林就眼尖，看到了夏佳一在店铺里忙碌的身影，黑白相间的裙子，露肩款式，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极具亲和力的笑容，这些，都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谢明江也在！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拍照，谢明江歪着脑袋不看镜头，却温柔的看着夏佳一，那眼底的光，和当初他们吃火锅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 赵东林竟有一种血脉偾张的冲动，想要找谢明江理论一番，当初在宿舍的那场战斗留下的疤痕，到现在还若隐若现。 但是赵东林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做任何事，能看一眼也就知足了，他拉着韩小蕙，随着上电梯的人群，转了个弯，逛别的店铺去了。 绕到了电梯背后，他再次透过影影绰绰的人群，回望夏佳一的店铺，他看到了送花篮的店员，和谢明江说着什么。 韩小蕙绕了一圈，如今的她实在是太胖了，找不到合适的衣服，返回电梯打算离开，这时候，突然看到了新开业的这家。 “东林，要不我们逛下这家，看起来还不错。” 说完，不由分说便走了进去…… 214:见面 谢明江原本打算离开，却看到了赵东林推着一个婴儿车站在了店铺门口，同时，夏佳一也看到了他，三个人都呆立在当场，没有动。 “老板，你身上这条裙子有我的码吗？” 韩小蕙压根不认识夏佳一，只是觉得她身上那条裙子不错。夏佳一回过神来，看了看韩小蕙的体型，“要不你看看这款呢？” 她转身从货架上拿起了一套7分裤型的运动装，松紧腰的，黑红的拼色，既不显胖，也不觉得颜色沉闷。看样子韩小蕙对这套衣服也挺满意，接了过来，转身进了试衣间。 谢明江带着明显的敌意，看向赵东林，站到了夏佳一的身前，“你来干嘛？” 赵东林轻咳了一声，把婴儿车往旁边靠了靠，给进来逛店的人让了一条路出来，“我带老婆逛街，怎么不能来了，来照顾照顾佳一的生意啊，新店开业，值得庆祝。” 想想两人以前虽说不上是多好的朋友，可如今却到了这剑拔弩张的地步，夏佳一并不知道谢明江和赵东林曾在宿舍打过一架，生怕因为自己的关系两人之间闹什么不愉快，慌忙打圆场。 “进来都是客，当然欢迎，随便看看。” 想象过无数次重逢时的样子，但是夏佳一却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赵东林比以前胖了一些，可能是长期应酬的关系，显得有些富态了。 夏佳一尽量装出不认识他似的，给旁边顾客介绍衣服，忙得不亦乐乎，谢明江指着门口的花篮警告赵东林，“以后少来招惹佳一，你和她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了。” 赵东林对谢明江挑衅的语气嗤之以鼻，“这是我和佳一之间的事。” 谢明江说得咬牙切齿，看着赵东林那张虚伪的脸，要不是碍于这是公众场合，恨不能和他再次一较高下，“你若敢再骚扰佳一，那就管我的事了。”他抬眼看向试衣间的位置，嘴角带上一抹笑。 “要不要我给韩小蕙说说，你是怎样一步步成为韩洪涛的上门女婿的？” 这话果然管用了，赵东林立马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败下了阵来，带着虚伪而略带猥琐的笑，“小谢，不开这样的玩笑，我就是以朋友的身份祝贺佳一新店开业，没有别的意思，至于来店铺，我真不是故意的，是小蕙她逛到这了……” 韩小蕙试穿出来了，别说，夏佳一就是眼光独到，给她选这套衣服果真适合她，穿上后大小合适，而且非常显瘦，纯棉的裤装，带孩子也方便，韩小蕙在镜子前转了几圈，回头问赵东林。 “东林，你觉得这套怎么样？” 赵东林看着韩小蕙肥胖的身躯，再和旁边高挑的夏佳一一比较，脸上有些挂不住，“可以，不错不错，就这套吧。” 韩小蕙对这套衣服非常满意，非要夏佳一再为她推荐一套，说两套衣服换着穿，赵东林在一旁不耐烦了，待在这难受得要死，尤其是夏佳一，完全是以陌生人的姿态面对自己，从进门后说了那句话，就没正眼瞧过一眼，这让他更为受刺激。 “小蕙，先买这一套吧，果果闹起来了，我们先回家，改天再来买。” 韩小蕙见儿子当真在婴儿车里歪着嘴哭哭唧唧，立马付了款，让夏佳一把先前那套衣服包起来，衣服也不换了，抱起儿子便往家赶去。 赵东林提着婴儿车紧随其后，步履匆忙，夏佳一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整个人神情有些恍惚。 “+1.”谢明江叫她。 “+1，你们是不是还一直都有联系？”谢明江说这个话的时候，心底竟开始泛酸，隐约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如果没有联系，赵东林为什么还会给夏佳一送花篮过来呢？ “没，没有，他现在和我有什么关系，早就不联系了。”夏佳一如一只困兽般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顾客让她找一条裙子的加大号，可是她翻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 谢明江还跟在她身后，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你是不是还没有忘记他？为什么他一出现，你这么难受？” 夏佳一停住了寻找衣服，一下就火了，“你烦不烦，我忘没忘记他，关你什么事？” 谢明江一下愣住了，这是有史以来，夏佳一第一次发火，而且还是当着店里这么多顾客的面，不少人纷纷侧目，以为这就是一对小情侣吵架了。 但是谢明江却在夏佳一这样的质问下沉默了，心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生疼。 “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夏佳一啊，他和她之间，本来什么也不是。”可是心头却像压了块大石头般的难受，一口浊气压在胸口，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他变得沉默了，站在店铺中央有些无所适从。 “佳一……姐，要没别的什么事，那我先走了。”说完，谢明江便转身往停车场方向走去，走得太急，还撞到了门口一个货架，货架哐当碰到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小丽站在门口问他，"谢哥你怎么走了？" 谢明江只回以一个勉强的笑，什么也没回答。 夏佳一走了出来，张了张嘴，想给谢明江解释什么，其实她很想对他说，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不该因为心底的烦躁而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谢明江已经消失在通道尽头。 靠在门口的玻璃上，夏佳一竟有一种虚脱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心底的难过与悲伤到底是谁给她的，是赵东林带着韩小蕙和儿子的突然出现，还是谢明江那双带着受伤的眼眸？ 有好几个顾客在店里招呼她，“老板，把这条裙子取下来给我试试吧。”“老板，你这个t恤怎么卖？”“老板，这个裤子帮我找一条2尺腰围的，我试穿一下。”“老板，你身上穿的这个裙子还有吗？我试一下。” …… 夏佳一摇了摇头，想把所有的压抑甩出去，她看着热火朝天的店铺，终于打起精神，告诉自己，“夏佳一，你说过的，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好好经营自己的店铺。” 216:一年又一年 随后的近一年里，夏佳一把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店铺里，品牌折扣店的生意因为质量不错，价格比专卖店也便宜很多，生意越来越好，而小丽在夏佳一眼皮子地下工作，也比以前勤快了很多，加上她嘴甜，旁边散货店的生意也在稳步发展。 很多人都说夏佳一成功了，是市场里少有的几家生意好的店主，但是这并不是夏佳一所想象的那种成功。 2011年2月，春节过后，夏佳一又做出了一个大的决定，在品牌折扣店请了一个营业员，自己在上午人多的时候也会来帮着一起销售，下午的时候，她便在库房那边专心致力于自己的网店。 她打算把网店做起来了。 库房觉得越来越不够用，尤其是搬了电脑过去之后，后来她和房东商量，能否把整套屋子都租给她，房东估计是也不可能打算回来住了，趁春节的时候，便回来把锁另外一间屋子的东西给处理掉了，以一月1200元的价格，把这套房子整租了出去。 一下便觉得宽敞了许多，家那边的拆迁房最近终于有了动静，据说要不了多久赔偿款就能下来，住在那边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最后，夏佳一索性就直接住在了这边，一来可以利用晚上时间整理货，二来去店铺也方便了许多。 夏忠诚一直在琢磨着，等赔偿款到手之后，再加上自己手头的这两年在何刚那上班的积蓄，便可以在太谷广场按揭买上一套房子，如今房价飙升得厉害，好像存钱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房价的增长速度似的。 偶尔，夏佳一也会坐谢明江的车去金螺湾批发市场拿货，但是因为夏佳一刻意地和他保持距离，加上夏佳一生意越做越好，而现在网络逐渐发达起来，很多时候，店主会直接网上或者电话订货，让批发商直接发货过来，反倒坐车去金螺湾进货的店主越来越少了，谢明江一边心急如焚，一边想办法考察别的项目，更是没有任何底气向夏佳一表白什么。 反倒是付丹，偶尔来找夏佳一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提起自己和谢明江来，夏佳一每次都只是笑笑，并不追问细节。 到了2011年11月份，夏佳一的网店已经能做到一天发十来个包裹这样的量了，店铺做到了5钻信用，所有的事都是她一个人在打理，包括拍照，上传，客服，打包，售后，终日疲倦。 她依然在和申通快递合作，阳城市毕竟是一个五线城市，快递业并不发达，经常到夏佳一库房来取货的快递员叫程宏，估摸着也就20岁左右的年纪，虽然年纪轻轻，不过做事倒是挺踏实的，时间久了，便和夏佳一熟悉起来，来收货的时候还会聊聊天。 “佳一姐，你算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了，说实话，咱们阳城市的电商真的很落后，老板一直叫我们发掘电商客户，可是到目前为止，你的发货量算是最大的，其他有那么几家，一天能有两三个件都算不错了。” 夏佳一经常在网络上和小月交流，确实是这样的情形，阳城市没有地域优势，要把网络市场做起来，确实比其他城市难得多，曾经，也有其他快递打听到她，找她谈过合作，被她给拒绝了。 程宏抱怨，说自己怕是又要失业了也不一定，这申通快递在阳城市，十来年时间，已经是第三次换老板了，这个老板好像又有转让的打算，说派件太多，收的件太少，利润微薄。 当时夏佳一还以调侃的语气对程宏说，“小程，这可是一个机会哦，你可以考虑转让下来，我相信这快递业，将来肯定会火起来了，只会越来越发达。” 那小伙子听后哈哈大笑，说佳一姐真会开玩笑，“我要有那个几十万块钱能转让下快递，我还这么辛苦来打工干嘛。” 夏佳一一直在想办法提高网店的销售，各种促销、优惠，买推荐位，开直通车，参加淘宝客，把佣金设置得很高，砸了不少钱进去，可是依然收效甚微。 一次，从金螺湾进货回来，把所有店主都送回家以后，谢明江给夏佳一打电话。 “+1，我就在你库房外边的大排档，要不，出来坐坐吧，吃点东西。” 夏佳一出于本能地拒绝，“太晚了……” 谢明江没有给她拒绝的时间和机会，“我是想和你谈谈你网店的事。” 这次，夏佳一没有拒绝了，只需要绕过楼房便来到了那排大排档，依然如以前一般，坐在马路边上，大家吃得热火朝天，不时有经过的车辆，扬起一地灰尘。 谢明江就坐在靠停车场的一个位置，夏佳一在他经常停车的位置，并没有看到谢明江的车，面前摆了一瓶酒，想来今天他是把车开回宿舍后，安心来这喝酒的？ 夏佳一刚落座，就像避嫌一般，问谢明江用不用叫丹妹儿一起来? 看样子谢明江已经喝了不少酒了，地上有两个空了的酒瓶，听夏佳一这样一说，趁着酒劲，他肆无忌惮抬头死死盯着夏佳一的眼睛，那双眼里，全是深情。 “+1，你为什么非得把我和她捆绑在一起？我说过无数次，我和她之间，就是普通朋友关系，如果非要说还有其它关系，那就是债主和欠债者的关系，除了这些，再无其它。” 谢明江说得斩钉截铁，这些话，让夏佳一心头一颤，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她慌忙躲闪。 “你不是说要和我说店铺的事吗？到底要说什么呢？” 谢明江并不接夏佳一的话，而是看着夏佳一发呆，喃喃自语，“+1，你为什么就不懂我，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彻底忘记他。” 正好，老板把烤好的烤鱼端了上来，离得老远夏佳一就闻出来了是自己喜欢的泡椒味，下边放着滚烫的火炉，夏佳一生怕烫着了自己，站起身来让老板放桌子上，有些没听清楚谢明江的话。 “你刚才说的什么？” 谢明江的那股酒劲好像过了，他把身子坐正了正，“没什么，我们来说说我发现的你网店里存在的问题吧。” 217:新商机 夏佳一其实是听清楚了谢明江的话，只是她不敢确定，他说的到底是不是醉话？ “+1，其实我经常浏览你的网店，我觉得你的商品不管是从性价比还是服务上，都没有任何问题，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输在了图片拍摄上，你的图片只有平铺图，这样看上去不太直观，你看看现在做得好的服装店铺，哪一家没有专门的模特？” 其实这个问题小月早就对夏佳一说起过，但是要做得像小月的店铺那样专业，谈何容易啊，需要投入很多，包括专业的摄影棚，专业的摄影师，就算自己可以兼职当模特，可也分身乏术啊，在店里，需要夏佳一亲力亲为，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1，其实，我提过很多次，摄影师我可以帮你，也不是天天需要拍图，一月就到新货的时候抽时间出去拍几天，完全可以选择拍外景，拍出来的图片效果会比你现在的图好得多，为什么你就要拒绝我呢？” 夏佳一也不知道自己拒绝的原因是什么，有可能是因为付丹，怕付丹误会，也有可能是怕谢明江突然向自己表白，会让她措手不及，她还没有做好迎接和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她的心，被自己层层包裹，生怕再次受到伤害。 谢明江没等夏佳一拒绝，这次，他做得非常果断，“这样吧，我们这几天抽一天时间去试试拍摄效果，如果满意呢，就可以继续拍摄下去，如果你觉得不满意，就当耽误一天时间而已，如何？” 夏佳一看着谢明江眼底的光，突然便有些向往起那一天来，心底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想答应，又怕答应;想拒绝，又舍不得拒绝！ 但是嘴上却不由自主，冒了一句话出来，“要不把丹妹儿叫上一起吧？” 她想起付丹每次在自己面前说起谢明江时候的满脸笑容，那种对未来的憧憬，像极了自己当初和赵东林在一起时候的样子。 "+1,我说过了，我和付丹没有任何关系，既然店铺是你一个人的，你为什么非得叫上她呢？" 夏佳一也反问自己，是啊，为什么非得叫上她呢？罢了罢了，不叫就不叫吧，夏佳一突然也想自私一回，顺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过一回。 “那行吧，哪天你不上班，也不跑车去金螺湾的时候，我们约一天去拍次外景。”想起在小月那，摄影师阿布给自己拍的那些照片，真的美轮美奂，夏佳一甚至想象到了店里挂着模特实拍图之后的景象了，肯定销售能更上一步。 “这几天都可以，我打算休息段时间，+1，我想和你说个事，我不太想跑这趟长途运输线了。” 到这时候，夏佳一才发现今天的谢明江情绪有些不对，一直在喝闷酒，这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在从金螺湾回来的当晚，跑来大排档喝酒的啊，确切的说，已经很少见到谢明江喝酒了。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夏佳一的脸上带上了担忧，她是真的为谢明江着急了。 这时候，夏佳一恍然大悟，“对了，你的车呢？怎么在停车场没有看到？难道你已经开回宿舍去了呀？” 谢明江苦笑，先没回答夏佳一的问题，而是把面前的一杯酒一口给灌了下去，他那落魄的眼神顿时让夏佳一的心头一紧，忍不住再次追问了一句，“你倒是说呀，急死人了。” 原来，今天晚上，在从金螺湾回来的路上，眼看着都快下高速，进入阳城市了，谢明江的车突然便被拦了下来，交警和路政一起检查，现在毕竟是服装旺季，进货的人会稍微多一些，在周光头的怂恿下，这辆车超载了一人，坐在走廊上的一堆货上，冬天衣服厚，大家又都想多带一点货回来，好早些卖，少发一些货运，最后货在后备箱装不下，便装了不少在走廊里，堆得满满的，超载的那个人，就坐在那一堆货上，晃晃悠悠。 “超载”、“人货混装”、没有运营证，属于跑黑车，这一系列的等等，他们收了谢明江的驾驶证和行驶证，并且直接把车也给扣下了，当时，谢明江点头哈腰说尽了好话，可也无济于事。 最后，还是周光头和老马开着他们的车，把一车人和货给拉了回来，让谢明江第二天带2千块钱直接去交警队取车。 “+1，我在这条路上看不到希望，我不想自己当一辈子的黑车司机。” 谢明江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委屈得竟像一个孩子般哽咽了，他说，他一直在坚持着没日没夜跑车，就是为了赚钱，如今，他已经攒够了欠付丹的钱了，“我想找一点更适合自己的事情来做。” 这一刻的谢明江，心底是迷茫的，就像当初在江边突然找到孙庆兰的那件大红色羽绒服的时候，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绝望，一种见不到任何希望的痛楚，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夏佳一，只有在夏佳一那，他才能感觉到一点温暖，好像倾诉一下，自己便能好受多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呢？” 谢明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说考察了几个项目，餐饮、农家乐、果园、洗车场...自己唯一能投入的资金，可能就只有把现在这辆车卖掉的钱了，要想单独投资，远远不够，可能会和朋友合伙。 “还在考察之中，最后到底做什么，还不知道。” 夏佳一突然想起曾听快递员程宏说的话来，眼前一亮。 “我倒是听说了一个项目，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谢明江原本拿在手里的酒杯，听到这句话却一下放下了，非常认真的听夏佳一说起了申通快递老板，决定转让阳城市代理权的这件事来。 “我其实特别看好快递这个行业，如今网络电商发展迅速，将来毕定成为时代主流，阳城市因为地域原因，快递业发展相对缓慢一些，各区镇上的网点不全，所以现在艰难了一些，但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谢明江完全听了进去。 217:快递行业 谢明江在银行，把最后一笔钱存到了付丹的银行卡里，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从今以后，他终于没有了任何债务，也再也不会感觉自己欠她的了。 谢明江就站在银行门口给付丹打电话，“丹妹儿，你查收一下。” 付丹刚上完课，接到电话后，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好像她和谢明江之间这两年多近三年里衔接的一个纽带，突然之间就断了一般，有些慌。 “谢帅，不错呀，这么快又凑够了五万，我都说了不着急，你慌啥，我又不急着用钱。” 谢明江说得很真诚。 “你没收我的利息，已经是很好了，我凑够了就给你打银行卡里，这样好些，丹妹儿，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信任。” 付丹带着撒娇的语气，“这么快就要急着和我撇清关系呢，上次给我钱的时候还到健身馆来找我，这次连面都不露了，直接打个电话？难不成还怕我吃了你？” 付丹笑得如银铃一般，半开玩笑半认真，“为了庆祝我们之间的债务关系彻底解除，谢帅，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请我吃上一顿大餐呢？” 谢明江已经习惯了付丹对自己的步步紧逼，虽然自己曾经好几次明确地拒绝过她，可付丹依然如故，这让谢明江很是苦恼，于是他的拒绝也成了自然而然，“丹妹儿，你这也太狠了吧，我才刚还清债你就要敲我顿狠的？不带这样的，还是让我去赚够了稀饭钱再说吧，我这还有点事，就先挂了哈。” 谢明江也用带着玩笑的语气拒绝了付丹，这样既达到了目的，也不至于让付丹太过难堪，在挂电话的时候，他能想象到付丹眼底的失望，这些年来，对付丹的追求，他不是没有感动过，但却是真的没有心动过，从始至终，他的心里都被夏佳一塞得满满的。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和付丹不是一路人，不管是性格、生活态度、再到为人处世的方式，谢明江都不喜欢付丹那样的，反倒是每次和夏佳一在一起，让他觉得如沐春风，深深沉迷。 或许只有自己真正有了女朋友，付丹才可能放弃对自己的那份执念吧？谢明江苦恼地想。想来自己对于付丹来说，并不是真正的喜欢，而仅仅是一种求而不得的占有欲罢了，在她的生活中，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谢明江说自己有事，这倒不是纯粹应付付丹而说的，今天，对他来说确实是意义重大，夏佳一答应了他，今天去拍外景。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出门拍外景，谢明江从昨天晚上开始，就给相机电池充电，足足充了一个晚上，生怕到时候拍着拍着就没电了。 他们约好的时间是下午4点左右，谢明江去夏佳一库房接她，因为要想拍出好的照片，光线一定不能太硬，只有早晨的太阳和黄昏的太阳光线才更柔和一些，适合拍人像。原本依了谢明江心底的想法，是恨不能一大早就出去的，但是如今的夏佳一实在是太过忙碌了，整天都在连轴转，这让谢明江非常不忍心她这样拼命，恨不能替她去辛苦。 说是库房，如今这里几乎已经成了夏佳一的家了，她很少再回老房子，偶尔周末夏忠诚回来，也凑合着住在了这边。 谢明江看时间还早，便决定去阳城市申通快递总部去看看，说来也是巧合，这申通快递现在的老板叫窦大勇，以前也是机械厂的一个员工，后来辞职了自己出来创业，辗转做了不少实体，在三年前，据说以20万左右的价格从上一家手里转让下了申通快递阳城市的总代理权。 在2011年，阳城市的快递业并不算发达，阳城市属于重工业资源城市，支柱产业主要为金属、矿产、制造业，当然，农业发展也不错，尤其以亚热带水果，芒果、石榴、枇杷等远近闻名。 但是，在2011年的时候，水果作为易腐烂物品，快递业参照邮政的管理模式，当初，快递水果还被列为业内违禁品，不是说不能邮寄，而是没有水果优先派送的规定，所以运输路途远的话，很容易出现腐烂等现象，快递公司赔付比例比较大。因此，就算作为当初阳城市快递行业龙头老大的申通快递，也没能把当地的水果业彻底发展起来，业务量并不大。 不久前，有朋友鼓励窦大勇做矿产生意，他心动之下，便动了转让阳城市申通快递经营权的心思。 原本谢明江是不认识窦大勇的，自从半个多月前，听夏佳一说起过申通快递要转让，他便辗转打听到这老板窦大勇曾经在机械厂上班过，无独有偶，这窦大勇最初上班那两年，也在维修班呆过，当然，比谢明江早了十来年，更为巧合的是，窦大勇在维修班上班时候的师父，正好是谢明江实习时候的师父。 虽然从未联系过，也从未见过面，但毕竟有了一层借以靠近的关系，而且还是师兄弟关系，谢明江组了个饭局，把当年的几位老同事，包括自己师父叫上一起，请窦大勇吃了顿饭，这窦大勇也是个念旧之人，人到中年，见到以前的老同事，自然而然便多喝了几杯，酒过三巡，他也喜欢谢明江这个年轻小伙子，两人便自然熟络了起来。 刚开始，谢明江并未对窦大勇提起过转让快递的事，只是有事没事就和他联系一下，偶尔还爱问问关于快递的事，跑快递公司去看看。 这窦大勇也是久经风浪的聪明之人，来来回回两三次，便大概揣摩出了谢明江的意思，他也不点破，自己要转让快递这事，并未宣扬，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一直还在考虑，真要转让，必须得转一个好价格才行。 阳城市的申通总部比较偏僻，可能是因为这边库房房租便宜的缘故，谢明江开着那辆快要报废的面包车到的时候，窦大勇正好也在办公室，正在大声地发脾气，整个声音之大声，站在一楼院子里，也从二楼的办公室清晰地传了出来。 218:意向 谢明江站在楼下犹豫了一下，这个时候，他上去似乎有些不合适。 正在犹豫之间，迎面走过来一个20来岁的小伙子，这个人他也认识，是夏佳一介绍他们认识的，正是快递员程宏。 “小程，怎么这个点没出去派件啊？”谢明江掏出一支烟，给程宏给点上，两人就站在楼梯间，靠着铁栏杆聊天，只见这小程叹了一口气，“哎，别提了，谢哥，这窦老板管理上有问题，我们这些手底下干事的人啊，干得憋屈得慌，今天又有一个同事打算辞职不干了。” 不时传来窦大勇在楼上训斥人的声音，谢明江朝楼上努了努嘴，“这楼上是怎么回事啊？” 程宏耸了耸肩，表示无可奈何，“还能怎么样，掉件了呗，掉了两个大箱子的货，找负责的人发火呢，估计是找不回来了。” 原来，随着网购业的发达，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在网上购物，虽然阳城市做起来的网络商家不多，但是大家喜欢从网上买东西呀，于是，快递的派件越来越多，本来从省城多中转了一次，时间上就会慢一两天了，为了保证时效性，一般都是从省城发空运到阳城市的。但是往返阳城市和省城的航班每天只有一班，还常常因为天气恶劣而降落不下来，飞机的货运舱每天就只能运输那么多吨的货物，快件多起来，便时常滞留。 不断收到顾客的投诉，说买一件东西，走了五六天也到不了，这是什么快递啊，简直就是慢递，窦大勇焦头烂额，便想出了个法子，在货多的时候，让往返的长途货车带货。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的交接上出了问题，偶尔会有掉货的情况，但是这次掉了足足两大箱的货，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难怪这窦大勇要大发雷霆了。 众所周知，快递行业里，派件利润微薄，主要是靠收件赚钱，再加上阳城市乡镇众多，有三区两县，人口虽然不多，但是地域比较广，尤其是部分乡镇，网点还没铺全，就只辐射到县城，部分派件因为路途远，单个地方件少的时候，也是亏本的。 两人接连抽了两支烟，楼上窦大勇的声音总算是小了一些，最后逐渐平息下来，没一会，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灰溜溜的走了下来，正是公司窦大勇的左膀右臂，看到程宏，有些尴尬，最后脸色一沉，“小程，你呆这里干嘛，赶快干活去，别以为今天派件少就在这里偷懒，多去发掘一些单位的大客户，你还笑，还笑，是不是不想干了？” 程宏连忙往院子里跑去，上了自己的摩托车，一边走一边对谢明江挥手，“谢哥，改天再聊，没事把佳一姐叫上一起喝酒啊。” 见程宏已走，谢明江把手头的烟头给灭了，直接上了二楼，去窦大勇办公室。 办公室门虚掩着，谢明江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反应，他透过缝隙看进去，看到窦大勇正颓废地窝在沙发上抽闷烟，整个眉头深锁在一起。 谢明江推门而入，“窦师哥，又在为工作的事发愁呢？来来来，喝口水消消气。”谢明江给窦大勇接了杯温开水递给他，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窦大勇抬起头来，嘴角深深的法令纹让他看上去有些苍老，最近，公司的事确实是让他有些焦头烂额了，不单是今天掉了两箱货的事，要说几千块近万元的损失，对他来说也不算多沉重的打击，他还承受得起，只是做着这个快递公司，让他看不到希望，就在早上，才收到上海总公司的批复文件，他们打报告上去，申请快递水果优先派送的申请，再次被驳回。 而阳城市周边，不少做洗煤厂、煤炭，矿石生意的朋友，早就不知道身价翻了多少倍，开的车不是奔驰就是宝马，看得窦大勇心里痒痒得不行，最近拉他合伙的朋友催得急，看来做决定已经迫在眉睫了。 就算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窦大勇也不想熬，决定放弃了。 “谢师弟啊，我听说你曾在备件科干了几个月，然后自己申请去的门卫？老哥哥佩服你的魄力，有胆有识，是个干大事的人。” 窦大勇喝了一大口水，看似有意无意，表面上丝毫看不出一点波澜，就像是两人拉家常一般，“老弟，最近是有什么新的投资打算么？”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谢明江也不藏着掖着了，开门见山问起了窦大勇，说听说他快递转让的事，“师哥，我最近确实在考察新项目，听说你有意向转让申通快递阳城市的经营权？不知道，怎么个转让法？” 谢明江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来和窦大勇谈这些，如今的他，可以说是一穷二白，除了父亲留下的那辆车，连房子也卖掉抵债了，奋斗了三年，好不容易才把欠账还清。 但谢明江知道，人生就是不断折腾的过程，他必须要拼搏一把，才有底气站在夏佳一身边，有勇气说出喜欢她的话来，这是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对夏佳一的负责。 窦大勇那可是千年的狐狸，从谢明江的眼神里也看出了他对自己快递公司的满意，其实，在这之前，他也谈过好几家，大家都对他的转让费嗤之以鼻，觉得太高了，最后直接给崩掉。 “这个，你是听谁说的啊？我倒是考虑过，还真没正儿八经和别人摆台面上说过这个事，你可是我的师弟啊，你若真想转让，我肯定就是友情价了，别的人都不考虑了。一口价，58万，包括这个分拣仓库，加上办公室，有300多平米，一月房租才7千元，市区还有几个门市，你都可以去了解一下，至于那七八个快递员，他们都是自己带车的，一人分管一个片区，你看业绩开工资就行。” 谢明江听到这个数字，倒吸一口气，但是整个人却表现得底气十足，好像他能立马拿出这几十万块钱一般自信，和窦大勇还聊了聊很多细节的问题，然后才离开。 “窦师哥，那我回去考虑考虑，再给您电话。” 回去的路上，谢明江一直在想，该找哪些人借钱、找哪些人合伙，才最大可能的把这个快递公司接手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他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接手过来是否会像窦大勇一样做亏一样，这里，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是夏佳一给他说过好几次，她说她相信快递行业以后必将腾达。 他无条件地相信夏佳一。 219:第一次外拍 夏佳一一直在库房里，选择今天要出去外拍的衣服，突然觉得这些衣服为什么都不好看呢？她大概搭配了十几套衣服，有风衣，有外套，羽绒服和棉服，还有两三件春款的裙子，都是库存量比较大的款。 每一款，她都穿搭上在镜子前照照，想象谢明江看着自己样子，会是怎样的眼神？想着想着就觉得脸红起来，自己怎么会心底如小鹿乱撞般，有些不知所措呢？老是担心这样穿上不好看。 当真是女为悦己者容么？ 在三点多，夏佳一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有些忐忑地等谢明江过来接她，也不打电话催促，一会觉得自己化的妆是不是太浓了一些，又跑去改妆，一会觉得帽子没选择好，又在衣柜里到处乱翻帽子，最后又觉得鞋子是不是没有搭配好呀，正翻着，谢明江便来敲门了。 12月份的阳城市，外边特别冷，夏佳一却在谢明江额头看到有隐隐的汗珠，"佳一，小区路口堵车，开不进来，我没迟到吧？" 今天的夏佳一实在是太美了，化着精致的妆容，为了上镜，戴了假睫毛，原本的长直发被她细心用卷发棒做了个微微的大卷，身上穿了件卡其色长款羊毛大衣，黑色皮短裤，真皮高筒靴，再配上一顶白色羊毛贝雷帽，简直就如时装周上走出来的明星一般，谢明江直接呆立在门口，甚至忘记去提就放在夏佳一旁边那个装着衣服的大塑料口袋。 夏佳一看着有些发呆的谢明江，有些无措，“我这样……可以吗？不知道拍出来效果如何？这是打算拍的第一套衣服。” 谢明江咽了咽口水，不敢再次抬头和夏佳一对视，他怕再看一眼她美丽的眼睛，自己就会忍不住亲吻上去，他弯腰提起地上的口袋。 “+1，太美了，拍出来效果肯定很好，我们出发吧。” 拍摄地点选择在阳城市城郊一处废弃的厂房外边，如今杂草丛生，到了冬季，所有的草都枯萎了，显现出一种纯粹的枯黄色，放眼望去，有一种苍凉大气的美，和夏佳一的气质非常相搭。 谢明江感觉自己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了，从来没有哪一次，他拍摄的照片有这样的美过，光线正好，角度正好，夏佳一的表情正好，每一套衣服，都被夏佳一完美的诠释了出来。 谢明江不停地按动着快门，一帧帧画面，都在他心底，形成永恒。 美伦美奂！ 今天天工也作美，夕阳一点点地落下，拍完最后一套衣服，它才完全消失。 最后的一套衣服，是一款春款的纯棉碎花连身长裙，淡淡的绿色，有些单薄，透过夕阳，把夏佳一整个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在这样枯黄的草地上奔跑，蓦然回首，她的笑容完美地挂在嘴角，被谢明江抓拍了下来。 换了十几套衣服，夏佳一整个人都累得快要虚脱了，谢明江却越拍越兴奋，被她的美再次惊艳到了，“佳一，你在口袋里再看看，确定是最后一套了么？” 说完，他迅速抓起一件羽绒服给夏佳一披在肩上，夜风中夹杂着刺骨的寒意，确实有些冷了，他一下反应过来，“+1，就算还有没拍的，我们也不拍了，回家去。” 一句回家，让夏佳一心底一暖，竟有些恍惚，这是一个多么温馨的画面啊，她有一些不舍得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两人经过一家肥肠粉店的小餐馆门口，不约而同说出了一句好香，谢明江一个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1，你也爱吃肥肠粉？”夏佳一听到谢明江这句话，一下便笑了，“是啊，特爱，尤其是加在肥肠粉里的冒节子。” 这天晚上，两人的晚饭就在这家小餐馆里解决了，夏佳一丝毫没有淑女形象，和谢明江一人吃了一个大碗，还加了四根冒节子，最后连汤也喝得一点不剩。 她抹着满是油腻的嘴，还打了个饱嗝，一副满足的样子，完全没了下午拍照时候的女神范，但是在谢明江的眼里，此刻的夏佳一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自然，如此的触手可及，这就是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佳一。 他鼓了股勇气，“+1，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回我宿舍，把照片传电脑上看看效果？后期处理也我来做吧，到时候直接把最终的图片打包发给你就行，如何？” 看着谢明江满眼的期待，夏佳一压根不忍心拒绝，其实说到底，是她就没想过拒绝。 今天是马勇媳妇上班，孩子两岁多一点，已经被他们送进了幼儿园，这个时候，正趴在传达室桌子上看图画书，马勇媳妇除了在婚礼上见过夏佳一，这么多年了，再没见过，加上今天的夏佳一特意打扮过，和以前清纯的清汤挂面型的造型有些不一样，突然见谢明江带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回来，很是多看了几眼，连登记都直接给省了，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这让会意过来的谢明江既甜蜜又紧张。 还是在五楼，501宿舍，这个给过夏佳一很多回忆又不想再回忆的地方，如今的宿舍中，早就没了任何赵东林曾居住过的影子，谢明江把这个20来平的单身宿舍打整得井井有条，在他的要求下，把以前赵东林的那个铁床也给撤掉了，整个屋子显得宽敞了许多。 谢明江有些紧张，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床单，把它拉平了一些，又觉得让夏佳一坐床上有些不合适，拉出书桌旁的一张凳子，“+1，你坐。” 书桌上摆满了书，加上一个电脑，电脑旁边那厚厚一摞书上，还放着一个影集，把整个书桌占据得满满的，可是谢明江却空出了很大一个空间，摆放姬星美人，夏佳一第一眼就看到了那盆肉嘟嘟的多肉。 她没有坐下，而是把凳子让给了谢明江，让他打开电脑开始传照片，伴随着xp系统特有的开机声，映入夏佳一眼帘的，是谢明江的电脑桌面照片。 他用的桌面，竟然是自己店铺开业的时候，两人的合影。 220:不想拒绝 照片上，夏佳一带着甜美的笑看着镜头，谢明江温柔地侧头看向夏佳一，那双眼底的柔情，柔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见夏佳一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谢明江有些不好意思，迅速点开“我的电脑”，把桌面照片给覆盖了，“我一直觉得这张照片拍得挺好，挺好……” 夏佳一抿着嘴笑，虽然没说话，可心底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填得满满的，她就站在谢明江身旁，两人离得很近，近得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和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 用数据线把相机连接上电脑以后，开始等待照片传输，谢明江把位置让给了夏佳一。 一共拍了差不多400张左右，“+1，你审查一下，看哪些不好的直接删除了就行，留下一部分能用的，如果觉得我技术还行呢，以后我就申请做你的御用摄影师了，如何？” 感觉每一张都是精品，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让夏佳一舍得下手删掉的没有几张，除了一些自己在动，拍模糊了的，或者不小心眨眼的，几乎张张都可以放到店铺商品介绍页面上去。 如今，住单身宿舍的人越来越少了，不少单身职工不是谈恋爱后和女朋友出去租房住，就是在家人的资助下，在外边买了新房，才晚上9点多，整个宿舍楼便显得非常的安静，安静得似乎能听到对面卫生间没有关严实的水龙头的滴水声音，一滴滴落下，落在夏佳一的心头。 有些慌乱。 似乎又想起了当初和赵东林在这个宿舍里混乱的那个夜晚，清冷的月光，砸得人意乱情迷的水滴声，夏佳一的手心冒出微微的汗来，谢明江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呼吸有些急促，不用回头，她也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男性气息，喉头有些干涩。 “明江，你宿舍有水吗？给我倒一杯呀，哪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 谢明江恍然大悟过来，握着杯子接水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他强烈压抑着想要冲上去抱一抱夏佳一的冲动，但是理智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 “+1，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夏佳一看着电脑，背对着谢明江，但是这句话，却是一字一顿，石破惊天般砸在自己的心头，顿时开了花，心底有甜蜜，有慌乱，有一种说不情道不明的飘忽感，好像整个人一下便升到天空中，飘荡，但对夏佳一来说，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 她甚至开始迷糊，三四年前的赵东林，在同一个地方，似乎也说过这样同样的话？可是到头来呢？终究成为辜负！ 男人的话可以信吗？在爱的时候，可以情真意切，深情款款，海枯石烂，到了不爱的时候，便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烟消云散了。 谢明江站在她的身后，看不到夏佳一任何表情，整个人紧张得不行，他怕夏佳一如果拒绝了自己，该怎么办，他也怕夏佳一答应了自己，又给不了她一个好的未来，毕竟如今的自己，还和几年前一样，一穷二白，徒有一番远大的抱负。 又该怎么办？ 没一会，夏佳一的肩头有些抽搐，想起过往的种种，她害怕极了，既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她猛然站起身来，想要逃离，却一下撞到了谢明江端在手里的那杯水上。 温热的液体倒在了夏佳一拍照时候穿的最后那套碎花棉布裙上，顿时浸透了进去，在这样的冬夜里，一片冰凉，谢明江手忙脚乱，抓起书桌上的纸巾想要给她擦拭，刚接触到夏佳一的身体，他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把她紧紧抱住，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1，我爱你，答应我，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仿佛四周的一切都没有了，连对面嘀嗒的水滴声在这一刻也已消失，整个房间里，只有了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夏佳一眩晕了！ 但是在这一刻，夏佳一却一下想到了付丹，那个自己回阳城市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为自己两肋插刀，会跑赵东林单位门口打他一巴掌出气的闺蜜;会在自己需要店铺的时候，忍痛把母亲留下的店转让给自己的死党。 明明知道付丹和谢明江两人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啊，自己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夏佳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便挣脱了谢明江的怀抱，谢明江不放手，她还不小心把电脑旁边那一摞书碰倒在了地板上，一声巨响。 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夏佳一逃也似地冲出了谢明江的宿舍。 她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好像是谢明江踩到了书桌上跌落下来的东西滑了一跤的声音，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心底乱得如一团乱麻一般。 一会是赵东林瞪着血红的眼睛对她说，佳一，答应我，我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一会是付丹托着腮，眼底无限向往的说，佳一，你知道吗，谢帅昨天来健身房找我了，他们一起在楼下吃西餐，可浪漫了，健身房所有人都说他好帅；一会耳边又回荡着谢明江独有的特殊的声调语调在叫她，+1，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楼下，马勇的媳妇看到夏佳一独自一人走出宿舍大门，还暗自奇怪，心下直犯嘀咕，心想这谢明江好不容易带了个漂亮女孩回来，怎么还白白把机会给放跑了呢？而且还这么不懂事，让女孩子单独一个人回家，真是替他着急。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谢明江才一瘸一拐地跑下楼下，着急地问马勇媳妇，刚才那女孩走了吗？马勇媳妇白了他一眼，“你这蜗牛速度，等你下来，黄花菜都凉了，这会啊，估计早就打车走了。” 谢明江出去转了一圈，果然没有了夏佳一的身影，暗自懊恼，刚才一着急，一不小心踩到了掉下来的影集上面，有些滑，摔了一跤，到现在还痛得够呛。 “佳一，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呢？” 谢明江一边上楼，一边在心里想着刚才抱着夏佳一时候幸福的感觉，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样坚定过，他发誓，这辈子就认定是她了，不管她如何的逃避。 因为在抱着夏佳一的瞬间，他也明显感觉到了在某一刹那，夏佳一的沉迷，他坚信，她对他是有感觉的。 221:内心剖析 夏佳一直到回到自己租住的屋子里，看着满屋子堆满的货，还有开着的电脑，还在不断响着叮咚声，她这才从刚才那种飘忽的虚无中缓过神来。 “谢明江对我表白了？” 她狠狠掐了下自己，发现这痛来得是这样的真实，终于相信那是真的了。夏佳一也不理会电脑上不断咨询的买家，就那样坐在小床上发呆，嘴角带着一抹自己也不知道的笑，回味着刚才被谢明江抱住时候的那种无法言说的幸福感，让人战栗。 她也喜欢谢明江，在他抱着她的那一刻，她甚至幻想过时间就在那一刻停止一般。 她沉迷于他的温柔里，不愿醒来，如果感情能战胜理智，该有多好，那么她就可以不用顾忌付丹的感受，可以肆无忌惮享受来自谢明江的热情。 可终究夏佳一不是这样的女孩子，在她的心底，友谊和爱情一样重要。 况且，夏佳一确实不敢肯定，这看似美丽而绚烂的爱情，真的能成为永恒吗？会不会也会如赵东林一般，成为昙花一现，烟花般灿烂之后，除了伤痛，什么也没有？ 她有些小心翼翼，不敢尝试。 就这样坐到夜里12点，夏佳一终于在一团乱麻的内心世界里回到了现实之中，她开始坐到电脑前处理今天的订单，回复顾客的留言。 “亲，不好意思，今天客服休假，到现在才回复您的消息，您拍的尺码有货的，明天保证帮您发出哦。” “亲，这款衣服根据您提供的身高体重和尺寸，我们建议您选择m码就可以了，能拍的尺码和颜色都有货，您可以放心拍下哦。” “亲，阳城市比较偏僻，快递一般需要4-5天才能到货哦，如果确实着急，也可以选择顺丰，衣加一服饰欢迎您的光临。” …… 处理完所有订单，把需要发货的衣服在库房里找出来并且打包，时间已经是12点50了，夏佳一毫无睡意，正打算关电脑，这才发现qq上还有消息，是付丹发过来的，有好几条。 “佳一，今天谢帅把全部的钱都还我了。” “佳一，我觉得他肯定卸下心理负担了，在这之前，他老是不好意思接受我的表白，肯定是因为他觉得欠我的，可是从今天开始，他不欠了，你觉得我应该怎么给他表白，才容易成功呢？” “佳一，你今天忙啥去了，怎么一直不在，生气了生气了，我和魏强他们玩网络游戏去了。” 夏佳一看着付丹的这几句话发呆，她不知道如何回复她的话，心底开始难受，为什么，付丹会和自己喜欢上同一个男孩呢？ 难道这是老天故意捉弄她的吗？ 夏佳一想起了很多，她记起了第一次在火车站见到谢明江时候，他抓过自己行李箱时候的笑容，从那一刻起，好像那个笑容就时常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再也挥之不去。 谢明江笑着说,从今以后，我就不叫你佳一姐了，我叫你佳一，话说为什么是+1，不是+2，+3呢。也就是那天以后，在谢明江那，夏佳一就有了一个专属于他的称呼，“+1.” 而且是那样独特的声调语调，任谁也不会那样叫自己。 在家里出事以后，谢明江积极乐观，用尽一切努力还账，他把自己过成了机器，但是还不忘在忙碌之余，给自己店铺提了很多的建议，在自己拼搏的时候，夏佳一甚至都会想到谢明江，苦了累了，有一个人在和自己并肩作战，她便不觉得累了。 很多时候，他们是朋友，也是战友，可唯独没有奢望过成为爱人。 可是为什么不敢奢望呢？ 夏佳一有些恨自己了，如果是爱，就应该抓住，不是吗？谢明江今天的表白再次回荡在耳边，他说，佳一，我喜欢你，好几年了。 她不断地反问自己，那你呢？那你呢？ 心底一个声音似乎在弱弱地回答她：或许，也是很多年了！ 夏佳一没敢回复付丹任何的话，心底再次混乱，她胡乱关了电脑，就那样合衣躺在小床上，和赵东林分手以后，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因为感情的事，再次失眠了。 …… 谢明江回到宿舍，仿佛整个房间里还流淌着夏佳一的气息，她如小鹿般惊恐的眼神，满脸的娇羞，在他怀里那片刻的意乱情迷，逃离时候的慌乱…… 书桌边的地上，还乱七八糟堆着一堆的书，是刚才夏佳一逃离时候不小心拂落在地的，他也不想清理，抓了个抱枕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 那本孙庆兰留下来的影集大开着，散乱在那堆书里面，这时候谢明江才发现，刚才摔跤的时候踩在上面，影集被踩破了一个角落，他有些心疼。 平时，在想父母或者太累的时候，谢明江便会翻翻影集看看，这样仿佛老谢和孙庆兰就还在身边一般，所以他把这个影集从孙庆兰留下的那个箱子里拿了出来，放在了书桌上，触手可及。 谢明江就那样盘腿坐在地板上，一边想着夏佳一，一边再次翻起了这个影集，从自己小时候一直翻到上大学，到最后工作，母亲把这些照片都保管得很好，想当年，谢明江和爷爷奶奶在一起，每隔几个月，爷爷奶奶就会让他去拍一张照片寄回家来，想来这些，都是老谢要求的，就为了不让孙庆兰忘记自己的样子。 看着看着，眼角就有些湿润了，谢明江再次看到了母亲和小舅的那张合影，刚才相册掉下来，打开的可能正好是这一页，上面有一个明显的脚板印，还有自己踩上去把塑料壳踏破的痕迹，谢明江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把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了，透明塑料卡位已经破掉，他打算把这张照片换一个位置放。 就在把照片抽开的时候，谢明江却发现照片背后竟然有东西。 这一发现让他疑惑不已，自己时常翻这本相册，还从来没想过两张照片之间会夹杂着东西，谢明江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把这张纸片展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就惊呆了。 222:巨款 这是一张有些发黄的银行存单，阳城市商业银行，存款时间：2002年5月，5年定期，自动转存。 存款人：孙庆兰。 谢明江不敢相信，他看着那串数字后面的零，数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是5个，整整30万！父母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笔巨款，而自己又不知道呢？ 谢明江百思不得其解，那些年来，父亲一直在努力让这个家挣扎在温饱线上，直到后来跑了金螺湾批发市场这条运输线，家里情况才得以好转，甚至买房的时候，还到处借钱，为了给母亲治病，家里一直省吃俭用。 谢明江甚至怀疑这张定期存单会不会是假的？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伪造的，而且被孙庆兰这样小心翼翼地夹在相册的照片背后，显然是有意为之。 此刻的谢明江，既兴奋又有些不敢相信，因为有了这笔钱，自己就不用再去借款，也不用再去找人合伙人投资，他就可以顺利拿下申通快递阳城市的经营权了。 有一种从天而降的不真实感。 躺在床上，谢明江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突然想起，在2002年的那年，自己的外婆去世，当时父亲一边跑黑车，跑着一块钱一人的黑车生意，还要抽时间去医院照顾病重的丈母娘，谢明江暑假回家的时候，父亲老谢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可最后外婆终究还是去了。 难道这钱，是外婆临终前给母亲的？当初小舅在单位出了安全事故意外离世，单位赔偿了几十万的赔偿款，这事，谢明江是知道的，可是从来没听谁说起过这笔钱到底去了哪里，从来没听父母说起过，想来这钱，当时应该是赔付给了外公外婆他们。 可是母亲有病，就算外婆在临终的时候，也不可能把钱交给一个有精神疾病的人保管吧？如果按这样推算的话，父亲老谢应该是知道这笔钱的存在的。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就从来没把钱拿出来用呢？还以母亲的名义存了起来，让有疾病的母亲保管着？ 谢明江想不明白，反复猜测。 或许，父亲只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带给母亲安全感？ 事实到底是怎样，已经没有人来告诉谢明江了，所有的一切都只存在于自己的推测和假想之中，如今，老谢和孙庆兰早就去了另外那个世界，或许在那边，他们依然这样恩爱着。 谢明江突然想起父亲出事后的那个早上，原本是很寻常的一天，他去保险公司处理车辆定损的事，打开房门，从门口吹过来一阵强劲的穿堂风，让人不寒而栗，母亲就那样出现在卧室门口，斜靠在门上叫住了谢明江，她说：“儿子，我不像你爸，什么都不给你留下。” 当时没太在意，此刻想起来，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谢明江感觉到生疼，这一刻，他甚至笃定那时候的母亲肯定是清醒的，她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才带着父亲离开，没来由地，眼泪在黑暗中就滚落了下来，就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斑驳地投在床头，谢明江翻身坐了起来，看着那盆姬星美人。 “爸，冥冥之中，你是看到了我现在的困难吗，所以借佳一的手，让我发现了母亲留给我的这笔财富？” 除了嘀嗒的水滴声，没有人回答，窗外月光如银。 第二天一大早，本来是该谢明江在机械厂上班的日子，他找同事代了一个班，直接去了银行咨询，银行人员说，存单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才到期，需要本人并带上本人身份证才可取出。 谢明江向银行工作人员说明了自己母亲的情况，孙庆兰是不可能再出现在银行来把这笔钱取出来了，银行工作人员鉴于孙庆兰已经失踪有近3年的时间，建议谢明江去派出所申请宣告失踪或者死亡，这样，谢明江按照法律程序，都可以作为财产代管人或者继承人，取出这笔存款。 这一天，谢明江跑了很多地方，时而兴奋，时而难过，想着这银行里的30万存款，是小舅的生命，被母亲捂了一辈子也没拿出来用，如今却到了自己手上，他就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突然便明白父亲了，或许在父亲那，是知道这笔存款的存在的，只是因为对小舅深深的内疚，他不敢用，也就任由母亲藏着。 以比换来一份心安。 银行工作人员告诉谢明江，这张存单要到2012年1月14日到期，是存的5年定期，自动转存，也就是说，现在取出的话，后边5年的利息将按照银行活期存款利率支付，谢明江一听，自然选择了到期后来取，银行工作人员给他算了下，这30万元存款到现在，加上利息，已经有差不多45万左右了。 简直就像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饼一般，砸得谢明江晕头转向。 等办完所有的一切，谢明江终于有了一种真实感，到这时候，他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刻，他非常想和夏佳一分享自己心底的喜悦，从银行走出来，不自觉便往太谷广场的方向走去。 夏佳一并没有在店铺，小丽和折扣店营业员正在吃晚饭，看样子今天生意不错，店铺里明显感觉空了不少，谢明江笑笑，明天应该又要补充库存了，他为夏佳一的好生意而高兴，穿过停车场，往大排档后边夏佳一租的库房走去。 