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海上有仙山》 楔子(上) 落霞的余晖倾洒在海面上,碧波万顷,映着那光灿灿折射进海底去,就连那海上的仙山氤氲之气,在此刻也难掩其风华。 海水的下面,是刺入了骨髓的冰冷。 海底下,有一披头散发的男子,双手被寒冰锁链紧紧的拴着,被压在这海底山下已然有千年时日了,手上鲜血依旧止不住的随着海水飘荡。 垂眸之间,隐约可见这男子刚毅冷峻的颜色。 这些年墨泫被天帝所罚,压在这座山下受刑,海水早就已经浸透了他的心,冷得不像样子了。只是,每每看到这余晖洒在海面上的时候,他知道天帝定然驾着金乌经过了。 在这一刻,原本安静如死的墨泫,会像是疯了似的一样,朝着那海水上面高声大喊:“我心爱之人已死,几世修为成空,你却压我在这山下思过,我何错之有?天帝,我不甘心,绝不甘心……” 用尽全力的想要挣脱开这锁链,力竭声嘶之下,声音仿佛像是锦帛被撕开的一般,刺耳且尖锐。 可是,金乌远在九天之上,而他则被困于这深海之下,天帝岂能听之得见?每一次这样的大喊,最终都只能是被海水冲散,化成一串串沉冗的哀鸣。 倏忽之间,天色也暗了下去,只剩下这顶上的海水潋滟着光波,隐约之间似乎有流星划过,天地又归宁静。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当时他天上人间广发邀请函的时候,安逸得让人心死。那时候的邀请函,有一方是发往了九首山上去的。 墨泫清楚的记得,如果不是这一方邀请函的话,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 传说,九首山上的狐狸修炼出第九条尾巴便能飞升成仙。 而九首山上的狐祖修为早已满了,每隔千年就自动长出这第九条尾巴。可是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这狐祖却偏偏不肯成仙,每每长出这第九条尾巴的时候,都是亲自挥刀给砍断的,万万年来,甘心情愿当这山上的一只老狐妖。 而在这狐祖日日休息的洞府前,有一株参天的紫檀树,紫檀树下却不知在何年何月,竟生长出一株九叶灵芝来,氤氲祥气,流光万丈,好生的灵瑞。 据狐祖说,九叶灵芝乃祥瑞之妖,她只要修齐九叶灵根,便也能飞升天界,就此成仙。因此狐祖也将这小妖打发在自己洞府门前,日日跟随自己一起修炼。 再说当年,这墨泫成仙得道之前,有幸得过这九首山狐祖的一句封赠,故而飞升大道。此次他大婚,自然非请这狐妖之祖前去不可。 只是偏偏不巧,狐祖正在小憩,已然睡了十年未曾醒来,看守在洞府前的九叶灵芝为了不拂墨泫仙尊的美意,擅作主张的替狐祖送去了贺礼。 兜得满满当当的一袖子果子,都是灵芝新摘的,赶到东海仙山上的时候,持出这请柬的时候,却被这看守的仙童给轰了出去,“我家仙尊请的是九首山的狐祖,你这个哪里来的小妖精竟然胆敢冒充?” 灵芝被拒之门外,袖中的果子也散了一地,她觉得最好的东西送来当贺礼,在这些看守的仙童眼中,却是不值一提。 她讷讷的弯身下去,一颗一颗的又捡了回来,“都说了,狐祖还在小憩,我替狐祖来送贺礼的……”她不满的喃喃着。 却是在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东边远处的天上骤然流光溢彩,有仙人驮着着一盏偌大的琉璃盏前来,琉璃的光照得灵芝都快睁不开眼睛了,只能感慨道:“仙家当真是好气派啊!” “可不是,这可是天帝御赐新婚贺喜之物——琉璃仙盏。光照三山九州、四海八荒,你这酸果子就别来丢人现眼了。”仙童不耐烦的将这灵芝给赶出仙山。 灵芝天生灵动,又加上生得一副好皮囊,平素里在九首山上可是得意得紧。 此刻被赶出仙山,楚楚的脸上自然带着一丝不甘心,“哼,当年你家仙尊向我狐祖奶奶讨封赠的时候,你们都不知道在哪里呢!” “不让我进去,我偏要一睹琉璃仙盏的风采,看谁拦得住我?”说罢,她却是转了一个大圈,绕道往仙山的后头去,幻化着隐身之术偷偷溜进了这后山内。 可是,即便灵芝是隐了身,也未必能够遮得住这满身的妖气,毕竟道行还浅,在这后山中转悠了几圈之后迷了路,加上这一身妖气遮掩不住,竟然惊动了其他人。 只听得身后一男子的声音响起,“哪里来的孽障?” 惊觉而起的灵芝,转头看去的时候,只见天边处一道白光耀眼,一个紫袍男子脚踏七星前来。 在这等人物面前,灵芝的行踪根本隐藏不住。 正当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只见那脚踏七星前来的男子,一掌朝着她的脊背处劈了下来,仿佛夹着雷电一般,灵芝根本受不住这男子的一掌,差点将内丹都给打了出来。 此人,好深的修为! 只见灵芝的脊背上,被这一掌打下去,已然一个掌印斑驳。灵芝也因此受了重伤,原本兜着前来的那一袖果子也散落了一地,包括那张送去九首山的请柬,那紫袍男子见到这张请柬,拾起来一看,“却是九首山来的?” 他狐疑的看了这眼前灵芝小妖一眼,长舒了一口气,“此番所邀的乃是你们的狐祖,却不想你这小妖精竟然胆大妄为假冒来客,难怪要这般偷偷摸摸。看在你九首山狐祖面上,本仙尊今日放你一马,若再擅闯,定不轻饶。”说罢,收起了请柬,继而踏着七星离去。 灵芝躺在这地上,即便是这周遭仙气氤氲,也难以治愈她被这男子所打的这一掌,身上几度光转,灵芝幻化回人形,支撑着起身来。 本来是想就此离开这仙山上的,只是她确实是迷路了,加上有伤在身,又像是冥冥之中自有牵引的一般,她去往一处洞天福地之中,只见那洞中奉着的,正是先前所见到的那偌大的琉璃仙盏。 灵芝重伤在身,被这仙气光转所吸引,一个不慎,却是整个人缩成豆大一般的小人儿,跌进了这琉璃盏之中,昏迷了过去。 直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随同这琉璃仙盏不知道被抬到哪里去了。 兴许是这琉璃盏中仙气太盛,得天独厚之地,竟然让灵芝原本身受的重伤一夜之间全好了,只不过,这背上的一处褐色的掌印痕迹,却是依稀可见。 周遭一片祥瑞,灵芝忍不住探出了头,滴溜溜的黑眼镜上满是好奇,各路仙家她一个也不认识,但是有些传闻她还是听过的。 只是,她所好奇的是今日的主人公墨泫仙尊到底是长的什么样。 想她灵芝好心好意替老祖来送贺礼的,被这仙山上的人取笑不说,还被人打伤了,她非得找到这墨泫仙尊,好好讨还一个公道不可。 正当她四下寻找的时候,眼光却是止不住的被一个身穿枣红色喜袍的男子所吸引去,墨发如瀑,眉眼如玉,正是那昨日打伤自己的男子。 他就是那传说中的墨泫仙尊? 楔子(下) 灵芝正待跳出这琉璃盏想要前去的时候,却听得那些前来的仙家道贺声中,尊他为“墨泫仙尊”,灵芝心中一咯噔,“原来是他。” 灵芝想着想着,心中忿忿不平,皱了皱鼻子,她在这琉璃盏之中用力一摇,整个人在这仙盏之中晃了下来,随同这琉璃盏也一并倒下了。 此乃天地所赐之物,自然格外珍贵,放置在这最显眼的位置上。此刻东倒西斜,将这喜堂搅得一团乱。 墨泫仙尊怕这琉璃仙盏有损,不敢贸然出手,只是使出定力将这仙盏给定住,正要往前去查看究竟的时候,躲藏在里面的灵芝奋力一抗,顺带着连同整个琉璃盏都朝着边上一摔去。 碰巧,这剪容仙子踏着彩云,在仙娥的簇拥下前来,一身红裳似火,甫一踏足这喜堂中的时候,正好这琉璃盏朝着她正面冲来。 剪容仙子本没料到有这么一着,一时猝不及防未及躲闪,便被这琉璃盏打中,仙气冲撞之下,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而灵芝也因此从那琉璃盏中掉落了出来,现了形,一副好事得逞的得意模样。 墨泫见又是这只小妖,怒声呵斥,“简直不可饶恕。” 见状,这墨泫仙尊是对灵芝起了杀心的了,之前谴她离开不听,现在又来这里大闹了一场,还伤了剪容,墨泫岂能容她? 他将玉剑祭出,灵芝本身修为极浅,根本就不是这东海仙尊的对手,情急之下幻化几道身影,竟然全部变作了这剪容仙子的模样,轻移步伐,藏躲到了这剪容身后。 玉剑狠戾,带着墨泫的怒气,来势也是凶猛。这一剑前去,只见刺入了这其中一个剪容的心口处,一道血剑飞溅了出来。 “孽障,你以为这障眼法能瞒得过本仙尊?”墨泫冷喝一声,以为是满满的自信。 可是,待他定睛一看,却见那几尊狐狸幻化出来的影像全部熄灭了,最后只剩下灵芝与剪容二人并肩而立。 而那玉剑,正是刺入了剪容的心口处…… “怎会如此?”墨泫大吼一声,瞠大了的双眼之中满是难以置信,凭他的修为,不该出错才是。 灵芝也诧异。 喜堂轰然大乱,剪容被这玉剑刺入心口,凄凄倒地。 墨泫移身上前抱住了这个女子,这红色的衣裳与她的鲜血浑然一色,美则美矣,只是凄凉多余。 “不可能,不可能的……”墨泫依旧还在悔恨之中。 然而剪容却是凄苦一笑,“或许,你我的三世姻缘,注定修不满,只可惜……不能和你,拜堂成亲。”她说到最后,眼光一移,落在了灵芝的身上去,已然分不清是恨还是遗憾了,只留下这一句话。 香消玉殒。 “不……”墨泫一声凄厉声响,却挽回不了这个女子的逝去,声音之中尽是凄怆。 胸中满满的尽是愤与狠,他豁然回首看了一眼灵芝,这一刻墨发已乱,神情之中也不再温润如玉,“我要你形神俱灭……” 说罢,他拔出了剪容身上的那柄玉剑,竟是下了死手的朝着灵芝挥去。 灵芝这一次可没这么幸运,连忙转身想要躲避之时,只见玉剑迎风劈砍过来,她只觉得背后一阵刺痛,一道凛冽的血痕斑驳惊心,也顺带着从她的血肉之中,一株绿叶掉落在了地上,竟然是生生被砍断的一株灵根。 墨泫已然难以控制住自己,这一剑下去只砍断了灵芝的一条灵根,但见又再挥上一剑,这一去足以要了她的命。 可是,却在此时,天际处一道白光闪了下来,抵挡在灵芝的跟前,堪堪挡下了墨泫的这一剑。 狐祖的身影翩然而至,是一慈眉善目的老妪,已然谁都数不清她到底活了多少年岁了,老得苍苍,尤其那一头及地的白发十分显目,刚才那一道白光便是她所放。 “仙尊,她乃是我九首山前的一株九叶灵芝,你已断她一灵根,此生她再无缘叩拜仙门,还望手下留情,放她一命。”狐祖徐徐道来。 “狐……祖。”灵芝见是狐祖前来,心下一喜。 可是,刚才墨泫那一剑淋漓刚烈,加上墨泫本身修为已是极高,灵芝虽说是勉强保住了一命,但是却也受不住,这一下见狐祖到来,才叫了一句之后,便彻底昏死过去。 “我妻子为她所害,你却要我放她一命?”墨泫盛怒之下,根本不给狐祖半点颜面,作势今日非要了灵芝的小命不可。 狐祖叹了一口气,见墨泫不肯罢休,捻起了口诀,将灵芝收入了自己的袖中,转身也是乘风归去,只留下一句,“仙尊,当年老身对你有过封赠之恩,助你成就仙缘大道。今日我保她,算是你还我当年的恩情了,此后你我再无牵扯。” 风过,各路仙家散尽,狐祖修为之高,谁也追不上她的踪影,只剩下墨泫对狐祖离去的方向破口大骂,“老狐狸,你诳我,我绝不甘心!” 然而,遗留在剪容尸体边上的那琉璃仙盏,依旧氤氲仙气流转,丝毫不损。 墨泫直到此刻才豁然明了,难怪刚才他玉剑祭出有误,想那灵芝躲在这琉璃盏中多时,修为顿有所涨,是这琉璃盏中的仙气搅乱了墨泫的判断,才会错杀了剪容。 这么一想,墨泫原本就悲愤过度了,此刻更是一腔热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端起了这琉璃盏,满腔怨愤,“天帝啊天帝,这就是你赐我的琉璃仙盏。” 一声怒喝,墨泫一怒之余将这仙盏朝着地上重重一摔,摔成了粉碎,他心中的承受也已到达了极限,看着这粉碎的琉璃盏光芒逐渐黯淡了下去。 红衣乱发,兀自站在这喜堂之中哈哈大笑,这笑声伴随而至的是这仙山上的电闪雷鸣,天空欲裂。 因墨泫这一怒摔了琉璃仙盏,天帝一怒之下,压他在山下的深海里受刑悔过,大山压顶的那一刻,压不住这多年来的不甘。 “天帝,我绝不甘心!”海流涌动,只有这怒意还继续在海底狂啸着,仿佛触及了往事,这被锁住的墨泫仙尊依旧抑制不住的悲愤。 “难道,要我永生永世,困于这深海山下?”墨泫抬起头来,目光凶狠,“若是如此,我宁可永世不再为仙,坠落凡尘,永受轮回之苦。” 说罢,一声凄厉声起。 但只见那一柄他贴身的玉剑横起,剑身悲鸣,在这海水之中来回飞旋,最终竟是直直的刺入了他的胸膛之中。 “这几世修为,一身仙骨,我……不要也罢!”鲜血,滴落而下,随着海水逐渐的颜色黯淡了下去。 自己的剑,了却了自己最后的心愿,他甘愿永世轮回,再不为仙。 第一章 大梦千年 夜色笼罩着整座九首山,夜空的上方,不断的有雷声轰动,伴随着一道道闪电,仿佛要将整个夜空撕裂的一般。 山洞中,一身白衣的灵芝怏怏的趴在洞口,闷闷不乐的看着天上的闪电,甚是无趣,滴溜溜的一双眼睛中,尽是艳羡之色,“唉,这漫天滚雷的,却不知道又是九首山上哪个小妖又要历劫飞升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把那灵根修炼回来啊?” 自从当年被墨泫砍下灵根之后,她已然用尽全力了,可是这第九条灵根却是怎么都修不起来,她心中也不好受,眼睁睁看着这同在山上的伙伴们有人历劫飞仙,都是羡慕不已。 身侧,一个身穿紫衣的男子优雅的走了过来,他是紫檀。 就是那株同长在狐祖洞前的紫檀树幻化成的男妖,已然在这九首山上陪了灵芝不知道几千年了。 紫檀也伏在灵芝的身边同样看着外面的闪电,幽幽叹了口气,“不要担忧了,总有一天,你也能修出最后的灵根出来的,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灵芝瞥了紫檀一眼,有些看不惯他,“紫檀哥哥,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早也可以历劫了吧?” 何苦呢?她在心里幽幽的叹了一句。 紫衣男子却是饱含深情,“你不为仙,我也不飞升,就算在这九首山上千万年,只要咱俩一直这样,又有何不好?灵芝,你说……”他说着,转过头去的时候,身边的灵芝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洞府之外,迎入了这茫茫夜雨之中。 在雨中,灵芝抖了抖身子,散开的发在这雨中显得越发的动人,灵芝这些年来,出落得越发的标致。 她刚才明明看到的,在雨夜之中有一道紫色光影朝着九首山飞来,却不知道落在了何方?她只有赶紧上前去查看。 身后的紫檀见她离开,也赶紧追了出去。纤长的身影,墨发如丝半遮着绝世的容颜,雨水打在他脸上,仿佛落在白瓷上的一般,完美无瑕,楚楚惹人。 他追上了灵芝,却见在山丘上,一柄散发着紫色仙气的玉剑就此孤单的半插在土中。 “这不是咱们九首山的东西。”紫檀追上来的时候说。 灵芝的脸色却格外的苍白,眼神落在这把玉剑上便已再挪不开了,她不可能看错的,这把剑如此天生神物,除却他还能是谁? 想也没想,灵芝回过神来的时候,霍然奔了过去便将这把玉剑从土中拔了出来。 只是玉剑一旦握在手中便嗡嗡作响,剑身颤抖不已,以灵芝的修为,根本是驾驭不住这把仙剑的,只能像个风筝似的被玉剑带着飞,在雨中不断的摇晃着,也不肯放手。 紫檀在下方看得心惊,正想捏口诀相帮的时候,却见雷声交错的天边,另外一道白光乍动,狐祖亲自出动,在夜雨之中驭住了这把玉剑,救下了灵芝,带回了洞府里。 灵芝显得很狼狈,但是心里也疑惑,“狐祖,这把剑怎么会在这里?” 狐祖右手执剑,站在这洞府里面,苍老的脸上尽是哀伤,那一头及地的白发苍苍,倍添哀凉,“果然出事了……” 她闭上了眼睛,甚至都还能感受到这把剑身上的怨恨之意。在海底死前那一刻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似的,看得狐祖心惊不已,“真没想到,这墨泫竟是这般刚硬的心性。” 灵芝不明所以,正想再开口询问的时候,狐祖却睁开了眼睛,道:“墨泫死了,一身修为尽散,灵剑……这是替主人杀你来了。” 闻言,灵芝一怔,有些无措的看着狐祖,“我,我当年也不是故意的,何况是他先打伤我的,我又失了一灵根,该不欠他的了。” “他死了,永坠凡尘了。”狐祖讷讷的说,无限唏嘘。 灵芝这下彻底怔住了,心中一颤,“这,与我又有何干?”她且这般说道,可是心中却是虚得慌,不敢直视狐祖。 狐祖冷哼一声,“与你无干,玉剑为何来到这九首山?” 一句话,让灵芝无言以对。 随后,灵芝又嘟喃着嘴,委屈说道:“可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我也因此毁了飞升之路,我这被他砍断的灵根,这么多年来,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长不出来。” 明明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很努力的修齐了八条灵根,可是这第九条灵根,却是怎么都修不齐,她怎能不气馁? “冥顽不灵,”狐祖无奈摇着头,“你当年毁他那桩姻缘,害他被压山下受刑。归根结底,你欠下的这桩姻缘便是你欠下的债,还谈何修炼成仙?” 灵芝再次无言以对,随后却跪在了地上,央求狐祖,“狐祖狐祖,你一定知道该怎么还这份债,我真的不想一世为妖,求狐祖指我明路。” 狐祖也沉默了下去,“此剑要杀你,我也不知该当如何是好。”说着,狐祖才稍稍将手一松,玉剑便犀利直指,朝向了灵芝的心口去,吓得灵芝连连后退。 所幸剑还在狐祖手中,她紧握住,道:“或许,你还清了这孽债,便算两清了吧,想要再次修出这第九条灵根,除非墨泫心中恨意全消。” 灵芝颤颤的,不敢自信,“可是,该如何才能还清这债?” 她也想啊! 狐祖沉默着,看了灵芝许久许久,才道:“他与剪容仙子三世情缘因你毁去,成全他,也全当做成全你自己。”说罢,狐祖却将手一松,将手中玉剑放下。 剑身轻颤,带着悲鸣追上灵芝,待得灵芝好不容易暂时治住了这把剑,再回首看去,狐祖的身影却已逐渐淡去,只留下一串余音在洞中徘徊: “去吧!若不能还了这桩债,你便永世与仙无缘,这是他的劫,也是你的劫……” 灵芝讷讷,连叫了几声狐祖,洞里却已经只余空荡荡的了,她无趣,却也只能全神贯注的用自己的修为压制住这把玉剑。 一连,灵芝在九首山中晃荡了许久,确切来说,是躲避这把玉剑的追杀。 无论山里洞中,她几乎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最终她算了算时日,墨泫该当在人间长成大好男儿了,便也想如同狐祖说的那般,干脆还了这债,修满自己的因缘,解了墨泫心中的恨,也不用再遭受这玉剑的追杀。 于是灵芝去狐祖的洞前拜别,可是狐祖却是始终不肯现身。灵芝无奈,只能多磕几个头,便抓着这玉剑下山去。 临走前,紫檀追赶了下山,问灵芝,“难道留在山中不好吗?我也可以永远像狐祖那样,不为修炼成仙,永远在这九首山上陪你,这样你就不孤单了。” 可是,灵芝却皱了皱鼻子,道:“我才不想像狐祖那样呢!”说罢,便拍了拍紫檀的肩头,“你放心,等我修出第九条灵根,自然也会等你飞升的,你永远是我的紫檀哥哥。”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心无挂碍,何其的潇洒。 只可惜了紫檀那流连不已的目光,直到看不见灵芝的身影了,仍痴痴的守望,“灵芝,你什么时候才能懂我的心?飞仙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风过,将他的话也吹散,只留下这道紫色孑然的身影,绝世而独立。 ………… 人间三月,莺飞草长,偶有蜂踪蝶影掠过这草尖,日影摇动,也是于无声处见安好。 风声摇曳,疾疾的吹过这草地,惊得蜂蝶俱走,灵芝携着这玉剑下了凡尘,落在此处。 但只见那玉剑飞窜得极其不安分,灵芝勉强才制得下它,却是显得极其狼狈。 “好家伙,我这都带你来找你的主人了,你还想不安分要我命不成?”灵芝嘟喃了一句,不满的将这玉剑一收,强令它变得如玉簪般大小,别在鬓发边上。 灵芝本就天生一副好皮囊,如今这玉簪一别,更显得精致,她不忘叮嘱一句,“别乱来。”想想还是不妥,又加了一句,“算我求你了。” 玉剑毕竟是灵物,当然是懂得了灵芝此行目的,却也变得十分安分了起来,灵芝这才算省心了下来。 可是,灵芝毕竟第一次下人间,在这山中是何处也不知晓,干脆褪去人形,幻化了这山中走兽狐狸的模样,轻嗅着这山里的味道,快速的在这草丛中奔跑着。 不远处,却只听得马蹄声哒哒前来,灵芝幻化成的狐狸疾驰奔走之下,好奇的停下了脚步,回首看去的那一刻,忽然一道网子从天而降,罩在了灵芝的周身。 正当灵芝想拼命挣脱这道网子的时候,一支羽箭破风射来,正好扎在了这网口处,她是逃也逃不了了,只能在网中吱吱的挣扎着。 那马蹄声在前方停住,一个小厮跑过来查看,兴高采烈,“皇子,猎中了,是只白狐……” 灵芝闻声抬头,却是只见日光晃眼得紧,从不远处走来一男子的身形站在前面,正好挡住了这日光,背对着阳光就此看去,竟然隐约万丈光芒。 灵芝嗅了嗅鼻息,这味道她是认得的,当年在仙山上打伤她的仙尊,不正是这个味道吗?只是少了仙气缭绕,多了一丝凡间烟火。 真没想到当年仙山事后,一梦数千年,她此番来到人间第一个遇到的,竟然就会是墨泫仙尊的转世,这真是…… 有缘啊! 正当灵芝暗自开怀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时候,只听得这背对着日光的男子冷冷声出,带着无限厌恶。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狐狸。” 第二章 回首百年身 那厌恶的声音,让灵芝愣了一愣,竟有些恍惚。 他刚才说他这辈子,最讨厌……狐狸! 再看看自己的周身,幻化出来的这一只白狐模样,倒是有些不合时宜。 灵芝暗自在心中感慨,却见这墨泫皇子身边的小厮快速的将这网子一提,抽出刀来,“皇子,这皮毛扒下来,定然是上好的。”说罢,寒森森刀锋映在灵芝的眼中,她差点就要叫了出来。 却在下一刻,墨泫竟亲自过来将这只白狐提了回去,仔细端详着,正好借着这机会,灵芝也好好的看清了这前世的墨泫仙尊,今生的墨泫皇子的容貌。 容貌与当年一致,剑眉入鬓,带着几分狂傲的俊逸,最是令人难忘的是那双眸子,黑不见底,总是沉得让人觉得心寒。 “把这小东西带回去,剪容……应该会喜欢。”墨泫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剪容! 前世那位剪容仙子吗? 灵芝怀揣着狐疑,被带回了猎场的大帐外,转而被从这网子里提出来囚在笼子里,直到了入夜时分,墨泫才又回来将她给提了出去。 营帐的外面,夜色凉如水。 皇家每年的春闱狩猎,都是老皇帝对几个儿子的一番试炼,而每年猎得最多的都是墨泫,可是始终皇帝最疼爱的,还是当今太子墨廷。 而在溪水边上,一个白衣的女子站在那里,映着融融月色,美得像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墨泫提着手中的笼子走过来,远远见到她的身影的时候,心也不觉柔和了下来。 “剪容。”墨泫叫唤了一句,跨步走近她的跟前去,脸上带着笑意,“你看我今日猎到了什么,我想你平日尤其痛爱这些小东西,就给你留着了……” 灵芝继续懒洋洋的窝在这个小笼子里面,看着眼前这个白衣女子,心里更是万分感激上苍,看样子她这次来到凡间很是顺利嘛! 才见到了墨泫,现在又见到了这个剪容仙子,她很快就能还清这桩姻缘,只要将他们两个重新牵线到一起,她就算功德圆满了吧! 邱剪容羽睫低垂,瞥了这白狐一眼,如玉一般的容颜上却看不出任何欢喜的痕迹,“墨泫,”她抬首起来看着墨泫,“你不该再来见我,太子见到会不开心的,而且……我并不喜欢狐狸。” 什么情况? 灵芝还正在喜悦之中呢,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太子,又是谁? 墨泫停顿了下来,脸色也变得铁青,“你说过会等我的……” “皇上已经下旨将我许配给太子,再过不久就要完婚了,你……休要再说这些了。”说着,邱剪容似乎是为了避嫌,朝着他轻轻一福身,转身就要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墨泫沉声问:“你难道真的喜欢我大哥吗?当年我被放逐的时候,是你信誓旦旦叫我不要放弃,为什么现在是你先放弃了?” 邱剪容脚步顿了一顿,“对不起,墨泫。”只有这一句话,没有回头,也没有其他的解释,兀自向前走去,身影淡淡的,却是决绝得让人心碎。 邱氏一族遭逢大变,她别无选择,太子墨廷才是她的命定良人。 夜风吹过他的衣角,吹得他腰间的玉佩叮咚作响,十分的悦耳,他却站在那里看着邱剪容离去的身影,一动不动。 灵芝看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兀自靠在笼子的边缘开口,“发什么愣,追上去啊!” “谁躲在那里偷听?”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墨泫骤然全身紧肃了起来,四下扫视了一番,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但只见这笼子里面的白狐几下冲撞,将笼子给撞开。白色的踪影跃了下去,在墨泫的面前走了几步,一缕白烟袅袅而过,只觉眼前一阵迷蒙之意,灵芝幻回了自己的人形模样。 娇俏的脸面上带着些许怒意,“喜欢她就追上去呀,不就是个太子嘛,太子又算什么东西!” 墨泫被眼前这只白狐幻化出来的女子给怔住了,双眸紧紧的锁住眼前的女子,震惊之色褪去之后,旋即瞳孔收紧了起来,一只手却是按向了腰间的长剑。 灵芝原本一番好意,可是忽然觉得墨泫看自己的眼神好冷,也好熟悉,就像是当年要杀她的时候那样。 还没等灵芝反应过来,却听见墨泫冷喝了一声,“你是何方山魈鬼魅,竟敢在此造次?”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长剑“苍”的一声利响,刀锋出鞘,迎头便是朝着灵芝的方向刺去。 眼见寒锋带着杀意破风前来,灵芝急得大喊:“怎么才一见面,你又要杀我了?”说完,她便又化作一缕青烟,墨泫一剑前来却扑了个空。 墨泫一剑刺空,却是更加紧握住剑柄,杀意不减。 就在他再寻找不见灵芝的身影的时候,转身过来,眼前又见一缕青烟飘浮,青烟的后面,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的邱剪容站在当处,楚楚可怜的望着墨泫。 “你在做什么?”邱剪容怯怯的开口问道。 墨泫收回了剑走上前去,却是依旧四下扫视着,不敢轻视刚才,“你怎么又回来了?这里现在不安全,你先回去吧!” 他深怕这个女子有任何的闪失。 可是,邱剪容却像是不曾听到他的话似的,忽然只将头微微一斜,靠在了墨泫的胸膛上,墨发被风吹起,飘然灵动,然而墨泫却是全身僵直了起来,讷讷的开口,“剪……剪容?” 剪容抬首看着他,最是这一双如水似的双眸,此刻这么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已是让墨泫不能自已。 “你说,奴家美不美?” 墨泫拧眉,“美?”心中有些狐疑,垂眸看着这个靠在自己胸膛上的女子。 然而,她则是继续说着,“既然美,何以你就肯这么放手?你带我走好吗?天涯海角我都愿意相随……” “你不是剪容。”墨泫冷喝了一声,将这个与剪容一模一样的女子从自己的胸膛上推开,又回复了刚才肃杀的模样,“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究竟想做什么?” 只见邱剪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副不属于她的俏皮的笑容,“怎么成了凡人之后,还是这副臭脾气呀?”说着,她捻起了口诀,将剪容的模样褪去,又恢复了灵芝自己的容貌,还朝着墨泫皱了皱鼻子,“真真无趣。” 她说着话的同时,墨泫长剑已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灵芝叹了一口气,“你杀不了我的。”说罢,径自转身去,“你这边一点都不好玩,我还是替你去完成心愿吧!”一边说道,灵芝又一边再度将自己换了一副皮囊。 这一次,竟然是幻化成了墨泫的模样,风流倜傥,端的是俊逸无双。 墨泫心下一惊,“你想做什么?” 这个女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妖物,看她走去的方向,竟然是刚才剪容离去的方向。 “自然是成全你,让你早早的和剪容仙子继续拜堂成亲啊!”灵芝天真的回答,声音从前面传来,悠悠扬扬,心情十分的好。 墨泫追了上去,却是再见不到灵芝的身影,细细想了想,他朝着邱剪容那边的方向追赶过去。 前方,太子的大帐前篝火烈烈,时不时还传来一阵阵喝彩的声音,灵芝顺着邱剪容的步伐前去,只见到她站在一个青袍男子的身边,十分安静的模样。而那青袍男子此刻手正握着一把匕首,亲自割开那烤熟了的鹿肉,正分拨给自己手下的将领。 想必,这就是那个太子了吧? 军情豪壮,邱剪容一介女流站在其中,听着这些大老粗口中的话语,显得不大合适的模样。 “皇上也不知怎么想的,这一仗明明是必胜之仗,这天大的功劳却偏偏让二皇子去捞,让太子殿下闲居京城,真叫人不爽……” 太子墨廷的一个手下将领,在一口酒下肚之后,将这些天来的不快吐了出来。 听到这话,一边喝着酒的墨廷一怔,随后却是将眼光不经意的扫过了邱剪容,随后又淡淡的一笑,“二弟骁勇善战,打仗这种事,自然是该当他去。父皇决策从不会错,以后这种事,不要再说了。” 墨廷的言语之间,有些不快,手下那些人也顿时噤声不语。 原本站在当处略显尴尬的邱剪容,在抬首起来的时候,却见到不远处走来的人影,“墨泫……” 这一声叫唤,倒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边看去,果真见到那一袭黑色身影到来,映着这眼前的篝火,他负手而立,眼光却是锁在邱剪容身上,“我有话对你说。” “我……”邱剪容正想开口,却被身旁的墨廷将手一握,止住了声音。 墨廷转向对面的墨泫,“二弟今夜怎么有兴致前来,我听说你今日猎到了虎豹,此刻应该在你帐前犒赏将士才是……” 眼前的墨泫看向了墨廷,忽然道了一句让人莫名的话,“你就是那个太子?” 当场,所有人错愕。 也正在这个时候,从远处墨泫追赶了上来,远远的见到的那个幻化成自己模样的人,他朝着那边大喊:“他乃妖物所化,不要信她。” 原本所有人的错愕,在这一刻见到两个墨泫同时前来,顿时变得惊慌了起来。 灵芝一见真的墨泫到来露馅了,越过面前的篝火就是抓起邱剪容的手,“你赶紧随我离开,太子不是你的命定良人……” 这话,让在旁边的墨廷听着,真不爽。 然而,墨泫已然赶到了这边来,执起手中的长剑便是直去,一时就连墨廷身边的人想要出手,都不知道到底应该对谁下手才好。 灵芝紧紧的拉住邱剪容的手,只是她被墨泫盯得太紧,不好带她离开墨廷的身边,干脆拉着剪容一道,自己将身一旋,却又再度变作和剪容一般的模样,拉着她一路朝前跑去。 这一连的惊变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墨泫已然见怪不怪,长剑直指而去,朝着其中一个剪容而去。 灵芝拉住邱剪容的手一顿,豁然之间,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的情景,似曾相识……那年仙山之上,也是她变作剪容的模样,让墨泫误把仙子当做自己给错杀了。 而现在墨泫的剑,也朝着邱剪容而去。 第三章 相思算什么 眼前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灵芝的心中忽然一颤,不知道为何却蓦地害怕了起来,害怕当年血溅的场景再度发生。 在墨泫的剑收之不去的时候,灵芝只将邱剪容一拉,随之转身一出手,竟不知从何处起了一丝薄雾,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等到在场所有的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邱剪容却已然不知道被灵芝给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所有人看着灵芝这变换来去的身形,一时之间错愕不已,尤然不能相信先前所见的事情。 太子墨廷回过神来的时候,也才赫然发现邱剪容已然被带走不见了,他一怒之下来到墨泫的跟前,揪住了墨泫的衣襟,“你到底耍什么花样,从哪里招惹来的妖物,剪容哪里去了?” 墨泫在灵芝的变幻之下,也是一头雾水,他也不知为何的只是猎了一只狐回来,却变成了这般模样。可是,他到底是个骄傲之人,从未曾让人揪住衣领问话,顿时他一出手扣住了墨廷的手腕,反手将太子给制下。 “我告诉你,那东西我也不知道从何处来,现在先找剪容重要。”墨泫冷言道,对这个太子心中也是疏离的。 只是,在墨泫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却听得身旁刀剑齐刷刷出鞘的声音,再抬首看去,周边尽是太子手下的将士,见到自己的主子此刻被墨泫这般钳制住,一个个都按捺不住了。 面对着这森森刀剑,墨泫冷睨着,并没有松开墨廷。墨廷趁着此刻一挣,将墨泫的钳制给挣脱开来,转身却将腰间佩剑一握,朝着林间的方向奔跑前去,“等我找回剪容,再与你算账。” 此间人等一哄而散,皆都跟随着太子的脚步离去。 墨泫静默不语,这里顿时作了鸟兽散,只剩下这篝火噼啪作响的声音,他却茫然了,“对方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她带走剪容为何?” 正当墨泫陷入为难之时,却见从半空中紫气飞来,那柄玉剑无风自动,带着无边灵气前来牵引墨泫的去路。 只见玉剑在半空一旋,墨泫见状,竟是想也不想的就跟随着玉剑的踪影追赶了过去,能有此等灵通的人,除却那个会变幻的女子,再无他人了。 夜色融融,墨泫跟随着玉剑一路离去,竟然离开了这狩猎场,在这山坳上,隐约能见到山间农户的微光闪烁。 此时,离山里农户村子不远的一间草庐内,邱剪容瑟瑟发抖,“你究竟是何物,抓我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亲眼见到了灵芝这非常人一般的手段,她怎能安之若泰? 灵芝已经派遣玉剑前去找寻自己前世的主人了,此刻也有些心焦。 在听到邱剪容的问话的时候,侧首回来,道:“到时你自然知道,你也莫怕,我是来遂你俩心愿的,不会伤害到你分毫。” 话虽如此,邱剪容依旧戒心满满。 在等待了一会之后,果真见到玉剑归来的身影,灵芝将玉剑一收,墨泫也追赶至此,“你终于来拉……”她喜出望外。 可是,墨泫回应灵芝这般欢喜之颜的却是冰冷冷的剑锋,带着着急与冷冽,“剪容在哪里?你若是胆敢伤她的话……” “墨泫。”墨泫的话还没说完,邱剪容已然飞奔到他身后,有了他的到来,她的害怕也少些许,此刻眼中神光闪烁望着眼前的灵芝。 见剪容无恙,墨泫悬着的心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抬首见着灵芝,依旧横剑在手,“我不管你是山魈鬼魅也好,仙狐野怪也罢,你最好不要再生事端,否则我不留情。” “你现在都只是一介凡人了,我何惧你不留情?”灵芝皱了皱鼻子,兀自负手在后,丝毫无惧于他手中的剑,兀自在他的面前踱步,“我也废话少说,既然寻见了你两人,且又这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真不愧有三世姻缘在身,现在我就来成全你们。我想好了,今夜你们就在此拜堂成亲,洞房花烛罢!” 这样一来,她下凡来的任务也完成了,早早的让他们两人再续上这段姻缘,她也能早早的飞升成仙,简直两全其美。 灵芝的话,让邱剪容脸一羞,望了墨泫一眼,随后以却是别开了头。 墨泫却是紧拧着眉心,“你瞎说什么?” 虽然,灵芝的话不着边际,可是在墨泫听来的时候,不可否认心中还是一动的。在凯旋归帝都之前,他最大的心愿便是和这个女子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可是现在,墨泫却更加不可能忘记,她已经许配给太子墨廷了,并非他能够奢望的女人了。 灵芝却是停住了脚步,继而道:“难道你不想娶她,还是说你不想嫁他?” 她这话,让邱剪容无地自容,墨泫的眉心则是拧得更深了,可以看得出,如果不是剪容在场的话,可能他已经动手了。 可灵芝却更不明白了,“明明郎有情妾有意的,何苦这般别扭?你们凡人真不诚实。”说着,她一转身,却是捏了口诀,将手一挥。 却见眼前草庐中烛光一动,眼前骤然一变。从方才的蛛丝漫布,到此刻的红烛喜堂,也只是一转眼的瞬间。 看着这骤然变幻出的喜堂,墨泫与邱剪容更是吃惊不已。 灵芝说道:“总之,不论如何你们今夜必须成亲,了结了这段因缘,否则我无法飞升,你们也别想安生。” “我不会成亲的。”邱剪容却是率先开口。 墨泫心中一凛,望了她一眼,随之也道:“她乃未来太子妃。”他也只有这么一直提醒着自己,说完之后,拉着剪容便是要离开这里。 “休想离开。”灵芝却不依了,快步上前去就是抓起剪容的手,与墨泫陷入了交手之中,你来我往的,灵芝奋力将剪容一拽过来。 邱剪容柔柔弱弱的,被灵芝拽回了这喜糖之中。 却因为重心不稳,在朝着喜糖里面扑倒过去的时候,却是正好撞到了墙面上,一时额角上有鲜血流出,晕了下去。 灵芝一惊,也忘了和墨泫之间的交手,赶紧过去扶起了邱剪容,一脸愧疚的模样,“怎生得这般柔弱,这一世你要是再出事的话,我这罪过大矣。”说罢,便将手使出圆光,朝着剪容额头上的伤口而去。 “你想做什么?”墨泫想要上前阻止。 可是,在上前去的时候,脚步却是止住了。 只见到剪容额头上的伤口正在她的掌心圆光下快速的愈合,到最后就连血迹也不见了,完好如初。 只是剪容依旧昏迷着。 灵芝将手收回,方才松了一口气。继而抬首起来,望着眼前错愕的墨泫,“你对她万般紧张,为何又不肯娶她?明明相思入骨,又口不对心的,这不似之前的你啊!” 被她这么一说,墨泫顿了下来,“你究竟是谁?” 这个女子口口声声的,说得好像对他十分的熟悉似的。可是,饶是墨泫搜肠刮肚,却又都想不出这个女子究竟与自己有何过往。 灵芝站了起来,“我是灵芝,狐祖洞前的九叶灵芝,墨泫仙尊这才转了几世,便已经忘了?”说着,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不过也罢,忘却我这小妖不打紧,只要你没忘了对她这入骨相思就行,三世姻缘可续。” 墨泫沉了下来,虽说灵芝的话依旧让他一头雾水,可他却还是忍不住吐露,“相思又算得了什么,现在只要她开心,愿意嫁谁便是谁。” 将这话说完,墨泫弯身下去横抱起了依旧昏迷中的剪容,丝毫不想再与灵芝有任何瓜葛,转身便是要离去的模样。 然而,灵芝却不甘心,追赶了上去,“你与她有着三世姻缘,她怎可嫁与他人,难道就因为那人是个太子,太子……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住口。”墨泫骤然冷喝了一声出来,赫然变得凛冽的神情,却是将灵芝给吓住了,恍惚之间,她似乎又见到了当年在仙山上,那个万分尊严,厉色无边的仙尊,一时她怔住了。 墨泫却继续说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你真以为一个喜堂,便真能成就我俩姻缘?你什么都不懂,怎轮得到你在此多言?” 灵芝依旧怔在那里,眼眶里酸酸的,她一心只希望撮成他俩前世未续的姻缘,可是却不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讷讷问:“难道,你不想娶她?” 抱着邱剪容的身躯一僵,墨泫冷冷道:“不想。”回答得果然决绝。 灵芝这下却是哭了出来,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你不想娶她,那我该怎么办?” 难道要她一世都留在九首山那个地方,永远当狐祖洞前的小妖,寂寂无闻? “那是你的事。”墨泫根本就不想和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有所交集,正想跨步离开的时候,则又是停住了脚步,“今夜之事,你能让她忘记吗?”说着,眼光却是万分怜爱的看着怀中的邱剪容。 既然已经无缘,就不该让她留着这么不愉快的记忆,他看灵芝手段非凡,说不定能办到。 灵芝想了想,却没拒绝,上前去将手捂在邱剪容的额头上,灵光一闪,随后才道:“今夜之事,她不会记起。”她又望向了墨泫,“你是否也要忘了?” “无须。”他冰冷回道,作势继续朝前走去。 灵芝对着他的背影,既无奈,却又不甘心,冲着他吼道:“你休要说得这般坚决。我告诉你,我不会罢休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两人都心甘情愿拜堂成亲。” 墨泫听到了她的话,却没停下来,依旧走去,却是在出了这间草庐的时候,眼前风动,吹起了他的墨发,将脚步停驻在当处,再不朝前。 灵芝见他不走了,心下一动:莫不是他回心转意了? 正踱步上前去的时候,却只见到在这草庐的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十数个蒙面的黑衣客,手中刀光寒闪,带着杀意,早等候在此间了。 第四章 飞沙走石 山风吹过,带着阵阵寒意,灵芝凑上前去,望着这数十个带刀客,侧首问墨泫:“来接你的?” 墨泫瞥了她一眼,薄唇轻启,“杀我的。” 此间杀气漫漫,饶是墨泫这等久惯沙场之人,也不免戒备了起来,低首望了一眼抱着的邱剪容,他更担忧的是她的安危。 灵芝惊诧,可是随后却是捋起了袖子,作势一副要上前去的模样,“区区几个烦人,奈何得了我?” 可是,就在她跨过墨泫的身侧的时候,却被墨泫拦了下来,随后将邱剪容交到灵芝的手上,“我先将她交给你,你得确保她安全。”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墨泫只觉得这个女子并无恶意。 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妖物,但是将邱剪容交给她看顾,总好过等下刀剑无眼伤到的好。 灵芝觉得无趣,却还是带着邱剪容退到一旁去。 墨泫将剑柄一握,也不待灵芝反应过来便是破风前去,在黑夜之中,刀光剑影之下,墨泫竟然一人独挡这十数人。 若只是寻常刀客,墨泫抵挡不在话下,可是现如今这十数人却是训练有序,进退有度,竟然将墨泫给死死的缠住。 寒锋渐闪,刀光剑影闪过的眼眸处,墨泫只从这些人的秩序与身手之中觉察出一丝熟悉的气味来,他大声问道:“你们是军中的人?谁派来的?” 回应墨泫的是一阵默然,随之这些刀客去而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进攻。 兵分两路,一路缠住了墨泫这边的脚步,与他胶着在一块,另外却分出两个人朝着灵芝那边去,似乎……他们的目标是邱剪容。 “自不量力。”灵芝轻嗤了一声,暗中一掌正想推出的时候,墨泫在一旁用剑抵挡住这些人,却分开神来朝着灵芝大吼一声,“不要和他们交手,带着剪容离开。” 墨泫不会看错的。 这些人看样子都是军中的人,事关剪容,他不想将事情闹大,不要伤这些人的性命。 “真麻烦。”灵芝不耐烦的叨了一声,可却是依着墨泫的意思,只是一道掌风劈了过去,将前来的两人给震住,趁着这一当间,灵芝背起了邱剪容的便是往着山外道路上跑去。 墨泫被这些人给缠住,短时间内根本抽不开身来。见到那两个追赶过去的人,他忽然也有些后悔了,把剪容就这么轻率的交给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真不明智。 可眼下已经没有了后悔的余地了。 灵芝背着邱剪容跑了好一会儿,有些扛不住了,找了路边一处地方歇息了下来,不禁嘟喃:“看你弱不禁风的,怎么比狐祖洞中的木墩子还沉啊!” 她站在这里,看着这周边,康庄大道上,再过不远就进入了市井街道了,她想着此刻深夜无人,她伸出手指来轻晃了晃,一缕白光在指尖流动,她正想借着自身的法力将她给带走。 可是,却是在她指尖流光稍动的那一刻,却是忽闻身后风动的痕迹一变,她将手凝住,回首望去的时候只见到一道光影霹雳袭来。 灵芝无暇多想,只单凭着直觉将身一避。 她怒极了,躲避开这一道光影的时候,起身来大吼了一声,“谁个这般无耻,竟然偷袭我?” 何况她还是个妖,真能偷袭到她的人并不多,故而这才是让灵芝诧异的地方。 等到灵芝站定的时候看去,却只见一个青衫男子站在不远处,长相平平,显得有些面黄肌瘦,束起的发有些凌乱,一副寒酸的模样,却是与他手中拿的那把银锏有些难以匹配的样子。 灵芝看得出,刚才偷袭她的那一道光影正是出自这把银锏,如若没看错的话,应当还是一件法器。 这人,难道是个除妖师? 正当灵芝心下纳闷的时候,那个男子却是将手中的银锏一横,“看你这周身的妖气,我闭着眼睛都能闻到,大爷此番就是要来降妖除魔、扬名立万的,正好拿你开涮。” 灵芝瞅着他,问:“你是除妖师?哪路来的,报上名来。”她上下打量着这人,除却手中的锏还算是个样子之外,其余的怎么看,都是一副吃不饱的穷汉模样,一点都没个除妖师该有的风范。 这男子看了一眼倒在路边的邱剪容,更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将手一挥,便是将手中的银锏鞭打了过去,还一边大声吼道:“大爷我乃燕南征,妖怪受死吧!” 灵芝没能出手,这人冒进的模样逼迫得她连连后退,最终,她只能将墨泫的那把玉剑给祭出。 这个名唤燕南征的除妖师,一见灵芝出了这武器,却是咧嘴一笑,“区区小妖,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罢,伸出左手来放进嘴里,用力一咬,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于那把银锏上几划而过,但只见银锏寒光一闪,随着燕南征一记横扫前去,嘶声大吼了一句,“飞沙走石”,当真是忽发了千钧之力。 被疾风扫起的飞沙走石,吹刮过来之时,触碰到脸上手上,竟然有些凛冽生疼,逼迫得灵芝连连后退。 她堪堪定住了脚步,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个显得寒酸的除妖师,看样子,自己倒是小瞧了这人。 他这一招“飞沙走石”,当真是有些手段的。 却也在此时,刚才一路追赶过来的黑衣刀客也追赶了前来,却是朝着倒地不起的邱剪容前去,灵芝想要阻止,却又被这个燕南征给阻挡了下来。 “妖孽,今晚上你逃不了了。” 灵芝无奈,只能出手与这个除妖师斡旋着,这才一分神,那两个刀客也不恋战,便是扛起了昏迷中的邱剪容,转身却是快速的离开。 “站住。”灵芝见邱剪容被他们带走,转身想要追上的时候,身后的除妖师燕南征则又是上前来阻挠,“你也站住。” 眼下,灵芝又是离开不成,被他彻底羁绊住了。 看这今夜,要么灵芝被他给除了,要么灵芝将他打败,否则的话,他势必是要收妖的了。 灵芝一气,干脆将玉剑横住,“好歹我也在狐祖洞前修炼千年,你这厮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坏我好事。” “妖怪就该好好受死。”说罢,燕南征又是将手中的血朝着银锏上一划,刚才那一招飞沙走石则再度轰动。 灵芝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退避有度,却是不教他伤了半分。 她只将这玉剑横出,与他手中这银锏几下来回,便见了分晓,燕南征顿时落了下风。 我这手中这柄玉剑,虽说不是自己的兵器,但是终究是前世墨泫仙尊的随身法器,自是半点不逊于燕南征手中的银锏。 燕南征落了下风,更是不甘心,随之又是将左手的食指与中指一起,再度要在银锏上划开,可是由于伤口不深的缘故,血迹已然干涸了。 没办法,燕南征只要再忍痛一咬。 随后又是大喝了一声:“飞沙走石!” 声势浩大,依旧是飞沙走石朝着灵芝袭击过去,灵芝这一次已然有了准备了,手中玉剑一起,那锋利的刀锋轻易的劈砍开了这前方风尘。 这一下,玉剑竟是连连逼迫,逼迫得前面的燕南征无路可退,朝着身后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情急之下,只能再度将指头划在了那银锏上,又要再度使出那一招绝招。 可是,灵芝的玉剑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居高临下,“你来来去去就只有这一招,烦不烦人呢?”她瞅着这个跌坐在地上,无力还手的除妖师,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灵芝骤然好笑了起来,不禁用玉剑的剑身拍了拍燕南征的脸颊,“喂,除妖师,你该不会是学艺不精,只会这一招吧?” “我……”被灵芝这么一问,燕南征忽然脸一红,打死都是不能承认的,“谁,谁说我只会这一招?” “那你倒是使使其他的招数给我看看呀,除妖师。”灵芝不屑的收起了玉剑,语气却是带着揶揄,十分不信他的话。 燕南征有种被人当面戳穿的窘迫,一脸“我”了好几声都不知该如何应答,却见灵芝将玉剑收起,一下子心中恼羞成怒站了起来,“大爷我乃燕南征,今夜就教你看看,如何一招致胜。” 说罢,又是再度大吼了一声:“飞沙走……石!” 灵芝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在他这一招祭出的时候,不禁将手一挥,但见流光如刀刮过,“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脸面上,只将他打得有些懵住了。 回望着刚才邱剪容被那两个刀客带走的方向,她怒火烧得旺盛了起来,“都怨你这草包,没本事还假装什么除妖师,现在我都不知道她被带到何处了,仙尊不打死我才怪。” 越是这么想着,她越不解气,身形快速一闪,闪到了燕南征的面前去,竟然是连灵通也不使,就是抬起拳脚,尽数落在了燕南征的身上。 随便的撒了一通气之后,灵芝才算是解气了。 然而,燕南征已经鼻青脸肿,就连“飞沙走石”也试不出来了。 “等学好了本事再来收我吧!”灵芝留下这一句,才忿忿的转身朝着来时的路回去。 她把邱剪容给弄丢了,眼下之急也只有先找到墨泫,再商量对策了。 第五章 祥瑞之妖 当灵芝赶回那间茅草屋的时候,已然没了墨泫的踪影,更深夜重,他又被人追杀着,灵芝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该上哪里去找他。 在这茅草屋前巡视了一周之后,灵芝灵机一动,则又是拔下了鬓发间的那柄玉剑,“怎么找到仙尊,就看你的了。” 虽说邱剪容与墨泫历经转世,早已经情丝断却,可是为了自己的飞升之愿,这一趟凡尘可不能白来。 果然玉剑通灵,凌空旋转了几圈之后便锁定了一个方向,紫气飞去,带着灵芝朝着前方追寻了过去。 月色林间,稀疏光影照打下这苍天的树影,斑驳之间却只见刀光闪动。 灵芝一路追随着玉剑的踪影,到了这林间的时候,只从这风中闻到了血腥的味道,隐约还有一阵阵刀剑交击的声音传送过来。 灵芝心下一紧,赶紧闻声追赶了过去。 只见在前边不远处,墨泫被这些人尽数逼迫到了死角处,再往前去便是山涧处,根本无路可退了,而身上的伤痕却是让人触目,可见这些刀客是真想要他命的。 站住了脚步,也不用灵芝出手,玉剑竟然是朝着前方刀客而去,剑身紫气带着怒意,好一似有人执剑一般,竟然单凭一剑之力抵挡住了这些刀客。 墨泫已然身受重伤,在见到这柄玉剑横空插入的时候,他想也不用想,定然是那个妖女前来了。 趁着此当间,墨泫无心再纠葛下去,任凭着玉剑抵挡着那些人,自己朝着另外一边走去。 越往山林深处走了,越发显得凄清无比。 在一块山石之后,墨泫无力的靠在那里,山风冰冷,吹拂过他的衣角,翩然飘动的血腥味,让紧跟随在其后的灵芝都觉得不忍。 只觉身后的风声传送着一股淡淡的味道,墨泫却是浑身一肃,“谁!”一声怒喝了出来。回首过去的时候,却见灵芝正站在不远处,他才松下了一口气。 可是,随即又见到只有灵芝伊人的身影,他忽然站了起来,“剪容呢?”这一站,牵动了伤口,则又是让他不支倒在这块山石上。 灵芝走过去,“看你伤成这样,还管这么多做什么?”她已经在暗暗决定,自己回头去将剪容找回来了。 “你把她带到哪里了?”墨泫捂着伤口,沉声问,心中暗自后悔,就不应该将剪容交给她。 灵芝垂着头,有些不敢面对他的样子,“就,就被那些刀客带走了,我本来甩开他们了,可是半路不知道从哪里杀出一个假冒的除妖师把我……” “算了。”墨泫打断了她的话,望着她的神情一紧,随后则又是朝着侧边看去,将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只见那垂直放下手,有鲜血从手臂上一路流淌,顺着指尖滴落而下。 灵芝却着急了,“不能算,她要是不见了的话,怎么与你重续三世姻缘,我还得靠你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墨泫却从另外那只一直紧握着的手中亮出了一块金牌出来,上面雕着螭,栩栩如生。 灵芝却看不懂了,“这又是何物?” 墨泫将这方金牌一收,叹息了一声出来,扬起头望着这片天,“这是太子麾下将领的随身令牌,剪容被他们带走的话,应当无大碍。” 只要剪容不出其他事情,他也可放心了。 灵芝却被他说得懵了,“太子,与你不是兄弟吗?怎么还派人杀你啊?”她话说出口,才又觉得自己多嘴了,不禁抱怨着:“你们凡人真是让人看不懂。”说着,她便在这周围布下了结界,哪怕是那些刀客追赶上来的话,也不会找到他们的踪影。 墨泫看着她这一连的动作,瞠目结舌,一时之间也忘了自己身受重伤,只是有些难以置信,“你……当真是妖?” 眼前的女子俏皮可爱,眉目之间灵动,自带三分娇俏,如果不是亲眼看过她显露过的身手,墨泫是怎么都不可能将她和妖怪联系在一起的。 可是,现在却不得不信! 灵芝勾了勾唇,却是不回答墨泫的话。径自走到他的身边去,伸出手来朝着他手臂上的伤口一抹而过,光影一动,墨泫却亲眼见着刚才还在血流不止的伤口,此刻却已然愈合了大半。 “你……”他抬眸看着灵芝,再度惊讶得难以言语。 灵芝也随着他一起,将身子靠在身后这方大石上,十分得意的说:“我是一株九叶灵芝,生长在狐祖洞前,吸收天气灵气而成,乃天生祥瑞之妖,只等着功德圆满、飞天成仙。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害人性命。” 墨泫只看着她,一双黑不见底的眸此刻更是深沉。 刚毅如同雕刻一般的容颜,此刻默然不语,看得灵芝反而心里一怕,“你做什么?”她曾被他的前世打伤过,心中还存有余悸,如今与他这般近在咫尺,又被他这样盯着,心里自然发毛。 “那你来此做什么?”墨泫偏开了头,又再度开口。 “自然是为我成仙之事而来。”灵芝一说到此事,连眼睛都放光芒的样子,“狐祖说了,只要续上你前世的姻缘,我自然就功德圆满,所以你千万不可气馁,剪容是你的,太子……太子就一边去吧!” 墨泫被她这话给逗乐了,不禁一笑。 可是,这笑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我与剪容无缘分,她今生只缘太子墨廷,只要她开心就好,能不能成全姻缘,我不强求了。”说罢,他闭上了眼睛,不让人看到他眼中的一抹痛苦。 灵芝却慌了,“怎能如此,你不要说你对她没了心思了?”就连她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定然有过渊源,可是现在,却又为何走到这样的地步,真是让灵芝想不通。 原本以为这是一次水到渠成的历练,谁知道……这两人的情情爱爱还这般的麻烦。 墨泫沉默了下来,就在灵芝以为他不开口了的时候,他又道:“只有太子,才能护她周全,护她邱家周全。将来墨廷登基的话,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岂是我能觊觎的?” 过去,都该过去了,墨泫心里说道。 灵芝“哎”了一声出来,“月老红线不是这样牵的,你与她有三世姻缘,你俩才应该是天生一对,怎会成了那个太子呢?” 墨泫嘲讽一笑,“若我和她当真有三世牵连的话,又怎会走到今日地步?” “你当初为了她断我灵根,现在又这样自暴自弃,我飞升无望,我……”灵芝挥起了拳头,只想海揍他一顿。可是,又禁不住苦口婆心,“不行,你非娶剪容不可,哪怕是抢我也得帮你把她抢回来。” 她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我还能怎样?”墨泫冷冽问。 灵芝却没想到他竟然生气了,一时没有言语,只与他怔怔的对视着。 墨泫似乎很是感触,就连胸膛前面都隐约起伏,余怒未消,“我乃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边关困苦,难道要她一辈子跟着我关山冷月,狼烟战场吗?” 灵芝又默然,无言以对。 墨泫又道:“邱阁老为官正直,却遭人陷害,是太子护了她邱家一家,保下剪容兄长一脉,为邱家平反,难道她嫁太子不应该吗?”说着,他无奈的笑了起来,看上去却比哭难看,“当时,我在沙场,根本无法保护得了她,她该对我绝望死了吧?” 这也是他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 虽说如此,可是他还是难以忘怀曾经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事到如今,他却想听她一句真心的话都难了。 灵芝呆呆的,无言以对,面对他这凄苦的笑,心里也莫名的泛起一股酸涩,“我……我不知你转世之后,竟还发生了这些事。”说道,她又沉默了下来。 只是,又忍不住侧首过去看着墨泫。 这个男子,此时身为人间的皇子,却好像活得并不开怀,他说他……不受宠! 前世那个墨泫仙尊,修为无双,风姿无双,骄傲得天上地下无人可媲。灵芝无论哪一次见到他,都只是被他打伤而已、 而今他看来更多的是压抑着心中的不快,表面上却依旧是那沙场上金戈铁马的领军之将,可是唯有此刻,却只能自顾柔肠,自我垂怜。 这也让灵芝有些难以反应过来,“你与……前世,不大一样。” 墨泫也侧首看了她一下,眼光似乎有些怪异,“你口口声声说的前世,你与我相识?” “岂止相识,简直有……”灵芝心直口快,说到一半才忽然觉得难以开口,赶紧收住了话,将“仇”字给吞了回去,只留下一脸的笑,“前世自然相识,否则今生我怎么可能来找你呢?” 墨泫闻言,也不知该信不该信,权当做戏言一听便罢了。 他抬首起来看着这片夜空,那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捂上那道被灵芝治得差不多的伤口,心中惶惶,只对着无边苍穹说道:“哪管什么前世来世,今生若能无悔便已知足,只要她无悔,我也无悔。” 听着他这自怨自艾的话,灵芝的心已凉了半截,也随着他一起抬头看天,自顾自的说道:“你们人间的情爱,真复杂。要是紫檀哥哥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怎么帮我解决你们这档子事。” 一夜,就此慢慢消逝。 两人前世有着那不可解的怨恨,今生却能这样和平相待,一起仰天兴叹,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第六章 取而代之 晨风戳过,兀自带有一丝冰寒,将墨泫给吹醒了。 睁开眼处,入目的是那个女子斜着头倚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睡颜,侧目看去,羽睫如蝶错落,脸蛋精致如玉。 墨泫不曾与女子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有些尴尬的不好意思,豁然站起了身来,灵芝一个重心失准跌倒了下去,“哎呀”一声起,她睁开了眼嘟喃着,“你做什么了?” 墨泫整着自己的衣衫,却见天色大亮了,再看自己的手臂上,经昨夜一夜的休息,伤口竟然已经痊愈了,这还多亏了眼前的这个妖女。 他睨了她一眼,说道:“剪容之事无需你再操心了,我与她之间也无需你再插手,权当昨夜谢过了。”言罢,转身朝着山外边走去。 灵芝还在迷糊之中,听着他的话有些不懂,“无需多谢,我……”她话还没说完,却见墨泫已然转身要离去,她赶紧的追了上去,“你这就走了?昨夜的话还没说完,不论你如何决定,都不可坏我飞升之事,我好不容易修炼几千年……” 墨泫的脚步停顿了下来,灵芝没注意,多走了他几步。直到发现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之后才转头望去,只见他冷冷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灵芝不解,他看上去似乎,并不乐意的样子。 他的眸子中没有任何波动,依旧是这么阴沉的看着灵芝,薄唇轻启,却并不客气,“人妖殊途,你飞升不飞升的与我无关,什么狗屁三世姻缘也别再和我提起,以后别再插手我与剪容之事,否则我不客气。” “我昨夜才救了你,怎么今天就翻脸了?”灵芝拧眉,眼眸之中也有些怪嗔的意味。 墨泫越过了她,继续朝前走去,“朝廷中事,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你不想毁了我,毁了剪容,就此收手。” 灵芝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看着他要离去的身影,也踏步跟随了上去,才没跟随几步,墨泫却赫然转过身来朝她一喝,“休要再跟着我。” 他好凶! 灵芝登时瞠目结舌,杏眼汪汪的,忽然只觉得委屈。 墨泫无顾她此刻的委屈,径自转身离去。 ………… 狩猎场的大营中,气氛沉重。 自墨泫回来之后,便前去觐见皇上,然而却一直未被召见,只吩咐他在帐外等候。 旌旗猎猎在身后吹动,墨泫隐约能听得帐内父皇的怒意,太子墨廷早伺候在帐内,聆听圣训。 前方,邱剪容也被召见前来,走到墨泫身边的时候,眉目幽幽,只将眸光在他身上一扫,并无停留。 墨泫却叫住了她,“你还好吗?昨夜……没受伤吧?” 邱剪容用手轻揉了自己的太阳穴,昨夜之后,一直有些恍惚,有些事情恍恍惚惚,却又不清晰。 她轻轻的摇着头,“并无,只是昨夜之事闹得太大,还请皇子日后多多担待,剪容只求日后安稳,不想再起波澜,太子殿下也会不高兴的。”她瞥了一眼墨泫,神情带着歉意,“墨泫,你我已经过去了。” 她说完便朝着帐内走进去。 随后不久,只见帐内走出来一太监,到墨泫面前,“皇子,皇上召见。” 墨泫进帐后,却见到邱剪容跪在地上,面前是墨廷低着头站在老皇帝的面前,神色凝重。 一见到墨泫进来,老皇帝一声冷喝了出来,“逆子,还不给朕跪下?” 墨泫睨着跪在地上的邱剪容,也一并跪了下去,心中知道,昨夜被灵芝幻化成他的模样那样一闹,定然会成为一桩丑闻。 兄弟阋墙,向来是皇家大忌。 “朕居然不知道,你胆子已经大到包天的程度了,还是色胆包天。”老皇帝怒道,一脸威严余怒未消,那一身狩猎的戎装此刻也泛着冰寒。 这个执政数十年,掌管着天下的父皇,于墨泫而言尽是威严与陌生,而今的指责,他只能吞忍了下来,“儿臣一时昏头冲撞,愿意领罚。” 若说是有一只妖精变作了自己的模样带走邱剪容,墨泫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能,父皇更是不可能相信了,干脆认了下来,尽快将此事化了。 “昏头,我看你是活腻了!”老皇帝却没有因为墨泫的认错而消怒,反而是更加的气愤了起来,“你难道不知道剪容已经许配太子,即将完婚了,你这是在觊觎,还是想反了?” “父皇息怒,儿臣绝无此意。” “陛下,”跪在地上的邱剪容也开口,“此事也不能全怪二皇子,当时有一人假装成二皇子模样调戏臣女,幸亏是他赶到,只是此后的事臣女却记得恍惚……” 墨泫沉默在当处,然而太子墨廷的颜色则是更加难看了起来,他的未婚妻,正在替墨泫求情。 墨廷开口了,“当时儿臣也在场,确实也浑然分不清究竟谁才是二弟,现下应当是尽快找到那名假装的登徒子,交代清楚到底是谁指使,好还二弟一个清白。”说着,他顿了一下,又望向了邱剪容,“何况,此事事关剪容声誉,此人必须彻查。” 他这一番话,明着听似是在替墨泫求情,可是却有意无意的指向了墨泫,言下之意此事背后有人指使。 “剪容乃是未来太子妃,声誉受损,便是储君受损。”老皇帝也赞同太子所说的话,随后将目光定在剪容的身上,神情复杂,让人看不出接下来要做何定夺。 墨泫心中惊惧,深怕邱剪容因为此事受到牵连,“儿臣知错,让人有机可趁,坏了剪容名声,还请父皇处置,还剪容一个清白。” 老皇帝冷哼了一声,转向太子那边,“此事交给你去查,那个假装皇子调戏剪容之人一定要查出来,至于墨泫……”老皇帝的语气顿了顿,瞅了他一眼,毕竟此事事关剪容声誉,不宜过度宣张。 想了一会儿,皇帝才下令,“帐前去跪着,没朕的命令,不许起来。” “谢父皇。” 墨泫回望了一眼剪容,所幸……此事牵连不到她。 出了皇帝的营帐,墨泫依照处置在帐前不远的空地上跪了下来,顶着烈日,直至日暮时分,斜阳将他的身影拖得老长。 而皇帝狩猎的心情似乎也没了,下令拔营回帝都。 面前车马喧嚣,皇帝的车马已经先行了,看着眼前忙碌的人影,却无一人记得他,看样子,还是战场适合他。 斜阳太短,所有人拔营离开之后,夜幕降临,独留下他孤身一人跪在当处,没有月色,也无星光,便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这样的情景,不禁让他想起当年,他的母妃犯错了,他也是这样跪在父皇的寝宫前求情,可是最后……父皇却是将他打发到边关去。 身后,窸窸窣窣的,却传来一声叹息,“看样子,你这个仙尊也活得够窝囊。”灵芝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只见眼前身影一移,她站立在了墨泫的面前。 她扁着嘴看着墨泫,有些恼怒,“他们让你跪你就跪呀?亏你还是人间的皇子!”说着,就要上前去搀扶起墨泫。 然而,墨泫却是挣开了她,“父皇没有命令,我不得起身来。” 灵芝顿时语滞,指着后面的方向,“他们都走远了,你还要跪呀?” 墨泫沉默了下去,只是看着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是让你离开了吗?怎么还回来?” 这些事情,全部都是她搅起的,现在还来这里说风凉话。 “此生不成仙,我灵芝决不罢休。”灵芝在他面前来回踱步,“你就直接说剪容是被我带走的,再说了,太子还派人杀你呢,害你身受重伤,看你那父皇还会不会惩罚你!” “怎么说?”墨泫反问,一副好笑的模样,“告诉父皇,有个女妖变作我的模样掳走了剪容,然后太子的人追杀我,差点丧命?”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啊!”灵芝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墨泫无奈一笑,“伤呢?” “被我治好了呀!”灵芝眨巴着杏眼,很是认真的模样。 墨泫怔住了,登时有些不知该当如何说才是好,“你觉得,这通鬼话连天,谁会相信?” 连他自己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更何况其他人? 灵芝气馁了下去,“早知道不帮你了,但是你也别灰心,我迟早会帮你将剪容给抢回来的。有我在,太子不足为惧。” “他是储君,将来的皇上,能给剪容一生的庇护与荣耀,她的选择其实也没错,这样正好。”墨泫语气沉了下去,这样对灵芝说,也这样对自己说。 灵芝却不依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取而代之?你来当这个储君,也能给她一生的庇护,将那太子给踢得远远的,省得碍眼!” “住嘴。”墨泫冷喝了一声,神情又变得冷了起来。 灵芝最害怕的就是他这副模样,就好似前世那个怒极了的仙尊,那一怒打断了她的灵根,早心有余悸。 可是,却是在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子的身影折了回来,负手站在那里。 也不知道听他们说了多久,只随着风飘过来一句话,“原来二弟志存高远,还有着这等心思,取而代之呀!”这句话带着玩味,却又剑拔弩张。 声音飘来,墨泫的心头一震,抬首望去,太子的脸色在夜色中异常难看。 第七章 妖气,漫帝都 夜风本就带着冷,此刻的氛围更加的冰凝了下去。 墨泫凝住太子那边的方向,但只见墨廷一步步的走了过来,神情难看至极。灵芝看着他走来的身影,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都怪这个太子,若是没他的话,邱剪容和墨泫说不定早能成双了。 太子走近来,站在他们两人面前,“父皇叫我来传旨,叫你起身回京。”冷眼看待,却是不带半分兄弟情谊在。 灵芝也正好打量着他。 这个男子,眉目之间余墨泫有几分相像。只是不同于墨泫这等久惯沙场的铁血刚毅,他则多了一丝书卷气息,眉眼间又有着帷幄朝堂的深沉。 温润如玉,却又深沉,这是灵芝的第一印象。 皇帝既有口谕,墨泫也起身来,与太子直视了一眼,随后便转身拉起了灵芝的手,意欲离去。 然而,太子却伸出一手,拦住了他的脚步,“二弟,昨夜之事只怕是你有意为之吧?你这次回来,不止为了剪容吧?” 墨泫手一紧,就连灵芝都感受到了,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皇兄,既然剪容心甘情愿嫁你,最好就好好待她。”墨泫只有这一桩事情挂心。 墨廷闻言,似乎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换做之前我或许会被你迷惑了,可是刚才你们的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墨泫啊墨泫,原来你包藏着这么大的野心,当太子怕是委屈了你,我是否应该去禀告父皇,你意图谋反?” 说罢,竟然是难以抑制住的怒意,率先出手,纸掌一收,犹如鹰爪一般朝着墨泫袭去。 墨泫与太子不同,自小在军中历练,又惯战沙场。 如今面对太子的袭击,自是游刃有余。只将灵芝一推开,一侧身开去,轻易的躲开了他的攻势,却又一招反手,将太子给制住了。 墨泫钳制住了太子,只道:“不论你刚才听到什么,最好不要当真,否则的话,事情闹大了,到了父皇面前,即便他宠爱你,你也未必开脱得了。” “你休要危言耸听……”太子不服。 可是,墨泫却是一把松开了他,随之又将昨夜得到的那枚金牌给扔了出去,“你该不会不认得你手下将领的东西吧?” 太子愣住了,这枚金牌是他授予心腹将领的,怎么会在墨泫手上? 看着墨廷这疑惑的眼光,墨泫也不打算掩盖下去,“你昨夜派人追杀我,个个皆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手。你要真不肯罢休的话闹到父皇面前,我看父皇是相信我一个失宠皇子想要谋反,还是相信你不择手段,刺杀兄弟。” “这怎么可能?人不是我派去的。”太子依旧不能回神,墨泫的话字字如雷,使得他心中震荡不已。 “是不是无所谓,他们是你的人就行。”墨泫反驳道,丝毫不将太子刚才的威胁放在眼中,“现在,你大可去向父皇说我要谋反。” 似乎,他也不想和太子再纠结下去,兀自转身要离开,却是瞥见了灵芝还站在那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心下也怕她再惹出什么幺蛾子,便拽起了她的手腕,将她也一并带离。 太子兀自留在当处,即便是想要辩驳,可是看到墨泫扔在地上的那枚金牌,却又无话可说。 他手下的人,当真背着他做出这种事情? 一怒之下,太子也转身追上去,策马回帝都。 ………… 灵芝跟着墨泫,一路上都在咯咯的笑着。 墨泫身边向来跟着的都是大老粗,也实在拿捏不准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于是便停下了脚步,“有何好笑?” “你没看到刚刚那太子的模样,活该!”灵芝笑道。 墨泫却没那么开怀,沉重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这次的事情他未必知晓。” 不然的话,墨泫也未必会想现在这样将这件事情按压下去,只是给墨廷一个口头警告而已。 灵芝闻言,笑容却僵止了下来,“这么说,还真是无趣,我以为可以给他一记迎头痛击的呢!” 墨泫没有理会她,依旧是朝前走去。 此刻想要再追上父皇的车驾也晚了,更何况他还是希望能够轻车简从回去,这个时候最好还是选择低调一些。 就在前面的路口处,几个身穿戎装的男子牵着一匹白马早在那里等候了,远远的见着墨泫前来,不禁个个肃起了身子,“殿下,委屈您了!” 这些人,都是这些年跟随着墨泫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将领,一个个赤胆忠诚,英勇忠义。 灵芝见到前面的白马,快步走了上去,笑盈盈道:“真好,总算不用徒步回去了,陪你走的话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那些将领一见到这个水灵灵的姑娘忽然上前来抢过了他手里的缰绳,顿时也怔住了,看这样子和他们殿下还挺熟的,是阻止,还是不阻止? 而其他的将领此时也是一样的神情,个个瞠目结舌。 十分难得,他们的二殿下身边除了当年的邱剪容,居然还有其他的女子出现,这……真是个好消息。 然而,墨泫走到白马身边的时候,却是夺过了她的缰绳,冰冷说道:“这些是我的人,等的自然是我,我回京师去,你随便!” 那些将领又一个个瞠目结舌,反应不过来。 这又是演的那一出戏? 难道不是殿下想通了,终于肯接纳其他的姑娘了吗? 可灵芝未必那么好糊弄,她这次下凡就是为了他而来,怎么可能让他三言两语就给打发去的? 鼓着腮,怪嗔的望着墨泫,忽然却是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看得墨泫一愣一愣的。 她指责着墨泫,“看你这没良心的,负心汉薄情郎,在山间落难了被我相救,说好了以身相许,现在又翻脸不认人……” 墨泫差点没将舌头给咬断,惊诧的看着这个表情多变的女子,一把拉住了她,“你胡说什么?”望着面前这帮手下,心里也怕他们乱猜,故而拉着灵芝到了一旁,小声说:“你是什么东西自己心里清楚,不要在他们面前乱说,他们……会乱想的。” 他好尴尬! 这灵芝没心没肺的,却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让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手下。 灵芝看着他这一副别扭的模样,忽觉得好笑,“那你就带上我,否则的话,接下来你将是一个始乱终弃,抛弃妻子的臭男人。” “你……”墨泫第一次觉得居然有人可以这么蛮不讲理,他真想把她给掐死。想了想,看样子她也只是多事而已,本性未必坏,便也妥协了,“跟着可以,不可以乱说。” 说罢,墨泫转身去牵起了白马,翻身上了马鞍之后,重踢马肚,兀自踏马归去。 那些将领看着眼前这一幕,第一次见到殿下的脸上居然除了冰冷还能有其他的表情,而且还是这么丰富,这真是……太有趣了。 当即,所有人都围住了灵芝,纷纷问:“敢问姑娘,是如何与我家殿下结识的,到了某种程度了?” “我说了呀,我在山间救了他,然后……就得就跟着他了。”说着,她又皱了皱眉,“他把马骑走了,真不够意思。” 她这话才说出,所有人表示懂得,立刻有人牵着马上前来,“姑娘,请。” 灵芝看着这将领,开怀一笑,“你比你们殿下懂事多了。”说完,也翻身上马远去。 那手下嘿嘿的笑着,“自然得懂事,说不定以后就是王妃殿下了。” 二皇子,总算是开窍了。 ………… 帝都,太子府。 一个瓷杯砸在地上,溅起满地水花,碎片散落在面前这些将领的脚边,却消散不了墨廷的余怒。 “你们把我的脸都丢光了,就连我牵制墨泫的筹码也都搅黄了,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些个将领个个低着头,面对着墨廷的怒骂一个个都不敢反驳。 昨夜的那场追杀,确实是他们自作主张。 可是,却有人不忿,抬首起来,“可是殿下,他觊觎着剪容姑娘,这分明给您脸上抹黑,更何况……他被流放多年,这次回来却是带着军功的,对您不利。” “对我不利,你们就能擅自动手?”墨廷一句话,又堵得这些人无话可说,“父皇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兄弟不睦,这事情要是让父皇知道了,不但对我不利,还会毁了我,到时候你们就高兴了。” 言出,面前的这些人又哑口无言,昨夜行动,确实莽撞了。 太子兀自坐在那椅子上,闭着眼深吸了几口气,强制压下自己的怒气,抬了抬手,“此事暂且作罢,以后谁再擅自做主,提头来见。” “是。”他们不敢不从。 “还有,”墨廷又开口,可是话语却又带着三分犹豫,想了想,又道:“剪容她……是未来的太子妃,不许你们私底下议论她,否则的话,同样提头来见。” 闻言,这些将领个个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开言,最后只能从命。 墨廷知道,邱剪容过去曾与墨泫有过盟约,这些年他都在努力的得到她的心,好不容易邱家一案,他能让邱剪容甘心情愿的跟随自己,切不可再输给墨泫。 至于墨泫,他们两个之间注定有一场斗争。 此时的府外,骄阳之下街道上行人甚少,燕南征一路徒步行来,虽然艰辛,但是却踌躇满志。 他一路跟随着这漫天的妖气前行,来到了这帝都中,站在此处,都能感受到这漫天妖气的弥漫,布满整个帝都。 他一路打听到了太子府门前,对门子说道:“请为我通报太子殿下,本除妖师前来投靠太子麾下,为他除妖立功,平定天下!” “妖孽进京,必有祸乱!”燕南征说着。 只有找到太子殿下,依靠太子权力相助,必定事半功倍,那时……除妖有望。 第八章 敢为天下先 与太子府前的门庭若市不同,墨泫的府上清冷得可以,将灵芝带回府上,偌大的府邸,除了一个年迈的老嬷嬷,人叫绍娘之外,却是连其他女眷都没有。 墨泫从狩猎场回来之后,皇上也不曾召见。 却见灵芝正在好奇他府里的东西,他将府里唯一的女眷绍娘谴去照顾灵芝。 她被安置在后院厢房里面,绍娘按照墨泫的吩咐替她安置好一切所需之后,便来到后院伺候。 墨泫这么多年来,一直清心寡欲,府里上下都知道,个个都巴不得他身边能有一个人能聊慰寂寥,可是他却再容不下其他的女人。 难得,他肯亲自带这个女子回府,当真难得。 皇子自小是绍娘带大的,看到皇子有这种转变,更是比自己儿子娶了媳妇还要高兴。 “灵芝姑娘来到府里真是好,好久都没这般热闹了。”绍娘喜盈盈的说道,花白的发梳着简单利落的发簪,脸上的皱褶因为笑起来的缘故,都尽数堆到了一起,看上去十分的和蔼可亲。 “嬷嬷,仙尊……哦不,是墨泫,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我是说……他的脾气,阴晴不定的。”灵芝很是好奇的问。 原本以为他与剪容之间应该很好撮合,但是现在看来,灵芝必须做好打远仗的准备,就干脆先打听清楚墨泫的一切。 绍娘愣了一下,随后则是又笑了起来,“府里的人全都叫我绍娘,灵芝姑娘也这样唤我便好。”说着,绍娘停了一下,又道:“皇子是因为当年贵妃死了才性格大变,但是他对你很好呢,很久没见过皇子对一个姑娘这么好了。” 自从邱家当年出事,邱剪容许配给太子墨廷之后,墨泫就再没与其他女子走得近了,难得他自愿带回来一个水灵灵的女子,自是喜人得紧。 绍娘更是越看越喜欢。 “这么说来,他心里也是一直没放下过剪容咯!”灵芝嘀咕着,知道了这一点之后,暗中还是有点窃喜的,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绍娘却误会了,她连连摆手,“姑娘千万不要误会,邱小姐现在已经许配给太子,皇子不可能再惦记的……” 绍娘话还没说完,却听见这后院不远处的马厩里骏马声嘶,灵芝好奇,走到门前去看的时候,却见墨泫已然骑着马离去了。 “他这是去哪里?”灵芝问。 绍娘在这府里多年,自是什么事情都知晓,“皇子进宫去了,宫里莹妃娘娘每年今日都在等殿下进宫去的,只是往年殿下都在边疆,现在回来了正好赶上。” “这是为何?”灵芝问。 绍娘脸色一住,却是有些懊悔自己的多话,只道:“姑娘跟着皇子,凡事莫要多问就是,皇子绝对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男子。” 灵芝听了之后,一阵阵寒意上升,她怎么觉得自打跟着墨泫进了府之后,一切都怪怪的呢? 府外长街上,墨泫一路策马至宫门前,摘了腰牌,先是进宫去向父皇请安,可是皇帝却也不见他,朝着宫门叩首了之后,墨泫却往着后宫紫霜殿的方向去。 紫霜殿,殿如其名,莹妃独居此处多年,皇上也已经许多年不曾临幸过了。 莹妃本名岳清思,与墨泫的生母乃是同胞姐妹,当年姐妹二人同时进宫,姐姐生下了墨泫,她却一直膝下无子。时隔多年,姐姐当年死了,剩下墨泫每年也会在这个日子进宫来。 因为,今天是他生母的忌日。 荧妃早早的就在这里等着了,见到墨泫归来的时候,展颜一笑,雍容的道:“这许多年你都在边关,姨娘好生想你呢!” 当年他被谴边关的时候还是个少年,却没想到现在再见的时候,眉目还是那双眉目,可是眼中却多了日月星辰,更加的坚毅阳刚了。 墨泫进殿来,向莹妃请安,“姨娘却是一点都没变,依旧……与我母妃像极了!” 莹妃依旧只是笑笑,却是不自觉的伸出手来摸着自己的脸颊,略带一丝感慨,“兴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陛下多年不曾来看我了……” 墨泫沉默了下去,“当年母妃之事,害苦姨娘了。” 莹妃摇了摇头,“无妨了,姨娘不是还有你么?”她说着,拉起了墨泫的手,彷如爱护自己的孩儿般,“快来,我做了许多你爱吃的东西。” 墨泫环顾着这紫霜殿的冷清,心里有些沉重,“父皇这么多年来迁怒于您,姨娘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莹妃脸上似乎永远是那样淡淡的笑容,清秀的脸上仿佛容不下这宫里许多的勾心斗角,仿佛看淡了一切似的,“大家心里都有着隔阂,皇上不来也好,我也乐得自在。” “母妃不可能毒害皇后的,父皇这么多年,都不想彻查当年的事。”墨泫徐徐道。 终于,莹妃脸上的笑容才退了下去,“皇后已死多年,再彻查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说着,端起了桌上的一碗莲羮搅拌着。 “有,”墨泫却异常的坚决,“只要查清楚当年皇后不是母妃所杀,你我的境遇都能改变。更何况,太子麾下已经开始有人想杀我了。” 这话,让莹妃的脸色一变,手中端着的碗忽然稳,赶紧起身来查看墨泫,“那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墨泫摇着头,抓住了莹妃的手,“姨娘,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究竟是在为谁厮杀?” 莹妃怔住了,似懂非懂的望着墨泫。 墨泫继续说:“父皇当年说弃就弃,一纸诏书将我打发往边关,生死不顾,我甚至都在怀疑他有没有关心过我的生死?这么些年来,我每每告诫自己,若我有幸能再回帝都,定然要痛改这一切。” “你想做什么?”莹妃眉心凝重,仿佛眼前的这个孩子,已然不是她当年熟悉的那个少年了。 这么些年的边关历练,身上的伤痕,每一道都是他的印记。 “姨娘,若……我想谋这个天下,你会不会支持我?”他问,十分的郑重,眼神之中尽是坚决。 莹妃依旧怔忡,无法回神过来,却不知该如何作答,沉默了许久之后,莹妃才开口,“你是不是因为邱剪容?” 这一句问话,却教墨泫沉默了下去。 “若你只是因为她的话,姨娘坚决反对。”莹妃说着站了起来,也是态度坚决。 墨泫抬首起来,漆黑的眸中凝视着莹妃,眼神中虔诚寂静,只将她当做自己亲生的娘亲看待了。 他徐徐启齿,薄逸的双唇启阖着,“不是。” 莹妃侧目。 墨泫道:“边关这么多年的戎马跌宕,也并非全是坏处,最起码我有军功,我麾下有无数才德之人为我效命,甚至我还有威震四方之能。可是,大哥墨廷他有什么?” “他只有父皇的宠爱而已!” 墨泫的话语轻飘飘的,却带着无比的坚决,一字字落在莹妃的心坎处,教她久久不能言语。 当初的少年啊! 已然归来了。 ………… 太子府前,骄阳洒金般的照落在此处,得天独厚,随着一声惨叫声起,过往行人皆都停下了脚步,纷纷侧目,看着那个在府门前鬼话连天的捉妖师被轰出来。 “我是说真的,帝都如今妖孽横行,再不除去的话,只怕是要渗入朝堂,祸害天下了!”燕南征被丢出街道外,嘴里依旧大声的说喊着。 他这一身褴褛,本就不像是个多正经的人,再加上这满嘴的胡话,就连府前门子听了都不信,更别说进去通报太子殿下了。 “我一路跟随着那妖怪进京的,你们只要帮我通传一声,保管日后鸡犬升天,待我除妖立功之后……”燕南征依旧想上前去。 可是,却被门前的护卫拦了下来,“哪里来的疯子,快点滚!” “等我见了太子,第一个拔了你们的狗牙……”燕南征也来脾气了。 他一路跟随着灵芝的妖气进了京城,单凭他一己之力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如果有太子殿下做后盾的话,再行捉妖计策,定然不会有失。 可是,他现在连太子府都进不去。 看这样子,只能硬闯了。 就在他捋着袖子打算硬闯进去的时候,眼前拦住他的人却是将刀一抽,拦挡在了他的面前,还没等燕南征出手,却已然再次将他整个人一拎,再次朝着街外扔出去。 不远处,一辆双辕马车徐徐行来。 但见此行头,华盖宝顶,一双青玉佩系于马车双边,随着马儿走动不停的摇晃着,最终却是停在了燕南征的身边。 燕南征被扔在地上,还没起来,抬眸一看的时候,只见这眼前的阵仗非富即贵,从马车上被侍儿搀扶下来一绝色女子,淡雅似芙蓉。 一时,燕南征似有印象。 在见着这女子朝着太子府门走去的时候,燕南征蹒跚着起身,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朝着那女子的背影大声喊:“那那那,那夜不正是你被那妖女所掳,是我……是我救了你,你还记得吗?” 燕南征的话,让邱剪容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那夜的……妖女! 不知为何,邱剪容只觉得头一痛,莫名的脑海中似乎闪现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场景来。 喜堂、女子……还有墨泫与她。 那些被灵芝抹去的记忆,刹那间有些恍惚。 第九章 除妖一脉 那夜的喜堂,红烛高燃,山风却吹得格外凛冽,那个孑然而立的身影始终恍然,恍恍惚惚之间只觉得犹如前世今生般,遥远得触手难及。 燕南征看邱剪容这么一副伤身的模样,心中也甚是着急,上前去就要帮忙,“看姑娘这模样定然是昨夜中了妖女的妖术了,待我帮你……”他一边说道,一边就要动手上前去帮邱剪容恢复昨夜的记忆。 想来定是昨夜那妖女抹煞了她的部分记忆,今日她才会一说起来茫然无所措的样子。 燕南征本就大大咧咧,又加上这一副不是什么好人的模样,褴褛犹如街头上的小混混,此时又要上前去当时是将邱剪容给吓了一跳,当即脸色苍白频频后退了去,“你想做什么?” 邱剪容被这么一吓,原本太子府门前的门子看到了当即将手一挥,命这边上的侍卫上前来,三两下便将燕南征给拿了下来,“哪里来的登徒子,未来太子妃你也敢亵渎?” “放,放,放手,我只是想帮她而已,她昨夜罚声了什么事应该还有些许印象,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身旁的人,昨夜你确实被人掳了去……”燕南征高声叫道,那声音急促,当真是怕被当成登徒子拿去处置,亵渎未来太子妃,那可不是小事。 “胡说八道,给我押下去,交给京官按律处置!”门子根本不听他狡辩。 此人如此褴褛,又如此狡诈的模样,邱家小姐何等人物,怎会与这样的人厮混在一起,定然是有人想攀附太子府的权势罢了。 就在门子想要押下燕南征的时候,邱剪容却叫住了他,“暂且等等。”她犹然有些狐疑的模样,芙蓉般的面容上此时尽是疑惑,虽说对他所说的话没有什么印象,但是某些场景与画面却像是被刻意压制住似的,欲以呼之欲出,却又按捺不去,就此反复着,着实也是让她心中难受。 门子松开了燕南征,邱剪容上前一步去,眉目狭长,凝视着眼前这个男子,徐徐启齿问:“你说那妖女,无凭无据,却要我如何信你?再者你又是何人,此事与你又有何干系?” “我乃是除妖师,斩妖除魔天生职责所在。”燕南征被她这么一凝视,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美人在前,香风咫尺,也只好收敛了自己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屏息挺胸,认真的道:“如果姑娘不信的话,我自有办法可以证明自己的能耐,只需要到时候姑娘替我在太子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在下,是真心诚意想为殿下效忠的。” 邱剪容依旧是凝视着他,然而此时的脸上却已经有了一抹类似嘲讽般的笑了,这人无非就是为了入太子麾下而来,忽然她有些刚才为他驻步下来浪费时间了。 但是,既然这燕南征已经话说到这种地步了,邱剪容不惜再浪费这一点时间,但只抬手来指着他,“你且试试,我且看看。” 说实在,就是她也很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有本事解开自己心中的疑团,那夜究竟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吗?否则的话,自己也不会发疯的来陪他浪费时间了。 燕南征难得得到一个机会,他也知道邱剪容的身份,更是对此次卯足了力的表现。 但见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方黄纸,三两下十分娴熟的手法便折出了两个小纸人,他将双手合十,低沉的念了一阵咒语之后,咬破右手食指让自己的鲜血沾染在两个小纸人的额头上。 小纸人在沾染上了血迹之后竟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开始舒展着同样的动作,这看得邱剪容十分的惊讶,又再度看了看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人,说不定当真是深藏不露、不可貌相。 两个小纸人此刻一前一后,在燕南征大喝了一声“去”之后,其中一只人儿便似突生了双翼般扑腾着朝着半空飞去,剩下的一只纸人便依旧停在当场。 邱剪容好奇不已,第一次见到有人有这样的能耐,不禁放下了刚才那几分高傲,上前询问:“道师,此为何物?怎得有如此神通?能如何奏效?” 燕南征被她这一句“道师”叫得晕乎乎的,有些洋洋得意,不禁伸出了手朝着身上那肮脏的衣服擦了擦,抬高了下巴道:“这对人儿可大有来头,我师父在时能用这飞去的纸人抓妖前来,剩下的这只小人儿便能将那妖孽打回原形,可谓神通。” 邱剪容当下更是好奇,但是心中也难免略微沉吟了起来,且看这人闲散的样子,就是说话也是先自夸了三分,也不知道他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且自当拭目以待。 且说这燕南征也是一路追随着灵芝那一身的妖气进帝都来的,自然对灵芝有所掌握,此刻那小纸人果真是在这帝都的半空中盘旋了一会儿,按照对灵芝身上所散发的妖气追寻前去,竟是朝向了墨泫的府里去。 此时的灵芝正在府里听着绍娘说起墨泫从小到大的事,时不时的捧腹大笑,“原来他还有这么天真的时候啊?我以为他一直这么不近人情呢!”那笑声毫不做作,灵芝这样的性子倒是让绍娘喜欢得紧。 说起了墨泫小时候的事情,到了当年宫里皇后当年之死的时候,绍娘也自觉的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往下说去。 按照现在定案的说法,就是当年墨泫的生母芸妃妒忌皇后,继而唆使人在皇后和太子的食物中下毒,太子墨廷幸而逃过了一劫,可是皇后却中毒身亡,此事当初是皇上亲自彻查,故而诛了芸妃全族,所幸芸妃的同胞妹妹莹妃也一同进宫侍奉陛下,这才逃过一死。 只不过这些年来,墨泫被打发往边关,莹妃一直不受宠,这些事情就像是被冰雪掩埋了似的,不被风吹起的话,只会越埋越深,不再见天日。 往事提及,绍娘暗自抹了抹泪,她一直跟随在当年的芸妃身边,芸妃生性懦弱恬静,她为何会做出毒害皇后的事,就是绍娘也难以置信。 灵芝在这屋子里面的时候,却能依稀感受到这外边的波动。 自进府之后,灵芝便在这周边用自己身上的灵气结下了一层结界,只要有外人闯进的话她能第一时间知道,如今在这府外的东南角处,那只在半空中盘旋不去的小纸人正在用它微弱的身躯撞击着这结界。 结界所散发出来的氤氲之气,在日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肉眼难以得见,但是此刻那小纸人却是以此为踪迹寻了过来,灵芝就在这里面,它的职责便是擒妖。 结界被撞,那一圈圈散开的光彩震动着灵芝,她因此没有去觉察到绍娘脸上的异样,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绍娘,“我肚子饿了,绍娘去帮我做些点心来可好?” 绍娘来伺候灵芝自是愿意的,只是就在她出了这屋子的时候,灵芝便又快速的朝着后门的方向跑了出去,绍娘一急开声大喊:“灵芝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等下殿下回来找不到你我可怎么交代?” 灵芝素步急急,哪里还有心思停驻下来交代自己想要去查看结界的事情,便也只能一边朝着后门跑去,一边回答绍娘,“你家殿下回来若问起我,就说我去哪里,他知道的!” 她如此风风火火的,一转眼便转过了回廊处,哪里还能见得到她的踪影,再说绍娘也经已年迈,如何能追之得上? 转过了廊庭,见四下无人灵芝也懒得用双腿行走,干脆将身一幻,身携着祥瑞光彩飞上了这屋顶上。更上层楼,纤足踏在这青瓦上视野也开阔了许多,极目望去便能看到这顶上的纸人儿正在奋力的想要撞开这结界的身影。 再观这纸人,一见到灵芝前来的时候仿若真有灵性,竟然也放弃了撞击那结界,反之却是朝着灵芝这边的方向攻击了过来。 “那不学无水的人,居然还懂得驱使之术,我还真是小瞧了他了。”灵芝淡淡勾唇一笑,双手一伸探出了结界外,玉指纤纤,宛若游龙,与这纸人儿几下斡旋,竟是犹如捻蝴蝶一般的将它给捻住,抓在了手上。 她且娇且俏的笑着,声音宛若银铃般好听,一双杏目好奇的戳着这被自己抓在手上的纸人,纸人竟也是怕痒之样不断的挣扎着。 灵芝见状,更是笑话不已,“这除妖师功夫没学到家就想学人抓妖,纸人驱使之术上可通天,下可入冥,勾魂锁魄妖鬼皆惧。他这倒好,连我这小小的结界都冲不破,真是不害臊。”一边说着,灵芝明眸之中转了几转,滴溜溜的模样煞是惹人,这娇俏的模样更是美极。 忽然,灵芝却又是觉得手痒痒的,她对着那挣扎的纸人说道:“横竖我此时百无聊赖,咱们就一起找你主人玩玩吧!”在说话的同时,她也将手一松放开了这纸人。 纸人虽说技不如人,但是他的使命毕竟是擒妖。如今灵芝就在眼前,自然不可能空手而归,自然得带着灵芝一同前往,便往死里的攻击向灵芝。 灵芝捻起了口诀,与这纸人纠缠着,随着这风的吹送,她竟也是化作了一缕青烟缠绕在这纸人身上,一并跟随着望着太子府的方向所去。只是,与其说是纸人奉命前来擒拿灵芝,倒不如说是灵芝鞭笞着这之人来找燕南征。 燕南征这边还留着一只纸人,此刻那纸人挣扎的态度让他直皱着眉头。 邱剪容在旁看了许久,娥眉也是逐渐的紧蹙了起来,美眸时不时的瞅了他一眼,玉颜上却逐渐显现出了狐疑之色。一直以来便只见到他玩弄这纸人像是变戏法似的,嘴里说着捉妖前来,可是却始终没有见到什么妖。 莫不是,此人当真是招摇撞骗? 就在邱剪容的正当狐疑的时候,只见到这上边的纸人带着那一缕青烟前来,经过了燕南征眼前的时候,燕南征忽然大叫了一声,指着那缕青烟追了上去,“看,看到了没有,抓到了……”拔腿就追了上去。 邱剪容也是莫名不已,这燕南征叫嚷嚷的行为却是让她有些懊悔停留此处,此时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但见燕南征追着那缕青烟前去,转入了前面巷子里的时候,灵芝从那缕青烟之中站立在他面前,盈盈孑立,一身淡绿襦裙将她此时脸上的笑衬得十分耀眼,“小道士,我们又见面了呀!”她弯着腰对燕南征打了一个招呼。 燕南征一愣,正想“呔”的一声叫出的时候,却见灵芝将食指一划,指尖流光乍现,绕开一道弧度落在燕南征的身前,见他整个人给箍住,惹得他哇哇大叫。 随后灵芝则是上前去,两只手分别拿过了刚才燕南征折出来的那一双纸人,前后照看着,笑着嘲讽,“想必你师傅是个好师傅,可惜你却学艺未精,竟然白白糟蹋了这么厉害的道法,也罢也罢,我替你灭了吧!”说罢,双手将这一双纸人糅合起来,几下磨合将手一扬,这纸人已然成了灰烬。 “你,你欺人太甚……我乃是正宗除妖一脉,岂容你这般侮辱?”燕南征叫道。 灵芝双手负在身后,一步步走近了被自己箍住的燕南征面前,一副作弄的神情,看似找到了什么好玩玩意一样,凑近了他道:“非也非也,我还没让你真正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侮辱呢!”说罢,她将手一抬。 正要出手的时候,却听得巷子拐弯处邱剪容的声音寻找了过来,“道师,你在哪儿?” 第十章 人与妖,势不两立 灵芝正当出手之际却听得邱剪容寻找燕南征至此,扁了扁嘴后才将手一收,顺便也将燕南征给松开了。 燕南征原本被箍住的身子在忽然被松开的时候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忽然趔趄着朝着前头栽了下去,正好此时邱剪容也转过了街角,见到了这一幕,站立在当处没有言语,只是那眸子当中却也对这个所谓的“除妖师”失望了。 想来也是自己一时昏了头,才会听信了他的胡话罢,看这情形也不过是一介草包罢了,亏得他还说得那般口若悬河、天花乱坠。 “看来,你也不过尔尔!”邱剪容道,正当想要离去的时候,入眼时正好看到那抹显眼的绿在眼前,那姑娘明眸皓齿,眉目生得极俏,笑意阑珊之间仿若漫天星辰都在她眼中璀璨。 这笑,真好看! 不由得邱剪容驻步多看了她一眼,只是,在看清了灵芝的面容的时候,邱剪容不觉的娥眉一皱,张口道:“此女,好生的熟悉啊!” 燕南征踉跄着起身来,几乎是用跑的走到邱剪容的身侧去,狼狈的模样尽极的可笑,此般灰头土脸,看得邱剪容也是心中一阵阵不耐烦,然而燕南征却没看出来,只横出一手来直指向灵芝去,“姑娘切莫要过去,她就是妖,我一路从山上就是追着她至此的……” “够了。”邱剪容不带他讲完,冷冷的一道,笼在袖子中的双手紧紧的握住,不让自己的怒意散发出来,“眼前也未见有你所说的妖怪,倒是这位姑娘……”她讷讷着上前去,想要再仔细端倪着灵芝,“你我是否见过?” 邱剪容那夜的记忆是被灵芝抹去的,此事见到的灵芝却是怎么都想不起她与自己的前情,只能如此讷讷的问上一句,再无其他。 灵芝又怎么会去承认呢?她但只摇着头,“不曾。” 燕南征虽然不知道灵芝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但是听她这么回应邱剪容的时候,大喝了她一声,“你简直厚颜无耻,明明那夜我看到你掳走她……”燕南征收回了自己的手,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反而是惦记着邱剪容于自己的利益,便又加了一句,“邱小姐,待我上去将她打回原形了,你就知道我所说真假,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能耐,绝非夸大其词,到时候还请小姐在太子殿下面前不吝美言一句!” 说罢,也不管邱剪容这边是何反应,作势便从自己腰间的葫芦里一摘,里面有他师门的独门秘药,保管幻化得再好的妖精都得现出原形,故而他此刻疾疾的朝灵芝出手,呼啸而去。 灵芝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那半吊子的捉妖手段,只会那一招“飞沙走石”,灵芝实在也是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的自信,居然还敢再来招惹自己。 正当燕南征出手接近灵芝之际,却是从巷子的一边一颗石子顺着风的痕迹飞了过来,正好打在燕南征的头上,又见日影摇动,一道黑色声音如风一般前来,身形闪现却是忽然闯了进来,待得邱剪容看清楚了之后,却见墨泫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的,只身的挡在燕南征的面前,将灵芝护在了他的身后。 “墨泫,你……”邱剪容忍不住开口,在见到墨泫此刻护住灵芝的模样,玉颜上先是一阵难受,随后又变作了铁青的模样,之后便再不言语,只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她这才忽然想到自己依然与太子墨廷有了婚约了,墨泫再护住谁人,又与她何干呢? 燕南征愤怒不已,直指着灵芝,“又是谁人到来?这个妖女今日我是收定了!”说罢又再度起身来,只是这一上前去,墨泫也不用出手,但只抬起一脚便是踢了过去,燕南征这捉妖的本事不行,与人交手的能耐又没有,只能就这样被墨泫制服在地。 “从哪里来的野道士,也不看看她是谁的人?”墨泫凛冽道,冰冷的双眸又不禁瞥了灵芝一眼。 这个女人当真是让他难以省心,她本就身份特殊,最好就是呆在府里面不要教他人知晓,谁知道他从宫里回去之后竟然就找不到人了,绍娘传达了灵芝留下来的话,墨泫当即感到事情不好了。 立即赶往邱府一趟,结果居然邱剪容不在府中,前往太子府来了,他只能一路快马加鞭过来,深怕她再替自己惹出什么天大的事来。 结果一到这里来就看见她与这道士的一幕,墨泫只能忍不住出手护下了她。 邱剪容与墨泫青梅竹马,不曾从他的眸子当中看到过这么深切的关怀之色,心中不禁也难受了一下,暗暗的咬了咬下唇,她才提裙上前去,“墨泫,她……是你府上的人?” 灵芝正想开口,墨泫却是暗中将她的手一拉示意她不要开口,以她的个性指不定又想说些什么烂七八糟的话出来,在剪容面前最好就是保持安静,他不希望灵芝伤害到她半点。 但就墨泫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被邱剪容看在眼里,她的心里满不是滋味,连上却依旧得如沐春风般,“墨泫这次回来,难得居然有一个贴心的人儿,我也是在这府门外遇到这个小道士的,却不知道他原来不学无术,竟得罪了你府上之人!” 邱剪容一口一个他府上的人,倒是说得墨泫挺不好受的,不想剪容有所误会,便松开了拉住灵芝的手,“她只是我府中新来的一个婢女罢了,你无需多想。” “婢女?”灵芝咋舌,自己怎么好端端的就又成了他的婢女了。 可是,这在邱剪容听来,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只能无奈的笑了笑,“房中收几个丫鬟也是好的,你那府中冷冰冰的尽是些男儿兵甲,久了也无一个可照顾的人儿!” 墨泫不曾想越描越黑,也干脆噤声不语,剪容以为他是生气了,故而又笑着道:“听说太子近来睡得不安稳,我这边特地来为他送上一个药囊,便不相陪,告辞了。”说罢,轻轻一颔首便退了出去。 只是在转身之际,她的脸色则是悲伤到了极点,却又只能故作镇定的朝着太子府方向而去。 燕南征没想到自己、居然在邱剪容面前失手了,连在太子殿下替自己美言几句的人都没有,正待要吵吵着追赶上去的时候,墨泫却又挡在了他的面前,“不要去打扰他,否则,我不放过你。” 燕南征站住了脚步,上下打量着这个黑衣男子,只见他眉目清朗却又刚毅无双,玉冠束发,锦带环腰,端的是玉树临风,世间少有。再看他这一身黑袍虽然不甚起眼,但是衣领上方刺绣极好,竟绣的是腾云的蛟蟒,普天之下能着此花纹衣裳之人不多,除非天潢贵胄。 又想到了邱剪容刚才和这眼前的黑衣男子说话怕是交情匪浅,忽然想到了他的身份,“你就是外界传闻刚从边疆立功回来的二皇子墨泫?” 墨泫打量着他,并不想与这等市井无赖多有交流,只是看到他适才一心纠缠邱剪容的模样,他不禁又再度警告了他一句,“我不管是你是市井无赖也好,当真世外高人也罢,你最好就离剪容和太子远一点。否则,我定不轻饶。” 燕南征见他要走,起身来整了整自己这一身破败的衣衫,在墨泫拉着灵芝走过去与自己擦肩的那一刻,他道:“你既然身为皇子,自然有整肃人间正气之责,可是你身为天潢贵胄不但不看清眼前的现实,还与妖为伍,你又有何居心?” 这话一出,墨泫站住了脚步,回首冰冷的看着这个小道士。 看他模样也并非真的是不学无术之人,最起码还能分辨得清楚人与妖,只是……墨泫盯了眼前的灵芝一眼,又再度开口,依旧冰冷,过分的强调,“我再说一句,她是我府上的婢女,不是什么妖。”随后,便带着灵芝一同上马,也不顾男女之嫌,这里距离太子府太近,他实在是不想再惹其他的麻烦,所以就和灵芝同骑一骑回去。 燕南征就这么无可奈何的看着灵芝被墨泫给带走,他打又打不过,神通又斗不过那妖女,只能望天兴叹,“你与那太子一样,不听我的话,总有一天你们统统都会后悔的,人与妖,势不两立……” 墨泫早已经带着灵芝纵马远去,哪里还能听得到燕南征的话。 闹市之中,熙攘人群可见帝都繁华,当今天子英明,风调雨顺,物庶民丰。 从这闹市之中,不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的声音,哒哒而至,这街道上的行人闻之,纷纷避行。 但见这马鞍之上坐着一男一女,墨泫重踢着马肚,一路带着灵芝回到他自己的府上去,与他同骑而行这般亲近,灵芝好生的尴尬,却忽略了墨泫此刻脸上的怒意。 “我,还是自己回去吧!”灵芝终于开口说了,墨泫不知道,这骏马跑动的时候,他的双手环在自己的身上,被这颠簸之下她只能紧紧的贴着他,十分不好受,且又十分的……尴尬。 可是,当灵芝这么一开口的时候,墨泫又将这骏马一个掉头转入了另外的街道上,正好停在他的府衙前,顺手将刚才环在他怀中的女子一扔,扔到了地上去,他则依旧高坐在马背上。 “你怎么这么粗鲁,都不知疼惜人的……”灵芝从地上爬了起来,嘟喃着道。 墨泫并无下马,依旧是脚踩铁蹬坐在鞍上,一只手紧紧的拽着缰绳,脸色极其的不善,但见喉结滚动,他声音低沉的传来,“是谁允许你,又去见剪容的?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再打我们之间的主意了吗?” 他的语气如斯般冰冷,倒是让灵芝吃了一惊,不禁抬起头来看着此时高高在上的墨泫,触及他冰冷的眸子之时,灵芝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在生气! 第十一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高头并髻,骏马神俊,唯独墨泫的脸色不善。 灵芝也不当回事,兀自起身来,站起来却比这马儿还要矮上几分,她皱了皱眉,绕过了身子的走到马鞍的侧边上,扬起头看着此时高高在上的皇子道:“你与她之事便是我的事,就是我再抢上她一次,你又能奈我何?哪怕是现在邱剪容的性命拿捏在我手中,你又能奈我何?” 他已经不再是前世那个不可一世的仙尊了,灵芝何必他,更何况灵芝本性率直,说话从来都是想到便说。 “你……”墨泫一气,她这么一说当真是戳破到了他的弱点,邱剪容的安危不容她觊觎。 更何况,墨泫在军中向来一呼百应,无人敢不从。却没想到今日会教一个小小的妖怪这般任之荒唐,他一怒之下竟是抽起了骏马鞍边上放置着的那根马鞭,“小小妖物,就不该带你进帝都,留着早晚是个祸害。”说罢,便是一个鞭子抽了过去。 灵芝见这鞭子前来,将身一偏,躲过了这呼啸着疾厉鞭打过来的马鞭,右手一掌但出,将这从面前疾驰而过的鞭子一拽,在她的掌心中一旋,绕了一圈,就这样死死的抓住了鞭子的另一端。 墨泫执首,她拽在尾,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遑多让。 “既知我是妖,就该知道我想做的事谁也左右不住,你不带我看来帝都又如何,皇宫高墙也未必拦得住我。”说罢,眸子朝着那冰冷的男人望了一眼,眼中有使坏的意思。她忽然用力的一扯,想要将这个冰冷又爱耍臭脾气的墨泫给从马上拉下来,好给他一个教训。 这个男人也甚无风度,竟然对她说出手就出手,毫不留情。 可是,她似乎是低估了墨泫的实力。就是她用尽了全力想要将他给拉之下马,但他依旧坐在鞍上岿然不动,抓住鞭子的手也不肯让,场面就此僵住。 灵芝心里一急,没想到这人前世可恶,今生也是同样,自己当年真是该,不然又怎么会无聊到替狐祖去跑那一趟,惹下这天大的事来。 她这么一想,神情更是气愤了起来,干脆是将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朝着他身下的铁蹄一划,一道光圈忽然如剑般打落在马蹄上,骏马吃痛一声高扬起了前蹄,将墨泫忽然整个人甩下了马背。 “哼,看你还惹我!”灵芝见他狼狈,当下气也消了大半,高扬着下巴得意的道。 墨泫堂堂男儿却被这么一个小女子这样捉弄,脸上如何挂得住? 随之一转身将腰间挂的长剑一抽,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我再次警告你,你要是敢对剪容做什么的话,我就将你头颅砍下。” 剪容是他心中的软肋,即便她欲嫁太子,但是他也依然守护,谁也改变不了,不管对方是人,还是妖! 灵芝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惹来他这么大的反应,更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么狠的话来,当即滴溜溜的眼中尽是水雾,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般,正想给他一个教训的时候,绍娘却从门里走了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墨泫拿剑放在灵芝的脖子上,这可吓坏了她,胖乎乎的身形跑着过来,捏住那冰冷的刀锋便是一丢,“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怎能如此对待灵芝姑娘,这好端端的……” 面对着绍娘,墨泫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好,这个灵芝乃是妖物,就是她想要做的事情他也未必能阻止得了。可是,绍娘并不知悉这些,只知道现在的灵芝被墨泫欺负得惨,当即叨念了起来。 他是墨泫的乳娘,当年芸妃死得早,他是绍娘带大的,如同他半个娘亲了,故而绍娘在叨念他的时候,也只能将长剑给收了起来,并警告道:“最好记住我的话。” “我就是故意去找邱剪容的,若不是你赶到的话,我定然叫她一个好看。”灵芝被他这么一气,干脆如此说道。 心中也是觉得委屈,今日这事情全部都是那燕南征挑起来的,如果不是他派遣的小纸人到这里来,自己也没想着现在去找邱剪容。但是现在墨泫这么冰冷的恫吓,她更加不想示弱。 “你大可一试!”墨泫作势又将手按在剑柄上,剑拔弩张。 “殿下你……怎么就是忘不了那邱小姐?”绍娘这一听哪里还得了,继而将灵芝的手拉得更紧了,“灵芝姑娘乖巧得很,殿下府里难得有一个女眷了,难道还要亲手斩杀了不成?还是为了……为了未来的太子妃。”他故意将邱剪容现在的身份说起,就是为了让墨泫死心。 墨泫知道绍娘不喜欢自己再去找邱剪容,盯着灵芝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要受她蛊惑。”说着也知道自己定然是说不清的,更不能直接与绍娘说灵芝的真实身份,于是干脆收起了剑进府中去,也不想再去解释什么。 他但凭问心无愧就是。 绍娘顾着心疼灵芝了,“殿下向来不谙男女之事,姑娘多多包涵,以后他再敢这么对你你来告诉我……”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的灵芝进府,“他也不曾带过女子进府,这难免有些感应不过来,等以后成了亲就好了,你不要着急,那邱小姐,老奴看着也不好。” 灵芝虽然不懂男女之情,但是这绍娘的话怎么听着也是怪异? 回去后,绍娘给灵芝做了好吃的芙蓉雪燕羹,她的心思也单纯,便如此被绍娘给哄住了。 墨泫却未必那么好哄,自回复之后就脱下了外跑,自己在后院里面练剑,这一练就是到了夜。 落花纷飞,月色清明,月影下男儿仗剑,在这利落的身影之中,落花稍落在剑端上,所看到的就是剪容那冰冷决绝的面容,这院子里的这株梧桐树都是当初按照她的喜好而种的。 她说:“凤凰无宝不落,只愿有一株梧桐得以栖息,永不言悔。” 可是如今,凤凰花开了,她却成为了太子的未婚妻。 舞剑到了一半,看到这花瓣落在剑锋上的时候,墨泫的动作也停止了下来,呆呆的看着,吟哦声出,“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说罢将眼一闭,就是将手中的剑狠狠一扔,长剑直去,竟是插在那梧桐树干上,入木三分。 树下埋着的那坛酒,在他当年出征前和她一起埋下去的,当时相约好了等归来的时候共同亲手开封,可是到了现在墨泫自己提前破开誓言了,自己先开了这坛子酒。 他就靠在这树干边上,孤身一人坐在这树下闲听花落,和着这酒下喉,冰冷冷的,却又火辣辣的,“当年原本以为,这酒到开封来喝的时候,该有多醇多美啊,没想到,也不过尔尔,不过尔尔……”墨泫盯着这坛酒,凛冽的笑着,和着这笑,分不清楚胸腔肺腑中的喜怒哀乐,便只剩下愁上浇愁。 酒很多,原本以为只是一浇便能解千愁,可是现在似乎越喝越多的样子,就连绍娘过来劝说了好几回都是这样,关乎邱剪容的事情,墨泫从来是不听的。 就像这些年来,大家都希望他忘却邱剪容,可是他依旧是将她藏在心里,久久,久久……不曾开封。 绍娘最终说得墨泫烦了,干脆直接让她回去休息,劝说也没用,他只能一醉,才能解千愁。 绍娘苦劝无果,最终只能嘟喃嘟喃着离开了,只剩下墨泫一个人坐在那里,依旧浇着这酒。猛喝了几口之后,他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高声喊道:“好喝,好喝极了,一如你的醇,你的美,从未变……”他说着,又将这坛子酒给端到嘴边,仰头又是一口猛喝了下。 一口酒入口,他的眉头一皱。 拧着眉将这酒坛子端开了一点距离,他的眸子中从刚才的柔情万丈顿时变得狐疑了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对劲,随后则是又再度仰头喝下了一口。 这一次,他是再也难以遏制的喝了一口下去,可是最终也是难以下咽,忽然“噗”的一口喷了出来,酒水被喷洒在这地面上,快速的渗透进了土地里。 涩…… 又酸,又苦,又……涩! “怎么,变味了?”墨泫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这一坛子酒,原本还喝得好好的,可是怎么越到了釜底,怎么却偏生出这么多的滋味来? 这……是怎么回事? 墨泫正当纳闷的时候,却又忽然眉心一松,并非是解惑了,而是忽然想开了,苦笑声更甚,“原来,也并非那么醇,那么美,一切……都变味了,酒变了,你也变了,何尝我没变?” 这么多年风霜雪月,边关的枕戈待旦,他又何尝是当年那个温润的少年郎,他已经是个杀伐果断,双手沾满鲜血的将士了,何尝能再给她当年的风花血月? 就这样,他也依旧是扬起头来将那坛子变了味的酒给喝了下去,大口,大口的…… “你真是奇怪,变了味的酒也能喝下去,不嫌难喝吗?”银铃般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飘忽入耳,让墨泫骤然打了一个激灵,“谁?躲在哪里?” 他的警戒性一向很强,他一直在这里练剑,除了绍娘之外,还有谁在这里? 就在他的戒备之下,但见眼前梧桐花骤然降落得密集了起来,那个碧绿的身影从树上纵身飘下,绿罗裙落在他的面前,盈盈站立,有卓越风姿。 但见那古灵精怪的眼中带着一丝好奇,“我都连下了好几道滋味,你这都尝不出来吗?” 酒,是她动的手脚? 墨泫忽然反应过来,骤然起了身来,性情暴躁了起来,“你居然敢对我的酒动手脚,你居然敢……你知道这坛酒,有多重要吗?” 他逼迫着一步步上前去,喝得酡红了的脸颊上有着难以遏制的愤怒,可是话说到最后却是越说越小声,越说越……苍白无力。 她根本不知道这坛子酒的渊源,也根本不知道,人与酒同样…… 早变味了。 第十二章 妖现原形 他死死的盯住灵芝,最后越说越是心虚,就这样与她站得近了四目相对,任凭身后落花如英,飘落进那坛子口,他也缄默了下去。 一切都不再似当初,他又何必在意呢? 旋即他将怒火也压了下去,转瞬又变回冰冷,“与妖争执无益,你走吧!”说罢,依旧抱着那坛子转身坐回树下。 灵芝双手负在身后,娥眉轻拧,花容带惑,却又有这三分不服气的模样,“走,走回哪里去?你今天这般凶狠对我,我不过小小惩罚了你一下,你还生气了?而且,我尚未成仙,你尚未遂愿,如何能走?再说了,我就觉得此处甚好,绍娘的手艺就更好了,我舍得你,可舍不得绍娘。”她忽然才发现人间的美味比起九首山的果子,好上太多了。 “你还不死心?”墨泫不耐烦,也嫌烦。他已然没有多大的想法了,也不想灵芝再在其中参和什么,“就这样让她安安心心的出嫁,这样就好。” “那我怎么办?”灵芝忿忿的道,走过去一把抢过了墨泫手中的酒坛子,蹲身在他的面前,“当年若不是因为你的话我早飞升成仙了,现在你却置之不理,难道要我一世为妖?”说着,她又皱了皱鼻子,“你白天这般对我,我都不生你气了,你还想我就此作罢,没门。”说道,又将身子朝着边上一坐,一副任性的模样。 墨泫好奇的侧首,望着这个绿衣女子,忽然觉得有些难以琢磨的感觉,“是你不请自来,成仙与否与无我无关。”他说罢还想伸手过去接回那坛子酒。 灵芝却将酒一藏,“非也,我若能成仙,自能遂你心愿,再说了你现在这么闷闷不乐也是伤身,何不听我一言呢?”她说着,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这酒,眉头皱得是更厉害了,“人间这酒当真是烈,真不如我九首山上紫檀哥哥为我酿的果子酒。” 墨泫没有在乎她的话,只是心思驰荡,随口道了句,“我之心愿,又何止邱剪容?”他的眸子中尽是苍凉,瞳孔里折射而出的还有当年母妃的死给自己留下的阴影。 “那你还要什么?”他随口一说,灵芝也随口一问,看着刚才墨泫喝的那样好爽,自己也偷偷的浅尝了一口。 “江山。”墨泫说,毫不犹豫。 “噗”的一口,灵芝将口里的酒喷了出来,嫌弃道:“此酒不要也罢,我给你尝尝紫檀哥哥的酒吧,五百陈酿,人间难求。”她将墨泫那坛与邱剪容曾经有过约定的酒一扔,墨泫皱了皱眉头,本来还想再发怒的,但是想后也作罢了,物是人非了。 再说了,灵芝伸出一手,手心中灵气缭绕,但见这灵气之中幻出一坛子美酒来,她乐呵呵的道:“从我幻化出人形之后,紫檀哥哥便会在树下每年埋上一坛子酒,只是不许我偷喝,我这下凡就留偷偷的挖了几坛子出来。”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酒递给墨泫。 墨泫本不想接她的,但是这醇美的酒香的确诱人,便也接了过去,心中却也好奇,“你口中的紫檀,是为何物?” 灵芝一说起紫檀,顿时眉飞色舞了起来,“紫檀哥哥也是九首山上的妖,他比我还要早几百年修成人形,对我可好可好了。但是他就是不肯成仙,也不知道是为何,和狐祖一样奇怪。” 身而为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天飞升成仙,成就大道,可是身旁最亲近的两个人都不愿成仙,灵芝实在不懂,不懂。 灵芝在九首山上被紫檀控制着,从来都不能好好的喝上一场,而今下了凡间又正好有伴,刚好放开一喝,所以便毫无顾忌,边喝还边问:“你说要这江山,是否成了这江山之主,便能将剪容抢了回来?”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倒乐得相帮。 “并非,”墨泫却淡淡的道,敛了敛眉沉默了下去,仿佛在酝酿着心中的旧事,侧首看了看这个放肆喝酒的小妖,想来这么多年的心事,她也未必会懂,便也没了什么顾忌,道:“我母妃死了,我为她而登顶为王,此番心愿也是她当初对我的期望,只是全天下都将目光聚集在太子的身上。” 灵芝确实不大懂宫廷中的这些弯弯道道,只是简单的理解,随之一手搭上了墨泫的肩膀,趁着酒劲道:“你母亲要你当皇帝,你就当呗!更何况,不是有我呢,只要你答应我当了皇帝之后娶邱剪容……” 墨泫轻哼了一声,带着轻蔑的意味,“我若等你一只小妖来相帮,也枉费了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了。”他冷冷的将灵芝的手给拨开,心里只觉得好笑,继而喝了一口酒,心中也微微的诧异。 果真她拿来的酒就是父皇宫中最好的琼浆玉液也难比拟,他这点倒是有些意外。 灵芝已然醉了七分,没有紫檀哥哥的阻挠就是好,喝醉了的感觉真是好,“想来,这般腾云驾雾的感觉真好,成仙应当也是如此吧?” 听着灵芝的话,墨泫微微侧首,这次是定定的看着她,心思不知为何却逐渐平定了下来,“成仙真的那么好吗?”他不解,一如灵芝不懂他。 灵芝不胜酒力,之前在九首山有紫檀克制她,从来未曾品尝过酩酊大醉的滋味,这次好不容易放开一醉,却是喝得甚了。 她偶尔吃吃的一笑,醉得酡红的脸颊被她这一身绿衣衬托得比这梧桐花还好看,偶尔有一片花瓣飞落下来落在她的头上,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除却当年的邱剪容,他还不曾这么近的看过其他的女子,不曾想,也挺好看的,只可惜,是只妖。他收回了心思,又将酒给喝了下去。 灵芝喝多了,将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不住的嘟喃着,“仙尊当年太狠,断我灵根……今生,今生你就,就莫要再这般无情了,我……飞升无望,不如一死呢!” 墨泫听得清楚,她却还依旧在说着一些有的没的,无非是九首山上的哪个妖精又飞升了,哪个妖精又生了一窝小妖精之类的话,只是这其中出现得最多的还属她的紫檀哥哥。 墨泫嫌她烦了,伸出手想要推开她,可是手才伸到半空中,看着那梧桐花落在她的墨发上,且娇且俏,这main若桃红的模样却是可爱得紧,随后他也将手转了一个方向,将她头上落着的几片梧桐花给摘了下来。 绍娘回去后,本来是往厨房去给墨泫准备点吃的,现在做好了端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这一男一女坐在树下的场景,墨泫抬首替她将头上的落花摘下,这般温柔,这般眼中无杂质,绍娘是第一次看,她打自心里欢喜。 想着,这次定然有戏,故而不敢打扰便悄悄的退了下去。 墨发被风轻轻一吹便翩然而起,散落在她眼前,她抿了抿嘴,心思如此单纯,在墨泫转过头想要去拿起自己放在树下的外袍给她覆上的时候,身后却忽然光芒绽放,紫霞流彩大放,缠绕在灵芝的身上,墨泫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她这样竟是生生的吓了一跳。 紫檀的酒后劲十分,灵芝已然醉得糊涂了,踉跄着起身来扶住了树干,迷蒙的睁眼看着墨泫,轻笑着道:“你让我……好找。”说罢,伸了一个懒腰。 墨泫看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知道人喝醉了会撒酒疯,却不知道妖喝醉了又会怎么样,手上就拿着那件外袍立在当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你还好吧?” 但见灵芝扶着树干也十分不情愿,也没去理会墨泫的问候。 随后却是干脆一个蹲身下去,将自己的头埋在膝盖上,身上的彩霞环转,竟然是幻出了原形,一株偌大的紫色灵芝,收拢着那八片叶子就此安静的伫在树下,时不时随着风传来一阵阵香气,氤氲在这周遭,祥瑞十分。 九叶灵芝,早在当年被仙尊打断了其中一片灵根,她就这样幻化出自己的原形在墨泫的面前。 饶是早就知道了她是妖,可是现在亲眼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幻化出原形的时候,墨泫依旧是惊讶得难以言语,就连醉意也全都吓醒了,他就看着这株偌大的灵芝在自己面前,上前几步又不知道怎么办遂又后退了几步,如此茫然不知所措。 再看她这周身上下都流光溢彩,漫天的霞光犹如冲破天际的一般,从他的这院子里面直上苍穹,在这深夜之中更是璀璨不已。 一时,在这帝都之中一传十,十传百,最终竟然是家家有人出,皆都在观望这满天的霞光,一时议论纷纷,流言四起。 九叶灵芝,天生乃祥瑞之妖,经由狐祖亲自浇灌,又在九首山上修炼千年,如今酒后妖现原形,人间自是难得一见。 就连深居在宫中的老皇帝,在睡梦之中也被这漫天的霞光给惊醒了。连夜登上宫楼最高处,看着这漫天的异彩惊愕不能言喻,连忙吩咐身旁的内侍,“快,快传钦天监,夜呈异象究竟是吉是凶?” 第十三章 传说,有妖! 漫天的霞光盘绕了一夜,上至九五之尊,下至贩夫走卒皆都纷纷翘首,众说纷纭,有说天现异象乃祥瑞,有说北方妖狼已觉醒,有说天将降大祸……众口不一,无人相同,竟是越传越邪乎。 此事皆有墨泫府中起,就是墨泫自己看到这景象也是难以言喻,深怕有人发觉昨夜的异象就是从他府中传出,故而用自己的外袍披在了那株灵芝上,可是仍旧止不住这漫天的流光飞彩。 为怕节外生枝,墨泫不敢妄动,也不敢离开,只能一夜守在这株灵芝的旁边,因体内酒劲上来,竟也徐徐入睡,等到灵芝醒来的时候,迷蒙的睡颜还带有几分懵懂,嘟喃着:“紫檀哥哥的酒后劲真大……头疼死了。”她一边揉着自己的头,一边起身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身旁睡着一个人。 墨泫倚靠在这梧桐树干上紧闭着双眼,那薄逸的双唇紧密,就是眉心都依旧深拧,就此安安静静的。 灵芝好奇,也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那件外袍,忽然喜滋滋的,“还算你有良心……”说罢,她有蹲下了身在墨泫的边上,经过了一夜的风吹,这梧桐树上的花也落了许多,在这边上的铺满了,甚至有一些都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灵芝也一如昨夜的墨泫,伸出手就是要帮他将这花瓣给拿下来。 谁知道睡梦之中的墨泫也依旧戒备心强,灵芝的手刚伸过去的时候他就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腾地伸出了一手,紧紧的扣住了灵芝的手腕,酥松的睡眼半眯着,盯住她。 “你做什么?”声音冰冷凛冽,又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还带着一丝沙哑,倒是生生的将灵芝给吓了一跳。 灵芝抿了抿唇,想要缩回手来,可是墨泫却是死死的扣在她的手腕上,她想要收回来也不行,有些憋屈以及郁闷的看着他,“你放手,你把我抓疼了……”一双杏眼大大,可怜楚楚的看着墨泫。 墨泫昨晚上担心了一夜,深怕她这株妖孽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现在看到她这无辜的模样满肚子的火,“你差点给我惹出大祸来,要是让人知道我这里藏了个……”他将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正好绍娘也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老脸忽然一红,“殿下,是老奴不该,老奴这就退下!” 墨泫狐疑的将眉一拧,随后则是看到自己抓着灵芝的手,以及她现在蹲着俯在自己身侧,他又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腕,难怪绍娘会误会。 “绍娘,并非如此!”墨泫想开口说,可绍娘已经挪着身子走开了,看到墨泫这样,她自然也是乐开了怀。 “绍娘为何如此?”就是灵芝也很好奇,她自来到这府里之后,也发现这个老嬷嬷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自己在九首山上偷吃狐祖的玉糕一样,那种眼神…… 难道,绍娘想吃她? 灵芝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墨泫看着她这多变的表情心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也松开了她的手起身来,看到她这无辜的模样心中也是苦恼,只能下令道:“从今后,不许你喝酒,再敢喝酒你就滚回去。”说罢,忿忿的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去。 “他生什么气?”灵芝不满的叫着,心中更是满不在乎,“怎么紫檀哥哥这样,你也是这样,我做了什么事吗?”她将双手捂在自己热乎乎的脸上,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墨泫才走出院子,心中原本烦闷,对于自己带回来的这个妖精有些无可奈何,请神容易送神难,如今他更头疼的是怎么将她给弄走。 正当他要转过回廊之际,却瞥见了从墙垣上一溜儿过的黑影,墨泫大喊了一声,“谁在那里?”他一个旋身,借助墙底下的石头跃上,在那房顶上有一武士不知道躲藏在这里多久,被墨泫发现了之后急速逃跑。 却没想想到墨泫会紧追其上,就这样在屋顶上来回,墨泫的剑丢在了梧桐树下,此时空手敌对倒是显得吃力,他用手扣住了这武士,质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武士并没有回应,只是极力的想要挣脱,巧妙之下又是脱身而去,墨泫踏着青瓦追上,在屋顶上二人踪影前来,咬得死死的。 墨泫不敢大意,自从他凯旋归来了之后,朝堂上便多了最大的对手,那就是太子,他时刻在担心自己的地位动摇,朝堂中也有许多人拥戴墨廷,墨泫前途渺茫。 再加上昨夜霞光漫天由灵芝从他的府中散出,墨泫最担心的就是她的身份被外人知道了,定然会借助此事大做文章,那时候可就糟了。 故而,眼前的这个前来打探的武士,即便是活捉不到他,也绝对不能教他活着回去,能在他府上安插暗探的,绝对是敌人。 可是这次来人想必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武功身手皆在上乘,就是墨泫也没十足的把握将他给拿下。 灵芝正在这梧桐树下,正巧抬头的时候看到屋顶上飞跃的两个人,她十分好奇的喊:“你二人在上面做什么?” 墨泫被她这么一打断,一个侧首的时候那武士正好借机抽身,足尖轻点着屋顶上青瓦飞速逃跑,墨泫与这人胶着许久,机会稍纵即逝,现在就算想再追上去也难了,他一着急冲着树下的灵芝大喊:“此人为祸,不可留活口。” 灵芝一听,反倒是一笑,“那有何难?”说罢,她伸出手来将自己墨发中的那根玉簪给抽了出来,在这一抽的同时,玉簪也逐渐变长,那柄原本墨泫仙尊随身的玉剑在手,灵芝显得英气十足。 她将手中的玉剑朝着的墨泫一扔过去,玉剑通灵朝着墨泫那边飞了过去,墨泫接住这玉剑,问道:“作甚?” 灵芝笑道:“此剑乃是你的贴身之物,但凡你的命令它不会不从。” 墨泫半信半疑,“是吗?”手中握着的这玉剑在手确实也有熟悉的感觉,他看着这剑锋,眼神之中忽生了杀意,并没有开口却将这玉剑朝着刚才武士逃跑去的方向一扔,玉剑飞旋追去,在空中敛出了一道紫光。 他心中有杀意,那武士自然留不得。 玉剑与墨泫心意相通,自然是能懂他的心思,故而这长剑一去,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紫色的弧度,煞是好看,一度往那逃跑的武士追去,踪影急急,穿过这闹市街道,贩夫走卒之间看到这道紫光稍纵即逝,纷纷都停下来了手上的生意,指着这空中大叹惊奇。 这一连两次奇观,这在帝都中是前所未闻的。 玉剑追赶前去,在一朱门府邸前追上了那个武士的时候,武士正要踏门进入的时候,玉剑骤然从他的背上穿过了心肺,正中要害,刺过了血肉之后,玉剑在这空中又是一旋,飞快的离开。 那个武士,直勾勾的站在那里,那玉剑穿膛而过,他正待进府的脚步也戛然而止,站在当处,这府门上面,挂着的——太子府! 太子的人! 玉剑杀了人,旋又飞了回去,又再度回到了墨泫的手上去。 墨泫本来也不抱多大的期望,可是当看到那玉剑的剑锋上沾染的血迹之后,他一直悬着的心也松懈了下来,“总算是有惊无险。” 灵芝却是不满了,甚至还有些生气,她走到了墨泫的身边,一把抢过了刚才扔给他的玉剑,玉剑在她的手心之中又是再度幻化回了那玉簪大小的模样。 她怒视着墨泫,“你杀人了?”她意在成仙,自是不能造下杀孽的,却没想到这个墨泫竟然这般的心狠,说杀就杀,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该将玉剑交还到他手上。 墨泫看出了她的不悦,“此人不知是谁的探子,若让他活着回去,后患无穷,你都不知道你昨夜给我捅下多大的娄子。”他似乎也看出了灵芝的心思,轻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 他戍守边关之时,鞍上马下斩杀的人还少吗?岂会在乎这多一个,亦或少一个? 灵芝却不苟同,气得直跺脚,在墨泫的面前来回踱步,“真真造孽,我毁你一桩姻缘就已经飞升无望,现在要是因为你再坏我飞仙,我定不饶你。”她说罢,径自怒视着墨泫。 墨泫鼻息轻哼了一声,对她这话并不在意,“朝堂杀伐,向来血影刀光,你若不自在,尽管回去就是。”他倒乐得清闲。 “你……”灵芝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说,一气之下念出了定身咒。 墨泫原本想转身离去的脚步忽然定住了,身上脚下似乎沉淀了千斤重石般,挪也不动。 他怒喊:“你做了什么手脚?快放开我!” 灵芝双手负在身后,一副骄傲的模样,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欺负他的时候,“我每当做错事的时候,狐祖就喜欢这样惩罚我,你也好好的想想自己的过错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捏着手指在算时辰,“按照你们人间的时辰来算,三个时辰后你就能动了。” 她笑着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笑着转身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她很想吃绍娘做的东西,饿了呢! “你回来,立刻松开我,否则我定叫你好看。”墨泫的声音在后面尽管大喊,都叫不回灵芝的脚步。 日光照影,就此定格,这满庭院的梧桐花栖息在地,缓缓的倒下。 一如那太子府门前的武士,在玉剑穿膛而过的瞬间脚步止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心口处的血洞,鲜血直流而下,随后却直勾勾的倒了下去。 正巧此时,太子墨廷从府中走了出来,见到这武士在门前倒下的一刻,上前扶住了。 但只闻,这武士见到太子的最后一刻,嘴里吐纳一句,“有……妖!” 第十四章 异象出,君王现 “有……妖!” 那死去的武士最后说的一句话,也仅有的一句话像是一根刺更在太子的心上。命人处理了那武士的尸首,太子府上又恢复了宁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府中一片静逸,谋士也好,将士也罢,几乎都空无一言,派去的人死在回来的路上,而临终之时留下的话,竟也是这样的荒唐,任之是谁,都难以置信。 “有妖,这不是荒唐吗?”太子来回踱步着,轻嗤了一声,啼笑皆非的模样却又微微夹杂着一丝愠色,满是嘲讽的道:“若是有妖,让它来见,真是荒唐,当真荒唐至极。派去的人哪一个中用了,不是一无所获便是死在途中,老二这次归来目的明显,只怕是早有行动。” 在旁的一个白衣儒雅模样的中年男子,羽扇在手,不显山不露水,却是自带一股沉稳之色,略微沉吟。此人名唤徐守策,乃是太子府上谋士,他却不以为是,上前一步道:“殿下此言差矣,武士一去不回,回而身死,这不正好说明了一个问题吗?” 墨廷神情一住,回首看向了徐守策,“什么问题?” 徐守策微微一笑,道:“二皇子府上确有问题,至于是妖与否无所谓,他府上定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否则无需这么着急的下杀手。” 太子没有反对,此言甚是,“那……是何问题?” “不得而知,”徐守策依旧是笑着的,但是太子正怏怏无趣的时候,徐守策却是走到了外面的回廊处,抬头抚着腭下胡须,仰望着此时天色,但见微风白云,碧空如玉,徐守策赞叹了一声,“好一片朗朗乾坤,可惜,有妖!”说完,兀自呵呵的笑了起来。 太子听得莫名其妙,按捺不住心里的烦闷,“守策有话直言,本宫没那心思。” 徐守策回首过来,“殿下可知,昨夜的帝都上空,漫天流霞,异彩夺目,简直生平罕见,叹为观止哪!” 被徐守策这么一说,墨廷印象倒也深刻,“昨夜确实流霞漫天,惊为天人,只是……与此事又有何干?”他要的是对付墨泫的计策,说那昨夜异象又有什么用? 徐守策却是连连摆手,“非也,殿下难道不觉得巧合吗?昨夜正好天现异象,今日我们的人便死在府门前,临终之言殿下想必还记得,暂且不论是否当真有妖,此事定然惊动了圣上,既然如此,何不假戏真做,即便无妖,也生出一个来。” “如何生?生在何处?”太子一拧眉,心中却开始也有了计量。 徐守策指着府外的方向,道:“自然是二殿下府中。” ………… 经一夜流霞满天,街头巷尾,上至天子圣上,下至贩夫走卒,皆都在议论那昨夜异象,就是老皇帝也是忧心忡忡,如此天现异象建朝数百年,前所未闻,也不知究竟是吉是凶。 钦天监忙和了一夜,遍查古典,所有观星弟子尽数忙个不停,在圣驾面前不断的翻书、讨论,所有古籍几乎都被翻透了,皆一夜未眠。老皇帝就这样坐在龙椅上,一手拄着头等待着,同样是一夜不寝。 殿外,墨泫因战功归来,这些天皇帝都在忙,整顿之事便交由他去做,如今归来,墨泫手握虎符前来回禀,内侍前来通报之后,皇帝也没有忌讳这钦天监内的弟子在场,扬了扬手道:“让他进来。” 墨泫得令,手握虎符前来,跪拜,“儿臣参见父皇。”他将虎符双手呈过头顶敬献上。 内侍太监弓着身子上前去将虎符接过,恭恭敬敬的接到皇帝的面前,“陛下。” 皇帝凝视了那虎符一眼,随后才徐徐的道:“墨泫办事还是得体,朕甚是欣慰。”说罢,将手挥了挥,内侍太监知晓皇帝心意,便将这足以号令三军的虎符给盛放到锦盒中去,安置其内,随后皇帝也让墨泫起身来。 墨泫静默在当处,从一进来他也看到了这满殿的观星子在忙个不停,心里有着狐疑,但是却静默不语,不敢问出声。 倒是老皇帝在这里等了许久,终不见钦天监有所答应,百无聊赖之际转而看向了墨泫,动问:“昨夜天现异象,你可曾见?” 墨泫心中一落,昨夜的异象他岂止得见,根本不就是在他身边惹起的,他最怕的就是此事流传开来,更没想到连父皇都关注起此事来。 他有些无措的抿了抿唇,随后才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拱手回道:“回禀父皇,儿臣昨夜……看到了。”他不敢多言,只得沉默在当处,他不知道灵芝昨夜闯出的祸究竟会惹出什么事,也不知道此时皇帝究竟知道了多少,心有恻恻,却又不敢多言。 面对墨泫的少言寡语,皇帝也只叹了一口气,“昨夜这般异象,你有何见解?” 墨泫再次一愣,见解……他如何能有? 抬起头来,触及到父皇的目光的时候,发现父皇此刻也在审视着自己,墨泫赶紧回道:“天降流星,异彩祥瑞,父皇万寿,江山万寿。”他只能胡诌一遍。 这种事情墨泫心里也是清楚,最怕被人往其他方面揣测去,故而他只能往皇帝爱听的方面说去。 “呵呵,你倒会说话。”皇帝冷笑了一声,也看不出喜怒,反而是指向了殿下的钦天监,“就是钦天监与那一众观星子查了一夜典籍都不曾有回复,你倒会捡好听的说。” 墨泫赶紧下跪,“儿臣素来只知征战,不善天象,信口胡诌,还请父皇恕罪。” “朕又没责怪你,起来吧!”皇帝不冷不热的说。 莫说是墨泫因为当年母妃的死对皇帝的心里尚存芥蒂,就是皇帝又何尝不是? 当年芸妃不顾一切害死太子生母,最终畏罪自杀自缢在寝宫中,她不惜一切杀害皇后为的是什么,皇帝心中比谁都清楚。 后宫的女人,但凡有所出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继承大统,登基九五? 但是芸妃居然包藏着这么大的野心,尚且又如此的心狠手辣,就连一国之母都敢下毒杀害,此事皇帝十分的震惊,芸妃虽死,但是在面对墨泫的时候心中也像是扎了一根刺似的,怎么都难受。 故而这么多年来,墨泫被谴往边疆,他都不闻不问,完全是当成没有这个儿子了,任凭宫中诸多皇子,再不受宠的也不曾被这么无视般的对待,墨泫的心中也是了然。 但是,当年的事情已经成了铁案,皇后之死至今都是皇帝的心头之痛,墨泫又岂会再与其他皇子一样相邀争宠呢? 钦天监起身来道:“启禀圣上,根据古籍所载,东方神君乃有出游时流霞同降,主江山祸乱、一统,吉凶未定,但此异象出,乃有君王现。” 钦天监这一番话,却是让墨泫拧眉起来,心中却不尽一嗤,不过是昨夜那灵芝幻化的一场戏弄,这钦天监又是从哪里查阅来的典籍,居然还牵扯出这般言语来,真是可笑。 但是,皇帝却陷入了沉思当中,“有君王现?吉凶……未定!” 身而为君,最为在乎的便是自己的江山宝座,他登基掌朝数十载,乃有君王再出,岂不是夺他王位?更何况,江山祸乱与江山一统……此当真令他忧心忡忡。 “北方苦寒之地,有妖狼族侵占;我泱泱之国镇守一方,周边列国又是蠢蠢欲动,这天现异象啊……莫不是有人,要觊觎朕的江山?”老皇帝不禁呜呼出声来,将整个身子靠在这龙椅上,神情却是变得比铁还难看。随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再度问钦天监,“此象可能观出这所现乱象君王,身在何处?” 钦天监沉吟了一会,道:“异象出在帝都,定在京畿无疑。” “啪”的一声,老皇帝一拍龙椅,“朕就知道,绝非好事。”说罢,冷冷的瞥了一眼墨泫,此刻哪里还有心思与他再说什么。 墨泫最害怕的就是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上来。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心知肚明,原本就不是什么的天大的事,可是皇帝忌讳,这事情一牵扯便拉出了这许多,关乎江山皇位,关乎战乱一统……当真是,无事生非。 正当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后,殿外却有通报太监进来通报,“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皇帝这才从沉思当中回过神来,道:“太子来了也好,朕正想找他商量此事。”随后便让太子进殿来。 太子进殿来叩拜之后,还不待皇帝开口,便径自禀报,“启禀父皇,昨夜帝都上空惊现异象,儿臣心中甚是惶恐,也不知此事究竟是好是坏,但今日京中府尹却来报,自望京山中挖出一物,怕是不详,故而儿臣斗胆将此物抬来,求父皇定夺。” “何物?”皇帝刚听完钦天监那话,现在又听到太子禀报说京城后山处挖来不祥之物,心中一下子紧肃了起来。 墨泫心中揣测着,狐疑的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太子,此事……怕是要越牵扯,越大了! 太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无奈之下,对皇帝道:“此物,儿臣也不好言说,父皇一看便知。”说罢,便让人将所说之物抬上来。 但见,一尊铜兽,有七尺之高,被众人抬了进来。 见此兽,墨泫更是不言不语,若有所思的望了太子一眼。 第十五章 九不像——谛听 望京山。 顾名思义,坐落于京畿身后,身处其上正好眺望整个帝都,故而命名望京山,沿用至今。 而京畿之中天现异象,又有京官从望京山上挖出铜兽来,此不为巧合?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进来,墨泫心中忐忑了起来,心知此事必定是越扩越大,也不知道那个灵芝究竟还会为自己惹来多少麻烦。 不等墨泫细想,太子得到了皇帝的命令后便命人将那挖出来的铜兽给抬进来,数几大汉同时抬着这一尊高兽前来都尚觉吃力,此物黑漆漆的却又油光发亮,墨泫乍得一眼看去,竟是浑身生寒。 但见此物有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竟是集群兽众物于一身,凶相毕露,狰狞森然。 “此为何物?”皇帝一见这九不像的铜兽之后也是心惊,朝着殿下众人询问一声。 众人皆不敢言语,唯独太子沉吟了一瞬之后,才朝着皇帝拱手道:“儿臣初见到此物的时候也纳闷,所幸手下有人查阅典籍,得知此物名唤——谛听。传说此兽乃地藏座下神犬,乃……乃是镇压地狱之兽,如今此物不在地下深埋,却现人间,恐……江山有乱,朝廷社稷有妖物作祟!” 说到最后,太子竟是将头一斜望向了身旁墨泫去,正好此时墨泫也冷冽望了他一眼,二人就这样冰冷一触,谁都不曾善待于谁。 “接连着各种异象,朕心难安啊!”皇帝也扶着头,面对着殿下的这谛听兽像,自也不敢妄自处置,便让人抬下去,待查阅典籍之后该当如何处置再行处理,而今皇帝正头疼的是这接连着还会发生什么事。 身为皇帝,最在乎的无非是自己的江山宝座。 太子沉吟着,见到父皇如今这焦头烂额之样,正是他想要的,他继续进言道:“父皇,如今天现异象也不过是提前警醒,如若果真有妖物作祟朝堂的话,天佑我朝,定然能有化解之法,何不广招除妖之士,再下令彻查帝都之中,谁有厌魅之嫌,严惩不误。” 皇帝听到此话,也只能如此了,便令太子道:“如此,此事就交由太子前去,广发皇榜招揽除妖之师,再者由太子亲自彻查京中,朕要的是山河清明,朗朗乾坤。” “儿臣遵命。” 皇帝累了,对于这等传说之事向来也是宁可信其有的姿态,而今只是一夜的流彩异象,而太子又不知道从何处找来的这尊铜像便能让皇帝如此戒备万重,墨泫也是暗暗吃惊。 他离朝多年,早不知道朝堂已经变成了什么样了。 他与太子二人皆都告退,走出来大殿墨泫本不想与太子多纠缠,但是他始终是按捺不住,“不过是区区小事,你却能动辄连篇,父皇居然也信?” 太子自信一笑,“二弟久居边关,怕是不知道父皇现在的心思吧,江山社稷的稳固,才是最为重要的。” 墨泫不以为然,“找什么除妖师,漫无目的的找什么妖怪,就能稳固江山社稷?”他倒是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愤然,神情也微愠,“你身为太子不加阻止,反而是坐涨此风,怪力乱神,人心惶惶。” “你这是在说父皇的不是?”太子声音低沉了下来,他见墨泫这副冰冷的神情,也知道此人如同顽石一般,他如何与自己斗?遂又走近了墨泫的身边,二人旗鼓相当,反而是太子原本那儒雅的神情此刻却变得有些深沉,他道:“我知道,妖……在你府上。” 墨泫眼一睁,心中忽然也一紧,与那太子对峙着,强令自己心中的讶异克制下去,牵强一笑,“太子真会说笑,我府中若是有妖,你尽管去抓便是。”说罢,墨泫转身率先离开了。 太子依旧站在当处,有风吹来将他身上的蟒袍一吹,翩然起一角,也将他束起的墨发翩然起了,有一丝垂在他的颈部边上,遮掩住了他眼中的深沉,“我定会抓到的。”他轻轻的道,话语随风去。 墨泫一路朝前走去,在这宫道上步履越走越急,出了宫门之后,他的白马被手下牵着等候在宫外,一个纵身便翻身上去,一路驰骋,飞奔过闹市,朝着自己的府上疾驰前去。 风呼啸而过,将他身上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眸子当中此时再难以克制住自己内心中的惊诧了,眼前依旧是太子凑近自己面前时所说的那句话,“我知道,妖……在你府上!” 他知道的,所以他借助天上的异象大做文章,还搞出了那尊铜兽出来,就是为了坐实自己吗? 当时灵芝分明是将那玉剑给他的,那玉剑通灵,握在手上的时候墨泫都能感受得到与那玉剑心灵相通,故而那玉剑飞跑着去追杀那武士了,明明应当是不留活口了才对,为何还会留下祸患? 一路飞奔至府前,墨泫等不及马夫前来将骏马牵走,一路直朝着府里踏去,惊慌了府里的一众下人,还以为是哪个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连皇子府上都敢纵马擅闯,待看清楚了之后才发现是墨泫,故而谁都不敢多言了。 “灵芝,你给我出来。”墨泫将马停在灵芝的院子前,沉声怒吼着,翻身下马便是朝着院子里走去。 灵芝不明所以翘首出来一看,却见这男子怒气冲冲的,她手上还有刚从他房里收罗来的玩意,一下子怕被他训斥赶紧藏在身后,笑靥如花般道:“你回来了,我正好……”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再惹出什么事的话,最好给我离开这里,离开帝都,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不要再留在这里了。”他火急火燎的,走进了这院子之后便随手将这院子的门给关上,一步步的走近了灵芝的面前,逼迫得她只能一步步的退回了屋子里去。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火气这么大,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是不是生病了?”灵芝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尚且天真无邪的伸出了手想要触摸一下他的额头。 谁知道她的手还没触碰到他的,便被墨泫伸出手来一抓,死死的扣住了她的手腕,“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心里清楚,因为你那一场醉现在惹出了多大的娄子你不知道,现在皇上下令彻查,如果真让人查出你的身份的话,到时候我百口莫辩。”他说着,忿忿将扣住灵芝的手一扔。 “啪”的一声脆响,自墨泫扔开了灵芝的手之后,有一方玉佩从她的手中掉落下去,摔成了两瓣,灵芝怕被他骂,连忙辩解道:“我只是拿来看看罢,是你……害我摔坏的。” 这方玉佩是当时年少时父皇所赠,那时候父皇还那样的喜爱于他,与现在完全不同。 当时的父子情分,如今也像这方玉佩一样难以修复了。 墨泫本想发怒的,但是一看到灵芝这张无邪的脸的时候,他的怒意压制了下来,此刻他不想去追究玉佩的事情,他只想她尽快离开,越远越好。 他无奈深吸看了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不满全数压下去,“你我人妖殊途,遑论飞仙之语,我与邱剪容再无可能,你走吧!” 灵芝死死的盯着他,但只摇着头,并不说话。 墨泫无奈,“我前世到底欠了你什么,何以你非要与我纠葛不清?” 灵芝再度摇头,“是我前世欠你的,所以今生前来相还。” 墨泫简直无言以对,“我无需你相还,你只需离开就是。”说罢,墨泫拉起了她的手,一路带着她走出去,“此处不是你所该来之地,前世无论谁相欠了谁的,就此一笔勾销,但祈今生不要再见,来世也不要再见。”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那柔荑朝着外边走去,墨泫心里清楚,这个小妖再留在自己的府里,指不定太子那边又要做出什么事来,趁着现在一切还没开始,他送走了她,谁都无从说起。 “你要赶我走吗?”灵芝委屈的说,一路被墨泫不情不愿的拉着走出了院子。 墨泫原本那般风风火火的纵马回府就惊了整个府里的人了,回来之后又到灵芝院子里发了一通火,更是引得府里所有的人尽数前来一探究竟。 而今又看墨泫拉着这个绿衣裳的姑娘出去,像是谴她走的模样,半点不留情面,最终他是将她带出了府门,让她站在府外,“从今往后,你飞仙有道,我沙场征战,各不相干。” 说罢,便命人将门给关上。 独留下灵芝一个人在门外,委屈的看着这道门被关上,她朝着里面大喊:“这道门关不住我的。” “你可否知些廉耻?”墨泫知道那道门关不住她,可他确实不想再留一个随时会被太子当做把柄的人在身边,狠下心来道:“我府上不容你,天涯海角随你去。你要是敢再回来,我明日就立刻去向父皇请辞,继续回去镇守边关,永不回帝都。” “你……”灵芝当即哑言,顿时也无奈了,“当真这么狠心?认真了?”她对着那道门讷讷的说着,“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怎么变脸这么快?早上还好好的……”她看着这道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区区一道门是拦不住她,可是他如果真的一辈子都留在边关那可就坏了,灵芝当下却是想破了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对着这道门大声的喊着:“你怎么忽然说变就变了,难道真的要赶我走吗?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此言一出,墨泫便觉得头大。 在此时府里的众下人看来,他们的殿下莫不是要做这始乱终弃的薄情郎? 第十六章 何错之有 高门在前,灵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样在外边站着。 绍娘心疼灵芝,追问了几遍墨泫,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非要将她给赶走,墨泫如何能对绍娘说实话,要实话实说她是个妖精的话,岂不是会将她给吓死? 故而墨泫从马厩里牵了马了,暗自从后门的方向出去,军营之中尚且有些军务需要他。 灵芝踯躅在这门前,来来回回的,最后坐在这台阶上用手的拄着自己的下巴,扁着嘴坐在那里唉声叹气。 笨重的开门声从身后传了过来,灵芝以为是墨泫回心转意了,正当笑着转过头去的时候,却见到是绍娘偷偷的出来,她手里拿着一方糕点出来塞给灵芝,说:“姑娘呀,你可不要怨我家殿下,他……他多年身居边关,不止如何对待女孩子家。” 灵芝的肚子饿了的,看到绍娘拿着糕点出来的时候有一刹那的欣喜,但是伸出手的时候却又想起了墨泫那决绝的话,她又将这拿在手中的糕点放了下去,“他都要赶我走了,我、……我是特地来找他的,他现在赶我走,我也无处可归了……” 绍娘看得更是心疼了,“这殿下也不知怎么了,这好端端怎么就……可怜的孩子,就连绍娘的糕点都吃不下了。”平时,灵芝可是最喜欢吃她做的东西了。想着想着,绍娘将心一横,干脆起身来拉起了灵芝的手腕,说:“你且先随我进府,横竖殿下此刻不在府中,你就说是我要你回来的,殿下……殿下如果不悦,就让他将我也一起赶了出来。” 千辛万苦的,绍娘才盼到墨泫亲自带回来一个女子,如此水灵灵的可人儿,她家殿下也不知道忽然又发的什么疯,怎么说赶走就赶走,这般的不留情面。 绍娘要拉灵芝回府里,可是灵芝却是将手给缩了回来,“没用的,”她小声的说,“他说,我要是回去的话,他就奏请去戍守边关,这辈子再也不要回来了。”她说完之后又手机无奈叹了一口气,难道她真的注定这辈子飞升无望? 绍娘听完之后,更是气得不行,“这孩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怎么不知道他还是这样铁石心肠?”绍娘气得在一旁不住的来回,嘴里还在一直不断的嘟喃着,“这娇滴滴的一个姑娘,在这外面要是有个好歹,他良心能安啊?” “就是,要是有个好歹,你能好过?”灵芝也顺着绍娘的话嘟喃着。 但是,却是在这句话嘟喃完了之后,忽然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念头,心中忽然有了主意,笑嘻嘻了起来,在绍娘这来来回回之际,她暗中捻了一个雨诀,但见一朵黑云飘来,当空一阵响雷骤起,将绍娘吓了一跳。“这……这怎么说打雷就打雷了?” 绍娘的话还没说完,顷刻之间就是倾盆大雨,浇熄在灵芝的身上,顿时打湿了头发衣衫,原本就委屈万分了的模样,此时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 绍娘见到此状哪里还能受得了,赶紧又拉着灵芝,“姑娘,你就先听绍娘的话,先随我进府去,殿下回来就算要怪罪也来怪责我。” 灵芝收回了手,一副坚决的模样,“不,他不让我回去,我就淋死在这外面,我要看他是不是真的这么铁石心肠?” “你……”绍娘当下更是无语,无奈之际,她只得朝着雨中奔跑了去,只给灵芝留下一句,“你先等等,我这就去找殿下……”话没说完,绍娘的身影已经穿入了茫茫街道了。 绍娘心里着急,看灵芝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在这滂沱大雨中淋着,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于是跑到了军营之中去找墨泫,一路前去,就是绍娘也是淋湿了一身,当见到墨泫的时候,墨泫也吓坏了。 绍娘也不容墨泫命人给自己煮上一碗姜汤,拉起了墨泫的手就是往着外面走去,“殿下,她现在只肯听你的话,你然她回府吧,这趟雨说下就下,她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住。” 墨泫算是明白了绍娘此行的目的,原来是为了灵芝来说情的。 故而,墨泫原本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松开了绍娘的手,“她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该注意注意自己的身子,当心着凉。” 墨泫岂能看不出来,灵芝这是行的苦肉计,这场雨说来就来,浇熄了整个帝都,别人不知道,墨泫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其中定然是灵芝搞的小把戏,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心软。 他知道了这其中的心思之后,反而是并不担忧,“让她去淋着吧,受不了了自己就会离开的。” 绍娘没想到墨泫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也是怒不可遏,“殿下,老奴可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你从来都不是这样凶狠之人啊,怎么如今却容不下她一个小小的女子呢?换做是当初……换做是……”绍娘说到一半的时候话语停顿了下来,她不想去提那个女人。 换做现在是邱剪容的话,墨泫怕是会连命都不要的去保护她。 绍娘见到墨泫如此忍心对待灵芝,心里更是为灵芝抱不平,“殿下,灵芝这姑娘心思单纯,你如果真将她伤透了的话,不值得……” 墨泫眉心深拧,“绍娘,此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也懒得和你说。”说罢,他就要让人来将绍娘给送回府去,“她爱淋着就让她淋个够,谁都不许让她进府。” 绍娘闻言,更是忿忿不平,“难道殿下就真的放心不下当初的邱剪容,非得将她一个小姑娘家往死里逼吗?” “与剪容无关。”墨泫也沉默了下去,脸色越发的难看,他还当真是小看了那个小妖精,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将他身边的人收拾得这么服服帖帖了? 绍娘从来不曾这么对自己说过话的,他坚决不肯回去,也不许人将她领回府里,这将绍娘给气到了,直直逼问灵芝究竟何错之有,他要这么对她。 墨泫但求清静,也不想再和绍娘纠缠灵芝的事,故而以军营之中不得留女眷为由,强行让人将她给送了回去。 自己则是站在这军营大帐的前面看着这漫天的滚雷夹杂着这豆大的雨水,瓢泼而下,就是有雨水溅在他的脸面上都、觉得一阵阵的冰寒。 “雕虫小技,骗得过绍娘,诓不了我。”墨泫说罢,便不将这心思留在这场雨中,继而是转身进了营帐中。 军中要务一旦处理了他便没了时间,这一转眼就到了夜晚,停歇下来了之后墨泫才忽然惊觉,这场雨竟是一下不停了,他将手里的卷宗给放下,再次掀开了帘子走到这帐外去。 雨水浇熄,将这帐外的火光也给灭了不少,只隐约能从那天际处看到蒙蒙的白,绰绰约约的,烟波尽散,全数被这雨水给冲刷了去。 这么大的雨,就是站在这营帐中都尚且觉得冰凉,墨泫看着这形势的时候,心里不禁也犯嘀咕了,“她应当是走了,这雨都下了一天了,不可能还留在那里淋雨的。”他如此说着,转身就朝着那桌案边上坐下,拿起了兵书看。 营帐中烛火微微,外边的雨下得极大,烟波浩渺尽数在这磅礴声中被湮灭了去。 却是不知道为何,墨泫的心随着这雨声的敲打始终都难以静下去了,他将目光望向了这帐外,心思沉沉,干脆就将手中的兵书一放,交代完了这军中一些琐事之后便不顾着这雨有多大,兀自牵着自己的马便疾驰回去。 夜色之中,骏马铁蹄哒哒,践踏在这雨水之中,就是墨泫也不顾这雨有多大,一路疾驰前去,身上的铠甲在雨水的浇打下更加冰冷异常。 “夜色已然这么浓厚,这雨又是下了整整一天,她就算再傻,也该知道找个地方去避雨吧!”墨泫心想道,更何况这场雨肯定是她作弄的,她定然不会让自己伤到的。 心中虽然这么百般告慰着自己,但是墨泫的心始终还是悬着的,最起码回去亲眼看一下,最好就是她已经离开了,不要再纠缠住自己,人妖本来就殊途,她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他与邱剪容早已断了。 心中如此想着,可是心里还是有某一根线在牵着,只能回去一看究竟,最起码知道了她离开的话,他也安心了。 铁蹄踏进了街道,雨夜空旷,铁蹄的声音更是传得老远,伴随着这大雨滂沱,这声音更是显得格外的空远苍凉。 这雨中,墨泫策马前来,在临近的自己府门前的时候,远远的见到了那绰约的绿色依旧是站在那府门前,在这一瞬,墨泫但只心中拧,眉心一皱,“驾”的一声策马前去,停住在她的身边去。 “雨这么大,你不懂得去躲一躲吗?”他依旧是坐在那马鞍上,冲着站在那里的灵芝高声大骂,“我知道这场雨也是你搞的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苦肉计吗?你走吧!” 灵芝抬起头来,雨水将她全数湿透了,就是脸色都苍白不已。 在见到墨泫到来的时候,灵芝那被雨水浇打得惨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无邪的笑,“你……终于回来啦?”她就知道,这招咳肯定能行。‘ 只是,就算她是天生地养的妖精,可是从前也有紫檀哥哥和狐祖的精心呵护,哪里曾受过这么大的雨,这人间的雨,可真……冷! 她笑着笑着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晕眩了去。 第十七章 人间皇子,昔日仙尊 灵芝那笑,被雨水打湿了的头发沾染在那苍白的小脸上,显得格外的凄楚,看着天真无邪,可是却不知为何,灼灼的刺痛着墨泫的心。 也在墨泫下马的这一刻,灵芝将这撑了许久的身子一倒,整个人直直的落了下去,宛若风中残花。 墨泫一惊,赶紧将她整个人一拉,倏忽之间将她整个人给拦腰横抱了起来,便是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冲着朝着府里的方向前去。 在他的怀中,灵芝娥眉紧皱,心中还是放不下,“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我乃祥瑞之妖,我,我不会祸害人间。” 墨泫眉心紧拧着,心中原本是笃定了心思要将她给赶走的,可是现在看到她这样的时候,竟是将心给软了下来,连一丝的迟疑都没有,道:“不用走了,你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太子那边有什么尽管来。” 他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执拗,这么大的雨就是他一个男子汉都瘆得慌,何况是她。 他将灵芝一路抱了回去,情急之下竟然是下意识的朝着自己的厢房里去,叫来绍娘替她换上一身衣衫,自己则是在一旁等候着,绍娘见是墨泫亲自将灵芝给抱回来的,心下当即是欢喜不已,可是看到灵芝这被雨淋得昏了过去的模样,心中也自是心疼不已。 说是要去叫大夫前来看。 但是墨泫却阻止了,“不,不用了,我亲自来照顾她就行!” 绍娘听后,则又是一喜,看样子她家的殿下算是开窍了。 墨泫知道绍娘那笑容代表了什么,她一定是希望自己能和灵芝在一起,以断却了当年和求见日用之间的情分。但是墨泫却并非是心疼佳人,而是以为内她是妖的缘故,也不知她这身上脉络究竟与人是否相同,如若叫来大夫的话,到时候对她身份隐藏有碍。 她让绍娘煮来姜茶之后就让她离开了。 墨泫一勺一勺的帮她喂起了姜茶,也不知道是他动作笨重的原因,还是因为灵芝将双唇紧抿,竟是滴水不进,最终墨泫无奈,只能自己一夜坐在那床头上等候着。 看着她此刻躺在床上的模样,小脸苍白,那薄逸的双唇平时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今天却是这么安静的睡在自己的跟前,反倒是让墨泫有些不自然。 “原来,妖怪也会生病的?”墨泫轻哼一声,心中甚是无奈,“雨是你驱来的,也不知道让自己避避。” 他说着,却是无奈的望向了这窗子外面,外面夜色依旧深沉着,只是那大雨却依旧滂沱不已,这连续一天一夜的下着,墨泫的心里也开始在担心的,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只怕是帝都会造成内涝,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可这始作俑者的人此刻却把自己也浇倒了,真不知是该说她有本事呢,还是说她笨。 就这样,墨泫一夜守候在这床头,这一夜他也算是见识到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她这一病下去的麻烦,连姜茶也喂不进去,请大夫也不行。 正当墨泫心里着急的时候,却是看到躺在床上的灵芝在昏迷之间周身有氤氲的光圈在流转,只见到那一身的寒气在这氤氲的热气之下尽数消散。 原本还是一副邪寒入体的模样,此刻在亲眼见她将这身上的寒气自己逼出来了之后,她却是深深的睡了去。 墨泫不敢一动,但只在那里等候到天明。 外面雨夜依旧,整个帝都里的人皆都在这暴雨之下躲避在家,就连平日里走动得最为频繁的返祖走卒在这等雨势之下也只能躲在家中兴叹。 直到天明时分,这房中的烛光烧得尽了,就是墨泫也伏在这案上休息了,等到天亮了都尤然不觉。 倒是灵芝,经过一天的雨水浇熄之后,反而是饱饱的睡上了一顿,等到天亮的时候她醒来,却发现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就连这房间里的装饰都是那样的极具阳刚之色,灵芝是想也不用想的就知道这定然是墨泫的房间。 一想起昨夜他将自己抱回来的时候所说的话,灵芝便一个激灵,“这次是他说不赶我走的,定然不能让他耍赖了去。”起身来想走出房间的时候,却正好瞥见他就这样伏在案上睡着了的模样。 烛台下,烛光已然熄灭了,那脸上轮廓那照影此刻格外的鲜明,这个男人与前世那般,同样俊逸冰冷,那眉目之间的熟悉之感灵芝是不曾忘却的,只是不同的是前世那个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仙尊是那般遥不可及。 而现在这个趴在桌案上的人间皇子却是这般真实的存在,这一虚一实的区别,倒是让灵芝心中感慨颇深。 外面风雨声依旧狂暴,阵阵寒意吹了进来,灵芝感觉到了之后,继而在这周围一转,看到了他的披风放置在这椅子边上,灵芝随手一起,指尖但只悄然一动,便将那领披风给撩了起来,凌空一转,轻轻的覆盖在墨泫的肩膀上。 多年边关的枕戈待旦,墨泫从来都不曾深沉的睡过一觉,就是往日金戈铁马的时候,随时战鼓都会敲响,他必须做好时刻迎战的准备,早已经养成了浅眠的习惯。 如今灵芝的这一披风忽然罩在他的身上的时候他即刻惊醒,豁然醒来的那一刻只见到那个女子已然盈盈站在自己的面前了,亭亭玉立,眉目含笑,那个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天真无邪且又烂漫爱笑女子又回来了,与昨夜那个被雨淋湿得像是随时就要死去的灵芝,截然不同。 “何必那么紧张,我只是见你伏案而睡,怕你着凉罢了。”她说罢,四下环视了周围,似乎是嫌弃这房间里面太暗的缘故,故而朝着墨泫走去的时候随之打了几个响指,这原本一夜明灭的烛火则又是再度亮堂了起来。 墨泫一怔,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身边待了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妖精,他反手将刚才她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给拿了下来,起身走近了灵芝的面前,身形纤长,站在她的面前自有一种压迫之感。 “你知道你是妖精,这件事情要是被人知道了的话,我会陷入怎样的局面吗?”墨泫开门见山,神情凛冽,唇齿启阖之间不给灵芝半点回圜的余地,径直道:“要是让东宫知道了的话,我不但会陷入祸乱江山的猜忌之中,只怕以父皇对我的厌恶,借此机会把我当成妖魔杀了都有可能。” “所以,你非要赶我走不可?”灵芝小声的问,但是她转瞬之间却又理直气壮了起来,“可是,你昨晚说不再赶我走的了,君子一言,你莫不是想要食言?” “我并非是要食言,我只是想跟你约法三章。”墨泫自己说出去了的话自然不会再反悔的了,但是这个女人再这么肆无忌惮下去的话,指不定身份哪天就爆发了,故而他必须有所约束,“所以,如果你以后还想再留在这里的话,任何事情都把你那妖法给收了,亲自动手。” “这该多累呀!”灵芝叫嚷着,可是当触及到墨泫那眸子的时候,他眼中那冷冽坚韧的神色让她将接下来喋喋不休给止住了,她只能扁着嘴,不情不愿的说:“动手就动手,反正我闲来无事。” 墨泫这才算是满意了一些,随后,他一侧身看着这外面这场从头下到尾都不曾稍减过的雨,他伸手指向了外面,道:“还有,我知道这场雨是你下,以后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再发生,如若造成内涝的话,京中百姓要多遭殃,这是你一介妖物所不能理解的,我不希望你拿苍生的性命来当成儿戏。” 墨泫的这话,却让灵芝再无言以对。 在九首山上多年,不拿苍生的性命当儿戏的话,狐祖不知说过了多少遍,灵芝当时只不在意,只觉得自己无忧无虑的在这山上修行就是,如何能祸害苍生了? 但是,现在眼前的这场雨的确是出自她的手笔,而今墨泫也是这样的一番训斥之声,却是让她无言以对。 “知道了。”她沉下了声音说,随后绕过了墨泫的身边朝着房门那边的方向走去,推开了这门,但闻得一阵寒意骤然侵袭而来,她收了收手,随后用手捻起了口诀,口中但只振振有词,但见振臂一挥的时候,她高喊了一声:“收!”但见这原本滂沱的雨势在下一瞬间便停了下来。 这雨一收,乌云散去,但见顶上晨曦折射而下,璀璨光辉照耀着昨夜被雨打过的花与叶,熠熠生辉,一派生机盎然的模样,尚且能闻得到那阵阵梧桐花的味道。 灵芝彻底的打开了那房门,雀跃的朝着那外面的阳光奔跑去,闻着这清新的空气,仿佛刚才墨泫怒斥自己的那一番不愉快都尽数散尽了。 在这院子里的梧桐树下,那偌大的树干上,灵芝许是心里欢畅,便随之将手一挥,竟驱使了这院子中的绿藤与叶缠绕着,随后缠绕在这梧桐树干上,竟是快速的连成了一架绿意盎然的秋千。 伴随着灵芝那银铃般笑声,她踏步朝着那秋千上荡去,随着罗裙的荡漾,周遭这一片绿意顿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竟是这般好看的人间春色。 墨泫站在房间内,拧眉看着她刚才的那一连串的动作,虽说心中惊叹,但是却也带着一丝怒意,走出房间就这么站着,直直的看向了此刻正逍遥荡着秋千的灵芝。 灵芝心性纯良,一下子并没能反应过来墨泫这到底在声的什么气,可是紧随其后,她则是又忽然阿雄了起来自己刚才还在与他约法三章,说好了不许擅用法力的,她这一开心则又是忘了。 她不禁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朝着墨泫说:“我一下子没能记住,以后一定亲自动手,不再惹你生气。” 墨泫实在是拿她没办法,说:“你最好牢牢记住,要是再犯的话,你就立刻离开。” 灵芝只能默然了,依旧坐在那秋千上,墨泫看到她这模样的时候,原本想要再发火的情绪也忽然被压制了下去,想了想,才又放缓下了语气,说:“最后一点,就是除了我之外,不许让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你就给我收尸吧!” 他这一点都不是吓唬她。 以当时在殿前的时候,墨泫能清楚的感受到父皇那全然戒备的模样,经钦天监一季太子那样一搅和,要是让人知道了他身边有一只妖精的话,只怕是父皇真会以为是他想祸乱江山,引起战乱。 灵芝原本还想拍胸脯保证自己绝不会让墨泫出事的,但是在触到他那严肃的目光的时候,她只能应道:“知道了,绝不教你难做就是。” 第十八章 亲见镇妖兽 灵芝被墨泫这百般的限制,心中自然也是不悦,原本那坐在秋千上一摇一晃的身影也随之逐渐的平静了下来,就这样静静的坐在这架秋千上,静默不语。 墨泫也是依旧站在当处,就这么冰冷的看着她此时的缄默,一下子氛围凝住在当处,任是谁也不曾率先开口说话,可能是觉得自己对她要求也严厉了些,墨泫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僵局。 “帝都里到处人心险恶,你谁都不要信。”他说,随之看到她依旧是那闷闷不乐的模样,他才迈开了步伐朝着她那边走去,绕过了这架秋千,他伸出手来触碰后在那藤条上,说:“这般简约怕是不妥,你要是喜欢的话改天我让人重新给你在院子里做一架,以后……就不要自己随性动手了。” 灵芝不禁瞠大了双眼侧首过去看他一眼,她莫不是听错了? 他也有突然服软的时候? 在灵芝抬头起来看他的时候,墨泫却是忽然将手中握着的那秋千一推,这原本已经静止下来了的秋千再次飘荡开来,灵芝吓了一跳,只得紧紧的抓住那两边。 她轻皱着眉,心中也甚是不解,“你道帝都之中人心险恶,可你不是皇子吗?天之骄子,为何还会怕这些?”灵芝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一点,按说墨泫的身份该是无人敢对他怎么样才是,可是灵芝所见到的却是一个战战兢兢的皇子,活得倒是比寻常人还要胆战心惊上三分。 墨泫一怔,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没想想到单纯如灵芝居然也会问这个问题,心中顿时沉了下来。 灵芝等了许久之后都没等到墨泫开口,在她翘首正想要再开口的时候,这个男人却开口了,说:“我的母妃当年毒杀了当朝皇后,父皇差点……连我也杀了。” 淡淡的一句话,透漏着他比寻常人还要无奈的惆怅。 灵芝愣住了,这下只定定的看着他这冷峻的容颜,一时之间就连她这停不下来的性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墨泫转身朝着另外一边走了去,负手站在那里,极目眺望去,这苍穹顶上万丈荣光,却没有一丝是照在他身上的,如斯冰冷,他说:“所以,我必须如履薄冰的活着,哪怕太子那边只要抓到我一点点的把柄,就足以置我于死地。” “原来如此,想来你也是苦命之人,不曾想这堂堂仙尊投胎转世,竟然是这般坎坷命运,真是上苍弄人。”灵芝也难得的正经了起来,也随着墨泫那样的语气看着这顶上的苍穹。 墨泫回首过去的时候,看到她这模样反而是一笑,“我从不信命,更何况我也从来不曾相信母妃当年真的会下毒杀害皇后。” 在他印象之中,母妃是个极其柔弱的女子,平时就连蝼蚁都不曾伤到半分,如何会狠下杀心去毒害皇后?这其中随着墨泫越来越年长,他就越发的想要搞清楚。 “有人陷害你们?”灵芝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这一点,随后她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所以,你想查当年的事?” 墨泫没有回应她的话,则是无奈的一笑,“现在还遑论什么查当年的事,太子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一尊铜兽就足以让宫里人心惶惶了,而且,我觉得太子似乎知道你在我府中的事,此事……他是针对我而来。” 灵芝从那秋千架上跳了下来,“挖出什么样的铜兽?可否带我去一看究竟,说不定还能帮到你什么呢!”她似乎一下子的兴趣被他给勾了起来,就连墨泫刚才说的其他都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墨泫抓到了她的这一丝兴趣,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此事事关父皇,你知晓了也无用。只要你不要再给我惹出什么事,太子就算盯着我也无计可施。” “可是你难道不想知道那尊铜兽是从何而来的吗?”灵芝眨着眼睛,丝毫不掩饰她此刻对那传说中的那尊神兽的好奇,随之又挺起了胸膛,“并非我夸大,虽然我对你们宫闱间的都心斗角不甚了解,可是我对这世外之物却是要比你这凡夫俗子来得通透,你难道不想知道?” 她就不信墨泫的心里没有疑惑。 果真,灵芝的这一语确实点到了墨泫的痒处了,他沉吟了一瞬之后,原本是想拒绝了她的,但是确实他也想知道这一次太子究竟想搞什么鬼,故而他复又说:“带你进宫去哪看也行,不过,你信守承诺,不给我惹祸。” 灵芝重重的点头,信誓旦旦的说:“定不惹祸。” 有风吹过,将两人的衣角给吹了起来,二人并肩而站,就这么定格在当处。 就连绍娘手端着食盘前来的时候,远远的看到这树下才子佳人的倩影,她也是莞尔一笑。 若是贵妃当年不死的话,看到皇子如今这般模样,应当也会很是欣慰吧?绍娘如此想! ………… 是夜,墨色笼罩着整个帝都,这一天一夜的瓢泼大雨过后,城中百姓竟是倾巢而出,直到了深夜闹市之中还是一派繁华,才子风流,粉墨登场。 墨泫以进宫看莹妃的名义,带着灵芝一起。 灵芝从未曾见过人间的皇宫如何,一路上叽叽喳喳,雀跃不已,问了诸多如同是当年仙尊琉璃仙宫气派,还是人间的皇宫气派之类的话。 墨泫只能应付而过,他哪里知道两者之间究竟谁高? 灵芝一袭淡绿的罗裙,衣袖上一点流苏点缀,轻灵不已,再加上此刻心情格外的畅快,更是欢脱不已。 身后马车悠然的跟随着二人走在这长街上的踪影,横竖现在天色还早,墨泫也不急着进宫,向来父皇都子时前就寝,他想带灵芝进宫去看那谛听兽像,还需要一段的时间,故而便也放缓了脚步随她一同走着。 二人身影前后而行,但见郎才女貌,自是惹来不少人的侧目,就是在前方一处贩卖胭脂水粉的地方,一个小丫头在那里替自家小姐买胭脂,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墨泫身旁正好带着这么娇俏的一个女子。 “这不是二皇子墨泫吗?”那小丫头沉吟着,本是邱剪容身边的侍婢,自是知道他们曾经的过往,可如今见到这墨泫与那灵芝在在一起的时候,小丫头的心里自然也是愤然。 便将这手上的胭脂水粉朝着袖子里一塞,故意朝着这长街中央走去,佯装作是凑巧遇到的模样,正好一撞在了灵芝的手臂上,灵芝正待开口的时候,那小丫头则是看向了墨泫那边,酸溜溜的开口,“哟,这不是二皇子吗?”说罢,则又是将目光流连在灵芝的身上,忽而一笑,“难怪小姐近来闷闷不乐,想是殿下有了新人,忘却旧人了!” “什么?”灵芝不明就里,正待要望向墨泫的时候,谁知道墨泫却是暗中抓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开口。 随之,墨泫是自己开口了,冷冷的训斥这小丫头一番,“你家小姐如今与太子有婚约,你这等奴仆竟不知好歹至此,如若我将这话禀报上太子府去,以照我大皇兄的脾气,你怕是不得好死。” 小丫头原本只是看小姐近来闷闷不乐,而今却没想到墨泫这么说,她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十分的难看,想了想之后,这丫头才道:“是奴婢多嘴,二殿下所言极是。”说罢,便朝着墨泫一福身,随后朝着前方疾疾的离去。 灵芝回头看着那个小丫头的身影,很是好奇,“你怎的这么凶巴巴的模样,看将人家小姑娘给吓坏了。” “剪容身边自是少不了太子的人,这丫鬟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墨泫可比灵芝看得通透多。 这个小丫头美其名是来为邱剪容讨个公道,但是墨泫心知,定然是太子身边安插在那里的人来一探究竟,更何况,他的身边此时还跟着一个灵芝呢! 太子想必也很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已经对剪容死心了吧! “我还以为是那邱小姐余情未了呢……”灵芝喃喃的说,心中略显失望了些。 “你说什么?”墨泫不待她说完,也听得不清楚,便开口询问了一声。 灵芝知道这话墨泫定然不爱听的,故而赶紧抬首起来摇着说:“没什么,我只是嫌这路途太长,你我何不乘车进宫?”她说罢,兀自跑到那身后的马车边上,径自爬了上去。 墨泫禁不住她这么多变的心思,兀自沉吟着,那俊朗的眉目间则是无半分轻视的模样,低垂的眸子间淡淡的转向了刚才那丫头所离去的方向。 随即墨泫也上了马车去,一路双辕轱辘朝前,行驶至宫门口的时候交付了令牌之后,墨泫便带着灵芝下马,随后便畅通无阻的一路朝着后宫的方向去。 宫门巍巍,一派庄严肃穆,灵芝一路追问的宫墙面貌,此时一睹容颜的时候,不禁也感慨道:“人间倒也是有巧夺天工之处……” 她随着墨泫穿行在这宫道上,处处新奇,倒是将原本的路途走长了一半。 所幸是此时深夜,再加上墨泫刻意选择了这偏僻的宫道行走,故而才无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到了前面承趾宫,正是皇帝下令放置那尊铜兽的地方,二人走在这宫墙的转角处,墨泫拉住了灵芝,“我带你入宫多有不便,现在这宫外有人把守,你且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将他们给支开你再来……”墨泫说着,只身便要前去。 谁知道他在前去的时候,灵芝一把拉住了他,道:“何必这么麻烦,一条瞌睡虫即可!”说罢,她将指尖一动,自半空中一道弧形的光影流转,竟是分散开来,朝着那几个把守的侍卫身上转去。 顷刻,便见到这些侍卫一个个哈欠连天,东倒西歪的靠在这边上睡着了。 “你,不是说好了约法三章吗?”墨泫微愠。 “可是这样不是更方便吗?”灵芝并不在意他此时隐约的怒意,反而是轻灵的朝着那承趾宫宫门口率先跑去,欢呼不已,墨泫拿她没有办法,虽然他觉得不妥,但是确实此法更快些。 但见灵芝走到那宫门口的时候,那紧闭的殿门被她一推。 眼前,不知何时藏在殿中的一声惊吼声出,这一声吼,惊天动地,俨然将推门进去的灵芝给生生的震了出来,摔在地上。 墨泫见状大惊,赶紧追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里面只放着那一尊兽像而已,谁在里面动了手脚,居然连灵芝都能伤着? 第十九章 酆都之物 灵芝从这承趾宫中被震了出来,就连耳墨泫都的似乎感受到这无形之中似有一股强悍之气一涌,诧异之余也略带着一丝震惊,他赶紧过去搀扶起了灵芝,问:“你没事吧?” 这殿中明明摆放的就是那一尊铜兽,根本不会再有其他的了。 更何况,灵芝还是不同于常人的,此刻就连她都被伤到,他也难以保证是否有谁躲藏在这里面,伺机行驶什么诡计。 “里面躲着什么?”墨泫谨慎的问,在搀扶起灵芝之后却是悄然的转身,小心翼翼的朝着那大殿的门口走去,他必须小心翼翼的,他也难以保证这东西会不会是有心人为之的,逼近此处宫墙大内,皇上近在咫尺。如果是有心人想要对皇帝不利的话,那也是岌岌可危的。 灵芝揉着自己疼痛的手臂,刚才被震出来的时候摔在地上都七荤八素了,耳中阵阵蝇鸣的声音,天旋地转的。现在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了,却又见到墨泫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她不禁道:“你无需这般谨慎,殿中无人,只有那兽。你且过来,我教你怎么做。” 她说罢,赶紧拉过了墨泫,附耳上去说了几句。 墨泫拧眉,心中有所疑惑的望着了她一眼,“如此……就行?” 在他疑惑的时候,灵芝伸出一手,手心中忽然又多了几条红色的布绸,正红的颜色如血一般鲜明,她将之塞到墨泫的手中去,“对,你去将铜兽的眼睛耳朵都堵上就行。” 墨泫半信半疑,心中也顿时后悔了起来,悔不该将她带进宫里来,自己现在反倒成了她驱使的人,心中不禁一叹,也只能进殿去,按照灵芝所说的那样去将那尊铜兽的耳朵与眼睛全部堵上。 灵芝在外面负着手来来回回的走着,她时不时的朝着殿内喊道:“好了没有?” “你进来吧!”殿内终于传来了墨泫的声音,灵芝闻言一笑,转身便朝着那大殿走去,只是当走到这殿门口的时候仍旧不免小心了起来,谨慎的先将一只脚踏进这里面去,发现自己所想的计策果真有用之后,才将另外一只脚也踏了进去。 进殿之后,但见墨泫站在那尊偌大的兽像旁边,翩翩君子有着然人难以的挪开目光的光彩,与这身边狰狞的兽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灵之不禁再一次在心中感慨,那邱剪容当真是瞎了眼去。 想她这墨泫仙尊如何的人中龙凤,惊才绝绝,怎的那邱剪容却弃如敝履,不肯回首呢? 墨泫没她那么多的心思,此时但只想将这眼前的东西搞清楚,这才好分辨出太子府上的那班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于是他拉过了灵芝来,“这东西,你可认得?” 灵芝其实在方才第一次踏进这殿门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来了,而今只不过是进来再确认一下,单间这谛听铜兽的眼睛耳朵全被蒙上,灵芝这才放心,“此物认得自是认得,只是……此处皇城贵气,太子脚下,此物不该出现在此才对的呀!” “那该出现在何处?”墨泫也是狐疑,这灵芝难得认真的沉思说话,倒是让墨泫更加郑重其事了。 灵芝俏脸上娥眉轻皱,“酆都城。” 墨泫心里一震,“酆都城?”他不是不知道酆都是何所在,只是在听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心里一沉,“你可想清楚了再说,酆都城那可是幽冥地狱,这里是帝都皇城,昭昭天日,百姓万千,此物的确不该出现在这里。” 灵芝也异常的认真了起来,“我曾与狐祖赴过一趟地狱,那时这谛听还伏在地藏菩萨的经案下呢,怎会认错?”她凑上前去,都能够感受到这神兽的灵气异常,可见铸造之人巧夺天工,竟是有心临摹,“此谛听耳聪目明的,能镇压各路妖鬼,辨认世间万物,但是它最擅长的还是听人心。也不知这太子将它索来了宫中,是为了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灵芝惧怕的原因,而且还要让墨泫见它眼耳蒙上才敢进来。 “他可能知道你的身份,即便不知道,也开始怀疑我的府中了。”墨泫道,打断了灵芝的沉思,想来应该也是当时杀那武士不够彻底才导致今天的祸害,原本想将灵芝给赶走,就此一了百了的,可是谁曾想到她居然那般执拗,怎么都不肯离开,现在就是墨泫也有些拿她没辙。 “用谛听来对付我这小妖,未免太大动干戈了?”灵芝不禁一嗤,“要么就是太子身边的人庸才,为求铲除异己不择手段,所以才将这铜兽给搬了回来,借机掀起波澜,否则的话,实在是想不明白太子此举何意。除非……”灵芝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但是随即又是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事关太子,墨泫也知道自己这次的凯旋归来定然将自己视为仇敌,不止当年母妃与皇后之间的事情,更是因为邱剪容,因为这皇位。 故而,在灵芝说出这猜测又吞了回去的时候,墨泫急急的问:“除非什么?” 灵芝却没想到墨泫居然这么在意,有些讷讷的看着他,指着身侧的铜兽道:“除非,太子想在这皇城内大开杀戒,为防杀气过重,民怨沸腾,特用此兽来镇压。” 否则的话,灵芝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企图的意图了。 墨泫也愣住了,对这个想象有些无法苟同,“太子虽然与我不和,但是素来贤德名声在外,兼之有爱民惜民的名声,怎可能会在帝都中大开杀戒?想来,应该是他身旁的谋士无能,胡乱出谋划策了罢。”墨泫如此说着,对灵芝这最后的猜测不去相信。 太子就算再想除掉自己,也不会拿臣民百姓做牺牲,更何况,帝都皇城,天子脚下,太子不敢的。 “但愿如此吧。”灵芝耸了耸肩,道:“此物虽为酆都之物,但也有镇压之威,皇城巍巍,该当能镇得住才是,也无须过分担忧了。” 灵芝说罢,竟是悄悄的爬上了这谛听兽的身上去,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伸出手来轻轻的拧着这铜兽的耳朵,“小家伙,当年与狐祖前去的时候,你不是那样的嚣张吗?还不许我进入,害我在酆都城外吹了七天七夜的阴风……” 一想起当年,她就恨得牙痒痒的。 自己修为浅,根本就不如狐祖那般上天下地无所畏惧,她跟随狐祖去那一趟酆都城,直被这小兽追赶得好苦,她怎能不记恨,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即便是神像兽身,她也非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听到这话的时候,墨泫心中甚是无奈,但只能摇着头。敢情,她与这铜兽还结过怨呢! 但是这样也好,原本墨泫的心里也还在担心,此物一出,再加上父皇多疑的性子,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大做文章,现在带着灵芝前来一看也好。 只是,墨泫的心中始终沉甸甸的,他借着这殿中的烛火细细的看着此刻在那里欺负铜兽的灵芝,又想起了今日在九霄殿中与父皇相处的时候,那时候钦天监的话虽然他也不能苟同,倒是令他有些侧目。 那一夜她幻化出的原形,那漫天的流霞碰撞,就连天子也惊动了。 钦天监说,江山会有新主出现,战乱随之而生。 此番话,能信否? 墨泫心中正当游移不定的时候,却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出来,“你到底,是福是祸?” “什么?”灵芝忽然停止下来了手中的动作,垂首看下去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墨泫的眼神,那带着质问与狐疑,二人四目相对上之时,就连灵芝也心里一怔。 她从那铜兽的身上下来,推了推墨泫的手臂,“你发什么呆呢?” 墨泫还是那样的眼神审视着灵芝,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这一双犹如寒潭般的眼睛深邃得让人心寒,这俊颜不言苟笑,让人不敢直视,灵芝挪开了自己的目光,被他瞧得心虚了起来,道:“你……到底怎么了?怎的进了这殿中,你也被这提铜兽搅得心神不宁?” 不该呀! 她正当狐疑的时候,再转身之际却被墨泫将手一拽,她一惊,“你这又是怎么了?” 墨泫冷冷的盯着她看,与她这身后的铜兽联系在一起,心中总是有着不宁的感觉,“我怎么越来越觉得钦天监的话在理,留着你在身边,迟早会成为江山的祸害?” “钦天监说……说了什么?”灵芝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眼前的男子真的比狐祖还难以琢磨,一会一个脸色,她就是有再大的本领,说不定哪一天也会被他折磨死。 “你来到我身边,究竟意欲何为?”他说罢,重重的将她的手腕一甩,灵芝莫名其妙的又难以言明,只忿忿的回首起来对墨泫吼了一句,“还不是你前世造的孽,你以为我喜欢……” 她的话还没说完,眼光却是在触到墨泫的时候又是一住。 但见墨泫此时的手拽在那蒙住铜兽的红绸上,一副作势要将那红绸扯下来的模样。顿时她的火焰也全熄了下来,“这,这有话好好说道便是,你不该这么……” 灵芝的话还没说完,墨泫根本就不给她任何辩说的机会,但将那红绸一扯,这谛听神兽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蓦然睁开了眼,顿时有无尽光辉,肃杀天地间一切污秽邪魅的威严。 灵芝最为惧怕的一刻,拖着那长长的余音,“……无耻!”整个人再度被掀翻在了殿外。 第二十章 万古愁 灵芝此刻但只想将墨泫给大卸八块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害怕这谛听吗? 等到灵芝回过神来的时候,但见墨泫已然悠悠的从殿内走了出来,站在她的面前,“我想我开始明白太子为什么要挖这铜兽出来了,怕是用来对付你的吧?” 灵芝怒火忽然升腾了起来,扬起手来就要一个巴掌扇下去。 可是却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避开,而她的手高抬起来的时候,在还没触碰到他的脸的时候忽然止住了,就这么无奈的将手举在半空中,他神情倨傲,冰凉冷漠,这宛如揽下了漫天星辰的男子,此时此刻竟然令她有种不忍下手的冲动。 她忿忿的哼了一声便收回了手,“不与你等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她暗中揉着自己被摔痛了的手臂,细声的说:“狐祖说了,九叶灵芝乃天生祥瑞,我之所在必定江山一统,天下大同,你们人间这什么钦天监,哪里有狐祖的修为高?” 狐祖从不妄语,她自是深信不疑。 她原本就是一副无邪的模样,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了,而今就连说话都小小的声音,却是让墨泫有些不自在了起来,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我怎么也与父皇一样多疑了起来,这分明就是太子的计策,我居然当真了!” 再看灵芝这委屈的模样,刚才墨泫本以为她那一巴掌真会就这么下来了,却没想到她最后居然收手了。 正当他欲启齿的时候,前边回廊处却见太子的身影朝此行来,身后还跟随着那谋士徐守策,墨泫原本松懈下来的心思又再度一紧,忽然将灵芝的手一抓,让她靠近了自己的身侧去。 “你又……”灵芝正待发作的时候,墨泫却声音忽然稳了下来,沉下了声音说:“不要闹。” 就这样轻缓缓的一句话,与他平时那般冰冷沉默的性子完全相悖,就像是一根羽毛一样轻轻的在耳边撩动,更像是在……哄她! 灵芝诧异的瞠大了眼看着他,居然……他也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不等灵芝想明白,太子已然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似乎他也很诧异,此时墨泫怎么也会来到此处。而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也甚是抢眼,墨廷这倒奇怪了,他知道墨泫与邱剪容之间的过往,也知道这个二弟对邱剪容用情至深,身边现在怎么却凭空的多出了这么一个女子来? “二弟深夜进宫,倒是难得。”太子带着他的谋士走了过来,说话当间却是将眼光放在了灵芝的身上,不住的打量着她,“这位姑娘是?” “我府上的人,姨娘想见她,故而我深夜带她进宫。”墨泫不想节外生枝,故而将这事推诿在了莹妃的头上,这样也是最好的借口了。 “可是,这里不是紫霜殿的方向啊!”太子浅笑着说,绕有意思的望了一眼这停放铜兽的承趾宫,心下一沉吟,“二弟想来,也对这铜兽有心思吧?” “这铜兽你是从何处得来的?”灵芝终于也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自然是从望京山上挖出来的,帝京中近来怪事频发,只怕是这京中来了不详之人,或也说不定!”他说着,这意图很是明显了,怕是要借助这些接连着发生的事情,让皇帝以为墨泫回京来,是一件不详之事。 太子一边说着,一边却是朝着那承趾宫的方向走去,墨泫这才忽然想起守在宫门外的侍卫被灵芝弄晕了,他的手一紧。 灵芝何其聪慧,在墨泫发现这事情之后,早是暗中将那瞌睡虫给召了回来,在太子转入那廊庭中的时候,便听到那侍卫在那里训斥的声音,“当值的时候打瞌睡,是不怕掉脑袋了吗?”随后转身却看到太子已然在了跟前,侍卫忽然一惊,纷纷跪倒在地上。 太子冷睨着这些人,没有开口言说训斥的事,而是问:“可有人进过承趾宫?” “并,并无。”侍卫刚才一直倒在上,也不好说什么,但是皇帝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铜兽,故而侍卫此刻只能欺瞒着回。 太子略微沉吟,回首看了身后的徐守策一眼,那白面谋士深沉的站在当处,也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反倒是饶有意思的看着墨泫身旁的女子。 墨泫依旧是拉着灵芝,不想她再开口惹出什么事,故而对太子说:“皇兄欲看铜兽但且随意,我先带她往紫霜殿了。”说罢便匆匆的离去。 太子站在那里就这么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侧首问那白衣谋士,“军师看如何?二弟这是对这铜兽起了心思了?” “他不起心思就不好玩了,这可是专程为他准备的。”徐守策呵呵的说着,“二殿下本来就是皇上与太子的心头大患,他一辈子待在边关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回来。” 太子沉默了下去,徐守策这也是说出了他的心思。当年他的母后死在了墨泫母亲的手上,他的心里说是不恨墨泫那是假的,如今现在京中正好闹得沸沸腾腾的,他也想借机,将所有的事情一笔清算了。 墨泫拉着灵芝的脚步越走越快,倒是让灵芝不明所以了,“你怕他?” 在灵芝的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墨泫忽然将脚步给停顿了下来,侧首冷冷的看着她,“自然是怕的。如果你不小心在他的面前露馅了,你可知后果?” “那太子分明就是来这里逮你的,我也看得出来,更何况,他在说谎。”灵芝收回了自己的手,一路走来被墨泫这样紧紧的捏着,痛死她了。 墨泫紧拧了一下眉心,“什么意思?” 灵芝瞪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就是连询问人家的时候也还是这副冰冷冷的模样。她说的:“你难道忘了我说的,谛听出自酆都城,太子刚才却说是在望京山挖出来的,他定然隐瞒着什么,特地献上来,心怀不轨,当中定有妖。” “妖不就在眼前么?”墨泫打断了她的话,那眉目间不兴波澜,“只要你的身份不暴露,他就无从下手。” 这话,倒是让灵芝无言以对,好一会儿之后才说:“好吧,在你与剪容之事未成之前,我尽量不让其他人知道我的身份。” 墨泫轻哼了一声,对于她的不死心甚是无奈,只能说:“走吧,我带你出宫。”说罢,正当转身的时候,却是瞥见了前方一座清冷的宫殿处,坐落于这黑夜之中,庄严肃穆,却又有说不出的凄清,只有隐隐约约摇曳着的一点宫灯的光在那风中轻轻晃动着。 墨泫眸子一动,忽然有难以言喻的苦涩泛上了心头,冲口声出,“栖霞宫早已经荒废多年,谁还在那里?” 栖霞宫,那是……母妃当年居住的宫殿。 自从当年皇后之事过后,母妃大喊冤枉,可是最终却在寝宫中含恨自缢,万古之愁始终缠绕在这座宫墙内。此后,整座栖霞宫就像是全宫里的禁忌之地似的,就连巡守的宫人路过都是匆匆而行,谁都不愿意驻足停留。 可是现在,那宫门口却停着一盏宫灯,这怎能不让墨泫心中震动? 是母妃魂兮归来,还是……有人在其中? 墨泫是想也没想的就朝着栖霞宫那边的方向奔跑过去,灵芝没能反应过来,也只能一并跟随着跑了过去。 追到了那栖霞宫前的时候,却看到我墨泫呆呆的站在那宫门口,神情之中带着一丝酷似寒冬般的凛然,双目中有恨,有怨,更有这些年来的不甘与疑惑。 灵芝终于追到了他的身边去,“你不是说要出宫吗?怎么又来这里?”她抬首看着这上面蛛尘满布的匾额,“栖霞宫”三字,当年还是芸妃刚入宫时,皇上亲手提的。 而今物是人非,魂兮去远! “我不明白,为什么当年你高喊冤枉,却等不来将事情查清楚就自缢而去,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墨泫依旧是死死的看着那方牌匾,根本再没心思去理会身旁的灵芝,仿佛灵魂被抽干了似的。 风拂过,吹不散他心中的冰寒,只有带动着那按在殿门口上的宫灯,摇摇晃晃,摇得人影丛丛,摇摆不定。 “母妃,是你吗?”墨泫叫唤了一声。 这一声母妃,倒是将灵芝心里原本的疑惑给解开了,她看着这荒芜的宫殿,正想着劝他几句的时候,墨泫却踏步上了那青苔阶上去,灵芝抓不住他,“你要去哪里?” 墨泫推开那虚掩的殿门进去,那迎面而来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前方正殿的方向,灯火通明,在那其中,隐约见到那绰约的身影,犹如当年的母妃在世时,袅袅娜娜,恬淡无争。 在这一刻,墨泫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荡了,冲了上去进了那正殿之门,朝着那里面高喊了一句,“母妃,可是你归来?” 正殿之中,但见那里面身着一身宫装的女子转过身来,诧异的看着墨泫,“泫儿,你怎么也来了?” 第二十一章 储位之争 “泫儿,你怎么也来了?”轻柔柔的一句话,带着惊诧与疑惑,那温柔的眉目十年如一日。 只是,墨泫的脚步也停顿了下来,就连神色也止不住的失望,刚才那一腔的激动在此刻如同坠落寒冬的冰窖般,从头凉到了脚底,他讷讷的开口,“姨娘,你……怎么也到这里来?” 是姨娘,并非母妃。 当年与母妃一同进宫伺候皇上的亲姐妹,这些年来墨泫没有了母妃,皇上又刻意冷落疏远自己,他只剩下姨娘一个亲人了。 但是,墨泫此时此刻更希望的是见到自己的母妃,哪怕只是一缕幽魂也好。 莹妃的容颜一直没变,就是那眉目之间有着疲倦与悲伤,目光朝着这曾经的场景不住的流连着,心中不住的惋惜,“我这些天来一直梦见姐姐,心里实在是难受得紧,所以就来这里看看了。真没想到如今石阶青苔,蛛尘漫布,早不复当年那宠冠六宫的辉煌了。” 一提及当年,就是墨泫也不忍回首,也不愿再提及,就只这样紧抿着双唇,默然不语。 莹妃柔弱,提起当年的事情就禁不住落泪,“可怜姐姐死的时候都还在大喊冤枉,究竟是君王薄情,就连听她一句辩解都不愿意,不然的话,今日太子之位也未必轮得到墨廷的头上……” “姨娘,”墨泫叫住了莹妃,刚才的悲伤一下子止住了,他与莹妃相视了一眼之后,一顿,而后才又道:“宫里忌讳储君事,有些事不可言说。” 莹妃止住了泪,被墨泫这么一提醒之下才恍然,“是姨娘忘形了,有些话的确不该说……”她说着,侧眼看去的时候,才瞧见了灵芝也跟随前来。 漠漠栖霞宫,一派晦暗的气息,只有这微弱宫灯照耀着,在这惨淡气象之下,眼前的女子恰似一道晨曦般柔和耀眼,让人看之不禁心中喜欢,那娇俏的模样真是世间少有,就是比起名冠帝都的邱剪容,也不逊色半分。 “这位姑娘是?”莹妃也狐疑的问,神情之中却又是带着一丝揣摩与窃喜,她与绍娘一样,都是将墨泫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看待的,这些年来墨泫醉心于当初与邱剪容之间的感情,身旁何曾有过其他倩影? 而今却是将她直接带进宫里来,这不免让人心中揣疑,想入非非。 墨泫当然知道身旁那些人的想法,也知道她们看灵芝的眼光定然是带着期许的,墨泫不想要让人误会,何况灵芝身份特殊,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可是,今夜带着灵芝进宫里来是为了一看那谛听铜兽的,而今旁人问起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该当如何言说,只能支支吾吾的说:“她,她是我府中的侍女,照顾我的起居,今夜进宫来,也……也顺便带在身边。”不知道为什么,一说到这话的时候墨泫的心里却是跳得很快,兴许是不曾撒过这样的谎吧! 莹妃听后喜不自胜,“是应该的,你身旁有个贴心可人儿照顾也好,姨娘无法出宫照顾你,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她转头瞧着灵芝去,却是越瞧越可人,拉起了她的手,“好孩子,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出生,你只管好好照顾泫儿就是。哪怕到时候无有正妻之位,姨娘也许你为皇子贵妾侧妃……” “姨娘,”墨泫只觉得无奈了,自从这个女人站在自己的身边,就算是自己不开口也有人会误会,可是墨泫却又不知道该当如何辩解才好,“此事休提……”墨泫有些严肃,但看姨娘看着自己的时候又不忍拂了她的心意,便指着灵芝道:“她,会不好意思的。” 莹妃忽然一笑,频频点头,“对对对,如此可人的姑娘……” “她唤灵芝。”墨泫不禁提醒着,随后却将目光望向了灵芝那边去,轻轻的朝着她摇了一下头,示意她不要拂了姨娘的心思,只管按照她的意思就行。 即便灵芝再不懂得人间的情爱,即便她再天真无邪,但是这段时间跟随在墨泫的身边,对于他的一些事情也摸索得清楚了,除了墨泫本人,他身边的其他人只怕是都希望他早点忘却邱剪容吧! 这可让灵芝苦恼不已,她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再次撮合他们两个人的。 灵芝被莹妃拉着一起回了紫霜殿,难道墨泫肯亲自带一个女子进宫,莹妃非要好好看看不可。她被莹妃拉着走,墨泫只能无奈的跟随出了这栖霞宫,灵芝回过头来,一副邀功的模样,随后冲着墨泫做了一个鬼脸。 墨泫无奈,只能要摇头不语。 出了这栖霞宫,墨泫为莹妃代劳,将那别在宫门口的宫灯执起,手持着宫灯为这身后的两个女子引着路,一路朝着紫霜殿回去。 到了紫霜殿前,莹妃对墨泫说:“我有些话想与灵芝姑娘说说,你暂且随我进殿等候吧?” 墨泫抬首看了一眼这后宫,心中礼数不忘,“夜已经深了,我身为皇子不该深夜留宿在后宫中,我暂且到宫门口等她吧,等下姨娘谴人将她送到宫门口处便可!”说罢,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灵芝,这个女人估计是怕他再赶她走,故而今夜过分的乖巧。 莹妃想了想,如此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故而点了点头,应允了墨泫之言。 墨泫耳意味深长的望了灵芝一眼,隐晦的道:“这里是宫中,不要冲撞了姨娘,还有……我在外面等你。”他特地强调这一点,为了防止她在这宫里闯祸,只能时时刻刻盯着。 灵芝诧异的抬起头,“晓得。”这个男人今晚是怎么了,怎么说话处处这么小心翼翼之余,还处处耳提面命,这拖泥带水的模样与那平时的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简直判若两人。 墨泫朝着莹妃作了一揖,随后便转身出宫去了。 莹妃拉着灵芝往宫里走去,直入寝殿之中,让灵芝坐在案前,“你先等等,我去拿样东西给你。”说罢,便笑盈盈的朝着里屋走去,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方锦盒,“姨娘从无门第观念,不管你是婢女也好,名门闺秀也罢,既然是泫儿的人我自然不会薄待你的。”说着,她从那方锦盒之中取出了一只玉玦来。” 玉玦,合则成双,分则一对。 翠绿的通透在这宫里的烛光下烨烨生辉,一见便知是不凡之物。 莹妃说:“这是我当年及笄时母亲送我的,姐姐当年是一只玉簪,我是这玉玦。只可惜姐姐死得早,那玉簪陪着她入土为安了,便剩下我这玉玦,本来是寓意与郎君成双成对,一人一半随身佩戴的,可是后来我与姐姐都入宫了,帝王身哪里能与我成双成对呢,所以便留着了。”莹妃说得有些悲哀。 帝王后宫佳丽三千,那愁眉之下哪怕是到了今日,都掩不住心中对那真情的渴望,只不过,此生怕是难求了。故而,她现在将这玉玦交给了灵芝,放置在她手心中,让她紧紧握住,“我知道,若非用情至深,泫儿是不会把你带进宫里来见我的,所以但愿你二人永生永世,相携到老。” 那玉玦冰凉凉的握在手心中,随着莹妃的这话让灵芝的心忽然也一碰,有些凉,她忙着想要松开手,“我……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与墨泫根本就不可能的,收了她的玉玦岂不是要让她失望了? 然而莹妃却死死的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松开手掌,道:“我不会看错的,邱剪容只能是过去,往后在他身边的人是你,你当得起,泫儿是个固执的人,只要认定了的人,绝不反悔。” 莹妃强硬的将这玉玦交到自己手上,灵芝也只能顺了她的意收下。 抬眸起来看了看莹妃,又想起了今夜在栖霞宫中墨泫的模样,问:“他……今夜如此伤怀,那宫中曾是他母妃居住的?他母妃是为何而死的?” 墨泫身为皇子却如此小心翼翼,倒也是让灵芝好生诧异。 莹妃原本盈盈的眸子中也忽然暗淡了下来,那淡雅的面容上却是带着缅怀,“姐姐当年死的时候,泫儿还是那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一夜之间历经了风雨,差点还被他的父皇给斩了,幸而是当年烽烟骤起,就流放似的将他谴往边关去,戍守至今才归来。” “原来如此,他父皇还想杀了他?”灵芝很是诧异,“这他倒是不曾说过,只是他应该很难受吧!” “可不?现在就是再见了陛下,也难以自容,当年姐姐毒害皇后的事,听说就是为了储位之争,陛下最讨厌这一点了。”莹妃也点头着道,回想起当年的事情,也为墨泫这么多年来而心疼。 然而,灵芝却是歪着头,根本没去仔细衡量仔细话中的意思,随口问了一句,“你说,他的母妃当年,是真下毒毒害皇后,还是……被人陷害的?” 这一句问话骤然而出,莹妃也倏然睁大了双眼看着灵芝,“你说什么?”神情之中,是震惊、是惧怕。 这么多年来,这件事,乃是宫里忌讳,谁都不敢再提,谁还敢质疑当年芸妃是被陷害的? 第二十二章 身而为妖 灵芝也被莹妃这忽然震惊的神情给吓到了,她眨巴着这一双大眼,讷讷的道:“如果,如果当年不是被陷害的,那墨泫也太可怜了,难怪太子一直与他不和呢!” 听到灵芝这么说之后,莹妃才收回了那震惊的神情,“是呀,太可怜了,我几乎都要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能回来就好,以后我就是他的娘,好好照顾他。” 灵芝听到这话之后,心里也满不是滋味。 平时里看到的墨泫那样冰冷不近人情,却没想到他这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心酸,想来当年他怒剔仙骨,也没想到下凡之后居然还会历经这样一番人世苦楚吧! 莹妃与灵芝再说了许多,都是这些年来对墨泫的思念,以及皇帝对她的冷落,当年皇后之死牵连甚广,就是莹妃也难以幸免。 直到夜深了,莹妃这才想起了墨泫先前说会在宫门口处等灵芝,故而才命了侍女牵引灵芝出宫去。 宫娥走在这宫道前端,灵芝孤零零一人跟随在后,心中难免唏嘘不已,“想来那墨泫仙尊也是难的,尽量我以后不惹他生气就是。” 想着想着,宫娥已经到了宫门口,对着灵芝说:“姑娘,顺着此门出去便是宫外。”她说着又将宫灯交给了灵芝,随后朝着灵芝微微一福身,行了一礼,道:“夜路难行,姑娘走好。” 灵芝接过了那宫灯,也依葫芦画瓢的朝着这宫娥微微一福身,这模样且娇且俏,煞是可人,这一身淡绿身影浅浅,在这夜色中十分的显眼,何况她幻化出人形的时候,修炼出一副上好的皮囊,这隐约灵动间让人心醉不已。 就在不远处的马车旁边,墨泫坐在那上面等候着,原本是百无聊赖的靠在这马车上,可是远远的见到了宫门口处灵芝学着那宫娥福身的模样,不禁也笑了一声出来,“她居然还懂得这些,真是难得。”说罢,便跳下了马车,站在这夜色之中等待着她过来。 灵芝一个转身,正好也是看到了墨泫站在马车边上等待自己的身影。 那黑衣的男子清冷不俗,锦冠玉带下那挺拔的身姿风采过人,眉目间除却那凛然,还有一丝柔情与固执缠绕心头,风霜侵蚀下依旧绝世而独立。偶有风吹过,翩然起他衣角与鬓发,竟然隐约有惊为天人的风采,倒是让灵芝也忽然神往。 她不禁喃喃说道:“也不知道那剪容仙子这一世是否瞎了眼,如此男儿多好呀?她竟然弃如敝履。只可惜呀,我身而为为妖,否则也必定为这等男儿所倾倒。”说罢,她不禁叹了一口气,朝着他那边走去。 二人就这样不远不近的相对而视,谁也不曾开口,这一眼在心头,竟然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划过,谁也不曾在乎过。 只是见到灵芝走来,墨泫也移开了步伐朝着她走去。二人相对而站,他看到灵芝的时候,反而是忽然打趣了一句,“什么时候开始,你居然也懂得了宫中的礼数?” 灵芝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了过来,“身在人间,自然遵循人间之道,我又不是榆木疙瘩。” 墨泫颔首,对灵芝这番话深表同意,又说:“既然遵循人间之道,那你往后见到我,岂不是也得行跪拜之礼?” “想得美。”灵芝皱了皱鼻子,依旧是提着这盏宫灯继续朝前走去,墨泫也不见怪跟随了上去,二人并肩二行,她明艳他淡然,竟是这样的相映得彰,天衣无缝。 “姨娘与你说了些什么?”墨泫问,随后似乎又想到了姨娘应该是误会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于是乎他又补充了一句,“她说什么你都不必在意,她不知道你的身份。” “自然,”灵芝说道,随后则又是停下了脚步,她从袖子中拿出了那一对玉玦,“可是莹妃娘娘给了我这个。” 墨泫见她住步,也停了下来看着她。 灵芝说:“她说这是她及笄时的礼物,当年她是这玉玦,你母亲是一支玉簪,叫我与你一人一半佩戴着,寓意美好。” 墨泫眸子一黯,看着这对玉玦的时候有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母亲当年下葬的时候,佩戴着她的簪子的。”说着,他却又伸出了手将那对玉玦给拿了过来,自己捏在手心中,“姨娘是什么意思我想你是明白的,我们两人并非她所想的那样,所以这玉玦……暂时由我保管。” 灵芝本也受着莹妃这礼物有愧,如今墨泫这么说倒是了了她的一桩心愿,“只怕是要让她失望了,总有一天我会飞升的,那时或许轮回百世,你也未必记得我了吧!” “为什么非得成仙不可?”墨泫问她,瞥了她一眼之后则继续转头走去,信步在这长街上,距离这身后的宫墙是越走越远,身后的马夫也不催促,就牵着骏马拉着马车一路跟随,铁蹄踏在这街道的石阶上,敲出的声音在这长街传达得十分的空远。 灵芝也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是诧异的样子,“为什么你与紫檀哥哥老是问我这个问题呢?”随后她抬头起来看着这顶上的苍穹,那上面有依稀星子,伴随着清辉月色,映在她的眸子中,过分的明亮。她说:“身而为妖,历经百年乃至千年的修行,不正是为了成就大道吗?否则还有什么意义?诚如凡人那样历经轮回之苦,又有什么意思?” “历经轮回,尝遍人间酸甜苦辣,爱恨情仇又有什么不好?”墨泫反而这么说,对灵芝的话加以反驳,“如若当真能剖尽心怀,披肝沥胆的活一世,总比起你那碌碌无为的飞仙之路要精彩得多,人生一世,与那长生不老,未必不可比拟。” “谬论,这人间有什么好的?”灵芝不悦了起来,那一双好看的眉目之间隐约有着愠色,“我自求那成仙之路,你自谋你那九五之尊,又有何可讥的?再说了,这人间……又无有我可留恋的。” “倘若人间有你留恋之物呢?”墨泫忽然好奇了起来,侧首看着她,“亦或者,有你留恋的人呢?” 灵芝停住了脚步,在这夜色中忽然定定的审视着墨泫,他依旧走着,一下子并不能反应过来她停下来,等到发现的是,转身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她在看着自己,那眸子中也不似平时那般天真无邪,反而是带着一丝复杂与懵懂。 灵芝看着墨泫,又问:“那么你呢?当年贵为仙尊,长生不老,即便是天帝降罚,可还有那历经几世的修为?你为何甘愿舍弃这些,沦落凡尘,受这宫闱困顿之苦呢?” 原本灵芝还不为所动,可是当今夜听到莹妃详说起了当年的事情之后,灵芝的心里也不甚好受,那墨泫仙尊当年有有此报应,也全然因为她的缘故。 墨泫被她这么一问,也甚是无奈,“我怎么知道?”说罢,轻哼了一声之后,则是继续转身朝着前方走去。 灵芝也只好快步跟随了上去,对着墨泫说:“情之一字,当真值得你放弃那一身的修为,灵韵仙骨吗?” “若为情之一字,或许值得吧!”墨泫想了许久之后,才回应道,他随后则又是垂首看了一眼这身旁的女子,忽而又轻笑了一声出来,“自然,情之一字你定然是不懂的,与你多说无益。” “她身而为妖,自然多说无益……”冷冷的一道声音,从街角的另外一端传了过来,带着不善的冰冷,致使得墨泫的脚步一顿,朝着那声音的来源处一吼,“是谁?” 但见从那巷尾的角落处,衣衫落魄的燕南征双手环在胸前,虎视眈眈的望着眼前这一双男女,指着墨泫身边的灵芝,狠戾着道:“我道这京畿最近怪事那么多,定然是与你逃脱不了干系的。” “又是你?”墨泫不悦的皱眉。 这个不学无术的假道士,怎么还是这么阴魂不散? 第二十三章 新人胜旧人 落魄街头,燕南征犹然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死盯着灵芝说道:“我与她天生势不两立,谁都阻不了我除妖之志。” 墨泫轻哼一声,“帝都无妖,此处不是你能一展身手之处,奉劝你尽早离去。” 燕南征是灵芝的手下败将,更是瞧不起这个不学无术之人,“小道士,你难道还没被打够吗?若真有除妖之志,也该重回山门去好好修炼再下山历练不迟。” 墨泫不想灵芝与这个假道士斡旋太久,故而拉起了她的手便要走,可是却是在转身之际瞥见了在那街角处有人偷窥的身影,墨泫大吼了一声,“谁在那里?”言罢便将手一松,朝着那边尾随的身影追赶了去。 “你去哪里?”灵芝莫名不已,见到墨泫拔腿离去,自身也是朝着他那边追赶了去,哪里还顾得上理会眼前的这个假道士? 道士一见她离去,便也“呔”的一声冷喝了出来,“妖孽休逃……”随后便是将他的随身银锏祭出,那一招飞沙走石再度飞起,恍惚间天地沙石陡动,随着这风呼啸疾厉,没将灵芝给伤着半分,却是将那马夫牵着的马儿给吓得嘶喊声连连,铁蹄高扬,随后却是惊慌的朝着街道尽头奔跑而去。 那马夫也是仓皇不已,被这受了惊吓的骏马一路带着走。 “妖怪休逃。”他持锏追赶而上,朝着灵芝所去的方向而去,在这不自量力面前,他也仍旧锲而不舍。 待灵芝循着墨泫的身影追到了阴暗的一处巷子里的时候,却见墨泫怔怔的站在当处,一动不动了,灵芝心下好奇,看到墨泫这么失神的望着一处方向的时候,心中不解,便上去询问道:“怎么了,刚才是谁在跟踪?”她从宫里出来之后,却没有发现身后被人跟踪了,倒也奇怪。 墨泫摇了摇头,只是依旧迟迟的望着前方的巷道,“人去远了,无需再追了。”他说罢,低垂的眸子之中有着一丝落寞的孤寂,只是灵芝向来不是心细的人,自是注意不到墨泫眼底的这一丝落寞。 “许是太子的人。”灵芝喃喃的说着,当转过头来的时候,却见那身后阴魂不散的道士追了上来,手上银锏倒是杀意不减,只是那道士却不足为惧。 “你身为皇子,却任凭身边妖孽横行,你也不可恕。”说罢,燕南征当即出锏,朝着墨泫的方向攻击了过去,只见到跟随着他的银锏挥动,那一招飞沙走石再度涌动,他原本以为能够一招制敌,却没想不到灵芝半点不为所动。 反而是墨泫,心中似乎有一股愤怒,在燕南征出手的时候赫然挡在了灵芝的面前,久战沙场,墨泫的身手本就炉火纯青,再加上这假道士也只有这一招飞沙走石可制敌,当即便败在了墨泫的手上。 “我与你说过了,帝都无妖,你如若再纠缠不休的话,休怪我无情,要让你这等人滚出我京畿,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墨泫说罢,将手给收了回来,随后拉起了灵芝的手,便是转身回了自己的府里去。 “你……怎么好像生气了?”灵芝被墨泫拉着走,刚才本来是她想要出手的,可是没想到墨泫居然捷足先登。 而如今灵芝看到他打败了这假道士之后便拉着她走的时候,她确切的感受到一丝冷漠与冰冷,与刚才从宫里刚出来的时候截然不同,灵芝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墨泫的不对劲。 墨泫停止下了脚步,侧首看着灵芝,她的一双明眸如水,此时正狐疑的看着他,墨泫一下子也不知道的该如何说了,只道了一句,“并无。” 灵芝又问的:“那你刚才为什么放跑那跟踪之人?”以灵芝对墨泫的了解,之前太子府上的那个武士他都尚且下了杀心,这一次有人跟踪,他怎么反倒是手下留情,连追也不追上了? 墨泫诧异,“谁说我放走了人?” 灵芝轻哼了一声出来,将双手负在身后,一副什么都瞒不过我的模样朝前走去,“我还不了解你?” 墨泫看着她的身影,心中沉沉,并无再说什么便与灵芝信步走在这街道上回去,马夫的马适才受了惊吓,也不知道这一刻奔跑到哪里去了。 而在另外一边,那个刚才在街道角落处跟踪的身影急急的朝着前方的府邸跑去,那娇弱的身影似乎还带着惧怕的模样,到了府门前的时候就不住的敲打着那大门,在大门开了之后,便直朝着里面走去。 但见那府门上面,高高悬挂着“邱府”二字。 那丫鬟的身影碎步匆匆的朝着东厢房后院走去,一进门去,暖室香闺,那倩影幽幽在铜镜前,在小丫鬟进来了之后转身过来,娇嗔一句,“怎的这么莽莽撞撞的?”说罢又将身子给坐好了,继续将头上的珠钗给摘下来。 那小丫鬟却是一副无辜的样子,“奴婢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邱剪容将头上珠钗尽数摘下之后,起身来让那丫鬟将身上罗裙外袍脱下,懒懒的道:“能有什么事?” 那丫鬟吞咽了一下口水,才迟疑的道:“我看到二皇子……带着一个女的,进宫了!” “墨泫?”邱剪容这下却是怔住了,娥眉忽然紧拧了下来,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悠然的神情,那俊颜上有着难以掩饰去的复杂,也有些难以置信的喃喃:“他……带一个女子进宫做什么?” 她与墨泫早不可能了,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事之后,双手忽然一紧,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掌心中,心里久久难以平复。 下哦丫鬟却是嘴快的人,“这还用说,自然是带进宫里去见莹妃娘娘了,二殿下最亲的就是她了。”说完之后,才忽然意会到了邱剪容的脸色不善,赶紧的转了一个话锋,“不过,二皇子再怎么样,也是比不过太子殿下的,来日太子殿下一登基,小姐就是皇后娘娘了,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了……” “你有没有被他发现?”邱剪容似乎没有听到小丫鬟后面说的那些话,漠漠的问。 小丫鬟顿了一顿,随后又点了点头,“二殿下抓到我,看到是我之后就放了我。” “那……”邱剪容更加紧紧的抓住自己的手,接下来想问的话就连她的心里都觉得颤抖与紧张,“他有没有什么话想说的?” 小丫鬟讷讷的摇着头,“并无,他见是我之后,就放我走了,二话不说。” 邱剪容原本希翼的目光中,忽然黯淡了下来,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想是,新人胜旧人罢!” 第二十四章 揭皇榜 街头上,那燕南征孤身一人站在那黑暗之中,他不敌灵芝,也不敌墨泫,只得一个人在这街角之中哭着自己那过世了的师傅,恨自己学艺不精,随后又怨天尤人了一番,如果不是那太子府前的人看不上他,有人相助,他早就将那妖精给除掉了。 可是,再怎么怨天尤人,燕南征最后不得不正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今晚住哪里? “等哪天我扬眉吐气了,这区区街道还哪里能容得下我?定然是要在那庙堂高处,扬名立万……”他喃喃的说着,不住用手挠着自己几乎发臭的身上,只能如此晃荡在街头上。 人在落魄时,就连那路过的狂犬都能吠上几声,燕南征被吓了一跳,连着被这条狂犬追了好几条街,最后到了一处废弃的房屋处,他干脆心一狠起来,直接用自己的银锏将狗头一打,顿时这狂犬一阵晕眩了过去,燕南征顺势再上去补了几下下去,竟是一动不动。 他收起了自己的银锏,只是可怜了这大好的法器,原本是降妖伏魔所用,在他的手上竟然只能用来打犬。 “正好爷爷今天还没祭五脏庙,杀了正好填肚子。”说罢便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升起了火,将这打死的狗架在火上烤着,也能让他一顿饱。 吃饱喝足,还将身旁葫芦里剩下的酒都给喝了,这才怏怏的躺在边上,“吃饱喝足,人间一大乐事也,如果这个时候再来三两个美妾歌姬的话,那便死而无憾了。” 只是如此说着,却也只能空想着。 夜风吹起来的时候,还是带着无限的清寒的,将这周边的尘沙扬起来的时候,也将那城楼上原本贴着的一张明黄的纸张给掀开了来,随着风在这夜色中飘飘扬扬的,最后竟是落在了燕南征的身边上。 他原本是想要歇下的了,但是这张纸正好盖在自己的身上,他不得已只能烦恼的拿开,本想揉成一团扔开的时候,却是忽然瞥见了那上面的字。 “什么?”她忽然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骤然坐直了起来,“……京中妖风大兴,为保朝廷社稷之安危,特招揽能人异士,入朝除妖……”他念着念着,眼睛却越发的放了异彩,忽然像是捡到了宝似的将这方皇榜给好好的折叠好了收进自己的衣袖中,“天无绝人之路啊,这太子与二皇子皆都不为我所动,却没想到皇上却下令招揽除妖师,这可真是我的一大助力也!” 他赶紧又将自己身上的东西给收拾好,全力以赴明日。 ………… 招揽由京兆府尹接手,毕竟妖精鬼怪乃是子虚乌有之事,这来人必是不少,可是当中却大多招摇撞骗者居多,如若以此引荐往圣上面前也是不妥的,故而京兆府也是慎之又慎。 当燕南征这一身褴褛的模样来到这里的时候,京兆府也是狐疑不已,本想要将这叫花子一般的人给赶出去,可是经不住他的死缠烂打,最终京兆府让他显一显本事,燕南征这可犯难了。 “我所学的乃是除妖之能,如今眼前无妖,你让我如何显露身手?” “胡扯小人,竟然也敢乱揭皇榜,还不速速滚了出去?”京兆府也不想与之纠缠,便让人将燕南征给赶了出去,只是正好到了大堂的时候,凑巧门前军甲林立,竟是城防之军。 自从得胜归来之后,墨泫便被委派城防巡守之职,与这京兆府尹倒是少不了打交道,而今他奉命过来押赴自己个囚徒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燕南征一见到墨泫,忽然也是怪叫了一声出来,“我……我与那二皇子是相识,他自是知道我的能耐的……” 墨泫一听到这话,下马之时将文牒交给了身边的人,询问了一番之下才知道了缘由,他不禁审视着燕南征,忽然好笑了起来,“你想进宫?” “我有何能耐,你自然是见识过,如今我不依赖你,也不以来太子,我以来当今天子,谁能阻我除妖?”燕南征不服的说,“总有一日,你等都会为我所震惊。” 墨泫倒是轻哼了一声,压根也不想去插手这个不学无术之人的事。 京兆府原本以为这人当真与二皇子有所交集,可是现在看到墨泫也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当下更是怒了起来,“二皇子怎么会与你这等江湖术士在一起?再不走本官让人将你关押个几天试试……” 墨泫闻言,心中却是忽然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等等,”他开口叫住了他们,饶有意思的转过了身去,在燕南征的面前走了几步,“谁说我与他不识?此人鸿鹄之志,立志除妖,这点我倒是知道的。” 只可惜,功夫太菜。 “那二殿下的意思是……”京兆府也没想到不与常人拖泥带水的墨泫居然真会为这个褴褛的道士说话,当即也有些诧异了,故而也让人松开了燕南征,寻求墨泫的意思。 原本皇帝因为钦天监的一番话而下令招揽除妖师,这点就然他非常头痛了,如果我二皇子知晓这人根底的话,由他引荐上去的话,倒是解了他的燃眉。 “我带他进宫吧!”墨泫说罢,将手头上的事交付过去之后,便让人领着这假道士出门了。 他身骑在这骏马上,信步由缰漫步朝前,身后的巡防军紧随在后,这铮铮的队伍后面,燕南征却是格格不入的跟随着,就是他也琢磨不清楚这个二皇子的真正意图究竟是什么。 想着想着,他也按捺不住了,就赶紧加快了脚步追上前去,在接近了墨泫的身边时,士兵忽然将刀剑横在他的面前,墨泫却将手一挥,“让他过来。” 燕南征悻悻然的从这些士兵的刀锋下走过来,抬首看着高坐于马鞍上的墨泫,“你不是偏袒着那个妖精吗?怎的如今又要引荐我入宫,岂不是自相矛盾?再说了……你就不怕我揭穿你?” 墨泫冷睨着他,再如何厉害的人他都见过,这个小道士他当真是没放在眼里,只是一收缰绳,将马蹄给止住了,道:“我有何可惧怕的,倒是你不要总将眼光放在我身上,那太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挖来了一尊铜兽来,我看那才是蛰伏朝堂的妖物,你给我好好除就是。” 燕南征顿时无语,忽然仰天,看着这顶上的茫茫苍穹,“难道这煌煌帝都,要成群妖乱舞之地?” 正当他兴叹的时候,墨泫则又是重踢了一下马肚,驱使着骏马继续朝前去,有个除妖师也好,与其是别人,墨泫倒希望是眼前的这个人。 燕南征也不再去想这墨泫背后的心思了,只要是能够进宫见到皇上,其余的他都不在乎。只是,他眼下却有一件在乎的事情,他看着这一身从下山来便一直没换洗过的衣物,倒是犯了愁,“总不能穿得像个叫花子般的去见皇上吧?” 墨泫瞥了他一眼,神情淡漠,却是连一句话都不说,忽然就是“驾”的一声驱着骏马奔驰前去,身后的士兵快步跟随了上去,唯独燕南征一人在这后面狼狈仓皇的跑着,这副模样跟随着墨泫一同进了宫。 墨泫快马前去,早早的就到了宫门口前,那燕南征被落在后方,等到追到他的时候早就已经气喘吁吁了,“殿下,你不给我换身衣衫也就算了,倒是等等我呀,我这双腿难敌四蹄啊!” 墨泫无视于他的话,反而是严肃了起来,“衣衫什么的不打紧,只要父皇看上你封你除妖师的名号,什么样的锦衣华裳穿不得?倒是你该好好想想,有哪些本事让父皇信服。”他点到即止,说完也下马,信步朝着宫门里走去。 燕南征再次跟随上去,他由墨泫带进宫的,自然是无人阻拦。 可是这一次墨泫的话倒是让燕南征深思了起来,一路紧随着走在这宫道上,燕南征倒是认真的寻思起来了墨泫方才的那一番话。 就是那小小的京兆府都要看他的本事,何况是堂堂天子? 墨泫将他带往九霄殿前去等候,在墨泫得到了传召之后进得殿去,在进去之后却又是深深的望了一眼身后那小道士,但愿……他不要让人失望才是。 燕南征也陷入了苦恼之中,他从拜师到师傅去世,真正的绝招从头到尾就只有那一招“飞沙走石”,若不能一招制敌的话,那么结果就像现在的灵芝一样,随时都能将他给打得满地找牙。 既然如此,他该用什么样的法子,让皇帝信服自己,继而在朝堂之中匡扶师傅临终遗志? 正当燕南征搜肠刮肚的时候,九霄殿中却有太监走了出来,一接近他的身边的时候就一副嫌恶的模样,拔尖了声音,道:“陛下传你进殿。” 燕南征恭谨的上前去,在太监的示意下,他躬身弯腰进去,跪趴在这大殿中,“草民……燕南征,叩见陛下万岁!” “你……就是那除妖师?”皇帝高坐龙庭之上,原本听那墨泫说引荐来一除妖道士,该是那等仙风道骨之人,可是现在一看,皇帝不禁大失所望,眼前之人哪有半点除妖师的样子? 分明,就是个市井叫花。 但是,既然来了,皇帝也想知道能得一个皇子如此力荐的人,究竟有什么样的能耐,故而才拉长了耐性,问:“你却与朕说说,你有何能耐?若真有真材实料,朕封你为大除妖师,若只是信口开河,朕……便斩了你。” 此言,差点没让燕南征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他颤颤的跪在那里,连说话都颤抖结巴了起来,“能……能耐,自是有的……” 难道,真要将那一招“飞沙走石”在皇帝面前卖弄吗? 这……不合适吧? 第二十五章 大除妖师 正当燕南征搜肠刮肚的时候,侧首朝着墨泫那边求救的时候,却见他仿若无事人一般,依旧屹立在那里,根本连望都不望他一眼,兀自站在我殿中,也似乎是想要等看他的能耐。 “引我进宫,却又不帮忙……真是……”燕南征暗自嘀咕着,心里纵然是有万般的不愿意,但是此时陛下在上,他好似骑虎在身,就算是此时想要退却也难以保全的,故而他也只能够硬着头皮上了。 就在皇帝的耐性即将要用光的时候,指着墨泫喝了一句,“你到底找回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无真材实料,朕看也未必……” “皇上,”燕南征思想着,在皇帝的这话说出来之后,兀自开口打断了他,“草民自幼学艺,秉承师志,立志除妖,如今三生有幸能见圣上,自然不敢有所怠慢,自然是必将倾尽所学,也要为陛下效力的。”说罢,就算是皇帝没有让他起身来他也兀自站了起来,一副深沉的模样,“恕我直言,这巍巍皇城之内,只怕……也有污秽深藏啊!” 此言一出,皇帝却也是收回了刚才的怒意,正视着他,“如何说?” 燕南征跨着大步在这殿中寻找的模样,时不时的还拿出自己的法器出来,对着皇帝道:“想来这宫中,怕是挖出了什么地底下的东西吧?”他说道,随后又是一副道行高深的模样站在当处。 墨泫闻言,差点没将俊眉给拧断了。 这不是他说的吗? 在长街上的时候他说腰子挖出了铜兽出来,却没想到这个假道士现学现卖,居然还用此来糊弄父皇,这真是……个草包。 不过,这燕南征这样倒也是合乎了墨泫的心思,逐渐的,他将眉心给松开了,权当作是看了一场好戏罢。 然而,墨泫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皇帝却未必知道,“此事,是朕下令封锁消息,你是如何得知?” “山人,自有神通。”燕南征说罢,倒也是将自己身上罗庚取出,这乃是当年师祖传下来的东西,堪舆定位世间无双,而今耳他只不过是想要借此借机糊弄过这皇帝罢了,可是却没想到这罗庚却是晃动得厉害,这倒是出乎了燕南征的意料之外。 原本也只是想要随意的挥洒就行,现在却是忽然安静了下来,仔细的盯着这罗庚,喃喃的说道:“这皇宫里面,当真还有妖孽邪祟啊!”他惊讶着说道,随着这罗庚的晃动,一步步的出了这九霄殿外,朝着外边冗长的宫道上行走过去。 墨泫原本也只是当做一场好戏来看罢,此时却没想到他这模样,不知是做戏还是怎的? 二殿下尚且被他这模样给怔住了,就更别说疑心深重的皇帝了,在见到燕南征走出这殿外的时候,皇帝竟然也是纡尊降贵,一路跟随着他的步伐前行而去。 燕南征的步履前去的方向,赫然就是那承趾宫,这一点倒是让墨泫诧异,也让皇帝震惊。 “此中有妖?”皇帝跟随到这承趾宫外的时候,也是惊住了,不禁上前一问。 燕南征也是个半吊子之人,只见到在这前方的殿门紧闭,但将自己背上背着的那把银锏给抽了出来,以牙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沾染在那银锏上,他倾尽自己一身的力道,大吼了一声,“飞沙走石……” 陡然间,却是骤起这漫天的飞沙,却也不知是这银锏威力,还是真是这承趾宫中有妖邪作祟,竟是随之一阵狂风怒吼,随之漫天一阵兽声怒吼,倒是将皇帝吓得连连后退,幸而是有墨泫搀扶着,这才勉强停住了脚步。 这风沙席卷,铺天盖地,将这原本紧闭的宫门此刻大开了出来,那深藏其中的一尊铜兽显露出了真容颜,只见到一缕青烟幻化成的神犬模样,缠绕着竟是朝着九天奔跑远去。 “妖孽……”燕南征大喊了一句,本是立志除妖之人想要追赶前去的,奈何这一缕青烟往着九霄云外去,他登天无路,只好站在原地继续大吼了一声,“休逃!” 义正言辞,义薄云天……一本正经。 也仅仅只是如此罢! 但是,也仅仅是如此,也足以让皇帝震惊不已了,身为天子数十年,何等珍稀之物没能见过?可是这妖物却是头一回,又见到了燕南征由此本事之后,上前去道:“法师真真好本事,朕真没想到,这挖回来的铜兽竟然也是妖孽所幻化的。”说罢,就要下令让人捣毁此物。 谁知道燕南征却是阻止了皇帝,“此物本是人间之物,只是不知道是为何要塑成这谛听之样,时长日久,铜铁也通灵,自然能有所幻化。”他顿了一顿之后,道:“只是此物原身毕竟乃是吉物,有镇压邪祟之用,捣毁了可惜,奈何它自身也成了妖……” 皇帝闻言,道:“便只需将此妖除尽,旁事勿忧。” 燕南征寻思了一阵,道:“倒不如将此物在京畿外寻一处风水之所,为之建一座庙,供奉香火,反而能够镇压住这帝都中的妖邪,一举两得。” “如此便可?”皇帝似乎也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样,但是刚才毕竟亲眼见到他显露出来的那一身本事,那一招“飞沙走石”真是可教天地动容,皇帝想着此人乃是有真本事的,所言定然也不虚,故而便许了燕南征之话。 而后,皇帝也一允前诺,当真亲自封他为大除妖师,为其建了青云观,允他自由出入朝堂,匡扶社稷。 这一次,燕南征可谓是出尽了风头,扬眉吐气。 墨泫引荐他前来,而今求仁得仁,只是得了皇帝口头的几句赞赏罢了,便也出了宫。 宫道上,墨泫独自一人走着,身后却听到那小道士赶紧的追了上来,“这引荐之恩虽说是有的,但是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你身旁那个女妖,也非是善茬,你若是听我所言,速速带我前去除了她……” “你便好好替皇上守着这皇宫吧!”墨泫冷冷的打断了他,随后又顿了一顿,“你与其盯着我,倒不如去盯着太子,那尊铜兽,就是他带来的。” 也不知他将这东西弄进宫,究竟意欲何为。 “太子也有问题吗?”燕南征忽然也无法理解了,难道是京中的皇子,都喜欢豢养妖物不成? 正当燕南征纳闷的时候,墨泫也转身兀自离去了。 自燕南征大显了一次身手之后,皇帝便把太子叫进宫里来训斥了一顿,随后便命人将那承趾宫中的铜兽给搬了出去。 那承趾宫中,侍卫一行进去将其搬动,那浑厚的铜铁,竟有千尽之重,倾尽了这么多人之力,才稍微一动。 这一动,那原本遮住在铜兽眼睛上的红色布绸,此刻在侍卫前去搬动的时候,有光影一扫而过,竟然隐约之间,那铜兽的双眼一动…… 第二十六章 人妖殊途 燕南征被皇帝亲封为大除妖师,一时之间上只朝堂,下至民间百姓都在议论纷纷,此人有无真材实料,经过皇帝一试自是无人敢质疑,但是朝廷之中为何招揽除妖师,这一点却是让人揣测纷纷。 这又不禁让人联想到近日来京畿中所发生的事情,一时人心惶惶,故而那青云观修成之后便香火鼎盛,将这祈盼尽数寄托在那虚无之中。 却说这假道士,一跃而上竟然成为了皇帝亲封的除妖师,顿时风光无两,跨马游街,披红挂绿的,生怕是这京中无人认识他似的,更甚至,他将这京畿中的妓院逛了个遍,一时除妖大官人之名也在市井之中传开了。 只是那燕南征始终记挂着一件事,那便是太子墨廷之事。 那尊铜兽是他所带来的,燕南征当时阻止了皇帝原本也是想要给自己在太子那边留一条路,毕竟这将来太子一旦登基的话就是皇帝了,再怎么着都比那墨泫要强上许多,故而他还是存有巴结之心的。 故而在怡红楼里的嫣红翠绿挽留之下,他还是孤身前往太子府上去,这一次高头大马,一身的荣华,道袍描金边,玉簪别墨发,这道貌岸然之样再次来到太子府的门前的时候,那门人却再没有一个人敢拦挡。 “当初是谁那般的嚣张跋扈,挡我进这太子府的?”燕南征如今好生的得意,就连这曾经羞辱过自己的门子都要踩上三分,“如今我一跃千里,昔日的狗屎今日的黄金,可是你们,奴才始终还是奴才,看门狗!” 他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着,直到门人前来禀报说太子已然进宫了,燕南征这气不打一处来,“太子不在府上不会提前奉告一声?害我白白在此等候许久?”他拍打着这府前的门子,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却巧此时,先前邱剪容的马车此时也到来了,见到眼前这变了一个样的道士,自然也知道他是这段时间京城里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大除妖师,只是那坊间的雅称,实在也是不敢恭维的。 邱剪容下得马车后,来到燕南征的面前,这一次虽然客气了许多,但是上一次他那半吊子的道术还是让她对他的真实本事半信半疑,“这府门前的人可是有哪里得罪了除妖师呢?若是如此,剪容先再次替道长赔不是了,太子府上的门规,也确实该整顿整顿了。”她说话之间,俨然一副太子府的女主人模样了。 燕南征自是知道她是身份的,连忙变换了一种脸色,道:“只我特地来访,他们却不告知我太子殿下不在府上,害我好等。” 邱剪容盈盈笑道:“太子约我来府上,说是有要是相商,既然道长有事,不如与我一进。”这次邱剪容的态度与上次不同,但是不减心中对他的质疑。 只是听说这个人是墨泫引荐到皇帝陛下面前去的,故而邱剪容这才起了心思,想要询问究竟。 她将这道士引进了府中花厅,待茶之间,邱剪容问:“这人当真是不可貌相,前些日子见到道长的时候还是一种风貌,如今却大焕异彩,世事之变,真是让人想不透。” “这再我如何变幻,终究是这一身的道袍,无谓富贵贫穷,只是……”他顿了一顿,起身来却朝着邱剪容躬身道:“往后还请邱小姐在太子殿下的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就说在下,任凭殿下吩咐。” 邱剪容闻言,却是将眉间一挑,半将信疑的将语气放缓了下来,“可是,我听说是二皇子将你引荐入宫的,你怎么反而来太子府表忠了呢?” 太子生性多疑,这要是让太子知道的话,也定然是会让人起疑的。 一说到此,燕南征就一拍自己的大腿,“嗨,这功劳本不该是那二皇子的,我是亲自揭的皇榜,去那京兆府前自荐的,正好遇到那二殿下,便被他抢了功劳。” “原来如此!”邱剪容才算是明白了,颔首之间陷入了沉思当中。 这女子侧颜看去的时候,容颜绝色,就是这低眉敛眼之间,让这燕南征正眼一看,却是看得呆了,如此人间绝色,自是青楼里那等庸脂俗粉难以比拟的,这太子……当真是艳福齐天了。 燕南征不觉看得呆了,如若是有幸得到这样的女子,少活十年也是值了。 “你看什么?”邱剪容抬首起来,总算是看到了他这贪婪垂涎的目光,一下子让她有些难受了起来,这等登徒子,却是如何加冠成为陛下的除妖师的? 倒是令人费解。 燕南征再如何垂涎此时的邱剪容,但是毕竟她乃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自是不敢造次,故而只能吞咽了一下口水,道:“邱小姐美若天仙,依我看来这富贵之相,必是人中龙凤,旺我河山。”他净捡好听的说,以此模糊了刚才的不敬与尴尬。 邱剪容心虽有芥蒂,但是终究不好发作。 可是,刚才说起了墨泫,燕南征却是忽然想到了一事,“小姐,但有一言不得不说,那二皇子于我有引荐之恩,我也不能坐视他深陷险境,还请小姐有机会劝导劝导他,人妖殊途,切不可深陷。” “人妖殊途?”邱剪容拧起了眉,不懂燕南征所言何意,“何来的妖?二皇子向来征战沙场,如何又有这险境可深陷?” 燕南征却频频的摇头,“此言差矣,最坏的便是身边之人,幻化成的那倾国倾城的模样,可真真切切的就是个妖,小姐只是忘了当初的事,可是我却是一路追着那女妖进京的。” 被燕南征这么一说,邱剪容却是心中忽然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是却不敢去多想,只是复又言道:“道长说的什么,剪容不明。” 燕南征一拍自己的大腿,性子也是急的,干脆将话给撂开了说,“我就不与小姐拐外抹角了,那二皇子身边有一绿衣女子,娇娇悄悄的女子,那日邱小姐应当是见过的,她……是妖,幻化成的人形,接近在二皇子身边的。” 这一下,是彻底的坐实了邱剪容的猜测,她忽然脸色一肃了起来,“这不可能……”可是,她的话语却也带着一丝莫名的迟疑。 不知为何,在知道了墨泫将她带进宫去见莹妃之后,此时此刻,邱剪容竟然希望这个道士所言是真! 第二十七章 不信,尽可一试! 燕南征似乎也看出了她眼底的迟疑,却是咄咄一步上前去,“这怎么不可能,你想一下自从二皇子进京之后所发生的那些事,京中怪事连连,更何况那个女子来路不明,二皇子怎么就心甘情愿的将她带在身边,”说着,燕南征却是一顿,像是别有心思的一般看着邱剪容,嘿嘿的笑了一声,道:“我可是听说这二皇子对小姐那是一往情深,执着不已,这移情别恋,未免也太突兀了?” 被这么一说,邱剪容忽然如梦初醒似的,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道士,惊讶得难以言语,就连心中想要做的那微弱的辩驳在此刻,竟然也是苍白无力。 “这……太匪夷所思,墨泫何等睿智的一个人,怎么会纵容一个妖女在自己身边?”邱剪容尤然不敢置信,可是这段时间来墨泫的转变也真的太大。 当年的海誓山盟他信誓旦旦的不会忘却,可是转头却将那个叫做灵芝的女子带进宫里去见莹妃娘娘,这转变……确实也匪夷所思,让邱剪容大跌眼镜。 但是,邱剪容确实也还有些忌惮与犹豫的,“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妖呢?这……我不曾亲眼见过,你休要乱说的。”她别开了脸,心中是却是百味参杂。 她到底……还是没能将墨泫给放下。 然而,燕南征却是不打算罢休,再次走近了邱剪容的身边去,压低了声音,“邱小姐不曾见过妖,不代表这世上无妖,如若不信的话,我有个办法,小姐尽可一试,那绿衣女子是否妖精鬼怪,一试便知。” “你有何法?”邱剪容明显被说动了,那略显得苍白的脸上此时带着一丝期许与惊惧的模样,事关墨泫,她也不想袖手旁观。 燕南征见邱剪容开始被自己说动了,顿时欣喜不已,他被灵芝这个小妖羞辱得够呛了,只要有人相帮的话,不愁那小妖抓不住,只要将她抓住了,在陛下面前自然更有信服力,这京畿中的权贵那个不得仰仗他大除妖师? 故而,他在见到邱剪容有所动容的时候,深怕她会反悔似的,赶紧从自己的兜里面取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纸,“这是现形咒,小姐但找机会将此符掺在食物中让她吃下,自然能见到她的原形,到时候是人是妖,一见分晓。”燕南征对这一点倒是有十足的把握。 邱剪容倒是在接过了这张符纸之后心中踌躇不已,既想照他之言所做,又有些害怕,纤纤指尖执着这张明黄色的符纸,此时却是进退不得。 正当此时,太子墨廷却从那府外回来了,身后甲胄林立,倒是大有储君风范。 从进府的时候就听说这皇上新封的除妖师前来造访自己,墨廷的心里狐疑,此人是墨泫所荐的,此时又登门造访,不禁让他心里多了几分疑惑起来。 但是太子素来贤名在外,又素有爱才之名,故而即便是对此人心中有惑,却也依旧笑脸相迎,“本宫听闻父皇近日来新封了一除妖师,今日一见,果真是仙风道骨,领略不凡啊!”他进门之后,便由身后的人将身上披风给摘下,走近了这花厅之中坐下。 随后,眼光却是转到了邱剪容的身上去,见她的手上拿着的这一张符纸,心中疑惑:“剪容,你手中是何物?” 邱剪容被这么一问,忽然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是,反而是那燕南征心思转得快,赶紧上前一步做了一揖,道:“回太子殿下,是臣为邱小姐请的平安符,趋吉避凶,安枕无忧。” 墨廷颔首,也没多起疑心,倒是对眼前的这个除妖师很是好奇,“本宫素来是不信这些荒诞之事的,只不过近来这京中诸事繁多,为安父皇的心,就有劳道师了。”他的言语中透漏着对他的不信任。 然而,燕南征却是有心攀附上太子这棵大树的,故而也极力的证明自己,“贫道素来以除妖之志行走天下,这京畿之中妖物横行,等到我将这京中瘴气肃清之时,殿下自然会对我刮目相看的。”说罢,他似乎有所忌惮的望了邱剪容一眼,随后上前一步去,压低了声音对太子说道:“包括殿下请回来的那尊铜兽,当中玄机燕某不说,殿下心里也该清楚吧!” “你……”墨廷的脸色变了一变,忽然有些郑重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道士,似乎是在心里衡量着,顿了许久之后才又开口道:“你所言,甚是。” 一听到墨廷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变了,燕南征心下暗喜,又道了一句,“殿下大可放心,若要揭穿的话早在陛下面前就揭穿了,此事在下已经帮殿下处理好了,剩余之事,就是二皇子,也抓不到把柄。” 一说到墨泫,太子的神色则是更加的狐疑了起,那一双墨眉紧拧着,俊逸的脸上却是阴沉得可以,他唇齿启动,干脆开门见山了起来,“老二叫你前来,究竟意欲何为?” 燕南征忽然摇着头,“殿下这可就误会了,再怎么说在下也分得清楚谁才是未来君主,知道该为谁表忠心。” 闻言,太子却又是笑了起来,看不出究竟是否真相信了燕南征之言,只是安抚了他几句,“如此甚好,往后京中安宁,还全赖道师,在父皇面前,本宫定当多多美言。” 燕南征所要的,便是这一句,“如此,谢过太子殿下了。” 太子勾唇一笑,任凭着燕南征卑躬屈膝,他负手在身后,道:“只不过,你既想入我麾下,自然也该投名状才是,你想淌这趟浑水,可把形势看分明了?”他说着的时候,将手搭在了燕南征的肩膀上。 燕南征岂能不明白? 太子与那二皇子,早是死对头。 他当即朝着太子跪了下去,“京中有妖,南征定然极力擒拿,此事绝不让殿下失望。” “往何处捉拿?”太子冷言问。 燕南征顿了一顿,自然是明白太子的意思,笑了一下,“自然是……二皇子府。” 太子闻言笑了起来,邱剪容闻言,却是将拿着那符纸的手一紧,“你……”她这才一开口,太子便将眼光放回到她的身上去,原本的冰冷目光在遇到她的时候也是温柔了几分,伸出手来将她的手一牵,道:“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护你周全。” 说罢,太子一顿,随之又是发自内心的一笑,对着她说:“我今日让你过来,也是要与你商议一下我们成婚的事,耳我打算向父皇请命,让你我早日完婚。” 邱剪容这下是真的震惊了,解除到了太子那炙热的目光的时候,她忽然有些愧疚。 第二十八章 花箴请柬 骄阳烈日下,骏马从城外军营中一路飞驰着回府,到了府门前的时候,墨泫下马之后第一个询问的便是灵芝何在,自从这个女子来到身边之后,他就得时刻关注着,深怕她又去哪里给自己惹祸了。 院中的下人支支吾吾的,正当此时,却也见那灵芝一副好生快活的模样,却是白衣少年,墨发高束,手中桐骨折扇轻摇着,俨然俊俏少年郎的模样。 “你……”墨泫见到她此番模样的时候都震惊住了,“你女扮男装去做什么?” 不在府上,难道又是去哪里惹祸了? 墨泫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她的身份暴露了,要是这样的话就太招人耳目了,到时候定然会掀起另外的一场风波来。 那灵芝将手中的扇子一收,脸色却是带着不悦,随之将这把扇子朝着墨泫的方向一扔,自己随之负手走进了自己的院子里去。 墨泫握着那把桐骨扇,心中莫名不已,却是不知道这个女子又在生的哪门子的气,故而也跟随着走了进去,“怎么,府里有人惹你生气?” 之前墨泫说的替她重新做了一架秋千,果不其然,随后就命人前来搭建,更在边上植上绿藤等物,等来来年春来的时候,就能爬满这一架秋千了,到时候会很好看。 灵芝这个时候便坐在那秋千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嘟喃着嘴,抬首怒视着墨泫,“还有谁敢惹我生气?” 墨泫“哦”了一声,“我这又是哪里惹到了你了?” 灵芝鼓着双腮,“我要不是去了一趟怡红楼,那里的姑娘说起了最近的常客,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向皇帝举荐了燕南征那个草包上去。” “原是这回事。”墨泫还以为这是怎么了呢,只是在说完之后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神色一肃,“你去怡红楼那等地方做什么?” 灵芝才不管他呢,兀自生着自己的闷气,“那个假道士,根本就没什么能耐,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和我是死对头,一直揪着我不放,你还非得让他当那除妖师,你该不会是希望真有人将我收了吧?” 这才是让灵芝生气的,她每想到此处,都恨不得将他绑了丢到九首山下的那个狼窝那里去喂狼崽。 墨泫无奈一声轻笑,将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给打开,轻轻的摇动着,这模样倒也是风流无双,倜傥无双,端的一副翩翩绝世佳公子的模样,与那个战场上厮杀的皇子判若两人。 这才是天潢贵胄该有的风范,灵芝想着,随后又让自己回到原点来,今天墨泫如果不给自己一个交代的话,她定然要给他一个好看的。 墨泫轻摇着头,“都道妖精有八面玲珑,怎么到你这里却一窍不通了呢?”他嘲讽着,无视灵芝此时更加难看的脸色,“那燕南征诚然与你有仇不假,揪着你不放也不假,但是……他不学无术也不假。” 灵芝闻言,却是诧异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墨泫走上前去,就是连自己都不觉察到的一丝温柔在眼中,他用手中的折扇将落在灵芝肩膀上的灰尘给扫开,“我将他带进宫去,他如若无法糊弄过去,大不了我被父皇训斥一顿就是,也无关痛痒。但是他不负所望,既然糊弄过了父皇,那么你也安全了,难不成,你还真希望父皇真的封一个法力高强的人为除妖师,到时候将你一网打尽?” 此言,忽然让灵芝恍然大悟,她看着墨泫此时一本正经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刚才想要将他喂狼崽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分,还好他并不知情。 轻咳了几声之后,灵芝掩饰去了自己的尴尬,“如此说来,他当上除妖师对我来说还有益无害了?” “你说呢?”墨泫轻哼了一声,随之将手中的折扇重新扔回到了她的手上去,厉色道:“但是,以后烟花柳巷这些地方却是不许你去的,成何体统?” 灵芝却不服,但是看到墨泫这么严肃的模样也不好辩驳,心道:“那般好玩的地方,你这等木讷之人,定然不曾去过……”她都有些瞧不起他这等索然无味之人了,放着这大好人间不玩,非要做一个这般百无聊赖之人。 她架在这秋千之上荡漾着,可是随之脸色却是一僵,眼光不自觉的看向了门口那边的方向,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绍娘带着邱剪容一路到了这边来。 而邱剪容在看到眼前这一对人儿的时候,神情也不自觉的僵止住了,眼中忽然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一丝妒忌的神色。 墨泫自从当年芸妃死后就再没像现在这样露出过笑容了,即便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也不曾像面对眼前灵芝时候的那种宠溺的神色,这是他不曾给过自己的,可是…… 邱剪容将眼光不觉看向了灵芝那边的神色,这个明艳动人的女子,那笑容灿烂得无邪,看得邱剪容心里的妒火则是更深了,可是下一刻,她则又是想起了燕南征的话。 她是个妖! 在这一瞬,邱剪容心里的妒火顿时烟消云散,墨泫定然是被迷了心窍,她绝对不能任凭着他沦陷下去。 故而,她让绍娘带路,朝着院子里面的方向走进去。 绍娘也是故意的,她就是看不惯邱剪容,当初折磨得二皇子那么痛苦,转头又投降了太子的怀抱去,现在既然都要成为太子妃了,又为何还要纠缠不休?故而绍娘故意不通报的就将邱剪容带过来,目的就是让她看清楚,这世上还有能让二殿下开怀一笑的女子。 邱剪容上前去,对着墨泫说:“好久,都不曾见到你这么开怀了,真好!”她说着的时候,一双美目则是望向了灵芝那边的方向去。 墨泫见邱剪容过来,则是将笑容也给收回了,“剪容,你来也不提前通报一下。”他说着的时候则是有些责备的意味看向了绍娘那边去。 “通报就太见外了,”邱剪容打着圆场说,随后则是朝着灵芝那边走去,“我是听说你带着灵芝妹妹进宫去,想必好事将近了吧?我今日特地来邀请灵芝妹妹,明日我府中有一场花会,特地来邀她国府一趟。” 说话的时候,邱剪容已经将那花箴请柬给拿了出来,递到了灵芝的面前。 第二十九章 绿酒一杯歌一遍 邱剪容为何突然来邀请灵芝过府去,这一点墨泫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私心底讲他是不愿意的,不仅是不想让灵芝和她有过多的交集,更是怕灵芝到时候露馅,以她的性格只怕到时候会捅出什么样的漏子也不一定。 故而还没等灵芝开口应答,墨泫就率先开口回绝了,“她不识规矩,邱府高门大户门禁诸多,只怕不合适。” 灵芝瞠大了双目,有些怨嗔的看着墨泫,她是想去的…… 邱剪容犹然不死心道:“灵芝妹妹天性率真,我看着着实可爱,想府中姐妹众多,却无一人可谈心,我诚心相邀,墨泫……该不会还忌讳着什么吧?”她意有所指。 “我……”墨泫一时语噎,有些狐疑的盯着灵芝看,这小妮子却是一副得意的模样,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不如我将她送去邱府上,随后便将她带离吧!” 也只有如此才是最为稳妥的。 邱剪容闻言,眉目低敛了下来,“你可是不放心我?还是……真的不放心她在我身边?”她幽幽的看向了墨泫,心想道:你难道当真将她如此看重吗? 比起当年他待自己,还有过之。 她的心里一下子有些不是滋味,脸上却还只能够勉强保持着这笑容。 “你误会了,”墨泫一时也百口莫辩,“我只是……怕她闯祸。”他知道剪容肯定误会了,可是墨泫不善男女之事,一下子也无从说起。 剪容捋了一下自己颈边的发丝,笑容依旧淡雅,“横竖今天太子都与我商议,说要向皇上请命尽快完婚,墨泫你就不要在意了,我待灵芝妹妹是真心的。” “你要完婚了?” 这一声惊乍声却是灵芝开口的,她显得比墨泫还要惊讶,墨泫是早就做好了这一天到来的准备,然而灵芝却还一心想要给墨泫和邱剪容重续当年情缘,还她飞仙之梦。 这一下,灵芝可不能坐视了,“怎能如此,照我所言,你该当……”灵芝说到一半的时候,却被墨泫从身后将她整个人一提,打断了灵芝的话,“你休要再胡闹了,明日就随剪容前去吧,只是……你该知道的。”他注视着灵芝,口中之言所想说之话,灵芝也心知肚明。 邱剪容心中不是滋味,只能轻咳一声,“既然如此,我明日便静候佳音了。”说罢,施施然的朝着他福身一礼,随后便告退了。 她走后,墨泫的脸色一直是难看的,反观灵芝,却是一脸乐呵,赶紧的回房间去找出明日要去参加邱府花会的衣衫来,那是一身淡粉描边的罗裙,腰间流苏款款,就是走动的时候会随着玉佩一同摇动,煞是好看。 在她急着为明日的准备的时候,墨泫却是追赶进屋子里去,一把抓起了她的手,制止住了她的攒动,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他在生什么气? 灵芝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并不能意会。 墨泫深吸了一口气,与这不谙人间事的女子说话,是要多费多少功夫? 他将手给松开,道:“你也听到了,她与太子即将成婚,我也不想再生事端,如果你明日是为了破坏这事而去的话,你就休想离开这里一步。” 墨泫说得很认真,也很严肃,这让灵芝就是想要糊弄过去也没能。 她也安静了下来,盯着这个过分严肃的男子看了许久,才不满的将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便是,明日不提为你二人再续前缘之事,这样总可以了吧?” 墨泫总算是眉心松懈了一点,又道:“还有一点我比较担心,那就是你的身份,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让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还有……别喝酒。” 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上一次他和她喝了那一次酒之后她就现出原形,还引出这漫天霞光,惹得连皇帝都忌惮了,墨泫实在是不在这等风口浪尖再出什么事。 灵芝不耐烦的点着头,“我知道了,滴酒不沾,这总可以了吧?” 墨泫的这才颔首,随手指了指她,还想再训斥什么的,可是她现在这么温顺的样子,他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只能说:“还有,以后别再女扮男装出去了,有够难看的。” 他说罢转身走了出去,努力的用自己这一脸嫌弃的样子去掩饰第一眼看到她男装时候的惊艳,一个女子去逛烟花地,成何体统? 灵芝却不知道墨泫这指责的意思,横竖左右的看了看自己的周身,却煞有其事的说:“真的……这么难看吗?”果真人间的女子话语不可信,怡红楼里的姑娘一直说她俊俏呢! 真是不可信! ………… 翌日,灵芝穿戴好了出发。 马夫在驾着马车在门口等候,马车的边上却还有墨泫身骑着骏马在鞍上等候着,身后披风披在马臀上,玉树临风,刚毅无双。 待得灵芝被绍娘扶出府门的时候,正上马车之时,却发现墨泫也跟随在身后,她不禁拨开了帘子,问道:“你不是要去上朝吗?” “前段顺路,我送你一程。”墨泫刻意将马蹄放缓了脚步下来。 也不是信不过邱剪容,但是不知道为何,墨泫的心里总不是滋味,总有点不好的预感在心头缠绕,故而不觉之间,他又插着那马车内再度叮嘱了一句,“你记住,凡事小心,不要喝酒,你的醉相很难看!” 灵芝朝着他皱了皱鼻子,“知道了。” 说着的时候,前方便是分叉口了,墨泫才调转了马头,朝着皇宫那边的方向行去,只是心头担忧却是有增无减,但愿她不会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灵芝却是没那么多的顾虑,在马车之中数着时刻,能与邱剪容将关系给打好,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墨泫那边如同顽石般难以点破,她倒不如转去邱剪容那边,说不定能有所突破。 “姑娘,邱府已到。”车夫在外面催着。 灵芝下了马车,站在这府门前面的时候,只见到这朱门大户,金碧辉煌,自是人间一般难以比较的,“真真不愧是朝廷重臣,未来国丈之府啊,比那冷冷清清的皇子府还要气派三分。”灵芝不禁感叹道。 门边上,早有侍女在边上等候了,见到灵芝这般大惊小怪的模样,暗自掩嘴讽笑,但是邱剪容吩咐了必须以礼相待,侍女也只能上前去,“灵芝姑娘吧?小姐吩咐奴婢在此等候,各府小姐都已经到了,待奴婢引您前往后花园。” “姐姐引路。”灵芝灵动道。 