不用打电话，谢明江也知道，夏佳一不是在店铺，就是在库房忙碌。 他在大排档外边一家卖卤肉的小摊上，买了几样卤菜，都是夏佳一爱吃的，心想着她这个时候应该还没吃饭吧，还没到门口，远远便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顿时让人食欲大开。 这时候，谢明江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应该是夏忠诚从工业园区上班回来了，正在家里做大餐犒劳夏佳一呢，谢明江刚打算抬手敲门，听到了父女两人聊天的声音。 223:周末晚餐 夏忠诚声音洪亮，在小厨房里一边忙碌，一边扯着嗓门埋怨夏佳一，“我说佳佳，你看你马上就是要奔30的人了，怎么一点不对个人的事上心呢，整天就知道卖衣服、卖衣服，你说你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能听到夏佳一在客厅里敲击键盘的声音，心情挺好，她对着父亲撒娇，“爸，你讨厌，哪里有自己父亲嫌弃自己女儿老的，话说我哪里有30了，这不连29的生日还没过吗？还有十几天才到元旦呢，现在还是2011年。” 夏忠诚便呵呵笑，说她就知道贫嘴，“你少和你爸打太极，不管是29岁还是30岁，在我眼里，都是老大不小了，别整天眼睛长在脑袋上，任谁都看不上眼。” “爸，我哪有。” 夏佳一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全是谢明江的影子，他阳光般的笑，他强有力的拥抱，他深情的表白，对她说，+1，我喜欢你，好多年了。 夏忠诚应该已经做好了全部的菜，关了抽油烟机，他们的谈话听起来更加清晰了些，“佳佳，别忙了，先吃饭，你看你，已经瘦成麻杆了，我不在家，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吧。” 说完，他又自言自语，深深叹了口气，“是应该找一个人，成一个家，这样家才有家的样啊。” 夏佳一知道，父亲肯定又想起母亲龙芳了，生怕他伤感，立马起身去厨房洗手，准备吃饭，“爸，你做的菜就是香，有你在就有家的模样啊。” “这感觉不一样。”夏忠诚摇着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冷不丁冒了一句，“佳佳，你觉得小谢那小子怎么样？我观察好久了，我怎么觉得他对你有意思呢，我倒是觉得他还不错，自从他父母走了之后，你看才几年时间啊，就把欠的那一屁股债给还清了，是个踏实的孩子。” 夏忠诚又补充了一句，“比赵东林那白眼狼好了多少倍。” 不光夏佳一被父亲这样的话吓了一大跳，连站在门口偷听的谢明江也一个没站稳，弄出了声响，他索性直接敲了门，在门口大喊，“夏叔，老远就闻到你做的菜香，我来蹭饭了。” 夏忠诚乐得呵呵的，立马起身开了门，“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你小子是踩着点来赶晚饭的不是？怎么，今天没上班，也没去金螺湾吗？” 谢明江把买的几个卤菜口袋摊开，摆在了客厅的小圆桌上，挨着夏佳一坐了下来，这顿房，一下就丰盛起来，夏忠诚高兴，说这么好的下酒菜，怎么能少了酒呢，“等下，我到楼外边去抱箱酒回来。” 谢明江争着去，被夏忠诚一个眼神便瞪了回去，乖乖坐在那不敢动。 屋子里就只剩下夏佳一和谢明江两人了，谁也没有先说话，想起昨天晚上的拥抱，好像身上残留着彼此的温度一般，谢明江挑了一颗花生米，还是没忍住，先说话了，“+1，我……” 夏佳一连忙把父亲做的麻辣鱼的鱼头挑给了他，“你尝尝这个，我爸做得最好吃了。” 说完，夏佳一又低下了头，闷头剔鱼刺，却并不吃它。 隔了半晌。 “昨天，你把付丹的钱全部全清了？” 谢明江嗯了一声，“是的，我再也不欠她的了.”谢明江抬头死死盯着夏佳一的眼睛，“+1，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夏佳一懂，点头又摇头，“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们都不欠她的，+1，你不能这样把我往外推。”谢明江急了，放下筷子想要抓夏佳一的手，门口响起了脚步声，夏佳一把手抽了回去，“我爸回来了。” 谢明江起身去接那件酒，然后给他和夏忠诚一人开了一瓶满上，“佳一，夏叔，今天我们真应该好好喝一杯，我要给你们说两件事，对我来说，意义都非常重大。” 谢明江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决定不再做黑车司机了，父亲留下的那辆车，也被另外一个市场跑车的司机以8万元的价格买了下来，虽然说是便宜了些，但毕竟曾经是一辆事故车，而且开了这么多年，能卖这个价格，也算是不错了。 原本周光头和老马是打算买的，后来两人不知道怎么一合计，可能还是忌讳这车出过事，又给放弃了，谢明江这一走，最大的受益就是他们俩，这几天乐得天天在市场上晃悠，宣传谢明江的离开。 “你不跑车，又打算做什么呢？”夏忠诚被谢明江弄得云里雾里，心想刚才自己还在夸这孩子踏实呢，怎么帐一还完，就不知道上进了呢。 夏佳一的眼里却冒出了光，追问，“你不会真的打算转让申通快递吧？可是你哪里来的钱呢？程宏说了，转让下来，至少得几十万呢。” 谢明江从兜里掏出了母亲遗留下的那个存折给他们看，说着说着，整个眼眶都红了，闷头喝下好几大杯酒，呛了一口在气管里，咳得满脸通红，夏佳一不断拍打他的背，“你别难过，这是你爸妈留给你的，并不是你小舅的命，他们也希望你越过越好啊。” 夏忠诚回忆了起来，当初单位赔偿款下来的时候，是老谢去领的，在路上，有同事在旁边嘀咕，说风凉话，小声地说老谢这下可发财了，小舅子的命换来了几十万，当时老谢就没忍住，冲上去给那人暴打了一顿，差点手臂骨折，为此，老谢还被厂里通报批评，开除了党籍。 在90年代初的几十万，那可是笔巨款，原本以为他们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十几年过去了，并没有和以前有什么改变，很多人都说，那钱肯定丈母娘没给他们一分，不然怎么会还一直当一个穷司机？ “那你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呢？”夏忠诚看着平复过来的谢明江，雄心勃勃说着对快递的认识和将来的打算，不断点头，问他。 这时候，谢明江正襟危坐，把夏忠诚和自己的酒杯斟满，说得慎重其事，毕恭毕敬，“夏叔，佳一，我现在宣布，从现在开始，我要正式追求佳一，直到她答应为止。” 224:摊牌了 自从谢明江当着夏忠诚的面，说出自己要追求夏佳一的话之后，他一下便觉得豁然开朗了，以前自己纠结的那些又算什么呢，说到底，只是自己缺乏了勇气而已。 夏佳一的态度却让他时而惊喜，时而忐忑，这段时间，谢明江没事，总爱跑来帮夏佳一的忙，有时候在忙碌的时候突然回头，会看到夏佳一痴痴地看着自己，可等自己刚想回应，她立马便转过头去，满脸正经，说起工作上的事。 还有一件让谢明江烦恼的事，就是付丹这段时间，老是变着花样地约自己出去，不是吃饭k歌，就是爬山，帮忙搬东西，总之，感觉能用上的所有理由都用上了，有时候，谢明江选择直接逃避，装作没看到她的留言，有时候，他便找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可这样终究不是个办法啊。 谢明江被付丹的事弄得焦头烂额。 有了母亲留下的存款，谢明江更加有底气和窦大勇去谈判了，夏佳一平时和快递行业接触得比较多，深谙其中的很多内幕，知道谢明江有心要转让，两人便一起努力，花了近一个月时间考察市场，把窦大勇的底牌摸了个透彻。 一月中旬，眼看着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过春节了，窦大勇煤矿那边的投资已经到了最后期限，他心急如焚，夏佳一觉得时机到了，和谢明江找了个周末的晚上，把窦大勇约到阳城市的一家高档饭店，请他吃饭。 在饭桌上，三人说起了如今快递行业的现状，夏佳一如数家珍，罗列出一大串对比数据出来，说现在的快递行业确实在阳城市不太景气。 “窦大哥，不说别的，就连我这样的小网店都能成为各个快递公司争取的大客户，可以想象，要让阳城市的快递业发展起来，没有个三年五年，那是很难的事。” 谢明江也在旁边说话，“师哥，据我说知，你们投资的那家煤矿可是大手笔啊，那几个合伙人的名字在阳城市如雷贯耳，这快递利润不厚，我也知道，对我来说呢，图个温饱还是没问题，可是你资金雄厚，应该做更大的投资。” 窦大勇当然知道两人说这些的目的，心底门清，和所有和他谈判的人说的话、找的理由都是一模一样，不就是想让自己降低一些转让费吗。 “谢师弟，你说这些，我都知道，咱也不这样打哑谜了，我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转让费最低给你们少两万，56万，低了不再谈，要不是老婆子不让我用房子做银行贷款抵押，说什么我也不转让它了。” 夏佳一和谢明江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 这个价格已经达到了他们出门之前的预期，三人立马成交，在饭桌上就把转让合同给签订了，然后直接银行转了订金，等办完一切手续之后，再支付余款。 过了今天，阳城市申通快递的经营代理权，就完完整整属于谢明江了。 这天晚上，窦大勇和谢明江都达到了心理价位，大家开心，忍不住便多喝了几杯，在酒桌上，窦大勇一直夸谢明江，能有夏佳一这样好的女朋友，是福气。 夏佳一便只是笑，并不反驳，突然觉得，能做谢明江的女朋友，也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吃饭的时候，夏佳一接到过付丹的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付丹的情绪有些低落，“佳一，你在哪呢？” 夏佳一看了眼谢明江，压低了声音，“丹妹儿，我在外面吃饭呢。” 听到付丹在电话里哭，哭得很是伤心，夏佳一说了句抱歉，然后转身来到卫生间接电话。 “告诉我，怎么回事呢？” 付丹在电话里说得断断续续，告诉夏佳一，谢明江给她的邮箱里发了一封很长的信，但是只说了一个问题，就是他不喜欢她，他有女朋友了，他们之间不可能。 “佳一，你说我为什么就这么贱呢，会喜欢一个压根就不喜欢自己的人这么多年？”付丹在电话那头哭得呜呜地，肝肠寸断，认识她这么多年来，除了钟姨离开，夏佳一还没见她什么时候哭得这样伤心过。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连带着声音也带上了颤音，“丹妹儿，你别这样，其实你或许喜欢的并不是那个人，而是不甘心自己的喜欢没有回应，其实，我早就应该劝你放下这段感情……” 夏佳一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谢明江曾对她说过，他会想办法解决掉和付丹之间的一切误会，给两人一个纯净的感情空间，但是夏佳一万万没有想到，谢明江的方法是这样的简单粗暴，直接明了。 她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更像是一个罪人！ 曾经非常怨恨韩小蕙插足她和赵东林之间的感情，认为她是一个无耻的第三者，可是这一刻，夏佳一却突然觉得，是自己插足了谢明江和付丹之间感情似的，虽然从始至终，事实并不是这样！ 夏佳一带着明显的罪恶感，却不敢对付丹提起自己和谢明江之间的一个字，她只能苍白无力地安慰了付丹几句，然后逃也似地挂了电话。 “佳一，你什么时候回家啊。”付丹有气无力的问，听得出来，付丹好像在酒吧喝酒，刚才应该是在卫生间，这时候走了出来，四周有震耳欲聋的音乐。 “我……我还早，估计回家已经很晚了。”夏佳一说得欲言又止，明显有一种底气不足之感。 付丹没再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再次回到饭桌上，谢明江察觉到了夏佳一情绪的变化，和窦大勇又寒暄了几句，两人约好了明天交接的事宜，然后便把这个饭局给散了。 送夏佳一回去的路上，谢明江一直在提议，两人要不再找个地方喝两杯庆祝庆祝，今天是具有里程碑式的一天，但是全部都被夏佳一一口给回绝了，明显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 下车，夏佳一什么话也不想说就要离开，被谢明江一把抓住，死死不放手，说要送她回去。 “佳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刚才那个电话，是付丹打来的吗？” 夏佳一明显一怔，手心抖动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死死盯着谢明江，“是她，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225:心痛 他们已经到了夏佳一租住的房间门口，但是夏佳一并没有开门进屋，她怕两人暴露在光亮之下，看着谢明江的眼睛、看着他眼底流露出来的深情，她便没了质问他的勇气。 “佳一，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从来都是你，只有你！为什么要让别人横梗在我们两人之间？我们的感情，和别人没有关系！” 夏佳一急了，“可是，丹妹儿喜欢你啊。” 谢明江一下把夏佳一抱在怀里，不再说话，他霸道地吻在了夏佳一的唇上，缠绵悱恻，舌尖上带着午夜空气里特有的清凉，沁人心脾，夏佳一彻底眩晕了，双手不自觉攀上了谢明江的后背。 这个吻，长久而悠长。 “+1，答应我，一辈子不要离开我，我要一辈子对你好。”谢明江耳语，温柔得让夏佳一的整个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曾经，赵东林也对自己说过，夏佳一的心头一凛，一种莫名的悲伤便袭上了心头，记得在一篇文章里看到过，在感情里，谁付出得多，谁就输了。 夏佳一曾输过一次，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她有些害怕了，本能竖起了保护壳。 “我能给你的，或许只有一半的爱了，你还要吗？” 谢明江心颤，知道夏佳一还没彻底忘记赵东林对她的伤害，他把她再次揉进了自己怀里，心疼无比，暗自发誓，要用自己一辈子的好，来抚平她心底的创伤。 谢明江的话说得斩钉截铁，“要，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你也是我命中注定的+1.” 夏佳一的心，在这样的誓言里，彻底融化了，如果谢明江那是另外一个火坑，哪怕粉身碎骨，她也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外边的大排档不时传来喝夜啤酒的人大声的划拳声，还有啤酒瓶被摔碎的声音，但是这些所有的一切，在他们两人的世界里，都不复存在了，这次，夏佳一主动吻了谢明江，这个吻里，倾注了她所有的热情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在这个世纪里，他们便只有彼此，夏佳一靠在谢明江的怀里，仿若无骨，她摸索着从包里掏出了钥匙，可是插了好几次也没能把钥匙顺利插进锁孔里。 突然，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哭泣声，紧接着，一个声嘶力竭的女声便响了起来，夹杂在夜啤酒的吆喝声中，也显得格外凄厉。 “你们两个骗子，都是骗子，夏佳一，我不会原谅你！” 紧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踉跄着跑了出去，夏佳一先是愣了一下，立马便反应了过来，整个人脸色都变了，拿在手里的钥匙哐当便掉在了地上。 “是丹妹儿。” …… 付丹被谢明江彻底拒绝，心情难受，便跑酒吧去喝酒，魏强像跟屁虫一般跟着自己，看着就心烦，赶了几次也没赶走，最后还叫来了一帮朋友在一起狂嗨，越是这样热闹的场合，付丹却越是觉得孤单。 感觉这帮狐朋狗友，就没有一个是真正交心的。 她躲进洗手间给夏佳一打电话诉苦，企图从她那得到一点安慰，但是却从夏佳一欲言又止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怪怪的味道，夏佳一说，其实她早就想劝她放弃这段感情了。 付丹突然便想起了市场上那个大姐说，谢明江和夏佳一之间的暧昧关系来，在那封邮件里，谢明江并没有说他的女朋友是谁，但是过往的一些曾被自己忽略的细节这一刻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只要有夏佳一参加的饭局和聚会，一般谢明江都会欣然前往，只要有夏佳一去进货，那一天谢明江都会来得很早，付丹甚至想起了当时谢明江第一次来健身馆找她，为的竟然是游说自己把店铺转让给夏佳一…… 付丹无法淡定了，她没法接受自己在失去爱情的时候，还被友情所欺骗！ “原来这一切，彻头彻尾都是一个骗局！” 她想起了大家说的夏佳一处心积虑把自己店铺转让过去，还提前培养自己的营业员小丽这些传言来，越想越觉得难过，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一般，别人把你给卖了，你却还在笑着帮她数钱。 魏强一直围着付丹转，找她喝酒，“丹妹儿，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呢？”魏强的彩色头发让付丹觉得幼稚至极。 她厌烦地推开了他满脸谄笑的脸，“滚一边去，姐正烦着呢。” 付丹跑舞池中央去热舞了一段，引来四周一片尖叫声，发泄完后，她灌下一瓶酒，然后毅然离开了酒吧，迅速上了一辆出租车，往夏佳一租住的库房走去。 以她的火爆脾气，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有这样的怀疑却又无法证实，她要找夏佳一亲口问问，谢明江说的女朋友是不是她，问她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一直在追求谢明江，却要偷偷抢了她的男朋友？还装得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劝她放弃！甚至她还想亲口听夏佳一说出，转让店铺是不是计划了很久，培养小丽做美甲是不是她早就计划好了要让她给自己当营业员…… 此刻的付丹，感觉全世界都背叛了她！ 魏强紧跟着付丹出来，也没能追上她的脚步，只能打了一个车，紧紧跟在她那辆出租车后面，他虽然不知道付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她的状态上看，他担心她出事。 等付丹来到夏佳一门口的时候，偏巧看到了谢明江对夏佳一表白，两人深情拥吻在一起，那一刻的付丹，充满了愤怒、委屈、悲伤和羞辱。 自己一直喜欢、在很多人眼里就是等同于自己男朋友的男人，竟然和自己的闺蜜在一起，这对从小在赞美和无尽优越感里长大的女孩付丹来说，无异于致命的打击，她声嘶力竭地吼出那句话之后，踉跄着冲了出去，大脑里一片空白，不时回放着夏佳一和谢明江两人纠缠着吻在一起的画面，痛彻心扉。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满眼都是泪，但是却在泪眼中，看到一束刺目的光，风驰电挚般迎面而来，让她睁不开眼睛…… 226:再起波澜 夏佳一看着付丹跑走，立马也跟着要跑出去，被谢明江一把拉住，“佳一，让她独自呆会吧，你现在冲上去，只会火上浇油，其实，付丹她早就应该面对这个事实才对。” 夏佳一还想挣脱谢明江，“我担心，丹妹儿她性子急，个性好强，我怕她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傻事。” 谢明江笑，说夏佳一小题大做了，“哪里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他左手把夏佳一环腰一抱，搂在自己怀里，又想亲她，“付丹她就是不甘心罢了，因为没能征服我，其实我就是一黑车司机，也只有你才稀罕我，她那只是自尊作祟罢了。” 夏佳一在谢明江怀里有些意乱情迷，整个人面红心跳，但终究还是担心付丹，挣脱了他的怀抱，“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我了解她，真怕出什么事。” 谢明江没办法，只能依了，“好，那我陪你去，不过佳一，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能离开我，好吗？” 黑夜里，夏佳一点了点头，非常坚定，然后抓起谢明江的手，绕过小巷子，穿过大排档，往付丹跑离的方向走去。 刚到马路边上，便看到路边围了一大圈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夜风中夹杂着冬日刺骨的寒冷，看着那围观的人群，夏佳一心里一紧，突然便有些慌，抓着谢明江的手，手心里冒出微微的冷汗，一片冰凉，连说话也带着颤音。 “明江，这里发生了什么？” 正说着，一辆120急救车呼啸而过，经过夏佳一身边，卷起一股强劲的风，谢明江把她往怀里拉了拉，“佳一，我们别自己吓自己，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拨开围观的人群，夏佳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路边，一辆红色的越野车打着双闪横在马路中央，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医生护士正在把一个伤者抬上救护车，付丹一瘸一拐，也正打算上车，嘴里焦虑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伤者看不清是谁，但是谢明江却看到了那是一个男人的体型，头上的彩色头发，异常醒目。 夏佳一急了，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有些嘶哑，她竭尽全力大喊，“丹妹儿！” 付丹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就如一把尖刀一般，带着愤怒和无法言表的悲伤，深深地剜了过来，她在谢明江的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转向夏佳一，目光变得凶狠，最后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上了车。 立马，120急救车的门被关上，拉着警报风驰电挚般离开。 夏佳一哭倒在谢明江的怀里，“怎么办，怎么办，丹妹儿受伤了，而且另外还有个人受伤，不知道是谁？” 谢明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到了，稳了稳心神，“那个人是魏强，不过佳一，你不要太担心，丹妹儿应该没事，只是皮外伤，就是不知道魏强的情况怎么样。” 四周还有七嘴八舌议论这起车祸的人群，谢明江抓了一位大爷仔细问了问情况。 “也是这丫头命大哦，不知道为啥，没事冲到马路上去站着不动干嘛，不要命了，好在那小伙子反应快，抓了她一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夏佳一焦急地问，“那小伙子伤势如何？” 大爷用嘴朝马路的路面上努了努嘴，“诺，你看地上那一滩血，还没处理呢，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了，反正看到腿受伤了，被抬上担架的，不过当时还听他说话来着，人是清醒的，应该没事。” 听到这样的情况，夏佳一总算松了口气，三年前的那起车祸，让夏佳一心有余悸，尤其是老谢和钟姨的离开，让夏佳一至今对开车充满恐惧，不敢去考驾照。 大爷说完摇了摇头，度着步子离开，边走还边喃喃自语，“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浮躁，有啥大不了的事，非得跑马路中间去撞车……” 没一会，四周围观的人群尽数散去，环卫工人动作迅速，清理了路边的痕迹，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就像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谢明江和夏佳一站在那，迟迟没有离开。 夏佳一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是追到医院去看付丹，还是应该怎么办？这一刻，她心里混乱极了，原本想的是找时间和付丹好好谈谈，两人毕竟这么多年的朋友，她既然和谢明江也没真正开始过，想来应该能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说祝福，至少也能把伤害降到最低吧，可偏偏就这样被她猛然看到了。 而且还是那样的场景，任谁也会一下接受不了啊。 谢明江要去拉夏佳一的手，“佳一，要不我送你回家休息会吧，明天，我们再抽时间去医院看看付丹他们。”谢明江知道，夏佳一想去医院，但是他不能让她去，方才付丹那眼神，简直能杀死人，她怕去了，付丹会口无遮拦，伤害到她，本来，夏佳一心思就敏感，他不想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两人，因为这些再次发生隔阂。 夏佳一无声地甩开了谢明江的手，神情有些木然，“明天再说吧，我先回去了。” 她没让谢明江跟着自己，而是让他直接回了宿舍，她说，她想一个人静静。 回到租住的小屋，夏佳一拿着手机犹豫了很久，给付丹拨打了个电话过去，开始两个她并没有接，后来再打，便直接给挂断了。 夏佳一在qq上和付丹说话，却发现付丹把已经把她给删除掉。 她试着微信上给付丹留言，说起这微信，还是付丹教她安装上的，当时她说这是新流行的一个聊天软件，她周围朋友都在用，让夏佳一也装上，以后联系起来方便些。 夏佳一编辑了很长一段话发过去，情真意切，过了很久，付丹终于回复了，但只有一句话。 “夏佳一，就当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再发送消息，便显示对方拒收，付丹在微信里，也把她拉进了黑名单！ 这一晚上，夏佳一都在内疚和不安中度过，爱情突然降临带来的感动和甜蜜，在这样的情绪下，顿时烟消云散。 227:沉默以对 第二天，是谢明江和窦大勇约好快递公司办理交接手续的日子，原本，夏佳一是和他约好，两人一起去的，发生了昨天晚上付丹的那件事，夏佳一决定让他一个人去，自己先去医院看看付丹那边的情况。 但是谢明江却不愿意夏佳一一个人去面对，这事本来就是因为自己引起的，这个时候，他必须站在夏佳一的身边，于是给窦大勇商量了一下，把时间推迟了两个小时，直接来接夏佳一。 “明江，真的不用，我一个人可以解决的，我是怕丹妹儿见到我们两人一起去，反倒情绪更为激动。” 谢明江管不了那么多，在他的心底，是坚决不能让夏佳一受到任何委屈，至于付丹的想法，这些迟早都是必须面对的，他甚至后悔，当时就不应该顾忌付丹的感受，一直逃避，没能狠下心来严词拒绝，反倒落到如今的这个地步，最终成了三个人的伤害。 在医院门口，夏佳一还特意买了一束花和一篮子水果，熟悉的阳城市人民医院住院大楼，外科。一个护士小妹竟然还对夏佳一有印象，当初她在这里住了接近一个月，两人关系还不错。 如今付丹不接电话，夏佳一并不知道付丹住在哪个病房，只记得昨天晚上的120救护车是阳城市人民医院的，便直接赶了过来，她抓着护士小妹询问。 “亲爱的，你帮我查一下昨天晚上车祸受伤住进来的两个人在哪个病房呢，一个叫付丹，一个叫魏强。”小护士不回答夏佳一，却不断拿余光瞟谢明江，最后带着笑压低了声音问她，“你男朋友啊，不错不错，和你很般配哦。” 夏佳一有些羞涩，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快帮我查查吧。” 小护士没查，直接指着走廊尽头一间屋子，“你说的付丹我不知道，不过那个叫魏强的，就住在最角落那间屋子，当初你住的那间，左腿左胫骨平台骨骨折，除这以外，其他的都是皮外伤，问题不大。" 顿了顿，，她恍然大悟般又补充道:“你说的付丹应该就是昨天陪她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吧，小伤没住院，现在正在医院照顾。” 夏佳一连着说了两声谢谢，听到问题不大，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加快步子往病房走去，可是走到门口却没了勇气敲门，正犹豫间，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看到付丹正在病房里面，同时，她父亲老付也在，老付情绪激动，在追问昨天出事的细节。 “丹丹，你给爸说实话，昨天到底因为啥，过马路连车也没看到，你说要不是魏强，你……”，想起钟姨的离开，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老付的眼眶也有些红了，“你就没考虑过，你再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 付丹有些不耐烦，“爸，你烦不烦，我不好好的在这吗？”付丹看上去有些憔悴，穿的还是昨天晚上的那套衣服，手掌包着纱布，想来是当时摔地上给蹭的。 魏强虽然腿上受着伤，人的精神却是不错，整张脸上还带着笑，“叔叔，你就别责怪丹妹儿了，都是我的错，我就应该早点拉住她，不让她往马路上冲。” 付丹白了他一眼，“就你多事，谁让你来拉我了？我的事与你无关。” 魏强被这样怂了一顿，略显尴尬，却并不生气，依然笑嘻嘻的模样，“叔叔，你放心吧，丹妹儿有我照顾，以后掉一根头发你也来找我算账就行。” 夏佳一打算敲门进屋，却被谢明江拦住了，“+1,我们走吧。” 夏佳一拿眼睛瞪他，满脸写着疑问，“为什么？” 谢明江凑在她耳边，小声低语，生怕被里面的人发现了，“知道他们没事就好了，我想付丹现在也不想见到我们，既然她不想我们出现，我们还是自动消失的好。” 夏佳一还不甘心，她不想自己和付丹之间就永远的老死不相往来，想起从那次与母亲逛街认识付丹以来，整整四年了，两人一直感情挺好，在夏佳一的心底，早就把付丹当成姐妹一般。 “你没见这魏强对付丹挺好吗，说不定这事还能促成两人呢，我们何必再掺和进去，左右不讨好？”说完，谢明江不由分说，把夏佳一手里提的水果和花放在了病房门口，然后拉着夏佳一就往电梯口走去。 “走吧，陪我一起去快递公司，有你陪着我，我就觉得有底气，感觉做什么事都能顺利一般，+1，你就是我的幸运之神。” 夏佳一三步一回头，眼眶都红了，心底憋屈得慌，想着自己和谢明江的爱情，是以她和付丹的友情为祭奠，就觉得难受。 谢明江理解她心底的难过，劝慰她，“+1，时间会冲淡一切的，等过段时间，你再找付丹好好谈谈，说不定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夏佳一吸了吸鼻子，满脸委屈，点了点头，但是却一拳挥在谢明江的肩膀上，带着娇嗔，“都怪你！” 在停车场，那辆快要报废的面包车再次出问题了，怎么也打不燃火，谢明江检查了半天也没找到问题所在，折腾了近半个小时，眼看着时间上来不及了，他拉着夏佳一打算出去坐车。 “走吧，打车走，先把正事忙完再来拖车，不能耽误了，我怕窦大勇等不及了。” 刚走出停车场，便看到两位环卫大妈坐在住院部外边的石凳上，分吃水果，旁边放着一个花篮，两人脸上全是捡到宝的灿烂之笑。 “你说这么好的东西就被扔在门口，真是可惜了，包装还好好的呢，这花啊，我把她拿回家放客厅里，我那小孙女肯定喜欢。” 另外一个也附和着说，可不是嘛，这一堆东西，怎么也得花上一百多，扔了多浪费。 夏佳一认了出来，那束花，就是自己先前在花店里精心选的那束百合，是付丹最爱的花。谢明江生怕她再伤感，迅速拦了一辆出租车，拉着夏佳一往快递公司赶去。 228:离开机械厂 2012年初，谢明江顺利接下了阳城市申通快递的经营权，程宏等一大批快递员也留了下来继续工作，谢明江摒弃了窦大勇先前人管人的模式，实行一系列奖惩制度，以制度约束人，明确每个人的责任和目标，摸索着前进。 这一年，机械厂的效益越来越差，减员增效的呼声愈来愈烈，5月初，机械厂发生了一件大事，企业在国家政策的引领下改革，实行内部下岗、买断工龄制度。 谢明江所在的保卫班有一个下岗的名额，这一消息一经放出来，大家纷纷把目光转向了谢明江，一来在大家的眼里，他是老板，是赚大钱的人，不稀罕这份工作，二来他那时候跑金螺湾那条运输线，偶尔忙不过来的时候，经常花钱请同事代班，一来二往，这些事便传到了领导的耳朵里，再加上赵东林一直对谢明江不待见，尤其是最近听说了他真的和夏佳一两人谈起了恋爱，更是恨得牙痒痒的，巴不得能找到机会给他小鞋穿。 于是，赵东林总是有意无意找办公室主任隐晦地说起谢明江对待工作的态度问题，上升到企业安全、企业忠诚度、职工中的不良影响等高度上来，在最后一次决定下岗名单的所谓民主选举中，谢明江顺利成为大家希望的那个下岗人员。 那天，谢明江办完了所有手续，从今以后，他就要彻底离开机械厂了，想起当时父亲费尽全力把自己弄到了备件科上班，时隔三年多，早就物是人非，今后，怕是很少再踏进机械厂大门了，未免有些伤感。 夏佳一打来电话，询问谢明江什么时候到快递公司，如今，通过全国各个网点的不断申请，快递公司上海总部终于下达了内部文件，全国范围内支持水果快递，实行水果件优先派送制度，阳城市毕竟是一个水果城市，地处北纬26度上，盛产各类亚热带水果，这一政策的放开，立马带动了当地水果的销售热潮。 5月份，芒果已经开始成熟，不少水果摊贩看到了网络这块市场，纷纷顺应潮流，做起了水果电商，不少人来找谢明江谈价，每天往外发的水果件，源源不断，飞机已经不能满足运输了，谢明江和中铁快运谈好了合作，开始走火车件，发往省城中转。 窦大勇知道这件事之后，有些后悔，自己若再坚持半年，可能也起死回生了，打来电话阴阳怪气地对谢明江祝贺了一番，说他运气好。 夏佳一在电话里催谢明江。 “明江，程宏刚接了一个单位的大单，发一百多件20斤装的贵妃芒去外地，要礼盒装，你什么时候过来啊？” 听到夏佳一的声音，再想想如火如荼的快递生意，先前的伤感便一扫而空了，“佳一，我刚办完手续，马上过来，你今天又来快递公司啦，没去店铺？” 夏佳一在电话里面嗔笑，“你这边缺人手啊，我不过来帮你，谁来帮你？” 谢明江隔着电话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吻，脸上顿时洋溢起灿烂的笑容来，“亲爱的，有你真好。” 夏佳一听到谢明江家常般的表白，心底一暖，说话的声音也跟着温柔了起来，两人在电话里又很是腻歪了一番，这才挂了电话。 自从和谢明江确定恋爱关系以后，夏佳一感觉自己整天都生活在蜜罐子里一般，只是想起付丹来，才会情绪低落。 自从那次从医院出来以后，后来夏佳一曾到付丹家，还有健身馆都去找过她，但是还没说上两句话，便被付丹给赶走了，她说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夏佳一这样虚伪的人。 “别对我说我们曾经是朋友，我为自己那几年的瞎眼而感到羞耻。” 没多久，夏佳一就发现了市场上的人看自己怪怪的，常常在背后窃窃私语，对自己指指点点。 后来，夏佳一实在承受不了，逼着小丽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以前相处和平的邻居们，最近看自己都带上了鄙夷的眼神？小丽欲言又止，被夏佳一逼急了，终于说了实话。 “大家都说，是你抢走了付丹的男朋友谢大哥，而且还处心积虑转让了她的店铺，说你这人不值得交往，心机太过重了。” 夏佳一气得吐血，恨不能找她们一一理论一番去，还是谢明江把她给劝住了，众口铄金，管那么多干嘛，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好在店铺生意不错，夏佳一网店图片加了模特图之后，生意也上了一个台阶，加上如今快递发谢明江的申通快递，都是自家人，更是如鱼得水，没多久，夏佳一的网店便升级到了皇冠店铺。 2012年1月11日，淘宝商城正式更名为天猫，小月一直在鼓励夏佳一也入驻，因为她的衣加一品牌在几年前就注册成功了，夏佳一纠结再三，还是决定缓缓，欲速则不达，如今谢明江的事业还在起步时期，她必须全力支持他。 谢明江挂了夏佳一的电话，便往停车场赶去，机械厂机关的停车场在办公楼侧面，一个还算宽敞的大坝子，如今他开的，依然是那辆快要报废的面包车，经过医院那次的停工之后，谢明江开维修班找他师父进行了一次大修，换了不少零部件，如今又开始马力十足，挂了个快递公司的顶灯，继续为他服务，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也开车这个车去收件送件。 刚坐上车，还没打火呢，从停车场入口进来了一个人，径直往自己这边走来，看那身形谢明江就认了出来，是赵东林，谢明江瞥了一眼旁边，原来自己车旁边，停的就是赵东林那辆帕萨特。 不想和他见面，谢明江迅速打火打算离开，却见赵东林不偏不倚，没有开自己的车门，而是站到了谢明江的车前，满脸傲慢，用鄙夷的眼神扫视着谢明江的面包车。 “哟，小谢，你这辆车怎么还在开，还没报废呢？” 229:冤家路窄 如今的赵东林，依仗着韩洪涛那颗大树，在机械厂那是如鱼得水，听说去年十月份，已经升职，成为了备件科的副科长，虽然只是个副职，但是秦科长也得看他脸色行事。 谢明江见过秦科长好几次，每次见面都唉声叹气，憋屈得慌，但是在他面前也不好说什么，就一个劲地说：“小谢啊，你当初就不应该离开备件科，还是我们两人工作起来合拍。” 停车场内，谢明江看着赵东林一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眼神，心底火气跟着也冒了起来了，眼神带上了挑衅，不怒反笑，“我看你那辆帕萨特，也是开了十来年了吧，赵哥，什么时候换新车啊？” 赵东林本想在谢明江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没想到却被他给将了一军，脸上便有些尴尬，“听说你离开机械厂，干大事去了？恭喜你啊，小谢。” 这话摆明了就是来奚落谢明江下岗之事的，其实对如今的谢明江来说，上不上这个班又有多大的意义呢，反倒下岗之后，实行了工龄买断，拿了几万块钱对自己还更实用一些，毕竟如今快递公司正在起步阶段，需要资金周转，尤其是有些大客户，都是采用的月结方式结账，常常便会捉襟见肘了。 只是想起父亲来，才会伤感一下，毕竟当初的老谢，可是希望谢明江能在机械厂出人头地，让自己扬眉吐气一番的。 “做点小生意，哪能和赵哥当领导，前途远大相提并论，见笑了，不过佳一倒是时常说起，勤劳致富的道理，她说靠歪门邪道是靠不住的。” 面对谢明江的指桑骂槐，尤其是他还提起了夏佳一，这让赵东林顿时就抓狂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没找到反驳的话来，谢明江带着笑，也不理会他，直接开出了停车场，从后视镜里，老远了还看到赵东林坐在车上抽闷烟，一直没有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怂了一顿赵东林后，谢明江心情特好，似乎比那次把他眼镜打破挂了彩之后还要过瘾，在车上他便忍不住哼起了歌来。 收音机里，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在播放午间新闻大事件：自3月17日，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第五次全体会议，***当选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以来，总书记强调，坚持党要管党、从严治党、强化党对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工作统一领导，强化反腐机制体制创新和制度保障……“老虎”“苍蝇”一起打，不能让制度成为纸老虎、稻草人，使纪律真正成为带电的高压线。 …… 以前听到这样的新闻，作为平头老百姓，也就一笑而过，最多也就是会在酒桌上闲侃两句，顺带着骂几句现在的贪官猖獗，也就说说而已，可是此刻，谢明江却把这些话听了进去。 既然要打大老虎，不知道像机械厂的小苍蝇会不会一同拍了？长期以来，韩洪涛在机械厂一手遮天，很多人敢怒不敢言，如果这次的反腐力度够大，看赵东林还能依仗着韩洪涛嘚瑟几天？ 今天，还有一件让谢明江纠结的事，就是在办手续的时候，他遇到了龙芳，这次改革，龙芳不知为何，被组织决定，免去了工会副主席的职位，她实在气不过，主动申请买断了工龄，和谢明江他们一起在办理离职手续。 他不知道是否给夏佳一说起这事，这些年来，夏佳一一直避讳说起自己父母之间的关系，也很少和母亲龙芳有联系，偶尔谢明江无意中提起，夏佳一都会绕过话题说别的。 办离职手续，其中有一步是要去财务室，谢明江就是在财务室门口碰到龙芳的，财务科科长孔娜娜很是傲慢，尤其是见到龙芳的时候，左右刁难，总说手续不全，最后龙芳直接发了火，就在办公室里拍了桌子。 “老娘在机械厂干了三十年，还轮不到你来出幺蛾子，少给我来这套。” 这气焰，就是此消彼长，见龙芳发了火，孔娜娜反倒有些怕了，虽然嘴上还是不饶人，说龙芳就是一泼妇，可也顺当地把该办的手续给办了。 出门的时候，谢明江想着毕竟是夏佳一的母亲，还跟在龙芳身后安慰了她两句，猛然地，龙芳便问起了他。 “听说你现在和佳佳在谈恋爱？” 想起当初龙芳反对夏佳一和赵东林在一起，赵东林时常对着自己诉苦，把她说成无比势利和虚荣的老女人，谢明江不由得有一些后怕，连忙毕恭毕敬，“阿姨，我和佳一是情投意合，真心相爱。” 看着谢明江这紧张样，龙芳却笑了，带着少有的慈祥，“你别紧张，我不是要反对你们恋爱，相反，我倒是挺看好你们的，你这孩子做事踏实，不好高骛远，比起赵东林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被龙芳一夸奖，谢明江竟有些激动，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能得到夏佳一母亲的认可，立马表态，说自己绝对不会辜负夏佳一，让龙芳放心。 有一种立军令状的感觉，不过他说的那些话，句句发自肺腑。 离开之前，龙芳终于说了自己和谢明江谈话的最终目的，“小谢，有时间，带佳佳出来，大家一起聚聚吧，这些年来，她可能对我有些误会，可是我毕竟是她的妈，我不想自己的孩子恨自己。”龙芳顿了顿，继续说道：“小谢，你们既然在一起了，希望你能劝劝她，好吗？告诉她，妈妈永远都是爱她的，不管曾经做过什么。” 谢明江在听到龙芳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出了深深的落寞和一个作为长辈的低姿态，而且被一种柔柔母爱包裹的厚重感情感动了，那感动瞬间弥漫在心间，这些年来，孙庆兰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很少对谢明江表现出来这样浓厚的母爱，这让他突然有一种想要靠近的冲动。 到达快递公司之前，谢明江在心底做出了决定，把龙芳这事告诉夏佳一，并想办法调和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 230:无能为力 龙芳疲倦地回到望江苑小区，刚进小区门口，便被保安告知，今天电力检修，停电了。 以前也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因为电梯有备用电源，所以并未影响电梯出行，可是今天竟然连电梯也停运了，物业也含糊其辞，不能给出一个具体的来电时间。 要知道，龙芳住的，可是26楼啊！ 本就心力交瘁、疲惫不堪的她，此刻最想的，就是能躺在床上舒展开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26楼，她第一次对这样的高楼产生了恐惧，以前总是盼着住大房子，住高档小区，如今看来，倒还不如以前的老房子呢，只有三层楼，每层16个台阶，龙芳闭着眼睛也能走上去。 等她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爬到26楼的时候，整个人都虚脱了，脚上的细高跟凉鞋早就被提在了手上，赤足站在家门口，有说不出的狼狈，汗水早已经浸透了单薄的棉布衬衣，贴在后背上，粘腻得难受。 龙芳在包里翻了好一阵钥匙，总算在包的夹层里找到，在开门的时候，不小心把腋下的一大叠文件散落了下来，四分五裂，有医保、社保的资料，有移交社区的手续，还有一份韩洪涛亲自签字的离岗证明，龙芳在捡起来的时候，看着他龙飞凤舞的熟悉字体，明显愣了一下。 她胡乱地把这些纸抓起来，扔到客厅的茶几上，桌上，还有昨天吃过外卖的饭盒没有收拾，5月份的阳城市，天气逐渐转热，已经发出了隐隐的异味。 这次离开机械厂，并非龙芳的本意，但是她却知道，自己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是韩洪涛的意思，而且他铁了心，志在必得。 在前段时间科级干部考核上，很多人都看出来了，他对龙芳的针锋相对，这次考核，在明面上，就决定了每个中层领导的去留问题，因为企业改革，减员之后，干部和管理人员定员也相对减少，中层领导的职位缩减，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和夏忠诚离婚已经差不多快4年了，在这四年里，龙芳从最开始的充满期待，到现在的心如死灰，她已经对韩洪涛彻底失望，开始还梦想着两人能结婚，让自己的后半生不留遗憾，到后来，她都不奢望这个了，只盼着就这样过下去，也不失为圆满，她安慰自己，婚姻算什么，不过是一张约束人的纸罢了。 但是韩洪涛，如今却让她连退而求其次的现状也维持不下去，他和财务科的孔娜娜之间的暧昧关系，以前还在自己的猜测和怀疑之中，可是后来，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连周围同事也有人议论纷纷。 在决定让龙芳离开机械厂之前，韩洪涛和她长谈了一次。 “你别怨我这样的决定，如今，马厂长在想尽千方百计的手段，想置我于死地，而你我的关系，是我的软肋，我怕他在这上面做文章，亲爱的，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对你如何，你是再清楚不过了，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龙芳冷笑，老马曾来找过她多次，说新的国家领导人上任了，机械厂的天要变了，叫龙芳识时务者为俊杰，可千万别跟着韩洪涛一起翻船。龙芳念着旧情，并未理会马厂长的明示暗示，表面上装傻，暗地里不断提醒韩洪涛注意分寸，想办法度过危机，可如今呢？他韩洪涛在危难时刻，第一个拱手放弃的，竟然是自己。 龙芳突然便想明白了，与其在机械厂这泥潭里死耗着不走，越陷越深，反倒真不如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但是她还是不甘心，反问韩洪涛，“财务科那狐狸精呢？你们真就打算双宿双飞？” 见龙芳这样开门见山的说起他和孔娜娜的事，还是第一次，韩洪涛直接发了火，“你真是年龄越大，越来越会疑神疑鬼了，我给你说了无数次，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除了工作上的正常交往，你就是不信，你若真要这样怀疑，我也懒得解释，无话可说了。” 看着老羞成怒的韩洪涛，龙芳不怒反笑，他当真以为自己是个傻子么？一个月里，起码有十几二十天不在家里，如今，韩小蕙也结婚了，鬼才相信他是呆在街心花园的老房子！两人之间越来越冷漠，韩洪涛说龙芳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知性阳光，浑身充满活力和正能量的魅力女人，整天疑神疑鬼，歇斯底里，让他受不了。 于是，他回来的时间，愈发少了。 龙芳已经没了心力再和韩洪涛去吵，她突然对整个生活都失去了信心，尤其怀念以前和夏忠诚在一起的平淡日子，虽然日子清苦了些，但是知道有个人会始终在家里做好饭菜等你，就觉得踏实。 但是如今，她已经没脸再和夏忠诚联系，尤其是夏佳一依然对自己不冷不热，更让龙芳难受得要死。 “罢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吧，不过，如果真从那个职位上下来了，我就只有一个要求，我直接买断工龄，离开机械厂。” 对韩洪涛来说，这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一劳永逸，老马再想抓着他和龙芳之间的关系做文章，便没了任何办法。 今天办完离职手续，原本韩洪涛是答应龙芳好好庆祝一番的，可是直到下午6点多，依然没有他的任何消息，龙芳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起床一看，电还没有来，房间里的光线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她给韩洪涛打电话，带着满满的质问。 “韩洪涛，你为什么还没回来？” 原本韩洪涛还对龙芳有愧疚，已经快到家楼下了，可是听到这样声色俱厉的质问声，突然便没了心情哄她。 到嘴的一句亲爱的，变成了直呼其名，“龙芳，保安告诉我电梯没电，今天我就不上来了，你早些休息吧。” 龙芳手里握着电话，站在26层的落地大窗前，看到了门口的那辆车，虽然看不清车牌，但是她还是认了出来，那就是韩洪涛时常开的那辆宝马x5，她眼睁睁地看着车缓缓离开，却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231:夏忠诚的桃花运 老房子的拆迁赔偿款终于下来了，夏忠诚专门向何刚请了两天的假回来，跑上跑下办理各种手续，社区和政务中心到处都排着长长的队，大热的天，整个人都要被热虚脱了。 原本夏佳一是要和父亲一起去的，被夏忠诚给拒绝了，“你呀，去忙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小谢那快递公司，最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了，你天天空余时间都耗在那，哪里还有精力管这些，别把你爸当废人，这点小事，我能自己办。” 夏忠诚突然发现，父亲什么时候变得年轻了，比自己刚从南方回来的时候，看上去精神面貌还好得多，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抖擞的. "爸，你最近不太对劲哦，是不是认识了什么新人？"夏佳一带着考究的眼神看着父亲，像发现了新大陆了一般，怀疑上次住他们那栋楼楼下的李婶说给父亲介绍个对象，这事啊，十有八九是有点眉目了。 没想夏忠诚还不好意思起来，推开夏佳一，“去去去，你爸天天守在工业园区里，能认识什么人啊。” 夏佳一也不点破，心底暗自高兴，父亲才54岁，自从和母亲离婚之后，还没见他和别的女人有过什么交集，如今看到父亲的改变，想来母亲给他带来的伤害，应该随着时间的冲刷，逐渐淡了下去。 “那爸，这事我就不管了，交给你去办，这钱啊，我也不管，你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过要娶老婆，怕是还是得拿来买套新房才行哦。” 夏忠诚便呵呵一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整个人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其实，夏佳一猜得没错，那李婶啊，确实给夏忠诚介绍了一个女人，叫龚萍，才45岁，比龙芳还小了几岁，没有正式工作，在沃尔玛超市打工，和丈夫离异之后，独自带着一个15岁的男孩过日子。 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女人就对夏忠诚很是满意，一来介绍人说了，老夏在厂里打工，一月工资有六七千，而且在机械厂还有一笔退休工资，这在平均工资三四千左右的阳城市，这收入已经算是可观的了，再加上还有一套拆迁房，而且唯一的一个女儿也长大成人了，根本没什么负担可言，夏忠诚在离异人群里，瞬间变成了香饽饽。 女人个头不高，长得白白胖胖的，不说话也带着一张笑脸，声音听着细声细气，看上去非常有亲和力，说不上的温柔。夏忠诚原本对她没多少感觉，毕竟和龙芳比起来，不管是从外貌还是气质上，这龚萍都没法和她比。 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夏忠诚改变了看法。 每周，夏忠诚就只有周末才回来，在一个月前的一个周末，这龚萍邀请夏忠诚去她家坐坐，她的家是离婚时候前夫留下来的单位福利房，面积不大，但是被龚萍收拾得井井有条，17岁的儿子，马上进入高三了，学习任务紧，出门参加补习班去了，家里就他们两人。 自从夏忠诚到了之后，龚萍一直在厨房忙碌，不让他搭一把手，她说这厨房的事就不应该让男人做，没多久就做出了四菜一汤，“夏哥，也就是请你来吃顿便饭，厨艺不好，你尝尝。” 龚萍的厨艺不错，虽然是家常菜，也做得很有特色，在坐下吃饭的那一刹那，夏忠臣突然便感动了，有多久了，除了女儿，便是和厂里的那些单身汉们一起吃食堂，几时有人这样陪自己吃上过一顿饭。 女儿终究是要和谢明江组成一个新家的，自己不可能就一辈子这样一个人过下去吧？这龚萍虽然没有样貌、没有事业，还拖着一个孩子，但是她一看就是安生过日子的女人，自己也是个半拉老头子了，差不多比她大了十岁，能被她看上，已然不错，还挑剔什么？ 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之间的恋爱，就是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就在那顿饭之后，也没有说什么情情爱爱的话，这两人的关系就那样确定了下来，夏忠诚在厂里的时候，两人也就打打电话，说说家常，回到市区，便一起逛逛菜市场，做做饭。 这龚萍在超市上班，主要推销蒙牛酸奶，按销售业绩拿工资，好的时候能拿到4千左右，可是通常情况下，就只有两千多，养着儿子时常便会捉襟见肘。 儿子最近成绩下降得厉害，她着急上火，要知道，她这儿子可是她的唯一希望啊，于是想办法给他报了个名师补习班，补习数学。 夏忠诚看出了她经济上的不宽裕，主动给她儿子交了一次补习费，大概有2千多，这龚萍感动得稀里哗啦，愈发对夏忠诚好了。 这天，听说夏忠诚是请假回来办房子拆迁手续的事，龚萍老早便给他打了电话，“夏哥，你忙完了过来吃饭吧，我今天早班，下午3点就下班了，今天儿子在学校，不回家……” 任谁都能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夏忠诚不傻，听到这话，还很是激动了一番，可是这办房子手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到处排着长队，直办到下午5点多下班的时候，还没有全部办完，没有办法，只能是明天接着来排队了。 在排队的时候，碰到几个老邻居，他们有的已经在其他地方买了房，有的搬去和儿女们住在了一起，大家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反正也排着队，闲得无聊，便开始扎堆在一起聊天，有人说起了以前的老房子，已经开始在动工拆迁，爆破计划估计就在最近这几天。 “住了一辈子的地方，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啊。” “可不是嘛，如果不是要拆迁，我也和张老头一样，宁愿老死在那，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谁还愿意挪窝呢？” ……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也不知道是谁提议，说要不一会去楼下转悠转悠，拍几张照片，也算是个最后的留念，没想到这提议一拍即合，大家纷纷响应。 夏忠诚原本不想参与，想着龚萍还在等着自己吃饭呢，但是禁不起大家的游说，最后答应了下来。 232:怀旧 老房子这边，以前繁华的公路两旁小餐馆、小商店，如今几乎都搬走了，穿过逼仄的小巷子，楼角处的爬山虎，在这个季节倒是枝繁叶茂，几乎爬满了半栋楼，绿油油的，在晚风中摇曳。 所有的人都被强制性搬离了这里，地上堆满了枯黄的叶子，还有生活垃圾，也没人清扫，走在上面，悄没声息，天还没黑，却让人有一种枯藤老树昏鸦的苍凉之感。 从墙脚处，不时会窜出一两只流浪猫狗出来，见到生人，会惊恐地逃离，它们害怕，城管已经来治理过一批了，侥幸逃脱的那些，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 好在旺财被夏忠诚带去了何刚的厂房里，如今的旺财长大了，和边牧愈发神似，成天和厂里的看门狗混在一起，没了先前的温顺，也学会看门了。 