被这侍女引进府中,这邱府中琳琅满目,金碧辉煌,自是再一次让灵芝感慨人间的富贵荣华,物宝天华。转过了九曲回廊,看尽了岚山秀水,灵芝被引到这后花园处。 各府小姐有莺歌燕舞,说说笑笑的,一派姹紫嫣红,好不繁华。 这百花争辉,这万紫千红,这春日花宴,这绿酒一杯歌一遍! 第三十章 惟愿君安好 “姑娘,这边请!”侍女在边上催促着眼前发呆的灵芝,灵芝这才反应过来,被带往厢房那边的方向去。 邱剪容今日宴请京中望门里的各大闺秀前来,也足以彰显她这个未来太子妃的身份之尊贵,今日所来之人不是朝廷重臣之女,便是王孙贵族之后。 灵芝这个陌生的面孔一前来,倒是让人多了许多议论的资本。 更多人对她的印象只存在于二皇子府上的人,自然是知道墨泫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娶一介草民为妻,虽说她是邱剪容宴请的宾客,但是在她们的心里早是将她当成下贱的姬妾看待了。 只是灵芝向来不懂人间事,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人看她的眼光都带着一丝鄙夷。 厢房之中,邱剪容梳妆打扮好之后,却是一直坐在铜镜前,手中紧捏着那张黄色的符纸,除妖师的话还犹然在耳,但是此时她的心里却是抖得甚。 倒影在铜镜之中的花容月色,在此刻也是沉重的。 直到侍女将灵芝给引到这边来的时候,她才将手中的符纸给藏好,起身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脸的笑意,淡淡雅雅的,从容大度,看到灵芝来的时候,欣喜的拉起了她的手,“你可算来了,我还真担心墨泫是不是小气,不肯放你前来呢!” “哪里的事,我只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觉得到处都新奇,这和殿下府中那冰冷冷大不一样。”灵芝说着,却没注意到邱剪容神情上那一闪而过的难看,随后转过身来,看着今天精心打扮,蓄意在群芳中艳压的邱剪容,道:“你真是好看得紧,当年我只是匆匆一瞥,却没想到仙子尤甚当年!” “什么?”剪容一愣,忽然没意识到灵芝这想起当年的事情,“你……见过我?” 灵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笑着道:“并无,只是邱家大小姐美名,京中人人知晓。” 邱剪容这才抚颜一笑,“不及妹妹灵动可人。”说罢,便拉起了灵芝的手,来到一盆锦兰面前。 兰花开得正盛,那如玉般的花瓣娇艳欲滴,看得人心绚烂,好不怜惜。 剪容素手伸出去一摘,将那上面开得最好的一朵兰花给摘了下来,“妹妹这般好看,该似锦如缎才好看,回头让墨泫给你置些好看的衣裳,我这里有许多圣上赏赐的珠宝,我回头给你送去一些!” “无需这么客气,我……我用不着这些的!”灵芝连忙推辞,但是邱剪容盛情难却,只好勉强应下了,只是她山野妖怪,要这些人间的珠宝何用?这倒是让灵芝苦恼。 邱剪容叫来侍女,道:“你且先带灵芝妹妹去往后花园,与各家小姐先见过面,我这边处理好一些事情之后就去。”她说完,轻拍了灵芝的手背一下,“我这边有亲酿的梅子酒,正是开封赏花的好季节,到时不醉不归!” 一说到酒,灵芝就先害怕起来,“酒……我还是算了吧!”她就连在出门的时候,墨泫都在叮嘱自己不要喝酒。 邱剪容权当做她只是敷衍之词,在她走了之后,邱剪容脸上的笑容敛了下来,盯着门口的方向,神情之中却是忽然显出了敌对的状态。 她将袖子中藏着的那张符纸给拿了出来,走到桌子边上放着的一方玉壶边上,她看着这符纸思量了许久之后,忽然下定了决心,“墨泫,我也是为了你好,惟愿你安好,就好!” 她缓缓的将那玉壶的盖子给打开…… 后花园处,灵芝对这邱府之中的花卉简直是大开眼界。 在九首山上天生万物,百草疯长,冬有貂狐夏有蜂蝶,处处新奇,可是却从未曾像邱府现在,几乎是集齐了天下花卉在一处,繁花锦簇,争奇斗艳,真是好一番惊诧之象,让灵芝惊呼连连。 身后,却是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的两位女子,琅嬛满佩,珠玉簪其上,该是这京中的名门闺秀。 其中一位道:“司马姐姐你看,这邱小姐该不会是为了讨好人家二皇子,才将这不明来路的姬妾也宴请过府吧?” 被唤司马的那位千金,却也是一脸鄙夷的样子,“堂堂未来太子妃,居然也要向这等下贱女子讨好,真是不知所谓,可见有些人也是不知廉耻,居然也好意思前来?” 灵芝一听到这些话,转过头来,瞠大了一双眼睛看着眼前这两个亮丽女子,好看倒是好看,但是那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却是没有半点友好的意味。 她不禁对着那两个女子问道:“你们……是在说我吗?” 那二位小姐看她开口,先是一愣,随后又是一笑,“正是说你,我倒是听说,你只是二皇子府上的一个侍妾,怎么也来这里?你可知今日之宴名唤百花宴,能来的皆都是京中贵族,还非嫡不能来,你又算什么东西?” 灵芝似懂非懂的看着她的话,这个好像是叫司马小姐吧!她倒是问:“我乃灵芝,谁说我是侍妾?” “不是侍妾,你以为邱小姐看得上你?”这另外一人讥笑着道:“京中谁不知道二皇子与邱小姐的过去,她请你来,你当真以为是为了你?” “不过是一个暖床的,何须多言?”那司马小姐扇着自己的鼻息间,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卑贱如斯,这次宴请同你这等人在一起,真是让人不快……” “司马小姐如若觉得今日剪容相请有碍于你,大可先行回府。”身后,不知邱剪容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冷不防的插了一句进来。 转身去的时候,但见邱剪容站在那里,眉目微愠,却是很不开心的样子,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 就是灵芝也很是难堪,她却从没想到过,自己竟然在外谣传,成了墨泫的侍妾了,真是……人言可畏啊! 那司马小姐被邱剪容直接这么说,脸上一下挂不住,“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司马将军功劳盖天,我小小的邱府请不动小姐这般千金,哪怕是太子在此,只怕也要对司马小姐礼让三分吧?”邱剪容压制着自己的怒意,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你不要拿太子……” “邱府不欢迎你,司马小姐请回!”邱剪容连话也不想听她多说一句,直接下了逐客令。 就是灵芝也没想到,邱剪容居然这般和善,居然会为了自己出风头,得罪今日的来客,但见邱剪容问着另外一个女子,“但不知侍郎家的小姐,是否也得我请回?” 邱剪容说完之后,直接拉起了灵芝的手,道:“灵芝妹妹,休要与无关人等计较,今日招待不周,是剪容不是。”说罢,便朝着侍女说了一句,“送二位小姐回府。” 第三十一章 去时少年,来时你! 邱剪容如此仗义行为,真是出乎了灵芝的意料之外,在邱剪容的相护之下,果真再无人敢对灵芝有半点不敬,就是在背后的议论之声都销声匿迹了。 这一场花宴一直赏到了日落时分。 各府的小姐纷纷有家奴前来接,唯独灵芝被邱剪容给羁住,几次要想的离开都被剪容给用各种借口搪塞了过去,是以到了夜幕了,灵芝都还身在邱府的后花园中。 灵芝更害怕自己若是晚归的话,墨泫会否担心? 但是,邱剪容等的就是宾客散尽的时候,悄悄的再将酒水给她喝下。她将手一挥,命了侍女房中的玉壶给端了出来,“我知道你心中对我定然有所芥蒂,我只是想要与你说几句知心的话罢了。”说着,邱剪容将侍女端过来的玉壶给拿来,斟了一杯给灵芝,“希望我与墨泫之间,不要成为你和我的鸿壑。”她顿了一顿,复又道:“我看得出,他与你不一样。” 就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邱剪容都难以掩饰住心里的酸楚。 灵芝见邱剪容这样情深意切的模样,又亲手将这酒斟到自己面前,不似早前的时候可以推脱,只能够伸出手来接过去,“我与他……其实,也并非你们口中说的那样,我只是……”灵芝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是好,将话锋一转,“我迟早是会离开这里的,他其实很孤单!” 邱剪容听着她这莫名其妙的话,并无深究,只是对灵芝说:“当年去时,他还是那个如玉的少年,归来时的他,就是变得连我都觉得陌生了,只是……这或许才是他在这京中的姿态吧!” 说道,邱剪容神情默然,转瞬则又是一笑,淡淡的道:“只不过,往事云烟不足再提,今日权当这一杯酒你代墨泫替我喝了,可好?” 灵芝这下更没拒绝的由头了。 “也罢,也只是一杯酒罢了!”灵芝心想。 先前酒醉之下才现出了原形,现在也只是一杯小酒罢了,再如何酒量浅薄的人,也不至于滴酒入喉就酩酊大醉吧!如此想着,灵芝心中原本的戒备也松懈了下来,将那杯酒给端至唇边去。 邱剪容在她将酒端至唇边的时候,却是暗暗的将袖子中的手给紧紧的拢住,心中的弦在此时也绷紧了起来。 可是,就在灵芝要将这酒给喝下的时候,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墨泫竟然也找寻到这里来了,“你在喝什么?”他在侍女的带领下进到这后花园里来,这才一进来就看见了灵芝端着酒杯的情形,一时之间就连声音都显得冰冷了起来。 灵芝被吓了一跳,原本刚要喝下的酒却就此停顿了,侧首看去,却见墨泫那脸色冷峻难看,正朝此间过来,一把抢过了灵芝手中的酒,“不是叮嘱过你,不许喝酒了吗?” “我……还未饮下!”灵芝委屈的叫道。 墨泫神情着实难看,但见邱剪容此时也是一脸难看的模样,墨泫才、缓和下来了神色,解释道:“她不胜酒力,沾酒便醉,还望你谅解。”说罢,便将这杯酒交还到剪容的手中。 邱剪容的心里十分的难受,却没想到墨泫居然连这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你就真的这么不放心吗?我也只是以礼待她罢了,二殿下何须如此谨慎戒备?” “你误会了!”墨泫无从说起,本还想再开口说什么的,但是邱剪容那容颜上也有微微的愠色,“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不过是想以后你府上的人离我、离太子的人远些,可是墨泫,我就要和太子成婚了,我就连与灵芝说几句体己的话,小酌一杯,都不行吗?” 墨泫听着她说这些话,心中说是不动容那是假的,只是如今他还能再说什么,表面上只能平波无痕,道:“那就……恭喜了。” 他到底只有这一句话,只是在说完的时候就牵起了灵芝的手腕朝着外面走去,邱剪容见到他这样的反应的时候,心都要碎了,便只站在那里双目含雾的看着他俩。 倒是灵芝,在看到邱剪容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的时候,觉得这样未必可行,便在墨泫牵起自己手的时候将手一缩回去,道:“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你的心是铁做的吗?”灵芝怒斥道,随后则是转过身去,来到了邱剪容的身边,“你不要在意,他就是这样的,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 说着,灵芝垂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这杯酒,想了想,才一杯也无伤大雅,便将她手中的酒杯给拿了过去,仰头一口喝下。 这一刻,邱剪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墨泫给重重的剌开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这一杯杯自己动了手脚的酒? 在喝完这杯酒的时候,灵芝才转身和墨泫离开了,独留下邱剪容一个人站在那里,眼中含着的泪水终于是忍不住的滴落了下来,泣不成声,“墨泫,你真的好狠的心!” 她……也不想与太子成婚的,可是她无可奈何,也别无选择。 她垂首哭着,可是在下一瞬,却见到了刚才墨泫所站的地方,那里丢了一块玉佩在那里,邱剪容止住了泪水,弯身下去捡起来,抬首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去。 墨泫拉着灵芝的手一路直走,紧抿的双唇始终不言一语,只是出了邱府之后,便将原本拉着灵芝的手给一松开,默然不语的走在这前头,步履十分的缓慢,却是格外的沉重。 灵芝也有些娇嗔的看着前面的身影,追了几步上去,与他并肩而行,“你又何须这般紧张,剪容姐姐对我也挺好的,倒是你,像是怕她会将我吃了似的,更何况,也不过是一杯薄酒而已!” 灵芝说着说着的时候,墨泫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下来,倒是灵芝没有在意过,走前了几步才发现墨泫的脚步止住了,回过头来的时候,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墨泫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名门闺秀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永远不会懂的,更何况……以后不要和她有所交集,任何东西……都不要碰。” “你怎么对她也这么戒备?”灵芝这就不解了,却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她全身一怔,眉心一紧,只觉得浑身忽然像是有一道电流闪过似的,她的话语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脸色也骤然变得铁青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果真是妖 “你怎么了?”墨泫见她情况不对,心中忽然也闪过了一丝不安,赶紧上前去询问。 灵芝也怔了一瞬,她扶着自己的额头,轻轻的摇着,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觉得……像是被击了一下似的,好奇怪,我也说不上!” 她根本没想到邱剪容给她的酒会有问题。 “其实剪容姐姐也是一片好心,你今天有些过分。”灵芝小声的嘟喃着,其实在心里还是为邱剪容抱不平。 墨泫原本是欲言又止,可是看灵芝一直还这么一副天真的模样,不禁开口打断了她,“望族多心机,邱家嫡女当年死于非命,这其中究竟谁也说不清楚,并非我信不过剪容,只是……”他的话没有再往下说。 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是默默的将那些难堪的过往视而不见罢了,并没有去真正的追究过这些女儿家之间的事情,只不过现在事关灵芝,墨泫只希望京畿里那些千金的陋习,不要在灵芝的身上发生就行。 灵芝似懂非懂,也没多大的在意,“我也只不过喝了她一杯酒罢了,她总不会在酒里下毒吧……”她的话还没说完,这一次则是忽然全身一震,仿佛像是要将自己身体内的灵魂给震出来了似的,比起上一次,她这一次居然觉得从骨髓深处被雷击到的一般,只想将这一身皮囊给褪去。 “你怎么了?”墨泫见灵芝这一下居然是痛呼了出声来,骤然上前去搀扶住了她,见到她这样,心里原本的不安在这一刻彻底爆开了,“那酒……有问题?” “不行,我……得回去!”灵芝将手一抓,忽然是紧紧的抓住了墨泫的手腕,她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时刚现原形的时候,每经历过一次修行的坎,都是一次生不如死的历练,就像……现在! 可是,她现在却像是要回到当初在九首山上那种无知无觉的草木一样。 “谁,谁给她的现形符?”灵芝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她拉着墨泫的手,“赶紧,赶紧带我回府,快……”她不想连累了墨泫,她知道这京中乃是谈妖色变之地,如若自己在此时现形的话,只怕是要给墨泫添麻烦了。 “果真是剪容?”墨泫有按捺不住的怒意正想要宣泄,可是眼前的灵芝却不能不管,只见到她犹如当初那晚上喝醉了的一般,周身开始流光四泄,就连那一双眼眸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变了颜色,乍一见的时候,简直吓到了墨泫了。 “我,我没想到她会这样,我今天真的什么都没说……我,我连你都没提……”灵芝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一味的说着,逐渐的一头墨发无风自动,在这流光之下,她身后的罗裙下也逐渐有枝叶伸展开来。 她本就是一株九叶灵芝! “我知道,今天不关你事!”墨泫说着,却是将她搀扶着走到自己的骏马边上,想要抱着她上马,只要策马回府,将她好好的藏起来,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可是,燕南征那人本事不行,可是身上的东西却是真的,而今灵芝喝下了他给邱剪容的东西,只怕是非要在今夜现形不可了。 她周身无力,只是隐约的觉得耳边墨泫的声音一直在呼喊着,他让她不要变,不要变…… “我觉得……冷!”她颤抖着,灵魂仿佛时刻都要沉睡下去了似的,混沌之中只觉得有一个宽厚的胸膛紧紧的将她给抱着,凑在她的耳边道:“我赶紧带你回去,什么都不用怕!” 什么都……不用怕! 这样的话,她忽然难以相信是从墨泫的口中说出来的,向来就只有宠溺她的紫檀哥哥才会这样对她说的,什么时候,墨泫也变得这么温柔了? 不远处,邱剪容手中攥着墨泫掉落的随身玉佩前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的是这一幕。 她的脚步骤然停顿了下来,就连手中拿着的玉佩也在这一刻掉在了地上,摔裂成碎,她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终究难以掩住自己的惊讶,到底还是惊呼了出来,连连后退,最后居然是吓得跌倒在地。 这一动静,将墨泫给惊动了,他侧首过来,望将邱剪容的时候,眼神此刻竟是无比的冰冷。 邱剪容除却震惊之外,更没想到墨泫竟然真的身边跟着一只妖,而且此刻,他竟然是死死的抱着这个幻化出了一半原形了的灵芝,她喃喃的说着:“你,你……你真的是,被迷了心窍了!” 墨泫盯着邱剪容,忽然道:“剪容,我真没想到你会拿对付你府里姐妹的那一套,用在灵芝身上。”说着,他将灵芝给横身抱了起来,朝着骏马那边走去。 邱剪容心中虽然害怕,可是见到墨泫还想将她带回去的时候,终究也是卯足了勇气上前去,死死的抓住了墨泫的手臂,“墨泫,你醒醒吧,你自己看看她是个什么东西?你难道……难道不怕万劫不复吗?更何况,陛下最近封了除妖师……”说道此处的时候,邱剪容话语一顿,仿佛之间似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陛下想抓的妖,就是她?” 她骤然失声道:“墨泫,你不能这样把你自己毁了!” 墨泫将手一甩,挣开了她的手,“我毁不毁无所谓,你以后最好不要再耍这种手段。”他脸上不掩愠色,即便是面对邱剪容也是这样。 可是,邱剪容却是摇着头,“你为了一只妖,难道就不怕被人告到陛下面前去吗?” 这话,果真让墨泫将脚步给止住了,邱剪容以为他豁然明白了的时候,墨泫却开口,“除非是你,否则陛下不会知道。”他看着邱剪容,换句话说,“除非,你想毁了我。” 说罢,墨泫将灵芝给抱上了马背上去,策马朝着府上回去,身影疾驰,很快的就消失在了邱剪容的视野之内。 邱剪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泪流满面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墨泫冷漠离去的身影,“你当真……鬼迷心窍了,为了区区一只妖,你会毁了自己的!” 她的苦口婆心,墨泫是听不到了。 现在,邱剪容是彻底相信了燕南征那个道士了,她恍然大悟的站了起来,连夜就去找他,“他定然有法子除妖的。” 第三十三章 迷了心窍 连夜,邱剪容前往青云观去找燕南征。 只是,根据观中的童儿说道,师傅并未在观中,当邱剪容问道他去哪里的时候,童儿却是支支吾吾的不敢言答,最终邱剪容只得用身份欺压,童儿知晓了她的身份之后,片刻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前往柳巷中去寻找燕南征前来。 带着一身脂粉味的道士一听到邱剪容前来,吓得从春宵帐中爬了出来,一路连滚带爬的赶了回来。 夜色将整座青云观笼罩得极其高深,氤氲的香火隐隐有着世外的错觉,只是在燕南征这般荒唐放浪之下,就大失其色了。 当他回来看到这边邱剪容已经等待许久了的身影的时候,不好意思的拂了拂自己身上的胭脂味,上前道:“邱小姐有什么事,尽可谴人来通报一人即刻,何必亲自前来呢?” 邱剪容哪里有心思去与他寒暄,“你没说错,她果真是妖。”说罢,她恼恨的闭上了眼,又再道了一句,“只可惜,墨泫已然被她迷了心窍,连我的话都听不进了。” 燕南征闻言,当即一拍手,“看,我没诓人吧?”言罢,他那眉目也停顿了一下,揣睨着邱剪容此时的神色,有些拿捏不定的开口问:“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么接下来,小姐是想如何为之呢?” 他的心结一直都是灵芝,只是她在九首山上受狐祖点化后,再加上修行多年,修为早不是燕南征所能收伏的,故而燕南征此时也需要有人担待着,否则的话,想抓那只灵芝妖,确实强他所难。 可是,如果有人愿意相帮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邱剪容被燕南征这么一说的时候也愣住了,今夜太过仓促,也被吓得不轻,可是现在燕南征真正询问起来的时候,邱剪容倒是得多加思量了。 此事关乎墨泫,若是有人想将此事过分渲染的话,传到陛下的耳中去,只怕墨泫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此事,断然不能让太子知晓的。 在想了一会之后,邱剪容心中的余波也逐渐的散去了,只剩下眼眸中的平静,她望向了眼前的这个道士,神情中掠过一丝狠色,“能除妖否?” 闻得此言,燕南征忽然安心了下来,咧嘴一笑,露出那两行牙齿,“若有小姐襄助,不无不可!” “如何襄助?”邱剪容有些着急的问,随后,她也是停了一下,思量了一会又对燕南征道:“但是,此事你我得约定好一点,只许你知我知,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太子。” “太子也要隐瞒?”燕南征一时没想到那么多,可是再看邱剪容这么严谨的模样,他也不敢多嘴。 邱剪容半带着恐吓的意味,“你该知道你是墨泫举荐给皇上的人,太子不会信任你,但是如果你听我话的话,将来太子登基后,我保你平步青云,国师之位,尚且空虚着呢!” 言下之意,正是最能打动燕南征的了,听到了国师之位的时候就连双腿都软了下去,连忙朝着邱剪容跪拜了下去,“拜谢小姐,不,拜谢未来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 “起来吧!”邱剪容也似乎抓到了燕南征这个人的软肋,当即也高抬起了下巴,端端的朝着座位上走去,“你既然有除妖的手段,该当如何,说与我听听。” 燕南征爬起了身来,弓着身凑近她的跟前,道:“要想除妖也并非无计可施,想那灵芝妖已经喝下了我给的符水,伤了根基才会现出原形,我们就趁此机会,我曾听师傅说京畿后有座望京山,山中埋有炼妖鼎。如果我能取得这方炼妖鼎,便能将那妖物炼化,到时候只要小姐帮忙,将二皇子给引开即可!” 邱剪容闻言,当即沉默了下去。 心中惴惴难安,但是一想到墨泫的时候心也逐渐的坚定了起来,说到底她对墨泫还是不能忘情,如若是能解救他的话,将来……墨泫会感激她的。 是以,邱剪容应下了燕南征的请求,助他除妖。 ………… 却说墨泫一路快马将灵芝带回了自己的府中去,不敢走前门,怕被人看到灵芝此时的样子,在进入后门的时候就一路抱着半幻化回原形的灵芝回到院子内去。 就是绍娘在花园处远远的看着墨泫抱着灵芝回来的时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路追赶过去的时候,却见墨泫将那院子给紧紧的锁上了,也不知道了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外面叫喊着,墨泫也没来开门。 墨泫将灵芝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已经见过她幻化回一次原形的他也见怪不怪了,此刻只拉着她的手,那冰凉的触觉当真犹如草木般的毫无温度,他凑近了她的身边问:“现在该怎么办?你怎么样了?” 他也慌乱了,根本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更没想到邱剪容会对她下手。 在半昏半醒之中,灵芝只听到耳际边上有人呢喃细语,她勉强睁眼看了他一眼,无力的道了句,“紫檀哥哥,我好冷啊!” 紫檀哥哥? 墨泫一怔,这个人他从她的口中听过不少次了,此刻想是她乱了心智了吧? “你现在怎么样,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墨泫再度凑近了她的面前去,灵芝徐徐的启齿,小声的在他的耳边说:“她诓我……” 只这三个字,墨泫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看着灵芝如今这么难受的样子,墨泫也沉寂了下来了,许久之后,才从他的口中飘出了一句话,“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 灵芝还是周身冰冷着,此时的墨泫也束手无策,就是叫大夫来……也不合适。 只能够静静的守在这床榻边上等着她,逐渐的她身上光彩流转的速度降了下来,逐渐的将那叶子舒展开来,则又是轻轻的笼了起来,最终还是像那夜一样,成了一株灵芝,就此安静了下来。 他就这样,看着她的原形,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只记得她曾说过:“我是一株九叶灵芝,生长在狐祖洞前,吸收天气灵气而成,乃天生祥瑞之妖,只等着功德圆满、飞天成仙。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害人性命。” 你不害人,可是……却有人要害你! 偏偏,还是邱剪容。 第三十四章 思无邪 经此一夜,墨泫心中始终惴惴不安,何况事情因为邱剪容而生的,更是让他看着灵芝的时候心怀愧疚,任凭着门外绍娘关切的询问,墨泫也无动于衷。 一夜就此过。 墨泫受不住那酣酣睡意,最后守在那桌案边上小憩了一会儿,晨曦的阳光洒进来,照打在那床榻上的女子身上,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又回到了人形的模样,只是历经了昨夜一夜的痛苦,此刻的她依旧是熟睡在那梦中,脸色苍白不已。 她的眉心深拧着,忽而唇齿微微一动,发出一声细微的声音,却是将一夜不敢好好安睡的墨泫给惊醒了,他骤然起身来到她的身边去,看她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心里担忧的事情总算是过去了。 他是真的担心她会永远就那样笼罩着绿叶而眠。 她的唇齿依旧在微微的颤动着,墨泫听不清楚她在说的什么,故而将头给凑了近去,细细听之下,才听清楚她说的:“我……我想吃绍娘的糯米糕……” 听到这话,墨泫先是一愣,随后终于勾唇一笑,伸出手来轻触着她的额头,将她额头上渗出的淡淡的汗珠给擦干,轻声道:“我这就去叫绍娘给你做。” “要很多……”她还闭着眼睡觉,却是本能的回应了墨泫的话,这不禁让他再度欣然一笑,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此刻的温柔,只宠溺的应了她一句,“好,做很多给你吃。” 随之便站起了身来,朝着院子外面走去,开门吩咐了绍娘去给灵芝做些好吃的过来,而后复又转身回了房间里去。 灵芝还一直在沉沉的睡着,但是、明显没有昨天晚上那么让人担忧了。 此时此刻,他就此坐在床榻边上望着她的睡颜,如玉的容颜上,羽睫犹如黑翼蝴蝶般,衬托得她的脸精致、小巧,就连此刻墨泫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有些意外,曾几何时,自己竟然对邱剪容以外的女子这般温柔了? 正当墨泫兀自沉浸的时候,绍娘也从厨房里端来了食物,一进门来看到墨泫这么关怀的看着灵芝的模样,虽然不知道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到墨泫与灵芝之间的感情与日俱增,绍娘的心还是宽慰的。 向来以食为天的灵芝,哪怕此刻是在睡梦中,但是在绍娘端了食物进来之后,那勾人的香味将她体内的馋虫都给引了出来,不觉也醒了过来,入眼时与墨泫四目相对,她憨憨的一笑,又回复了那个清澈干净的女子。 幸而是她醒了,否则墨泫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灵芝则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昨夜是你将我带回来的?”不等墨泫回答,她的眼光瞥向了绍娘端来的食物上,当即坐不住了,起身来就往那桌案边上走去,大快朵颐。 绍娘也为墨泫盛了一碗小粥之后便退出去了,墨泫没有心思吃东西,只是看着她,问:“你现在觉得身体如何了?” 灵芝被他这么一问,轻轻的转着身子,仔细的感受了一下自己,“尚可,只是乏得很,怕是她给我喝下的东西伤及根本,将养数日罢!” 墨泫闻言,这才彻底放心下来,他将眸子低低的垂着,心中却像是被塞满了石头般的沉,沉了这许久之后,他才又继续开口,道:“剪容……” 他这么一说的时候,原本正吃得正欢的灵芝也是一顿,她抬眸看了墨泫一眼,知道他此时心里的想法,她默默的道:“我以为她为我出风头,是真将我当成姐妹看的,也罢……反正人妖殊途嘛!”她说着,又是展开了笑颜,继续低头吃着。 她虽然不去计较,但是毕竟邱剪容是真的算计了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可是……她接下来还是得替他们两人成全姻缘不是吗? 否则,她是无法飞升成仙的。 她更难受的,其实这这一点,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墨泫只怕心里比她更难受吧? 谁曾想,邱剪容竟会动了这样的心思! “以前,我便知晓,无论皇宫里的公主皇子,还是人臣府中的闺阁千金,总有些手段的,剪容如何……我多少也是知道的,只是一直以来她都是明事理之人,我不曾想她会这样。灵芝,你不要怪她,好吗?”他抬眸起来看着她,仿佛此刻就像是他做错了事似的,在乞求灵芝的原谅。 灵芝尴尬的笑了笑,“我并无怪责她的意思,更何况……”她用手肘轻撞了墨泫的手臂一下,缓解了他的沉闷,“这也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听你的话才是。” 墨泫轻笑一声,忽然只觉得从一开始遇见了这女子之后,从先前的厌恶到现在竟然觉得她才是真正的思无邪之人。 想来,妖要比人干净纯粹得多! 他不觉伸出了手去,将她的腮边一触,这动作……使得她一愣,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来看着他,也使得墨泫整个人都怔了下去,忽然有些惊诧自己这下意识的动作,不禁尴尬的收回了手,“你的脸上……有些弄脏了。” 他说完之后便站起身来,朝着这屋子外走去,只留下一句,“你先好好休息吧!”自己回到书房去看兵书了。 灵芝却当真了,伸出一只手擦拭着自己的脸颊,“没有啊!” 墨泫犹如落荒而逃般,躲回了书房里面拿起了兵书,借此让自己安静下来。 只是,兵书在手上,他此刻却无心看得下去,只觉得心里此刻乱得慌,明明她就只是一株灵芝小妖,自己觉不可能会有其他的感觉的,但是……他却有那般想要怜惜的冲动。 想来,他是身边太多年没有出现过其他女眷的原因了吧! 他只能这样想着,最后干脆将这兵书往着旁边一扔,兀自坐在那里,心中却是想起了邱剪容,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邱剪容是如何对灵芝的身份起疑的? 昨夜事情绝非偶然,既然如此的话……是谁在剪容的背后推波助澜? 是太子? 还是邱府的人? 亦或是,陛下? 这一层一层的思虑围绕着,墨泫原本舒展的眉心,则又是再度逐渐的紧拧了起来。 此刻,外面门子却递了一封书信过来,“殿下,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殿下亲启。” 墨泫接过了那信,信笺是花间小笺,一看便是这京中哪家千金的书信,而会给他送书信的千金,京畿中除却邱剪容,他想不出还会有谁? 邱剪容! 一想到她的时候,墨泫的心又凝重了起来。 迟疑着将那封信笺给拆开了,里面但只书有:“清平湖一见。” 并无再多的言语了,只是令墨泫无法推却的,还有书信最后面,竟是用笔墨描绘着一朵小小的灵芝,邱剪容的意思,很明显了。 此时她约自己相见,事关灵芝。 第三十五章 她回不来了 邱剪容与太子之间快要完婚了,墨泫本不想再有多过的交集,太子与自己也并非是同一阵营,以后断然还会有一番看龙争虎斗的。 可是,昨夜让邱剪容见到了灵芝的真面目,而现在邱剪容约见自己,也很明显是为了灵芝之事而来的,墨泫思想前后,还是决定亲自前去。 吩咐绍娘好生照顾着灵芝之后,墨泫换将了一身衣衫便出门去了,一人一马奔驰在这旷野上,从远处看去,那飒爽身姿迎着这漠漠尘风,别具阳刚。 清平湖上,春夏交接时候的风吹得湖面有些微微的皱,碧波荡漾在那万顷平湖上,偶有鸳鸯戏水游过,羡煞这湖边之人。 邱剪容孤身一人站在这湖边的碧波亭上,那淡雅的身姿倒影在那清透湖水中,低敛的眉目间隐约想起了当年。 身后,“哒哒”马蹄声接近,将银镜中倒影着的失神的女子给拉了回来,她回首看去的时候,墨泫在不远处的地方就下马了,孤身一人朝着这边走过来。 “你来了?”邱剪容勾起一抹轻便的笑,似乎想要化解二人之间的僵硬。 墨泫站在这碧波亭的外边,却不进去,只站在那里道:“你约我来,有何要事?” 邱剪容似乎并不能适应这么冷漠的墨泫,但是也只能权当做没看到,“你难道忘了,你当年即将出征的时候,最后约见我的地方,就是这里?” 墨泫眉心一拧,并不搭话。 其实在接到信笺的时候,看到她约见的地点的时候,墨泫就想到了这一点了,可是……他不明白,“你与太子已有婚约在身,现在还说这些何益?” “墨泫,你该知道太子殿下有恩于我邱家……”邱剪容沉默了许久之后,有些不忍的看向了墨泫,“我只能这样做,可我不曾想到,你会自暴自弃?” “谁与你说我自暴自弃?”墨泫脸色倍加的难看,有些惊诧也有些好笑,“当年母妃的事情对我来说是一个彻底的转折点,也因此我绝对不容于太子的,即便是现在,他对我不闻不问,可是难保将来他登基了,会第一个铲除我。所以,剪容……”他此时说得十分的凝重,也有些对她彻底灭绝了念想了,“我一直想要对你说的,就是你该做好准备,你嫁给太子的话,我们可能就是仇人了。” “可即便如此……”邱剪容惊呼一声出来,似是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激荡了,墨泫不上前,她就往墨泫那边走过去,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你也不该与那妖精厮混一处,你这是被迷了心窍了,你可曾想过这样的后果?莫说是陛下不容于你,你可曾想过人妖殊途,谁知道……她,她什么会害你性命呢?” “她不害我,也不害人。”墨泫一下有些着急,竟是不自觉的替灵芝辩解了起来,“此事,我不希望你插手。” 邱剪容定定的看着墨泫,神情之中微微露着不一样的光,像是从不认识这样的墨泫似的,“墨泫,你是不是疯了,竟然为了一只妖怪说话?” “不然呢?”墨泫反问,将手一挥,让邱剪容抓住自己衣袖的手给挣脱开。 邱剪容无奈的苦笑了起来,“墨泫,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你府上留了一只妖,你可曾想过后果?” “不会有人知道。”墨泫肯定的讲,而后则又是盯着邱剪容强调了一句,“就算有,也是你所透漏,除非……你想要我死。” 邱剪容此刻像是心被人刮上一刀似的,忽然有些痛了起来,“墨泫,你当真这样想我?” “我不曾怎样想你,但是你昨夜确实对她下手了?”墨泫失望的道,“你向来温柔,向来知书达理,可是她什么都不懂,她也不曾害过人性命,仅此而已!” 墨泫说着,停顿了下来,将眼光看向了这湖面上,眼光深邃不见底,如同眼前这汪碧潭,心中也是带着万分的不舍,沉吟了许久之后,他才道:“剪容,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年,才鼓起勇气向父皇呈递奏折回京的吗?你知道我花了多久的时间去忘记你吗?” 邱剪容在这一刻,忽然流下了眼泪,摇着头,带着痛楚与无奈,“我……我别无选择,那时候爹爹,母亲兄长们,全都下狱了,是太子将我救到府上……” “所以你跟了他了!”墨泫侧首过来,凝视着此时泪落的邱剪容。 此时此刻,邱剪容竟然也是无言以对,那时候她跪在太子殿下的面前,求太子救她全家。殿下当时搀扶起了自己,说一定会帮她的,那个时候……她也委身了。 接受了他的吻,他的…… 可是,在太子的床榻上覆雨翻云的时候,她时时刻刻想到的却是墨泫的面容……此时面对墨泫的质问,她羞愧得无地自容,“我对不起你……” 墨泫无声笑了一下,“没有谁对不起谁,邱府蒙遭大难,我无法可解救是的无能,是太子伸出援手,你只是做你应该做的事情,我看淡了!”他说着,转过身来依旧是凝视着邱剪容,徐徐的伸出了手来,替她擦干了腮边的泪水,道:“以后,太子会对你很好的。”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今天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以后也再没有什么遗憾了,他忽然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朝着那阡陌上吃草的白马走去,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肺腑里还有痛的感觉,但是……这次真的是放下了。 “可是,你也不该和灵芝在一起呀!”邱剪容冲着他的身影吼道。 墨泫停住了脚步,心里此时也分不清自己对灵芝是什么样的看法,只在邱剪容冲着自己喊出这话的时候,他道:“她受伤了,我该回去看看她,你以后……别再找她了。” 邱剪容看他说完这话,便要牵起了马上鞍的时候,不禁冲着他喊:“你不要痴心妄想了,她这次……回不来了!” 闻言,墨泫浑身一震,忽然有些惊诧的转头看向邱剪容,“你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中计了? 剪容,又诓他? 第三十六章 炼妖鼎 绍娘来来回回给灵芝做了许多好吃的,在吃饱了之后灵芝又是虚弱的睡去了。 此时的院子外面艳阳当空,偶尔伴随着风动花香,引来了阵阵蜂蝶的踪影,倒也见怪不怪了,只是在绍娘端着食盘走出灵芝的院子之后,却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从天际处有一阵阵蝶影煽动,朝着这边院子过来。 在京畿这等人口密集的地方,鲜少有见到这么多蝴蝶一起飞来的情景,但是,若不仔细看的话,是不会发现这些蝴蝶竟然全都是无数的纸人儿在空中飞动。 这些纸人便是当初燕南征所用的驱使之术,只不过当初用的是一双纸人儿前来,便被灵芝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而今,却是漫天漫地的飞来这么许多,几乎令人咋舌。 纸人驱使有术,冲撞着进了那院门之后,便朝着那房间里面的方向而去,在房间之中转飞了一阵之后,就朝着那还在床榻中熟睡的灵芝飞了过去。 黄纸人儿像是通灵的一般,不断的聚集在灵芝的上方。 兴许是灵芝被燕南征的那现行符伤了根基,此刻竟然是熟睡不已,根本就没发觉到自己的上方密密麻麻的飞满了这些纸人儿,就连最后这些之人将她整个人抬着飞了起来的时候,都浑然不觉。 就这样,这无数的纸人在无声之中,竟然将灵芝给抬着飞出了这皇子府上,朝着望京山那边的方向而去。 望京山。 顾名思义,坐落于京城的后方,俯瞰整座京畿帝都,而这望京山上便是景国的黄陵,安葬着景国历朝历代以来的帝君王侯的骸骨,而在这望京山的最顶端,便是整个景国的龙脉所在。 龙脉巍巍,福泽延绵,庇佑着整个景国国祚千秋万代,永世昌盛。 而燕南征此刻前来找的,便是埋葬在这龙脉边上的一方“炼妖鼎”,他费尽千辛万苦爬到这望京山的顶上来,转过头看去的时候,但见山脉连绵,云雾蔼蔼,宛如出龙之势,又有揽月之怀,当真是大千气象,难怪此处能修建成一国龙脉,并且庇佑国力强盛,延绵至今,此处,当真是世所难寻的一处绝佳风水宝地。 燕南征看着这里的山脉,不禁感慨道:“也算你这小妖前世修来的福分,能葬身在这般风水之处,也是千秋万代的福泽了……”他说罢,竟是拿起了寻龙尺来,定起了方位,最终如同盘龙吸水的一般,他最终也用那驱使之术牵引之下,将那埋藏在山坳口处的炼妖鼎给掘了出来。 那方铜鼎依旧有着耀目的光辉,在这山坳口处修建成的一座小庙内。 这口鼎传说是当年修筑龙脉的时候,他的祖师爷也曾经参与其中,而这口炼妖鼎就是用来炼化这山中的妖物的,继而修成的龙脉宝地,保住这景国多年来国泰民安,京畿之中无妖物干扰,就连那远在最北方的妖狼族,都屡屡被困顿在苦寒之地不得而出,全赖这龙脉的镇压。 天下昌平。 此时此刻,燕南征重启这口鼎,就是为了彻底将那灵芝妖给炼化了。 他围着那口鼎绕着,此时此刻,便等待着那前去的纸人儿回来了…… ………… 然而此时的清平湖边,墨泫是再难以按捺住心里的怒意了,原本是想要离开的身影此刻再度朝着邱剪容那边奔跑了过去,“你把她怎么样了?你今天约我出来……”墨泫说着说着,却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彻底的寒心模样,“剪容,你连我也骗,连我也利用?” 邱剪容侧过了头去,不忍去看此时墨泫责备自己的眼神,“墨泫,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再说了……那除妖师是你引荐给陛下的,你对他有引荐之恩,他不会害你的……” “又是那个草包。”墨泫低声的咒骂了一句,忽而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邱剪容的手臂,带着威胁的意味,冷声沉喝道:“邱剪容,我警告你,最好灵芝不要出什么事,否则的话……我不会放过你。”说罢,墨泫再度朝着那骏马边上奔跑过去。 邱剪容也难以自持了,她朝着墨泫奔跑前去的方向高声怒斥了一句,“墨泫,你难道真的要为她去死不成?” 一听到邱剪容的这句话,墨泫的脚步先是一顿,随后则是连头都没回的就跨上了马背上,朝着府里的方向前去了。 回到府中的时候,墨泫先是询问了绍娘灵芝的情况,绍娘说是灵芝吃完东西之后又休息了,一直在房间里面没出来,听到了这话之后墨泫才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是放心不下的回到院子里面去看,推开门的时候,见到那空空如也的房间让他的心则又是再度紧张了起来。 “灵芝,不要玩了,你出来……等你好了之后,我带你去帝都最繁华的夜市玩……”墨泫半带着哄骗的意味说着。 可是,这院子里来来回回的找了几遍,却还是找不到她的踪影,不知道为什么,墨泫的心更是越发的沉重了起来,直到他走出这房门,想要吩咐下人将这府里彻底的找一回的时候,却是在门口的地方,半片黄色的纸样吸引去了他的目光。 他心中存疑,好奇之下蹲身在那门槛边上,捡起了那掉落在地上的一点黄纸,仔细一看,他的眉心更是沉重了起来…… 这东西,他见过的! 上次,灵芝与那燕南征便是因为这纸人而去的,那时候墨泫也赶到了,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这东西绝对是那个道士的,没错! 而这纸人…… 在那密密麻麻的纸人从天上飞来的时候,将那个躺在床上的女子整个人抬起来,便如同来时的模样,又再度将灵芝整个人抬着飞往望京山那边的方向去。 只不过,在飞过这门边上的时候,因为门边的缘故而导致有一只小人儿飞不出去,最后夹在那门缝中挣扎着离开,所以留下了这一点小黄纸在这里。 而灵芝,却被带走了。 “不好,是我大意了。”墨泫忽然惊呼了一声,他只道是那个燕南征是个半吊子,可是再不济,他也是个除妖师,更何况此时的灵芝有伤在身。 墨泫再也顾不得什么了,返身策马再度出了府,朝着青云观那边的方向去。 然而此时的望京山上,在那处山坳口的小庙里面,一身道袍的燕南征,嘴角噙着一抹微笑,远远的,看着他遣去的纸人儿将那个女子横空搬了过来…… 第三十七章 灵芝危矣 炼妖鼎似有异动,只见到纸人将灵芝横空架来的时候,那燕南征一声高声大喝起来,将那炼妖鼎顶盖掀翻,那顶盖摔落在地上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倒是将灵芝给吓醒了来。 但一睁眼的时候,原本还是在府上的房间里,现在却成了在凌空之中,周围山脉横陈,却不知道是哪里。 再观这身边,这无数的纸人翩动的踪迹,灵芝先是一愣,但是旋即又知道了是谁在背后搞鬼了,她不禁怒骂声出来,“燕南征,你个臭道士,你又想要做什么?”她一边叫喊着,一边正待使动念力来将这些纸人给制服。 谁知道她这一受伤,加上这周身的纸人数不胜数,在她这乱动之下,竟然凭空摇晃不已,她一个翻身纵下的时候,与这些黄纸人相互纠缠,却是一个不慎跌落在地上,泥土沾染在那脸颊之上,顿时难堪不已。 “小妖怪,你也有今天。”燕南征趾高气昂的走到她的面前来,俯视着她的时候,大有种一雪前耻的得意感,“今天就是你灰飞烟灭的日子,葬在这等宝地,就算我燕大爷对你的恩赐了……”说罢,蹲下身来就将灵芝整个人一提,给提了起来。 “我就知道是你在搞鬼,你一直都不死心!”灵芝此时落在他的手上,在这个时候哪怕想要出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原本就靠着邱剪容对自己动了手脚,想是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一步,故而才有这么快的动作吧! “燕大爷除妖之志不灭,你就休想有安生的一天……”他说着,再度将咒语给念起,那原本已经做了鸟兽散的纸人儿再次像是感受到了召唤,故而不断的从天空上方聚集起来,又再度围绕着灵芝不断的扑飞着,最后竟是将她整个人再度给扛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纸人却是将灵芝架起来,直接往那炼妖鼎之中扔进去。 铜鼎偌大,曾经祖师爷先辈在这里开劈荒之时都不知道用这口鼎炼化了多少妖精,燕南征自己本事不行,可是有这祖师爷留下的宝鼎,要想炼化这只小小的灵芝妖,还是轻而易举的。 此刻的灵芝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最终只能任凭着自己被丢进这黑漆漆的铜鼎之中去,随着那顶盖被盖上的时候,她的叫喊声显得沉闷不已,只能在这鼎中不断的回旋罢了。 燕南征见这顶盖给盖上了,他心里悬着的那一块大石头也最终放下了,他长吁了一口气,旋即一个转身去,再度驱使下了那一群纸人儿,但见他将那方向一指,便朝着那铜鼎的下方指去。 那些纸人儿仿佛潮水般涌动,竟是争先恐后的朝着那铜鼎下方窜去,在最后一只纸人钻进了铜鼎下方的时候,但只见到那火光在下一瞬,竟然带着微微的蓝光燃烧了起来。 逐渐的,那炉鼎下方的蓝光慢慢燃烧成了鼎旺的火。 在这炼妖鼎之中,灵芝无力冲出此时的困境,她就像是被大山压境的一般,不断的敲击着这炉鼎的边缘,但是只有那浑厚的回声,却浑然不觉在外面燕南征已经架起了炉火来了。 再不用多久,她就会像以前望京山上的其他妖怪一样,全部被炼化在这铜鼎之中了。 然而此时的墨泫,却是在府中找到了那现场遗留下来的黄纸片,顿时匆匆策马,朝着青云观前去了,骏马停在观前的时候,前面的童儿正要前来询问的时候,墨泫却一把揪住了他的道袍前襟,直接开门见山的问:“燕南征呢?” “师……师傅……不知去向……”那童儿被墨泫这陡然前来的怒意给吓到了,更何况在这京畿之中,几乎无人不知这位不得皇帝宠爱但却战功赫赫的二皇子。 “不知去向!”墨泫重复着他这一句,神情一肃,就连眼神之中此时都有肃杀的意思,他豁然将那揪住的小道士一松,随之将别在骏马马鞍边上的长剑一抽,架在了那小道士的脖子上,“再不知去向,我让你身首异处。” 宝剑纤瘦,但是那寒锋却异常逼人,世人都知道这位二皇子战场上一柄红缨枪叱咤风云,杀敌无数,那英姿飒爽至今的令敌酋闻风丧胆,可是却无人知道,他当年在众多皇子之中,剑术高超,也是独领翘楚。 而今,这柄多年未曾出鞘宝剑,就这样架在小道童的脖子上,他吓得腿都软了,“师傅,师傅在望京山……”他抱着自己的头说道。 “望京山何处?” “神鼎庙,炼,炼妖鼎……” 在小道童说完之后,墨泫收起了长剑转身再度策马,调转了马头朝着望京山的方向奔驰前去。 一路马蹄声哒哒,呼啸着的风从耳畔边过,墨泫却是心急如焚。 炼妖鼎…… 传闻他是曾听说过的,传说当年建国之初万妖横行,有道人说景国缺一龙脉镇压,故而开山辟域,在望京山上修筑龙脉,在龙脉下方修筑了一方炼妖鼎,传闻当年望京山血流成河,用了九天九夜的时间将所有擒住的妖怪全部炼化在鼎中,而为了封住这口鼎的戾气,也在山坳处修筑了一座神鼎庙,供奉此鼎。 如若,传闻是真的话,那么燕南征可谓是真的想将灵芝给置之死地。 如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灵芝危矣! 如此想着,墨泫不觉再度重踢着马肚,整个人恨不得此时身插双翼飞到那神鼎庙里去。 然而此时的神鼎庙中,那炉火已然烧得鼎旺,那原本黯淡的青铜之色此时在烈火的燃烧之下,也逐渐的变回了当年的光泽,它此生的使命,便是燃尽一切妖魔鬼怪! 正当燕南征打着坐,守在这方炉鼎边上的时候,但闻得庙外面马蹄声仓促前来,一声骏马高扬的声音传来的时候,燕南征睁开了眼,还未曾见到这外面来人的时候,却先闻得那神庙前方带着风疾厉呼啸前来,一柄寒锋凌空被抛而来,直勾勾的朝着燕南征的面门前来。 见状,燕南征大惊,顿时将身一偏,倒出了这蒲团的位置,那宝剑也“苍”的一声钝响,刺入了这庙中的柱子上,入木三分,凛冽生寒。 “是谁?”燕南征不悦的大声高喊了一句,却见从那庙外,匆匆下了马的身影前来的时候,燕南征的锐气顿时也减了几分,“是,是二皇子啊!” 第三十八章 神鼎之威 神鼎庙之中的炉火烧得鼎旺,燕南征死守在那炉鼎的旁边,能亲眼将这灵芝妖给化为灰烬,也是他下山除妖的第一件功绩了。 而策马前来到这望京山中的墨泫也是诧异,燕南征居然还知道这一处所在。 他纵马上得这山坳来,缰绳一收之下,但闻得那骏马长啸一声,从这神庙外面看进去的时候,依稀能够见到那里面的铜鼎,一怒之下,墨泫豁然将鞍马边上的那柄长剑一抽,朝着那神庙的窗口里面插了进去。 长剑破窗而入,呼啸着竟是带着隐隐杀意。 但见那燕南征原本是在那蒲团上等候铜鼎炼化灵芝的,却没想到在这神鼎庙外忽然有一把长剑破风而来,他但将身一闪,整个人朝着边上一滚去,堪堪躲开了的这长剑的攻击。 “是谁?”燕南征高喊了一声,气势汹汹的模样便提起了身边的银锏,朝着外面跨步出去,“我乃堂堂除妖师,谁敢对我动手……”正当他跨出这庙门的时候,迎面见到的也是同样怒气汹汹的墨泫。 墨泫翻身下马朝着他走了过来,脸色沉重得比死人还难看,“我举荐你到父皇面前,不是要你来跟我作对的……”他怒吼一句。 却将燕南征给吓得都有些难以自持了,只能心虚的朝着神庙后面退去,“是,是二殿下呀,殿下这是在说的什么呢,燕某人……听不怎懂……”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脚步给站稳了,企图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墨泫的脚步,只消再等上半个时辰,那灵芝即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救得下她了。 “你听不懂,我会让你懂的!”墨泫此时也不想与他多说废话,将眼神在这神庙之中扫视了一圈之后,眼光便被这庙中烧得鼎旺的炉鼎给吸引了去,想也不想的墨泫就跨步朝着那方炉鼎的方向走过去。 燕南征见要糊弄不成,赶紧上前去阻拦下了墨泫,“皇子殿下,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是……她到底还是妖,留她在身边迟早有祸患,我一心除妖,也是为了江山社稷……这神鼎也是当年我的祖师爷除妖之后留下的……” “滚开。”墨泫但将燕南征给一踢,一脚将他踢翻在旁边去,朝着那偌大的炉鼎边上走去的时候,他但吼了几声,“灵芝,灵芝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没有了任何回应之后,墨泫转身但将那插在柱子上的长剑给拔了下来,作势就要过去将这炉鼎给掀开,燕南征见状再次大惊,也不顾一切的上前去,“殿下休要白费功夫了,今日你是救不下她的……” 果真如他所言,这炉鼎像是被封住的一般,任凭墨泫如何都撬之不动,更何况这炉鼎下的火势越大,也逐渐的被烧得通红了起来。 “此鼎乃是祖师之物,殿下不要再白费力气了。”燕南征见墨泫根本对付不了这神鼎,原先的紧张在此刻也消散了,反正已经如此了,便也不再上前去阻拦,只是在一旁悻悻然的说:“她说不定此刻早已灰飞烟灭了……” 燕南征的话还没说完,墨泫豁然转身过来瞪了他一眼,促使得燕南征乖乖的闭上了嘴。 墨泫百般无奈,最终竟然是后退了几步,再次朝前冲撞过去的时候,竟是企图用脚将这炉鼎给踢翻。 “砰砰砰”的连续几声之后,炉鼎开始摇晃了起来,这让原本松懈下来了的燕南征再一刻戒备了起来,“殿下,殿下不可如此,这炉鼎乃是神物,要真是弄坏了……我愧对祖师爷!” 他说罢要再次上前去阻拦的时候,谁知道墨泫这一次将脚再度朝着身后一踢,又是重重的踢在了燕南征的胸膛上,“你要再敢过来,我杀了你……” 一语罢,墨泫竟是蓄足了力朝着那炉鼎前去。 兴许是这炉鼎之威不可侵犯,在墨泫最后一次将这炉鼎一踢去的时候,炉鼎几下摇晃,竟然是重重的朝着这地上滚了去,可是那顶盖却还不曾见到掀开。 燕南征吓得大呼了一声出来。 可是,在神鼎倒地的时候,却也在此同时那神鼎的周边骤然红光大现,一道光影潋滟而出,竟然化作了一道红色的利剑,竟然是直直的冲着墨泫的心口就去。 神鼎之威,不可侵犯。 墨泫被这神鼎之光给伤到,一口血剑喷薄了出来,这下……就连燕南征也愣在了当处了,根本难以想到这不甚起眼的炉鼎竟然也有这等威力,可是墨泫到底还是皇子,这下被神鼎所伤,他竟然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上前去,顿时站在那里踌躇不已。 墨泫一口血剑喷出,可是见到那炉鼎依旧还顶盖紧闭的时候,他不禁一声怒吼,长啸了出来,“灵芝……”她若死了的话,该怎么办? 但也见到在此刻,那原本不动的炉鼎在这一刻也忽然动了一下…… 随之…… 在那炉鼎之中竟然有撞击的声音逐渐的传来,是什么在里面撞击着? 灵芝? 墨泫忽然欣喜,“灵芝,你没事吧?” “不可能啊!”燕南征却也再次目瞪口呆,他也是第一次用这炼妖鼎,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他也不清楚。 墨泫撑着自己的身子徐徐的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用手背擦拭着嘴边的血迹,眼光却死死的盯着此时在地上逐渐的翻滚,撞击的炼妖鼎。 燕南征原本也想走近墨泫身边的,可是在触及这个黑衣男子的时候,心里也害怕。这个皇子身上戾气实在也是太重,燕南征根本就惹不起。 但见那炉鼎越撞是越重,最后竟是这炉鼎本身也在隐隐的颤动着,翻滚之下,那炉鼎竟然也像是滚球的一般在这神庙之中不断的滚动着,撞击在墙面上,又弹到了那柱子上去,这炉鼎,竟然也像是在战斗的一般。 刹那间,但只见那炉鼎的顶盖也颤动了一下,原本像是被封死了的顶盖在这一刻竟然也掀开了一条缝隙出来,紧随着,那缝隙却越来越大,最终顶盖的压制之力也无法回天,竟然是大开了出来。 “砰”的一声顶盖被掀翻在地,一道紫光从那炉鼎之中骤然闪来,但只见那柄玉剑身影,带着那潋滟玉光从炉鼎中飞出…… 玉剑,本乃仙尊随身物。 第三十九章 动了心弦 玉剑紫光寒闪,自那神鼎之中迸射而出,随之被玉剑牵引而出的还有在炉鼎之中差点被炼化了的灵芝,此时的她但见一身的虚弱,浑身狼藉的模样,就此倒在地上。 墨泫见状,赶紧上前过去抱起了她,“灵芝,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了?” 在墨泫的这一番话之下,灵芝轻轻的睁开了一下眼睛,入目处,但只见到墨泫那担忧的神色,却是她不曾见到过的,那般的焦灼,那般的情深意切,她……难道是昏了头吗?才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她只无力的开口,“你……总算来了。”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嘴唇微微的勾起来,轻然的一笑,随后便又再度昏厥了过去。 “她怎么了?”墨泫不知道灵芝到底被伤得怎么样,故而一个侧首,怒目望着燕南征那边的方向。 而燕南征此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原本是想要将这只灵芝妖给彻底消灭的,可是现在被墨泫这样无端闯入误了大事,而今在墨泫问他的时候,反而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根本不愿意回答半句。 可是在触及到了墨泫的眼光的时候,只能够怂怂的回了一句,“她……不过是被伤及了本元,等她恢复就好……”他说着,违心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还是难以按捺住心里的话,“二殿下,并非我不感念你的举荐之恩,可是你看看,你看看她是个什么东西,我……我这是为民除害啊,她可是妖,这要是让皇上知道的话,你就算是他亲儿子,他也不会手下留情的,你还是听我的话,将她给炼了,一了百了。” 燕南征一边说着,一边想要上去阻挡墨泫的动作,可是却又只能够无奈的看着他将她给抱起来,朝着庙外走去。 “殿下,殿下你……”燕南征还想再说什么,再一上前去的时候,但只见到那原本破鼎而出的玉剑在这庙里面旋了一转之后,“唰”的一声朝着燕南征的身边擦身而过,随之又幻化成那小小的玉簪别在她的鬓边上,任凭着墨泫将她给抱出去,一切尘土寂静。 燕南征根本说服不了墨泫,他本想将灵芝放在马背上,就此将她带回府里面疗养,可是在这一刻,他却忽然怜香惜玉了起来。 看着这陡峭的山路,又看这马鞍上颠簸不已,灵芝此刻受了重伤,根本就难以受得起这样的颠簸,故而在这骏马前面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决定抱着她步行下山去。 燕南征就这样站在这山坳上,看着墨泫将她会给抱下山的背影,这个浴血沙场的男儿向来只有阳刚之气,却没想到居然会为了一个妖精这样,燕南征当真是气得有些垂首顿足,不禁暗自咒骂着,“你……你肯定会后会的,此妖定会害得你一世不宁,你迟早会后悔今天没听我的话的,真是,真是……妖迷心窍。” 山风阵阵,扬起了墨泫身后衣角与墨发,锦带却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然松了,将原本高束的墨发也给吹得凌乱了起来,有一丝墨发垂坠在额前的时候,他此时的神情就是他也难以预料得到的温柔。 忽然感觉到了怀中人儿似乎有翻动的意思,他停下了脚步来,但见灵芝的唇齿在轻轻的蠕动着,可是声音细微,根本就很难听得清楚,故而墨泫只能够垂下头到她的唇边去,侧耳倾听。 但听得灵芝的声音传入耳中,“水……我渴!” 墨泫闻言,兀自松了一口气。“我这就给你找水喝。”他说着,看了看这山间的山势,根据向来行军的经验,他很快的找到了河流,在一处小溪水的边上,将她放在那里,自己则是找来了一片阔叶盛来溪水,轻轻的倒入了她的唇角边上,将那原本干涸了的唇给润湿了一些,恢复了些许血色。 她似乎很累的样子,在喝水的时候,只有轻微的再度睁开了眼看了墨泫一眼,这一看,则又是淡淡的扯起了一抹笑来,看着他此时紧拧着双眉的模样,似乎也在这一刻将他的模样给刻入了心肺中一样,十分的让人宽心。 “仙尊……不恼我了?”她轻声的说着,话语苍白无力,可是却还是向当年她前去仙山上赴宴的时候一样,还是那样的天真无邪,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闯下那样的祸事来,更没想到这一世,居然还会和仙尊有所交集。 这个男人……现在看来,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嘛! 她但只说了这一句之后,一只手但只紧紧的握着墨泫的手腕,仿佛此刻他就是自己护身符一样,死也不肯放手。 从一开始见到这只小妖开始,她就各种闯祸、闹腾,就这样毫无预备又堂而皇之的闯入了自己的生命,她仿佛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刻,也会依偎在仙尊的怀中,如此寻求一丝慰藉与安全感。 墨泫将另外一只手缓缓的抬起来,那灵芝是醒来了又再度昏睡了过去,而今她近在咫尺,他只将手请轻柔的抚过她的额头上,那白皙的肌肤上有着轻微的汗珠,他的指腹在轻触到她的肌肤之后,有那么一瞬间的颤抖。 他不曾……这样肌肤对肌肤的触碰过一个姑娘,而今……他放心大胆的轻触着她,最后顺着她脸部的轮廓,徐徐的往着她的鼻尖、脸颊,最后再将手指停留在她的唇边上。 忽然在这一刻,他只感觉到了心里的某一根弦,忽然的……动了一下。 “你知道吗,你这只妖精……让我还苦恼了。”他说着,反将她的身子从地上抱了起来,再度将她给揽在怀中,就这样垂首看着此时熟睡的她,“到底我是怎么了,我明明,很讨厌你才对,可是现在……”他说着,却是连自己也难以说得清楚自己此时心里的感觉。 只将眼光停留在她那双唇上。 直至此刻,他的心里忽然有了某一种冲动,促使得他将头缓缓的低下去,轻轻地、双唇对着她的,在这一刻……他就是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柔,吻在了她的唇边上。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对这一只小妖,此刻动了心弦。 第四十章 再非昨日 双唇离开她的时候,墨泫的心忽然一顿,就这样看着这个女子躺在自己的怀中模样,那秀发有几丝轻抚在她的颜面上,忽然在这一刻,墨泫也被自己吓到了,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他将她给放下了,兀自一个人站在这溪边好久好久,心中也是惴惴不已。 “你是妖,你我本不该如此,是我造次了。”他默默的说着,不知道为何心里却有那么一会的愧疚,回首看着这个依旧在昏迷之中的女子,心中怎么也自持不了。 直到等到灵芝醒来的时候,那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些含糊的样子,“这里是哪里?”她望着这周围的陌生场景,又看到在不远处,那个男人背靠着一块大石头,始终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或者是失神太久,或者是稍微有那么一段距离,就连灵芝醒来了开口说话他都没有注意到。 就这样望去,远山夕阳下,那金黄的颜色此刻尽数倾洒在他的容颜上,带着些许的落寞与凌乱,此刻却寂静无比,他将手轻轻的按压在自己的宝剑上,十分专注的擦拭着那宝剑的剑身,似乎在想些什么。 灵芝身体虚弱,可是终究还是保住了一命,她撑起了身子来,抖了抖身上满是皱褶的罗裙朝着墨泫那边的方向走去,“你怎么了……” 她这才刚开口的时候,原本还不设防的墨泫在这一刻豁然受惊了的模样,即便此时没有起身来也是骤然将自己手中的剑朝着灵芝直指而去,直到看定了是灵芝的时候,才忽然一愧,收回了手中的剑,“你终于醒了。” 他看着灵芝的时候,不免想起了自己之前忽然的冒犯举动,又将目光看到她的唇的时候,不觉脸上也是火辣辣的感觉,只能将眼光给别开了。 可是,当触及到她那苍白的脸色的时候,心中也不免还是心疼的,“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接下来你就好好休养吧,余下的事情,我一并会解决的。”他说着,伸出手来想要轻抚上她的容颜的时候,又觉得有些不应该,于是又讪讪然的将手给收了回去。 灵芝刚脱离险境,也并没有发觉到墨泫对待自己不一样的地方,但只笑了一笑,“果然仙尊还是修为高我许多,我以为这次是真要死在那臭道士手上了呢!” “我不是什么仙尊。”墨泫淡淡的回了一句,不知道为何,此时在审视着灵芝的时候,忽然过分的强调了这一点,那冷冷神色上,尽是复杂。 俊颜轻侧,也不想去多加猜疑这些事情。 他此时最不想的就是灵芝说起什么仙尊、什么三世情缘之事,他是墨泫,并非灵芝所说的那样。 可是……他此时却也不知道该当如何开口才是好。 灵芝也怔住了,压根就不明白墨泫此时心中究竟在别扭着什么,那娇俏的模样就像是定格住的一样,一双美目凝望着眼前男子,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墨泫中也不是滋味。 他伸出手来,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还有,剪容……你也不要再与她接触了。” “可是,你与她……”灵芝正还想说什么。 墨泫却像是忽然发难的模样,“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我和她彻底的陌路了,你难道真要我去娶她吗?”他看着灵芝,说出这话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诧异了。 当年,心心念念的是如何娶邱剪容,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一切早过去了,剪容也早已经不是他心目中的那样了,他此刻反而更加在乎的是眼前的女子。 只是……她是妖,这点才是墨泫心中的症结所在。 在他的怒吼声下,灵芝怔住了,“你……这么凶做什么?”她讷讷的说着,刚才确实被墨泫给吓到了。 墨泫也让自己沉寂了下来,“我与她再非昨日了,更何况,这次的事情她难逃职责,你如若死了的话,便是她一手造成,我根本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这样的邱剪容,难道你也想让我娶她?” “我……”面对着墨泫这样的问题,灵芝忽然觉得自己无言以对,抬眸起来看向了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眸子炙热无比,却像是有些许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是灵芝又说不上。 她从不曾想到过这一点的,她以为有当初仙尊的前世与剪容仙子的情分在,这一次下凡还他那一段姻缘应该是很容易的才对,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难道自己……真的成仙无望了? 一想到这一点,灵芝就忽然有点沮丧了起来。 “我不怪剪容,真的。”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墨泫,仿佛也是带着一丝天真,也像是为了要劝说自己似的,“她是个凡人,知道了我是妖自然是会害怕的。” 墨泫的眉心一拧,却是怔怔的看着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应答。 灵芝为了缓和下来气氛,不禁又撑起了一抹笑,回到以前与他那般肆无忌惮的时候,她上前去挽住了墨泫的手臂,“难道你知道了我是妖之后,不会怕我吗?当时你可也是谈妖色变,现在也肯定是巴不得将我赶走吧!” “不是了。”墨泫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就此凝眸看着她,“你现在想留多久就留多久。”说罢,他兀自转身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留下灵芝一个人站在那里,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诧异的看着那个男子的背影,喃喃着道:“他怎么转变,忽然这么大了?” 难道是因为邱剪容对她做得过分了,他在为剪容赎罪? 定然是这样,否则他何必如此?灵芝这样想着。 忽然也笑了起来,“还说你心中没有剪容,定然是怕我怨恨她你才这么做。”她说着,也跟随着墨泫的脚步一步步往着山下走去。 墨泫不想灵芝太过劳累,可是也不知道灵芝心中对自己的想法,故而一路上任凭灵芝再怎么说话,他都没有再开口,横竖灵芝被燕南征所伤,此时也心力不济,最后干脆两人默然不语,一路安静的回了府去。 可是,在刚回到府里的时候,绍娘就提前在府外等候了,见到墨泫与灵芝二人回来的时候,总算是谢天谢地,赶紧上前去,“殿下,您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这……邱小姐,”她有些难堪的望向了灵芝那边的方向去,“她来此等候多时了。” 墨泫一怔,有意无意的瞟向了灵芝那边的方向一眼,“她还不死心?” 第四十一章 动情 邱剪容的到访出乎了墨泫的意料之外,“她还来做什么?”他暗自沉吟着,在绍娘的殷殷关切下,他的眼光也不自觉的瞟向了灵芝那边去。 但见灵芝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将眼光别开,不去与墨泫对视。 墨泫转身对绍娘说,“你先去厅中待茶,我先将灵芝带回去休息再来。”说罢,他拉起了灵芝的手朝着后院那边的方向走去。 绍娘闻言一喜,如此看来,殿下的心中还是较为关切灵芝姑娘的,当即绍娘喜笑颜开的奉命去了。 反而是灵芝,她有些诧异的瞠大了眼睛看着墨泫,“你,你去见见她吧,我自己能回去的……”她讷讷的开口,只是觉得如此不对,即便是邱剪容如此对待自己,可是墨泫也未免对她,太过苛责了? “你闭嘴,乖乖的跟我回去。”墨泫冷冷的喝住了她,停了一下才又发现自己的语气重了,复而又顿了一下,“你只管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不要管。”说罢,还是依旧将她给拉进院子之中去。 灵芝被他安顿在房间里不让出来,他自己则是朝着会客厅的方向走去。 在途经这回廊的时候,这一段路程并不远,可是墨泫却是觉得十分的冗长,此时的心中也是十分的复杂,在清平湖上和邱剪容的话说的十分清楚了,而灵芝也救回来了,现在她还来做什么? 更何况,让墨泫心中萦绕不去的,却是今日在溪边的时候,他那样请不自主的吻了灵芝那一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就连墨泫自己也还搞不清楚,再见邱剪容,该当如何应对? 想着,前方花厅的方向已经近在咫尺了。 墨泫站在那里,盯着那门口却是停滞了下去了,心中翻覆,做不得主。 也正巧在这个时候,兴许是等待了许久的邱剪容知道墨泫回来了,硬是不想再等下去了,在绍娘的拦截下还是朝着这会客厅走出来,“我有话要对他说……”邱剪容在踏出了客厅的时候,见到墨泫正好站在面前不远处的时候,四目相对的这一刹那,她也忽然静默了下来。 墨泫将手一挥,示意绍娘先下去,独留下邱剪容一人。 “该说的话,不是都和你说清楚了吗?”墨泫继续踏步朝前走去,转身入了这厅中,不知道为何,原本翻覆不已的心此刻在见到了邱剪容的时候,反而是彻底的沉稳了下来。 然而,邱剪容却是在墨泫走过去的时候,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墨泫,我实在是不想看到你万劫不复,你不听我的话,真的会把你给毁了的。” 墨泫垂首下去,盯了一眼她拉住自己的手,“你如今的身份,如若再不放手的话,才会将我给毁了。” 这一句话,无需旁敲侧打,便直直的打入了邱剪容的心,她有些不甘心,但是又不得不放开手,“墨泫,你知道我并不是刻意想伤她的,还有那除妖师也是一样,谁都不曾想要害你,你为何还非要这么执迷不悟呢?” “剪容,如何对她我心中有自己的衡量,更何况你与那燕南征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多少能知道一二,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往后……不要再来我府上了,被太子看到不好。”墨泫说罢凝望了她一眼,这一眼已然是平波无痕,再无半点波澜的迹象。 面对他如此不听劝告的模样,邱剪容但有深深的无力之感,她不甘心的冲着墨泫喊道:“墨泫,难道就不能念在旧情上听我这一回吗?你当年无法赶回来,我都不曾怨过你,难道到了现在,你真要为了她让我很你不成?” 墨泫回首看着这个女子,二人就这样一个人门内,一个在门外,就这样咫尺相望,却犹如相隔天涯那般。 许久之后,墨泫那一直紧抿的唇齿才缓缓启阖,“剪容,你我不该再谈什么旧情,终归结底你等不回我来,当年我也确实回不来,可是山盟海誓还在,可是你都已经许了太子了,何苦还要再与我纠缠,这不也是你当初的态度吗?现在又算什么?”他问着。 邱剪容站在那里,呆滞着看着他,竟然宛如刀割,回想起他刚回到京畿里来的时候,她甚至是连话都不想与他多说一句,甚至是怕他连累了自己。 是的,就是怕他连累自己。 可是到了现在,直到看到他对灵芝的不一样,这让邱剪容犹然心痛不已,她终究也是难以忘却当年的那份情的。 可是,眼下看来,墨泫却真的是淡了,他对邱剪容道:“剪容,说到底还是你负了我,我不曾负你,只是……这一切也俱往矣,不该再提起,往后不管灵芝是什么,都与你无关,哪怕我是死……也与你无关。”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邱剪容眼泪再难以止住了,“墨泫,你就真的这么狠心,就连我对你的担心,你都置若罔闻?你觉得我会害你?” 墨泫无奈一笑,“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可是……你也再无权利过问我的任何事,包括灵芝的。” “墨泫,”邱家剪终于再难以遏制住的怒吼了一声出来,“你难道就不怕你的事情被捅出去吗?即便是我不害你,那个除妖师呢,他也是知道一切的,你难道就不怕他泄露出去吗?留着一只妖在你身边,难道能让你感到慰藉吗?” 面对邱剪容的连番话语,墨泫但只不言不语,只转身想要朝着厅中走去,邱剪容见说不动他,赶紧上前去,再度拉住了墨泫的手臂,“墨泫,你为什么还是这样铁石心肠,你现在连我的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她说着说着,盯着墨泫看了许久许久。 这方俊逸的面容,眉目星辰般,却是深若寒潭。 可是在此刻,邱剪容却是在他的眸子中看到了令她颤抖的气息,她豁然有些不敢置信的松开了自己的手,连连摇着头后退,“不会的,墨泫,你不会的……你,你难道,真的会对一只妖动情吗?你难道,真的对她动情了吗?” 她连连追问,但是她却在这一刻像是看穿了墨泫似的。 第四十二章 成仙,当真这么好吗? 邱剪容落荒而逃,出了二皇子府的时候,竟是一路含着泪花哭着回去的。 墨泫则是一个人一直坐在那厅中一直沉默着,只是心中却一直想到了那一方小溪边,那日暮下,女儿的唇齿娇软如斯,他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遏制不住心里的那一股冲动就吻了下去。 明明知道她是妖的,当时那娇俏的灵气都尚且历历在目。 “我是一株九叶灵芝,生长在狐祖洞前,吸收天气灵气而成,乃天生祥瑞之妖,只等着功德圆满、飞天成仙。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害人性命。” 这声音娇娇脆脆的,一直在他的耳边萦绕着,墨泫无奈的靠在这椅子上面,尚且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对那个灵芝小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他轻轻的闭着双眸,兴许是过分伤身,就连灵芝走进来这里,直到身侧的时候墨泫才感觉到,睁开眼看到她的时候,似乎有些恼怒的样子,“你不在房中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灵芝看到这里空空如也,也知道邱剪容定然是回去的了,“我是想来看看……”她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话语也戛然而止,那苍白的面容也低低的垂了下去。 那如画一般的容颜此刻像是少了一丝生机似的,也不像平日那般的吵闹,心中却是忧虑重重,双手兀自搅弄着,却不知道到底该当如何是好的样子。 墨泫走在那里,直视着她此时的缄默,心里却也是无比明白她的心思,他也终究是有些难堪别过了头,“或许,你这辈子可能真的成仙无望了,是吧?” 他将灵芝心里的担忧给说了出来。 灵芝诧异的抬起头来看着墨泫,但是回头想想,墨泫能知道她的心思也并不奇怪,遂过了许久之后,灵芝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下山之前,狐祖告诉我的,还了你这桩姻缘我就能飞仙的,狐祖从不骗人的!”她说着,勉强的勾起了一抹笑,侧首看着墨泫的时候,都带着一丝的凄凉。 墨泫忽然能够明白这么久以来她的执着到底在哪里了,看着她此刻这么沮丧的样子,墨泫别开了头,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复又开口,问了一句,“成仙,当真这么好吗?” 这下,灵芝却是诧异的看了墨泫一眼,一双美目之中大有震惊之色,倒是看得墨泫有些尴尬了起来,“怎么了?” 灵芝这才收回了神色,道:“没怎么,只是好巧啊,你这个问题,让我忽然想起了紫檀哥哥,他也经常问我这个问题。” “紫檀。”墨泫轻呢着这个名字,自从灵芝来到他的身边之后,墨泫就已经不止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此刻听来,心里却多留了一分在意。 灵芝不知道这些的,以为他心里存疑,便快快的解释,道:“他也是生长在狐祖洞前的一棵紫檀树,修为比我高出好多好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早应该飞仙的,可是却也一直留在九首山,说是等我一起飞仙,可是到后来,他也不说飞仙的事了,反而经常想你这样,问我飞仙真的这么好吗?” 她并不懂得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以及那深深的无助与等待那么多年的凄凉。 紫檀与灵芝相互依偎着生长,在九首山上,他就是灵芝的靠山,从初初茂芽开始生长之后,就一直在为那一株小灵芝遮风挡雨,早已经超过了相守的意义了,只是……这一切灵芝都不知道罢了。 但是,此刻的墨泫却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来,一听到灵芝说的这些之后,墨泫的心里也豁然明白了,“他是想挽留你罢!” “你说什么?”灵芝并没有听清楚墨泫这话。 墨泫摇着头并不再说,反而心里也明白了,原来在她无忧无虑生长的那片山上,竟然也有一个人在默默的等着她,只是却苦于无法说出心里的话。 “我想,你说的紫檀哥哥,就算不飞仙也是可以的吧!只要……”他忽然也将话语止住了。 只要有你在他身边就好。这就是墨泫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可是,却也让墨泫忽然想起了自己来,他难道……也和那个紫檀树妖一样?企图留她在身边? “开什么玩笑?”墨泫蓦然站了起来,神色之中此时竟然是带着仓皇的,即便是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都不曾这样过,而今竟然为了一只小妖动了这样的心思,这让墨泫觉得荒唐且吃惊。 “什……这么玩笑?”灵芝再次诧异不已,看着墨泫此时的自乱阵脚,一时之间更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看着墨泫。 然而此时的墨泫,也是盯着灵芝看,四目相对的时候,从瞳孔中看到此刻难以置信的自己,他忽然问:“你为什么要来到我的身边?” 这下,灵芝更是摸不着头脑。 墨泫死盯着灵芝,更是一步步的朝着她走近去,灵芝根本无法理解他此时的情绪变换,只能他一步步的逼近,自己就一步步的后退,“你,这是怎么了?” 面对着灵芝,墨泫最终将她逼近了身后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灵芝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他俯下了身去,与她此时的距离近得让人窒息。 她想别开脸,可是却被墨泫将手一抓,扣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此时面对自己。 他的双眸之中尽是沉寂与霸道,和她所熟悉的紫檀不同,自然从来都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柔,根本就不想他现在这样粗鲁和霸道。 墨泫说:“给我点时间搞清楚自己,到时候你飞仙或者如何另当别论,此时我便只有一个问题。如果,你今生当真是飞仙无望了,你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倒是让原本还陷在尴尬中的灵芝忽然沉寂了下来,抬起头来也看着墨泫,紧蹙的娥眉,她此刻居然也很认真的在思量墨泫的这个问题。 墨泫更加凑近了她的面前去,道:“我和你的紫檀哥哥可不一样,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当真有那个心思的话,你是走不了的,明白吗?” 这话,像是在宣誓的一般,他深深的看着她,随后伸出手来,轻轻的抚了一下她的发,随后则是转身朝着门外走去,顺便留下一句,“我今晚宿在军营里,我会让绍娘寸步不离的守着你的。”以防燕南征那厮再动什么手脚。 可是,现在的灵芝是云里雾里之中,根本就没能反应过来墨泫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什么心思?我为什么走不了?” 根本不谙男女之情的她,根本无从理解此时墨泫心里的混沌,更不会明白墨泫这话里的意思。 他天生就是生在生杀予夺的皇家之中,这么多年来鞍前马后的肃杀,更是让他多了许多掠夺的意味,只要是他想要的,就绝对会猎进囊中。 哪管她是人是妖! 然而,此时墨泫也需要沉寂下来,眼前这只灵芝妖,是否当真让他动了心?他也需要好好想想了。 第四十三章 小佛堂 墨泫果真是连夜从马厩之中牵出了马就一路直奔军营中去。 在大帐之中,身上只披着一件披风的靠在那案前休息,心中却是在不断的摸索着自己心里的想法,他对灵芝……究竟如何,却是怎么都理不清的一件事。 他一个烦闷,却是将身上的披风一拉,随之朝着营帐外面走了出去,外面冷月凄清,一阵夜风吹来将他的衣角吹翻了,翩飞不已,身旁有行走过的将士都朝着他颔首,他则是默然一点头,自己却是站在这营帐外边,冷冷的看着天上月。 “曾几何时,我不曾这样安静的站在京畿中了?”他不禁心生感慨。 当年母妃的事,让他几乎丧命,后来又与邱剪容分道扬镳,沙场多年,边关冷月,随时都要做好马革裹尸还的准备,哪里还有像现在这样的心思站在月下沉吟了。 而今,却是因为一个灵芝,他拿不定这主意,更看不透自己的心。 那俊逸容颜此时此刻,眉头竟然不再深锁,却是能够再一次如此安安静静的想念一个女子,竟然……这感觉也还不错。 “母妃,如若你还在世的话,可能也会很喜欢她吧!”墨泫淡淡的道,这么多年来,他的心里始终是不相信那么单纯善良的母妃会做出毒害皇后的事情来。 可是,当年人赃并获,他无从辩解,更是差点死在父皇的手里。 他的手里,紧紧的攥着莹妃原本送给灵芝的那一双玉玦,玉玦是一双,本来应该送给成对的人儿的,他当时觉得,姨娘送这个给灵芝并不合适,现在攥在手心里,冷玉升温,却让他开始觉得即便是送给灵芝也是无可厚非的。 “其实,是妖又如何,不是妖又如何?”墨泫的指腹轻搓着那玉玦,喃喃自语的说着,那深邃的眸子之中映着这轮冷月,难掩此时的失望与忧伤,“剪容不也同样让人失望吗?” 他轻叹了一声,心中道:“母妃,如若你还在……定能给我一个答复。” 只可惜,冷风轻送,当年的芸妃也已经去世多年,就是魂兮归来也不能够为他此时解惑。 同样的冷月,同样的风,从这军营之中一路吹送至皇宫大内之中去,在那凌云宫中,守夜的太监站在寝殿外不远处,不敢懈怠,但是阻挡不去这风往里吹送,撩拨起了那宫里面的帷幔轻纱的飘动。 绰绰约约之间,那撩动的轻纱像是一个妙曼的女子,站在那龙床榻前,竟是嘤嘤戚戚的哭了起来,好不凄惨的模样。 这哭声未能引起外面守夜太监的注意,反倒是将睡梦中的皇帝给惊吓醒来了,但见睁眼的时候见到床榻前这女子的哭泣的时候,那面容竟然是与那莹妃一模一样。 竟是那当年自缢而死的芸妃,此时满腔的怨怼,“皇上,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就是这哭泣与怨怼之声,让皇帝骤然惊出了一身冷汗来,赫然从床榻上坐起来的时候,却见眼前哪里还有什么芸妃?只有那清风吹送进来,撩拨帷幔的风姿罢了。 “原来,只是一场梦罢了!”皇帝在这惊吓之中犹然不能回魂,但是却着着实实的出了一身的汗,梦里见到芸妃的踪影的时候,竟是这般的让人心胆皆寒。 在外面守着的太监听到了声响赶紧的赶了进来,看到皇帝一身是汗的坐在龙床上粗喘着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上前去掏出手巾来替他擦拭着额头的汗渍,小心翼翼的问:“陛下,又发噩梦了?” 皇帝看着这眼前实实在在的内侍,心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朕,又梦见芸妃了,这么多年了,当年明明是她做错了事,还怨朕吗?”皇帝苦笑了一声,“皇后也死了,她还有什么可怨的?”言语之中也有着微愠的意味。 当年的事,太监自然不敢插嘴,只能将话题岔开,“许是二殿下回来了,陛下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当年的事,才导致的心神不宁。” 此言一出,皇帝的神色揣睨着这太监,神情也有些冰冷了起来,“他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边关吧,当年朕差点因为愤怒亲手杀了他,他对朕,想来也就这样了。” 太监缄默了下去。 皇帝却是不想要再睡的意思了,反而是将身子挪了下来,让太监替自己穿好衣衫,披着龙袍便朝着外面走去,“近来怪事诸多,朕又夜夜难免,当真是苦恼。” “陛下前些时日不是才封了一个除妖师吗?何不将他召进宫来,为陛下看看这宫里,是否……藏有妖祟?”太监适时的掺入了这一句话。 皇帝一顿,倒是点了点头,“你不提,朕倒忘了这事,那除妖师想来也该是有些本事的,那日铜兽之事,倒是也让朕开了眼界,明日就让他进宫来吧!” 信不在这宫道之上,宫灯摇摇曳曳,明明晃晃的一路为天子摆道前去,皇帝迥然也没有注意,一边说着,一边被这夜风吹拂,倒将刚才那一番噩梦给清醒了几分了。 走着走着,前方却是一处孤单僻静的小佛堂,那里依旧青灯黄卷,檀香缥缈,皇帝驻步在那里,此时此刻却是无比失神的看着眼前的小佛堂。 他的心中也微微诧异了起来,“怎么今夜,尽是这些?”言语间也带着些许的烦闷。 太监也是诧异了起来,一路只紧随着皇帝,却没想到反而来到这里,故而他朝着皇帝跪下请罪,“都怪奴婢不好,没有提前注意,请陛下恕罪……” 皇帝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将眼光定在那小佛堂处,“当年,芸妃虔诚礼佛,朕特地让人修筑此地……”他仿佛也陷入了沉思当中,只是,此时他也好奇了起来,“此处现在还青灯点亮,难道……还有人在?” 说着,皇帝心里也存在着疑虑,故而便也提步朝着那佛堂的方向走去,正巧在这个时候,佛堂的门也是“咿呀”的一声开了,莹妃手里握着经书,刚从里面踏步出来。 迎面,便是见到皇帝的踪影站在那里,她豁然呆住了,“皇上?!”尤然不能自信,她是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天子了? 第四十四章 往事起波澜 夜风吹过,眼眸之中看不出到底是激动还是震惊,只是那泪痕难以掩饰住,莹妃是又惊又喜的朝着皇帝面前走去,行礼道:“妾身不知皇上来此,有扰圣心,求陛下恕罪。” 她的声音有难以掩饰的激动,那行礼的姿态不动,看在皇帝的眼中,竟然也是百味参杂,说不出的酸涩。 许久之后,皇帝才朝着她微微的一伸手,“平身吧!”说罢,又将眼光放回到小佛堂那边的方向去,“这么晚了,你还来这里?” 莹妃有些担忧的望向了小佛堂那边去,她知道这里是当初皇帝修建给芸妃的,自从她死了之后,宫里有关她的一切都成为了禁忌,现在莹妃独自来到这里,正好又撞见了皇帝,心中自然是忐忑不已。 “我,这些年来都潜心斋素,诵经念佛,祈求佛祖保佑陛下安康,保佑墨泫安宁。”她如实说道,随后则又是跪在地上向皇帝请罪,“陛下曾经下令不许再动姐姐的任何东西,妾身……请陛下降罪责罚。” 皇帝看着她蜷跪在地上的身影,瑟瑟发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起来吧,事情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当年无辜,朕心里也知道。”冷落了她这么多年,皇帝的心里终究还是带着一丝歉意的。 只是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再召见过莹妃,却没想到今夜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相见的。 莹妃似乎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这么说,轻抬起头来看着龙颜,而后又是回过神来谢恩,起身来的时候显得有些拘谨,“陛下深夜,怎么也到此来了?” 皇帝拧着眉心,显出一副疲惫的样子,“朕连夜多梦,睡不着,就出来走走。”他盯着莹妃看个不停,“却没想到,竟然在此碰见了你,想来,她真的来过吧!” “她?”莹妃不明所以,怔忡望去的时候,皇帝却也已经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了,“夜深了,你也不要再待在这里了。“说着,兴许是夜风呛进了肺腑里,皇帝猛然的咳了起来。 莹妃见状,顿时赶了上去,伸出手深切的轻拍着皇帝的后背,“夜深露重,还是妾扶陛下回去吧,寒了身子就不好了。” 身后的太监见皇帝对莹妃不像当年那么戒备了,故而也悄悄的推开了两步,跟随在二人的身后走着。 皇帝被莹妃搀着,心中感慨着,“这些天来,朕是越发的思念了,莹妃你看,这都有多少年没见过了?是不是觉得,朕老了?” 莹妃不敢抬头,只唇边轻勾起一抹弧度,“皇上在妾的心中,永远一样,不曾有变。”她似乎也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中,“当年陛下微服出巡,第一眼见到的时候,陛下风华,当时我就在想,若能嫁与这样的儿郎,该有多好?更没想到,陛下会是当今天子。”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唇边的微笑,勾得更深了,她对皇帝的爱,从来都不曾变过,哪怕这么多年来皇帝迁怒于她,不曾踏足她的宫里一步,她也依旧怀抱着当年初遇时的美好。 莹妃的声音柔柔糯糯的,听得皇帝也不禁勾起了往事,也感慨着道:“当年,朕对芸妃,一见倾心……”话还没说完,却戛然而止,痛心疾首的样子,带着愤怒与遗憾,“却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话,让莹妃原本对往事的回忆也就此打住,终究是不忍的望向了皇帝那边的方向,“姐姐做错了事,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只是……这么多年来,可怜了墨泫这孩子。” “这孩子,也是一块顽石。”皇帝冷嗤一声,也似是不悦的模样,“每次回来前来觐见都是那副拘谨的样子,别以为朕不知道,他在怪朕当年狠心,也怪朕差点亲手杀了他……” “他不会的。”莹妃小声的替墨泫辩解道,这么多年来,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她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的,从来都只将墨泫当成亲生儿子看待,而今皇帝海还是这样看待,让莹妃的心中也冰冷着,“陛下,他终究还是您的亲生骨肉,有不对的地方,还我那个陛下宽恕。” 皇帝苦笑了一声,“时隔多年,寡人如果还怪责他的话,也不会让他回来了。”这句话,也已经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态,他回望了莹妃一眼,“朕也老了,何况……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总希望膝下的皇子们,都在!” 莹妃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眼睛微微一睁,语气也急促了些许,“妾身这些年不在陛下身边伺候,可是……”她不敢再往下猜测去,但是那娥眉紧锁着,却是有止不住的担心。 她深居宫中多年,虽然说这些年来备受冷落,但是对于察言观色还是有的。 皇帝,何许人也? 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之尊,从来都不曾对人示弱过的,但是现在他却承认自己老了,这当中定然是身体真的开始不行了,才会有这等感慨。 皇帝看了她一下,也没说话,似乎也有些懊悔将这些话说出口的样子,可能也是因为最近来连夜梦到芸妃吧,也有可能是见到莹妃的那一刹那,往事顿涌,他有些话也没设防,就这么说出口了。 反正如此,莹妃也不敢去搬弄是非。 皇帝停住了脚步,还没到寝殿,却是在不远处的地方,见到了一个让人意外的身影……墨廷。 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太子墨廷站在宫殿外面等候皇帝,但见夜色悄悄的散尽了,早到了该上朝的时候了,太子手捧着奏折站在这殿外等候的时候,却见到了皇帝和莹妃从这宫道上走来。 太子的手忽然一紧,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莹妃,一言不发。 可是,在那瞳孔之中却是映出了当年他还在年幼的那一会儿,那时候他还在自己母后的怀中,可是母后抱着自己,抱着抱着的时候,就忽然吐血身亡。 就在他的面前。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那对新进宫的姐妹,她们……独得父皇的恩宠,继而害死了自己的母后。 第四十五章 自古君王多猜忌 晨曦的阳光错落在皇城之上,百官朝奏,在历经了一夜的不眠之后,皇帝的精神状态也不佳,故而早早的就退了朝了。 从九霄殿迈出宫道的那一刻,太子那一身严肃的气息就隐隐让人觉得不对劲,即便是身边的官员朝着他作揖,他都同样无动于衷,只紧绷着一张脸疾疾的朝着宫外走去。 弃车策马,太子一身华服在这骏马上凛冽生风,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姿,一路市井驰骋不曾停歇,只是在到了自己府上的时候,只是在到了府前的时候,小厮过来牵马时不小心冲撞了殿下。 原本性子和顺的太子,此刻竟是抽出了马鞭不住的鞭打在这小厮的身上,以泄自己的怒意。 他原本以为,因为当年母后的死这辈子父皇都不会再和那个女人有所交集了,可是并非如此,他亲眼看到了父皇被她搀扶着回殿,二人面上那容颜就像是久违重逢那般,思忆过往,竟是那样的毫无间隙。 不该是如此,太子无法接受自己看到的这样的画面。 自己的母后当年死了,即便是芸妃填命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有一个莹妃留在宫里,还不是有一个墨泫还留在朝堂上与自己做斗争? 这么些年来,父皇对莹妃冷落,对墨泫放逐,最起码太子的心中还有一丝的慰藉,最起码还对的起母后的在天之灵。 可是现在,父皇是打算既往不咎了吗? 先对莹妃有所恩宠,接下来就是墨泫了吗? 这么一想,太子原本就已经满是怒火了,此刻更是火上浇油,手上的鞭子就更加没了一个轻重,奋力的鞭打在那小厮的身上,痛得他连连呼叫。 闻声赶了出来的徐守策见到这情景的时候不禁也是心惊不已,不顾一切的上前夺过了太子手上的鞭子,“殿下,他纵然有错也惩罚了,莫要气坏自己,再打下去也会将他打死的。”徐守策说着抢过了太子手上的马鞭,随之俯首到殿下的耳际边,小声的说:“殿下,贤名重要,切不可在坊间落下个残暴之名,于你无益。” 这话,总算是稍稍平复下来了太子的火气,他双目通红,但且看了徐守策一眼,这才掉头回府里去。 徐守策赶紧跟上去,“殿下,今日怎么这般恼火?”按照寻常来说,太子不该是这样的暴躁才对,居然还当街对小厮动手,实在是太过反常。 回到花厅之中,太子将身子躺在椅子上,身心皆疲的模样,用手轻柔着眉心处,经过一番宣泄,他此刻也沉寂下来了,开口,“徐军师,你说如果父皇对二弟有所改观的话,是否我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殿下,此话何意?”徐守策反问。 皇帝对墨泫的态度有目共睹,太子这些年来深的皇上之心,也是天下皆知,怎的今日殿下又忽然问起这样的话来,着实令人费解。 太子又再度一沉,神情凛然,咬着牙道:“我见到父皇,宠召莹妃了。” 徐守策也是一失神,有些不敢置信,可是看到太子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也全数明白了,他思忖了一会,又道:“即便如此,也与那墨泫未必有多大干系,再怎么说,墨泫并非莹妃所生。” “军师啊军师,枉你平日机智,怎的此时这般糊涂?”太子也再度恼怒了起来,有那么一会儿难以自持了起来,“那莹妃乃是二弟的姨娘,更何况……父皇恼怒了他们这么多年,是否气也消了?是否我母后,当年白死了?”他最为气愤的就是这一点了。 原本以为,那些害死母后的人都统统该在黑暗中发霉、腐朽的才对,可是,现在却发现他们开始要有重见天日的迹象了? “守策并不糊涂,糊涂的乃是殿下。”徐守策呵呵的笑,抚着自己的胡须,倒是云淡风轻之样,与太子大相径庭。 太子眉峰一拧,“此话怎讲?” 徐守策朝着太子作揖,“当年皇后枉死,实乃苍天不公,那二皇子与莹妃仍旧逍遥,皆因为陛下的冷落,这也让太子殿下您想要报仇无可下手。可是现在,既然陛下给了机会了,殿下怎么却又生起气来呢?” 忽然,太子像是被一语点破了似的,“军师的意思是??” “开笼放雀,才好下手,”徐守策凑近了太子的跟前去,“殿下可千万不要说,您想放过二殿下?” 这话,让太子忽然沉了下去,就连最后一丝余怒也骤然消散,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徐守策,忽然咧嘴一笑,“军师,果真知我心。” 徐守策闻言,再度笑了起来,复又朝着太子殿下一个作揖。 “只是父皇越来越老了,这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却迟迟不肯放下国事,那墨泫虽说不受宠,但是这些年来军功无数,又有军权在手,反而有所依据,可反观我这太子做得,也未免憋屈。”太子抱怨着,“父皇在这个时候重新宠信莹妃的话,也不免会让人多了几分揣测。” 军师闻言,但只陷入了沉思当中,“自古为君者,越是年迈,该当越是猜忌心重,殿下服侍陛下多年,忠者见疑也是有的。” “那该如何是好?”太子急了,他最担心的也就是最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军师沉默了一瞬,眼珠一转,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二殿下,不是举荐了一个除妖师吗?我倒是听说他曾经想要来投靠过殿下,何不找他联手,想来……他该识时务。” “燕南征?”太子却狐疑了起来,“此人,乃是二弟举荐,岂能信?” 不然的话,太子当初也不会在他找上门来的时候慢待了他了,墨泫的人,他再重用的话,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然而徐守策却是有另外一番见解,“此人是不是二殿下的人不要紧,最要紧的是目前陛下信任他,这京中哪有什么妖怪,就算是有也是有人作妖,既然如此……你我就趁此,大做文章?” “怎么做?” 徐守策不敢高声,更是凑近了太子的身前去,“由陛下身上做,自古君王……多猜忌。” 这下,太子陷入了沉默当中。 第四十六章 大做文章 青云观前香火倒还旺盛,缭绕青烟坐落在城郊处,倒是皇帝的格外恩赐,也显得这个除妖师乃是世外高人。 观前,但见车马前来停驻在这炉鼎前面,从马车上下来的一身穿锦衣的男子,身后的徐守策上前来,躬身在这锦衣男子的面前,“殿下,此间前来必定不得以二皇子为芥蒂,说到底,投桃报李应该也是这除妖师这么多次去找殿下的意图吧!” 他身为臣子,是能理解燕南征的想法的。 毕竟墨泫乃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但是太子殿下不同,他可是未来的国君,前途无量,这当中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只是徐守策还有一些话却不多说,此等人能够在墨泫引荐之后又背靠太子,可见也绝非忠贞不二之人。 太子的眼中似乎也还是存有狐疑的,他看了徐守策一眼,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故而踏步进了这青云观中,从他进观中之后,便不断的见到有相似于黄色的小蝴蝶般的东西在附近翩飞,墨廷也没多在意,只是几步朝前走去。 等到了正殿门口的时候,却见燕南征早早的一身道袍盎然的等候在那里,远远的见到了太子前来的踪影,他才跨步走下台阶去,“太子殿下可是让贫道好等啊!” 太子与那军师互望了一眼,“你知本宫要来?” 燕南征轻笑着,故作玄虚的模样,他将手朝着空中一停,就见到立刻有黄色的小纸人站立在他的指尖,“此乃燕某人的一点点小法术,这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切动静,皆逃不过贫道之眼。” 如此一看,太子确实也被眼前这个道人给唬住了,刚才一路前来,是隐约能见到这些黄色的小踪影,可是根本不曾细看,现在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都是纸人折就的。 故而,太子心中对这个除妖师即便有所存疑,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道师真乃高人也!”太子这下倒是发自肺腑的一赞。 燕南征将这二人迎进了道观中去,檀香缭绕之间一盏清茶,太子倒是难得的将心给平静了下来,在旁的徐守策身为太子的军师,自然是事事代劳。 徐守策放下手中杯盏,朝着燕南征道:“前日殿下事务繁忙,故而道师登门也不曾细问,今日殿下特地前来拜访,一来也是敬重道师名望,能得皇上亲封,必定真人也,这二来是殿下近来素有烦心之事,此事不关人世间,我想来……也只有道师能解了。” 这一番话,燕南征怎会听不明白,他原本就是想要头靠在太子麾下的,而今太子有求于他,正好借此投名,他是何乐而不为,“但不知殿下何事烦忧?” “本宫母狗当年身死,如今多年。”太子不等徐守策开口,自己率先开口了,他也将这手上的清茶给放下了,郑重道:“当年杀害母后之人未死尽,莫说是我心中难安,就是母后在泉下也难以瞑目。” “殿下是想?” “把当年的凶手,绳之于法。”太子说到此处了,也不妨将话给说白了。“我与墨泫二人生来有仇,他母妃杀了我母后,这点天下皆知,想必不必我多说……” 燕南征听到此处的时候,却是沉默了下去,太子此间前来的意图,他却是隐隐约约的能猜测得到。 “我知道你是二弟引荐的,但是……你跟着他,必定不会有好下场。”太子说道,随后他站起了身来,“你如若肯入东宫,那么宫中近来之事,由你主导,只要你将本宫心头大患给除了,这投名状,我就纳了!” 他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前几次燕南征去找他,皆都因为没有表过忠诚,而今太子亲自前来,就是为了这一点。 燕南征长吁了一口气,梳理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殿下,是想除掉二皇子?” “然也!”太子下巴高扬起,目光之中隐约含着杀意。 燕南征无奈的一笑,“可是……”他想说墨泫也引荐过他,但是又想到了在神鼎庙中的时候,墨泫已经被那妖精迷了心窍了,和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起冲突,再这么下去自己在京畿中也没什么个前途。 现在太子既然找上门来了,他没有推拒的理由。 故而,他没有着急着拒绝,反而是沉默了下去。 徐守策在一旁虽然一直没有开口,可是眼光却是一直留在他身上,仔细的端倪着他的神情变化,像是要把人看透似的。 燕南征思忖了许久之后,才将话锋一转,“可是,要想扳倒二皇子,谈何容易,他再不受宠,毕竟也还是一个皇子。” 听到燕南征这么说了之后,太子忽然觉得势在必行了,“只要你帮我将宫里的莹妃给扳倒,其余的道师大可不必担心了。”他说着,话语一顿,“父皇最近可是夜难安寝,道师如若能借此大做文章的话,宫里……本宫自会接应。” 燕南征依旧缄默着,似乎也在心里衡量着太子对自己的信任到底有多少,但是墨泫那边也着实让他无从下手,故而他朝着太子跪了下去,“此事,但凭太子吩咐。” 太子这才欣然一笑,又在这观中逗留了许久,直到日暮时分才下山去。 只是,在燕南征亲送他到道馆门口的时候,太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在马车前停住了脚步,问燕南征,“我之前门中有一死士安插在二弟府中的,在死士死前留下“有妖”之言,但不知道师如何看?” 他对墨泫,倒是真的有些好奇。 如若真能朝此方向前行深究的话,不无不可。 而墨泫府上的那株灵芝妖,燕南征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只是他没想到太子居然也知道这么多,燕南征本可据实直说,可是又忌讳到当时邱剪容的话。 按邱剪容的意思是不想让太子知道的,而今太子动问了,他斟酌了一下,道:“这个,容我一查。”说着的时候,深深的作揖下去,掩饰去了自己眼中的波澜。 他替墨泫挡住了这一次,也算是还了他的引荐之恩了。 太子闻言,但也只微微颔首,随后便转身朝着马车上去,随着这车轱辘转动,太子让军师也一并上车去。 马车逐渐的驶离了这青云观,太子终于是将这满腹的疑惑给问出来了,“军师,此人你看,可信得过?” 第四十七章 京畿大乱 “此人可用,却不可信之过多。”徐守策不敢隐瞒自己心中的想法,“二殿下于他有举荐之恩,他都肯背弃另投,足见小人之心,而他有知一手降妖之术,倒是可以为太子所用。” “只是,这世上,当真有妖?”太子不禁狐疑,眉峰之间隐约涣散着一抹嘲讽的意味,朝堂巍巍,煌煌江山,说是有妖,他倒真是觉得天方夜谭了。 “何以无妖呢?”徐守策倒是有另外一番见解,他坐在这马车中,转身将身侧窗上的帘子一掀开,指向了以东的方向,“那边望京山,山后是汪洋大海,这么多年来谁都不曾出过海去。可是我曾听闻,先祖建国之初,妖孽横行,海上山上无处可安身,时时得与那些妖孽做斗争,后来有高人修筑了龙脉于望京山上,镇压四方妖孽,又听闻于神鼎庙中焚化万妖,故而京畿数百年来国泰民安。” “传闻毕竟不为真。”太子虽说被说动了,可心眼中却是难以遮掩住那摇荡的心思,“可是……”他又犹豫了,这一有一却又不自觉朝着青云观那边的方向看了过去,“可是我曾在国库之中,倒是见过军师所说的那段记载,载在国书上,封存完好,训斥后世必护望京山上的龙脉。” 这点,倒是毋庸置疑。 “所以,燕南征此人殿下尽管用,但是不要尽信即可。”徐守策幽幽点头道。 马车碾压过这一片荒郊,有这一次、太子的亲自登门燕南征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了,“墨泫啊墨泫,千万不要说我背信弃义,我是想救你的,可是你冥顽不灵,我总不能抱着你一起去死吧?” “我不把你府上灵芝妖的事情捅出去,算是仁至义尽了。” 燕南征这一日都将自己关在道观中,到了傍晚的时候他倒是静悄悄的一个人,执着自己的银锏离开了青云观,还是去往望京山那边的方向去。 天色逐渐的暗沉了下,只有那西边的夕阳红得似血,走在这望京山上犹如踏在这宫城之巅似的。 从这里的山巅上看去,遥遥能见那巍峨的皇城伫立在夕阳之中,无限庄严寂静。 他之前谏言皇帝,让将那一尊被太子等人不知何故挖出来的铜兽安放此处,建庙供奉,原本这就应当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是现在太子殿下来找他了,燕南征也因此改变了策略。 这里的小庙还未真正动工,那尊铜兽也被放在此地,燕南征朝着这山道上的一块大石头上蹦上去,坐在那石头上面的时候,看着这尊发黑的铜兽,盯了许久许久。 这夕阳暮色降临在这尊铜兽的身上,不但没有将那身上的阴晦之气给散去,反而是更加的显得深沉冰冷,让人觉得森森发寒。 燕南征就坐在这大石头上,正好与这铜兽直视,他轻笑着,一副不屑的样子,“不用装了,我知道你也修炼成精了,都说这精铁长埋地下千年,日久也能通灵,果真是不假。” 被他这么一说,那铜兽原本紧闭着的眼睛在此刻却开了一条缝隙出来,那森森发寒的意味也逐渐的明显了起来,随着夜色的深沉下去,这周边变得安静无比。 燕南征站起了脚来,“我也不知你究竟有了什么样的修为,但是现在吧贫道祝你一臂之力,你就放肆一回吧!”说着,他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张符纸来,一晃,那明黄色的符纸耳在此刻火光骤然亮腾了起来。 他将这符纸烧到一半的时候丢在这铜兽的身上去,自己则是转身跳下了这大石头,径自下山去了。 夜色,彻底的降临了,就连原本聚在这西边山脉处的夕阳在此刻也无影无踪。 待得燕南征转身走后,这里死一般的沉寂,只是在这黑暗之中,这座山头当年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妖兽之骨,而今这铜兽像是赋予了生命似的,竟是豁然将眼一睁,这一睁,山头周边像是被火把照亮的一般。 铜兽仿佛变活了起来,双腿一跃,朝着刚才燕南征所爬上去的那块大石头上一蹦,仿佛沉寂了千年般孤寂,此时竟是朝天一吼。 这一吼,将原本整个死般寂静的山脉给搅得不宁静了,原本深埋在这片山下的妖魂,似乎也有了稍许的震荡,在不断的破土而出。 这一夜,深埋在望京山上的妖兽无端复活了,逐渐的冲破了这千百年来的桎梏,不断的朝着山下冲去,化作那一缕缕的白烟缭绕,仿佛过境的一般,竟是将整个京畿都搅得不得安宁。 震吼的声音响彻京畿的上空,不少百姓被纷扰,更是传闻有妖兽闯进了民宅之中伤人害畜,顿时,京畿之中乱象横生,原本掌管京中安防之职的墨泫,连夜赶往军营之中调遣人手,里三层外三层的布防下去。 守城的士兵此时不敢懈怠,火光照满了整片天,黑色的夜像是无形的巨网,只将正个京畿全数吞噬其中,偶尔还能传来阵阵阴风,夹杂着怪叫声吼起。 就这样全城布防,守到了第二天,灵芝见他久久没有回府,便让绍娘做了食物,她提着食盒亲自送到城门口处去。 墨泫一直没合眼,就像是当初戍守在边关一样,那柄轻剑已然安放回了营帐中了,此时手中缨枪寒光闪烁,他全程戒备。 看着从京中方向走来的那绿衣女子的身影,墨泫稍作沉吟,环顾了一下四周围的之后才起身朝着灵芝那边走去。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正好也想去找你。”墨泫说,随之担忧的回首看了看城门外的方向,“京畿之中一夜大乱,想必接下来父皇会随时召我进宫,在这之前,我想把事情搞清楚,这忽然作乱必然有妖……” 灵芝听着他说,但这将手中的食盒给递到他面前,“不管有没有妖,你一直没进食吧?” 墨泫一错愕,确实一直都在忙,随随便便吃了一些,此时看灵芝这模样,似乎……也在生气? 第四十八章 随风潜入夜 这漫天呼啸的风声将这京畿中的氛围给吹得都严肃了起来了,城楼边上的士兵无一个敢懈怠的,这随风潜入夜的妖风再这么下去的话,就不止侵扰百姓这么简单了。 故而,墨泫想要找灵芝问问清楚才是。 可是现在看灵芝的模样,那嫣红的双腮有些鼓鼓的,娇嗔之余却又带着一丝微愠之色,墨泫注意到了之后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自从神鼎庙的事情发生过后,墨泫的心也一直没能放下过。 灵芝经过这些天来的调养,绍娘倒是将她照顾得不错。 可是现在看她这一脸愠色之样,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墨泫深怕是否又出了什么事。 “绍娘说,你一忙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有可能还要再赴边关,这一去又不知道要多少年?”灵芝心中总是担忧的,墨泫能留在京畿中是最好的,可是如果他要赶赴边疆的话,她又该如何自处? 墨泫闻言,忽然有些啼笑皆非了,“绍娘妇人之见,也不参杂朝堂之事,你不要听风就是雨。”他说着拉起了灵芝的手朝着边上酒肆走去,将灵芝带来的食物分发一些给了身旁将士之后,他才开动。 一边吃着,墨泫也一边在担忧,“现在边关暂时无事,即便要去,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他说着的时候,不自觉的将语气给放得极其温柔了起来。 灵芝听完之后有些诧异的抬眸看着他,这水汪汪的一双大眼却是有些疑惑,可是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 自从从神鼎庙回来之后,墨泫也一直处在游移两可之间,对当初那一吻始终记挂在怀,然而灵芝却是一天天的恢复,可是有时候时不时的会接到墨泫这等让她莫名其妙的言语的,倒也是奇怪得紧。 墨泫接触到了她的目光之后,才发觉自己说得有些直白了,他才又转了一个话锋,“这次事发在京畿,可是事发非常不像是寻常战事。” 灵芝也是看向了这京畿之中,这才短短一天的时间,原本热闹繁华的京畿街道就几经沧桑,变得这般朔风漠漠,人烟冷落了。 她淡淡的开口,“我也觉察到不对劲了,这京中不止我一只妖!”她看着这街道的时候,那原本一汪清泉也开始变得深沉了,常年生长于九首山的她,不曾见到过这人世间这般群妖乱舞的现象,可是第一直觉告诉自己,这并非什么好事。 这才短短时间内,原本的繁华盛世此刻便已经是这般肃穆凄清了,天子脚下,何其讽刺? 墨泫听到灵芝的话的时候脸色都变得比墨还难看,他是早就有这方面的猜忌,可是在听到灵芝这么说之后,心却又更加沉了几分。 “果真是如此吗?”墨泫也显得无奈了,回首满目苍凉的望着这一片皇城,似乎也有些隐忍的愤怒与不甘,“如果说是实打实的战场,我必定浴血奋战到底,可是这样……”他除了加强布防,却是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 这么一想,墨泫眉心更加的深拧着,陷入了久久的沉寂当中,就连手中的食物此刻也没心思吃下去了。 “你不要这么沮丧,总有应对之法的……”灵芝想要劝慰他几句,可是却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是好,“如果狐祖在就好了,她修为深厚,定然是有办法的。” 正当二人在这边叹着气的时候,却是从城楼那边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阵呼叫的声音,紧随着尘封夹杂着怒吼的声音,像是野兽奔腾的一般席卷前来,竟是将那守在城楼上的一个士兵给卷了进去。 此刻在这周边带着肃杀的怒吼声之中,但只见半空之中那个士兵被撕裂成了碎片,那阵阵尘风之中隐约能见到那兽物睁眼的痕迹,像是要将这整个皇城都尽数吞噬似的。 在这惊呼声之中,但见这股狂风久久不愿去,在这半空中盘旋了许久之后则又是朝着这皇城的方向前来,再度将这士兵给卷了去。 所有守城的士兵与墨泫一样,真正实打实的战场他们不曾怯场过,可是现在面对的是这样的对手,他们全都傻了眼,一时之间城楼处狂乱无比,除了嘶吼声就是那风声中的兽吼声,伴随着空气中夹杂着的血腥味,天地间仿佛成了人间炼狱一般。 墨泫这下再的难以安稳住了,手上的东西一扔执起身侧的长枪便是朝着那城外的尘风中冲去,这一路奔腾,却是孤身深入,再无人接应。 灵芝见状,心里也慌了,从酒肆中站起来的时候,恰好拴在这外面的一匹枣色的骏马被这慌乱给惊吓住了,正在不住的嘶吼着。 狂乱之中,灵芝趁着乱走到这骏马跟前,牵起了缰绳,踮起了脚尖在这骏马的耳边上轻念着咒语,但只见这骏马逐渐的安稳了下来了。 最终灵芝翻身上马去,重踢着马肚,说:“走!”随之策马也是朝着城外那片黄沙卷起之处奔跑而去。 那原本惊吓得狂乱的骏马此时驮着灵芝一路狂奔出城,仿佛无所畏惧的一般,诚如此刻的灵芝,她也不曾想到过这城外会是什么样的妖,可是……墨泫往外冲了。 她也只能够跟随着前去,有她在的话,墨泫还能有惊无险。不然的话,灵芝也无法保证墨泫能否脱身。 乱风迷人眼,灵芝这一身嫩绿穿入这茫茫风沙之中,无视于身后朝着她喊回来的士兵,顷刻间就被吞噬了似的,最终淹没在这茫茫的黄沙之中。 但闻这怒吼的狂沙里面,马蹄踪迹无处寻,那灵芝却是不惧的,她双手如同拨弄的一般逐渐的将这缠绕在身边的狂沙给拨弄开…… 直到,见到前方墨泫那一身黑色的身影在风中战斗,在他的身后,还背着那个被抓走的将士,浑身是血的趴在墨泫的背上。 在这一刻,那个男子在风中缨枪直指,仿佛之间撼人心弦,让灵芝忽然有些动容了起来。 为了一个将士,他甘愿舍生忘死! 第四十九章 风波(1) 风沙之中,灵芝但将这身下的骏马一策,自己则是纵身一跃脱离了马背上,只身穿入这风尘之中,一道绿光如同拨开浓雾的羽扇一般,暂时将墨泫身边的风沙给拨开到了一边去。 “灵芝?”在这风沙之中救下了将士的墨泫见到了那抹绿意,随之在这怒吼尘沙之中一声骏马疾嘶的声音响彻,穿过这层层沙暴前来,紧接着是灵芝的声音传来,“上马,跑……” 那抹绿意在尘沙之中若隐若现,墨泫知道她必定是自己只身去抵挡了,为了给他博得一线生机,他将背后的将士放到了马背上去,重重的一拍马臀,骏马嘶吼了一声,麻木的朝着城门口那边的方向疾驰前去,可墨泫却还是留在这风沙之中。 隔着这黄色的尘沙,灵芝只身挡在这前方,然而在这尘沙怒吼之中,隐约能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当初停放在承趾宫中的那尊铜兽,此时却是退下了那一身暗色的青铜,俨然耳身上覆盖满了铜甲,舞弄着这沙暴。 然而,更让灵芝诧异的是,伴随着铜兽的复活,缠绕在这周边的妖气也不断,偶尔能听到那其中的哀怨之声,这声音……她曾经在神鼎之中听到过的。 神鼎庙? “你本不该在世为妖作乱,本可以收受尘世香火,现在何以要如此?”灵芝耳面对着这幻化成妖了的谛听兽,不解的问。 可是,回答灵芝的是一声怒吼,在这铺天盖地的肃杀之中,她也只是一株小小的灵芝罢了。 不待灵芝将这缘由摸索清楚,那妖兽竟是朝着她攻击前来,灵芝退避不及,只能只身迎上去。 但将足尖一点,纵身随着风沙而上,她但将那柄留在自己手上的玉剑祭出,紫色的光芒寒闪,穿破这层层的风沙来回,迎空一舞,最终落在了灵芝的手上,在这尘沙之中与那妖兽一场恶战。 灵芝钳制住了这只妖兽,可是她不曾想到的是伴随着她的到来,京畿之中早已经弥漫着妖气了,那原本镇压在望京山上的妖精,当年被神鼎焚化之怨始终难以消除,而今伴随着铜兽的复活,这一股怨气也纠结成灵,徘徊在这半空之中。 正当灵芝专心执剑与这妖兽进行抵挡的时候,身后,那妖灵集结而成之势却是助涨,逐渐的凝结成了箭矢之样,缠绕在这半空之中,所对准的方向竟是那灵芝。 就在半空中这柄巨大的箭矢朝着灵芝射去的时候,但见从另外一边的尘风之中,缨枪仿若长箭一般的模样凌空前去,射穿了那半空中集结成的风沙,将那变幻而成的箭矢骤然打乱了。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惨叫声,灵芝也觉察到了背后的动静,当看到那缨枪重回手中的墨泫的时候,灵芝的心里却是更加沉重了起来,“你怎么还留在这里?”她摆脱了妖兽的困扰重新回到墨泫的身边去。 二人并肩而站,一人收执玉剑,一人横扫缨枪,竟是这般并肩作战了起来。 “你独留下来我不放心,我带你一起回城里去。”墨泫缓缓的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一握。 那冰凉的触觉在这一刻握在了她手心处,她的心一顿,忽而有些诧异的侧首看向了他,这侧颜在风沙之中倍显得刚毅无双,动人无双,此时此刻他竟然不顾安危,却与自己共存亡。 一时之间,灵芝的心里泛起了一抹就连她自己都不能理得清的异样感觉。 只是眼前形势所迫,灵芝无暇去理会心里蹿升起来的这股情愫,只低低的抱怨了一句,“这次像不知道为何,连望京山上原本镇压的妖灵也一并作乱,真是让人费解。” 伴随着一声怒吼声起,但见这漫无边际的尘沙之中,那最让灵芝头疼的铜兽蹒跚前来,举步之间仿佛天地也随之一同摇晃了起来。 “这是什么?”待墨泫看清楚了眼前的这只偌大的妖兽的时候,也不免被吓了一跳,京畿之中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沦为群妖乱舞之地了? “很眼熟吧?”灵芝在墨泫这一声惊呼之后强行打趣了一声出来,语气故作的镇定,但是脸色却也是异常的凝重,“那只原本要建庙供奉的铜兽,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幻化成妖了。” 令灵芝担忧的原本并非是铜兽幻化之事,而是这铜兽本身就乃是镇压酆都之物,而今成妖了,更是凶猛异常,也难怪这物宝天华的京畿能在短短一日之内变成这样的人间炼狱。 这样的妖精才是最为棘手的,就是灵芝都未曾听闻过,更遑论该当如何收伏了。 墨泫看了灵芝一眼,从她这凝重的表情看来,墨泫心中也知晓了几分,他沉下了声音来,道:“眼前最重要的是你我先退回城中去,那边布防严谨,暂时还能一战。” 灵芝并无异议。 但是,话虽如此,那妖兽却是伴随着尘封的掩护之下一步步的前来,那风中所带的腥气也随之越来越近,灵芝手中玉剑本是仙尊当年的法器,此时遇见妖物暂时还能一抵。 灵芝一剑在手,也只能跟随着玉剑的意志与那铜兽格杀。 在她身后的墨泫此时只能够尽量的为灵芝斩去这后顾之忧,那些从望京山中被唤醒的妖灵此时就像是被铜兽所统御的千军万马一般,直将这浴血奋战的两人重重包围。 奋战之际,二人却是后路逐渐的被垄断了,那玉剑再骁勇,终究灵芝的修为难以比得上当年的仙尊,在她手中也只是勉强与那铜兽抵挡住来回,再加上灵芝之前被燕南征所伤还未痊愈,此时抵挡更是吃力。 而那风沙之中,一柄缨枪横扫,即便是身经百战,可是与这藏身在风沙之中的妖怪奋战倒是头一回,墨泫也越发的觉得吃力。 逐渐的,二人被形成了包围之势,逐渐的又被逼迫着聚拢到了一处。 挨着身后的墨泫,灵芝此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看着这周遭将他们包围住妖精鬼怪,她忽然也有些沮丧了起来,“这次如若不能冲出去的话,别说成仙无望,就是想要活命……怕也是奢望。” 她从没想过,下凡来还墨泫仙尊当年的债,居然还要卷进这样的风波中来。 第五十章 风波(2)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这骤起的风波却也是始料未及的,直将整个皇城搅得人心惶惶,朝廷难安。而此时的皇城之外,滚滚尘沙之中却是独留灵芝与墨泫二人面对这棘手的场景。 浑然不觉,此时的朝堂之内也正在酝酿着一场他所始料不及的风波。 此时的城外处,狂风席卷着黄沙,只将二人给团团围住,最终墨泫但只给了灵芝一句话,“遑论生死,活命与否,我都与你在一起。”这句话,却是他此时最真挚的誓言了。 也只有在这混沌的黄沙之中,墨泫回首看着身侧这个娇小的女子,这个精致玲珑的小妖精,却是占据了他的心,从前风霜冷月,边关霜雪,却也从没像现在这一刻这般无惧生死。 想必,真的是动情了罢! 只是看这灵芝却未必能够读懂墨泫此时的心,但只兀自冷笑了一声,“我千辛万苦的下山来,可不是为了求死,当然,你也不能死。”她说罢,没等墨泫的阻止,兀自再度执剑前去。 只见这尘沙之中她踏风而行,与这妖兽再度缠绕着,手中玉剑隐约散发着光辉,随风而摇摆,隐约之间有倾尽全力的样子,从这风沙之中,却听得灵芝朝着他传来一句嘶吼之声,“若有机会,先行回城。” 墨泫心中一动,却是更加紧握住手中兵器,横扫之下,身上甲胄与这黄沙相互夹击敲响着异样的声响,但见缨枪横扫去,打破了这眼前的桎梏,墨泫道:“你太小瞧我了,连一个将士我都不舍得放弃,何况是你?” 此言,淹没在这风沙之中,原本灵芝是想要保住墨泫的,谁知道这眼前的情况却是再度陷入了胶着之中,这混战之中,遮天蔽日,谁也不曾找到脱身的机会。 兽吼之声几乎要将二人尽数吞噬,却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城门那边的方向处,墨泫的副将率兵前来,箭端上带着火不断的朝着这边冲射了过来。 身后甲士形成的护盾在这一刻抵挡住了这铺天盖地的震吼声,就连那在风沙之中聚集成形的妖灵此刻在箭矢之下也逐渐的被攻破。 副将高喊着声音,在护盾的背后寻找着墨泫的身影,“殿下,末将前来救你了……” 墨泫向来爱兵,故而手下的将士也个个肝脑涂地以报君恩,正当灵芝与墨泫二人在这其中无法抽身的时候,副将却带人厮杀进来,这等阵仗虽然他们不曾见过,可是最差的结局也无异于一死。 这么一想,他们便也提刀奋战,一步步前行过来,将那在风中幻化成形的妖兽个个攻破,一路追寻至此。 副将韩骁带着人接近了墨泫的身侧去,“殿下,赶紧撤,回到城内安防之中,妖兽也不敢贸然前进。” “不行,”墨泫一口回绝,眼光却是朝向了前方与那铜兽一战的灵芝身上去,“必须带她一并撤离。”说着,墨泫当机立断,“分成三路,左右两路进攻助她,剩下的人开路断后。” 韩骁本不知道灵芝的真实身份,而今见到那灵芝手执玉剑,踏风而行,与那妖兽混战的时候却是一愣,一时之间不能反应过来,“灵芝姑娘怎么……” 墨泫此时也无暇为灵芝遮掩什么了,但只一声令下,“攻!” 这一声攻克命令下去,韩骁也无暇去理会灵芝的疑惑了,率领着身后的将士分成三路,按照墨泫的指前去襄助灵芝,原本的胶着混战,在此时逐渐的有序了起来。 有了韩骁带人前来,灵芝也有了抽身的机会,御风而下,重新回到墨泫的身边去,灵芝怪责的道:“让你撤离,怎么还留在此地?” “我撤了你怎么办?”墨泫此时不再沉重,反而是带着三分戏谑的说道。 灵芝有些气,“你不要忘了我也是妖,妖兽再能耐又能把我怎么样?”她说着,但是也随着墨泫等人的安排,一步步的退回了城内那边的方向去。 兵分三路,两路相互作战,剩下的人开路朝着城内退去,直到最后在所有人退回了城内那边的方向时,那厚重的城门“砰”的一声关闭上的时候,灵芝手中的玉剑也斩断了那跟随前来的妖灵。 一斩下去,妖灵化作流沙掉落,最终被彻底隔绝在城门外。 待得墨泫和灵芝等人回来了之后,只见城门上接应的士兵,滚石上浇满了松油,在燃烧之下一颗颗投往那风沙之中去,将那好不容易凝聚成形的风沙给再次打散。 铜兽在风中被火石击中,发出一声冗长的嘶鸣声,身旁围绕着的黄沙拢聚于一处,在他的身侧缭绕,不断的朝着城池这边的方向怒吼去。 直至最后,那妖兽停顿了下来,风沙也随之湮灭停止了下来,但见那妖兽似乎也一战乏累了,鼓动着身上铁甲,带着那一身的风沙逐渐的退去。 那原本遮天蔽日的城池,此刻黄沙退去,则又是再度见到那郎朗青天,那席卷了天地的震吼声,在此时也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这一场战役就此平静,可是什么时候又会再度前来。 墨泫不敢大意,再度朝着那些将士去,布置了接下来该做的防御之后,韩骁却拉着墨泫到了一边去,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韩骁在风沙中看到了灵芝和妖兽奋战的身影,那般风姿并非常人所能有的,也难怪此时韩骁不知所措,拉着墨泫到了一旁去,想要疑问究竟,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墨泫此时与韩骁同站在这城楼上,他知道自己的副将此时心里想的什么,“看到就看到了,不要说出去。”墨泫也不想辩驳,灵芝是妖这件事,迟早会被别人识破的,所幸的是韩骁是自己的人,墨泫也不会有多大的担忧。 此时墨泫最担心的是灵芝的身体状况,从退回城里的时候,她就一直趴在刚才和自己谈话的酒肆内的桌子上,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只想过去一看究竟。 韩骁却再度拉住了墨泫的身影,“殿下,我是知道了,可是……我担心她,会伤害殿下。” 此言,让墨泫原本想要下城楼的脚步停顿了下来,凝望着韩骁,他问:“你怀疑她?”言语很是严肃,隐约间也带着一丝微愠,“在刚才她还忘却生死的冲入黄沙中救我,你现在却因为她的身份而怀疑她?” 第五十一章 风波(3) 酒肆中,灵芝从城外回来了之后就一直趴在那桌子上,也不曾一动,身边的玉剑被随处安放着,也不曾再有任何异样,就这样伴随着城中慌乱过后的阵阵沙尘吹过,远远看去,就连那原本绿意盎然的身姿,此刻都失了几许颜色。 这落在墨泫的心里,是无限的怜惜。 