龙芳在单元楼楼下的石凳上，坐了差不多有两个小时了，如今，她也不用上班了，空闲时间比以前更多，韩洪涛时常都不回家，愈发觉得孤单，整个人反倒开始怀旧起来。 她去了好几家瑜伽馆应聘，被三家拒绝，只有一家小瑜伽馆是老关系，抹不开面子让龙芳继续回去带学员，但是每周排的课很少，毕竟停了三年多，加上她这些年不注重身材管理，整个人看上去胖了至少两圈，缺少了整体美感，年龄也到了50岁，很多老板更愿意用年轻人。 去健龙健身会所的时候，她还遇到了付丹，龙芳老远就看到了她，主动打招呼，付丹却用一种倨傲的姿态与她擦肩而过，一句话也没说，这让本来就自尊心很强的龙芳难受了好几天，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呆在这里有些害怕，龙芳便决定离开。 最近，她听说了这一片房子即将拆除的消息，鬼使神差地，就打算过来看看。 今天总算鼓起了勇气。 顺着熟悉的楼梯口，她直接上了三楼，家门的钥匙还挂在钥匙串上，龙芳尝试着开门，没想到门锁应声而开，真没想到，自己离开了这么多年，夏忠诚连门锁也没换过。 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全部搬空了，但是看在龙芳的眼里，却浮现出了夏忠诚围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满脸憨厚地笑着，“回来啦？再过十分钟就可以开饭，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白油肚条，还有还有，楼下张大爷说，市场上今天有卖江鲢，我也去买了一条，要不就明天再做了吧？你说是红烧好，还是清蒸的好？” 龙芳咽了咽口水，其实不管红烧还是清蒸，都好啊，可是那样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她眨了眨眼睛，屋子里哪里有夏忠诚的影子。 不敢再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待着，龙芳迅速下了楼，在楼下石凳上坐着发呆，这估计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这个里了，索性就多待一会吧。 直到天色擦黑，不时有野猫野狗从墙角窜出来，龙芳觉得害怕了，才打算离开，刚起身，却在逼仄的小巷子口传来了嘈杂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想要躲避开已经是没有可能了，龙芳站在原地，有些慌乱，抬头，便看到了夹杂在人群里的夏忠诚。 如今的夏忠诚和自己记忆中的样子确实不太一样了，在以前，总觉得他穿啥都没气质，一股农民工的潦倒样，老实巴交只会点头哈腰傻笑，十分窝囊，如今在人群里看到，却是比别人显得更有气质一些。 夏忠诚在和周围的邻居一边说着话，一边让其他人先走，巷子太小，仅容一两人通过，就在谈笑风生中，他也看到了龙芳。 在夏忠诚离婚之后，没过几个月他便去了何刚的机械厂上班，只是偶尔周末回来，周围邻居平时本就见龙芳的时间就少，有的并不知道两人已经离婚，猛然见到龙芳在楼下，也没多想，只是调侃着笑说夏忠诚，开始还说不过来，老婆都在楼下等着他呢。 有的邻居，也是知道夏忠诚他们之间的关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不知情邻居的说话，大家有说有笑地转到了其他楼门去了，没一会，楼下就只剩下龙芳和夏忠诚两人，他们站得有半米开外。 “你最近还好吗？” 还是夏忠诚先说话了，看着面容憔悴的龙芳，心底没来由地痛了一下。 “挺好的。”龙芳扭头，不想看夏忠诚的眼睛，以前自己万分厌恶的窝囊男人，此刻问起这样寻常的一句话，竟让她瞬间有了哭的冲动。 “你的东西我给你收起来了，在我父母家放着，你要需要给我说一声，我给你送过来。” 龙芳点头，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啥，只是点了点头，“谢谢。” 空气里流淌着让人窒息气息，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夏忠诚原本以为这个女人再也不会勾起自己心底任何波澜了，可是真正见到，才发现自己压根做不到想象中那样淡定，他没了心情再去找其他邻居，扭头往小巷子口走去，逃也似的打算离开，似乎他来这一趟，仅仅就是为了来见龙芳这一眼似的。 龙芳在背后叫住了他，“忠诚，要不，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夏忠诚明显愣了一下，回头看到了龙芳充满期待的眼神，但是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改天吧，今天我还有点别的事。” 说完，夏忠诚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条巷子。 来到龚萍的家里，她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在等他了，还给夏忠诚开了一瓶酒，给自己也满上了一杯，满脸带笑，“夏哥，今天是值得庆祝的一天，我陪你喝一杯。” 夏忠诚不知道龚萍说的值得庆祝是庆祝自己拿到了拆迁款，还是庆祝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更近一步，可是在饭桌上，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自己离开时候，龙芳眼底的那抹失望，就如一把刀一般，不时刺痛一下他的心。 吃完饭，夏忠诚没管龚萍的挽留，逃也似地离开了。 233:心结 整个夏季，夏佳一把自己的重心都耗在了谢明江的快递事业当中，两个实体店全权交给了小丽和营业员打理，其他的剩余时间，她便全部拿来经营网店了。 谢明江提起过好几次，说抽时间见见龙芳的事，夏佳一看到父亲的变化，生怕母亲的出现影响到父亲如今的安定，都给拒绝了，面对母亲当初对这个家毁灭性的伤害，夏佳一记忆犹新，她虽然能做到不再记恨，但是却无法做到彻底原谅。 尤其是因为父母之间的变故，才加速了自己投入到了赵东林的怀抱，她一直耿耿于怀。反倒是父亲的新恋情，更让她上心一些，嚷嚷过好几次，要父亲带新认识的女人大家见见，可是不知道夏忠诚在顾虑着什么，始终没有答应，每次都说，“时机成熟了，自然会介绍你们认识。” 拆迁款下来之后，夏忠诚一直在逛新楼盘，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如今的房价，早就今非昔比了，拿最近的太谷广场来说，二期销售已经所剩无几，房价的均价达到了5千多，要想买到好的楼层，几乎下不了6千，想当初，夏佳一刚回来的时候，这里的房价才3千左右啊。 到现在才发现，拆迁赔偿下来的那部分钱，简直是杯水车薪，如果真要狠下心来买，最多也就够一个首付，想着到了这个年龄了，还要背负着债务生活，这是夏忠诚不愿意的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 倒是龚萍，时不时在夏忠诚耳边不时提点建议，叫他趁早行动了，这房价迟早看涨，显得比他还有些迫不及待。而且，相处还不到半年时间，她就隐晦地提过两三次结婚的事，这让夏忠诚不由得心底一咯噔，直接多了一个心眼。 这几个月里，他花在龚萍身上的钱，也不在少数，她总是能找到各种合理的理由，让夏忠诚主动掏腰包，要么是家里某个电器坏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夏忠诚心软，就给换了，再要不就是老家的老父母突然生病了，一时半会拿不出那么多钱，她也不找夏忠诚要，就是在他耳边念叨，想着她对自己的知冷知热来，夏忠诚再次心软，又主动拿了几千块给她。 一来二往，让夏忠诚觉得，这就像是个无底洞一般，始终填不满。 夏佳一倒是还没想过买新房，如今的她，还在资本原始积累之中，所有赚的钱，又投入到了新的投资当中，最近，她在考虑网店招一个客服和库房理货人员，全部靠自己一个人，真的是有些忙不过来了。 租的库房房东又涨了价格，这个不到80平米的两室一厅，如今房租达到了2千元，房子老旧，但是地段很好，再加上是在一楼，即使有万般的不愿意，夏佳一也只有咬牙租下去，如今，这里不单是自己和父亲的落脚点，也是网店的工作室，将来请了客服和理货员，怕是办公地点，也只能设在这里了。 彻底离开机械厂之后的谢明江，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开始拼命工作，如今，他连机械厂的宿舍也不能住了，直接搬到了快递公司租的分拣仓库来，腾了一间办公室当卧室，隔壁就是自己的办公室，似乎24小时都在工作状态一般。 夏佳一看着心疼，劝过他好几次不要这样拼命了，今年，谢明江接手快递公司以来，在业绩上，已经取得了质的飞越，在2011年，阳城市的整体数据，排在全省倒数一二的水平，可是如今，从一到九月份报表来看，已经能稳居全省前十了，这得益于今年大力发展的水果快递，而且，谢明江卯足了劲挖掘企业大客户，给足了优惠条件，把很多先前只发邮政ems的企业，拉到了自己的客户群体里来。 在工作的时候，谢明江就像是一个陀螺停不下来，更像一个打不败的钢铁战士，只有在夏佳一面前，他才会表现出自己的柔软和柔情来，每次在忙碌的间隙，在办公室抱一抱夏佳一的时候，是他一天以来最为幸福和享受的时刻。 “佳一，我不能输，我知道，能在太谷小区买一套房子，是你这些年来一直的梦想，这个梦，一定要我来为你实现，不久的将来。” 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夏佳一的怀里，安静得就像一个孩子，嘴角的那抹宠溺的笑，让夏佳一沉迷，“而且，我们还有好多好多的梦想，都要一起去实现，佳一，有你的陪伴，我觉得好幸福，同时，浑身都充满了斗志和力量。” 夏佳一抚着谢明江的背，这个男人，健壮也真实，他的承诺里，没有多少甜言蜜语般的情和爱，可他说的，却都是与她有关的未来。 “明江，我们一起努力。” 这一刻，他们是恋人，可同时也是知己，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他们的心，一直拴在一起，为未来努力着，现在吃的苦算什么，竟不觉得累了。 在办公室沙发上，谢明江换了一个姿势，让夏佳一躺在自己的肩头，“佳一，等我们买下太谷小区的房子，我们就结婚，好吗？” 这算是求婚吗? 夏佳一在谢明江的怀里抖动了一下，当初，和赵东林在一起的时候，这曾经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她一直等着赵东林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最后等来的，却是赵东林和韩小蕙的婚礼。 眼角有温热的东西流出，这一刻，满满的幸福感盈满全身每一个细胞，她靠在谢明江肩头，没有抬头，却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时，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但是，此刻的夏佳一心底却并不踏实，她的内心深处有一块心病，这几个月来，一直没有去除的心病，和谢明江两人越是幸福，这块心病越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是的，她一直没有解开和付丹之间的结，如果不能得到付丹的原谅，她便会一直觉得自己的幸福里面，带着深深的负罪感，无法释怀。 夏佳一决定，不管她愿不愿意见自己，必须得抽时间再去找付丹一次。 234:不辞而别 夏佳一选了一个秋高气爽的周一，去健龙健身会所去找付丹，在去之前，她鼓了很大的勇气，甚至做好了被她辱骂的准备，她没有给谢明江说起这事，生怕他反对，一个人偷偷地去了。 健身馆上午一般没有瑜伽课，根据以前对付丹作息时间的了解，最早的一节课也是上午11点，等上完课，便是12点半左右了，夏佳一在12点20左右到达，放眼望去，没见到一个熟人。 曾经，夏佳一跟着付丹和健身馆的这帮人吃过几次饭，原本是有几个熟面孔了，包括前台娜娜，还曾在她那买过好几次衣服，可是今天，夏佳一却发现前台小妹换了人，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女孩。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好，请问今天有付丹的课吗？我找她。” 小妹以为是需要办卡的新会员，非常热情，立马叫来一个会籍顾问接待了夏佳一，当得知夏佳一只是来找人的时候，会籍顾问的热情瞬间便下降了下去。 “付丹辞职了，有半个月了，没再这上班了，”扔下这句话，会籍便要离开，夏佳一急了，追着问她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 那年轻女孩子有些不耐烦，兴许也是真的不知道，并没理会夏佳一的追问，直接去招呼其他人去了，留下满脸尴尬的夏佳一，站在那脑袋里一片混沌。 “丹妹儿走了？”她环顾四周，发现魏强也不在。 这时候，瑜伽房里走出来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刚上完了课，一边擦汗一边往外走，晃眼之间，夏佳一甚至以为那个人就是付丹了，可是仔细一看，并不是她，隐约觉得面熟，一下没想起来到底是谁。 “佳一姐，你怎么来了？”对方倒是先开了口，两人离得更近了一些，夏佳一终于认了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前的前台娜娜，她这样打扮起来，还真让人一下没能认出来。 什么时候这娜娜还当上了瑜伽教练了？ 娜娜一边擦汗，一边给夏佳一解释，“我就是临时顶替一下，如果干得好，估计会继续干下去，这不丹妹儿走了，缺人手嘛。” 夏佳一有些迫不及待，追问付丹的情况，娜娜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佳一姐，你等我会，我去换下衣服，我们到楼下咖啡馆聊聊吧，别说，你不来找我，我可能也会抽时间来店铺找你。” 心底忐忑极了，夏佳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咖啡馆里，坐在娜娜的对面，她甚至在脑海里脑补了无数种可能出来，可是娜娜说出来的这种，是夏佳一从来没有想象到的。 原来，那次车祸，魏强受的伤并不是夏佳一他们看到的那样问题不大，伤愈之后的他，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再也没法做健身教练了，甚至走路走得太多，腿也会隐隐酸痛。 这样的打击让魏强几乎崩溃，整个人颓废了许多。 付丹对感情心灰意冷，加上夏佳一的背叛，整天也处在无尽的痛苦之中，每天脑海里都会想一万遍对夏佳一的恨。 她想过无数种方法，想要报复夏佳一和谢明江对自己的背叛，是啊，她不甘心，自己的闺蜜和自己的男朋友混在一起，还被自己亲眼看见，在付丹的心里，她一直认为，谢明江就是孙猴子，怎么蹦跶也蹦跶不出她如来佛的手掌心的，可是到头来，却让自己以一个笑话般的存在，这对骄傲的付丹来说，是何等的耻辱？ 是的，不是失恋的痛苦，是践踏她尊严的耻辱。 对于失恋的打击，可能自尊的打击，对付丹来得更为沉重一些，再加上魏强因为自己而受伤，付丹愈发内疚。 到最后，付丹把这一切的一切，都归咎到夏佳一的头上，她否决了两人这些年所有的感情，认为一切都是夏佳一的处心积虑，而自己，就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 她拒绝听到任何有关夏佳一和谢明江的消息，时常去医院探望魏强，虽然这魏强平时有很多地方是自己看不惯的，可是一来二往，心灰意冷之下，付丹接受了魏强的追求。 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报复在里面，付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对自己不负责，到底能折磨到谁？ 魏强不能再做健身教练，他有一个本家叔叔在南方开工厂，便邀请他过去帮忙，给了一个很好的职位，市场部经理，就在半个月前，很突然的，付丹辞职，和魏强去了南方。 “佳一姐，我非常担心丹妹儿，她这样跟了过去，人生地不熟的，我怕她吃亏，听说两人在计划着结婚了，我知道，她并不爱魏强，可能只是出于内疚，你说他们这样能幸福吗？” 夏佳一听到付丹离开，心底五味陈杂，一边暗自庆幸，她不在阳城市了，至少不会对她和谢明江的感情造成任何威胁，有一种如释重负，可是一方面，也像娜娜那样，对付丹充满了担忧，尤其是她的离开，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觉得是自己害了她一生一般，那种内疚感，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付丹回答娜娜的话有些闪烁其词，“既然是丹妹儿自己做的决定，我相信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也相信，她一定可以幸福的。” 娜娜并不知道夏佳一和付丹之间的这些感情纠葛，还在抓着夏佳一，让她劝劝付丹，不要草率行事，这魏强在健身馆里，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她不相信，他们结婚了，他就能改好了？ 在回家的路上，夏佳一整个人都非常压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一般沉重，关于付丹的事，她犹豫再三，最后终究是没有给谢明江说起。 而谢明江，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两人就像商量好的一般，自动屏蔽关于付丹的一切，好像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一般。 他们继续忙碌，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生活上恩爱有加。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夏佳一会在午夜梦回间，猛然想起付丹来，心底充满了深深的内疚。 235:韩洪涛出事 2012年10月22日，普通的一个周一，第二天，便是重阳节了，韩洪涛像往常一样来到办公室，他给一家卖老年保健品的店打了个电话，转了6千多块钱过去，让店员明天给自己父母把订购的降血压、血脂的药送过去，韩洪涛的父亲有高血压，常年吃这家店里的保健品，据说效果挺好。 如今，和马厂长的政治.斗争已经到达了白日化的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从中央换了领导人，大力反腐，韩洪涛变得如惊弓之鸟一般，做任何事都会前后反复考虑，力争做到万无一失。 时至今日，他开始后悔起这些年的疯狂来，尤其是私生活方面的混乱，那些女人就如一颗颗定时炸弹一般，随时都可能让自己粉身碎骨。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看龙芳了，这个女人虽然年纪不小了，却满脑子浪漫，幼稚得很，到了她那个年纪，还时常问出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她这样的话来，简直是可笑至极，好在龙芳对自己的事知道得并不多，如今又顺利让她离开了机械厂，威胁并不算太大，所以韩洪涛有些有恃无恐。 有时候被龙芳逼急了，他便试着安抚她说：“傻瓜，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老马最近一直在想尽办法抓我的小辫子，等过了这个风口浪尖，我们想怎么恩爱就怎么恩爱，你何必急在这一时？” 龙芳呆在黑暗里，一百多平的房间，显得格外空旷，她冲着电话大吼，“韩洪涛，我知道你是和孔娜娜那个狐狸精在一起，你给我滚回来，不然休怪老娘不客气了。”这声音歇斯底里，在黑暗中听着，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韩洪涛岂是被人威胁的主，见来软的不行，也懒得再费尽心力去哄她了，最近单位的烦心事实在太多，自己早就心力交瘁。韩洪涛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你爱怎样就怎样吧，龙芳，我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对你也是仁至义尽了，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好一句好自为之，便把两人的关系撇了个干干净净。 龙芳整日以泪洗面，时而盼着韩洪涛回归，时而又对他恨得牙痒痒的，不是因为他，自己何至于离婚，导致现在这样，孤苦一人，连唯一的女儿也不认她？对她如陌生人般的冷漠和客气。 周一，按照惯例，是要把各部门科级以上干部召集起来开一个行政例会的，会议是上午9点举行，韩洪涛8点整就来到了办公室，什么也没做，就那样窝在沙发上，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这时候，虚掩的门被打开，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财务科科长，机械厂出了名的妖娆少妇孔娜娜。 见到是她，韩洪涛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压低了声音，“这个节骨眼上，你来干嘛？我不是说了吗，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这孔娜娜便开始梨花带雨，抽泣了起来，“老公，我害怕，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况且，你怕什么怕，你家女人都死了好几年了，为了你，我婚也离了，就算我们光明正大在一起，谁还敢乱嚼舌根不成？” 韩洪涛见不得女人哭，心一下软了，不忍责备，起身去把办公室的门给反锁了，把那孔娜娜抱在了怀里，“宝贝，别哭了，天塌下来，不还有我顶着吗。” 不想那孔娜娜哭得更厉害了，拳头一点点落在韩洪涛的肩膀上，“都怪你，都怪你，这些年来，我就是被你拖下水的，我知道，你当初让我当那财务科科长，就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压根不是对我好。” 如今的韩洪涛，和这孔娜娜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若以了他以往的脾气，这孔娜娜要这样说话，他铁定生气，可如今，他哪里敢啊，只能忍着脾气继续哄她。 “宝贝儿，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放心吧，我在纪委有熟人，昨天还打听过了，最近没有什么动静，你别先自己乱了阵脚，熬过这一段就好了。” 韩洪涛把这句话在心底也对自己说了一遍，是啊，熬过这一段就好了，这马厂长要想弄倒他，估计还嫩了点，他韩洪涛这几十年用无数心血编织起来的关系网，不是说破就能破得了的。 8点半，总算把这孔娜娜哄好了，两人还在沙发上温存了一番，心满意足后，韩洪涛当心被人看到，便让她回自己办公室，一会来大会议室开行政例会。 9点整，韩洪涛准时出现在会议室，马厂长已经到了，见到韩洪涛，热情地打招呼，还没让办公室干事帮忙，亲自给他把保温杯里的水给倒满了，整个领导班子看上去一片祥和之气。 按照惯例，首先发言的应该是韩洪涛，对上周和本月、本季度的工作做一番总结，然后再由分管的各厂长具体安排下周的工作，韩洪涛喝了一口水，这老马全部给他接的开水，实在是太烫了，到嘴里的那小口水又不方便吐出来，他只能在嘴里含着，最后忍着烫给吞了下去，心底问候了老马无数遍的祖宗。 在韩洪涛发言的最后，他说得慷慨激昂。 “如今工作的重中之重，是继续做好反腐倡廉，抓好党风廉政建设，在座的各位呢，都是各部门的领导，必须要以身作则，不能让职工有闲话可说，有怨言可吐……” 整个会议室坐着二十几位正副职科级干部，听到这些话，下面有小小的骚动，韩洪涛清了清嗓子，干咳了一声，也不敢喝水，用有些嘶哑的嗓子吼了一句，“不许交头接耳！” 正在这时候，会议室的门突然便被打开了，进来了一群穿制服的人，大概有五六个，为首的一个出示了证件，说是阳城市反贪局的。 “韩洪涛同志，你涉嫌在机械厂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疑有巨额贪污受贿、挪用公款之嫌疑，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所有人都惊呆了，整个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大家连大气也不敢出，同时被带走的，还有财务科科长孔娜娜。 …… 236:慌张 待他们一走，整个会议室都炸开了锅。 赵东林就夹杂在所有人当中，什么话也没说，有一种整个人都被掏空了的虚脱，脑袋里一片空白。 其他人七嘴八舌开始议论开来。 “这韩书记是犯了什么事啊，整这么大动静，我琢磨着，怕是贪污的数额不小了哦。” “可不是嘛，我铁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们注意到没有，刚才来的人就只有反贪局和法警，连纪委的人都没有露面，估计已经是有相当的证据了，连取证双规的程序都免了，直接逮捕。” 先前，来人手里那张盖着大红钢印的逮捕令，虽然大家看得不太真切，可也触目惊心。 “对了，赵科长应该知道点内幕啊，毕竟是你老丈人。”大家纷纷回头找赵东林,可是整个会议室，哪里还有赵东林的影子，他已经趁着大家说话之际，偷偷回了办公室。 马厂长见群情激动，只简单说了几句，就散了会，放大家回去工作，可是发生这样大的事，谁还能老老实实去干事，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传播各种小道消息罢了。 估计要不了多久，这个消息便会传遍整个机械厂，甚至阳城市的大街小巷，以讹传讹，到底会有多少版本，怕是没人知道了。 赵东林一直坐在办公室里，他没有给韩小蕙打电话，不知道该如何给她说起这事，此刻的韩小蕙，应该正在营业所里忙碌吧？如今，儿子赵果2岁多了，一直是以前那位50多岁的大姐在帮他们带着，每个星期休息一天，早上来，一直带到韩小蕙下班，每月工资2200元，带的时间长了，她对果果有了感情，很是尽心尽力，赵东林他们也放心，想来此刻的果果，应该正在楼下遛弯，和一群小朋友嬉戏打闹。 韩洪涛出事，最开心的莫过于秦科长了，自从赵东林来备件科以后，他一直被他打压着，想过无数次想要调离备件科，可是哪里能找到那么合适的岗位，而且还是如备件科般的满意，所以他迟迟未动，坚信只要继续熬下去，总有出头的一天。 见赵东林呆呆坐在办公室里，秦科长带着虚伪的笑走了进去，任谁都知道他是去看笑话的，可偏偏还装出了一副万分关心、痛心疾首的样子，“小赵啊，你怎么还坐在这里不动呢？这韩书记出事，你得赶快出去，找找以前的老关系，想想办法才是。” 说完，他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唏嘘感叹，“你说在他那个位置，谁能保证得了百分百的清白，你不要也有人给送上门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背后使的阴招，真够损的，不过赵科长啊，你也别担心，毕竟他是他，你是你，好好在备件科干，依然前途无限。” 他一下子便把自己的领导架势摆出来了，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就是要让赵东林认清现状，在这个备件科，谁才是一把手，到底是谁说了算。 赵东林并不理会秦科长的挑衅，他坐在真皮转椅上，把脚翘在办公桌上，慢条斯理地点燃了一支烟，整个烟圈弥漫，在吞云吐雾中，甚至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谢谢秦科长关心。” 说完这句话，赵东林便再无其它言语，秦科长看着他脸上的傲慢之气，自觉无趣，只能恹恹离开，心底暗自骂道，看你还能嘚瑟几天。 韩小蕙一整天来都有些心绪不宁，也不知道为什么，上班的时候，出了两次明显的错误，幸亏发现及时，才未酿成大错，中午，她抽空回了趟家，果果不好好吃饭，非得要吃洋葱圈，怎么说也没用，韩小蕙心底有些烦躁，便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整个中午这孩子都在家里哭。 愈发烦乱。 上班的路上，她接到了4s店打来的电话，告诉她订购的那辆大众途观已经到货了，随时可以来试车。 说起这换车，韩小蕙也是头疼，也不知道赵东林哪根筋不对了，几个月前回家，死活嚷着要换车，其实现在那辆巴萨特，开了虽然有9年了，但是性能很好，而且一直在4s店保养，一点毛病没有，何苦要换一辆呢？ 赵东林找了无数理由，什么轿车底盘低，不适合出去玩，越野车空间大，性能好等等，最后还直接和韩小蕙冷战，天天找马勇他们出去喝酒，韩小蕙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妥协了下来。 4s店里还没有现货，需要从省城定车过来，他们便只交了一万块钱的订金，等车到了补齐尾款便可以提车了。 她给赵东林打电话，想叫他抽时间去把车给提了，结婚这几年来，赵东林的工资越来越高，尤其是被提升成备件科副科长之后，连韩小蕙也不知道他工资的具体数额，可是这次买车，却是韩小蕙拿了大半出来，赵东林说，他每月都给父母寄了一笔钱回去，存款不够。 韩小蕙也不计较，本来就是一家人嘛，何必再分你我？况且他是给了父母，这也是他们应尽的孝道， 她想象着赵东林接到电话时候的开心模样，自己也就跟着开心了，虽然这车买来，大部分情况下，自己是不会坐的。 电话响了很久，赵东林才被接起，韩小蕙还没来得及说提车的事，赵东林先说话了。 “小蕙，我要给你说个事，你一定不要激动。” 想来，这赵东林思虑再三，知道她迟早都要知道，便决定给韩小蕙说起了韩洪涛的事。 “今天，爸爸他，他被带走了。” 韩小蕙一时半会还没转过弯来，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爸他去哪了？不过他经常出差，也是正常的，东林，我给你说……” 赵东林被韩小蕙的迟钝鬼火冒，冲着电话吼了一句，“他被检察院带走了，事大了！” 韩小蕙终于听明白了过来，顿时六神无主，在电话里便直接大声哭了起来，“东林，东林，这可怎么办啊，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爸啊。” 赵东林心烦意燥，直接给挂了电话。 237:营救 韩洪涛的事发生已经有三天了，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韩小蕙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打听父亲的消息，这几天里，她拜访了她能想得起来的所有叔叔伯伯，企望大家能帮上自己一点什么忙。 可是得来的，都是空洞的安慰和含糊其辞，甚至很多人还找出各种理由，像避开瘟疫一般，避而不见，没有任何人能提供一点实质性的帮助。 “现在中央下了政策，这老韩啊，也是运气不好，被人举报了，撞在了刀口上，大侄女，你还是听天由命吧。” 但是这是自己的父亲啊，韩小蕙哪里能够听天由命。 自从韩洪涛出事以后，总觉得赵东林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躲闪，但韩小蕙也没多想，每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连儿子果果也很少管了。 赵东林托熟人在律师事务所请了个律师，在律师的分析和建议下，韩小蕙总算没那么慌了。 “小韩，你现在急也没用，你爸这情况，以我的经验看，十有八九是证据确凿了，就看到底涉案金额有多少，明天我去看守所见他一面谈谈，咱们再具体想办法。” 韩小蕙的眼泪挂在脸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频频点头，她已经没有了母亲，可不能再没有父亲啊。 “罗律师，拜托你了，一定要救救我爸爸。” 赵东林坐在旁边，把韩小蕙抱了抱，沉默不语，家里遭遇这样的变故，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依然让他措手不及。 在韩洪涛出事之前，马厂长曾来找过赵东林一次，那马厂长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自是早就看清了赵东林自私和见风使舵的本性，知道他在韩洪涛家没有地位，反抗的心蠢蠢欲动。 他晓以利益，没费多少口舌，就让赵东林动摇了，如今的韩洪涛，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贪污受贿的证据，早在两三年前，就被纪委所掌握，他出事，那是迟早的事，只是最近有人提供了更有力的证据，加上国家新的领导上任，所有人都看到了反腐的决心，让韩洪涛再也无路可逃。 “赵老弟，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年轻，总不至于跟着他，这辈子的仕途就完了吧？我就给你托个底吧，有没有你这一棒大义灭亲，他韩洪涛都再无翻身的机会，就看你如何取舍了。”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他赵东林，便是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韩小蕙往赵东林身上靠了靠，此刻，她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他了，“东林，要不，明天你跟罗律师一起去见见爸爸好吗？有你去看看，我才能放心。” 赵东林吓了一大跳，此时，他对见韩洪涛是有心理阴影的，一半内疚一半恐惧，听韩小蕙这样一说，他慌忙说道，“小蕙，现在是不允许探视的啊，我怕是进不去的，我们还是给爸爸收拾些换洗衣物，送进去吧，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韩小蕙转头看向罗律师，律师点了点头，“法律上确实是这样规定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关键是……”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是韩小蕙从他的表情上也懂了，是啊，关键是钱到位就行。 “这样吧，我明天先和当事人见见，了解清楚情况，如果你们家属想要探视，下次我再想办法。” 赵东林总算吁了口气，不用去亲自面对韩洪涛，感觉像是逃过一劫一般。 韩洪涛出事以后，和他关系密切的不少人被双规，查处，人人自危。 进去才三天时间，他便被提审了四五次，前面几次，他一直闭口不说任何的话，只说要等他律师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在这三天里，他想了很多，在某一个深夜，他突然像是醍醐灌顶一般，想明白了一些事，他终于知道，在他背后捅得最深的那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至于赵东林的那些弯弯肠子，他都不想去计较，反正自己也是千疮百孔了，不在乎他给自己补上的那一小刀，毕竟女儿小蕙还要和他生活下去，孙子果果也不能没有爸爸，对赵东林的做法，他瞬间就释然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另外那个人，他无法原谅！ 面对办案人员的咄咄逼人，旁敲侧击，这次，一直缄默的韩洪涛突然开口了，他主动交代了一件自己受贿的事情，在2008年的时候，厂里采购一大批价值上千万的设备，有一家厂家的销售人员给了自己几十万的回扣。 韩洪涛详细交代了这件事的细节，包括那笔钱的去处，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办案人员顿时兴奋了，这笔钱还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加上这40几万，给韩洪涛这个大蛀虫定罪的砝码，再次加了一码。 提审完毕，在狱警的押送下，韩洪涛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几个大字旁经过，驻足，嘴角带上了一抹冷笑，“你不让我好过，你也休想好过！” 这是一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但是对如今的韩洪涛来说，他心甘情愿，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了。 看守所他所在的这间监房里，住了12个人，经济犯就他一个，其他的都是刑事案件，韩洪涛进来后就发现，有一个中年男人一直用很凶狠的眼神看着自己，隐约觉得面熟，但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听说此人是在市场上摆小吃摊卖凉粉凉面、米线、油炸土豆之类的东西，被城管查处，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在打斗过程中，他把一锅滚烫的油浇到了一城管的身上，造成烧伤面积达40%的二级烫伤，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 此人进来三个多月了，一直等待开庭，连律师也没请。 韩洪涛径直往自己角落里那个铺位走去，并不理会此人的凶狠的眼神，绕过他故意伸长的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韩洪涛心想，别和这些亡命之徒一般见识。 刚走过去，身后便响起一声阴恻恻的声音。 “韩书记，没想到啊，你也有今天！”紧接着，韩洪涛便听到了人体指关节很有节奏的咔嚓声，一股强劲的风迎面扑来…… 238:血浓于水 夏佳一和谢明江是在出事第三天才听马勇说起这事的，如今，这马勇听了谢明江的建议，最近在网上做起了水果生意，10月中下旬，还有少量晚熟的凯特芒果销售，虽然产量小了，但是物以稀为贵，价格反倒上去了，利润不错，把这马勇笑得合不拢嘴。 这天，马勇亲自骑着那辆赵东林转卖给他的二手摩托车，驼了几箱芒果来发货，把货甩给下边分拣的工人，便径直上了楼找谢明江。 今天，夏佳一也在这里，两人正在办公室趁休息的时候吃芒果呢，谢明江细心地用牙签，把削好的芒果喂夏佳一嘴里，还趁机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一幕，简直能甜死人，正好便被马勇给看到了，他连连捂脸。 “哎呀，少儿不宜啊，你们俩也注意下影响好不。”说完，他才不管这些，直接从墙角纸箱里拿了一瓶农夫山泉拧开，坐到了沙发上。 “去去去，还少儿呢，你这老司机，少来这一套，怎么，今天又卖货啦？马哥，听我的没错吧？今年靠水果，怕是比机械厂的工资还要高了哦？” 马勇嘿嘿一笑，“那是，还是你靠谱一些，那些吃吃喝喝的，磨灭人斗志，别说，小谢，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如今我媳妇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天天好吃好喝的侍候着我，说我赚钱太过辛苦。” 如今的马勇，有了自己的事做，和赵东林的关系已经疏远了不少，尤其是见到夏佳一和谢明江两人如此恩爱的样子，想起当初赵东林对她的伤害，愈发觉得这个人不可交。 “马哥，你是有什么事给我们说吗？”夏佳一看着马勇欲言又止的样子，担心地问。 要知道，这马勇平时就算是自己把货送过来，也很少上楼到办公室找他们，大家都忙，每天过得都像打仗一样。 马勇嘿嘿一笑，“还是佳一了解我，我确实想给你们说个事，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韩洪涛出事了，前天被直接逮捕，从会议室带走的，当时我正好去厂部办事，亲眼看到他被塞进了警车。” 谢明江虽然惊讶，却也只是当笑话一般附和了几句，说这样的大蛀虫，活该，早就应该被查处了，还老百姓一片纯净天空之类的话，可是旁边的夏佳一，脸色突然间就变了。 “你……确定，这事，千真万确？” 马勇挥手，带着酣畅的大笑，“这还能有假？我亲眼所见，而且这几天，机械厂里早就传遍了，你随便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根深蒂固的韩大书记垮台的事？” 面对夏佳一的失态，谢明江也觉得有些奇怪，这韩洪涛出事，不是普天同庆的好事吗？为什么佳一脸上有那么大的担忧呢？难道她是担心赵东林？ 谢明江摇了摇头，不，不可能的，他相信佳一，此刻早就忘记了赵东林，怎么还会为他担忧，按理说，韩洪涛出事，波及到赵东林，应该高兴才对。 至少自己心底是高兴的，终于不用看赵东林那副耀武扬威的嘴脸了，真想亲自去看看，此刻的赵东林到底是如何的狼狈样。 待马勇走后，夏佳一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跨了，一个人颓然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谢明江不放心，询问了好几次，她终于道出了原委。 原来夏佳一担心的是龙芳，直到现在，谢明江才完全知道当初她父母离婚的真正理由，知道了这几年时间里，龙芳是和韩洪涛生活在一起。 “+1，你若实在不放心，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去妈妈家里去看看，好吗？”说完，他又自顾自地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妈妈现在已经买断工龄离开了机械厂，再过几年就正退了，哪里会受什么牵连,别自己吓自己。” 到这时候，夏佳一才发现，原来自己以前对龙芳的冷漠，都是装出来的，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如此在意母亲的变故啊。 自从父母离婚以后，这还是夏佳一第一次主动给龙芳打电话，在等待她接起的那几秒钟里，夏佳一紧张得整个心脏都要跳出来一般，她生怕，这个电话会永远打不通了。 “佳佳。” 电话那头传来龙芳有些哽咽的声音，“佳佳，你终于想起给妈妈打电话了。” 听到龙芳的声音，夏佳一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语气随即变成了以前的冷漠，“你还好吗？” 龙芳的语气里带着惊喜和激动，“我还好，我没事。” 夏佳一哦了一声，一时竟不知道再和母亲说什么，“没事就好，那我挂了。” 龙芳慌忙叫住了她，“佳佳，别，算妈妈求你，别挂电话，陪我说说话好吗？” …… 这天，两人在电话里说了足足一个小时的话，龙芳从夏佳一的小时候说起，说了很多她和夏忠诚之间的故事，如今的她回忆起来，竟会有那么多的甜蜜，夏佳一听着听着，眼泪便盈满了整个眼眶。 “妈，是你自己亲手把属于你的幸福给毁了，怨不得别人。” 龙芳也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佳佳，你说得对，你妈活该，活该被人骂，被人瞧不起，活该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找不到……” 挂了电话，夏佳一心底难受得紧，整个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便把谢明江拉上一起，去了望江苑小区。 如今，四年过去了，几年前觉得高大上的新小区，如今也没了先前的高高在上，变得普通起来，自从当初跟踪龙芳，发现她和韩洪涛在一起之后，夏佳一还从来没有踏进过望江苑半步，保安拉着他们登记，发现她是找龙芳之后，抬头看了夏佳一和谢明江好几眼，不过最后终究什么也没说，放他们进了小区。 二单元26楼，夏佳一牢记着这个数字，在电梯里，有些紧张，抓着谢明江的手心里，全是汗。 刚到26楼，电梯门打开，却听到屋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龙芳的房门大开着，门口还站着好几个看热闹的邻居，在那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239:两败俱伤 夏佳一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明江，这是怎么回事？” 心底有些害怕，感觉脚底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母亲，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门口看热闹的人群见有人来，纷纷让出了一条道来，用考究地眼神看向夏佳一和谢明江。刚到门口，还没踏进房门，他们就被一个穿制服的人给拦住了。 “对不起，你们不能进去。” 夏佳一急了，站在门口扯着嗓门叫妈，“你在里面吗？”然后，她质问门口这名制服男子，“我找我妈，这是她的屋子，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谢明江往屋子里张望了一下，发现屋内还有几个同样穿着检察院制服的人，在屋子里翻翻捡捡，突然便明白了过来，这应该是检察院的人过来取证了，可是听夏佳一说，这房子写的是龙芳的名字，而且当初买的时候，龙芳也出了20%左右的钱装修啊，韩洪涛出事，怎么会牵累到龙芳这套房子上呢？ 这时候，夏佳一看到了龙芳，就坐在客厅沙发的一个角落，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憔悴，不言不语，只是听到夏佳一叫她的时候，才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后终究是一个音也没有发出。 她觉得没脸啊，在这样狼狈不堪的时候，面对自己的女儿，她觉得羞愧。 检察院的工作人员没再坚持，但是只让夏佳一和谢明江呆在客厅里面，其他地方不能去，夏佳一飞奔过去，抓着龙芳的手，“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芳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力气说话，“佳佳，你就别问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妈心底坦荡了，也好也好。”说完，龙芳的脸上浮起一抹有些凄苦却又释然的笑容，看得夏佳一的心紧紧揪在一起。 龙芳起身，主动找一位工作人员低声交谈了一会，然后她进入卧室，没过一会，她拖出了一个行李箱，招呼夏佳一和谢明江离开。 “妈，这是你的家，你为什么要走?”夏佳一带着疑惑，站在屋子中央不动。 “佳佳，走吧，这个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作为韩洪涛贪污受贿的房子，被查封了。”龙芳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已经心平气和，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龙女士，最近你不能离开阳城市，有什么问题我们可能会随时找你过来，还希望你配合。” 龙芳点了点头，然后拉着自己的行李箱离开，周围邻居看到她出来，纷纷避让，装成路过的样子，生怕自己的八卦被人识破一般，龙芳也不计较，还对他们友好地笑了笑，一位平时和她交好的阿姨，上前拉着龙芳的手。 “有时间回来看看啊。” 夏佳一跟在龙芳身后，不敢问太多，来到楼下，谢明江去开自己那辆面包车，夏佳一陪着龙芳站在小区门口。 “妈，你打算去哪呢？” 龙芳说了一个地址，其实，她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当初，她毅然决然走进纪委办公室，提供有力证据实名举报韩洪涛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提前租了一个小房子备用，但是她没想到，韩洪涛真的这样狠，进去第一个交代的，就是他受贿的这套房子。 十几二十年的感情，最后竟是以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收场，这也是龙芳始料未及的，但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这样做，到了现在她才明白，原来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啊，比起家人的爱，真的微不足道。 这次离开，她没有带走一件以前购买的奢侈品，哪怕当初购买的时候有多么喜欢，上千上万的价格，那都是假的，她把它们留在了那个屋子里，让检察院的人一起查封，反正那些东西，都是用韩洪涛肮脏的钱购买的。 龙芳租住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套间，位置离以前的老房子不远，最近那一片在拆迁，周围灰尘挺大，这个地方的环境其实并不太好，夏佳一觉得奇怪，母亲怎么会选择这里。 “这一片比较熟悉，毕竟以前生活了几十年，我觉得还不错。”屋子家具家电俱全，虽然装修得简陋了一些，但是还挺干净，龙芳一边收拾行李箱里的东西，一边问夏佳一，“佳佳，上次你爸说我留在老房子里的东西，他放在你爷爷奶奶那，要不哪天有空了，我去拿过来，正好现在也用得上。” 夏佳一知道，爷爷奶奶自从父母离婚之后，对母亲那是恨之入骨，哪里敢让她过去，“妈，这事，交给我和明江就好了，我们一会就去给你拿，你先休息一会吧。” 她对谢明江使眼色，谢明江会意，两人退出了屋子，来到小区楼下，夏佳一不无担忧，“你说，这事，我能给我爸说不？” 谢明江也听说了夏忠诚最近新认识了一个叫龚萍的女人的事，他知道夏佳一在担心着什么，“+1，我们暂时不说吧，先过段时间再看，不过爸身边很多机械厂的老同事，怕是这事要不了多久他也会听到风声。” 夏佳一去爷爷奶奶那拿东西的时候，果然，他们一听说这包东西是龙芳的，已经放在车上了，奶奶还冲过来要抓下去扔垃圾桶，“你爸当时没说，我要知道这是那个贱女人的东西啊，早八辈子就给扔了。” 夏佳一想办法安抚了一番，两人还在爷爷奶奶这把午饭给吃了，这才离开，吃饭的时候，爷爷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在谢明江面前提起赵东林第一次来的时候帮他修凳子的事，弄得谢明江很是尴尬，夏佳一早已释然，用调侃的语气反驳爷爷，“这修凳子算什么本事，咱明江不光会修凳子，还会修汽车呢。” 顿时，所有的尴尬在这句玩笑话中烟消云散，奶奶见谢明江越看越喜欢，出门的时候便追在身后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的事，谢明江掷地有声，“爷爷奶奶，我保证，明年一定买上一套大房子，把佳一风风光光地娶回家。” 夏佳一站在旁边，看着谢明江熟悉又暖心的笑容，顿时觉得四周都光芒万丈。 240:夫妻吵架 罗律师从看守所见过韩洪涛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韩小蕙，他的表情凝重，“小韩啊，诉我直言，从目前我所掌握的资料上看，你父亲这个案子不容乐观，我看了卷宗，他涉案的金额不小啊。” 韩小蕙紧张得咽了咽口水，手心里全是汗，她从来没想到，父亲胆子会有那么大，以前是听母亲隐晦地提醒过父亲，把握住分寸，父亲都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还把母亲说一顿，说她杞人忧天，自己有分寸。 “那，到底有多少呢？” 罗律师手指很有节奏地敲击着办公室桌面，“我估计啊，只是初步估计，有凭有据的贪污受贿，挪用公款应该也在500万左右，你爸被逮捕后，查封了他的固定资产和银行存款，现在依然有差不多300万的缺口。” 听到这个数字，韩小蕙差点吓晕了过去，她知道，如果在开庭之前能积极退还赃款，法律在量刑上是会考虑的，如今父亲已经是五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能忍心让他的晚年生活就在监狱中度过呢？ 罗律师见多了这样的经济案子，例行公事般给韩小蕙说了一些法律上面的政策和条款，无非也就是她了解的这些，最后安慰她。 “其他的你也别多想了，现在去筹钱吧，这样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至于你父亲那边，我会和他去沟通，查无实证的千万不要承认，或者往别人身上推。” 韩小蕙苦笑了一下，那个别人，不就是财务科科长孔娜娜么？看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在利益面前，依然经不起考验啊。 这天晚上，赵东林和韩小蕙在家里爆发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战争，下午，韩小蕙去4s店里把预定的那辆车给退了，原本预付的一万订金，店里说什么也不退的，说这是规定，而且车已经回来了，韩小蕙在店里哭得伤心，把家里情况一五一十地给那销售经理给说了一遍，经理也被说得动容了，最后只扣了一千块钱手续费，出门的时候还一直安慰她，别着急，慢慢想办法。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韩小蕙先是给赵东林说把车给退了，赵东林就开始发脾气，说这辆车这二十多万，对韩洪涛的案子简直就是杯水车薪，能抵什么用，但是念在现在毕竟是在用钱之际，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换新车有些太过招摇，他也就忍了下去。 毕竟那辆帕萨特，自己也够用了，在单位上上班，还是低调一些的好，韩洪涛不就是因为偶尔开着宝马上班，树大招风了么？虽然他百般否认，说车不是自己的，可是出事之后查出来才发现，那辆车确实不是在他的名下，车主而是孔娜娜。 虽然车退了，赵东林没说什么，但是情绪已经有了，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韩小蕙又小心翼翼地说:"东林，我琢磨着，要不我们把街心花园和这套房子都卖了吧，加上家里的存款，应该能筹上差不多200来万，这样父亲在量刑上，就能考虑判低一些……" 韩小蕙的话还没说完，赵东林就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不行，坚决不可能，把这套房子卖了，我们住哪？还有果果呢？” 韩小蕙说得细声细气，生怕激怒了赵东林，“我看了，现在郊区一点的地方，二手房还没涨价太多，20多万也能买一套小面积的，我们就先……将就几年，可以吗？” 赵东林哪里接受得了这样的落差，而且在他眼里，这韩洪涛就理所当然应该坐牢，哪里需要他们倾家荡产去赔他挥霍掉的那些钱啊？ “小蕙，你肯定脑子进水了，我坚决不同意你这样做。” 这次，韩小蕙没有低眉顺眼顺着赵东林的意思，毕竟这是自己的父亲啊，这套房子是母亲留下来的，而且是在自己结婚前就买下，按照现在的法律，她韩小蕙是有完全的支配权，无需问赵东林的意见，如果母亲还健在，想来她也不会对父亲见死不救。 "东林，这事得听我的，父亲必须得救。"韩小蕙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赵东林生气，又找不到发泄的地方，便在客厅里抓着儿子骂，说他吃饭也不好好吃，饭掉得满地都是，还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两巴掌，这个两岁多的孩子，才刚学会用勺子，满以为自己不让妈妈喂饭会被表扬，却没想到招来一顿打，自然委屈，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还把那碗饭打倒了，身上地上全是饭粒儿。 赵东林看着更生气了，还想去打孩子，韩小蕙一把冲过来推开了他，抱起果果哄，开始数落赵东林的不是，说他经常出去大吃大喝不管他们母子俩，赚的工资从来不上缴，只知道乱花钱，耐心不好，不带孩子还打孩子，哪来有个做父亲的样…… 越说越伤心，最后眼泪自己就迸了出来，“你说结婚这三年多来，你什么时候为这个家做过一分努力了？这房子是我妈当初留给我的，我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管不着。” 说完，韩小蕙抹着眼泪，饭桌也不收拾了，就那样抱着果果进了卧室。 赵东林一直坐在客厅沙发上抽闷烟，一根接一根，最后把那一包烟抽完了，才发现已经午夜12点，他起身站在阳台上，窗外，万家灯火，竟有天地之大，却没他容身之地之感。 原本以为自己放弃了爱情，放弃了尊严，忍受着世人的不齿和唾弃，得来的这些，便是幸福，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现在的他，到底拥有什么？原本看似光鲜靓丽的一切，伴随着韩洪涛的垮台，难道什么都不复存在了么?赵东林不甘心，他站在阳台上，眼神有些发狠，他发誓，没有了韩洪涛，他也要努力混出个样子来。 但是看着这样的深夜，赵东林的眼前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了夏佳一的影子，尤其是和刚才韩小蕙歇斯底里吼自己时候的泼辣样一比较，从来没有那一刻，他如此怀念从前和夏佳一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241:卖房分歧 那天晚上，韩小蕙和赵东林吵架之后，两人冷战了好几天，韩小蕙也是雷厉风行，第二天便把街心花园的房子给挂到了中介，那个位置地段好，她的价格也比同等房源低了一两万，咨询的人络绎不绝，没出三天便迅速成交了。 太谷广场这套房子她还是犹豫了一下，其实后来仔细想想，赵东林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这个房子也卖了，他们一家人怎么办，果果将来怎么办？ 他是女儿，可同时，她也是母亲啊。 正在韩小蕙犹豫的时候，罗律师给她打来了电话，叫她过去一趟。 “小韩啊，你们家的事，今天你老公跑来给我说了，其实作为外人，我不应该管这闲事，但是我又觉得我应该问问你的意思。” 赵东林来找过罗律师？韩小蕙满脸质疑，“罗律师，您说，他找您是什么事呢？” “小韩，我听说你打算把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也给卖了，替你父亲还钱？你确定考虑清楚了吗？夫妻之间啊，这样的事还是彼此商量着来，可别因为这影响了两人的感情。” 韩小蕙叹了口气，“我不卖房子，我能怎么办呢？罗律师，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但凡有别的路，我也不想让一家人没一个落脚的地方。” 罗律师沉思了一会，“这样吧，这一两天我可能要去看守所见见你父亲，我安排一下，你跟我一起去。” “要不，你问问你爸的意思？” 罗律师告诉韩小蕙，赵东林来律师事务所找他，是咨询离婚的事的，他说你的态度让他觉得在这个家丝毫没有地位，“小韩啊，你为你父亲着急我可以理解，但是也不能因为这，就把这个家不要了吧？当然我说这些呢，不是作为一个律师来说你，而是作为一个长辈，给你的忠告和建议。” 听到罗律师说出赵东林竟然动了离婚打算的话，韩小蕙一个没忍住，差点掉下泪来，慌忙找了个理由离开。 她说她回去考虑考虑。 这几天，单位上韩小蕙已经请假了，领导也知道她家里出事，爽快地批了假，回家的路上，路过菜市场，韩小蕙拐了个弯转进去，选了几样赵东林爱吃的菜，最近阿姨做的饭他都不爱吃。 韩小蕙在买菜的时候，突然做了一个决定，把果果送私人幼儿园去，他已经有两岁多了，私立幼儿园是会收的，这样便可以省下请阿姨带孩子的2千多块钱，她打听过，就在家楼下不远处的那家幼儿园，一月的收费只要800多。 到家，果然如韩小蕙猜想的一样，赵东林下班后没有回家。 赵东林接到韩小蕙电话的时候，正在马路上闲逛，原本是打算请马勇出来喝酒的，也不知道这马勇最近在忙些啥，直接便给拒绝了，心里正憋屈着呢，心想着在哪去耗两个小时再回家，免得看到韩小蕙那一张苦瓜脸。 接到电话，他没好气地问了一句什么事，昨天，他去律师事务所咨询了罗律师，罗律师毫不客气地告诉他，如若韩小蕙要卖太谷广场的那套房子，与他赵东林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因为那是她的婚前财产，而且就算离婚，他赵东林也分不到一分一毫。这样的结果让赵东林非常的愤懑，好像自己这几年来，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东林，你什么时候到家？我买了你爱吃的菜，早点回来吧，还买了一条鱼，最爱吃你做的麻辣鱼了，你回家来做好不好？” 听着韩小蕙放低姿态地和自己说话，赵东林一下便为自己找了个台阶，顺势给下了，如今这形势，要想离婚也是不可能的，只能想办法说服韩小蕙不要卖这房子，这样的话，将来的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 “行，我马上就回来。” 麻辣鱼是赵东林的拿手菜，和夏佳一分手之后，他时常会在家里做，因为吃鱼的时候，便能肆无忌惮想一想夏佳一了，想着如今的夏佳一真的和谢明江在一起，两人还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赵东林心底就有说不出的抓狂，再看看韩小蕙，早就沦落成标准的家庭妇女了，以前还雄心勃勃地要考注册会计师，可是自从有了果果，这两年多来，她甚至连摸书的机会也没有，更别说去考试，去晋升了。 到家，帮忙带孩子的阿姨正在客厅里坐着，还在和韩小蕙叨叨着什么，见到赵东林回来，又抓着他说了一番，大概意思就是如果孩子有什么地方带得不好的，告诉她，她改，但是别辞退了她。 韩小蕙接过话头，“阿姨，你对果果特别好，我真的特别感激你，但是我们家最近发生了点状况，你多少也知道一些，实在是请不起人带孩子了，如果以后需要啊，我一定给你打电话。” 关于辞退阿姨的事，赵东林并无异议，也就任由韩小蕙去折腾了，最后，阿姨终于消停，结算了工资离开。 经历了几天的冷战，两人都有些疲倦，饭桌上，韩小蕙主动求和，“东林，我给你道歉，前两天我是太急了一些，考虑问题没有考虑周全，我打算去看守所见见爸爸，看看他怎么说，这房子……暂时就不卖了吧。” 但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韩小蕙特别的难受，她感觉她是在用父亲救命的钱，来挽回自己的婚姻，这一刻，顿觉万分委屈。 赵东林听韩小蕙这样说，自然正中她意，看来让律师转达自己想要离婚的意思，这一招果然管用，他知道韩小蕙不想离婚，不敢离婚，不愿意离婚。 “小蕙，爸爸我们是要救，但是不能一味的只知道砸钱啊，而且听罗律师那说法，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是填不平的，倒还不如协助罗律师，多寻找对爸爸有利的证据。” 赵东林侃侃而谈，说了很多法律方面的知识，听得韩小蕙云里雾里，突然又觉得他对自己好了，这次，她在心底打心眼里不想卖房子了，因为她不想失去赵东林。 242:心知肚明 经过罗律师的打点，韩小蕙顺利进入了看守所，不过时间很有限，只有20分钟时间。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到这种地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让韩小蕙联想到铜墙铁壁这个词来，也不知道父亲在这里面，到底怎样了？父亲遗传了爷爷的毛病，年龄不大便有了高血压，这次，韩小蕙把降压的药也给父亲带了过来。 韩小蕙他们先到，在等待韩洪涛来的时候，显得尤为漫长，最后，终于在门口听到了脚步声，法警冷冰冰地说了句“进去吧。” 几天不见，感觉韩洪涛像是老了十岁一般，头发也有些花白了，韩小蕙发现，父亲脸上有一块淤青，手臂上也有，半张脸都有些浮肿了，这让她心头一紧，“爸，你这是怎么回事？” 韩洪涛推了推眼镜，还好，眼镜没坏，不然自己便要成睁眼瞎了，他竟然还笑了笑，好像伤不在自己身上，而在别人身上一般，“没事，一点皮外小伤，遇到了以前机械厂的一个下岗职工，对我有怨气，所以发泄了一下。” 韩小蕙充满了担忧，拉着父亲的手，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拉过父亲的手了，好像找回了孩提时代的记忆。 如今，就只是这样拉着父亲的手，也是如此的弥足珍贵，成了奢望。 时间不多，由不得煽情和伤感，罗律师提醒韩小蕙长话短说，当韩洪涛听说她要卖房子替自己减轻罪行的时候，非常生气，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小蕙，你真要这样做，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那房子是你妈临终前留给你的，这些钱，是她上班辛辛苦苦赚来的，我绝对不允许你做这样的决定。” 韩洪涛似乎又回到了在机械厂当领导时候的样子，说话斩钉截铁，“如果你真要这样，我还不如就在这被那些小混混打死算了，也算是一了百了。” 前两天，那个打他的中年男人因为打架，已经被单独收押，但是在离开之前，他对韩洪涛说的话，却让他一直难过了好几天，那男人大骂韩洪涛是杀人不见血、吃肉不吐骨头的刽子手。 韩洪涛一直在反思，或许这些年来，自己真的做过太多坏事了，有今日的结果，也是报应，怨不得别人，怪只怪内心深处的贪欲作祟，那欲望的沟壑，永远也填不满。 韩洪涛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说得语重心长，“蕙儿啊，爸爸这辈子对不起你，你这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没享过什么福，总是遇到这样那样的变故，今后可能爸爸就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也不能看着果果长大，这是我韩洪涛的遗憾啊。” 他顿了顿，好像在心底纠结着下面的话到底是说还是不说，最后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赵东林那人，心机颇深，你不能让他放任自流了，必须要时刻管着一点，其他的你爸也不多说了，总之，不管怎样，你要记住，好好爱你自己，别太傻。” …… 20分钟，转瞬即逝。 在韩洪涛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韩小蕙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淌在脸颊上，他看到了父亲有些佝偻的背，走路不再像以前那样雷厉风行，似乎有些迟缓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再也看不见，韩小蕙这才离开，刚走出看守所大门，赵东林的电话就接踵而至。 “小蕙，你见到爸爸了，他怎么说？” 看来赵东林一直在担心着这个事，他生怕韩洪涛这一答应韩小蕙的决定，她又要卖那房子。 听着赵东林有些急切的问话，再想起父亲刚才说话时候意味深长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话，韩小蕙对赵东林这样的心急火燎表示无法理解，一种让人厌烦的情绪陡然升了起来，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冷冷的。 “回家再说吧，我先去幼儿园看看果果，他第一天上幼儿园，我怕不习惯。” …… 日子就这样继续过着，好像什么也没改变，又好像改变了许多，但是韩小蕙和赵东林两人，谁也没有承认过这些变故，彼此都把心思埋在了心底，日子过得按部就班。 反倒是在机械厂，原本大家都以为，韩洪涛这一垮台，赵东林必定会受到影响，以前巴结他的那些人也开始逐渐疏远，生怕受到鱼池之殃。 但是出乎意料的，赵东林依然在备件科副科长的位置干得好好的，而且很受马厂长的重用，这让秦科长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这赵东林，什么时候又变成老马的心腹了不成？可是在那之前，韩洪涛和马厂长，那可是水火不相容的啊。 如今的赵东林，比以前低调了许多，他收敛起了以前的那股傲气，对谁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样子，但是这样子的赵东林，却愈发让别的同事捉摸不透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牌是什么。 不久以后，便有人在私下里送了他一个外号，“笑面虎”。 赵东林开始在工作上想办法排挤秦科长，还做得不露声色，到这时候，秦科长才发现，赵东林经历过这次变故之后，已经今非昔比了，原本以为没了韩洪涛给他撑腰，自己憋屈的苦日子总算到了头，而如今看来，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在赵东林的运筹帷幄之下，秦科长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苦苦支撑了半年时间，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正好离退办的负责人退休，他主动申请去了离退办。 赵东林赢了，顺理成章当上了备件科的科长，正好在他上任的那一天，韩洪涛的案子开庭，在阳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他因为犯贪污罪、受贿罪、挪用公款罪，数罪并罚，被开除党籍，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韩小蕙当庭哭得像泪人一般，被赵东林扶着，在离开审判庭的那一刻，韩洪涛冲着赵东林说话，眼神犀利，“你若将来对我女儿不好，我就是在监狱里，也有一百种方法收拾你。” 这是一个父亲狗急跳墙的嘶吼，也是对赵东林一种威胁和警告！听到这话，赵东林突然发现，原来韩洪涛什么都知道，包括龙芳对她的举报，自己为求自保，最后的补刀。 这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243:结婚计划 自从韩洪涛出事，龙芳被迫搬离望江苑小区之后，夏佳一和谢明江有空的时候便时常会去她租住的小屋去看看她，这让龙芳尤为感动。 但是夏佳一一直都忍着没给父亲说，而夏忠诚好像也真的不知道这事一般，平时都在工业园区上班，直到周末才回来，偶尔去龚萍那吃顿饭，打打杂，日子也就这样顺顺当当、波澜不惊地过了下去。 直到春节过后，韩洪涛出事已经有差不多半年了，夏佳一找了个时间，追着父亲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带新女朋友见他们呀。 当时谢明江也在，大家一起在家里吃饭，他也笑着说，不会要等到他和佳一的婚礼上才让见到吧？这谈了也快一年时间了。 “爸，是时候带出来见见了。” 没想到这话一出，夏忠诚的脸色一下便沉了下来，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分了，早就分了，分手都快一个月了。” 这话听到夏佳一的耳里，那是大吃一惊，细细回想起来，确实是有两三周不见父亲周末出去了，时常跑来帮自己网店的忙，或者帮谢明江快递公司的忙。 如今，夏佳一请了一个客服和仓库打包理货的工人，自己终于没那么累了，实体店还是小丽和营业员经营着，她也没操心太多，经过几年的努力，她的服装店总算步入了正轨。 夏佳一不断追问夏忠诚，他和龚萍分手的原因，可是夏忠诚死活不肯说，就说不合适，现在这社会，哪里有什么真感情，“你爸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的，何必找一个负累？” 谢明江听出了点端倪，在桌子下拉了拉夏佳一衣袖，示意她别问了，饭后，两人钻到库房里，美其名曰是整理货物，实际上在那窃窃私语。 “+1，你还记得前段时间去看你妈的时候，她说的那些话不？” 谢明江这样一说，夏佳一顿时反应了过来，那天她和谢明江正好路过，便顺路去母亲那坐了坐，那天的龙芳有些反常，非得留两人在家里吃饭不可，可是龙芳那厨艺，简直不敢恭维，最后还是叫了外卖送过来，在饭桌上，龙芳一直在说夏忠诚，说他做的饭菜好吃，说他那人脾气好，说他就是个闷葫芦，傻…… 最后，还不断追问龚萍的事，也不知道她从哪来听来的，夏佳一只敷衍了几句，龙芳听后，情绪一直不太好。 “+1，你说你爸和新女友分手，会不会和你妈有关。” 夏佳一点头又摇头，最后急了，把脚一跺，“哎呀，我也不知道，不行，我得问问我爸去。” 夏忠诚在厨房洗碗，嘴里哼着并不标准的京剧，看样子心情还不错，完全没有失恋的样子啊。 夏佳一在他身后，冷不丁地冒了一句，“爸，你是不是去看我妈了？” 夏忠诚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本能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对你妈说，不要让你知道吗?她这人，还是这样不讲信用。” 夏佳一的心底突然有点乱，自己到底是希望父母复合呢，还是不希望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你和龚阿姨分手，是因为我妈的缘故吗？爸，你在她那已经翻船了一次，你可千万别上第二次当啊。”夏佳一终究还是想起母亲当初对父亲的伤害来，即使父亲能原谅，自己也觉得过不去那个坎。 况且，父亲内心深处，真的能做到释然吗？ 夏忠诚叹了口气，放下了正在洗的碗，把粘了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他以为龙芳已经给夏佳一说起了最近的事，便没再隐瞒，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夏忠诚知道韩洪涛出事，龙芳被迫搬离望江苑的事，确实是比夏佳一他们晚得多，大概当时已经是出事半个多月以后了，那个周末回来，她和龚萍在江边公园散步，正好遇到了一个曾经的老同事，原本呢，那同事见龚萍在，也没打算当着她的面说，可是，大家坐那闲聊着，也是话赶话，不知不觉便说了出来，当时龚萍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回去的路上，非常霸道，警告夏忠诚，说这是原则问题，不能让她知道他和前妻之间还有什么瓜葛。 夏忠诚虽然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也确实想这样做来着，可是回来之后，越想越不得劲，虽然他无数次的在心底暗自说龙芳这是活该，咎由自取。 话是这样说，说到底，她龙芳这辈子就是夏忠诚的软肋，改变不了，纠结了很久，最后夏忠诚还是去找了龙芳，也没说别的，只是把房子拆迁补偿款，无论如何给了龙芳一半。 “你说什么，爸，你把钱给了妈一半？”夏佳一也不敢相信，声音提高了许多，连在外间的谢明江也听到了，不断往厨房张望，知道他们父女俩在谈事，也没进来打扰。 夏忠诚没有否认，“当初这个家，是我和你妈一起辛苦建起来的，确实那房子也有她的一半，如今看她那落魄样，我也不忍心，况且当初你爷爷奶奶买房子，我私自拿出了家里存款，没和她商量，是有些不应该，这啊，也是她应该得的……” 夏佳一没再言语，后面的话自然也没问了，想来那龚萍知道了父亲把一半的身家给了前妻，任是哪个女人也接受不了，自然而然也就分了手，说白了，父亲在给出那钱的时候，就没想过再和龚萍继续下去。 可是从父亲嘴里说出来，便是另外一种说辞，他说现在的女人都现实，和龚萍交往这几个月来，他花在她和儿子身上的钱，也不在少数，她对自己到底是否真心，也看不出来，“看透了，觉得没意思，所以还不如分了算了。” 夏忠诚绝口没提和龙芳和好的事，他说现在这样一个人过也挺好的，“你们赶快结婚吧，生个孩子，那以后我就可以不上班了，每天帮你们带孩子，享受天伦之乐。” 夏佳一听父亲这样一说，顿时红了脸，谢明江忍不住了，从库房里冲了过来，“爸，我和佳一说好了，不出意外，今年国庆就结婚。” 244:买房 太谷小区三期已然在建设之中，已经修到了十几层，虽然价格比一期二期贵了不少，销售却依然异常火爆。 谢明江拉着夏佳一去看房子，就在太谷小区三期的售楼部，夏佳一看中了一套小户型，70多平，两室一厅。 “明江，要不就这套吧，我们现在手头的流动资金不多，我们住一间，爸爸住一间，他也就周末的时候回来，平时在家的时间不多。” 谢明江却盯着148平的那套户型目不转睛，售楼小妹察言观色，不停介绍着这个户型结构的合理性，空间利用率高，楼层也好。 夏佳一把他拉到了一边，“明江，那户型太大了些，光首付30%也要多近二十万，以后每月按揭还多两千多，要不，我们还是再考虑考虑。” 谢明江却爱怜般抱了抱夏佳一的肩头，“佳一，我说过，不能委屈了你，而且现在快递的生意越来越好，要不了几年，我们就能把按揭给还了。” 谢明江耳语，“况且将来我们还有孩子呢。” 他还在企图说服夏佳一，“佳一，我知道，能在太谷小区买套房子，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而且，我们还有很多的梦想，都要一起去实现，这是第一步。” 夏佳一看着谢明江眼底的光，这是自信和爱恋的光芒，突然便被这个男人感动了，能和他生活一辈子，这是一件多么值得期待和幸福的事啊，她没再坚持，夏佳一深信，有两个人同心协力的努力，何愁一套房子，将来，他们应该还能拥有更多、更多。 就在这一天，两人把房子给定了下来，夏忠诚知道以后，说什么也不让他们按揭那么多，把拆迁赔偿款剩下的一半，差不多有20万给了两人，夏佳一他们不要，说什么也觉得不应该拿父亲的养老钱，夏忠诚最后直接生气了，“怎么，你们买套新房子，就安心去过二人世界了，不管你老爹啦？不打算给我留一个房间吗？给我乖乖收着，我把这钱留着干嘛？它也不会下崽子，还不如你们多留一点周转资金，还能钱滚钱。” “况且，这房子还要装修呐，哪里有不花钱的地方？” 说完，夏忠诚拉着谢明江的手，语重心长，“把佳佳交给你，我也放心，你这孩子做人实诚，为人踏实。”夏忠诚说到最后，都有些哽咽了，可能这时候，他的心底再次想起了赵东林，这个他以前看走了眼的爱徒，差点害了自己女儿。 夏佳一见不得父亲伤感，尤其是这个时候伤感，她终于没再忸怩，收下了这个钱，她知道，这不光是20万块钱，更是父亲对自己全部的爱啊。 夏佳一他们买的那一栋，已经修好了，买的是现房，是太谷广场3期最早竣工的那批，6月中旬拿到钥匙，便开始着手装修的事，直到8月底，才全部装修完毕。 在装修上，他们量力而行，装得简约大气，花得并不多，每次谢明江看到，都会夸夏佳一几句，说娶了一个持家的好媳妇，夏佳一便笑，整个脸上都洋溢着掩饰不住的甜蜜与幸福。 连最后的家具家电都买好了，两人依偎在22楼的窗前，远远地，能看到夏佳一仓库所在的位置，这个时候，客服他们应该还在忙碌吧，不知道今天又出了多少订单？实体店里，小丽她们又卖了多少件衣服出去？ 想起这小丽，夏佳一发觉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装修房子和结婚的事，再加上偶尔还要去快递公司帮帮忙，对小丽的管束便少了很多。 如今的她，做美甲的提成已经提到了35%，也就是做一双指甲，除去房租成本和甲油胶成本，她赚的比夏佳一还更多，这在整个行业里也算是高的了。 可是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这夏季，是美甲生意的旺季，可是怎么生意反倒越来越差了呢？ 原本夏佳一并不想怀疑什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她觉得小丽毕竟跟了自己好几年，工资节节攀升，如今已经能拿到四五千一个月了，她也常常在自己面前说些感谢的话，说什么她也不愿意相信小丽会背着自己做什么小动作。 不过，对美甲的管理上，夏佳一确实是有些松懈，做了多少，价格是多少，全凭她对小丽的信任与小丽的自觉。 夏佳一在谢明江怀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烦恼。 “明江，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发觉最近，店铺美甲生意真的差了许多，小丽说是因为楼上又开了一家的缘故，可是我发觉，我一月里偶尔去的那几天，生意都还过得去。” 谢明江眉头一皱，明白了夏佳一的意思，“+1，你是怀疑小丽私下里有猫腻？做了后告诉你没做，然后把钱给私吞了？” 夏佳一点了点头，虽然极度不相信，可还是让谢明江知道了自己的这个怀疑，但是她一直强调，自己只是怀疑而已，没有丝毫证据。 谢明江不像夏佳一那么感性，会笃定小丽应该不会干这样的事，“佳一，既然你怀疑上了，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我倒是有个办法，我们可以测试一下，她到底有没有私下做手脚。” “佳一，你不能太过善良，总是把人往好的一面想，就像当初……。” 说到这，谢明江没再说下去，而是转了个话头，“总之，就是觉得你这人没什么心眼，不过话说回来，我喜欢的就是你这点。” 他想起了付丹在离开阳城市的前一天，曾经来找过来，对他说了很多夏佳一的不是，数落夏佳一处心积虑转走了自己的店铺，挖走营业员小丽，还抢走了谢明江。 虽然自己解释了很多，付丹始终无法释怀，伴随着付丹的离开，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谢明江知道，付丹说的那一切都不是真的，都是付丹对她的误解和扭曲的诬陷。但是单纯的夏佳一，哪里会想到付丹会这样想她呢？一直把付丹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反倒有着深深的内疚，自从付丹离开之后，在她面前简直不敢提起这个人。 就当付丹从来没有出现过，谢明江想。 245:谎言 太谷广场商场三楼，潮人街，人流如织，经历了几年的沉淀，这个商圈更为成熟了一些，虽然这几年实体经济受到网络的冲击，优胜劣汰了一大批的店主，但是大浪淘沙，留下来的，生意都还过得去。 小丽坐在店里，夏佳一有好几天没来店铺了，这样的情况不禁让她想起了以前的付丹，在给付丹看店的那段时间，她也时常不来店铺，那时候付丹有完整的收银系统，要想作假很难，只能在老顾客折扣上下功夫，加上当时付丹确实对店铺不上心，她曾小心翼翼地做过几个月，一直没被发现。 想到这些，小丽便有些蠢蠢欲动了，夏佳一对自己信任，偶尔衣服做账上，少个十块二十块，她并没有发现，时间久了，小丽的胆子便越来越大，刚开始是自己的朋友来做美甲，她收了钱不记账，到最后发展成即使是陌生顾客来，她也敢动手脚，这样算下来，一月不说多的，至少一千多的结余是可以有的。 因为有了这笔收入，每天开店的动力都大了许多。 男朋友刚大学毕业，还在找工作，到处碰壁，情绪不太好，动不动就发脾气，小丽知道，这一切都是钱闹的，如果两人有钱，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于是，她在夏佳一店里偷偷挖钱的力度更大了。 8月底的天气，是阳城市一年中最热的日子，所有店主都坐在店里昏昏欲睡，只有小丽的店里来了两个顾客，两个20多岁的年轻女孩子，试穿了几件衣服之后，没选到合适的，反倒对美甲感了兴趣，决定一人做一个美甲。 经过谈价，高个子女孩做了个普通款，50元，矮个子女孩加了两颗钻，一共80，小丽做了一个多小时，完工之后，两人都很满意，嬉笑着离开了。 旁边有店主还在调侃，说小丽生意不错嘛，在这样的淡季还能靠美甲赚钱，“这夏佳一就是有生意头脑，听说最近买了太谷小区三期的房子，还140多平，马上要结婚了。” 大家对付丹谢明江和夏佳一三人之间的关系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些了解，或者说是误解，更有甚者，说夏佳一就是看出来那小谢是个潜力股，所以才想方设法从付丹手里抢了去。 “你呀，就是眼红了不是，你有本事你去抢啊，能抢得过来吗？还是人家有魅力，况且说起那买房子，人家小夏也不是吃素的，这几天赚了不少钱，不可能是小谢一个人赚的，他开那快递公司才多长时间，你当真以为地上捡黄金呢？” 小丽听得心底不是滋味，自己和男朋友，爱情长跑了五六年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结果，只能租在郊区一个一室一厅的房间里，晚上亲热一下还被隔壁一猥琐大叔偷窥。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会那样大呢？ 小丽退回了店里，在电脑上记账，“销售，美甲一个，80元，加钻。” 自然而然的，那个50元的普通款美甲，便被小丽收到了自己的囊中，今天晚上，又可以和男朋友吃一顿街角那家麻辣兔头了，这是他最爱吃的，再给他买上两瓶冰镇啤酒，估计找工作的不愉快，马上就能烟消云散了吧？ 小丽特别高兴，低迷了好几天的生意，今天出奇的好，下午，还卖了一件定价110元的裙子，也被小丽私自扣下了10元，在qq上，她给夏佳一留言了一条，“佳一姐，这裙子试穿的人很多，可是版型有点小，顾客一直讲价，说100元就买了，我没来得及向你请示，私自做主给卖了，我怕到了季末，处理的时候，可能还卖不了100呢，你不会生气，说我擅自做主吧？” 紧接着，又卖出了第二件、第三件，都是些面生的新顾客来购买，这更是让小丽有些肆无忌惮，每件都克扣一点，进入了自己的荷包，到最后快要下班的时候，竟然有了一百多的收入，她给男朋友打电话，说晚上两人一起去吃火锅。 小丽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这样的情况，以前也这样操作过，今天是故技重施，每次，夏佳一都会在qq上回复自己一句，“没问题，你看着办就行，不用每次都请示我，不过账目上做好就行，我们好盘点，做账。” 今天，夏佳一也是这样回复的，这让小丽非常安心，眼看着就快下班了，心情特别好，期待着和男朋友一会去吃火锅，那家店新开业在搞活动，男朋友说过好几次了。 就在快要关门的时候，夏佳一突然来了，先在隔壁折扣店里查了下今天的销售情况，然后统计了明天需要补上架的款，最后转到了隔壁。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夏佳一，小丽有一种本能的心虚，她带着讨好的笑，“佳一姐，你今天怎么来了？” 夏佳一把神色一凌，“我的店，我想来就来了啊。” 这语气听上去极为不友善啊，小丽慌忙掩饰心底的慌张，“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不是正在准备和谢哥的婚礼吗？我想着肯定很忙，我还在想，过几分钟就把今天的销售清单邮箱给您发过去过目呢，这你过来了，是不是可以不发啦？” 夏佳一没理会，直接坐到了收银台里，开始在电脑上翻今天的账目，看着看着，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夏佳一的手指有微微地抖动，似乎在强力压制自己心底的怒气，最后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没想到说出来的话竟是那样的心平气和。 “小丽，最近生意不错啊，今天我两个朋友来店里做了个指甲，回去后给我打电话，她们一直夸你做得好呢。” 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小丽呆立在当场，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她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但是被夏佳一给打断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先下班吧，男朋友是不是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夏佳一实在不忍心，当面戳穿小丽的谎言，她想给她一个机会，也给他们这几年来的合作一个缓冲的余地，她怕背叛，更怕谎言被戳穿后，用另外一个谎言来圆谎，就像当初和赵东林相处时候一样，他一次又一次的欺骗，终究是把那段感情伤得遍体鳞伤。 246:完美婚礼 那天晚上，已经夜深了，小丽给夏佳一发来一条短信。 “佳一姐，对不起，我辜负了你这几年来对我的信任，我没脸再在店铺继续待下去了，对不起。”夏佳一盯着短信发呆，没有回复。 这或许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这也是处理这件事，最好的结果了。 第二天，她去了店铺，折扣店的营业员把钥匙给了她，说是小丽一大早就送了过来，她没有找夏佳一要这个月的工资，估计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夏佳一心头一阵凄凉的笑，罢了罢了，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就这样结束了，想来她小丽，再也不是三年前，在被付丹炒了鱿鱼，哭着喊着要来她店里上班的那个小女孩了，如今的她，早已经在这个店里磨砺出来，就算出去找工作，随便哪家美甲店，都不会拒绝她这样的美甲师。 夏佳一突然有一种为她人做嫁衣裳的感觉。 几乎没过几天，她便把这个店铺挂出去了转让，这让周围的店主大跌眼镜，要知道，夏佳一的店铺，就算小丽走了，再找一个营业员继续经营下去，也照样能够盈利啊，何至于转让出去？ 她没对任何人说起小丽离职的原因，对别人说的，都是因为自己打算转店，小丽才离开的，夏佳一之所以这么快下决定，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不可能什么都抓住，如今的她，就好好做好折扣店和网店就好了，两个店铺挨在一起，即使衣服风格不一样，也会自己抢自己的生意，还不如将来在别的市场上去开一个分店呢。 当然，还有个原因，是如今刚买完房子，她和谢明江有些捉襟见肘，她想收点转让费回来，缓和一下经济上的紧张。 店铺位置好，转让得很快，不出一个星期，便被市场上另外一个店主给转了过去。在办完手续的那一刹那，夏佳一顿觉轻松。 谢明江一直不舍得夏佳一转店，尤其是夏佳一拿到转让店铺的钱，就立马拿去在地下车库买了一个车位，她说：“明江，将来这车位我们也是需要的，我知道，当时买房子的时候，你特别想买的，我们不可能一直把车停公路边，提心吊胆担心交警会开罚单。” 谢明江带着内疚也带着感激，紧紧把夏佳一搂在怀里，“佳一，我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我是男人，这些事本应该我来做的……” 夏佳一用手捂住了他下面的话，“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我？”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都在忙碌和兴奋之中度过，一直在筹备婚礼，选酒楼，发请柬，拍婚纱照，定蜜月行的地点……有时候，夏佳一就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但是，婚期，就那样越来越近了。 在筹备婚礼这段时间，龙芳一直在帮忙，对于办婚礼，龙芳是有经验的，以前在单位，经常筹备各种大型的活动，原本夏佳一的意思，是想婚礼一切从简，毕竟过日子是两个人过，这和婚礼的隆重程度没有关系。 但是龙芳却一直想为女儿做点什么，带着一种弥补和赎罪般的心态，她联系了和自己熟识的一家婚庆公司，以前，她偶尔会被这家公司的老板拉去做婚庆主持，一听说是龙芳嫁女儿，这公司老板非常热情，直接给龙芳打了7折，地点定在了本地新开的一家酒店，酒楼最近豪华打造了一个大厅，叫金色维也纳大厅，专接待婚礼。 最近，在阳城市大肆宣传:电视广告，灯箱广告，网络宣传，更为夸张的是，在太谷广告最显眼的位置，打了一个三层楼那么大的一个广告画，画面唯美浪漫，成了每一个阳城市未婚女孩梦寐以求的婚礼地方。 龙芳毫不犹豫，给夏佳一和谢明江的婚礼定在了维也纳大厅，她拉着夏佳一的手，“佳佳，这是一个女人一生只有一次的盛宴，你不要拒绝妈妈，这是一个母亲给女儿最好的祝福。” 夏佳一看着龙芳有些沧桑的脸，和5年前自己从南方回来，母亲经历的变故实在太多，早就没了那时满是幸福的模样，这一刻，她突然便原谅了母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母亲毕竟是母亲，就这样别扭着，难道自己就真的好过了吗？ 十月一日，国庆，举国同庆的日子，这也是夏佳一和谢明江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那天的夏佳一，美得就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子，被自己梦中的白马王子牵着手，步入维也纳大厅梦幻般的婚礼现场，红色地毯踩上去软软的，轻得几乎没有声音，看着身旁美得那么无可挑剔的夏佳一，谢明江情不自禁地在她耳边耳语。 “佳一，你真美，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1.” 那声音，宛若天籁，夏佳一在这样的幸福包裹下，整个人都开始眩晕，找不到方向。 …… 这一天晚上，赵东林一个人坐在以前和马勇常去的那家大排档，桌子上点满了各种烧烤小龙虾炒田螺，但是几乎没被动过，桌下，一件12箱的啤酒几乎全部成了空瓶，老板还认得他，来回劝了好几次，“小伙子，少喝一些，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就放一放，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 赵东林瞪着血红的眼睛，歇斯底里冲着老板发脾气，“滚，少在我面前叨叨。” 这时候，他抬眼看到了韩小蕙带着儿子果果，找了过来，果果挣脱韩小蕙的手，飞奔着跑了过来，“爸爸，爸爸，我也要吃烧烤。” 然后，赵东林软塌塌地趴在了桌子上，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韩小蕙皱了皱眉头，把老板叫过来结账，犹豫了一下，让老板把没吃的东西全部打包了，伸手去扶赵东林。 “东林，我们回家吧。” 赵东林趴在桌上，嘴里含糊着叫着佳一佳一的名字，韩小蕙扶着他的手一下僵硬了，喃喃自语，“佳一是什么意思？” 已经三岁多的儿子在一旁奶声奶气地接话道，“妈妈，爸爸是还要再加一瓶酒吗？” 韩小蕙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247:甜蜜 新婚之夜。 谢明江和夏佳一的这场婚礼，得到了亲戚朋友一致的好评，马勇和几个要好的同事都来了，连机械厂曾经备件科、如今是离退办的秦科长，也来参加了谢明江的婚礼，知道夏佳一曾经是赵东林女朋友的人并不多，这秦科长就不知道，在婚礼上，他多喝了几杯，抓着马勇他们大说赵东林的不是，当着谢明江的面，夸他这婚礼办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别说，赵东林那婚礼我也参加了，就整个一暴发户的标准，和你这简直没法比，他还天天自诩文化人，简直辱没了文化人这个名号。” 马勇也不客气，本来就对赵东林当初抛弃夏佳一娶了韩小蕙非常不满，自然便添油加醋顺着秦科长的话说了下去，夏佳一听到这里，突然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她应该是不甘心吧? 她想在嫁女儿的气势上，压住韩洪涛一次。 虽然婚礼浪漫而有格调，但是一整天忙下来，回到家里，人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了。 新装修的房子，还带着新家具的特有香气，阳台上，摆放了几盆吊兰以及几包木炭吸甲醛，还有一些亲近些的亲戚朋友，非得闹着要来看看夏佳一他们的新房子，一直折腾到晚上十点左右。 送走了所有宾客，夏忠诚也被龙芳生拉活拽着出去了，她说，你这死老头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去下边库房那老房子呆着也行呀。 夏忠诚憨憨地笑，此刻，夏佳一竟从父亲脸上看到了曾经的那种久违的表情，那是父亲对母亲一种无可奈何的宠溺般笑容。 出门前，夏佳一对跟在龙芳身后的夏忠诚小声叮嘱了一句。 “爸，天色不晚了，你送妈回去吧，她住那有点偏，危险。”说完，用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对夏忠诚挤了挤眼睛，推了父亲一把，正好撞在龙芳的身上，龙芳回头，嗔怪着说：“你这孩子。” 但是，当她看到夏忠诚那张也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什么，涨得有些通红的憨厚的脸时，心底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她加快了步子，突然觉得在两个晚辈面前，有些无地自容起来，她已经想不起来了，自己当初为何会对夏忠诚，那样的看不惯，这明明就是一个对自己那么好的男人啊。 他甚至会在自己落难的时候，跑来把拆迁款分了一半，要知道，她听得太多因为拆迁款吵架而闹得鸡飞狗跳的家庭了，像夏忠诚这样的，简直是凤毛麟角，更何况，自己只是他的前妻而已，还曾经那样地伤害过他。 下楼，夏忠诚拦了一辆出租车，把龙芳送到了家楼下，路上，两人都很沉默，没有说话，下车的时候，龙芳试探性地小声问了一句，“你上去坐坐吗？” 这样温柔的龙芳，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夏忠诚愣了一下，明显感觉到了他的迟疑，“不早了，今天也累了一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走了。” 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龙芳的眼底开始泛酸，她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被韩洪涛制造出来的泡沫和激情迷花了眼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去追求所谓的高品质生活。 …… 谢明江倒了两杯红酒，他笑着调侃，说要和他的佳一小资一把，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靠在阳台上看夜景，窗外繁星点点，太谷广场以傲然的姿态屹立在夜色中，成为这个城市标志性的建筑，彰显着它在阳城市的地位和无以伦比的繁华。 整整五年多了，从第一次在火车站见到夏佳一开始，谢明江就对她一见钟情，一直暗恋了那么多年，直到表白，看着怀里娇羞的夏佳一，谢明江顿时觉得，自己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老婆。” 夏佳一小声的嗯了一声。 “老婆老婆老婆……” 谢明江接连叫了好几声，他把酒一饮而尽，双手紧紧抱着夏佳一，把她揉在自己怀里，夏佳一就像一只小猫一般，慵懒，仿若无骨，她低声地唔了一声，厚重的呼吸瞬间点燃了谢明江浑身每一个活跃的细胞，直至沸腾。 谢明江再也控制不住，把夏佳一一把抱起，迫不及待往卧室走去，卧室的灯光昏暗，月色迷离，夏佳一心扑通乱跳，整个人处在一种极度的虚无之中，一点点沉沦，直至“万劫不复”……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两情相悦的融合，是这样的美妙，让人流连忘返，一次又一次，在战栗中恨不能成为对方的一部分。 …… 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正好落在床头，照在谢明江睫毛上，带上了一层迷人的金色，夏佳一测过头去，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坐起身来，环视整个屋子，一种满满的幸福感和踏实感顿时油然而生。 这是两人通过自己的努力买的大房子、自己买的大床、自己千挑万选的老公，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个家，夏佳一觉得很满足，那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弥漫着自己周围，她突然觉得，原来，安全感也不是只能自己给自己的，身边的这个男人，便能给她无尽的安全感。 谢明江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他的手却准确无误地一把抱住了夏佳一，紧接着，整个身子都按压了下来，夏佳一一声尖叫。 “老公，你什么时候醒的，你干嘛啊。” 谢明江带着坏坏的笑，开始一点点吻夏佳一的脖子，嘴里含糊着说：“你说老公要干嘛呢？” 立马，那件薄如蝉翼的真丝睡衣便被扯了下来，谢明江低吼一声，变得更加疯狂。 夏佳一娇笑着说他讨厌，可是手却不由自主勾上了谢明江的背，整个身子如水蛇般缠绕了上去…… 窗外，那缕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在两人身上，时而明亮、时而黯淡，飘窗上，放着谢明江细心呵护的那盆姬星美人，在阳光下带上了耀眼的翠绿。 248:发展中的一年 2014年是谢明江和夏佳一甜蜜的一年，也是奋斗的一年，更是两人事业突飞猛进的一年。 在这一年里，阳城市成立了快递协会，谢明江经过多方角逐，加上他的能力和魄力，也得到了其他几家快递老板的认可，他顺利当上了快递协会的会长，虽然只是民间组织的行业协会，但是自从有了这个快递协会，以前如一般散沙般的快递行业，顿时规范了许多，尤其是各快递之间存在的恶性价格竞争，让大家苦不堪言又只能硬着头皮不停降降降。 如今，终于得到了有效的遏止。 2014年夏天，谢明江经过权衡，给公司买了第一辆厢式货车，往返于阳城市和省城之间拉货，这样，所有的货物分拣开来，该走航空的走航空，能走铁路的走铁路，其他的还可以走汽车运输，速度上提升了许多，很少发生货物滞留的问题，投诉率也跟着下降了，逐渐的，在谢明江的领导下，申通快递成了阳城市快递行业的龙头老大。 如今的程宏已经很少出去取件和派送件了，他成了谢明江的左膀右臂，做了公司的市场部经理，专门负责拓展大客户，和客户之间沟通，月结客户结账之类的事情，同时还负责和省城方面的联系，有程宏在，谢明江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 7月13日，谢明江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是夏佳一的生日，还没到下午五点，他便安排程宏跟踪下后面的工作，急匆匆地打算离开，程宏不明就里，暗自觉得奇怪，工作狂一般的谢明江，今天竟然这么早就走了？他还跟在后面打趣他，说谢哥你这样急匆匆地离开，该不会是去约会吧。 谢明江哈哈一笑，“还真被你小子说中了，今天是你嫂子生日，你说我能在这单位坐得住嘛。” 程宏看着谢明江提起夏佳一，整个脸上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了起来，充满羡慕，“谢哥，你和佳一姐的感情好得让人嫉妒，看得我都好想找个女朋友结婚，过这样的神仙日子了。” 谢明江来到楼下，一楼的分拣仓库里，好几个工人在忙碌的分拣收回来的包裹和需要派送到各个派送点的件，如今，阳城市，包括下属区县，已经设立了十几个加盟网点，每个网点的初始加盟费都在十万左右，据说前一个月，有其中一个网点转让，竟然开出了18万的价格，看来，大家都知道，这快递是一个赚钱的行业，纷纷想来分一杯羹了。 谢明江有微微的感叹，当初若不是夏佳一听程宏说起，自己恐怕也不可能去找到窦大勇把这快递经营权给转让过来，那么现在的自己，或许应该还是一个一月跑着金螺湾，赚着辛苦钱，还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出点像父亲那样的事故就完了的苦逼体力劳动者。 一想到这，谢明江毫不犹豫，直接奔往市中心，打算去给夏佳一选一件生日礼物，不能听她的，什么也不要，她是他妻子，怎样宠她都是应该的。 那辆快要报废的面包车终于被谢明江换掉了，想着它跟着父亲十几年，又跟了自己好几年，在直接去报废的时候，还真有些舍不得，如今的谢明江，开了一辆城市越野，哈弗h6，不贵，但是他挺喜欢，当初买车的时候，夏佳一还犹豫了很久，非得让谢明江买一辆好点的车。 “明江，你是男人，别人都说，车是男人的脸，而且你还经常开车出去应酬，买这辆车，会不会觉得掉价了些？” 谢明江搂着夏佳一的肩，无限爱怜和感激，“+1，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以我们现在的经济状况，买这辆车很合适了，我才不打肿脸充胖子呢，我要争取在今年年底，把房子的按揭全部给还了，不想过欠账的日子，当初欠账那几年，我是过够了。” 说起欠账的日子，突然便让夏佳一想起了付丹来，自从付丹离开后，一直便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也不知道这些年来，她到底过得怎么样，她和魏强结婚了吗？魏强的伤不知道要紧不要紧？ …… 谢明江一边开车，一边想着夏佳一，不知不觉来到了玉器商城，在结婚的时候，因为刚买了房子，装修费用也捉襟见肘，夏佳一说什么也不同意买任何首饰，谢明江心里一直惦记着，觉得亏待了她，今年生日，他决定偷偷买一个，给她一个惊喜。 商场专柜里琳琅满目，有云南的翡翠，也有新疆的和田玉，导购非常热情又专业，谢明江看了一圈下来，突然便看到了柜台里那件美轮美奂的和田玉竹节吊坠，导购介绍，这是出自新疆的和田籽玉，色泽非常的润，谢明江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玉拿在手里摩挲，几乎是在那一秒钟，他便喜欢上了它，他觉得，这块玉和夏佳一的气质实在是太搭了。 温婉如玉，不就是说的他的+1的么？ 这块玉，花了谢明江12800元，但是他丝毫也不心疼，想象着夏佳一带上它的美丽样子，谢明江便归心似箭。 太谷广场三期的房子，如今基本上都已经入住了，小区里绿化不错，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谢明江又在心里暗自夸了一把夏佳一，当初实在是有远见，如今公路两旁早就规划了，不允许任何私家车停放，如果她不把转让店铺的钱拿来买了这个停车位，如今他们每月光租车位的钱，就要多支付不少，而且还不一定有位置呢。 旁边有人聊天，在说这里的房价又涨了。 谢明江有些迫不及待，电梯还没到，他想象着，此刻的夏佳一应该是在厨房做晚餐呢，还是也像他一样，刚刚赶回家？昨天他们可是说好了，今天要过一个浪漫的烛光晚餐。 电梯门哐当一声开了，这时候，谢明江的电话响了起来，一看是夏佳一，担心电梯里没信号，他犹豫了一下，没进电梯，先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的夏佳一，声音有些虚弱，开口第一句就是，“明江，我在医院……” 249:医院偶遇 转眼间，果果就已经四岁了，7月13日这天，正好也是赵果四岁的生日，这天一大早起床，他便闹着不去上幼儿园，韩小蕙耐着性子哄了好一会，最后答应他早点下班来幼儿园接他，他这才破涕为笑。 赵东林站在门口催，叫他们母子俩速度快一些，“别磨蹭了，谁说过生日就得穿新衣服，就昨天那套挺好的，快点，我快迟到了。” 今天，备件科有一个招标会，必须早一点过去准备，如今，作为备件科科长，赵东林早就收起了年轻时候的锋芒毕露，变得隐忍而阴沉，不想在别人面前落下口实。 韩小蕙没听赵东林的，依然为果果换上了那套新衣服，这是她上周周末在商场里挑选了几个小时才选好的一套，一件小黄人的纯棉t恤，配了条爆款牛仔中裤，给果果穿上，看上去帅气极了。 韩小蕙拉着儿子的小手，满意地笑了，“不错不错，像你爸爸一样好看。” 赵东林开车把儿子送到幼儿园，如今的果果，为了接送方便一些，已经没在太谷广场楼下那家幼儿园上了，去了离韩小蕙上班的营业所不远的那家，这样，每天下班之后，她步行十几分钟就能直接接上果果回家，有时候中午还可以去看看，倒也方便。 平时，送完果果，因为赶时间，赵东林会等上那么几分钟，带上韩小蕙一起，路过营业所的时候再把她放下来，可是今天，看着韩小蕙在幼儿园门口对老师不停的唠叨，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想来就是在说今天是果果生日，需要提前一点接他出来的事吧，赵东林觉得尤其不耐烦，抓着手机看了好几次时间，最后直接甩给韩小蕙一句话，说他急着开会，叫她走路去单位，就先走了。 看着满脸尴尬的韩小蕙，和她说话的年轻女老师笑了笑，“你老公不愧是单位领导，这工作实在太忙了。” 韩小蕙总算有了一个台阶下，这走路十几分钟，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关键她腿部还有轻微残疾，想到这，便微微对赵东林有了无法发泄和排解的怨言，得有多重要的会议呢，就这一两分钟也等不了？ 今天正好遇到机械厂发工资，营业所非常忙碌，到了下午四点，总算空闲了些，韩小蕙和同事打了个招呼，收拾东西正打算步行过去接果果，今天她答应了果果，要先带他去娱乐城玩，然后晚上和赵东林一起，一家三口吃饭。 走出营业所大门的时候，韩小蕙还特意给赵东林打了个电话，叫他下班的时别忘了，在红蜻蜓去取蛋糕，她昨天就定好了，单子在车上副驾驶的抽屉里放着，赵东林好像在办公室对人发脾气，心情不太好，敷衍了韩小蕙两句便挂了电话。 路过酸奶店，韩小蕙给果果买了罐酸奶，还正在付钱呢，突然电话便响了起来，一看是幼儿园老师的电话，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升了起来，还没等韩小蕙问有什么事，老师带着惊慌的声音，差点让韩小蕙把手机直接给掉在地上。 “果果妈，你赶快来幼儿园一趟，果果刚和小朋友玩，摔了一跤，有点严重。” 最后那几百米，韩小蕙几乎是拖着残疾的腿飞奔过去的，到的时候，看到果果被幼儿园老师抱着，膝盖上全是血，正在哇哇地哭，看到妈妈，哭得更厉害了。 韩小蕙来不及责备老师，为什么没有看好孩子，心疼得整个心都在滴血，简单询问了下原因，抱着果果便往医院赶去，路上，她给赵东林打了个电话，说了下果果的情况，听说儿子受伤了，赵东林不再冷漠，跟着着急起来，他冲着电话大吼，让韩小蕙找幼儿园老师的责任，他们得负责，怎么带的孩子。 “你先带果果去医院，我忙完了就过来。” 好在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了一下，只是皮外伤，未伤及到骨头，果果痛得厉害，一直哭着叫痛，韩小蕙不放心，还是让医生照了个片，折腾完这一切，已经快6点了。 果果委屈巴巴的样子，"妈妈，我们还能去娱乐城玩吗？你说好了今天给我过生日的。" 韩小蕙看着孩子那天真的模样，想发火又发不起来，把儿子抱在了怀里，“你看你伤成了这样，哪里还能到处乱跑，爸爸马上就到了，我们就在这等他，一会爸爸带我们去吃好吃的。” 这时候，韩小蕙终于问起了孩子，为什么会在蹦蹦床门口和小朋友打架，然后才摔了下来，摔成了这样？ 果果咧着嘴想哭，但是脸上却是一脸正气的样子，俨然一个小小男子汉，“妈妈，咚咚说你坏话，他说你是瘸子，我不许别人这样说你，你是天下最美最好的妈妈。” 韩小蕙听到这里，立马便热泪盈眶了，她蹲下来把儿子抱得更紧一些，感觉有果果在，自己总算没了那种孤单和无助之感。 等了大概十分钟，赵东林才从停车场匆忙跑了过来，见面就劈头盖脸问韩小蕙，找没找对方的家长？有没有找幼儿园讨个说法？ 韩小蕙本想说，果果伤得也不严重，孩子之间的打架，有时候在所难免，况且今天确实是果果先动手的，有很多小朋友作证，这事也就算了，但是看着赵东林那张气愤的脸，她忍了忍，不想在果果生日的时候和他争吵，息事宁人。 “东林，我们先带果果去吃饭吧，对了，生日蛋糕你去取了吗？” 问了两声，赵东林都没有做声，眼睛直勾勾看到了韩小蕙的身后，韩小蕙顺着赵东林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自己身后不远处，一对年轻的夫妇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 女人看上去有些面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她又回过头来叫了一声赵东林，赵东林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些魂不守舍，抱起了果果，“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但是，他的脚步却没有挪动，余光还看着那对夫妇，他们不是别人，正是谢明江和夏佳一走了过来。 