韩骁也随着墨泫的目光看去,那个趴在桌子上休息的绿衣女子,此时他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看待,“殿下,她是妖,对不对?”他只问这么一句,“从当初狩猎场中带回京畿中来,殿下就知道这一点,是不是?” “那又如何?”墨泫打断了他的话,但只直视着韩骁,“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 韩骁也愣住了,刚才在战场上灵芝为墨泫所做的事情他也亲眼所见,此时要再说什么他也说不出口,只是心里隐约觉得不妥,“要真是如此的话,末将宁可,宁可……”他吞吞吐吐了许久之后,才道:“宁可殿下依旧牵念邱小姐。” “不要拿她和灵芝比。”墨泫这下却动怒了,他一步步逼近了韩骁的身前去,“邱剪容将是太子妃,这话不再是你该说的,更何况……灵芝能为我生死不顾,她能吗?” 这句话,倒是堵得韩骁无话可说。 墨泫平时对手下该纵容的他也纵容,可是此时他却不想纵容,“灵芝之事,无需你再担忧,她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你最好尽快适应。”说罢,墨泫转身就要下城楼。 韩骁不笨,立马就能抓住了墨泫的心,他冲着墨泫问了一句,“殿下当真是喜欢上她了?” 全天下人都知道墨泫对邱剪容情深不寿,矢志不移,此时的韩骁也只想确认这一点。 墨泫在城楼阶梯口处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原本之前对灵芝的心就是模糊的,可是经过这些天来的理清,再加上今日这一事,墨泫忽然也觉没什么好混淆的,他干脆转过头来对韩骁说道:“不错,所以,对她尊重点。” 韩晓哑口无言,只能目视着殿下的身影下了城楼,心里虽然还是一时无法苟同灵芝的身份,但是墨泫似乎……也不像是说假的,他也只能喃喃着说:“既然如此,只能……末将也只能遵命了!” 墨泫对韩骁倒没有什么疑心的,多少年战场上浴血奋战,早已经是超过了生死的兄弟情谊,只不过灵芝这一次从城内冲进黄沙中救自己,几乎所有人都目睹了,接下来该当怎么掩饰她的事情,这倒是墨泫所头疼。 是以此时,墨泫在下了城楼时,有不少将士前来都想询问灵芝的事情,墨泫都只说:“有任何疑问问韩骁去,他会一一为你们解惑。” 韩骁站在城楼上听到这话的时候,简直有些头大,墨泫这是将如何替灵芝掩护身份的难题丢给了他。 他只悄然走到灵芝的身边去,她此刻就这样毫无戒备的趴在这桌子上,头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而眠,脸色苍白得让人心疼,墨泫伸出手来,迟疑着将手触碰在她的柔荑上。 骤然间,她手的冰冷让墨泫一阵难受。 而沉睡中的灵芝似乎也感受到了有人在触碰她,混沌之间她只将手缓缓一握,却是握住了他的,眉心深拧着,在她抬眸起来的时候墨泫却将手给抽了回去,她一抓空,似乎有些恍惚的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墨泫。 “你醒了?”墨泫轻笑了一声,看到她醒来的时候心里也有些松懈了起来,他随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解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肩头上,“感觉怎么样,如果不适的话不要勉强,我先送你回府里休息。” 灵芝摇着头,有些错愕的看着他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却是不知道为何,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墨泫变得温柔了起来,莫说是与前世的墨泫仙尊那般高高在上相比,就是与这个人间皇子之前的冷若冰霜与厌恶相比,此时的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让灵芝有些恍然。 可是,她也分不出一个理所当然来,错就错在,她是妖,也从来不解人间的情和爱是什么滋味,才会像现在这样迷惑。 “妖兽幻化,其中必定有缘由,只是如今那风沙之中却不止谛听一兽,这才是棘手之处,也不知道到底该当如何处之。”灵芝此时最担忧的便是这一点。 正确来说,她是无法接受妖兽伤人之事。 她多年来生长在九首山上,饶是狐祖修为奇高也不曾伤过一人,更别说是山上其他的妖精了,她不曾想到原来妖当真要祸害起来,居然会使人间陷入这般的炼狱之中,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 她也豁然明白,凡人何以会谈妖色变了。 “总会有解决的方法的。”墨泫如此劝慰着,可是他的心里也是没有个对策,“我打算进宫一趟,想必这会朝堂已经乱套了,局势现在暂时稳定了下来,我先进宫面见父皇一趟,可能朝堂上会有对策。” “能有何对策?”灵芝此时都束手无策了。 “那燕南征不是已经被父皇封为除妖师了吗?他该有办法吧?”墨泫道。 灵芝却是忽然笑了起来,那苍白的小脸上此时尽是不信任的样子,“他有什么样的能耐你我不是不知道,靠他除妖,我看未必可行。”灵芝说着,却又忽然想到一事,“今日,我看那些妖兽很是熟悉,这让我想起当日我被那臭道士困在神鼎之中的时候,我也听到了它们的声音。” “神鼎?”墨泫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我曾听闻,当年定国之初,望京山上龙脉下,镇压着无数妖物,千百年来庇佑景国国泰民安,不曾再有妖物肆虐,而那神鼎庙中之鼎,也收受香火供奉。” “如此说来,便是有人将山中妖物给唤醒了。”灵芝猜测道,随之却又站起了身子来,“既然如此,我替你走一遭望京山。” “不可,”墨泫拉住了她的手。 可是,却也在此时街道上,皇帝身边的太监此时却亲自到来,在将士的指引下来到墨泫的身边,“二殿下,陛下有旨,召您入宫。” 第五十二章 风波(4) 墨泫正想入宫,只是他有些放心不下身旁的灵芝,故而让这内侍太监先行等待,他兀自叫来韩骁先将灵芝给安顿好,自己去去就回。 这一回京畿中发生这样重大的事情,陛下定然也不敢轻视,墨泫正想要进宫呈禀,便也没有注意其他的,急急的就跟随着这太监进宫去了。 只是让这太监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这宫外只是一场小动荡罢了,不至于动荡到朝廷里去的,可是现在一出宫门便看到这满街的狼藉之象,大大的出乎了意料之外,满目疮痍,简直看得胆战心惊,不觉也是心有余悸。 为此,这太监终究还是提醒了墨泫一句,“二殿下,这宫外不太平,怕是刚经过一场动荡吧?” 墨泫一心都在想如何向皇帝复命,京畿中发生这么大事,必须由皇帝亲批下来,再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故而也没有多在意这太监的神情,只道:“不知从何处来的一群妖兽,连夜袭击进城,希望此次面见父皇能够请缨成功……” 那太监一沉吟,眉目低敛,却是没有将心思放在墨泫所说的请缨上面,只是小声的提醒了一句,“城外风波,殃及宫内,殿下但请诸事小心。”说着,兀自沉吟浅笑着。 这一次,墨泫却是不得不重视了起来,他在父皇身边伺候多年,对于宫里诸事算是最了如指掌的,而今特地这样嘱咐了,必定是宫里也发生了什么事了。 墨泫问:“公公,可是宫中生乱?” 太监朝着墨泫一颔首,“奴婢不便多言,但请殿下谨记就是。” 墨泫心里也大概了然,不禁朝着内侍一拱手,“多谢公公提醒。” 太监倒是收受了,他伺候在皇帝身边,眼光向来独到,即便是太子此时权倾朝野,可是脑和二殿下也有兵权在手,无论是哪一方,有意示一下好也是没有坏处的。 可墨泫此时却不得不正视起这事来了,心中原本还想着请缨与那妖兽一战,以保城中百姓太平,如今看来,这宫里怕是发生了更大的事情。 搜肠刮肚中,墨泫到了宫门口处,皇子入宫不得携带兵器,故而身上的武器被守卫卸下的时候,远远的也见到宫道上一行武士等候在当处。 当墨泫踏上这宫道上的时候,身上铠甲的尘埃都未曾扫尽,却见这道上的武士已经冲将过来将墨泫一押下去。 就是连那出来宣召的太监也是颇感意外,“这是为何?” 那前头带领的武士道:“陛下又新下圣旨,将二皇子收押,听候处置。”说罢,便让人将墨泫给收押下去。 任凭墨泫怎么请求面见圣上都无动于衷,就连那个在宫外提醒自己的太监此刻也束手无策的站在当处,整个宫闱之中此时处于一种莫名的状态当中。 墨泫被收押往天牢去,就连皇帝的面都还不曾见到过,而今却只有无能为力,当狱中的锁链将门给锁死的时候,墨泫此时才真正感到焦灼。 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却说灵芝,她孤身一人闯出城外之事人所共见,虽说不知道在尘沙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最后与墨泫一同安然无恙归来,军中不禁对她的身份也多了一重猜忌。 而墨泫在离开的时候还将这个棘手的难题丢给了韩骁去处理,故而在面对将士们的追问下,他也信口胡诌了一句,“她乃是殿下寻来的除妖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禁言了,就连看灵芝的时候,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敬重的意味在里面。 灵芝也不免觉得好笑,她本身就是妖,可是此时她却成了韩骁口中的“除妖师”,不知道被那个燕南征听到之后,他会不会气死? 她也乏了,原本还想上望京山上再去一看究竟的,但是墨泫有言在先,她也便安心下来,回到府里去休息。 这一睡,等到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入了夜了,月光清辉照打在脸上的时候都带着几许寒意,灵芝以为墨泫该回来了才是,出了院子去询问了下,府里下人却的回应殿下一直没有回来过。 “那定然还是在城门口处戍守!”灵芝想着,转头去找来绍娘,让绍娘再准备一些食物,她再次送去给他。 今日城门口与妖兽那一阵抵挡,灵芝回过头来也理清了个大概,许是这妖兽成形作乱,可是谁也没想到会顺带着将望京山上当年压制的妖物也一并给放了出来,而今此事想要摸清个大概也不难,灵芝想着燕南征虽然本事不大,但是知道的应该不少,或许找他一谈也是无妨的。 如果,她将食物送到城门口处的时候,还是韩骁守在城门处,正好在安排着四个方向的城门换防之事,见到灵芝再来找墨泫的时候,韩骁也一脸疑惑的样子,“殿下没回府里吗?” “他从今天进宫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灵芝闻言,不禁也疑惑了起来,“他进宫这么许久,难道出事了?” “自然是出事了。”身后,却是悠悠的传来了徐守策的声音,他与那燕南征一同走来的时候,背着这夜色,竟是带着汹汹杀意,看得灵芝浑身一肃。 那徐守策上前来取出令牌,“陛下有令,城中安防之事由太子正式接管,此后谁有不服者,斩。” 韩骁闻言脸色也一变,他跟随墨泫多年,对于这军前换将之事,自然知道是大忌,心中不免焦急,“我家殿下呢?他一力抵挡妖兽进宫皇城,现在怎么就忽然变成了太子?” “陛下之令,难道需要向你这小小的副将解释?”徐守策话音一冷,忽然下令让人将韩骁给拿下,“二殿下伙同妖兽企图谋反,陷陛下于险境,现已被收押,再有异议者,定斩不饶!” “什么?” 这一次,是灵芝与韩骁同时惊诧开声。 皇帝将墨泫,收押了? 此事发生得太突然,莫说是灵芝不知道朝堂事的都惊诧不已,就是韩骁也无法苟同,“殿下怎么可能伙同妖兽害皇上?这其中定然有冤……” 灵芝却是沉默了下去,在韩骁纠缠之下,她趁其不备,悄然的退出了这城门口处,顺着这巷道往宫里的方向去。 诚如那老太监所提醒的那样,城外风波,殃及宫内。 这次的事情,只怕不是墨泫一人能应付得了的,她只能偷偷的进宫先找到墨泫再说。 可是,却是在灵芝偷偷着转入巷道的时候,那个原本跟随在徐守策身边的燕南征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也偷偷的截在灵芝的前头,此时守在那巷道口处,嘿嘿的笑道:“孽障,你还想往哪里跑?” 这声音,让灵芝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抬眸看去的时候,这个道士怀抱着他那把银锏,映着这天街月色,一步步的朝着灵芝走过来。 灵芝望着他,似乎嗅到了什么似的,“这次……是你在搞鬼?” 第五十三章 杀戒 城外此时,悲风呜咽,万妖悲鸣;城内此刻,波谲云诡,覆雨翻云。此时挡在灵芝面前的道士,却是这一场风云的始作俑者。 “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灵芝问着眼前的道士。 她发现,之前一直将他当成一个草包来看,也确实是太大意了,最起码他还懂得弄权,投身入皇权的这一股洪流之中,燕南征选择了太子,就这样与墨泫站在了对立面。 “自然是有的。”燕南征也不避忌,随之将自己怀中抱着的那把银锏缓缓一拿,朝着灵芝这边直指了过来,道:“皇权的斗争千百年来亘古不变,我无力回天,但是墨泫身为皇子却包庇妖精,倘若他以后当上帝王的话,势必天下大乱,这就是我想阻止的事。” 他虽说技不如人,但是心中却也有着自己的目标的,绝不容忍妖精肆虐,胡作非为。 灵芝嘲讽一笑,神情之中略显得黯淡,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墨泫此时深陷险境的原因,还是怎么的,她竟然也开始有些战战兢兢了起来,“你为了防止我这一只妖,继而唤醒了望京山上沉睡的东西,单凭你一己之力,你觉得你是城外那妖兽的对手吗?” 燕南征垂眸不语,夜色下道袍一角被风吹起,显得很是苍凉,“望京山向来有镇妖之宝,我的无需担忧,我现在最担忧的就是你,贫道可真是害怕,收不住你呢!” 说着之时,但已见燕南征衣袍隐动,借着夜风吹袭之下一扬,竟也是横锏直指,朝着灵芝前来。 灵芝连连躲闪,此时她入宫心切,早不想与这臭道士纠缠了,无奈他银锏来回,却是纠缠得灵芝也难以脱身,就此胶着成势。 “你不要逼我。”灵芝朝着燕南征道,“你是没亲眼见到今天在城门外那一战,妖兽噬人,这难道就是你的除妖之志?”她不想祭出玉剑伤了他,只将双手负在身后,在银锏袭击前来的时候一步步后退去。 在后退之时,但见有风吹拂起了她的墨发,竟也根根凌乱,一如他此刻的心。 为了收伏她这一只妖,继而用城中百姓的性命为筹码,这是灵芝所不忍见的,也因此她算是彻底看清楚了这个道士的真面目,怕是为了扬名立万,他会不择手段。 “除妖之志,向来顶天立地,你休要妖言惑众,我的所作所为只为了除妖,天地可鉴。”燕南征大吼了一声出来,他此刻也是想要收伏灵芝心切,怕也是倾尽了全力来对峙,可是无奈灵芝修为天定,燕南征早不能奈何得了她了。 是以,在数招来回之下,但只见这燕南征将手咬破,用力的在那银锏上一抹,横出一道斑驳血迹在那其上,随着他横扫一去,高喊着一声“飞沙走石”,但见风沙席卷前来,顿时天地间尘埃漫布,有无尽的力道将灵芝原本想要纵身上前的身影给止住了。 “臭道士,你再阻挡我进宫的话,休怪我不客气了。”灵芝将心一横,朝着燕南征喝道。 就连灵芝自己此时也未必会注意到自己神情之中的狠戾之色,向来祥瑞的她此刻在墨泫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也是忽有了杀意。 “我与妖,只可能你死我活。”燕南征丝毫不肯退让,“待我收伏了你,便去退了城外的妖兽,到时候我依旧是万人敬仰的大除妖师,你就安心的去死吧!”他高声说道的时候,尚有余力抽出刚才被自己咬破的手,再次在那银锏上一抹,又是高声喝了一句,“飞沙走石……” 这一招吗,乃是他的保命绝招,更是他的制敌绝招,在这漫天的风沙之下,他这一次绝对不可能再放灵芝离开的了。 “墨泫碍手碍脚,阻我除妖,而今他深陷宫廷的,自己的生死都难以保证了,你就乖乖受死吧!”声音带着狂妄,燕南征这一次与太子联手,想来也是成竹在胸。 没有了墨泫的助力,这灵芝修为再高也是一只妖精罢了。 就在这飞沙走石正面飞来的时候,以灵芝的修为想要躲闪而过本来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了,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躲闪,更是只身迎了上去,“墨泫如若出事的话,我定不饶你。” 与此同时,她竟然是伸出手来,将簪在发间的玉剑一抽出来,玉剑脱离了墨发,紧握在她手上的时候骤然横出剑身来,格挡住了燕南征的攻势。 在这一刻,她的杀意难以掩饰得了。 一反她这么多年来在狐祖洞前的敦敦教诲,更是一反她天生祥瑞之妖该有的姿态,此时此刻就是灵芝自己也不曾注意到,在涉及到墨泫生死的时候,已然是接近了疯狂了。 在这漫天的尘沙疯狂舞动之下,她头上的发簪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了,随着这风沙狂动,也随着与燕南征的来回对峙之下,竟然成了乱发。 披覆下来的乱发在这风沙之中垂坠在自己眼前,她一手紧握住这玉剑,双目之中的肃杀之色伴随着她一句,“挡我者……死!”她长剑直指而去,迎风狂舞之下竟是一改之前一再躲避的态度,此次进攻半点不给对手留有余地,竟是下了杀心死意的。 那一双在墨发倾覆下的双眸,此时竟也隐约泛着红色的光芒。 此时此刻,她自己浑然不觉,她不再像那个单纯无邪的灵芝妖了,她此时的模样看着极为的骇人可怖,这模样,就与那城外成妖的铜兽一般,此时尽是肃杀之意。 玉剑横去,快滚本就不是燕南征的对手,每一招所去之势,都不是他所能抵挡得了的。 故而在连连的败退之下,最终他手上的银锏都被打翻了去,掉落在地上的时候,但闻得“哐”一声,燕南征也应声倒地,无力的望着前方。 前方,那灵芝所来之势,竟是朝着他的要害。 这一次,她是下了杀心的……只是,她忘却了狐祖一直以来的教诲,“若想成仙,切不可开了杀戒。” 杀戒一开,你再难成仙。 第五十四章 鸠毒 墨发之下,玉剑隐泛紫光,只见在到在那一双红眸之中的杀意,剑身直指燕南征的心脉之时,本来是势必取他性命的一击,此时却在剑端离他三寸的地方,灵芝整个人豁然颤抖了起来。 “玉剑,你何以阻止我杀他?”灵芝紧握着手中的剑柄,怒斥着此时在自己手中不断颤抖悲鸣的玉剑,“他陷你仙尊于不义,杀了不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在这个时候,玉剑整个剑身一扬,朝着半空中甩飞了一道弧度去。 紫光在空中一扬,随后几下旋转之后,则是逐渐的变回了原本的模样,最后竟是深深的插在了不远处街道上的石缝里,再不动弹。 看着这玉剑的自主,灵芝是又怒又恼,回首怒视了一眼燕南征,狠戾道:“没有玉剑在手,我照样能杀你!”说罢,双手紧紧一握,再一松,十指骤然蓄力在指尖处,双手成爪,竟是朝着那燕南征所去。 死扣在他的天灵上,只消这一抓下去,可叫他血溅当场…… 可是,却也在这一刻,原本安插在石缝中的玉剑浑身骤然再一抖动,这一次竟是发出了一声的哀鸣之声,颤抖不已,余音不已…… 这一声余音,像是从天外来的一般,直入耳膜中,但只将深陷在这一身戾气之中的灵芝给拉了回来。 她再一回神的时候,双眸中的红光也已经黯淡了下来,回复了原本的模样。 忽然,双眸中水雾乍现,那灵动的眼中此时尽是难以置信,“我……我竟然动了杀心,我竟然……与寻常妖怪无异?”她喃喃的说着,说话的时候看着自己一双手,连连后退,尽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全然没有料到,自己也会有这么凶狠的一面,如若不是刚才玉剑收手及时的话,她就万劫不复了,就与寻常妖物无异了。 此时的燕南征也被她伤得不轻,看到她此时怔忡不已的模样,轻呸了一声,将口中含着的一口鲜血给吐在了地上,“妖就是妖,本性凶残,你根本就不可能脱离这一点……” 这句话,让灵芝如梦初醒。 她瞠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燕南征,摇着头,道:“不会的,我乃祥瑞之妖,不可能开杀戒的,更何况……仙尊前世乃是修为之人,我更不可能用他的兵器杀人,造他杀戮……”说着的时候,灵芝已经一步步的朝着街角的另一边退去了。 她将身子投入这茫茫的夜色之中,这清冷的夜色如墨般泼洒在天地,破满了这片寰宇,但将她的行踪隐匿其中,最终化作一点绿色的光,朝着那皇宫的深处寻去。 绿光穿行过这宫苑深处,上至天子的寝塌,下至冷宫深苑里,她都寻了个遍,最终却是依旧没有寻觅到墨泫的踪影,灵芝隐去了踪迹,最终藏身在那九霄殿的横梁上,仔细的注视着这殿中的人与事。 但见此时的桌案上,堆放着一身龙袍,就连那玺印也放置在当处,皇帝无力的坐在那龙椅上,背靠着,也紧闭着双眼,整个殿中此时就连太子也在旁,只是却无人敢开声,噤若寒蝉。 灵芝趴在那房梁上的时候,双手拄在下巴上,将那圆嘟嘟的小脸衬得更加的圆润,一双眼眸似水,紧紧的盯着这下方的动静,深怕错过了一会,便会错过有关墨泫的事情。 但见那皇帝倚靠在龙椅上的身子一动,那花白的胡须也跟随着微微一动,伸出手来一摸那放置在桌案上的龙袍,豁然一声震吼声出,“真是岂有此理,当年那芸妃竟是这般狼子野心,那墨泫……朕当年也早该处置的。” 终于等到他开口了,灵芝无奈的在心里呼了一声。 但是,似乎情况并不乐观。 太子建皇帝开口,也上前一跪,“看样子,母后当年枉死,全然是为父皇抵挡灾殃,那芸妃为了自己的孩儿继位,就连假玉玺假遗旨都已经造好,其心可诛!还请父皇决断。” “若不是这一次京中妖孽横行,将那栖霞宫院中深埋的证物给颠了出来,只怕是这个真相,会一直隐藏下去。”太子轻抬头来,适时言道:“父皇,妖孽不足惧,最怕的是……有人手握兵权,心怀不轨。” 这一句话,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就连不谙朝廷之事的灵芝一听都忍不住一动,有些恼怒的看着太子,“他这是想要墨泫的命啊?” 灵芝都懂了,皇帝何尝会不懂。 “当年芸妃之事,竟是这内情……”皇帝冷哼了一声,“贱人,她以为她死了,就还能保全自己的儿子吗?”皇帝再度一怒,将那印玺等物尽数一砸,砸落在地上。 皇帝这般盛怒,正是太子想要见到的。 当燕南征确认要与自己合作的时候,他需要的就是一场“无意”的灾祸,引出这些年被废弃的栖霞宫中的“秘密”,也只有用当年母后的死,再冠上篡夺皇位的罪名,才能一举将墨泫给拿下。 届时,就算紫霜殿中那位莹妃想要再来接近皇上,也是自寻死路罢了,一石二鸟之计,正是他所期望的。 现在,墨泫还被蒙在鼓里吧! 他定然不会知道这漫天的妖物也只不过是一个障眼法,为的就是因此牵出当年事宜。 片刻,皇帝又再度陷入了深思当中去,他将手捂在自己的额头上,看着这殿中的一片狼藉,又再看着太子跪在地上的模样,仿佛心中在酝酿着什么,也仿佛,在下什么决心。 这一对父子,真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会儿大怒,一会儿又如死一般的沉寂,看得灵芝心中十分不快。 但闻,皇帝将手一挥,示意身旁的内侍,道:“去往天牢,赐墨泫鸠酒一杯。” 那内侍被吓了一跳,久久难以应答,居然没想到牵扯至当年之事,皇帝居然还愤恨如此之深,竟然要赐墨泫……鸠酒! 然而,太子却暗暗的笑了。 鸠羽有毒,掺酒饮之,必死。 皇帝,竟然这么狠心。 第五十五章 还是父子吗? 鸠毒! 灵芝一听,这下却是再也难以安然的躲藏在那房梁上了,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来,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对父子,“这真是太心狠手辣了,墨泫难道不是你的儿子吗?” 说赐死就赐死! 那内侍太监也和灵芝是一同的想法,只是在这片刻的怔忡过后,便也只能领命,“喏。”随后便退下,按照皇帝的吩咐前去安排了。 灵芝一怒,愤而起身来想要去阻止,可是想着又气不过,她暗暗念动了咒语,竟是化作了一阵妖风朝着这九霄殿内一阵横扫,穿行在这其中,竟是朝着那跪在地上的太子脸上“啪,啪”的脸掴了两个巴掌。 “谁,谁打我?”太子惊呼声出,可是这周遭除了这突起的一阵妖风之外,再无其他了,就连皇帝也吓得不轻。 太子不禁定了定神,又向皇帝进言,“父皇您看,这墨泫戍守在边关的时候一直安然无恙,而今才回来便京畿大乱,可见并非祥瑞,不久之前钦天监所断言,绝非虚妄。” 这话,迫使得皇帝原本杀墨泫的决心,此时是再笃定了几分。 这京畿中骤然群妖乱舞,因为这样而导致当年芸妃的宫殿里挖出当年的旧案,芸妃当年并非想杀皇后,她想杀的是……皇帝! 这一连的罪行下来,墨泫即便无辜,也再难翻身了。 灵芝幻化成的那一道妖风再度朝着太子一去,灵芝这一踹,将太子生生的踹翻在地,随着太子痛呼出声,灵芝这才想起刚才那个太监奉了皇帝之命去给墨泫送鸠酒了。 “差点坏事,”灵芝叫出了声来,她隐去了身影,独留这声音在九霄殿中徘徊,“真没想到你们人间堂堂的储君,竟然也做出这等栽赃的勾当来,这堂堂天子……也是糊涂得可以,枉费墨泫在城外用命去抵挡妖兽,你们却在商量怎么杀他!” 说罢,风向一转,隐着身藏身在这股风中的灵芝想朝着这外面飞去。 她可不能让墨泫就这么死了。 这九霄殿中的风声一止,只留下惊慌无措的父子二人,直朝着已经空荡荡了的大殿高声喊,“是谁,哪里来的妖怪?” ………… 风声悄然无踪迹,她刚刚在九霄殿中耽误了一会儿,此时出去想要追上那个太监的踪影早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故而她只能在这宫里的最高处俯瞰,从那纵横交错的宫道上,寻找到了那蹒跚前往天牢方向的太监。 一行人,统领太监走在最前端,身后的两个侍儿则是一人端着酒壶,一人端着酒杯,徐徐的跟随在他的身后走去。 踪影十分好寻,就是距离甚远,灵芝追赶上前去的时候,那太监早已经转入了天牢处了。 那晦暗的天牢中,寂静无比,相比起城门外的风声鹤唳,此刻被锁在这里面的墨泫却是坐立难安,就连他为何会被押赴天牢,此时都不解疑惑。 更何况此时,太监命狱卒将牢门给打开,亲自送来皇帝赐下的酒。 “公公,外面情形如何了?”他此刻一身征衣未解,心中所想的犹然是城外关于征战妖兽,禁止妖兽入城之事上,却全然没有想到,此次内侍前来是来传达皇帝的旨意的。 内侍总管就站在这牢房的门口,对墨泫的问题视若无睹,便只站在这牢房门口,对墨泫道:“二皇子,陛下有旨意下达。” 墨泫一怔,退了一步想要下跪接旨,内侍总管说:“陛下赐二皇子,鸠酒上路。” “什么?”墨泫这下是彻底被惊到了,他瞠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内侍总管,“公公,可是传达错了?” 他总以为父皇会下令让自己调遣兵马入京抵挡妖兽的,可是等来的却是这赐毒酒的消息前来,他一时难以反应得过来,整个人在这个时候像是失了魂魄似的,竟是期待自己听错了。 内侍摇着头,“殿下,皇上圣旨下,奴婢也无能为力了。”说道,他将身子一侧,身后的两个侍儿便将毒酒端呈上来,摆在了墨泫的面前。 当看到这玉壶在前的时候,墨泫再次怔住了,“父皇究竟是怎么了?我有何罪?”他不肯上前去接过这鸠酒,反而是起身来,作势要往天牢外面走去,“我要面见父皇,这当中定然有误……” “京中大乱,栖霞宫中因此被震塌,从宫中搜出当年贵妃谋反之物。”太监冷冷的一句话浇熄在了墨泫的头上,将他原本要起身出去的身影给定住了。 “什么?”墨泫回首,双眸之中原本疑惑,此刻尽是震惊,“母妃,怎么可能会……” “当年贵妃早怀谋反之心,亦为殿下筹谋好了登基之路,所以……二殿下,再见陛下无益。”太监说着,朝着墨泫作揖,权当做是送他一程,也意在祈求他不要闹,“还请殿下上路,奴婢好回去复旨。” 墨泫双腿像是灌铅了似的,重得难以再提一步。 一提起当年芸妃的事情,那便是他最不忍直视的过往,“说到底,父皇还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要杀我?”他喃喃的问,看向了那太监的方向,他忽然无奈的笑了起来。 “当年没杀成,现在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墨泫笑了起来,声音显得有些凄惶,“这些年来,我拼命征战也没用,我拼死在外抵挡妖兽也没用,这皇城中的百姓安危算得了什么?杀我……才最重要,是吗?” 太监不敢直视此刻的墨泫,但只低着头,等待墨泫就死。 墨泫忽然笑了起来,“我跟他,还是父子吗?他为何要这样对我?”墨泫看向了那玉壶中送来的酒,当中滋味,就算是此时还未浅尝,他的心也已经凉透了半截了。 与死何异? “我若不肯饮呢?”他回首看着那内侍太监,双眸之中但有凌厉与孤傲,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墨泫了,就在当年事发的时候,父皇也曾经想要杀了他。 但是那个时候,他只会认命,因为犯错的是他的母妃,他逃脱不了干系。 但是此刻,他历经风霜的磨炼,多年的金戈铁马之上所历练出来的,并非是听天由命的墨泫,反而是此刻的棱角与尖锐。 太监愣了一愣,墨泫则是再问了一句,“若是,我不肯饮呢?” 第五十六章 灵芝,帮帮我! 内侍太监也并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人敢抗旨不遵,一时之间也是无措了一下,“这……”脸色骤然也尴尬了起来,“陛下所赐,是生是死,都是恩惠,殿下这……” “这等恩惠,我宁可不要。”墨泫打断了他的话,走近了那两个侍儿的面前,将手执起了那玉壶,紧紧的握着,道:“我在外面为他沥尽生死,但是宫里尽是藏着些什么?都在筹谋着怎么让我死?” “我死也不会相信,当年母妃会杀皇后,更是不会相信,母妃会有谋反的心。”他说罢,便是将这壶酒一扔,信步就要朝着这外面走去。 太监心悸之余,将身子死死的挡在牢门面前,“殿下,你这么一走,老奴就死定了,再说了……您这样,只会让陛下更想杀你。当年芸妃之事,早已经是陛下心头的刺了,您不回来则已,您一回来早晚还会被翻起来的……”太监就这样挡在墨泫的面前,但只将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一吐而后快。 墨泫停下了脚步,他盯着内侍一看,才发现自己似乎落入了一张大网之中,自己要么乖乖束手就擒,要么反抗的话,就势必是父皇所要除去的。 他横竖,都是死。 “殿下……”内侍再度开口的时候,却见一道绿光纵来,像是一道轻纱般的朝着这内侍的眼前一蒙,他也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身后的那两个侍儿,忽然也是这般状态,刚才还好好的在当处,此时却已经全数晕厥在地,一动不动。 “灵芝?”墨泫看到这本待好好的人此刻就这般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个绿衣女子,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此刻忽然有了一丝的慰藉。 但见眼前一闪寒光,这抹淡绿身影亭亭玉立,娇俏嫣然的站在他的面前,“你怎知是我?” 墨泫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但见灵芝的时候,眼中不觉多了一丝柔光,“我想,整个天下还在记挂着我的人,或许只有你一人了吧?”说道此话的时候,竟是从心底闪过一丝悲凉。 生而而皇家人,向来历经的都是悲凉之路,兄弟之间无有情分,就连现在,父子之间,也只剩下这一赐生死的恩惠了。 灵芝听不出墨泫这话中的苍凉之意,她只环着手在这身前,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想来你连为什么要被赐死都未必知道吧?你们这人间也怪得很,父亲杀儿子,也只是一句话罢了!” 她说者无心,没有注意到墨泫的眸子黯淡了下来。 “他们说,母后当年是想杀父皇,并非杀皇后。”墨泫漠漠说。 灵芝好生诧异,“你居然知道了。”声音脆脆的,随后又扁了扁嘴,“知道了也好,我还怕自己赶不及,傻傻的喝下了那鸠酒呢!” 墨泫轻笑一声,声音低哑,“换做当年我会喝,换做现在我定然不会。”他说着拉起了灵芝往外走去,走出了这牢房一路前行,脚步匆忙,“事情越发往不可收拾的方面发展,我越发的想深挖当年的究竟了,是有人想借机杀我,还是当年母妃真的做错了事,我也想知道。” 灵芝被拉着往前走,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定然是那太子了,我刚才看他也非要置你死地不可。”灵芝说着,话语停顿了一下,却是依旧跟随着墨泫往前走去,那并非往九霄殿的方向去,灵芝一时没注意到,只是忽然有些雀跃了起来,她向墨泫献了一计,“不如我们以牙还牙,闹他个天翻地覆可好?” “我与你不同。”墨泫忽然停住了脚步,这个女子心性单纯,作事也不曾想到过后果。 但是此时,墨泫所想到的却是那内侍太监的话,“我不想母妃死后,依旧遗臭万年。”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凄怆无比,“如今有人陷害我,自然也能代表当年有人陷害母妃,我若与你一同闹下去,那就真的进退皆是死路了。” “那该怎么办?”灵芝也是无处着力的感觉,“你们人间当真是麻烦,换做是我,先教训那太子,再教训那皇帝。” “灵芝,你……”墨泫沉吟着,心中却早已经有了一番盘算了,可是却是在他开口的时候,从远处的苍穹忽然传来一阵阵喧嚣的嘶吼声,伴随着风声之中的凄厉,这多年来的经验让墨泫大吃一惊,“城外又开打了!” 说罢,他不舍的望了一眼那内宫的方向,最后将拉住灵芝的手一放,“我不能丢下将士们独自应对,灵芝,你帮帮我好吗?” 墨泫的郑重让灵芝不敢造次,怯生生的看着墨泫,“怎么帮?” “太子既然安排了这一场祸事,城外兵权他定然有人掌握,可是他身边没有大才可控局面,如果妖兽抵挡不住进城的话,后果你应该知道。”墨泫将双手搭在灵芝的肩膀上,越发的严肃,俊颜之上一双眸子映着灵芝的面容。 此时的她墨发也被吹散了,干脆就这么直直的披覆着,此时被夜风一吹,也更是凌乱不堪。 墨泫便伸出双手来,将她脸上的乱发轻然拨开,道:“你去紫霜殿找姨娘,求她无论如何帮我稳住父皇,给我一点时间,退了妖兽,我也想请父皇再彻查当年之事。” 灵芝唇齿一启,深觉此举不妥。 可是,灵芝的话还没开始,墨泫则又是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抗旨了,横竖都是惹父皇一怒,这就是太子想要的,你让姨娘帮我。” 灵芝这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墨泫也不想听她的回答,这话说去,便是要灵芝遵从行事,并不想听她的劝阻,也只能这样看着墨泫转身朝着宫外那边的方向去。 最起码,皇宫里的人勾心斗角,可是,他还是心悬百姓的! 想着,灵芝叫住看他,正当墨泫转身想要开口的时候,灵芝却打断了他,“小心那燕南征,他是太子的人。” 闻言,墨泫一笑,权当做对她的回应,随后便快步的走出宫去。 第五十七章 莹妃 灵芝站在这宫道上,这隐约传来宫外的战鼓声声传入耳,伴随着夜风隐动,丝丝撩动着她此时发。 墨发随着风吹过,倾覆在她的颜面上,盖过那一双眸子,清澈如斯,尚且有些难以割舍的望着墨泫离去的身影,饶是她天生灵韵骨,无牵无挂,可是在冥冥之中却带动着心里最深处的一抹牵思,盈盈绕绕,自在心头。 她轻轻的勾起唇一笑,但见如沐春风,一丝慰藉在心头,“你放心,我定然是帮你的。”说罢,她一个旋身,化作一缕青烟飘动,从这宫道上飘到了紫霜殿外。 紫霜殿一如既往的冷清,就连那一盏悬挂在宫门口处的宫灯都摇摇曳曳,像是随时要寂灭了一般,好一似此时的境况。 莹妃乃是墨泫的姨娘,墨泫罹难,莹妃自然也是有所牵扯,难逃干系。 灵芝将手触碰在那宫门上,将心一动,随着手指处的关节一颤,那厚重的宫门便被“呀”的一声给打开了一道缝隙,随着灵芝用力一推,她也窜进了这紫霜殿中去。 寝殿凄冷,只有孤凄的一烛微豆,莹妃还没睡下,只是依旧坐在灯下赶制着一件锦袍,蓝玉之色,沉稳干练,是莹妃精心为墨泫挑选的,这个孩子多年来阴沉黯淡,看得莹妃也是心疼不已。 她专心于女红,丝毫没有察觉到那个绿衣女子进宫来的身影,直到灵芝走近前来的身影将这烛火的光影微微一晃的时候才将莹妃注意到她。 起先她被吓了一跳,再加上灵芝此时衣衫墨发皆乱,一开始莹妃还不敢认,直到灵芝那银铃般的声音说出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莹妃娘娘,但求您相助,殿下这一次遇到麻烦了。” 莹妃好一阵错愕,“你是怎么进宫里来的?”问道之时,莹妃一双疲惫的双眸亦朝着殿外瞅了一瞅,紧接着又道:“墨泫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这孩子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了?”她伸出手来拉过了灵芝,心疼不已。 灵芝哪里还有心思细究这些,直摇着头,道:“来不及解释了,皇帝要赐死墨泫,千钧一发,他已经抗旨出宫先行抵抗妖兽了。” “什么?”这下,莹妃是再难以按捺住了,原本还堆放在身前的锦袍被她一站起来的时候掉落在地上,顿时惊惶无措,“陛下怎么忽然的就要赐死墨泫呢?究竟出了什么事?”她拉住了灵芝的手,急切切的问,那原本安静沉寂的眸子此刻焦灼不已。 灵芝也看得出,这个女人是真的将墨泫当成自己的孩儿来看的。 “他让我来转告你,帮忙在宫里拖住皇上,给他争取时间。”灵芝只将墨泫的话传达。 可是,莹妃此时云里雾里的,即便是要她去拖住皇帝为墨泫争取时间,她也该知道缘由才行啊! 灵芝一想也对,便长话短说,将自己所知道一并告诉了莹妃,原本以为莹妃会就此罢休,可是却没想到她惊愕在当场,喃喃着道:“怎么忽然,又涉及了当年的事了?” “想来是有人想借当年的事情陷害他吧!”灵芝说着,也有些忿忿不平了起来,一双美目之中尽是愤怒,“鸠酒说赐就赐,我看皇帝也并非真把墨泫当成亲生骨肉,他死了的话也不会心疼……” “墨泫不能死!”莹妃双眼中饱含泪水,忽然出言制止了灵芝的话,神情急切,更是带着几分刚毅,“我……我只剩下墨泫了,他怎么能杀死他?我这么多年苦苦等待的,终于等到他回来,他怎么能杀他?”说着的时候,眼泪已经忍不住滴落下来了。 “他几乎,已经是我的儿子了,他不能!”莹妃失措着,在此刻她尽量的抚平下来自己的情绪,将自己的双手捂在自己的脸上,全然失态。 灵芝在一旁看着莹妃这一刹那的模样,心中也有那一瞬间泛起了狐疑,可是转念一想,他们两人在这世上都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她早将墨泫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理所当然,身为母亲的牵挂自己的孩儿,也是应当的。 “墨泫需要时间,他将妖兽抵挡住后,就回宫来,无论如何,替他拖住皇上。”灵芝恳切的道,但是她也忽然觉得自己的恳切也多余了,莹妃如此紧张墨泫,自己的关切是多余的。 莹妃心中惴惴,自然也是不会不答应的,她于是乎又多问了一句,“但不知,抵挡住了妖兽之后,墨泫有何打算?” 灵芝思忖了一下,道:“好像是说,想……彻查当年事。” 他总不能一辈子背负着母妃当年的旧案而苟活着,他既然想要与太子分庭抗礼的话,那么推翻当年的旧案也是势在必行之事。 然而,莹妃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乍得一惊,“他想彻查当年的案子?”她眼神一动,“这……这,这不容易吧!” “我也不知,眼下只有先保住性命再说了。”灵芝说着,一边转过身去替怔忡中的莹妃拿来披风替她披上,一边将她半推着走出紫霜殿。 夜色很浓,心事很重。 莹妃被这披风披罩在身上的时候,脸庞显得格外的娇小,她与姐姐乃是双生姊妹,相貌相同,秉性却大不一样,只可惜,在当年杀皇后的那一桩案子当中,芸妃万劫不复了,只留下一个儿子,这么多年来成了莹妃唯一的期盼了。 而今,皇帝要杀他,而他……要彻查当年旧案。 莹妃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安在逐渐的缠绕上升,但是眼下已成骑虎之势,无论如何也必须先保住墨泫的性命再说。 莹妃深吸一口气,转头对想要出宫去的灵芝道:“灵芝,我知道你是个可心的人儿,你见到墨泫的时候告诉他,姨娘是将他当成亲生孩儿来看的,我一定会帮他的!”她此番话欲言又止,心中此时是海啸山呼,是澎湃不已,是……担惊,也是绝望。 最后她轻拍了灵芝的手背之后,毅然转身朝着皇帝的寝殿方向去。 独留下灵芝一人,怔怔的望着莹妃的背影,她似乎……很伤怀。 第五十八章 陛下开恩 披风罩在肩上,行走的时候微微晃动,灌满了身后一身的风尘,虽说貂裘的御寒,可是却止不住这周身隐隐泛起的寒意。 行走在这宫道上,莹妃眼中早已经是沾满了泪水,遥想当初,她先姐姐一步进宫来伺候陛下,再过不久姐姐也进宫了,她们是旁人艳羡的姐妹,在宫中有所依靠。 谁都不曾想到结局会是这样,就连莹妃也不曾想到旧事过去了那么多年,居然还会被人拿起来大做文章。 走着走着,凌云宫早在不远处,抬眼望便见辉煌,只是莹妃的步履匆匆却是一个趔趄朝前去,一时栽倒在这宫道上,忍不住的啜泣,哭喊出了声来,“我知道,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姐姐,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肯安息吗?”她对着这片苍穹大声的喊着,“这么多年来,我待你的儿子如同己出,难道这还不够吗?” 她的话语在这空旷的宫道上回荡,言语中有说不出的绝望与凄凉,她知道这一去必定会掀起风波,可是不去的话,墨泫就没有时间了。 她的手伏在这青阶上,紧紧的握成了拳,犹然在那里踯躅不前,踌躇不已。 可是,这宫外隐约传来的动荡之声漫天漫地的嘶嚎着,莹妃最终也不敢耽误太久,站起来正想再度上前的时候,却是见到前方凌云宫前的内侍匆忙进出,似是十分紧张的模样。 莹妃收回了心绪,整理好自己之后上前去询问,“宫里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陛下?” “二殿下抗旨,陛下此时正在宫里大发雷霆。”内侍应道,刚被陛下逐出凌云宫,尚依旧心有余悸,说完之后便将宫门给关上,“莹妃也尽早离去吧,休得陛下到时迁怒。”说完便急急的离去了。 他奉旨去传毒酒,却没想到墨泫竟然胆敢抗旨不遵,他却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也不知道,此时也是不敢再多留在皇帝跟前,深怕被怪责降罪。 莹妃留在当处,侧首看着这被皇帝赶走的内侍下了阶梯,心中惴惴,可是却非进不可。 她伸出手用力将那宫门一推,进了寝殿中,隐约传来皇帝那怒喝的声音,骂骂咧咧的,她壮大了胆子走进去,就站在这殿中不敢上前,但只看着皇帝的背影,低垂着头,沉吟了一瞬之后跪在了地上,“陛下。” 这一声叫唤声让皇帝将身子给转了过来,当看到莹妃在此处的时候,先是一愕,随后又是此时不愿见到她的模样,“你来这里做什么?” “妾身听闻,陛下要处死墨泫?”莹妃没有兜转,径自问了出来,水盈盈的眼看向眼前的帝王,“陛下,他是你的亲生骨肉啊,怎可说处死就处死?” 皇帝冷哼一声,将手一拂,“他若还是知道是朕的儿子,就不该这么忤逆,你看看,他现在做的都是什么事了?” 莹妃跪在那里,兀自垂首低泣,许是十分的为难,最后在酝酿了许久之后才抬起头来,泪眼莹莹,不舍的道:“陛下,他可是姐姐的亲骨肉啊,当年……当年你是那么的爱姐姐,哪怕她死后你也无法忘怀,为什么现在却又这么狠心?” “你不要给我提芸妃。”皇帝原本的怒气就盛了,而今被莹妃这么一说之后,则是如火上浇油般,再度被点燃了怒火,“你可知道,当年她想杀的是寡人,她为了扶墨泫为帝,连假玉玺、假遗旨都做好了,是皇后当了朕的替死鬼……” 莹妃一愣,随后又连连的摇着头,“不是的,姐姐断然不会这么做的,陛下定不能就此迁怒墨泫。”莹妃跪着爬近了皇帝的身侧去,紧紧的抓住了皇帝的衣角,“求陛下开恩,墨泫无辜啊!” “他无辜,朕看他也是难藏祸心,”皇帝蹲下身来直视着莹妃,随后将手指向了宫外的方向,“那逆子,现在叛逃出去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该纠结部下造反了?” 莹妃一听,整张脸都惨白了起来,摇头摇得更甚了,“不,不会的,他……他只是想要去抵挡妖兽,他不敢的。” “朕真后悔,当年没有将他也一并处置了,以至于他现在作大了自己,竟然敢抗旨……”皇帝站起身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怒火平息下来,“朕已经命人出宫擒拿了,生死不论。” “不可呀,”莹妃大哭了一声出来,这一次却是害怕了,“陛下,就再给他一次机会,绕过他吧,他不可能会造反的……” “难道朕要等到他带兵进宫篡位的那一刻,才幡然悔悟吗?朕这么多年一直都错了,错了!”皇帝冷冷的道,做下的决定,断然不可能再更改。 莹妃也是绝望了,她无力的将手松开,哭泣着,心也碎了,她抬首看向这个无情君王,“陛下,如果真要论错的话,当年你将我错当成姐姐接进宫来的时候,就错了,如果不是你非要执着于姐姐,岂会有今日的冤孽?” “陛下,当年姐姐是有意中人的,你下令处死她的未婚夫婿,将她强纳进宫,就是为了这结局吗?”莹妃说。 这一刻,皇帝忽然僵住了,忽然转身以一种未明的眼神看着莹妃,往事,就此一涌而上。 “当年你微服出巡,对姐姐一见倾心,那时发誓定要一生一世不负她,如今她死了,你就连她留下的最后一点血脉都不肯放过吗?”莹妃边说着,边站起身来,走到皇帝的跟前,“你把我当成是姐姐接进宫来,后来才发现错了,又把姐姐强抢入宫,臣妾这么多年来备受冷落,我也只剩下墨泫这个孩子了……” “陛下,这么多年来,你欠臣妾的呢?”莹妃直直的站在皇帝的面前,哭得恳切,将这么多年的委屈一并哭了出来,“我才是最无辜的,陛下的心里始终只装着姐姐,从来没有臣妾的,这些我都知道,陛下从来都不属于臣妾的。这么多年来,我只将墨泫当成自己的孩子了,我也只剩下墨泫了。” “求陛下,开恩!”她哭着,将头磕在了地上,久久不愿起身来,眼泪不住的滴落在地上,一滴滴的透着这冰冷的地砖,穿透她的心。 也穿透着皇帝的心。 在这一刻,皇帝望着眼前的莹妃,才惊觉……她并非一个替身。 当年,他对芸妃一见倾心,满心欢喜的将她接进宫,才发现他接错了,而后便将她一直冷落着,直到最后……他将芸妃给接进宫里。 她们这一对姊妹,哪怕到现在芸妃已经死了那么多年,可是皇帝的眼中始终还停留在当年初见芸妃时的那一瞥惊鸿,却从没发现,莹妃这个眼前人。 她这么多年,也是一直默默的,守在深宫中。 第五十九章 长风吹客愁 出了宫廷,月光倾洒在他这一身甲胄上,与他进宫时一样,还是那一身戎装,只是增添了几分萧瑟与凄寒。 墨泫一出宫门就直朝着城门口的方向奔跑去,那双目萧索之中除了心寒之外,却更多的还是焦急,这漫天的喧嚣声越发的震耳欲聋。 他不知道韩骁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太子既然决意对他动手了,那么军方这边就不可能没后着,最好不要在现在这个紧要关头上,想着,墨泫的奔跑的步伐就更加的急促了起来。 可是,毕竟他在宫里待得有些久了,再赶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晚了,城门口处早已经狼藉不看,经过一番大战之后,妖兽倍增凶猛,早已经突破了城门口的防护,此时的城楼尽是一片狼藉。 远远的,但只见韩骁带着士兵浴血奋战的身影,强行用这支队伍将卷土重来的妖兽抵挡在当处。 妖兽重来,风沙之中顿有不少妖灵借助这股风沙显出原形,但被长刀一砍而下的时候,又化作细沙流去,而后随着风声席卷又再度集结成势攻击前来,杀之不尽。 墨泫见此乱象,跨步奔跑前去的时候,在半路上遇见了一骏马,他顺势纵身上了马背,马儿本是受惊不肯前去的,奈何墨泫一再重踢马肚,这才驱使得骏马朝前去,径直奔腾前去之时,他从这马背上俯身一下,顺手执起了那路边上放着的长戟,挥洒自如,铁蹄勇往直前。 长驱直入,刺入这风沙之中,骏马一声长嘶声响将所有人的目光尽数拉往了墨泫这边的方向来。 韩骁苦守多时了,但见此时墨泫平安无事归来,那一骑轻骑驰骋归来,军心鼓舞,竟是连声高呼了起来。 迎风猎猎,墨泫干戈直向,身骑着骏马冲将入阵,一边高声大喊着,“左右羽翼夹击,韩骁统领中路随我厮杀……”他的声音带动着整片军心,在这一刻原本散乱如沙的城门前此刻也逐渐的恢复了前行秩序。 除却那铜兽幻之外,其余在后的妖灵皆都随着风沙前行,但见一阵厮杀好打,妖灵随着风沙被挥砍了又再度凝聚,十分混乱,如刀割韭,继而复生,这给墨泫等人增添了绝大的麻烦。 “殿下,杀之不尽,如何是好?”韩骁在这战场之中冲着墨泫那边高声喊,他从被徐守策等人挟持后,又逢妖兽再度前来袭击,他便一直支撑至今,可是仍旧无一个可用之法,心中也难免焦灼。 “杀之不尽也得杀!”墨泫只回了这一句,他的身后就是京畿满城的百姓,他们这是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如若连他们都怯了,那么妖兽进城之后,必定是掠食无数,尸横遍野。 韩骁不敢违抗墨泫的话,继而更是冲将上前去,一声高声呐喊后,再度挥刀奋砍。 与妖厮杀,对垒鲜明,饶是墨泫勇往直前,一心无惧。 可是他身下的骏马却也只是区区畜生,本性使然的惧怕,故而才冲将进来厮杀了这一下,骏马便已经难以抗住这等惧怕与压迫,一下子两只前蹄朝前趔趄一去倾倒在前。 但只见在马背上的墨泫整个人也随之倾倒在这地上去,一个打滚朝前去,却是正好滚到铜兽脚前,只见铜兽随之将血口一开,倾头咬住滚下马背的墨泫。 这一口铜齿咬下,入骨三分,却只见到这鲜血淋漓而下,墨泫沉沉的低吼了一声,这咬住的手一松,将那握在手中的长戟一扫一戳,竟是直直的朝着那铜兽的眼中刺去,一股腥臭的黑血喷薄而出,顿时这片尘沙如同墨染的一般。 而墨泫那一只被铜兽咬到的手臂,鲜血流淌不已,整个人被吃痛的妖兽一甩,甩飞了好远。 兴许是闻到了鲜血的味道,这尘沙之中更加变得是风声鹤唳,呜咽不已,墨泫被甩飞在这远处,身旁的风沙缠绕在他的伤口上,他顺势将手一甩,忽然只觉得像是能够从这风沙之中抓住实物似的,不再像是之前只有流沙组成的形态。 这一抓,墨泫再顺势一甩,一甩之下,竟是看到这附身在风沙中的妖灵,此刻有了鲜血的渗透,流沙凝聚成形,墨泫也能抓得到这些原本虚无缥缈的妖灵了,意会到这一点,他将自己的手直接握在那长戟上,一抹到底,长戟的锋刃上瞬时沾满了他的鲜血,下一刻他也是将这长戟直直的刺入了这一只妖灵身上。 只见到长戟刺入这隐身黄沙中的妖灵,“呀”的一声长长的哀鸣声极其刺耳,又像是极度挣扎的一般,最后在长戟直直刺入下,黄沙显现出一道狰狞的痕迹,最终僵硬在当处。 “用水渗透黄沙,可除妖杀怪……”墨泫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兴奋不已,回首处一望,身后的将士何在?韩骁又何在? 他忽然愣住了,只见这茫茫风沙之间,敛眼迷离,刺得人肌肤生疼,但是风沙之中只听到这呜咽残泣之声,哪里还有兵甲交击之音? 他孤身就这样站在这茫茫风沙之中,孑然而立,忽然有些茫然无措了起来,长风阵阵,吹起了他已然凌乱多时的墨发,在这一刻,他蓦地一声长啸声起,透彻心肺。 “杀,杀,杀,杀光妖兽……”他吼着,也不管自己的手臂刚才被铜兽所咬此时鲜血直流,但且挥戈直上,直冲入那黄沙的更深远处。 此时此刻,他亦无了退路,此一战如若不成的话,他也无须回宫再追查当年的旧案了,直接马革裹尸,或得其所! 此一战,是乃许胜不许败之战,长风吹客愁,壮志凌霄汉,此刻他唯有孤身深入,舍弃了生死才能换取来一线生机。 边寻边战,在这尘沙之中努力的寻找着能与自己遥相呼应的将士,才能企图冲将出去,但见不远处,在这尘沙之中只见有人的身影不停的奋战着。 墨泫大喝一声朝着那边冲将过去,只是,在冲过这层层风沙的包围,墨泫是见到熟人了,但是,却并不是对他披肝沥胆的生死将士。 但见此刻在墨泫眼前奋战以求逃生的道士,狼狈不堪,被这些缠身的妖灵追击得毫无还手之力,全然配不上他大除妖师之封! “燕南征!”墨泫咬牙道了一句。 第六十章 壮志凌霄汉 风尘凛冽,那道袍被吹得猎猎作响,犹只见那燕南征银锏在手,狼狈不堪之样只能在这风沙之中奋力一战,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同样看到穿行在这尘沙中的墨泫。 燕南征旋即一愣,更加没想到他此时居然还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眼前的形势危急,压根就没有给燕南征回圜的余地,便只能够边战边退着,退到了墨泫的身边去,“二殿下,你来得正好,我们二人联手杀将出去,定然能杀出一条生路来……” 隔着不远的风沙,墨泫看到燕南征也在这战场中的时候,第一时间浮现出的便是当时灵芝在天牢之中对自己的叮嘱:“小心那燕南征,他是太子的人!” 这么想着的时候,墨泫便不觉紧握住了手中的长戟,在燕南征前来的时候,他豁然长戟直指,朝着燕南征出手。 燕南征仿佛也没料到墨泫居然会对自己出手似的,一下子连连后退,仓皇不已,“你,你这莫非是魔怔了,是我……” “我知是你。”墨泫冷冽道,那只被妖兽所伤的手血迹斑斑,紧握在长戟上也沾染出一行黏腻的血迹,手掌一张一收之际,却已经再次朝着他出手前去了。 墨泫即便是手上,亦是那战场好手,燕南征外强中干,哗众取宠有余,真材实料不足,此时对上想要取他性命的墨泫自是节节败退,连连后退。 “你为何要杀我?值此危机,当以除妖为重……”燕南征喧声大喊着,满是不解与怨愤。 “你既然归附太子,那便是我墨泫的仇敌,这满京畿的妖物,只怕是拜你所赐吧?”墨泫愤怒道,“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引荐你入朝堂……” 燕南征无言以大答,压根不知道墨泫怎会知道这些,退了退,张开口啐了一声,将吹灌进口里的风沙给吐了出来,随后愤然道:“你错了,即便没有你引我入朝堂,要放出这望京山上的众妖我也力所能及,到时候我再现身除妖,依旧是风光无上的大除妖师。”他说着的时候,眼神也逐渐的沉淀了下来,一换先前的吊儿郎当。 墨泫眉心逐渐的深拧起来,在这无边的动荡之下,他紧握手上这不称手的长戟,戟口一挑,直直的再度朝着燕南征那边所去。 然而,燕南征见事情已经无了回圜的余地,便也将手中的银锏一横,鲜血沾染其上,借助着此刻身边的狂妄风沙,他使出全力使出了那唯一的绝招,“飞沙走石。” 这一声高喊,原本就已经凛冽的风沙,此时更像是在汹涌波涛之上再掀三尺浪,竟是催得人欲裂,催使得墨泫连连后退去,这一退,竟是再度退回到了那风沙的漩涡中心。 中心处,但只见那头妖兽盘踞在当处,见墨泫又再度回到自己的面前的时候,愤然的一声吼,刚才墨泫那一击,那夺目之仇,倍增了妖兽的凶性。 燕南征那一记“飞沙走石”威力本是平平,可是在这妖阵里面有万丈妖风助涨,却是威力倍增,一时将墨泫给震开到妖兽的身边去,更是将他催倒在了这黄沙里,但见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凛冽喷出,侵染在这风沙之中,四处都弥漫着这血腥的味道。 那妖兽本就记恨墨泫,此时他这一身的血腥更是引得群妖乱舞,风沙使劲的围着他的身边转,越发的狂妄,像是随时要将他整个人给吞噬尽了似的。 这一刻,生死…… 长风吹客愁,在此刻一的血迹之下,却是显得壮志决绝,墨泫将那长戟的一端插在了地上,用手拄着这长戟撑起了身子,再度将这武器紧紧的握在手上,长啸一声,意志始终不灭,也不顾自身的安危,再度朝着那妖兽袭击前来。 但只见那妖兽也是嘶吼了一声,拔腿也是朝着墨泫这边的方向袭击前来…… 此一刻,壮志凌霄汉。 …… 尘风的另一头,燕南征一只手拄着这银锏气喘吁吁的模样,也是诧异的看着、刚才那一招“飞沙走石”所去的时候,威力竟是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我就是太子的人,谁能给我锦绣前程,我就是谁的人!”燕南征迎着这风沙说道,随之又啐了一声,再度将吹进口中的风沙吐了出来,一副不屑的模样,“你就去死吧,死在妖兽口中,算不得死在我手中……” 说罢,他继而转身去,可是这风沙困顿,根本就分不清楚东南西北,饶是一般人困在这里便只能够等死了,可是燕南征到底还是个除妖师,本领再不济,终究也是有自己的一套保命方式。 他还是将自己兜里原本剪好的纸人,朝着这空中一丢的时候,口中念念有词,在这一瞬纸人在尘沙中活了过来,只是,那单薄的模样被风吹得像是随时要开裂似的。 那纸人儿在这半空中不断的认着路,几下回旋之后,最终在这茫然之中找准了一个方向,便指引在燕南征之前带着他一路走出这风沙妖阵。 在这指引之下,这一路风沙穿行而出的时候,远远的望去便见到那京畿城楼处,虽说战后狼藉,但是韩骁那班人却也是真有本事的,墨泫不在的情形之下,都能够抵御了那妖兽这般之久。 他拄着这银锏回到城口处,拐入了那街角处,那里有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周边的房屋建筑在妖兽的侵蚀下已经连毁了几条街了,而这间方物却依旧完好无损,被掩护在这巷子深处。 燕南征朝着这间房屋里走去的时候,但见那徐守策正正的坐在那桌子前面,寥寥数几武士在他的身后守着,在见到燕南征推门进来的时候,原本闭目小憩,轻摇手中扇的徐守策睁开了眼,看着他。 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他将韩骁等人用来前头抵挡妖兽,又将燕南征丢到他们里面去,无非就是要他借着这妖兽之行将墨泫的党羽尽数斩杀在尘风之中,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这妖兽之祸,自然无足轻重。 第六十一章 为报倾城 城外,风沙正紧。 厮杀之声尽数湮灭在那滚滚黄沙之中,谁都不知道墨泫的那一支亲信队伍在与妖兽搏斗中究竟是生是死。 但是,这徐守策却是定的这样的计策,只要韩骁等人敢从那黄沙阵中冲出来,格杀勿论,他所要的无非就是他们这些人统统都“战死”,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折去墨泫的羽翼。 而这燕南征,徐守策守在这方屋子里面,很是诧异他居然从这黄沙阵中跑了回来,他曾经给太子的谏言,那就是燕南征此人,不可重用。 所以徐守策定计,是要他将韩骁等人困死在黄沙阵中,而其实也根本就没想让燕南征活着出阵来的,可是现在却没想到他居然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军中多才能,即便是没有这个除妖师,自然也有能够抵御妖兽的人,届时太子再向陛下进言,推荐自己的人当上除妖师,自然能够顺其自然的退了这群妖兽。 可是现在,燕南征居然还好好的在眼前,这却让徐守策再一次笃定了这个人是有真材实料的。 燕南征自然是不知道太子并不会真的重用他,此时他急乎乎的进了这屋子里,见到徐守策之时也顾不上其他,兀自说:“不是说好了,太子在宫里钳制住二殿下,城外这些人交给我麽?怎么现在……二殿下也来了?” “什么?”徐守策忽而一站起身来,这个消息也出乎了他的预料,脸色铁青了又转为沉寂,沉吟着,“难不成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从当初太子挖出这铜兽的时候,早就定好了今日群妖乱舞的计策,以此来引出宫里当年的旧案,继而利用皇帝将墨泫给赐死,这是绝佳的计策。 可是,这一切应当是按照计划中进行的才是,难不成是这墨泫胆敢抗旨?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徐守策想着想着,原本那铁青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不疾不徐的坐回了原位,“以陛下的心性,当年芸妃要是想杀的不是皇后,而是皇上的话,那么性质就不一样了,更何况其动机是为了让墨泫当皇帝,这等同于篡位谋逆之罪了,不管知情不知情,墨泫必死!” 军师徐守策早盘算好了这一切了。 而今,不听话的墨泫却横生出这般枝节,他只能重新计算,他捋着自己腭下的黑须,沉吟了许久,嘴巴里也不知道在说的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吟吟哦哦。 最后他抬眸,望着燕南征时,浅浅笑了起来,道:“目前有上下两计,可确保万无一失。上计是墨泫既然出宫杀敌,那就将他困死黄沙阵中,死后他是什么罪名,自然我们说了算;下计就是他如果侥幸出得阵来,那就在城门口设防,当庭斩杀,不得让他进宫或者离开京畿,免生后患。” 横竖,墨泫难逃一死,此乃军师之策。 燕南征听后,也连胜应是,可是他的眸子中却有着一丝忧虑,“可是,这二皇子毕竟征战沙场多年,要在城门口设防的话,只怕是有难度。” “所以是下策。”徐守策截断他道,说罢,又是阴晴不定的望了他一眼,故而又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绕过这桌子,来到了燕南征的身边,手中的羽扇轻伸出来,轻轻的拍了一拍他的肩膀,替他掸去了那上面的尘沙,道:“道师生就好本事,我想这上策如果想要稳妥的话,还得有人再度入阵去,给那二皇子致命一击,最好击杀在黄沙阵中,你说如何?” 徐守策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的,燕南征看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心下迟疑,早是看透了他的计谋。 他好不容易才从那黄沙阵中脱身出来,那当中妖灵万千,他是万不肯再进去的。故而他此时只想推托,“那二殿下已经入阵去了,再想生机怕是难了,何必多此一举,多此一举呢……”一边说着,他脚下似是抹油的般悄然的想要向后退去。 却是在他挪出一步的时候,徐守策身后的武士骤然一左一右的将他给擒住,撂起他两条手臂,一拧一摁,便将他轻松架在了徐守策面前。 “痛痛痛……”燕南征叫苦不迭。 徐守策脸色沉了下来,“想入太子麾下,可非易事!你若是无这诚心,那么……便也死在这黄沙阵中,无足挂齿。”此言轻轻的,却有千钧重。 直听得燕南征寒毛直竖。 咽了咽口水,燕南征结巴着道:“我,我也并非是不忠于太子殿下,只是那阵中妖兽万千,我……他,必定难以出阵来。” “你不也出阵来了吗?”徐守策一言,便堵得燕南征哑口无言。 燕南征还想推托:“可……” “你若不进阵,那便死在此处。”徐守策语气忽然变得冰冷了起来,他不再似刚才那般的好说话,而是将双手负在身后,“若你有报效太子之心,为报倾城,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必须上,若是你畏畏缩缩的……”他一笑,声音郎朗的,却听得人寒毛直竖,“你本就是二姓家奴,你从墨泫手下转投太子,你当真以为能的就此滑头?” “太子,该……该不会,想杀我吧?”燕南征忽然像是领会到了什么似的,他想要挣脱,可是压在他两条手臂上的武士皆都是个中好手,他怎么能挣脱得了? 徐守策笑而不语,但只如此看着他。 燕南征的心忽然一凉,忽有种骑虎难下之势,他啧啧了两句,“去,去是自然得去的,为报倾城随殿下嘛……” 他如此说着的时候,武士才将手给松开了,徐守策将扇子轻轻一挥,让武士押着燕南征出城去,势必要亲眼看着他冲将入阵去不可。 燕南征偷鸡不着蚀把米,被这两个武士盯着走出这屋子,一路走往城外的方向,心里嘀咕不已。 “居心叵测,活该报应。”一句清灵的讥笑声穿过这层层喧嚣,十分鄙夷的传入了燕南征的耳中。 这声音,燕南征自是再清楚不过了,他骤然停住了脚步,四下张望着,开口叫道:“灵芝妖,你帮我,你若帮我我保证不再纠缠你……” 他可是不想再入阵去送死,那里面他能逃脱一次,已是幸运,再进阵去,只能是有去无回。 第六十二章 入阵曲 燕南征是当真没有想到太子居然是这样的人! 原本以为只是相帮他除掉墨泫而已,更没想到这徐守策更是心狠手辣,就这样想要将他推入死地,燕南征不蠢,从徐守策的言语之中也多少能够揣测出来太子想要除掉他的意思了。 可是他现在势成骑虎,根本也是无可脱身的。 正当燕南征踯躅不已的时候,但闻得这灵芝的声音飘忽入耳,宛如空谷灵莺,传过这城楼外风沙的喧嚣声,仿佛注入的一剂清凉,叫人心旷神怡。 燕南征无法之法,情急之下只能求助于灵芝,“我告诉你,太子殿下不会绕过二皇子的,你帮我这一次,绝对不会后悔,绝对的……” 正当燕南征的话说着的时候,但见尘沙中的风向一转,迎面而来一阵尘沙扑鼻,呛得燕南征好不难受,正当此时却见身后那两个武士顿时也是一倒而下,一下子让燕南征有些措手不及。 “你休要诳我,你与那军师之言我可都听到了,一丘之貉,绝非善类,我倒也是要去援墨泫,在此之前我先除掉你这后患先……”说罢,却见眼前一道绿光一纵,灵芝现在燕南征的眼前,一副不悦的模样便要朝着灵芝出手。 现在天已经大亮了,经过昨夜一夜的风波,此时也不知道黄沙阵中的墨泫究竟如何了,但是终归结底都是眼前这个臭道士所害,灵芝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 燕南征昨夜见识过灵芝大开杀戒的模样,此时见她想要出手了结了自己,燕南征也不顾廉耻的,忽然“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一副恳切的模样,“太子要杀墨泫,更要杀了我,你总不能为我这等小人物犯浑吧?杀我和救二殿下,哪样重要?” 说着,燕南征看了一眼倒在自己身后的那两个武士,心中一急,“大恩不言谢,就此别过。”少了掣肘,他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可就在他起身来一转想要跑开的时候,灵芝却是伸出手来一提住他,伸腿朝着他的膝盖关节一踢,他又蓦然软趴了下去。 灵芝轻哼了一声,对这个假道士,她有的是办法,“你想跑呀?没门,饶你一命也行,不过,你得带我入阵!” “什么,又入阵?”燕南征大叫了一声出来,“太子要我入阵,你也要我入阵,这不是去送死吗?” “去送死你还一手搅起这场风波?”灵芝怒斥一声。 燕南征叫苦不迭,“就算这场风波我不搅起,迟早也会爆发的,望京山上压制太多妖祟邪物,早就蠢蠢欲动了,你这个妖怪一进京畿,更是让他们汹涌不已,我只不过是提前让他们出来罢了,迟早会有这般局面的……” “我不管,你若不带入阵,我立刻结果了你。”灵芝言罢,狠的将一只手掐在了燕南征的咽喉,狠戾的模样威胁道。 燕南征实在是没辙,“群妖乱舞,我实话实说,我也压制不住了,谁知道现在二皇子在阵中是生是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灵芝不肯死心,但是颜色也更加急切了起来,在听到燕南征说不知生死的时候,她的心也提了几分,隐隐觉得害怕,害怕他真的死在这黄沙阵中。 燕南征还想要再找机会逃脱,可是在逃离的时候,却被灵芝再次一揪,灵指之间像是有绳似的将燕南征整个人一缚,随之将他整个人一甩,便甩向了不远处街道上的马背上。 灵芝随之也跟着上了另外一匹骏马的背上去,两匹马像是受命似的,竟然在灵芝一声“驾”之后,疯狂的朝着城外的方向奔跑去。 “停,停下来,如此冲将进去,只能是找死……”燕南征在这马背上被带着疾驰,即便是此刻想要途中滚下来,可是这骏马在灵芝的驱使之下,铁蹄急急,根本这一下去更是找死。 他横竖是得再进一趟这黄沙阵了。 灵芝身骑在这骏马之上,只见到这前方黄沙漠漠之处,出了城门便是那一望无际的席卷黄沙,这其中呜咽残泣之声源源不绝,滚滚红尘,竟是隐约吞天噬地。 燕南征的叫唤声在愈发的接近这黄沙阵前,就愈发的被这席卷之声掩盖。 外面风声残卷,残云稀拉,骏马铁蹄冲将进去都觉得吃力,再加上这敛眼的尘沙,根本就难以看到这丈外光景,灵芝知道燕南征这臭道士虽然不学无术,但是有些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故而在勉强挤进了这黄沙阵中的时候,灵芝低垂下了头,堪堪避开这风沙,扬高了声音道:“将你那些小纸人遣出来,我要知道墨泫在哪里……” 这是她带上燕南征的目的。 小纸人通灵,即便是狂沙漫天,自然也是能找到墨泫的位置的。 燕南征无奈大喊:“那你也得让马先停下来啊……”他这话还没说完,便已经是满嘴的风沙了,忍不住咧着嘴,哇哇大叫了起来。 灵芝闻言,便将收一收,但见刺在骏马臀上的一根绿藤随即收回了灵芝的指尖去,原是她用这根绿藤牵引着骏马不畏生死闯进黄沙阵里来的。 灵芝随即翻身下马,只是在下马的时候身侧狂沙呜呜,从她的耳畔边上吹过的时候,灵芝将身一便,随之旋起一脚凌空踢去,这一踢,便将那藏身在黄沙中的妖灵给踢散了。 她走近燕南征身侧,道“如此可以了吧?” 燕南征扁着嘴,十分的不情愿,进这黄沙阵里来,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又要损了半条命了。 小纸人与先前如出一辙,在燕南征的驱使之下,小纸人朝着东南方而去,燕南征道:“往那边去,定能找到二皇子。” “那你随我一道。”灵芝提着燕南征的衣襟便要拉着他一起走。 燕南征这可不依了,“我已经帮你到这种地步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灵芝犹然不肯放手,“你要是诳我的话,我就让你血染这片黄沙。”说罢,狠狠将燕南征一提,促使着他行在自己前头带路。 这呜咽风声残泣,灵芝为寻那黄沙阵中的墨泫,踏着风沙前行,这漫天席卷的声音铺天盖地,宛如为这她所奏的入阵曲,浩然且悲凉。 只是,行走在前头的燕南征却打起了其他的心思,他暗暗的将手捂在自己的腰间处,那里,别着他的银锏。 如若,在这黄沙阵中收了这灵芝妖,也是极好的! 第六十三章 男儿有胆气 黄沙敛过二人的身影,在这漠漠风尘之中显得格外的绰约,不尽真切。 穿行在这黄沙之中的小纸人迎着这愈烈的风,摇摇晃晃,已经开始的被撕碎了几道口子,看这样子这小纸人入得这阵中来,想必也撑不了多久了。 而那燕南征在暗中打定的心思,最后将手悄无声息的握住那银锏,紧紧的,不肯放手。 “究竟他在哪里,你不会还是诳我的吧?”灵芝显然也是不耐烦了,跟着那小纸人在这尘沙之中走了许久,却依旧没有见到墨泫的踪影,这不禁让她更加的担忧了起来。 墨泫,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一想到如此,她便更急心如滚油,难以安心了。 “你放心,”燕南征声音沉了下来,阴测测的忽然一笑,转过身来,“方向是对的,只要他不死你就能找到,可是,你要死了……”说着的时候,但见这黄沙之中银锏一出。 这一口银锏一出,猝不及防,一道银色的光骤然凌空画出了一个弧度,刺破这层层黄沙朝着灵芝而去。 在灵芝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难以躲避了,用尽了最快的速度终究还是在肩膀上被他这银锏一鞭下去,骤然只觉得浑身像是被人撕裂的一般,灵芝一声长啸声出,竟是被打飞在地,哇的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这一刻竟然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都难以站起来。 “怎么样,祖师爷留下的法器,够你这小妖吃一壶了吧?”燕南征得意的说,将银锏架在自己的肩上,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着灵芝,“你说得对,我是不学无术,可是我聪明啊,饶你修为再高,在我祖师爷的银锏前,照样能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灵芝根本没想到这个小人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居然还会出这等阴招,这一锏下来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防备,就如此被打得难以回手。 然而此时在见到他得意前来的时候,灵芝知道,此人决计信不过,如若可以的话,必定不能让他出了这黄沙阵,否则的话,迟早有一天会毁在他的手上。 她将手紧紧的握住这黄沙,原本不至于这一鞭下来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可是之前她先是中了邱剪容的计,本就伤了本原现了形,而今才抵挡不住燕南征这一下。 燕南征也是正好抓准了这一点,才对她出手。 但只见黄沙之中,燕南征无需花费心思再与她斡旋,但只走到她的跟前去,饶是灵芝此刻正在一步步的退缩,可是终究是难以逃脱燕南征。 他站在她的面前,距离三步之遥。 银锏还在手上,但见他将手一横过去,将这银锏放置在她的头上,这墨发本就凌乱不堪,而今在这黄沙之中更是根根乱舞,妖冶异常,再加上她此刻唇边的血迹衬映下,更是显得凄美决然。 她抬眸起来,高看着眼前这个臭道士,“臭道士,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我生不让你好活,死不叫你好死!”她咬牙切齿的道。 在这一刻只见到这无边黄沙吹袭,燕南征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放心,这一次你定然魂飞魄散。” 灵芝嘴上这么说,但是此时黄沙阵中,她知道决然不会有其他人前来救自己的了,从不曾像现在这一刻这般的绝望过,她只紧紧的将地上的黄沙紧紧握在手中,闭上眼无声的苦笑了出来。 “仙尊,或许……灵芝还不了你这桩姻缘了。”她的心中默然道。 “受死吧,妖孽!”燕南征大喝一声,双手紧握着银锏,高高抬起举过自己头顶的那一刻,他一锏用力砸下,直直的朝着她的天灵盖…… “咻”的一声破风传来,却只见到在这黄沙之中,从那东南方向处凌空飞来一只残戟。 在那战斗之中,长戟已然折了大半,当锋刃不再锋利的时候,就连那握柄上都已然沾满了血迹,可见是经过了一场怎样的恶战。 然而在此刻,只就见到那半柄长戟破开风沙前来,一打,“叮”的一声正好撞击在那银锏上,力道之甚,竟然是让就要落在灵芝天灵盖上的银锏一偏,打得偏离了燕南征的手,随之一甩,甩开了丈远。 “是谁?”燕南征眼见能够杀了一直以来的心头大患了,谁知道在这黄沙阵之中竟然也还有作梗的人,但将回首一望去的时候,绰约风沙之中缓缓走来一身影。 墨色的衣衫,墨色的发,一身战甲伤痕累累,就连手臂上都满是鲜血滴淌而下,就这样一路拖着这流淌的鲜血,紧握着的手掌之中却是紧紧的握着两团黄沙。 那是他一路过来所杀的妖灵,用这满身的鲜血为代价,他也发誓一定要破了这黄沙阵。 “灵芝。”他就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在这一刻见到这女子倒在地上似花般凋残的时候,他的心一痛,微微启齿,干涩的开口叫她。 灵芝在见到是他的时候,心头也忽然一酸,“仙尊……”她忍不住叫唤出声来。 昨夜才分别,今日再一见却已经是这般模样了,那大好的男儿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可是此刻看上去,却是这般的模样。 盔甲残破,散发凌乱,眼神之中尽是杀得通红的杀意,哪里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仙山上的仙尊,他此刻就像是从修罗地狱里走出来的人,浑身是血,几乎……快麻木了。 她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落下了,也同样为他而心疼。 “我早该杀了你!”墨泫侧首看向了燕南征那边的方向,在此时他的声音低沉在这嗓子眼上,就像是濒临死亡之前的一头狮子,浑身上下尽是獠牙张开,随时要将这身边一切的威胁尽数咬碎才肯罢休。 这一身男儿的胆气豪壮,比天高,比海阔,早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在对着燕南征说完这话的时候,也是快速的朝着他奔跑前去,在途径刚才飞来的那半支残戟的时候,顺手一捞,将那残戟拿在手上,就是朝着燕南征刺去。 燕南征从没见过这等浑身上下透漏着如此狠意之人,一时也被吓破了胆,但见豪气冲云天,墨泫残戟刺入燕南征的左肩之时,鲜血迸射,将他扑倒在了这黄沙上…… 可是此刻的身后,随着风声一声震吼,那只在这阵中一直与墨泫厮杀的妖兽却是一直紧紧的跟随着他血的味道而来。 这早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妖兽亦是如此。 就这样,墨泫将燕南征制倒在地,而在那黄沙身后,但只见那妖兽身影显现,那偌大的身躯,遮天蔽日,将这黄沙前的几个人统统笼罩在它的身影下。 吼! 一声震吼,响彻天地。 第六十四章 女儿有剑心 妖兽之身影在后,那被残戟刺入左肩的燕南征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吓得裆间早湿透了,双唇颤抖不已,脸色骤然惨白,呜咽不成声,这嗷嗷的大叫着。 墨泫松开了那残戟,早与那妖兽一路搏斗之间,他也不惧了。 何况这妖兽,在这战斗中,被墨泫伤了一眼,卸了一腿,此刻也已经狼狈不堪,故而也才这般与墨泫不死不休。 墨泫再顾不得燕南征了,因为眼前这所有的人,只有那灵芝倒地的位置距离那妖兽最近,而那妖兽此时张开的血盆大口也是朝着灵芝而去。 墨泫不知道为何妖兽原本的目标一直是他,现在却反而进攻往灵芝去了。 燕南征看出了他的疑惑,为了引开墨泫的注意力,故而大声喊:“九叶灵芝天生祥瑞,妖兽定然是想吃了她,以增修为……” 果然,他此言一出,墨泫整个人再也难以关顾其他的了,弃了这燕南征朝着灵芝奔跑前去,燕南征趁着此刻墨泫无心管顾自己了,而那妖兽也一心在吃那株九叶灵芝上,他趁着这一空隙赶紧的爬开,远离了此地。 就连他祖师爷留下来的那把法器银锏也再难以顾及了,屁滚尿流的,只想尽快远离这片人间地狱。 都说谛听镇在那地狱酆都处,果真不假,所到之处,便是人间炼狱,煎熬生死。 妖兽血口张开下来。墨泫整个人已经朝着灵芝奔跑去,在黄沙上一滚身,将灵芝整个人抱在自己的怀中,妖兽一口吃下去的时候,他已经抱着怀中的女子滚开了好几道了。 妖兽咬了个空,一怒,又是一阵嘶吼声起。 墨泫心惊胆战,唯恐这女子有半点闪失,他松开了自己的怀抱,看着她,苦笑了一声,“没事就好,你为什么要入阵来?徒叫我担心?” “仙尊,我,”她听到他的声音在耳畔咫尺处,眼泪再度滚落而下,心中再难以遮掩住那伤怀了,“我怕仙尊再度死去,我……欠你已经够深了。” 前世,你因我而死,这一世……但愿我能救你! 然而,墨泫却是伸出了那被鲜血染透了的手,伸出来替她擦拭着眼泪,只再度凑近了她的耳边,道:“记住,我不是什么仙尊,我是……墨泫。” 这句话,在她耳边回旋,即便周边罡风凛凛,即便这周边风霜雪雨,可是……他很温柔,几乎要将心给融化了一般的温柔,春风化雨,浇灌心田。 她忽然,有些无措的看着他。 但见在这嘶吼声出的时候,墨泫远见到先前被燕南征遗弃在那黄沙中的银锏,墨泫将灵芝整个人一推,兀自朝着那银锏的方向而去,握起那银锏再度与那妖兽厮杀一处。 这一战,腥风血雨,死生不复。 墨泫也是用尽了全力,只见这银锏到底是镇妖法器,用着虽说不趁手,但是却也能将那妖兽鞭打得嗷嗷声叫。 只是,场面却这般陷入了胶着之中,虽说法器有灵,可是终究那墨泫身受重伤,这几度大战之下,竟是连连的败退,已然筋疲力尽的他,即便是从修罗场爬出来的,也终究有力竭的一刻。 那银锏横在身前,抵挡不住那妖兽的一口,张牙一咬,却见这银锏被甩落在地上,墨泫也被掀飞在远处。 妖兽一步一步的朝着墨泫走去,它是彻底被他给惹怒了,这每走一步,大地都摇晃一下,就连那鼻孔都要出一口浊气,墨泫已然无了抵挡的能力了。 “不要!”灵芝趴在那黄沙上,眼见着这一幕的时候,死死的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来,却又见一口鲜血喷薄而出,但有这无边的风沙弥漫,早已经将泪水给吹干了,她但只有这一死的决心。 哪怕要是,也得救下了他。 此时此刻,在这黄沙外的城中,那片街道之上,昨夜与燕南征大战的街道上,那断壁残桓处,青石街道上,那柄插在青石阶上的玉剑此时鸣叫不已。 在这不断抖动弹撞的剑身上,最后却是无人御剑的情况下,玉剑一道紫光闪耀,飞一般的脱离了这青石街,横在空中飞往那无边的风沙中去,穿过城门口,去向黄沙阵中…… 在灵芝嘶声哀鸣的这一刻,玉剑竟然与她是心意相通,在这一刻兀自飞来,自灵芝强行撑起自己朝着妖兽所去的时候,玉剑及时赶到,横着掠过灵芝的侧身处,最终剑柄是安放在灵芝的手上。 在这一刻,灵芝居然是御剑飞行,朝着那妖兽而去。 玉剑,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与她心灵相通,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仙尊之物,认她为主了。此刻女儿有剑心,竟是如此的心领神会,竟也只为了同一个目的,那便是……墨泫。 风声之中,但见有紫气东来,御剑之人与剑同行。 妖兽似乎也被这被打断了原本脉络痕迹的风声给吸引了去,那张开的血喷大口,竟然在此处也是愣了一愣。 当年仙尊之物,如今因此而战,即便是这妖兽再有通天的本领,亦难以挨过这玉剑之势,但见玉剑贯穿这妖兽的胸膛,妖兽之心黑如泼墨,一时之间有无数黑血喷涌在这天地之间。 玉剑横空飞起,御着灵芝最终将她安放在这地面上,这半空之中呜咽的尘风还在继续,但这玉剑贯穿了妖兽之心,却依旧不染半点纤尘,依旧光如许,清如虹。 而灵芝将这玉剑紧握在手中,心中兀自感慨万千。 遥想当年墨泫仙尊在海下受困多年,最终用这柄玉剑了结了一切,玉剑追寻上九首山上寻仇,因此她下山来找转世为人的墨泫。 世事如棋,辗转千回,谁都不曾想到玉剑居然也会有与自己同心同德的时候,此时此刻,她已经热泪盈眶了。 眼前望去,黄沙依旧打着卷,却见这无边的狂沙嘶吼得更加肆虐了起来,妖兽狂奔了一圈之后,最后无力的朝着这片苍穹一吼,抬首望去,竟是无止无境。 最后,妖兽无力蜷在当处,兀自睡在这尘风之中,任凭着这顶上妖灵疯狂了似的的打着卷,呜咽不成声。 第六十五章 是妖,又如何? 妖兽俯首,可那漫天席卷的黄沙却并未散去。 天地之间少了那妖兽的震吼之声,剩下的便只剩下之前望京山上的妖灵残泣之声了,这被镇压多年的妖灵如今失了这禁锢,引领的妖兽又已然俯首,再度回到了之前那黑色的铜铁模样,竟是引得这些妖灵非但不散去,反而更是不断的绕着铜兽在缠绕。 期希能再度回魂。 妖兽不再为患,灵芝筋疲力尽,也无暇再管顾那些隐藏在风沙中的妖灵了,这漫天的尘埃还在继续着,她却一步步的走近了墨泫的身边,跪倒在他的身旁,轻轻的执起了他的手来。 他手上的血迹早已经干涸了,那攀附在皮肤上的血迹夹杂这尘沙,此时看上去斑驳满目,极是触目惊心的样子。 墨泫许是这一战伤得太重,许是从没像这一战这样担惊受怕过,在灵芝轻触到他的手的时候,他只抬眸起来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来也是紧紧的握住她的时候,最后彻底的晕厥了过去。 “你不是仙尊吗?”灵芝似乎还在回旋着他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可是,仙尊就是墨泫啊!”对于她来说,一样的,并无任何差异,可是眼前此刻,她却也难以将他当成当年仙山上那个万千风华的仙尊来看。 他此生是人世间的皇子,不受宠,极其的冷漠,可是……却也很温柔,这是让灵芝始料不及的,她低垂着头,面对着晕厥了过去的墨泫兀自低声的哭泣不已。 “殿下……”带着剩下的残兵赶来韩骁看到此景的时候,心中也不免担忧了起来。 他更是有些戒备的看着灵芝,她是妖,这一点韩骁是知道的,虽然他对外人说她也是除妖师,可是究竟妖就是妖,韩骁不自觉紧握了一下自己腰间的长刀,心中也不知道将灵芝留在墨泫的身边究竟是对是错。 想了一会儿之后,韩骁终究是将紧握在刀柄上的手给松开了,他上前一步,干涸得几欲开裂的唇齿启动,道:“这里风沙依旧集结,妖兽灭了,可是这风沙怪异得紧,我赶紧带殿下走吧!” 然而,灵芝却不为所动,依旧跪在墨泫的身边。 “他不能这样回宫,他还有事情要做。”灵芝默默的说,回首看着韩骁,说:“你带着人在周围帮我守着,给我一点时间!”她说着,却是勾唇一笑。 这一笑,如沐春风,无邪之中还带有一丝娇憨。 韩骁无法拒绝,便轻轻颔首,命令剩下的将士们,“四周围布哨!”遣走了身旁那些将士,韩骁却兀自留了下来,“我必须守着殿下。”这么多年来,他便是一直这么跟在墨泫的身边的。 “随你。”灵芝倒也不介意。 她但只依旧将手紧握着墨泫,随后她闭上了眼睛,启动自己的真元,但见有流霞飞转,氤氲着在二人周身,这般光景,就犹如当初她在梧桐树下酩酊大醉的时候一样。 看得韩骁是目瞪口呆,也恍然大悟了起来,那晚上的天现异象,其实就是她所为。 但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则是更让韩骁目瞪口呆。 只见墨泫这满身的伤痕在逐渐的愈合起来,一如当初刚刚见到墨泫的那样,她所显露的这一手让他错愕不急,可是越是如此,灵芝的心血便也消耗得越多。 但是,墨泫却是在逐渐的恢复。 到了最后,但见那沾染满了血迹的手指一动,灵芝望将此景的时候,莞尔一笑。 墨泫睁眼的那一刻,只见到这个苍白如许的女子在眼前,仿佛随时被风一吹就能倒下似的。灵芝见他醒来的那一刻,这笑容则是更深了。 苍苍白白的脸上,那一双明眸依旧像是往日那般的动人,这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舒坦,只是这脸色却是惨白如死,这垂下来的发直直的披覆在双肩上,长发及地,更将她衬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你没事就好。”她笑着说,随后眼皮却是越来越重了,她深怕墨泫担心,便又嘱咐了一句,“不要怕,我乃祥瑞之妖,自有天相。” 说完之后,便彻底的晕厥了过去。 在她倒下之间,墨泫快速起身来将手一伸,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中,看着她此时苍白疲惫的睡颜,心里锥痛不已,“灵芝。”他将手伸出来,轻轻的抚上她的容颜。 他的手上有血迹,她的脸上有细沙,摸上去粗粗糙糙的,可是他却有着前所未有的细腻柔情。 在一旁的韩骁目睹了这一切,也是惊愕得无法言语。 原本,他以为灵芝是妖,留在墨泫的身边终归是有害,人妖殊途,她难保不会害殿下的性命。 可是现在看来,韩骁忽然想:是妖,又如何? 他如此想着,便释怀了,前往到墨泫的身边,跪下,道:“殿下,让属下将灵芝姑娘带出去吧!” 墨泫望了他一眼,兀自将灵芝抱起,一步步的带着剩下的这些人走出这席卷的风沙之中,刚走出这片黄沙的时候,但见外面的天也早已经明朗了许多,笼罩在帝都多日的阴霾也逐渐的在散去。 只是,他有些担忧的望着身后这些除之不尽的妖灵,心下想着始终得想一个办法解决的,否则的话,难保会再起风波。 逐渐的往前走去远离了身后的黄沙阵,刚离了这后边的凶险,岂不知,这前边的凶险,也还在等着他。 徐守策,岂会留着墨泫进宫去与太子相抗衡? 他们这一行人从风沙中走来,漠漠尘风吹起将士的甲胄,沙子敲击出细微的声响,声声入耳,落在边关将士的耳中,那是再寻常不过了。 然而,此时的城门之上,那军师一身的白衫,远远望去,便已经醒目不已了,而那城楼下方,燕南征即便早早的脱离了黄沙阵,可是此时,情况也不容乐观。 与之前那些武士一阵对峙之后,显然此时也是生死边缘,太子岂会收容一个对旧主子有异心的人在身边? 但见那城楼上的徐守策,早恭候多时了。 第六十六章 反目成仇 从风沙中走出来,仿佛历经了千辛万苦,这一路险山恶水,燕南征再次会到城门口的时候,仿佛历经了一次生死。 不,是两次! 他发誓,即便是有人砍下他的头颅,他也不会再回到那黄沙阵里去了,想要再次逃离回来,谈何容易? 更何况,在他逃离之前,狂妄风沙中显现出来的那妖兽的庞大身影,遮天蔽日,那满嘴獠牙狰狞的模样笼罩在他们面前,此时燕南征再一回想起来,都还是心有余寒,胆颤不已。 忍不住回头看去,他呸了一声将口中残留的黄沙给吐了出来,道:“你们生死,都与我无关,燕大爷我不陪你们玩了!”说道,一边回首一边朝着城内方向去。 他的注意力全然留在身后黄沙处,却是在走到了城门口处的时候,他不曾注意到在这边早就埋伏好了的武士已然在这边等好了他了,这才走到城门口的地方,便被从城楼里面的武士一绊,倏然间一倒,整个人趔趄在地。 燕南征本想破口大骂的,可是等到他翻过身来的时候,却是见到那无数把刀锋寒闪,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冷触觉,直将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给尽数按了回去。 “真没想到,道师本领真真是高,居然还能安然归来。”徐守策声音徐徐传来,依旧是那个一身白衫的儒生挥洒着那羽扇,一副笑看风云的模样。 燕南征抬首看去的时候,一见到他便心中暗自唾骂了几分了,可是嘴上却识时务得紧,赶紧道:“军师,我这也是迫于无奈,那妖阵之中着实骇人得紧,阴风阵阵,蚀骨销魂啊!” “哦!”徐守策挑了挑眉,“那……二皇子可还安否?” “他,他还活着。”燕南征随口应道。 旋即,只见那徐守策脸色骤然一变,铁一般的声音道:“那留你何用?”说罢便将羽扇轻挥一下,一时翻脸,让燕南征有些措手不及。 他深怕自己真的栽在这个白衣秀士的手上,赶紧又改口叫道:“不不不,我走的时候妖兽正在攻击他们,说不定……应当是难逃升天了……” 徐守策顿了一下,一双眸子如同鹰隼般犀利,与他那儒雅秀士的模样不同,刚毅如刀,他转身来问:“究竟是死是活?”说着,他像是看穿了燕南征这副滑头的模样似的,又再加了一句,“最好不要骗我,如若让我看到二殿下再从妖阵中走回来的话,太子也不会绕过你。” 燕南征岂会不知道这一点,他开始有点后悔上了太子这条贼船了,原本以为能够攀附上一场泼天的富贵,可是谁曾想太子居然是这等疑心重的人,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徐守策,出谋划策,这才让燕南征苦不堪言。 “我……我也不知……”燕南征心虚了,他走的时候妖兽是已经到来,可是墨泫究竟死没死,他是真无法确定这一点的,再看此时前头风沙处的震吼,那漫天鼓点般的狂沙抖动,此刻弥漫着一切,就连他也没把握。 “不知!”徐守策阴测测的,眼中却起了杀意,“太子殿下不喜欢被人糊弄。” 燕南征心下一惊,“军师,我……我可以为殿下排忧解难……” “无需了。”徐守策回首过来看着他,“你能除妖又如何,太子所要的是个能铲除异己之人,妖,又何足惜?” 燕南征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这徐守策,心里压根不明白皇权斗争比一切都要重要。 “可是,没有我的话,这场风波谁都无法平息的,”燕南征大喊,他也不想死,只能最后赌上这一把了,他愤然的挣脱了几下,将那些压制住自己的武士给挣开,这一次却理直气壮了起来,“望京山上的妖灵皆都因我而起,如何再度镇压,没有我的话你确定有人能镇压得住?” 徐守策定定的望着他。 燕南征继续说着,语气越发的激动,“我既然搅弄出了这一场风云,必定有给自己留后路,太子杀了我,就算真的铲除了二皇子,可是有这妖兽横行的话,你确定太子能安然?” “你背后留后着?”徐守策不悦了起来。 燕南征轻哼了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可也不想鸟尽弓藏。” 徐守策沉吟着,眼神一眯的打量着燕南征,“你这等人,还想入太子麾下?” 燕南征兀自笑了起来,“我算是看清楚了,原本以为能给太子纳个投名状,可是现在看来,即便墨泫死了,你也容不下我吧?在太子面前搞鬼的是你吧?” 徐守策眼神一动,有点被人说中心事的样子。 “将他绑了。”徐守策似是恼怒了起来,冷喝了一声,命了身侧的武士将燕南征给再度拿下,他也直接撕开了脸,“我且告诉你,太子不喜欢对主不忠之人,你从二皇子那边倒戈就已经犯了大忌。” 说着,徐守策侧首瞥了一眼那黄沙的尽处,也是有恃无恐,“只有你能镇妖也无妨,我但将你绑在这城门口,妖兽前来你也只能有两个选择,一是乖乖退妖,自然万事大吉,二是你直接葬身妖兽之口,我会替你请功的。” 随后转身,风吹起了他白色的衣袍猎猎,异常决绝。 燕南征被推在这城门口处,前方是黄沙阵,后面是武士的刀剑林立,他根本进退无路,只能留在这里,情况不容乐观。 此时此刻,他也无一个完全的保身之计。 为了求这场富贵,他是将墨泫给得罪了,太子这边……他呸了一句,“真是晦气!” 徐守策登上了城楼,就这样坐在那里,等候着。 多时,但见黄沙之中的震吼声慢慢的停了下来,从那风沙之中,隐约走来一队人影,稀稀拉拉的,那二皇子的怀中还抱着那个昏迷了过去的女子,一行人蹒跚前来。 远远看去,天地宽广,他们一行人行走在这黄沙上,身后留下一行逶迤的足迹,斑斑点点。 第六十七章 杀你,不为过! 妖兽伏首,黄沙即便是漫天弥漫,却也已经消停了不少。 墨泫垂首,神情之中有着难掩的担忧看着此时还沉睡在自己怀中的灵芝,面容上娥眉紧蹙,墨泫紧抿的双唇欲言又止,像是深恐惊扰了她的一帘好梦似的。 走在前方的韩骁脚步骤然停顿了下来,墨泫一顿,抬眉望去的时候,但只见出那煌煌城楼上身影有些恍惚。 这个时候,韩骁已经转过身来,对墨泫说:“殿下,是太子身边的军师徐守策。”说着,韩骁也兀自嘀咕了一声,“他来此作甚?” “自然是为我而来。”墨泫从宫里出来之后,就一路狂奔进那黄沙阵里,根本无暇见到韩骁,更别提和韩骁说自己在宫里的情况了,他沉吟了一瞬,继而对韩骁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万不得已的话,可杀了此人。” 韩骁一惊,“为何?” 虽说先前二殿下进宫去的时候,徐守策便带人过来接掌这边,韩骁知道定然其中有蹊跷,可是却没想到事情居然还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徐守策乃是墨廷的人,杀了他,无异于挑战储君威严,与造反无异。 但见墨泫只叮嘱了这一句之后,便将灵芝交给了韩骁,让韩骁背着她,自己兀自朝着前方走去,手上依旧还拿着之前燕南征丢在黄沙阵里面的那把银锏,一步步朝着城门口方向前去。 “殿下。”韩骁担忧的一喊。 兴许是这嘈嚷的声音将沉睡中的灵芝给唤醒了,她勉强睁开眼,说:“皇帝想杀他,他是逃逸出宫的。” 这下,韩骁当真无言了,怪不得殿下会选择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杀了徐守策,结果再坏,也不过如此了。是以韩骁乖乖的闭上了嘴,心中再不会有疑问。 墨泫一步步走上前去,只将那手紧紧的握紧,待得靠近了那城门口的时候,却见到那燕南征此时正被五花大绑的绑缚在木桩上,狼藉不堪。 看到墨泫走来的时候,也是瞠大了双眼,像是想要提示什么似的。 就在墨泫走近的时候,与那燕南征当时如出一辙,那蛰伏在城门口的武士一拥而上,顿时与那墨泫一战,陷入了胶着之中去。 “拿下二皇子,就此处决。”徐守策在城楼上高声大喊,语气也是十分的汌急。 眼见那墨泫身后的残兵上前来相帮的时候,徐守策再将手一挥,让自己身后的那些武士一个个再上前去抵挡住他们他们的来路。 便只剩下墨泫一个人在城门口对战。 徐守策此时哪还将墨泫放在眼里,“任凭你沙场上骁勇善战,在这黄沙阵里出来早去了半条命,看你如何抵挡得住我的死士?”说着的时候,他也难以遏制住心里的激动,兀自下了城楼来。 他是太子面前的一等谋士,如若是能帮他在这里解决了墨泫的话,自然后续不会再有任何的障碍了,也帮墨廷解决了这么多年来的一根心头刺,当年皇后之死也能彻底的尘埃落定。 故而他此时难得有这等能够将墨泫直接手刃的机会,岂能放过,眼见下方武士呈压倒性的镇压,那墨泫想是再难活着进城的了。 却见那徐守策在下得城楼的时候,那墨泫依旧的骁勇。 他决然不知道灵芝是深藏在他身边的妖,而这只妖居然也会用自己的修为去帮墨泫疗伤,故而此刻在下得城楼的时候,正好见到墨泫以一己之力将那些武士一并卸下撂倒。 这一见,徐守策兀自惊呼了一声出来,正好触及了墨泫那一双乳鹰隼般犀利的目光,而正巧在此时不远处抵挡韩骁等人的武士也一并倒下,此时的城楼边上,局势俨然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主动权又变成了拿捏在墨泫手里了。 见到这状况下,徐守策只想立即转身逃离,可是却是在转身之际,但见那一把银锏忽然被墨泫一扔,便是朝着他的背脊处一去,徐守策这一下被打得一口血吐了出来,整个人也顿时跌倒在地,再不能逃跑了。 “你与太子之间是何等的勾当,我岂会不知,现在整个京畿都变得这样乌烟瘴气,你们该当满意了吧?”墨泫怒斥道,见这徐守策,他是早就想亲手解决了他的了。 徐守策知墨泫是动了杀心的了,他趴在这地上一步步的挪动着,期希能够逃过一劫,“我,我乃是太子门下一等门客,你如果杀了我的话,无异于与储君彻底对立,与陛下挑衅,你可知这是什么后果?” “陛下早先赐我毒酒了,你觉得我还会计较什么后果吗?”墨泫一步步的走近,此刻的徐守策在他面前,就犹如狂狮的猎物,再无逃脱之地。 墨泫犹自骂道:“似你这等阴狠毒辣之人,征战无力,朝堂无功,却虚有其表,虚受其俸,我早想杀了你,绝不为过!”墨泫向来是刀光剑影的征战生活,最是看不惯这等谋士的无耻嘴脸,而今这徐守策落在他的手里,他岂能有放过之理? “我乃是太子的人,你杀了我,太子不会放过你的,绝不会的……”徐守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可眼前此时一步步的走近自己的人却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一般,此时他只觉得生命危在旦夕。 “我且告诉你,太子我从未将他放在眼中,我还告诉你,这一次如若我不死,他储君之位,也别想安稳。”说着的时候,墨泫将脚步一顿,那原本身上沾满了的血迹,在此刻看上去虽说是干涸了,可是还参杂着那黄沙的模样,依旧是十分的狰狞可怖。 可是,此时更让徐守策心惊的是,他的杀意。 身后,此时韩骁将灵芝放在一处平地上,兀自朝着那些倒在地上的武士身边走去,拔起了那上面一柄长刀,便向墨泫扔了过去,“殿下,杀了他……” 这长刀一去,破开了身后风声的痕迹,只见到墨泫也没回头,就是伸出一只手,就此稳稳的握住了那飞来的刀柄,在这一刻,身影笼罩在徐守策的身上。 却只见,天上厚云滚动,那无边黄沙萧萧而涌,催人心肝,细微的敲打在那横着的长刀上,叮咚作响,奏响着亡命之音。 今日,徐守策在劫难逃。 第六十八章 功不抵过 刀刃被风中黄沙一吹,便有声音奏响。 在墨泫将刀在半空中一挥的时候,这一刀砍落下去的时候,却见从皇宫那边方向带人赶过来的太子一声高呼,“你敢杀我军师?” 这一声喊,却是让徐守策宛如从地狱里拉回来似的,滚也似的转身就要朝着太子那边来的方向爬去。 可是,墨泫好不容易逮到这样的机会了,岂会就此罢休? 即便是太子亲自到来又如何,他手中的刀根本就没停下来的打算,依旧是照着原先的痕迹砍了下去,但只听得徐守策“啊”的一声大喊,鲜血一溅,痛得在地上不断的打着滚。 而那被墨泫砍下来的手臂此时孤单的零落在地上。 这一刀原本是该砍下徐守策的头颅的,可是被太子这忽然的到来让徐守策躲开了这一劫。 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太子一怒,命着身后的侍卫赶紧上去将徐守策给救下来,他指着墨泫,气得连手指都犹然在颤抖,“墨泫,你好大的胆子,我的人你也敢动?” “哐”的一声,墨泫只将这手上的长刀给一扔,神情兀自冷漠,回望向太子的时候,却是丝毫不在乎,“你的人在城门口截杀于我,我杀他,你胆敢说什么?“ 此言一出,却是堵得太子一时无言,脸色好一阵难堪之后,他才又开口,“你在宫中抗命不遵,父皇命我前来捉拿,胆敢再抗命,格杀!” 这个命令,却也让墨泫心里大概有了一个底了。 父皇只是命太子前来捉拿自己,并不是来剿杀自己,就可想而知,姨娘想必是在宫里劝说住了皇帝。 这就够了。 前边太子睚眦欲裂的看着墨泫,似乎是没有将他杀了并不甘心,他咬牙切齿的道:“你倒是有一个好姨娘,这么多年不受待见,还能在宫里帮你说得上话,我还真是小瞧了她了。” 墨泫冷凝着他,身后此时韩骁也上前来,带着人跟随在墨泫的身侧,深怕太子会对他不利。 墨泫此刻倒是不怕太子会对他做什么,只是转身对他说:“你先带灵芝回府去休息。” “父皇言道,涉案人等一个不许逃脱,一并进宫去。”太子附言道。 “可是她身受重伤。”韩骁并不苟同,“何况她只是一介女流,进宫何益?” “你去向陛下说道。”太子说罢,便将这手一挥,让人将墨泫等带进宫去,可是,当侍卫走到墨泫身侧的时候,只见到墨泫却转身朝着灵芝那边的方向去。 刚才那个只醒来一会儿的女子,此时又再度沉睡了去。 墨泫见到过她沉睡的时候,这一次怕是真的累了,她沉沉的睡着,比起上一次那样的闹腾,这一次却更加的安稳,这样也好,他心里想着。 于是他弯腰下去再度将她给一抱抱了起来,即便是要进宫,他也得将她放在身边。 就这样,他带着韩骁,抱着灵芝一路跟随着侍卫朝着宫里的方向走去。 徐守策依旧是躺在这地上,那砍掉的一只手怕是废了,此刻被人强行将伤口处绑住,鲜血流得少了些,可还是难以止住。 太子蹲身在徐守策边上,眉心深拧住,看到这场景的时候,更是咬牙切齿满是恨意,“委屈军师了,这次无论如何,定要借机绊倒他……” “殿下,守策无能,无法帮殿下除掉他。”徐守策苍白着说道,有气无力的,像是随时要痛昏过去的样子。 太子轻摇着头,“是我大意了,守策乃是一介儒生,怎么能对抗得了他这征战沙场之人?”他惭愧的看着地上徐守策被砍下的手臂,别开了头,不忍去视。 “殿下,”徐守策则是用另外一只手揪住了太子的衣衫,他显得有些激动,饶是鲜血迸射,饶是此时危在旦夕,可是徐守策仍旧不忘为太子墨廷点醒,“殿下,此次墨泫定然得死,无论如何都得死,不为我,而是为了太子。” 太子一凝,“军师暂且不要说话了,我派人先来替你处理伤势。” “殿下,我的伤不打紧。”徐守策却是死死的抓住了太子的衣襟,死不肯放手的模样,促使得太子只能依旧蹲在这里听他说话。 但闻得徐守策那喘息不匀的话语说道:“那墨泫适才说了,这一次如若他不死的话,殿下的储位,必难安稳。此人,非除不可。” 这下,太子再不似刚才那样的没有耐心了,而是脸色骤然沉如冰,青如铁,“他当真这么说?” “守策亲耳所闻。” 这下,太子沉默了下去,神情凝望在前方,瞳孔之中却是骤然凛冽。而后,他垂下头来对徐守策道:“军师放心。” 徐守策听得太子这句之后才松开了手,放心下来了的样子。 太子站起了身,本要转身回宫去了,可身后之前被绑在木桩上一直没人理会的燕南征却嗷嗷大叫了,“你们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呀,最起码,先放了我再说啊!” 他的叫喊这才让太子回过身来,侧目望了一下,而后将手轻轻一挥,这身后的人也上去将他给解开了,顺便将他也一并带进宫里去。 燕南征好不容易被松开了,跟随着这侍卫走去的时候,身后的黄沙仿佛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朝着他这边吹来,一下子阻挡住了他的脚步。 他且回过头去,凝神望了一眼城外那片逐渐淡了下去可是却还在缠绕的黄沙,轻呸了一声,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赶紧拔腿就进宫去。 此处,风声依旧幽幽,那席卷的黄沙不死,依旧是缠绕着那尊俯首的铜兽。 …… 宫廷之中,终于又是恢复了宁静,只是这宁静却像是沉在冰窖中的一样,让人心胆皆寒,无不战栗。 那些从栖霞宫里挖出来的“证物”依旧是堆放在御书房的书桌上,皇帝背靠在这龙椅上,莹妃守在身侧,那一双眸子中通红通红的,怎么都遮掩不住刚才哭过的痕迹。 宫外,此时传来了通报声,“启禀陛下,太子押着二皇子回来了。” “陛下。”在旁一直守着的莹妃终于也忍不住开口了,墨泫的安危此时是她最为担忧的,只是,想要说的什么话在眼光触及到桌子上放着的那造反的诏书以及龙袍玉玺之后,她的话语便也不敢再往下说了。 这一次的陷害,莹妃也是看得心惊胆战。 可是,莹妃即便是想要再往下说的话,也没有机会了。 但见皇帝朝着她将手一扬,道:“此事,你不要插手,先退下吧!” “陛下,”莹妃尚且还在担心,她担忧的看向了殿门的方向处,但只见太子与墨泫等人的身影已经能见到了,她却担心自己不在这里的话,墨泫会吃亏。 然而,皇帝则是再度冷冷的说了一句,“下去。”语气僵硬冰凉,不容人置喙,他乃是天子,所说的话一言九鼎,谁敢反驳? 她只能够无奈的退下,在与墨泫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的眼光却被他怀中的灵芝给吸引了去,她站住了脚步,伸出手来轻轻的触摸着灵芝的额头,随后抬首望向墨泫,“但愿,祸不及她!” 墨泫颔首,莹妃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大殿。 然而,在墨泫走进殿里的时候,便听到了皇帝的一声冷喝,“逆子,跪下!” 刚走出殿外的莹妃全身一肃,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是里面的情况又不是她所能插手的,故而她只能低头掩着泪走去。 墨泫跪在当处,便将灵芝放在自己的身边,道:“她只是帮我一同在城外与妖兽征战受了伤,此次之事与她无关。” 皇帝压根就没心思放在这灵芝身上,兀自难掩那一身的怒意,但将眼前那遗诏与龙袍一抛,抛到了墨泫的面前去,“你以为告诉朕你在外征战,就能抵过你母亲和你的罪行了吗?朕告诉你,哪怕你立再多的功劳,也是功不抵过,朕怎么就生了你这种狼子野心的东西?” 这话,一字字的重击在墨泫的心中,他垂眸下去,盯着这些抛在自己眼前的东西,但只瞥了一眼,便问:“这些,是什么东西?” 第六十九章 旧案 “混账东西!”皇帝一句怒喝,又将这桌子上的那枚假印玺给一扔,直接朝着墨泫的额头上扔了过去。 墨泫躲也不躲,那枚假印玺就直接砸在了他的额头上,原本风霜征战前来便已经狼狈不堪了,此刻再加上额头被辉昂地这么一扔过来,直接破了相,鲜血从额头上流淌下来,顺着眼角处流下,划过轮廓。 那冰冷刚毅的俊颜上依旧沉稳如冰,这一点创伤对于他来说不痛不痒,他只暗中将手紧紧的攥在那个依旧昏迷的女子手上,此时心中唯独记挂的,便是她了。 “芸妃当年,想杀朕,为你铺路,朕就不相信你会不知道这个阴谋。”皇帝怒视着他,不屑的轻哼了一声,“这么多年来,还一直在朕的面前假装一副委屈受冤的模样,最该喊冤的,是墨廷,不是你这畜生。” 墨泫沉寂在当处,听着皇帝把这些话都宣泄完。 “朕赐你毒酒,那是给你一个体面,念在你这么多年征战沙场,你却不识好歹!” “当年皇后之死,真的是母妃造成的吗?”墨泫提声问,侧首看了太子一眼,他又道:“如母妃要杀父皇,何须对皇后动手?如若母妃真为我铺路,又何必在案子还没查清的时候自缢于宫中,父皇可曾真正彻查过当年旧案?”他伸出手,挑起了那一件从栖霞宫里挖出来的龙袍,无奈一笑,“为何当年事发后,父皇命人搜出毒药的时候,没人发现这些谋反的东西,为什么直到今天才被搜出来?” “如此,凑巧?”墨泫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是看着太子的,“儿臣喊冤,是因为当年旧案从未被彻查过,我母妃一直背负着杀害皇后的罪名至今,如若父皇肯下令彻查,到最后证实当真是母妃当年心怀不轨,父皇那时再赐我毒药,我自心甘情愿饮鸠而死。” “父皇,”皇帝还没开口,太子却已经急不可耐了,“二弟明摆着已有谋反之心,如今他求父皇彻查当年旧案无非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给在外的心腹将士们时间,到时候如若有人以为当年芸妃喊冤之名兴师谋反,自然中了他计,到时候悔之已晚。” 说道,太子让人将徐守策给抬了进来,那血迹斑斑的模样尚且还在,徐守策这一身白衣已然沾染成晦暗的红,此时正躺在那担架上吟哦不已,痛楚不堪。 “父皇且看,如果二弟当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忠贞不二,何以要杀我军师?”太子说着,朝着徐守策一颔首,示意他开口。 徐守策痛楚之余,毕竟是为心思缜密之人,心知此次若是能好好抓住机会的话,是能将墨泫给置之死地的。 故而,即便断臂之痛锥心刺骨,但是徐守策犹然半撑起了身子来,“启禀陛下,微臣奉命前去收编二殿下之人,可是却遭到了反抗,二殿下更是无心杀妖,却高喊着杀死微臣,率军逼宫……” “你胡说……”墨泫大喊一声,双目忽然瞠大了起来,却不曾想这个徐守策竟然是这样的阴狠,俨然将黑白颠倒,一击毙命。 墨泫此刻真后悔,在城门口的时候,就该斩草除根,免除后患。 他沉了下来,忽而冷笑了一声,“我如若要造反,何必等到现在?”他抬眸起来看着皇帝,“我母妃若要杀你,何必借着皇后当幌子,现在你们一个个的却连翻起当年旧案都不愿意,居心何在?居心何在?” 皇帝“砰”的一声重拍了一下桌案,“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 “你们越不肯彻查当年旧案,我就越觉得这当中有蹊跷。”他说着的时候,侧首看向了太子,“你知道父皇忌讳当年的事,你知道如果扣上谋反的罪名的话,我必死无疑,你母后就是死了还被你拿来大做文章,九泉该哭!” 太子一下脸憋成了赭红色,“你休要血口喷人,一切无凭无据,你信口雌黄。”说着,太子也向皇帝跪了下去,“当年旧案已成定局,芸妃是当年畏罪自杀,而今再掀起当年旧物,才知道她害怕的是什么,她以为她死了就能保住自己的儿子一命,将这背后的阴谋彻底掩藏起来,求父皇明断。” 他跪伏在了地上,重重的磕着头,“二弟如今谋逆之心昭然,父皇再留他足成后患,求父皇决断。” “我只求彻查当年一案,如果我母妃并非杀害皇后的凶手,那么今天这一切,就是有人栽赃陷害,什么龙袍,什么遗诏,什么玉玺,统统都是栽赃。”墨泫也是嘶声大吼了起,“只求翻案。” “住了。”皇帝一声怒斥起来,整个殿中回旋着的只有他的余音,这一声余音威严十足,可是随后却是伴随着皇帝的咳嗽不断,兴许是年迈了,一动了肺腑之气便咳不住了,就连捂在嘴上的布绢都沾染上了血迹。 这殿内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太子希望即刻处决了墨泫,墨泫则希望翻案。 皇帝看着这跪在殿下的两个儿子,如今纠缠成一团,他的心中则是更加堵得慌,太子殷殷切切,向来得他的心,再看那墨泫…… 他依旧如此的倔强孤傲,就连证据当前都一副绝不低头的模样,皇帝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模样。 沉吟了许久之后,皇帝再度咳了起来,定了下来之后,才道:“当年已成定案,再翻无益。” 这一语出,太子笑了起来,墨泫却是高吼一句,豁然站了起来。“这不公平!” “要何公平?”皇帝也怒吼了起来,“朕赐你一杯酒,全了你皇子的体面,你非但抗旨不遵,还伤了徐守策,难道你真不是以翻案为借口,等待你那些边关的将士回来反朕吗?” “父皇,我也是你儿子,为何你就信不过我?”墨泫听着皇帝这些话,忽然觉得自己再怎么辩解也没用,皇帝打从心底相信太子了。 第七十章 朕心自知 墨泫的话触及逆鳞,皇帝并无回应,任由着武士将墨泫给押下去。 在旁的韩骁见状则是惊了,连忙求道:“陛下开恩,殿下于城外浴血奋战归来之时,那徐守策便已经带人截杀在城门口了,徐守策私下截杀皇子着实该死,求陛下明察!” “纯属诬赖之言,”太子怒斥一声,深恐这些事情被翻起来,故而急急的请求皇帝道:“此人乃是二弟的心腹,如今东窗事发,自然也不该轻饶了他……” “你……”韩骁一时语塞,对于太子的反口一咬骤然无所回应,沉了一下,他才道:“当时灵芝姑娘也在场,此时她只是昏迷不醒……” “她不过是二弟府上之人,也有资格在此?”太子不屑。 韩骁一急,便将自己先前用来糊弄将士的那一套说辞给搬了出来,“她也是殿下府中的除妖师,此事……即便灵芝菇娘现在不能作证,可是当时,也还有那燕南征在场,可叫他作证。” 他情急之下,也只能将燕南征这个不确定的人物给说了出来。 在黄沙阵之中他本就是敌人,可是出了黄沙阵之后,他又不为太子所重视,所以韩骁自己也没什么把握,究竟这一次他会不会帮墨泫? “那燕南征本就不学无术,此次妖兽他根本就无力平定,此等庸才居然前来蒙骗父皇,市属可恶,此人所言不可尽信。”太子先声夺人,唯恐燕南征坏了他此时的好事。 无论此人是否真心投诚,对于太子来说就不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从一开始便是,故而此刻他不想冒任何险,就连在殿外的燕南征他都不想让他有开口的机会。 皇帝沉默在当处,殿中所有的人各执一词,相互争执不下,殿中一时又再度陷入了尴尬之中,谁都望向了皇帝那边去,期希皇帝能够有出一个让人心仪的结果。 随之,皇帝无奈的捂着自己的额头,他低低的垂首在这桌案上,看似头痛不已的模样。刚开始还只是在那里低吟着,随后应该是头痛欲裂,在听着这些人争执的时候,他怒喝了一声。 殿中再次沉寂下去,皇帝痛呼了一句,“一切,朕心自知,谁有二心,朕定然不容……” 闻言,韩骁却是骤然惊呼了一声出来,“陛下……” 然而太子却是在同一时间笑了出来,朝着皇帝双手一拱,作揖道:“父皇英明。” 皇帝的这一命令下,所有的形势都明了了,墨泫即便再有心也是无力了,武士在得到了皇帝的这句话之后,俨然将墨泫押了下去。 “陛下。”韩骁说到此处的时候,却是在身旁一直沉睡中的灵芝一声嘤咛声出,随之一颤之时,一道紫霞流光骤然飞来,却是那玉剑,此时已然与灵芝相护相守。 此刻灵芝醒来的时候,玉剑也从外面飞入了这殿内来,光辉依旧流转,将整个殿内的人都吓到了。 就是皇帝也被吓得忘记了头疼,直让人护驾,就连太子也惊怕得脸色都变了,连连后退。 “是,是何妖物?” 韩骁一急,便道:“她并非什么妖物,乃是,乃是……此次退敌的除妖师,与,与那燕南征一样,不信可传之一问。”说着的时候,韩骁已然过去将那伤重的灵芝给扶起来。 然而,此刻的灵芝手中握着的那把灵剑,心中看到这殿前的场景的时候,她道了一句,“城外妖风依旧,妖兽虽俯首,可随时有重醒的可能,你们却还是时间在这里,阿谀我诈?” 她的话语说得极其无力,苍白的脸上垂覆下的几条青丝,显得小脸越发的精致。 这就是人间,这就是皇室? “你是何人?”皇帝问。 “灵芝,除妖师,”灵芝说着,指了指身侧的韩骁,增了一句,“他说的。” “你不过……”太子正想开口辩驳,然而灵芝的目光扫在他身上的时候,声音却平和得没半点痕迹,但是却很好的打住了他的话,“你派人在城门口截杀墨泫,你怕他进宫吗?” “你……”太子一时语噎。 灵芝无力一勾唇,带着一丝嘲讽,“你那军师受了你的命吧?没能杀死一个皇子,卸下他一条胳膊不为过吧!” “即便我想杀他,又将如何?”太子干脆不与她反驳,大方的承认了起来,“可是当年芸妃之案才是首要,她与二弟合谋欲杀父皇,却错杀我母后,这一点无可辩驳。” 灵芝眉心一拧,错愕的看了韩骁一眼,在这一点上,她确实属于后来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无从得知。 但是,灵芝却笃定了一点,“你如何确定,芸妃无人陷害?” “父皇自能定夺。” “先将墨泫关押天牢。”皇帝开口,依旧是捂着自己的额头,只是一直深陷在当年的旧案之中,他却也忘了一回事,那就是城外此时的风波还未平静,这当年的旧案,现在吵闹喧嚣,也无意义。 墨泫被关押下去,太子的心却也不开怀了起来,“父皇,您难道忘了当年母后的死状了吗?您应该将墨泫立即处斩,以儆效尤,以告慰母后泉下有知才对。” 他一心想要做的,就是这一点,他指着那些从栖霞宫里挖出来的东西,“难道有这些证据在,确之凿凿,还不能够定他谋反吗?父皇当真要等到他的所有心腹手下兵临城下的那一刻,才能幡然吗?” 这一刻,皇帝原本捂着头的模样,忽然抬起来望着墨廷,这个向来他最为疼爱的儿子,他向来敦厚,向来仁慈,可是此刻竟然毫不掩饰他想要杀墨泫的心。 他定定的望着太子,太子此时也定定的望着他。 殿中,忽然谁也无法揣测,究竟接下来皇帝会做出什么决定来。 但只闻得皇帝挥了挥手,对着太子说:“一切,由你去办!” “谢父皇。”太子忽而咧嘴一笑,称心如意了。 韩骁和灵芝想要再开口,皇帝却是忽然一倒,原本就头疼不已了,此刻更是伤身无度,竟然是一头栽在桌案上,昏了过去! “父皇……”太子惊呼一声。 第七十一章 胜者,帷幄天下! 皇帝倒下了,这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事,御医连忙被召唤进宫去,灵芝以及韩骁等人尽数被驱逐出皇帝寝殿外,墨泫的下场,仿佛成了定居。 但是最为心惊胆战的便是太子了,他犹然怔忡在当处,讷讷的看着御医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但是却是禁不住心中的窃喜,兀自笑了起来,“父皇,你真是我的好父皇!” 他说着,豁然转身就走了出去,迎出外头的依稀日影,并不明显,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黄沙弥漫的味道,但是相较于之前,已经淡了许多了。 皇帝在临倒下之前,将所有的事情交由他去处置,只需要这一点就够了。 不管父皇究竟心里想不想要处置墨泫,只要有父皇的这一句话,就是一道圣旨,不管墨泫怎么喊冤,不管那些证据是真是假,墨泫都将必死无疑。 没有再比这个更让他振奋的消息了,父皇这一倒,可真是时候! 徐守策被抬出这殿外,燕南征与韩骁等人难得的站在了同一阵线上,此时只能定定的在当处看着太子等人的春风得意。 灵芝着实看不惯他这等嘴脸,她生着闷气道:“我能救墨泫,管他什么罪名,保住他的性命我还绰绰有余。”她说着的时候,便已经要抬步上前去了。 可是就在灵芝欲以走上前去的时候,韩骁却抓住了她的衣袖,“殿下要的,不止是活命。” “可你看不清楚眼下的情况吗?老皇帝随时要死的样子,他还让太子去处置这事,他会杀了墨泫的……”灵芝都能看清楚的事,她就不信韩骁会不明白。 “我何曾不晓得?”韩骁也略显得无奈,可是他看着灵芝的时候也是更显得无力,“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活着就行,殿下不可以背负一世的罪名。” 他跟随在墨泫的身边多年,墨泫是何等样人他最清楚的,与其说让墨泫被灵芝救下却一世当这个乱臣贼子,他不如一死。更何况他还是个有满腔抱负的男儿,背负着这一世的罪名的,如何施展? “你们真是麻烦。”灵芝嘟喃了一句,她侧首看去,却见到一直被晾在旁的燕南征,又是怪嗔了一句,“都怨你,你这等两面三刀的小人,现在害惨了墨泫,也不见太子给你一个好脸色?妄图什么荣华富贵,你那小命都快没了。” 燕南征被奚落得有些难以自容,扁了扁嘴,“这次平妖,若不是你从中作梗的话……” “你肯定跑得更快。”灵芝毫不客气的堵住了他的话,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你闭嘴吧,我们之间的仇结定了,最好你求你祖师爷保佑我能保住墨泫的命,否则的话,拼了不成仙的罪孽,我也要你陪葬。” 她说着,也无奈的瞥了韩骁一眼,既然韩骁都那样说了,她也只能按照人间的做法,希望能够保住墨泫,随后便抬步要离开。 韩骁怕她做出什么鲁莽的事,“你要去哪里?” “去找莹妃娘娘。”灵芝没有回头,只留下这一句话,径自往紫霜殿的方向去。 韩骁无奈,只能站立原地,他是墨泫的心腹,在太子走后便立刻命了人前来,将韩骁等人也一并看管了起来,想是处理了墨泫之后,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灵芝哪里顾得了这些,她兀自朝着紫霜殿那边的方向去,现在整个宫里能够帮得上忙的也只有她了,更何况皇帝现在还在昏迷当中,如若是真的放手给太子去处置墨泫的话,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 却说太子那一边,得了皇帝的口谕之后片刻不敢停留,他看得出来,如若是墨泫再度坚持下去的话,以一个父亲的心态到底还是偏颇了墨泫这么多年,说不定父皇到时候会改口再彻查当年的旧案。 不管当年旧案如何,可是那些埋藏在栖霞宫里的东西是他命人埋进去的,根本就经不起彻查,太子也只能够趁着这一会儿的时候,父皇还在昏迷的当间,当即斩杀了墨泫得了。 等到父皇醒来了之后,哪怕是真想要彻查,也已经无济于事,何况还是他自己下令的,到时候万事休矣,一切尘埃落定。 只有胜者,才能运筹帷幄,掌管整个朝堂天下。 墨泫,算得了什么? 想着的时候,太子已经走到了这天牢的门口了,那森森的天牢上的,两个厚重的字仿佛一道诅咒似的,将禁锢在这里面的所有人全部镇压得死死的,这辈子都难再有翻身的地步了。 当他此刻站在这天牢的前面,他只觉得自己胜了,此生此世,他最碍眼的一个人,从今天过后都将不再碍自己的眼了。 武士跟随在他身后,墨廷这副儒雅的模样在这森森牢房之前,此刻竟也冰凝得犹如地狱阎罗一般,他负在身后的手此时紧紧的握成拳头,眸子中闪过一丝凛冽,继而将手一挥,随之带着身后的武士走进这牢房里面。 牢房中阴暗如许,常年不见天日的地方始终有一股霉味没能挥发出去,四处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墨泫是没想到,短短两日之内,他会屈身于此两次,上一次他抗旨不遵出了天牢,这一次,还能如何? 父皇,根本无心为当年翻案,他更害怕的是——他造反。 而此刻他就站在这牢房之中,背对着牢门口的方向,那束起的墨发此时垂坠在背后,身形纤长且落寞,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天地只剩下这一抹孤寂罢了。 身后,牢门再度被打开,这一次是太子前来,牢门外的武士刀剑在手,根本就是为了让墨泫无从反抗。 “二弟,父皇命我,来送你上路了。”太子进了牢房之后,面对着他的背影道。 闻言,墨泫的身影一僵,回过头来,斜眉深拧,眼中有难以掩饰的失望,他的父皇,终究还是要赐死他。 “大皇兄,此后,你总该高枕无忧了吧?”墨泫苦笑了一声,转过身来望着太子。 两兄弟长得还是有些相像的,只是太子略显得心机深沉,儒雅过分罢了,不似墨泫这般的棱角分明,刚毅无双。 第七十二章 画中人 紫霜殿,莹妃虽然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可是也同样的寝食难安,一直躲在暗室之中,面对着这么多年来供奉着的姐姐的灵位,她只有忏悔,再无其他。 “我真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还会再被掀起来,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我更加害了墨泫,保不住他的话,我哪怕是死,也无颜再面对你。” 她的忏悔低语,所面对的是那冰冷不复的灵牌。 当年芸妃在宫中一死,就留下了墨泫一人独自面对,莹妃这些年来都一直指望着墨泫归来而已。 好不容易盼到墨泫回来了,可是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利用芸妃当年的事大兴风波,莹妃但只对着灵牌默默道:“我自知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墨泫,但是姐姐,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即便怨恨我,可墨泫到底是你的亲孩儿,你不该就这样看着他出事的啊!” 嘤嘤戚戚的声音不断的在这紫霜殿中传扬,就是那灵芝来到这里的时候都能听到。 灵芝的秀发简简单单的用一丝发带束在身后,此时走来的时候,身后长发一动一动的,煞是可人。只是在走进这紫霜殿内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她原本以为是莹妃心痛墨泫,可是细听之下才发觉,她更像是在对谁倾诉什么,走进内室一看,那半掩着门的暗室里面挂着芸妃的灵牌,莹妃则是跪在当处,就连灵芝站在那里好一会了才发觉。 看到灵芝站在这里的时候,莹妃有一刻的无措与窘迫,随后看了看这灵牌,暗自低头下去将腮边的泪水给抹干了,走出来问:“你怎么来了?” 灵芝看着那里面的牌位,心中也略微明白了一些,她与芸妃是亲生的姐妹,供奉怀念也是情理中事。 她便将此事给抹了过去,道:“皇上在殿中晕了过去,御医们现在正在忙着呢!”灵芝的话说着,莹妃闻言却是脸色一阵着急,紧紧的抓起了灵芝的手,“皇上可还好,御医怎么说?” 灵芝摇着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在晕倒前,将墨泫的事全权交由太子处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轰”的一下,莹妃连站都站不稳了,她想也不用想的直呼出口,“太子……墨泫落到太子的手上,岂能有活命?这么多年他都揪着当年的事情不放,他是恨不得墨泫死的呀!” 她果然此时乱了方寸,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墨泫不能死,他是无辜的,太子要恨也不该恨他……” 看到莹妃这么一副模样,言语之中倒是让灵芝起了一丝疑窦,她忽然问:“当年事,莹妃娘娘可知一二?” 此言一出,莹妃原本惊慌的神色像是骤然被冰封住的一样,骤然冷了下来,切切的道:“我不知道。”说罢,她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此时的慌乱停止下来,“我去求陛下,还能有一线生机的,太子想要处置墨泫,名正言顺的话也需要时间,等宗人府定罪再行处置,兴许皇上能在此时醒来,我去求他……” 她镇定下来的时候,急急的说着这些之后,便转身要朝着外边走去,可却在她走出几步的时候,鬼使神差的灵芝伸出了手拉住了莹妃,她问莹妃:“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什么的,是不是?” 看到莹妃变化反差这么大,灵芝的心里忽然对这个向来仁慈的女人产生了疑惑了,她定然是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内情的,只是不愿意说而已。 莹妃应该是觉得灵芝冒犯了她,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我绝不会让墨泫出事的,至于当年的事,不该你过问。”说罢将手一甩,径直朝着凌云宫而去。 灵芝却是依旧留在当处,莹妃因为心急着离开所以没有注意到她还停留在这里,而紫霜殿内平时并无仆从,故而此刻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目光却望向了那暗室里面去。 她抬步起来,朝着里面走进去。 昏暗的小室里只有蒲团在地上,那蒲团长年累月来经磕头跪拜,已然破烂了,只是一直没换,灵芝的心里疑惑了起来,“莹妃即便思念姐姐,也不该这般跪拜,她究竟是为什么?” 心中不解,灵芝将目光移向了上边的桌案处。 桌案上也只供奉着那张牌位,在案几上放有一卷画卷,灵芝好奇之下将那画卷给打开,一个身着流苏裙,头戴碧玉簪的女子骤然展现在眼前。 那眉目唇齿,顾盼凝眸之间,俨然与那莹妃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比她更多了几分柔意和我见犹怜。 “墨泫真像她!”灵芝开口,看着这画卷中的女子,再看这案几上供奉的牌位,她不用想也知道这必定是墨泫的母亲,难怪皇帝当年会为她所眷恋,单单是这画中人瞧上一眼便难以挪开目光了,岂是莹妃能比的? 她与莹妃虽然长相酷似,但是在这眉目之间却有隐约翩若惊鸿的错觉,这是莹妃所没有的。 想当年,在那京畿城郊外,那少年天子微服出巡,于山中红亭内惊鸿一瞥,当时的芸妃还是那样的明媚可人,那明媚如丝般的明眸流转,轻罗小扇微微掩住那花容月色,细细的听着妹妹说着寺庙中的趣事。 她们每逢母亲的忌日便会到山中斋戒半月的,正巧那时,少年天子到了红亭脚下,林间茂密,微风轻吹来的软声细语,带着娇俏的笑语宴宴,正当他抬首看去的时候,当时的女子翩若惊鸿,明眸流转之间让他醉了。 当时,那在红亭上的两个女子回首看来的时候,正巧也望见了红亭下方的男子,就这样痴痴的看着,这两个女子好一阵娇羞,随后便相搀着回了寺庙去。 回宫之后,他千方百计的让人寻找此女的下落,直到派人将那女子娶回了宫中,封为了“莹妃”,他原本以为能够就此一遂相思愿,谁知道,在洞房的当夜,皇帝半醉之下掀起了那盖头,所望见的女子却让他呆住了。 美貌是大有相似,可是却全然不是他所想娶的那个女子,皇帝当时连连后退,“不,不,错了,接错人了,朕想接进宫的人不是你!”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注定了莹妃往后在宫里的位置,她无数次劝说着皇帝,“陛下,姐姐已经有婚事在身了,再过不久就要出嫁了,您死心好吗?妾身……会好好伺候皇上的!” 她几近哀求,卑微到了极点。 可是到头来,皇帝终究难以死心,他还是将姐姐接进宫来,在将姐姐接进宫来的前一天,便下令处死了与姐姐订婚的一家,父亲母亲因此也抑郁而终。 终于,皇上遂愿了,他封了姐姐为“芸妃”,此后芸妃为陛下生了一儿。 “可是,陛下啊陛下,你当初在红亭下对姐姐一见钟情,何尝……我不也是对你一见钟情,当年你在红亭下,我那一眼望去,公子无双,妾身也爱你,爱得……好苦啊!”一路走着,莹妃的心事不断的翻覆了起来。 往事历历,原本以为能伴随着姐姐的去世就此烟消云散,可是这么多年来,皇帝终究也是不属于自己的,从来都是。 可是这一刻,她只想保住墨泫,既然皇帝无法属于自己,那么姐姐的儿子……总该属于她的了吧? “陛下……”她来到了凌云宫宫前,嚎啕一声大哭了出来,奔跑了进殿去,“求陛下,开恩!” 第七十三章 相思愿 偌大的凌云宫,除却了莹妃的哭喊声之外,便是御医们进进出出的忙碌身影了。 直到陛下的病情稳定了下来之后,那些御医们才逐渐的散去,给皇帝留下了安静的休养空间,只是那莹妃却始终不肯离去,就一直守在这殿中,凄楚的模样,十分的悲凉。 她见无人了,便抬步朝这内殿走去。 龙床上,隔着那轻薄的帷幔,依稀可见皇帝躺着的身影,那个一身花白的老朽,早已经不复当年在红亭下所见到的如玉模样了。 这些年来,她老了,他何尝不老? 即便是这高高在上的天子之尊,也不曾被岁月轻饶过。 “陛下,陛下……”莹妃浅声连叫着,憔悴苍白的脸上此时也尽是希翼,蹑步上前去,掀开了那帷幔的时候,皇帝仿佛在这半天之内,又苍老了许多似的,看得莹妃又是忍不住想要再度哭泣出声来。 她趴在床头,禁不住心里的悲伤,越哭越是悲伤,这么多年来,她以为自己对皇帝的情分也淡了,他到底还是那样的薄情,这么多年来连去看自己一眼都不曾有过。 可是现在在见到他这样垂垂老矣的时候,她才豁然发现自己的心也在跟着痛的。 “陛下,您快些醒醒吧!”她央求着,从趴在床头上的身子缓缓的起来,随之是跪在了皇帝的跟前,“陛下,墨泫不但是你的孩儿,这些年来臣妾也将他看做是自己的儿子般,这么些年来皇上不曾厚待过臣妾,只有墨泫将我当成母亲来看,求皇上不要连我最后一点寄望都抹杀了。” “当年的事情,过都已经过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会有篡位的阴谋在其中,黄上如此英明神武,为何却独独看不出来,这些年来太子对墨泫的忌恨,他只想为皇后报仇呀!”她说着,痛心疾首的埋在自己的双手间,呜呜的哭着,好不凄凉。 她抬起头来,伸出双手来牵起了皇帝的,他犹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莹妃却是越发的焦灼了起来,“陛下,你再不醒来就没时间了,墨泫要是死了的话,妾身也不想活了,这些年来,陛下刻薄待我,难道真的想连死,也不让我安心吗?” “陛下,求您了!”她依旧央求,苦苦的道,不断的摇晃着此时皇帝的手,“再不醒来,墨泫就要成太子的刀下鬼了,墨泫对您从来都是忠心耿耿,哪里有什么阴谋在?姐姐,姐姐那么柔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杀皇后呢?” “要怪,就怪陛下,为何这么偏心,为何那么的独爱姐姐,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莹妃哭得凄惨,全然忘却了自己这么多年来守着的秘密,她无力的一笑,带着无奈与嘲讽,“陛下,你当初要是能像爱姐姐的万分之一来爱我,何至于此?何至于……牵连到今天的墨泫。” “他是那样的无辜……”莹妃依旧在笑,皇帝不醒来,这时间一点一点的消逝,她也无计可施,“墨泫真的是无辜的,当初杀皇后的根本不是姐姐,那从栖霞宫里挖出来的东西,分明就是陷害,姐姐不曾杀皇后,何来的这些证据?” 她望向了皇帝,眼神之中即便有抹杀不去的爱意,这么多年来不曾消减,可是,有多爱,就有多恨,她定定的看着这个男人,“你知道,你害得我有多苦吗?我这些年来也一直在向姐姐忏悔,我很后悔啊!我每天都在心惊胆战,我害怕有一天彻查出来,当年的凶手是我……” 一说到此处,她便哽咽不已,喉咙处的酸楚更甚了,要隐藏这么多年的秘密,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我真的妒忌姐姐,妒忌到死,可是我没想到……她居然会以死以证清白,我更没想到,陛下你会这么绝情,你不是那么爱她吗?不是吗?”她连声问着,这些问题这么多年来,是连她自己都没想清楚的。 那么爱,可是为何却也对姐姐那样的薄情。 她想着想着,也无奈的笑了起来,“或者,这就是天子吧,君王的爱,向来如此,你对姐姐与对我,其实都是一样的,谁都不曾厚待过……如此想来,我是比姐姐幸运了,她绝望死了吧?” 淡淡的说着,她最后沉了下去,垂着眸细细的看着自己此刻安静的牵着皇帝的手,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与他相牵一次,竟没想到居然是要等到两人都垂垂老矣的时候,才能等到这一天。 她抬眸起来,一看,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已经睁开了眼睛,此时正以一种冰冷复杂的神色看着她,直将莹妃吓坏了,“陛,陛下……” “贱人!”一句怒骂声出,皇帝愤而起身来,一个巴掌落在了莹妃的脸颊上,“当年的事,居然是你!”皇帝说着,却又再度猛咳了起来。 “朕错怪了芸妃那么多年,错怪了墨泫那么多年,还差点……杀了他……”皇帝气得说话的时候,连喉咙都是在颤抖的,脸色憋得发红,愤怒不已。 莹妃在当处,不敢再言语,或许说,她是无话可说。 这个秘密在她的心里藏了这么多年,她在那个暗室里面对着姐姐的牌位忏悔了那么多年,她都不曾有一刻解脱过自己,唯独此刻,她忽然没那么怕了。 “是的,是我,当年的一切都是我!”她说着出来的时候,却也一并笑了出来,笑声显得凄凉豁达,她这辈子都不曾像这一刻这般心胸明朗过。 皇帝强撑着自己的身子起来,他垂下了头来,一只手死死的拽住了她的衣襟,“你可知道,杀的是皇后,杀的是你的亲姐姐?你可曾心疼过?” “陛下,“莹妃不惧此刻怒目的皇帝,反而是瞠开了双眸看着眼前的老人,“那您呢,陛下您可曾心疼过我?”她说着伸出手来掰开了皇帝紧揪着自己衣襟的手,凄然的一退,“陛下,是你将我娶进宫的,可是又弃我于不顾,那么多年来,姐姐有你的爱,还有墨泫,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你连一个孩子都不肯给我,我活在这宫中,连一点寄托都没有了,生不如死的啊!” “这就是你杀皇后,陷害芸妃的理由?”皇帝重声一喝,也是痛心疾首的模样。 “是!”莹妃毫不掩饰,“你当年一尝相思愿,可是我呢,我成了你们之间的牺牲品,我只能在姐姐呈给皇后的补品中下毒,以此……让她解脱。皇上,她也不爱你的,你杀了她未婚夫婿全家,她心里对你的恨,你以为还少吗?” “莹妃,她有你这样的妹妹,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皇帝说着,怒喝了一声,叫了内侍进来。 而莹妃还在那里默然的流着泪,有这么一天,她是早料到的,“陛下,有你这么一个夫君,也是姐姐的不幸,更是我的不幸。”说着,她竟是心甘情愿的俯首跪下,凄然模样,此生已然断绝了生了的念头,“陛下,你杀了我吧,其实从当年姐姐死的时候,我就该死了。”她恳求着,可是却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可是墨泫是无辜的,当初皇后是我杀的,所谓谋反遗诏皇上想必心里也清楚,谁在陷害,昭然若揭,臣妾只希望陛下,放过墨泫。” “这么多年来,最苦的,就是他了。”莹妃也唯有此愿了,“墨泫,也是我的孩子。”说道,她重重的磕在地上,掷地有声,竟是不再起身来。 第七十四章 凶手 “你还有脸提墨泫?”皇帝冷睨着她此时跪地哀求的模样,声音冷得不能再冷了,“若不是因为你当年做下的那些事,墨泫何以会有今日之灾?” 皇帝的这一吼,倒教莹妃无了立脚之地。 她但只幽幽落泪,苦苦哀求道:“我自知罪无可恕,但是陛下,太子想杀墨泫的心是真的。当年姐姐本无杀皇后之举,何来今日这些诬赖的证据,陛下心知肚明,但求陛下收回成命,否则就迟了呀!” 被莹妃这么一求,皇帝一开始都还是在懵懂之间。 年迈了,再加上自大殿中那一倒下之后,根本就已经忘却了自己最后将事情全权交付给太子的事,故而此刻在莹妃这般苦苦的哀求之下,他尚且不能反应过来。 反而是从殿外走来到他身后的内侍凑上来,在皇帝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说道太子已经奉命前去处决二殿下了。 此一言出,倒是真将皇帝吓得够呛,颤抖着双手道:“那……那还不快快将他召回?” 墨泫如若是死了的话,他何颜以对芸妃? 内侍也知道兹事体,在听到皇帝说的这话之后忙不迭的喏了一声,赶忙往宫外的方向跑去,“陛下有命,召回二皇子,召回二皇子……”这声音急促不堪,远远的在这宫道上传扬,倒是无人敢阻。 一直被看押起来的韩骁在听到了这一点之后,也再顾不得其他了,赶紧跟随着这内侍的脚步朝着宫外市井的方向追赶了出去。 墨泫已然被押赴市曹上,因为这一次妖兽的事情,京畿之中一开始胆敢出门来看的人鲜少,可是随着百姓奔走相告之后,得知了是一力抵挡妖兽的二皇子被处决的时候,也都纷纷出了家门来。 一行百姓自发的跟随在那押赴墨泫的武士身后,长长的迤逦了一道,人头攒动,流言蜚语逐渐的流传开来。 这外边战乱才刚刚歇下一会儿,黄沙之势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可如今却要将领军抵抗之人给处置了,城中百姓大为震惊与不解,已有人跪地为之求饶了。 太子亲自前来的,他在等着一道监斩令下来,等到监斩官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却发现这街道上已然围满了百姓,只得匆匆下了马,命人将这街道清理开来,待将监斩令送到墨廷的面前的时候,弯腰不已,“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看着这呈送上来的监斩令,太子的脸色依旧如墨般沉抑,伸出手来接过的时候,紧紧的握在掌心内,回过头去看着此刻依旧一身戎装的墨泫,道:“二弟,这次是父皇下令杀你,你该无所怨言了吧?”说罢,他将这手上的监斩令一举,骤令民怨沸腾了起来。 太子侧眼望去,这街道上不知从何时开始,人逐渐的密集了起来,在那人头攒动之中有一个头戴轻纱斗笠的女子身影,看不清楚面貌,但是在接触到太子的目光的时候,便又转身朝着密集人群中走去。 太子眼神一凝,并无再多去关注这个身影,而是朝着墨泫这边看去,忿忿神情之中只见又多了一丝怨恨的颜色,他哪点比得上自己? 他生来是长子,又是皇后嫡出,天生的储君,而墨泫即便有再多的功劳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介罪臣,他就不该独得这些本属于他的东西。 太子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的就是彻底的为母后报仇,终于……等到今天了。 他将行这监斩令,道:“斩……” 伴随着刽子手的砍刀高举,自那街道的尽头却高扬来一声,“且先等等,陛下有命,召回二皇子,召回二皇子……”这一句话远远的传来,打断了太子的原有计划。 心下一狠,太子干脆当机立断,对着那刽子手大声又吼了一句,“父皇圣旨未到,给我斩……”内侍的声音还在这街道的远处,等到他赶到这边来的时候,墨泫早已人头落地。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父皇怪责,那也是迟到一步了,怨不得谁,只能怨这墨泫的运气不好。 刽子手不敢违令,这一砍刀下去,墨泫那一直沉下来的心此时却浮动了,他也似乎是难以置信的,叫唤了一句,“父皇?”抬首望去的时候,却见那内侍跑来的方向百姓居多,他已然被堵在这街口尽处,此时赶不过来,已是急的团团转了。 太子依旧是勾唇一笑,“看这样子,上苍还是没有偏袒你啊,二弟!” 在太子的这句话说出的同时,但见那刽子手一刀重重挥下,而那在街头处一筹莫展的内侍已然快晕厥了过去,只直嚷嚷着:“陛下有命,召二殿下回宫,刀下留人……” 这太子却已然执意抗旨不遵了。 就在这一刀落下的这一刻,但只见在那内侍的身后,一柄长刀破风穿过,将刽子手手上的刀一撞,这一撞力道殊大,直将这砍刀给打断,刚好从墨泫的身侧落下。 有惊无险。 太子见状,心有不甘,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那刽子手,兀自将自己腰间的长剑给一抽出来,作势也要朝着他的颈部上砍去,今日……他不杀墨泫的话,更是不知道下一次机会在什么时候了。 他绝不能再错失这一次的机会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的! 可是,当太子气急败坏的时候,那韩骁毕竟也是老道之人,已然纵身一跃将身朝着那些平头百姓身上一踏,上到这前方来,在太子的长剑落下的时候,韩骁早已然上前来伸出腿一踢,将太子的手腕一踢,那手中的剑顺势朝着那上空一抛,这一抛韩骁一转身便接住了。 随之用这把长剑将原本绑缚着墨泫手的绳子给割开了。 待得墨泫重得自由的时候,倒是不疾不徐了,就如此将衣角一抛,依旧是这一身戎装铠甲,沧桑依旧,却半点不显得褴褛,反而是越发的熠熠生辉。 他伸出手去将韩骁手中的长剑接过来,随后一抛,抛到了太子的脚边去,启齿:“看这样子,上苍不曾偏袒过我,也未曾眷顾过你,墨廷……这一仗我若不输,接下来你就甭想赢了。” 他的眸子中有着难以撼动的坚决,这句话说出,如同是宣誓一般。 当年的旧案被如此大做文章都不曾让皇帝真的处死他,那么接下来,太子再如何是手段,墨泫都不会怕了。 那被挤在街角尽处的耳内侍终于也挤进到这头来了,满头大汗的样子,看到墨泫此时平安无事,他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后转向了太子,正了正身子道:“陛下有命,传召二皇子进宫。” 太子犹然难以置信,他豁然上前一步提起了这内侍的衣裳前襟,“这怎么可能,父皇明明说是交由我全权处置,如何现在又改变了初衷?” 那内侍也无可奈何,一脸苦瓜的模样,“太子殿下息怒,那是因为陛下在宫中找出了当年真正杀害皇后的凶手了……” “是谁?” “是谁?” 这一下,倒是太子与墨泫二人同时问出口的。 第七十五章 死又何妨? “似乎……是,莹妃!” 内侍那不敢确定的话语依旧在墨泫的耳边回荡,他简直难以置信的站在原地,骤然之间这周边的人声鼎沸在这一刻不足入耳,他整个人愣了下来,惊觉自己根本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而太子则是不同,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蓦然的大吼了一声出来,竟是连墨泫也顾不上了,径自朝着宫内的方向直奔而去,一刻也不愿意停留。 墨泫不同,他依旧伫立在当处,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不可能是姨娘的,绝不可能的!”他依旧喃喃自语着,一双眼中此刻却是仓皇无助的。 这么多年来,自从当年母妃死了之后,只有姨娘能够拼死的为他保命,他们之间的情分不是母子却也胜似母子了,而今内侍传来的这么一个消息,他怎么能够接受得了? “殿下,这……”内侍也不敢再多言,只是一脸的为难,提醒着道:“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呢!” 墨泫望了他一眼,神情复又回复了冷漠,也是提步朝着宫里的方向而去。 韩骁无可奈何,也只能速速的朝着内侍道了一声谢之后,便匆匆的跟随着墨泫的脚步而去。 风从耳畔边传过,从这风尘之中还隐约传来那空气中妖兽残留下的血迹,隐约有种让人蠢蠢欲动的沸腾,墨泫脚步急急,再不敢作多停留。 从眼前闪过的是当年母妃刚死的那会儿,父皇是那么的冷酷无情,一心想要将自己给杀了,就像今日这样,根本就毫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的。 那时候只有姨娘一个人拼死保护自己,他感恩至今,从不敢相忘。 可是,现在却告诉他,当年制造出这一切的人就是姨娘,当年母妃是被姨娘所害死的,这一切……皆因她而起,墨泫无法接受。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姨娘? 这是他一路前去时心中一直缠绕着的疑问。 进了宫门,在这宫道上太子的身影早就进宫了,墨泫紧跟在身后也一并进宫了,只是在这宫道上的时候,迎面而来却是走来了灵芝。 灵芝此时的脸色也未必好看到哪里去,在见到墨泫平安无事回来的时候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是越发的难看了,她走上前拦住了墨泫的脚步,“我有话跟你说。” 她在紫霜殿里待了许久。 在那间暗室里面,她忽然把一切都想通了,她对墨泫说:“我可能……知道谁是当年的凶手了,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墨泫盯着灵芝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因为与妖兽一战的缘故,十分的苍白。 他但将手伸出来,轻轻一抚过她的脸颊,道:“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的,你先随韩骁回府里去等我!”说罢,他将身一偏,绕过了灵芝朝着九霄殿的方向而去。 却是在他绕过灵芝的身旁的时候,灵芝还是不放心将他的手臂一抓,“墨泫……”她忽然也有些不忍了起来,娥眉紧拧之下,流光竟是为他停顿,只有那眼中潋滟光波,似乎隐约有泪水在打转。 她心疼他。 这个消息,他该如何接受? 这么多年的不公平待遇,这么多年敬如生母的姨娘,最后却成了自己的仇人。 灵芝一个人在那暗室里面看着当年的画,想了许久许久,最后还是从那画卷之中,忽然想到了两姐妹之间,在这宫里的际遇的。 如若不是心中有愧的话,何以莹妃至于将那蒲团跪到烂,磕到烂? 这么多年,她的心里应当也是十分的不好过吧! 墨泫遣下了灵芝,让她跟随韩骁回去休息,他独自一人朝着前方继续走去。灵芝就这样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之间百味参杂,苦恼道:“人间,多是阿谀我诈,心酸苦泪。” 此时,她竟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些。 …… 却说太子行在前头,风风火火的进得了宫之后,未曾能够有闲心停歇下来参拜父皇,而是直接将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子整个人一提了起来,“当年是你杀了我的母妃,是你,居然会是你?”他一脸的怒吼,此刻双目圆瞠,竟然是有想将她吞之入腹的冲动。 “你要杀便杀吧,反正……我也提心吊胆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对我来说,墨泫无事了,我死又何妨呢?”莹妃非但不惧怕此时这般狰狞模样的太子,反而是更加无所谓了的模样,只余脸上两行清泪。 此时的她,谁都敢面对,唯独不敢面对的就是墨泫了。 “我杀了你……”太子怒吼一句,正将手掌高高抬起的时候,却是被他一进来就忽视的皇帝猛然的咳了一声,随后喝令出口,“放肆,朕还在这里,你难不成想在朕的面前杀人?” “父皇?”太子讷讷的抬首起来,也有些怨怼在其内,他松开了手,直指着莹妃,“是她杀了母后,我杀她填命,难道不该?” “当年之事,芸妃以死明志,一证清白,朕居然白白冤枉了她这么这么些年!”皇帝也兀自还在懊恼之中。 太子此时听着皇帝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竟也有怒意呈现。 但闻得皇帝继言道:“可是,你又可曾知罪?” 此言一出,墨廷眼中的怒火一滞,随之将那些他从栖霞宫里挖出来的东西也与先前一样,扔在了太子的身前去,“这些,你告诉朕,芸妃既然当年没杀害皇后,那么这些谋反证据,又是如何在栖霞宫里的呢?” 面对皇帝的质问,太子忽然心虚了起来,“这些……这些定然是……” “你还敢狡辩,你难道真想让朕彻查此事不成?”皇帝打住了他的话,顿时之间,这原本亲密无间的父子二人,仿佛在中间忽然多了一道鸿壑似的。 太子原本以为皇帝会对自己溺爱无边。 皇帝也原本以为太子会是个诚然赤子! 可到头来二人才忽然明白了,这宫廷之间的所谓父子,也全然不过如此,他与墨泫何异? 正当此时,殿外墨泫也赶到了,他就这么怔怔的站在这九霄殿的殿门口处,看着那跪在地上的莹妃,忽然之间他心里也怯了。 忽然,不敢踏步进来了。 第七十六章 最是无情物 墨泫不敢面对莹妃。 莹妃又何尝有颜面面对墨泫? 倒是皇帝第一个发现墨泫已经来了,他无奈一叹,“墨泫,你且进来,朕有话对你说。” 莹妃闻言,转过身去,在眸光与墨泫对上的一刹那骤然眼泪决堤了,那心中的愧疚与懊恼之觉在此刻尽数化成了这满脸的苦泪。 “墨泫……”她叫着墨泫,正想要朝着墨泫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孩子看自己的眼神,竟然也是冷漠如斯,就一如皇帝看自己一样。 不,甚至比皇帝还冷。 他的心里,恨透自己了吧?莹妃想。 “当年……”皇帝迟疑着开口,可是这话到唇边,却也不知道究竟该当如何说了。 但只见墨泫一步步的走到了莹妃的面前去,忽然无奈的笑了起来,“姨娘,不会是你的,对不对?”他似乎还怀抱着另外一种希翼,甚至还是带着恳求的语气,他朝着莹妃跪了下去,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你与母妃乃是一奶同胞的姐妹,怎会如此歹毒去陷害她,你定然是不忍我就此被罪责而死,所以你将所有的罪责尽数揽到自己的身上,对不对?” 他越发的激动了起来,说道最后,他竟然私心的想既然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就这样吧,母妃就母妃罢了,为何还要连与他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姨娘也拉下水呢? 他根本就无法接受这一个事实。 “墨泫,不是的!”莹妃也不想再隐瞒与狡辩了,既然事情都已经捅开了,她也轻松了许多,“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两,当年是我下的毒,在姐姐呈送给皇后的食物中下毒的,你母妃那么的善良,怎么可能会做这等事,都是我……我妒忌她,我是真的……妒忌她!” 她说到最后,将手也缓缓的松开,任凭着自己蜷跪在当地,哭成一团。 而墨泫仿佛晴天霹雳的一般,就这样面如缟素的看着莹妃,她在哭,他则如同死灰一般,了无半点生机。 “为什么要这样?”墨泫只有这一句。 甚至当年暗暗发誓的,假如有朝一日他揪出了凶手的话,定然会亲手将他给大卸八块的,可是眼前在面对莹妃的时候,他竟然是这样的无力。 莹妃许是哭够了,她抬眸起来,伸出手来还想要触摸一下墨泫的颜面的时候,他却往后一退,是连碰也不让她碰一下的。 莹妃无奈一垂首,深吸一口气,再抬首起来眼中早已经恢复了镇定,转而对皇帝说:“陛下,你处死我吧!”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所要等的结果。 这一日,真的到来的时候,她也能够解脱了。 背负着罪孽的日子,着实难熬。 原本皇帝该有的决断,在这一刻也踌躇了起来,他的目光是一直放在太子身上的,就连太子此刻也蓦然跪了下去,“恳求父皇严惩当年凶手。” “朕……不该让她进宫!”皇帝忽然长吁了一声出来,此刻在看着莹妃这一心求死的模样,恍惚之间他也似是看到了当年的芸妃,看到了当年红亭上的那个笑语宴宴的女子。 如若不是当初他一心执着的话,哪里还会有今日之事? 说到底,他辜负了芸妃,辜负了眼前的莹妃,更……害死了皇后。 在此刻,皇帝也老了,原本的铁腕,原本的嗜杀残忍,在这一刻尽数犹豫了,莹妃该是心里恨着朕的吧! 皇帝,在此刻沉默了。 太子的氢气与他仿佛视若无睹,莹妃的求死他也仿佛没有听见。 最是无情,便是如此了吧?莹妃跪在地上想。 “当年,进宫待我如此偏薄,而今就连赐我一死,也如此的为难了吗?”莹妃抬眸看着皇帝,“你是否明知当年你错了,且错得离谱,你杀了我的话我解脱了,可是你却要一辈子对不住皇后、姐姐与我了?” 面对莹妃的质问声,皇帝惊觉竟是如此。 “父皇,错便是错了,你乃是天子,如何当年之事现在这般难以决断,难道母后能白白的死?”太子也咄咄逼人,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求这一点。 “都住嘴了……”皇帝吼着,可是这一动怒,原本不稳定的身体与情绪在此刻也不住翻涌着,他忽然又紧扶着自己的额头,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在内侍服侍着他服下了御医留下的药丸之后,这才倚靠在龙椅上休息着,不再言语。 就如此,殿中沉寂如森罗殿般,只有皇帝那粗重的喘息声来回。 最终,他抬起一手来,正待说话的时候则又是犹豫了一下,太子有些着急,莹妃也在等待着圣谕下达,只有墨泫,如同傀儡一般。 皇帝犹豫了一会之后,才道:“莹妃先回去吧,朕……想想。” 这一决策,倒是让在场的三个人全都错愕了。 “陛下,”莹妃失望了,居然是连死都不让她死吗? 太子也极度不满,依旧在那里不肯承认,唯独墨泫在此刻站了起来,竟是头也不回的朝着殿外的方向走去,无论皇帝是怎么样处置这件事,心碎的人,终归是他。 他就这样转身离去,目中再无其他。 莹妃最终也让皇帝下令遣走了,带回了紫霜殿,等候最终处置。 唯独太子依旧,皇帝在平息下来了身体的不适之后,抬眸看着太子此时愤怒的神色,暗自沉吟着。 “父皇,我不甘心,莹妃都承认所有罪行了,为何不下令处置?这有何难,这有何难?”太子的声音越说越高,对皇帝这样的处置,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你是储君,朕保了莹妃便是保你,你说有何难?”皇帝终于也爆发了起来,将太子的话给尽数噎了回去。 这下,太子懵了,瞳孔之中有一瞬难以明白。 皇帝指着那些从栖霞宫里挖来的东西,“你绝得,当年的事能彻查?朕若彻查了,这些东西想必你比谁都清楚吧?身为太子,你居然使用这等下三滥手段,陷害胞弟?” “此事,莹妃不惧死了,朕若彻查,是谁最经不起彻查?朕问你?”皇帝说得极大声,也极愤怒,说完之后又再度猛咳了起来。 说到底,皇帝还是偏袒太子。 皇帝说:“朕如若不是念在当年皇后无辜惨死,朕得对她有一个交代,你觉得朕……不想彻查吗?你太让朕失望了。” 第七十七章 靖安王 皇帝的话,令墨廷无以辩驳,最终心灰意冷的走出九霄殿。 墨廷走出了九霄殿,可皇帝仍旧在那龙庭上兀自沉吟,心中此时的反复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样的结局,是谁都始料未及的。 他还在一直猛咳着,不曾停歇过。 内侍太监端着药过来,“陛下,御医吩咐过,半个时辰饮一遍汤药。”他也大气不敢喘上一下,今日这事本就是整个宫闱里的禁忌,而今最是痛心的人,也应当是陛下才是。 一连失去的,都是他身边的人。 一国之母,当年一心最爱的芸妃,还有如今……满是怨恨与亏欠的莹妃。 太子与墨泫二人又因此而心生怨隙,其实最难做的,还是陛下,这些也只有服侍在身边知根知底的内侍才是最懂得的。 “你说,朕该怎么办?”皇帝无心饮药,将那药碗给端起来凑到唇边的时候,都还在犹豫这个问题。 内侍不敢搭话,只能将话题浑圆了答,“奴才不懂得,陛下圣心决断,自然能威服四海。” “威服四海,”皇帝骤然轻笑了一声,显得有些无奈与嘲讽,“朕连身边的人都这般计较诸多,威服四海!” 他这嘲讽,更是让内侍不敢答话了,只能缄默在当处。 皇帝也不等他出什么有用的主意,兀自将那药给饮下了,随后拿起了手绢擦拭着嘴角,沉吟了许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口气,“想想,这么多年来,竟是因为当年芸妃之事,徒教墨泫受了这诸多的委屈,至今才从边关回来,倒也着实是委屈了这孩子。” 内侍弯腰浅笑着,“皇子也是陛下的臣子,保家卫国乃是分内之事,哪里敢委屈呢?” 这番话很是受用,皇帝听了倒也耳朵舒坦,又再度沉吟了一会之后,才又复言道:“墨泫这孩子,金戈铁马到现在,朕似乎也并未给过他任何封赏吧?”、 “皇子心足,不曾讨要。”内侍依旧是那副样子,但是点头哈腰之事,眉目间也似乎明白了皇帝想要的什么心思了。 如今得知了芸妃当年的冤屈之后,自然是该对墨泫这些年来的冷漠所做补偿了,而根据他伺候皇帝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接下来对二皇子,该当是有泼天的恩宠才是。 果真,自己当初对墨泫所提的好意,终究不是错。 皇帝也果然不出所料,想了想之后,坐直身来大笔一挥,竟是亲自书写了圣谕,随后在那上方盖上玉玺,之后交给内侍,“朕封墨泫为靖安王,算是这些年对他的冷落所补偿,由你带上王印,亲自去传旨。” 这恩赐也着实不小了,内侍不敢懈怠,赶紧“喏”了一声,急忙忙的前去传旨了。 墨泫在刚才离开的时候,便径直回府去了。 他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去面对莹妃,面对那个在这么多年来孤冷无依的日子里相依为命的姨娘,他该当如何与母妃交代? 回到府里面,早听说了一切的绍娘早是吓得心惊胆战了,看到墨泫这满脸疲惫的模样,本想做些东西给他吃的,可是墨泫却是一言不发的便去找灵芝了。 许是灵芝太累了,一回来也不顾绍娘的关心,回房间里倒头就睡。 当墨泫推开她的房门的时候,见到她这模样的时候,心中才忽觉有一阵欣慰,他现在似乎也开始有些明白了这个女人的习性,她似乎一受了伤就十分的嗜睡。 现在还算好些了,没有像之前那样现出原形,而是这样安安静静的模样。 他就坐在她的床沿边上,看着此刻如此安静的她,心中有那么一刹那看得失神。 原本以为,这辈子他记挂的人应当是邱剪容才是,可是却没想到会有一道绿色的踪影就这样闯入了自己的生命之中,而且……他居然会真的爱上这个女子。 虽然,她不懂得人间的情爱是为何物,但是墨泫明白。 他伸出了手来,轻触上了她的容颜,却没想到一下子惊醒了她,一睁眼开来的时候见到是墨泫,她惊喜得爬了起来,紧紧的将这个男人给环抱住。 在这一刻,就连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在经历过了一场生死之后,也眼见他从天堂到地狱的失落,原来他这么多年的苦恨竟然全部源于自己的姨娘,他该是难受得紧吧? 她也不觉自己此刻的双手环在他的腰上,就如此,亲密无间。 “不用怕了,我回来了,没死。”墨泫伸出手来,轻抚着她的秀发,像是在安慰她的心似的。 “你很难受吧?”灵芝喃喃的开口,鼻尖酸酸的,竟然也为他酸楚起来。 可是随后,灵芝忽然才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她双眼睛转了一转,才发现自己此刻竟是紧紧的抱着这个男子,而他也似乎这样自然的也环抱着自己,没有半点别扭的样子。 她的脸忽然一红,骤然将双手一松开,整个人朝着床里面的角落挪去,吓得自己就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起来,“我我我,我那个……我只是,只是一时可怜你,安慰安慰你罢了,莫要多想,莫要多想……”她就连紫檀哥哥都不曾这么亲密过的,怎可如此? 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就算前世是仙尊,也不该是她所能染指的,她想要的是飞升成仙,可不是在人间留下一段风流。 绝非如此,绝非如此! 看着她此刻脸红又害怕的模样,着实好玩可爱得紧,墨泫心中的阴郁也暂时一扫而光,不禁莞尔了起来,“我知道,你可怜我,我也着实是可怜得紧。你无需这般害怕,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说罢,墨泫是将手再度伸出来,将这个吓得蜷在了角落处的女子给拉出来,随后将她再度拉进了自己的怀中,此刻,有这个女子在自己的怀里,他才没有那么彷徨。 这么多年来,从没像此刻这么踏实过,边关生死,马革裹尸,自己以前活得是多么的悲凉。原来,有个人可怜自己,也是极极好的。 而灵芝也是糊里糊涂,墨泫此刻只是需要一个安慰罢了,她心里明白,可是终究是被他这么抱着,她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 何况,心里似乎也有一头小鹿,正撅起那一对角在不断的撞击她的心房,也是难受得紧。 罢了罢了,权当做是做好事,他横竖……可怜得紧。 灵芝此刻也只能这么想道。 而他,此时的心也逐渐的安宁了起来,一只手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另一只手却是抚着她的秀发,心中尚且不知足,垂眸看去的时候,这个女子一脸不安的模样。 墨泫自然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应该在害怕,更多应该是在莫名其妙,初尝人间情爱的滋味,或许她还浑然不知,只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那欲滴的模样倒是惹得墨泫心中有些冲动,直想垂首下去吻一下。 此刻,他倒是很怀念当时在望京山的山谷之中,那偷偷一吻,怀念至今。 想着想着,他便也忘了会吓到她这么一回事,竟然是慢慢的俯首下去,就要印在她的唇上去。 恰好是在这个时候,绍娘风风火火的赶了进来,竟是连房门也不敲一下,浑然没把自己当外人,只叫嚷嚷着道:“殿下,外面……” 一进门来,便将此刻灵芝被他抱在怀中,而殿下此刻正俯首将要吻灵芝的情景,一时,绍娘的一张老脸却是涨得比灵芝还红。 “怎么回事?”墨泫有些不悦,也只能松开了灵芝。 灵芝这下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辞了,难道要解释,说她只是在可怜墨泫吗? 这也……太荒诞了吧? 绍娘却是一副她懂的模样,只转过身去不看二人,结结巴巴的道:“殿,殿下,外面圣旨到,正……正事要紧!” 灵芝闻言,更是咋舌不已,这话听来就更加让人想入非非了。 然则墨泫则是很受用,在走出房门的时候,停在了绍娘的身边一下,嘱咐了一句,“以后我在的话,不许你莽撞进出。” “这是自然。”绍娘岂是这等不分轻重的人,她心里比谁都高兴。 只有灵芝,此时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第七十八章 嫡长子 圣旨前来。 传旨的内侍特地带上王印以及圣旨,墨泫被封为靖安王,在得到这封赏赐的时候,墨泫是跪在地上良久良久不愿动的,心中才刚沉寂下来的波澜再度掀了起来。 内侍连连道贺,墨泫也无心招待,只是让人给了些赏银便差他回宫去复命了。 他则是拿着这道圣旨,却是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就连内侍走的时候,他也没去问宫里此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了,究竟……父皇是要怎么处置姨娘? 是为母妃当年雪恨,如她所愿直接赐死? 还是,一如父皇的犹豫,墨泫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如若是将莹妃处置了,那么太子陷害一事必然也得处置的,太子事关重大,有着储君的身份,随便处置的话恐怕动摇过本,故而父皇犹豫了下来。 这才是让墨泫最为心寒的。 拿着手中那道圣旨,墨泫嘲讽一笑,“这么多年来,我多少汗马功劳,从无半点封赏,如今啊!这才稍稍初现了端倪,就给我一个甜头?父皇,说到底,你还是想保太子。” 所以说,母妃依旧还是得背负当年杀害皇后的罪名吗? 太子终究是嫡长子,轻易动不得,墨泫实在是太明白这一点了,故而……这一道封王的圣旨下来,他是一点都不会开心的。 这么多年来,他的所有努力,母妃所受的这么多年的冤屈,最终得不到一个真正的伸张,只有这么一道圣旨,父皇……可真会收买啊! 他就在这里坐了许久。 直到灵芝走进来,她看到这封赐的圣旨之后,反而是嘿嘿的笑了起来,“你这父皇真有意思,算是对你有所恩宠了吗?靖安王爷?” 墨泫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她的心思,他依旧沉默在那里,心中不知道在想的什么。 灵芝见他无趣,也只能在边上坐下,随后,她又问:“你打算怎么办?进宫吗?” 宫里那些事,总该有一个解决的法子才是,而且,这城外的风波也还没彻底平定下来,灵芝现在一直在想的就是这些,难保那妖兽不死,届时死灰复燃。 “进宫何益?”墨泫将身子靠在那椅背上,显得极其的疲惫,这么多年来,从未像此刻这般的疲惫乏力,“她是我姨娘,我也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先前,时时刻刻的想要查出凶手,我从来都不信我的母妃会做出杀害皇后的事,可是……我也从没想到过会是姨娘,她待我,真如亲生,她与母妃……”墨泫忽然不知道该要怎么说才好了,话语至此戛然而止。 灵芝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才是,只是心里有一个疑问,“她,会被赐死吗?” 她看得出来太子对杀害皇后的人之痛恨,如今莹妃自己承认了,太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还有就是皇帝,让他反而似乎很犹豫的样子。 “我不知道。”墨泫摇着头,甚至他都不敢去想象这个问题。 灵芝看着他,心里原本是想问“你想她死吗”的,可是她终究是不忍心这样问出来,自己下得凡间久了,就连心肠也变得这般的优柔寡断了,真是不该有! 随后,灵芝又想到了一件事,急忙对墨泫说道:“城外风沙未停,我只是心里有所担忧,怕那妖兽不绝,以及那从望京山上游荡下来的妖灵。” “我也在担心这些。”墨泫接口道,他坐直了身躯来,斜眉深拧了起来,整个人也陷入了沉寂之中,“此事若是依赖那燕南征,不大可能,我也在想办法。” “我有办法。”灵芝道。 “你不许,”墨泫没听灵芝往下说去,径自打断了她的话,“你先前便已经有伤在身,这一次又伤的不轻,再这么下去,我怕你出事,你现在就将养将养,剩余的事情现在也好办了,最起码……父皇不会赐死我了,太子那边,也无可奈何了。” 目前来说,他只能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去想姨娘的事,他也必须好好的理清楚自己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姨娘于自己有恩,又于自己有仇,这是一项难题,墨泫无法抉择的难题。 灵芝摇着头,“你也说道了,燕南征那人靠不住,但是缺他也不可,此人但且留着,只是他居心不良,这次你也险些栽在他手上,绝非善类,好好利用则可。” 墨泫停了下来,灵芝的话在理,但是一想到燕南征这个人,墨泫又是忍不住眼中的鄙夷之色,“此人投机倒把,也难怪太子看不上他,换做是我,也是如此。” 灵芝轻笑了一声,看样子燕南征此人,倒是真不得人心。 随后,灵芝又将自己心里所想的说道:“那些妖灵原本就是望京山上所出,听闻望京山上有座龙脉,想来那龙脉便是镇压之用,让燕南征重新将这些妖灵镇压回去,想来问题不大。” 墨泫没有其他意见,只能随着灵芝说。 灵芝犹然不停歇,等到转过身来的时候却见他单手拄在自己的额头上,竟是睡着了。 看着他的睡颜,灵芝的声音也戛然止住了,就这样看着他疲惫的睡去,忽然之间她也莞尔一笑,想来这些天他也是累坏了。 徐徐的将脚步朝着他的面前踏进,灵芝就坐在他的对面,也是一手拄着自己的腮边,细细的看着他。 那刚毅无双,平时的冰冷在此刻竟然是这样的温柔,前世的那个仙尊,而今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再无让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错觉了。 他是墨泫。 这个时候,绍娘端着茶进来,正巧是看到二人这样的温馨场景。 灵芝没有开口,而是朝着她不断的挥了挥手,让绍娘退出去,绍娘遵命之余,退出去的时候更是喜不自胜,看这二人如今这样和谐的样子,怕是再过不久,便要好事将临了。 …… 与此同时,同样回到太子府中的墨廷,却是气急败坏了。 “父皇如此糊涂,如此糊涂……”叫嚣的声音源源不绝,整个府上的人皆都噤若寒蝉,谁都不敢上前来一步,深怕被殃及。 “不过是杀一个深宫妇人罢了,他何以这般犹豫不决,何以这般,定然是为了那墨泫。”太子叫着,满腔的怨愤犹然不能泄尽,随手将身侧的一个花瓶给一摔,摔在地声成了粉碎。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净白衣到此前来,是那被砍断了一臂的徐守策。 脸色苍白,但是手臂已然包扎好,生命暂时无忧,就是接下来必定得此生残疾了,这对他这等骄傲之人来说,是难以容忍,在侍人的搀扶下进来,他看着这摔在地上成了粉碎的花瓶,无力苍白的开口,“殿下是储君,储君之尊,不该如此气急败坏。” 太子岂能苟同,望着徐守策,“我岂能不气急败坏?储君之尊又将如何,父皇不杀那莹妃,不正是为了给那墨泫留点情分?谁人不知道,莹妃与那墨泫,情同母子?” “情同母子,我看未必。”徐守策嗤之以鼻,神情之中尽是计算,谋士之谋,绝非是那刀枪之间可见的血腥,他反而是洞察先于人,“此刻我想那二皇子,会比殿下更想杀了那妇人,莫要忘了,芸妃无辜的话,那便是亲姐妹的陷害,二殿下,该是更加焦头烂额才是。” “可是父皇,不肯给她定罪。”这才是太子最无法苟同的一点,“他难道不是为了偏袒墨泫?” “偏袒?”徐守策则又是一笑,“只怕是还有更加偏袒的呢,我听说,陛下封他为靖安王了,是在太子殿下出宫之后,圣旨立即追上府去的。” “什么?”太子高声叫了一句,“父皇,父皇这摆明了是有意扶持他来与我权衡的,我知道,这一次定然是父皇对我失望极了,他知道我陷害墨泫,知道我的动机,这次……我是糟了。”太子的声音越说越小声,最后却是有些气馁的坐了下来。 徐守策手还在锥心的痛着,但是心却是倍加的明亮,“殿下何须这般害怕,再错又能如此,您乃是陛下的嫡长子,陛下不保你,保谁?” “难不成,要去保那墨泫?”徐守策笑。 第七十九章 一不做,二不休! “殿下乃是嫡长子,”徐守策重申了这一句,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也因为着急的缘故而挪了挪,却牵扯到了伤口,不禁痛得脸皱成了一团,这才让太子的急躁给稳了下来。 徐守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陛下想来也不想再深究此事,不然的话,我们埋在栖霞宫里的东西也全部会见着天日,到时候对殿下的名声有损,想来皇上顾忌的是这一点,也由此可见,陛下再失望也不会轻易有易储之心,所以那墨泫封王又怎么样,将来九五之尊,仍旧是殿下您。” 听了这话之后,太子的心总算是稍微平定了下来。可是仍旧是有所不甘,“可是,真要叫母后当年白死?” “皇后不会白死,最起码不还有个芸妃陪葬,她到现在也还背负着杀害皇后的罪名呢!”徐守策说着,但看此时太子这难看的颜色,心里也略微沉吟了起来,“只是,那莹妃如果当真不死的话,留在宫里始终有碍于殿下,我看得出,陛下对莹妃是于心不忍的。” 怕是最怕,到最后莹妃会因为皇上的这一点于心不忍而成为了墨泫再往上的垫脚石。 “如若莹妃在宫里得势的话,对殿下来说才是最大的阻力。”徐守策言道,心知此刻太子最想要什么,于是他心生一计,忽然笑道:“殿下,莹妃非死不可,如此心头之恨全消,又得以为皇后报仇,只是,必得少许委屈了殿下。” “军师有计?”太子一听来了兴致。 “陛下目前是绝无易储之心的,趁着二殿下,现在该叫靖安王了,趁着他此刻对莹妃还有恨,我们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莫要等到他们两人冰释前嫌,联起手来可就晚了。”徐守策撑着起身来,先行向太子行礼的时候。 太子见他行动不便,也不让他多礼,忙上前去搀起了他,有些狐疑不定问:“军师是要我动手,杀了莹妃?” “为母报仇,光是有这一个借口,陛下也绝不敢为难殿下。”徐守策成竹在胸的道。 “如此一来,也可彻底斩断了二弟在宫里的臂膀?”太子呢喃着,原本心里还有些摇摆的,此时却是忽然安定了下来。 徐守策但笑不语。 这时,外边门子来到门外禀报,“启禀太子殿下,邱小姐请见。” 邱剪容! 一听到这个的时候,太子的心却是一落,眼中原本已经显露出来的一丝光辉在此刻也骤然黯淡了下去,他冷冷的回绝,“不见,让她回去。” 门子一愕,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殿下对邱小姐向来视若珍宝,从没拒见的时候,今日这是怎么了? 徐守策也想不明白,但只有墨廷自己心里清楚。 在市曹的时候,那时候是太子站在监斩台上,朝着街道下攒动的人群看去的时候,那个头戴轻纱斗笠的女子,虽然只是一瞥,但是他是绝对不会看错的,那便是邱剪容。 墨泫要是了,她终究是旧情难忘,临别之际还得去相送一场吗? 太子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似的。 门外,邱府的马车停在当处,邱剪容还在马车上,当门子出来传达太子的意思的时候,邱剪容也是一我愕,外面的小丫鬟在嘟喃着,可是邱剪容却不能失她的风范。 “太子不见便不见吧,我们先行回去。”她只能依旧坐在马车里面这样道。 可是,双手却已经紧紧的搅弄着衣衫的袖口,袖口皱巴巴的了,就连指间关节也用力得有些泛白。 马车徐徐的掉头,离开了太子府前,这是太子第一次对邱剪容拒之门外,任是谁也没想到的,可是邱剪容自己心里却是明白得很。 在市井中的时候,她知道的,墨廷看到了自己。 他还在因此生气,邱剪容只能无奈的闭上了眼睛,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邱剪容的马车走后不久,太子便换了一身衣衫,在徐守策的计策建议下,他必须再进宫一次,然而这一次,他带上了两个亲信在身边,在下人的伺候下上了马,直接朝着宫里而去。 进宫后,皇帝此刻正在凌云宫将养着,根本无暇去理会其他的,就是莹妃那边该当如何处置,他也还没有一个具体的处置方针,故而借着此刻身体的缘故,暂时先放一放,等到身体养好了,到时候该怎么处置,也该想好了。 可太子未必如此,打铁趁热,他只得走马进宫,一路狂奔前去,即便是有宫人盘问,他也无暇下马,径自走马宫廷,最后在天子道上才下了马,兀自前行而去。 朝着紫霜殿那边走去,太子停留在那殿前,看着那凄清冷落的宫门,他的眼中此时但只有鄙夷与不屑。 他是没有来过紫霜殿的,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踏足这里,倒是有些难以按捺住的兴奋,这个深居在深宫里的妇人,真不该就此安好的存活在这世上。 想着,太子便抬步进去。 紫霜殿里依旧了无一人,墨廷踏进去的时候,再一次被这里的冷清给吓到了,他甚至不知道原来宫里还有一处几近被遗弃的地方,居然还住着一位皇帝的妃子。 莹妃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衣衫有些单薄,秀发也有些凌乱,全然还是先前看到她的时候那样,就这样怔怔的坐在那里,神情空洞的望着前方,许是在流泪,许是已经流过了,泪痕也干了。 但是就是一直这么呆呆的坐着,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从九霄殿里回来之后就一直维持这个姿势不动一样,事实也是如此。 她有种心死的感觉。 这辈子,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骨血里面就已经将墨泫当成了自己的孩儿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愧疚其实并非是对姐姐做的错事,而是对墨泫。 她一直担惊受怕的就是墨泫有朝一日知道了这些事之后,该当怎么办,还会不会认她这个姨娘? 而今,他知道了,却是连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他的心里该是恨死自己了吧? 太子走到她的跟前去,莹妃没有抬头起来,还以为是墨泫到来呢,她无力的苦笑了一声,“你定然是来问罪了吧?墨泫,我知道你该恨我的,这些年你这么苦,都是姨娘害的,我……我对不起你!” “你是该对不起他。”太子淡漠的开口,声音冰冷如斯,却也带着一丝嘲讽,“否则的话,按照他的功绩早就该当靖安王了,怎么会到了今日才得到父皇的册封呢?” “是你?”莹妃被他吓了一跳,很是诧异的抬首起来。 太子站在这门口边上,光线比较强烈,正好照着他的背影,拖曳得十分纤长与高大,就这样笼罩在莹妃的身上。 莹妃的声音也是骤然的就冰沉了起来,“你来做什么?” 太子是何许人也,莹妃不会不知道。 他此际前来,定然是不怀好意的,莹妃这点也知道,只是,她在见到是太子之后,心中也不免有着一抹长长的失望,她多么希望,墨泫能来见她一面。 哪怕一面也好。 可偏偏,却是太子。 但见太子一步步的走近了莹妃的面前,冷漠道:“杀母仇人,我来见上一面,不该吗?” 来者不善! 第八十章 万事皆休 太子说着,整个人再度上前一步,正视着眼前的莹妃,眼中的鄙夷之色更甚了,“你还是没有半点改变,与那芸妃同样招人厌恶,只有父皇才会对她念念不忘。” “姐姐的坏坏,不是你该说的。”莹妃淡漠的说着,抬眸看向了太子的时候,神情也是如他一般。 虽说当年皇后是她所杀害的,她也该对太子有所愧疚才是,可是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太子总像是看毒蛇似的,他表面上无论再怎么装得仁德忠厚,可是莹妃心里终究清楚,这只不过是他的表象。 宫里长大的孩子,哪里有什仁德忠厚可言呢? 莹妃的这句话说完之后,太子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姐姐,我没听错吧,你如此惺惺作态当年为何还要陷害她,既然陷害都陷害了,现在就别在这里做戏,你以为二弟会原谅你?”说完,太子嘲讽的笑了起来。 看到这个女人如此这般生不如死的样子,太子的心里无比的畅快。 莹妃怒视了他一眼,心中的弱点被他一戳,便有点痛得不能呼吸的错觉,可是她却也无可辩驳,最后只能紧绷起了自己的神经,漠漠问道:“你来做什么?” 她对太子的戒备,言溢于表。 太子勾唇一笑,一副笑她此言问得天真的模样,“自然,”他说罢一顿,凑近了莹妃那边的方向去,神情在这一瞬骤然变得狠戾了起来,咬牙切齿继续道下去,“是来送你上路的。” “你……”莹妃仓皇了一下,苍白的看着太子,神情之中忽然有股说不出的悲凉,“陛下,终于下旨了吗?”说着的时候,她垂下了头,一副沮丧认命了的样子,“我早在等待这一道圣旨了,这样也好,这辈子再也不用亏欠着过日子了,陛下……也不用再为难了。” “不,”太子摇着头打断了她的话,纠正道:“父皇自然是为难的,他当年对不起我母后,对不起了芸妃,现在再赐你一死,这辈子就连你也亏欠了,说实在话,父皇这笔风流债怎么都是乱的,他自然还是为难着的,但是……本宫不为难。” “你私自做主?”莹妃震惊了起来,就连原本安坐着的身子在此刻也是忽然一震,难以置信的瞠大了双眼,看着此刻的太子,“你是一国储君,你背对着陛下……” “为母报仇,天经地义,不是吗?”太子反问,凝视着莹妃的时候,神情之中的恨意越发的深沉,最后干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与杀意,道:“你之错,如果换做我是父皇的话,将你千刀万剐犹不能解恨。你与芸妃当年有什么样的恩怨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母后何干?你竟然对我母后下手,你这样歹毒的妇人,我岂能饶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难以遏制住自己心里的怒意,竟然是上前去一把撕扯住莹妃的秀发,扯得她生疼,脸面拧成了一团。 她紧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静听着太子此刻宣泄着自己的恨意的时候,莹妃也是止不住的笑了出来,就连眼角处都有眼泪溢了出来,也不知是笑的,还是痛的。 墨廷狠狠的啐了她一脸,将手一松开,手指之间犹然还牵扯着从她头上摘落下来的发丝,缠绕着怎么挣脱也挣脱不了,仿佛这么多年的恩怨,已然如此,谁也改变不了的。 “你笑什么?”太子忿忿一言,此刻看到她的笑,无论怎么着的都是刺眼。 此刻的莹妃,该当时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在自己眼前的才是,他十分讨厌看到她死到临头了还这么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我笑你母后那是活该。”莹妃道,“她根本没资格身为一国之后,她死是活该,我只后悔陷害我姐姐芸妃,可我从不后悔杀了她,她该死。” “住口,不许你侮辱我母后。”太子气急败坏,作势一脚踢了过去,将莹妃踢翻在地。 饶是如此,莹妃依旧还是在笑着,可是这笑之中仍旧还夹杂着泪,“你与你那母后当真是一模一样,她当年也是这样踢我的,我这一倒下去,肚子里的孩儿也没了,这就是皇后,她妒忌狭隘,气量小得连市井妇孺都不如,若非姐姐当年皇上痛爱,你以为墨泫也能安然出声吗?”她嘲讽得笑着,笑得是那般得意,“我最得意的事,就是杀了这毒妇。” “住口,住口,我母后堂堂皇后,自有国母之风,不容你诋毁……”太子又是一脚踢去,这一下更是用力深重。 莹妃但只默默的忍受着,人生至此她已经没有别的期望了,再怎么样的狂风暴雨加在身上,也不外如是。 她只求死前能将所有的怨恨吐尽,“我当时怀胎三月,你母后杀了我孩儿不止,甚至还逼我喝下那又浓又臭的汤药,谴宫人逼着灌下去,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怀胎了,你说她该不该死,墨廷啊墨廷,她为了给你铺路,杀了多少后宫胎儿,你当真以为你这太子之尊,是洁白无瑕的吗?那都是身后一群白骨垒成的!” 这一句嘶吼出声来,太子的动作戛然而止,怔怔的看着这个趴在地上的妇人,却是不知道怎么的他竟然也心虚了,“母后不是这样的人,你不想就死,就这样抵赖我母后,我不饶你。” “我绝不饶你!”太子力竭声嘶的吼着,双额间青筋暴突,一下子气急败坏了,指使着身后带来的亲信,“还等什么,送她上路,送她到阴间地府给我母后赔罪去……” “喏。” 一条白绫被一抛,自空中甩出一道绚丽的弧度,那白色飘拂在莹妃的眼中,瞳孔之中的泪再也难以遏制住了,就此无力的趴在地上,任由着这孔武的武士将白绫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没有反抗,也心知反抗无益。 只是在白绫用力一勒之时,脖子上那骤然被扼住的窒息感顿时袭来,她双手紧紧的抓住两边的白绫,最后从牙缝之中挤出了一句,“求你,我想见……墨泫,我的……孩子……” 太子站在那里,就此决绝的望着这个女人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最后无力,再到最后断气……也只短短的瞬间罢了! 可是,在看着莹妃缓缓的倒在地上的时候,那身体犹然还带着一丝温度,仿佛睡着了的一样,除却那颈部处那道勒痕显眼除外。 太子却,高兴不起来。 “毒妇,临死了,也不让我快活。”太子轻嗤了一句,心中却是对自己的母后,也狐疑了起来。 至此,母后之仇报了,万事皆休了。 可是,此后太子的心里也永远扎了一根针,拔不出来了。 第八十一章 俱往矣! 太子走马进宫,掀起了宫里一阵不小的波澜,就连皇帝在九霄殿里静养都被惊动了。 原本以为那是太子一时的冲动,可是当一听来报,说是太子墨廷一路走马竟是朝着紫霜殿那边的方向去的时候,皇帝这下是再坐不住了,蓦然从龙床上爬了起来,连忙赶往紫霜殿去。 紫霜殿中。 此时的莹妃已然魂兮归去,那一缕香魂终于不用再在这世上愧疚而活了,只是最终,她就只是想见见墨泫而已,听他说句话而已,哪怕他依旧是恨着自己的。 可是,最终她也是没能见上一面。 当皇帝赶到的时候,莹妃死了,太子犹然站在那里,冰冷冷的望着地上的那具尸首,一时错愕在那里,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许久之后,他才回首过来看着太子,伸出手来颤颤的指着莹妃,“谁给你的权力,竟然私自用刑,杀害宫里妃子?” 面对皇帝的突然暴怒,太子早与徐守策定下了计谋,无论皇帝生怎样大的气,当即跪下,只有一句话,“儿臣为母报仇,九死无悔,如今恳请父皇降罪,儿臣绝无怨言。”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责罚你吗?”皇帝怒斥着,看着那倒在地上的莹妃,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出来。 往事云烟,此时风卷残云皆都蜂拥了上来,那一年香山红叶,红亭上方双美人,他满目都是芸妃,这么多年来都一直忽略了当时红亭上还有另外一个女子,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是爱着自己,还是恨着自己的。 而今,她带着不知道是爱还是恨走了。 皇帝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思,究竟是悲还是伤,亦或……什么都不是!他只退了一退,而后在这殿中坐下了,斜觑着太子,道:“你让朕如何处置?” 太子缄默在当处。 但见皇帝无奈的挥了挥手,遣来内侍,“让墨泫进宫一趟吧,许是,见上一面也好,便说……给了他一个交代了。” 皇帝的这一番安排,倒是出乎了太子的意料之外,他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父皇,有些难以置信父皇居然最后是这样结论的,他暗自一笑。 果真徐军师不欺我也! 父皇无论怎么样都会保住自己,正因为自己是嫡长子,是国之储君,况且莹妃也当真是罪无可恕,自己只不过是替父皇做了他无法决策的事情罢了,所以父皇是不会因此迁怒自己的。 随之,皇帝站了起来,怒目望着太子,道:“你不要恃宠而骄,你太令朕失望了,朕这么多年来也小看你了,原来你这么的有城府,真是个好太子啊!” 这话,倒是让太子的笑意戛然而止,父皇这并非是在夸奖自己,他是真的……失望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皇帝随后又道:“栖霞宫之事,朕不愿意多提,但是你也该有所惩戒,芸妃的骸骨朕自会命人迁回皇陵去,至于你……没有朕的传召,就在府里思过吧!” “父皇,可是不需要儿臣了?”太子忽然叫了出来,心里忽然也有些害怕了起来。 不需要他进宫,只留在府里思过,这过得思到何年何月去?要是在这期间墨泫再有什么动作的话,他到时候可就不止是这靖安王这么简单了,这才是太子最为担心的。 “朕不需要你,就直接斩了你了,朕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兄弟之间还耍这些手段,墨泫……难得不跟你计较。”皇帝说完,便将袖子一拂,径自回了九霄殿里去。 太子回望了那莹妃的尸首一眼,也是愤然起身离去。 当墨泫收到消息的时候,赶到皇宫里来,这里已经被收拾过了。 莹妃就停尸在紫霄殿内,这周围凄风惨雾的,背着黄昏,只有一盏轻微摇曳的烛火在那里,照着这白布盖着的妃子,往事尘埃,俱往矣! 墨泫就这么怔怔的站在这的殿门边上,不肯离去,也不肯踏进一步。 灵芝听到这消息之后,也一并跟随了前来,当随着墨泫一并赶到这里的时候,被这眼前的凄凉场景给怔了一怔,好歹,她还是宫里的皇妃,如今落到这般凄凉场景,让人不忍直视。 然而更让人不忍直视的是墨泫,他面对的是一直爱他如子的姨娘,同时也是陷害他亲生母亲的仇人,爱恨交织之下,他进退不得,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敢进宫里来面对的原因。 母妃的仇不共戴天,可是……她到底这些年待自己不薄,该当如何处置,他也没有一个决策。 风吹进来,将这宫中的烛火给吹灭,借着这黄昏幽幽暗暗的,看上去更加的愁云惨雾,灵芝见状,忽然有些担忧的看了墨泫一眼,随后越过了墨泫进门去,再度将那盏灯给点了起来。 灵芝站在那里,也有些难受,毕竟当初莹妃待自己,也算不错的。而今她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让人唏嘘不已,她转过头来对墨泫说:“死都死了,你就进来吧,她或许更想的是再看你一眼吧?” 灵芝虽说为妖,但是真真假假还是看得清楚的,莹妃对墨泫如何,岂是能假得了的? 如今死都死了,曾经有再多的怨恨,也该一笔勾销了。 墨泫一动,诧异的看了灵芝一眼,眼神中有悲哀,也有一丝犹豫的复杂,最终还是进殿来,就这样在边上烧着纸钱,嘴巴里是干涸的,带着一丝犹豫,最终想说的话也一并都吞了回去。 灵芝看着他这模样,也不知道该如何插嘴,但见他高束的墨发因为低头的缘故,垂坠了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阴郁的神情中有这难言的痛苦。 烧起的纸钱火光却照红了他的脸,墨泫终于开口了,道:“一切都过去了,姨娘,你走吧!” 他听闻,父皇已经下令将母妃的骸骨迁回皇陵了,接下来也定然会向天下人宣告当年真相,莹妃的身后事,墨泫可想而知。 “我一直在想自己该不该恨你,可是现在我知道了,该不该恨,你都悔恨、愧疚了一生,便如此作罢,以后……也不要再愧疚了,母妃不会怪你的。”说着的时候,墨泫将手里最后的一沓纸钱全部丢进了火盆里面去,随后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去。 灵芝叫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找父皇。”墨泫道,并无回头,脚步依旧往前去,“母妃的公道是讨回来了,那我的呢?还有……我听闻,姨娘并非父皇赐死的。” 有些事情,不该这么含糊着过去。 灵芝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仔细一想,“不对呀,他这该不会想去找皇帝说理吧?”如此一想,灵芝也只得赶紧追了上去,如今这件事情,看得出是皇帝极力的想要安抚墨泫的。 所以才会快马加鞭的对墨泫进行加封,无非就是想要万事皆休,不要再提了。 墨泫就这么去找皇帝,未免也的有些唐突了? 更何况,太子私自杀了莹妃此事,皇帝也并没有处置太子,可见皇帝本身也是对莹妃动了杀心的了,只不过尚且因为墨泫的缘故还在犹豫,太子只不过是替皇帝办了一件难办的事情罢了。 墨泫这个时候去找,岂不是自讨苦吃? 黄昏逐渐的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夜色降临。 在这宫道上,已然有宫人在张罗着掌灯了,这随着墨泫一路宫道走去,那被点起的一盏盏宫灯耀眼非常,一路随着他的脚步而亮。 此情此景,可谓步步生莲,一路光华,熠熠生辉。 直到这凌云宫前,内侍太监刚服侍皇帝吃下药,正端着药碗出来,正巧遇到了墨泫,内侍见他来势汹汹,不禁将他拦下来,“二殿下,靖安王爷,陛下身体大有不适,此时不适合见驾。” “我有要事面见父皇。”墨泫不肯退。 可那内侍依旧,“可陛下吩咐,谁都不见。” “太子杀了莹妃之事,父皇如何处置?”墨泫见这内侍拦得厉害,干脆一把提起了他的衣襟质问。 这一问,倒是让内侍无法回答,愣在当处。 第八十二章 赏赐 “王爷,陛下龙体不适,此时当真不是见驾的时候……”内侍想劝回墨泫。 可是,墨泫全然将他的话当耳旁风,只将这内侍一推便自顾自的朝着寝殿内走去,兴许刚才这外面的动静太大了,吵醒了皇帝,从龙床上挪身起来的时候还兀自咳嗽着,“如此吵闹,是为何事?” 抬眼一望的时候,眼见是墨泫前来,皇帝的神情住了一下,像是有些怪责可是又掩了下去,心中也是知道的,莹妃如此一死,墨泫无论恨与不恨,总会来的。 所以,皇帝将手挥了一挥,让内侍太监先行下去。 “人既已死,一切尘埃落定,你也就此作罢,休要再闹。”皇帝的语气是带着命令的意味的,就此事而言,即便是太子做得过分了,可是终究是了却了皇帝的一桩心事。 想着,不给墨泫开口的机会,皇帝则又是再度加了一句,“朕已经命人将你母妃的骸骨迁回皇陵了,不日昭告天下,此后你该安心了。” “姨娘取代了母妃,对不对?”墨泫冷声问,抬眸起来盯着此时龙床上的老朽,这些年不见,皇帝不再是他心目中那个年轻力壮的父皇,此时的他不再极具威严,而是这样的沧桑年迈。 皇帝默然不语,诚然默认了此事,许久之后,才道:“诚然朕是辜负了她,可是她罪无可恕,太子这样做,也是为朕办了件难事,他为母报仇,何尝不也是为你母报仇了?” 这番话,让人无懈可击,墨泫也自认说得不错。 可是,墨泫依旧是愤然,“可是,不该由他来动手,还有……他在栖霞宫里动的手脚陷害我这事,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皇帝微愠,对墨泫的不依不饶已然在心里有了芥蒂,“太子因此事已在府中思过……” “肆意捏造,栽赃陷害,以谋反之名予我的惩处是一杯毒酒,查也不查,可是予太子的惩处,却是闭门思过,父皇果真是仁德无双!”墨泫说得咬牙切齿,对于皇帝的处置心中说是没有怨,那是假的。 假若当时不是他执意抗旨的话,是否就成了冤死之鬼? 同样身为皇子,皇帝的偏颇未免也……太大了? “你这是在怨朕?”皇帝一怒,赫然从床上站了起来,一双老眼带着怒意如丝,紧紧的缠绕着墨泫。 墨泫缄默,然也! 见到墨泫沉默,皇帝更是怒从中来,“从来你就是这样,只会顶撞朕,你现在还想要怎么样,让朕将太子给废了还是杀了?一国之储,朕难道不生气,他做出这等事来,难道朕不失望?” 太子诚然已经令他失望至极了,现在墨泫再这么不懂事,他真的是要被气死了。 墨泫终于是放缓下来了颜色,竟是有些惊诧的看了他一眼,这是父皇第一次对自己说这么多,从当年那个一路宠溺太子的皇帝到现在,他从来没想过父皇会因此而偏颇。 耳这个垂垂老矣的皇帝,而今连番遭受这样的打击,他也痛心疾首,那一头苍苍白发都显得十分的难堪,不再似当年那般了,就连墨泫都不得不承认。 当年他带兵出征的时候,那个正值壮年的父皇一去不复返了。 “朕何尝……心里好受?”皇帝喃喃的说着,复而将那原本站起来的身子又坐了回去,一副颓败的模样。 正当二人之间的氛围仿佛凝住了的时候,灵芝匆匆的追赶了过来,一进殿来的时候见到这对父子就此一站一坐,皆都缄默不语的时候,她提着的心也才松散了下来。 幸好幸好! 她真是害怕墨泫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随之,她走过去,悄悄的拉了拉墨泫的手,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墨泫侧首看来的目光,他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 皇帝也注意到了这个惹眼的女子,“你是……”他在努力的记忆着,随后想起了在九霄殿中见她的时候,她还是昏迷的,故而道:“那个女除妖师?”当时韩骁好像是这么说的。 “什么,除妖……”灵芝有些错愕,忽然与想笑出来。 她分明是妖好不好? 可是这么一说来的话,倒是方便于她在这京畿中行事,故而她点了点头,上前道:“正是,我可与那燕南征不同……”灵芝有些忘形,正待踏步上前去的时候,却是手腕被旁边的墨泫一拉,拉住了她。 灵芝错愕的望了他一眼,看到他眼中的担忧与焦灼才明白,毕竟她少招摇一些的话,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反而是皇帝,许是年迈了,许是皇位孤寡,难得见到一个这么有灵气的女子,倒是一下子将他的郁结给解开了的样子,他招了招手,“你叫什么,过来些些,朕看看。” “我唤灵芝。”灵芝讷讷的看着墨泫,一双大眼汪汪的,仿佛在征求墨泫的同意。 无奈,墨泫也只得将手给松开,让灵芝朝着皇帝走近去。 皇帝仔细看着灵芝,这个娇俏精致的女子,如同她的衣衫颜色一致,一见到有种让人心旷神怡的错觉,她眉宇间无邪纯真,清澈见底的感觉,让人很是舒服。 “少见到有女儿家是为除妖的,”皇帝不禁赞叹了一声,语气倒是与刚才墨泫说话的时候不一样,“朕是听说,这次城外妖兽作乱,你出了不少力?” 灵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看向了墨泫那边去,“也是墨泫执着,不然的话……”她才不会冲将进去送死呢! 听到这话,皇帝倒是又深望了墨泫一眼,想来当时,他抗旨出狱,匆匆而去也是为了这一点吧! 思忖了一瞬,皇帝又望向了灵芝,“你住墨泫府上?”言语之中带着些许意味,灵芝自然是听不出来,墨泫的神情却是一动,颇有意味的看了灵芝一眼。 灵芝颔首,“我自来京畿之后,便一直住他府上。” “可要些许赏赐?”皇帝问。 灵芝一愣,这下却难道她了,她一介灵芝妖,需要人间的赏赐作甚? 又不能助她成仙。 第八十三章 朔风 墨泫怕灵芝有任何闪失的地方,也上前挡在了她的面前,道:“她,只是需要一处清静的地方,我府中的园林她正喜欢。” 私心底想,墨泫也不想灵芝离开自己。 如果皇帝下令赏赐太多,也难免树大招风,这对她不好,如若要像燕南征那样另辟山门,这也不是他所想要的,故而就早早的替灵芝回绝了皇帝。 皇帝看了墨泫一眼,随即又将眼光放回到灵芝的身上去,似乎对这个女子也饶有兴趣似的。 灵芝双眼眨了一眨,却像是很认真的在寻思这个问题似的,“我是需要一份诏令,城外之事还未彻底解决,始终是大患,我有个法子或可一试,只是需要陛下的除妖师相帮,还希望皇上下令,让那燕南征与我同行!” “这算不得赏赐。”皇帝说道,眼眸之中却是对这个女子有些许赞许,“不过,你的请令朕可以准许,那燕南征也是朕亲封的,须得有作为。” 灵芝抿唇一笑,“如此便好,我在王府中极好,无需其他赏赐。” 皇帝颔首,心头的沉闷算是消停了许多,又转向了墨泫那边去,“朕这些年,着实亏待了你们母子,你休要记恨朕。” 墨泫没想到皇帝居然真会这么说,但回想起这些年来自己的苦楚,竟然在这一刻也有些不知如何回应自己的父皇。 随便应和了皇帝之后,皇帝的身子也不行了,墨泫也带着灵芝出了凌云宫, 外面夜色凉如水,墨泫领着领着走在前头,信步闲庭,有这无边的风月先关下,墨泫侧首看着身侧这个女子,想起父皇对她的话,本来是要赏赐她的,可是到了最后却被他拦下来。 此刻墨泫也自觉自己有些霸道过分了,眼神沉敛了一下,故而问道:“父皇说是要赏赐你些许,我只怕你参杂进宫里诸事,有诸多不便,故而我不让你身受皇恩,现在你说罢,想要什么东西直说就是,我尽数应允你。” “当真?”灵芝就是连眼睛都放光了,忽然住了脚步看着身侧这个男人,一双眼中波光潋滟,仿佛连看他的时候都带着光,兴奋得不得了,“那你与邱小姐……” 她这话,兴奋的劲头都还没过去,却又看到墨泫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去,那原本眸子中所有的温柔与宽容,在此刻也荡然无存,板着一张脸转身便朝着宫道那边继续走去。 “我……我此行下山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灵芝讷讷的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看到墨泫忽然的变脸,心里也蓦然不好受了起来。 是因为之前邱剪容对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吗?还是墨泫真的不想与她有任何瓜葛了,所以,他现在不开心了? 在这一刻,灵芝却忽然有种是自己做错了事的感觉,她不懂! 不想这么多了,她也快步跟上了墨泫的脚步,就在前面不远处将出宫门口的地方,只见到那里有人在走动,内侍一行人不敢高声,抬着什么东西就往外面走去。 而墨泫,就正好站在那宫道口处,孤立的身影如此站在当处,一双眸子阴沉得,如同积压了整个天下的忧愁一般,如此直直的看着前方那个方向,步履想要往前去,可是却又止在那里。 灵芝好奇,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走到了墨泫的身边去的时候,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到宫门口处的内侍已经出宫了,只剩下漆黑的夜色中,一片茫然。 “怎么了?”灵芝斜着头问,以为墨泫还在生自己的气,故而鼓了鼓腮帮子,紧咬着下唇,又再道:“我知道对你有所勉强,只是我也是无可奈何,更何况……” “当年,母妃也是这么被抬出去的。”墨泫像是没有听到灵芝的话似的,兀自开口这么说道,神情依旧凝望着前方。 思绪仿佛就这么定格在当年那一晚上,母妃自缢在寝宫里面,父皇嫌她戴罪之身,不得葬入皇陵,所以当时也是由小宫人草草的抬出去埋了,身上也是像现在这样,只卷着一张草席。 灵芝忽然整个人一僵,惊诧的看了墨泫一眼,“好歹,她也是个皇妃,生前不受宠爱,死后……也要这么潦草吗?”她不懂得这些事,但是,她此刻也只觉得满目的凄凉。 再看墨泫此时,他的眼中也是挣扎的。 姨娘是他亲人,可是,同时又是他的仇人……他此时更是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上前去阻挡,最起码,给她死后留一口薄棺也好! 墨泫不知道…… 究竟是姨娘,还是母妃,究竟……自己该怎么做? 只觉得此刻心头压得十分难受,难受得只想高声大喊出来,也只能这样无动于衷却又无可奈何的看着内侍将姨娘的尸首半夜抬出去,悄悄的处理掉。 “我去阻止他们!”灵芝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知道墨泫心里在纠结着什么,墨泫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可是灵芝不顾这一切,最起码她已经死了,死了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她这些年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一辈子活在愧疚之中,她死了也算一种解脱了。 可是,就在灵芝正要踏足上前去的时候,墨泫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这事情,父皇都没开口,你不该出面。” 灵芝瞅着墨泫看了好一会儿,她问:“你恨她吗?” 这一问,却让墨泫无法回答。 灵芝甩开了他的手,“你不知道,可是我不恨她,你无法出面的事情我帮你出面。”就在她说完想要转身回凌云宫的时候,墨泫来不及出口的时候,却见那从苍穹顶上一阵阵刮过来的腥风吹得人心里鼓噪不安。 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之前在黄沙阵中一阵阵的血腥味,如今伴随着这朔风,又回来了吗? 墨泫眉心一紧,“不好了。” 灵芝也抬首看了一下这片天,那原本逐渐澄明了下去的苍穹,在这一刻又开始转变为混沌了。 在看到此景的时候,灵芝骤然拔腿,朝着凌云宫那边的方向跑去,了了,还留下一句,“你放心,我会处置好的……” 处置好? 姨娘的事? 还是……城外的妖? 第八十四章 国之气运 墨泫不知道灵芝急匆匆的去往凌云宫做什么,目前困境,他只能赶紧往宫外去,再度将韩骁等将全部召集起来,再度打算迎战。 寒霜猎猎,一番常态的凛然,将军马上雄风,在此刻刀光寒闪,剑光冰冷,皆都枕戈待旦。 如若说这么对年的苦楚对墨泫来说还有什么样的收获,那便是这一群袍泽兄弟了,出生入死多年,个个都身经百战,况且又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多年来的边关生死,也让这群袍泽弟兄们历练了黄沙百战穿金甲的意志。 城门再次大开,迎上这未明的天,黎明未晓,千骑万骑迎风去,扬起身后这猎猎尘沙,这一次百战骁勇,直扑那跃起的黄沙中去。 再一次的厮杀,谁都不知道这一场不同于以往的战争究竟还要延续多久。 这是第三次陷阵黄沙里了,墨泫不再生疏,颇有一决生死的气概。 一战至天明,在这浴血之中这漫卷的狂沙内,依稀还能见那绰约的身影在不断的移动,那被打回了原形的铜兽,只待借机复活。 这一场厮杀,直至天明,在人疲马惫的倦怠之下,但见从望京山的山道上,那一道浅绿色的身影,不断的吆喝着身后的道士,“你倒是行快些,皇上命你听命于我,你再敢拖延,城外就该奏凯旋了。” 灵芝进宫之后,再次见到皇帝向他要了两样封赏,一是求给莹妃死后一点一面,最起码安了墨泫的心,他不管是恨也好,不恨也好,毕竟莹妃伴他度过了这艰难的岁月,该有一丝安慰的。 而第二点赏赐,就是将望京山上的神鼎赐她一用,顺带捎上燕南征这个草包。 他虽说是草包,但是灵芝可是比谁都清楚,他能插科打诨厮混至今,定然也还会有他压箱底的手段没使出来,也有可能,他还藏有什么法器之类。 “城外黄沙,乃是山上妖灵集结,这当年祖师爷法力通天都没能将这些妖灵彻底镇住,你叫我来也未免可笑了。”燕南征喃喃的叫着,打自心底他是不想再插手这一件事的。 现在他既得罪了墨泫,也不讨好于太子,再这么下去只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了,唯独现在皇上还不降罪自己,就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此事皆为你说起,你再敢推脱,当心我将你一并封在那神鼎之中去。”灵芝威胁着道,可是却连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去,她倒是丝毫不会担心燕南征会临阵脱逃。 这是皇帝亲自下的圣旨,他除非不要命了,否则不敢不遵。 “你不要忘了,你也是妖,不要以为糊弄过了皇上就真的把自己当成除妖师,非我同类,留着迟早是个祸害。”燕南征始终不服,跟在灵芝的身后不断的叫嚷着。 终于,来到这半山腰上了。 灵芝压根没有心思去理会燕南征的抱怨,而是站在这上方的一块大石头上,远远的眺望向京畿那边的方向去,望京山之名果然不虚,从这里看去整个帝都尽收眼底。 就连城门外此时迎风而起的猎猎尘沙都依稀可见。 灵芝将头朝着身后山巅处的方向看去,“那里就是龙脉之地了,我听说但凡龙脉之地,必有仙胎守护,也不知是真是假。”她倒是向往的,更想知道站在那山巅处往下眺望京畿的时候,是怎样一番景象。 燕南征却嗤之以鼻,语气都带着几许轻蔑,“如若龙脉之中当真生成仙胎守护,那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这妖怪了,天生仙胎,生而为仙,自然容不得世间妖魔污秽。” 灵芝没有将他的讥讽之话听在耳中,倒是听到了最后的话,一脸艳羡的模样,“生而为仙,当真是我等羡慕至极之事。”想她为了成仙付出了多少,而今再看墨泫对邱剪容,她不禁有些沮丧,心中也有些空洞洞的。 难不成,她真要一世为妖? 叹着气,她心情莫名其妙的沉重了几分,回过头来明眸带怒,抬起一脚便是朝着燕南征踢了过去,“倒是你,想不出不会收伏那城外妖灵与妖兽之法,那便将你祖师爷给请出来,当年他有那本事镇妖,如今不过是这区区妖灵,还能难得倒他?” “祖师爷作古多少年了……”燕南征只觉得无言以对,这妖精当真是异想天开。 只不过,他在转身的时候,却又见到这个神鼎庙,随后又再度将头抬望向那山巅的最中央,龙脉的坐落处去,他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忽然猛地一拍大腿,“许是有办法了。” 他道:“要是想再度镇压这妖灵也不是没办法,你能将那股风沙赶至望京山来,我就能利用那神鼎再度将这些残留的妖灵全部炼化,如何?” 此乃折中之法,再要其他的,他也想不出来了。 灵芝想着,却也觉得此法可行。 只是,她稍松了的眉峰在微微一懈之后,则又是拧了起来,“可是,那妖兽呢,那可非妖灵幻化,则是实实在在的幻化成妖了,它的原型又是镇压地府之物,本就难以对付,这神鼎未必能将那臭妖怪炼化。” “这倒是个问题。”燕南征他抚着腭下,陷入了沉思当中去。 来回踱步之后,他忽然将手朝着高处的龙脉一指,“龙脉之地,乃天下奇位,祥瑞冠绝天下,可镇压世上所有邪祟,庇佑国祚绵长,永世昌盛,何愁……镇不住这小小妖兽?” “此举,妥当吗?”灵芝也半信半疑,对这个人提出的建议,似乎有那么一丝不安的感觉来,可是却又说不上来。 燕南征将大腿一拍,“岂有不妥之处,你莫要忘了,龙脉之地,当年也是我祖师爷所选,囊括天下运势之地,你且看看本除妖师的真能耐罢,保管与妖兽此一役,乃最后一战。” 他说得信誓旦旦,灵芝也不知这龙脉之地究竟如何。 只是,燕南征学艺未精,却又胡乱出主意。 龙脉之地,乃国之气运,他岂能随意动之? 第八十五章 除妖志 黄沙愈烈,将原本该当朝气蓬勃的晨曦再度渲染得漫天黄尘,遮天蔽日,大有吞噬天地征兆。 一支队伍从这穿行黄沙之中来回,鏖战了数个时辰之后,墨泫征战马上,本想掉头再进的时候,却闻天边不知何处,竟起狂风。 在这漫卷狂风之下,那原本在这空中漫舞的黄沙竟然犹如被什么东西所吸引的一般,缓缓的朝着望京山那边的方向而去。 正确来说,是朝着神鼎庙那边的方向去的。 灵芝倒是小瞧了燕南征这个呆货了,他本身不行,可是身上法宝倒是一件接着一件的,他说是当年祖师爷用神鼎镇压之时,定然也有想到这妖灵之事,所以在这神鼎庙之中定然还有能降服之物。 故而在这葫芦口一般的神庙之中,他将祖师爷藏在神鼎庙上方的一方宝镜卸下来,神鼎庙如同破了口的葫芦一般,竟然是有着天大的一股吸力,只将这在漫卷狂沙之中的妖灵尽数吸附了过来。 为助一臂之力,灵芝亦灵光一闪,纵身云峰之上将那黄沙一赶,尽数驱逐往神鼎这边的方向来。 黄沙之中的妖灵似乎也感受到了惧意,从那当中不断的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来,最后如同倒卷尘埃一般,尽数被收近了神鼎庙的那个葫芦口中去。 漫天黄沙,骤然安静了下来。 皇宫之中,内侍见这天色变得澄明了起来,喜不自胜,赶紧朝着凌云宫去向陛下禀报。 市井内,原本闭门不敢出的百姓没有再听到那漫卷狂沙的声音,逐渐的有人挨个探头出来一看究竟了,在见到顶上那晨曦的眼光之时,不禁露出了笑意。 在那城外,这一支百战之士皆都面带黄土,坐在马上有种难以适从的感觉,墨泫带队前头,朝着这空中看去,但见那上方,已然放晴。 而此刻在那望京山山腰上,燕南征直待将所有的妖灵全部吸进这神鼎庙中的大炉鼎中,“嘭”的一声将那顶盖给盖上,烈火烹煮,竟是在那神鼎之中发出猛烈的撞击声。 一开始,燕南征还是有些许的害怕,像上一次他烹杀灵芝的时候,最后还是让她从里面逃脱了出来,现在这么多妖灵在其中,也不知道等下会是什么样的现象。 再看眼前这迹象,神鼎厚重,却也被困在里面的妖灵碰撞得开始摇晃了起来。 燕南征看着心里着实害怕,但是又无计可施,万般无奈之下,他忽然发现自己从你这神鼎庙上方拆卸下来的宝镜,宝镜乃是当年祖师爷镇压所用,如今若是想再度镇压的话,许是少了它不行。 “原本还想着,又多了一件法器……”燕南征不住的嘟喃着,心里还是有些贪念的。 但是在看到这神鼎顶盖即将要被再次掀翻了的样子,燕南征即便是再贪婪这方宝镜,也绝对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故而在这一吓之后,赶紧念了咒语,将这宝镜给送到神鼎上方去。 说来也怪,这宝镜仿佛天生跟这神鼎是同根所生似的,竟然就此死死的嵌在那神鼎之上,也从这一刻开始,神鼎稳如泰山,再不见一丝摇晃。 而在那烈火的烹杀之下,炉鼎中的鬼哭狼嚎达到了巅峰,几近撕裂燕南征的耳膜,痛得他紧捂着自己的耳朵朝着庙外跑去,躲在那外面的一方大石头后面,不敢露身出来。 历经许久,这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仿佛经过了开天辟地般的长久之后,才逐渐的平息了下来,到最后……销声匿迹。 燕南征讷讷的露头出来,还带着些许后怕的看着那神鼎庙庙门,有些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进去一看究竟。 却在这个时候,从半空中随风席卷来一物,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天边飞来鸿雁呢,但是越近了的时候,却越能见到,那并非是什么鸿雁额,而是那一尊被打回了原形的铜兽。 而缠绕在这铜兽身上的则是一抹绿光。 铜兽朝着这边飞来,最后重重的落在了燕南征的眼前,灵芝之身也随之立定在他的跟前,抬首道:“铜兽我替你带来了,你这边交代得如何了?” “我,我怎知如何了?”燕南征不满的道,指了指那庙中,“成与不成都在那庙中。” 灵芝轻嗤了他一声,“胆小鬼。”随后则自己跨步,绕过了那铜兽朝着庙里走去,但是,却是在走进了庙里的时候,也是禁不住“啊”的一声叫唤了出来。 “果真不成!”燕南征此时当真庆幸自己没有进去,否则此时当真是生死难料了。 可是,却是在燕南征掉头就想要离开的时候,又听得那庙里传来了灵芝那银铃般的声音,“这,是你祖师爷吗?” “什么?”燕南征一时不解,那将将行开的脚步却又定住了,有些踌躇的回首看去,心中乃是犹豫的,但是又听到了灵芝刚才所说的“祖师爷”,他心里惴惴的,在犹豫了一会之后,则是转身朝着神鼎庙中走去。 走进了庙里去的时候,就是那燕南征也呆住了。 庙里的情况根本不是他所想象得到的。 神鼎破裂了,满地的灰烬,狼藉了整个神鼎庙,那一方神鼎此时碎裂成两瓣,倒落在地上,神鼎不复存在了。 但见那庙中的一面墙上,原本洁白无瑕的壁面,此时却是被这地上的灰烬挥洒扬尘,竟是洋洋洒洒的画出了一个道人的模样。 道袍隐约能见,道人仙风道骨,风骨奇佳,但见道人左拿拂尘,右擒银锏,这一方画像正气凛然,浩然威仪,就此定格在这神庙中,看得燕南征心中忽然激荡不已,眼眶也有些微微泛红。 “当真是祖师爷显灵,没想到祖师爷就连死后,都在与之世上的妖魔鬼怪做斗争,是弟子不好,弟子忘却了祖师爷规矩,生死斗争,乃是祖师爷立下的除妖之志,弟子竟然引出了这么大的祸端……”说到此处时,燕南征潸然泪下,低头不断的抹擦着眼泪,可是这泪珠像是怎么擦都不尽似的,去了又来。 最后,燕南征跪在地上,不住的朝着那墙上的画像磕着头。 第八十六章 有仙 燕南征不断的磕着头,仿佛没玩没了,看得灵芝都有些不耐烦了,干脆动身上去一把提起了他的衣领,“你祖师爷知道了,你现在赶紧把外面那尊铜兽给我摆平了吧!” 她正头疼呢! 这样的东西留着,迟早还是会再成祸害的,如果不想个妥善的办法处置的话,京畿迟早还会再有其他动荡。 燕南征被她提起来,朝着庙外面走去,摔在了那尊铜兽前。 燕南征悻悻然的,一副不以为是的模样,眼波转了转,瞅了一眼那铜兽,“我不是早说了吗,将这铜兽在镇在龙脉处,保管它永生永世难以再为祸世人。” 灵芝略微沉吟,“我也不知此举妥是不妥……” “休管他妥不妥,我的方法能有何错?当年祖师爷能将此地选为龙脉之地,就绝对有他的道理。”燕南征说着,心中也没个底。 但是,再观此处秀丽风景,风水宝穴冠绝天下,大有金龙笼罩之势,哪里会有其他事端,如此想着,他便也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再说了,此次如若将这铜兽之事给镇压了下去,那么他也能学祖师爷当年扬名立万,将除妖一脉发扬光大,如何不能为之? 这么一想,燕南征便再没有其他的顾忌了。 在灵芝的帮助下,他们把铜兽搬到山巅上去。 山巅上的巍峨超乎了灵芝的想象,她原本以为九首山上别有洞天,已是六合八荒之中最为壮丽之地了,春花夏草秋果冬雪,朝朝暮暮,年年月月,生生世世,皆是那般静逸无声,却又浑厚天然。 直到踏上了这望京山的山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人间处,也有这般延绵冠绝天下之所,犹如卧龙高抬头,又似九霄低云天,此处仿佛伸手能摸着天似的,汲尽苍穹灵气,巍峨耸立,又延绵万里,前俯瞰景国京畿,后又茫茫大海天然屏障,这也难怪燕南征的祖师爷会将此处挑为龙脉之地。 这也难怪景国数百年来风调雨顺,周边列强臣服,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有此龙脉在,景国气运不衰也。 正当燕南征兀自感慨此地绝佳之时,灵芝却在身后催促着他,“赶紧将此事了结了,你我好卸下这个担子。”说罢,便将自己的本领伸展开来,但见她屏息凝神,以意念为驱逐,将这周边飞花落叶皆凝为助力,不住的翻滚着,在这无边缠绕之下,逐渐的将这尊铜兽给缠绕住了,一下子利用这些将偌大的铜兽给包住。 说来也奇怪,许是铜兽有灵,在接近了这龙脉之地的时候,竟然也是开始了不安的迹象,燕南征眼见此状也是有些害怕,正当灵芝想要上前去的时候,身后此时却忽然传来了一句,“灵芝,你们想做什么?” 声音是墨泫的。 灵芝侧首看去的时候,但见那个一身铠甲沾染着风尘的男子就此前来,手上缨枪还在,那高束的墨发上面也沾染上了些许的灰尘,看上去略显得疲惫。 只是,此时的墨泫无暇去理会这些。 墨泫从城外见到那股风沙一个劲的往着这边吸过来的时候,心里也是觉得诧异,也不知道灵芝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疑惑之下也只能快速的朝着这边赶来,果不其然,他们的确是打起了龙脉的主意。 “此处乃是国之重地,你们岂可随便儿戏?”墨泫上前来拉住了灵芝的手,有些急躁开口,他正想上前去阻挡燕南征的脚步的时候,灵芝却上前一步阻拦下了他,“我们别无他法,这里风水奇佳,镇住这妖物不会有其他问题的。” “可是破坏了龙脉的话,景国气运受损,你们可能担待?”墨泫坚决反对的。 燕南征却嗤之以鼻,“此处龙脉乃是我祖师爷所选,他当初挑选此地,必然是有料到今日,你看这炼妖鼎不也有祖师爷的显灵吗?” 墨泫瞪着燕南征,忽然怒吼了一句,“我坚信一战能胜,谁许你们这般胡来?”他顿了一下,将手指向了燕南征,“更何况,我从来都不信你是什么除妖一脉,你若有那本事,也不必哄骗灵芝来这里帮你制服这妖兽了。” “谁说的,我……”燕南征也一时不忿,他赶紧将身朝着这山巅的入口跑去,留下一句,“我这就证明给你看,龙脉之地,绝对能够镇压住这妖兽……” “站住。”墨泫正待上前去的时候。 “墨泫……”却听得灵芝一声叫唤之后,本也想追上去的,可是却没想到追了几步之后,但从那入口处一道金光一闪,又听得里面一阵兽声嚎叫嘶吼之音响起,灵芝被震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灵芝,你……”墨泫此时顾不得燕南征那边了,只得朝着灵芝这边走来,“真该死,我忘了你本来就有伤在身。” 灵芝摇着头,脸色苍白,强撑起一抹笑容来,道:“我也没其他的办法了,我身受重伤,如若没有燕南征的话,这妖兽非我之力所能制服的,你也不行。”说着的时候,她也带着担忧,道:“更何况,此地,我不敢进去。” 这才是她此时忌惮的事。 “为何?”墨泫拧眉起来了,不明白灵芝对这山洞口里面有什么好害怕的。 灵芝的神情凝重异常,“此处穿插云峰,伸手触着天,该是天地灵气鼎盛之地,但凡此地……必有仙人庇佑,我怕一旦进入此地的话,惊动仙人。” 此处,有仙? 墨泫也有些惊诧的看着那里面了,此地乃是景国命令禁地,谁都不许轻易踏进,而今他们选择将妖兽镇压在这里,墨泫的心里总是慌得厉害。 灵芝又到:“此地恐怕早有仙人在此庇护多年,所以妖兽镇压此地,应当无恙才对。” “如若有恙呢?”墨泫问。 灵芝抬首看了他一下,迟疑着,可是最终还是说:“如若有恙,烽烟四起……” 闻言,墨泫的眉心拧得更深了,这下他却不敢再有所停留,无论如何都得去阻止燕南征,“龙脉不能动。”说罢,他便转身去,作势要追上燕南征不可。 第八十七章 深渊 山洞之中,别有洞天。 沙丘堆砌的巍峨宫殿,在这个小山洞里面越走越深,也越走越觉得天宽地广,无处不庄严肃穆。 燕南征不知道灵芝那草木落叶一送,将那尊铜兽朝着哪里送去了,但是此刻站在这龙脉之腹中,他是越发的觉得祖师爷之本领高超,目光之卓卓,绝非常人所能比拟,几近仙人了。 “这里,就是当年祖师爷所选之地呀!”他不禁感叹。 正前方,是这山洞的最正中处。不出所料的话,此地乃是整座望京山的最中间之处,相传所差之毫厘,不过一针一孔之距,正望京畿,正枕沧海。 而在此处山洞之中,有当年所筑之高台,越过那青玉阶,正中央一处金龙之首,龙口衔珠,金珠落下的粉末状的东西,仿似黄金粉,又似朱砂研,维俏维妙,数百年来,竟然堆沙成丘,就此高高耸立在龙口底下。 相传,此乃景国国运之所在。 然而,让燕南征所诧异的是,在这偌大的墙壁上嵌着的金龙,龙头顶上的华盖宝顶,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长开了另外一样东西,燕南征乍得一眼看去,还以为在这山洞顶上又从哪里长出了一株金色灵芝来。 但是仔细一看,却不是的。 那是一柄金色的伞,伞开亭亭,玉立在此,竟是浑身上下散发这氤氲宝器,一看便是上好法器,仙家之物。 “难道,此处天生灵气,龙脉护佑国祚竟然早有灵物在此修炼成仙?”燕南征不明白,但是他忽然此刻也动了一下歪心思,“此伞浑然天成,一看绝非凡物,如若能为我所有的话……岂不堪比祖师爷传下来的银锏还要强上数分?” 如此想着,燕南征也不急着再往里面去寻找那尊铜兽的踪迹了,竟是想要顺着画壁登高一上,朝着那顶盖上去占据这把金伞。 就在他费力的爬上去之后,将手伸出朝着金伞那边触碰去的时候,却不想自那金伞边上金光一闪,忽生几道刺痛感袭来,将燕南征的手一打,这一打不偏不倚,正好也让燕南征手一松,兀自从这墙壁上摔了下去。 “何来野道,偷我金伞?”一声稚嫩的男童声音忽然响起,但见那金伞一摇,恍惚之间但见有一童子站在金伞上端,待得燕南征看得仔细之后,却见这金伞早已经合拢起来了,仿佛不愿意被他所染指的一般。 “谁在说话?”燕南征一惊,赶紧站了起来,四下张望着。 但见从那金伞之中,那童子声音又再度传来,“身为除妖师,自当斩妖除魔,你若再贻误妖兽横行,休怪我替天除妖,行你之志,羞羞你那前辈祖师爷。” 这话,让燕南征整个人全身一肃,“你知我祖师爷,你是何物?你乃伞妖?”燕南征说着,又否了自己的话,讷讷的盯着顶上的宝伞,又再度摇头道:“不可能,祖师爷所选之地,不会出妖物的,难道……”他一惊又一喜,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难道,当真此地灵气修成仙胎?” 他简直不敢想象,但是心里又莫名的激动,在此地晃转了好几圈之后,连连对着那顶上金伞作揖,“伞仙爷爷,伞仙爷爷有礼,代我为祖师爷问安,我……我这就降妖,这就降妖去……”说罢,赶紧的朝着这里面漆黑深道处跑去。 只是,当他转入那漆黑之地之后,但闻得那伞中童子声又再度响起,“切莫动那深渊……”此言传得有些悠扬,可是燕南征早已经转入了那漆黑洞府中去,早没听到了。 反而是追赶了上来的墨泫,在踏入这里的时候听到这话之时,骤然停住了脚步,惊诧的四下探望着,“谁在此处?”那声音,明明是童子之声,可是现在四下张望去,除却这龙头金珠,再无其他,何来童子? 墨泫虽然找不到那声音的来源之处,可是刚才那声音却是听得真切,他咀嚼着那句话,“里面,难道还有一处深渊?莫动深渊?”他说着,目光朝着燕南征那边移过去,也顾不了那声音的来源了,此时也只能追赶上去,阻止那燕南征再说。 前方一片漆黑,走了不知道有多久,顺着这深长的通道去,燕南征越走越发的觉得浑身冰冷不已,这条路给他的感觉,仿佛是在走幽冥通道似的。 他全然不知道,此处既为龙脉之地,自然上连苍穹,下通九幽,极南极北,皆在此地镇压住。 前方,仿佛有水的声音,燕南征走前去的时候,但见那尊铜兽正好立定在那鸿壑边上。 走近一看,燕南征几乎要被吓破胆了,前面一方深渊,仿佛是被刀斧横生砍下来似的,那直直的山壁高高耸立,而前方这一方深不见底的深渊寒潭,却隐约透着微光,使人不敢近前去。 燕南征见到那铜兽立在此处不前了,忽然道:“莫不是,这铜兽惧怕此处?”他想着,又壮大了胆色往前去,他瞥了一眼那深渊,只觉得腿软。 “这么深,怕不是通向地府?”他胡乱的说着,但是又转念一想,“谛听乃是来自地府,如若送它归去也无不可,再说了,就算不是地府,这么深……它哪怕有通天本领,也上不来。” 如此一想,燕南征忽然有了主意,但只将全身力气蓄在双手间,用力的将这尊漆黑的铜兽朝着那深渊里面一推。 铜兽徐徐前行,滑着滚落入那深渊里面去,燕南征惊惧的捂着自己的耳朵,但是在许久之后仍旧听不到有那落地的声音,他不禁后怕出了一身冷汗,“所幸,不是我掉进去里面,否则尸骨无存。” 然而在此时,墨泫追赶了上来,还传来一句仓皇的阻挡之声,“切莫动那深渊……”他虽然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但是从心底也隐约,如若那深渊被动,只怕有事。 可是,当他赶到这里来的时候,脚步却忽然停止了下来,呆滞在当处,忽然有些无奈,也有些木讷的望着此刻眼前捂着自己双耳的燕南征。 晚了一步。 第八十八章 江山乱 铜兽被推进深渊里面去,那深而广,黑而幽的深渊无边无际,许久之后都听不到声音,燕南征将耳朵捂着许久都不曾听到有落地的回音。 “难道此处,当真通往幽冥?连落地的声音也无?”燕南征的心里不禁狐疑着,可是,他却是没有胆色再上前一步去一探究竟了。 与此同时,墨泫紧赶慢赶的到了这里来,一句“切莫动那深渊”还未说完,便见到这货犹然捂着耳朵站在那里的模样,忽然之间,墨泫不知道该当说些什么才是好了。 只能这么无奈却又带着些许愤怒的看着眼前的燕南征,“谁允许你动此处的?你既然知道这是你祖师爷所选之地,就该当知道龙脉之地乃是国之禁地,谁也不许妄动……” 燕南征不明白墨泫何以会这般恼怒,一时松开了自己的双手,指着身后那片深渊,道:“我并无动这里一草一木,你看,这里是个无底洞,谁知道通往何处?”燕南征轻哼了一声,兀自嘿嘿的笑了起来,“我想那妖兽此番即便没有被镇压住,估计也再上不来了,这不正好解决了京畿之危吗?你又何须这般大惊小怪?” 说罢,他又环顾了四周围,原本还心有戚戚,可是此刻也是安然无事,他也将心给松了起来,“你看,能发生什么事,不也照样国泰民安,天下安宁,万民归心?” 墨泫本心中不悦的,但是即便如此又将如何? 诚如燕南征所说的那样,此刻当真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无有担忧中的天崩地裂,更没有想象中的洪水猛兽,那深渊还是深渊,龙脉还是龙脉,根本没有半点变化之处,唯独这妖兽,看样子是真的再上不来了,也算是了却了一宗心事了。 燕南征轻笑着,看似十分轻松的样子,“二殿下,你就安心吧!能出什么事呢!”说罢,朝着墨泫的身边走去的时候作势要将手在他的肩膀上轻拍。 可是触及到墨泫的眸光的时候,燕南征的动作也停止了下来,一时不敢造次,也恍然想起来自己在这之前还与太子定计,想要将墨泫置之死地呢! 他与墨泫之间,也已经交恶了,再这么做……也不大合适。 故而,燕南征面对着墨泫这凶狠的目光的时候,也只能够干笑了几声,随后便转身出去。 墨泫依旧留在当处,侧眸看着眼前的这一片深渊的时候,心里乱糟糟的,却是始终没能有安宁下来的一刻,“但愿……不要有事才好。” 他的声音犹如打破寒潭的石子似的,一石投湖,犹如荡开了无数的涟漪似的,顺着这深渊寒潭地下不断的传达过去,声音犹如利剑的一般,最终跟随着那跌落下去的妖兽消失在这茫茫的深渊底下,再无踪迹。 墨泫最终也只能无果而终,出了此处山洞的时候,燕南征早走了,就只剩下灵芝一人在那不远处等他,站在这里遥遥一望,正好灵芝也转过身来看着他。 这绿色的踪影,却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无法解除他心里的担忧。 灵芝上前来,凝望着墨泫,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一双如水般的眸子里有着懊悔,她看出了墨泫的不开心,也看出了他的沉重,她不禁垂下了头,不敢直视。 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她去赴宴归来之后,那时候她做下了那般天大的错事,害得墨泫仙尊从此陨落,其实……她的心里真的,很害怕。 但是,这一次墨泫却是伸出了手,轻触了一下她的颜,道:“不关你事,说到底……一切该是注定的,该来的会来,不该来,也无须担忧。” 说罢,他很累了的样子,让灵芝跟随他一起下山去。 且说那龙脉之地里的深渊。 那妖兽在漆黑之中,一直顺势倾落,仿佛无止境似的,此处通连着的,乃是天下运势,一旦打破了这目前的平衡,便失去了制约。 但见此时,同一时刻,宫廷内的天时府中,那一只占据了整个府衙的青铜仪,八方龙口衔珠,其下皆有相对应的蟾蜍张大了口。 也就在龙脉那边铜兽被推下深渊的同时,这青铜仪北边方位的龙口中忽然一动,那原本衔在龙口里面的珠子一动,豁然珠子掉落在了蟾蜍的嘴里,发出清脆且响亮的声音。 掌管天时府的太史令被惊动了,赶紧慌乱的前来查看,但见此处的珠子落定在蟾蜍嘴里的时候,吓了一跳,赶紧命众弟子齐聚,连夜观星。 到最后,钦天监连夜呈递奏折上凌云宫,“启禀陛下,北寒之地,恐有大震。” 当皇帝将太史令呈上来的折子看了一眼之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似的,“朕如此没记错的话,极北之地,那是妖族狼人所居住的,千百年来都不出那一片苦寒之地,现在一场大震,如若能将妖狼都给震没了,倒解了朕的一块心头病。” 说完之后,皇帝倒是没将这一次呈现的异象给放在心上,而是遣褪了太史令,犹自躺下龙床休息着。 谣传,在那极北极北之地,那里一片苦寒,寸草不生,却世代居住着妖狼一族,当年建国之初高祖将狼人尽数赶往那里,并且封印在当处,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那个种族究竟还存在不。 故而,皇帝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更有想法,如若极北之地发生大地震的话,最好是将那个怪异的种族给全部灭了才好,这样一来,连最后的担忧都没了,那岂不是好? 可是,事实并未如皇帝所想的那样。 那时候妖狼族被封印在北寒之地,顽强至今千百年,不但未曾灭族,每一代的狼族首领更是以率领族人出那苦寒之地位己任,矢志不移。 而这一次,铜兽被燕南征推下龙脉深渊里,此举打破了千百年来的国运制衡,北寒之地的掣肘,也发生了极大的动荡,天降一颗陨石落了下来,伴随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将那北寒之地的封印给打开了一处缺口。 在那遥远遥远的地方,在那极北极北之地,妖狼一族,正在觉醒,世世代代以出苦寒为志,终于……他们等了这么多年,机会来了。 谣传,妖狼族顽强不已,生来与狼同居,半人半妖,当年与人之一战,若不是天降神人相助,根本无法将妖狼族尽数封印住的。 妖狼噬血,力大无穷,此刻……正在出苦寒之地,大举进攻! 江山,正乱! 第八十九章 北寒之地 天之最北边,有七星照耀,遥遥悬在苍穹上;地之最北边,乃苦寒之地,寸草不生。 千百年来,这里都是一片荒凉,连最耐死的草木在此处都难以生长,莫说是人了,踏进这里一刻都难熬,白天烈日灼灼,直将人烤得极其难耐,到了夜晚又是寒风呼啸着刺骨,穿心入肺,冷入了骨髓。 自当年先祖战败之后,妖狼一族被赶至此地之后,便世世代代不曾离开这里。 隔绝苦寒之地的,乃是天降的一块神石,化作大山,将狼族之人尽数隔绝在此处,永不见天日。 可是就在昨日,又是天降一块黑石砸下,伴随着地动山摇,前所罕见的地震,却将这镇压在苦寒之地的入口处给震开了一条道。 此道绵长,直将整座神石山都给震开了,如同刀斧一般锋利,直通外边的世界。 此刻,狼谷的祭坛之上,高高的炉鼎火光烧得旺,红色的火舌照耀在首领的脸上,十分的肃穆与庄严,在这祭坛之下,千千万万的狼族子弟匍匐在地,跪拜着苍穹,口中念着:“苍天不灭我族,苍天不灭我族……” 这一代司族的首领还很年轻,名唤赤粼。 首领赤粼一身火红的战袍,火红的钢刀,一头黑灰相间的发,在此刻虽然不言一语,却有无尽的张扬。这双目刚烈如刀,锋利似刃,死死的盯着这祭台上血淋淋的祭品,忽然“啊”的一声喊叫出来。仿佛是妖狼族这么多代以来积攒的怨气,在这一刻骤然宣泄。 随后,这怒意似是殆尽了,伴随而至的是无边无际的笑声,那赤粼狂妄、张扬、狠戾、又带有十分的傲,他将笑声止住了,目光停留在祭台下方的子弟们,高声喊道:“苍天,不灭我族!” “在这苦寒之地中,我们等待多少年,年年月月,世世代代,我们不死,总有一天能走出这鬼地方,再次打回去,一雪前耻!”那赤粼首领说得激动处,就连双手都紧握成拳,高举在空中,说得双额间青筋凸起,十分的用力。 他说:“我们乃是狼族的后代,我们身上流淌的血液教我们学会蛰伏,隐忍,不死……可是,同时我们也学会了厮杀,战斗,扫平眼前的一切障碍,待我们整顿成军,踏着上天为我们开出来的道路,一路杀将出去,打入人间那片汪洋,将那些人全部也赶到这苦寒之地来!” “杀!” “杀!” “杀!” 漫天的嘶喊声响彻整个狼顾,伴随着的是狼嚎的声音,此起彼伏,跟随着烈焰的高高燃起,几乎要将这狼谷给湮灭,妖狼一族的人,此刻每一个人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沸腾。 在这片寸草不成的地方,妖狼族之血,正在疯涨。 一支前所未有的铁军,整装待发,在司族首领的带领下,跋涉前行,朝着景国的城池而去,这一次出来,他们势必大杀四方,血流成河。 一场大战,正开幕。 …… 妖狼族之战骤然爆发,从最北边的城池开始进攻,狼烟骤然大起。 戍守在这北边的将领乃是多年姬老将军,战功赫赫,多年来不曾战败,就连墨泫都对其敬佩不已,可是此次妖狼人力大无穷,但只一战而已,便将这守城的姬老将军给斩下头颅,破开一城,这一战,妖狼人彻底疯狂了。 千里之外,但只见从这北城城池之中一骑快马奔赴,日夜不停,披星戴月的朝着京畿赶去,就连那城头的狼烟都还来不及点燃,连跑了数日。 最终那士兵带着姬老将军的尸体回来,却是在京畿的门口处,那士兵与战马也一并跑死了,趔趄着摔倒在城门口处,一石激起千层浪,此事顿时在京畿中炸开了锅。 却说那姬老将军首级被妖狼族首领斩下,悬挂在北城城门口,却有这老将军平日的亲信手下,只能将老将军的尸体马革裹尸还京畿,跑到最后,就连人带马都跑死了。 在临终之前,只报了北城此时的境况,“妖狼入侵……连破三……” 三天时日,连破三座城池! 此乃战报,等到狼烟传来的时候,震惊朝野。 就连皇帝从病榻之中也被惊起了,数日的朝堂争论,有人不以为是,说道狼族之人毕竟畜生,不足为据;有人未闻鼙鼓,先惊破了胆,竟有割让城池之言柬上,当庭被靖安王墨泫给斥了一番,轰出大殿。 最终,在来人将姬老将军的尸首抬上九霄殿来的时候,见到了那没有头颅的尸体的时候,将军当年去,如今裹尸还,皇帝不禁当庭痛哭了出来,哀嚎之声,当真是痛彻心扉,再无平时那种帝王的虚假作风,可见姬老将军之死,真是令他心痛不已了。 看得百官唏嘘,噤声不敢言,就连见惯了生死的墨泫,在此刻都难免心中悲凉,眼角湿润。 随后,墨泫往前一步去,拱手在前,朝着皇帝跪下,道:“家国有难,妖狼何足为惧,儿臣愿殿前请缨,一战妖狼。” 他与姬老将军乃是同一种人,马革裹尸有何惧的,最怕的是妖狼此役无人阻挡,祸及家国,再祸及百姓,遍野哀鸿。 皇帝依旧在痛哭,哭到最后指着墨泫,道:“朕可听闻高祖当年战妖狼之时,亦是费尽了无数鲜血与生命,最终才将他们赶入苦寒之地,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没灭绝,居然……还能走出苦寒之地。” “儿臣以血盟誓,这一次一定要秉承先祖之志,不将妖狼赶尽杀绝,绝不罢休。”墨泫将头磕在地上,“求父皇恩准儿臣出战。” 整个朝堂上,此时无人敢应,也无人敢驳。 但只有皇帝停住了哭声,经过了莹妃一事,皇帝看这个儿子的眼光再不像之前那样冷漠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忍,一双老眼有些游移不定的看着墨泫,“此一战,面对的乃是妖狼,敌酋前所未见,非比寻常!” “但效将军,马革裹尸。”墨泫意已决,只求出战。 第九十章 请缨 墨泫的坚决,皇帝的犹豫,在整个朝堂之中沉默了许久。最后,皇帝还是应允了墨泫之求,许他点兵,整装之后挂帅出征。 回到靖安王府后,墨泫就连朝服都没来得及脱下来,就直接往后院去找灵芝。 只是,在墨泫匆匆前去的时候,绍娘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邱小姐今日又来过。” 果然这一句话,让墨泫将脚步给停顿了下来,一双眸子之中原本的急切也停止了,随后,又轻渺渺的道了一句,“还是为太子之事前来?” 绍娘点了点头。 “下次她再来,你还是这样回她,恕我无能为力。”墨泫道,说完之后继续刚才的脚步往前走去。 绍娘原本还害怕墨泫久了会经不住邱剪容的苦苦哀求,但是现在看来。墨泫怕是对邱剪容彻底死心了,一连登门这么多次他都避而不见,只怕是不想再让双方都难堪。 这也让绍娘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自从城外妖兽退后,灵芝就一直在休息,不曾外出过。墨泫看得出来,这一次她怕是伤得厉害了,一连休养了这么久,绍娘天天给她炖的也是大补之物,这才稍微见了起色。 正当墨泫到了她的院子的时候,她正在那架秋千上坐着,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手中还拿着一个青色的葫芦,里面装着她从九首山上带来的露水。 据她所说,她在九首山上天生地长的,狐祖每天以露水浇灌,这才将她养大,所以对于她来说,最好的东西莫过于九首山上的露水了。 当初为她在这里打造的这架秋千,如今春去夏来,再过不久便要秋了,那秋千架上爬满了绿萝,与她这一身淡淡的青绿融成一色,又见她粉腮如沐,好一似蜜桃成熟,相映得彰,煞是好看,惹人怜爱,看得墨泫原本紧揪着的心也稍微缓解了下来。 轻声走到秋千架后,他伸出手来轻轻的为她一推,原本她只是静坐在那上面的,此时被他一推也发现了,侧首看去的时候正好与他的眸子相对直视,莞尔一笑,骤然春风扑面来,“你却是回来了?” 墨泫颔首,“回来了。”说着,墨泫则又是停顿了一下,眸光之中带着沉重,随后又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知道,”灵芝也不是不通消息之人,对于京畿门口将军马革裹尸回来的事情,整个帝都都已经沸沸扬扬的传开了,绍娘是一件件的说给她听。 听后,灵芝的心里是难受的,“果然,当时龙脉之地一动,天下就失了制衡,这才多久狼烟就起了,怪我,也怪那厮!”她说的是燕南征。 “如今怪谁也没用了,该来的终究会来,何况龙脉这么多年了,不在此时出事,也难保后代永世,总归是景国一劫。”墨泫倒是看得开,当时这件事情在他心里压了很久,直到今日在朝堂上看到姬老将军的尸首的时候,他豁然开朗了,“该来的躲不掉,我已经向父皇请缨,不日出战,你就在府里乖乖的,等我回来。”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是温柔的,心中也像是被填满了似的。 那么多年,在边关的时候心里根本没有半点可牵挂的人,在京畿之中当年除了姨娘之外,根本也没有一个可以等他回来的人,现在不同,他忽然觉得自己此生足矣,不该凄凉。 然而,灵芝却是大吃了一惊,“你又要出征?”她从秋千加上跳了下来,惊诧的看着墨泫,眼眸中有一时半会的惊慌失措,“你走了,我怎么办,这一战谁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墨泫盯着她,没有说什么,心里何尝不清楚,这个小女人啊!现在心心念念的总归还是她成仙之事,几时她能明白人间情滋味,几时她能明白自己的心? 见墨泫无声苦笑,灵芝也恼了,“今日,邱姐姐又来府上了,我见了她……”她将头给低垂了下来,墨泫不想再见她,灵芝心里是知道的,但是她不想就此一世为妖,她道:“她消瘦了不少,何况……太子于她不过是有恩,并非有情,你如果此时出征的话,她该怎么办?” “这些都是她与你说的?”墨泫微愠,转过身去不看灵芝。 灵芝知他生气,也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是。” 闻言,墨泫却无奈的苦笑了出来,“她这般的无奈,我竟然不知,灵芝,真亏了你为我筹谋这许久,以后我与她的事,不用你费心。”说罢,墨泫竟是拂袖而去。 这才刚进府里,却又只回去换了一身戎装,随后竟是连停留一下都没有,便是朝着军营直去,这看得绍娘是云里雾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回头问灵芝的时候,但见灵芝也是闷闷不乐。 这可急坏了绍娘,“这好不容易相处得融洽了许多,你们怎么又出幺蛾子了呢?”绍娘苦苦哀求,“殿下本来就孤傲,这么多年征战在外都无一个照料的人,姑娘你就莫要再让他伤心了罢!” 灵芝停了绍娘的话,心里也明白墨泫的苦处,她随后则问:“那他,现在去往何处?” “自然是军营了。”绍娘道。 灵芝头也不回的,便是朝着马厩那边的方向去,任凭绍娘在后怎么追问她都一言不发,也只策马朝着墨泫所去的方向追赶过去。 墨泫根本就没有时间停留,整装好一切之后便要率军出发的,北城那边战事已经如火如荼,他一刻也贻误不得,原本回府去,只想见见那个女子,却没想到最后因为邱剪容不欢而散。 就在他在军营中吩咐的时候,韩骁自寨口一声惊叫,墨泫转过头去的时候,只见到那个一身绿意的女子策马前来,最终在寨门下马后,洋洋朝他走来。 她如此意气风发,如此娇俏动人,许是她此时的模样,双手负在身后朝着自己走来,扬起身后一片漠漠尘埃,她洁净出尘,这辈子墨泫都难以忘记她此时的模样。 但见她走到墨泫的身边,有些犹豫着,最后开口,“你既然请缨出战了,我也不能阻止你什么,可是……我特来请缨,与你一同出征,不知……可否?”她说得,将脸凑近了他去。 香风咫尺,她这如水一般动人的眸子映在他的眼眸中,忽然一笑,他道:“征战困苦,非你所能想象。” “可我,还是想去,怎么办?”灵芝再度凑近了他,眨着眼睛,这灵动的模样几乎叫人无法拒绝。墨泫在这之前的气忽然也全消了。 道:“也并非不可之事。” 第一次,有人伴随在侧,他心有旁骛。 第九十一章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墨泫那边正忙着点兵出征事宜,此次妖狼族大举进攻一役,朝廷尤为重视。 但是,在太子府那边,却依旧静如三更夜,墨廷自那时对墨泫做出的陷害之后,皇帝勒令他在府里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之后,便再没出过府门一步,就连陛下也似乎真的对太子失望了似的,竟然也没有一次召见过他。 这段期间,徐守策的伤倒是将养得差不多了。 此时城外的营房中正待押运粮草,点兵出征,徐守策正因此事焦灼不已,打探了消息回来之后,便急急的回太子府这边来。 太子这些天来,尤为酷爱看书,这大大小小的书籍看了不下百遍,可是越是如此,他的心也就越发的无法沉着下来,父皇难道真的是将他给遗忘了不成? 徐守策不同,他虽然被砍掉了一只手臂,但是他依旧是太子的幕僚,伤养好了之后依旧是一片战场,与墨泫相继斗争的战场。 可是,当他踏进太子的书房中看到太子犹然抱着书卷的模样,忽然油生了一股恨铁之情,赶了上去对太子道:“殿下,这外面都已经沸沸扬扬了,姬老将军的尸首也被送回京畿了,您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看书呢?” 徐守策心中有难以言喻的痛恨,“靖安王已经奉命出征了,再迟疑的话,只怕是再难以阻止了。“ 太子抬眸起来,看着眼前这个着急的谋士,忽而莞尔一笑,“二弟本来就是将帅之才,他奉命出征有何不对?”他半点不知道徐守策到底在着急些什么。 墨泫多年征战沙场,战功累累,即便是现在妖狼族大举进攻,这出征的第一人选也定然是墨泫无疑,他不明白军师为何要将此事看得这么重。 即便是有心与他抢这一道军功,只怕也是抢之不过的,更何况,妖狼族听说非比寻常,妖狼人力大无穷,半人半妖的种族,天生狂戾,即便能抢得帅印,这一仗也未必好打。 所以,对于墨泫这一次出征,太子反倒觉得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最好是能再像那姬老将军一样,送回来半具尸首,到时候就连朝堂上的竞争对手都没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然而,徐守策眼见这时间一刻一刻的消逝了,心中、越发的焦灼不已,“殿下好生的糊涂啊!”他绕上前去,苦口婆心,“原本以为陛下对殿下的惩罚只是一时的,可是至今都不曾听到皇上对殿下有所回圜的余地,难不成当真要禁锢殿下一辈子?” 太子忽而一笑,眼眸之中的失望之色,似乎也对这段时间皇帝对自己的冷漠而失望。 徐守策继续说:“二皇子本来因为当年芸妃与皇后一案,注定了他难以与殿下比肩的了,可是现在形势大反转,当年的凶手竟然是莹妃,陛下深觉这些年来亏待了他,不但恩宠有加,还一举封王,殿下难道就不该觉察到危机吗?怎可人扶持……荒误时日?” 听着徐守策说这些话,墨廷的神情也淡了下来,就此有些微怒,到底意难平,“凶手,居然就是莹妃,父皇对他恩宠愈加,再这么下去,只怕是废黜的时日不远矣!” “不,殿下,还有机会,我们还有机会的。”徐守策茫茫打住了墨廷的话,最怕的就是太子殿下失去了斗争的心,他赶紧制止,道:“目前还有机会,殿下趁着现在大军还未拔营,赶紧进宫去向皇上请缨,就说你也要请缨出战,力求保家卫国,无论如何都必须随军出征,哪怕当个马前卒也好!” “马前卒?”太子这下倒是觉得好笑了,“我堂堂太子,去当个马前卒,谁的马前卒?墨泫?”他嗤之以鼻的将双手一甩,随之将双手负在身后,一副恼怒的模样,“守策,你是否失了一臂,连智囊也丢了?居然叫我向父皇请命,当马前卒?” 徐守策没有怪责太子此刻的冷嘲热讽,径自上前说:“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这一次再不能出这太子府的话,殿下哪里来的立功机会,重新夺得陛下的欢心?如果不随军出征的话,殿下哪里能再与墨泫斗下去?”他说着,言语一顿,而后又是刻意的将声音给压低了下来,阴测测的道:“殿下不去请命的话,哪里来的机会,让墨泫万劫不复,亦或……马革裹尸?” “你……”太子忽然一震,再度惊诧的看着徐守策,“你要我随军出征,趁机杀他?” 徐守策摇着头,“不,我是要他死得其所,效法那姬老将军,马革裹尸还。”说着,徐守策站直了身躯来,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然的话,如若这次墨泫再度凯旋归来的话,我敢保证,他归来之日,便是殿下被废之时。” 墨廷沉默着,他无可辩解,这一点在这段时间的幽闭,他也是觉察得到的。 “可是,父皇如今将我禁锢在此,我又谈何请战?”太子终于松了一口,他并非是不认同徐守策之话,而是如今再这么违抗父皇的旨意的话,只怕是会雪上加霜,难以收拾。 徐守策一副此时何待的模样,“殿下此时何必还顾及这些,只要能请得出战之命,何惧这眼前的抗旨之罪?”说罢,徐守策将身一躬,对他说:“府前鞍马已然备好,只待殿下出府进宫,如若请命不成,臣下愿意先死效忠,以证忠心。” 墨廷的心头一震,对徐守策于自己所下的心血感动莫名,“老师之心,本宫知晓了,此去必定求得父皇恩准。”说罢,墨廷亦壮大了胆子走出这书房,径直往府外的方向走去。 府门外,邱剪容的身影已然施施然的下了马车,本来只是想前来探望一下的,却没想到此刻太子居然违背了圣命跑出太子府。 “殿下,你这是……”邱剪容诧异的开口,身子才下马车一半,就看到墨廷这般奔跑出来,忽然怔忡在当处。 可是墨廷此刻却是没有时间去应付邱剪容这边了,但只翻身上马之后便重踢了马肚,“驾”的一声便朝着街道上奔驰跑去,进宫面圣了。 第九十二章 请战者 墨泫整装待发,已然沙场点兵,随时准备拔营出发了,留给墨廷的时间并不过。 一路走马,扬鞭远去的时候,身骑在马背上不住的回想着徐守策的话,此刻风声从耳畔吹过,撩拨过他鬓边的墨发,愈发的撩拨动他的心弦,心里也越发的澄明了起来。 这一次徐守策说得对,如若能够请命出战的话,最起码还有最后的一丝机会,如若能够请命出战的话,这一战便能翻身了,到时候不怕墨泫如何功高,更不怕墨泫与自己的斗争。 这一次他是输在了莹妃的手上,他一直认为当年杀母后的是芸妃,所以才棋差一招,最后输给了墨泫。现在他不会了,诚如徐守策所说的那样,墨泫如若能马革裹尸还的话,倒也是死得其所。 如此想着,更加坚定了他进宫的心。 凌云宫前,内侍在见到太子急匆匆前来的时候都吓了一跳了,“太子殿下,您怎么……”内侍有些担忧的看着宫里的方向,趁着此刻皇帝在休息,他赶紧的拦下了墨廷,“殿下,老奴什么都没看到,您快快回去吧,莫要等下惹怒了皇上……” 内侍的好意,墨廷但只看了他一眼,随后却是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返身回去,而是伸出手去将他给一拨开,随后将衣摆前襟一撩,忽而跪在了这阶前的宫道上。 “父皇,儿臣听闻妖狼进攻北城,祸害百姓疆土,狼烟四起,遍野哀鸿,儿臣心中实在难以坐视,故而冒死进宫请求父皇恩准,许孩儿随军出战,愿一死以报父皇。”声音洪亮,随之则是朝着地上重重的磕头,十分诚恳。 内侍急的团团转,他此刻还在皇帝的禁闭之中,本来还想卖他一个人情的,谁知道他却这般大声的呐喊了起来,无奈,只能够转身进去通报陛下。 就在内侍转身要进去的时候,却见皇帝披着龙袍走了出来,病体抱恙,龙体不安康,那花白的胡须头发已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也更加的浓重了。 “你不在府上闭门思过,来此作甚?”皇帝的的声音冷冷的,对太子此刻还来插一脚的姿态,似乎有些恼怒。 姬老将军之死,对皇帝的打击也是甚大的,他与姬卿同窗同读,一路扶持着至此刻,却没想到到最后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怎能不叫他老怀悲壮? 太子挑选此刻出现在这里,着实的不合时宜。 墨廷抬首起来,已然是声泪俱下,“儿臣无能,无法替父皇解忧,此刻知道了二弟已经整装待发,出征平定妖狼之乱了,儿臣心知有错,且错得离谱,家国之前哪里还有心思再去计较其他,故而特来请命,求父皇恩准儿臣随军出征,哪怕只是一个马前卒,一个百夫长都行,儿臣只愿沙场战死,也不愿在府门思过,苟活全身啊!” 说罢,则又是不断的磕着头。 皇帝听得他这一番话,不禁阴测测的冷笑了起来,“朕倒是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这一腔热血啊!”说着,皇帝将笑容也收敛了起来,严肃的看着太子,“只不过,你是什么样的材料朕还是很清楚的,你不曾上过战场,此番来请命,又是你府上哪个人出的馊主意?” 说道最后,皇帝语气微愠,“堂堂太子,岂可儿戏?” 墨廷一怔,却没想到父皇居然也会因此而动怒,他沉思了一瞬,并无放弃,继续道:“并非有人献计,全乃儿臣心思主意,还望父皇成全,我困居府中,即便将墙壁面透了又能怎样?儿臣也想向天下、向父皇证明,儿臣并非碌碌无为,愿请战死,求父皇成全,求父皇成全……”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磕着头。 那磕头的声音很重,听在耳中竟然也是这般的让人有些于心不忍。 说到底,皇帝毕竟也是心疼自己的儿子的。 太子纵然有诸多的不是,到底还是一国的储君,他能有这样的觉悟倒是皇帝没有想到的。 沉吟了许久之后,熊旭是心软了,兴许是心疼了,皇帝才又开口,“行了行了,再磕下去朕也心烦,平身吧!”说罢,这外面的风大,皇帝又是咳了几声,随即转身就要朝着这殿内的方向走去。 可是,太子犹然不死心,“父皇若不允许孩儿出征的话,我宁可跪死阶前。” 皇帝一怔,也没有回头,却是站在那里重重的仰头一叹,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罢也罢,你此去无别事,朕就命你,随军保护墨泫的安危罢,那妖狼族,非是寻常人。” 太子闻言,瞳孔却是一缩,脸上那恳请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一刹那的冰冷。 父皇果真如军师所言的那般,因为这么些年来错怪了他,所以现在更是加倍的疼爱了,就连此时出征,都要他堂堂一个太子前去随军……保护他。 多可笑。 可是,太子此刻无奈,即便是心中有再多的不悦,此刻也只能叩头谢恩,“儿臣谢过父皇。”他最后一次将头给磕到地上的时候,却是没有着急着起身。 他的一双眸子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军师说得对,这一次如果他不请求出征的话,那么墨泫如果有幸得胜归来的话,那么凯旋之日,定然是他废黜之时。 父皇啊父皇,原来……你已然这般的偏袒了。 等到太子起身来的时候,皇帝则又是再沉吟了一下,心中始终觉得不安,回过头来看着太子,道:“此去平妖狼之路,甚是凶险,朕也命那燕南征一路前去吧,这次城外妖兽之事,听说他终归还是出力不少,面对妖人,总该有他的用武之地。” 太子本想拒绝的,那燕南看着着实不踏实,可是想了一想,既然皇帝都开口了,他也不想在这个临危关头抗命,故而他还是应了下来,“遵命。” 随后,太子则是谢过之后告退。 太子走了,皇帝站在那宫前的身影也岿然不动,任凭风吹过来猛咳了几声,垂垂老矣,不复壮年了。 内侍前来,想要搀扶皇帝进宫,谁知道皇帝却并不急,他回首看向太子走去的方向,顺着这条冗长的宫道看去,太子的身影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渺小。 “说到底,朕还是忘了,他终究是储君,还是有想保住自己的位置的,便让他去吧!”皇帝喃喃的道,说给内侍听,内侍却不敢答这种话茬。 第九十三章 从军行 太子随军出征,无论最后如何,再回来的话,皇帝也不可能废黜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倒是保住储君之位的一着好棋,皇帝岂能看不出来? 说到底,轻易废黜,动摇国之根本。 皇帝还是会给太子机会的,只要这一次归来,不管墨廷有没有战功在身,最起码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皇帝还是乐见其成的,故而三思到最后,皇帝还是准了太子出行的。 太子回府之后,徐守策守在门前,眼见太子此刻一身轻松的归来,他便知道墨廷定然是说服了皇上了。 而邱剪容则是依旧在府上等着太子,等到太子回来命徐守策赶紧收拾好东西,带上亲信后随军一同出发,徐守策欣喜不已,等到太子回到花厅中的时候,见到邱剪容还在那里等他的时候,太子也缄默了一下。 这些日子以来,他消瘦了不少,她也消瘦了不少。 墨廷踏足进这花厅里的时候,邱剪容起身来欲语还休,最终在太子的注视下,垂下了头,道:“我听徐军师说,你去请命出征?” “是。”太子道,他走上前来,伸出手来牵起了她的柔荑,无论对谁都是壁垒分明,唯独对待眼前的邱剪容,太子方能有此刻的柔情款款,“剪容,我之前本想尽快的与你成亲,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的事,现在我走了,我答应你一定会巩固住我现在的一切,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立刻向父皇请求成亲。” 说着,他将这个女子拥进了怀中,埋首下去深深的吸吮着她墨发间的馨香。 邱剪容靠在太子的胸怀上,能够听得到他此刻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忽然有些想哭,“你要走了吗?”她却是不知道为何,说不出半句挽留的话来。 “对,不然的话,我将会失去一切,包括你。”他将双手搭在邱剪容的肩膀上,正视她,道:“我是太子,我不想失去这一切,我允诺你的江山,允诺你的尊荣,一定会为你保留住,穷尽我的一切,谁都夺不走。” 说罢,他再度将这个女子揽在自己的怀里。 他只想彻底的拥有这个女人,只要他保住太子之位,将来荣登九五之后,他是皇帝,她则是自己的皇后,有这般天大的荣耀,她不会离开的。 邱剪容的心,却是逐渐的沉沦下去,她将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她推不开太子此刻的万般柔情,她早已经是太子的人了,不是吗? 她此刻……也该死心了。 …… 出征定在今夜,祭旗过后便出发。 灵芝跟随在墨泫的身边,这让他安心不少,只是军队严明,墨泫的身边不宜有女眷跟随,故而在墨泫的要求之下,灵芝只能将那一身绿萝裙装给换成了戎装。 她的身材娇小玲珑,即便是换上一身男儿衣衫,看上去也跟白面书生无益,墨泫只能对外说是自己的随侍小厮兼书童,但是灵芝却不在意这些。 她最怕的就是墨泫一旦请命出征之后,就再也不回京畿了,那她该怎么办?难道要在京畿等他一辈子? 故而,她只好跟随着一同出发,等到适时便将他带回来,这方是万全之策。 可是,太子等人和燕南征的前来,却是墨泫始料不及的,“他们来做什么?”就连灵芝都凑近了墨泫的耳边小声的问。 墨泫瞥了她一眼,随后朝着她道:“莫要多言。”他下了点将台,由韩骁在前去询问情况。 远远的就听见了徐守策将陛下的旨意给宣读出来,至于太子与燕南征二人,则是不同的脸色,一个是非得跟随前去不可,而那个道士,则是一脸无奈。 他甚至不明白,打仗就打仗,又与他一个道士有什么关系? 可是,圣命难违,他连面见皇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提着一起来到这里了,看这眼前,旌旗猎猎,军甲皑皑,将士们个个整装待发,看似随时都要出发的模样。 风声之中,隐约传来了太子那爽朗的笑声,“为兄不才,此次随军出发,还望二弟多多照拂,沙场凶险,你我兄弟二人自当化干戈为玉帛,共同抗敌才是。” 太子都先放低了姿态了,墨泫自然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即便心里万般不愿太子与自己一通出征,但是墨泫还是得容纳他,“太子赤胆忠心,墨泫不敢心有芥蒂。”他说罢,回首看了一下身后那面绣着金线的旗帜,道:“家国为重,景国为重。” 这才是他墨泫的胸襟,这才是他的胸襟中所容纳的一切,并非那渺小的朝堂之争。 随后,兄弟两人相互一揖,竟是这般的以礼相待,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伴随着号角声的吹起,军伍出征的时刻到了,墨泫依旧是一军主帅,他一声令下,军士们拔营而去,浩浩荡荡的一行,由官道出发。 浩浩荡荡的一行,伴随着皇旗猎猎,扬起身后一片尘埃,犹如凭天而起的一抹尘,飞扬了许久许久,都不曾停歇下来。 从皇城中看去,遥遥一支铁骑前行而去,从军的男儿个个英勇,这漫天的尘埃谱出一曲悲壮之歌。 就连灵芝这等女儿之身,从来在九首山上无忧无虑,此刻跟随在军队之中竟然也是心弦被拨动,她与墨泫一人一骑并肩而行,此刻有她在身边,墨泫的心也安着。 不曾有任何动荡,哪怕前途路太遥。 倒是灵芝,心中到底还是有疑惑的,她朝着身后瞟了一眼,太子与他的军师及心腹等人皆在军中,看这样子倒是分得清楚,还是那一派太子的威风,根本不像出征一战之人。 那燕南征就更别提了,一副苦瓜脸,像是全天下都欠了他似的,这次出征根本就不是他所愿。 灵芝倒是轻笑了一声,“真真好笑!” 墨泫诧异,问:“何以见得?” 灵芝用嘴努了努,朝着身后瞟去,“那太子想来是养尊处优之人,他能上阵杀敌?还有那假道士,他去了有何用处?你那父皇,看人也真是不准。” “他们上阵,也未必是非得杀敌不可。”墨泫倒是轻笑一声,没想到她那小小的脑袋之中,居然还装着这些问题。 墨泫倒是看得开,朝堂中的事,他何愁不明白? “父皇,终究还是舍不得太子,这一次出征美其名他随军出征,想来也不过是为了储位而去的罢!”墨泫道,随之叹了一口气,似是不公,“不管他有没有功,到时候如能退了妖狼族,他自然能分一杯羹,到时候……自然依旧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那岂不是……来抢功的?”灵芝诧异。 墨泫无奈的摇着头,她总算懂了。 但是,他的眼光终究还是有些不安的瞟向了身后那两拨看似不同路的人,心中隐约还是有些担忧,不禁沉吟:如若,只是单纯的抢功,那还好说。 就怕,居心有别。 第九十四章 军令如山 军队前行了数天数夜,墨泫没有多做停留,每每休息的时候都只是命了将士们就地安歇,并不扎营,这样一来明晨启程的时候能节省下不少时间。