250:视而不见 谢明江接到夏佳一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医院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坏了，慌忙掉转头便往停车场里跑，边跑边问夏佳一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夏佳一故意卖了个关子，“明江，你到了就知道了。” 这让一路上的谢明江内心那个忐忑啊，可把他折磨坏了，恨不能插个翅膀飞过去，恰巧还遇到晚高峰堵车时间，好不容易来到医院，发现夏佳一竟在妇产科门诊等他，见到他，一下就扑到了谢明江的怀里，带着娇羞，“老公，我怀孕了。” 夏佳一的手上拿着绒毛膜促性腺激素的检测单，递给谢明江看，谢明江哪里看得懂这些，抱着夏佳一转了一大个圈，整个脸上都笑开了花，先前有多担心，现在就有多开心，“+1，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是说我要当爹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太好了，我要当爹了。” 谢明江兴奋地重复着那句话，“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高兴得就像一个傻子。 四周路过的人纷纷看向他们，投来友善的微笑。 夏佳一有些不好意思，把谢明江拉凳子上坐下，“我也是才知道呢，太意外了，这孩子说来就来了。”夏佳一用手摸着自己还很平坦的腹部，带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和不敢相信。 谢明江不放心，又拿着检验单跑医生办公室详细问了一圈，妇产科门诊的主任医师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中年医生，看上去非常和蔼，但是却板着脸训了谢明江一番，“你这当丈夫的是怎么当的，你看这检查，hcg值已经三万多了，至少怀孕5-6周时间，竟然也没发现，还让孕妇干体力活，要不是今天突然低血糖晕倒，你们是不是要等肚子大起来才来医院啊？” 谢明江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最近忙着快递公司的事，时常加班到深夜，确实是有些委屈佳一了，慌忙承认错误，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夏佳一立马为谢明江狡辩，“这不怪他，怪我自己迷糊了。” 医生见这对小夫妻还相互维护，知道两人的感情不错，其实她也就只是说说，现在的小年轻，这样的情况实在太多了。 “这叶酸呢，还是得补起来，按理说，怀孕前就应该补充的。”夏佳一的身体素质本身不错，今天她也是着急，新到了一批货，为了尽快能网店和实体店上架，她从早上开始便开始在库房和工人一起忙碌，折腾得连午饭也只是随便吃了两口，可能是天气实在是太过炎热了，有些中暑，下午3点多，突然差点晕倒。 帮夏佳一在库房打包理货的工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看夏佳一中午饭也没怎么吃，还不断反胃干呕，就问她是不是怀孕了呀？ 夏佳一心底一盘算，确实大姨妈迟了差不多一两个星期了呢，自己太过忙碌，竟然没有留意，听了那大姐的话，慌忙往医院赶去。 刚开始，她并没有给谢明江打电话，一来怕万一不是呢，让他空欢喜一场，二来，也想给他一个惊喜。 这时候，夏佳一全然忘记了今天是自己生日。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还在挂号大厅里，谢明江太过激动，整个脸上的肌肉都笑得有些僵了，合不拢嘴，时不时摸摸夏佳一的肚子，“老婆，你说这里面，真的就孕育着一个生命？我得加倍努力了，将来不光要养你，还要养儿子。” 夏佳一推开他的手，故意噘着嘴生气，“你怎么知道是儿子，我还更喜欢女儿呢，我就要给你生女儿。” 谢明江立马缴械投降，“好好好，听你的，咱们就生女儿，女儿好，将来长得和你一般漂亮。” 这时候，谢明江从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了那块和田玉，夏佳一看到它，顿时便被惊艳到了，真的太美了，有一浑然天成的完美和大气，带着隐隐的灵性，质朴而高贵！ “+1，生日快乐。” 说完，谢明江也不管是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夏佳一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大家都说，人养玉，玉养人，我要让这块玉一直戴在你脖子上，养着你。”他的手再次抚摸到夏佳一的腹部，眼底无限温柔，“还有我们的孩子。” 夏佳一在这样的温柔下，再次有眩晕的感觉，她狠狠地点了点头，从今以后，他们家，便是一家三口了。 “明江，我们得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妈，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两人手牵着手，往医院门口走去，那块温润的羊脂玉洁白无瑕，挂在夏佳一的脖子上，分外好看。 路过医院门口，夏佳一无意中看到了赵东林，正抱着孩子在和韩小蕙说着什么，孩子的腿上，包着一块纱布，应该是受伤了。 赵东林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和他们打招呼，眼神一直跟着夏佳一和谢明江的身影转。 谢明江显然也是看到了，但是，两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另外一边，装作没看见一般，路过时听到韩小蕙在问赵东林晚上到底是在哪去吃饭？赵东林有些魂不守舍。 谢明江把夏佳一的腰搂得更紧了一些，“+1，你说将来我们的孩子，到底给它取啥名的好？” 夏佳一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幸福和娇柔，“你是它的爹，你说叫什么好，就叫什么好。” 两人就这样低语着，从赵东林的身边一闪而过，仿佛这个人丝毫就没进入过自己视线一般，或者说，他们就是对他视而不见了，留下满脸落魄的赵东林，独自在心底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夏佳一终于坦然了，在面对赵东林的时候，心底再也不会泛起任何波澜，不会像以前，只要有人提起他，自己便会想着办法转移话题，甚至见一面，也会难过好几天。 如今，在夏佳一的眼底，他赵东林便只是一个熟人，哦不，甚至连熟人也称不上，因为如果是熟人，见面也应该会打一个招呼吧，可她觉得，他们之间，甚至连彼此客气地问好一声，也没了那个必要。 251:其乐融融 夏佳一怀孕了，这成了夏家的一件天大的喜事，从知道她怀孕那天开始，她便成了整个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夏忠诚更是辞去了何刚厂里的工作，任他如何挽留，他都只有一句话，“我闺女怀孕了，没人给她做饭，我要留在家里照顾她。” 夏佳一说过很多次，自己没那么精贵，怀孕了也照样可以工作，不需要父亲特意辞职照顾，可是夏忠诚就是不听，他说我照顾的不是你，是我未来的小孙孙，我乐意。 “况且，你那网店别的忙我帮不上，你那库房封包裹，下.体力活，我还干不了么？关键是离家近了，方便照顾。” 谢明江也赞成夏忠诚这样的决定，他觉得父亲年龄大了，不应该再在工厂里上班，一来上班的路途远，得住在厂里，不方便，二来机械厂的活，他也不是没干过，又脏又累不说，有时候还危险。 见谢明江也向着父亲，夏佳一没办法，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了，不过自从她怀孕以后，她也没闲着，整天在实体店和库房两地转来转去，发生过小丽事件之后，夏佳一不敢再掉以轻心，时不时地就要到店铺里查账，加上折扣店有完整的收银系统和监控，营业员自然不敢有任何的私心，敢动手脚。 龙芳隔三岔五地，也会来家里看看夏佳一，每次过来，她都会带一大堆各类水果，说女人怀孕啊，就应该多吃这些，将来生出来的孩子皮肤才好，说完还非得举例，说你看你自己皮肤是不是很好，那时候虽然工资低，可是你爸可真没克扣任何买水果的钱，只要是我想吃，一定管够。 龙芳在说这个话的时候，非常自然，就像是唠家常一般，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夏忠诚在厨房做饭，知道龙芳爱吃自己做的麻辣鱼，今天见她过来，特意去市场上买了一条，但是即使开着很大声的抽油烟机，他还是听到了龙芳说的这句话。 顿时便有些心乱如麻起来，龙芳虽然没对自己说过什么，可是从她最近时常借口看佳佳，跑家里来，而且每次说话，都是那样的和颜悦色，尤其是对自己，那是以前几十年里，很少有过的温柔啊，夏忠诚似乎感觉到了一些什么。 这可是龙芳啊，以前那样傲娇的一个人，如今让她做到这个地步，已然非常不容易了。 而且每当想到，她一个人住在租住的那样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没个人照顾，夏忠诚就觉得有些揪心，他不明白，当初龙芳离开时候是那样的毅然决然，把自己伤透了心，可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是放不下她呢？ 最近，夏佳一好像对龙芳也不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了，甚至有时候，她是在故意撮合自己和她之间的关系，就像现在，夏佳一笑得很大声，夸父亲就是个模范丈夫，“你看明江，什么时候回家提着水果回来的？” 龙芳为谢明江辩护，“这你可就冤枉小谢了，家里水果堆成山了，哪里有他买的机会啊，我可听你爸说了，那天你突然想吃西城区的一家卤猪蹄，说有一次路过吃了一次，特别好吃，他刚下班，都累得不行了，还不是屁颠屁颠开着车跑了十来公里给你买回来了？” 夏佳一便笑，带着满满的幸福，隔着老远埋怨父亲，“爸，你怎么什么芝麻点大的事，也和妈唠叨啊。” …… 这一刻，夏忠诚突然有了一种幻觉，好像他们又回到了以前的老房子，夏佳一还在上学，也是这样抱怨自己，事无巨细汇报龙芳。 他有些有气无力，一下靠在了厨房的门上，深深叹了口气，“要是当初，他没有发现龙芳和韩洪涛之间的事，龙芳也没有被夏佳一逼着提出离婚，说不定这个家真的就没有散了，那该有多好啊。” 即使是自欺欺人，他也愿意一直欺骗下去。 可终究这只是自己美好的想象，伤害始终是伤害，不管以何种姿态存在，它都还在那里，没有康复。 没过多久，一锅香味四溢的麻辣鱼就出锅了，夏忠诚像往常一样催促夏佳一，“你赶快给小谢打个电话，中午回来吃饭，别整天尽忙着工作，我看他啊，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些，有些拼命啊，听说又谈了一家加盟网点？” 说完，又自顾自地表扬了一番，“别说，这小谢这次商机还真被他看准了，我们这些做老人的，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可也跟着高兴啊。” 龙芳也跟着附和了几句，说可不是嘛，“我楼下一家商店，现在是一个申通代办点，代收快递什么的，他们一听说申通快递的大老板是我女婿，那把我巴结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正说着，夏佳一电话还没打出呢，谢明江就开门进来了，说在电梯里就闻到了夏忠诚做的麻辣鱼香味，进屋，连身上背的包还没放下，便忍不住挑了一块鱼往嘴里放，夏佳一推她，带着满满的爱意，“你呀，真会赶时间，爸还刚做好端出来呢，你就回来了，先去洗手去。” 谢明江便嘿嘿一笑，顺从地去先洗手，出来的时候看夏佳一在玩手机，他又跑卧室里去把防辐射的马甲给拿了出来给她穿上，“这手机也有辐射，你就是记不住穿它。” 吃饭的时候，夏佳一老是看手机，谢明江终于忍不住了，“佳一，你在微信上和谁聊天呢？要不先把饭吃了再说，也不急着这一会。”说完，他把鱼头夹到了夏佳一的碗里，这么多年来，谢明江一直知道，夏佳一爱吃鱼头。 夏佳一抿着嘴笑，也不理谢明江，继续在手机上飞速地打字，过了好一会，这才兴奋地放下手机，整个眉眼里全都是笑，“爸妈，明江，给你们说个好消息。” 桌上三个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夏佳一，不知道有什么事，会让她高兴成这样？ 252:新计划 夏佳一放下手机，转头问谢明江，是否还记得她曾经说过的那个她在08年回家时候在火车上遇到的女孩？ 谢明江疑惑地点了点头，“记得，好像是听你说起过，那次去南方小月那去考察，你还说去学校看她来着，那女孩子好像叫王媛？应该也大学毕业了吧？” 夏忠诚听得云里雾里，问他们，“怎么，这女孩子怎么了？” 龙芳带着责备，说他，你听孩子说嘛，打什么岔！ 夏佳一再次抿着嘴笑，从她的笑容可以看出来，她心底的喜悦，“当年遇到的时候，她还才上高一，今年正好大学毕业了，学的是电子商务专业，她的家不也是阳城市的吗，刚才她告诉我，她的父母不打算在南方打工了，想回阳城市发展，问我愿不愿意让她来我这工作？” 谢明江一听夏佳一这话，立马也喜笑颜开，"佳一，你不是正打算招人，把网店做大一些吗？这不正好？我还担心呢，你这怀着孕，哪里有时间和精力。" 龙芳却有些担心，“佳佳，这刚毕业的女孩子，也没什么工作经验，她来能行吗？” 夏佳一把王媛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在自己开店的时候，得到过她很多的指点，而且她上学那会，给店铺策划了几次营销活动，收到的效果都很好，“妈，你就放心吧，其实我叫过她好几次，回阳城市来发展，她考虑到父母在南方，这边也没什么亲戚了，所以一直没有答应，真没想到，她爸妈会突然决定回家乡。” 王媛是两个月后回来的，几年没见，这丫头还是像当初那样，皮肤白皙，笑起来脸颊上两个小酒窝，看上去文文静静，非常甜美的样子。个头长了不少，可能比夏佳一还能高一点，超过了170cm了，而且还穿了双高跟鞋，见面夏佳一就调侃她，说你长这么高，当心找不到男朋友。 王媛看着夏佳一已经四个多月的孕肚，忍不住摸了摸，“佳一姐，时间过得好快啊，没想到你都要做妈妈了，有时候回想起来，就觉得那年坐火车回来经历的一切，就像还在昨天一般。” 夏佳一也跟着感叹光阴似箭，但是她可没觉那时候的事还像在昨天，这些年来，自己经历得实在是太多，多得甚至有些事情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了。 当天，王媛和夏佳一针对网店目前的现状，谈了好几个小时，王媛一针见血，找出了好几个店铺如今存在的问题，并提出了解决方案，夏佳一嘴上没说什么，可心底却暗自惊叹，这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啊，这些问题，其实夏佳一早就发现了，可总是找不到好的解决办法，尤其是王媛一直待在大城市，带来了很多先进的理念。 王媛开始在夏佳一那上班，她的家离太谷广场并不太远，每天甚至可以走路过来，办公室就设在夏佳一租的那个库房里，一个客服，一个库房打包工，一个网店主管。 至于摄影师和模特，如今夏佳一是找的兼职，一个星期大概拍摄两次左右，按件付费。 在这上班了大概3个多月后，一天，王媛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佳一姐，你发现没有，其实不管我们把网店做得多好，即使商品图片比其它城市的卖家更漂亮，价格更低，同样的款式，我们也照样卖不过大城市的卖家。” 这个夏佳一早就有感觉，曾经有一次，她的店和另外一家店同时上了一次大型的促销活动，但是不管自己怎么努力，营业额还是没能有别的人高。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曾咨询过不少买家，也自己分析过，这里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物流方面的，不管速度得多快，我们的货发过去，买家都会多等两天左右，所以很多人宁愿选择在大城市卖家那购买了。” 此刻的王媛，满脸带着一丝不苟，成熟得和她的实际年龄完全不符，浑身透露着干劲。 “佳一姐，难道你就没考虑过，着力发展本地的网络市场吗？” 夏佳一愣了一下，顿时心领神会，是啊，本地的市场其实也很大，如今，网上购物已经成为了趋势，从谢明江的快递公司每天派送的包裹就可以看出，本地有大量的人群在网上购买服装，但是他们在外地购买，也有同样的问题，物流速度慢，买一件衣服要登上四五天才能到，而且还不能试穿，自己为何不在本地大力宣传自己的网络店铺呢？ 如果有人看中了，同城快递可以做到当天发当天派送，而且，还可以选择到实体店来试穿，如果广告到位，让更多的人知道，必定会有很多人愿意选择这样的方式。 王媛看夏佳一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提出了更近一步的方案，“我们可以选择在电视上打广告，本地论坛，还有公交广告站牌，或者印发大量传单请人在大街上派发等，总之，就是要迅速让阳城市的老少美女些，知道衣加一服饰店，并进入网店浏览，只要他们关注了，就会成为潜在顾客，货好，总会来购买。” 这个想法真的是太大胆也太让人热血沸腾了，夏佳一立刻便拍板，让王媛着手开始这方面的准备工作，当然她也考虑过，初期的广告投入会比较大，但是她看好这事的前景，这些投入是必须的。 况且，发展线下顾客，与发展线上顾客完全不冲突，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多了一条销售渠道了，这天晚上，夏佳一和谢明江两人饭后出去散步，手拉着手在小区里行走，夏佳一说起了这个构想，满脸都是兴奋，谢明江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她，“佳一，你太厉害了，这些也能被你们想到，你放心，只要你能把本地市场发展起来了，老公一定无条件全力支持你，到时候增加两个快递员，专门派送你店里的货。” 夏佳一笑得咯咯的，“那是必须的，而且我还不会给你派送费哦。” 谢明江把夏佳一的手牵得更紧了，“连我都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哪里还需要算这些帐。” 253:新生命 王媛的执行力不错，说干就干，仅花了两个来月的时间，在阳城市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充斥着"衣加一"服饰的广告，通过各种途径看到广告的顾客，不少都来实体店试穿，店里人手明显感觉不够，夏佳一权衡再三，又请了一个营业员。 春节前夕，服装店历史旺季，夏佳一已经挺着近8个月的孕肚，行动有些迟缓，谢明江说过无数次，不准她再这样拼命，多在家休息。 夏佳一哪里放得下店铺，“医生都说了，我得多活动活动，才能够争取顺产，况且现在我也不干什么体力活了，就只是去结账和盯着，不然不放心。” 说起这顺产，在这之前，他们还担心了很久，因为在老谢的那起车祸中，夏佳一盆骨有轻微骨折，虽然过去差不多有四年了，谢明江还是担心会有影响，检查过好几次，在得到医生肯定答复之后，他这才顺了夏佳一的意，同意她顺产。 “+1，我不想因为孩子，伤害到你丝毫，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这是谢明江时常对她说的一句话。 看到店里销售异常火爆的局面，夏佳一特别高兴，等忙完春节这个旺季，估计他们就可以把房子按揭的那部分钱全部还清了。 但是谢明江没有同意夏佳一的说法，“这房子的事，我来搞定就好，况且公积金贷款利率不高，我们完全可以拿这资金来周转，何必套死在那里面？你不是想在西城区再开一个线下实体店吗？现在网络上的本地顾客比较多，很多远一点的顾客老是抱怨，要想当面试穿得跑太谷广场来，太远了些。” 谢明江说的，确实是夏佳一下一步的打算，可是看着自己越来越笨重的身体，她想了想，开分店的事，还是等孩子出生以后再说吧。 夏佳一的预产期是2015年5月8日，在4月25号那天，店里到了一批春夏款，如今夏佳一的订货量大，几乎每个星期都在上新款。 一大早醒来，还躺在床上，他便给程宏打了个电话，让安排个司机到货运去帮她取一下货，送到她仓库里来，谢明江听到，直接把电话抓了过来，“小程，要不就你亲自跑一趟，帮你嫂子拉下货，就开公司的那辆皮卡车去，有两三大包，应该能装得下。” 谢明江亲自安排的，程宏自然是欣然答应，况且这些年来，夏佳一和谢明江对自己都不错，如果没有他们，自己可能还只是一个天天起早贪黑送快递的快递小哥，怎么可能做到现在市场部经理的位置。 “佳一姐，你放心吧，一会我吃了饭就过去，还是天地华宇那家物流公司吗？” “嗯，就是那家，辛苦你了，小程，一会我直接在库房等你。” 挂了电话，便听到夏忠诚在客厅叫他们吃早餐的声音，有父亲在，夏佳一觉得幸福极了，如今的自己，真的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她伸了个懒腰，突然觉得还有些犯困呢，昨天晚上，半夜了这小东西在肚子里乱动，害得她起来上了好几次厕所，还在阳台上和它聊了一会天，这才安静下来。 “+1，要不你再睡一会吧，也不急着这么早起来，饭我让爸给你在锅里温着，你睡到自然醒之后再起来。” 夏佳一伸手索要了一个拥抱，满是慵懒，“老公，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就像是个大懒猪啊？” 谢明江爱怜地刮了刮她鼻子，“即使是懒猪，也是只美丽的、可爱的，老公最爱的懒猪。” 夏佳一佯装生气，侧了个身子背对着躺着，嘴角浮起幸福的笑，没一会，就感觉迷迷糊糊起来，隐隐约约中，感觉谢明江在吃了早饭去单位的时候，还进来和自己说了会话。 “+1，预产期快到了，你要密切留意着，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赶回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隐约中感觉肚子隐隐有些痛，夏佳一顿时惊醒了过来，难道这是网上说的产前阵痛么？ 夏佳一立马拿出手机来卡时间，这痛似有似无，并不明显，她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了一些？ 听到客厅里有父母说话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龙芳已经过来了，夏忠诚在小声地叮嘱她，“佳佳还在睡呢，我们小声一点，这孩子啊，就和你年轻时候一样，事业心强，肚子这么大了还整天往店里跑，管这管那，就没闲着。” 龙芳叹了口气，如果自己不是因为那比天高的心，何至于去依附韩洪涛，被他所迷惑，落到如今这样尴尬的下场？ 夏佳一起床，开始洗漱，吃早餐，夏忠诚的早餐做得太过丰盛了，每天都变着花样来，可是今天，夏佳一只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 担心着程宏会不会已经过来了，她还得指挥着卸货呢，店里请的都是女人，有时候想想，今后怕还是请一个男性员工好些，至少这样的体力活，做起来没那么费劲。 “爸妈，那我就先走了，去下边库房看看。” 夏忠诚不放心，加上听说要到货，自告奋勇说要跟着夏佳一去，龙芳自然也打算跟着，刚打开房门，夏佳一又感觉到一阵阵痛，这次的痛，比刚才明显多了，而且持续的时间更长。 夏佳一扶着门框的手也痛得有些颤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整个身子虾状躬着，不敢动。 龙芳见状，立马把她扶到沙发上躺着，“佳佳，你这不会是要生了吧？” 夏忠诚一听说要生了，立马要给谢明江打电话，“爸，要不再等等看，我们看这阵痛规律不，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我怕明江他在忙，白跑一趟。” 这次，龙芳异常有主见，赶快打，马上去医院，这个时候还管什么工作啊，不管是不是要生了，都到医院去保险一些。 没到十分钟，谢明江就赶到了家楼下，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说他正在往家里赶，因为呆在快递公司里，一直有一种预感，始终不放心，没想到还真准了。 254:医院探望 程宏匆忙吃了早饭，生怕耽误了夏佳一的货，立马便赶往天地华宇物流中心去取货，因为时常来，和货运的人也挺熟了，他在办手续的时候，装卸工便把货给搬到了车上。 到达库房，夏佳一还没来，一看时间，竟然还没到9点，程宏不敢打电话打扰夏佳一，看还没开门，这才想起来，夏佳一给她们规定的上班时间是上午9点。 他讪笑，看来自己是太过积极了一些，正打算坐车里抽一支烟，等他们上班了把货给卸了，这打火机刚摸出来呢，便看到王媛大踏步走了过来。 这个身高172cm的女生，自从来夏佳一这里上班以后，习惯了穿平跟鞋，大t恤，宽松破洞牛仔裤，带个棒球帽，加上她是短发，看上去像一个假小子，程宏老爱调侃她，叫他小兄弟。 他把打火机给放下，按了下喇叭，“哎，小兄弟，我等你老半天了。” 王媛眼神一挑，“等我？” 然后她便看到了皮卡车上的那三大包货，今天，她来得早一些，就是因为夏佳一说了会到一批货，真没想到，这大个子司机这么敬业，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店里的货时常都是他送过来的，王媛认得他，皮肤黝黑，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标准的司机模样，不过对人倒是真的不错，每次送货来，都帮着他们把货搬库房里去。 王媛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大个子，你急着走不？要急的话，就我们两人先把货给卸了，不等他们过来了。” 程宏看着王媛略显单薄的样子，“你能行吗？还不如我一个人扛呢。”说完，便打算把货往肩膀上扛，让王媛帮他扶着一下。 王媛可丝毫不甘示弱，把t恤的袖子一撸，抬上口袋的一角就要走，把程宏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这丫头小小身躯有大大的能量，没几分钟，三包货便被两人全部搬到了库房里去。 程宏跟着进了屋，说要参观参观，别说，平时都是卸了货就走，很少走进来看看，当初还是当快递员的时候，经常过来取包裹，偶尔夏佳一忙不过来，他会帮忙打包一下，顺便进屋蹭口水喝。 如今这里面，看上去比以前专业多了，客厅还弄了一个小型的摄影棚，厨房依然保留着，不忙的时候，几人会在不远处的果蔬超市买点菜来自己做饭，免得天天叫外卖。 今天快递公司不太忙，这程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趣，就呆在这不走了，一直帮王媛他们干活，没一会，客服和库房打包工都陆续来上班，每次到货，是三人最忙碌的时候，有一个免费的劳动力，大家自然高兴。 不知不觉便已经十点多了，王媛有些奇怪，夏佳一说了今天要来的，这几包货里，有一部分她并不知道价格，必须等她来了才敢拆包，最后没办法，只有给夏佳一打电话。 电话打过去，是谢明江接的，他告诉王媛，夏佳一快生了，现在正在医院，这程宏一听，立马抓过电话，“谢哥，嫂子生了你告诉我们一声啊，我下班了过来看看，公司里你尽管放心，有我在呢，不要担心。” 知道谢明江没在公司，程宏在这待不住了，决定现在就回去，但是已经走出老远了，又折返过身来问王媛，“今天下班后我去医院探望佳一姐，你去不？” 王媛本能地拒绝，白了他一眼，“你去你的，我和你又不熟，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啊。” 程宏呵呵一笑，“那就这样说定了，下班后我过来接你。” …… 夏佳一一辈子也不想回忆女儿出生时候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到了医院，医生便说宫口已开，得马上住院，谢明江紧张得握着签字笔的手也在颤抖，在待产房，夏佳一足足痛了五六个小时，才达到进产房的条件。在手术室门口，谢明江拉着夏佳一的手，感觉心痛得在滴血一般。 在产房里，又足足痛了三四个小时，好几次，夏佳一甚至觉得自己都要晕厥过去了，被助产士一直拉着，让她用力，直到听到那声响亮的啼哭声，她整个人都虚脱了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上午来医院的时候，太阳还冒出了个头来，原本以为是个艳阳天，可是到了下午，打了几个闷雷之后，便开始下雨。 在夏季，原本只是下阵暴雨也就过了，可今天的雨淅淅沥沥地，老是不停，等夏佳一从产房推出来的时候，谢明江拉着她的手，整个眼眶里都盈满了泪。 “+1.” 只叫了她一声，便哽咽得说不出后面的话，此刻，真的是无语胜千言，那双眼里，有心疼、有感动、也有初为人父的幸福。 龙芳抱着小孙女，喜笑颜开，看着她那小模样喜欢得不行，侧着身子让夏忠诚看，“老夏，你看你看，这小不点和佳佳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她还睁眼睛看了我一眼呢。” 夏忠诚也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可以干啥，想抱孩子，看着她那小小的样子，还有些不敢了，龙芳看着是又好气又好笑，说年轻那会，天天抱着佳佳，那些技能都给忘记了？ 夏忠诚反复搓着手，笑得有些憨，问夏佳一想吃什么，“我这马上回家给你做了送过来，你现在身子可虚弱了，是需要好好补补，想那时候你妈坐月子，可吃了足足十几只鸡呢。” 夏佳一发现，父母之间的关系比以前好多了，好像没了那种违和感，两人时不时会不自觉提起一些以前的事，不再膈应。 这样的感觉让夏佳一觉得温暖，或许家的味道就应该是这样吧？ 体力消耗很大，加上伤口的疼痛，夏佳一说话有些有气无力，“爸，你随便弄点吃的就行，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就让妈在医院陪着我，说真的，照顾孩子，我还真不会呢。” 晚上，夏忠诚带了一保温桶的鸡汤过来，少盐，吃得夏佳一想吐，正在给谢明江撒娇，说什么也不想喝，谢明江哄她，好不容易喝下去小半碗，剩下的又觉得浪费了，他便把鸡肉捞了出来，自己坐在旁边打算吃掉，这才吃了几口呢，便听到程宏笑他的声音，“谢哥，是嫂子坐月子呢，还是你呢？怎么好的东西都被你给吃了？” 紧跟着，王媛也跟了进来，夏佳一暗自奇怪，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一起来医院看他们呢？ 255:谢筱雨 谢筱雨的名字是外公取的。 几天后，夏佳一出院回家，谢明江像保护珍稀动物般，一路上扶着她上楼，生怕在哪磕着碰着了，下车，这么热的天，还非得让她把帽子给戴上。 “妈说了，这坐月子必须得戴帽子，不能落下病根了，将来头疼。” 龙芳抱着孩子，大有在这长期奋战的打算，连换洗衣服都带上了，夏佳一那是求之不得，有自己父母照顾着自己和孩子，那可比请月嫂放心多了。 小不点吃饱喝足了，被龙芳放在婴儿床上，那粉嘟嘟的小脸蛋，那是越看越喜欢，夏忠诚一到家，便主动进了厨房，给一家子准备午饭，谢明江怕夏佳一久坐，伤口痛，把她扶在沙发上躺着。 龙芳在客厅里隔着老远叫夏忠诚。 “老夏，小谢他们不是叫你给丫丫取个名字吗？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夏忠诚系着围裙，站厨房门口，憨态可掬，“我哪会取什么名字，肚子里一点墨水没有。” 夏佳一见到父亲这样不自信的样子，当初他被母亲嫌弃，不就是因为父亲太过窝囊，在她眼里没一点光环吗。 今天，她还非得让父亲来取这个名字了，“爸，你是孩子外公，如今明江爸妈都不在了，这名字啊，理所当然就应该你来取。” 谢明江也发话了，“爸，你就想几个，我们大家一起来参考参考，哪个好。” 这可真是让夏忠诚为难了，感觉责任重大，他紧锁眉头喃喃自语，“那天一直在飘小雨，到第二天才放晴，要不就叫她小雨吧，简单又好记。” 龙芳接了过来，“这名字倒是朗朗上口，不过，我觉得改一个字，改成筱雨，是不是更好一些？” 龙芳的脸上，带着征求意见的忐忑，这若在以前啊，她铁定是一通机关枪般的连珠带炮，先把夏忠诚数落一番，数落他那名字太过俗套了些，然后再说出自己不容置疑的答案。 夏忠诚头点得像捣蒜，“佳佳，还是你妈有文化，把字换一个写法，看上去就大气多了。” 从这天开始，这个一出生就在蜜罐子里泡着的小女孩子，有了自己的名字：谢筱雨。 …… “老夏啊，筱雨的尿不湿快要完了，一会你出去买菜，顺便到超市带一包回来哈。” “对了，老夏，今天买牛肉，不要老给佳佳炖猪蹄，她奶水够着呢，不要到时候出月子，长太胖了，以后减肥起来也辛苦。” 夏忠诚乐呵呵地，站在门口问龙芳，说昨天看市场上的火龙果特别好，才5块钱一斤，“一会给你带两斤回来？” 母亲便腼腆地笑了，“你这老头子，还记得我爱吃火龙果，多买一点，让佳佳也多吃一些，这个对她肠道有好处。” …… 每天，夏佳一都能听到父母之间类似这样的对话，有一股暖暖的东西从心头流过，她甚至会有些恍惚，好像那几年，他们不曾分开过一般，如果今后的生活，一直都这样过下去，该有多好啊？ 夏佳一站在窗台前伸了个懒腰，坐月子这段时间，自己真的是太过懒散了，每日被父母照顾着，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店铺每天的盘点都是由王媛整理后发她邮箱过目，订货依然是自己在操心，不过和燕子合作这么多年了，不用夏佳一多说，她也知道她的店里适合卖哪类风格的货，遇到难得的好货，还会提前给夏佳一说一下，给她留着。 关键是筱雨，压根不是别人口中的那类新生儿，爱哭闹，需要抱着睡觉，黑白颠倒……所有的这些问题，在筱雨的身上统统没有，她好像这么小就学会心疼妈妈了，知道妈妈每天还会抽一两个小时忙工作，所以特别懂事和安静，吃得饱饱的了，便躺床上睡觉，睡醒了，就喜欢龙芳抱着在每个屋子里转一转，给她说说小故事，不知不觉间，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原本，谢明江是要放下工作在家照顾夏佳一的，可是有龙芳和夏忠诚在，好像能让他做的事并不多，再加上快递公司正在发展之际，每天的电话像催命一般一个接一个打过来，夏佳一不想他耽误工作，便催着他赶快去上班了。 不过，谢明江从来不加班，不管有再忙的工作，他都要赶回来，陪夏佳一一起吃饭，然后换下龙芳，来带孩子，晚上，孩子是跟着夏佳一和谢明江一起睡的，谢明江说：“妈，不能让你晚上再辛苦了，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必须得睡个安稳觉，我怕孩子吵到你。” 龙芳听到这样暖心的话，对夏忠诚夸过好几次，说这个女婿好，有时候说得急了，还会忍不住奚落夏忠诚两句，说他当初乱点鸳鸯谱，非得让佳佳和赵东林在一起，“那小赵，哪里有这小谢的一半好？” 原本还有一句话，龙芳差点脱口而出，被她强压了下去，是啊，那赵东林说白了，就是一个自私自利之人，想那韩洪涛对他，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也算是有提携之恩，在他落难之际，他赵东林为了自己的前途，连自己的老丈人也能出卖，也算是心狠手辣，阴险至极了。 不过他韩洪涛也活该。 龙芳愤愤地想，不再想这件事，继续去带着筱雨玩。 转眼间，筱雨满月了，谢明江没想过大肆做满月酒，觉得麻烦，但是，身边周围要好的朋友些，还是请来坐了坐，尤其是孩子出生之后，不少人听说后，便主动送了份礼的那些人，都在被邀请之列。 人还不少，有满满三桌的人。 夏佳一原本怀孕的时候长得就不多，这月子坐下来，看上去整个人并没胖多少，只是圆润了一些，这倒给人感觉更有女人味了。 这次，王媛和程宏两人又是一起来的，夏佳一可不会再觉得它是偶然了，趁吃饭的空档，抓着王媛问，说小程对你是不是有意思啊？ 这王媛也不忸怩，笑着承认，“是呢，这大个子说要追我，不过还在考察中。”正说着，程宏正好就看向这一边，那双看着王媛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夏佳一不由感动了一下，在桌下紧紧抓住了谢明江的手，谢明江反手把她的手扣住，久久没有分开。 爱情，真好！ 256:成功了 因为有夏忠诚和龙芳帮忙带着孩子，在2016年和2017年，谢明江与夏佳一卯足了劲发展各自的事业，好像夫妻俩较着劲一般，两人都在各自的领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在2016年底，夏佳一的线下实体店开到了第三家，提起“衣加一”服饰，在阳城市本地已经小有名气，但是在这时候，由于各种原因，包括供货商燕子那的问题，品牌折扣服装生意逐渐开始没落，没了以前那样火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夏佳一着急上火，和王媛一起，想尽办法寻找出路。 2017年年初，夏佳一又去了一趟南方小月那，这次，她是专为考察工厂代加工而来的，经过多方慎重的考虑，夏佳一决定注册公司，入驻天猫平台，做专属于自己的一个品牌服装。 其实这个想法，早在几年前，小月就曾提起过，当时，夏佳一觉得时机不成熟，一直没有付诸行动，面对逐渐衰退的品牌折扣市场，夏佳一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实现新的突破。 这次去南方，王媛跟着她一起去的，这丫头，现在和程宏处在如胶似漆的阶段，一路上信息不断，看得夏佳一感慨不已。 小月早就发展壮大起来了，直接开着宝马来机场接她们，到了地儿，也不用他们住宾馆了，直接住在了她的另外一套闲置的房子里面。听说夏佳一是来考察工厂代加工的，狠狠把她说了一顿。 “佳一，不是我说你，你怎么现在才睡醒呢？早两年干嘛去了？不过你现在行动也不迟，这方面啊，我有资源，我带你去考察几个，最后定夺，还是靠你自己哦。” 在南方的十几天里，夏佳一带着王媛马不停蹄，每天都奔走在市场上，工厂里，最后，在离开的时候，确定了一家比较满意的合作工厂——斯利兰服装厂。 工厂有自己的品牌，但是也可以代加工，挂别的牌，夏佳一和他们谈的合作，就是所有服装用夏佳一自己的设计师设计的图纸打版，挂“衣佳一”服饰品牌。 在离开前的那天晚上，斯里兰服装厂厂长宴请夏佳一和小月一起吃饭，厂长握着夏佳一的手，“夏总，你放心，虽然我们这是初次合作，但是我相信，诚信为本，我们必定会长期合作下去。” 夏佳一的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容，“合作愉快。” 从这以后，“衣佳一”服饰成为阳城市服装行业里的一个品牌，不再以品牌折扣服装为主，店里的服装，主要面对25-45岁的中青年女性为主，走轻熟女风格，以设计独特，做工精细，质量上乘，性价比高为特色，越来越受到网络买家和阳城市顾客的青睐。 夏佳一成功了，很多人都把她的创业，当做一个神话一般广为流传。 大家都说，她就是抓住了机遇，运气好，在网上购物并不那么发达的时候，选择了网络销售，也有人说，夏佳一是因为货源好，成本低，还有一些在潮人街做了十几年生意，一直没能火起来的店主，老爱在不明真相的人群里说，夏佳一这女人啊，心机重着呢，她当初若不是耍心机，把付丹手里那个好门面给转到手了，赚到了第一桶金，她能有今天吗？说着还会撇撇嘴，用鄙夷的眼神把夏佳一鄙视一番，说这女人不但心机重，还不要脸哩，抢闺蜜的男朋友，害得那女孩子到现在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每次听到这样的议论，夏佳一都会坐在租的写字楼里，轻轻一笑，如今，她手下雇的人已经达到了十五六个，光客服就有4个，以前那老库房早就不适合办公了，只纯粹作为了仓库。 如果要说她运气好，其实，所有的机遇，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就是看在机遇到来的时候，你是否能抓住，并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当初，网络购物其实已经发展很多年了，那些人却并未行动，一直持观望的态度，并带着抵触的情绪，盲目相信实体店生意肯定可以回暖。可是夏佳一，她只是预见了将来的发展趋势罢了，如果要说运气的成分，确实也有，但是更多的，却是一个人的眼光与魄力。 对于这些说法，夏佳一从来不去计较和辩解，都是嗤之以鼻，然后一笑置之，唯独是付丹，这成了她心底永久的痛。 付丹，真的就像空气一般，消失在了阳城市，消失在夏佳一的生活里，她曾经到健身馆去找过好几次娜娜，可是娜娜告诉她，付丹离开后，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也没和健身馆里的任何一个人联系过。 “她可能就是想要新生吧，所以斩断了和所有人的来往。”娜娜说。 夏佳一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但是她一直觉得自己欠付丹的，至少，她欠她一个解释，当初，付丹连一个给她说明一切的解释机会也没给，就这样和魏强离开了阳城市。 每次，站在家中落地大窗前，俯瞰整个太谷广场，夏佳一总爱回忆起和付丹初识时候的点滴来，那时候，两人会手牵着手逛街，从小吃街的街头吃到街尾，付丹会突然拉着夏佳一吐槽，说谢明江就是个榆木疙瘩，自己表白了很多次，为什么他就不明白呢？ 想到这些，夏佳一笑着笑着，眼眶就有些湿润了。 筱雨两岁了，已经会说四五个字的话，拉着夏佳一的裙角边，“妈妈，玩游戏。” 夏佳一收起莫名的伤感，把孩子抱在怀里，谢明江敏感地感觉到了她的伤感，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夏佳一抬头，看着愈发成熟稳重，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气息的谢明江，顿觉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是负了付丹对她的信任，她对不起她，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和谢明江是真心相爱的啊。 原本想问谢明江，是否知道付丹的消息，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放弃了，是啊，陈年旧事了，提它干嘛，何必勾起他心底的愧疚呢。 夏佳一亲了一口筱雨粉嘟嘟的小脸蛋，把她放在地上，站起身来，脸上全是柔和的笑，“好啊，宝贝，你想和我玩什么游戏呢？来，和爸爸妈妈一起玩好不好。 257:隐情 2017年4月25日，谢筱雨两岁生日。 阳城市申通快递公司总部，谢明江办公室，清晨，阳光清澈，从窗户口斜射进来，照在办公桌上那一摞有些厚重的文件之上。 谢明江坐在一个角落里，深锁眉头，年仅32岁的他，两鬓间竟偶尔夹杂着丝丝白发，和23岁那年，出现在火车站的阳光少年，简直判若两人，那眼睛里的忧郁，愈发让他显得成熟而稳重，甚至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有人敲门。 敲门声响了好几声，谢明江也至若惘然，最后，门被直接推开，程宏走了进来，看到谢明江，张了张嘴想说话，然后又重重叹了口气，在旁边沙发上坐下。 过了良久，谢明江抬起头来，问他，“小程，情况怎么样了？” 程宏把手里的一份文件递给了谢明江，谢明江接过来瞄了一眼，然后无力地塞进了抽屉里面，“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程宏走到门口，又折返了过来，“谢哥，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不告诉佳一姐吗？我觉得……” 谢明江用手势制止了他下面的话，挥了挥手，示意程宏出去，这个时候，他真的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程宏摇了摇头，最后说了一句，“谢哥，今天是筱雨的生日，你别忘了。” 谢明江点头，说起筱雨，他的嘴角总算浮起了一抹笑容来。 …… 今天的筱雨，打扮得就像一个小公主一般，粉色的蕾丝裙穿上这样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身上，活脱脱就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精灵，她不让龙芳抱，非得自己下地跑，一不小心还差点摔了，让跟在后面的龙芳和夏忠诚那心脏也跟着忽上忽下的紧张。 筱雨回头甜甜地笑，“雨雨，要吃蛋糕，你们快快，跑。” 龙芳冲夏忠诚哈哈大笑，说这妮子已经迫不及待，“你说佳佳他们也是，一个小娃子过个生日，为什么非得跑那么好的地方去吃顿饭，他们现在啊，是日子好啦，也不懂得节约了。” 这话里，虽是责备，但是任谁听来，都是带着满满的满足和爱意，夏忠诚也跟着笑，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提醒龙芳，小心前面有一滩水，别踩上面了，“你呀，就满足了吧，他们的日子过好了，我们不也跟着在享福吗？” 一听到这话，龙芳竟有些激动了，使劲点头，眼眶有些湿润，不久前，谢明江出了大部分的钱，给她和夏忠诚在太谷小区旁边买了套房子，虽然面积不大，只有80多平，但是足够他们老两口住了。 如今，房子是有了，但是夏忠诚却一直没有提过复婚的事，她知道，他的心底那道坎还一直没能过去，龙芳心里面着急，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老夏，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见夏忠诚如此体贴，龙芳忍不住问了夏忠诚一句，她实在是等不起，原来，不管哪个年龄阶段的女人，需要的，都是安全感啊，这种悬而未定，让人毫无安全感可言，这种感觉让龙芳抓狂。 夏忠诚故意装傻，“啥事啊？”其实，龙芳的心思，他何尝不懂，这段时间，他也想明白了，如今的龙芳，和以前相比，改变了很多，这反倒才是自己一直期待的模样，或许那场变故，只是在打磨两人的棱角，让彼此磨合。 “少来夫妻老来伴。” 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到了老年，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站在身边，陪自己说说话，聊聊家常，一起上街买菜，傍晚出门散步，带带小孙子，这难道不就是传说中的幸福吗？ 龙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带着一些与她年龄不符的娇嗔，故意推了夏忠诚一把，“你这死老头子，就知道装蒜，你难道不知道我说的是啥事？你就装吧你，不和你说了。” 说完，龙芳加快了脚步，一把把筱雨抱上，“雨雨，前面人多，外婆抱着走，别摔着了。” 夏忠诚紧赶慢赶跟在后面，扯着嗓门在身后大声的说：“你说那事啊，我都听你的，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龙芳笑了，那种渴求的安全感，好像突然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原来这夏忠诚啊，还是以前那个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夏忠诚，丝毫没变，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夏佳一提前去了酒楼，这家酒楼是谢明江安排的，按照她的意思，原本是想在家给筱雨过生日的，不想这样麻烦，可是谢明江非得说出来过，父母带着筱雨正在来的路上，她是去了西城区那家实体店，直接过来的。 蛋糕是酒楼定制的，两层的冰雪奇缘水果慕斯蛋糕，看得筱雨恨不能抱在怀里私藏着，说这是她最最喜欢的小伙伴。 时间已经6点半，服务员问过几次可以上餐了吗，谢明江还没到，筱雨最后也不说白雪公主蛋糕是她的小伙伴了，就盯着它咽口水。 “妈妈，我想吃。” 那无辜的眼神，简直能萌化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宝贝，乖，爸爸马上就到了，我们再等他一会好不好？” 夏忠诚和龙芳也有些急了，这谢明江搞什么鬼，自己定的这样豪华的一家酒楼要给女儿过生日，可是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出现？ “佳佳，你打个电话催一下，看他到底到哪了？” 夏佳一点了点头，站包间门口去打电话，其实，她不是没打过，而是谢明江一直没有接，她试着再打一个，响了很久，他终于把电话接了起来。 夏佳一语气有些急切，“明江，你在哪呢，是不是堵车了，怎么还没到呀，筱雨一直在等着你切蛋糕呢。” 电话那头的谢明江说话声音有些低沉，显然是故意压低了声音在说话，“佳一，对不起，我这临时出了一点事，实在是赶不过来，你给爸爸和筱雨解释一下，今天只能你陪筱雨过生日了。” 夏佳一正想问到底是什么事，能比女儿过生日更为重要，可是话还没有问出，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嘟嘟声，谢明江挂了电话…… 258:夜归 这天晚上，谢明江直到凌晨才回家，到家的时候浑身酒气，夏佳一一直坐在客厅里等他，筱雨玩得累了，早就沉沉地睡去，夏忠诚和龙芳在筱雨睡着后，回了新家，在走之前，夏忠诚看到女儿脸色有些不对，知道她为谢明江没能赶来给筱雨过生日而生气了，虽然不知道原因，还是旁敲侧击地劝了几句。 “佳佳，明江那孩子，不是不识大体的人，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急事，来不及和你说，等他回家了，你可千万别和他吵架啊，两个人好好沟通。” 其实，夏佳一气的，并不是谢明江不回来给筱雨过生日，真正让她难过的是，谢明江为什么遇到了什么事，不是先打电话给自己说，而是给自己这样一个疑团，他独自去面对？ 尤其是，即使他要晚归，明明知道自己会担心，也不打一个电话回来告诉自己一下呢？ 看到夏佳一还在客厅里坐着，墙角，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地灯，投影过来，把夏佳一的影子在客厅里拉得老长，形成一个剪影，一动不动，谢明江心底一阵难过，有些话，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该怎么说。 “+1.” 他用醉后有些嘶哑的声音叫了她一声，那个剪影动了动，猛然抬起了头，朦胧的光线下，那双眼里全是关心和质疑。 “你怎么还没睡？” 谢明江别过头去，不看夏佳一的眼睛，转身进了卫生间，放开哗哗的水龙头洗了一把脸，醉酒后的头痛欲裂，整个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让他有些晕，在凉水的刺激下总算清醒了一些，抬头，他看到镜子里有些潦倒落魄的自己，眼睛里布满了血红的血丝。 谢明江闭上了眼睛，因为他从镜子中，看到了眼底从未有过的绝望。 夏佳一站到了他身后，出现在镜子里，即使是穿着睡衣，也是谢明江眼里天下最美的女人，这个女人，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去爱她。 夏佳一从背后环住了谢明江的腰，带着一些试探性地问，“明江，是不是快递公司出什么状况了？总感觉你最近有些怪怪的，突然忙碌了很多，满腹心事的样子，你有事可一定要告诉我。” 谢明江整个后背有些僵硬，他强硬着用手指掰开了夏佳一抱着自己的手，故作轻松地笑笑，“佳一，你想哪去了，快递公司好着呢，最近全国网点越来越齐，物流费用不断下降，电商生意一片火热，你看公司买了好几辆运输的厢式货车就知道了，如今的公司，早就今非昔比。” 夏佳一疑惑的点了点头，谢明江说得没错，最近一两年，自己一直忙着开分店，成立衣加一服饰公司，忙着和南方的代加工厂合作，加入天猫，租写字楼，招聘员工……她确实对谢明江快递公司的事关心得实在是太少了些，毕竟自己也不懂，加上不是兴趣所在，平时也帮不了太多的忙。 但是就算关心得不多，大体上她还是知道的，整个快递行业越来越发达，规模越来越大，快递公司应该是在盈利，不然谢明江哪里来的钱，给父母买房子？ 而且，谢明江以前还和自己提出过投资别的领域，对于跨领域投资，夏佳一一直持怀疑和谨慎的态度，因为不懂，所以一口就给否决了。 当时，夏佳一说谢明天赚了点钱就膨胀，谢明江不服气，说夏佳一整日就知道故步自封，不懂得进步，为此，他们之间还闹了好长一段时间矛盾，最后在各自的忙碌之下，才不了了之。 “那你今天晚上……筱雨她，她可一直在等你呢。” 说完，夏佳一从厨房冰箱里拿出一块蛋糕，“这可是筱雨特意给你留的，睡着前，千叮万嘱，一定要我在今天亲自给你尝尝。” 看到那块被切得歪歪扭扭的蛋糕，谢明江一下特别想哭，女儿可才两岁啊，他真恨不能坐下来一口气把这块蛋糕吃下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女儿对自己的依恋。 但是谢明江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冷冰冰地把蛋糕塞回了冰箱里面，“今天晚上临时有应酬，我也是没办法的事，佳一，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就别跟着小孩子胡闹了，你知道的，我不爱吃蛋糕。” 夏佳一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向谢明江，今天的他这是怎么了？他竟然说自己是在胡闹！把女儿对他的一片爱，说成是小孩子的胡闹！原本她以为，谢明江回来，应该主动给自己和筱雨认错才对的，没想到等来的竟是一句胡闹。 慢慢地，夏佳一的眼底便浮起了一层雾蒙蒙的东西，眼前一片朦胧。 谢明江也感觉到了夏佳一明显受伤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一把把她抱住，揉进自己怀里，“+1，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有时候工作可能会很忙，我不可能时时陪在你和筱雨身边，你要习惯……你们要习惯。” 夏佳一顿觉委屈得不行，用手在谢明江腰上狠狠掐了一下，整个人却趴在他肩膀上迸出了泪花，“不许说傻话，我就是已经习惯了你在身边，我就要你一直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谢明江的心明显痛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反倒把夏佳一抱得更紧了。 窗外，月色如银。 筱雨在梦呓中叫着爸爸，谢明江拉着夏佳一的手，就着月光，亲了亲女儿粉嘟嘟的小脸蛋。 “宝贝，生日快乐，对不起，爸爸回来晚了，没能亲自给你切蛋糕，下次……” 本在心底默念，下次爸爸一定陪你，可以谢明江一下停住了，心底咯噔了一下，他突然有种恐惧，不知道明年的生日，自己到底会怎样？ 黑暗中，夏佳一看不清谢明江的表情，但是他却突然问了一句，“佳一，如果我现在依然还是以前那个一无所有，负债累累的黑车司机，你会爱我吗？还会心甘情愿嫁给我吗？” 259:绝对信任 6月的某一天，夏佳一从办公室回家，已经下午6点多了，马上要进入服装淡季，她在和王媛商量，今年怎么做好这淡季的促销，策划了好几个方案出来，快下班的时候，程宏过来接王媛出去吃饭看电影，最近，这两人的感情貌似不断升温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吃到两人的喜酒啦。 见到程宏，夏佳一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先是随意说了点不关痛痒的客套话，恭喜了一番他能找到像王媛这样优秀的女朋友，最后，夏佳一话锋一转，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小程，我想问你个事，你们快递公司最近是不是特别忙？为什么老是加班？” 程宏坐在那，有些紧张，一双手紧紧交叠在一起，放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没敢抬头看夏佳一，他唯唯诺诺了一番，尽是些模棱两可的话，“佳一姐，最近确实是挺忙的，尤其是又扩展了不少大客户，还在好几个乡镇铺设网店，王媛都老是抱怨我了，说我每天忙得不见人影，说了好几次去他们家，都耽搁了。” 夏佳一哦了一声，可并没有消除心头的疑窦，就算是有这么多琐事要忙，可是这些事，也有其他人去做啊，就像是发展乡镇网点，即使去洽谈，最多也就程宏去，不可能谢明江亲自去谈，可是为什么，夏佳一总感觉最近的谢明江，老是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回家还疲倦不堪。 “小陈，你给我实话实说，是不是你谢哥背着我投资了别的项目，而且还亏了？不敢给我说？你要给我说实话，我知道他那个人，遇到什么事喜欢自己扛，总是报喜不报忧，以前他曾给我提起过，想跨行业投资，当时我就坚决反对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些担心，我就怕他不甘心。” 说到这，夏佳一满脸的忧郁，谢明江这个人，她太了解了，当初老谢出事，他死咬了牙关，非要自己还账，在北方的爷爷奶奶提出过好几次，说要支助他，先把账给还了，“就算是我们借你的，你先拿去用，等你赚到钱了再还我们不就成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当时谢明江也强硬着拒绝，他说爷爷奶奶年龄大了，当初自己一直住在他们那读书，已经让二老负担增加了不少，他不想他们老了还要受苦，把养老钱给花掉，所以说什么也不要，那两年，谢明江几乎全年365天无休，不是在跑金螺湾批发市场，就是在机械厂上班，没给自己买过一件新衣服，好好吃过一顿大餐，硬是在两年多时间里，便还清了欠付丹的所有欠账。 程宏听夏佳一这样一说，慌忙摆手，“佳一姐，哪有的事，你想象力也太好了嘛，谢哥可是以你马首是瞻的，没有你的首肯，他哪里敢去私自投资？你说是吧？这也不是儿戏。” 程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时往门口瞟去，感觉有些如坐针毡，什么时候，他在夏佳一面前变得这样拘谨了。终于，王媛在门口晃了一下，他如释重负，站起了身来，“佳一姐，要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和王媛打算去看电影呢，新上映的变形金刚5，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喜欢这个。” 夏佳一笑了笑，心想这才是她王媛的本色啊，这妮子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可是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办事效率一流，很有男人风范，这也是和她共事这么多年来，夏佳一的亲自体会，如今的王媛，早就成了夏佳一的左膀右臂，可以这样说，衣加一服饰，正是因为有了王媛的加入，才能发展得如此迅速。 “去吧去吧，不耽误你小两口约会了。” 在办公室处理完手头最后一点事，夏佳一也打算回家，租的写字楼离家很近，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就能到，夏佳一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突然便想和谢明江也一起去看一场电影，感觉很久两人没有约会过了，除了忙工作，还是在忙工作。 他给谢明江打电话，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想法，信心满满以为他会满口答应，可是出乎意料的，谢明江却再次拒绝了，“+1，今天真的不行，手头还有很多事要做，改天，改天行吗？” 夏佳一仔细听了下电话里的环境音，突然听到有好听的钢琴曲传来，这声音，绝对不是电脑里放出来的那种音乐，而是现场版，而且她隐约听到了不远处，有服务员给客人点餐的询问声。 “明江，你现在在哪呢？” 第一次，夏佳一对谢明江的话产生了怀疑，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突然冒出了当初赵东林和韩小蕙私会，也常常这样欺骗自己，猛地，整个心有些痉挛，没来由的有点刺痛。 电话那头的谢明江明显顿了顿，“我在办公室呢，不过一会要出去一趟，去见一个客户。” 一种疯狂的念头开始滋生了，就像野草一般疯长，“难道他是怕我去快递公司找他，才说马上要出去吗？” 夏佳一有些疯了的感觉，立马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快递公司赶去，等她到的时候，果然，谢明江的办公室门紧闭着，她没再打电话，心头却像堵着块石头一般，难受得要死。 到家的时候已经6点多了，夏佳一把给筱雨买的酸奶也落在了出租车上，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但是她强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谢明江怎么可能做对不起自己的事，这是不可能的。 在进家门前，她已经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对于自己深爱的丈夫，她应该无条件相信他才对。 筱雨在门口迎接，夏佳一还没换好拖鞋她便蹭到了她的身上了，非得抱抱，“妈妈，雨雨好想你哦。” 看着女儿，夏佳一更坚定了自己对谢明江的信任，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啊，她在女儿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宝贝，妈妈也想你。”回头看到了餐桌上满桌子丰盛的菜，有些暗自奇怪。 “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弄这么多好吃的？” 夏忠诚从厨房探出个头来，冲着夏佳一笑，“佳佳回来啦，等小谢回来就可以开饭，今天晚上，我和你妈有大事要宣布。” 260:水到渠成 夏佳一把筱雨放沙发上坐下，去厨房帮父亲的忙。 “爸，弄好了我们就先吃饭吧，明江他……他今天晚上有一个重要的饭局，估计回来得比较晚一些。” 她尽量把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一些，可是还是让夏忠诚敏感了，“佳佳，你实话给爸说，你最近和小谢是不是闹矛盾了？怎么感觉他老是不回家吃晚饭了呢？” 夏佳一笑，“没，哪有的事，是现在快递公司越做越大了，这毕竟是他一手做起来的，哪里有不操心的道理，爸，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快说说，你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呢？” 这时候，龙芳走了出来，今天的龙芳刻意打扮过，恍惚间，夏佳一好像见到了08年从南方刚回来时候的母亲，快十年了，母亲突然年轻了不少似的，脸上焕发着光彩。 其实，不用他们说，夏佳一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她故意冲着筱雨问，“雨雨，你说今天外婆漂亮不漂亮，好看不好看?” 筱雨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大声地配合夏佳一，“好看，漂亮。” 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妈妈也漂亮。"这孩子，才两岁多，不知道在哪学会的，变成个马屁精了，龙芳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慌忙进了厨房，埋怨夏忠诚，“你也真是的，多大点事，还搞这么隆重。” "那是必须的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光明正大。" 夏佳一也不去打扰他们，看着父母再次走到一起，突然间感慨万千，在年轻的时候，她觉得，那时候的母亲是不可原谅的，她犯的错，是永远不可饶恕的错误。 可是今年，夏佳一已经34岁，经历过、看到过很多悲欢离合，似乎一下便能理解父亲的决定。 恨一个人很容易，难的是在被对方伤了之后，还能选择原谅，这需要的不仅仅是一颗宽容的心，更需要的是重新开始的勇气。 饭桌上，龙芳吃得很少，看得出来，今天的她也情绪激动，不时给夏忠诚挑一点他爱吃的菜，还要照顾旁边不好好吃饭的筱雨，这些，看在夏佳一的眼里，是多么幸福和不可思议的事啊，母亲变了，变得体贴，变得不再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可惜今天小谢不在，不然一定好好和他喝两盅。”夏忠诚给一人满了一杯酒，满脸都是幸福的笑，筱雨在旁边嚷着她也要，夏佳一把奶瓶递给她，“宝贝，来，祝外公外婆新婚快乐。” 筱雨鹦鹉学舌般把这句话说了，歪着脑袋脆生生地问，“妈妈，什么是新婚？” 三人听她那样一问，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夏佳一爱怜地摸着筱雨的脑袋，“宝贝，新婚的意思呢，就是外公外婆永远在一起。” 筱雨似懂非懂，“我们大家都要永远在一起，还有爸爸。” 饭吃到一半，夏忠诚有些欲言又止。 “佳佳，爸爸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说完，夏忠诚又拿眼睛看龙芳，似乎是想让龙芳来说。 龙芳白了他一眼，“瞧你那出息，和自己的女儿还扭扭捏捏的干嘛，是这样的，佳佳，我和你爸商量着，最近呢，打算去泰国普吉岛玩一趟，这些年来，我和他确实……确实还没这样出过几次远门。” 夏佳一一听，当然是万分的赞成，“这很好啊，你们早就应该多出去走走了，我给你们定行程，多玩几个地方。” 夏忠诚呵呵一笑，脸上却带着担忧，“可是我们走了，筱雨怎么办，你和小谢啊，工作都那么忙，谁来照顾她呢？” 夏佳一有些哭笑不得，“爸，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这完全就不是问题好不？大不了我带着她去上班，王媛她们特别喜欢筱雨呢，没事的，你们就放心出去玩，想玩多久玩多久，这也算是度蜜月了。” 一说起度蜜月，这老两口同时低下了头，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龙芳慌忙岔开话题，“别光顾着说话，吃菜吃菜。”说完，她又往门口望去，“这小谢怎么还不回来呢？” “爸妈，你们打算哪天出发，我给你们定机票。” “等过了你生日吧，也没几天了，而且你爸的护照还没办下来。”龙芳叹了口气，无限感慨，“这时间啊，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间，佳佳都要满34岁了，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怎么还老觉得你是个孩子呢，时常想起你的样子，还是筱雨这般的模样。” 这天晚上，这顿饭吃了很久，饭桌上，大家一起回忆着以往的很多事，时而开心，时而伤感，但是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龙芳离开的那几年，好像这几年时间，都自动从记忆中抹除了一般，再或者只是一个结痂的伤疤，大家都不忍去碰触。 直到饭后，夏忠诚和龙芳离开，时间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谢明江依然没有回家，无数次，夏佳一都想打电话问问他，到底在干嘛，可是她都强忍了下来，她在心底再次坚定对他的信任，她相信只要他忙完了手头的事，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回家来的，夏佳一在睡觉前，给谢明江发了一条短信。 “老公，别太辛苦了，我等你回家。” …… 太谷小区三期地下停车场，谢明江独自一人坐在车里，在车上，他已经足足坐了有半个多小时了，不时经过的晚归车辆灯光，时而把停车场照得雪亮，时而回归昏暗。 车厢里有呛人的烟味，也不知道他到底抽了多少烟了，旁边的烟盒早已空掉，谢明江的脸上有说不出的痛苦和绝望，那天晚上，夏佳一的答复还在耳边回荡，她说：“傻瓜，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是黑车司机，还是快递公司老总，我爱的都是你，只是你，只有你！” 谢明江把最后一支烟狠狠掐灭了，这时候，他的脸上带着无以伦比的坚毅，如今，他必须这样做，也只能这样做。 “佳一，对不起。” 收到夏佳一的短信，谢明江没再犹豫，关了车门往电梯口走去。 261:小梅姐 2017年7月13日，夏佳一34岁生日。 昨天晚上，谢明江又晚归了，如今，夏佳一对于他的晚归，已经有些习以为常，她尽量说服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但是，昨天晚上，谢明江回家时候，挂床头的白衬衣上那明显的香水味和口红印，却如此触目惊心。 夏佳一像避瘟疫般把它避开了，不敢再去确认第二眼，这天晚上，她彻夜不眠。 坐在梳妆台前，胸前挂着的羊脂玉吊坠比以前更润了，戴了两三年，这块玉似乎带上了灵性，夏佳一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眼眶不自觉有些湿润。 回头，谢明江还没醒来，那张让他沉迷的男性的脸，睡着的样子，就像个大男孩一般，和当初在火车站时见到的一模一样，那充满阳光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男孩子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佳一……姐吧？” 想到这，夏佳一嘴角不自觉浮起了一抹笑来，但是抬头，却看到了那件白衬衣。 内心里有一个魔鬼，驱使着夏佳一上前，在清晨明亮的光线下，她再次看到了那个口红印，和似有似无的香水味，雅诗兰黛缪斯，不记得是谁爱用了，总之，感觉很熟悉。 但是，自己从来不用这款香水。 衣服上，还有一根棕色的长卷发，此刻，也暴露在清晨的阳光之下，顿时，夏佳一的呼吸有些急促，鼻头酸涩得厉害，那眼泪顿时便不听使唤夺眶而出。 这时候，谢明江翻了一个身，在梦呓叫了一声+1，然后他猛然清醒了过来，看到了站在床头的夏佳一。 夏佳一背对着他，用手背把眼角的泪给抹了，拉开衣柜拿出一件新的衬衣，那件脏的被她顺手扔到了床头柜上，等转过身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挤出了一个笑，和以前一样。 “老公，你醒啦，今天要不穿这件格子的衬衣吧，昨天那件脏了。” 谢明江愣了很久，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好字。 夏佳一像往常一样，侍弄筱雨起床，一家三口坐一起吃早餐，两人都有些沉默，只有筱雨在那叽叽喳喳地说话，没一会，龙芳便过来了，接替他们照顾筱雨。 听说再过几天龙芳和夏忠诚就要出门去旅行了，谢明江二话没说，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说什么也要龙芳拿着，“妈，你和爸出去玩，按理说我和佳一应该陪着你们去的，可工作实在是太忙，走不开，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不能拒绝。” 龙芳见拒绝不过，只能收下，心底那个高兴啊，不是为这钱，而是为佳一能找到这样懂事的老公，而替她高兴。 临出门前，谢明江在夏佳一耳边轻声说了句，“+1,今天是你生日，晚上我早点回家。” 那声音极尽温柔，和以前一般无二。 夏佳一愣在当场，她一直以为他忘记了，没想到还记得，顿时一扫心头的阴霾，原来，她的谢明江还是原来的谢明江啊。 她强迫自己不许再去看那件衬衣，说服自己，这或许是应酬的时候，陪客户在某个ktv里，在哪蹭上的，要相信他，必须相信他。 夏佳一迅速把衬衣扔进了洗衣机里，然后丢了一大堆衣服进去，并启动了它。 最近，实体店在做一个买一送一的促销活动，上午，夏佳一到西城区的分店去了一趟，回到办公室，独自一个人坐在那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整个人状态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胸前的那块和田玉，总是在想，今年的生日，谢明江会送自己什么礼物呢？自从他知道自己生日之后，每年，谢明江都能给夏佳一意外的惊喜。 这时候，接到潮人街营业员打来的电话。 “夏总，店里来了一位女士，说是您老朋友，说要见您。” 夏佳一满脸疑惑，如果是自己的朋友，按理说应该会直接打她手机的，她这个手机号码，自从08年回阳城市，龙芳给她买手机时候办理的，这么多年来，一直就没变更过。 她让营业员把电话给了来找她的那个人。 “佳一，哈哈，还真的是你。”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气很足的女人的声音，夏佳一没能听出来到底是谁，小心翼翼地问，“您是？” 对方再次爽朗地大笑，“你忘了，当年，你可是在我手里转让的第一家店铺……” 夏佳一一下激动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梅姐?你真的是小梅姐？这些年你到哪去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好像有很多问题要问，可一下又不知道从哪个问题问起，夏佳一想起了当年的小梅，做了那秃顶老板的小三，并且怀孕了，被原配找上门来打，正好被自己遇到，为她挺身而出说了几句话，也就在那一天，小梅仅用了一天时间，便把店铺迅速转让给了夏佳一，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杳无音讯。 没想到8年多后的今天，她又突然出现了。 “佳一，我们见面谈吧。” 如今的小梅姐，看上去完全是一贵妇的模样，当年瘦削的身材变得有些珠圆玉润，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养尊处优的气质，见到夏佳一，便狠狠地把她夸了一顿，先是说夏佳一年轻漂亮，再接着夸她会做生意，没想到几年不见，生意做得这么大了。 “佳一，说真的，我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以前的店铺找你，没想到你早就转了隔壁钟姨的那个店，我可看了你们的宣传广告，实体店和网店结合的模式，如今的发展趋势啊。” 两人在咖啡馆坐下，彼此都有些激动，毕竟是这么多年没见的老朋友啊，于小梅，她要感谢夏佳一，当初在自己落难的时候没有落井下石，像别人一样唾弃她，还帮自己出头，而对于夏佳一，当初小梅姐以低价把店铺转让给自己，这也是她进入服装这一行的敲门砖。 夏佳一对小梅说起了老谢的那起车祸，钟姨的离开，直到付丹结婚后的消失，听得小梅姐唏嘘感叹，可是突然却皱了下眉头，“不对啊，我好像不久前，在阳城市的一家酒店，还见过付丹。” 262:生日礼物 夏佳一愣住了，非常急切的反问了一句，“你确定那个人是丹妹儿?” 小梅姐也被问得不敢肯定了，“当时离得远，本来我想上前打个招呼的，看她有些匆忙，便没去，被你这样一问，我也不知道了，毕竟当初付丹她来店铺的时间少，我也没见过几次，而且隔了这么多年。” 夏佳一有那么一刻的恍惚，脑袋里一片空白，如果那个人真是付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怎会会突然又回阳城市来了呢，还有，她回来一直没来联系自己，难道到现在，付丹还在恨她吗？ 小梅姐不知道付丹和夏佳一之间的那些恩怨，所以并未在意到夏佳一情绪的变化，继续在说这几年自己的经历。 直到现在，夏佳一才明白，当初小梅为什么会拼尽全力生下那个孩子，原先一直觉得她傻，对那个老男人有感情。 “佳一，其实，那个男人有病，在我跟他的时候我就知道。”小梅点燃了一支烟，这让她看上去带上了一股风尘味，她吐了一个完美的烟圈，然后补充了一句，“而且是绝症。” 夏佳一张大了嘴，半天没反应过来，喏喏了半天，有些不敢问出，“那他，他现在……” 小梅笑，带着一丝嘲讽，再次深吸了一口烟，“早没了，在我儿子出生才一岁的时候，医院躺了半年多，不甘心的走了，留下一大笔财产。” 小梅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在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一点悲伤，“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执意生下那个孩子了吧？” 夏佳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他不在了，你独自一人养孩子，不是更艰难吗？小梅姐，你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听到这，小梅姐哈哈大笑，“我的傻妹妹哦，也只有你，才不会像别人那样骂我心机阴险，还为我担心。”小梅故意露了露手腕上的卡地亚手表，这时候夏佳一才发现，她这一身行头，全是名牌，哪里是过苦日子的人。 原来，我国法律规定，非婚生子也享有同等的继承权，在小梅认识那老男人的时候，她便无意中知道了他得了绝症，于是处心积虑接近他，并怀孕，老男人在生命尽头之时，还能遇到个女人对自己这么好，自然是感动得不行，再加上小梅还为他生了个儿子，在临终之际，分了小梅和儿子一大笔财产，虽然这笔财产后来要起来非常费劲，小梅和他原配夫人，打了足足三年的官司，到最后，她才把它争取了过来。 但是小梅她总算是成功了，从那以后，她开始翻身，和儿子过起了让人羡慕的生活，她带着孩子独自去了临市，开始投资美容业，没想到机缘巧合，加盟了一家美容机构，越做越顺，资产积累越来越多，如今，她已经不需要依附任何男人，成为一位受人敬仰，羡慕嫉妒的女强人。 虽然对小梅的做法，夏佳一无法苟同，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看不起她，人生的路千千万，谁又有资格去批判别人的对与错呢？ “佳一，我这次回阳城市，主要是回来考察下这边市场的，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做呢？开一家美容会所，如今，微整形实在是太火了，像纹绣这一块，把店铺装修高档一些，随便纹个眉毛，整个美瞳线，就要几大千，再加上水光针、玻尿酸等各种微整形，垫个鼻子，丰个下巴，哪里有女人不想变美的？利润绝对比你服装店高哪去了，我觉得你有商业头脑，是个做生意的料，而且，当年我就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详细谈谈合作。” 夏佳一有些心动了，其实这一块，她曾经也考察过，了解了很多，确实是如今非常火爆的一项投资，“小梅姐，我考虑考虑，回家和老公商量商量。” 小梅也不着急，“行，我等你的消息，我的生意主要在临市，我们若能合作，有你在，在阳城市的分店我也能放心一大半了。” 这天下午，夏佳一一直处在兴奋之中，整个下午都在网络上查各种关于美容会所方面的资料，如今，她的手里有一部分闲钱，确实是可以考虑考虑小梅的提议。 在办公室里坐不住，最后她索性提前了回了家，毕竟，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呀。 到家的时候，出乎意料的，谢明江已经回家了，正在客厅里陪筱雨玩，筱雨装出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说爸爸是大灰狼，看到夏佳一，光着脚丫就跑了过来，说妈妈救我，大灰狼要吃我。 龙芳在旁边都笑岔了气，说这雨雨天生有表演天赋，将来可以去做演员。 夏忠诚依然在厨房忙碌，心情很好，还在唱着跑了调的京剧。 晚饭做得特别丰盛，龙芳不断叫谢明江多吃点，“你看你，最近工作那么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以后啊，早点下班回家来吃，别老喝酒，吃外边的垃圾食品。” 谢明江从小就没在父母身边，而孙庆兰精神上又有问题，老谢是个大老爷们，感情都埋在行动中，即使是他和父母生活的那几年，也何曾被人这样关心过，顿时感动得不行，感觉眼眶都有些红了，连连答应说好。 饭桌上，夏佳一给大家说起了与小梅姐合伙投资的事，父母不懂做生意，只能听着，谢明江一直在鼓励夏佳一可以试试，佳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回家后，夏佳一一直在等待，不知道今年他会送自己什么生日礼物呢？一会觉得他肯定是忘记了，一会又觉得他肯定会给自己一个惊喜，直到吃完饭，一家人围坐在客厅聊天、看电视的时候，谢明江有些神秘，也有些慎重其事，说要给夏佳一生日礼物。 一下便有些紧张，看了半天，他身边并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东西呢？ 龙芳和夏忠诚也觉得奇怪，今天这小谢，送个生日礼物还如此慎重？纷纷坐直了身子，等他拿出来。 263:反常 谢明江被大家这样看着，也有些紧张起来，好在筱雨跑了过来，腻在他怀里，要爸爸抱，谢明江把筱雨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坐着，另外一只手从裤兜里掏了半天，掏出来的竟然是一把钥匙。 夏佳一仔细看了看，这是一把车钥匙，疑惑地看着谢明江，她把钥匙拿在手里，这分明就是一把新车的钥匙啊，她默念了一遍，“凯迪拉克？明江，你……” “没错，佳一，这就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一直看中的那款车，凯迪拉克xt5，你喜欢的香槟色。” 要知道，这款车办下来，怎么着也要40多万，对于他们这样一个小康家庭来说，已经是一笔大数目了，夏佳一怎么也没想到，谢明江会私下里便偷偷把它给买了下来。 确实，曾经陪朋友逛车市的时候，夏佳一曾表现出来过对这款车的热情和喜爱，还忍不住试驾了一圈，非常喜欢，但是他也不至于不告诉自己，就买下来作为生日礼物吧？ 这仿佛只能是在电视剧和小说里才出现的情景，放在这现实生活中，给人不太真实的感觉，觉得有些矫情和不可思议。 夏佳一在惊喜之外，却突然有深深地担忧，这样的谢明江，确实是有些反常了，“明江，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买了呢，其实我平时用车的时候少，而且我那技术也不好，还是更喜欢坐你开的车，这样更有安全感一些。” 夏佳一完全没有责备谢明江的意思，只是有些心疼他，从公司里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买车，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快递公司的正常运行？到现在，谢明江还开着他那辆哈弗h6呢，一直没换过，怎么却给自己买这样好一辆车呢。 “明江，要不你把这辆车拿去开吧，我开你那辆，当练练手。”夏佳一权衡再三，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谢明江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佳一，这车的车主是写的你的名字，我已经把车提回来了，就在地下车库里，既然已经买了，你就开，哪里有那么多顾虑？况且，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做你的御用司机啊。” 龙芳听出了谢明江话里明显的委屈和火药味来，虽然谢明江突然买一辆这么贵的车，也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但是就像他说的，既然已经买了，难道还能退了不成？况且他的出发点，是送给夏佳一的生日礼物呢，龙芳立马出来打圆场。 “佳佳，明江心疼你，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你的他的不都是你们家的车啊，这谁开还不是一样，正好，过两天你可以开新车送我和你爸去机场了。” 夏忠诚也乐得傻呵呵地笑，只接连说了几个好字，看着谢明江，欢喜得不行，他这女儿啊，这辈子能找到谢明江这样的好老公，那真的是福分。 夏佳一也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这样的话会伤了谢明江的心，慌忙缄了口，挨着谢明江坐下，哄他，“好啦好啦，你就是个小气鬼，其实我就是心疼你花这么多钱。” 谢明江脸色缓和了一些，“没事，最近快递公司生意好，这个季节正是阳城市水果成熟季，每天的货运量大着呢，连马勇也赚得盆满钵满。” 筱雨听不明白大人在说些什么，歪着个小脑袋，整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爸爸，陪雨雨玩游戏。” 谢明江却把筱雨放到了沙发上，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雨雨乖，爸爸还有点工作要忙，你和妈妈玩哦。” 说完，谢明江独自进了卧室，没再出来，夏忠诚他们坐了一会，也紧跟着和龙芳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收到这样贵重的生日礼物，按理说夏佳一应该高兴的啊，可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尤其是想到最近谢明江的反常，愈发让她心情抑郁。 好不容易把筱雨给哄睡着了，如今筱雨还小，他们并没有让她单独睡一个卧室，而是在主卧里放了个小床，夏佳一抱着已经熟睡的筱雨，轻手轻脚地进卧室，打算把她放小床上，刚进屋，却看到谢明江斜靠在床头，正在微信上和别人聊天，见到夏佳一，立马把手机给黑屏了，塞到了枕头底下，脸色有些不自然。 夏佳一心底一咯噔，莫名地，脑海里便冒出了今天早上的那件白色衬衣来，“难道，他真的出状况了，送自己这么贵重的车，是因为内疚吗？” 这个想法仅仅是在心头这样过了一遍，夏佳一的心顿时便如针刺般的疼，她迅速把这样的假想给强制性按压了下去，告诉自己，“不，不可能的，明江不是那样的人。” 筱雨估计是白天玩得累了，这一觉睡下去，睡得很沉，夏佳一伸了个懒腰，紧挨着谢明江躺下，并顺手把床头的灯给关了，谢明江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夏佳一把脸靠在谢明江的后背上，手指在他的背上打圈，痒痒的，这是属于他们夫妻之间的暗语，这要在以前，谢明江早就迫不及待翻身过来了，可是今天，他的背却有些僵硬。 夏佳一开始吻他，一点点的，从上而下，倾尽自己所有的热情与爱，她明显感觉到了谢明江身体的变化，最后，他终于在压抑中爆发了，谢明江抓起夏佳一去了客房，这天晚上，两人再次找到了那种完美的感觉，夏佳一在精疲力尽之后，躺在谢明江的臂弯里，脸上带着满足后的潮红，沉沉地睡去。 可是，谢明江却在黑暗中，透过月光看着百看不厌的夏佳一，脸上有凉凉的东西流下，他开始后悔，自己那时候，或许真的是如夏佳一说的那样，膨胀了，不然怎么可能做出那么愚蠢的决定，以至于如今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 一念之差的错误，撒了一个谎便要用一百个谎来圆它，难道真的要用自己的幸福来陪葬吗？谢明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是，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因为这些，赔上夏佳一和筱雨的幸福，这是他如今，唯一能为她们做的了。 264:怀疑 平时还不觉得，等龙芳和夏忠诚真正出去旅行了，夏佳一独自带孩子，才发现有多忙乱，吃饭的时候，熊孩子能把一整碗饭全部倒地上或者身上，在一个地方呆不上十分钟，就要闹着走，天天想坐超市门口的摇摇车…… 带了她两天下来，夏佳一就觉得精疲力尽，比工作还让人觉得累。 最后，她索性.交代了王媛，有急事才给自己打电话，平时就在家里侍候这小祖宗，这下筱雨不闹了，好像找到了存在感，天天拉着夏佳一在楼下转悠，小区楼下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些，她比夏佳一还熟悉，连小区里的保洁阿姨和保安大叔，都会热情地和筱雨打招呼。 夏佳一有些心疼母亲每天带孩子的辛苦了，在心底寻思着，等9月开学的时候，把她送幼儿园去吧，也把父母解放出来，而且孩子大了，老人带着确实也宠溺了些，怕养成一些不好的习惯。 谢明江依然忙碌，每天都带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里，甚至连陪筱雨玩耍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夏佳一的疑虑越来越深，问过他好几次，为什么这么忙。 谢明江都找理由搪塞了过去，从他有些躲闪的眼神中，夏佳一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这样放任下去了。 女人一旦产生猜疑，她的智商便堪比福尔摩斯，胜过柯南，超越黑猫警长。 夏佳一借口在家带着筱雨无聊，想带孩子到快递公司转转，看看他每天到底在忙些什么，谢明江找着各种理由拒绝，“佳一，快递公司里，脏乱差的，筱雨去不合适。” “没事，有我看着她。” 谢明江皱眉，“可是我忙起来，也没时间陪你们啊。” “不怕，我就带她随便转转就离开。” 夏佳一带着撒娇的口吻，“明江，想你刚创业那会，我每天都往快递公司跑，你那时候巴不得呢，现在是不是厌烦我了，不想我去啊。” 谢明江慌忙答应了下来，“佳一，我恨不能天天和你一起工作。” 地下停车场，刚打开车门，夏佳一又闻到了那股似有似无的香水味，没错，雅诗兰黛缪斯。 “这次，还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吗？” 夏佳一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筱雨爬到后排座位上，“爸爸，你的车上好香。” 出发，谢明江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却并不解释这香味的由来，不时拿眼睛看夏佳一有些凝重的脸，两人都不说话，只有筱雨在后排上叽叽喳喳唱歌，问这问那。 夏佳一出门的时候忘记了带手机，她想了想也懒得回去拿了，在心底暗自嘲笑自己，当真是一孕傻三年么，记性是越来越差了。 筱雨闹着要在手机上看熊出没，夏佳一拿着谢明江的手机解锁了好几次，也没能解开，“明江，你把我的指纹删除了吗？还是这指纹解锁坏了？” 谢明江的表情再次有些不自然，“不是，是手机运行越来越慢，前段时间去刷了一次机。” 这解释，似乎也说得通，但是，谢明江却并没有把手机解锁，而是抓过了手机，顺手放到了自己左手边的位置。 “筱雨，看什么动画片，一会就到了，在车上看电视，对眼睛不好。” 夏佳一没管其他，却只留意到了谢明江放手机的那个动作，他不让自己看手机，是有什么秘密吗？隐约还能听到手机发出震动的声音，那是微信来消息了。 筱雨没能达成目的，不依不饶，坐在那装模作样地假哭，闹得厉害，“我就要看，就要看，呜呜，我要看动画片。” 夏佳一心底烦躁得厉害，忍不住冲她发了火，大声地吼了一句，“不许再哭！再哭就把你扔了。” 筱雨止住了哭声，但是脸上却真的挂上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妈妈可很少对自己发火啊，今天的妈妈到底是怎么了？ 谢明江开车的速度加快了许多，看得出来，他心底的波动也很大，夏佳一扭头看向窗外，风刮得呼呼的，这时候，车上的香水味早就没有了，可是那股香味却似乎依然残留在了自己鼻腔里，一直挥之不去。 想把腿伸一伸，这时候，夏佳一才发现，副驾驶的座位被调整过，明显是一个身高比自己矮了不少的人坐过，自己坐下去有些憋屈。 是谁经常坐他的副驾驶？夏佳一反问自己，如果只是顺带捎人，一般人是不会去调座位的，只能是经常坐，而且是有强迫症的人，才会把座位调成这样刚刚好。 就像自己，以前都是把这副驾驶的位置，调成自己觉得舒适的宽度。 夏佳一往前躬了躬身子，顿时觉得心里绞痛，这些种种的一切，还真的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吗？真的是自己胡思乱想了吗？ 她扭头看向谢明江，却撞到了他关心地看向自己，那眼里全是担忧，可是这眼神分明还是自己的明江啊，那眼底的温柔是伪装不了的。 “+1，你怎么了？是哪不舒服吗？” 夏佳一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开始在副驾驶的抽屉里翻东西，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发现点什么，里面比较杂乱，有谢明江的驾驶证和行驶证，还有保养手册，再有一些，就是乱七八糟的杂物，夏佳一发现，抽屉里放的那包纸，并不是自己常用的那个品牌，当初，她足足买了十几包，放在后备箱里面…… 抽屉角落里，有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夏佳一甚至没有勇气拿起来看，但是她已经看了出来，那是一个水钻的发夹，就那样安静地、突兀地躺在那，好像是在向自己无声地挑衅！ 半个小时后，到达了快递公司，三人一起下车，刚准备上楼，夏佳一突然想起了什么，找谢明江要车钥匙，“我把包落车上了。” 独自一人坐在车上，这次，夏佳一没有犹豫，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内存卡，迅速把车上行车记录仪的卡拔出，把自己那张卡装了进去。 她哪里知道，在楼角的转角处，谢明江把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265:夏佳一的一天 夏佳一在快递公司只呆了一个小时就离开了，期间，程宏进来了两三趟，见她在，又无关痛痒地说了几句话就走，可是总感觉，他找谢明江有什么急事似的。 筱雨刚开始还好奇，到处跑，可是后来便有些待不住了，老说楼下卸货的声音太吵，嚷着要回家，正好程宏要进市区一趟，夏佳一便带着筱雨坐了回来。 路上，夏佳一旁敲侧击问了程宏不少关于快递公司的事，这小程都含含糊糊地把她糊弄了过去，夏佳一知道，他肯定是得到了谢明江的提醒和授意，想来也问不出什么来，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带着筱雨，还要抽时间处理几个店铺里的事，夏佳一顿时觉得忙碌了许多，再加上谢明江的反常，让她心里总觉压了块石头般难受，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来。 只有在翻看母亲朋友圈的时候，她会发出来自内心的笑，龙芳和夏忠诚玩得很开心，马上就是60岁的人了，两人还像小孩子一般玩自拍，在朋友圈里晒各种美食，龙芳挥舞着各色彩色丝巾，在海边拍照，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夏佳一看在眼里，满是欣慰。 想来经历了那段炼狱般的日子，他们彼此应该更能珍惜对方了吧？ 谢明江依旧忙碌，早上很早出去，晚上很晚才回来，他身上带回来的那时有时无的香水味，老是刺激着夏佳一敏感的神经，不想去怀疑又不得不怀疑。 夏佳一觉得不能这样长久下去，不然自己迟早会疯掉，这天，小梅姐又打电话给她，说出来坐坐，具体谈谈合作的事宜，龙芳他们还有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夏佳一没办法，只能带着筱雨一起去。 筱雨闹着要吃肯德基，小梅姐纵容她，也就依了，肯德基店里的空调开得挺大，和外边温差形成强烈的对比，夏佳一和小梅坐在那谈事，筱雨有吃的，倒也安静，吃一会，便和旁边一个小男孩跑儿童区去玩耍，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看着，夏佳一也就任她去了。 小梅详细介绍了几个最近她考察的地方，都是面积几百平米的大店，初期投入比较大，夏佳一有些担心。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资金超预算，我也不可能找合伙人了，佳一，这项目如今有多火，你也是知道的，你有那实力，也有那能力，还犹豫什么呢？如今服装的实体店生意越来越差，幸亏你是走的网络实体相结合的路线，倒是另辟蹊径，在阳城市独树一帜，但是你想过没有，多涉足一个领域，对你将来的发展肯定是没有坏处，至少给自己留了一条路吧。” 如今，衣加一服饰所有服装都是找南方斯利兰服装厂代加工的，小月曾建议过夏佳一，发展到最后，可以考虑在本地建立个属于自己的服装加工厂，夏佳一把这个想法一说出来，马上就被小梅姐否认了。 “你还是别想了，今年环保查得那么厉害，你自己建厂？不查死你！” 夏佳一点了点头，小梅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虽然不关心那些，但是也听说了，附近郊区很多小厂，尤其是污染严重的厂，都被查处、关停，自己还是不要去撞刀口上的好，这样的话，自己那部分闲置资金，确实是可以考虑投资到小梅姐说的美业行业中来。 这天，两人谈了很久，甚至谈到了具体的前期合作事宜上，夏佳一发现，小梅姐在这行业里，绝对具有权威性和前瞻性，她把阳城市的市场考察得很是透彻，很多数据分析起来，让她心服口服，谈到最后，夏佳一甚至对这次合作充满了期待。 “佳一，我们其实完全可以资源整合，等以后啊，我也可以在临市开一个你们衣加一服饰的分店，大家一起做大做强，当然这是后话。” 午饭他们也是在肯德基里直接给解决了，筱雨连着喝了两杯冷饮，还自己偷偷跑服务台要了一个蛋筒吃，在她要第三杯可乐的时候，被夏佳一坚决给制止了，饭后，夏佳一打算离开，她说筱雨必须得午睡，不能把孩子习惯给养坏了。 小梅姐也没挽留，和夏佳一约好，等过几天她们一起再去考察下市场，尽快把这事给定下来。 许是上午在肯德基店里玩得太累了，在回家的路上，筱雨有些恹恹地，精神不振，走了几步路便要夏佳一抱，到家的时候，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 趁筱雨睡觉，夏佳一立马打开电脑，处理店里的事宜，王媛发了好几个报表在自己的邮箱里，月底了，有7月份三个分店和网店里的销售报表，还有进货单、返货单，广告费清单等。 等忙完这一切，夏佳一也觉得疲倦得厉害，强打起精神把屋子的卫生收拾了一下，140多平的房间，完整打扫一遍卫生，又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 这时候，她突然特别感谢自己的父母，平时觉得他们做做家务，带带孩子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也算是安享晚年了，可真正让自己做下来，才发现这些事非常占用时间，是这样的辛苦，尤其是父亲，每天还要做那么多好吃的，变着花样满足每个人的口味，显得是更不容易了。 卧室里，筱雨还在睡，夏佳一看着她红璞璞的小脸蛋，睡得正香呢，不忍心叫醒她，她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度，斜靠在床头，总算可以休息休息了，翻了本闲书，还没看几页，没想到自己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夏佳一再次醒来，发现筱雨在那咧着嘴哭，使劲推她，“妈妈，雨雨饿。” 夏佳一一看，已经晚上7点多了，真不知道，自己这三四个小时是怎么睡过去的，会睡得这样的沉。她发现，客厅里到处摆放着玩具，还有撕开啃了几口的面包，想来筱雨醒了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独自玩了很久了。 夏佳一觉得内疚，这么晚了，谢明江还没回来，她开始打算做饭，发现筱雨有些萎靡不振，躺在沙发上，脸色通红，夏佳一不放心，过去抱起了她，在额头上一摸，烫得吓人。 夏佳一一下就有些慌了。 266:再相遇 入夜，阳城市某餐厅。 这家餐厅是新开的，装修得中规中矩，晚上七八点的样子，正是用餐高峰时期，整个大厅座无虚席。 一时髦的卷发女子，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点菜，她不时透过玻璃大窗往店外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这时候，一辆哈弗h6缓缓驶进了停车场，女子脸上带上了笑，对服务员说，可以上菜了。 谢明江赶得满头大汗，七八月的阳城市，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进店，迎面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额头上的汗还兀自淌着，他也没来得及擦。 谢明江在店门口张望，这时候，女子在窗边对他挥了挥手，他疾步走了过去，还没落座，便开始道歉。 “不好意思，丹妹儿，临时有点事，耽误了一会，是我约的时间，没想到自己还迟到了。” 女子嫣然一笑，带着丝丝妩媚和娇俏，和几年前的样子一模一样，这女子不是别人，果然是付丹。 “没事的，知道你忙，说吧，今天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 付丹转动着面前的那杯柠檬水，不看谢明江，说得慢条斯理，如今的她，再也不是5年前那样幼稚的付丹了，她不会再有求而不得的抓狂，她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一辈子都将不可能属于自己，他的心里，永远只有夏佳一。 当年，在打算和魏强离开阳城市的时候，她去找过谢明江，她便知道这个答案，但是她还是无法原谅夏佳一，她放不下那件事对她自尊的践踏。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明明和自己闺蜜两情相悦了，她还能看着自己一直在泥潭里挣扎，这便是付丹无法原谅夏佳一的原因。原本，她是可以带着尊严离开的，可到最后，终究是一败涂地。 一半是因为无法原谅，一半是因为无法面对，所以回阳城市差不多有半年了，她一直没有和夏佳一联系过，反倒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谢明江。 如今，她和魏强的婚姻在勉强维持了5年之后，终于走到了尽头，魏强的毫无上进之心，加上好赌，贪玩，纯粹就是一个标准的啃老族，更为夸张的是，他父母还纵容他，说自己养得起儿子，这些让她欲哭无泪也就罢了，付丹找了家瑜伽馆继续上班，可整日里被魏强怀疑，最后发展成跟踪、家暴…… 在结婚那几年，魏强父母天天催着他们生孩子，可偏偏付丹怎么也怀不上，于是，他们更是对付丹冷嘲热讽，说娶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媳妇。 到这时候，付丹才发现，原来三观不一致的婚姻，真的是不能要，以前总以为，他对你好也就可以了，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再加上魏强为了救她还受了伤，于是当初冲动之下，便答应了魏强的求婚。 在各种嫌弃和彼此伤害中，经过了一年多的离婚拉锯战，半年多前，付丹终于逃脱了那段让她如梦魇般的婚姻，她回到了阳城市，父亲再婚以后，也正好在单位上退居二线，于是他们老两口去了省城定居。 如今在阳城市，付丹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好在这些年来，她也有了一些积蓄，再加上父亲的资助，于是打算在阳城市开一家瑜伽馆，最近正在考察之中。 她不是没想过重新把谢明江抓回来，这些年来，每当和魏强吵架的时候，她就爱把魏强和谢明江拿出来比较，愈发觉得谢明江的好，尤其是听说，如今的他，事业发展得越来越顺畅，更是心底憋了一口气。 但是那天晚上，她借着酒劲，再次向谢明江表白，即使在喝醉了的情况下，谢明江还是非常坚定地拒绝了自己，她知道，自己再无希望。 如今的付丹，成熟了，学会了放下，不再执着于心底的执念，她甚至在考虑，哪一天去见见夏佳一，可是今天，谢明江却非常急切地给自己打电话，说想请自己帮一个忙。 “谢帅亲自开口了，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说吧，什么事。” 谢明江约了付丹今天晚上吃饭，“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晚上见面谈吧。” 如今的谢明江，脱去了一份稚气，比几年前看上去更为成熟稳重一些，付丹看在眼里，依然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但是她有了自己的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谢明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了几分钟，逐渐褪去了室外的热气，服务员开始上菜，他在心底酝酿了一番，终于开口。 “丹妹儿，还是我和佳一的事，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付丹眉毛一挑，疑问直接写在了脸上，“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的瞒着佳一呢，你不觉得，如果我帮你了，这对佳一的伤害，岂不是更大？” 谢明江摇了摇头，但是态度却依然坚决，“你不懂，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佳一和孩子跟着我一起变得一无所有，这是我犯的错，我必须得自己一人承担。” 付丹没有动筷子，死死盯着谢明江，“谢帅，你听着，要我帮你可以，但是你必须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没有丝毫隐瞒，不然别想我帮你这个忙。” 谢明江叹了一口气，终于不再倔强，“那好吧，我都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这些不能让佳一知道。”说完，他又喃喃自语，“早知道会成如今这样的局面，当初我就应该听她的，一念之差啊。” 谢明江娓娓对付丹道来，正说到紧张处，他接了一个电话，一看是夏佳一打来的，愣了一下，还是把它接了起来，听着听着，他就开始着急，最后直接起了身。 “丹妹儿，我得马上去医院一趟，筱雨发高烧，今天的事就先说到这，具体的我再找时间和你谈。” 走出好几步了，谢明江又折了回来，对付丹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谢谢。 267:现实 赵东林故意在办公室加了一会班，他不想那么早回家，听韩小蕙唠叨，果果已经满了7岁了，马上要上一年级，太谷小区所在的片区学校是阳城市实验学校，说好不好，说差也不差，据说，阳城市最好的小学，是离家3公里以外的阳城市一小，每年小升初考入各重点初中部励志班的学生最多，不少人为了能上一小，纷纷购买学区房。 可是他们家现在这样的情况，要想再买一套学区房是不太可能的了，韩小蕙从去年开始，便催着赵东林去找人，看能不能托关系进一小，哪怕交点片区费也好，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啊。 赵东林不是没有努力过，为了孩子，他甚至低三下四请客送礼的事也干了，可是终究是因为关系不到位，没有人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都说到时候再说，看着办之类。 韩小蕙跟着着急，忍不住就在家里数落了他一番，“要是我爸……哎。”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却想起了父亲还在位的时候，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小学名额而已嘛？可能就一个电话就能解决了，一想到这，便有些唏嘘感叹。 如今，韩洪涛在监狱服刑，阳城市没有监狱，被关押在离阳城市300多公里以外的一家监狱，接受劳动改造。 刚开始，赵东林还开车陪着韩小蕙去看过他几次，后来便找各种理由推脱，韩小蕙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再勉强，趁周末或者休息的时候，便带着果果坐大巴车过去，每次都要转3次车才能到。 见面的时，韩洪涛总爱询问家里的情况，韩小蕙都是报喜不报忧，告诉他赵东林在机械厂还不错，已经提升为备件科科长了，收入也增加了不少，家里什么都好，让他不要担心。 韩洪涛在心底冷笑，他当然能好了，如今做了马厂长的一条狗！ 但是这些话，他没对韩小蕙提起过半句，他知道现在说这些，除了会影响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之外，别无它用，还不如就让它彻底过了，只要他们夫妻好好过日子，让孙子顺顺当当地长大，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今天，赵东林又给一个拐弯抹角认识的教育局的朋友打电话，想约对方出来见见，可是一见到是赵东林，对方语气立马变得很官方正式起来，和他打太极，既不得罪，也不出来见面。 这让赵东林非常的窝火，却又找不到地方发泄，想着回家还要面对韩小蕙的唠叨与苦瓜脸，他就感觉头大。 没想到7点多了，市区依然拥堵，好不容易到了太谷小区楼下，快进地下停车场了，还小堵了一会，赵东林本就心情不好，看一时半会通不了，索性点燃了一支烟，不停按喇叭，心底毛焦火辣地烦躁。 一支烟还只抽到一半，车便通了，刚起步，迎面一辆香槟色的凯迪拉克直愣愣地便过来了，明显占道行车，不偏不倚，和赵东林的车头挂在了一起。 真是让人鬼火冒，眼看着都到家门口了，还能被二百五的司机躺枪了，自己车轮已经挂到了旁边的路阶上，早就避无可避，赵东林直接把那半支烟给摁灭了，探出头来就开骂。 “你他妈的赶去投胎啊，看不到有车上来了吗？老子……” 但是，后面的话他已经说不出口了，车窗打开，他看到了夏佳一惊慌失措的脸。 “佳一，怎么是你？” 两人都同时呆住了，车挂得并不厉害，但是后边的车又排起了长龙，各种分贝的喇叭声不绝于耳，两人没办法，都把车移到了路边，夏佳一心急如焚，和赵东林商量，“明天再走保险如何，我全责。” 筱雨在后排座位上，烧得有些迷糊了，用微弱的声音叫妈妈，“我好难受啊，想吐。” 赵东林发现了生病的孩子，二话没说，让夏佳一上自己的车，“现在还谈什么保险，修车，以后再说，你看孩子眼睛都烧得通红了，这个年龄的孩子，发烧是最危险的，这万一烧成了肺炎，那还了得，佳一，你现在这状态不适合开车，还是让我送你和孩子去医院吧。” 夏佳一有些犹豫，自己平时开车时间少，技术确实不怎么样，不然刚才也不会在心急如焚的状态下，便迎面撞上赵东林的车了。 “你还犹豫什么，孩子要紧，佳一，你就当我是一个熟人行不？” 夏佳一看了看筱雨，终于抱起了她，坐到了赵东林车的后排座位上，赵东林毕竟是一位父亲，对孩子生病还是有相当的经验的，正好车上有一个保温杯，水还是温热的，他让夏佳一想办法给孩子喝点温水。 筱雨哭哭啼啼，嚷着要爸爸，夏佳一哄她，“筱雨乖，爸爸已经在来医院的路上了，一会就能到，你要坚强，爸爸说了，他喜欢坚强的娃娃。” 赵东林听到这些话，心底有些五味杂陈，忍不住问了句，“佳一，你们现在都挺好的吧？看到你幸福，真为你高兴。” 夏佳一没有回答赵东林的话，但是过往的一切却像放电影一般在心头回放，她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坐赵东林的车过来的，这万一被谢明江看到，岂不会误会他们？ 到了医院，筱雨黏着夏佳一不放手，非得她抱着，赵东林自告奋勇，主动排队挂号，不来不知道，这大晚上的，挂急诊的病人还挺多，好不容易排到队了，量了体温，查了血，医生建议直接输液，说孩子已经烧到39度，扁桃体发炎，必须马上降温下来。 筱雨两岁多了，这还是第一次生这么严重的病，这让夏佳一有些慌乱，但是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面对，所以一直在催赵东林离开，“你家人还在家里等你呢。” 