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军队已经距离北城不远了。 这一下,墨泫却不冒进,他命身后人在一处山坳内扎营,并派出暗哨前往探哨,查探清楚前方北城的情况后,再做打算。 此处距离北城有数里地,登上山巅处,能够将北城那边的城头尽收眼底,墨泫自从派出暗哨之后,便独自一人徘徊在这山巅上许久了。 山坳内,墨泫明令禁止不许升烟火,将士皆以随身所带干粮充饥,且此等大战前夕,所有将士只准吃个半饱,不许饱食,战马也皆是如此,等到北城那边的情况打探清楚回来,随时制定方针,准备进攻。 拿下北城,此战是志在必得的,唯有打妖狼族一个措手不及,这首战才能振奋人心。 故而此刻,墨泫的心是沉重的。 灵芝拿着干粮从身后登上来,将那干粮赛到墨泫的手中,“你也吃点吧!”她此时一身银色男装,那束起的发也与男儿一般,干净利索,只剩下长长的墨发从发带下垂坠,飘逸且俊逸,煞是惹人。 墨泫侧首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吃东西,摇着头道:“大战前夕,我从不吃东西,如若赢了不怕没能饱餐一顿,如若输了,多吃也是枉然。”说罢,他又将那干粮还回灵芝的手里去。 “歪理。”灵芝嗔了他一句,索性让自己坐在他身边的石头上,自己干巴巴的啃着那一块干粮,眼光5同时也跟随着墨泫的目光望去,那边正好看向了北城城头的方向。 此时,那上方的旗帜已然被斩下了,原本猎猎国威在此刻尽数淹没在狼烟中。 山河草木春,我墨泫一生的使命都在这鞍马上,岂能容忍这等现象生,只能够尽快的等待探子回程,好尽快制定接下来的进攻方向。 直到黄昏下,凄草离离下,前去的探子终于返程归来,直接来到墨泫的面前禀报前方的情况。 现在北城里的情况是,妖狼族已然全面占据了那一座城池,北城往后三座城池也尽数被屠尽,城中哀鸿遍野,妖狼人噬血成性,不但对守军手段残忍,就是对城中百姓也积怨颇深,故而下手的时候毫不留情,城中除却一些孩童被禁锢,像是要用来当抵挡景国军队的筹码之外,几乎所剩无几了。 墨泫听闻到这城内的情况之后,眉峰沉重得难以言语,胸襟之间像是堆积满了块垒似的,随后又再问道:“那城中布防如何?” 那探子道:“妖狼人杂乱无章法,随性而为,城中七零八乱,此时全无戒备。” 墨泫沉吟了下来,挥了挥手,让他先下去。 就此站在这山中又是看了好一会儿,“妖狼人困居北寒之地多年,自然积怨已深,此次出苦寒之地,却以泄愤为主,可见那首领残暴与不遵循章法,此时城中也全无装备,他们是对自己过分自信了?”墨泫说着,垂首看下这个拿着干粮自己在那里啃着的灵芝。 她自然是不懂得打仗的,即便墨泫此刻再怎么说,她也只能是陪伴再侧罢了,故而此刻墨泫看着她的时候,她也只能歪斜着头,眨着眼回望他。 墨泫将手搭在她的头上,亲昵的一摸,随后便兀自转身朝着山下山坳口的方向走去,只留给灵芝一句,“你留在这里看着,城头如果竖起大旗的话,你再进城。” “你要打进去了吗?”灵芝见他如此肃穆,不禁也是全身紧肃了起来,收起了自己吊儿郎当的样子,望着他的背影道。 墨泫回首,朝着她点了点头,他似乎是看穿灵芝心里所想的,在她开口央求的时候又是打断了她,道:“你留在这里,不要让后我有后顾之忧。”灵芝是还想说什么的,但是墨泫却郑重,“你知道我身后有谁,我需要有人帮我盯着。” 一语惊醒。 灵芝原本想要跟上的脚步也顿时停住了,眼眸中原本的天真此刻也澄明了起来,她点了点头,“你放心,该看住的,我一个也不会让他们跑。” 她知道墨泫说的是什么。 这一次太子死活要随军出征,且不论他是否真的有心打妖狼,有了上次黄沙阵中的前车之鉴,就是墨泫也不会对他们放心的,总需要有人看住他们,以防他们从背后搞鬼。 不惧前途万险,最怕身后存恶。 有灵芝在,最起码墨泫无有后顾之忧。 墨泫去到山坳口,与众兵将商议了突袭计策,由韩骁等人兵分两路进城去,最好是能一举斩杀妖狼的首领,如若不行的话,也绝对得拿下北城,再由墨泫亲自带着一队亲信前去,三路联合,此行目的只求将妖狼人尽数赶出北城。 只要拿下北城,有了占据之地,那时便好守了。 否则,等到妖狼人将城池守得稳固了之后,再想进攻的话就难太多了,兵贵神速,唯有趁此刻狼人还没有严明的守城下,方可行此突袭之策。 墨泫布置好接下来的诸事,剩下的便是等待天色晚下去,趁着天色昏昏之际,那时便是墨泫进攻的时刻。 至于太子那边的人,墨泫根本就信不过,更遑论这首战会用到他们的人了,在他看来太子无非就是在这军中一并前工行,等到凯旋之日再一并回京封赏罢了。 可是,太子却是个心切的人,再加上不肯后于墨泫,竟然是亲自到墨泫蛰伏的跟前去请缨,他也想带兵杀将进城去。 “太子乃是储君,不该冒这等险情,待我带人将城头夺下,那时兄长再带人一并前进吧!”墨泫不想与之多盘桓,便假辞推卸了他。 太子何尝听不出他是故意不让自己参战的,故而他也没退却,反而道:“父皇这次调遣我随军,便是要给我机会戴罪立功的,你我即便有何恩怨也该抛之脑后,我们此时的敌人是妖狼人,你如果故意行驶权力的话……” “军令如山,”墨泫忽然冷喝了一声出来,神情之中有着暴怒的颜色,怒视着太子,他道:“你即便是储君,可是不要忘了此时军中我才是主帅,我的话就是军令,你若不服,要么提头来见,要么滚回京畿。” 第九十五章 城头飘鸷尾 墨泫声音冷漠,威严十足,全然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中,此刻在他的眸中全然只有身为一军主帅的威严,半点没忌惮墨廷的身份。 何况,他所喝令出来的话,声音不大不小,却是冷若寒冰,正好也叫下面的军士给听了去,这让原本一直高高在上的太子脸上好不难看。 一时之间,太子也不说话,便是这么怒火中烧的模样紧盯着墨泫,双唇颤颤的,是气的,双手都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作势两虎相争的情况。 可是,墨泫却并不与他纠缠。 抬首看了一眼天色,此刻黄昏已尽,天色没有彻底的黑下去,可是看人却看不清楚,这个时候正是墨泫的进攻时期,他一声沉沉的声音断下,“出发。”随后便率着人马出了这山坳。 留下太子依旧站在当处,眼中的怒火依旧烧得鼎盛,双手紧握成拳的姿态依旧在那里维持了许久。 天色很暗,根本看不清太子此刻的脸色,但是想必也是难看得紧,就此尴尬的在当处,却又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他此刻恨不能将墨泫给一刀砍杀了。 徐守策知道太子此时心中并不好受,便想上前来劝慰,但将手轻触在太子的手臂上的时候,唤了一句,“殿下……” 太子忽然整个人暴跳了起来,“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小小一个王爷罢了,我再如何失宠也还是一国储君,他把自己当什么了,他把自己当什么了?” 面对太子此刻的暴怒,徐守策强行按压了下来,他将太子拉到了一旁去,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息怒,殿下该知道他说的没错,将在外,帅令如天大,他刻意支开殿下这一点也足以证明了,他并不想让殿下好过,殿下可千万不能中了他的计,总有机会的,军功在前,这一场仗不好打,总有机会的。” 在徐守策的按压下,墨廷才稍微的将怒火给收敛了起来,但是心里的火气却还是在沸腾的燃烧着,胸脯气得起伏不已,他但将眼睛给闭上,强令自己镇定下来,“不错,这一仗才刚刚开始,他墨泫得意不了多久的。” 暮色迟迟,天暗如斯。 墨泫率军前去,趁着这夜色摸着进城去,自那高高的城楼上一举斩杀,趁着妖狼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场悄然无声的屠杀正在展开。 墨泫一开始还在怀疑,这妖狼人夺得城池之后却不严军把守是否会是计? 可是这一场仗下来,任凭腥风血雨,却当真是如同探子来报的那样,城内杂乱无章,剩下的人似乎只是敌军留下来看守这一群俘虏的罢了。 在这逐渐漆黑下去了的夜色中,刀光剑影的寒气偶尔一闪,却仿佛能震动整个夜。 不消半个时辰,墨泫便杀将上城头去,他朝着韩骁高喝了一声,“韩骁,紧闭城门,所有城中妖狼人一个不留。”他说罢,兀自在那城楼上抽刀一砍,随之将这城楼上的篝火给点燃了起来,大火腾然照亮了整个夜。 从这延绵的山脉远处看,城楼上那原本被妖狼人砍下的旗帜,此刻再次在城头飘扬了起来。 那旗帜之尾在夜色中,火光的照耀下犹如燕尾般飘扬,在这城头上,鸷尾猎猎,带着墨泫的一腔热血飘扬在这黑夜之中,映着这火光夜色,墨泫将缨枪插在地上,正好卡在那地砖的缝隙中,另外一只手则是紧紧的握着那旗杆,以身为墙,抵挡住这寒夜的风霜。 这首战告捷,竟然是如此顺利,顺利得让墨泫心惊。 韩骁等人还在城下收拾残局,俘虏中大多数孩童都被吓坏了,还有一些妇孺,在妖狼人的肆虐之下,在看到他们的时候仿佛从地狱中见到了希望。 墨泫的心思却是凝重的,北城无人把守,这代表什么? 这一切暂且先撇开不讲,从远处的山坳处,灵芝一点都不敢懈怠,她依旧是站在墨泫之前站的那处山巅上,凝望着这边的一切动静。 太子等人倒是安分得很,没有墨泫所想的那样在背后做其他的事,却是那燕南征,在灵芝见到那城头上飘起了旗帜的时候,喝令大家前进的时候,他不肯走了。 说是妖狼人他还是知道的,天生残暴噬血,且又力大无穷,根本不是一般人等能够抗拒的,皇帝这次虽然下令他前来,可是于战乱之中,他一个道士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在将要离开的时候,太子的人却不依了,徐守策但只将眼色一使,墨廷身后的亲信便齐刷刷的将刀剑给抽出来,一并架在了燕南征的脖子上。 燕南征本是投机倒把之人,见风使舵的本领高超不已,更何况此刻关乎性命之事,他只能嘿嘿的干笑了几声,便也只能跟随着号令,一并朝着北城那边而去。 城头那边,墨泫一直站在那里,目光冷冷的,正确来说,是悲伤的。 他将那眼光落在了这城楼的最尽头的地方,因为夜色的原因看不真切,但是这一刻火光照耀之下,那城楼的尽处,悬挂着的一物,随着夜风吹拂,在这漫天飘拂着的腥风之中,那颗头颅的血尤热。 那是……姬老将军! 那个苍苍白发的老人,曾经墨泫在他的麾下几年,是个值得人敬佩的将帅,军纪严明,一生尽忠职守,保家卫国,可是却谁也没料到最终的结局会是被敌酋斩下头颅,悬挂城墙上示众。 此刻,那老朽已然死去了,可是却是看得墨泫心中激荡不已,浩气长存,足以使他喟然。 他走了几步,对着那颗悬挂着的头颅方向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数个头,随后命人将那头颅解下来,并且吩咐人连夜快马封盒,将这颗头颅送回京畿中。 让尸首重逢,让老将军安然入土。 风吹过,旌旗猎猎在城头上飘拂着,北城一役,首战告捷,可是墨泫心中隐约的不安却在不断的升腾,这一役,方才开始。 风中,硝烟的味道越发浓厚,夹杂着血腥,从更北的方向传来,伴随着…… 狼嚎! 嗷……呜…… 第九十六章 帐前犹歌舞 夜风,无论吹得多么的狂妄,始终无法将这城中的血腥味给吹走,墨泫当夜一直站在那城楼上方不肯下来,极目眺望,仿佛要将这天涯给望尽似的。 当灵芝跟随着其他人进到城里来的时候,也被这满城的哀鸿给吓了一跳,望之那些哭声呐喊声,那些尸横遍野,她最是看不惯这等现象的,竟是躲到了角落了去吐了一番。 人间,怎会有此等惨状? 这是灵芝所想不透的,她从来所见到的满眼都是莺飞草长,春花秋月,几曾见识到过这等残忍的现象?她吐完之后,竟然也是放声的大哭了起来。 墨泫在城楼上看到她躲在那里痛哭的时候,这才缓缓的起身来,走下城楼去轻拍着她背,“别哭了,不应该哭,血债会血偿的。”这是他的决心,也是他的意志。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残忍的事,妖狼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攻城就攻城,为什么还要这样大肆屠杀,这些,都是生命啊!”灵芝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脆弱。 她抬眸起来的时候,正好是触摸到墨泫的眸子,她也一怔,在墨泫的眼中她第一次看到这种悲凉孤寂的落寞,他的意志是那么的坚强,可是却是比灵芝还要悲伤上千倍万倍不止。 哦!灵芝这才忽然想起,他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他早已经在生死之间游走过不知道多少年了,他金戈铁马征战沙场,早已经对这样的场景麻木不仁了,但是……却又同时撕心裂肺。 忽然之间,灵芝看得愕住了,她仿佛又好像开始懂得了这个男人的另外一面了。 “灵芝,我很疑惑,”墨泫开口道,声音迟迟的,则又带有几分踌躇,“我征战多年,攻城略地过,亦曾驻兵把守过,但是我从未曾见到过攻下城池后不闻不问的,妖狼人不是凶残嗜杀吗?他们此时又去哪里了?” 这是墨泫此刻最为担忧的一点。 如果前来第一仗就是一场硬仗的话,他的心里反而是踏实的,但是妖狼人连下几座城池,却又只是留下寥寥兵马看守而已,他们的主力军队呢?究竟隐藏在哪里,这让墨泫始终寝食难安。 灵芝还对这个残忍的环境不能适应,墨泫一夜都在这城楼上守着,他将她也带上去,他是片刻都不敢耽误的,他目前没有找到敌方的主力军,心里就始终难以安宁。 他只有自己在这里看着。 北城这边的防守已经换置得差不多了,韩骁是个得力的干将。 而城中其他事务,墨泫暂时分不开身来,这些整顿的事宜皆由太子等人前去操办了,墨泫也懒得与他计较,反正军机之要太子休想染指,均由墨泫指挥,但是城内需要整顿,这方面倒是适合太子。 灵芝跟随着他在城楼上守了一夜,他拥枪而座,铠甲映着月色有着过分耀眼的光芒,但是眼中的沉着却是如同隐忍的一把锋刃,随时待发。 灵芝已经累及了,就这样坐在他的身边,原本还有一句没一句的与自己攀谈,到了最后便将头倚靠在城头的墙壁上睡着了,憨憨的模样,少了平日的雀跃灵活,此刻安静如斯。 看到她安睡的模样,墨泫想起了当时看她醉倒在梧桐树下的时候,那时候现出了原形,将他吓得不轻,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安静。 她即便是妖又怎样,最起码她心性纯良。 忽然之间,墨泫又有些后悔将她给带到这片战场上来,她还不应该来见识这种腥风血雨的地方的,金戈铁马从来都是在枪林弹雨之中的,沙场生死,就连墨泫自己都难以掌握自己,何况灵芝乎? 远处天际,启明星已经绽放光彩了,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这一夜的安静却是让墨泫的心胆提到了最高处,而今灵芝在他的身边,他更是不敢有半点懈怠。 直到韩骁的身影从下面上来,他带着身后的将士前来换班,“王爷,你也守了一整夜了,先回去休息,余下的事情交给末将吧!” 墨泫瞥了一眼身侧这个女子,随后便点了点头,起身来的时候却惊动了灵芝,她眨着酥松的睡眼,怔怔的盯着墨泫看了几眼,“仙尊,可是……我又做错了事?” 她还是如此迷糊! 墨泫暗自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鼻头,“没有,你没做错什么,回去歇息吧!”说着,便弯身下去将她的手臂一提,提着她站了起来。 灵芝迷迷糊糊的随着墨泫下了城楼,一整个晚上都在陪他说话,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睡去的,在睡梦之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去赴仙尊的宴,在宴会上她又做错了事,但是这一次,仙尊居然没有怪责她。 好生的奇怪啊! 夜色在这一刻依旧浓重,在黎明未到之前,这一刻才是最黑暗的,且又冗长。 走着走着的时候,走到了城中府尹的门前的时候,墨泫的脚步却是忽然停顿了下来,灵芝没有注意到,走了几步之后才发现墨泫站在那里,盯着那扇朱门,不知道看着什么。 灵芝诧异,返身走了回去来到墨泫的身边,问:“此处,可有不对?” 但见墨泫的瞳孔中原本的静逸在此时居然带着盛怒的模样,他大怒,“他是太子又如何,将士此刻军前生死,他尤然在帐前歌舞,这等储君……父皇真是瞎了眼!”怒喝声出之后,墨泫再也没心思回去休息了,而是朝着那扇朱门内走去。 灵芝一怔,但仔细听,确实能从这朱门里面听到阵阵欢歌笑语的声音。 从进城之后,徐守策等人便让人占据了这城中最舒适的一座府邸给太子居住,而今……那声乐之声,便是从这府邸里面传出来的。 将士军前半生死,可是太子等人却犹然歌舞声喧,军前作乐,难怪墨泫如此盛怒了。 但见墨泫来到那府门前面,伸出脚重重的将那扇门一踢,朱门被踢开了,那原本禁锢在府里的作乐之声,这下是再也难以掩饰得住了。 第九十七章 烽烟乍起 门被墨泫重重的踢开了,那里面的声乐再也掩饰不住的传了出了,飘忽入耳,带着那阵阵酒气击缶之声,与这城中的哀鸿遍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墨泫怒不可遏,进了这重重朱门之后,朝着花厅那边的方向去,再度将那扇门给踹开。 堂中是何其衣冠楚楚,何其的一派风流,何其的粉饰太平? 这城中无有歌姬,早被妖狼人屠杀殆尽了,他们便诗酒作乐,击打鼓乐为声,声声附和,蓬莱文章,建安骨香,这一切看在墨泫的眼中,却是血淋淋的另外一番景象。 而堂中作乐的群人,似乎也是没预料到墨泫会到此前来,在门被踹开的时候声乐忽然停止了下来,目光皆都落在了墨泫的身上,此刻有说不出的寂静,与刚才一派声乐飘飘的景象,大相径庭。 墨泫一身的杀意,目视眼前的所有人,他的怒意在不断的燃烧,他的目光锁在太子的身上,这一切都还在未定之中,他犹然在苦恼妖狼人的主力军何在,可是他却率人在此诗酒作乐。 墨泫指着这一片浇酒过后的狼藉,“这可真是……好雅兴啊!”他说得咬牙切齿。 却有不识眼色之人,在见到墨泫开口了之后,讪笑了一声走来,“王爷若有雅兴,当可前来痛饮一杯,将军阵前杀敌,劳苦功高,太子殿下早就想犒劳一下……” 这个将领当真是不识相到了极点,就连太子的脸色都不曾有转好看过,这个墨泫的脾气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怎会与他们等人同席而坐? 果不其然,就在这人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伸出手来正想拉起墨泫的手臂之时,但只见大堂之中豁然寒光一闪,墨泫将自己腰间别着的长刀一抽,毫不留情的一刀斩落下去。 刀刃刺破血肉的声音惊破了这一片短暂的歌舞升平,血溅当场,也叫所有人一时惊破了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立即,便有人不忿了,上前来指着墨泫的鼻子道:“靖安王,你休要猖狂,我们乃是太子殿下之人,岂容你……”此人的话还没说完,但见墨泫又是反手一刀劈砍了下去,这人瞠大了眼睛,也是惊愕不已的模样,死死的抓住了刀刃,最终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之后,便死在了血泊之中。 墨泫身上,向来一刀一剑齐配的,上了战场那柄缨枪宛若游龙,此刻长刀被这人死死的抓住,墨泫一旋身,反手将腰间另外一边的宝剑一抽,在片刻之间已然是直指太子的鼻尖,相差毫厘。 “靖安王,你大胆!”太子墨廷重喝了一声,“你不要忘了我是太子,你这样刀剑在前,岂是要杀我不成?” “我杀又将如何?”墨泫也回敬他以暴怒,“军前我乃主帅,一切以军令为重,现在城中哀鸿遍野,城里百姓才刚刚遭受过一场肆虐屠杀,你身为太子不但不立寸功,不思悲恸,反而在这里连夜奏乐,诗酒雅兴,此事如若是父皇在前,也必然将你斩杀了,以儆效尤,以正军法。” 墨泫不似在说笑的,语音方落,长剑便直指前去,这下饶是太子有盛怒在身也不敢再次妄言了,只能赶紧的一步步后退去,最后是跌倒在地上,“你,你杀储君,便是造反,你以为父皇会轻饶过你?” 也正在这个时候,徐守策心思敏捷,看到墨泫杀太子之心鼎盛,情急之下便将身旁的椅子给拿了起来,朝着墨泫的手臂这边扔了过来。 墨泫顾不得太子这边了,径自用剑去挡,却见那长剑被卡在椅子上,随着这把椅子掉落在了地上。 “挡住他,有事本宫全权担待。”太子忽然骤起这么一句,随后在徐守策的搀扶下,一步步的退到角落安全的地方去。 太子令下,他身边的一众亲信无人敢不从,何况太子此言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若是在此时杀了墨泫也无大碍。 故而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墨泫一人独挡这堂中这么多人,妖狼人未退,他们先已内讧厮杀了起来。 灵芝本在这府门外等候墨泫的,但是眼见墨泫进去这许久了,而且又隐约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她原本只是帮他在这里看住缨枪的,但是一踏进门去的时候便见到这么多人围攻墨泫一人,她大急之下,将手中的缨枪朝着墨泫扔过去,高喊一声,“接住。” 墨泫将这缨枪接住的这一刹那,犹如蛟龙回海,一瞬间翻云覆雨,横扫千军,任凭太子身边的亲信再如何围攻,皆都无法再动他分毫,直到最后,这些人被撂倒在地,墨泫长枪横去,再度直指在墨廷的面前,“你可知道,此时我杀你的话,比杀妖狼人还容易,我真不明白,父皇还留着你这样的储君做什么?” “墨泫,你阵前杀我,没有好处。”太子见墨泫占据了上风,一时之间也底气不足了。 他知道墨泫骁勇善战,可是却没想到居然这般的刚硬如铁,他那么多的亲信在他长枪下竟无一是对手。 他此刻只能抱以侥幸,“我是太子,如若死在阵前,父皇必定即刻召你回京,到时候妖狼之乱不可收拾,孰重孰轻,你自己想清楚罢。”太子在说着的时候便已是气息的起伏不定,心里压根也是没把握的。 此刻墨泫的目光如刀似炬,落在天子的身上似是一种煎熬。 但见墨泫将握住缨枪一头的手一张开,再度将手紧紧一握,眼中的杀意依旧,看着眼前的人,根本就没把他当成储君来看过。 “墨廷,你除却早出生于我,身而为嫡为长之外,你何德何能,配居储位?”说罢,他竟然是一把将长枪直指,半点没将太子的话听在耳中。 就是灵芝也吓坏了,她没想到墨泫竟然真的能狠下心来杀他…… 太子该死,可也绝不该在此时。 可也在同一时间,城楼处忽然响起了震天的鼓声,伴随而至的是喧天的厮杀呐喊声来,墨泫原本朝着太子直指前去的长枪忽然一顿。 正好,银枪头抵触在他的喉咙处,在此时停止了下来。 墨泫的心头一震,蓦然大惊回首,疯狂似了的朝着城外的方向奔跑去,偏偏在此时,城外…… 狼烟乍起。 第九十八章 苦战 城外,方才离墨泫停顿下来些许时间罢了,便已经烽火燃烧,狼烟乍起了,韩骁一人在城头暂时指挥着战斗,一边已经命人前来通知墨泫了。 不该回来的,墨泫的心里懊悔不已,他早就知道妖狼人定然会再回来这里,他明明守了整整一夜的,可是却是在最后一刻,浪费在太子等人身上。 简直是该死。 灵芝从没见墨泫换乱成这样过,见他拔腿疯狂的往城门口跑去的时候也要跟随上去,可是墨泫却冒不起这个险,“你留在此处,等我回来。” 被他这么一阻止,灵芝也停顿下了脚步,只能目送着他的身影前去。 偌长的街道上,忽然只剩下灵芝一人孤零零的身影,墨泫的身影越走越远,却是不知道为什么,灵芝的心里却越来越难受。 此去烽烟万里,他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寂寂长街上,唯独那从不远处传来的厮杀声音,阵阵喧天响,震得人心肝疼,也在此刻,天亮了,晨曦的鱼肚白散得特快,慢慢的有晨光打破那厚厚的云层,娇弱的阳光倾洒在这长街上,拖长了灵芝的身影。 身后,忽然似有动静,“谁?”灵芝冷喝了一声出来,转过头看去见到燕南征一手托着罗庚,一手在掐算着什么,一副道行高深的模样,灵芝见是他,娥眉一拧,“是你?” 这一路行来,这个原本最会浑水摸鱼、插科打诨的人,居然一路都没有出其他的幺蛾子,这点倒是出乎了灵芝的意料之外,也导致了她差点都忽略了这个人。 “此时正当动荡,你在这里浪荡作甚?”灵芝不屑的道了一句。 燕南征仿佛很忙很专注的样子,甚至都没有心思来回应灵芝的话,只在嘴里喃喃的道:“有劫,有煞,有……有惊无险?还有……咸池桃花?”他越说,脸上的表情却越多,最后干脆一甩手,气呼呼的模样,“这都什么跟什么?” 灵芝看他这一副万事不关己的模样,忽然也显得甚是无奈,“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就这些东西,能退敌?”她走过去,干脆一把抢过了燕南征手上的东西。 燕南征气馁不已,瞥了灵芝一眼,“此处大凶大险之地,灾劫重生,你以为我喜欢来这里?”燕南征嘟喃的说,心不甘情不愿的,“想来伴君如伴虎,皇上哪天不高兴了就把我往军营里一扔,那妖狼族岂是那般好退,这么多年来,我也都以为他们都死绝了咧,谁知道还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灵芝听后,却事来了兴趣了,“听你所言,你对这妖狼一族,倒是了解颇深啊?” “自然,想我祖师爷,当年也是破敌军师。”燕南征一想起这匡扶过景国基业的祖师爷,便满脸的骄傲。 灵芝却轻笑了一声,“你那祖师爷既然这般的厉害,那为何景国凌烟阁内,不予他功名?” 燕南征一摆手,“你这小妖岂能懂得,祖师爷化外之人,功名利禄自然不放在心上,志在天下,匡扶天下。” “那你又为何这般痴迷功名,却连你祖师爷万分之一道行也不及。” 燕南征到底还是被灵芝奚落,他严肃了起来,“我乃是一介凡夫俗子,哪里能与祖师爷相提并论?” 灵芝还是嗤笑不已,她伸手一拍燕南征的肩膀,“那你来说说,这城外妖狼,该当如何退好?”说罢,灵芝似乎是想起了燕南征之前的所作所为,忽而又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不过我警告你,你这次要想再替太子行事,对墨泫不利的话,我大不了不成仙罢,也会叫你挫骨扬灰,万劫不复的。” 她还是记恨着燕南征当时想要杀墨泫的事。 燕南征脸色一阵难看,“往事休提,此次前来我也是迫于无奈,不过也好,正好予我大显身手一次,好证明陛下封我的除妖师乃是明智之举。” 灵芝没空听他吹牛皮,她听着这城头外面的厮杀声,又再看了看这周围一片陌生的景象,“妖狼人我也只曾听说过一二,并不曾了解,你怎么看?” 燕南征被这么一问,忽然有些被问住了的样子,随后整了整自己的情绪,又再清了清喉咙,“那妖狼人纵使有千般强处,总也有些弱处的吧,不然怎么会被困于北寒之地这么些年,至今才出。” 此话倒是提醒了灵芝,“没想到你这呆子,竟也有些见地。”她开怀的伸出手去重重一拍燕南征的肩头,随后又是停顿了下来,仔细的看了看这城楼内的场景。 “如此说来,那妖狼人夺得城池之后应当守住才是,却是狼藉一片,又被人轻易攻下,如此说来,怕是狼性未泯,军纪不足了。”灵芝揣测着。 “谁说不是呢!”燕南征没有什么兴趣的答应着。 “如此说来,倒也并非攻无不克,狼人究竟是狼人。他们被困在北寒这么多年,早已经只剩下野蛮了,这等行军打仗之事看似蛮横强硬,但是说到底墨泫才是老手,不足为惧啊!”她娇俏的说道,抿起唇来煞是好看,随后却是朝着城外那片混乱的战场看去,心下一沉吟,道:“如此,我得早早找到墨泫与他说才行,与妖狼人之战,不可硬扛。” 说着的时候,已然拔腿朝着刚才墨泫所去的方向而去了。 虽说灵芝是看到了妖狼族的这一点不足之处,可是却是没有真正意识到妖狼人战斗力,这绝非当初在京畿的时候那群虚无的妖灵妖兽可比拟的。 这于血肉之躯的墨泫来说,这就是一场苦战。 浴血城头,他们一路披星戴月的赶来到这里,一举夺回了北城,那便只能死守住,如今面对妖狼族的再度回来,哪怕是死,也得硬扛下去。 在刀光剑影中,妖狼人没有战甲,刀剑也并不精良,但是那狰狞着的面目下,那牙齿仿佛狼一般露出来,以及那比常人要大的拳头,以血肉之躯竟然犹如巨石般碾压前进。 这场战,不好打! 第九十九章 如火般的男儿 城头战鼓擂动,瞬时之间妖狼人再度席卷前来,墨泫才下城楼则又折返了回去,战场上一场厮杀十分激烈,血肉横飞,前所未有的惨烈。 果真如同传闻的一般,妖狼人噬血残杀,力大无穷。 那些妖狼人身上并没有披战甲,刀剑劈砍在他们身上的时候,鲜血流淌,可是他们跟没有知觉的一般,竟是继续持兵器冲向前作战。 妖狼人力道横生,那披散的发下双目狰狞无比,兴许是多年来在苦寒之地练就的隐忍与韧劲,每一刀劈砍下去,其力断金。 就在这样实力悬殊的苦战下,墨泫从一开始的难以适从到最后逐渐的迂回包抄作战。在城外这片平原上,这些妖狼族的人凭借着天生的力气与狰狞所向睥睨,可偏偏如此,墨泫还是最后重新将他那溃散的军队给集结了起来,慢慢的,一点点的将这群野蛮妖狼给尽数包抄在了阵里。 墨泫真不愧为战场上的老手,这一场包抄分里外两层,任凭着妖狼人再如何骁勇善战,可是被景国军队这样一层一层的包围住,一层打得乏了便往后退去,换做外层士兵上前交战。 就此来回,任凭妖狼人再怎么样的野蛮英勇,也难以抵挡住这样的车轮作战方式,熟知战场的墨泫心里清楚,这样下去如无意外的话,此一群妖狼人必败无疑。 姬老将军一战失礼,怕是被这些妖狼人刚出苦寒时候的阵势给打乱了阵脚,出征之前墨泫听闻这些野蛮妖人是何等何等的厉害,可是到了真正交锋的时候,却是发现他们英勇有余,章法全无。 真真是可怜了那姬老将军,就此白白丧命。 墨泫如此想着,则是又命人紧催着战鼓。 灵芝也从城里一路折返回来,等她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原本心里的担忧在看到眼前这行军的景象的时候,却是忽然停顿下来了。 她看到战马之上的墨泫如此的意气风发,将帅无双,她忽略了一件事,这墨泫乃是多年战场上出生入死回来的,他对付什么样的敌人都有他的计谋,或许在这一战之中,他的嗅觉要比任何人都灵敏,只要一交锋就能够快速抓准敌人的弱点。 她忽然莞尔一笑,“墨泫不愧就是墨泫,仙尊转世的,再如何也该当是事间好男儿,岂会被区区一群妖人给折了呢?”她许是多心了,才会在刚才那样的担忧。 随着时间的消逝,这一轮车轮战可谓是给了妖狼人一记痛击,自出苦寒之地之后,妖狼人之做风令人闻风丧胆,朝野之上一片哗然。 可是现在墨泫一上战场,便很好的给了他们一记迎头痛击,这也使他们一战激励了军心。 这一战眼见是要大获全胜了,可是就在这车轮阵里的妖狼人即将无法再支撑下去的时候,从天边处忽然一阵绝地而起的哨响之声骤然传至,这声音像是从地底的最深处传扬上来的一般,直穿透人心。 在听到这一声哨响声之后,但见那些原本已然战得疲惫无力了狼人却向是救星来到的一般,骤然兴奋不已。 从城郊外远处的方向,又一骑妖狼人狂奔而至,这次,带头的是他们那个穿红衣的首领,只是现在却带上了一张银色的面具,看上去獠牙狰狞,十分的骇人。 首领身骑在战马上凛冽生风,原本只是带兵出去征战这周边,却没想到在抢到了食物归来时,便见到城池被人夺了,就连他的族人部下都别围困于此。 见到此景之后,首领赤粼一阵高声大喝了起来,“将所有人统统杀尽,杀尽……”高喊着此话的同时,却见这首领已然挥刀驰骋向前了,带着身后那猎猎兵队,长驱直入,一举打断了墨泫车轮阵。 墨泫没有想到妖狼人居然还有援兵,在这里无法尽数将这些人给困死,又遭逢身后带着面具首领前来大战,墨泫只好分出一支并对出来,自己手持长枪便上前迎战。 “我乃首领赤粼,前面黑衣小将是为何人,某不杀无名小卒。”那赤粼首领倒也是狂妄,在说完之后又不忘自报自己的战绩,“你们那姬老将军也当得一世英雄,死在我刀下,正好祭祭锋口,他也不冤……” 原来,是此人斩杀了姬老将军的。 墨泫心里有底了,怕是前面的妖狼人好对付,这后面这个如火一般的男儿才是真正的对手。当即,墨泫不敢懈怠,这一调转战马的马头便迎身上去。 又是好一场交锋。 这个赤粼首领不与旁人长得那样粗犷野蛮,从这身段看却是高大威武,足有八尺,挥动这手上金刀的时候,重踢着马肚的时候,就连他身下的战马都吃痛不已,步履更急着朝前了。 妖狼人的天生勇猛,墨泫今日算是彻底见识了。 就在此一番正面迎击前去的时候,二人长枪金刀正面交锋而过的时候,那金刀击过之处,墨泫只觉得握着缨枪的虎口被震得生疼,他只得更加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长枪。 墨泫尚且壮年,况又百战沙场,次已愤然正面交锋都对这个首领有所忌惮了,更何况年迈的姬老将军? “我乃景国靖安王,墨泫!”墨泫开口,于这混战之中他与这赤粼首领严阵以待。 于他们两个人而言,他们的对手只有彼此罢了。 就是那赤粼,面具下面孔此时都带着阵阵的铁青,刚才只一回合,他便刺出了眼前这个黑衣将领的实力了。墨泫被他震得虎口生疼,他又何尝不是? 下意识的,赤粼又再度将那手上的金刀给握紧了,也直视着眼前的墨泫,道:“靖安王是吧,皇帝的儿子?如此正好我,等我再把你的首级砍下,悬挂于北城城头,我要告诉全天下的人,妖狼人……又回来了。” 说罢,再度重踢马肚。 骏马吃痛不已,又再度亡命似的朝着前方急速狂奔而去…… 这个如火一般的男儿,遇到前方如冰似的墨泫,在这一刻交锋决战,仿佛像是早就注定好了似的,在所难免,避无可避! 第一百章 烽火、红颜 金刀霍霍,在首领赤粼的手上奋力一扬,抡了一圈之后再度策马冲向前去,战马对战马,金刀对长枪,在这硝烟之中二人几个回合下来,却难以见真章。 烽火之中,景国之军与赤粼那边的人,从一开始的胜负已分,到现在的再度陷入了难解难分。 这一场战,又不知道要打多久了,灵芝在那城头上看着这场战役的时候,心里也开始替墨泫焦灼起来,“再这么下去,形势于我不利。” 她想着,兀自一人站在这城楼上,“该有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妖狼退兵呢?”她来回萦绕着,听着这城楼上战鼓催动的节奏,灵芝随着这鼓动的声音,心里却越发的烦躁了起来。 “我就不信,那些狼人真乃天降神兵!”她说着的时候,身后的燕南征却是难得的登顶城楼上来,远远的眺望着前方的战况,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频频摇头。 “一个红如火,一个冷似冰,这场战都不知道鹿死谁手,孰胜孰负。”他说着。 灵芝侧首,忿忿的瞥了一下他此刻的频频摇首的态度,“定然是墨泫会赢,你休要阵前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她说着,眼光却是直直的落在阵中那个穿着火红色衣衫的男子身上。 那个红衣男子看不清楚颜面,那面具罩在他的脸上,隐约泛着光辉,在此刻无比的耀眼夺目,灵芝越看越不顺眼,“看我将此人射下。”她说道,就转身在这城楼上寻来一把弓箭。 燕南征见到她拿着这弓箭的模样,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也懂得擒贼擒王的道理?”他说道,又是不屑的一笑,“我来教教你怎生弯弓揽月罢!”说着的时候,便急忙忙的一把抢过了灵芝手中的弓箭。 灵芝忽然觉得好笑了,“你什么时候也这般积极了?”向来一遇到危险他这人都是最先跑开的,现在却是这样主动请缨,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骤然,灵芝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再度揪起了燕南征的衣领,“你该不会还想对墨泫不利吧?我告诉你,他现在可是生死关头,你敢对他动手的话,我立刻将你也推下城头去喂野狼。” “你这不小瞧人嘛!”燕南征挣了一下,挣脱开了灵芝的钳制,“这么好的立功机会,我怎能错过?” 他不笨,太子那边既然无法投靠,自己又与墨泫之间不欢而散,自己自然得给自己找机会立功。而今城楼上的情况他也看得真切了。 城楼下方厮杀得正不可开交,他又不必深入敌阵,就此在城头上如若能一举射杀下敌酋的话,倒也是美事一桩。所以,这等城头射杀的事情,他何乐而不为? 只要到时候能够立功回京畿,皇帝一高兴了便有所嘉奖,他又何必想着去巴结谁? 这么想着,燕南征的冲劲就更大了,张弓挽箭,势如揽月,箭端朝着战场上的那一抹火红色的身影而去,只见到他决心前所未有的坚毅,就连灵芝在旁边看到了,都不禁有些刮目。 果然,每个人都有他潜在的一面,像这等吊儿郎当的人,真有决心做一件事的话,也是不可小觑的。 弓如满月,燕南征蓄势而去,这一箭射去的时候,他都有满腔的志气随之焕发,“啊”的一声高喊了出来,弓箭势如劈竹,一箭直去,朝着那战场上去,朝着那个火红色的男儿去…… 弓箭破开了这风,在半空中射出一个怕漂亮的弧度,就连灵芝看得都有些惊了,双手紧紧的握着。可是,却是在看着那长箭破风前去的瞬间,才射出城楼三丈远,便失了后力,从一开始的踌躇满志,到最后的后续无力,灵芝眼睁睁的从一开始的紧张到最后的失望。 那把箭,掉落了下去。 没射着,更别提射杀那战场上的敌方首领了。 “我就知道,不应该依靠你的,你能有什么用?”灵芝终于是忍不住咆哮了起来,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被这个燕南征唬住了,还以为他这一箭带着这么重大的决心,应当能够射杀了那个赤粼才对,却没西欧昂到到最后,竟然徒惹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 她气愤的将那弓箭给收了回来,拿在自己的手上的时候,空弓的时候弹了几下,确定弓箭依旧没有问题的时候,才重新张弓搭箭,她依靠自己更加实在一些,这个燕南征真是徒有其表,败絮其中。 燕南征也有些难以下台的样子,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我……我这不是一时失手嘛,更何况那敌首那般的远,寻常箭矢根本难以近前去。” 他说着的时候,灵芝不悦的侧首盯了他,这下,燕南征原本还想再为自己说上几句,以至于不那么丢脸的话,被灵芝这么一瞪也只好尽数又吞了回去,讪讪的站在当处,不再言语了。 反倒是灵芝,虽然看这燕南征不怎的顺眼,但是他刚才那一句话也着实提醒了灵芝。 此处城楼的距离与那战场上赤粼的位置相距甚远,寻常箭矢如若没有超高的箭术的话,只怕是难以射杀得了他。 这么想着的时候,灵芝动作停在当处,心里在盘桓着该如何才是好。想着的时候,灵芝忽然又是抿唇一笑,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在燕南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但只将指尖一动,那泛着绿光的妖气缠绕在这箭矢上方,这一刻她的动作却让燕南征恍然大悟,他看着灵芝的时候直指着她,“你……”却难以说出话来。 这个小妖精,倒是有几分心思。 灵芝自信一笑,端正了自己拿着弓箭的姿势,银蜡箭端直指着前方战场上如火的男儿,那个端坐在高头战马上的敌首,去死吧! 她将手给一松开,那原本还寄在弦上的长箭“咻”的一声破风而去,这一箭,不比刚才燕南征那一箭。 但见这烽火城楼上,红颜执弓而立的身姿,举世无双。 第一百零一章 将在外 烽火,红颜。 居于城头之上,长箭破风前去的那一刻,就是灵芝心里也没底了,执着弓的手已然不动,眸光紧紧的锁住那箭矢射去的方向。 战场中,如火如荼,不管是墨泫还是敌方的赤粼,谁都没想到在那城头之上居然会有一支弓箭缠满妖气破风前来,“咻”的一声前来刺入了这片疆场内,“哐”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长箭带动了妖气这一下正好打在了赤粼带着的那面银色的面具上,面具被击,一分为二,顺势掉落马下。 那面具下,妖狼人的首领赤粼首见真容。 此人倒不似其他妖狼人那般狰狞野蛮,与寻常人无多大差异,唯独棱角格外分明,剑眉星目,唯独那眸光中的杀意太甚,让人望之生寒。 “是谁暗箭伤人?”那chilin也是火爆脾气的人,那一箭打破了他的面具,也将他的侧颜给伤破了一道血痕,斑驳触目,反倒是衬映得他比一般的妖狼人要更加俊逸些。 墨泫也狐疑。 二人战马皆都被这一箭所吓,皆都持缰往后退去,墨泫顺着那箭矢射过来的方向看去,赤粼也是。 但见那城楼上方的身影,虽说是她此时一身的戎装,但是那如玉一般的气质却是让赤粼也是为之一怔,那个银衣少年……就此端立城头之上。 城头上,灵芝在看到那一箭只是破开了对方首领的面具的时候,当即又再伸出一只手来,便见到那燕南赶紧的再度将一支羽箭送到了她的手上去。 如法炮制,还是像刚才那样,羽箭的上方缠绕满了妖气,在妖气的带动下再次破开了风前去。 这一下,那赤粼是眼见着这箭矢前来的,那箭端的上方缠绕着绿色的妖气的时候,致使得赤粼瞬间就调转了马头想要避开来,可是没想到这马头调转的速度并没有灵芝的这一箭的速度快。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赤粼才转身的时候箭矢就过来了,这一下实打实的刺穿了血肉,穿个u哦了赤粼的手臂去,绿色的妖气沾上了血肉,像是火苗被骨血熄灭了似的燃烧起一阵阵的轻烟。 那刺痛的感觉贯穿了心肺,赤粼强忍着这一阵锥心般的痛楚,龇着牙朝墨泫忿忿的看去,“卑鄙的人类,竟然暗箭伤人,我们走着瞧,我会再次将你们全部屠尽的。”声音洪亮,带着怒气,随后便一声长啸的声音响起,挥霍着手中的金刀,催着身后的妖狼军队撤离北城。 这一战,虽说胜了,但是也伤亡惨重,妖狼人的战斗力不可小觑,俨然是压倒性的存在,就是在之前车轮战之前,墨泫也惊讶于这些妖狼人的毅力之持久。 北城这边也鸣金收兵了,这一片战后的城楼前方,尸体倒了一地,那硝烟燃烧的尽处,是有妖狼人的尸骸,也有我军的。 墨泫策着马,走在收兵队伍的最后方,韩骁负责接应了。 在城门口处,韩骁见到了墨泫策马归来的身形的时候,看到他那眸光之中的疲乏之色,韩骁也山前去牵起了墨泫战马的缰绳,“王爷,这一战辛苦了。” 谁都看得出,这一战不好打,打得极其不容易。 墨泫翻身下了马,手执长枪的身姿不动,依旧是将眼光放在城外的这片刚才大战过后的疆场,眼中尽是悲悯之觉,“将在外,方知征战苦,姬老将军当时年事已高,真叫他抵挡这些狼人,真是难啊!” 早知道的话,他就不该逗留在京畿,而是在回京之后就速速向父皇请命,或许能挡下这一劫。 韩骁听着墨泫的这一番话,心思沉凝了下去,不敢再言其他。 “可是,这一战的代价是大,但是也证明了妖狼族并非攻无不克,也并非天降神兵,不是吗?”轻灵的声音从城楼上方传下来,灵芝这一身银色男儿装煞是好看,衬得她既英姿无双,又如玉般诱人。 她此时双颊生光,刚才城楼上那两箭射去,也让灵芝摸清楚了对方的底细,“这些妖狼人,半人半妖的,真要对付也并非无计可施,想来不过如畜生般蛮横,又大致模仿人为,不足为惧。” 墨泫循着声音望去的时候,正好见到她负手在身后,从城楼上走下来的模样,那侃侃而谈,双目生辉的样子倒像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刚才你那两箭,倒是射得好。”墨泫言了一句,随后将手中的长枪朝着身边的韩骁一扔,兀自朝着前方灵芝那边的方向走去。 见到墨泫夸赞灵芝,那在身后的燕南征也想要邀功,便急急忙忙的道:“我也有份,我也有份,是我在边上递的羽箭……”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灵芝将他的头一推,兀自走上前去,来到墨泫的面前,她笑着看向这个一脸疲惫的男子,“经此一役,想必乏了吧!”说罢,她竟是不经意的伸出手来替墨泫擦拭掉他脸颊边上在战场中溅到的血迹。 这一动作亲昵得就连墨泫也一怔,即便是此刻身体再累再乏,他也泛起了一抹笑,对着灵芝问道:“那你呢,看似已有所收获?”他知道,灵芝是个妖,或许对付妖狼人,从她的角度来看要比他们凡人更加清楚一些。 灵芝却始终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在听到墨泫这么一问的时候,只频频点头,“正是呢!”她好生开怀的模样,“你看这妖狼人,能够三日内连下三座城池,证明此战力非凡。但是,无论是谁,攻下了北城这等重要城池之后,却又首领亲自带兵外出觅食,将零散兵力丢在城中,这代表什么?” 墨泫被她说得,也陷入了沉思中,抬眉问:“代表什么?” 灵芝说得激动,竟然扬起手来,“九首山上的野兽们,外出觅食的时候也是成群而去,再成群而归,这就代表了,这些狼人……还不足以成就军队纪律,所以他们打得下城池,却守不住。” “这就代表了,他们行军全靠天生蛮力,并无章法。”灵芝一口气说完。 此一言,忽然惊醒了所有人,墨泫也甚是诧异,“这点……我也觉察到了。”他说着,依旧是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灵芝,他是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妖精,这才刚跟随他出征几日,便能看得如此通透了。 果真是,天生灵物。 第一百零二章 兄弟阋于墙 灵芝被他看得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兀自将头给垂了下来,相比对刚才的侃侃而谈,现在这一刻更像是个凡间的娇羞小女人,“你……却是看的什么?” 墨泫轻笑了一声,这一笑,抚平了战场上太多的风尘。 这一场战役下来,他不但乏了,对妖狼族也有更深一步的认知了,只是他没有想到灵芝居然也能帮到自己,这一点让他觉得甚是欣慰。 “难得,灵芝这一次随军前来,倒是来对了。”墨泫最后只化作这一句,随后伴着她再度朝着城内回去休息。 身后,城门口处韩骁在负责安防,一片忙碌,衬映着此刻安静的朝回走去的两个人的身影,如此寂寂,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身后残云硝烟,尽与他们此刻无关。 “那接下来呢,怎么办?”灵芝关心的问,伴随着墨泫出征,历经了刚才城头上所眼见的场景,她也忽然开始明白了墨泫心中的孤寂,在这么喧嚣的战场上,生死未卜,任凭是谁都是满心的沧桑。 墨泫轻叹了一声气,这倒是鲜少见到,而后他道:“妖狼首领被你所伤,短时间内估计不会有大规模进攻,但是按照他们兽性未泯的天性来看,要么不进犯,要么就是更大规模的报复,所以我想在此之前先摸清楚他们现在扎营何处,率先出击。” “直捣黄龙?”灵芝停下了脚步,煞有其事的看着墨泫,对于这个男子的胆色,她却是有所改观。 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其实早已经忘却了当年仙尊的身影了,毕竟当年在海上仙山上的仙尊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仅仅只凭那一面之缘便结下了不解之仇,哪里比得上现在这样朝夕相处,知之甚详。 墨泫我兀自点着头,并无在言语,正好走到先前我与太子起了争执的府门不远处,这一次太子却偕同他的亲信们站在那门口上,迎风直立,像是在此恭候墨泫许久了似的。 “他们又想做什么?”灵芝看到太子等人的时候,眼中不禁浮现出了鄙夷的神色来,她本想让墨泫别去理会他的。 但还是前方太子却已经做出了请的姿态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二弟,你我应当好好一谈。”太子的声音洪亮的说开,身形挺直,俨然顶天立地的模样。 “莫要理他,谁知他又暗藏了多少祸心在其中?”灵芝轻哼了一句,不屑的说。 然而,这一次墨泫却没有听灵芝的,而是在灵芝想要拉开他的时候,他迈步朝着前方走去了,径直往太子那边的方向走去,灵芝这下大为吃惊,根本不明白墨泫的心里在想着什么。 太子虽说与墨泫并不热络,甚至相互仇视,但是终归结底二人还是兄弟,之间的心思于对方而言都是最了解敌人,所以太子知道什么才是最能牵动墨泫的心的。 那一句外御其侮,正是刺中了墨泫的软肋处。 墨泫也有一腔的抱负,与太子斗争多年,这一句话却是能让墨泫将所有的成见都放下,私仇再大,终不如家国,这就是墨泫。 故而他不理会灵芝的话,径自走到太子的面前去,孤身一人,面对着太子等人的阵仗,更是显得刚毅无双,一人千钧。 “难得,太子兄长有外御其侮之觉悟,适才一战,当真不白打。”墨泫冷冷道。 太子亦是轻笑了一声出来,侧着身请墨泫进屋一谈,可是墨泫却是眼光依旧冰冷的放在太子的身上,在这一战之前两兄弟还在这间屋子里面一见生死,而今太子却又故作大方的想要邀请墨泫进屋,墨泫不动如山,压根就不给他这个面子,让太子好生尴尬的站在那里好一会儿。 “还是走走吧!”太子尴尬了好一会儿之后,见墨泫是再不肯相信自己了之后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走下门前阶梯时身后的军师与亲信都要跟随上来的时候,太子转身一喝,“你们都留在此处,我与二弟谈谈。” 太子说得极其诚恳的样子,听得身后的灵芝倒是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原本以为墨泫不会与太子私底下前去攀谈的,谁知道墨泫竟然也调转过头来对她说:“你也累了,先行回去休息。”说罢,不待灵芝抗议,墨泫便径自与太子朝着这街道处走去。 “我……”灵芝有些生气,娇俏的小脸上还带着愠色,盯着这两兄弟走去的方向,这二人的身影街都是绝世无双,可是偏偏怎么看都凑不到一块去。 太子与墨泫并肩而行,二人倒是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平心静气的交谈过,倒也是一桩奇事。 在听到墨泫与灵芝所说的话的时候,太子眉峰一挑,沉吟了一会之后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待这位姑娘,倒是真不错。” 此言,莫名的使人想起了远在京畿之中的邱剪容,太子也好,墨泫也好,皆是如此。 墨泫侧首望了太子一眼,顿了一下之后则也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讲,“好好待剪容。”这是墨泫所能为剪容说的最后一句话,既然当年的誓言早已经散了,那么便只能让她在太子的身边幸福,他放开了。 太子也我沉默了下去,二人就此静默着向前走去,走到了这街道尽处的时候,正好是前方鏖战过后的城门口,韩骁依旧守在那城楼面,回首过来的时候看到墨泫与太子二人并肩走来的时候,韩骁愣住了,原先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定睛一看,确实是这二人。 韩骁看得出这两人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在谈,虽说心中惊讶,但是也依旧是戍守在这城楼上方,目送着这两兄弟走出城门口,站在前方这片宽广的地面上。 战火的狼藉过后,不少士兵在那里清理着如山的尸体,滚滚浓烟背后,是无数将士的生死所换取来的,万里山河锦绣。 “你高座京畿储君之位,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吧?”墨泫开口,依旧是双眸凝视着前方,眼中平静无痕的眸光,却是难以掩饰住心中的波澜壮阔。 他是从这片战场上走出来的,无论过多久,每一次见到的时候,都是这般的难以平静。 这就是他与太子,最大的不同。 第一百零三章 不过尔尔 “二弟,我想一直以来,你都对我有所误会了。”太子也将眼光触及到眼前的这片战场上去,只是,他与墨泫不同的是目光触碰到这片狼藉的战场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的感触。 沙场百战,将士浴血奋战,不正该如此吗?这的是他们的荣誉。 墨泫一笑,神情之中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太子也是轻然一笑,“我知道,因为当年母后的事情你我之间有太多的误会,当年我以为你的母妃是杀人凶手,于我而言你与我就是不共戴天的,可是后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你我又何必再这么势不两立呢?说到底了,你我终究都还是兄弟,不是吗?” “可凶手到底还是我的姨娘,不是吗?”墨泫反问了一句,眉目凝聚成霜的看着太子,彼时的气氛,骤然之间也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很明显墨泫对他的戒备还在。 若说是太子忽然化干戈为玉帛,墨泫是如何都不信的,莫要忘了,在这场战役之前他与太子之间还刀剑相向。 “二弟,你如此说来,未免太不不近人情?”太子尴尬的道,语气之间也变得有些不和善了起来,他说到底还是太子之尊,“你总该不会怨我私自动手杀了莹妃这事吧?你莫要忘了,凶手是她,她死得并不冤,真正要说冤的可是你我两人。” “姨娘之事,我并不想再言。”墨泫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对于姨娘的事情终究还是难以释怀,但是却也无从怨起,她是害了母妃,也害了自己这么多年,但是她同时又这么多年与自己相依为命,如今她一死了,正好解脱了。 墨泫……恨不起来。 “你怨我当时害你?”太子还是揣度的道,今夜似乎在经过一场争执之后,太子反而是更加在乎了墨泫的想法似的。 墨泫侧首凝望着太子,显然他的心里也甚是疑惑了起来,可是对太子心中尚且存留一丝不屑,“将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你我前情恩怨皆可一笔勾销,唯独这一点,你不觉得过分吗?” 太子一怔,浑然没有想到墨泫居然是记恨这一点,在一阵反复之后,则又是哈哈大笑了出来,“二弟,征战劳苦,你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你身无寸功,何来劳苦之说?”墨泫不给他留有半分情面,气氛再一度陷入了尴尬之中。 墨泫抬首看去,指着这上方的城门楼处,语气悲愤不已,“我多年征战,天下还没太平尚且不敢言说劳苦,就说那被敌军枭首示众的姬老将军,一生戎马跌宕,最后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他又何曾言说劳苦?”墨泫越说越是气愤,最后干脆将衣袖一甩,兀自站在这城门口处,目光深邃,凝望着这远方。 太子根本无言以对,脸上只剩下难堪的颜色,一阵红一阵绿的,煞是难看,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头,心有不甘,但是此刻却难得的将心中的愤怒给压了下去。 “是个男儿,都有血性。”太子说,对墨泫的指责他并不去多做反驳,他此刻但有自己的目的,“我此番前来也并非是想要与你争功,你该知道我乃是嫡长子,废黜牵动朝堂,不管我有功还是有过,父皇都会包容的。但是,我也想征战沙场,二弟……姬老将军之死,于我而言,也是一种震撼。” 此言,却是大大的出乎了墨泫对这个太子的了解,他并给是这等血热沙场的人。 太子知道墨泫此刻看着自己是什么意思,“你心中作何感想我无需知晓,但是姬老将军之死对你来说是一种打击,我又何尝不是?他也曾执剑教我,算得你我之师了。” 这一句话却是说出了墨泫心里最不愿意去触的一个点,也让墨泫的脸色缓和了一下。 “征战沙场,男儿皆有份。”太子说到动容处,竟也是抬首起来朝着之前悬挂姬老将军头颅的城头望将过去,眼中隐约有着泪花浮动,“二弟,今夜与你争执过后,我想通了,你乃是此次出征主帅,我正想向你请缨,痛击妖狼人,我应当出战。” “你?”墨泫这下倒是真的讶异了,目光狐疑的看着神情坚定的太子,闪烁不定,对于他的人认知墨泫是不敢轻信的,但是无奈这一次有姬老将军热血在前,又亲眼见到妖狼人蛮勇在后,不禁让墨泫心旌动摇了起来。 “二弟不肯?”太子挑眉问,随后却是退了一步,作势就要朝着墨泫跪下去的样子,“难不成要我向你下跪请缨?”说着,他顿了一顿,像是抛弃了荣辱一般的往后一退,就要跪下的模样,“就算是为了姬老将军,请二弟拨我一支兵马,助你一臂。” 果真,太子朝着他跪了下去。 墨泫将身一转,“你乃是储君,跪我于理不合。”说罢,他明显不想收受他的礼节,随后朝着城门里面的方向走去,在太子脸色犹豫着想要再度开口的时候,墨泫也住了脚步,“我敬你尚存一丝男儿热血,姬老将军泉下有知也该欣慰,我将韩骁手中兵马分你,明日帐中议事。” 这是……他允了。 太子有些难以置信的愣在当处,随后风吹来,他不禁呵呵的笑出了声音来,“墨泫,看来……你也不过尔尔嘛!”太子起身来轻拍了自己的膝盖,将上面沾染的尘埃给拍下。 侧首看向了这身后这片疆场,沈琼依旧是默然的,“将士军前一死,便是保家卫国,死得其所罢了。”说罢,他也转身回了城门内。 还在刚才的府邸前面,太子不归,军师等人都还是依旧守在门前不敢离开。 远远的看到太子回来了之后,徐守策赶紧下了阶梯前去相迎,“如何了,殿下一切可曾如愿?” 太子瞥了他一眼,脸色明显难看,徐守策还以为殿下灭有说服墨泫,谁知道太子指着他说道:“你出的馊主意,我告诉你,这一次如若不能一举将他置之死地,我回头宰了你。” 刚才那一跪,太子只觉得全然的羞辱。 他这辈子,除了父皇,不曾跪过别人,唯独这徐守策给他献策,要他无论如何拉下太子的尊贵,非得要到兵不可。 第一百零四章 一计定生死 墨泫的住处安排在一处普通的民居处,身后大多士兵歇息也在此处,与那太子不同,这里没有温香软玉,也并无诗酒作乐,但是却是墨泫最自在的去处。 从城中解救下来的那些居民都被安置妥当了,只是那些被屠杀的百姓却始终让墨泫的心难以放晴。 他难以像太子那样,在这等尸积如山、战鼓喧天的情形下作乐,他就是连安寝都未必能眠。 在这民居前方,有原本人家用来堆放柴火的对方,有高高的一处绳索结起的架子,此刻灵芝正坐在那上面百无聊赖的等着墨泫归来。 却是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即便是有再多的烦郁,在见到这个女子的时候也烟消云散,终归不再归时无人等候,最起码她还会在这样凛冽的深夜之中默然等候,如此便足以。 墨泫跨步上前去,“昨晚跟在城头上守了一夜,你现在不趁着有时间休息?”他上前去,靠在她边上的那一根木柱子上看着她此刻坐在那木架上一摇一晃的姿态,这个女人,好像从来都很喜欢荡秋千的样子。 以前在府里的梧桐树下,现在在这里……居然也能苦中作乐。 灵芝见到他归来的时候,兀自厚唇一笑,“我自是不放心你的,你那个太子兄长心是黑的,你稍一不慎的话,只怕是要跌进他的万丈深渊不可,所以我得等着你回来。” 墨泫被她这认真的姿态给逗笑了,“这次,该是你小人之心了。”墨泫说完收回了自己的笑,深深的凝望着这顶上的天,浓云滚滚,因为战事的缘故也显得格外的沉抑。 他忽然说:“这次,太子想要一并出征,他向我讨要兵马了。” “绝不能给他。”灵芝想也不想的开口了,随后也赶紧跳下了这木架子走到了墨泫的面前来,她端详着墨泫此刻认真的神情,她伸出手指指着他,“你该不会……答应了吧?你真是的,你也不想想他昨夜那副德行,他适合吗?再说了,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你的命,你不怕他在背后使绊子?” “平时或许会,但是现下,我想不出我若死了,对战事有何益处?”墨泫道:“他不会打仗,在此妖狼一战之前,他该是不敢妄动才是。” “若是敢呢?”灵芝大胆问。 墨泫抬起眼睑瞥了她一下,心中有那么一刹那的犹豫,但是随后他选择了相信,“他也是姬老将军调教过的学生,何况……他说得对,男儿皆有血性,或许这一次,他是真的想要出一份力,若是如此也好,与妖狼这一战,我也需要人手。” 他并不介意太子前来抢功。 灵芝娥眉轻拧,始终是信不过太子那厮,“他有血性,我却是不信的。” 墨泫伸出手来轻抚了一下她的头,秀发有些凌乱,她束起的发将她的脸衬得更是如玉一般,他也狐疑不定,道:“罢了,父皇将他丢到我军中来,他也绝不可能认错碌碌无为的,且让他参战也好,明日让他来帐中商议,我打算趁着妖狼的首领被你所伤,先行出击,把握住这次机会,看能否一举歼灭。” “他难道能冲锋陷阵不成?”灵芝不掩饰自己对太子的鄙夷之色。 “自然是不成的。”墨泫说,沉吟了一下,“我自打算与韩骁深入敌阵之中,他在外支援,负责接应。” “若他不肯接应呢?”灵芝倒是想得万全,那太子行事诡计多端,再加上身边的那个军师又不是个善茬,难怪灵芝多想。 “不肯接应也无妨,我身边还有韩骁。”墨泫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灵芝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你有安排便好。”想了想,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头指着自己,问:“那我呢,我该如何出力?” 墨泫轻笑了一声,起身来转入屋子中,“你自然是留守北城,看护城中居民,责任重大。” 灵芝皱了皱鼻,“不想让我跟着去就明说,何必这么冠冕堂皇。”她说着的时候,也兀自打着哈欠,看着这片阴郁的天,好不容易有一丝阳光折射了出来,灵芝的心也不再紧绷着,转身也入了墨泫刚才隔壁的那间屋子里去休息。 大战过后,城中安静了一日,但是城头上却始终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都是墨泫与身边的几个副将轮流看守,谁都保不准那穷凶极恶的妖狼人几时会再度来进犯。 堪堪将军队整顿了,也让大战过后的士兵休息了一天,过后墨泫如约在营帐之中布置这一次的出击行动。 他派去的探子十中回来两,得出情报是妖狼人在绕过北城不远处的那处山城口扎营,还是一如之前的模样,山城中并不是妖狼人选择居住场景,他们只不过是当成了一次掠夺,他们还是将身后的山谷霸为老巢。 以那狼谷为起始点,向周围不断的征战。 这便是妖狼人目前的行军轨迹,却也符合了灵芝对自己说言的话,这些妖狼人终究还是没能摆脱狼人的习性,与人不同。 如此一来,墨泫也有了个全盘的计划,命定了到傍晚时分先由太子等人带兵先行拿下山城,引来妖狼人的忌惮,他则是与韩骁带兵埋伏在狼谷的出口。 一计定下,全军领命。 出征之前,墨泫还是那个命令,将士与战马只食半饱,不许多食,剩下的尽数在身上携带干粮,随时候命出战。 出了营帐,太子的脸色黑得难看,在商议军情的时候,墨泫全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雷厉风行,在那沙盘上兀自指点江山,根本没把他这个储君看在眼中。 太子那是忍了许久,才没有当场暴怒出来。 徐守策倒是好得许多,对于墨泫这般对待他是早有预料的,在太子出了营帐之中等待点卯的时候,他反而是劝慰太子,“殿下求仁得仁,何必还与他这一般计较呢?要想知道咱们一计定生死,那墨泫并无活路,再忍此一时罢了。” 此时的太子一身的戎装,本是英姿勃发的,可是却是因为气愤的原因而失了风度,他的手上抱着盔甲,指着徐守策说:“但愿一切如军师所言,那墨泫,还妄想我为他断后支援,哼!”说罢,他将这头盔忿忿的戴在了头盔上。 转身走去的时候,正巧与那朝着这边前来的灵芝打了个正面。 太子一愣,也不知道刚才他的话灵芝是否听见了,二人忽然就这么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 灵芝不动声色,但也只与太子这般四目相对了一下,也不说其他的话,便依旧朝着前方走去,留下太子与那军师面面相觑了起来。 “军师,她刚才,不会听到了吧?”太子心存一丝不安。 军师思忖了一下,随之摇着头,“听没听见都无妨了,现在大军即将出征,她就算是去告诉墨泫也无济于事了,军前改将令,此为大忌。” 闻言,太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来。 灵芝离开了太子的视线,那原本走得缓慢的步伐却是忽然变得着急了起来,脚下步履匆匆不已,她的心跳也倏忽之间加快了起来,她得找到墨泫。 果然,太子与他那军师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只是此刻墨泫在忙,营帐之中谁都离开了,就是只剩下墨泫一个人,灵芝匆匆找来这里的时候,见到墨泫还站在沙盘前面研究地势的时候,灵芝这才忽然放心的一笑,“我总算找到你了。” 她走上前去,“趁着尚未出军,你将太子置在城内吧,他不能随军出战。” 第一百零五章 红颜一怒 墨泫抬眸起来,眼光与那铠甲相映成辉,却是深不可测,沉寂得如同寒潭一般,不兴半点波痕。 灵芝看到他这么淡然的样子,心下却是急了,“你听到我说的没有,太子不能随你出征,我刚才亲耳听到他说不会与你支援的,你孤身深入狼谷的话,定然有危险。” 墨泫闻言,不禁一笑,“行军打战从来就不是一件安全的事,若不将生死抛诸脑后,还上战场作甚?” 灵芝被他这么一说,竟然一时语噎,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感觉,顿了许久之后才道:“可是太子他……”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好自己该说什么,“你将他带在身边就如同带着蛇蝎在身边,若是危急时刻他当真弃你不顾的话……”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本就不指望他支援我,对他,我不可能没有戒心。”墨泫说着,将手伸出来握住了她的,“所以你无需担忧,等我归来。” 他的手带着冰冷,但是却异常的厚实,这忽然让灵芝的心头一震,正当她抬首起来的时候,墨泫则又是将手给松开了,提起了边上武器便道:“时辰到了。” 灵芝讷讷的看着他跨出这营帐的身影,心头一热,伸出手来一摸自己的脸颊,也是同样的热。“怎么……我最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她也说不准。 但是却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待墨泫总觉得哪里发生了变化,可是又不知道是哪里,而墨泫看待自己的眼神,灵芝也觉察出一丝的宽容与笑意。 不止…… 但是,究竟那是什么样的心思,墨泫没有点破,灵芝也不知所踪,这好就此作罢。 等到灵芝追出去的时候,却见墨泫早已经一切吩咐妥当,带着身旁先锋等人离开了,战马在风中与旌旗同样轩昂,军队是慢行的,就是怕动静太大,震惊了狼谷中的妖狼人。 就灵芝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里,目送着这一行人离开,他是个天生的领军将才,这点毋庸置疑,可是现在他的身边却蛰伏了一头猛兽,随时准备反咬他一口,这才是灵芝所担心的。 可是,她又改变不开了这一切,诚如徐守策所说的那样,军前改军令,是为大忌,墨泫即便知道太子狼子野心,也不可能轻易撤命的。 如此想着,她也只能幽幽的婉叹。 漠漠风尘过,吹拂起她那身后的发带,这一身戎装在此刻看来,却像是静止了似的,她在那里站了许久。 墨泫走了,虽说临走之前他信誓旦旦的,可是一整天灵芝的心里总是放不下,在这城中来回踱步,这城门口到城里的街道上有多少块石砖她都数得清清楚楚的,可是到了这傍晚时分,也还是没有等到他归来的消息。 最终,她还是趁着此刻天色未暗径自登上城楼去看,遥望前方山脉,隐约还能见到山城的方向,一片孤城,一仞孤山,就此隔绝了她的遥望。 前方此刻就算是浴血奋战,战马喧嚣,却也终究难以传达至此的。 随着日暮下,城楼的另外一边上还有一个一直被忽略的身影——燕南征。 与别人不同,此等出征大事,谁都不会将他放在眼中,此刻正值夕阳西下,他正好是一壶小酒,偎依在这城楼上面小酌几口,正好看看这长河落日的场景,岂不快哉。 直到他在这上面看到灵芝遥望了山城那边许久的时候,一直藏匿在那边他终于是忍不住朝着灵芝开口邀问了一句,“你说你这小妖精,怎的也这般优柔寡断,望眼欲穿了?”说罢,他将那葫芦中的小酒再酌了一口便将那酒壶给盖上,随后执起了他那柄银锏朝着她这边走来,见到她这模样的时候,不禁揶揄了几句,“你这小妖,该不会也是动了那凡心了吧?” 说道,嘿嘿的看着灵芝,再度取笑道:“我来猜猜卡,绝不会是那断臂军师,太丑也太老,更决然不会是那太子,你与他不对盘,那韩骁……他似乎挺不错的一小伙子,可你与他并不亲近啊,那便是那墨泫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燕南征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像是自己给自己讲笑话般的捧腹了起来,“不会是那墨泫吧,啊?” 灵芝瞪着他,此刻但觉得他碍眼,就是连听到他的声音都是多余的。 可是那燕南征却还是在继续着,笑到最后灵芝像是忍不住似的,干脆将憋了一整天的不悦全数发泄在他的身上去,干脆是红颜一怒,一脚朝他踹去。 燕南征被踹翻在地,叫唤不已,“不过是开你些许玩笑罢了,何须动手脚?”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再度站了起来,依旧是站在灵芝的身边,“谁承想,这世上的事情千变万化,想我燕南征立志除妖,扬名天下,可是到最后谁都不曾正眼看我一下,反而只剩下你这只小妖肯听我说上一句罢了。” 这个燕南征倒是难得正经了一下,虽然猥琐,但是灵芝这一下倒也是真真切切的看了他一眼。看完之后,她又不禁翻了一个白眼,倒不如不看,此人甚丑。 燕南征又道:“世事难定,我看你在这城楼上徘徊了这许久,不会当真是为他动了凡心吧?”说完,他又是噗嗤一笑,“你与他,可是人妖殊途啊!” 灵芝本还是想再踹他一脚的,但是嫌犯,只将手拄在那城楼上,遥望着前方,“这哪里是动了凡心,只是牵扯不断罢了,兴许从前世开始便牵扯了吧,如今想来,当初真真是后悔替狐祖去参加仙尊的喜宴。” 燕南征听得糊涂,但是也好奇了起来,“仙尊,哪位仙尊?” “自然是墨泫仙尊。”灵芝说道,随后又再度叹了一口气,无边的寂寥。 当初要是没有去参加那一次喜宴,不会害了仙尊与剪容仙子,自然也不会有现在的牵肠挂肚,那该有多好?只是这样的话,那么也没有今世的墨泫了。 想着想着,灵芝都快被自己烦死了。 燕南征却来了兴趣,“墨泫仙尊,哪个墨泫?” “自然是二皇子墨泫,靖安王墨泫。”灵芝说完,看着燕南征这一脸狐疑的模样,轻哼了一句,“我还骗你不成,墨泫前世真乃东海仙山之主,修炼多年终成的正果,无上风光呢!”她说着,犹然像是当年初到仙山的时候那般艳羡之色。 燕南征也陷入了沉思当中,“果真是呀?”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灵芝再度轻嗤了一句,“说多了你也不会懂,横竖今生都是离不开这羁绊了,我倒是很想狐祖呢,不知道她老人家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紫檀哥哥怎么样了,更不知道墨泫……怎么样了。”说着说着,她又是绕回了墨泫身上。 燕南征无奈的一笑,“又来了。”随后不想与她再度攀谈下去,便也百无聊赖的转身要下了城楼,步履阑珊,却没灵芝的这诸多心思,闲闲散散的,若不去想那扬名立万,立志除妖,倒是个逍遥的人儿。 就在燕南征踏下了这城楼阶梯的时候,忽然又听到身后那灵芝一声惊叫了出来,“你看,那是什么?” 燕南征被灵芝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待回身看去的时候,只见那前边山城的方向,则是燃烧起了滚滚狼烟,那浓厚的烟雾在这夕阳之下,显得十分碍眼。 “墨泫,出事了?”灵芝忽然大喊。 第一百零六章 事出有妖 燕南征回首看去的时候,滚滚狼烟正好与那落日夕阳的血色形成一副画,血色渲染,偌大的天空城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口,几欲将这山城给吞并。 “我没记错的话,墨泫是让太子去攻山城,守下山城,而墨泫深入狼谷,山城……应当是无事的才对。”灵芝细数着当时墨泫的布置。 山城应当是安然无恙的才对,不然的话,如若山城失陷,那么墨泫深入狼谷的话,前后夹击,岂非无路可逃? “不行,我得前去策应。”灵芝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今天一整天她都觉得不安,迟迟没有墨泫这边的消息,直到现在看到狼烟乍起的一刻,灵芝的心却反而沉定了下来。 但是,灵芝在转身去的时候,燕南征却是冷冷的叫了一句,“莫要去送命了,他们两兄弟本就不齐心,还妄谈什么打败妖狼人,别开玩笑了,妖狼族那么好打?” “你知道什么?”灵芝忽然一肃,怒视着这个吊儿郎当的道人,怒步上前去,一把揪起了浑身酒气的燕南征,“你早就知道会出事的是不是?你为什么不阻止?” “你吧?阻止过了吗?你阻止都没用,你觉得你那个墨泫……墨泫仙尊,他会听我的吗?”燕南征挣脱开了灵芝的手,不屑的轻哼了一下,“你当我无事在这城中瞎转悠呢?谁人想做什么,我知道得一清二楚,那太子可不单单是想断了靖安王的后路,他甚至还自己制造大乱,趁势咔嚓!”他说话的时候,将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夸张的做出“杀”的动作来。 灵芝却是惊心动魄,“他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就是那军师给太子献计,等靖安王进了狼谷中和妖狼人开战的时候,他们就放火烧山城断了墨泫的后路,然后再带兵打进狼谷去。”燕南征无所谓的耸耸肩,这可是他昨夜在房顶上喝酒的时候听来的。 “打进狼谷,打妖狼人?”灵芝此刻却不敢往最坏了想,但愿不是她揣测的那样。 然而,燕南征的回答却印证了她的揣测,“打什么妖狼人呢,太子才没那个胆子,他要打的是二皇子,是靖安王,也就是你的墨泫仙尊。” “只要前面打起来,太子再在后面给予致命一击,没戏。”燕南征说到此处的时候,不禁叹了一口气,“所以啊,我们还是想想办法,或许现在收拾东西离开这个鬼地方,时间上还是绰绰有余的。” “太子这也太胆大包天了吧?”灵芝怒吼了起来,“他难道就不怕回去无法交代吗?墨泫死了的话,与妖狼一战就彻底输了,北城又会再次落入妖狼之手。” “那又如何?”燕南征反驳了她的话,“他回去顶多被皇帝怒斥一顿,但是却能一举消除了隐患,储位之争没有了对手,这个代价还是值得的。” “可是烽火狼烟,”就是灵芝在此刻都有些激动了,她甚至难以自持的身形一僵,话语一止,心中逐渐的冷却了下去,喃喃道:“凡人的心,不是热的吗?为何会这般的冷漠,竟然放着自己的子民,任凭生灵涂炭,遍野哀鸿?”她可是亲眼见到过被妖狼人屠杀过后的北城。 他们,怎么能狠心至此? 燕南征哈哈大笑了起来,依旧是挠着头走下这城楼,“朝堂大将那么多,死了一个姬老将军,死一个靖安王,还不足以动摇国本,皇帝可以再派遣人过来打妖狼人,一个不行派两个,两个不行派三个,总有人能平定下这一场狼烟的。” 他的声音带着酒气般懒散,洋洋洒洒的,云淡风轻一笑而过,完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灵芝呆呆的站在当处,任凭着风吹过耳畔,在此刻她的看来,就连这风似乎都带着烽烟的味道以及那空气中血腥温度。她眼中有泪珠想要滴落下来,却是怎么都不肯让其落下来。 “不会如此的,太子即便心怀祸心,墨泫总有自保的方法。”灵芝喃喃的说着,在这城楼上不住的踱步,“我也可以带兵去救,这也是一个办法,可是……我走了的话,北城里的百姓安全便没了保障,如何是好?” 此刻,城楼上的城砖都快要被她给踩烂了,她想要将北城这边剩余的守将给调走去救墨泫,但是北城这里还有百姓在,如此一走,若是再有其他的危险的话,城中百姓不足以自保。 可是,她现在身边也只剩下这一支兵力了。 来回的走着,灵芝却是逐渐的急躁了起来,“这下可就棘手了,都怪这燕南征,既然早知道了太子的诡计,就该早早的回来通报才是,等到现在……” 灵芝一边踱步一边咒骂着,最后忽然脚步一停了下来,她忽然灵光一闪,腮边慢慢的浮起了一抹笑,“燕南征,我怎的忘却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人?”说完之后,灵芝像是找到计策了似的,赶紧的朝着城楼下走去。 她得赶紧找到燕南征,可是他下了城楼之后,酒醉之下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最后,她是在马厩中找到他的,他盛着酒的葫芦早已经摔倒在一旁了,身边马粪散发着阵阵恶臭他也浑然不顾,径自倒在这里面就睡,日子倒是逍遥自在,无忧无虑。 “哎呀,你醒来,这个时候还睡什么睡,靠你救命了。”灵芝捂着鼻子,强行将燕南征从马厩中拉了出来,她最后嫌他的身上沾了马粪的味道,干脆从边上捞起一个桶,将木桶里面的水朝着燕南征当头倒下。 “啊……”燕南征打了一个激灵,狂的一声叫了起来,整个人忽然清醒了,“谁,是谁胆敢冒犯本天师,我乃是……”他将自己的架势做得夸张,最后定睛一看的时候,只有眼前这个灵芝小妖,正眨着眼睛看着自己。 灵芝将木桶“哐”的一声丢到了地上去,“此法甚好,一能去了你身上这股臭味,二还能醒酒提神,醍醐灌顶,当头棒喝啊!”说完径自在那里掩嘴偷笑。 她在取笑自己,燕南征岂能听不出来,当即拉下了脸,“小妖怪,你信不信我收了你。” “信,大除妖师法力通天,小妖甘拜下风。”她赶紧恭维的说着好话。 燕南征也听出了不对劲,“无事献殷勤,事出有妖。” 灵芝也卸下了自己的吊儿郎当,严肃了起来,道:“我要去救墨泫,但是需要你的帮助。” “开玩笑,我自己都帮不了我自己……” “你会驱纸人儿,”灵芝不管他要说什么,径自打断了他的,“我不用你有多少本事,也不管你的纸人战斗力如何,但是你只要帮我将太子的人清除了就是,这对你来说,制造出千军万马,不难吧!” “那是纸人,你以为是真……千军万马啊?”燕南征忽然夸张的瞪大了眼睛,“你……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吧?”他要是真有这能耐,还需要连区区一个灵芝妖都收不了吗? “我知道你那些纸人战斗力不强,但是能扰乱敌人就行。”灵芝怎么着都不肯放过燕南征的了,在燕南征转头想走的时候,跨步上前去挡住了他的去路,“成与不成一句话,你随我同去,这一次我让墨泫为你请军功。” “开玩笑,请军功不如保命重要,敌人可是妖狼人,半人半妖,嗜杀成性,我不想活了?”燕南征说什么都不肯去,连连摆着手推辞。 “燕南征。”灵芝看到他如此坚决的离去的时候,她不禁怒喝了一声,声音不容人有半点的置喙,“我告诉你,如若你不肯答应的话,城楼姬老将军之前待过的位置,现在就是为你准备的。” 燕南征闻言,轻哼了一句,“你不想成仙了?” 还敢吓唬他? 可是,灵芝明显不是吓唬他的,在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灵芝指尖灵力一动,一道绿光如同绳索一般将燕南征一缚,然后一提,悬空提了起来,朝着城门口的地方吊在了那里。 果真是,姬老将军之前悬挂的位置。 第一百零七章 正向烽烟处 “你,你放我下来。”燕南征害怕得紧闭上眼睛,手脚不断的在这周围扑腾着,倒不是怕自己与那姬老将军一样,他只怕到时候一个摔下来,把自己摔成了肉泥。 灵芝双手环在胸前走到这城门口下方去,抬起头来笑看此刻狼狈的燕南征,“怎么样,这城楼上的风光别致吧?” “你个死妖精,我告诉你,我才不会去送死呢,你以为这样对我……这样对我,我就会怕了吗?你休想,你等着,等哪天我定要将你给炼化了。”燕南征还是嘴硬着。 前方是妖狼族与皇室两兄弟的斗争,燕南征不是个糊涂人,自然是看得清楚前面的局势凶险,他怎么可能傻乎乎的就听灵芝前去,还是去救被夹击在中间的墨泫。 这岂不是,玩笑! 他燕南征最爱惜什么? 生命! 怎么可能就此听凭这个妖精的话,他宁可在这里继续吊着,“我就不信,我不去救那墨泫,你还真敢将我在这里吊死不可!”他说完,也是停止下来了挣扎,紧闭着眼,在此刻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哼,怎的有你这等无赖之人。”灵芝指着他,干脆抿了抿唇,心里却是得想一个完全之计,否则再这么耽搁下去的话,即便是燕南征肯出手帮自己,到时候也为时晚矣。 燕南征必定是洞穿了这一点,所以干脆来耍赖着,直接赖在这城头上方也行,反正他是知道灵芝不可能对他下手的。 灵芝气得来回踱步,“你好歹也算是个修行之人,怎能这样狠心?”她站定在城楼下方,抬首起来看着他,眸光此刻忽然闪过一丝狡黠,她笑了起来,“燕南征,你果真一点忙都不帮?” “免谈。” 听到燕南征一口回绝得如此干脆,灵芝倒也沉默了一下,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该强人所难,只不过你该知道,此处刚刚经历过了一场大战,这四周秃鹫都在饱食一餐。”她说着,露出一副可怕模样。 “那又与我何干?”燕南征不明白了,这女子怎的话题一下子又说道这秃鹫上面去,况且秃鹫那种恶心的东西,燕南征一想起便也不自觉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秃鹫这种鸟,专吃腐尸肉,人也好,动物也好,它们都是不曾挑嘴的,只是最让人作呕的是这种鸟天性不喜活物,向来都只是这将死尸体前面等待,直到生命彻底死透了,它才开始自己的饕餮盛宴。 谁知道,在燕南征问完这话的时候,这次这个叽叽喳喳的女子却不再说话,而是径自朝着那城门里面走去,随后身骑在骏马之上准备出城了。 她坐在马背上,那身姿也是飒爽无比,在出了城门口的时候忽然将手中的缰绳一收,而后侧首过来看着被吊在上面的燕南征,“也罢也罢,我这人不喜强迫他人,你若当真不肯相帮也罢了,我自己去找墨泫,即便是死在狼人手中也认了。” 她说完,便作势要策马离去的姿势。 却不想燕南征惊了,“那你总得将我放下来吧!”他可不想真的被吊死在这上面。 灵芝顿了一顿,幽幽道:“你说,我这一趟都是前去赴死了,少于个垫背的怎么能行?你放心,我已经吩咐过城里的士兵了,谁敢给你松开就斩杀了谁,你就在此地等我吧,若我能回来便给你解开,若我与墨泫一同战死了的话,你……就在此喂秃鹫了。”说着,她将缰绳一荡,缰绳鞭打在骏马的身上便跨开了步履去。 燕南征岂肯就此等候,正当开口叫唤的时候,则又是传来了灵芝那懒散的声音,“我劝你,等你死的时候最好将嘴巴与眼睛闭上,我听说秃鹫最喜欢从眼睛嘴巴这些地方开始啄吃的。” “你,你休要这般狠心。”燕南征欲哭无声,“你这次去,哪怕能回来,我岂不也得饿死在这上面?” “那你便也认命罢!”灵芝回应,一副铁了心要拿他来当陪葬的模样。 “我,我命岂能如此?”燕南征哀嚎着。 “那便随我去救墨泫,去是不去?”伴随着骏马一步步晃悠悠的朝前踏去,铁蹄敲在这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颇有节奏,与灵芝那轻灵的声音相呼应,倒也是好听。 燕南征还在犹豫。 则又是传来灵芝逐渐变得细微的声响,“去是不去?” 这明显就是胁迫嘛! 燕南征紧闭着双眼,最终在看到灵芝的身影逐渐远去的时候,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大声的喊:“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宁可沙场战死还能死后得个封赏,总好过……喂秃鹫吧!”他苦着脸说道,但是却见那灵芝的身影早已经伴着这马儿铁蹄声走得有些远了。 他不禁又朝着她所去的方向大声的喊着,“你倒是放我下来呀!” 这话的声响才落,便忽然觉得手腕处被紧紧箍住的感觉在变松,随后他又被轻轻的送至了地面上,遥遥的,传来了灵芝的嗓音,“马儿我替你牵出来了,就在城门口。” 听着她遥遥喊来的一句话,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轻呸了一句,“我就知道,你吃死我了,上辈子又不是我欠你的,拉我下水做什么呢?”不住的嘟喃着,燕南征起身来还是朝着马背上翻身上去。 灵芝想让他去,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燕南征既然答应了,也无有反悔的机会了,故而他也收了收心思,转身入了那城门口将灵芝系在那里的骏马牵上,继而翻身上马,重踢着马肚朝着灵芝那边的方向紧追了过去。 但只见这在座刚刚经历了生死的北城城门口,但有西风紧凑吹来,那在城楼上方看守的士兵此刻沐浴在夕阳下,如血残阳,也慢慢的随着那两匹远去的骏马西斜下坠了。 灵芝停驻在前方的路口处等候燕南征,见到他不情不愿的骑着马赶过来的时候,她终究展颜一笑,“走吧!”她说罢,这一次不再是信步由缰,而是重踢着马背,一路对着山城那边疾驰。 两匹骏马,正向烽烟处。 第一百零八章 化成灰烬 夕阳很快的下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漫无边际的黑夜。 山城那边的狼烟已然燃烧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那军师在里面一把大火将这个小城给烧得个干净,太子身骑着马站在这火光漫天的城池前面,心中却还是有些担忧的,“军师,如此做,当真妥当?” 火烧这座小城也是军师徐守策的主意。 他虽说断臂了,但是此后出所出之计谋,却是更加的心狠手辣了起来。 此刻火光烧遍这片夜,映在军师的脸上,那上方有阴狠与肃杀之色,“此举最妥当了,只有烧了山城,哪怕他墨泫有本事突围出来,也没有一个据点可落脚,更别说是继续与之战斗了。太子殿下尽管放心就是,等到我们回去之中,只需要奏禀皇上,便说那妖狼人残虐,火烧山城,靖安王誓死抵抗,军前阵亡,自此之后便再无人能与殿下一起争夺这江山了。” 太子原本心中还是有所不安的,但是在听到军师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心忽然又沉了下来,“如此,也好。”太子说道,再度调转了马头,朝着狼谷那边的方向看去,“二弟一去至此,只怕现在依旧深陷在狼谷之中,不得脱身!” 顿了一顿,太子随后朝着军师道:“我就先回北城去了,军师留在这里,等二弟战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你再派人从后面……堵死他。”话说至此,太子原本那温润如玉的声音在此时也变的阴寒无比。 对墨泫这个兄弟,只怕是这辈子他都不会放过了的吧! 不管当年母后到底是不是芸妃所害,墨泫之心太子早就知道,若不借此机会铲除掉他的话,眼见着他一步步的高升,再一步步的夺得父皇的恩宠,太子心中……着实感到担忧啊! “是!”军师掉了一下马头,侧身让太子从身边走过去。 太子只带着两个随从,便匆匆的离开这山城了,独留下军师在此看着,他转头看着这山城上燃烧的火势,瞳孔之中映着的火红色那是他心中燃烧着的熊熊怒火。 他伸出手触摸着自己那一只被砍断的手臂,疼痛虽然了了,但是心中的愤怒却是与日俱增,“墨泫,你的死期到了。”说罢,军师豁然调转马头远离了这山城外。 外面阡陌上,原本墨泫调遣给太子的人此时尽数在此待命,等到军师上前持着令牌,命令道:“太子有命,前方狼人为祸多端,为避免狼人再度出谷为祸,如今命你们上前去将狼谷之路堵住,但见有人出谷口,格杀勿论。” 说完之后,军师亲自督着军到这狼谷口,亲眼见着这些人朝着谷口里冲进去。 军师则是带着太子府上的亲信,此时站在距离狼谷谷口不远处的一处山丘上,极目所望,正好将那谷口的情形一览无遗。 “用墨泫自己的人去将他堵死在狼谷里,军师真乃高明。”身侧亲信眼见着此景,不禁对徐守策的计谋竖起了大拇指来。 军师浅笑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得意,低沉的道:“这算什么,这只不过是前戏,等下还有更狠的呢,你且睁大了眼睛看看今晚这一出好戏。” “靖安王此时身困狼谷之中,身后又有围堵的,想来……必死无疑了。”那亲信就是自己看着这等场景都不禁心胆皆寒,若换做是他此时前后被夹击的话,只怕也是想不出再有其他的法子逃生了,这军师,难道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后着不成? “为求保险起见,不止前后围堵这一计,徐某不单单为靖安王准备了身后山城这一场大火。”徐守策说,随后则是顿了一下,兀自在为自己所想的计谋得意,他捻了捻自己的胡须,道:“你看这狼谷地势,宽肚浅出,出入只有这一道,你说如若是再放上一把火……管他妖人也好,狼人也罢,能不尽数化成灰烬?” 那亲近听得都怔住了,“如此说来,此趟前来攻打狼人,既灭了靖安王,又除了妖狼族,回朝复命,太子当居首功,军师出的好计谋啊!” 他们这些莽夫,断然是难以像徐守策这般想出这么多的计谋来的,如今站在这狼谷前一看,果真是惊心动魄,更惊讶于身侧的书生军师,手无寸铁,但是却能够帷幄千里,决战胜负,这阵前生死全然在他的手中掌控着,岂不让人敬佩?” 于是乎,又是不断阿谀奉承的话。 自然,这等好听的话最是受用,徐守策自从手臂被砍了之后,此生唯一想做的便是将墨泫给亲手杀了,如今这般最好,既能给太子带来功劳,又能解决了墨泫,一举两得。 夜色,将他们这群心怀叵测的人给很好的掩饰了下去,只有此刻狼谷那边的方向,从墨泫带兵进入到现在,整个狼谷之中便一直听到厮杀呐喊的声音,谁也不知道里面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 再加上此刻夜色逐渐的浓重了,这天地也全部都寂静了下来,这军前此刻的厮杀声更是响彻苍穹。 ………… 与此同时,灵芝孤身一人带着燕南征一路赶来,等赶到山城这附近的时候,早已经被眼前这座快被烧空了的小城给怔住了。 “天哪,究竟这里经历过了什么?好好的一座城,说烧便烧。”灵芝停住马蹄,远远的望着山城上的大火惊讶的道 燕南征的心思却没有像她一样停留在这场大火上,他狐疑的将眼光望向了身后刚才来时的道上,“你还记得刚才在半路上擦肩而过的那三道人影么?” 虽然相隔只有一道之远,但是毕竟交臂擦过,燕南征还是多留了一个心思。 “怎么了?”灵芝问。 燕南征沉思了一瞬,“我观那其中一人的声音,端的像是那太子殿下,他此时不是应该在此处接应靖安王吗?怎么却径自先回了?难不成堂堂太子怕这战争,临阵脱逃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传出去岂不是笑死人了? 灵芝摇着头,道:“如今顾不得太子那边了,我们得先进狼谷,然后你用你的纸人帮忙,找到墨泫才是紧要的。”说罢,便弃了马朝着狼谷那边行走去。 燕南征即便有再多的不情愿,但是事已至此,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他们二人前去的踪迹,在这黑夜之中像是行动的黑点,虽说不细看的话难以察觉,但是却还是尽数落在了山丘上军师等人的眼中。 “军师你看,这前方像是有人还想进狼谷去?” 徐守策定定的看着前方那两道身影,等确定了之后,他道:“怕是有人要坏事啊!”如此轻叹了一句之后,徐守策便安静了一下,伸出手轻指了指灵芝二人前去的狼谷那边的方向,道:“未免夜长梦多,等他们二人进入狼谷之后,立即点火,将整个狼谷都烧了。” “我要他们全部,化成灰烬。” 第一百零九章 谷口 徐守策计定狼谷之外,早已经是安排好了这狼谷之中所有人的生死,灵芝与那燕南征此时进入狼谷里去,无异于有去无回,生生再多添两条冤魂罢了。 却说灵芝,也根本没想到在他们进狼谷的时候,居然在身后还有徐守策这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她行在前,燕南征走在后,在堪堪进入这狼谷谷口的时候,她却不冒进,停下来与燕南征再确定一下这计策,“我先冲进去寻找墨泫,你则是将你那些小人尽数驱使过来,有多少谴多少,将这狼谷中所有障碍全部清除,随后我们一同撤退。” “知道了,”燕南征轻拍了拍自己的招文袋,“我所有的家伙事都在这里了,只能尽力而且为了,但是我可提前说好,我这些可都是纸人而已,你休要将他们当成战刀真枪来使用。” “知道了。”灵芝嘟喃了一句,“这话你在路上说了许多次了。”说完之后便再度朝着谷里走进去,两人皆都按照计策行事。 燕南征心有余悸,盯着灵芝的身影又再说了一句,“当然,我忘了说,要是真有危险的话我肯定自己先跑,你与靖安王就自求多福吧,我算是仁至义尽了。”他说着的声音却是很小,灵芝根本没有听见。 横竖,他都是说给自己听的,并不打算让灵芝知道这些。 虽然心中做好了到时候溜之大吉的打算,但是既然都到这里来了,燕南征也还是从那招文袋中摸出了那些黄纸人,口中念念有词,在将咒语念完之后便将这手一撒,所有纸人朝向空中挥扬了去,洋洋洒洒的,原本以为会就此落在地上,谁知道在半空中,这支由纸人组成的军队居然也颇具规模的朝着前方行去,一同征战。 有了纸人在前面探路,燕南征的心倒也才稍微有些安定了下来,随后便壮大了胆子继续朝着的狼谷里面走去。 只是越往里面走,这里面厮杀的声音便越发的激烈了起来,听得人惊心动魄。 灵芝听着这些声音,心里却是逐渐的安稳了下来,最起码还在打着,就证明墨泫此刻还在,只是让灵芝诧异的是这条山道一路往里面走去的时候,她原本以为依旧还是那幽长狭窄的通道,可是谁知道越到里面去,千樟环抱,万石壁垒,却是别有一番洞天,偌大的山谷里面,的确是一处困斗的好场所。 只是,狼人擅长困斗,墨泫却未必。 妖狼人的战斗力众所周知,他们天生野蛮,力大无穷,又擅长持久作战,墨泫从出发到现在都已经这么久了,这一场战一旦开始就很难及时脱身,这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场不好打的战,更加不可能随时撤退的战。 燕南征的小纸人在后面扑腾的走着,原本被灵芝甩在后面,可是逐渐的随着这一支纸人军队的前行,又是飞腾在这半空中的,反而是越过了前面灵芝的身前去。 这些小纸人似乎也很有干劲的样子,一听到前面战乱的声音逐渐的扩大了,它们也像是有一腔热血被燃烧起来似的,叽叽歪歪最后争先恐后的朝着狼谷的深处冲进去。 “喂喂喂,你们……”燕南征根本没有想到这些纸人居然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他也有些无奈的冲上前去,这些纸人要是最后不听他控制,都不知道撤退的时候该如何面对这么多的兵马。 可是,也在此同时,身后徐守策的人赶到了狼谷谷口了,在徐守策的指使下开始布置火攻的事宜。 前方,狼谷的最深处,有沼气涣散之处,很显然那里是一处沼泽之地,因为常年腐烂树叶发酵形成的一股腐朽的味道,纸人军队陆续前行而过,沼气对它们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这些纸人虽说面对妖狼人之军绝不是对手,可是用于寻找开路却是绝佳的,到最后灵芝干脆放弃了寻找,顺着前面的纸人一路朝着厮杀声的深处走去。 她发现,这狼谷里面出奇的大,参天树木将这里罩得常年阴郁。 而听这前面的厮杀声仿佛近在眼前似的,但是越往里面走才发现距离甚远,只是因为这里空谷回音的形成,再一路朝着这前面谷口的地方传达出去,故而才觉得战场之处近在眼前。 就在灵芝逐渐的往里面走去的时候,还没见到眼前战场所在,却是听见了身后燕南征一路追喊着过来的声音,“我们不能再往里面进去了,再不撤离的话,只怕是再出不去。” “怎么了?”灵芝不知道他在说的什么,停下脚步来诧异的盯着燕南征,她指着前面说道:“我听厮杀声近了,我们再往前面找应当能找到,墨泫应该还在混战之中……” “谷口有人。”燕南征打断了她,“这一次不是我贪生怕死,也不是我临阵脱逃,更不是我背后捅你刀子,这次是真的有人在谷口设下死埋伏,我们被堵死了。”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指向谷口的方向,“现在我们折返回去还有机会,不然的话,只怕是等下火势蔓延过来的时候,想走都难了,那可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谁还在谷口设伏?”灵芝一惊,顺着燕南征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那谷口因为火光蔓延过来的原因,那一阵阵浓烟挤进了这里面来,幸好是这里面够大,不然的话,只怕是会做困死之状。 “是太子?”灵芝一见这状态,忽然反应了过来,“我就不应该听墨泫的话,那太子可不单单只是军前撤离,他还想在后面堵死墨泫,纵火烧掉,我怎么就那么笨,让他就这么跟随了过来呢!” 灵芝一阵阵的懊悔,但是想了想,却还是准备继续往狼谷里面走去,“先不管了,我先找到墨泫再说。” 可是,她不想离开这里,燕南征想啊,他一把挡住了灵芝的去路,“你可不能这样,我不想死在这里。”他说道,顿了一顿,“你想离开也行,我先说好,我不奉陪了,纸人在前面带路我便不召回了,这够意思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朝着谷口那边的方向走去,趁着现在火势还小,他还不想留在这里当陪葬的。 第一百一十章 眼中的泪 狼谷边上的大火不断的蔓延了下来,那浓烟阵阵顺着这条狭隘的谷口吹灌了进来,呛得前途迷茫,看不尽真切,况且又前方大战的声音传来,致使得这一把火烧起来,便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燕南征则是不同,小命打紧,他抛下了前方灵芝等人,不断的朝着前方谷口的方向跑去,“我就是被火烧死,也不想死在狼人的手上……”说道脚步更是朝着前方走去。 可是,前面的火势似乎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本来还信誓旦旦的想要冒着哪怕被烧死也要冲出谷口想法,在此刻见到这大火蔓延过这条谷口的山道的时候,他忽然站在大火的前方吞咽着口水了。 “这……这太子也太心狠手辣了,完全不给人留条活口哪!”他哭嚎了一声出来,在当处急的是团团转,“这穿了过去,必死无疑啊!” 但见这大火只见涨不见消,如此形势看下去,只怕是没个几天几夜都不会消停的模样。 燕南征就算是卯足了胆子冲过去的话,也只有被烧成炭的份,哪里还有活路,故而他此刻踌躇在当处,刚才来时所说的那些豪言壮语,在此刻迥然尽数抛诸脑后。 “被,被烧死……”他吞了吞口水,想将刚才的话给吞回去,“也是,也是一件挺痛苦的事。”无奈说罢,他又朝着身后狼谷深处的方向一眼望去。 “想来命该如此吧!”他无奈的说完,不想在此刻葬身火海之中,也只能够此时尽快折返回去,最起码还能祈求一战,保住一命也未可言。 前方,那一支纸人的战队从没见过这等大战场景,在交头接耳一阵仔细嘀咕之后,便像是有了决策一样,竟然也学得人的出征形态,分左右两路先锋冲将上去,剩下一路直接朝前,唯独只剩下一只在那里徘徊着。 毕竟,灵芝此次拉燕南征前来,无非就是想要找墨泫,剩下的这一只小纸人在此刻便只能留下来寻找墨泫,仿佛……无法与同伴一起征战沙场,这对于他来,是一次难得的玩耍机会。 剩下的这一只小纸人便一直跟随在灵芝的周围寻找着,但见前方狼谷视野忽然开阔了起来,狼谷的最底端是一大片湖泊,湖泊的边上是一片平原宽广,而此刻那片平原上面征战的痕迹还在。 就是两军对峙之下,明显妖狼人的战斗力还在,墨泫那身影还浴血奋战在其中,从这片平原上往后撤退,却不往狼谷那边的口子过去,他似乎也是千辛万苦挺近一次狼谷之中来,根本不想撤退的意图。 “墨泫……”灵芝在远远的瞧见了他奋战的踪影之后,豁然只觉得泪流满面,她真的以为这一战前来凶多吉少了,他奋战妖狼人已经实属不易了,何况身后还有太子随时准备动手。 她独自一个人在城头踌躇了这许久,根本没有想到在此刻这一片混乱之中见到他的身影的那一刻,心中在此时竟然油生了一股莫名的暖意,伴随着这暖意下来的,是眼中的泪。 前世今生,她从当年与仙尊结怨,再到今生与这墨泫历经生死,恍如一梦,竟然也真真是大梦千年,转眼即逝,唯独眼前这一刻才是真。 小纸人朝着大战之中的墨泫前去,在那奋战之中它不断的围着墨泫转,墨泫但只见得眼熟,可是此刻他与韩骁定下的计划则是分散在这狼谷之中伏击。 这妖狼人临时定下这里为狼谷,也是看准了这里浅出深入,可是墨泫进来之后才发现,这平原的边上尽是一片高矮林立的石林,行军正好藏身伏击设点,与妖狼人一战岂能就此无功而返。, 只好藏身在那石林之中,活活将这些妖狼人困死在这狼谷里面。 故而墨泫此刻也无心去理会这小纸人,兀自带着身后兵马掉头便往里面那石林藏匿进去。只是,堪堪在转身之际那匆匆一瞥,忽然像是瞥见了灵芝那身影就在不远处。 无奈此时人多眼杂,这一眼也只是稍纵即逝,他心中略微有狐疑,但见眼前仓促往后退的士兵也无法让他再退回去寻找灵芝的身影,便也只能够够朝着石林那边退回去。 墨泫行军等人退回到了石林那边去,妖狼人本意是欲加以追击的,但是此时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中途竟然会有一堆小纸人杀将进来,但见这些小纸人形状各异,手中亦拿着兵器图状的东西,一旦投身入这战场,就像是黄蜂扑涌前来似的,竟然也将这些嗜杀勇猛的妖狼人给怔了一怔。 灵芝见这些小纸人居然身形小,而且也未必能够经得住多久的战斗,但是目前一下子扑腾太多前来也让妖狼人一下子手足无措,只顾着挠头抓耳的,原本追击墨泫的脚步也在此刻停了下来。 “这燕南征,也并非那么一无是处嘛!”灵芝娇嗔了一句,随后也朝着石林那边所去的方向走去,她只要找到墨泫就好,哪怕他还想继续留在这里战斗妖狼人,最起码她能够安心下来。、 可是,就在灵芝掉头的那一刻,从那些妖狼大军之中仿佛偶人发现了她的踪影,一颗石子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投了过来,一下子打在了灵芝的膝盖上,致使得她忽然着整个人朝着前方一扑腾了过去,趔趄着跪趴在了地上。 等到爬起身来的时候,但见无数兵器架在了她的脖子边上,眼前……这些形状狰狞,班人半妖的狼人就此将她给团团的围住了。 灵芝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了,可是却没想到,从这些狼人的身后忽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真没想到,这景国大军之中也有一个浑身妖气的人在里面,可真是……有趣啊!” 随着那爽朗的声音落下,眼前的狼人让开了一条道,但见那火红色的男子身影就此站在自己的眼前。 灵芝可是对他印象深刻,怎么可能会忘记,更何况……还就结怨结仇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俘 前面那些狼人个个凶神恶煞的,将灵芝团团围住之后,便已经是有人滋着牙想要冲将上前去,听说狼人生吞活剥,茹毛饮血者大有之,这让灵芝本能的一退。 “一株小小灵芝罢了,吃了也饱不了肚子。”那个红衣的男子如是说道,走了过来顺势将手一拨,拨开了前面狼人架在灵芝身上的武器。 灵芝轻灵的挑着眉,面对着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只能够装傻充愣了,“你既然知道我是妖精,就该知晓我并非景国的的人,误入了你这狼谷,实乃误会,谁知道你们正在打仗呢!” 那红衣男子轻挑着眉毛,棱角分明的脸上仔细看,倒也是俊俏得很,此刻听着灵芝如此口无遮拦的睁眼说瞎话,他倒是没有下杀令,而是双手环胸,指了指自己身上当时在大战中被灵芝用箭射到的伤口,“我想,一箭之仇,哦不,是两箭之仇,我可不会忘记,我当时就很好奇,那箭上分明缠满了妖气,景国何时,竟也与妖为伍了?” 灵芝再不瞎掰胡扯,干脆闭上了嘴巴。 红衣的赤粼首领将手一挥,让人追上,“前面是石林,易于躲避,给无速速找到景军,不要等到他们藏深了,可就不好找了。” 其余的狼人领了命令,执着武器便朝着刚才墨泫离开的方向追去。 可是,就在这些狼人朝着石林那边追过去的时候,从出狼谷谷口的方向便见到燕南征匆匆赶过来,只不过他没想到眼前的情形竟会是这样的让人绝望。 当他看到灵芝被的赤粼的人围住的时候,他的脚步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舔了舔干涸的双唇,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前无路,后无路的,他也求救似的看向了灵芝。 赤粼手指一动,身后狼人也将燕南征给围了起来。 “那,那边……那边有人放火烧谷口,我们……我们都出不去了……”他无辜的指着后面的方向,就连说话都带着无力,根本不知道该当如何对抗眼前的妖狼人。 他此刻心中无比的懊悔,早知如此的话,就该活生生的被大火给烧死,也好过给狼人当个下酒菜啊。 “这人……着实看着让人不爽,干脆剁碎了喂谷里的蛇吧!”赤粼说道,对这个道士打扮的人,他着实是提不起兴趣,眼前他更有兴趣的反而是这个一身戎装的女子。 “只有你呢,可就另当别论了,这两箭之仇,剁碎了……可都不解恨。”赤粼说着,伸出手来摸着自己的脸颊,那上面被灵芝当初那一箭射过来的时候打破了面具,也因此伤了脸颊,到现在疤痕都还没痊愈。 赤粼依旧清晰的记得当时的心里,在那一箭射破了自己的面具的时候他着实是在心里吓了一跳,以他的能耐尚且能够跟敌方的首领打得不分上下,照理说不该有人能够伤得到他的。 可是,偏偏那一箭射来的时候,就将他的自信随着面具一起给打碎了。 当他回过头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她执着弓箭站在城楼上的模样,风舞动她的墨发与衣角,翩翩的风度却又不失女儿的柔情,偏偏那周身上下还带着凛冽的杀意,这当时让他为之震撼。 谁料想,在那一箭完了之后,她居然又再度射出了一箭,这让赤粼彻底的记住了这个女人。 狼顾之下,他怎么可能忘记这个女人呢。 现在看到她在自己的面前打哈哈妄想避开牵连的时候,赤粼忽然又觉得这个女子着实是有意思,最起码让他心里忽然的很不起来,反而觉得很好玩。 最起码,比谷里那条黑蛇要好玩得多,虽然有点危险。 赤粼让人将灵芝给押下去,先关押起来再说,然后就让人将燕南征给剁碎了,燕南征一听当真是要他的小命,不禁一下子吓得哇哇大叫了起来。 他也是个眼尖之人,在看到赤粼对待自己和对待灵芝是两个待遇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想也没想的,就朝着灵芝那边的方向高声大喊了起来,“你,你个骗子,还说什么妄想成仙不能大开杀戒,现在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也休想成仙了……我,我早知道不跟你过来了。” 这一番话虽然说得难听了一点,但是却也到底是说入了灵芝的心坎里去了,她的心里也是觉得这样有点对不起燕南征,毕竟这一次他是死不肯来的,是自己硬将他给拉过来的。 现在赤粼要将他给剁碎了喂蛇,这下场,想想……也是挺惨的。 不禁,她站住了脚步,有些为难的看向了这赤粼一眼,心里犹豫着,反正这个狼人的首领看上去未必像表面那么好说话,求情也未必能够行得通。 于是灵芝暗中在手里捏了一个口诀,妖气伴随着她的之间流淌而出,指尖飞叶飘扬前去,化作数道绿叶像是飞镖一般朝着那些狼人的颈部后面刺去。 一下子,这些押着臭道士的狼人尽数倒在地上。 赤粼停住了脚步,眼眸中微有怒意,“收起你的手段,否则我能现在杀了你。”他说道的时候,已然是跨步过去一把拽起了灵芝的手腕,威胁着。 然而,灵芝也是高抬着下巴,道:“你既不杀我,证明你们狼谷中并不缺这一口吃的,何不连这人也一并暂免了?”她说道,忽然噗嗤一笑,又再道:“更何况,此人平时那般无德行,想来肉也是臭的,吃起来必然难以下咽。” “喂喂喂,你说什么呢!”燕南征开口阻止着灵芝继续往下说,他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收起了袖子便朝着灵芝指责道:“我也是个有尊严的人,你这么说……我,我会生气的。” “那你就让他们剁碎了喂蛇吧!”灵芝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我救过你了,这次……是你自己找死。” 燕南征忽然又蔫了,小命要紧。 然而,赤粼却双手环胸,道:“我凭什么,放过他?”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敌军首领 灵芝回首望着赤粼,倒是认真的沉思了一下他的这个问题,而后眨巴着一双好看的大眼,反问道:“可是,我就算是想保下他的话,你也对我无可奈何吧?” 这个问题,倒是让赤粼愣了一下,随后他看着灵芝哈哈大笑了起来,“有意思,你这个小妖很是有趣。”说完之后他看向了燕南征,心中也沉吟了起来,不得不承认,“你说得没错,按照你的修为来看,保住千千军万马不可行,但是保住这么一个假道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说完之后大手一挥,让手下的人将燕南征给一并带回去。 灵芝这才发现,这狼谷里面可谓别有洞天。 在这片平原的后面是一方无垠的湖泊,绕过这面湖泊的时候,顺着山道往下走去,又是另外一番山脉,而赤粼等人便将这一片山脉腹地给用做自己的据点。 依旧还是狼的习性,灵芝这也才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些狼人在打下北城之后,只是掠夺了城中的食物,最后则又是撤退出来,再攻击下一座城池。 他们兴许是在北寒之地困得太久了,兴许是还有更大的野心,又或许是……他们需要适应北寒之地以外的环境,所以无法暂时将城池当做据点来守,只能依靠这等形势来作战。 但是,饶是如此,他们也同样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赤粼让人将灵芝和燕南征分别给关进石牢中去,自己则是去将躲进石林中的景军找出来,再进行对策。 就这样,灵芝与燕南征之间就仅仅隔着一道墙罢了。 灵芝嫌弃的看着这个冰冷的牢房,黑漆漆的一片,这里面还堆满了骨头,她不禁紧皱着眉头,道:“妖与妖之间,当真是天渊之别,想我在九首山上的时候,狐祖可是将山上山下打理得犹如仙境般,逍遥自在,干净舒坦。” “切!”燕南征难得保住了一条命,此时哪里会像灵芝这样嫌弃东嫌弃西的,他也劳累得不得了,何况又担惊受怕的了,干脆在这石牢里面找了一块冰凉的石板躺下,哪里管这身边诸多的事情,优哉游哉的道:“能有一处安身便好,何必这般挑剔。” 说着,他已经合衣躺下了,翘起了一只脚,眼睛却依旧睁得老大。 灵芝尚且在那边,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蹲下去,还在喃喃的道:“我看墨泫现在也应当无大碍,只是狼谷谷口被太子烧了,他想要撤退的话,怕是也得费一番心思。现在只要妖狼人不要找到他,许能想到办法。” 燕南征轻哼了一声,表示不屑,“你倒是为自己想想活路吧,现在我们可都是阶下囚,要死也是我们先死。” “要死也是你先死。”灵芝纠正了他的话,“我好歹也是狐祖亲自浇灌出来的灵芝,保住小命还是不愁的,更何况我看那敌军首领,似乎也并不想杀我。” 被灵芝这么一说,燕南征也忽然坐了起来,一拍自己的大腿,“对呀,你不说我都没有注意到,那首领似乎……对你有那么点意思,按理说妖狼人有仇必报才是,却对你手下留情,想来妖与妖之间,好说话一些吧。” 灵芝无奈的一笑,不想去答话。 燕南征却是忽然整个人朝着牢门的方向趴了过去,“小妖精,我们要不来商量一下,看那红衣首领对你不错,你要不去向他示好一下,看能否将我们两人都放了,出了狼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你说怎么样?” 灵芝抬起头来,咯咯的笑出了声来,“谁说我想出狼谷了?” 燕南征几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你难道还想留在这里被千刀万剐?” “我留在这里,自然能随时知道情况,墨泫都还深陷狼谷之中,我出去何用?”灵芝压根就从没打算现在离开,否则的话,一个区区的石牢岂能这么轻易的囚禁住她。 可是燕南征却不依了,他嘶声大吼了出来,“你可不能这样,置我生死于不顾,你叫我来这里的,我现在帮你找到了墨泫,你却要让我在这里陪你们一起死……” “你又没帮我找到他,再说……咦,你的小纸人呢?”灵芝说着说着,这才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从一开始进到狼谷中的时候,就有那一群小东西带路,直到后来进入了混战之中,他们也各自自顾不暇了,灵芝也没去在意那一群小东西究竟钻到哪里去了。 而燕南征当时更是一心想着怎么离开狼谷,哪里有心思去理会那一群小东西,故而此刻在想起的时候,燕南征也愣住了,“我,我哪里知道,当时你不是要找墨泫吗,我把他们留在那里了,想是……找墨泫去了吧!” 就是燕南征他也不清楚的。 更何况他本就学艺不精,能够同时驱动这么多的小纸人已经实属不易了,它们能否彻底听命,燕南征倒是真的没有什么把握,所以现在……他也不知道。 灵芝浅哼了一句,“你还整天吹牛你那祖师爷多厉害,既然那么厉害,何意会出了你这么窝囊一个门徒,我看你就招摇撞骗,没半句真话。” “谁,谁说的。”燕南征这下倒是真的生气了,径直站了起来抓住这石门,咋呼呼的道:“你侮辱我可以,但是不许侮辱我的祖师爷,我告诉你,景国能有今日的江山,我祖师爷功不可没,定国之初,若无我祖师爷相助的话,天下难以安定,只不过国定安宁之后,祖师爷闲云野鹤,仙游去了。” 灵芝还以为他是在吹牛罢了,径直轻哼了一声,依旧将身子依靠在这牢门上。 谁知道,那燕南征却像是触及到了心里的往事之后,忽然变得沉寂了下来,也倚靠在这牢门上,忽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定然是会斩妖除魔,做出一番大事业来的!” “好不容易,我才下山来……” 灵芝捂着自己的耳朵,心里在想如何能在这狼谷之中帮到墨泫,根本就不想听燕南征讲自己的血泪史。 而此刻,在那偌大的狼谷之中,夜色逐渐的降临了下来,隐藏在石林中的景军却是越藏越深,就是狼人夜视甚好,也难以在这复杂的林中寻找到他们的踪迹。 倒是有一样东西在这林中穿行无阻,在黑夜之中煽动着那细微的身影,原本明黄的颜色,在此刻也被夜色泼成了墨,径自依循着这里面石林的踪迹,飞腾着,寻找着。 这些小纸人像是被人遗忘了似的,就连燕南征都不知道到哪里去,它们只能成群结队的继续前进。飞在最前方的小纸人指手画脚,在与身后的那一群小纸人交头接耳一阵之后,它们又继续向前进。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袭 夜色浓重,特别是在这片被围困住的山谷里面,到了夜晚,整片石林里面都是出奇的静。 白天的那一场大火蔓延得有够宽广的,整个狼谷的谷口外有大半被蔓延过来,幸好是在谷底深处的这片地方有那一面大湖泊,湖泊清水,一碧如洗,每日蒸腾而起的水汽导致这片狼谷之中湿润不已,故而这一场大火到了这中间来便慢慢的消停了下去。 否则的话,以那场大火的火势来看,是能将这座狼谷给焚烧殆尽的。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就连剩下的依稀火星子都被这浓重的夜露给打散了。 那些穿行在黑夜中的小纸人无声的行走着,从空中飞累了就将身子伏地而行,我乍得一看虽然乱无章法,但是却是始终抱成一团,不曾见到有唐突孟浪的。 前方石林深处,狼人还在那里搜寻着。 只不过是这石林中就连妖狼人都尚且摸不透,已经搜寻了大半天了,墨泫等人想必躲入了这错综复杂的石林中,现在想要再找到也是一件难事了。 又加上听到那从湖泊的后面传来的狼嚎声,召唤着他们归去,最终这些妖狼人才悻悻然的转身归去。 在转身行去的时候,好不容易那些伏地而行的小纸人被这些狼人给踩踏在地上,扁平扁平的,却是无可奈何。狼人行走了过去,压根就没有发现脚底下的异样。 只有在等到这些人全都离开了之后,这些小纸人才从地上陆陆续续的起身来,交接了一阵之后,似乎发现牛头不对马嘴,又再度向前走去去,日以继夜,他们都在执行着自己的命令……寻找墨泫。 在无知无尽的黑夜中穿行,即便是这些小纸人也似乎是无计可施,只有摸索着眼前这些硕大无比的石头一点点的向前去,挥舞着那短小的手脚不断的向前行走去。 小纸人顺着前方的偌大石头往前走去,前路茫茫,无所畏惧。、 但是,在这些小纸人所不能见到之处,从那石林中墨泫带着的人正好躲在这一块大石头的后边,墨泫俯身在最上面的地方,因为黑夜的缘故,更加难以见到他此时的身影。 他的身后,那些跟随着的士兵一个个的分开来,分队指挥。 韩骁挪到了墨泫的身边去,“王爷,看样子妖狼人擅惯了丛林中,对石林这边一无所知,此时我们何不速速整装?” 墨泫也屏息,沉思着道:“这里地势错综复杂,整装且先等等,待我们先把据点摸熟了,以免冲将出去的时候将自己也迷失在这石林中,那可就危险了。”他说着,兀自一顿,整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到今天在谷中撤退的那一会儿,总是想起那个匆匆一瞥的身影。 那分明是灵芝。 但是,也只是那一眼罢了,因为当时的情况危急,也是因为士兵的性命重要,所以当墨泫再回首看去的时候已经没有看到灵芝的身影了,也只能够随军撤退回石林中来。 只不过,虽然那只是匆匆一瞥,但是却始终像是一根刺扎在自己的心中。 “王爷,王爷,您是怎么了?”韩骁发现了墨泫的出神,以为他是在担心这次狼谷的突围,“今日撤退的时候,我看到狼谷出口那边的有火光照来,我想……”他下面的话不敢说。 因为,谁都知道这一次负责殿后的人是太子墨廷,谷口是墨泫带兵冲进来的唯一退路,而谷口徒生大火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太子在背后动手脚。当然,这事尚且没有真凭实据,韩骁自然是不敢乱说太子的,可是即便不说的话,墨泫也心知肚明。 果真,在韩骁说到今日谷口大火的时候,墨泫是停顿了下来,神情之中有怒意,“我早知道太子是不可能靠得住的,我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敢在战乱之中断我后路,等我回去之后,定不会轻饶了此事。” 韩骁顿了一顿,终于将心里的疑惑给问了出来,“皇上,会因此处置太子吗?”语出,墨泫望了他一眼,并无作答,这下韩骁则是更加急了,“王爷,征战之中他都还敢这样做,我们何必再忍?” 他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墨泫将手给抬了起来,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只是粗重的喘息声中有难以掩饰过去的愤怒,墨泫岂能不明白韩骁的意思,沉了许久之后,墨泫才说:“此时你我远在北城,岂可妄自谈论朝堂?一切等回去之后,再做定夺。” “是,”韩骁只能从命,将话题改往另外一方去,“那……我们现在的处境,该如何决策?” 墨泫将眸子寂静的望着前方,道:“借着石林错综复杂,我先率领人朝着狼谷再进攻一趟,我们随身所带干粮不多,这一战无论输赢都必须撤出狼谷了。”说罢,墨泫将头望向了出口那边去,又道:“你我分头行动,我带兵前去打狼人,你则是去出口将出路给疏通,记住,如果外面有人把守的话,无论是谁,立斩不误。” 韩骁一听,先是一愣,随后却是忽然一喜,重重的点了点头,“是,王爷。” 他的心里自然乐得墨泫下这样的命令的,他早看不惯太子等人的作风了,不但身无半寸战功,更还在军队的后面这般使计策,墨泫的命令说得很清楚了,哪怕是遇到了太子……也立斩。 领了命之后,他们就分头行事了。 趁着这浓重的夜色,墨泫将垂放在一边的缨枪给紧紧的握在了手上,他率领着一队人马便趁着夜色摸出了这石林,他心里清楚,狼谷绝非久留之地。 留得越久,就越发的危险,如此……那就只能速战速决。 他也只能在心里暗暗的对自己说,今天所看到的灵芝身影只是看错,她此时应当留在北城中才对,是不可能孤身一人来到这狼谷里面的。 如此想着,墨泫便更加坚定了前去打妖狼人的心了。 于是,他们兵分两路,趁夜出发。 第一百一十四章 蛇妖 在夜色之中,墨泫等人兵分两路,一路由韩骁带着人往狼谷谷口方向赶去,将被堵死的出口给我重新疏松开来,另外以防太子等人还停留在谷口设伏;而另外一路则是由墨泫亲自领人前往湖泊的方向夜袭而去。 原本好不容易在谷口那边停下来了的大火,在此刻墨泫的出击下,竟然也是在湖泊这边的洞口一把大火烧了起来。 那好不容易退回去的妖狼人被这一场大火烧起之后,墨泫彻底发起了进攻,尽管这里地势不明,尽管这一场大火也只是在湖泊的外边燃烧罢了,但是还是能将暂时停歇下来的妖狼人震了一震。 妖狼人今天在石林中搜寻了一天都没能找到他们的踪迹,原本以为是经过了一场大战之后,墨泫等人应该不会再战了才对,应该是躲得深深的,可是谁都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一把大火,又把白天未竟的战火继续燃烧起来。 这一战,火光倒影在湖泊上,熊熊燃烧着,喧嚣声再度乍然而起。 战乱的声音传入了这狼谷深处,灵芝听到了之后从地上忽然站了起来,赶紧拍着这边上的墙面,朝着对面憨憨而睡的燕南征高声大喊了起来,“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燕南征经过了一场生死,难得的能够暂时休息下来,便敞开了睡一场,谁知道明一天面对那些妖狼人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生死场面? 故而此刻灵芝在一边上叫他的时候,他也只是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襟,重新侧了一个身,继续睡着。 灵芝细细的听着这外面传过来的声音,轻皱着娥眉,道:“你别睡了,等你死到临头的话,看你还睡得着不。” 一听“死到临头”这四个字,燕南征从梦里打了一个寒颤,翻身过来到了牢门口处,“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外面打算怎么处置我们了?” 灵芝无奈的白了他一眼,道:“外面好像又打起来了。” 牢房之中微光烛豆,光线也甚是昏暗,将灵芝此时担忧的神色遮掩得很好,她在这黑暗中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墨泫又带人折返回来了。” 一听如此,燕南征连汗毛都竖起来了,“那你说,这些妖狼会不会,会不会拿我们当人质,出去威胁他们?” 灵芝缄口不言,心里想了一下,道:“那你先在这里等着我,我出去看一下,有什么情况变动也好应对。” 说罢,她正想将身子一幻,却是被旁边伸过手来的燕南征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顺着这石牢门缝里伸出来,就这样揪住她的衣角,怎么着都不肯让她离开,“不许你走,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那妖狼首领不把我剥皮了才怪,他对你有意思,又不对我有意思!” 灵芝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想要扯回来,可是奈何燕南征死不肯放手,灵芝只得无奈,“我都说了我只是出去看看情况,更何况你堂堂一个男子汉,总不会想将我绑在你身边……保护你吧?” 燕南征听后一愣,随即又道:“我跟你说,这次是你将我带过来的,我若是死了的话,阎王面前我定不饶你,如若这笔血债算在你的头上,别说你这辈子成仙无望了,就是你这么多年的修为也是白练了。” 灵芝干嚎了一声出来,“燕南征,你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她再次强调一次,“我们这次来是来和墨泫会合的,即便是他现在无恙,但是接下来他还得冲出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的人在外面动手脚,就算他冒死冲出去的话,外面有人设伏,又该怎么办?” “我不管,”燕南征干脆耍起无赖来,“他有那么多手下,又不缺你一只小妖怪,可是我这边真的只有你这只小妖怪啊!”他说得都快要哭了。 灵芝好不容易将她的衣角给揪了回来了,“我反正不叫你死在此处就是,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 “哭哭啼啼的我看着正可爱呢,总比那群狼有趣得多。”忽然,一个冷不防的声音传了进来,是个妖娆的女人声音,从黑暗中走来,墨发黑裙,就是眉目间都点着一抹妖娆的黑色梅花印,悄无声息的,若不是她开口的话,当真是隐匿在这黑暗中无人发觉。 “妖气!”燕南征高喊了一声出来,忽然整个人朝着后面退去。 “你是谁?”灵芝也沉默了下来,仔细的打量着自眼前走来的女子。 但见那黑裙女子摇摇曳曳的走过来,身姿怒动的模样看似妖娆无比,但是仔细一看,却是能隐约看出端倪来,那不是正常人走路该有姿态! 她是蛇。 那女子长相倒是姣好,只是不知道是否她刻意修炼成这副妖娆模样还是天生的,反而显得艳俗有余,美艳全无。 “蛇妖?”灵芝浅笑了一句,端倪着眼前的黑裙女蛇妖,她自是不会看错的。 那蛇妖听完之后也不反驳,倒是呵呵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的模样,“小妖精,倒是眼尖,我乃崔沫雪,自然……是首领的夫人了。” “夫人?”灵芝想了想,除了白天将自己抓来的那个红衣妖狼人,自是没有第二个首领了吧?想完之后,灵芝又是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们首领,到底想将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那个叫做崔沫雪的蛇妖轻眨了眨眼睛,摆出了一个她自认为完美的弧度,蔑视了眼前的灵芝几分之后,又是再度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我是听首领回去之后,连连说道抓了一个美人回来,我就是想看看,是多么有趣的美人,会让赤粼那般记挂在心?” 说着的时候这崔沫雪一边捋着自己发丝,一边将笑容给敛去了,面露着凶相,“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不过是一个口齿较为伶俐的女人罢了,有我漂亮吗?” 她说道,仅仅也只是在一眨眼的时间,便见她身形忽然的一移,下一刻已然是整个人穿入了石牢之中,豁然将手掐在灵芝的脖子上,口一张,但见那猩红的信子一吐,目露凶光,道:“我看,还不够我一餐饱食呢!” “原,原是蛇妖要来吃人了。”灵芝都还没开口,在隔壁的燕南征便已经吓破胆了。 从下山以来,他真正算遇到正面交锋过的妖怪也只有灵芝一只,偏偏她还是吃素的,这吃人的妖怪,这次……还是第一次正面对上。 不禁让他屁滚尿流。 想当初,那只妖兽还有墨泫等人,军马在前抵挡,自然是不关他的事,可是这次……可是孤身陷阵,孤掌难鸣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首领夫人 信子自她那妖娆的口中来回,蛇妖崔沫雪死死的掐住了灵芝的颈部,收了收自己的张扬,抿唇一笑,道:“我自不信,以我的美色会敌不过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妖精。” 灵芝暗自沉吟了下来,从她的这三言两语之间算是明白了她今日是为何而来的了,她也随之勾唇一笑,未曾启齿的时候便已见到这周边光影流动,一道碧绿的蔓藤霍然自灵芝的之间窜出,从蛇妖的身后一番缠绕下,继而快速的攀上了她的周身。 自灵芝出手,到这蔓藤攀爬上蛇妖的周身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见灵芝自指尖一勾,那蔓藤便宛如活了的一般用力一勒,将这蛇妖的颈部给勒住,她原本掐住了灵芝的手在这一刻松懈了开来,想要挣脱开灵芝的这一反钳制,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我竟然小看了你。”崔沫雪恨恨的说,此时被这些蔓藤给制住了,自是不敢胡乱动,可是一双狭长的双眸子中自是有一股蛇的本性抹不去的阴狠,目光扫落在灵芝身上的时候,冰凉凉的,几乎是想将她吞之入腹的错觉。 灵芝岂会在乎她,将双手勾在身后来回踱步,“想来,你是误会了,你那个什么赤粼首领,于我而言还不如隔壁那个臭道士好玩呢,所以你今天算是白来了,我自然是寂寂无闻的小妖精,可是也不代表,你的道行比我高,所以……最好不要再来招惹我。” 她说罢,便是朝着边上走去,这一跨出去的时候,眼前的牢笼形同无物般,她竟然也似那崔沫雪一般的穿了过去,随后又是转到了燕南征那边的牢房去,对着他说道:“你是想留在这里陪这条蛇妖呢,还是和我出去闯闯,说不定能与墨泫碰面。” “我自然是与你一道了……”燕南征想也没想的说,他可不想留在这里与这条黑蛇在一起,哪怕出去外面死在妖狼人的手上,也不想葬身蛇口。 灵芝笑了起来,将手一挥,这道小小的石门根本就难以困住她,石门笨重的开了一条道,她负手在后走出了牢房,洋洋得意的朝着另外一边牢房里的蛇精道:“你就暂且先在这里,等你那首领夫君归来吧!”她笑着说道。 “谁是她夫君?”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过来,那原本应当是在外面与墨泫的人大战的赤粼,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了回来,正好是与那想要离开的灵芝正面碰上。 那红衣男子正好站在这通道口处,堵在那里,致使得灵芝想要离开也无法了。 灵芝也怒了,直视眼前的男子,道:“你觉得你能阻挡得了我?”说罢,指尖如剑一般弹出,一道绿色踪影如同箭矢一般划去,破风开来,正好朝着赤粼那边划去。 但见这一道妖气如同箭矢般,换做是普通人的话定然承受不住,但是赤粼之前算是领教过了这个小妖精的能耐了,他但将一手伸出,双指一弹如风将那妖气给弹开来,笑道:“你还以为,我还会为你所伤?” 说罢,他低垂下了头,轻轻的嗅了一下,大赞了一句,“香。” 灵芝作势往后一退,她的心里不知怎么的却害怕了起来,“你那妇人在此处,你休要造次!”她只能瞥了一下身后那个蛇妖,将手一挥,又将那困住蛇妖的蔓藤给收了回来,顺势还朝着她大吼了一句,“你,也不管管你家狼人夫君。” “谁?”赤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看了看那崔沫雪,继而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她顶多,是个侍妾,依靠在我狼谷之中,能存活一命算是给她莫大的恩赐了,她妄想当首领夫人?” 赤粼的这一番话,说得那崔沫雪连身阵青阵紫的,但是却又无言可以辩驳,只能难看的低着头,眼中愤恨之色越发汹涌。 灵芝这下却是诧异了,“这可真是奇怪了。”说道,她也拍了拍自己的手,仰头起来对那赤粼道:“放了我俩,我得出谷去了,你再拦着我也没个意思,外面……” “外面的人已经撤了,”赤粼打断了她的话,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脸颊上之前被箭射伤的伤口,脸上却挂着笑,“不过,你也看出来了,我这狼谷里面尚缺一个首领夫人,你这小妖通身灵气,成什么仙呢,干脆留在此处与我一通打下这片江山,到时候给你当狼后,岂不是更好?” “开什么玩笑!”灵芝大叫了起来,随后则是嘲讽的轻哼出声来,返身重新回了那牢笼里面去,“我宁可锁在此处。”