再次后悔坐赵东林的车来医院了，当时也是着急，担心筱雨，再加上刚撞了车，对开车有本能的恐惧，赵东林看出了夏佳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知道自己在这也是自讨没趣，刚打算离开，谢明江便满头大汗地进来了，一边叫着筱雨的名字，看到赵东林，顿时愣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 268:琐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见到这样的情形，夏佳一立马走了过来，首先给谢明江解释了，告诉他刚才自己开车出来，刚出小区停车场，由于太慌张，便挂了车，不小心把赵东林的车头给挂了。 谢明江立马有些紧张，“佳一，你和筱雨人没事吧？”那眼底自然流露出来的关心，让夏佳一感动，“我没事，只是当时着急，我有些不敢开车了，便坐他车过来的。” 赵东林看在眼里，顿觉自己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局外人，自觉无趣，欠了欠身子便打算离开，谢明江追了几步，说明天他会找保险公司联系他，该赔偿多少就赔偿多少。 赵东林有一种落荒而逃之感，感觉整个人心底空落落的，尤其是看到夏佳一慌忙给谢明江解释的紧张神情，他知道，如今在夏佳一的眼里，自己已经没了丝毫的位置，她生怕自己的出现会让谢明江误会，慌忙撇清关系。 说不出的失落。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9点多了，韩小蕙早就吃了饭，并未给他留饭。 “你也没说要回来吃饭啊。”韩小蕙对赵东林经常不回家吃饭已经习以为常了，对赵东林的质问理直气壮回敬他。 “可是我也没说不回家吃饭啊。” 赵东林觉得窝火，直愣愣地顶了一句回去，转身进厨房去煮面条，打开冰箱，发现家里连一颗青菜也没有，又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说这哪里有家的味道。 韩小蕙还觉得委屈呢，大家都同样上班，可是自己每天下班了还得去接果果，去菜市场买菜，况且自己腿脚还不方便，他赵东林吃现成的不说，还挑三拣四。 她逮着果果上学的事开始说事，问赵东林到底办得怎么样了，“果果上学可是大事，耽误不得。” 原本赵东林夸下过海口，说自己交际广，认识多少多少的什么人，这件事就是分分钟的事，可如今在现实面前，只有认怂，被韩小蕙问起，心底烦躁得很。 “上这边学校又怎么了，一年几百上千的新生也在这实验学校上小学，果果就怎么不能上了，就你折腾。” 赵东林知道去一小上学估计没戏，索性回过头来做韩小蕙的思想工作，让她放弃这个念想，可韩小蕙就是认死理，每天围着孩子转，自从有了儿子，年轻时候的那些梦想，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把自己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果果身上，哪里肯放弃。 这天晚上，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果果敏感地看着父母吵架，一言不发，最后悄悄进了自己的房间。 深夜失眠，赵东林起床打开书房的电脑，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干嘛，在qq空间的私密相册里，他藏了一些照片，是以前和夏佳一在一起时候拍的，看着看着，他便情绪失控了。 再次觉得这180平米大跃层的房间，显得是这样空旷，毫无温度可言，眼前浮现出夏佳一的样子，她对筱雨的关心，对自己的冷漠，对谢明江的紧张。 …… 筱雨在门诊输完液，总算烧退了下去，但是医生说，每天估计还会反复，至少连续输液三天看情况。回家的路上，筱雨已经沉沉睡去，夏佳一不放心，坐在后排上，一直把孩子抱在怀里，她看着谢明江有些沉默，担心他还在对今天晚上赵东林出现的事耿耿于怀，试图解释。 “明江，你不会因为这事生气了吧？怎么不说话呢。” 谢明江好像从自己的世界才回过神来，“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生气？” 夏佳一愣了一下，顿时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胡思乱想的，对了，车还停在小区门口呢，明天得送4s店去修。” 谢明江终于知道夏佳一原来说的是这个事，“生气，谁说我不生气的，佳一，保险的事我去联系，我不允许你再和那人有交集，看着就生气，想当年，他做的那些龌蹉事……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能理……” 说到这，谢明江一下沉默了，心开始有点刺痛，要让自己离开夏佳一和筱雨，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啊，仅仅是想一想，都会让他这样难过。 但是，如今，他却在做一件事，就是把夏佳一往外边推。 夏佳一没有留意到谢明江后面那句话，心思全在前面谢明江提起的当年之事上，生怕他还继续说下去，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慌忙转移了话题，“明江，你说要爸妈要知道了筱雨生病，肯定会骂我吧，也都怪我，今天就不应该带她去肯德基喝那么多冷饮，还一直在空调房待着，玩的时候又出了一身的汗……” 谢明江情绪有些低落，但他还是试着安慰她，“佳一，这不怪你，孩子哪里有不生病的，过几天就好了。” 在车上，夏佳一的目光不时往行车记录仪上瞟，红色的灯亮着，正在录制所有的一切，这一刻，她甚至有些后悔，对筱雨如此紧张的谢明江，哪里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这分明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啊，好丈夫，好女婿，好父亲。 但是她再次在车上闻到了那股香水味，雅诗兰黛缪斯，为此，她还曾特意跑专柜去试用过这款香水，她可以肯定，就是这个香味，如果坐车的是快递公司前台和财务的那几个女性员工，夏佳一觉得不太可能，她仔细分析过，那几个女人都是30来岁的普通打工者，不可能买一瓶一千多的香水来用，况且，她在办公室转悠过，办公室里没有这股香水味。 突然想起，为什么自己觉得这香味如此熟悉，是以前的付丹一直在用！ 这一记忆，如一把重锤击打在夏佳一心上。 这猜测就像一个魔咒一般，折磨着夏佳一的心，她努力想从这样的情绪里出来，和谢明江谈起了今天与小梅姐的谈话，说两人已经差不多达成了合作意向，最近她会和小梅姐一起考察市场，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佳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被谢明江鼓励，夏佳一也有了信心，她纠正他，“是我们，明江，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谢明江从内视镜里看着夏佳一神采奕奕的表情，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内心有一个声音，“佳一，是你的，而我，只会拖累你，我不能这样。” 269:一念之差 阳城市城郊，一个偏远的乡镇，离市区大概有一百多公里车程。 原本繁华的工业园区，如今变得死一般的沉寂，四周林立着各类厂房，有洗煤厂，球团厂，焦化厂等。 再也听不到厂房的轰鸣声和机器的运转声，这里就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角落，斑驳的厂房大门上贴着封条，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谢明江和程宏站在一家磁铁矿选矿厂门口，曾经，这里的生产热火朝天，球磨机的运转的声音，隔着几里地也能听到，这一带，在几个月前，已经形成了完成的产业链，从铁矿石的开采，到这家选矿厂的破碎初加工，分出矿物和脉石矿，然后输送到炼铁厂冶炼…… 这个镇，叫白石湾镇，曾被当地人戏称为小香港，虽远离大城市的喧嚣，因为有这一个接一个的私人厂矿为依托，这个地方显得格外繁华，尤其是到了晚上，整个镇上就是餐饮娱乐一条街，随处可见几百万的豪车出入。 如今却是没落了。 “谢哥，咱们走吧。” 程宏见谢明江隔着厂房大铁门，望着里面高耸的机器设备发呆，整个人一言不发，拉了拉他，“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应该到了。” 程宏开着快递公司那辆皮卡车，谢明江坐在副驾驶上，这个原本以为能带着自己梦想起飞的小镇，如今却变成了梦魇开始的地方。 就在一年前，那时候的谢明江，快递公司做得顺风顺水，腰包逐渐鼓了起来，认识了阳城市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有政府官员，有私企老板，有国企高管。人脉网络越铺越大，大家对这个年轻有为的快递公司老板，也是赞赏有加，这让谢明江顿时找到了成功的感觉，一种带着飘飘然的自信，随时挂在脸上。 其实说到底，就是夏佳一说的，膨胀了。 但是那个时候的谢明江可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干大事的人，就应该有勇有谋，敢于冒险，就在这段时间，他认识了刘三哥。 刘三哥原名刘建三，年龄在四十岁上下，原本就是白石湾镇的村民，很是具有一些经济头脑，在十来年前，便顺应时代潮流，在白石湾建了一个小型的选矿厂，这几年下来，赚了不少，在认识谢明江的时候呢，正在打算厂里扩建两条生产线，大家都知道，即使这样小规模的选矿厂，扩建两条生产线，投资也在两三百万左右，这刘建三呢，就到处找合作伙伴，想把这厂子做大做强。 这刘三哥为人耿直，两人很是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一来二往熟识了，他便鼓动谢明江入股。 “谢老弟，哥哥在这行里，摸爬滚打了十来年，这关系网早就铺开了，你还怕亏了不成？跟着我干，那是包你稳稳当当地赚钱。” 谢明江讪笑着推脱，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依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人，刘建三说得轻描淡写，让谢明江投个一两百万进来，要不了几年就全部回本了，守着选矿厂的股份，每年分红，何乐不为。 “三哥，你真是开玩笑了，我若能拿得出来200万，何至于还开一个十几万的小破车？” 刘建三听完哈哈大笑，说谢明江还是老思维，“现在谁还用自己的钱投资，银行啊，用银行的钱来生钱，那才叫本事，像你这样原始积累，得积累到猴年马月去了？” 听到这些，谢明江真的心动了，心动得彻彻底底，他回去和夏佳一说起这事，还只说到一半，便被夏佳一坚决给否决了，“明江，跨行业投资，我们啥都不懂，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谢明江连续说了几天，夏佳一态度都很坚决，到最后，直接说谢明江就是膨胀了，“就算它真能赚钱，投入那么大，我们也不可能有啊，别东想西想了。” 那段时间，夏佳一忙着自己店铺的事，在和王媛商量着找南方工厂代加工的打算，也无暇顾及谢明江的情绪，压根没想到，谢明江在刘建三的鼓动下，心底越来越长草。 最后，他头脑一热，竟背着夏佳一，和刘建三签订了入股合同，刘建三确实关系网了得，只用了半个月时间，便协助谢明江一起，用他的快递公司做质押，从阳城市商业银行贷款出来一百多万入了股，同时，刘建三还拉了一个合伙人，也是他的一个朋友，入股了一百多万，就这样，这家选矿厂便完成了扩建融资。 这段时间里，谢明江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夏佳一，好几次，他都鼓起勇气想对她说，可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冷静下来之后，他也后悔过，为自己这样冲动的决定，可是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想等真正从厂子里开始分红了，赚钱了，再给夏佳一说，也不迟，到那时候，想来夏佳一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原本是十拿九稳的生意，可偏偏天有不测风云，2017年初，环保督查开始严查，主要便是查处这些污染严重的煤矿企业，尤其是小规模的企业。 在他们选矿厂附近，一夜之间，好几家镀锌厂便被关停，紧接着，他们的选矿厂也未能幸免于难，开始是责令整改，上环保治污设备，可是动辄就是上百万的设备，对他们来说，哪里可能说上就上，于是，没过多久，他们的选矿厂也跟着被勒令停产，被查封了，周围小厂矿一片哀嚎，纷纷被关停。 关上一天，损失也巨大啊，更何况是这样无限期的关停，最着急的当属刘建三了，半个月前，他仗着和政府部门的某领导有点交情，偷偷组织工人晚上生产，被群众举报，不偏不倚，被中央督查组逮了个正着，因排放严重污染环境，当天晚上，刘建三便被拘留了，至今情况不明。 谢明江和另外一个股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也没有任何万全之策，无奈之下，今天约好，在白石湾镇碰个头，商讨对策。 270:事件原委 白石湾镇上，正午的太阳火辣火辣的，照得人心底烦躁，以前繁华的街道两旁，如今很多商铺都紧门闭户，没有营业，偶尔会有店家养的狗，吐着长长的舌头，从门口抬起头来，瞄一眼疾驰而过的汽车，然后继续爬下去睡觉。 程宏绕着镇上转了两圈，终于在镇子东头的位置，看到一家正在营业的饭店，店主他们也认识，以前来吃过饭，当初那生意火爆，店里请了四五个服务员也忙得脚不沾地。 进店，老板娘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听到脚步声，慌忙抬起头来笑脸相迎，“老板，点啥菜？”然后，她迅速把菜单给递了上来，貌似这单生意，等了很久一般。 环顾整个大厅，就只一对小夫妻带着个孩子点了两三个小菜坐在那吃，再无其他客人。 谢明江知道这家的干锅牛蛙特别好吃，也不看菜单，便直接点了一份，没想老板娘有些为难，“不好意思，今天这牛蛙，没有呢，吃饭的人太少，没去市场上买，要不，点个别的？” 谢明江连续点了3个菜，都被告知没有，他叹了口气，“算了，你看着上吧，我们就三个人，随便整两个荤菜两个素菜，再烧个汤就可以了。” 没一会，他们的另外一个合伙人也来了，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大家都叫他华哥，华哥和刘建三都是白石湾镇上土生土长的人，前几年，常年在外边包工程，赚了一笔钱，去年和谢明江一起，被刘建三拉着入了股，原本以为靠着这个厂子，便可以逐渐过上安稳的好日子，没想到新的生产线才生产了半年多，便出了这档子事。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没太放在心上，想着雷声大雨点小，以前也不是没有环保部门来查过，刘建三关系网广，想办法花点钱打点打点，停上个十天半个月，也就过了。 可没想到，这次是真的狼来了，全国上下一片严查，岂止是他们，这一片的厂矿，除了两三个提前上了环保生产线的千万大厂，其余小厂没有一个幸免于难的。 华哥刚一坐下，还没等谢明江问起，就开始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全说了，“老弟，这次我们可被这刘老三给坑惨了，我托人去打听了，估计过两天就会下达对我们厂的书面处罚通知，被关停的同时，可能还面临着罚款，我是不抱希望了，这投进去的钱，看来是要打水漂啦。” 谢明江的心紧了一下，“三哥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呢？” 餐馆老板娘给他们炒了个回锅肉，一个烧白，一条红烧罗非鱼，还整了几个素菜，这华哥正吃鱼，听谢明江问起，差点被一根小鱼刺给卡了，骂咧了几句，“情况不容乐观，我找公安机关的熟人打听了，如今已经转为了刑事拘留，老弟啊，我们能否幸免于难，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哦。” 这段时间里，谢明江整日里焦头烂额，把能找的关系都找了个遍，今天，他开始有些认命了，这是大势所趋，顿有回天乏术之感。 他开始觉得，夏佳一说的脚踏实地的话来，如果当初听了她的话，不好高骛远，贪图高额利润，哪里会把自己陷入如今这样的绝境？ 他抽空给夏佳一打了个电话，问她筱雨烧退了没有，电话里，夏佳一的心情貌似不错，告诉他，父母后天早上就回来了，筱雨活蹦乱跳，嚷着要和她一起去4s店里取车，刚修理店打电话了，说车已经修好。 “明江，要不你抽空回来一趟，陪我去呗，我有些不敢开上路了，尤其是还要经过市区最拥堵的路段。” 如若在以前，谢明江肯定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但是此刻，他却拒绝了，“佳一，你要习惯，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开车，多练习一下就好了。” 从矿区回阳城市的路上，谢明江的情绪更为低落了，整个眉头深锁，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是他的贪婪，活生生把好好的生活给毁了。 “谢哥，你真的不打算给佳一姐实话实说吗？看着你们这样，我真的也好为你难过，我相信佳一姐知道实情了，也不会置你于不顾的，毕竟你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谢明江摇头，“小程，你不懂，我就是知道，她会尽一切可能的挽救，我才不敢给她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些年来努力奋斗的一切，来填我的窟窿，我不想她跟着我一起，变得一无所有。” 这时候，谢明江耳边再次回荡着夏佳一生日那天说的那句话，她说，明江，我喜欢的是你，只有你，不管你是黑车司机，还是快递公司老板，我喜欢的只是你而已，没有其它。 谢明江再次叮嘱程宏，要替自己保守这个秘密，“尤其是在王媛面前，也不能透露半点口风，如果让佳一知道了，我唯你是问。” 程宏叹了口气，点头，“放心吧谢哥，我不会乱说的，不过我还是想劝你慎重考虑考虑，投资失败一次没什么，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可佳一姐可是唯一的一个，你难道忍心因为这个，就把她往外推吗？” 谢明江的心刺痛，是啊，怎么忍心啊！ 可是，对于自己的东山再起，此刻的谢明江看不到任何希望，他是被彻底打败了，他甚至担心，说不定哪天，自己也会像刘建三那样，突然便被警察给带走了。 原本快递公司的效益还不错，可是因为谢明江前段时间私自拿了部分流动资金给夏佳一买了一辆车，最近也有些举步维艰，甚至连员工工资也有些支付不出了，他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颓废想法。 离归还贷款的时间，还有几个月，谢明江一边在期待着奇迹的出现，一边在心底酝酿着，如何才能保夏佳一和筱雨的生活，不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发生天翻地覆的影响。 他再次想到了付丹。 271:面具 龙芳和夏忠诚旅行回来后，明显感觉两人感情好了不少，夏佳一看在眼里，觉得非常欣慰。 有了父母他们继续帮忙照顾着筱雨，夏佳一又可以把精力投放到店铺上去了，尤其是和小梅姐的合作，前期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进去。 可是等真正忙碌起来，夏佳一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心无旁骛，冷不丁的，脑海里就会冒出谢明江最近的种种反常来，他时常有饭局，而且她偷偷翻过他的钱包，从每次饭局后的结账情况看，都是他在请客，而且全都是阳城市的高档饭店，不像是只有两个人的约会。 到底是些什么人，需要谢明江花这样的时间、精力和财力来维护呢？ 甚至在夏佳一的各种揣度和猜测中，莫名脑补出来这是不是谢明江故意弄出来的虚假消费单，以此来掩盖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想到这样一种可能，她就开始烦躁和心慌意乱，甚至看谢明江任何行动，都是那么的可疑。 夏佳一哪里知道，谢明江做的这一切，都是在竭尽全力，看能不能想办法让投资的那个选矿厂，能够起死回生。 但是这次的环保督查力度，是有史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严格，不光是阳城市，全国上下都是这样的形势，谢明江越来越心灰意冷，回到家里更加地沉默寡言了。 夏佳一想过很多次，想把谢明江车上行车记录仪上的卡，拔出来看看，到底里面会记录些什么，可是好几次，她已经来到地下停车场了，又扭头返回了家里，她觉得她应该对谢明江信任，同时，心底也隐隐地担心着什么，她怕真发现了些什么，自己该如何面对？ 她还没有想好。 谢明江偶尔也会温柔如水，站在家里的某个角落偷偷地看着自己和筱雨，那眼底的温柔注满了他所有的爱，让夏佳一为之动容，她坚定地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谢明江没有变，他只是工作上累了，所以没以前那样热情罢了。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从夏天来到了冬天，眼看着春节又要临近了。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更早一些，下午，夏佳一和父母一起带着筱雨在沃尔玛超市买了一大堆的年货，在龙芳的强烈要求下，筱雨没去上幼儿园，用龙芳的话说，这么小的孩子，呆里面关着，那就是受罪，“我带筱雨，从来没觉得苦啊，反倒有她在，我觉得更有乐趣一些，佳佳，你就别犟了，等孩子满3岁再说。” 谢明江从快递公司出来，天色已经擦黑，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显得更为阴冷了一些，他整个人情绪低落，刘建三因厂矿关停后，私自组织工人违规生产，排放未经处理的污染废弃物，导致严重的环境污染，情节恶劣，被判处了8个月，至今还没出来，选矿厂被无限期勒令关停，罚款12万。 今天，得到一确切的内部消息，这几年都别想着还想再继续生产了，国家下了死命令，大力气，坚决治理环保这一块，在阳城市周边那些小厂，全部都关停了，“哥们，除非是那种规模上千万的大厂，把所有环保设施都上全了，才可能继续存活下去，可是小厂矿，被这样一折腾，资金链几乎都断了，只有等死的份。” 这是那位权威人士的原话，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如此直白地告诉谢明江他们，就是要让他们放弃最后的挣扎了。 “人生起起落落，这都是正常的，你还这么年轻，怕什么怕，还有再起来的机会。”许多人都这样安慰谢明江。 谢明江把车停到了路边，痛苦地趴在方向盘上，久久没有抬起头，“佳一和筱雨怎么办？” 他知道，夏佳一虽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可是从来没有动过行车记录仪的卡，佳一她是对自己无底线的信任啊，但是现在，他等不及了，他必须得想办法和夏佳一离婚，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到最后，让她们跟着自己一无所有。 因为如今的谢明江，除了以快递公司为质押的银行贷款，还有部分私人欠款，银行贷款还好，大不了公司破产，不至于追讨私人财产，可是民间借贷的私人欠款呢？ 谢明江不敢想象下去。 时间已经不允许他继续拖下去了，他不能再等待夏佳一来主动发现，他知道，如果要让夏佳一主动答应离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不爱她了。 谢明江掏出手机，给付丹打了一个电话，“丹妹儿，你再帮我一次，好吗？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再陪我演一场戏。” 付丹的瑜伽馆已经开业了，生意不好不坏，每天，她还会亲自带一堂课，这个时候，刚好下课。 “谢帅，我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瞎折腾啥，我都陪你演多少次戏了，可是佳一就没发现过啊，拜托，实在不行，你就带着我去直接摊牌得了，我不介意的，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谢明江立马否决了这个提议，一来，他无法直接面对夏佳一伤痛的质问和眼神，二来，她了解夏佳一，只有这样抽丝剥茧般的发现，她才会坚定这是真的，尤其，那个人是付丹。 这些年来，夏佳一一直对付丹有愧疚，谢明江是知道的，对当年之事，一直没能放下，他也知道，夏佳一还在私下里，寻找过付丹的去向，可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付丹叹了口气，“那好吧，你到瑜伽馆来接我。”紧接着她嘻嘻一笑，“谢帅，你就不怕我假戏真做了么？” 谢明江也跟着她笑，“不会，如今的我，比当年那穷小子还穷，负债更多。”说完，他又很认真地补充的一句，“况且你知道，我心里就只有佳一，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 谢明江放下电话，刚想给夏佳一发个微信消息，告诉她自己晚点回家，后来想了想，放弃了，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把手机给关了机，然后往付丹的瑜伽馆开去。 272:夜不归宿 再过几天便是春节，一年之中，快递公司也就只有春节那几天能休息休息了，可是节前，却是最忙碌的时候。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还飘起了小雨，夏忠诚早就把晚饭做好，连最后一个汤也端到了桌子上，谢明江还没回家，他忍不住催夏佳一，“佳佳，你给小谢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时候到家呢？这雨兮兮的样子，让他早点回来。” 夏佳一其实早在半个小时以前，就给谢明江在微信上发过两个消息了，一个是问他什么时候到家的，一个是让他在楼下小卖店，给筱雨买酸奶，这孩子闹着大冬天要喝酸奶，外边风大，还飘着雨，她懒得再下楼去买。 可是两个消息都石沉大海，谢明江一直没回复。 她拿着手机进了卧室，奇怪的是，谢明江的电话竟然关机了！“难道是没有电了吗？”夏佳一在心底给谢明江找理由，该不会是手机掉了吧？ 她连续打了好几次，始终都是关机，这让她心底有些惶恐不安，夏佳一试着给程宏打了个电话。 “小程，你谢哥下班了吗？” 程宏对于突然接到夏佳一的电话，有些紧张，“下……下班了，佳一姐，我今天走得比较早，不是太清楚呢。” 程宏的话有些前后矛盾，这让夏佳一顿时疑窦丛生，“那你谢哥今天下午到底在没在办公室？” 这次，程宏肯定地回答了夏佳一，“在的，今天谢哥一直在办公室和省城的财务那边对账，没有出去过，怎么了，佳一姐，谢哥还没回家吗？” 夏佳一哦了一声，表示默认，程宏慌忙为谢明江打掩护，“对了，好像听谢哥说起过，今天晚上要请阳城市几个快递老板吃饭。” 夏佳一没再说什么，她知道程宏撒谎了，因为今天下午在逛超市的时候，她还偶遇了圆通快递的老板娘，一家三口在超市里买年货，压根没听他们说起过今天晚上谢明江请吃饭的事。 夏佳一拿着手机走出了卧室，“爸妈，我们不用等他了，今天明江在和省城财务那边对账，有些地方有纰漏，正在处理呢，估计得加班弄完了才能回家。” 夏忠诚唠叨了几句，也没放在心上，最近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多，他已经习以为常了，时常，他会在心底暗想，或许事业有成的男人，都是这样忙碌的吧，不像他，一辈子就喜欢窝在厨房里转。 他甚至还在庆幸自己提前从何刚的厂子里辞了职，最近听说何刚的厂也开始没落了，被环保查，停了好几条生产线，整天焦头烂额，厂里工人好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 龙芳察觉到夏佳一脸色有些不对劲，总觉最近这小谢实在是太过反常了一些，毕竟女人心细，加上龙芳在单位上的工作一直和人打交道，察言观色的能力那是一流的。 但是她没再追着问夏佳一原委，她知道，这个时候问得太多，反而会引起她心底的反感，甚至影响夏佳一的判断力。吃完晚饭，龙芳一直在哄筱雨，晚上去跟他们一起睡，筱雨也喜欢外婆，歪着小脑袋问夏佳一可不可以，夏佳一有些心不在焉，刚才她又试着打了几个电话，一直关机，也不见谢明江回来，不知道此刻他会去了哪里？ “佳佳，今天晚上我就把筱雨带走了，一会小谢回来，你们好好谈谈，千万不要吵起来，心平气和一些，知道不？” 龙芳在走的时候，把夏佳一拉到卧室里，忍不住叮嘱了她几句，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当妈的能看出点端倪来，哪里像夏忠诚，大大咧咧的，丝毫不明就里，还在左邻右舍到处夸自己女婿好，对他们好，生意做得好，人也好。 夏佳一不想龙芳担心，嘴上依然在狡辩，“妈，你说什么呢，我们没事的，最近就是大家的工作都忙了些，美容会所年后就要开业了，我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精力来和他吵架哦。” 待所有人走后，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冷清，时不时会从窗户刮进来一股强劲的风，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夏佳一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关紧了，虽然没有风了，可依然能听到细雨滴拍打玻璃窗的声音。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冷，侵入骨髓般，一片冰凉。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一点、两点……刚开始，夏佳一还在心头想着，不管谢明江回来，给自己何种解释，她都无条件相信他，不再追问，后来，她开始修改自己的底线，只要谢明江回家，她什么也不问。 只要他回来。 夏佳一就那样抱着那床带着谢明江气息的被子，斜靠在床头，睡了过去，在梦里，她的情绪也极为不安稳，整个人眉头紧锁在一起，带着一丝慌乱和痛楚。 等她从梦魇中醒来，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后背也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在梦中，谢明江带着狰狞的笑，告诉她，“夏佳一，我不爱你了，我从来就没爱过你！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夏佳一哭得肝肠寸断，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眼角还挂着眼泪，她习惯性的翻了个身，整个身子腰酸背痛，她想要抱住旁边的谢明江，让他亲口说这个梦是假的，可是她却只抱到了一团空气。 这天晚上，谢明江彻夜未归！ 这是自从结婚以后，谢明江绝无仅有的夜不归宿，而且夏佳一完全不知道他的行踪，她甚至想到了报警，会不会谢明江出了什么意外？正慌乱间，她听到了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 谢明江回来了，夏佳一冲到了客厅，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早上7点45.” 她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谢明江，等待他开口给自己解释些什么，可是谢明江似乎把夏佳一当成了空气，直接进了卧室，合衣躺在了床上，没一会，便发出了鼾声。 一阵风吹过，仿佛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那股夏佳一熟悉的香水味，内心里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夏佳一没有从床上把谢明江抓起来质问，而是直接去了地下停车场，用备用钥匙打开了谢明江的车…… 273:行车记录仪 车上似乎还带着发动机运转后的热气，整个车厢弥漫着雅诗兰黛缪斯独特的芬芳气息，直钻夏佳一鼻孔。 这不是自己胡思乱想，这也不是自己草木皆兵，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夏佳一的眼泪就那样在眼眶里打转了，取卡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好几次都没能把卡按出来。 就那样小小一张芯片卡，拿在夏佳一的手里，却如千斤重石般沉重，她逃也似的离开这辆车，没有回家，而是慌不择路，往停车场外跑去，差点和一辆出停车场的车迎面给撞上。 出了地下停车场，阴雨天的早晨格外阴冷，让夏佳一从混乱中清醒了一些。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慌张，此刻的夏佳一完全忘了筱雨昨天晚上被母亲给带走了，总觉得孩子还在家，她应该回家照顾孩子才对，于是她又倒转回去乘坐电梯，刚走到一半，这才想起来筱雨不在。 整个人都是颠倒而混乱的。 天刚蒙蒙亮，路上，不少行色匆匆的上班人群，表情漠然地从夏佳一身旁离开，最后，她稳了稳心神，直接去了办公室。 时间还早，租的写字楼里，没有其他任何人，如今，夏佳一的衣加一服饰加上三个分店的营业员，已经请了十来个人，办公室上班的这几个，她给她们规定是早上9点半上班。 手心里的那张卡，就像烫手山芋一般，灼痛着夏佳一的心，她想看又不敢看！ 也不知道就那样呆坐了多久，夏佳一把办公室门紧闭，没有开灯，她听到了门口王媛开门的声音，烧水、拖地，和营业员打电话…… 夏佳一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继续逃避下去，她掏出耳机，把卡装进了读卡器，然后插到了电脑的usb接口上。 她跳过其他时间段，直接看了昨天晚上的记录，谢明江6点45左右从快递公司出发，夏佳一看到他在快递公司外边马路上停了下来，这个时候，汽车熄火，听不到他到底在干什么，大概等了十几分钟，等他七点多再次出发的时候，车厢里放着流行音乐，谢明江也在跟着哼唱，貌似心情不错。 车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左右，直接停在了路边，看得出来，这是在市区某个比较繁华的路段，入夜，路边还有不少摆夜市的小摊贩的叫卖声，谢明江没有下车，也没有熄火，坐在车上，貌似在等人。 这个时候，他用蓝牙打了个电话，只说了三个字，我到了。 没一会，一个身材妙曼的卷发女子在车前一闪即逝，看不清脸，但是隐约觉得面熟，夏佳一在行车记录仪录下的视频里，听到了关车门的声音。 感觉整个心都快要跳出了胸腔一般，夏佳一紧张得厉害，反倒先前还挂在脸上的眼泪反倒没有了，但依然有一种心如死灰般的疼。 “为什么，明江，你要这样对我？” 上班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了，王媛见夏佳一还没到，今天，她们可是约好了，要参加市里举办的一档公益性节目，衣加一服饰作为这档节目的服装赞助商，会在节目中间穿插一个小小的采访活动，为此，她们准备了两三天的时间，这可是提高衣加一服饰最好的机会啊。 眼看着时间快来不及了，王媛给夏佳一打电话，想问问她什么时候到单位，再或者是她直接去活动现场，那么自己就得赶快赶过去了。 行车记录仪的视频正看到关键时刻，夏佳一看到电话不停闪动，她没有出声，迅速把电话给压掉了。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事能有弄清楚上了谢明江车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更重要？ 行车记录仪只能录到车头的位置，夏佳一只从刚才一闪即逝的身影上看到，觉得这个女人看上去有些面熟，却并未看清她到底是谁。 上车后，他们两人没有说话，谢明江继续开车，过了很久，女人突然问了一句。 “谢帅，你到底要隐瞒到什么时候，难道你就愿意一直这样和我偷偷摸摸下去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啊。” 这声音……夏佳一心头一颤，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但是她有些不敢相信，刚打算倒回去重新听一遍，谢明江后面的话便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丹妹儿，你别逼我，你要给我时间，这么多年你都等了下去，还急在这一时半会么？” 谢明江的声音依然是那样好听，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稳重与磁性，可是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深深刺进夏佳一的心底，顿时鲜血淋漓。 他说：“我会尽快和佳一摊牌的。” “要不，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付丹声音妩媚，夏佳一甚至能自动脑补出她脸上那迷人的笑容来。 “好。” “去哪？” “你说去哪就去哪。” …… 最后的画面，汽车在一家星级酒店的停车场停了下来。 …… 夏佳一就那样坐在办公室的真皮椅子上，死咬着嘴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最后，嘴里一片荤腥，她把这段话，重复播放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恨不能自己给自己一巴掌，是啊，曾经的付丹，是那么钟爱雅诗兰黛的香水，自己怎么会糊涂到把这个给忘记了呢？ 原来，在这段感情里，真正的输家不是别人，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沉迷在谢明江制造的感情泡沫中不能自已，认为这就是爱情，上天是如此的眷顾自己。 到头来，难道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第三者吗？ 王媛急得不行，活动组织方已经打电话来催问她们什么时候到了，说打夏总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王媛一边稳住对方，说马上就到，一边继续联系夏佳一，qq、微信、电话，都试了。 夏佳一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她多么希望，行车记录仪的卡片里记录的这一些，都不是真的啊。 她开始在办公室给自己简单化了个妆，告诫自己，夏佳一，你要振作，此刻，你不能冲动，也不能被打倒。 几分钟后，她恢复了平时威严的女强人模样，若无其事打开了门，在所有同事的惊讶中，平和而淡定。 “小王，咱们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274:谈判 这天，在活动中，对衣加一服饰的广告植入非常到位，既不让人反感，又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尤其是最后，还不着痕迹的发放出了一千多张电子优惠券，可以在实体店使用，也可以在网店里使用。 对这样低成本的广告投入，夏佳一非常满意，回公司的路上，把王媛夸了一番，说她办事效率不错。 “佳一姐，你今天什么时候到公司的？我怎么不知道呢，早上可真把我给急坏了，一直联系不上你。” 夏佳一尴尬一笑，扭头看向窗外，没有回答王媛的问话，可是刻意被自己抛在一边的事实，却再次浮现出来，一种让人窒息的难过升了起来，她知道，这是自己不得不面对的东西。 夏佳一没有回公司，给王媛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便独自离开了。 根据行车记录仪记下的谢明江的行车路线，夏佳一开着车开始顺着他昨天走的那条路一直走下去，毕竟在阳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加上阳城市本就不大，没多久，夏佳一便绕到了昨天晚上付丹上车的那个路口。 甚至到这个时候，她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付丹真的回来了，带着自己也怀疑的侥幸心理，她想亲自来看看。 原来，这里是位于西城区的一个新修的购物广场，整个西城区的购物中心，也算是相当繁华了。 一楼珠宝，二楼精品女装，三楼男装，四楼童装和运动专区，五楼影城、美食街，六楼健身馆…… 夏佳一没有进停车场，就只靠边停在路边，抬头往上看，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去一探究竟。 在离开和留下来的犹豫之间猛然抬头，她看到了外墙外醒目的巨幅广告：丹美人.瑜伽馆。 付丹柔软妖娆的身姿，即使看不清脸，夏佳一也看出来了广告画上那个女人就是她。 所有侥幸和幻想不攻自破，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交警开着摩托车就在不远处，鸣着超大声的喇叭声，用扩音器警告违规停车的车辆，夏佳一发动了汽车，再不走，就要开罚单了。 有一种剧痛后的麻木，夏佳一感觉整个心都被掏空了一般，她想象着自己到底是去找付丹拼命，上演一场原配撕小三的现实版闹剧，还是回去找谢明江谈判？ 仿佛每一种结果，都会让自己撕心裂肺。 她给龙芳打了个电话，“妈，让筱雨在你那住两天，我可能会出差几天，明江工作也忙，经常不在家吃饭，这几天你和爸就不用过来给我们做饭了。” 龙芳带着担心，“佳佳，你没事吧？” 好像隔着电话，龙芳也能洞察夏佳一的心事一般，“有什么事你可一定要给你妈说。” 夏佳一在电话里强颜欢笑，“妈，我能有什么事啊，你把电话给筱雨，我和她说几句话。” 筱雨从来没有和夏佳一分开过，刚开始还觉得晚上和外婆睡，挺兴奋挺新奇的，可是才过了一天便开始不习惯了，在电话里哭闹着回家。 夏佳一只能找理由哄她，她不想自己和谢明江摊牌的时候，女儿在身边。 “妈妈，我也想爸爸了，为什么你们都不来接我呢，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呀。” 就这样孩子气的一句话，却一下让夏佳一忍不住流泪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傻孩子，妈妈就是不要全世界，也不可能不要你。” …… 谢明江独自坐在客厅里，最近，知道他资金链断掉的人已经不在少数，刚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催债的，他怕这些人手段之多，到了最后会直接找上了夏佳一，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须速战速决。 刚才，他已经去车上看过了，行车记录仪里，换上了一张新卡，这么久以来，夏佳一终于放弃了对自己的绝对信任。 付丹打来电话，说今天就走，到省城去陪父亲过春节，“这样也好，我总觉得自己心虚得厉害，怕佳一打上门来，谢帅，你保重，能帮你的，我大概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丹妹儿，真的很感谢你，谢谢。” 谢明江的这句谢谢，发自肺腑，但是就这样一句谢谢，却让付丹差点掉泪，这辈子，他对自己的感情，怕就只有这一丝感谢了。 如果可能，她真希望昨天晚上谢明江说的那几句话是真的，可是谢明江一边说，一边还盯着行车记录仪看的眼神，顿时让自己清醒了过来，这一切，不过是演戏，为了佳一，他甚至能心思缜密到这种地步，自己还怎么可能有机会？ 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付丹告诫自己，你不能重蹈覆辙，于是昨天晚上，她便立马决定了回省城去过春节，不能给自己再次犯错和受伤的任何机会，也留下时间，让谢明江和夏佳一两人去解决如今出现的状况。 甚至在某一刻，她动过心思，独自去找夏佳一说明一切，因为她不想眼睁睁看着两人因为这样的外在原因分开。 “谢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佳一哪一天知道了真相，会恨你？” 谢明江没有直接回答付丹，“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我要考虑的是保证她和女儿的生活，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误受到影响。” 有一句话付丹没说，其实，她们早就受到影响了。 付丹叹了口气，无声地挂了电话。 这个时候，谢明江听到了开门声，他故意绕到了窗户边，背对着门口，装出正在打电话的样子，对着电话碎碎念，听不清他说着什么，却能看到满脸的温柔。 这是夏佳一熟悉的表情，可是，当他回头看到她时，却开始变成一脸冷漠。 夏佳一哪里知道，这冷漠是装出来的，在这看似冰冷的外表之下，依然是曾经那颗火热的心。 “明江，要不我们谈谈。” 谢明江斜靠在沙发上，不看夏佳一的眼睛，从茶几的那盒烟里，抽出一支烟点上。 夏佳一分明看到了他在按打火机的时候，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转瞬即逝。 “好，我也正想和你谈谈。”谢明江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漠。 夏佳一想，刚才自己肯定是出现幻觉了，如今如此绝情的他，哪里还会因为自己的情绪波动而紧张？ 275:想要的结果 “她回来了？”夏佳一艰难地开口问了一句。 “是的。”谢明江并不避讳。 “你们见面了？” “是的。” “这些年来，你们一直都有联系？” 谢明江深吸了一口烟，心底伤肝伤肺地疼。 “是的。” 夏佳一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 “为什么，明江，如果当初你喜欢的是她，为何要选择和我结婚，如果你真如你说的那样，喜欢的人是我，为什么现在又要和她再次纠缠不清？” 夏佳一的质问，一字一顿吐出来，说得咬牙切齿，但是她的眼泪却出卖了她语言上的咄咄逼人。 谢明江把只抽了一半的一支烟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他没有回答夏佳一的话，只抬起头来，异常坚定。 “佳一，你别问了，我们离婚吧。” 离婚吧……离婚吧……离婚吧……！ 这三个字就像带着回音，一次又一次撞击着夏佳一的心，多一次便更疼一次。 她的声音哽咽，像是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筱雨呢，就算你舍得我，你舍得筱雨么？” 耳边再次回荡起行车记录仪里谢明江的话，他说，我会尽快和佳一摊牌的。 他的快，竟然快到了这样的地步！ 提起筱雨，似乎并未碰触到谢明江的软肋，他的态度显得异常坚决，“佳一，是我对不起你，什么都给你，房子车子存款，包括筱雨……” 像一把凌厉的刀，瞬间划过心脏，他为了和她在一起，竟迫切到这样的地步？愿意为她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女儿，也成了负累般要甩掉？ 悲伤到了极致，夏佳一反倒嘴角挽起一朵凄然的笑，“我是应该成全你呢，还是应该恭喜你？” 谢明江又摸索着想抽烟，却发现放茶几上的那盒烟早就抽得一根不剩，他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有些愤怒地把整个烟盒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随便你。” 说完这句话，谢明江竟起身打算离开，夏佳一没动，整个脑子里一片空白，在回来的路上，她甚至在想，如果谢明江认错态度好，痛哭流涕地求自己原谅，是否会心软原谅他？ 她万万没想到，他其实早就做好了离婚的打算，仿佛只是在选择这个良辰吉日，用这个机会说出来罢了。 这样的状况让夏佳一顿时有些措手不及。 “你真的就打算这样走了？了无牵挂？” 夏佳一在做最后的挣扎，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把自己的底线一改再改，到这个时候，竟忘记了谢明江的背叛，试图想要抓住他。 谢明江站在门口顿了顿，心如刀绞，夏佳一经过十年的努力才有了如今的一切，他不想在自己的拖累下，毁于一旦。 “佳一，你别说了，保重。” 刚要开门，便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还有钥匙串撞击的声音，筱雨稚嫩的童音在问龙芳。 “外婆，要不我们就留在家里，等爸爸妈妈回家，好吗？” 龙芳拿钥匙开门了，“小傻瓜，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你呆家里有什么用啊。” “可是，他们总会回来的呀。” 谢明江知道自己逃无可逃，打开了房门，屋子里的两人让龙芳吓了一大跳，她看到了谢明江伪装出来的笑和夏佳一有些红肿的眼睛。 “佳佳，你不是说出差吗？你们这是……” 筱雨见到爸爸妈妈都在家，高兴得不行，立马冲过去要谢明江抱，“爸爸，雨雨可想你了，你想雨雨不。” 谢明江心一软，抱着筱雨返回客厅坐下，一下有些舍不得放手了。 夏佳一慌忙给龙芳解释，“本来是打算出差的，临时变故，不去了，我还没来得及打电话给你们说呢。” 龙芳似乎相信了，“我就说嘛，马上就过年了，还折腾，什么事不能等过完年以后再做？我本来是打算过来给筱雨拿几件换洗衣服，你们都在，看样子不用了，要不让你爸过来做饭，难得一家人都在。” 说完，龙芳便开始给夏忠诚打电话。 “我看，还是不用了吧。” 谢明江和夏佳一同时开口，说出这样相同的一句话，这让龙芳有些懵，和他们面面相觑，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今天太晚了，就随便吃点，刚我点外卖了，估计马上就能送到。”夏佳一慌忙解释，看了谢明江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带着求情，也带着无法言说的伤痛。 谢明江知道，夏佳一是在用眼神请求自己，不要让父母和孩子知道。 谢明江何尝想伤害他们，尤其是现在，马上就要春节了，真的不是时候。 他放下筱雨，转身进了卧室，直到吃饭的时候才出来。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夏佳一待在这个家里，像此刻这样难受过，曾经最亲密的爱人，突然间变得如此冷漠，就连空气也让人窒息，可偏偏还得强作欢颜，在父母和孩子面前表现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这生生就是折磨。 晚饭过后，夏佳一实在家里待不下去了，找了个理由出门，谢明江追到了门口，拉着她问要去哪？ 他是真担心夏佳一突然之间接受不了做什么傻事。 夏佳一甩开了谢明江的手，想起昨天晚上，车停在了酒店门口，早上行车记录仪也是从酒店开始记录到家的，她突然觉得心底膈应得慌，好像再也找不到原谅的理由了。 “我答应你了，但是，等春节以后，我成全你，成全你们！” 这一句成全，似乎用尽了夏佳一所有的力气。 谢明江慢慢松开了拉着夏佳一的手，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即使心再痛，他也应该放手。 他不知道夏佳一去哪，但是他相信，时间总会把这伤口愈合，终有一天，她也能明白自己的苦衷。 谢明江在门口站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筱雨站到了他的身后，拉了拉他裤脚，“爸爸，妈妈去哪了？” 他抱起女儿进屋，“宝贝，妈妈工作上有点事去处理下，来，我们玩游戏，好不好？” 龙芳站在不远处，帮着夏忠诚收拾碗筷，看着反常的夏佳一和谢明江，若有所思。 276:电影院 繁华的阳城市市中心大街，入夜，整个城市灯火通明，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气息，三三两两路过的人群，带着感染人的笑容，和周围的陌生人擦肩而过。 没有人知道这笑容背后，会不会夹杂着不为人知的伤痛，抑或无法言说的心事。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与秘密。 夏佳一独自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买得很随意，不因别的，只因为这场电影在她到的时候，离开场时间最近。 电影貌似很火爆，她买的时候，已经只有最后几个位置了，夏佳一毫不犹豫选择了最后一排最角落里的那个。 依然是太平洋影城，不知道为什么，夏佳一突然想起那年，她和谢明江还有付丹一起看的那个电影来，到现在她还记得电影的名字:《听说》。 “爱情跟梦想都是很奇妙的事情，不用听、不用说，也不用被翻译，就能感受到它。” 这段经典的对白，至今夏佳一都还记得，并一直为之感动，或许在那时候，她就已经感受到了谢明江那颗狂热的心。 可她也想起了就在看电影那天晚上，谢明江和付丹走进了旁边的烧烤店，她独自离开。 “佳一，你到现在还相信他们那时候就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吗？”夏佳一开始怀疑一切，并且，被这样的怀疑折磨得痛苦不堪！ 她回忆起来了很多谢明江和付丹之间的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相信市场上其他店主的说法，他们两人在谈恋爱，并且为他们而高兴。 可是后来，谢明江说，他从来喜欢的只有自己，他和付丹之间，从未开始过，更谈不上结束。 夏佳一在他的深情攻势下，深信不疑。 往事如跑马灯似的在心头碾过，夏佳一想起了很多，时而对谢明江和付丹之间的关系怀疑不已，一会又觉得谢明江不应该那样，说变怎么就变了呢？ 当年，被赵东林伤害之后，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再相信爱情，可就是因为谢明江，才让她重新对感情充满了希望，并且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谢明江精心呵护和照顾下，幸福的生活。 曾经她还戏言，说给他的爱只有一半了，问他要不要，当时谢明江的回答至今还在耳边回旋，说得掷地有声、慷锵有力，让夏佳一感动，他说，“要，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你也是我命中注定的+1。” 夏佳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理会电影已经开始放映，她只是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受伤的心，窝起来。 坐在电影院这个黑暗角落里，没有人在意到夏佳一泪流满面的脸。 曾经说好的只给一半的爱呢？为什么，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付出了全部？ 而他呢？ 曾经的命中注定，怎么就这么突然间，变得面目全非？ 夏佳一想不明白！ 电影里出现了分手的镜头，夏佳一慢慢被故事情节而吸引，一段虐心的故事逐渐清晰，故事里，男女分手，从思念到倔强，一个以为不会走，一个以为会挽留，故事到最后的阴差阳错，新欢出现，感情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男女主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告别…… 电影院里一片唏嘘感叹，竟有不少人开始抹眼泪。夏佳一看到，就坐在自己前排的一个大男人，好几次都摘下了眼镜擦泪。