她一进去那牢门之中,却又是后悔了,那条蛇精也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只不过因为有赤粼在此,她不便发作罢了。 “此处,未免也委屈了你,我看为了避免你逃跑,你还是移步我居下吧!”赤粼退了一步,随后朝着崔沫雪那边看去,“沫雪,由你伺候她起居,不过她要是跑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我也照样剁了你,懂吗?” “懂!”崔沫雪脸色极其的难看,眼中大有不舍的看着赤粼转身走去的身影,但是却又是爱恨交织,心中煞是不甘。 灵芝不免对着赤粼喊道:“那,墨泫呢?” “自然是当了缩头乌龟,只顾退出狼谷,顾不上你了,小美人。”赤粼的声音坏坏的传了过来,伴随而至的是他放肆的笑声。 灵芝不禁皱了皱鼻子,“看样子上次将你伤得不轻,你也才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不过,墨泫没事了就好。”说罢,她也并不反对移步居住到别处,她可不想在这个阴暗潮湿的牢笼里面待一辈子。 灵芝被带走了,只剩下燕南征一个人在这石牢里面,看着这前面两个女人离开的身影,他不禁也嘶声开大喊了下去,“那,那……那我呢?” “你就继续待在这里吧,等我有办法了就救你出来。”灵芝的声音也慵懒的传了过来,她也想知道,这个狼谷里面究竟是有什么,正好她想出去一探究竟。 那燕南征还想再叫嚣,可是,却被那个走在后面蛇妖一转过身来,滋的一下将口中猩红的信子吐出来之后,燕南征被吓得不轻,赶紧闭住了嘴。 第一百一十六章 火烧不灭 这一场大火并没能彻底的烧起来,狼谷之中湿气太重,沼气也浓,根本难以像谷口那样能够引起熊熊的燃烧之势,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了,这一番打探之下,墨泫也对这谷中的情形有了一个大概的理解。 那赤粼身上带伤,很显然他此刻并不想交锋,唯独出来一战过后,则又是匆匆的返回去。 墨泫在这湖泊边一战,未能有半分破获,唯一的就是给韩骁那边争取来了最后一点时间,将这谷口被堵住的地方给清除干净,直到确定这谷口外面再无太子的人埋伏之后,才又发出了信号。 这个山谷像是一个偌大的银盆,天上的月色倒影在这谷中的湖泊上,波光粼粼,无限清辉寒如许,只是这湖泊上却是一派战斗过后的狼藉,此刻无人顾及。 在这月色下,树木林立,寒蟾声喧,无尽的沼泽雾气在深夜之中不断的浓厚起来,将这打算撤退出狼谷的行伍给衬得绰约无比,不尽真实。 与韩骁在谷口会合之后,一行人趁着夜色再不作其他停留,与韩骁等人一行连夜赶回距离狼谷最近的山城去。 只是,太子命人放下的那一把大火着实烧得严峻,历经了这么一夜的燃烧,这座小小的城池几乎化为灰烬,至今那城中草木依旧强撑着这冲天烈焰在不断的往上窜。 等到墨泫带人回到这里来的时候,在见到这一城的大火燃烧的火势之时,全都呆住了,战马咄咄,带着这迫战的心思,这一战失利大家的心本就失落了,退出狼谷之后返回来看到的是这样的惨景,在这一刻大火的安燃烧下,谁的心都不能平静了。 “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这里不是太子在守着的吗?”韩骁也难以置信的开口,瞳孔之中映出的不是大火的火势,而是质疑与愤怒。 太子不但在后面做出这等不顾军情的事情来,甚至连一座小小的城池都受不住,岂不令人震怒? “回北城。”墨泫双眉紧锁,怒视着这眼前的大火,霍然一拉起缰绳,怒喝了这么一句之后便掉头往北城那边的方向前去,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此刻战甲无光,灰头土脸的返回城去,却是在前方杂草漫漫处忽闻一声惊叫声起,将墨泫原本想离去之意给拉了回来。 他目光侧向那边杂草处,但见草丛晃动,一见便是知道有人藏身再其中。 墨泫不动声色,将手一挥,示意韩骁赶过去看看。 韩骁重重将头一点,旋即也调转了马头朝着那片杂草之地而去,兴许是草丛中的人感受到了有人前来,在韩骁未及近时便有人吓得从草丛中滚了出来了。 是城中之民。 此时在满城大火的燃烧之下,他们只能拾回一命,躲在这草丛之中无力的看着自己的家园被燃烧殆尽,无数亲人尽皆葬身在火海之中。 “殿下,是城中幸存居民。”韩骁一见此状的时候,眼中不禁露出惊喜之色,调转码头回去禀告,“殿下,山城中还有幸免于难的居民。” 墨泫一听到这个消息,眼中也是露出了一抹惊讶之色,继而翻身下马去,匆匆的朝着那些逃出生天的居民方向走去。只不过,这些逃出来的人在见到这身穿军甲的墨泫近前来的时候,皆都吓得再度想往后退去,口中大声呼喊道:“我们……我们不想死,城已经被烧了,求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 “谁烧的城?”墨泫眉心一拧,心里的一把火也逐渐随着这山城的大火烧得鼎旺,他的心里逐渐的映出一人影像,只不过此刻他不敢往这边想去。 他胆敢贻误军情,胆敢在身后放火堵死他的后路,全然是因为他威胁到了他储君的位置,可是墨泫想不出来,他为何要烧这一把火,这对于他来说,并无好处,所以墨泫宁可往妖狼人那边猜测去,也不愿意去狐疑太子。 可是,如今在见到这城中的幸存者的时候,这一把火终究有烧不灭的东西,留待墨泫前来查探,便是眼前此刻,这些被吓坏了的百姓。 墨泫让人将所剩的一些干粮与水给拿来,暂且先将剩下的这些居民的情绪给安抚下来,身后跟随的将士们也累了,墨泫命他们在这不远处山坡上暂作歇息,轮班换守。 而他则是自己一个人站在这山坡上,手中持着他的缨枪,远远的望着那片山城的大火,始终腾腾燃烧,从黑夜烧到黎明,再到白天,终于大火逐渐的减免下去,一切……尽成灰。 他心里是难受的,此刻尽数化作了眼中的这一抹愤怒之色,神色沉沉,但见眼中有疲倦之意,却又叫那杀意给取代。 身后,韩骁走了过来,看到墨泫孤身一人站在此处等候的时候,他先是将身影定了一定,随后再提步上前去,对墨泫道:“殿下,那些居民吃完了之后,便又休息了好一阵,这会情绪已经安定下来了,殿下想问什么他们都能应答了。” 墨泫顿了一顿,心中像是生锈了似的,无奈的抬起头来看着这已然大亮了的天色,他道:“韩骁,换做是你,可能忍得?” 韩骁沉默了一下,岂会不知道墨泫这一问是指的什么,他是个军人,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肠子,只知道是非黑白,故而他摇了摇头,应道:“韩骁忍不得。” 墨泫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这不愧是跟随他这么多年的心腹,深得他心。他但将手在韩骁的肩膀上一拍,再不言说其他,便朝着那些幸存的人那边走去。 青翠接荒城,远芳侵古道。这一派绿意盎然,山河生机万里,却与那山城废墟、与这眼前饿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墨泫走近了这些暂时被安抚下来的百姓面前去的时候,他们抬眸起来看到墨泫的那一刹那,竟也有不少人再度恐慌了起来,少女躲进母亲的怀中,老叟老妪双手相牵,皆都心有余悸的望着眼前的墨泫。 想来,墨泫也是看出了眼前他们的心惊之处了,他不解的拧眉,轻言道:“你们怕我?” 第一百一十七章 焚城谢罪 墨泫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回应,那蜷缩在目前怀中的少女伸出手指头来指着墨泫,道:“他不是他。” 他不是他? “我不是谁?”墨泫心中一动,忽然也有些急切的上前去,蹲身在着少女的身前问,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倒是将这少女给吓住了,墨泫这才收了收神色,重新平和下语气来,问:“你说我不像谁?” 那个少女重新钻出母亲的怀里,道:“有个与你长得相似的军爷,放火烧了城……” “与我……”墨泫刚开始尚且有疑惑,可是当他这句话才说出口时,话语戛然而止,空气也顿时冰凝了下来。饶是心中早有疑虑,饶是心中早有猜测,可是他终究是难以想象,浑浑的摸上了自己的脸颊,心里有那么一瞬间愤怒无比。 太子与他异母同胞,虽说二人向来不和,但是容貌上确实有几分的相似,是他下令烧的城池,城中百姓多难幸免,所以现在眼前孤苦在见到他的时候,方有认错之人,畏他如狼虎。 墨泫强按下心中的愤怒,咬牙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他着实想不通,也猜不透。 其中有人凑了一句上来,“军爷说,靖安王好大喜功,战死狼谷之中,以拖累城中百姓遭受劫难,故而焚城……谢罪!” “焚城谢罪!”墨泫再难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豁的站起了身来,双眼之中怒火腾腾,几欲要将这极目所望之处全然焚烬。 只是将这些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百姓又吓得噤若寒蝉,墨泫这才压制了下去,却是再不停留,转身就朝着战马边上走去,按住缰绳,另外一只手却是将这挂在鞍马边上的宝剑按住,心中杀意陡升,却是怎么都强行不下去的。 宝剑但闻也悲鸣,何况墨泫。 他此时心头的怒火,唯有杀之可泄。 他朝着韩骁怒吼了一声,“留下一队人马照料好幸存百姓,剩下的人随我回北城。”随后便翻身上马,策马扬鞭启程开道去也。 这个公道,他非得讨回不可,大火燃烧尽的是那些鲜活的生命。 而穷根追底到最后,竟是太子为了给自己的罪行再扣上多一层罪状罢了,以求回朝之后能彻底坐实他一战失利的罪名,他以为,他那一把大火将墨泫给烧死在狼谷之中了,再加上身后满城百姓的血债,这一次回京畿,定能惹父皇大怒,好叫他墨泫就连死后,都万劫不复,背负永世骂名。 墨廷啊墨廷,你千算万算,算不到我墨泫尚且能从你的计谋下逃生,你枉顾生命如同草芥一般,你何德何能当得这储君? 墨泫一路风驰电掣,扬鞭之下骏马急急驰骋,一路疲色却饱含杀意,此刻直扑北城。 北城之中,虽说是一片狼藉之色,但是此刻却是一片欢愉之声,但才一入城,便远远的听得那高嘶的呐喊声,畅快无度,“太子除却了心头大患,狼谷妖人又何足为惧?” 还是那一方府门内,此刻没有那丝竹管乐之声,但有杯酒交击之音,更是肆意盎然。 墨泫带着人站在这甫门前,听着里面那推杯换盏之音,手中更是紧紧的按住腰间长剑,他伸出一手,一扬一挥,身后的士兵呈扇形将这府门给团团围住,墨泫就这样默然的站在府门前,双目凝望住这扇朱门。 朱门内,喧嚣酒乐。 朱门外,兵甲林立。 北城之北,那一片废墟尚且有虚烟袅袅,遍野哀鸿。谁都不曾想到储君与墨泫二人,会在此处穷城有如此鲜明的对峙。 满眼的杀意与愤怒,墨泫让人将这府门围住之后,侧眼看了一下这街道空空如许,原本城中饿殍在此刻也得到了安顿,空城如死,狂欢似舞,墨泫紧闭上了眼睛,在酝酿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是将决意给爆发了起来。 他亲身上前去奋力的将那关住了朱门一踹,这一踹用力之甚,就是这道门再厚重也无济于事。 但见有守在门前的侍卫,一见门被踹开了,墨泫神色匆匆前来的时候,这侍卫但又上前去,还未开口呢,就见墨泫的手将腰间长剑一抽,以剑当刀劈砍过去,刺啦啦的一道血痕从这侍卫的左额开到右胸腔处,当场毙命。 这一动静,将那府中花厅正在庆功的太子等人惊起了,纷纷侧首朝着外面看去。、 但见阳光下,墨泫仗剑走来,倒在他身后的那个侍卫足以将这狂欢的气氛一下子拉到了紧绷的地步,犹如在弦的箭,时刻待发,绝非好事。 太子手中斟着杯酒颤了一下,眼中有诧异,但是随后又快速的回复平静,他与身侧的徐军师对视了一眼,二人皆都以为在妖狼人那般骁勇野蛮之下,又兼之狼谷谷口被封死的情形下,墨泫是不可能回来的,却没想到此刻还能见到他汹汹归来。 徐守策心中韬略百转,在稍作震惊之后快速的平静了下来,也抢在太子的面前去,试图将之前的事情抹煞了去,故而笑道:“靖安王,这可真是太好了,妖狼人兵分两路,不但断我等后路,更是将太子殿下困死在山城之中,幸而……” 他状若轻松,笑着一边说道,一边迎上这一身怒意走来的墨泫,还以为这一身的游说本事,舌灿莲花能将之前的事情给圆了过去,可是却没想到此时墨泫紧握剑柄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了,正当怒火的当间,军师便迎了上来,他紧攥着手中剑,也似刚才那个侍卫一般,作势将手举起,这一刃劈砍下去,也定然让徐守策命丧当场。 只是太子眼尖,徐军师似乎太胸有成竹了,他低估了墨泫此时的怒意,倒是在旁的太子看得真切,墨泫此时眼中的杀意唯有见血才能抚平。 故而,在军师朝着墨泫面前走去的时候,太子忽然高喊了一声出来,“军师小心。”这话语声才喊出的时候,但见墨泫在此刻也将手中剑抬起,落下…… 一举一动间,徐军师吓得脸色陡然惨白,根本没想到墨泫这般不由分说。 幸而是太子率先洞察了墨泫眼中之意,一把上前去拽住了徐守策的衣袖,将他往后一拉,徐守策顿时失了准心往后连连踉跄而退。 只是,太子即便眼疾手快了,但是还是慢了墨泫一步,长剑直砍下来,从徐守策的额前落下。 长剑锋利如许,但见刃口划破皮肉,鲜血流淌了下来,有丝丝头发被砍断,飘落在军师眼前,这一刻……他惊吓得双目圆瞠,不能自已。 眼前但只有这近在咫尺的刀刃上,尚且沾染着他的鲜血…… 第一百一十八章 如朕亲临 一道血痕,数几青丝,从军事的额前落下,缓缓延延,这青丝影落在他那瞠大的瞳孔上……倒影出的惊恐神色,久久不能散去。 太子也吓坏了,他幸而是快了一步,若是再慢上一分的话,那么军师的下场就与刚才那个侍卫一样了,墨泫这一剑充刀砍下去,军师必死无疑。 而现在,太子这眼疾手快救下了军师,此时但见额上的伤痕血迹蜿蜒,头上的发被劈砍下去,零落在自己的跟前,惊魂未定。 他从来不曾想过墨泫会不顾及太子这边的情面,而对自己出手,就连太子在此刻都惊愕不已。 “墨泫,你疯了?”太子终于反应过来,抬起头来将怒吼了墨泫,也在此同时,太子身后的近身侍卫已然戒备森然,将太子与军师死死的保护的在后。 徐守策被太子救下了一命,额头上的伤也不浅,此刻但将双手紧紧的捂住自己额头上的伤口,鲜血不停的流下来,身与手不停的抖着,痛呼不出来,却是有扭曲的声音沉淀在喉咙处。 墨泫没能一剑得逞,眼中的愤怒依旧,他横剑直指过去,“为何下令焚城?在你看来,要我的命随时来取就是,堂堂正正,何必为了给我多加一项罪名而置那么多的百姓于不顾,这就是你储君所作出的事?” 他简直无法想象,像他这样的人将来如果当了皇帝的话,天下百姓会遭受他如何轻视与荼毒,这样的人,真的适合当皇帝吗? 太子原本还是想要像军师那样说辞期满过去的,但是,在他触及到墨泫的这一双眸子的时候,那满眼的愤怒几欲将他给烧灭,忽然他又住嘴了,心里忽然明白了自己再怎么辩解都没用,墨泫这种人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眼前此刻,只有挺身迎上。 墨泫,是不吃软的。 想到此处,墨廷也将这身子一正,双眸也冷淡了下来,道:“墨泫,你若是死在狼谷之中,不正是一了百了吗?有这满城的百姓为你殉葬,你该觉得荣幸才是。” 闻言,这墨泫的怒火被点燃到了极点,手中的剑再难以按捺下去,倏然之间已经出手了,挽剑如花,犀利零落,一抢一挑之间万夫莫敌。 太子虽说长居深宫,可是到底也有不弱身手。 在墨泫一见挑来的时候,他但将身边一个侍卫手上的长刀给抢了过来,双手紧握住刀柄,来回抵挡住这凌厉攻击。 刀剑夹击之间,那徐守策已然躲到了角落去,撕开了自己衣裳的一道口用来捂住自己的伤口,在见到墨泫与太子对峙的情形下,他指挥身侧太子的人,“还愣着做什么,靖安王欲杀太子,如此反贼,诛杀之有功无过……” 此言一出,太子身边的近身侍卫也不闲住了,可是与此同时,原本围住了整个朱门前的士兵也冲破门而进,与这眼前的侍卫一场混战,就在这偌大的府门里面,一场兄弟相残正在上演。 斧钺交击之声,血影道光,才过数刻时分,便已经是有不少人倒在血泊中了。 花厅之中,太宰也是对墨泫下了杀心的了,他心中清楚,以墨泫的性格在此刻杀了他都有可能,故而他也是使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来应付。 “墨泫,先前你与我斗,是因为你我两人母亲之死,注定势不两立,那现在呢,你的狼子野心也终于揭露了,你就是想要杀我取而代之,对不对?”太子横刀在前,抵挡住墨泫前来的剑刃,话语如刀,字字锋芒。 墨泫锁住太子,瞳孔之中映出此刻太子的倒影,也是拼尽了全力的抵挡,显得非常的吃力。 他更加用力的向前一抵去,更加的将自己手中的剑刃抵近了太子的面前,“你我今日不谈恩怨,只谈血债,你杀我姨娘,在京畿中对我栽赃陷害,这些我统统能忍……我唯独不能忍,你用一城百姓来铺垫你私欲,我便不能忍,你该死,该死。” 太子将身一偏,却是生生的躲过了墨泫手中砍来的剑。 但见剑刃落在墙壁上,刻入三分,可见用力之甚。 “你不能忍,又如何,谁叫我是嫡长子,我是一国储君,我便有决策天下生死之权。”太子吼道,即便是此刻墨泫手握重兵,佣兵在外又将怎么样,他仍旧是高他一截。 墨泫气不能已,“若是父皇知道了你所作所为,也定不容你。”在说话的同时,墨泫但将身手一快,比起太子还要矫健上三分,已然见到一剑才收,立刻又一刃落下。 这一剑下去,太子也该毙命的。 徐守策倒是对太子真的赤胆忠心,在见到墨泫这一剑朝着太子面门下去的时候,眼见是必死无疑的了,拼死了此身也想要上前去为殿下抵挡住这一剑。 只不过,远水近火,他就是扑倒着过去,都难以抵挡得住墨泫此刻的速度。 “不要,墨泫你大胆,他是太子……是储君……”徐守策嘶开了声大喊,这声音在这周围刀剑交击之下犹如裂帛般让人心中一寒,也让人将心给提到了嗓门处。 他跌倒在了地上,终究是难以近上前去,就这样趴倒在了地上看着眼前的场景,太子若死了,他又将如何?誓死效忠一世,立志要扶持出一代君主之愿,从此便再难以实现,此刻……他宛如心死。 然而,也在此刻,墨泫这一剑下去,刀刃带着无边的冰寒,正当一剑以毙了太子一命之时,刀刃忽然凌空止住了,在距离太子的前额处三分短之距离,墨泫的剑再难以往下。 但见此刻,太子墨廷狼狈不已,已然被墨泫一剑逼到了最角落之处,宛如即将命丧之犬……但是,他此刻的脸上却是夹着一抹笑,一开始还只是浅浅的笑,死里逃生般的侥幸,到最后逐渐的变成了张狂的笑。 那笑声,让人觉得刺耳,似剑一般直入墨泫的耳中。 但是,墨泫无可奈何。 但见此刻,太子的手上拿着一面金牌,陛下的御赐金牌,上书: 如朕亲临!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杀守策 “如朕亲临,二弟你看到了没有,父皇还是偏袒我的,你敢杀了我吗?你还敢吗?”太子笑得依旧放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眼光此刻甚至比墨泫手中的剑还要锋利,直刺人心。 “你真的以为我失宠了?我在临走之前,父皇还留这一块金牌给我,你该看清楚了,我是嫡长子,我无论如何都胜你一筹,墨泫,你杀我啊?”太子边说边站了起来。 即便此刻狼狈,但是有手中的金牌为护身符,此刻他便有恃无恐,伸出手去弹开了墨泫的剑,一步步走上前去宣示着自己的地位与目前境况。 墨泫在这一刻忽然停住了,任凭着长剑由他弹开,整个府邸也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凌乱在此刻金牌的威势之下,不足一提。 “父皇到底,还是偏爱于你吗?”墨泫几乎对自己的父皇心寒至极,却又嘲讽一笑,“就连你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都还要尽全力保存你嫡长子的荣誉吗?”墨泫喃喃自语,终究是难以置信眼前所见到的。 “不错,”太子应道,随手将武器再度朝着墨泫指去,刀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一刻他也有杀意,“我就是此刻杀了你,我回京畿也可复命,还是同样的奏折,你好大喜功,害得一城百姓丧命,最终无法抵挡妖狼人而弃军投降,我……亲自手刃了你这叛国投敌的孽贼。”说着的时候,刀锋已经在动了。 然而,却是在太子动的这一刹那,墨泫仍旧是那寒心不已的模样缄默在当处,可是他身后的一众将领在此刻却是刀枪剑戟尽数朝着太子这边直指了过来。 “你大可杀我一试,我手下没有怕死之人。”墨泫道,瞥了一眼身后的将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说着的时候,他也已然动手,一个反手将太子手中的兵器给掠下,反之将自己的武器对上了太子的心口,“我不得活,你也得死,储君也是如此。” 太子屏息下去,忿忿的望着墨泫,握着金牌的这一只手已然捏得关节泛白了,咬牙切齿的说:“你不敢杀我的,杀了我……你这辈子也完了,你,还有你麾下这些人,统统得陪葬,三军将士的性命,他们不在乎,你身为主帅,难道会不在乎?”说道此处,太子垂首低低的笑出了声。 再一次将那刀刃推开,“墨泫,你我……彼此彼此。” 这一点,太子着实是说到了墨泫的心坎里去了,他爱兵爱才,待麾下将领如同兄弟般,战场上同生共死多年,墨泫自己不怕担待杀太子之命,可是他的麾下无辜。 终究,墨泫还是将手中的剑给放了下来,可是,终究还是心有不甘,“满城百姓,就这样算了吗?” 太子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但只将手一挥,他的近身侍卫便再度回到他的身边去,严阵以待,太子得意的道:“这还多亏了我的好军师,墨泫,想得皇位,还得有些手段,你的心不够狠,杀不了我。” 这是他最得意之处,听在墨泫耳中却是五雷轰顶般。 在旁,徐守策徐军师已然起身走了过来,“殿下乃是万金之躯……”他正当开口之际,本是距离墨泫还有一段距离的,但是却没有提防到墨泫竟然疏忽一步上前去,一把提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一提,再次摔在了地上。 “墨泫,你想做什么?”太子大愕。 墨泫将脚踩在徐军师的胸膛上,稍一用力,那原本有伤在身的军师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即便如此,墨泫的怒火依旧无处宣泄,他侧望着太子这边,“你我之间的账,回京再算,但是山城百姓不能枉死,你的军师献的计谋,就由他填命。” “什么……”徐守策一听,登时吓坏了。他强行要避开眼前的墨泫,死命的要往太子那边爬去,“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可是,那向前爬动的身形在这一刻,却是迎来了墨泫的那把长剑。 剑端从他的背部刺入,贯穿前胸,这凛冽鲜血与徐守策这一双渴切求救的眼眸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殿下……救我!”就是临死前,军师都还只有这一句求救之言。 他甚至都难以置信,墨泫此刻贯穿了自己胸膛的长剑,便如此轻松的结束了他的宏图大志。 最后,他将眼眸定格在太子的身上,太子显然也吓到了,他想上前去救下军师也已经来不及了,瞠大了一双眼睛与军师对望着,最终亲眼看着军师在自己的面前倒下,一动不动,只有那鲜血不断的自伤口中流出。 鲜红沾满了秀士的白衣,那智囊倾尽,再如何风流倜傥,此刻也只能成为墨泫的刀下魂了。 太子愤怒了,嘶声大吼道:“墨泫,你竟杀我守策!”他想上前去,可是墨泫的身后刀光剑影,他即便是储君也难以再上前一步。 二人就这样相对而立,势不两立。 墨泫凝望住太子,并无言语,只是将刺穿了徐守策的长剑拔了回来,剑刃上还带着守策的血,在将刀刃收回鞘的时候,他顺手将剑刃往自己的鞋底上一抹,剑身上沾染的鲜血全部被踩在脚底下,宝剑再度光芒锋利,这才利落回鞘。 墨泫没有将太子看在眼中,兀自留下一句,“墨廷,待回京后,我就算是以命相换,也定要父皇治你之罪,我要让天下人都看到你储君身败名裂的一天。” 所以,他杀了守策,便不会再动太子了,太子该当留给皇帝陛下来处置,才对!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强令自己高抬起头,不想逊色于墨泫面前,但是墨泫在自己的眼前杀了自己的军师,这口气他怎能吞忍得下?气急之下,太子双手紧握得竟然全身跟随着一起瑟瑟发抖。 墨泫走出了这府门外,全然将身后太子一行人当成透明的了,他就站在这荒凉的北城内,城中剩下的百姓寥寥无几,但是也皆都被这府门里面的动静给惊得出来了,站在长街的尽头处,那一双双澄净清澈的眸子,此刻只望着墨泫等人。 尘风漠漠吹来,拂去战甲上的疲倦,墨泫抬眸起来的时候,朝着这寂静的长街上搜寻了一遍,忽然心里一落。 太安静了。 换做平时,他回来的话,那抹绿色身影应当是围绕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才是,她停不下来的。可是现在,她去哪里了? 忽然,墨泫想起在狼谷的时候,那慌乱之中一瞥到的身影,他低吟了出来,“当时,真的是她?!”他在心中忽然大叫不妙。 第一百二十章 罪诛九族 重整旗鼓,才从狼谷中一战回旋的墨泫此刻又待整装出发,战马即便疲惫,却也百战不殆,依然高扬鬃头等待墨泫踩蹬上鞍。 跨上马鞍之后,韩骁则担忧过甚了,顾不上墨泫是否会生怒意,径自上前去稳住马头,道:“王爷,我们已经归来,再班师涉险的话不明智,更何况……“他盯了身后府门一眼,心中甚是担忧太子这边是否还会再出其他的枝节出来。 “经此一战,兄弟们也全都累了,城中事务暂由你掌管,待我回后再做定夺。”墨泫本也不想带着将士们再度涉险,更何况现在灵芝说不定已然落在妖狼手中,如若是这样的话,大张旗鼓前去的话,反而不利。 墨泫是打算孤身深入的。 韩骁一听,更是吓坏了,“殿下,她是……她与我们不同,断然是不会有事的,你现在如若孤身前去的话反而不妙。”他顿了一下,想着以什么样的借口能够挽回墨泫的心意,便又道:“况且不止三军将士需要安顿,带回来的难民也需要一个妥善的安置,不宜再战。” 不宜再战,墨泫岂能不懂。 他抬眸仰望,孤天长云,漠漠长风,心头叠加万重忧虑,眉峰处,更是忽然明了当时的心,他道:“妖狼人此次受挫,若是迁怒于她的话,我罪难赦。”说罢便甩开了韩骁,兀自蹬蹄调转了马头。 “殿下。”韩骁依旧想劝阻。 “我的话便是军令,如若不遵,军法处置。”墨泫片刻不想贻误,在韩骁叫喊出声之后冲着他怒吼了一句,而后便策动铁蹄,缰绳鞭打在马臀上再度朝北而去。 策马疾行,遥望北城关山,山迢水远,自是韩骁所部能阻挡的去意如山,战马去远。 墨泫心中比谁都清楚,身后将士是与自己一同征战沙场的,宁为家国死,不为儿女故,他此番重新折返狼谷的意愿仅仅只是为了灵芝而已,不该拉着身后将士一同生死颠簸,故而他孤身前去。 也只有此刻关山阻隔,遥不知那灵芝的生死如何,墨泫的心才分外澄明了。 她是妖不假,可那妖狼人也并非凡夫俗子,嗜血成性,毒杀有瘾,何况灵芝曾在城头上伤过那赤粼首领,她若落如他手,必死无疑。 墨泫不可能置她于不顾。 耳畔的风掠影而过,扬起那一片铠甲上的墨发,飞扬着他的心与思绪,但愿她无恙,否则的话墨泫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也仅有此刻,骏马载着他一路跨过来时的山水,惊鸿掠影划过心头,此刻心头无澄明的映出那个女子的笑靥如花,曾经他以为关山千重,他心中最在意的是那个不曾得到过的女子,可是现在他才忽然明白了,过往千重,皆都不如此刻一瞬,只有灵芝,只有灵芝…… 萦绕心头。 北城那边,墨泫的骏马一去,便只剩下韩骁主持大局了,他心中到底是不安的,墨泫此去千重险是为一说,另外一说却是身后的太子等人,他身侧的死士不少,个个精壮,丝毫不逊色于军中男儿。而今没了墨泫,他只怕是会再生出事端来,以他太子之尊,驳他一介将官绰绰有余。 有墨廷在,便如毒蛇在侧,不敢稍带。 于是,韩骁自作主张,下令将这府门重重把守住,不让人有半丝泄露,也不许进出,一切以墨泫回来再做定夺,而今韩骁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只是太子等人,徐守策之死触目惊心,而今墨廷站在这府里花厅中,狼藉一片,望着此景心头的恨意更甚,咬牙切齿,只将双手紧握成拳,怒火腾腾燃烧。 府中一干死士即便个个精壮,可是在面对墨泫的军队的时候,自是不能置太子于不顾轻举妄动,现在一切暂时平定下来了,死士如何能承受这等屈辱? “主辱,吾等失职,愿请战一死。”带头的一个死士跪在了守策的尸首面前,这句话喊出后,其余人等皆纷纷下跪在太子的面前。 徐守策乃是东宫的军师,承受俸禄,天子门生,而今那墨泫竟是这般目中无人,当着储君的面便将守策如此杀了,此等屈辱空前绝后,于太子而言也是登基之路上的一个莫大污点,他又如何能忍? “杀墨泫。”从太子的唇齿中挤出这么一句话来,眼中杀意之芒再是如何压制也压制不住。 有人前出府门的时候被韩骁派下来的重兵给围住了,任是谁都无法踏出一步,只能悻悻的折返了回来,向太子禀明了此前情况。 “墨泫不在城中?”太子明了了眼前情景,暴跳如雷,“诚然他此刻还在城中又能怎样?谁又能挡得住我?他还想把我困在这被城中?” 怒喝罢,太子占在前头夺门而出,怒意鼎盛之时,在陡出了门口的时候,原本以为韩骁只是派上些许人把守在此处便已罢了,却没有想到在墨廷踏出这扇朱门的时候,门前刀甲林立,除却远处城门口守卫的士兵之外,几乎站满了整条长街。 眼前刀枪剑戟寒如许,倒是让太子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原本鼎旺的怒火压了一压,随后则又是喷发起来,“你们莫不是想随墨泫反了不成?我是储君,私囚储君,罪诛九族。” 韩骁守在驻军中,身姿挺拔威武,在太子怒斥这一番言语后,只将双紧抱成全,堪堪行了一礼,“殿下息怒,城中诸事纷扰,唯恐妖狼人再犯伤及殿下,故出此策,望恕罪。” “放屁,”太子盛怒,豁然转身将剑一拔,径直上前去,“我看你们心怀鬼胎,是想将我困死于此,墨泫呢,他若死于狼人手中算便宜了他,否则……我定然将他枭首示众,碎尸万段。” 长剑提着盛怒陡然上前来,只是在架上韩骁的脖子上的那一刻,却已见到韩骁以手中剑鞘抵挡去了,格挡在前,面对的乃是当朝太子,韩骁自然不敢出手,只是眼中的坚定依旧,道:“叛逆也好,诛杀也罢,一切不等靖安王归来,生死休谈,王爷麾下,无怕死军士。” 此言作罢,身后士兵手中执着的刀枪,豁然朝着地上重重一拄,声之洪亮,俨然令太子退避不已,就是手中的剑在此时也失去了作用。 “杀了你们,也不为过。”太子自口中飘忽的挤出这一句话来,紧握着剑柄的手轻颤,从没这般被羞辱过,全然没人将他当成储君来看,墨泫……是疯了不成? 只是,即便如此,太子此刻倒是看清楚了一事。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他豁然一笑,阴寒无比,反问韩骁,“你将重兵囚我于此,却置墨泫于不顾,狼谷凶险,他率军直入尚且狼狈归来,孤身一人前去,有死无生。你就算杀我又如何?墨泫照样百死莫辞。” 墨廷这一话,便是韩骁的软肋。 你们自诩忠贞,便叫你们为这忠贞……统统去死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出兵来救 的确,太子的这话是韩骁目前最为担忧的,墨泫孤身一人前往狼谷去,莫说是为寻灵芝,就是他最后自己一个人想要突围,面对那些狼人的凶残,他一个人岂能顶得住? 韩骁的犹豫在此刻尽数落在太子的眼中,他心中明白,韩骁定然会为此动摇。 于是,他也顺势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丢,一挥手臂减肥自己的人再度撤回府门里面去。 “殿下。”有侍卫不知如何是好,心中热血澎湃,又不甘这般受辱,便上前请命,“先由属下带人冲出重围,誓死也要护送殿下出城回帝京。” “帝京,”太子玩味的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此时他已然平静了下来,“帝京定然是要回的,不回去怎能让他墨泫遗臭万年?” 墨泫居然胆敢如此做为,就已然是与叛逆无异了。 如今的局面已然越发的不可收拾了,现在已成了谁先回了帝京,便是叫对方去死的局势,已然到了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地步了。 谁生谁死,尚无定论,太子是想要抢夺这样的先机。 他双手一招,将身侧的死士全部招揽了过来,围在他身侧,他定计道:“我料那韩骁定然坐不住,不出意外的话,最晚今夜时分便会抽兵去援那墨泫,你们趁此时机突围,前往距此最近的涵关,那里的守将秦庶是我的人,告诉他墨泫私囚本宫,在此密谋造反,让他出兵来救。” 说罢,太子从身上取出一枚八爪盘螭玉佩交到侍卫首领的手中,“有此玉佩不怕那秦庶不肯出兵。” 墨泫……我便在此等你受死。 时光消瘦,流火的季节晚霞漫天,如火一般辽阔在苍穹上,笼罩着整座北城,犹如散开的云锦一般灿烂。而在城中等了一日,那守在门外的士兵尚且无半点要撤离的迹象,倒是韩骁心中越发的焦灼不已,已然从城头到这府门前无数次来回观望了。 诚如太子所预料的那般,韩骁坐不住了。 在月上中天之时,便将城中守卫分成三支,一支留守府门前,以防太子再从后边做出什么事来,另一只戍在城头上,防范有敌军前来,并且保护城中剩余百姓,剩下的一支,也是最精良的,由韩骁亲自带队去往狼谷。 趁着星夜璀璨,铁蹄哒哒声响,踏破这寂静长夜,所过陌上之处草木低垂。 “城中形势有变。”一直在府中的屋顶上观望情形的侍卫前去向太子禀报。 太子经过一日的休憩,早恢复了神态,闭目养神之际听到这一声禀报之后,睁开了双眸,坚定的目视前方,道:“如我所示,散开了突围,记住,回程之时定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喏。”死士齐声重重的应道这一句之后,便起得身来,手中兵器在此刻尽数亮出,这是一场不要命的突围,破门而出的那一刻,斧钺交集之声响彻长夜。 原本是守在门口处的士兵与之盘桓斡旋,到最后竟是连城门口那边的士兵也应声来援,死士又是朝着这城里内外四散开来,一下子形成了巷战之势,混乱不堪。 夜色迷离,城中乱战,那厮杀的声音阻挡不住有鱼漏网,只消这些死士突出北城,便驶战马往涵关去…… 太子坐守在这朱门内,身边再没人可以使唤了,他亲自上前去将那朱门给再次紧闭,只要他还安安稳稳的留在这府里,外面的士兵便不敢动他。 只等涵关人马前来…… 墨廷将门栓最后落上的时候,眼中冰冷的肃杀之意骤然闪现,再无任何遮掩的意思,“墨泫,我要你全军覆没于此地。” …… 狼谷谷口被大火焚烧的痕迹犹在,那乱石堆中被清理开来的一条道路行军困难,但是对于墨泫孤身一人来说却畅通无阻,他将战马牵进那谷口中,不往湖泊方向去,反而朝着之前隐藏在石林中的地方走去。 原本以为石林中应当是寂静无人的人才,墨泫将骏马牵系在石林中待用,转身过来的时候却像是踩到了什么似的“吱呀”一声轻微的怪叫声起。 这不禁让墨泫全身竖起了戒备,豁然也将腰间的宝剑拔出,夜色墨黑,但依稀还能从顶上月光看到周围风吹草动,悄无一人……可是,刚才他似乎真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况有声音传来。 只是在回头的时候却悄无踪迹,这倒是让墨泫狐疑了一会,正当他将手中的剑收回鞘中的时候,动作才做到一半,却又忽然听得身后风身一转,那伴随着风声凌空吹来的声音,倒像是无数蜂蝶在空中闪动翅膀扑飞的声响。 绝不会错的,墨泫原本收回剑鞘的姿势忽然放缓慢了下来,不想扰了身后的动静。 便是在一阵无声的对峙之后,蓦然豁然将那长剑再度抽出,片刻之间一个回旋转身过去,手中长剑毫不犹豫的利落砍去,但见身后……那一群不知是何物聚集在一起的东西,被他这一剑破风砍去,竟然慌乱的散作无数纸片飞散去。 看到这情景,墨泫愣了一下。 这漫天黄纸翩飞的景象,它们在这石林中不断的徘徊,被墨泫砍散了之后扑腾着飞散,片刻之后又再度聚拢,无数纸人儿拼凑成一尊巨人的模样,巨人的手中还拿着剑,那身影笼罩在这夜色下,将墨泫整个人给包围了起来。 但见那纸人拼凑成的“巨人”一剑劈砍下来的时候,墨泫偏身一避,脚下一蓄力纵身一个回旋踢去,又再度将这些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纸人片给踢散了。 凌空之中,这些纸人吱吱吱的轻微声响,也不知是何意。 墨泫岂能认不出来这些纸片人是从何而来,之前在燕南征那边见到过一二,只是不曾见过这么成群结队的,他将宝剑按下,在这些纸人打算再一次拼凑起来的时候,他道:“你们为何还在此盘踞不去?” 那些纸人消停了一下。 墨泫又问:“迷路了?” 那些纸人又雀跃了起来,这次不再是进攻的模式,而是扑飞着往墨泫的身边围绕去,仿佛黄碟飞舞,缠绕在他周身,兴奋不已的样子。 墨泫被缠绕得嫌弃了,反手将这些纸人一挥,扫到离自己数步远的地方,“燕南征在此地?” 但见那些纸人又再度拢聚成人形的姿态,朝着墨泫点了点头,又是胡乱的一通吱呀声,墨泫根本不明白这些纸人想表达什么,他又再问:“那灵芝呢?也同在此地?” 但见那些纸人,又是刚才那样郑重的模样点了点头,随即又再度恢复聒噪的模样。 墨泫心中沉沉的,灵芝果真在此。 只是今夜令他意外的是,以为自己会是孤身一人前来救人,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地方遇到这群迷路的小东西,更深夜重,若不仔细看还当真会被它们糊弄了去。 他轻微一笑,道:“漫漫孤途,遇到你们倒是意外之喜,不如与我联手,一同救人可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 片甲不留 北城一夜,杂乱如麻,太子的人伤了不少,死了也不少,但是最重要的是也有不少逃出城去,在夜色苍茫的掩护下,一骑轻骑绝尘而去,前往涵关招来那守将秦庶。 好不容易,北城之中的动荡稍微平复了下来,剩下看守的士兵前往太子居住的府门前查看的时候,心中也甚是不安。 韩骁之命是看好太子,绝不能让太子离开此处,而今府门紧闭,又遭逢一夜的大乱,谁也不知道太子此时究竟还在不在这里面。 故而,那带头的士兵我犹豫了一瞬之后,还是上前去的敲门的,虽说他与墨泫势同水火,但是终究是一国之储君,士兵不敢造次,犹然将双手抱拳在前,恭恭敬敬的询问道:“敢问殿下,可曾受惊?”士兵如此说着的时候,暗中已让身后的手下做好了冲将进去查看的姿态了,身后个个刀剑齐备,不敢懈怠。 正当他们以为府门里面无人的时候,太子的声音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自门内悠悠响起,“本宫自然无碍,只是我的手下受不住这等困境,叛逃离去了,接下来你们可得好好守着才行。” 听闻此言,那带领的士兵这才松了一口气,“属下领命。” 只要太子还在便好,他随后让人再度将这府门给守住。 如此,整座北城则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当中,直到天阑时分,启明未明,整个北城尚在寂静当中,从城外涵关方向赶来的一支铁骑浩然前来。 秦庶当年乃是太子亲信,由太子一手提拔入行伍,至今多载,而今亲见到太子信物,便亲自带兵前来。 涵关距北城不远,一夜单程可抵,而今天色尚凉,在将军秦庶的指挥下,士兵们在接近了北城的时候弃马而行,悄然接近了北城的时候都依旧无人察觉。 直到那冰冷的刀锋架在那守城的士兵脖子上,一抹……那飞溅起的血迹染红了黎明天色。 秦庶的兵一路破入城门,晨曦第一缕阳光穿破那厚厚云层的时候,城头上原本戍守的士兵已然皆都倒地不起,等到城中士兵发现的时候,待要率人前往抵挡的时候,但见秦庶一身威武刚猛的形象,手持狂刀一路怒砍了过来。 这分留在北城之中的士兵压根就不是秦庶的对手,昨夜那原本好不容易停留下来了的厮杀声,此刻又再度喧嚣了起来,夹杂在尘风中阵阵血腥的味道,洋洋洒洒,飘荡在这北城之中。 整条长街上,一场乱战在狂刀的劈砍下,这秦庶当真骁勇,直将这北城中戍守的士兵给打得退入民居当中去,不敢再来抵挡。 城中,横七竖八的不是敌军的尸体,秦庶朝着那朱门前行去的时候,脚下被那士兵尸体挡住,便是伸出脚一踢,踢开了一道,任自己朝着门前走去,在阶梯前单膝跪地,“臣救殿下来迟,望乞恕罪。”秦庶的声音粗犷,一身带血的铠甲和着曜日的光辉闪闪熠熠,看着十分显目。 在这个时候,那紧闭了一夜的朱门终于再度打开了,墨廷犹然是墨廷,那如玉的身姿纤长而立,锦衣玉带犹然,眉目间清冷如许,双手负在身后,但见到秦庶的那一眼才绽开笑颜,“亏得秦庶在,本宫不白等,回朝之后定为你请一大功。” “臣不敢请功,只保殿下无虞,臣便足以。”秦庶自地上起身来,护在太子的跟前带着他回到自己的士兵面前去,将臂一挥,“殿下对臣有知遇之恩,我身后这些将士的血都为殿下而流,殿下有何吩咐,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墨廷点了点头,神态之中略显疲惫。 昨夜虽说胸有成竹,但是难免戚戚,哪像如今秦庶已然在眼前这般踏实?昨夜自是一夜不曾好好休息过。 墨廷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回到京畿,参墨廷一本,快一步能叫他万劫不复,慢一时本宫挫骨扬灰。”说罢,他便亲自走在前头,意在出北城。 秦庶跟在后头,叫人备下战马,亲自扶太子上蹬。 但见骏马来回踱蹄,哒哒声响叩在地面上,显得清脆无比。太子轻骑不去,心下却是沉吟不已,再次踯躅不前,犹豫不退。 那秦庶看出了太子心中尚有思量,不禁上前问:“殿下还有担忧?” 太子颔首,回首翘望北边的方向,“我这般回了京畿,自然是片面之词,若是那墨泫也有命回京畿,到时候当堂对峙,你说父皇是信我,还是信他?”这便是墨廷所思量的,故而再次盘踞不前。 “陛下自是疼爱太子……”秦庶想也不想的开口。 然而,太子却伸出手打住了他的话,心中忿忿,咬牙切齿,“爱卿久居涵关,自然不知道朝中变幻莫测,圣心早失了偏颇,不在我处了。” “那……”秦庶讶,自然是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故而也沉默了下来,眉心紧蹙。 太子遥望那北边狼谷的方向,又、顾虑的望着身后,身后北城之中还残留有墨泫的人,他心下一略,随后狠戾道:“一不做,二不休,最好叫墨泫全军覆灭于此,回朝之后,孰是孰非自然由我说了算。”他说完之后,按下了面前骏马脖子上的鬃毛,将身子倾斜在马头上,刻意压下了身子去与那秦庶说话,“秦卿,听我号令。” “臣在。”秦庶双手抱拳,忙忙回应。 太子停顿了许久,心中越发的狠戾了起来,他下令道:“给你到午时,将北城……夷为平地,我要寸草不留。” 这里是他受的耻辱最多的地方,那便与墨泫一同化为灰烬吧! 太子不管秦庶此刻是何等惊讶的表情,兀自调转了马头朝前去,只留下一句余音飘来,“我在前方等你,夷了北城之后,还有任务交代。” 秦庶愣在当处,有些诧异的看着太子前去的身影。 身后,风吹过,带着尘沙阵阵,即便是北城风沙猎,可是仍旧吹不起这厚重的铠甲,只能依稀闻到在这空气中飘散着的血腥味。 秦庶领了太子命,转身去,朝着自己亲带来的士兵道:“听到没有,北城……片甲不留。”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困境 秦庶果真很好的执行了太子的命令,铁蹄回卷北城中的时候,再一次的杀戮彻底的爆发,山城那边的境况也再次的上演了起来。 那一把尚未冷却的大火从山城那边蔓延到北城这边来,这城楼上冒出的滚滚浓烟,至今都让人觉得滚烫。 嚎啕的百姓被强留在北城中,秦庶手下的铁甲将这城楼紧紧的围住,那士兵们深沉的双眼中只映着这冲上天际的火舌,却冰冷得无半点温度在。 不留半个漏网之鱼,秦庶还特地亲自守在这城外,亲自看着这座城池的大火滚烫而升,从这晨早一直烧到将近午时,秦庶这才下令撤兵。 不远处的山头上,太子已然卸下了一身的狼狈,孤身站立于这阡陌上,远方阡陌千里碧,映着他颜如玉的身姿,却过分的冰冷狰狞,那山火燃烧的,是北城殆战的战士,也是景国无辜的臣民。 山风吹过,将颈边的墨发吹拂得有些凌乱的贴在一边的脸上,指尖夹杂着一丝不耐烦的将其拨开。直到秦庶率领着人回到他跟前去的时候,他才颔首,“卿甚好。”只此一句,他便转身去,朝着那战马一跃而上,似乎在此等候了秦庶也久了。 秦庶见太子马头所朝的方向并不是往京畿去的,便问:“殿下接下来,是回京畿?” “京畿先不急着回,”谁知道太子反而这样回答,山风吹来还带着数分肃杀的冷冽,他摇动手中缰绳朝着前方走去,铁蹄信步哒哒,优哉游哉的,夹杂着他的话语,“秦卿既然前来救本宫,那便将这桩事做全了,左右回朝之后,我为你请功,封爵封侯,不在话下。” 但是此刻,他决然不会放过墨泫的。 秦庶本是个将领,今日火烧北城之事做的已然有些违心了,却不知太子还有何吩咐,他赶紧也策马前去,并辔齐驱而行,疾疾问:“那殿下还有何事牵挂?” “你是我心腹,自然不瞒你,墨泫不死,我心头大患难消,就是回了京畿,也寝食难安。”太子将缰绳一收,住了马蹄,双目深深的凝望着身侧将领。 秦庶也急收缰绳,“殿下是想……”他不敢往下再猜测去。 “重返狼谷,墨泫不死,绝不回圜。”太子郑重道。 秦庶一惊,“殿下,狼人忧患还在,此举不妥。” “有何不妥?”太子一怒,双眸中瞳孔一收,带着愠色,“妖狼人打下了城池都尚且不懂得戍守,单凭一身蛮力有何惧怕的,泱泱景国又不是只有他墨泫一个人会打仗,秦庶……你从是不从,但消一句,本宫念在你救驾有功的份上,绝不勉强。” 太子将话放在此处了,他双眸中有着震惊的余波荡漾不去,他知道太子殿下此人,此刻话里尽是念他功劳,可是君心如何秦庶是再买吧不过的了。 他身为太子的人,就已经表明一切了,这一次太子表面上的话说是不买去奶奶个秦庶,但是结局早已经安排好了的,储君门下无不听话之人,他只有从命一条路可选。 于是,即便心中有诸多不愿,即便此刻是敌军之前兄弟操戈相向,秦庶也别无他选,他只能徐徐抬起双臂,一抱成拳,“属下,遵命。” 终于,太子这才笑了,策动自己手中的鞭子,驱使骏马朝着狼谷那边而去。 狼谷幽远通深,在谷口的两侧上是陡峭山壁,形成天然的固守之地,易守难攻,易进难出,而太子此时正是看上了此处天堑,他率领着人迂回绕上那道山壁去,下令让秦庶守在那天堑上,这一次,绝对是墨泫的致命一击。 不管他有没有那个命走出狼谷,他从天堑上滚石落下,再备好剑弩……这一次,太子要亲眼见他身死自己面前不可。 …… 却说韩骁等人,在未抵达狼谷的时候,身后北城那滚滚浓烟之下,身后的士兵有人见到高喊出声来的时候,韩骁一时驻步,回首看去的时候,怔忡在当处竟不知如何自处,“那……不是北城的方向吗?” 心惊之下,韩骁一声长啸声起,竟是再也顾不得前方狼谷了,而是朝着北城那边的方向奔驰而去,他双眼中此刻尽是惊慌,这一次他真的吓坏了。 他甚至能够想到墨泫会有什么样的雷霆大怒,他是将后方北城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交给自己的,更何况那边……还有百姓。 如若出事的话,韩骁万死不辞,墨泫……更是不会起疑饶过自己。 是以,在堪堪将接近狼谷了的时候,他又再度掉转马头回北城去……但愿,来得及。 此时此刻,他所带去的援军与太子的人南辕北辙,狼谷成了唯一的困境之点,墨泫孤身一人,尚在其中。 在那深幽狼谷中,墨泫孤身一人……不,尚且有那一群在石林中迷路的小纸人,一夜间从石林中穿行,单凭手中一柄长剑,将那些戍守在外的妖狼人一个个撂倒在地。 纸人有痛彻之能,寻人自是不差。 在一路掩藏之下,墨泫跟随着它们去到天牢中去,人未至,先闻燕南征在牢房之中的哀嚎声,似是濒临险境时的绝望与痛苦,墨泫闻声之后,更是加快了脚步上前去。 直到走近牢房前的时候,那墙壁上微弱烛光照影着牢房里的黑暗之时,墨泫不禁头皮一阵发麻,眼前的场景怕是此生前所未见,可怖至极。 也难怪燕南征会如此嚎叫,只身挂在那大石头上面,半步不敢往地面上去。 但见此刻,黑森森的地面上,冰冷着一片,有无数蠕动的长蛇身躯交叠着来回,那信子窸窣的声音,闻之让人阵阵发寒。 这小小的牢房之中,少说是有上百来条毒蛇缠绕在这地面上,毒牙尖尖,信子猩红,眼中凶光乍现,一条叠着一条的长蛇,促使得墨泫驻步了,举目望向燕南征。 诚然燕南征此刻也发现了墨泫的身影,不禁兴奋得泪如雨下,“王爷,救我一命……” 墨泫蹙眉,这蛇阵……他倒是得颇费些功夫了,而且墨泫还发现,此处只有燕南征一人的身影,“灵芝呢?”墨泫问,“她难道没和你一同前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蛇阵 灵芝不在狼谷? 墨泫的心中疑惑。 燕南征如救星降临,撕开了声大喊:“她在,她在这里的……她与我一同前来的,”但是他怕墨泫丢下他不理,则又忙忙道:“我知道她被带到哪里去,你且先救下我再说,那个蛇女……她故意的。” 那个看似妖娆的女子,故意召出这么多的蛇来吓唬自己,这下面成群的蛇信子纷纷朝着自己吐纳,燕南征就是死,也不想成为这些蛇儿的口中食。 墨泫眼望这些缠绕在地上黑糊糊、黏腻腻的身影,心中也不禁一阵恶寒,“我看,你就呆在原处别动,它们横竖也不伤你的样子。”说罢,他便要转身离去。 那小小的牢房中有如此之多的毒蛇,并非墨泫不够仗义,实在是……强人所难。 看到墨泫转身就要走的样子,燕南征又喊:“没有我,你如何能找到她?再说了,我……我知道他们的手段,妖狼人,妖狼人也并非无懈可击。”他慌乱的说着,“留着我,好个照应啊!”他说道最后,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墨泫沉吟下了脚步,从自己的身后,一路跟随着他前来的那群小纸人,这一路与墨泫倒是配合无间,一路潜行到这里来都还没惊动到其他人。 这也多亏了这些纸人,也确实有它的方便之处。 但是此刻,墨泫对着这些翩飞在空中的纸人指了指身后的蛇阵,问:“你等,可有法子救他?” 那些纸人不断的翩飞着,在来回煽动之后,又集结成与墨泫差不多高低的人形模样,直摇着头,表示爱莫能助。 “看到了没有,你的兵都没有办法了,我回头把妖狼首领抓住,让他下令谴退这些毒蛇吧!”墨泫说着,带着那些纸人作势就要离开这里,他此行的目的便是找灵芝,她之前在城楼上伤到过赤粼,她如若落在妖狼首领的手上的话,只怕会出事。 故而墨泫此刻最挂心的是灵芝的安危,至于燕南征这人,墨泫心里自是清楚,此人虽然表面看着脓包不已,但是终究保命还是有些许手段的,就好比如此刻…… 他在看到墨泫带着他的纸人转身就要走之时,心下一急,便匆匆的自心中念了一道口诀,只闻口诀无声,纸人已动,那纸人叠成的身影豁然像是变了脾气似的,竟然抽身便是朝着身侧的墨泫出手。 纸人身形利索,再加上墨泫又毫无准备,此刻竟是被这身侧的“人”给逼得不住的朝着牢房那边的方向去,只听得燕南那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如何,见识到我道爷的手段了吧?你要么救我一同出去,要么就留在这里与我作陪吧!” 那崔沫雪想是对自己的蛇阵饶有自信,就连离开的时候都没有上锁,只留下这些蛇盘踞此地便离开了。 而此刻墨泫被逼入这牢房中,群蛇见到有人闯入,此刻像是被触发了似的,纷纷朝着墨泫这边快速爬来,展开攻势。 墨泫这一脚踏入牢房中的时候,面对着这些蛇也甚是无奈,在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的情形下,也只能将长剑拔出,袖手翻飞,挽剑成花,但只见这小小的牢房之中腥风血影,更是狼藉不堪。 …… 却说灵芝,赤粼待她果真是不错,只在狼谷中安排了最舒适的房间给她,甚至还让崔沫雪安排好出行的准备,他将狼谷战后事宜准备完毕后,便会来找灵芝。 崔沫雪自是不愿的,但是她世代随着妖狼人而居,虽说伺候着赤粼也一心想要当成这个首领夫人,奈何赤粼待她……一如一般侍妾。 这灵芝才一前来,便能得他侧目,这让崔沫雪的心中大为不快,在领了灵芝回来之后,丢下便不理了。 倒是灵芝,她乐得那个自作妖娆的蛇妖离自己远一些,她好自己摸索摸索这个狼谷里面到底有何玄机,故而在崔沫雪离开之后,她也没停下来,偷偷的开了门,兀自一人踱步在这狼谷之中。 “真没想到,这妖狼人看似蛮野,倒是会选地方,这内中乾坤,倒是可以与我九首山一比。”踱步在这里面,越往内走便越见天宽地广,奇花异卉铺满一路,当中不乏灵气之物,倒也可见为何妖狼人何以能这般勇猛,怕是天生地养,日月灵气所浇筑而成,半人半狼,半狼半妖。 在转过前面山峦沟壑的时候,已然到了狼谷中的禁忌之地了,前方有狼人看守,远远的见到灵芝身影前来的时候,不禁一喝,之前灵芝曾伤过他们的首领,故而狼人对灵芝的眼中自然是敌意更深。 灵芝被吓了一跳,随后看清楚了是把守的狼人而已,也不放在眼中,依旧兀自朝前。 可见她此刻这般目中无人,娇俏之余尚带三分倨傲之色,看守的狼人也怒了,提着武器上前来便是要动手的姿势,可是见那狼人举着手中的武器就要朝灵芝攻击过来的时候,灵芝还未来得及出手时,但见身后一阵风猛,那火红色的身影骤然闪现,从前方山谷深处疾疾前来,这几个想要攻击灵芝的狼人给打翻在地。 这火红色的身影,自是那赤粼。 “真是不知死活,灵芝姑娘的手段怕是你们没见识过。”赤粼说道,冷冽双目见到灵芝时却是一笑,宛如凌波一绽,目带春风,自是风流倜傥,不俗男儿,“小美人若想出行,吩咐一声便是,我正打算大过一会儿前去接你呢!” 这人油嘴滑舌的,灵芝虽知道他是敌人,但是此刻心情倒也是因为他这举动与言语,给说得轻快了起来,她将双手负在身后,“好说好说,我倒真是对你这狼谷好奇不已,我也想看看你们这妖狼族内究竟是有何机关,竟敢与朝廷的百万大军对抗。” “原是来探深浅的!”赤粼将发一捋,轻摇着头,对灵芝这么坦诚倒也不在意,“无妨,带你一观我狼谷也无不可之处。我想你身而为妖,应当比他们凡人更能理解我们妖狼族。” 说罢,赤粼身形一侧,大方将前路让给灵芝。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百年沉沦 赤粼这般大方,灵芝自然不会拘谨,依旧双手负在身后,悠悠哉的朝着前方狼谷的最深处行去,有了赤粼护航在侧,倒是无人敢再上前来拦她。 前方宽阔处,一方祭台屹立高耸,站在这祭台下方抬首高望上去,隐约有让人肃穆的错觉,这祭台年岁久远,就是这石壁上都被风霜岁月所侵蚀,留下了黑厚的苍苔痕迹。饶是灵芝再怎么对着周遭的一切漫不经心,但是此刻眼光也终究忍不住停留在这祭台上方。 “这里是?”她的眸光一下子也止住了,错愕的侧首,望着身边的妖狼首领。 赤粼此刻也如灵芝一样的神情,望着这一方高台,神情寂寂,少了先前的狂妄与孟浪,“此乃我狼族祭台,百年沉沦,依旧屹立至今,此台……”他说着,言语却顿了下去,似乎往事不愿意提及。 然而,灵芝已经跨步前去登上了这祭台的阶梯了,赤粼没有阻止她,亦步跟随上去。 登上高台,眺望下方,这深深狼谷之中草木春深,别有洞天,氤氲沼气将这一方天地很好的保护了起来,独独得天之厚,日月精华。 “这么没想到,蛮狼之物竟然也有这等威严。”灵芝笑道,将手拍打在那栏杆上。 赤粼心中沉重,轻松不起来,“先祖当年战败人间,被驱逐往北寒之地前,便是在这祭台上断头的。”说罢,婉婉的一声叹,竟是万款豪情揉成末,无限哀凉。 “是以,你们即便拿下了北城,亦回此处据守?”灵芝问。 心中倒是对他们狼族有了另外的一种认知,她原先以为妖狼人是依旧摆脱不了禽兽的野性,现在看来,他们或许是另有坚持。 “此处,是狼族的根源所在,亦是耻辱所在,”赤粼也上前一步,与灵芝同站,同样学她将手轻打着这边上的石栏杆,轻描淡写,但是却有远山之志,“北寒之门大开,便是我等倾巢而出之时,当年他们既然将我等逼入绝地,斩杀我先祖,那么……他们也该受此酷刑,让他们也试试,在苦寒之地百载沉沦的滋味,生不如死……” 灵芝想要启齿,但是却又停住了。 她不是凡人,更不是狼族之人,此刻她只是一个局外人,在听闻这样的宣言之后,她忽然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来,“人间秩序,百载千年,自已成繁华盛世,安居乐业。你既然已经率领族人离开了那苦寒之地,何不也率他们安稳度世?否则的话,你再掀战乱,这样的生灵涂炭,当心苍天不饶。” “苍天?”赤粼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苍天若有眼,我狼族为何还得困于北寒之地那么多年?祂又何曾公平过?”赤粼语气越说越中,那原本轻描淡写的双目中,眼神此刻逐渐的浑浊了起来。 盛怒当前。 灵芝望着他,试图从他的双目中看到底,但是,眼前的这个男子似乎也执着得不得了,故而她最后也挪开了眼,而是眺望着祭台的前方,道:“我曾听狐祖说,有妖狼人,天性嗜杀,茹毛饮血,苍天降下横祸天火,又降下仙人收伏,斩杀于北地,至此封印妖狼于北寒之中,永世不见天日。” 这是她对妖狼人的认知,狐祖见多识广,她所说的话,断然不会欺骗人的,灵芝也能从这短短的数语中知道了当年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所以说,你们被困于北寒之地,乃属咎由自取。”灵芝言道。 此一言,当真像是一个巴掌火辣辣的打在赤粼的脸上,叫他原本压抑住的盛怒一下子爆发了起来。 他豁然上前去,一把抓起了灵芝的手腕,一步步逼得灵芝最后将身子倚在这祭台的石壁上,再无路可退。 赤粼逼近了灵芝的面前,眸子当中带着威胁的意味,轻哼出声来,道:“你莫要忘了,你也是一株妖,无需为那些凡人说话。” 灵芝侧首去,不与他对峙,道:“我与你,也不是同路人。” 她生于九首山,幻化于狐祖洞前,狐祖修为万千,自是仙骨早成,慈悲心肠,她早感同身受,哪里能受得了像赤粼这样杀戮为生之类? 赤粼就这样望着她倔强的容颜。 侧颜望去,如玉如瓷般脸颊,羽睫轻颤,朱唇轻抿,眼中倔强神色且又娇俏怜人,或是因为生气,或是因为不屑的缘故,她贝齿紧咬着,此等模样看在赤粼眼中,忽然又想起了当时烽火城头,她弯弓挽箭,一箭破风的飒爽英姿。 忽然,赤粼的眼中有了一丝波动,豁然一笑,松开了执住她的手,退了一步,道:“你确实有意思,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敢伤我,还能好好站在我面前的人。” 灵芝轻哼一声出来,“真乃荣幸之至。”说罢,她也站直了身躯来,梳理着自己方才靠得有些凌乱的发。 谁知道那赤粼却又说:“今日我妖狼已经卷土重来,能与我共登高台之人少之又少,这来日与我睥睨江山的人,更是万中无一。我倒是寻思着,你这小妖灵骨天成,与我……倒是般配。” “……”灵芝豁然瞠大了双眸,愣在了当处。 赤粼伸出手来,用手指抬起她错愕得呆在当处的下巴,问:“如何?横竖你也只是一只小妖,阵前倒戈不为过,入我阵营,我许你山河万里。” “开什么玩笑。”灵芝当即一退,对眼前这个红衣男子此刻避如蛇蝎,“我……我乃是志在飞仙,岂会屈居于人间山河?” 她讪讪的说着,殊不知言语已经吓得都打结了。 这妖狼人,也怪异得很,她不是站于墨泫那边的吗?她不是曾经两箭射伤过他吗?难道不应该是记仇的吗?此刻如若将她处决于祭台之上,灵芝都能够理解的。 独独……他疯了似的,竟说出这等疯言疯语来。 他,如何能与那墨泫相比?墨泫百战沙场,日月星辰皆在他胸怀之中;墨泫清风朗月,山河万里亦不如他那般锦绣…… 灵芝这下当真是乱了,暗自腹诽:“我想这些作甚?墨泫再好,我也是立志飞仙之妖啊!” 怪赤粼,都怪赤粼,说什么浑话呢! 赤粼见她脸色一下一下的转变,甚是好笑,再度走近了她跟前去,言语轻轻的,“留下来,你就会知道人间有多么值得你留恋,最美不过人间的风花雪月,飞仙什么的……你会发现,不过尔尔!” 说罢,赤粼还在她的耳边轻吹了一口气,甚是撩拨。 灵芝一吓,再一怒,而后变脸道:“狂徒,你休诳我。”大喝了一声之后,则是指尖灵力一动,化作一尺光剑朝着赤粼厮打而去。 赤粼倒不生气,一个转身避开了她的灵气,也在此刻,灵芝将身一纵,从这祭台上飞下,足尖点地,落在那厚土之上,灵动如许,亦……怒意如许。 倒是那赤粼,饶有意思的看着她,甚至有些哑口无言。 第一次被骂狂徒,这滋味……还甚不错,看着她这怒目相对的模样,倒更像是一根羽毛似的挠在他的心窝处,痒痒的,挺不错。 然而在此时,这边的安宁也维持不了多久,就在灵芝落地的时候,从适才所来的方向却传来阵阵慌乱的声音,伴随而至的,是打斗之声。 “有人闯入……”赤粼颜色一变,亦如灵芝刚才那般落地的姿势,赤粼亦是矫健落地,站在灵芝身旁,豁然抓起了她的手腕,“随我走吧,莫要伤了你才好。” 也正好在此刻,从那边打斗中至此的墨泫站在不远处,目光正好紧锁在他抓住灵芝的手腕上,眼中有怒意。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剑来 却说在之前的牢房之中,那群蛇攻击的场景,墨泫中了燕南征的计算,不得不面对那令人恶心发寒的毒蛇。 但见光影来回,毒蛇信口而张,那信子与獠牙同去,在这漆黑的牢房之中,但见剑影摇动,在好一阵厮杀之后,空气仿佛静止了似的,就连唯一的光线都在剑影之下被灭了,漆黑一片。 直到那挂在墙壁上的蛇的尸体掉落下去的时候,才打破了这一片寂静,剑影静止,墨泫就连执着剑柄的手都尚且在微微的颤抖着,似有怒意,但是此刻被砍断在地上尚且还在不断蠕动的蛇,身躯早已经翻覆,过不久之后便再难动弹了。 墨泫暗自怒骂了一句,在战场上面对着千军万马他不曾这般心中厌恶,而今面对这些腥臭的毒蛇时,他只想将这燕南征给大卸八块了不可。 宝剑泛着寒光,剑身上有血,血徐徐滴落下去,滴落在那群蛇的身上。 燕南征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墨泫的身手了,那一手剑花挽得神出鬼没,他不禁大呼了一声出来,终于肯从那墙壁上下来,但见他落地的那一刻,墨泫手上带血的宝剑便朝着他直指了过来。 “我,我就知道靖安王身手不凡……”燕南征赔笑道,他指着身后那群小纸人,干脆将责任全部推到它们的身上去,“都怪它们,护主心切,我本不敢让王爷冒此等大险的,都怪它们……” 那群纸人儿在燕南征说出这些之后,一下子纷乱不已,身影不断的在这牢房中扑腾着。 墨泫嫌烦,冷道一句:“闭嘴。”无奈之余长吁了一口气,“随我走吧,我这次孤身前来,最好速战速决,再延误下去怕夜长梦多。”他此刻最为担心的莫过于灵芝了。 燕南征心中却暗自有计量,可是表面上则是依旧乖顺的跟随在墨泫身后。 只是,在出了牢房之后,二人便多了分歧,燕南征才不管那灵芝是生是死,他说:“你要找那灵芝便自己找去,我是要走了,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这一动静之下却是招来了其他看守之人,在这狼谷之中他们无处可退。 可那燕南征,在见到自己招来了妖狼人之后,兀自吞了吞口水,一脸无辜的模样,伸出手去指着墨泫,道:“看到了没,你们的敌军主帅,抓住他……大功一件。” 无耻啊! 他竟然是将所有矛头全部都指向了墨泫这边去,而这些妖狼人自然是知道墨泫此人的重要性,故而也分出人手来,一路追杀墨泫,又见燕南征那边,依旧是无人放过,故而,原本只想引开他们注意力的燕南征此刻被迫只能与墨泫越往狼谷深处去。 但见墨泫手中的剑血未干,又要对上这穷凶极恶的妖狼人,可耐这妖狼人天生勇猛,即便是身上受了不少的剑伤,仍旧是骁勇上前,前仆后继。 那燕南征身后有一长串的纸人儿跟随,他也被身后这些妖狼人追得迫不得已,便只能在轻念动口诀,那些纸人拢聚成一团,最后是落在燕南征的双背上,竟像是扎根在他背上似的,幻化出的一双黄色的翅膀,不断的煽动着,竟引着燕南征一路飞往这上面去,最后在空中一阵迂回之后,他大声的笑着。 下面那些妖狼人愣愣的看着他在上面狂笑的模样,但不知是哪个狼人灵机一动,自地上抱起头大的一块石头,用尽全身的蛮力朝着那扑飞在天上的燕南征一扔过去。 与那大石头相撞之下,燕南征自上空一吃痛,整个人又再度跌撞了下去,这下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一场追赶与厮杀,又再度展开。 却见墨泫,已然一路与那些狼人撕砍,已有无力再战的狼人倒地不起,但是,继续围攻着他的狼人却是越来越多,他只得朝着前方而去。 前方,正是祭台的方向。 那些狼人在追赶到祭台前方的时候,却又都纷纷止步了,这里是他们的禁忌之地,谁都不敢擅闯,只能目送着墨泫的身影朝着那边走去。 墨泫捂着自己的肩头,那上面有被狼人射伤的伤口,此刻正汩汩的冒着血,他并没有注意到,这血的颜色泛着异样的蓝光,箭头带毒。 直到快接近了那祭台的时候,但见从祭台上灵芝的身影翩然而落,仿佛蝴蝶一般轻灵落地,那水灵的眼中似含有怒意,墨泫终于展颜一笑,再赶上前去的时候,却见那赤粼火红色的身影亦从祭台上落下,执起了灵芝的手腕。 墨泫一怒,随之将手中的剑一转,剑身紧贴在自己的手臂上,反手一去,宝剑纵身前去。 一剑来,猝不及防。 赤粼原本牵住灵芝的手在此刻也松开了,在见到墨泫至此的身影先是一诧,随后却又嘲讽一笑,“你可真够胆的,出了狼谷还敢再折回……”说罢,他暗中将手一蓄力,以掌敛成爪,朝着墨泫攻去。 灵芝一看墨泫的身上还有伤,情急之下将刚才墨泫扔来的那把剑执起,朝着墨泫那边一扔过去,“墨泫,剑……” 宝剑被灵芝这么一扔过去,速度比那赤粼快,墨泫接住了剑柄之时与那赤粼徒手对战,一剑寒光,打在赤粼的身上竟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刀剑交击的声音。 墨泫蹙眉,明明赤粼的手上没有兵器的。 待得几个回合下来,才见到从赤粼的袖口处,衣袖被墨泫的剑挑得有些破开了,在衣衫里面,竟是藏有锋刃一般的利器,贴身而藏。 “原来狼人,就是这般勇猛!”灵芝不禁嘲讽。 听到灵芝这嘲讽的话,赤粼眸子一寒,“小美人,你帮他也就罢了,要是再敢讥讽我的话,我保管你的如意郎君死无全尸。”说罢,便双手交叉,将藏在袖中的一双细长钢刀抽取了出来。 是一对三寸长的粗刃,正好贴身藏在腕处,而今抽出来,但见寒光闪闪,锋利非常。 赤粼的唇边带着嗜杀的笑,是贪婪,是兴奋,更是妖狼与他们凡人之间数百年来的恩怨,他将手刀左右交叉一拉,那金属划动的声音,刺耳且冗长,在这声音被拉到尽出的时候,但见赤粼豁然出手。 此一去,誓杀墨泫。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堑险 刀光,剑影,在这祭台下来回,火红色的身影与那墨色的战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是,墨泫肩上的伤因为战袍颜色的遮掩下,看不到那血色淌染,可是那阵阵撕心的痛到最后之间的麻木下来,他亦开始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再加上赤粼攻势又急又呛,墨泫步步后退。 灵芝在旁看到这等情景,心中暗自揣摩,前方在赤粼朝着墨泫猛攻的时候,她在那身后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动起了歪心思,便是灵指一动,自指尖灵气缠绕下,逐渐的起了氤氲之气,慢慢这一股灵气逐渐化为火一般的红色,灵芝坏笑一声,朝着前方赤粼追打的身影高喊一句,“快看,你那祭台……着火了……” 她在喊出这句话的时候,顺手将指尖的这一抹火光一弹,但见那火光在空中抛开了一道好看的弧度,只见这林中深处有瘴气缭绕,又加上此处草木旺盛,这抹火光在扔向祭台的时候,自空中划出一道火花出来。 最后那火落在祭台上,着了。 赤粼看到此景的时候,自然是再顾不得墨泫了,他忿忿的看着灵芝,“你……”想骂却又骂不出来,只能先朝着祭台上去再说。 这个地方,于他们狼族而言,有着不同意义的使命。 灵芝见状,果真被自己赌对了,墨泫也不恋战,他此行前来就是为了带走灵芝的,在赤粼转身走去的时候,他赶紧上前来抓起了灵芝便往外逃去。 祭台大火,狼谷之中一阵打乱。 燕南征也好,墨泫与灵芝也罢,皆都趁着此乱奔出狼谷那边去,灵芝那一道火光倒是让人诧异不已。而跟随着这漫天扑飞/杂乱不已纸人儿而跑的燕南征早逃出了谷口了。 藏于谷口天堑之上,秦庶等人见到有人逃出的时候,不禁紧握住手中的兵器,看不真切,伸出一手本想下令让士兵们将山上的滚石落下的时候,太子却阻止了他。 太子道:“不是墨泫。” 他们躲藏在这上方已然多时,守在这里无非就是为了等墨泫出谷口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而现在虽然看到那燕南征逃出来了,可不见墨泫,此时动手无益。 秦庶“喏”了一声,只得缓缓将手给放下,继续等待时机。 狼谷之中,这一场大火给了墨泫等人一线生机,在太子等人狐疑墨泫究竟还能不能出狼谷的时候,墨泫与灵芝逃出谷口的身影终于入了眼帘。 守在山壁上方的太子忽然大笑了起来,“墨泫,该你命丧此处了。”随后他一生喝令下去,秦庶不敢不从,在这上方准备好了的弓弩手一阵箭雨下去,墨泫猝不及防。 “有埋伏!”墨泫高喊了一声出来,但将灵芝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中,拼命闪躲之余,朝着狼谷谷口边上的深沟远壑处退去。 此处天堑之险,前方是埋伏箭雨,后面是妖狼人围堵截杀,而身侧,便是那万丈深渊,他根本避无可避…… 箭阵后,在那上方传来太子墨廷的声音,墨泫抬眼看去,但不知何处,这崇山峻岭间早已是伏兵万千,围截在这狼谷的出口,墨泫纵使逃得过狼谷中的狼人,亦逃不了此时的埋伏。 “墨泫,受死吧!”太子这一声出,竟是亲自挥刀,将那牵制着山石的绳索给砍断。 这一砍,滚石扑簌落下,当然砸来…… “灵芝,走。”墨泫但将怀中的女子一推,无论是何种下场,都非好死,墨泫是不肯连累灵芝与他一同死的,便只能将她一推,可是身后便是那悬崖深渊,深不见底。 灵芝在掉下的时候,对墨泫说:“不要放手。”她说完之后,但从她袖中伸出一条蔓藤缠绕在墨泫的腰间,她落下,他也一同落下,朝着那深渊处去。 但见滚石无度,重重的砸落在这地上,一颗接着一颗而落,直将这谷口给塞满了不可。重石落在地面上,引得大地阵阵颤抖,山谷中摇了几摇,直到山巅上滚石落完,才又回复平静。 从那山壁从上而下看去,滚石砸下去的地方,墨泫进退无路了,此刻见到墨泫葬身在自己手上,太子才彻底放声笑出,“我心安了。”他重重的拍了秦庶的肩膀,“你当居首功,回了京畿之后,我定为你请封。” 秦庶看着这下面山谷,神情复杂,看不出情绪。 却说那逃出了山谷的燕南征,在奔跑了好一阵之后,便听得身后那一阵阵地动山摇的声音,再回首看去的时候,见那山谷早已经被滚石堆满了。 燕南征不禁心惊胆战,“幸而,快乐一步。”不然的话,下场便是和墨泫一样了。 就在他转身想要继续逃回去的时候,但见从那山巅上一直埋伏的太子等人,已然撤军离去,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再不回北城,而是朝着京畿的方向回去。 “原来如此!”燕南征不禁哑然失笑,有些得意的摸着自己一双眉,“要论识时务者,还属我燕南征是也,这两兄弟斗到死,不也是如此下场?” 一个滚石之下的亡魂,一个落荒而逃的败将。 燕南征忽然想到一计,一拍大腿,“对了,有了太子这个把柄在手,回京之后还怕他?”如此一想,他便赶紧也要收拾好东西,也想立刻回京畿了。 …… 芳草离离,青黄不接,于这片莽原之上,太子的人马逐渐的去远了,甚至连风声中都难以听到那马蹄践踏的声音,唯独在这空气中依稀传来那北城中漂浮的星火。 却说韩骁折返回北城之时,那场大火早已经烧了多时了,他亲眼所见这场大火焚烬了这整座城池,断壁残垣,那原本安顿在城中的士兵与百姓,此刻杳无人烟,鸟兽绝迹。 率兵在前,当韩骁赶到的时候,整个人是从马背上跌下来的,他嘶吼着声音,“救火……赶紧救火……” 前方,那城池中有些地方已经烧塌了,他根本没想到去时城头上尚且旌旗猎猎,而今却已经灰飞烟灭了,火烧尽了,荒城一片苍凉,踏步进这城里的时候,任谁都会心中惨然。 这里面,无数的尸体焚烧得找不见原本的面目,韩骁尚且不死心,一个个的寻找,也不顾这里面的青瓦被烧得依旧还在滚烫当中,他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一点一点的掀。 他踉跄着,跌跌撞撞,丝毫不顾及七尺男儿的难堪,此刻身后所有的将士亦都同样悲凉,努力的寻找这城中的每一处角落,期希还有上天怜悯的生命。 直到……在一处被火烧得墙壁都倒下来盖住的枯井里。 当掀开那枯井上面的厚重墙壁的时候,滚烫的余烟,尚有两三个女子,怀抱着孩童蜷缩在这枯井底下,脸上有烧伤,有漆黑的污垢,早看不清楚颜面了,只有那一双凄楚惨绝的双眸,就这么无助的看着枯井上面的士兵。 当看到枯井底下还生还着的这几条人命的时候,这一刻……韩骁再也止不住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多情尚且在 祭台高处的那一片大火,随着这狼谷中独特的环境蔓延得十分张狂,整个妖狼族陷入了恐慌之中。 谣传当年,他们的先祖战败之时枭首于此处,行刑之前曾歃下诅咒,终有一日亦要在此祭台上斩杀人王,故而此地被妖狼人奉为圣地,不可侵犯。 而狼谷谷口处的滚石成堆,杂乱的堵在那唯一的出口,此刻却是无人问津,直到明月照荒岗,四周且寂寂,这一片慌乱与狼藉才陷入了无边的沉寂当中。 山顶有星月,星月绽光辉,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下来了似的,如同亘古至今同。 在那深渊的下方,黑漆漆的一片,山风杂草漫漫无边,星月光辉根本照耀不下,只有那山中萤火虫来回,反而能有阵阵光晕照影,贴着这深渊悬崖的山壁处,在萤火虫成群的萦绕下,自成一盏天然的光灯。 待仔细看去,只见到贴着这山壁上的女子轻盈跳动,自山中的这些叶子上收集来点点露水,露珠晶莹,照应着身边萤火虫的光辉熠熠生光,好不惹人怜爱。 灵芝就这么将一片阔叶端得稳重,好不容易收集到了一小碗量的露水,可不能就这样洒了。 晶莹水中倒影出灵芝的笑颜,许是在这山中穿行的缘故,她的秀发有些凌乱,脸上也略有疲惫的神色,此刻觉得阔叶碗中的水差不多了,她便伸出一手来,指尖一动,但见那群萤火虫便盈盈绕绕的跟随着她的指尖流动,光影依旧缠绕着她的周身,如同山中的精灵一般,穿行在这里面。 山底下,天堑形成的屏障倒是给了这里一个世外的环境,草木疯长,只是怕有蛇虫鼠蚁出没,是以灵芝不敢去得太久,只将墨泫放在这里一处凹进去的山洞内。 闪动里,篝火一簇不断的跳动着,待得仙子般的芳踪落下时,身后那一群萤火虫的身影也成群结队的飞走了。 灵芝将收集来的露水沾在自己的指尖,一滴一滴沾在墨泫的嘴唇上。 墨泫受伤了,且伤得不轻,他肩头上的伤尚且带着狼毒,狼毒性猛,如若不是灵芝用以灵力贯通他的四肢百骸拔除的话,只怕是早就攻心了。 而今,他虽然身上的狼毒拔除了,但也消耗了灵芝不少的精力,她便这样守在他的身边照顾着他,耐着性子将水给他喂完之后,她就坐在他的身边,将头埋在自己的双膝间,只露出那一双星子般的双眸紧紧的盯着这个尚且昏迷的男人。 灵芝的心里,其实是尚有余悸的。 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有毅力,当她将墨泫身上的铁甲脱下的时候,因为战袍颜色的原因遮挡住了他原本的伤势,当她卸下来的时候见到他那一身干涸了又再度黏腻沾在身体上的血迹的时候,她的心里特别难受。 这……得疼死了吧! 而今,她帮他将身上的毒拔了,血迹也清理干净了,她只这样静静的守着,任凭身边清风朗月,她看着这个男人熟睡中的容颜,仿佛过了几生几世般的重逢,第一次……她竟多情了。 她想起了当时东海仙山上的场景,仙尊无情冰冷,又看到如今的墨泫,虽说容颜一致,但是却早已经是沧海桑田,恍如隔梦了。 这件事,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但是……自从下界来遇到了这个人间皇子之后,一切都在悄然无声的变味,她的飞升之志,却是逐渐的模糊了起来。 是因为剪容,还是因为墨泫? 她自己都浑然不知。 “如果,不是我当年犯下错的话,你如今还是东海仙山上的墨泫仙尊,受万界朝贺,顶礼膜拜,也不会受这诸多的苦了,你也能和剪容仙子永世白首了吧!”她喃喃的说着,在说完这话的时候竟不自觉的一阵苦涩上心头。“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宿世安排?为什么我忽然不想要如此,为何你偏偏是仙尊转世?如果不是这样,该有多好?” 这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致使得她将手伸出,轻轻的触摸上他的容颜,眼眸中温柔如许。 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双眼紧闭的墨泫早是醒来了,在她的手轻触上自己的容颜的时候,双唇微微启动,轻声吟哦出:“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是你,夜雨……也是你!” 灵芝闻听,双眸一瞠,圆睁着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徐徐将眼睑打开的男子,他带着盈盈的笑意,却是将灵芝给吓得不轻,腾地一下就想要把手给收回去。 可是,她的手收得快,墨泫的速度比她更快,在她收手的时候已然将她柔荑紧紧的握住,死拽在掌心中,有些强迫的意味,却是怎么都不肯放手。 灵芝吓得声音都泛着颤,“你,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他是欢喜的,终于……他知道她尚且有多情在的,只是不自觉罢了。 但闻得他继续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压根没去理会灵芝此刻的惊吓。 灵芝的脸火烧一般的红,心跳也甚快,想要将手给收回来,奈何墨泫不肯放,就这样故意使坏的笑着,看着她笑,看得她心里发毛。 “你疯了,你在说什么?才醒来就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灵芝着急的吼着,一副急的快哭了的样子,她的心里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开始害怕了起来。 墨泫摇着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我在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你疯了,”灵芝强行挣扎开他的手,连忙退避,“我只是见你不死,便心中窃喜罢了,你若死去,我……” “我知你心意即可,“墨泫打断了她的话,她退他就进,今夜也不知怎么的,在醒来的时候忽然见到她真情流露的一刻,他就止不住的狂喜了,以至于此刻有些忘形,不容她置喙。 他一步步的逼近她,道:“从前,我以为你真的是木石冥顽,丝毫不懂人间情爱,直至此刻我才明白你的心,如此甚好,无需多求,此刻便是良辰美景。” 灵芝退无可退,被他逼得蜷在这山洞的角落里,她无奈的苦笑,“定然是这山中沼气过甚,你则伤势过重,才有这般的胡言乱语。” “你就权当我疯了吧!”墨泫毫不在意,他自从对她动心以来,便一直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内心情感,难得此刻知道她亦有情分在,他便受不住了,权当他……疯了吧! 灵芝甚至想都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么耍无赖的时候,错愕侧目前来的时候,他已然将她一拉,拉入怀中时,又将她整个身子一护,护着让她仰躺在这地面上,下一刻……他欺压了上来,双唇印了上去。 灵芝将手撑住他的胸膛,“我是妖……” “无妨。”墨泫自是再难抑制住心中的冲动,看着她此刻如玉般的容颜越发难以自持,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便深吻了下去。 再不是像上一次她昏迷了的时候那般浅尝即止,此刻他的内心有一头野兽,而此时野兽失去了禁锢。 许是历经了一场生死劫难之后,四面困境,许是今夜她亦柔情,许是今夜意乱情迷,他便失了桎梏,只顾倾情。 这一吻下去,略带温柔,又略显霸道,不管她愿意不愿意,舌尖窜进了那贝齿之中,浅尝那小舌丁香…… 如今,他亦不打算当那正人君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间风月 他的吻落下,强硬的令她迎合自己,不再是那样艰难的克制,他这么多年来唯独此刻最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情不知所起,故早就一往而深了。 可是,灵芝却犹然想挣脱开他的钳制。 这样的肌肤之亲让她前所未有的害怕,他狂妄霸道,且又不由分说,人间的情和欲……便是如此吗? 他不该如此的,人妖殊途,更何况他与邱剪容才是真正的夙世情缘,而今这样,她根本就无所适从,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故而她心生一计,将手捂在墨泫肩膀上的伤口处,用力一摁。 希望他能吃痛,放开自己。 可是,但只听得他一声闷哼声起,吃痛得眉心一皱,但他似乎洞察了灵芝的心思,不但没有松开她,反而是更加深沉下去,唇齿相依之间的汲取,他从未这般渴求过,乃至于得意忘形,将手顺着她的轮廓往颈部处而下,指尖过处,皆在她的肌肤上留下阵阵涟漪,引得她阵阵的轻颤。 吻逐渐从她的唇齿间流连往下,顺着那颈部处汲取,芬芳满怀,最是人间美妙事,他吻落她颈部处的白皙,最后却是将唇轻放在她的耳际边上,问:“为我,留在人间,好吗?”说罢,轻巧的含住了她的耳垂。 这一含,灵芝如梦初醒,豁然之间她似乎开始明白了之前赤粼所说的那些话,原来,刚才他的唇流连过自己的肌肤的那一刻,全身犹如被雷点击打般的错觉,便是风花雪月吗? 她第一次这般深切的体会到,那种感觉……她尚且,留恋不已。也独独是这般流连不已才让她赶到彻底的害怕,人间并非她的去处,何况他有剪容。 对,剪容,唯有剪容才是他的良人,她只是狐祖洞前的一株灵芝罢了,并非仙尊的命定良人。 她如梦初醒,也不知道从哪里生来的一股狂力,猛地将墨泫一推,他猝不及防倒在了边上,正好边上石头粗硬不已,正好又撞在他的伤口上,原本就伤得不浅,再加上被灵芝所动,现在又再雪上加霜,墨泫是再受不住了,呼了一声:“痛……” 灵芝心中又愧疚了起,但又见到自己的衣襟被他吻得有些张开凌乱,香肩之上尚且残留有他的印记,她赶紧将衣领揪住,道:“你咎由自取,谁叫你……叫你,欺负我的!”她说到最后,也忍不住的娇羞起来。 墨泫长吁了一口气,暂且让自己的痛楚压制下去,伸出手想拉住灵芝的手,“难道迄今为止,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 他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她的心湖中去,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灵芝何曾不动心? 但是,她又何曾敢动心? 于是她将墨泫的手一甩,眸子冷冽了起来,“我志在飞仙,这次下界找你就是为了还清前世孽债,你却为何偏偏要阻我成仙?如果当年不是你断我灵根的话,我也不会滞留人间至此,活活被你欺负。”她转过身去,眸里含着雾气,“果然凡人贪婪,欲壑难填。” 见她委屈,墨泫的神情也忽然住了,紧蹙的双眉间忽然有一抹忧伤,“你当真,如此嫌弃我?”他侧过头去,似乎也生气了,将身子撑起来,背靠着这洞中的石头而坐,闭上了眼睛深深的一吸气,将这之前的情思再度尽数压制了下去,他长叹了一声,最后喃喃自问:“飞仙,当真有那么好吗?” 是他太心急了,还是他……不该有妄念?他生气了,也不说话了,就这么倚靠在大石头上,闭目小憩。 灵芝却是诧异的望了他一眼。 飞仙,当真有那么好吗? 这句话好生的耳熟,仿佛之前无数次的听过,可是自己是不曾在意过的。 对了,紫檀哥哥,他曾经也经常这么问自己。那时自己不懂,根本不明白紫檀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意味深长的问自己这句话。现在再看墨泫,她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一扯,竟然带着痛,居然是墨泫教会了她心痛的感觉。 这,便是人间的风花雪月吗? 见他此刻这般伤身,灵芝也觉得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是重了些,她低垂下了头,语气也暂缓了下来,“我本是山中小妖,你是东海仙尊,你即便是动心也该是对剪容仙子才对,你与她毕竟……有着三世情缘,刚才你对我所做之事,也合该是她才对。” 墨泫睁眼望着她,神情冰冷,看得灵芝很不自在,此刻他也是很想将这个女人的脑袋砸开,看看她里面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隔了一会之后,墨泫复又开口,心思显然带着烦躁,“我与剪容早断了,我说了千遍万遍你难道都还是不明白?她已将是太子妃,与我再无半点干系。”他说罢,也低垂下了头,那棱角分明的容颜上此时也有着诸多的无奈,喃喃的说:“与剪容的所有山盟海誓,亦都随风去了。所以,别再提了。” 谁是谁非,早不重要了。 他已经放下了,可是,为何灵芝却还是要揪着不放? 灵芝看着他,朱唇轻启,本想再说些什么的,可是看到他此刻这么失望的时候却又将唇阖上,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心烦意乱,也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好。 而后,墨泫抬起眼来盯住她,冷冷的喝了一句,“还有……”旋即,语言又断了下去,但见他的脸上忽现一抹霞红,所说的话又顿在此处。 他在做什么?他刚才那一瞬是……难为情了?灵芝都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只讷讷的盯着他看了良久。 良久之后,墨泫才又别扭的开口,说:“还有,我不曾对剪容做过刚才之事。” 什么? 他…… 灵芝忽然也霞飞双颊,整个脸烧红得不行,说话亦都带着结巴,“这,这与我又有何干呢?”她不敢直视墨泫的双眸,心中颤颤,却是不知为何又逢一丝窃喜,禁不住眼角情思,则又是将余光瞥到他身上去。 然而,他的目光却是一直落在灵芝的身上,不曾移开过。灵芝这一瞥,又将目光对上他的,好不难为情,她转身就要走出山洞去,然而墨泫再度出手去抓住了她的手。 看到灵芝一惊的神情,墨泫道:“莫怕,我不欺负你了。”说完,他将手给松开,而后望向了这山洞外面,“外面情形不知如何,你可有法子上去?” 灵芝颔首,却是不言语。 墨泫也随之轻轻颔首,而后又再问:“明明是叫你在北城中等候我归来的,为何又只身犯险到这里来?”这可叫墨泫担心坏了,先前她在城楼上曾射伤过赤粼,她孤身一人前来的话,墨泫真担心她有个三长两短,毕竟妖狼人狠毒。 灵芝倒是没想过这么多,如今被墨泫这么一问,她却是认真的思量了起来,才道:“我也无暇想那诸多的事,只是听闻太子对你不利,又怕你冲锋陷阵时遭他暗算,心中便不快活。横竖我为妖,这妖狼人对我无从下手,所以便拉住那假道士一同前来。”说道,她抿唇一笑,清灵如水般,“所幸你现在性命无虞,我也堪堪欢喜,想着你能福寿安康,便是最好了。” 墨泫见她一笑,脸上神采熠熠灿若星子,就连这洞府外面漫天萤火虫飞舞的光晕都不及她此刻之万一,他亦轻笑道:“能见你倾心莞尔,我也欢喜。” 原来,她也不是无心,只是她所顾忌的太多而已。 墨泫想罢,将心敛了一敛,问道:“是否我不娶剪容,你便成不了仙?” 灵芝侧目,点头。 墨泫再问:“那如果我告诉你,这辈子我是不会娶她的,你又如何自处?” 这下,灵芝眼中一震,仿佛静止的水面忽然皱起春波,她有些不知如何直面这个话题,想了许久之后,她道:“那……我回九首山上去。” “灵芝,”他叫住了她,“难道,我留不住你?” 第一百三十章 谪仙入画 灵芝无法回答墨泫的这个问题,她急急的走出洞外去,守候在这洞口的外面,这里苍苔蔓蔓,幽兰馨馨,空谷之中此时倒更显寂静。 此时,灵芝守在这洞口外,抬首望着这上面被遮盖住的天,“今夜,星月应当璀璨才是。”她喃喃的说,但是却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间,心事重重,却又不得解。 “我如何能为你留下?我……从不曾忘却过你的身份,你怎能喜欢我呢?我……我也不能呀,你是墨泫仙尊,我怎么能染指仙尊?”她说罢,又是哎的一声叹了出来。 “仙尊,墨泫……”她依旧还在咀嚼着他,心里此时乱得很,她将手触摸过自己的唇,一想起刚才他吻到自己的时候,那温柔的触觉却是这样的让人流连忘返。 “这原来就是人间情爱。”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原来赤粼说的都是真的,居然真的能让人这么流连忘返,她竟然在此刻也舍不得身后那个男人,她抬起头来,回望着洞府那边的方向,目光迟迟,心中杂乱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她猛然摇头,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灵芝,你傻了,人妖殊途你又不是不知道,除非你想遭天谴,否则就不要去妄想人间情爱,他是仙尊,他有剪容仙子……” 一说到剪容仙子的时候,灵芝的动作又停了下来,她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想起了墨泫刚才说的话,“如果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我是不会娶她的,你又如何自处?” “他……真的不爱剪容仙子了吗?”这真的是灵芝万万没想到的,她眉心舒展开来,但是却又复杂得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我……真的要回九首山吗?” 可是,如果他姻缘无望的话,她又有什么借口留在他身边? 难道……真为了他? “天哪,你放过我吧!”灵芝已经难以再理清自己了,只能在这山洞外面不断的敲打自己的脑袋,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傻了,以往豁达简单的自己,今夜怎么又突生这么多的事端。 她在这山洞外面想了良久,都想不到一个可以如意解决的办法,等到她再度回到山洞里去的时候,墨泫已经和衣而睡了,侧身背对着她,也不知道这会是醒还是睡。 灵芝踱步近他的身边,蹲身在他边上,但是又想到怕他再度将自己拉下去,想着又退了一下,保持好了距离,才说:“我想,如果你当真再无意剪容仙子的话,我也飞仙无望了,向来我是欠定你了的,只能希望你在人间福寿延绵,为尊为贵,我……可能上天注定,无法成仙吧,等你这一仗打赢了之后……我就回狐祖身边。” 她说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墨泫将会是什么样的回应,她都不会改变意志了。 可是,在等了许久之后,却仍旧没见到墨泫的回应与动静,灵芝狐疑之下伸手去将他身子给扳过来,只见到他脸色惨白,居然是昏了过去了。 “我……真是该死,我居然忘了他还重伤在身呢!”灵芝懊悔不已,赶紧上前来再度替他整理伤口。 先前替他拔毒的时候已然耗了她不少精力,而今墨泫这样子她又不能任凭他在这里自生自灭,故而只能再度运转周身灵气,撕开了他的衣领,氤氲的绿意缠绕着他流转,二人在这灵气升腾而起的光圈之中浑然一体。 在恍惚之间,她看到了他此刻紧抿的双唇,薄逸如许,想说这唇薄之人必属薄情,可他偏又这般长情,撩拨得灵芝的心绪难以安宁,致使得周遭的灵气不稳,在墨泫的体内亦是胡乱翻腾。 只见墨泫惨白的脸色上又添了一抹痛楚之色,灵芝大惊,这才强行收回了自己的心绪,安定替他疗伤。 她天生祥瑞,又是灵芝幻化,本就有活人续命的功效,再兼之修炼多年,以灵力浇筑的话,痊愈他的伤势自是不在话下,只是这需要耗费掉她太多的心血。 直到他身体里的内伤完全了之后,慢慢的,外面的伤势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在快速的恢复着,而他胸膛之间呼吸的起伏频率也在逐渐的正常,脸上血色逐渐可见。 直到最后,灵芝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这次,是轮到她脸色惨白如纸,但是见到他安然无恙了的时候,自是心许的一笑,“你……没事了。” 说完之后,她将灵气一收,这抹笑颜尚且还绽放在容颜上的时候便昏了过去,直直的栽在了墨泫的怀里面。 “灵芝,”墨泫惊呼一声,伸出双手来将她紧紧的收在怀里,“你无须这样……” 在墨泫的愧疚之下,灵芝强撑起眼睑,又笑道,虚弱的说:“我想,我这辈子都欠下你的了,能还一些是一些吧,我……想回去了。”在说着的时候,彻底的昏了过去。 墨泫怔住了,当真是难以置信的看着怀中的女子,“回去,回哪里?” 他嘴上虽然是这样问着的,但是心里却凉凉的了,早有了一个答案了,她先前也说了的,倘若成仙无望,就要回九首山去。 “灵芝,你是说真的吗?”墨泫难以掩饰的气馁,“你当真对我,无一丝一毫的留恋?成仙……当真那么好?” 怪他,太心急了。 昨夜将她逼迫至此,所以她想走了,对吗? 墨泫没有动弹,仍旧是这个姿势将她抱在怀中,心中的不舍,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她,当初他是千方百计的不想要她跟在自己的身边,那个时候她又不要脸的一直赖在自己府里。 对了,绍娘还很喜欢她,就连……就连姨娘也是喜欢她喜欢得紧,如若母妃还在世的话,该当也是欢喜这样的女孩儿的吧! 而今,他是真的动心了,就连当初喜欢邱剪容的时候,都不曾这般的交付出过一整颗心,可是……她现在却想走。 就只有成仙才是你的意愿吗? 从头到尾,难道动心的只有他一个而已吗? 他无奈的苦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指尖轻摩过她的脸颊,顺着她的脸颊轻触上她的唇,在这一刻他忽然后悔昨夜那样的冲动了,可是……情之所至,岂能是他所克制得了的? 明明,他也感觉到她的心动的,可是为何她就是能说走就走呢? 外头天亮了,依稀光线折射进来,将她偎依在墨泫身上的剪影拉得长长的,就这样倒映在洞里的山壁上,此情若能长久时,该多好? 等到灵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黄昏时分了,她一个人靠在这山洞里面,恍惚一梦之间她似乎又回到了九首山,又接到了仙山上墨泫仙尊的请柬。 她替代狐祖前去贺喜,然而这一次,墨泫竟然不再拿剑杀她,而是弃那新娘子而去,他对自己说:“灵芝,为我留下来,好吗?” 她豁然惊醒,坐在这山洞里面,久久都无法回过神来,浑然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与梦境混淆了,甚至都记不起到底墨泫是在梦中吻了她,还是真的…… “墨泫……”她才忽然想起,看了看这周边,哪里还见墨泫的踪影,她一惊之下起身来,叫着他的名字跑出这山洞外的时候,却远远的见到墨泫的身子半靠着坐在前面那方山石边。一只手放在他收起的膝盖上,指间有蝶影停留,他注目凝望,宛如守护着世间的珍宝般,深怕一个大意,惊了这小东西。 他心有猛虎,此刻又细嗅蔷薇,阳刚与温柔集齐一体,竟隐约有让人心动的错觉。山风吹起他墨发的时候,那英姿略带忧郁,又见他衣角半翩飞,如墨蝶狂舞。 这等男儿此刻竟如仙人入画,世间无双。 恍惚间,谪仙又回来了。 此情此景,灵芝竟看呆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战功成 墨泫回首过来的时候,也是正好见到灵芝站在山洞口的身姿,盈盈孑立,孤芳自赏,这一身仙姿灵韵骨,那半点朱砂点绛唇,亦是同样动人。 他掠去眉目间的清冷,兀自从山石上跳下来,指尖的蝴蝶也因此飞走了,墨泫走近她的面前去问:“你醒来了?” 灵芝刹那间的恍惚,忆起昨夜的尴尬,但是又有些浑然,再看此时墨泫似乎也无半分昨夜的尴尬境地,竟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故而她也讪讪道:“醒来了,你身上的伤……无碍吧?” 墨泫伸出手来捂着肩头伤口的地方,沉吟了一下才道:“无碍了。”说完不待灵芝开口再言,兀自转过身去,望着这上面天堑横险的去处,“上面出口已经被滚石堆积了,想要出狼谷,只怕也还得再费一番心思。” 毕竟此处,也还是在狼谷的范围之中,不可大意。 “我本来是想再往上边去的,出了这道天堑,便是狼谷出口了。”灵芝说,“我在给你收集露水的时候,特地前去查看过。” “灵芝,”墨泫忽然叫住了她,侧首沉寂的看着她。 灵芝在等他继续说下去,谁知道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自己,眼眸深沉,竟深不见底,看得灵芝心里有些难过,昨夜他像是忽然爆发的野兽,而今却像是那头野兽彻底的沉睡了下去似的,冰冷冷的,也无半丝半毫的波动,仿佛一潭死水。 许久之后,只见墨泫喉结动了一动,复又开口,“我知道如何打妖狼人了,这一战如若能成的话,即便不将妖狼人除尽,也会将他们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无法集成气候。” 灵芝笑,“那正好呀!” 很显然,墨泫想说的话并不是这些,他依旧是看着她,继续说下去:“你昨夜说,等这一仗打完……就回九首山,可是真的?” 灵芝一愣,仔细回想去,似乎真是有那么回事,她垂下了头,迟疑了一会说道:“凡间多留无益。”她不敢去直视墨泫的眼,深怕他那深不见底的深情会叫自己沦陷下去,她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该留恋的东西,必须取舍。 只是,她原本以为墨泫还会像昨晚那样问她是否愿意为他而留,谁知道这次墨泫竟然也不再这样问询,却是换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世上,真有九首山这个地方?” 可是至今为止,他只在灵芝的口中听过。 灵芝点头,“自是有的。” “何以我不曾见闻?”墨泫眉心深拧了下去,心中尚有狐疑,“按理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这么一处地方的话,我可能不知道。” 灵芝轻笑一声,这倒是问对了人了,“九首山自然是有的,诚如那蓬莱仙岛,瑶池仙宫,你也同样不曾见闻过,可那确确实实是方外之地,仙人之所,凡人不可窥也。” 墨泫刹那的失神,随后也随同她轻笑了一声出来,“无妨,只要世上真有这处地方,我便能寻见。”也不怕她回九首山去,说完之后也不顾灵芝是否能意会他的意思,他径自朝着这里面的道路上去,摩拳擦掌,已然打算攀爬上去了。 灵芝果真还在错愕当中,一时半会难以明白墨泫所说的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追赶了过去,连连动问:“你想要寻找什么?九首山?寻那地作什么?” 墨泫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顺着这上面蔓延下来的藤蔓抓取着,想要借此上去,并且将其中一根交到灵芝的手中去,“我寻摸着妖狼人此刻也没什么心思去理会这下面的情况,等我们上去了之后,你先找机会离开,去北城知会韩骁一声,让他带兵来援。” “那你呢?”灵芝惊诧,“孤身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她说着,在接过墨泫递过来的蔓藤的时候,她沉思了一阵,“原先我是预计与你一道上了那天堑,这样能直接出狼谷,不必再留于此处。” “灵芝,你难道没发现这狼谷里面,其实并非无懈可击。”墨泫说,并没有在意灵芝此刻的小动作,“上次皇兄命人在外面放火,所幸他们只是在谷口纵火,若是当时再深入的话,只怕是全军与妖狼人都会葬身此处。” “怎么回事?”灵芝不解。 “狼谷易守难攻,又有天堑守护,本该固若金汤才对,可是我这次发现,这里面千樟环抱,谷口狭深,谷内幽长宽阔,形成了封闭之处,以至于这其中瘴气不出,沼气不解,很是独特。”墨泫说着一顿,心中也没多大的把握,他只能冒险一试,“你还记得祭台上的大火吗?” 便是那一场大火,让他发现了攻打狼谷之机。 “你是想……火攻?”灵芝总算是明白了墨泫心里的打算的,“可,谷口被封死,你要是强行火攻的话,自己该如何脱身?” “所以,要你前去帮我找韩骁,里应外合。”墨泫撩起她额前散落的发说道,“成败在此一举,不然的话,妖狼犯境之心不死,依旧会是遍地兵燹,民不聊生。” 被墨泫这么一说,灵芝想起了刚才北城时候的场景,妖狼人嗜杀本性,整整一座城池的百姓几乎被屠杀殆尽,如此的想来,还是墨泫深思熟虑,以苍生为重。 想着,灵芝颔首,“我明白了,你想要一战功成,我定然是帮你的。” 墨泫颔首,眸子看着灵芝总是带着不舍,但是心中却已然有了另外的决定,故而他不再惋惜,她即便想走,那么他亦会寻见她的,不管何处。 如此想着,墨泫心中的郁结才松散了些许,在他打算往上攀爬的时候,灵芝却像是为这蔓藤赋予了生命似的,但见这些蔓藤如似活了的一般,兀自缠绕在墨泫的腰身上,她道:“我还是不能放你一人在这里冒险,你且先随我一同出了狼谷再说。” 蔓藤听灵芝号令,也不管墨泫原先是怎么打算的,蔓藤如同灵蛇一般织成的网,将墨泫往山壁上方去。 “灵芝,你不是说想帮我吗?”墨泫高声喊,在被蔓藤缠绕着往上去的时候,逐渐的远离了这下面的深壑,往上……是狼谷谷口的方向,再往上,是太子与秦庶等人埋伏的山巅。 那处地方……便是狼谷谷口之外。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金刀玉剑 墨泫不想违了自己的本意,在灵芝打算将他送出狼谷谷口的时候,他则是将这蔓藤给打断,借着这上边石壁之便,足尖点力,便将手重新落在那悬崖边上,掌间一奋力,朝着那狼谷谷口回去,而灵芝则是想收回那蔓藤,却晚了一步了。 只见墨泫已经落在先前狼谷内的谷口处,那是是唯一的出口,只是如今被乱石堆积,无法通行了。 灵芝落在那原先太子等人埋伏的地方,见到墨泫不想就此离开的时候,她本还想再下来与他一道,可是又听到墨泫喊:“记住我的话,叫韩骁前来,否则这满谷的樟树烧起之时,我亦逃不出去。” 他意已决,根本不容灵芝反驳,便趁着此时妖狼人还在谷中深处的时候,他又再度折返回去那方石林中去。他太清楚兵贵神速之意了,这一次如果再出狼谷的话,想再进来,那将比登天还难。 成败只在此一举。 灵芝也犹豫了,她想要再下去找墨泫不难,但是她明白突破眼前困境才是最重要的,她只能转身朝着狼谷外面大道前去,只是,在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复又转身来,从自己的头上将那把玉剑幻化成的簪子拔下,朝着墨泫丢下去,“这个,你留着防身。” 玉簪在落下去的时候,形状豁然变长了起来,墨泫伸出手来稳稳的接住玉剑。 “等我回来。”灵芝望着此时谷底的墨泫,只留下这一句,而后便转身去了。 只有找到韩骁,让他前来相援,才能在谷口为墨泫打开一条路。 墨泫紧握着那把玉剑,此处天堑处,是整个狼谷之中唯一能见到外面的形态,呈一线天之势,而今灵芝转身离开了,墨泫的心空拉拉的,但是却也无了后顾之忧。 而此刻的狼谷之中,因为祭台上的那一场火烧起来的缘故,这里面的戒备更是森严了起来,那原本迂回的石林中,墨泫以为还是个良好的藏身处,可是却没想到早已经有妖狼人在这边巡守了。 他们也不想在自己的老窝里面还留有这么一块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故而墨泫在归回到这里来的时候,惊动了这些狼人。 狼人目露凶光,与墨泫又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 祭台处,灵芝所纵的那一场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堪堪引起了这谷里一阵不小的动荡,就连狼族祭司都被惊动了,他司狼族命运,秉承数百年来妖狼人的使命,一路扶持着赤粼走至今日。 而今这方代表着非凡意义的祭台被大火所烧,狼人的祭司是最为痛心的。 祭司已老,面有狼人之相,但又垂垂老矣,此刻赤粼站在祭台底下,被大祭司一阵痛骂也不还口,但见那崔沫雪一直跟随在祭司的身后,悻悻然的看着赤粼此刻的默不作声,她倒是不嫌事大。 “是该好好说说赤粼了,这次事情我看就全是那个灵芝妖所惹的,奈何那美人汤药,灌得我们首领迷了心窍,才会让人烧了祭台。”崔沫雪酸里酸气的说着,心里终究是不快的。 女人的心思最为敏感,她岂能看不出赤粼对那个灵芝有微妙的感觉在。 赤粼瞪了一眼崔沫雪,“住嘴。” 崔沫雪自是怕赤粼的,该说的话也说了,也乖乖的闭上了嘴,但是刚才的话,却是全被祭司听去,老狼怒了,指着赤粼说:“沫雪说的可是真的?你是天选的狼族之首,我族困了数百年,都等着你为族人打下一片江山,你为了那什么女人……” “祭司,你休要听人弄舌乱嚼,”赤粼也是不耐烦,但是对祭司还是报以最大的尊重,“我知道自己的使命,这一次是我疏忽大意了,我保证下一次,绝对不会轻饶他们的。” 祭司吹着气,对着那依旧高耸祭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数百年风雨侵蚀,祭台哪里那么容易倒?我支撑了这么多年,有幸见到族人离开北寒之地,我更希望……能亲眼见到你将敌人赶尽杀绝的一天。” 世世代代,在北寒之地所受的苦,是每一个妖狼人锥心刺骨般的记忆,与人间的仇怨,早已经根深蒂固。 赤粼是首领,带着他们走出北寒之地的人,而祭司却是赤粼的指路明灯,赤粼不敢不从。 而就在赤粼打算重新整顿,打算再度出击给他们迎头一击的时候,却听到这谷内有人来报,说是在石林中找到敌方首领的踪迹。 赤粼听后大喜,原本就一腔的愤怒,在此刻更是熊熊燃烧了起来。 “拿我金刀来。”赤粼高喊了一声,但将手一伸去,便有手下人奇将金刀朝着他手上一丢,正好被他一握,“我正愁没人可泄愤呢。”他说罢,回首对着祭司说:“老祭司,你就等着吧,我定然要亲手砍下那墨泫的头颅。” 说完,持着金刀便朝着石林那边的方向而去。 金刀霍霍,带着与妖狼人一样的噬血本性,他便想杀了墨泫,以雪此耻。 …… 石林那边,妖狼人野蛮善战这一点墨泫早已经见识过了,故而他并不恋战,而今只能在这狼谷之中维持到灵芝将韩骁等人带来,破开狼谷谷口。 故而,他孤身一人,仗着先前藏军在此地的熟悉,倒是能在此拖延下不少时间,只是,当那个提着金刀的首领赶到的时候,情形就没那么乐观了。 群狼环伺,不知不觉之中陷得已经深了。 赤粼架着金刀赶来,当看到墨泫还在面前好好站着的时候,他不禁轻嗤了一声出来,“你可真命大啊,滚石居然没将你砸成肉酱。”说着的时候,赤粼已然将金刀挥霍了过来,似是自负,似是之前在战场上曾与墨泫交过手,故而赤粼倒也是坦然的一人,在持刀朝墨泫而去的时候,吩咐身边的人,“谁都不许插手,我要亲手擒住他,押上祭台。” 谷口已经被堵死了,这里又是千樟环抱的情况,根本难以见到外面的天日,墨泫可谓是插翅难逃,赤粼正好有一腔的怒火,需要好好的打一场。 面对着赤粼持刀砍来的情形,墨泫没有退路,也以玉剑抵挡……顿时,金刀玉剑交击之音响彻这狼谷。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必胜之战 山中叶多障目,不如领上云天,灵芝将身一纵,便穿行入云,随着这蔼蔼云暮掠过眼前,她是片刻也不敢耽搁了。 前面就是官道,远远但见那道上有骏马奔腾,铁蹄之声哒哒传入云霄之际,灵芝低头看去,只见下方绛红色的战旗,黑龙盘踞四周,中间是那金线纹绣而成的景国旗号,随风猎猎,持行在队伍的最前方。 不是韩骁的人,又是谁耶? 灵芝见状大喜,真是踏破铁鞋,她正想赶回北城去找援兵,就已见韩骁带人来援了。 她将身往下斜去,踏云而落,点地而行,就站在这前方的官道上,孑然一身迎风而立,正面迎上前方韩骁的队伍。 远远的,韩骁见到了官道上站着的身姿,风吹起那秀发,看得不尽真切,只是觉得熟悉,再近看去才知是灵芝,他高喊了:“住……”一声冗长之声,徐徐的传到身后去,这一整支队伍也缓慢的停下了。 正好停在灵芝的面前,马头高大,灵芝抬起头时正好与那骏马直视,她心中着急,赶紧绕过那骏马面前,提着缰绳对韩骁说:“幸好你来了,快随我去,将那狼谷谷口打开,留一条出路。” 韩骁翻身下马来,他见灵芝说得着急,便让她慢慢说:“现在情况如何了?” 灵芝与他说清楚了墨泫在狼谷中的情况以及他想要火攻狼谷的想法,现在就是需要韩骁在里应外合,届时重创妖狼。 “王爷这也太乱来了,孤身一人留在那里,要是有个好歹……”韩骁下话没有说,他此刻因为北城的事情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墨泫交代,心中怒骂了太子等人一声之后,便也来不及多说,让人给灵芝牵了一匹马来,道:“现在先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将谷口打开再说。” 灵芝上了马,随着韩骁鞭打骏马前去,扬起那一路高高的烟尘,这一战如若有误的话,只怕是墨泫也没那么好运气了。 到了那狼谷谷口的时候,韩骁见到那谷口乱石成堆,堵得密不透风的时候,不禁咒骂了一句,“太子这是彻头彻尾的疯了,连烧两城还不足以,非要将后路都堵死不可!” “什么连烧两城?”灵芝听得稀里糊涂。 韩骁难过的看了灵芝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谈了一口气,指挥着将士们将这堵死的滚石给搬开,另一方面让灵芝带路,上了先前太子等人设伏的山壁上。 山壁陡峭无比,山势险恶,往下望去正好是狼谷谷口的边上,那边上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呈一线天之势,此地乃是绝地,常人掉下必须死无意,亦攀爬不上。 “我备些人在此处,等王爷出谷的时候好做策应。”韩骁道。 其余的倒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此刻令韩骁为难的是谷口处那些滚落的大石,想要清理出一条道并不难,人力马力尚且都能做到,只不过如此搬运需要极长的时间,再加上谷口狭隘,等到通道打通了之后……只怕没个三天两夜,无法达成。 一听到这三天两夜的时候,灵芝整个人都坐不住了,“狼人凶残,墨泫一个人怎能在里面坚持这么久?”她也开始着急得在这谷口面前来回踱步了,“他随我一同出谷不就得了,狼人可以再继续打下去,何必非要在此一时?” 韩骁道:“我们也无法再打下去了,所剩兵马不到三分之一,残兵败将居多。”他沉吟了一下,目光不敢对上此刻灵芝传来的询问之色,他道:“所以,此一战也是非胜不可的,不然的话……北城就彻底丢了,狼人再趁势南下的话……” 韩骁不敢再往下说去,但是结局是可以预见的,到时死的百姓与将士,只会更多,所以墨泫此举是正确的。 灵芝却不明白了,她注视着韩骁,强行走到他面前去,让他面对自己,“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剩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其余的士兵呢?” 韩骁眼眶红红的,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是,只有自责,“怪我分兵来狼谷,北城所留士兵与百姓,皆被太子所焚杀,片瓦不留。” 灵芝愣住了,随后便是大怒,“墨廷他是不是疯了,那些都是景国的兵马百姓,他这么做对他……”灵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她也刹那间明白了,眸光从愤怒转为冰冷,道:“他是为了害墨泫,对不对?” 韩骁没有答话,灵芝亦决然。 “就连我这种生长于林野之间的妖精都懂得怜悯苍生,他身为储君啊,这些将来都是他的子民,他居然……”灵芝说道最后,眼眶也是带着红,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也忍下了心中的火,道:“这些等墨泫安然救出再说,这一仗如你说说的,确实非胜不可。” 否则的话,如何回京畿找太子算账? 韩骁深许,难得灵芝能如此通晓大意。 但见此时,士兵用绳索套在那大石头上面,用以人力加战马之力,强行将这些石头给搬得一动,但只这一动,那石头下方却像是压住了什么东西似的,紧接着又是一阵轻颤。 灵芝见此景,觉得好生的奇怪,便自己到了那大石头边上,在堆积的最下面俯身看去,忽然她见到了那些熟悉的小东西。 “是你们呀!”灵芝惊呼出声来,“燕南征那臭道士,走时居然没把你们带走。” 但见那大石头下面,与尘土之间压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纸人儿,此刻它们身子轻盈,再加上猛石太重,它们只能在下面不断的挣扎着,根本逃离不了。 灵芝见它们时诧异,它们见灵芝亦是心喜。 忽然,灵芝心生一计,她站起来对这些小人儿说:“不怕,我来救你们出去,但是我们还是老规矩,你们得帮我救墨泫出去,如何?” 那些小人被折叠得看不出原来的痕迹了,但是在听到灵芝说这些话的时候,便是不断的捣鼓着,灵芝笑道:“如此,一言为定。”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雪百年耻 金刀于这石林中,一砍而去的时候,山石崩裂,与那玉剑交击之时,电光火石,数几回合不相上下。 狼人围成一圈,成为了墨泫与赤粼二人的战场,只是见那些狼人个个按捺不住的模样,天生凶悍的本性早是跃跃欲试,无奈赤粼早有命在前,他们才不敢上前。 但见此时金刀差点将墨泫一劈两半的时候,山石开裂时,惹得那些狼人个个欢呼了起来。 山石碎裂,扬起尘烟在两人之间,迷蒙蒙的,还未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便已见金刀划破这烟尘劈砍而来。 玉剑在墨泫手,挽起的剑花如落雨,竟是一招一式浑然天成,与那玉剑我如同一体而生似的,竟有心灵相通之觉,在金刀劈砍过来的凌厉之势,剑花落雨,却是这般的天衣无缝,避得堪堪完美。 墨泫有什么样的能耐,赤粼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先前于战场之上,铁马横刀,二人早有过一次交手,那时候亦是不相上下,如若当时不是灵芝在城头上那两箭飞射过来伤了赤粼的话,胜败成悬,尚无定论。 “我早想好好和你打一场了,到底是你的玉剑厉害,还是我的金刀锋利,今日就来一见分晓吧!”赤粼大有沸腾的感觉,手中金刀但有悲鸣,一如赤粼此刻的心境,急不可耐的想要斩下墨泫的头颅。 墨泫显然沉稳得多了,与玉剑阔别重逢,他却心境沉淀了下来,双眸紧锁着前方狼人首领,在这手中温润的冰凉之下,几乎是同一时间,金刀玉剑同时出手。 电光火石之间,但见他们二人战斗的身影逐渐的朝着谷中更里的方向而去,那被狼人围成的圈也破开了一道口。 他们竟是与先前在战场上一样,犹然分不出上下。 狼谷中,幽深百里,占地极广,这前方一泊湖水犹如镜面般的,倒影出这厮杀的两人,也倒影出这周围百里的樟木遮天蔽日,林立苍苍。 然而,在这樟木群的最中央处,便是祭台的方向,那方刚被大火烧过的祭台,此刻已然被重新整理了,祭司在崔沫雪的搀扶下,一步步的登上这祭台上。 祭台上的火把,已然被祭司给重新点燃了,那老朽佝偻的身影,缓慢的、颤抖的,一步步的挪动着,将这上面的火光全部点亮的时候,整个狼谷像是被照亮了似的,这亮光映在湖泊上面,即便这狼谷里里面暗无天日,但也光辉照应,满谷生辉。 这陡然被照亮的狼谷,使得狼人群豁然士气高涨,墨泫不明,但只全心贯注与赤粼的打斗。 此时,祭台上的祭司伸出手来,崔沫雪静立一旁,从边上将一柄黑木长弓执起,交到了祭司的手上,但见祭司从边上箭筒里取出一羽长箭,长箭长满倒刺,祭司对天吟诵,那冗长且难懂的颂文自他口中流畅而出。 但闻得颂文吟完,祭司将那骨瘦如柴的老手张开了弓箭,箭端在那火盆上一过的时候,但见羽箭箭端的银蜡头被烧得通红了,带着火,从祭台上发出…… 这一箭,忽如其来,墨泫根本猝不及防,在手中玉剑抵挡住金刀的那一刹那,火箭发射前来的一道带火的痕迹,伴随着祭司一声高喊声出,“但愿天火焚烬你们凡人之躯,血债血偿……” 这苍老、悲壮且冗长的声音,犹如血咒一般,伴随着火箭一同射了过来,墨泫抵挡住赤粼已然用尽所有的精力了,而今的这一箭过来的时候,飞过赤粼的身侧,正好直直的穿入墨泫的肩胛骨,但闻得骨头碎裂的声音,这一箭,带着火光与烧红的箭头,是穿心裂肺的痛。 墨泫一声长啸声出,手中玉剑也飞出了,插在湖泊边上的石头里,而他则像是四肢百骸被人钉死的一般,单膝跪地,单手拄在了地上,再抬首起来的时候,已经见到金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好遗憾,又是一场不公平的打斗,但是这样也好,让你也尝尝被暗箭所伤的滋味。”赤粼站在墨泫的面前高傲的说着,随后将金刀一收,让人将墨泫给绑了起来,自己则是将金刀扛在肩膀上,不悦的看向了祭台那边的方向去,“祭司,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去嘛,我也能将他给制服下来的,非要插手。” 他是不满的,虽说狼人本性嗜杀残暴,但是赤粼也是难得棋逢对手,能与墨泫堂堂正正一战的话,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是,祭司所想的是尽快驱除隐患,有这么一个人在狼谷中,几进几出,还依旧毫发无损,这于祭司来说是一种空前的恐惧,他们狼人战力鼎盛,再加上墨泫单枪匹马的,尚且能在这狼谷中游刃有余。此人不除的话,只怕将会后患无穷。 所以,祭司亲自出手了,哪怕赤粼有所不服。 墨泫被押赴往祭台的方向去,这一泊清泉便只有那无数荡漾的烟波缭绕,映着那插在石缝中的玉剑,狼谷中又再度陷入了沉寂中。 祭台上,墨泫肩胛上的箭伤犹然鲜血横流,那被烧红了带满倒刺的箭头此刻没在血肉之中,锥心蚀骨般的疼,他被摔到祭台上的时候,祭司庄严的站在当处。 祭司老朽,枯槁似的双目紧锁着墨泫,轻哼了一声,那低沉又略显雌性的声音充满了肃杀意味,“小子,算是便宜你了,这方祭台老祖宗有遗愿,用来斩杀你们人王的,你乳臭未干,又并非人间帝王,在此处决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上。”说罢,祭司轻笑了几声出来。 这个时候,赤粼亦从祭台下面走上来,双手负在身后,那一身火红颜色衣裳煞是显眼,在登上祭台的时候正好听见了祭司这话,不禁悻悻然的笑了几声,走到墨泫的面前去的时候,轻挑双眉,道:“亦不算冤了他,好歹他也是景帝的亲儿子,景国的靖安王,死于祭台上也合乎他的身份。”说道的时候,他伸出手来,说:“刀来。” 他是打算亲自动手的。 然而,祭司却阻止了他,“我狼族数百年来,第一次手刃敌人,我身为祭司怎么能无动于衷,我要亲手砍下他的头颅,祭祀先祖。”说罢,他竟然打算亲自持刀砍下。 墨泫忍下了那箭头没入骨缝的痛,此刻已然按下了初初时的那番锥心刺骨了。 在祭司将大刀举来的时候,他豁然起身来,身后的绳索用力一崩,尽数成碎,他腾地起身来,一个转身窜起顺手一夺,祭司年老朽迈,根本不敌墨泫,这一下防备不及,砍刀被墨泫所夺,反而是架在了祭司的脖子上。 “你……”赤粼好生后悔,“你敢伤我祭司的话,我敢保证你下一刻就会被撕成碎片。”他指着墨泫,在此刻一边将手朝着身后一挥,祭台下面的狼人早已经一圈围着一圈,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了。 祭台下狼人,个个凶狠,滋着牙,双目血红,早按捺不住了的样子。 “我命不足惜,杀他……”祭司苍迈的声音高喊了起来,他比谁都想要手刃墨泫的,“杀他,一雪狼族数百年之耻……”他说着的时候,已然是不顾生死,也不顾墨泫手中的兵器,兀自将手按在墨泫肩胛上的伤口,一个劲的将他往祭台边上推去。 墨泫步步往后退,伤口处的箭头没取出来,此刻又被祭司这样雪上加霜,他疼得几乎是要窒息了,只能一步步的往祭台边上倒退去。 只是,身后祭台高百尺,他这样要是一头栽下的话,必定粉身碎骨…… 第一百三十五章 火烧狼谷 狼谷外,那大石头下面积压的小纸人在不断的扑腾着,灵芝让韩骁等人兵分两路,一路留在天堑上方以备断后,另外一路加紧将这些滚石给翻开。 只是滚石太多,单凭人力不足。 故而,灵芝让他们一边人手与战马集结,她则是与这些纸人联手,以灵力注满这些小东西的身上,但见纸人原本就通灵,此刻在灵芝的灵力浇筑下,竟也是开始动活起来。 滚石堆开始在动,韩骁让身后的人马套上缰绳,拉着这底下的一块支柱之石,就如此撒开了的跑,趁着此刻,纸人儿被灵芝灌以灵力进入,忽然移动,整个滚石堆如同被掀翻了的一般,滚石移动,从那底下被积压的纸人儿在此刻以高大的身影站立在灵芝的面前。 那纸人的身形在此刻犹如被禁锢许久的战士,以少积多,竟是让韩骁瞠目结舌。 但是,无论如何,这一块缺口是打开了,那些纸人儿堆积成的高大战士,在此刻也是弯下了腰身,一块一块的将那些石头给搬开。 韩骁佩好刀剑,在一声令下之后,带领着身后士兵顺着纸人战士挪开的道冲进狼谷中去。 …… 祭台上,祭司此时一个劲的将墨泫往祭台下面推去,只是此刻狼谷谷口外面韩骁带人冲杀进来,那厮杀的高喊声再度震惊整座狼谷。 而墨泫连连后退之时,在临近祭台边缘的时候,用一手撑住那祭台的边缘上,在祭司死命的将自己往下推的时候,他一个翻身去,连同祭司一起往祭台下面滚去。 “祭司……”赤粼一声高喊起来,他此刻也顾不得是否要杀墨泫了,只身也是朝着祭台下方纵身而去,紧紧的抓住了祭司的手,可却是晚了一步。 那祭司在赤粼的手上落到了地上,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整个人掉落在了地上,脸色煞白,但是鲜血却是一口一口的从嘴里吐出来,身侧那么多的狼人手下,此刻只能围着祭司如此无力的看着。 再看墨泫,却依旧高悬于祭台的边缘上,一只手紧紧的攀着祭台的边缘,整个人悬挂在外面,摇摇欲坠,仿佛也随时要摔倒下去。 而赤粼,与墨泫一样,也是一只手高挂在祭台的边缘上,刚才本是想要以此拉住祭司的,可是终究是晚了一步,祭司掉落在地上,赤粼此刻也顾不得墨泫了,高声长啸了一句之后,松手一纵,足尖点在祭台边缘上,一弹一跳之间已经到达了地面上了。 他跪在祭司的身边,双目赤红,一双狼眼中此刻闪烁着悲恸却又愤怒的光芒,他扶起倒地的祭司,“祭司……祭司,”他只有喃喃的叫唤着,“狼族不能没有你,你是明灯,你是指引,没有你赤粼如何带领族人杀出去?”赤粼越说越激昂,将那祭司搂在怀里,悔恨不已。 祭司还想说什么,但是一开口就有鲜血喷薄而出,话已然是说不出了,但只有那一双深嵌在眉峰下的老眼,带着无比的愤恨看着此刻依旧高悬于祭台上的墨泫,颤抖着伸出那双手指向他…… “杀……”祭司的口中,最后只有这一句,带着数百年来狼人的怨恨,在此刻恨不能将墨泫千刀万剐了去,但是,也在这一句话说出之时,又一口狼血吐了出来,鲜血喷洒在了赤粼的衣裳上,让那原本就鲜红夺目的鲜血此刻更加触目惊心。 而祭司,最终双目终于没了光辉,带着仅存的怨恨就这样不甘的死去。 “杀!杀了他,我知道……”赤粼将祭司的尸体放下,回首看向了墨泫那边的方向去,他让人将金刀取来,带着身后无数的狼人就这么站在祭台的下方,瞪着上面的墨泫。 墨泫用尽全力将自己悬挂于祭台上,另外一只手也吃力的想要搭上这祭台上,攀爬着整个人反爬回祭台里面去,但是,当他踏足上这祭台的时候,那一直没有被注意的蛇女在此刻原形毕露。 偌大的黑蛇蛇口大张,在墨泫返回到祭台上的时候,整条黑蛇就这么攻击过来,那粗软的蛇身缠绕在墨泫的周身上,蛇口朝着他张去,只是在七寸处,被墨泫紧紧的握住,才不至于丧身蛇口。 而祭台的下面,赤粼右手持着金刀,刀尖点地,拖着金刀就这么一路登上祭台,拖行的刀尖将这阶梯上划开了苍白的一道痕迹,等上了祭台的时候,赤粼竟是横刀相向,也不顾黑蛇此刻缠绕在墨泫的身上,举刀便是要砍去。 眼见金刀落下,墨泫带着这黑蛇一滚,朝着边上滚去,正好金刀落下,砍在祭台的青石上,削掉了一块角落。 墨泫为挣脱这黑蛇的缠绕,一个旋身下,将整条蛇身一拽,拽离了自己的身上,一拳击打下去,正中黑蛇天灵,打得黑蛇再难出击,墨泫将手一反,将黑色朝着祭台扔下去。 黑蛇朝着下面落下,蜿蜒着的偌大身躯,因为蛇身偏软落在地上不至于像祭司那样,长蛇在地上蠕动了几下,复又幻化出人形来,但只见崔沫雪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被打得再无还手的能力,只能挪着身子想要远离祭台这个地方。 但见祭台上,墨泫与赤粼再度陷入了混战之中,只是墨泫此时身受重伤,又加上玉剑插在湖泊边上,他该本再难以与赤粼形成抗敌。 但是,墨泫此志似乎也并非与赤粼抗衡,他一边朝着之前祭司射伤自己的黑弓而去,当他将长弓执在手上的时候,最起码与赤粼有了抵挡的基础。 然而,正当祭台上打得正酣的时候,但见韩骁带人冲将进来,就连跟随在灵芝身后的那一群在半空中翩飞的纸人也一并跟随了过来。 狼谷之中,又是一次混战,又是一次厮杀,死伤再度。 在赤粼金刀就要朝着墨泫砍下的时候,但见祭台下面灵芝将灵气于指尖散去,剑气如霜,一指长驱将赤粼手上金刀打落,赤粼偏了刀锋,金刀一落的时候,但见那些纸人也在此刻朝着祭台一拥而上。 灵芝旋身而上,足尖点踏祭台,宛如蜂蝶飞来横在墨泫与赤粼的中央,她道:“你竟将他伤成这样?”她怒道,在看到墨泫身上伤势的时候,心中一疼。 好不容易,她山谷底下耗了那么多的灵力才救回了墨泫,这才一转身就见他再度被伤成这样,灵芝怎能不气? “怎么,心疼了?”赤粼冷道了一句,眉目间有不悦的感觉,“我还要送他下地狱呢!”说罢,赤粼虽无金刀在手,但是在他袖口处还藏有双刃,出手的此刻双刃赫然翻出,凛冽致命,誓要娶墨泫的命不可。 然而墨泫此时,哪里还有时间去管赤粼,他早盯上了这处祭台,极高极正中的位置,在此处得以俯瞰整座狼谷,正是他想要的绝佳场所。所以,墨泫此时将长弓搭上羽箭,与那祭司同样,将箭端在火上燃烧。 待得箭端燃烧成势,他但将手上弓箭一拉,朝着狼谷林深之处破风而去。 羽箭带着火光,不射人,不射靶,只朝着狼谷上方凌空虚射,只见火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幽长亮眼的弧度,这一道光乍破狼谷的暗无天日,在落下的时候……火光点亮了狼谷之中的樟木林。 赤粼一开始并不能明白墨泫此举,但是此刻见到这火光划破长空,朝着不远处樟木林射去、落下的时候,火光迸起时,他才恍然大悟。 墨泫这是想,火烧他的狼谷……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灰烬 狼谷之中,幽深百里,只有一道谷口为出路,其内樟木高耸,早成环抱之势,足以给狼谷一个天然的屏障,此地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但,此等优势,在此时墨泫这一箭带火的穿行之下,如若这场大火在狼谷中腾烧起来的话,亦是倾巢之势。 故而此刻,赤粼是再难以镇定下来了,冲着祭台下方的崔沫雪喊道:“率领人救火……狼谷不能烧起来。”他吼完之后,再回首来的时候,手中双刃便朝着墨泫而去,“杀了你,此役不战而胜。” 双刃之中杀气四溢,在朝着墨泫去的时候,却被灵芝的灵剑破开,此一去赤粼一个吃力不住,竟也是朝着祭台下方猛然翻身倒去。 灵芝见状大惊,“糟了……”她并非是想置他于死地的,更何况她此来是为了救人,并非是为了开这杀戒,如若赤粼死在她手上的话,那么前功尽弃。 于是,在赤粼往祭台下方倒下的时候,她亦是翻身往下而去,从袖中依着灵气而生的一根蔓藤飞升而去,缠在赤粼的腰间,随后一甩,将他下降的阻力降低了些许,落下的时候,不至于伤及性命。 但只见赤粼口中有血,但是强忍着将这腥气给吞忍了下去,他看着上方的灵芝施施然的落地,愤然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既为他而战,又何须救我?” 灵芝抬首看着此时站在祭台上方的墨泫,墨泫也是和赤粼一样不解的看着她。 灵芝看了看这狼谷内一番厮杀的战场,她婉叹了一声,“我志在救墨泫出谷罢了,我不杀生。”说罢,她朝着韩骁那边望去,将尾指一曲,放至唇边,一声尖锐的哨响声在这狼谷中拔地而起,飞扬传达。 在听到灵芝的这一声哨响之后,韩骁策动人前来,在狼谷之中开了一条道,本来借此势杀将出去即可了,可是那墨泫却盯着不远处那樟木林烧起来的火势,并非能达到他所要的局势,照这么下去的话,他若离去之后,妖狼人灭火之势呈必然,那么他此举全然无益。 如此想着,墨泫不但不下祭台,反而又是张起长弓,再度引火烧在箭端处,只是眼下一刻,他却不急着将箭矢放去。眼前,但见有那一群纸人在半空中飞旋着。 墨泫忽然一笑,亦是一声哨响声吹起,引得那群飞舞的纸人儿的注意,在此时,墨泫将手中的箭一放,随后对这些纸人道:“将火带远一些……” 纸人之前与墨泫有过一面之缘,自然也是认得的,故而在墨泫这一句话说起的时候,已经见到有一些纸人儿扑腾着跟着那一根箭矢飞去了,但见有纸人在前方带头,后面那一群亦是不顾一切的跟上。 一下子,空中的场景亦变得十分有趣,但见这些纸人也没思考余地,窜着飞往那支火箭的时候,在沾上那火箭的时候便快速的燃烧起来,这一燃烧,身后紧跟其上的其他纸人也是以极快的速度蔓延了起来。 顿时,空中的这些纸人忽然乱了套了,四下乱飞,带着那些火光四处飞散,落在那些樟木林之中,零零星星,不久之后便一处接着一处的火光在林中烧了起来,整个狼谷如此之多的大火接连着燃烧,就是狼人再多也是灭不过来的。 赤粼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墨泫也好,景国大军也好,这一场大火如果真的烧起来的话,对狼谷来说那将是毁灭性的,他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走出了北寒之地,怎可就此全军覆没在此处? 故而,就是赤粼亦是匆忙指挥着身后狼人,该灭火的灭火,该围堵的围堵,形势更是乱成散沙了。 这,正是墨泫想要的,可是看得灵芝也呆了,“你……怎么能这样?”她忽然有些害怕了起来,她根本没想过那么多的。 墨泫他们与妖狼族之间的战争,再怎么样残酷,那是他们对权力的贪婪,可是……墨泫竟然用那些无辜的小人为引,焚烧整个狼谷…… 那些小人,它们懂得什么? 灵芝的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似的,那些小人儿……那跳动着、无辜的模样,此刻却全然成了燃烧掉整座狼谷的引子,上一刻还随着自己进入谷中救墨泫,这一刻……已然成了灰烬。 她看向了墨泫,忽然在这一刻对他有些陌生的感觉。 墨泫在祭台上,撑着一身的伤势往下走来,整座狼谷因这一场大火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墨泫让韩骁在前方开路,他下了祭台之后,在经过灵芝身边的时候,见到灵芝还呆呆的站在那里的时候,他拉起了她的手,“灵芝,你发什么呆,我们快走,这里要烧起来了。” 灵芝被墨泫拉着手,她望了他的手腕一眼,忽然有些凄怆了起来,“你为什么会这样?” 墨泫根本不懂灵芝此刻的错的,他拧眉,问:“什么?” “它们很信任你和我的,你就这样,骗它们去死?”灵芝心里难受不已,道:“它们答应了,和我一起救你的。” 