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前任3:再见前任》。 夏佳一的思维出现了严重的错位，电影是讲一个关于前任之间揪心的伤感爱情故事，可是在看电影的整个时间里，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人，谢明江。 在火车站初遇时，带着阳光般笑容叫她佳一姐的谢明江、为调和老谢和夏忠诚之间的矛盾，不懈努力的谢明江、会躲在电梯背后，偷偷看自己在店里忙碌的谢明江、老谢出事以后，卯足了劲未被打垮的谢明江、在库房门口，对自己深情表白的谢明江…… 不可遏止的，她也想起了付丹，这么多年来，被自己刻意忘记的付丹，原来从来没有从她的世界里走出过！甚至在这一刻，她一下分不清了到底她和付丹谁是前任，谁是现任。 到底是当年她从付丹手里抢走了谢明江，还是如今的付丹，在无情的从自己手里想要抢走了谢明江？ 一种带着愤怒的负疚感，在夏佳一心底交织着，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欠付丹的，只是一个解释，到现在才知道，她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电影的结尾，在一番与前任的互相撕扯、互相刺痛之后最终选择了各自转身离开，开始新生活，或者现实生活中的爱情，大抵都是这般模样。 就像此刻，她想到了退出，成全谢明江和付丹！ 片尾曲响起来，电影结束，灯光亮了起来，夏佳一却久久没有起身，她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没能出来。 “到底自己和付丹，谁是前任，谁是现任？谢明江和付丹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故事？或许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傻傻被骗的，也是自己？” 夏佳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有眼泪从眼角渗出。 电影院里有不少坐着没动的人，甚至前面有一个女孩，哭着在给前男友打电话，“你说过不会放开我的手，为什么却又离开？” 几秒钟后，女孩破涕为笑，语言变得娇嗔，“坏蛋，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 夏佳一看得百感交集，年轻真好，可以任意而为，到了她这个年龄，好像真做不出来这样率性而为的事了，她会权衡，分析，然后强迫自己理性，就像此刻，她即使有千百句话想要质问谢明江，可一旦想起他今天提出离婚时候的冷漠来，便再也没有勇气。 前排座位那位眼镜男子情绪也有些失控，电影结束后一直没有起身，灯光亮起来之后，夏佳一隐约觉得背影有些熟悉，并没太在意。 影院工作人员在清场了，说十五分钟后还会放映下一场，请当前的观众依次离开，前排男子起身，夏佳一也从角落里站起身来，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叫她。 “佳一。” 277:波澜起伏 赵东林这声佳一，叫得尤为忐忑，他不相信，自己看电影时候一直想着的那个女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她还在电影院里哭。 环顾四周，赵动林可以肯定，夏佳一是独自一人来看的电影，一部非常火爆，关于前任的电影，难道他是来这里怀念曾经的那段感情的吗？赵东林愈发不敢相信。 他怕自己是产生幻觉了。 他再次叫了一声佳一，这次，赵东林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就是夏佳一无疑，虽然她只穿了很普通的一件白体恤配了条运动裤，朴素随意到就像是到家楼下去扔垃圾，再或者是去取一个快递。 但是夏佳一身上独有的气质，还是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就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记忆中的样子。 夏佳一好像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眼看着她就要穿过大厅的门，赵东林急了，一步冲了过去，忍不住拍了她一下肩膀，然后又觉得唐突，立马缩回了手，再次有了突突乱跳的心。 “佳一，果真是你。” 这样近距离的看她，赵东林发现，夏佳一的脸上似乎还带着泪痕，那眼底的一抹无法隐藏的痛苦，被他一览无余。 十年了。 这个当初被自己深爱过，也深深伤害过的女孩，从来没有哪一刻从内心深处走出过，看着愈发成熟却更加有魅力的夏佳一，赵东林顿时心潮起伏。 再加上晚上电影情节的影响，他一下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二十几岁的纯真年代，那些错过的东西，想要拼命地抓住。 况且，今天的夏佳一也和自己一样，独自一人来看这个电影呢，难道她也和自己一样，是因为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影评，想起了过往的曾经，才偷偷来看的吗？ 一想到这，顿时便有些激动了。 赵东林在这样的猜测和情绪中不能自已，一下拉起夏佳一的手，避开了散场的人群，这时候，他好像变成了电影里的男主角，想对曾经错过的那个女孩说对不起，他想说：“对不起，这些年来，我从未忘记。” 他期待着女孩热情的回应，告诉他，我也一样，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此刻，赵东林的心里完全没了韩小蕙和儿子果果的任何位置。 夏佳一用厌恶的眼神狠狠地甩开了赵东林的手，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一直坐自己前排的那个抹眼泪的男人，竟然是赵东林。 没有他想象中的感动，也没有他想象中的任何煽情情节出现，夏佳一往后退了好几步，拒人于千里之外，用一种厌恶和带着警惕的眼神看着赵东林。 “我警告你，你若再敢碰我一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如醍醐灌顶一般，赵东林一下回到了现实之中，顿时觉得自己幼稚，一个已经36岁的男人，竟然会天真到这样的地步，说出去都会让人觉得可笑。 但是夏佳一脸上的泪痕却让赵东林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会一个人来看电影，为什么会一个人在电影院里哭？ 夏佳一说完那句话，便转头离开，赵东林亦步亦趋，紧跟其后，还在忍不住问她。 “佳一，你怎么一个人来看电影？” 夏佳一走得更快一些，白了他一眼，并不理会旁边唠叨的赵东林。 电梯口散场的人太多，夏佳一觉得烦躁，便走楼梯，没想赵东林也紧跟了上来，在楼梯转角处，他再次拦到了夏佳一的面前。 “佳一，你告诉我，是不是小谢对你不好？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去！” 夏佳一明显愣了一下，一把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赵东林，“你让开，这和你没任何关系。” 然后，她迅速往楼下冲去，刚走几步，眼泪又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次，赵东林没有再追上去，而是看着夏佳一的背影，一点点在楼梯口消失，直到看不见，他才慢腾腾地下楼。 已经晚上十点，深冬的夜里，总是带着刺骨的寒冷，尤其是冷不丁地从空调房出来，赵东林打了个寒颤，完全没有回家的意思。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韩小蕙的未接电话，微信里也没她的留言，或许，这些年来，她早就习惯了赵东林的晚归，再没了询问的欲望。 此刻，她应该在书桌旁守着果果做作业吧？赵东林想。 今年9月，韩小蕙费尽全力，厚着脸皮找她们银行行长帮了个忙，总算让赵果顺利进入了阳城市一小上小学，更难得的是，她还没花任何择校费、片区费，为此，韩小蕙忍不住在家里冷嘲热讽了赵东林一番，弄得他心底很不是滋味。 整个脑袋里都被夏佳一填得满满的，她今天的反常，让赵东林敏感地觉得，夏佳一和谢明江之间，肯定出现了什么问题。 顿时便有一种隐隐期待，夹杂着莫名的兴奋，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希望，想要弥补以前的缺憾。 不想回家，赵东林在手机上翻，想找个人出来喝酒，翻来翻去，不是有利益关系的同事，便是有合作关系的客户，再或者是一些泛泛之交，突然发现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畅谈的朋友。 他看到了马勇，以前住一个宿舍的哥们，当初两人时常在那家大排档喝酒到深夜，谈工作，谈理想，谈现实，也谈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之间的关系逐渐就淡了下去，记忆中，似乎有小半年没有见过了。 赵东林把电话打了过去。 “哥们，在干嘛呢？出来喝酒！” 电话那头的马勇明显愣了一下，显然对赵东林的这个邀约觉得有些唐突和意外了。 “赵科长，今天得空？怎么想起来喝酒？单位没饭局啊。” 赵东林有些尴尬，想起曾经马勇找自己帮忙，想从起重班出来，换一个岗位，找过几次他，说请他吃饭，赵东林嫌麻烦，老是找理由推脱，说单位某某某领导请吃饭，对马勇避而不见，最后便也不了了之了。 他刚想挂了电话，马勇又说话了，“说吧，你在哪，我现在过来。” 278:生命的意义 赵东林再次来到了以前常去的那家大排档，许久不来，如今，这里连老板也换了，硬件设施跟上去了很多，价格也比十年前翻了近一半。 赵东林说了句几年前怎样，忍不住抱怨，‘‘怎么涨了这么多？” 接待她的大姐眼皮一翻，甩下一句: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也不看看如今这物价，大有一副你爱吃就吃，不吃拉倒的架势。 马勇对赵东林明显生份客气了许多，张口闭口一个赵科长，叫得赵东林心底很不是滋味。 “哥们，别这样叫，咱们多少年的交情啊，听着怪别扭的，来来来，喝酒。” 马勇便闷头喝酒，感觉和赵东林越来越没话说，两人好像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大晚上的叫我出来，遇到啥事了？”马勇几杯酒闷下去，还是忍不住问了，最近生意一般，临近春节，很多地方快递发不出去了，不然自己也没时间出来。 赵东林咳了咳，给马勇把酒再次倒满了，“也没别的事，就是老朋友出来叙叙旧，对了，听说你的网络特产店做得不错啊。” 说起这事，那是马勇最为值得骄傲和自信的事情，这些年来，网购市场越来越成熟，阳城市水果、特产比较出名，原本只是小打小闹的一个网络特产店，如今发展迅速，从网店到微商再到直播销售，呈现多元化模式，马勇早就不是当年的马勇了。 “也就还过得去吧，没法和赵科长比，前途光明远大，我顶多也就是个二道贩子，上不得台面的。” 赵东林笑了笑，带着苦涩，看到了马勇甩桌子上的车钥匙，听他们说起过，他如今开的，是一辆二十多万的丰田凯美瑞，再看看自己，自从国家领导人变更之后，严格杜绝公款吃喝，反腐倡廉，呆在机械厂，除了固定的工资外，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尤其是韩洪涛出事之后，他在单位上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丝毫大意不得。 “兄弟说笑了，像我这样拿死工资的人，哪里有你这样自由快活，赚得盆满钵满。”赵东林狠狠喝了一口酒，看似有意无意，“最近有夏佳一的消息吗？她和小谢两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想起夏佳一在电影院哭的样子，赵东林开始担心，可能这就是他今天叫马勇出来，唯一想打听的了。 马勇猛然抬起头来，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赵东林，“你打听她干嘛？人家和谢明江过得好好的，我警告你哈，你可不能动什么歪心思，你小子少去打扰。” 好像一下被马勇看穿了内心一样，赵东林慌忙掩饰，“我就随便问问，没想到啊，那小谢走了狗屎运，这些年还发展得不错。” 马勇的眼神变得更加的意味深长来，最近，他听朋友说起过，谢明江生意上遇到了点难题，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难题，但是被赵东林这样问起，他还是有些怀疑，赵东林是不是听到些什么，来探自己的口风了。 马勇经历过那么多事，对赵东林早就有些不待见，反而谢明江，为人真诚，这些年来，生意上合作颇多，两人关系还走得更近一些。 “那是，他们生意做得大着呢，听说佳一都打算成立自己的服装加工厂了，赵老弟啊，不是我说你，当年你还是太不地道了些，不过话说回来，你不和人家夏佳一分手。他们两人哪里会走到一起，有今天的幸福？也是阴差阳错了。” 马勇没对赵东林说起过谢明江的事，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看着赵东林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马勇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酣畅，好像在这一刻，终于把当年赵东林干出的龌蹉事那口恶气给出了。 这顿宵夜，他们只喝了几瓶酒就客气着离开了，好像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种不醉不归，无话不谈的感觉，赵东林不再像以前那样优越感十足，想找马勇主动求和，可是如今的马勇早就不是以前点头哈腰的马勇了，他不再靠巴结别人，羡慕别人而活，他有了自信也有了底气。 这样尴尬的饭局，估计以后怕是不会再有了。 离开的时候，赵东林故作姿态，拍着马勇的肩膀，“哥们，以后在机械厂有什么事，你说话，兄弟必当全力以赴。” 马勇冷笑，连连拱手，“小赵你费心了，我是决定了，今年改革，有买断工龄的政策，就彻底和机械厂拜拜，还上什么破班。” 说完，马勇叫的代驾司机来了，直接上了车离开，甚至没问一句赵东林，怎么回家。 赵东林没喝多少酒，却觉得晕头转向，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在寒风中走了一段路，胃开始难受，最后蹲在路边哇哇地吐了起来。 一对路过的情侣捂着鼻子从身旁经过，男孩把女孩紧紧护在怀里，绕过赵东林，骂了一句酒鬼。 女孩长长的头发，修长的身材，就那样温柔地靠着，像极了当年的夏佳一，赵东林一下有些迷糊了，站起身来，跟在小情侣身后，男孩吓了一大跳，开始还紧握着拳头，一副视死如归，想要和赵东林拼命一般，女孩有些害怕，拉着男孩撒腿就跑。 “别和变态的酒疯子计较。” 这是赵东林隐约间听到的一句话。 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哭的冲动，赵东林在这样的深夜里，游荡在阳城市的大街上，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韩小蕙终于打来了电话，一看时间，深夜12点20了。 “你又在哪里鬼混？”那声音冷冷的，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赵东林我我我了半天，本想借题发挥，吼韩小蕙一通，可是诺诺之后，他只说了一句。 “小蕙，我单位有个饭局，喝多了一点，没办法啊，正在回家的路上。” 这样的谎，他说得实在是太多太多次了，信手拈来，韩小蕙也懒得戳穿，无声地挂了电话。 赵东林抬手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可是这个家，哪里是给他温暖，让他留恋的地方？赵东林彻底找不到生活的意义所在了…… 279:证实 2018年春节。 这个春节，是夏佳一自结婚以来，过得最为艰辛与难过的春节，一边，她要在父母和女儿面前，伪装出幸福快乐的样子，另一方面，她竭尽全力和谢明江沟通，一次次修改底线，企图能挽回两人这岌岌可危的婚姻。 可一切终究是枉然。 谢明江的态度坚决，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甚至为了表明自己离婚的决心，他一个人搬到了客房去睡，时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他大概也许肯定是在和付丹联系吧？”夏佳一有些虚脱地靠在屋子外的墙壁上，想到这些，心痛得如针刺一般。 说好的成全，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如此的艰难。 春节刚过，正月初五，快递公司开始接单营业，谢明江又开始忙碌，整天不见人影，夏佳一实在气不过，在谢明江再次没任何消息就不回家的那个傍晚，跑瑜伽馆去找付丹，她必须要亲自找她谈谈，不然不甘心。 可是到的时候，店门紧闭，门上贴着元宵节后营业的通知，夏佳一为了确认一下，跑隔壁理疗店问了问，那店里小妹告诉她，付丹回老家去了，不在。 果然是她！ 先前还抱着希望，会不会是哪个环节出错误了，自己误会了谢明江。 这就是女人，即使铁的事实摆在面前了，还在想方设法地找各种理由和借口来自欺欺人，夏佳一也不例外。 可是说到底，不就是因为爱么？如果不爱，早就坦然放手了。 楼下，夏佳一再次碰到了赵东林，他努力装出偶遇的样子，和夏佳一打招呼。 显然，赵东林也看到了外边的墙壁显眼处丹美人瑜伽馆的巨幅广告，付丹的样子，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却没多大改变。 他直接开门见山。 “付丹回来了？” 见到赵东林，夏佳一有一种本能的抗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近敏感了，总觉自从电影院遇到过之后，动不动就偶遇赵东林，在地下停车场、小区门口、超市、甚至夏佳一租的写字楼楼下，总是有意无意地碰到他。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夏佳一已经不是二十来岁的小女孩了，从赵东林看自己的眼神她就明白了他的目的，但愈是这样，赵东林的行为就更加让夏佳一觉得恶心。 “你在跟踪我？” 夏佳一眉毛一挑，满脸都是质问，一副兴师问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还带着隐隐的厌恶。 “佳一，你不能这样认为，我是关心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很关心你。”赵东林换上了一副死皮赖脸的表情，这个样子让夏佳一非常陌生，原本，在自己的记忆深处，还保留着那么一丝曾经的东哥的美好形象，可是在赵东林舔着脸笑的时候，顿时消失殆尽了。 夏佳一厌恶地转身，“不需要！” 赵东林再次追了上来，拦住了夏佳一的路，带着悲天悯人的样子，可能这一刻，他自己也被自己感动了。 “佳一，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为此，我痛苦了十年，后悔了十年，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赵东林说到动情处，丝毫没考虑这是在公共场所，也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丈夫，一个8岁孩子的父亲！ “这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佳一，我……我真的好想你。” 趁着夜色降临，赵东林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忍不住想要去抱夏佳一，眼前不断浮现出当年柔声叫自己东哥的那个女人，往事像放电影般闪过心头。 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人，如今近在咫尺。 夏佳一躲开了赵东林的拥抱，脸上再次带上了愤怒。 即使近在咫尺，也远在天涯。 “赵东林，你这样的话，让我恶心，同时也让我觉得你更加的龌蹉，我真为韩小蕙找到你这样的男人做老公感到不值！” 最后一丝记忆中的形象，也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了。 赵东林反以耻为荣，逼视夏佳一，“是么？难道你不知道，谢明江早就和付丹在一起了？” 他眼底带着想要燃烧的火，“佳一，谢明江根本不值得你喜欢，这个世界上，真正爱你的人，只有我一个，只有我赵东林！” 不时有路过的人群，看着被赵东林逼到墙角上的夏佳一，忍不住看一两眼，又神情漠然地离开。 夏佳一明显闻到了赵东林身上传来的刺鼻酒气，时间还这么早，夜幕初降下，甚至很多人的饭局才刚刚开始，不知道这赵东林到哪里去喝了这么多的酒。 夏佳一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了面前的赵东林，“不管小谢怎样，他都比你优秀一百倍！” 夏佳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如果在几个月前，她说这样的话，是打心眼的骄傲，发自肺腑，可是今天，刚从付丹的瑜伽馆出来，她再这样说，明显的有些底气不足。 赵东林痛心疾首，“佳一，你疯了吗？” 旁边有一个超市，这个时间点，正是晚高峰的购物时间，有不少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超市出来，夏佳一混进了人群中，赵东林看着夏佳一离开，一种说不出的无能为力，让他再次有了一无所有的空虚感，整个人站在那发呆。 “赵东林，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这是夏佳一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原来，就算谢明江要和夏佳一离婚，自己也没有丝毫的机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有人拉他，“爸爸，你怎么在这里？” 回过头来，韩小蕙带着果果站在身后，韩小蕙看着远处的人群发呆，手里提着几袋超市购买的各种日需品，什么话也没说。 “我正好路过，小蕙，你们超市买东西？”赵东林伸手接过口袋，也不知道刚才韩小蕙在身后站了多久，他转移话题。 “明天就正式上班了，小蕙，我给你说个好消息，机械厂今年上半年会有大改革，很多年龄到了的人都会退，今天中午我就和一帮朋友喝了一下午的酒说这事，我竞争设备副厂长，有希望。” 韩小蕙哦了一声，脸上没有明显的喜怒哀乐，垫着脚走得很快。 280:离婚协议 婚姻有了裂痕，这日子对夏佳一来说，味同爵蜡，再也没了以前彼此间的默契和对生活的期待与热情。 春节过后，在夏佳一的坚持下，筱雨被送到了附近的幼儿园上学，她怕父母天天在身边帮忙带孩子，迟早有一天会发现谢明江的异样，此刻的夏佳一，就像一只无头苍蝇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更让她不胜其烦的是，最近的赵东林就像牛皮糖一般，时常出现在夏佳一可能出现的地方，到最后，夏佳一下了最后通牒，说他如果还这样继续骚扰下去，那么她就只有亲自去找韩小蕙。 这句话总算有了威慑力，赵东林败下阵来，消停了。 最后一次，赵东林从夏佳一的眼底看到了满满的厌恶，这哪里还是十年前在自己耳边叫着东哥的那个羞涩女孩。 覆水难收，世间终究是没有后悔药可卖。 家里开始冷战，空气中时常流淌着让人窒息的空气，夏佳一实在接受不了谢明江的冷漠，整夜整夜的失眠，并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那就是谢明江真的不再爱她了。 她再次来到付丹的瑜伽馆，这次，付丹没有再回避，和夏佳一坦然相对，带着让夏佳一揪心和抓狂的问心无愧。 她们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重逢一般，在不远处的那家咖啡馆里相对而座。 “丹妹儿，你赢了，但是从头至尾，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争什么，这原本在几年前想要给你的解释，现在看来你是并不需要了。我只是不明白，你如今这样做，仅仅是出于对我的报复么？” 付丹不敢看夏佳一的眼睛，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在演戏，她的表情傲慢，还带着胜利者的洋洋自得，丝毫没有愧疚。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不管我是报复还是对他是真爱，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要离开你，你这样死抓着手不放，何必？” 这完全不是一个原配和小三该有的对话，反倒更像是两个闺蜜之间在聊私房话，夏佳一没有想象中的原配那样歇斯底里，甚至像网络视频、电视里那样手撕小三，泼硫酸之类的过激行为。 一直以来，夏佳一想要的，都是纯粹的爱，从赵东林到谢明江，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却走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这让夏佳一开始彻底失望。 哪里有什么纯粹的爱，一切的所谓爱情，大抵都是带着附加值的，就像当初的赵东林，会为了所谓的前途和诱人的物质，便轻而易举背叛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可是如今的谢明江呢？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梅姐说，是因为夏佳一太过强势，在事业上太过优秀，让谢明江压力太大，说完她开始劝夏佳一，女人就应该靠自己，要男人有屌用，空闲的时候消遣消遣得了。 今天，从付丹这里，看着付丹还是如十年前那样的小女人气质，说话自始至终都是嗲声嗲气的，夏佳一又觉得，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自己一直缺少了一股子女人味，所以才让谢明江腻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次的夏佳一是真的决定放手了，她无法做到委曲求全、忍气吞声。 在离开的时候，夏佳一甚至还对付丹笑了笑，她说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一段禁不起考验的婚姻。 “我希望，你和他在一起，并不仅仅是因为报复，说实话，你这样做，并没有真正报复到我，真正的爱不会说离开就离开。” 夏佳一走后，付丹一直坐在那没有走，整个人陷入了沉思，那句话一直在耳边回旋。 “佳一，其实你错了，只有真正的爱，才会说离开就会离开。” 她给谢明江打电话。 “谢帅，我可以功成身退了，但是现在我还是想说，你这样做值得吗？不但要背负一个骂名，而且还要承受佳一和孩子的不理解，实话实说不行吗？” 谢明江没有说多的话，“丹妹儿，谢谢你，我了解佳一，我必须这样做。” 付丹无声地挂了电话，突然觉得这两人的感情是如此的坚不可摧，任由他们去彼此折磨吧，自己也懒得再去掺和了。 谢明江为了能让夏佳一尽快做出决定，因为时间上确实是有些来不及了，于是便又加了一把火，他连续三天，没有任何说明的情况下，全部住在了小旅馆里，在第三天的晚上，他接到了夏佳一的电话，非常的心平气和，而且说得言简意赅。 “明天，你来我那里，我们把协议给签了吧。” 谢明江正在小旅馆里吃方便，听到这里，心底一下刺痛，他强忍着自己的难过，装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语气。 “佳一，你终于想明白了，好，我明天一早来找你。” 夏佳一没有问他晚上到底回家不回家，好像问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阳春三月，天气乍暖还寒，把筱雨送往幼儿园，一路上她都在哭闹，说不想去上学，“妈妈，我要爸爸，爸爸在家就不会让我去幼儿园的，我要去外婆家。” 哭得伤心了，夏佳一心底难受，也跟着掉眼泪，“筱雨，乖，筱雨长大了，以后都要习惯去上学。” 是啊，每个人都需要成长，面对生活中的各种状况，就连孩子也不能例外。 幼儿园李老师的男朋友正好是在谢明江的快递公司当快递员，知道这层关系之后，对夏佳一尤为客气，待筱雨也耐心十足，这倒让夏佳一放心了不要少。 送完筱雨刚到办公室不久，谢明江便过来了，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憔悴，疲惫不堪的样子，夏佳一有些心痛，但是一想到他离婚的决绝态度来，到嘴边的一句关心的话硬是被活生生地吞了回去。 就像是处理公文文件一般，夏佳一从抽屉里拿出了个文件夹，把事先拟好的离婚协议书拿了出来，谢明江拿起笔来，也没见他仔细看，便龙飞凤舞地在上面签上了字。 说不出的心痛，这一刻，夏佳一甚至想把这协议给撕毁了，她甚至在这之前还幻想过，谢明江会不会看到协议后退缩。 但终究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要不，周一再去吧，今天公司里还有些急事要处理。“夏佳一在最后一刻，又有些犹豫，为自己争取了两三天的时间。 谢明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打算离开，在出门前，像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周末要出差一趟，不回家了。“ 夏佳一真想哭，自己最后那一点小心思也被谢明江识破，鬼才会相信他会真的出差，不就是不想面对自己而已吗？ 281:民政局门口 转眼便到了星期一，夏佳一不想面对却又必须得面对的一天，这是她和谢明江约好去民政局的日子。 早上送筱雨去幼儿园，小一班的班主任李老师还偷偷地把夏佳一拉到了一边，对她讨好地恭维了一番，先是夸筱雨乖巧可爱，再接着说自己在幼儿园对筱雨的诸多照顾，最后终于把话说到了正题上。 她说，自己男朋友一直想承包阳城市一个镇上的快递业务，这李老师说得很是隐晦，夏佳一还是明白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概就是想找谢明江讨点优惠来了。 “李老师，你放心，这事呢，我不是太懂，等我回家问问筱雨她爸，过两天再给你答复。” 李老师听夏佳一这样一说，自然很是高兴，非要请夏佳一他们一家三口吃饭不可，被夏佳一好不容易推脱了，筱雨站幼儿园门口，可怜巴巴的样子。 “妈妈，你下班的时候早点来接我。” …… 夏佳一坐在民政局外边等待区的凳子上，想起谢明江电话里说的话，他说他在机场，半个小时就能到。 难道他周末真的出去了？ 此刻的夏佳一，似乎走进了一个怪圈里面，原来对谢明江有多信任，现在对他就有多怀疑，她甚至在内心深处胡乱的以为，谢明江出去不为别的，而是和付丹出去约会了而已。 她非常笃定这样的猜测，并深信不疑，并为之抓狂。 其实，只要她稍微理智一点，仔细分析谢明江最近半年多来的异样，肯定能从中发现些端倪，只是谢明江一直处心积虑地把她往感情方面的路上带，这直接便导致夏佳一在伤心难过之下，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 旁边有一对闹离婚的夫妻，一言不合便在那大吵大闹，女人衣着朴素，素面朝天，头发胡乱地扎了个马尾，感觉有几天没洗头了，有些油腻。整个人给人一种萎靡不振之感，但依稀可以看出来，女人眉目清秀，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丽女子。 此刻，她正歇斯底里的哭诉，企图从旁人那得到一点安慰和精神支持，虽然，这样的可能是多么的微乎其微，大家更多的，只是看热闹和笑话而已。 夏佳一从女人断断续续的哭诉中知道，男人四十多岁，两人是高中同学，白手起家，女人除了工作，承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给男人工作上全力支持。 男人原本也只是个普通上班族，因为弹得一手好吉他，便在琴行找了份兼职教琴的工作，逐渐的，家里收入上去了，孩子也上了初中，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 谁知道，前不久男人提出了离婚，和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学生姘居在一起，完全不管家里的事，女人哭过闹过，去他们住的地方打砸过，可终究无济于事，最后接受了被离婚这个事实。 刚开始男人还说得很好，说房子车子存款孩子都归你，我只要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家就可，可是过了一个晚上便变了卦，要和女人争孩子和家产。 可以想象，一个四十多岁、一无所有的女人，在遭遇这样变故下，会是多么的绝望，原本还想男人念着旧情，自己也已无力回天，也就成全了他，抓着那点可怜的物质过自己下半生。 可没想到今天来办离婚手续，男人突然反悔，甚至推翻了前一天约好的财产一人一半的协议，还让仅有份糊口工作的女人每月给一大笔孩子抚养费！ 任谁听着都觉得男人有些过分了，可他振振有词，说这些年来，家里吃的用的都是他赚的，这是理所当然。 就在民政局门口，女人抓着男人的外套不放手，情绪非常激动，“你和那狐狸精在一起的证据我这里清清楚楚，我要去法院告你……我让你身败名裂，我……” 女人说得激动了，眼泪鼻涕一起下，有些语无伦次，男人厌恶地挣脱了她的手，像避瘟疫般避开。 “拜托，你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看着都觉得恶心，我告诉你，这个婚我是离定了，但财产你休想多分一分钱，你愿意上法庭就上法庭，我还不信这邪了，实话给你说，现在我国的法律，就没净身出户的说法，就算我是过错方又如何？你爱咋咋地。” 男人不管周围人的指指点点，继续叫嚣，“现在这个社会，出个轨，离个婚，结个婚，这多正常不过。” 两人闹的动静太大，工作人员总算出面来管理了，让他们回去协商好了再来民政局，“实在协商不了，就去法庭起诉，不要在这里影响正常的办公。” 夏佳一的手里死死拽着和谢明江签的那份离婚协议，协议上，因为太过生气，她把家里所有的财产，包括房子、车子还有筱雨的抚养权全部归了自己，甚至还让谢明江一月支付抚养费8千一月，但是谢明江没皱一下眉头，甚至连看也没看便签了字。 夏佳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还是没想明白，最后，她把这一切归结为谢明江的内疚，和先前在民政局门口上演一出闹剧的那对夫妻比起来，甚至对谢明江这样的表现，有了那么一丝欣慰。 夏佳一也为自己这样奇怪的逻辑吓了一大跳，明明是他谢明江对不起自己，此刻，她竟然不恨他？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左右，谢明江赶了过来，出乎夏佳一意料之外的，今天的谢明江看上去非常的风尘仆仆，像是从某个煤堆里钻出来一般，走近了，还能隐约闻到身上一股汗味，脚上穿的一双运动球鞋上还沾满了矿灰等污渍，夏佳一认了出来，这双鞋还是她给他买的，谢明江特别喜欢，穿坏过一双，最后又让买了双一模一样的。 这哪里像是刚约会回来的样子，就是当初当黑车司机，也没见他这样潦倒过。 夏佳一丝毫没往别的地方想，乜了一眼，话里醋味十足，“你们，是到野外溜达去了？干劲十足啊。” 谢明江明显楞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没解释，点了点头，抓过文件夹。 “走吧，现在去办手续。” 282:真相大白 今天看样子确实应该是个好日子，结婚那边排起了长龙，离婚这边的人倒是寥寥无几，刚那对大吵大闹的夫妻走了之后，竟还没人办理离婚手续，夏佳一和谢明江走过去，坐在窗口前。 她把准备的资料一一拿了出来，结婚照、户口本、照片，还有离婚协议书，全部递给了工作人员，办理离婚手续的是一位50岁左右的大姐，看上去非常和蔼，例行公事般调解了一番。 “为什么离婚啊？” “感情破裂了，已经没有修复的可能。”夏佳一冷言道，可是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却开始哽咽，被强忍着。 那大姐见多了办理离婚的夫妻，大打出手的有之、恶言相向的有之、争财产争得头破血流，鱼死网破的有之，反倒像夏佳一和谢明江这样冷静的，倒是很少，尤其是谢明江，听到夏佳一哽咽的声音，脸上的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根本就掩饰不住，她更觉得不应该这样轻易就给他们把这手续办了。 这大姐以很慢的速度看完了两人的离婚协议，反正今天也人少，不着急，这时候她发现，男方在协议中，几乎就是净身出户，只要了市值几万块的那辆哈弗h6，却把几十万的车和上百万的房子留给了女方，更是觉得这两人感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小伙子，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丫头的事？一时糊涂？” 谢明江知道，此刻的自己必须要挺住，不能功亏一篑，让夏佳一和筱雨跟着自己陷入万劫不复，前段时间，他听朋友提起过，在几百公里以外的矿区，也有很多工厂在环保被查之后，最近上了环保生产线，陆续投入了生产，他似乎看到了希望，趁周末这两天，跑过去考察了一番，可是考擦下来他才发现，他们的精煤厂要想把这套环保设备上起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投入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刘建三拘留时间已经到了，被放了出来，可是整个人都变得颓废不堪，丝毫不管厂里的事，整天和一群老头老太太打小麻将混日子，而华哥，以前包工程赚的那些钱，当初都投入到了洗煤厂新扩的生产线上去了，压根拿不出什么钱来再投资，更何况，大家都看不到希望，哪里敢有什么动作。 至于谢明江，如今也是在做垂死的挣扎，银行贷款加利息，已经能让他倾家荡产了，其它的，简直是奢望。 “是我对不起她，我婚内出轨了，女方已经怀孕，所以我必须离婚，作为过错方，我愿意净身出户，只为换取一个自由身。” 夏佳一在听到付丹怀孕的话的时候，终于绷不住了，哭出了声来，显然，这是让她始料未及的结果，实在是太过难过了，到最后，夏佳一直接趴在了工作台上哭，谢明江心痛得厉害，伸手想抱她，可刚抬到一半，还是狠心地给缩了回去。 “你们真的不考虑考虑，小伙子，你怎么就这样糊涂呢，你们孩子都3岁了，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 许是哭过就好了，这时候夏佳一抬起了头，满脸的坚毅，“你帮我们把手续给办了吧，我已经想好了。” 大姐摇了摇头，总觉这两人不应该离婚的呀，可是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言语再来调解，该做的都做了，于是她开始核对资料，她故意把速度放得很慢，观察两人之间的微表情。 可是她发现，此刻的谢明江和夏佳一，都很安静，死死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在害怕着什么。 这个时候，电梯口进来了一个风风火火的中年女人，虽是阳春三月，却跑得满头大汗，她一进屋就开始东张西望，声音很大的叫夏佳一的名字。 “佳佳，你在哪？” 夏佳一回头，看到了龙芳，原本已经收住的眼泪，顿时又涌了出来，“妈，你怎么来了？” 龙芳力大无穷，一把把谢明江和夏佳一从窗口的凳子上拉了起来，然后心急火燎地对办事的大姐交代，“你别给他们办啊，我坚决不同意他们离婚，今天你们要把这婚给离了，我就不姓龙。” 那大姐自然是做了个顺水人情，把所有资料一收，扔到了工作台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你们协商好了再来，下一位。” 夏佳一像是紧绷了很久的弦，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便觉得一下有了依靠一般，那弦突然间便断了，哭得像一个孩子，龙芳把她拽到了等待区的一个角落里，开始数落她，“佳佳，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同我和你爸商量，就这样一个人跑来了，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们。” 夏佳一开始哭诉，把谢明江和付丹之间的事一股脑的全部说了出来，这时候，她也不考虑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就是憋屈得难受，想要倾诉，谢明江站在两人的身后，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好像那些龌龊事，当真就是他犯下的一般，无地自容。 原本以为以龙芳那样火爆的脾气，听到这些，肯定会返身起来就会先给自己几巴掌再说，可是没想到的是，今天的龙芳却异常冷静，耐心听完夏佳一的哭诉之后，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佳佳啊佳佳，你真是糊涂了，自己的男人难道你还不了解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连我都看出来了不对劲，难道你就真的是没有丝毫感觉吗？” 夏佳一被龙芳说得迷糊了，完全没反应过来，谢明江抬头，却看到了程宏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在门口东张西望，最后看到了角落里的他们。 谢明江一下什么都明白了，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功亏于溃而难过，还是为自己私藏的秘密终于大白于天下而解脱。 程宏走了过来，开始急切地给谢明江和夏佳一解释，“谢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阿姨威胁我，如果我不说出真相，她便跑王媛那说我和别的女人不清不白，你知道王媛那火爆脾气，我哪里惹得起啊，我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夏佳一总算是有些明白了，眼底再次盈满了泪，这次的泪，不再是委屈，而是感动。 283:失而复得 夏佳一听程宏这样一说，就像是一记闷捶一般，打在了自己的心上，整个人有些懵，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转过身来，一点点往后退。 这时候，她的大脑思维才一点点复苏，开始把母亲和程宏说的事情来龙去脉拼接起来，最后，夏佳一用带着隐痛和质问的眼神看向了谢明江。 “他们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这些话一字一顿，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她的眼泪开始挂满了脸颊，怎么也止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相信我会愿意和你同甘共苦？明江，你让我好失望，原本以为，夫妻这么多年，你是懂我的，了解我的，可是没想到，你会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选择抛弃我而独自面对？” 谢明江急得不行，不知道从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做的这所有的一切，就是因为太懂她啊。 原本，他的初衷仅仅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彻底失败，成为这个家的负累，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和最疼爱的孩子，跟着自己变得一无所有，甚至比当初的从0开始更为悲惨，他想最大程度上保护自己的家人。 他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会是伤害，如果这样的话，他宁愿夏佳一恨他，也不想成为她一辈子的负担。 越是着急，谢明江越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此刻的夏佳一，唯唯诺诺了半天，却只从嘴里叫出了夏佳一的名字。 “+1……” 这是专属于谢明江的叫法，那种特殊的、带着升调的语气，此刻听在夏佳一的耳里，恍若隔世，是啊，有多久了，他没再这样叫自己，除了在睡梦中。 出乎意料的，夏佳一扭头往楼下冲去，正好电梯刚到，她迅速关闭了电梯，谢明江眼睁睁看着夏佳一离开，整个人都有些懵，龙芳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急得声音都有些变了，“你这傻孩子，赶快追啊。” 电梯从12楼一点点下去，谢明江本能地不停按下行按钮，可是电梯到了一楼又停留了很久，装了满满一电梯的人才慢腾腾地上来，等他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夏佳一消失在不远处一个老旧小区的转角处。 谢明江迅速追了上去。 此刻的夏佳一，一边抹眼泪，一边却在这老旧小区七弯八拐的小道上迷了路，她完全忘记了今天早上拐进来的时候，自己到底是把车停到了什么地方。 脸上，早上在车化的那个精致的妆，早就在刚才眼泪的冲刷下，变得面目全非起来，她也丝毫没有在意。 夏佳一从自己的车旁经过了两三次，可每次她都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到处寻找车，此刻，她就想赶快回家，把自己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面，这样便有安全感了。 那收费老大爷疑惑地看了夏佳一好几眼，暗自觉得奇怪，心想这女人在这小区里溜达着好玩呢？ 谢明江追了过来，也发现了家里的车停在那，可是夏佳一并没上车，正好身上带着那套备用钥匙，原本是打算办完手续之后便交给夏佳一的，他打开车门，站在那守株待兔，知道夏佳一要不了两分钟，肯定又会再转过来。 果然，夏佳一没一会便转了过来，抓着收费老头问，“大爷，你看到我的车在哪了吗？” 那收费老大爷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失魂落魄的夏佳一，有些木然地用手指了指，“诺，那不就是？” 看着谢明江打开了车门，他开始自动脑补两人的关系，突然像是洞察一切似的，开始用鄙夷的眼神看向夏佳一，心想难怪这女人能开这么好的车，原来是别人的小三啊，看她那样子，肯定是被甩了。 顿时，对夏佳一便开始同情，没了先前的仇富心态。 夏佳一看到谢明江在车旁，撒腿就想往别的方向跑，被谢明江一把给抓住，看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得有些神志恍惚的夏佳一，谢明江心痛得如刀绞一般，他把夏佳一揉进自己怀里，眼底有了隐隐泪花，再也不敢松手。 “佳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就应该听你的，不应该膨胀，背着你去贷款投资，我就是遭报应了，活该亏成这样，可是我不能连累你啊。” 在谢明江怀里，夏佳一再次哭成个泪人般，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谢明江怕夏佳一再次跑出去，拉着她坐到了车的后排座位上，死死抱着不放手。 那收费大爷索性就把随身带的折叠凳摆在了不远处，不时瞟向这边车上的动静，那颗不老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在这枯燥的收费生涯里，这事加上自己的猜测和杜撰，添油加醋下又可以让他和周围人摆谈上个两三天了。 夏佳一终于在谢明江的怀里放弃了挣扎，一拳拳落在他身上，“我恨你！竟然用这样的理由来逼我离开，你知不知道，这种痛比起失去你，要痛上十倍百倍……” 谢明江心痛得厉害，“我错了，但是佳一，你听我的，我们这婚还是得离，我不想连累你和筱雨，我如今的欠账不比那当初，也就只欠付丹三十来万，现在可是几百万啊，保不准，快递公司也快没了……” 夏佳一用手捂住了谢明江的嘴，“你若以后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就会真的带着筱雨离开，让你永远也见不到我们。” 夏佳一开始变得温柔，“明江，我们是夫妻，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应该共同去面对，哪怕从头再来又如何？只要我们还拥有彼此，就是最大的财富。” 这就是夏佳一，为了爱，可以做扑火飞蛾的夏佳一，谢明江了解的那个夏佳一，从出事开始他就知道夏佳一就会这样做，所以他一直不敢，不敢告诉她真相。 但是此刻，谢明江放弃了挣扎，是啊，哪怕从头再来又何妨？只要家人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 收费老头盯着车上，看得津津有味，感觉整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旁边一扫地的大妈叫了他好几声这才反应过来，他立马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隔着老远指着车上的夏佳一和谢明江，“哎哟，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大白天的躲车上亲嘴，啧啧，有得好看了。”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骂了句老不正经，继续去扫自己的地了，车上的谢明江和夏佳一，处在一种失而复得的兴奋与忘我之中，哪里在意那收费老头的偷窥，此刻，他们恨不能把这种幸福大白于天下才好。 284:家（大结局）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夏佳一做出了一系列惊人的决定，首先，她以最快的速度转让了和小梅姐合伙的美容会所里的股权，小梅姐说她疯了。 “这眼看着就要开始赚钱了，这是如今最火的项目，夏佳一，你若真转让给了别人，将来必定会后悔，我可以这样肯定的说，我们这家会所，将来会占据阳城市很大一部分业务，你真的就忍心这样放弃大好的赚钱机会吗？” 夏佳一没有丝毫的犹豫，“小梅姐，对不起，明江生意上遇到了困难，我必须帮他。” 夏佳一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仔细给小梅姐说了一遍，先前他们闹离婚的时候，夏佳一实在太过难过，曾对她说起过，当时的小梅姐义愤填膺，把谢明江狠狠给骂了一顿，可听到如今的隐情，也被两人之间这种完全为对方着想的感情给感动了，没再阻拦夏佳一转让股权，并且还想办法凑了笔钱给她，虽说是杯水车薪，可也让夏佳一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了，你就别煽情了，这钱啊，你就先拿去用，也不急着还，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紧接着，夏佳一开始天天跑银行，每家银行挨家地谈，以她的衣加一服饰公司做质押申请贷款，谢明江看在眼里，又是心痛又是难过还夹杂着满满的内疚，每次看到夏佳一疲倦回家的样子，他都会紧紧地抱着她。 “佳一，我不想看着你为我这样。” 夏佳一却从未觉得自己苦，比起前段时间那如梦魇般的日子来，她觉得这简直就是天堂。 因为有爱，便觉得整个人的心都有了着落，被安全感填得满满的，不再恐慌。 在谢明江银行贷款到期的前几天，夏佳一申请的贷款终于下来了，再加上朋友之间的一些私人借贷和夏佳一转让股权以及手头的存款，而且龙芳和夏忠诚也拿出了全部积蓄，到最后，夏佳一把新买的那辆车也给卖了，总算把银行贷款还了近半，再经过和银行的协商、不断转圜，谢明江终于暂时度过了危机。 虽然还欠着很多外债，可夏佳一和谢明江之间的感情却从来没有那么好过，经历了这场危机之后，彼此之间反倒是更加珍惜对方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圆满的家。 夏忠诚精神矍铄，"只要人在，办法总比困难多，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继续去机械厂打工。" 龙芳也附和着说:"可不是嘛，别看我这老胳膊老腿，前几天还有瑜伽馆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带班呢，别说，我还真有点心动，主要是这筱雨也上幼儿园了，我们老两口呆家里大眼瞪小眼，闲得慌，还不如去瑜伽馆减减肥。" 当然，龙芳没说给她打电话的那家瑜伽馆，是付丹的丹美人，她曾受付丹的邀约，到瑜伽馆去过几次，因为是新开的，比较缺人手，时常付丹还会亲自上阵，给学员上课。 可能是考虑到夏佳一的感受吧，龙芳最后还是拒绝了付丹。 “妈，你说的是丹妹儿的瑜伽馆吧？你要去那赚钱我可不赞成，不过仅仅是去锻炼下身体，倒是不错的。” 夏佳一说到这，从包里拿出了一封结婚请柬，递给谢明江。 “昨天丹妹儿到我公司来找了我一趟，这次，她是遇到自己的mrright了，听说两人是在一次旅途中一见钟情的，只认识不到两个月时间就打算结婚，更为难得的是，男孩丝毫不在意付丹结过婚，而且不能生育。” 看这样子，夏佳一和付丹应该是彻底冰释前嫌了，说起付丹的事来，丝毫没了芥蒂，谢明江听说付丹不能生育还非常惊讶，夏佳一调侃他，说当初还骗我，说付丹怀孕了，撒谎都没撒逼真，“也就只有我这样的笨蛋，才会被你骗了半年时间。” 谢明江一直不甘心，时常去找刘建三和股东华哥商量对策，企图能寻得一丝生机，最近听说北方有一家大型机械厂生产的环保设备效果不错，已经试用了好几家洗煤厂，均已通过了国家的环保审核，而且价格合适，他们计划着抽时间再过去考察考察。 在出发之前，夏佳一说开心麻花新上映了一部电影，叫《西虹市首富》，据说非常好看，谢明江也听说过，还调侃说，让他这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去看人家一个月内花掉十个亿，这不是糟心吗？ 在整个剧里，爆笑点频频，夏佳一笑瘫在谢明江怀里，散场的时候，两人还跟着鱼贯而出的人群，边走边讨论剧情，谢明江不无感慨，“要是阳城市能有脂肪险就好了，你看我这140斤的肉，按一公斤一千元来算，怎么着也能有七万块了吧。” 夏佳一哈哈大笑，挽着谢明江的手臂，说他傻，“你这是得有多狠，连骨头渣子也要减得一点不剩？” 谢明江反手搂住了夏佳一的腰，凑她耳边耳语，“你不是昨天晚上还说，我太重了，应该减肥了吗？” 夏佳一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一红，狠狠地掐了谢明江的腰一把，谢明江吃痛，本能地往旁边靠了靠，不小心正好踩到了侧前方一男人的脚后跟。 男人显然是生气了，转头打算骂人，刚说了句“你毛病啊”，便立马缄了口，然后迅速地穿过人群往门口走去。 紧跟着他身后有一年轻女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也小跑着抓上了男人的手，语气急切，“东哥，你等等我，你走那么快干嘛啊，你不是说还带我去吃宵夜吗？” 谢明江就在那匆匆一瞥中，发现了那个女孩，眉眼间酷似夏佳一。 显然他们两人都发现了先前那个男子就是赵东林，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反倒握得更紧了，如今的赵东林，于谢明江和夏佳一来说，完全可以当成一个陌生人。 走出影院，两人不约而同说了一句话：“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