墨泫这才反应过来,眼见着这一场大火已经开始呈不可控之势了,他忽然有些无奈,他抓紧了灵芝的手,“你不要傻了,它们只是一群纸做的精灵,根本不是什么生命,更不是人。” 灵芝依旧是默然的,她说:“那我呢,我也不是人,我只是一株灵芝罢了,也只一株精灵幻化的而已,墨泫……” “灵芝,它们不能和你比。”墨泫打断了灵芝的话,也开始有些没耐性了,“眼下形势所逼,我只能如此,我知道你看待那些纸人和我并不同,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你应该懂,更何况……火烧过来了,走吧!”他说着,也不管灵芝此刻眼中对他有失望的颜色,只拉着她往外跑去。 狼谷谷口,他们一个劲的往外跑去,墨泫带着灵芝冲出这谷口的时候,谷里的大火已经连绵成势,就是妖狼人再怎么抢救也是无济于事,故而赤粼开始下令,让族人撤离谷口。 只不过,在跑到谷口的时候,韩骁早命人在山壁上方处做好了防备,在狼人想要撤离出谷口的时候,上方但闻得“放”的一声令下,无数滚石落木纷纷再度滚下去,一时之间所有狼人全部被堵在谷口里面,任凭里面大火腾烧,延绵百里,狼人是再无处可逃了。 这一场火,就连站在狼谷谷口外,都能感受得到里面的地动山摇,从天堑上方看去的时候,狼烟滚滚,黑压压的一片,里面烧得正旺。 墨泫站在谷口外,带领着他身后的将士,即便狼狈,即便身上的伤势严峻,但是他此刻屹立在这谷口前方,仿佛铜铁浇筑的一般,岿然不动。 一将功成,万古枯。 这是墨泫天生的使命,他没得选择,从当年开始领兵上战场的时候,便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的生死了。 唯独此刻,他在灵芝刚才的训斥下,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石林中的时候,遇到了那群跟随在自己身后,变化多端的小人儿的时候,它们天真无邪,对自己毫无防范之心。 那时他孤身一人闯狼谷,生死难料,在遇见了那群小东西的时候,他问:“迷路了?”他当时心里也是欣喜的,“漫漫孤途,遇到你们倒是意外之喜,不如与我联手,一同救人可好?” 他不该有这样悲悯的时刻,只是此刻,心里却也难受得紧。 漫天的火光燃烧,灰烬从那狼谷之中飞扬出来的时候,墨泫伸出手来,但见空气中飘扬的灰烬里,有似那些小人儿的纸屑灰烬形状的东西落在他的掌心里。 灰烬此刻再没有了任何灵动的模样,死沉沉的落在他掌心中。 风甫一吹过,便将这些灰烬给吹得无影无踪,墨泫回首看去,正好看到灵芝亦是站在自己的身侧不远处,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天空中升起的火光。 第一次,墨泫在战场上动了恻隐之心。 他转身朝着灵芝那边走去的时候,身体也已经到达了一种极致了,忽然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朝着前方地面上栽倒下去。 闭上眼的一刻,只看到灵芝被吓到了的模样,朝着自己奔跑过来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但求一死 大火烧着整座狼谷,热气朝着四周围蔓延开来,这一场大火闷在狼谷之中,妖狼族再难以成气候。 当看到墨泫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灵芝心里有再多的惋惜,此刻也烟消云散了,她跑过去将墨泫的头抱起,紧紧的将他搂在怀中,哭喊着叫来韩骁。 出了狼谷之后,韩骁怕有后患,便带着人在山壁上面守着,只见浓烟滚滚,那里面树林环抱,被烧起来那便只有束手等死的份了,哪里还能逃出来? 在听到了灵芝的哭喊声之后,他赶到的时候,就只见到墨泫倒在地上,浑身的血从战袍下流淌出来的模样,而灵芝则是抱着他哭喊,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韩骁见到此景的时候也吓坏了,赶紧叫喊着:“军医,军医……”他命人临时在不远处的溪边支起了营帐来,只是他们的行伍里军医早留在北城中烧成灰烬了,此刻只有随行的军人。 灵芝却让韩骁给她准备好热水以及给墨泫换洗的衣物,她自己一个人留在营帐之中,韩骁无奈,只能照做了。等到韩骁将灵芝吩咐的这些准备回来之后,掀开了营帐的帘子的时候,却是看到灵芝趴在墨泫的身上,昏迷不醒了。 他吓得跑过去的时候,只见灵芝脸色惨白,唇边尚沾染有一抹血色。 而墨泫……等韩骁去帮他看身上伤势的时候,却发现他原本身上的伤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好了。 “这……”韩骁吃惊的看着此刻昏迷中的两人,最后目光放在灵芝的身上,久久不愿挪开。 原来,她竟是这样紧张在意墨泫的。 …… 等到墨泫再次醒来的时候,那场大火也不知道烧得怎么样了,韩骁已经带他在别处扎营了,就连灵芝也不在身侧,他掀开营帐的帘子,迈出营帐之时,外面夜色凉如水。 盈盈夜色勾画着这一片山脉延绵,但见这不远处,有溪水晃动,亦有将士的身影来回,却是让墨泫好一阵恍惚,怎么都不见灵芝的身影,在最后晕倒的时候,他似乎见到她还是很着急的样子。 墨泫定了定心神,看这四周围,似乎是距离北城那边不远的地方,墨泫心中疑惑,“这个韩骁,怎么不进北城,反而是在这里安营呢?” 带着心里的疑惑走下去,他看到了在溪水边上坐着灵芝,忽然之间,他的心像是被洗涤过了似的,心里原本的担忧也因此松懈了下来。 她曾说自己是要离开的,墨泫最害怕的无非是自己醒来的时候,她已然悄然离开了。 而现在看去,她似乎落寞、失神,就这样蜷着一双腿坐在这溪边上,水光映着月色粼粼,光辉荡漾照映在她的脸上,那神游天外的孤寂全然落在了墨泫的眼中。 他走近了她的身边去,灵芝都没发现他,直到他从她的身后开口,道:“竟是何事,能让你这般专注失神?”他说着的,灵芝正好将眼光抬起来,与他直视。 在这一刻,他的眼中有着笑意,更有着一抹阔别已久的温柔,他也坐在了她的身边,“我身上的伤,还是你治好的?”他说着,又是垂首低笑了一声。 “笑什么?”灵芝不明的问。 墨泫也望向这前边,因为妖狼族一举歼灭了的原因,他此刻的心也安定了下来,“我笑……醒来之时还能见到你,你不知道我多么害怕,醒来的时候你已经悄悄的离去了。如此甚好,甚好……” 灵芝心中一动,诧异的望着墨泫,她有些犹豫的开口,“墨泫,我原是想走的,看到你安然无恙的时候,我当时在想,你又不想娶剪容了,我此生怕是成仙无望了,再留人间也无益处,倒不如早早回了那九首山,侍奉在狐祖跟前也好,逍遥度日,无需想那么多了。”她说着,心中却怎么也快活不起来。 墨泫切切的看着她,想开口的时候,启齿之时,却见灵芝又再度开口,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说:“可是,我想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呀,北城于你有着重大的意义,京畿之中又狼环虎伺,想着你如果要是死了的话,心中还是挂心的,又想着如若你将韩骁打死的话,那该怎么办?如果想了许久,头也疼,心也累……”她婉叹了一口气,双手托在自己的下巴处,遥遥望着前方的夜色,“我想,还是等你度过这一关再说罢,且送你回京师去,确定了你无事之后,我或许也能心安些的离开了。” 墨泫没有再开口,而是保持安静的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如今这么苦恼的样子,问:“你想了这么多的不放心,难道没有一条是真真为我而留的理由,甚至连……怕韩骁被我打死的借口都出来了……”墨泫听着甚是好笑,连连摇头,这个丫头脑袋中想着都是些什事,他一时还不想去琢磨。 但是最起码,在此之前她是能留在自己身边的了。 然而,灵芝却是郑重其事了起来,一双如清泉般的眸子盯在他的身上,此刻的眼神怕是墨泫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她在怜悯,在害怕,甚至……在疑惑,她拿不定,也抓不准,心里犹豫了起来,根本没把自己说的话当玩笑,她反而是郑重其事的继续说:“墨泫,希望你……能撑住,韩骁他其实……其实也已经尽力了,不是他的错。” “他做错了什么?”墨泫拧眉起来,不解的望着这个女子。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灵芝迷糊,在想着许多的借口,说到底她是放不下自己,可是说到现在,他忽然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她是真的在担忧,而且还一连着这么多的烦恼塞在她的脑袋中。 墨泫也不禁全身紧肃了起来,“怎么回事?”他细细的寻思了一下,回想了一下自己前往狼谷的这段时间,“在我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起身来,站在这溪边上,回望着身侧扎营的地方,零零星星的,也不知道韩骁到底在搞什么鬼,他问:“其他人呢?” 他离开的时候是将整个北城都交给韩骁去看管的,而且,太子应当在他手上才是,怎么现在眼前只剩下这么零星的兵马,太子的人呢? 带着这一串的疑问,墨泫也开始意识到了有些事情不对劲了,他转身就要跨步前去的时候,灵芝赶紧起身来,死死的抓住了墨泫的手,“墨泫,你答应我,冷静一点,无论什么事都冷静,做坏事的人是太子,不是韩骁……他尽力了。” “韩骁到底怎么回事?”墨泫看灵芝越这样,他的心里越慌得紧。 从来军令如山,韩骁是不敢不从的,他才往狼谷那边去了多久,为什么就连灵芝都这么害怕了? 墨泫挣开了灵芝的手往营帐篝火那边的方向去,灵芝赶紧追在其后跟上去,只是,在她追了一小段路程的时候,墨泫也住步在前面不动了,就站在那里。 但见在墨泫前边的不远处,韩骁跪在那里,身后是仅存的将士,不到来时的三分之一,人人脸上带着疲倦之色,战后的心是苍凉的,历经了沙场生死,历经了烽火连天,将士们的心千疮百孔,早已经满目疮痍,不堪入目了,这一切全部都体现在那一双眸子中。 而此刻,他们的眼中除了这些,更还有其他的……悲壮,视死如归的悲壮。 “怎么回事?”墨泫站在当处,脚步再没有往前迈进一步,而是定定的站在当处望着跪在面前的韩骁,“灵芝不会无缘无故替你求情,她在害怕什么,还是说……你们在害怕什么?” “王爷,”韩骁高喊了出来,在喊出声来的这一刻眼泪也止不住的落了下来,他悲恸不已,但是又无力回天,“韩骁罔顾军纪,有违军令擅自离城,致使城中存留兵马、百姓皆身丧火海,北城焚成废墟,韩骁有罪,求王爷赐死。” 声喊出来的时候,韩骁已将头深深的磕在地上不肯起来了,只喃喃的说着:“求王爷赐死。” 墨泫闻言,豁然脑海中嗡的一声,像是惊雷一炸,他恍然了起来,呆呆的站立在当处,尤然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孤殍 韩骁早哭得不成样子了,心中悔恨,如若当初听墨泫的话,死死看住太子也不会有此事发生,他现在但求一死。 墨泫见韩骁不肯再说,只一心求死的时候,豁然大怒着提步上前去,怒火骤然爆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叫你看住北城,看住太子的,你怎么看的……” 看到墨泫这么暴怒着冲过去,他此时一身的杀气,就是灵芝在身后看着都害怕,她赶紧上前去拉住了墨泫的手,“墨泫,你不要这样,韩骁他尽力了,他……他若不发兵来救你的话,你也出不了狼谷……” 灵芝拉不住墨泫的脚步,整个人忽然倒在地上,此时的力气根本不敌暴怒中的墨泫,整个人倒在地上,扯不住他的衣袖,只能死死的抱住他的腿。 “我宁可……死在狼谷……”墨泫定住了脚步,冷却了下来,道。 这一刻,就是灵芝都害怕了,看到此刻的墨泫,骤然只觉得全身冰寒,颤抖不已,朝着盛怒的墨泫高声大喊起来,“韩骁不可能死守北城的,他即便不出兵来狼谷与你会合,太子也照样会出手,只不过是平添几缕将士英魂罢了,错不在韩骁,在太子啊!” 话虽如此,但是此刻墨泫方从狼谷脱险,回头却又听到这样的消息,这与全军覆没何异?他岂能受得住? “那他为何……不抱城而亡?”墨泫沉声问。 这一问,倒是让灵芝怔住了,她错愕的看着墨泫,“韩骁没错啊!”她根本就不明白,为何他没错,却还得抱城而亡? “身为一个军人,他的使命便是保家卫国,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这是我离开之时交给他的任务,而今城毁了,人亡了……他有何颜面苟活?”说着,墨泫则又是顿了下拉,忽然也无奈的苦笑了起来,“诚然,我又有何颜面苟活?” 这本是他在戍守的城啊! 灵芝看着他,心中此刻在他的这一番话冲击之下不知该说什么,人间大义,家国情怀,真要如此悲壮吗? 气氛忽然冰凝在此处,跪在前方的韩骁跪直了身板来,道:“韩骁知军令如山,不敢违背。如今王爷无恙,韩骁自当以死谢罪,不敢推辞。”说罢,韩骁是将自己身侧的刀锋拾起,横刀一去,但见光影凛冽决然,竟是如此的视死如归。 “不,不该如此……”灵芝怔忡之中大喊一声。 但在韩骁将那刀锋朝着自己的脖子上一抹时,灵芝快速出手,只见一抹绿光寒闪而过,宛如石子一般打在韩骁的手腕上,速度之快,就连是她怎么出手的都没人看清,便见韩骁整个人倒地,刀锋掉落在一边。 灵芝起身来拉住韩骁,“不该如此,是太子下令放火烧城的,满城百姓、将士之死这笔账不该由韩骁来以死谢罪,他尽力了的。”灵芝一边说一边要将韩骁拉起。 可是,韩骁也是决绝,任凭了灵芝怎么拉他都是如此,“王爷治军,韩骁绝无二话。” 灵芝怔住了,一时大骂笨蛋,“你们都疯了,太子不正是想要如此的结局吗?你们统统都以死谢罪吧,这剩下的百姓也由他们自生自灭罢!” 韩骁心中一动,悲悯的往身后一望,心中不忍。 身后,是安顿那些仅存的百姓的营帐处。 “墨泫,”灵芝也放缓了语气,甚至是哀求的,“整顿好军心,回京吧!” 这是必然的,无论是韩骁也好,墨泫也罢,在此以死谢罪都不足以平复这无数冤魂的哀嚎,唯有回京。 墨泫何尝不知道,只是心中的血未冷,一想起这满城的灰烬,便是心痛。 此时,剩余的那几个百姓相搀着朝着这边走来,身影巍巍,战火洗礼过后满目的疮痍,但是仍旧止不住善的存在,他们的眼中有着最纯净的东西。 这数几个百姓也是如同灵芝一样来到韩骁的面前,面向墨泫跪下,“韩将军无罪,求王爷免罪……” 这些百姓,没死在妖狼人的手中,最后却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剩下的这数几饿殍,如此凄苦的跪在墨泫眼前求情的时候,墨泫忍不住眼眶一热,心中哪怕血再怎么沸腾,在此刻他亦难免动容。 这些百姓跪在墨泫面前为韩骁求情,韩骁已是无地自容,泪流满面。 然而此刻,墨泫开口,“该是我向你们请罪才是。”说罢,他袖手一甩,将身前一摆一撩,朝着前面百姓跪了下去,重重的磕着头。 他磕得很重,能够清晰的听到那闷重的声响,直至最后,他道:“你们放心,此冤不平,我墨泫亦誓不为人。”说罢,他起身来转身走去。 看着墨泫起身走开了,灵芝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去拉起韩骁,“你起来吧,墨泫不杀你了,你不必自责了……” 可是,韩骁却是将手抽回来,依旧倔强的跪在当处,“我自该等待降罚,你休要管我。我求你另外一件事,”说着,他抬首起来,指着前方那几个百姓,“帮我照顾好他们。” 灵芝一愣,深叹了一口气,“都是一群石头,又冥顽又硬。” 随口吐了一句不快,但是还是转身去将这些百姓给安顿好。 这一夜,便又如此悄然无声,韩骁继续跪在那里,墨泫没有下一步指示他便不起来,然而墨泫则是在这不远处的一方山丘上站着,目视着北城那边的方向。 那里的火已经灭了,已然成了废城一座,只是在这空气中似乎还怕飘散着大火烧起时的声音,以及那……夜空中歌哭的冤魂。 那数万将士,那满城百姓…… 墨泫一整夜站在那里,身形如山般迤逦,屹立在那山丘上仿佛生了根一般,极目天涯时,灵芝望去的时候,看到他的时候竟只觉得一身的苍凉,竟是这样悲壮无比。 此刻,谁都没有墨泫那么心痛吧! 直到晨曦的第一缕阳光倾洒下来的时候,那一夜的白露霜寒沾满了青丝,当灵芝将一碗热水端上山丘来到墨泫身边的时候,那肩上那头上落满的寒霜…… 仿佛一夜之间,他已凝固于人间一样。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请君前 灵芝就连端着水的手都凝滞了一下,仿佛就要随他一起凝固了似的。 隔了一会儿,她才又上前去,开口道:“你,喝点水吧,接下来何去何从还得靠你发号施令,总不能在此滞留下去。” “回京畿。”墨泫开口,转过头来看着灵芝的时候,脸上是冰冷冷的霜华,雾蒙蒙的沾染在他的脸上身上,给人感觉又横生了一股清冷的错觉,他说:“韩骁纵然有错,并非根源,太子为求我死,先烧山城,再焚北城,这样的人将来如果真的登基继位,天下之哀。” 灵芝一边听着他说,一边却是掏出一方手绢替他将脸上的霜华给擦拭一尽。 这一举动让墨泫一愣,而后心中一暖,伸出手来想抓住她的柔荑,但是又怕吓到她,故而又将手给收了回去。 “他以为你死了罢?”灵芝想了想,道。 墨泫颔首,“应当是如此,否则也不会做出如此决绝之事,半点后路不留。”墨泫说道,转身朝着山丘下走去,去到韩骁的身边去。 墨泫没有开口,韩骁是不肯起来的。 在此地跪了一夜,当看到墨泫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先是一激动,而后又惭愧的低下了头,低低的道了句,“王爷。” “起来吧,”墨泫道,而后绕过韩骁望向了不远处那片安置百姓的营帐,他道:“北城这笔账,总得有人还,你即便是横刀一死也不过如此,不痛不痒罢了。现在,给你一个任务,将功折罪。” “王爷请吩咐,韩骁定当百死莫辞。”韩骁整个人激动不已,在听到墨泫再次降下任务的时候,连连叩首。 墨泫道:“拔营回京,余下百姓由你亲自护送,再有一伤,你拿命来吧!”说罢,也不等韩骁再度开口,墨泫已经是跨步朝着营帐那边整顿去了。 战马零落,将士疲劳,对付妖狼人一战已经是尽了他们全军之力了。 此时站在这片阡陌上,孤风凄楚,一夜的霜寒之下他想了许多许多,回京是必然的,只是京畿之中现在是什么样的一番局势,墨泫实在是没有把握。 耳畔传来拔营的躁动声响,就连战马都悲风而嘶。 墨泫心中止不住的凄怆,“从军多年,此一战……最为悲哀。”他迎风而立,无奈闭上眼说道。身为将士军人,死于沙场之上无可厚非,马革裹尸还,那是宿命,沙场上任何一个人都该有的觉悟。 可是最终结局却是那么多的将士死在太子墨廷的手上,怎能让墨泫心情平复? 灵芝还端着那碗水,有些呆呆的站在墨泫的身后,如此看着他此刻悲凉的背影,她欲以启齿,但是双唇却是启了又启,却又阖上,此时此刻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墨泫转过身来时,正好看到她此番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瞥了一眼她手中端着的碗,知她此刻心里的迟疑,也不说话,径自上前去取过她手了的碗,啜了一口,冰凉凉的透着舌尖,划入心中,许是心字成灰,一丝一丝的冰凉落入心扉,始终盘桓不去。 “随我回京吧!”墨泫终于开口了,面对灵芝他自是卸下了那一身的荣光与骄傲,甚至连那一身甲胄都统统丢弃,只余本真。 “京城狼环虎伺,藏刀卧斧,此时你若走了……”墨泫说着,下话却止在了喉咙处,哽住的酸楚难以吞忍下去,只能转过头去又浅啜了一口清水,堪堪压下心中的不舍之情。 “好。”灵芝道,“有什么需要我相帮的吗?” 墨泫顿了一顿,“昨夜我想了许久,此番必定得父皇面前一番僵持,太子与我各执一言,父皇该信谁?”墨泫昨夜就此事思量了一夜,华发沾满了尘霜亦不自觉,如此一夜,他最终只得拜托灵芝,“韩骁毕竟是行伍出身,有他护送百姓回京途中我是放心的,只是回京之后……” “我知道了,”灵芝没等墨泫说完,兀自开口,“百姓之事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的,也必定不会出一丝一毫的损伤。” “不止要如此,还有更重要的事,”墨泫打断她,眉宇之间大是不自信,“这次回京,如若无法伸张此事的话,我必无颜面对死去的众将士,非以死谢罪不可,那时……” “墨泫,”灵芝不忍,心中不住的翻腾起来,“为什么你非得像昨夜逼韩骁一般的逼自己?太子身为储君以身犯法,置百姓、将士生死于股掌之间,难道不该处置吗?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想?” “灵芝,”墨泫深拧的眉间有着顾虑,前方有君恩盛宠,千山万阻,他满腔的热血在此刻也盘桓了整整一夜,为此事搜枯了肠肚,朝廷根深,盘根错节,父皇圣心难以揣摩,这些事也只能盘踞心头,再多说无益。 他想了想还是只点头颔首,道:“你说得极是,所以……进京之后,你帮我办一事,关乎成败。” 灵芝定定的看着他,不敢推辞。 韩骁效率很快,经此一役,他也是比谁都更加沉重,拔营由他一手监督,护送百姓更是半点不敢懈怠,等到一切安稳就绪的时候,他牵来马至墨泫面前,“王爷,可以启程了。” 接过缰绳,墨泫与灵芝对视了一眼,二人相视而笑。 猎猎旌旗喧,萧萧班马鸣。 此番回京去,与来时那浩浩荡荡的兵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行将士返程回京,心事沉沉,但见远天处,暮云低垂,只有那透过天边处的一抹耀眼光辉,正待突破云层。 青翠接荒城,远芳侵古道,这一脉延绵,一走就是数日,直至兵马回到了京畿古道处,墨泫下令兵马不前,就地安营,就他自己一人孤身入皇城,面见君前。 当墨泫一人一马,循着古道疾驰前来的时候,高头并辔,人乏马疲的,远远的一身甲胄在战马上奔跑前来的时候,英姿高远。 那高站于城楼上的守城士兵看到不远处跑马前来的将领,先是一愣,待确定了来人就是墨泫之后,吃惊的朝着城内守军统领喊:“靖,靖安王……回来了。” 这一声惊呼,乍起京畿一池春水,波澜壮阔。 通传的士兵不敢贻误,急急忙忙跑进宫去,由内官传达,在听到是墨泫归来的讯息之后,就是谁都无法从容对待了,“靖,靖安王回来了?” 但见宫道上,通传的宫人疾步往凌云宫的方向去,此消息一来,震惊天子。 “墨泫……不是,死了吗?” 第一百四十章 京畿怒 冗长宫道上,墨泫孤身一人自宫门走进,那幽深宫道漫漫无边际,他行走在其上仿佛怎么都走不到边似的,征途长远,就是那身沾满尘霜的铠甲都还没来得及脱下,就转入宫门了。 战马疲惫,鞍甲累累,墨泫才转入宫道的时候,前方却是直直走来一行御林军,在临近墨泫面前的时候,但只见御林军手中长戟朝着墨泫横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御林统领沉声道:“陛下有旨,罪臣墨泫贻误军机,好大喜功,导致妖狼连焚两城,罪不容赦,即刻拿下问罪。”说罢,身后御林军纷纷上前来,将兵器架在墨泫的脖子上。 日光照得人影斜斜,架在身上的兵器在倒影中乱做一团,只有站在最中间的墨泫身影岿然直立。 也在同时,太子应是听到了墨泫归来的消息,急匆匆的从太子府赶来,此刻正好也转入宫门,站在这宫道边上气喘吁吁的模样,当看到墨泫被御林军拦在宫门口的时候,不禁松了一口气。 “我要面见父皇。”墨泫言道,眸中之色毅然,谁也撼动不了的坚决。 太子闻言,率先开口,“罪臣贪功自持,哪还有颜面再见父皇,押下天牢……” 他是没想到墨泫竟然还能再度归来的,明明当时是他亲眼所见,在滚石落下的时候葬身狼谷谷口了,此刻却为何还安然归来。 妖狼人一战,是胜是败? 此刻墨泫归来,绝不能让他面见父皇的,否则先前焚城之事,倘若当面对质的话,太子危矣。 然而,墨泫此刻已然归来,怎能再让太子牵着鼻子走,但只见到在太子说完这话的时候,墨泫便已经按捺不住这满腔的怒火,早想取他项上人头了。 故而墨泫豁然一出手,那些架在他脖子上的长戟尽数被扫至一旁,腾出一手反握住起这其中一柄长戟,身手之速,犹然让那御林军不曾反应过来,就已经见到墨泫将那抢夺来的长戟朝着太子的方向直直一扔。 长戟破风,脱离了墨泫的手,银蜡枪头快速的朝着太子那边旋转而去,那尖端的利刃旋转,映在太子此时瞠大的瞳孔当中,杀意凛然,吓得墨廷是连连后退,勉强偏身一让,将身蹲下的时候,已经是连头上锦玉冠都被打下,头发顿时散乱而落。 那长戟,横穿过太子的头上,最后直勾勾的插在身后的宫墙上,没入三分。 太子脸色僵住了,墨泫是真想杀他,刚才如若他再慢了那么一分的话,此时早死了。 御林军亦是没反应过来墨泫的这一举动,再想上前去阻的时候,墨泫那一身的怒意却是咱们也拦挡不住,他指着眼前这些人,“谁敢拦我?”他说道,将刚才扫落了的那些长戟自手上一松,全部落在了地上。 墨泫一步步朝前走去,一步步踏上这宫道阶梯。 宫道阶级,一步一重天。 在每踏上一步的时候,墨泫都知道京畿之中,变天的时候到了,身后太子的脸色此时已然不是难看可以形容的了,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墨泫竟然还有命回。 那连焚两城之罪,那坑杀我军将士之罪,那哀哀百姓之死…… 这些账,忽然让太子浑身无力,只能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墨泫此时一步步的朝着父皇面前走去。 凌云宫中,当皇帝听闻墨泫拿下御林军前来的时候,震怒之余,却已经见到墨泫来到宫门口,跪拜在阶前,“儿臣孤军归来,参见父皇。” 洪亮的声音,传至凌云宫内,当皇帝下了龙椅走出殿外的时候,正是见到了墨泫直直跪在阶前的模样,不卑不亢,沉着一应之时,皇帝也沉了下去,随后怒吼一句,“你还有脸归来。” “此次出征,人马折损,几近全军覆没,儿臣本该以死谢罪,但苟活至今只希望能面见父皇,为枉死的百姓,将士们鸣冤,求父皇明鉴,彻查太子秦庶等人……” 墨泫俯首跪拜,概不起身,“太子临阵倒戈,下令烧杀满城百姓将士后脱逃,求父皇明察。” 皇帝原本便是震怒不已,太子回京后,妖狼一战告败,历数墨泫几大罪状,贪功自持,导致北城一役全军覆没,是太子率秦庶等人保住涵关最后一道防线才得以归来,罪臣墨泫命丧沙场。 皇帝早已经下令,命人拟好了罪诏,即将昭告天下,偏偏此时,墨泫归来了…… 在听到墨泫的话之后,皇帝也是愣住了,“你说什么?” 此事,忽然又变的复杂了起来。 而在宫道上,太子来不及收拾自己一身的凌乱,身后也是跟着秦庶急急赶来,到了阶梯前面的时候扑倒在皇帝跟前,“父皇,切莫听他乱言,因为墨泫一人之错,致使妖狼一战溃不成军,北城败北,他如今苟且归来,应当拿他治罪,战败之人……何颜归来?” 太子亦是说得动容处,声泪俱下,哭倒在了皇帝的脚边上,“如果不是墨泫一意孤行,也不至于焚城惨败,死伤巨大啊!“ ”死伤是真,但是……谁跟你说妖狼一站……败了?”墨泫冰冷冷的开口。 此话一出,太子和秦庶都变了色,“没败?” 这便是出乎太子意料之中的了,不禁与那秦庶面面相觑了,明明他们走时,北城中所有的士兵全部杀尽焚尽的了,妖狼人善战无比,墨泫如何以少胜多? 吸了吸气,太子沉着下来,道:“墨泫,你以为谎称凯旋,便能脱罪吗?”太子指着秦庶,“子庶可以作证……” “父皇,与妖狼一战,我军……惨胜。”墨泫说道,声音带着凄凉,另外一只手从自己的怀中一抓,掏出了敌军旗帜的一角,早烧得只剩下一半不到,但是犹然能见到上方妖狼族的图腾。 “儿臣狼谷一斩惨胜,斩下敌军军旗。”他呈上的军旗,堵住了太子的嘴,也让秦庶难以再言。 墨泫归来,已经是超乎了他们的想象了,任凭是谁在当时狼谷中的那种现象都难以活着回来的,他墨泫不但安然回来,还打了胜仗…… 这,让他们忽然有些应对无策了。 皇帝拿着那方军旗,眼光忽然复杂了起来,瞳孔中有晃动的光,游移在太子和墨泫两人的身上。 但只听墨泫的声音犹如从地底传来般的冰冷,字字叩落人心,他从跪在地上缓缓的站了起来,“我军惨胜无需置喙,接下来……我们该算算太子焚城,坑杀将士这笔账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奏折 “太子,墨泫所言,可是真?”皇帝禁不住震惊与暴怒,忽然双目圆瞠,回望向太子此刻的惊慌失措,皇帝原本信任的眼中此时出现了质疑。 太子被皇帝这么一质问,忽然也乱了,忙指着墨泫破骂,“墨泫,你休要血口喷人,你领全军将士走入死路,罪不可赦,你现在……你现在厚着颜面归来,还妄想栽赃于我。” “你与秦庶先烧山城,再焚北城,此案只需父皇一声令下,让人前往北城一查,立见分晓,水落石出。”墨泫亦是咄咄逼人,不肯让步。 太子无言了。 墨泫归来,便是最大的措手不及了,太子此刻一想起当时焚城时候的场景,这事情要是被翻出来的话,父皇定不饶他,一想到此处,他也呆住了。 倒是那秦庶还算是镇定,他静立在当处看着二人争辩,说到最后太子无言以对时,秦庶忽然开口,“二殿下口口声声说道是太子命臣下杀将士与百姓,再纵火焚城,敢问,可有证据?” 墨泫抬眸,瞥着这个将领。 他自是认得秦庶的,少年成名,后入了太子麾下,墨廷待他有提携之恩,与墨泫向来无甚交情,却没想到同是行伍出身,第一次交锋,便是这样的惨状。 见墨泫默然不语,那秦庶却是又再度上前一步,“太子麾下人人可证,是你墨泫亲手杀了军师徐守策,企图谋反,而后又、贪功自持,与那妖狼人一战不敌导致焚城之罪,你现在苟活归来,信口雌黄,便想要将你自己的过错全部推倒太子身上,岂不可笑?” 秦庶说罢,便朝着皇帝躬身道:“启禀陛下,臣戍守涵关不敢怠慢,只因为连夜接到了储君的求救信物,才率兵赶往北城,赶到之时墨泫早已经战败无踪,全城烧毁,是臣拼死救下了孤军奋战的太子,才得以保命归来,求陛下明察,莫听靖安王谋逆之言。” “你们到底……”皇帝早已经听得昏了头,“朕该信谁?”他吼道。 但是,无论该信的是谁,这其中都是罪不可恕的,全军五万将士,归来只剩千余,皇帝一想到此处便忽然一股气堵在心口,捂着胸口处闷声粗喘着。 “陛下。”内侍在旁扶住皇帝,赶紧命人将龙椅搬来,服侍皇帝坐下。 “臣自是人证之一,尚且保留有太子当时求救信物,呈陛下一看。”秦庶将当时太子让人带去的玉佩呈上,他跪拜在地,“靖安王战败无功,焚城罪大,战死沙场都不足以洗清身上之罪,何况现在还无耻归来,求陛下明察,治靖安王之罪。” 皇帝看着秦庶交上来的玉佩,再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个儿子。 此时心头焦躁,眼光来回游移,最后是落在了墨泫的身上,“老二,秦庶乃是统军之将,他甘为人证,你呢?既然你状告太子,该有凭证,亦或……人证。” 一说到人证的时候,墨泫抬首起来,看着皇帝,“父皇,他焚城杀人,全军覆灭,儿臣率军誓死斩杀妖狼归来,这些难道都不是铁证吗?” “你既然知道全军覆没,自然该知道此乃你一家之言。”皇帝心中还是有余温的,他既不希望墨泫哑口无言,可是在此时却又踌躇住了,墨泫如能拿出证据来,那么太子……便是有罪了。 这单案子已经很明显了,这两兄弟,在这一场战役中,定然有一人是罪人,有大罪,弥天之罪。 皇帝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也为难了下去了。 然而,看到墨泫此时孤掌难鸣的样子,太子的心却也定了下来,墨泫百口莫辩,他却有秦庶帮他,眼下胜败已见分晓,墨泫即便归来……又能奈他如何? “父皇,儿臣在前方杀敌,太子在后斩断我去路,我一人深陷狼谷,他又设伏害我,回头将我三军将士尽数坑杀,连同满城百姓无一幸免,父皇……北城废墟,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如若这些都无法彻查到底的话,将士心寒啊!”墨泫恳言道。 眼眸中说及此,就像是在心中最柔软的一处被人狠狠一扎般,墨泫每每痛心疾首,在拔营归来的那一夜,他一夜难眠,霜华满面之时,心中最担忧的也是回京之后,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他有秦庶为证,你呢?”皇帝深叹了一口气,靠在龙椅上,“太子归来时,也是奄奄一息,一战损兵折将,是涵关将士一路相守相送,所过之处百姓称赞,天下皆知。可是你呢,你现在孤军归来,仅凭一面之词让朕如何信服?让天下人如何信服?” 面对皇帝的质问,墨泫也缄默了下去,低低的垂着头,忽然问:“那如果,还有不曾死绝的百姓前来为证呢?” “这不可能,”太子忽然惊叫了一声起来,“明明,明明我走之时,北城已成废墟……” “那如果还有呢?”墨泫高声再吼了一句,双目凛然,直视着太子,像是一把穿心的利剑般,直刺他的心扉,墨泫再度问:“如果还有不曾死绝的百姓呢?墨廷,你是否怕了?” 墨泫一字一句的逼问,仿佛在悬崖边上的一场较量,太子忽然怔住了,有些难以启齿,墨泫归来早超乎了预料,当时百姓已然尽数焚烧至死了,怎么可能还有不曾死绝的? 太子一时之间难以回应。 秦庶却是笑了出来,“哪里还有不曾死绝的人?如果真的有,那么人在哪里,怎么只见王爷一人,不见其他?” 气氛,在秦庶的这一番质问下忽然又凝固了起来,太子也恍然大悟,墨泫这显然是在炸他,想要他自乱阵脚?想了想,太子又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沉稳下来,道:“对呀,如若真有人证,倒是传唤上来,当面对质。” 墨泫沉默了下去,他在临走前,吩咐灵芝照料好那些百姓,也不知……她照料得怎么样了? “无言以对了吧?”秦庶冷笑了一声,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王爷啊王爷,我戍守边关多年,还不曾见到过像你这样心狠手辣又厚颜无耻之人。” “住口。”皇帝怒吼一句,让秦庶自觉失言,只能闭上了嘴。 “墨泫,你让朕……如何信你?”皇帝问道,随后频频摇手,“你太让朕失望了,你犯下如此的弥天之罪,归来不仅不思悔过,还……”皇帝说着,却是禁不住心中的怒火翻腾,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太子赶紧上前去替皇帝抚着心口,“此事还用再查吗?孰是孰非已见分晓,还请父皇念在二弟劳苦功高,暂且网开一面就是。”他悻悻然的,此时墨泫再无力辩解。 太子才算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皇帝抬起手来,正待下令的时候,却见宫道上内侍急急赶来,手中还递着两方奏折,有些颤抖的跪在皇帝身侧,“陛,陛下……京兆府连同大理寺同时呈来紧急折子……” “现在还看什么折子?”皇帝一怒,“眼下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这孽畜犯下的错?” 那内侍被骂的无辜,不敢再上前,但是却又不敢撤下这两方奏折,“两位大人呈请,此事关乎北城一案,另有冤情。” 这话带着怯懦与无辜,但是却是在此时凝固住了的氛围下,仿佛投入湖面的石子,骤然荡起了波澜,太子和秦庶忽然脸色一肃,纷纷都不明所以,只有墨泫似乎等待的就是这一刻,眼光更加的坚决无比。 皇帝此刻本不想理其他杂事,但是此刻却不得不将那两方折子给拿上来,当打开其中一方的时候,皇帝忽然整个人站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似的,就连老手也都颤抖了起来,再打开另外一方的时候,他怔住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了起来,皇帝不说话,但是看脸色却是风云变幻。 墨泫岿然不动,太子与秦庶暗自揣测,终究是上前唤了一句,“父皇……” “孽畜。”皇帝忽然暴怒了起来,在太子上前来唤的时候,他张开一手连同手上的奏折尽数扇在了太子的脸颊上,用尽了全身的力道,打得太子忽然跌倒在地,不知天南地北。 然而皇帝此刻,也是忽然心口一痛,卧在了龙椅上,内侍不住的大喊:“传御医前来……” 局势一下子变得混乱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两处鸣冤,天下皆知 “传御医,传御医……” 此刻最着急的还属皇帝的内侍总管,在场谁都看得出来,必定是出了变天的事了,否则皇帝不会盛怒至此。 然而,皇帝此刻即便是忽然病起,但是却也是强撑着残躯一把推开了身侧的内侍,颤颤巍巍的起身来,走近了太子的面前去,太子惶恐不已,却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跪在皇帝的面前,“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皇龙体要紧啊!” “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个孽畜。”皇帝再度怒骂,弯下身来便又是一掌落在了太子的脸上,再次打得太子七荤八素的,“你居然骗朕,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看看,北城残存百姓来京鸣冤,直言状告太子,火烧北城……”皇帝的话还没说完,一口鲜血喷薄了出来,“你居然骗朕……” 太子被说得脸色发青,连连将皇帝扔在地上的奏折拿了起来,一字一句皆是血泪,尽数直指他东宫太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有余孽?还……还同时在京兆尹与大理寺,两处鸣冤……”太子看到最后,整个人却是无力了下来,脸色惨白,垂败的看着眼前的奏折,他一败涂地。 两处鸣冤,同时状告太子,此事一旦告发,天下皆知,无不耸人听闻。 灵芝受命于墨泫,将这些百姓尽数安顿好,“这一次鸣冤……关乎成败,灵芝,我需要你的帮助。”墨泫当时对灵芝如此说道:“回京之后,我片面之词,孤掌难鸣,又怕父皇偏袒储君尊严,此事……绝不可大事化小,最好……天下皆知。让太子,也让父皇无后退之路。” 这便是墨泫最后的筹码了。 父皇如果真的偏袒太子的话,他即便将仅存的那几个百姓带到天子面前来对峙的话,最后此事怕也得不到伸张,所有百姓和将士那就真的冤死了。 那一夜啊!墨泫站在山丘上,遥遥望着北城的方向,只将心思都搜尽了,他就只为了这一刻,让太子和皇帝都没有退路,只能彻查的这一刻,只有天下皆知,无路可退了,才能彻底的鸣冤。 就像此刻,皇帝气坏了,太子也吓坏了。 秦庶在旁,也……惊呆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太子这才忽然反应过来,怒目望着墨泫,腾地站了起来直指墨泫,“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你在陷害我?” “是否陷害,自有公论。”墨泫道。 太子却早已经气急败坏了,“你摆我一道。” “满城百姓,三军将士,不能白死。”墨泫说完,朝身朝向皇帝请命,字字铿锵,落地有声,“恳请父皇彻查此案,太子也好,秦庶也罢,绝不可让冤魂枯骨白白牺牲,请君彻查。” “彻查,彻查……”皇帝喃喃的说着,他看着墨泫此次前来,也算是彻底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朕……朕……”皇帝如何彻查? 看向了太子的时候,他忽然只觉得无奈了起来,此事一旦彻查的话,储君绝对难保了,储君一废,国之根本岂不动摇? 皇帝忽然犹豫了。 在这犹豫的当间,他忽然无力的坐回了龙椅上,再度猛然的咳嗽,在墨泫连番请求彻查的时候,皇帝又一口鲜血喷薄了出来,随后伸出手来,掌心处沾染了鲜血,皇帝喃喃的说:“传……传御医。” 传御医! 这句话,在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太子讷讷的看着皇帝,忽然有些摸不准了,也有些难以置信了。 而墨泫,则是双目带着愤恨与不甘,他明白了,皇帝终究还是偏袒太子的,此时该传的应当是大理寺卿与京兆府尹,同时彻查此案。 然而,皇帝却是……传御医。 墨泫止不住的心寒,太子与秦庶也似乎反应过来了,圣心偏颇,可逃一劫,他们忽然也止不住的窃喜了起来,劫后余生,竟是这须臾之间,片刻之时罢了。 “不,不能如此,父皇您不能如此作罢啊!”墨泫高声喊了出来,他不肯罢休,连连上前去跪在了皇帝的跟前,“父皇,数万将士冤魂,两城百姓枯骨……都在等着伸冤呢,怎能就此作罢?怎能作罢?”墨泫连声质问,说到最后竟是声泪俱下,哽咽不已。 他千辛万苦,肩负这满身的冤屈前来,就只为了得到这样一个结局吗? 皇帝伸出手来,讲授抱住了墨泫的肩膀,佝偻老人倚靠在墨泫的肩头,他残喘无力,在墨泫的耳边道:“墨泫,朕知道……你是好孩子。” 说完,皇帝轻轻的拍了拍墨泫的肩膀,便……也只是如此罢了。 墨泫的心一顿,此刻像是停止住了呼吸一般,看着皇帝离开自己的面前,墨泫不肯就罢,连连跪着步子迈到皇帝面前,“父皇,儿臣恳请父皇下令彻查此案,谁是谁非自有国法,不可罔顾,不可罔顾……” “墨泫,”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苍苍的,虽然无力但是却极具威严,“朕会论功行赏,你该有的不会少。” “论功该赏,那论过呢?”墨泫不依不饶,“论过,又该如何罚?” “你还想怎么样?”皇帝被墨泫逼得无路可退了,怒吼了一句出来,“你难道真的要朕彻查太子吗?现在此事闹得天下皆知,难道真的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审太子吗?朝堂尊严何在,皇室尊严你置之何地?” 墨泫愣住了。 皇帝又道:“朕不会没了你的功劳。” “儿臣,不要功劳。”墨泫咬着牙道,僵直了身躯依旧跪在当处,“儿臣宁可贬为庶民,也不想此案就此掩埋,百姓与将士的冤魂,我无法安息他们。” “你别逼朕,”皇帝捂着自己的心口,怕也是此事对他打击不浅,他指着太子身后的秦庶,随后又道:“论功该赏,论罪该罚,秦庶自作主张,焚城之罪不可恕也,拉下去……满门抄斩。”他说完,看着墨泫,问:“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对天下,对死去的人该有交代了吧!” “不,不陛下……”秦庶压根没想到皇帝会拿自己开刀,甚至都难以揣测到皇帝为了保太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直到御林军前来架起他的时候,他的声音犹然大喊:“陛下,是太子殿下指使,非臣之过啊!” 那声音,随着他被拉往宫道上走去的时候,拉开了长长的回音。 太子震惊不已,不敢开口,但是也惊诧的看着墨泫,他是没想到墨泫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也逼得父皇拿秦庶开刀,逼他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你满意了吧?”皇帝问,随后让内侍搀扶着转身回凌云宫去。 只有墨泫,一人跪在凌云宫前,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处用力得全然泛白,“尚且不够,远远不够。”墨泫低沉的开口,抬头起来望着皇帝,嘶声呐喊:“儿臣恳请父皇,立案彻查。” 只有如此,冤魂,才得以安息。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尺剑 皇帝没有理会墨泫最后的请求,拿秦庶开刀,已经是皇帝保太子的极限了,这样一来,对两方鸣冤的百姓也有一个交代,对天下人也有一个交代。 所以,任凭墨泫跪在凌云宫外面如何的恳求,皇帝都不再予以理会。 倒是秦庶被下狱不日处斩,御林军匆忙领了旨便下去抄家,秦家百余口上至垂暮,下至垂髫,无一幸免,此事一发即时轰动京城。 守着那些百姓的灵芝,在京城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愣住了,她找来韩骁问清楚情况,就是韩骁也猜想不透,“按理说,大理寺与京兆尹同时递上状告太子的折子,陛下应该立案彻查才对了,怎么连主审过堂都没有,就下令抄斩秦家?” 此事这般处置,也太过蹊跷了。 “我得进宫一趟。”灵芝拧着眉心,心中隐约有不安的预感,“此事不能按预料发展,那必然是墨泫在宫中遇到难处了,我得进宫看看。” 此事是墨泫一手安排的,太子既然与秦庶二人将来时闹得天下皆知,那么墨泫也该如法炮制,但愿天下皆知,知太子为一己私欲纵火焚城,坑杀将士,那么陛下就绝对得公开处置。 数万将士,两城百姓,墨泫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如何能就此罢休,只不过天威难测,皇上的心中究竟怎么想的,谁也摸不透,此时先拿秦庶开刀,只要仔细一想,大约便能猜出其中根底。 皇上是想将此事掩盖下去。 这并非墨泫想要的结局,灵芝明白墨泫此刻的处境为难,以他的性子,如若按照这样处置结果的话,墨泫也是宁可拼了一死的。 故而她将守护百姓的事交给韩骁,兀自一人牵了马匹便进宫去。 ………… 宫里,墨泫跪在殿前的身影巍然,那屹立的身姿挺拔,目光如铁,直直的盯着此刻紧闭着殿门的凌云宫。 皇帝此番,是真想与墨泫耗下去的了,他让内侍太监出来传话,说墨泫战后归来也是累了,早早的回王府去休息,等候封赏圣旨吧! 可是墨泫却犹然刚毅,“我要面见父皇,此事还没个结果,我无法安心回去。” 内侍劝不动,也只能无奈回去。 然而,皇帝不肯见墨泫,却让人召太子进殿去见,太子铁青着一张脸,虽然脸色难看,但是也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经过皇帝这一连番的举动,太子再蠢钝也猜得出,父皇是不会处置他的。 无论如何,哪怕他令父皇失望至极,但是他终究有东宫太子这个名望在身,这便是他的护身符,要是太子废黜的话,无异于告诉天下人,皇室的腐朽与不堪,国柱的摇摇欲坠,这事情关乎朝堂,关乎江山,皇帝岂能轻易允了墨泫之请? 故而,在此时太监出来传召太子的时候,太子是回过神来了,神采奕奕,用手轻轻的拨弄了自己之前被墨泫刺下的乱发,“墨泫啊,即便你聪慧如斯,手段雷霆万钧如斯,又奈我何?我这么跟你说罢,我终究还是东宫的太子,父皇依了你的意愿处置我,不就是当着全天下人打自己的脸吗?” 说完,他嘿嘿的低笑了两声,“不过,你可真狠呀,差点……将我干掉了。”说完,他轻嗤了一声,满目的不屑,随后便踏步进殿去,不敢在外多逗留。 墨泫已然跪在那里,不与太子交锋,更是没将他的话听入耳中。 倒是太子,那恢复的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在进了凌云宫之后,又再度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低垂着眼睑,按来到皇帝寝殿的床榻前,远远的见到御医在龙床前御医为皇帝诊治的身影时,就跪倒在地,失声嚎哭了起来,“儿臣不孝,竟被那秦庶给欺瞒了去,以致犯下这等弥天打错,将父皇龙体拖延至此,儿臣有罪,儿臣该死……” “你,”床榻上,皇帝的手挥了挥,将御医给遣褪了下去,随之苍老斑驳的声音从帷幔内传了出来,带着余怒,“你早该死了,你以为朕……不想杀了你吗?”说着的时候,震怒的坐了起来,将太子吓了一跳。 只是,皇帝在坐起来之后又猛烈的咳了起来,这才将话语给停住。 太子讷讷不敢言,但将身子跪在的当处,继续聆听着皇帝的说话。 “朕实在是难以想象啊,你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储位……是否还有必要再加诸于你身上?”皇帝重重的叹了一声,“不去理会墨泫,是因为朕还没想好,但是……你犯下的错,百死不足惜。”皇帝说到最后,则又是不觉怒了起来。 这羸弱的身躯早禁不住这样的连番大怒了。 太子听得心惊胆战,想来是他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吗? “你自己且抬头看看,哪怕是朕的头顶上都悬着三尺宝剑,时刻警惕着,稍有不慎江山不稳,人心离乱,你竟然……”皇帝颤颤巍巍的下了龙床,一步步的朝着太子这边走来。 太子在殿外的嚣张气焰,此刻在听到皇帝这样说了之后,也开始瓦崩了,他跪在那里等候着皇帝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皇帝脸色极其难看,那霜寒覆面一般的神情,冰到让太子不敢直视。 然而,皇帝却是弯下腰来,伸出手来一把拽住太子的领口衣襟,拉着太子的衣领直让他直视自己,他问:“墨廷,你说……朕留你,何用?” “父皇。”太子开口时,那强撑着的声线在此刻也土崩瓦解,颤抖的哭了出声来,“父皇,儿臣知错了,只是……我不这么做的话,墨泫回来岂能轻易放过我,数万将士,两城百姓保我一个东宫,难道不该吗?”他一只手指着这殿外,“谁看不出来,墨泫自回京畿之后,他就开始虎视眈眈了,迟早,迟早他会将我拉下储君之位的。” 说到最后,太子竟是放声大哭了起来,丝毫不注意自己的尊严了。 “畜生。”皇帝看着太子的哭相,一时恼上心头,再度伸出一只手来,“啪”的一声打在太子的脸上,“朕真是瞎了眼,直至此刻才看清楚,你逊墨泫竟不止一丁半点。” 太子心忽然一冷,眼泪也顿住了,在听到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忽然心惊,全身僵住了的问皇帝,“父皇,您……您这是,要废黜儿臣的意思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膝下无多 “朕啊……”皇帝咬牙切齿的,一把推开了太子,此刻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与失望,“朕是恨不得将你给杀了,你真当一个东宫的保命金牌,能保你的命吗?” 太子吓坏了,呆在当处许久许久都不曾有过一丝反应,甚至是难以置信父皇居然会对他动了杀心,他张合着双唇,最后颤颤的说:“父皇,您……不要吓我,父皇,您不能杀我的,杀了我皇室颜面尽失,杀了我母后,母后泉下不瞑目的啊……” 太子还想再说什么,他连忙跪爬着到了皇帝的跟前去,死死的抓住龙袍的一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吞咽了口水后,他道:“父皇,您年事已高,这些年来墨泫征战在外,是我在膝下承欢,是我……尽心尽孝啊!”他说到最后已经是泪流满面,难以自抑的哭了起来,“父皇,念在您膝下子嗣无多,杀了我……桑榆晚景,凄凉不堪。” 皇帝听着这些话,岂能不悲凉? 太子只跪坐在地上流着泪,皇帝也是默然在当处,气氛就这样凝住了。 过了许久,才只闻皇帝回过神来,早已是恢复了镇定的神色,道:“朕这不是,极力的救你吗?”他叹了一口气,跨步上前一步,便与太子近在咫尺,他蹲身下去,道:“从现在开始,给朕乖乖闭嘴……” “父皇,不追责儿臣了?”太子讷讷的问,尚且难以置信。 但是回神一想,刚才真是自己吓坏了,父皇都已经下令处置秦庶了,甚至连墨泫跪在殿外都不肯一见,这就已经很好的表明了父皇的态度了。 他保太子之心既定,便很难动摇的了,他总算是……有惊无险。 太子连连向皇帝叩首谢恩,随后皇帝说道自己累了,便遣褪太子下去,自己则是在内侍的服侍下服了药休息了。出了凌云宫,眼眶哭得微红,就是在经过墨泫身边的时候,太子都刻意回避了。 太子下了阶梯,径自出宫回府了,宫道又复寂寂,但只有墨泫孤身跪在宫门口的身影,这一身孑然,全然不因太子的离去而气馁,依旧一往无前。 父皇不肯见,那就跪到肯见为止。 正巧灵芝进宫来了,于宫门口处与太子擦肩而过,她将步子给停了下来,回首望着太子那边上了他的马车,直奔宫外去,悄无声息,但是却这般的云淡风轻,仿佛京畿之中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满京城都在议论纷纷的案子与他无半点干系。 就是这样离宫一去,了无牵挂。 “难怪拿秦庶全家开刀,原来是放过太子了。”灵芝心中明了,但是对皇帝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似乎也并不诧异,只不过她现在心里最担心的还属墨泫。 墨泫是个性情刚毅耿直的人,数万将士是他的心病,满城百姓更是他的痛楚,这件事情如果不能公开受审的话,只怕不好罢休。 如此作想,灵芝则加快了步伐进宫,掏出了墨泫王府的令牌,宫中自有领路宫人,将她带往凌云宫门前去。 一路走向凌云宫去,于这宫道上,前方宫人碎步前行,双手笼在袖子中只顾着低头前行,无论灵芝问话什么皆都无人应声,灵芝自觉无趣。 直到前方凌云宫处的时候,灵芝远远的站在宫道的这边,望向那边的殿门前,墨泫就这样孤身一人跪在那宫门前,正好跪在那阶梯上,那一身戎装未曾卸下,征衣还带满尘埃,就这么跪在皇帝的寝殿门口。 这身影义无反顾,看在灵芝的心里,忽然有些动容。 这才是墨泫,灵芝心里如此说道。 她让宫人不用再领路了,径直朝着墨泫跪着的身影走去,直至步至他身边的时候,墨泫侧首看是灵芝的时候,那刚毅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正常的神色,但是随后又是一诧,“你进宫来做什么?其余人呢?” 灵芝在墨泫的身边蹲了下来,侧首抬望了一眼顶上骄阳,不舍的看着墨泫,只能掏出手绢来为他擦拭额上汗水,边擦边道:“现在已经进京了,太子纵然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动那些百姓,他现在巴不得这些人吃好穿好,不要继续鸣冤呢!” 墨泫一想,也是如此,便没了脾气。 可灵芝却不满的皱了皱鼻,“人间的皇帝都是这样偏心吗?我在进宫的时候见到太子了,他无罪?” 墨泫正因此事与皇帝对抗呢,他说:“我不罢休,他怎能无罪。”说着,他又是想起了什么,又吩咐灵芝,“眼下父皇怕是不想再提这件事,拿了秦庶开刀,但是……真相并非如此,我只能继续请命,直到父皇愿意彻查为止。” “苍天怜佑,还保存了几个百姓为证,只是没想到千辛万苦回京了,还要历经些事。”灵芝也是有着气馁,望了望墨泫,她道:“你放心,只要皇帝不下令彻查此案,彻查太子的话,我会带着那些百姓一直鸣冤下去,直到天下皆知,民怨沸腾……” “当心。”墨泫打住了她的话,看了看这边上没有人,才又松懈了下来,但是却不忘叮嘱,“这里是宫里,说话须得当心些,小心惹祸上身。” “我是灵芝,我才不怕。”灵芝轻拍了双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旋即又站起身来,她可并不想在这里和墨泫陪跪下去。 起身来的时候,她对墨泫说:“像你这样一直跪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且试试看罢!”说完,她就迈开步伐,往凌云宫走去。 “你做什么?”墨泫大惊,“父皇,不能惊扰,你……” 墨泫看灵芝一动,此刻心里却害怕她的造次,要是按照她的性子来闹的话,这件事情哪怕占理,最后也会闹得鸡飞狗跳,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她是妖精,要是用她的手段,到时候吓到了父皇,这可…… 然而,灵芝转过身来却对墨泫抬了抬下巴,自得道:“你慌什么慌,我又不吃人。”说完,调皮的朝着墨泫一吐舌头,径自朝着宫里跑进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胜寒 灵芝闯进凌云宫,内侍将她给拦了下来,“陛下龙体有恙,早吩咐下来,谁都不见。” 灵芝皱了皱眉,灵机一动,忧愁的神色一解,对那内侍道:“陛下会见我的。”说罢伸手去内侍拨开,径自往里走去,边说:“你们陛下曾言说要与我赏赐,当时我不曾应允,现在我想到了,自然得找你们陛下讨要讨要,不然的话,岂不吃亏?” 她刻意将说话的声音给扬高,好让殿中的皇帝给听到。 不但殿内的皇帝听到了,就连殿外的墨泫也听见了,他不禁一拧眉,心中有些难言的尴尬,她对皇上也未免太……随意了? 但是,灵芝这一嗓子喊出来,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只听到皇帝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是那个绿衣小妮吗?” “看,你们陛下还记得我!”灵芝对上前来阻拦自己的内侍骄傲的说,随后便也不顾一切的冲进了内殿去,正巧看到龙床上的皇帝正巍巍迈迈的就要起身来。 灵芝见状,赶紧上前去搀扶住皇帝,见他这年老苍迈的样子,枯朽如木,早不复当时离开京畿时的威严,在灵芝看来,这个谈笑风生的帝王也难免悲凉了些。 皇帝看是灵芝来,胸中开怀,“我听这声音如银铃般的动听,就猜到是你了。”皇帝呵呵的笑着,莫名的对这个小女子印象深刻。 “陛下记得灵芝,灵芝亦是挂念陛下,只是……”灵芝娇俏的声音十分的悦耳,只是说到最后的时候则又是沉抑了下来,煞是忧愁的模样,皇帝也看出来她是有心事缠绕的了。 故而皇帝问:“朕想你该是个天真烂漫之人,真是羡慕得紧,怎的也有忧愁烦恼?” 灵芝重重的点了头,搀扶着皇帝在桌前坐下,“我本想人间繁华,盛世光景,却没想到此次随军出发,竟然也见到了这等悲壮生死,峥嵘跌宕,心中好不感慨。真想着做人不易,做这掌握天下的君王更是不易。” 皇帝听着这话,甚是舒心,难道有一体己的人说出这些话来,让在皇位上叱咤多年的皇帝也不觉一阵酸楚,“是呀,人人都道朕九五之尊,可知身在其位,亦不得快活。”他指着眼前小女子,道:“唯独你这个小女子,倒是一语中的,能知朕心。” 皇帝说道,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外面的天下,百姓逼朕,百官逼朕,就连膝下的子女……都不得安心。”这些事情交织在心头,让皇帝犹如块垒在心,始终难安。 灵芝低垂着头,“我是喜得见人欢笑,不喜见人忧愁,陛下……”灵芝说完,挨着皇帝的身子跪了下去,娇巧的双眸中盈盈水意,“我乃是一介小女子,不晓得什么朝堂天下事。只知百姓温饱了,便会开颜,海晏河清了,圣上便能舒心,反之……便不欢喜了。” 皇帝听完,呵呵的笑了起来,“是如此,你没说错。” 灵芝说到此处,脸上的笑意也全无了,就是皇帝的笑也逐渐的止住了,在高谈阔论这海晏河清的时候,外面还跪着墨泫在为民请命,还放走了那始作俑者的太子殿下,还有那替罪羔羊的秦庶,以及……那鸣冤的两城百姓,数万冤魂! 皇帝的心,根本开怀不起来。 灵芝说:“这次,我亲眼见到一座偌大的城池,固若金汤,更是亲眼见到了墨泫领着将士们浴血奋战,与狼人交战,誓死不休,那是气节,那是风骨,也是军人的铮铮铁骨,家国的砥柱。” “可是,一把火……就这么烧没了。”灵芝的声音浅浅的,低如蝇鸣,却说得让人心酸,她满眼的悲凉,心中更是能见到那满目疮痍。 皇帝默然不语了,凝视着眼前女子,心中也在不住的翻腾。 “陛下,您是没有亲眼见到那场景,那些百姓就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最悲哀的事,下毒手的不是别人,是储君。”灵芝抬眸起来,正好对上了此刻皇帝复杂的神色,她连连问:“这样的天下,一夕之间城池成墟,将士成骨,百姓成灰,能太平吗?能海晏河清吗?” “陛下,能开怀得起来吗?”灵芝问,她伸出手来,轻轻的抓住了龙袍的一角,道:“我不懂得陛下心中的计量,更是不知道皇室的颜面如何能比得上将士、百姓的性命,我只问陛下,难道您觉得这样的太子,将来能为人君吗?” “大胆。”皇帝终于开口了起来,他凝望了眼前的女子许久,“朕差点忘了,你是墨泫的人,自然是为他说话的。” 心中原本以为灵芝能够陪自己说说话,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给忘却了,可是到头来,还是绕回此处了。 “我不为墨泫说话,我只说事实。”灵芝起身来,看皇帝转身走去的时候,连忙追上,“太子已经天怒人怨,陛下再偏袒下去意义何在?更何况……死一个秦庶,只怕会让百姓心寒,三军心寒。” 皇帝怔住了,默然道:“朕岂能不思量这些?你以为……朕没想过这些吗?”他回首看着灵芝,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鬓发,苍白无比,却是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华发满头,威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迟暮,“你看看朕这满头霜发,朕……老了,可怜朕膝下也只得两子。” 皇帝无奈的苦笑,“不然的话,朕为何让墨泫归来?为何……那么苦苦的想保住太子,你以为……朕就不心寒吗?” 灵芝的心里荡起无边的涟漪,此刻看着眼前的皇帝,她忽然觉得自己和墨泫,乃至天下人都错看了这个皇帝了。 大家都只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帝王来看,都以为他是偏颇太子,为正皇室颜面而这般颠倒是非,曲直不分。 可是大家都忽略了一点,他是个父亲,已经老了的父亲,但只闻得皇帝频频摇手,他感慨道:“你们都不知道,这高高在上的君王位,不胜寒哪!朕也只希望老怀安慰……” 灵芝摇头,“不,您老了,可是江山不老,君王不来,世代更迭只会千秋万代歌颂明君,此时陛下未老,难道要先为太子背负天下骂名吗?” 灵芝走近了皇帝的面前,“您听,外面……他们在哭呢!” 哭,谁在哭? 皇帝侧耳聆听,却听得外面内侍紧急前来的声音,传报:“陛下,大事不好了,太子府前被百姓拥堵住,百姓不肯散去,跪求鸣冤。” 皇帝怔住了。 杀一个秦庶,不足以填命啊! 皇帝果然是老了,糊涂至此,他紧闭上眼睛。 此时,宫道上急匆匆的跑来三位大臣,分别是那大理寺卿与京兆府尹,还有那司武官同时前来,等到了凌云宫前的时候,最是着急的是那司武官,负责京城巡防之职,首要重任,此刻十万火急,朝着皇帝朝奏,“陛下,京中形势已不可控。三军听闻太子纵火焚杀数万将士,城内城外军士纷纷血书上请,恳求……彻查太子一案……” “什么?”皇帝听闻后,再难以安稳下来,连连踉跄着走出了凌云宫,来到这眼前跪着的数人面前。 墨泫见皇帝出来,再次恳求,“民心所系,三军浩然,求父皇下令彻查。” “你们,都在逼朕。”皇帝说完,兀自悲凉的笑了起来,“朕老了,竟然没想到……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无奈的挥了挥手,身子摇摇坠坠的,转身走入凌云宫。 就连灵芝想要上前去扶的时候都被摇着手推却了。 几个官员就这样跪在这殿外,面面相觑,也不知皇帝会作何决断。 不久后,皇帝传了内侍官进殿,进殿后不久便见到内侍提着一方宝剑出来,站在高阶上,提着嗓子宣读圣旨: “陛下有旨,北城一案牵连甚广,鸣冤请命者意不可拂,今命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大理寺卿为三司使,三司同堂会审此案,赐天子剑,敢抗命者先斩,不赦。” “陛下英明。” 天子剑前,万民俯首。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尘埃定 京畿烟云,一派繁华落尽,此时熙熙攘攘,尽是哗然。城外,是三军请命的场景,城内,则是百姓蜂拥之境。 谁都不曾想到,北城之事一闹居然会是这样的局势,皇帝原想着拿秦庶来开刀,便能将此事做一个了结,但是两城余辜千里迢迢前来报案,岂能这样草草了之? 这事情一旦两城余辜不肯罢休的话,那便永无宁日。 这也是墨泫赌的最后一把,一石投湖……激起千层浪。 但见太子从宫里出来之后,那一辆马车却不知道在长街上被谁认出来,在人群之中高喊了一句,“那不是太子府的马车吗?” 至此,所有百姓纷纷涌到跟前去,围堵住了太子的去路,当马夫的马鞭鞭打不去那群刁民的时候,只能向太子殿下求助。 太子探头出马车的时候,只见到这城中百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他的眼光竟是这般怨毒了,又见那群从北城千里而来的百姓跪在这长街的最中央,血书鸣冤,誓不回圜。 此情此景,但将太子看得都呆住了,“好你个墨泫,这是非要把我往死里逼不可吗?”他忿忿的道,双拳已经紧握得泛白,却只能依旧隐忍在这一辆马车内。 马夫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也被吓住了,赶忙问太子,“殿下,这……要不派人来清理?” “怎么清理?这里是京畿,你们还嫌我的麻烦不够多吗?”太子朝着马夫怒斥,只能依旧蜷在这马车内,听着外面如潮涌般的声音,心烦气躁。 原本以为在宫里那一关过了就好了,却没想到出了宫门,还有这样的幺蛾子。 “可恼,徐军师又死了,没一个出谋划策的人……”太子兀自懊恼着,可是随后,便已经开始不断的有百姓试图前来拉马车,马车在颠簸之下,太子也无法安然的躲在里面了。 正当局面逐渐形成不可控之势时,但见刑部已经开始着人来拿了,三司使各司其职,于刑部设立公堂,此时来人手着天子剑,在这拥堵的街道处高声大喊:“陛下有命,天子剑下,北城一案冤死诸多,特着三司同堂会审此案,有关人等统统关押收监,听候发落。” 天子剑前,纷纷俯首,无人敢再上前冒犯天颜。 太子还不知道宫中变故,以为来人便是一个好的庇佑,故而喜笑颜开,正待上前逢迎之时,却见那来人将天子剑横在前方,阻挡住了太子的脚步,冷声道:“陛下有旨,将太子收押天牢,即日会审。” 说罢,已经有御林军上前来将太子押下了,太子犹然在错愕当中,不知如何是好。 但见长街上百姓亲眼见到太子被收押下去,禁不住心中激荡,声声山呼万岁,震撼苍穹。 不止太子这边,就连秦庶那边,被押赴市曹抄斩的路途上,亦都被拦下,全部收押刑部,着日候审。 秦庶横竖是一死,在见到事情出现了转机时亦死死的抱住这个机会,坦白交代,希望能寻求一线生机。 此案,说来难办也难,易办也易,再加上秦庶知道太子不可能保他一命的了,故而交代得一清二楚,证据确凿之前,太子无可辩驳,逐一认罪。 不出半月,太子此案几乎尘埃落定,只是所有证据呈递上天子面前的时候,秦庶是死罪难逃了,可是太子……皇帝该如何定夺,全天下翘首以待。 太子一倒,其中最为颠覆之人该属邱府了,皇家姻亲在身,邱家小姐又与太子完婚在即,此时任凭邱家上下是谁都寝食难安。 再加上此事乃是由墨泫为开端,邱府上下所有的人皆都认为此事与邱剪容脱不了干系,应当是墨泫还对剪容不死心导致,所以墨泫这一次才对太子穷追猛打。 太子一倒,邱家最怕的就是遭受牵连,故而,邱剪容一时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的位置。 可是,在邱剪容的心中,她自己心里也很想知道,究竟墨泫对太子为何要这般穷追猛打,如若可以的话,按照邱家的人的意愿,她亲自去见一趟墨泫。 只不过,邱剪容的请柬连续多日都被墨泫给驳回了,墨泫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这次的事情是太子自作孽,与儿女私情无关,所以每一次邱剪容的请柬都被墨泫给原封不动的退回了。 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趋近尘埃落定的时候了,三司同堂会审,事关景国储君,谁都不敢大意,小心求证,公平公断,这是对天下人最好的交代。 在邱家又递上请帖时,墨泫将那张帖子依旧交给了管家,“原封退回。” 当灵芝前来书房告别的时候,正好是见到了管家拿着请帖走出去的情形,她叫住了管家,将那张请帖打开一看,心中也大致了然,随后便自己进了书房,正好是看到墨泫坐在案边发呆的模样。 “心事萦绕,在心头久了也不好,何不坦诚布公,倒不如见上一面罢了。”灵芝说的是邱剪容之事,她见墨泫独自一人在书房内发呆,以为他正为邱剪容烦恼。 墨泫见灵芝来,心中更是了然,起身来道:“并非为她。”他说着,望向了灵芝。 其实这些天来墨泫的心里都在犹豫着一件事,太子一案已算是尘埃落定了,现在只需要父皇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罢了,墨泫心中的担子也松懈了。 可唯一挂心的就是灵芝,她曾答应过自己在京畿为他护航,现在尘埃一定,她是否能留在自己身边?这是墨泫近日来担忧的一事。 而灵芝今日前来,也是为了此事。 “剪容也是可怜之人,但愿你能好好待她。”灵芝酸涩说着。 自从墨泫说了与剪容此生不再的时候,灵芝也知道,自己此生成仙无望了,既然成仙无望,那么她也是该归去的时候了,她望向了眼前这个向自己走来的男子,她说:“北城一案想来不会有多大的变故了,沉冤得雪,死者安息,你心头大患也该卸下了,我想,我是时候来向你道别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为我而留 “灵芝,可否不走?”墨泫但只有这一句,他抬起头来烦躁的吸了吸气,随后走近了灵芝的身边,垂眸看在她的手腕上,本想伸出手去拉住的,但又怕吓住了她,故而强忍住心中的悸动,“盛世烟云,锦绣繁华,不比你的九首山差,更比你飞升成仙差。” “墨泫,不该是如此的,狐祖说我……我是来还债的。”灵芝有些害怕了。 她以前不懂墨泫时刻像这样深情的凝望住自己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她懂了,心中也害怕了。 她始终不会忘记自己下山的时候见过狐祖,她到:“狐祖说,我欠下的姻缘,此生来还了自然能修齐灵根,飞升成仙,她从来没跟我说过,情之一字会加诸在我身上。墨泫,你不应该如此,我也不应该动心的。” “既然凡间无望,我归去就是。”灵芝这是下了最后的决定了。 然而,墨泫见说她不动,亦是直接拉起了她的手,不让她反抗,“情之一字,岂是谁能说了算的?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你那狐祖……更不算。”墨泫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灵芝面前。 灵芝不敢抬眸去往他,此刻都觉得他霸道得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灵芝心里就是慌得厉害,像是有小鹿在撞,几欲窒息。 灵芝抗议着,扭动着手腕想要挣脱他的,但是却怎么都无法挣脱,他的力道极大,灵芝只有小声的道:“你是仙尊……” “我是墨泫,你看清楚了。”墨泫更是用力的抓住了她手,一听到她说起仙尊二字的时候心中就来火,迫不及待的想要澄清这一件事,“我不管你前世与他有什么纠葛,你但且看清楚,我是那什么狗屁仙尊吗?我是墨泫,人间繁华,烟火一世,我就只想留你在身边,你却给我扯什么前世今生,仙尊不仙尊的,灵芝……你可曾问过你自己,想留下来吗?” 想留下来吗? 这个问题让灵芝怔住了,她错的抬眸起来,正好看到墨泫怒视自己的神情。 “灵芝,我当真就留不住你?”他又再度问了一遍,或许说,这个问题他这段时间来已经问过自己许多遍了,可是到头来灵芝都只是让他失望罢了。 灵芝从他的眸子中看到了失望与受伤之色。 她的心也一动,忽然哟那么一瞬间,她真如他说的那样真想不顾一切的就留在人间算了。可是,人妖终究殊途,这一点让灵芝望而却步。 “有些事情,我是妖,便不敢碰,人间情爱这回事不该生的,狐祖从没说过……要我动心。”她说得快哭了,心中委屈,但是又忍不住问墨泫,“墨泫,我如果走了的话,你会怎么样?” 墨泫松开了她,终究还是要走吗? 定定的望着她许久,墨泫那薄逸的双唇才微微启动,道:“我或许……会向父皇请命,一辈子戍守边关得了,横竖这么多年也是这么过来了,再说,沙场冰冷,朔风烈烈,能让人淡忘许多事。” “就像剪容?”灵芝复又问了一句。 墨泫摇着头,“不,更甚剪容。”他看向灵芝,表面上此时波澜不兴,但是心中却已经是止不住的海啸山呼了,难以平复,“灵芝,就是当年剪容我都不曾有这样的冲动,我甚至想为你抛弃一切。哪怕你走了,哪怕穷极一生我也是要找到你的……” “是我的错,当年不该上东海那一趟,你与剪容便不会断了这三世姻缘。”灵芝喃喃的说,但是在心中却也像是被人投入了石子一般,涟漪不断,波澜不断。 她说完,转身就想走。 谁知道,身后的墨泫却又说:“你尽管走就是,我定会找上九首山去的,那时我让你们狐祖说道说道,欠下了情债是否该还?如若不还,我便率兵攻打,直到你还为止……” “你……”灵芝回首,指着他看来许久,瞠目结舌,“你怎能这般无赖? 面对灵芝的指责,墨泫却并没有轻松起来,而是问:“难道,真的只有成仙之望,才能让你留在我身边吗?” 灵芝诧异抬首,忽然之间难以明白墨泫所说的话,只是抬眸起来的时候,却是看到墨泫的眼光朝着自己身后看去,灵芝也转身望去的时候,她也怔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邱剪容的身影已站在那处院落里,罗裙纱衣被风吹起,与那青丝墨发相映成辉,一如当年那般美丽,不食人间烟火。 若不坠落凡尘,她该是天上地下最幸福的一个人了吧? 当年的墨泫仙尊是多么的爱她,甚至甘愿为了她自剔仙骨,坠落凡尘。可是为何偏偏到了这一世,当年的执着与情意,全都随着轮回消散了呢? 这一点,灵芝想不明白。 邱剪容看灵芝的眼眸中,多了几丝妒色,但是此刻她无暇理会这些,她转睛面对墨泫,“墨泫,何以一直拒我于门外?我……有要事与你说。” 言语间,依旧是当年那般的亲昵,没有半丝隔阂的样子。 但是,墨泫却不然,他却转身想入书房去,“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你想说的事,恕我爱莫能助。” “墨泫,”邱剪容见的墨泫依旧铁面无情,连一句话都不容她诉说,她急急的叫住了他,心中戚戚,眼中又有一丝雾水缠绕,楚楚可人,“所有人都在说你是因为我,所以对太子穷追猛打,不给他留半点活路。墨泫,人言可畏,当真是如此吗?” 墨泫的脚步止住了,侧首看去的时候,正好是在身侧的灵芝。 邱剪容继续说,委屈至极,“难道,你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墨泫的目光依旧是留在灵芝的身上,“你不为了我留下来,那为了剪容,可愿留下?”他回首看着邱剪容,那楚楚可怜,衣袂翩飞的模样,就像是当年他年少时候离京,剪容前来相送时,也是如此,万千风华,便让他枯等了那么多年。 而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灵芝回首看着前方的剪容,她对墨泫,岂能无意? 忽然,灵芝的心一动,她成仙还有望,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她意识到剪容对墨泫心中尚且还有情意在的时候,心也跟着抽痛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梨花带雨,烟笼芍药 “我有话说。”是剪容上前去,以这一句话打断了墨泫与灵芝之间的缄默。 邱剪容何尝愿意见到这样的情形? 墨泫与灵芝之间的关系不言而喻,任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愫流动,是以剪容在他们两人之间只会更加显得尴尬而已。 但是,现在事关太子,她又是即将与太子成婚的太子妃,整个邱府上下此时都人心惶惶,无不忐忑,邱剪容即便心中再有芥蒂,也不可能与灵芝一较高低,只能低眉顺眼下去。 墨泫还是紧盯着灵芝,然而灵芝却是侧首看向了邱剪容那边去。 隔了一会儿,墨泫见灵芝没开口,再加上剪容此刻如若不能与墨泫有一席谈话的话,未必肯就此罢休,所以墨泫将袖一拂,与剪容说:“到前厅说话。”言语中明显有怨。 灵芝只能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邱剪容施施然的朝着墨泫行了一礼,而后便悄然的跟随在他的身后走去。 忽然,灵芝有种想哭的冲动,“该走,还是该留?”她也不知道了,倚靠着身侧的门,一时难以定夺。 墨泫断了她成仙的希望,又要她留在凡尘。可是现在要她留在凡尘,却又……给了她成仙的希望,只是现在忽然看到这抹希望在自己跟前的时候,灵芝的心十分的难受。 “狐祖,我该怎么办,我怎可亵渎仙尊?仙尊……怎可对我动心?”她喃喃的说,惊慌失措。 到底成仙,还是凡尘……这原本很显而易见的事情,怎么现在却变得这样难以抉择? …… 前厅处,侍人将茶奉好便退下,墨泫坐在座上紧绷着一张脸,剪容则是站在那里,亦是尴尬不已。 墨泫端起茶来浅啜了一口,润了润唇,才将对灵芝的怒意给消散了几分下去,道:“太子之事,乃是由父皇下令,三司会审,天子剑前人人为公,不敢存私,你即便是来找我……也无济于事。” 邱剪容为难的低下了头,娥眉之间却是带着痛苦的神色,“我岂能不知道,但是世人不知,京城中现在四处都是谣言,说……说,说你是旧情未了,伺机报复……” “谣言始终是谣言,此事我根本不去在意,”墨泫冷冷道,看了剪容一眼,道:“如果你只是为了这事来找我,那么可以请回了,我无能为力,清者自清罢了!” “我怎能不在意?”邱剪容见墨泫起身就要离开,忽然慌了,赶忙张口来叫住了他,仓皇之间在肺腑中酝酿着想要说的话,见墨泫站立在门口处的时候,则又是放缓下了姿态,语气也柔了几分下去,“墨泫,邱府上下人心惶惶,太子此事只怕……牵连甚广,我……我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说罢,兀自垂下了头擦拭着腮边的泪水。 墨泫眼眸一动,回首看去的时候正巧是她拭泪的模样,楚楚可怜。 他怔了一怔之后,才道:“北城一案牵连的只有此次有关人等,邱府于此事全无干系,你让你父亲兄长大可不必担心,不会连累到邱家的。” “那太子呢?”邱剪容忙忙问,脸色苍白的,双唇颤颤的,犹如她此刻的心,也是滚烫的。 墨泫缄默了下去。 邱剪容见墨泫不肯开口,踱步上前,绕到了他的跟前去,“太子会怎么处置?”她在这么问的时候对上了墨泫的眸子,在这一刻她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甚至是害怕的。 因为,从墨泫的眼中,她看到了……杀意。 “如我所想的话,太子以命来填,死不足惜。”墨泫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对太子的看法,或许说在剪容面前,无需刻意去掩饰,他说:“两城百姓无辜,数万将士英魂,他即便是储君也不能为此抵过。” “太子填命的话,我该怎么办?”剪容忽然害怕了,紧紧的抓住了墨泫的手,然而墨泫却是冰冷冷的将手给抽开,让自己与剪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此刻,剪容哪里能顾得上墨泫的冰冷,兀自一个人慢慢的像是被抽干了灵魂的傀儡朝着椅子边上颓下去,最后心乱成一团,哭成了泪人儿,彷徨无助,“太子不能死的啊,我……我是他尚未过门的妻子,按国制……按国制我该殉葬,我……我不想死……” 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墨泫像是遇到了救星一般,赶紧上前去,就是脚下一踉跄她都不在意了,整个人忽然跪趴在了墨泫的面前。 墨泫这下再也难以坐视不管,只将身子弯下来想要扶起她。 邱剪容反之一手抓住了墨泫的手臂,苦苦的哀求着,“墨泫,你不会要我死的,对吗?”她此刻当真是害怕了,腮边泪如雨下,一枝梨花,雨雾齐催,怎能不让人心碎? 剪容死死的抓住了墨泫,央求道:“墨泫,我不能死啊,我才是无辜的。家里无论是谁,都跟我说我天生就是当太子妃、以后要当皇后的人,只有太子才是我的归宿,我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们都说你不得宠,你这辈子是于皇位无缘了,我只能献媚于太子,我……我不想死的。” 墨泫听着她的这些话,神情依旧,但是心中却是不能起半丝波澜,就是任凭着剪容死死的抓住自己,他也不挣脱,更难以动容。 只听得邱剪容依旧在哭,在说:“我,我生来就被家族培养成母仪天下的人选,我不能就这么毁了的,墨泫……你想想我,你想想我们的当初,你还爱着我的,对不对?” 她说着,强行伸出双手捧在了墨泫的脸颊上,将墨泫的脸捧在自己的手心处,她哀哀的,可怜的,但是双眸中此刻却有最动人的神色,“墨泫,当初是我错了,现在太子倒了,太子非你莫属,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其他的障碍了,你不用再有任何的顾忌了对不对?你……还爱着我的,对不对?” 她一字一句的逼问,带泪的双眸中隐隐动人,她薄唇轻扯,扯出了一抹绝色的笑,她本来就生得美,一笑百花愁,更何况此时梨花带雨,烟笼芍药,更是让人心醉。 缓缓的,她施展了她最为娇媚的一面,轻微的将薄唇朝着他紧抿的双唇凑去……她放大了胆子,做了这辈子都不曾对他做过的事,大胆,又让她觉得紧张。 她有自信,墨泫依旧还是被她攥在股掌中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指间沙 她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眸如此的冰凉,全然不属于自己的一张俊颜,在此刻依旧滚烫着她的心。 “当初,我也是迫不得已,邱家上下等着我去救,我只能去找太子……”她难拿的说道,言语轻轻缓缓的,像是一根羽毛似的飘拂在心上,挠着,厮磨着。 这般俊逸的男子,这般世间无双,她当初为了邱家曾经拒之千里,这辈子她都不曾想过会再有这么一天能靠近他,甚至,能将他再度拉回自己的身边来。 她的心是欢喜的,甚至还有雀跃,她只待将自己的双唇吻下,吻在他的唇上。 墨泫的双唇薄逸,就像灵芝说的那样,双唇太薄之人注定薄情寡淡,但是偏偏他这么多年来痴情,当年为剪容痴情,现在为…… 但见在剪容的双唇印上他的之前,墨泫开口了,他道:“当初,你也是这样去求太子的吗?求他救整个邱家,救你的命?” 只消这一句话,便让剪容的动作凝滞了下来,忽然……她没有颜面再往前去了,甚至此刻连捧着墨泫脸颊的手也忽然收回去了,她没有这个资格的,墨泫这是在暗示她。 曾经,她也是这样去找太子,这样梨花带雨在太子的跟前,也是这样献上自己的双唇。 只是不同的是,太子接纳了她,那一晚巫山云雨,她与太子缱绻无边,那一晚剪影双双,她与太子共赴巫山之巅,唯独不曾想过远在边关,饱受霜寒的墨泫。 那时候的她,是将墨泫抛之脑后的。 她早已经投入了太子的怀抱之中,如今却还有什么样的颜面来对墨泫也做出这样的事。 墨泫他……什么都知道的。 邱剪容忽然想逃,她在墨泫的面前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了,她仓皇的起身来,只想要此刻远远的逃离墨泫的身边,但是却是全身无力的颓坐在地上。 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墨泫站起来,站在自己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对邱剪容说:“我原本以为你今日来,是来为皇兄求生路的,你放心,我是一心求太子填命,但是父皇未必会如我意愿,此事他是生是死全凭父皇处置,我无权干涉。但是……你让我太失望了,你若为太子殉节,我更敬你三分,可是现在,我心中的剪容早不再。” 邱剪容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墨泫,忽然意识到他对自己的冰冷,以及自己此刻的……下贱。 她怎么会糊涂到这种地步? 她怎么会想到用当初俘获太子的手段来俘获墨泫,墨泫……对自己真的了无情意了。 墨泫弯下身去,再一次想要扶起她来,这一次邱剪容再没有其他的动作,而是任由墨泫扶起来,脸色惨白的走出这前厅,绕过这回廊,于庭前站立。 慢慢的,剪容恢复了血色,惨白之色也退去,她挣开了墨泫搀住自己的手臂,道:“墨泫,我悔今日来找你。”她说着一顿,眼光直视墨泫。 但是,却是被墨泫身后的绿衣身影给吸引了去,邱剪容无奈浅笑,这花容月色在此刻笑起来,却丝毫打动不了墨泫的心。 邱剪容似是有心,又似是无意。 她撩了撩自己颈边的发,凑近了墨泫的耳边去,墨泫有些诧异的想要退后,却又没能后退,只能这么不远不近的和邱剪容这么挨着。 但闻得邱剪容在他的耳边说:“你自是不再稀罕我,但是……她是妖啊,你难道能比我还清醒?”她说完,勾唇媚媚的一笑。 对于墨泫,就像是当年指尖不曾紧握住的沙,不断的流逝着,到最后紧握住的也只有自己的手掌罢了。但是此刻,邱剪容忽然也生出了一抹私心来,她当年握不住的沙,今日她也别想握住。 故而,她与墨泫这么亲近。 灵芝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就在回廊的另一边,不远不近,正好也一眼尽收眼底。 看邱剪容这么笑,墨泫一开始还是带着狐疑,可是等到他顺着她的目光往身后一看去的时候,看到灵芝就站在不远处,他也骤然明白了剪容为何要这么多此一举了。 既然如此,他便再助力一把。 故而,墨泫反而是紧紧的将剪容的手腕一扣,迫使她挨近自己的身边,灵芝从他身后的角度看来,二人是亲密无比,但是也只有邱剪容自己知道,墨泫此刻是以威胁的姿态面对自己的。 “我正愁如何留下她,多谢你来添一把火,给了她希望。”墨泫说罢,回首笑看了灵芝一眼。 灵芝想要成仙,想要重续他与剪容的姻缘,一直退却自己对她的情意,既然如此,墨泫不管其他的了,给她一丝希望也好,让她飞仙有望,就这么留在自己身边。 邱剪容却是不懂墨泫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等到她想再开口询问的时候,墨泫却松开了手,笑意盈盈的望向了灵芝那边的方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灵芝不在那里了。 邱剪容望着他,神情复杂,也再无那羸弱带雨的姿态,只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抬眸起,对墨泫说:“但愿前尘往事,不是你心头的一根刺,剪容拜别了。”说罢,依旧是京畿中最端庄的大家闺秀,第一千金,她朝着墨泫福身行礼,而后扬长而去。 望着邱剪容离去,墨泫的心中却更加如明镜般澄明,心镜中他更能看到自己此刻最需要的是谁,一如当年青葱少年时,一别多年,边关冷月间都无法得到邱剪容的一丝安慰,却没想到再回首时物是人非,他心中早已经换了人了。 而今,他转身要去见她。 从回廊往后面庭院去,在那种植着梧桐树的庭院中,那时候是为剪容而植的,她说凤凰无宝不落,只肯栖息梧桐树上。而今看来,她是天生要为皇后的人,他这小小的梧桐树,居然并非为她而种。 此时站在院子的门外,但见那个栖落于梧桐树下的女子,安然的停坐在秋千架上,一荡,一荡的,罗裙顺着风,顺着秋千架飘起,她是那样的静好。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这梧桐树……也开始纷纷落叶了,衬得她此时的失落安静,如此的鲜明。 待她抬眸起来的时候,正好也是看到墨泫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当年的……仙尊啊! 第一百五十章 君不见 梧桐叶已经黄了,就连灵芝坐在秋千架上都意兴阑珊,索然无味了。 罗裙随着秋千架荡呀荡的,裙花翩然而起的时候,一时让墨泫心中惊喜无双,她好似那出水的芙蕖,去了雕饰,这般惊艳了世俗。 她抬头起来看到他的时候,亦是如此,如墨的身影,惊了那水,也醒了那梦。 有梧桐叶落在她的肩上,墨泫走过去淡淡的为她拂去,带着一丝浅笑,“灵芝,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看现在……京畿之中一片大好,该肃清的也都肃清了,你的心愿何尝不能圆?” “剪容……”灵芝欲言又止,她将荡着秋千架的脚停下来,驻步在那里,也不动了,接下来的话也不说了,心里满不是滋味的。 “剪容将你的希望又复燃了,不是?”墨泫接下了她的话,道。而后他负手站在她的身边,抬头望着这一树的黄叶,心情却是无比的畅快了起来,“灵芝,你说世事就是这样的奇妙,该留的留不住,不该走的也同样走不了,也幸亏你当年断了那什么仙尊的情缘,我才能遇见你。” 灵芝听着墨泫的话,稀里糊涂的,不禁纠正道:“你就是仙尊。” “无所谓了,”墨泫喊道,低头看着她,心中一片蔚然,“我需要时间,给我点时间,也给你点时间,我当年从剪容的漩涡里,用了那么多年才爬出来,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你都已经执着成仙这么多年,脑袋肯定不好使,我也给你时间,看看你自己的心。”他说着,轻摸着她的头,一副亲昵无间的样子。 灵芝正想反抗的时候,墨泫却将手给收回去,与她保持着距离,“我要去见一个人,你可愿与我同行?” “谁?”灵芝脱口而出,但是看着墨泫此时如此正经严肃的样子,她也想到了,“太子?” “按照时日算,该不是太子了,约莫父皇这数日内诏书便会下了。”墨泫计量着说,心中无限感慨,“我与他仇敌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兄弟,我想见见他。” “皇上,会下令斩杀他吗?”灵芝沉吟了许久,最后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与邱剪容一样,都在关心太子的生死。 墨泫仔细的想了想,摇着头说:“不知道。” 父皇是那样的偏爱着东宫的太子,极力的想给皇室与东宫留一个体面,若非此事墨廷做得太暴虐,也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墨泫这下是真不好说。 斩也合乎法,不斩也合乎情。 一切,终将不是墨泫所能决定的事了。 灵芝沉吟了一瞬,似乎在想着要否跟随的时候,墨泫也不再发言邀请,兀自转身,依旧负手走去。 “等等我。”灵芝见他离去,赶紧追赶上前去,紧紧的跟随在墨泫的身后走去。 正巧,绍娘刚刚见灵芝心情不好,便匆匆的去盛了一碗莲子羹过来,但是现在却看到她又恢复了雀跃的模样跟随在墨泫身后去,看得绍娘是频频摇手,心里却乐开了花。的 终究,墨泫的身边是有一个可心的人儿了。 …… 天牢,全天下最为阴暗污秽之地。 长年不见天日,除去那等死的囚犯,剩下的便是堆积多年的腐朽,人在这里待久了,甚至都会怀疑自己是人,还是鬼魅? 墨泫是在这里待过的人,自然知道这种苦楚。 而今狱卒在前方带路,手上一盏油灯昏昏暗暗的在前头引路,将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也给折射出一抹希望来,引得这周边牢房内的囚犯一阵躁动。 “这寻常的囚犯都还好,不好管束的是那些死囚犯,诚如那秦庶,已经连续好几天在牢里哀嚎,他知道自己去日无多,索性放开了撒欢,也是费人。”狱卒知道墨泫皇子身份,此次前来自是为了哪般,故而更加的喋喋不休,“只不过,这些都好说,横竖是一死,也就任了他们去,最不好伺候的是这最里边的牢房了,那只有天潢贵胄才能关押之地……想当初,殿下也在此待过……” 狱卒赔笑着,一直说一直说,然而墨泫却一路紧闭双唇,脸色越往里去的时候,就越是沉抑。 说到最后的时候,狱卒也停了下来,因为到了,前方正是他口中所说的地方,太子正是关押在此处,牢门一打开的时候,正是见到了那抹纤长的身姿站于窗口前。 从窗子上,一抹剪影斜斜的折射了下来,将太子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几乎要占据整个牢房了。 直到狱卒朝着里面喊了一句,“有人来探。”而后便退下了,太子也因为这一句话而身影一怔,偏巧灵芝此时在牢房外对那狱卒说:“你且先下去吧!” 太子一听到有女声的时候,心中欢腾了起来,止不住脸上的狂喜之色,骤然转过身来喊了一句,“剪容,你来看我……”当看到眼前站的是墨泫的身影的时候,在墨泫身边的女人是灵芝,并非他朝思暮想的邱剪容的时候,他的笑容也止住了,忽然,笑的比哭还难看。 慢慢的,这抹笑容僵住了,就这么刻画在太子的脸上,竟然也有这么窘迫的时候,还是在墨泫的面前,他冷了下来,问墨泫:“你来作甚?看我笑话?” 说罢,兀自甩了一下手,一拂袖又转身去罢。 “你对剪容,倒是真心。”墨泫不禁感慨,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太子。 从来,太子都是一副谦和计算的模样,从来不曾在外人面前表露过自己的心绪,也只有在此时四面楚歌,无处逢生的情况下,才会以为剪容来看望自己而表露出欣喜若狂的模样吧! 太子说:“你不会知道,这些年来我已经全然得到了她,即便我输了,剪容还是我的。” 只可惜了,剪容从头到尾,竟然连来看他一眼都没,这是太子心中最大的一道亏欠。 想想,这才短短半月时光,那风华绝代的太子啊!此刻竟然也是这样沧桑了下去,囹圄多日,他亦难以掩饰去自己心中的悲凉,这么多日的堂审下来,秦庶什么都交代了,什么罪都认了,太子自己也心知是断无退路的了。 这一次,他输了,且一败涂地。 他站在这窗子前,顺着深秋的阳光折射下来的剪影,他忽然看到了自己垂落在颈边的青丝,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原本如墨般的青丝竟然也夹杂着丝丝的灰白。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第一百五十一章 废黜 “墨泫,我怎么会输给你呢?”剪影下,太子抓着自己夹杂着些许灰白的青丝狂笑了出来,在这笑声之中竟然还有泪滴滴落下来,正好滴在他自己的手上。 “父皇是那样痛爱于我,我是东宫的储君,他难道不应该保我吗?我仅仅做了这一件错事罢了,难道……我就该谢罪天下吗?”太子深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将那溢出眼眶的眼泪收了回去,不再滴下来,他说:“说到底,你得宠了,父皇曾经那么厌恶的你,得宠了。” “你还执迷不悟?”墨泫开口,继而转头望了灵芝一眼,灵芝此刻也只是陪他前来,并无意与太子交涉,故而她点了点头朝着牢房外守着,挨着那片冰冷的墙面,聆听着这牢房之内两兄弟的谈话。 “我何以执迷不悟,你难道不是回来和我争宠的,我现在和被废没有什么区别了,接下来太子之位非你莫属了,墨……你敢说你不也是在觊觎这个宝座,你不是想帷幄整个朝堂?”太子豁然转身来,咄咄逼人。 一直逼近了墨泫的面前,兴许是墨泫不退,兴许是脚下的镣铐太过沉重,他止步了,他站在墨泫的跟前,“墨泫,你与我无二致,都是妄想插手风云之人,只不过你现在赢了,便是这副嘴脸,我早看清你了。” 墨泫面对着他,深深拧眉,“你说的都没错,但是,你又说错了。” 他在与太子的对峙中,更多的是肩上所背负着的责任,“你天机算尽,尽得父皇宠爱,你难道不该反思自己吗?对有今日的下场还有什么不服?” “我就是不服,我是太子,我有权生杀予夺,凭什么治我的罪,凭什么?”太子犹然失控,“这些日子以来,我都在想这个问题,那什么三司会审,他们竟然也敢这样对我喝令来喝令去,我是太子,我是储君啊!” “爱民如子,爱兵如子。”墨泫开口,他转过身去,伸出手来轻拍着这牢房里的石头,“我想你到现在都还不曾懂得这个问题,人心自古以来,都是热的,你身为储君连为君之道都悖了,你沦落至此还不自知。”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为君之道。”太子说,他愤然的望着墨泫,强行让自己吞咽下这一口气,“墨泫,你听着,只要父皇这一次留着我的命,无论多少年,无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卷土重来的,只要我不死。” 墨泫苦笑了一声出来,带着嘲讽的意味,“如果,北城这么多条人命都无法让你大彻大悟的话,那么你就算再为东宫,我也依旧不怕你。墨廷,你并非输给我,你输给天下,输给你自己。” “墨泫……”太子再度吼了一句,猩红的双眼带着狂暴,“我不需要你来此,惺惺作态。” “我也并非是想来此见你这么执迷不悟,”墨泫也说,对太子此刻的泥足深陷他竟然也觉得无话可说,“我原本以为你应当会为北城的将士与百姓而后悔,毕竟……那是生命,在你手上摧毁的,但是……你犹然是你那高高在上的太子,墨廷,你死不足惜。” 太子勾唇一笑,摇着头道:“我不甘心,我不会甘心的。” 墨泫与他直视,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太子,此刻再无须更多的掩饰,他对太子说:“今日,剪容来找我了。” 直至此时,墨廷的眼中才有了一丝悲恸之色,“墨泫,你休要要挟她,我告诉你,剪容早委身于我了,你不要打她主意,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她也是我妻子,你觊觎不了的,她名分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死了也是,你,你……”说到最后,太子犹如泄了气的皮球。 墨泫盯着此刻的太子,忽然心里替他悲凉了起来。 他计算了一辈子,凉薄了一辈子,却唯独对邱剪容这般情深意重,哪怕到了此刻都还在为剪容担心,他或许想不到剪容根本没有在意过他。 即便是他此刻身陷囹圄,生死未明,像太子说的那样,她已经是墨廷的人了呀,却终究连来牢里看他一眼都无,墨泫的心也替太子凉透了。 “你放心,我早不爱她了。”墨泫最终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这也是今日墨泫来到这里想对太子说的,“不管你是生还是死,会保她一命,不用与你同去,这也是我将过往尽数还给她了,再不拖欠。” 说完,墨泫再不说其他,转身出了这牢房,只是在走到牢房门口的时候,墨泫停顿了下来,说:“如果,你对天下百姓之心能似对剪容那般,也不至于如此,你该甘心了。” 说完,他再不说其他,走到牢房门口处,伸出手来牵起灵芝的手腕便离开了,徒留下一身凌乱褴褛的太子,犹然怔忡。 耳畔,犹然丝丝传唱,昔日歌舞繁华,他身为东宫太子,是那般的得天独厚,万民拥戴,他是将来的君王,是家国的砥柱。 曾几何时,他双手沾满了鲜血,那金戈铁马在他一声令下,那场大火将整座城池烧成了废墟,那哭喊声,那厮杀的声音此刻他才忽然听到。 也就在这一刻,太子忽然掩面而哭了,声音传出这天牢,随着这冗长的通道传达出来,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我……如何甘心?”太子高声喊着,只是,他此刻竟然不断的回想起当时那烈火焚烧的场景,那万魂歌哭……他跪在了地上,让这青丝垂覆下来,“我输了吗?一败涂地……这片天下,再不属于我了吗?” “轮到你……轮到墨泫了吗?”他痛哭失声,则又是凄苦的笑了起来,“青青芳草地,悠悠歌舞台。旧时一杯酒,借我哭峥嵘。天下一场戏,我方唱罢,你又来了……” 这声音,传出了牢房外,墨泫携着灵芝的身影才走出这牢房外面,被这声音给止住了,墨泫禁不住心中一动,回首看去,但只见这牢房森森,俨然不可犯。 不远处,从宫道折转过这边来,内侍太监分成两行,同时朝此前来,手中各自端着圣旨,疾步而行,在经过墨泫身边时竟然也不停下,径直往牢房里面的方向走去。 “这是做什么?”灵芝不懂,寻常宫人见了墨泫也不该这般无礼。 然而,墨泫却是眉心拧得更是深沉了,他看着这顶上的一片青天,秋高气爽,天格外的澄明,他说:“天下局势,朝堂局势,一夕之间已经在变了。” 诚然如墨泫所言,这两行太监前来,是来宣旨的。 “太子墨廷,已失人君之德,特诏废黜储君身份,贬为庶民,流放高岭之地。” “斩秦庶……” 这连颁的两道圣旨,在今日……尘埃落定。 第一百五十二章 长亭更短亭 太子被废了,此事震惊天下。 终究皇帝还是没能下得了狠心杀了墨廷,着他流放高岭之地,高岭蛮荒之地,人烟稀少,凄苦无边,非常人所能忍受。 这一去千山万水,再与这繁华帝京无缘了,由遣送的官兵带着太子……不,是遣着墨廷走出这皇城中。天未亮,风更冷,即便京畿物宝天华,依旧难以掩去此刻的孤寂与冰凉,也唯独此时此刻,方显得天地惶惶,孤寂无边。 一身布衣,再不是殿前储君,墨廷手中的镣铐叮当作响,走过这孤寂长街的时候,脸上是沉寂的,心中则是冰冷的。 这漆黑的长夜仿佛无边无际了似的,怎么都明不起来,走到这城门口的时候,遣送士兵与那守城的士兵交换了文牒之后,又回头来催促着墨廷出城。 站在这城门口,这一方吊桥下,护城河河水匆匆,催得人心不安。 墨廷站在此处,但将抬首看去的时候,只见皇城上黄旗猎猎,悲风莽莽,秋已深了,人也去了。 “快些走,路途还远着呢,别磨蹭!”遣送的士兵挥舞着手中的鞭子高声的喊着,声音比这尘风还要更冷上三分。 再没有人将他当成储君来看,甚至连皇子的身份都不是了,被贬为庶民,又遭流放,他这辈子合该如此了,再难翻身了,所以就连押送的士兵都不曾客气对待。 “此去山迢水远,再让我看看罢!”墨廷泠泠道,语气再无往日的疏狂,则是多几分沧桑与凄凉,满目的悲凉,是万分的不舍与遗憾。 不舍这片万里江山,锦绣繁华,遗憾那抹倩影……由始至终,她都不曾来看自己一眼,当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吗?墨廷此时的心中是无尽的期盼,哪怕远远的看上她一眼,也好啊! 可是,身后长街寂寂,终究是杳无一人,空旷得让人心寒。 前方,士兵催促得急了,赶上来动手了,墨廷无奈只能就此作罢了,再不等候了,她来也好,不来也罢,此生此世怕是误了彼此了。故而墨廷提步走去,迈出了这巍巍皇城。 身后,长风吹起的尘埃,凄凄迷离,映着那青衫落拓,铁链铮铮,直至这天色逐渐的明了,他亦走出多时,在这扬长的官道上,荻花秋白,秋阳逐渐焦灼得人饥渴。 但见墨廷停步下来的时候,那两个押送的士兵则是不开心了,走过来横起一鞭子便打了下去,“啪”的声响十分清脆,鞭得人生疼,墨廷怒目相对,“大胆,你……” “你还以为自己是东宫太子吗?你现在连一介庶民都不如,你只是流放的犯人……”押送士兵再度鞭打下去,这言语让墨廷怔住了,打在身上,却疼在心上,不住的流着血。 他不再是东宫的太子。 鞭痕落下,鞭子的空响在这空中很是响亮,直到身后马车行驶来的声音,马蹄哒哒声至的时候才打断了这一番鞭打,“住手……”从马车上一声娇斥声起,墨廷侧首看去的时候,再抑制不住心中的激荡,滚滚泪落。 但见从马车上,邱剪容那一身淡粉的身影从马车上钻出来,见到前面这场景的时候也顾不得大家闺秀了,朝着这边奔跑了过来,官道颠簸,她又较弱不堪,这一跑来便跌倒在地,落了一身泥,狼狈不堪。 墨廷见状,赶紧爬起来过去扶起了她,再次相见,竟然是这样不堪的场景,流泪眼对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 邱剪容身侧的侍女赶紧过去招呼那两个押送的士兵,将他们拉开,暗中塞了许多的钱银,吩咐他们在路上好生对待殿下。 冷风漠然,吹过这二人,这眼泪止不住,心中的激情更是抑制不住,墨廷等待了许久,等到心寒,也等到心死,却是没想到她还一路驱车赶来相送。 这让墨廷濒临绝望的心此刻又死灰复燃,此刻扶起她抱在怀里,无需更多言语,只垂首下去擒住她的两片薄唇,尽力的汲取,疯狂的吻着。仿佛,是要将心中所有的不舍与相思尽数寄托在此刻,他如何能舍得? 娇妻美眷,万里繁华。 此刻也只能疯狂的索吻,期希能留住此刻最后的美好。 红唇相印,交缠之中邱剪容痛哭出声,墨廷亦脸呆住了,同样泪流满面,双手依旧捧在她的脸上不舍得别离,只能相拥而泣。 大悲过后便是大喜,墨廷踉跄着扶着邱剪容到官道不远处的长亭上少作歇息,这辈子都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真挚笑颜,看得邱剪容也直错愕不已。 “剪容,我还是感谢你,终究还是不肯忘却我这个故人,长亭相送,还有几人无。”他说罢,一直保持着脸上的笑,但是却偷偷的掩面拭泪,凄楚无限。 邱剪容伸出手,本想替他擦拭泪痕的,但是终究也是止住了,容颜此刻也是黯然失色,怎么也笑不出来,“我想着,可能这辈子你都不会再回来了,邱家失了庇佑,我也成了弃妇,想来……还不如一死罢了。” “剪容,”墨廷闻言一惊,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千万不可如此作想。” 但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剪容看自己的眸子居然也是这么的寡淡。 他道:“终究,还是我负了你。”说罢,便转过身去,站在这长亭边上遥望前方远空,秋雁成字,行行飞往南去,但是却萧瑟无边,让人唏嘘不已,诚如此刻的墨廷。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剪容垂眸不语,这一次前来,亦是做到了仁至义尽,再无拖欠了。 然而,墨廷却终究还是保留着最后的一丝念想,他站在长亭边上,心中盘桓了许久的话,吟哦出口,他问:“剪容,我被贬庶民,流放高岭,这一去亦或数载,亦或十年,亦或此生。但是无论如何只要有你在,我哪怕是死也会魂兮归来,你……可愿等我?” 邱剪容惊诧的抬眸,看去时,已见墨廷转过身来,也是同样凝视着她。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人如斯,情如斯 “我……”邱剪容忽然滞凝住了,眼眶从刚才红红的忽然微微的一缩,她犹豫了。 这一刻的犹豫落在墨廷的眼中,他无奈的苦笑了起来,“是否我太自私了?亡命之人,还妄想误你一生?” “剪容对殿下向来心存感激,若非殿下当年援手相救的话,邱家上下早不复存在,哪里还有今日?”邱剪容盈盈说道,然而眸光却是不敢与他直视。 直至这一刻,剪容才刹那间明白,自己于墨廷之间也不过是一场利益的权衡。 当年,他还是风华万千的太子的时候,他能救邱家上下,他有能力庇护自己,他能够给自己将来母仪天下之尊,所以她听从了家人的安排,成了他的未婚妻子,正待成亲。 可是现在,他失去了一切,再也给不了她满心期待荣光,所以……今日前来是生离,也是决绝。 墨廷兀自苦笑,那单薄青衫有无限的凄凉,“剪容,我不妄想你能随我一同前往岭南之地,那里太苦,就是我都再三的怯懦了,前途漫漫心惊胆战,可是剪容啊,于我而言最难舍弃的不是京城繁华,也不是朝堂之路,而是你……”他说道,唇齿之间流露着对过往的流连,“我曾无数次感谢上苍,我何其有幸,能让你在当时委身于我,即便是利益相加,我也甘之如饴。” “可是,我又何曾看不出,你对墨泫的眷恋?”墨廷言语中的苦涩,最终随着风飘去,化作一抹尘埃,他看着此时眼前纱衣罗裙的女子,她犹然是那样的美,不可方物,他已然是触手不及,再难拥有了。 “剪容,我定会回来。”他见剪容不说话,叹了一口气,“我这些天思量了许多,我也知道……我败在哪里,等我回来,再次回来……你会看到不一样的我,哪怕脱胎换骨,哪怕挫骨扬灰。” 墨廷说得如此郑重,倒是让邱剪容讶异不已,她站起身来直拉着墨廷的手,“殿下,你想做什么?不要……不要做傻事,”她忍住眸中的眼泪,“剪容与你曾有一夜夫妻的情分在,不论如何都感激殿下为我做过的一切,但是殿下此去,剪容断难割舍,我的身后还有整个邱家,请你原谅我。” 她也有为难之处,就是墨泫也嫌弃了她,在这京畿之中,她也是举步维艰。 墨廷身出手来为她擦拭着腮边的泪,继而将手一拉,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汲取着她此刻发间的馨香,“我还没输呢!”说着,他则是更加的用力抱住她,几乎是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胸怀里不可。 “待我成为一个仁德之君,归来吧!”墨廷说罢,往肺腑里深深的吸进了一口气,仿佛是在下一个偌大的决心似的,最终秉足了勇气将她一推开,转身朝着长亭外走去,兀自留下一句,“希望那时,你还在此等我。” 不远处的士兵见墨廷下了长亭,也纷纷动身了,拿了银钱之后嘴脸果然是好看了些,随着这扬起的漠风尘埃,一路往南去。 邱剪容早已满面泪痕,与太子再如何无情意,但是毕竟二人也曾相偎着一路走来,毕竟曾经沧海,如今见他这样落魄离去,剪容的伤心亦是真的。 此来相送应有意,怕见汝骨瘴江边。 剪容知道墨廷心中的不甘,从天之骄子到此刻布衣庶民,他如何能甘心? 只是,流放高地岭南之所,蛮荒之地多是蛇虫鼠蚁,此去千重万险,若能保命便已是万幸了,再归来……亦不过是一个念想罢了,徒增牵挂。 冲着墨廷远去的身影,那落拓青衫简便前行,顶上云横苍穹,前路关前马驻,她冲前几步却是追赶不上,只余下一句,“记住,活着就好。” 人如斯,情如斯,此一去便咫尺天涯,风雪千程。 …… 岭南一去,京畿中确实如同其他人所想的那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帝本就年迈多病了,再加上前太子不肖,而今被流放岭南,再不回京,易储之事势在必行。 数月过后,京畿之中立储大典,皇帝于大典上为墨泫颁发诏书,授玺。 自那冗长宫道上,墨泫金冠华服,在百官朝贺之下一路行来,至这九霄殿前,一步一叩拜,最终归于天子前,双手高抬接受封诏。 “陛下万岁,太子千秋!” 百官朝贺的声音传遍整个京畿,万民欢腾,大赦天下。 靖安王府,自此也改为太子府,墨泫出入东宫,授监国重任。 整个京畿中,最为忙快的怕是绍娘了,墨泫被封太子,终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她拉着灵芝前往太庙去,非要灵芝亲自给芸妃娘娘上一炷香。 既然到了太庙处了,灵芝却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莹妃。 莹妃最终的下场令人唏嘘不已,但是无论如何她终究是墨泫的亲姨娘,有再多的过错,她也一手将墨泫给抚养长大,功过相抵,就是皇帝也对她最后宽容了。 只是墨泫的心一直有一道坎过不去,以至于这么久以来,都不再提及莹妃。 当时,幸而是有灵芝连夜追出去,将原本拉着莹妃尸骨的太监给拦了下来,最终在太庙旁边找了一处地方安葬好她的尸骨,不至于抛尸荒野,任野狗啃食。 这也是灵芝为墨泫做的吧! 不然的话,灵芝怕有一天墨泫想起姨娘来,追悔莫及。 而现在既然被绍娘拉来太庙为芸妃娘娘上香了,灵芝就干脆多走几步,去往莹妃的坟茔前也上一炷香,她在坟前与莹妃多说了几句话。 好让莹妃泉下有知,墨泫也终究成为了一国储君了。 而她对墨泫……却是复杂得很,本来想走走不成,现在却是留在墨泫身边,也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一说下去,竟然说到了黄昏时分。 莹妃在生前,与自己便是一见如故,她喜欢灵芝喜欢得紧,死后灵芝对莹妃,亦是如此,越发的有说不完的话。 等到她发现天色晚了下去的时候,她这才惊觉误了回府的时辰,赶紧找路回太庙处,却发现了在太庙前墨泫的身影,他是回府去了,看到灵芝不在,询问之下才知道绍娘带她往这里来,便一路快马加鞭,甚至连身上的朝服都没来得及脱下来,就来此找寻灵芝。 他是害怕……才一转眼,就找不到她。 而今看着她从山路上徐徐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墨泫只觉得天下攘攘,不过如此,唯独她……此刻最好,他伸出手来,对灵芝说:“山路崎岖,我拉着你走。” 灵芝一犹豫,站在当处的时候,墨泫已经先她一步上前,将她的手给拉住,牵着马儿一步步的往太子府中回去。 途中,晚霞胜血,那崇山峻岭间但有鸟雀飞过,惊起一林松涛,风过,无边清寂。 一路上,墨泫没说什么话,灵芝也没开口,直到走到前面山脚下处,青云观在前,早已经是稀稀疏疏,香火稀少了。 “那……不是那个假道士的道观吗?”灵芝斜着头问。 墨泫颔首,“自攻打妖狼族回来之后,他寸功不立,怕是父皇也知道他欺世盗名,便也无任何封赏,任凭他在此自生自灭了。” 毕竟,燕南征这个除妖师是皇上亲自封的,虽说无功,但也无过,所以皇帝也不好处置,否则也是打了他自己的脸,便将这青云观置之不理。 倒是远远的,就能从这山路上听见那燕南征留客的声音,“这位客官,我看你印堂发黑,只怕是近来厄运缠身,百妖缠绕,得速速来我此处做上一场法事……” 那声音自青云观中传来,倒是让灵芝捧腹大笑,开怀不已。 第一百五十四章 死灰复又燃 北城一战,使得墨泫扬名天下,一战虽说惨胜,损失惨重,却也让天下人知道墨泫孤军深入,百折不挠,回京之后,易储之事更是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无不称颂墨泫人仁德之名,天下归心。 而狼谷一战,那一场大火,谁也不知道到底烧成什么样,只知道妖狼人重创,生死不明。 北城与山城边壤,自此成了蛮荒之地。 每当夜色降临的时候,便有无数身影穿梭在这两座废城之间,不知不觉间,这里的有一些废墟被人重新收拾了起来,早有人居住在其中。 此处距离狼谷不远,一夜能得来回,直至黎明时分,但闻得在这驿道上有马蹄“哒哒”声起,在这空城回响之下,这声音格外的清脆,也格外的空洞。 但见那马上之人,犹然一身火红色的战袍,金刀挂在马鞍上,依旧的威风凛凛,依旧的叱咤风云,只是在经过火烧狼谷一战过后,赤粼首领的眼眸中,更加的冰冷了。 墨泫杀他祭司,毁他狼谷,子民死伤无数……这笔仇,赤粼是与他不共戴天的了。 而今循着黎明夜色策马前来,那原本在城中养伤的妖狼人有不少出来迎接,当赤粼翻身下马的时候,正好远天处黎明尽了,一缕阳光破开云层折射下九霄。 天亮了。 那一场大火,狼谷焚烧殆尽,只剩下那一方祭台犹然高耸。 大火连烧了数日不灭,狼谷中呈天然屏障,进退无路,最后是赤粼率领着剩下的族人绕过石林,躲避到湖泊下,这才幸免于难,只是也因此妖狼大挫,一时之间气候难成。 大火过后,是赤粼亲手将祭司的骸骨埋葬在祭台下方的,他命人重新将祭台清扫出来,他当时灰头土脸,眼望着大火过后的满目疮痍,横尸遍野,他亲登祭台,以血盟誓,发誓非要亲手斩杀墨泫不可。 而此时,当赤粼道来的时候,从东方处前去打探消息的人也赶到了,下马跪在赤粼面前,呈递上来一方书信。 赤粼观着那上方书信,神色更加凛冽了起来,“他们京畿中看样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墨泫竟然……被封为太子了。”他忿忿的说着,一手将那呈递上来的信笺给捏成一团,眼中满是愤怒。 妖狼族不灭,就誓要取墨泫性命。 从城池里面,映着这晨曦阳光中有一道缱绻的身影幽幽而来,隐约传来清凉冰冷之意,恍惚之间但见强光一闪,黑蛇幻化成的女子,迈着柔柔弱弱的步子走了出来。 崔沫雪撩拨着自己颈边的秀发,神情冰冷,却又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真是烦人,这种地方怎么能养伤呢!”她从狼谷的小窝中搬出来,因为祭司死了,她也没了一个靠山,就连赤粼都对她爱理不理的,她也只能跟随着狼族的族人一并到这废城里来养伤。 待得狼谷重振之后,再卷土重来,重振旗鼓。 但是现在,崔沫雪不放过任何一丝能嘲讽赤粼的机会,“全都怪那些凡人,狼人勇猛,居然也会怕这一把大火,乖来乖去,都怪他们人类奸恶,居然擅使美人计……” “你给我闭嘴。”赤粼终究是听不下去了,冷喝了崔沫雪一声,“此事又与你何干?” 狼谷被烧一事,始终是赤粼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此事不管关不关灵芝的事,赤粼终究是要算账的,也自从狼谷那一把大火过后,赤粼的性格也变得乖戾了不少。 他纵身上马去,径自一人在这鞍马上转了几转,最终将马头调转朝东去,“狼谷有待重振,他们京畿中又发生了易储之事,这边事宜沫雪你且先盯着点,我走马一遭,等我归来。” “我才不……”崔沫雪本想抗议,在这废城之中和这群粗莽狼人呆在一起,她是一刻也多待不得,可是在她抗议出声来的时候,赤粼却早已经策马远去了。 迎着东方日出的方向去,光芒万丈,红衫凛然。 崔沫雪只得不住的跺脚,回首嫌恶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城池,“真是的,要走也不带上我!” 赤粼从北城出发,一路绕开涵关,期间敛去了一身的刺芒,一路朝着京城方向去。、 妖狼人自当年被人类赶到北寒之地去,一封就是数百年,人类坐拥整个天下,坐享富饶之所,与那北寒之地的疾苦有这天渊地别之差。 这一路行来,更是让赤粼下定了决心,必定是要拿下这一片人间繁华,让妖狼人彻底掌控这片天下。 前方京畿之地,城楼巍巍,赤粼走马至这城门前的时候,都禁不住拉住缰绳,抬首看了看这座城楼,真不愧景国帝都,就连城门亦比之其他城池高上许多,巍巍百尺,庄严肃穆。 此次前来,京畿物宝天华,繁华好似那锦绣,琳琅满目,着实让赤粼目瞪口呆,“数百年来,你们欠我们妖狼人太多了。”赤粼忍不住扬鞭起来,鞭打着马臀,策马疾驰进京。 那城楼高处,戍守其上的士兵见到这红衣男子在城门口驻马停步了一会,在那里好生可疑的观望了许久,随后又策马扬蹄奔驰进城,一时之间让人狐疑,故而守城的士兵冲着赤粼身影高声大喊:“前方纵马之人,速速停下盘查……” 然而,赤粼岂是受那管束之人,在城楼上士兵的高声喊道下,眸光一凛,竟也不再往前,而是在那士兵下了城楼来时,忽然高扬手中马鞭,一鞭子打了过去。 鞭子凌空一响,“啪”的一声打在那守城士兵的身上,只将那士兵打得翻到在地,此举,让原本熙攘的城门口忽然乱了起来。 但见赤粼却毫无畏惧之样,在将这士兵鞭打倒地之后,便将这鞭子将这士兵拖在马后,高喊了一声“驾”,在这京畿的街道上策马疾驰。 可怜了那士兵号啕声传遍京畿,在将巡城士兵吸引过来时,这个士兵早已经被他活活拖死在马后了。 “不堪一击。”赤粼见那士兵没了动静,将手中鞭子一收,随后则是再度重踢了马肚,在这京畿中纵马狂奔,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但见巡防军赶过来了,刀光剑影之间,赤粼金刀一出,在巡防军之中一阵狂杀,刀影赫然,给这盛世繁华之中添了一抹触目惊心。 战后,赤粼一阵不屑,在这群倒下的巡防军中问:“说,墨泫呢?”他将脚踏在面前倒下士兵的胸前,可是这一踩踏,那士兵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竟也死了。 “无用。”赤粼愤然一喊,随后一手执鞭,一手扛金刀,自此离去。 等到韩骁率御林军闻讯赶来的时候,京畿长街上一片狼藉,巡防守卫军的尸首横七竖八,两边百姓也纷纷走避,谁都不敢近前去。 他命人清理这条街道,随后在这周边走访,询问清楚当时情况,从城门口处那红衣少年一路策马疾驰,再到杀巡防军,也不过短短半柱香时间,在问询中得知了那少年狂妄放肆,手段残暴之外,还手持金刀。 这一讯息让韩骁变色,赶紧将这长街上的其他事宜交给手下人去,自己则是赶紧翻身上马,策马朝着太子府而去。 手持金刀的红衣男子,这岂不是……死灰又复燃了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池春水 韩骁纵马回太子府,但见骏马一路疾驰前来,马蹄声急,待见将军策马到了这庭前时刻,许是心焦不已,未能等马匹停顿稳妥,就远远见那马上的韩骁翻身下马,待他奔进太子府门的时候,骏马收不住蹄,依旧朝前奔去。 这韩晓焦灼不已,那骏马又一时收不住蹄,将前方徐徐前来的马车也受了惊吓,但闻得一声女声惊叫起,韩晓此时心里挠一般的难受,也顾不得闯祸了,只能在进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了灵芝的身影。 韩晓赶忙求救,“灵芝姑娘,且帮我顾顾门外,我有要事找殿下……”韩晓朝着灵芝说完这一番话后,便往墨泫书本去。 墨泫自被封为储君之后,则是背负起监国重任。 皇帝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国事尽数倚靠墨泫,故而此刻京畿中发生这么大的事,韩骁是半点不敢贻误的。 然而灵芝则是轻松得多,也不知道是否墨泫有意还是无心,每日让邱剪容来府上一趟,见与不见一回事,这倒是吊足了灵芝的心。 她想成仙,必定是乐得见剪容与墨泫二人好事成,可是她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更多的是每日邱剪容前来,墨泫只让她在前厅稍坐,而后便叫绍娘送她回府。 墨泫也算得是用心良苦,为留灵芝在身边,倒是连剪容也给利用了。 故而此刻灵芝出府门去为韩骁收拾刚才闯下的祸,但见街道不远处前来的那辆马车正好是邱府的马车,邱剪容的马被惊到了,马夫正在安抚骏马,邱剪容花容失色的下了马车来,站在这边上,正好追身见到灵芝上前来,神色一凝,但是却又沉着下来。 灵芝见是邱剪容的马车,亦是一顿,上前去询问可有伤及? 邱剪容摇了摇头,“并无。”她对灵芝怎会无芥蒂,一来她是妖,二来……墨泫待灵芝确实不一般,就是现在墨泫让她多来府上走动,可是也终究是不望自己一眼。 墨廷走了,邱剪容这旧太子妃的名分也灰飞烟灭,墨泫话也说得够明白了,他不爱自己,亦不会再与自己有任何瓜葛,可是偏偏又这样的安排,她有直觉,更多的是因为眼前的灵芝缘故。 “只是可惜了我为墨泫准备的食物。”邱剪容略带遗憾的说着。 墨泫无心,但是说她无意那是假的,更何况墨廷已经遭流放南岭了,她本该心死的,奈何邱家上下仿佛又从她这里看到了攀附上新太子墨泫的高枝,也是乐得见她来墨泫跟前。 这一来二去,京中竟也流言四起。 剪容见韩骁那般着急的进府去,心中也略微沉吟,“想来墨泫应当是公务繁忙,我就不必进府了。”她说完,朝灵芝颔首。 灵芝原本还以为她要就此离去的,却没想到剪容开口邀请:“灵芝姑娘,看这京华冠盖,满目琳琅,可否邀你同行?”她说道,又顿了一顿,“我看你整日待在府中,应是不知这锦绣烟华,歌舞升平吧!” 她说得恳切,灵芝原本是想推拒的,但是却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也好。”言罢,便撇下身后的侍女与马夫,二人竟是相携同游。 在繁华京畿中,邱府小姐名冠京师,这灵芝又如九天皓月般清灵可人,走在这长街上倒是惹来不少侧目。 邱剪容冷冷清清的,对灵芝总是心怀芥蒂,但是,她却不得不对她先开尊口,“前太子之事你也是知道的,于我而言那是万分之无奈,可是于墨泫而言,却又另当别论。”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灵芝打断了她的话,“我见墨泫欢喜,你也欢喜,我自然……”她本想勾唇一笑的,但是却意外的僵住了,“我也如愿以偿。” “你到底为了什么?”邱剪容开门见山的问,一双明眸不住的打量着灵芝,她也无奈苦笑了一声,“我自然知道与你争不得,我身份尴尬,又是凡人之身,自然与你争不得,你既然得天独厚,墨泫对你青眼有加,为何又这般欲拒还迎?” “什么?”灵芝不明所以,对邱剪容这番指责更是难以苟同,“我与墨泫……并无苟且。”她说着的时候,却不敢去直视邱剪容的眸光,心中不自觉的想起当时在狼谷深壑之中的场景。 当时,墨泫的唇齿流连,那温度、那柔情至今想起都会让人面红耳赤,她还能问心无愧的说自己与墨泫并无苟且吗? 邱剪容自是不知道灵芝此时心中所想,她道:“你或许不知道,墨泫待我……不如你万分之一。” “……”灵芝这下当真是讶异了,一时难以言喻的错愕,“墨泫待我不过如此。” “那你为何不离开他?”邱剪容打断了她的话,眼神凌冽的直视着灵芝,“这些时日来,我也不好受,墨泫当我如无物,他的眼中只有你,京中又流言四起,我邱府……又尾大不掉,一身荣华尽数寄托在我身上。” “我是希望你与墨泫,百年好合,再续前缘。”灵芝说出这句话来,心中不觉苦涩,眼中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丝迷雾,只能一笑来掩饰去,“我从下山开始,便是为此而来。” 是呀! 她不曾忘记过前言,从九首山到东海仙山,再到人间凡尘……她走了这么长的一遭,竟然就是为了再替他们两人续前缘,只是她竟然警觉这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而今再度提起,竟觉苦涩无边。 邱剪容停下脚步来看着她,她亦看邱剪容。 剪容还是当年那个仙子,美得不可方物,那明眸一望,便叫人叹为观止,眉峰细细,明眸皓齿,竟与前生前世那般的一致,灵芝也忽然惊觉,前世她与剪容仙子也仅仅只是一面之缘,却记忆这般的深刻。 当年,因她之过,害剪容仙子身死,害墨泫仙尊堕仙为人,这些……都是她需要来还的债。 她怎么能忘却呢? 回首,但看这京畿繁华,灵芝道:“所以,你自是不必担心,人间再如何繁华,我终究还是得回我该去的地方,如果……你还对墨泫有意,我帮你再续前缘,也算是成全我此生仙缘。”说完,她竟也知礼的向剪容一行礼。 这一礼,是带着愧疚的,“当年,若不是我的话,你也无须遭受人间轮之苦,是灵芝不好。”灵芝低低的说。 却是看得邱剪容好生不解,“你当真,不与我争夺墨泫?” “你可还愿,再回他身边?”灵芝问,“前太子之事已经随风愿去,你也不必再介怀,墨泫待你终究是不薄的,否则的话邱家上下也不可能相安无事,你如果还愿回墨泫身边,我也没有遗憾了。” 邱剪容的眼中有着一丝希翼的喜悦,“我的族人,我的爹娘,自我记事起就和我说,我天生就是当皇后的人,锦绣芳华,母仪天下。”说着的时候,她抬眸,自有几分倨傲的颜色,对灵芝道:“现如今墨泫贵为太子,我自然眷念墨泫,这是我邱氏族人的意愿,亦……是我的意愿。” 灵芝听道,竟是呆立当处。 原来,剪容仙子天生便是这般高门锦绣,她天生就是要当皇后的人,而兜兜转转,这储君之位又落到了墨泫的身上。 她忽然看清楚了宿命的轮回,原来她以为一切断了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命运的轨道又重新接壤回一处去,灵芝道:“原来,三世姻缘,无论如何都是连在一起的。” 倒是她,徒然下山,被那可恶的墨泫搅乱了一池春水,此时此刻,她的心,好像变了一种滋味,竟莫名的心酸。 第一百五十六章 盛世烟云 灵芝亲自将邱剪容给送回去的,她不希望剪容出什么意外。 在邱府门口,等候的嬷嬷自然对邱家的小姐万分恭敬,看灵芝的眼光则是多了几分复杂。现在全京城上下议论得最多的就是邱府小姐与太子府上的那位灵芝姑娘了。 一个名门之后,第一闺阁千金,又是前太子未婚妻子。 一个来历不明,不求名分居住在太子府中,倒是与墨泫走过了最为沉抑的一段时间,看称得上患难与共了,只是身份难登大雅。 在这样两个身份都存在非议的那女子身上,却偏偏又与当朝太子扯不开关系。 邱剪容本来在府上的身份因为墨廷被贬之后,必定一落千丈的,但是看似又与墨泫有起死回生的意思,故而这个名门的嫡长女还是嫡长女,该有的殊荣还是有的。 灵芝站在这府门前面看邱剪容被接进府里去,整个朱门前就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里,有风吹送而过,拂起他的秀发,那莹莹如玉的脸上也夹杂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明的苦涩味道。 转身她双手负在身后,绣鞋迈开了步子轻盈的踏在青石街上,她一时不想回太子府上去,墨泫那个人冷冰冰的,自从狼谷回来之后说话又老是怪怪的,灵芝难道自己出门一趟,今日又和邱剪容逛了大半个京畿市井,心情也十分的舒畅。 而今看街道上华灯初上,夜幕降临了。 满目的琳琅更是让人应接不暇,夜市上了。 灵芝独自一人穿街走巷,这里买点胭脂水粉,那里来根冰糖葫芦,玩的不亦乐乎,平时没有发觉这人间的繁华之地,竟然也有这诸多的好玩。 在杂耍团边上,灵芝连声叫好,在经过一番拥堵,灵芝被人群挤出长街外,笑了几声之后,灵芝拍拍自己的双手,“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的话墨泫该出来找人了。”她呢哝着说。 在经过前面花街时,灵芝原本不在意的眼神此刻却被一道熟悉的身影给勾引了去,她歪斜着头看着进入前方妓楼的人影,轻哼了一声,“假道士,六根不清不净,还来这里寻花问柳。” 她所看到的,正是那燕南征。 在经过狼谷那一战之后,灵芝彻底对这个人的劣根性有了一番痛彻的认知,在危险的面前,这个臭道士绝对是会将人给卖了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说的就是燕南征这种人了。 她想着,“我和墨泫都差点死在他手中,他还有脸继续在此地招摇撞骗,看我不痛扁他一顿?”灵芝想着,也忘了还要回太子府的事,转头朝妓楼方向去。 她刚想入那烟花丛,却被老鸨给挡在前方,提了出来。 老鸨让周边的风流男子进去,却对灵芝横眉一冷,“姑娘,我看你穿戴也是不俗,怕不是到此来卖身的吧?”老鸨扬着手中的丝巾,悻悻然的道。 “卖身!”灵芝先是一愣,随后啐了一口,“谁来卖身了?我是来此地找人,我刚看到……” “姑娘,小郎君新婚燕尔便来此寻欢作乐?”老鸨再度堵住了灵芝想要上前的脚步,眼眸中带着一丝鄙夷之色,“你就该在家中管教管教,莫要来我这里吵吵,再说了男人嘛玩完了自然就回去,你来此闹也无益。”说完,老鸨扬起声来高喊了一句,“慢走,不送。” 在老鸨这一句话说完后,就有几个打手从边上走来,横在了灵芝跟前。老鸨每天对付这等前来找郎君的女人多了去,自然知道该怎么应付。 只是灵芝哪里会将这些人看在眼里,更何况…… “谁说我来找郎君,那厮,我嫌他恶心呢!”灵芝不忿的道,努了努嘴,正想着再度混进这妓楼里去,可是那横在前面的打手也并非吃素的,正当场面触碰开来的时候,灵芝只觉得身后被人一提,力道甚大,将她整个人拉提的往后连退了两步余。 她一侧首看去,正想发作之时,在见到来人这抹红色身影时,也发作不起来了,“是你?” 灵芝是真被震惊到了,心忽然也紧肃了起来,看着眼前红衣男子,金刀在刀鞘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只有那一身火红色的衣裳十分惹眼,不是那妖狼首领赤粼,又是谁耶?! 他,他,他……他不是,葬身狼谷的火海了吗?为何又在此地重现? 灵芝的心忽然划过一抹不好,狼人天性暴戾残虐,岂能就此干休?只怕是烽烟又要再度燃起,莫看此时京畿中盛世烟云,但是在见到赤粼出现眼前的这一刻,灵芝便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当时在狼谷中与赤粼对手交战,两军对垒,泾渭分明,灵芝则是不曾在意过他,但是现在近在咫尺时,却是细细的看清了他的容貌。 刚毅有棱角,眉目间邪魅狂狷,那眉毛间有淡淡的棕色,星目疏离,却又含着三分狂傲。 赤粼自然是没有想到灵芝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心思早已经百转千回,甚至早戒备了起来,他倒是轻松得很,只将她将宠物一般的牵提着,“我带侍女前来此寻欢作乐,谁敢阻拦?” “侍女……”灵芝差点没将自己舌头咬到,心中的戒备也在他此刻的言谈下抹淡了些,“我……” 赤粼侧首看着灵芝,道:“与我进院去,谁敢拦你?”他说着的时候,伸出一手将她的腮边一划,那轻佻的感觉,却让灵芝过分的难受。 灵芝知道此人危险至极,此刻出现在京畿中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也不知道墨泫知不知道妖狼进京了?灵芝又犹豫着,此时如果自己走开去通报墨泫的话,无人看着妖狼,会出什么样的事,谁也预料不准。 京畿中多百姓,妖狼如若狂肆张扬起来的话,只怕会伤及无辜。 如此一想,灵芝倒也确定了心思,仰头笑,道:“好呀,恭敬不如从命,我与你一起逛逛这人间的青楼,领略一番盛世的繁华与醉生梦死。” 灵芝想到,青楼中还有那个假道士,他虽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关键时刻……也还是能当个跑腿的使使。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卿卿 灵芝有赤粼带着,老鸨自然不敢为难,只是打量灵芝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狐疑,这当中的关系有些难以琢磨,只是来者是客,青楼之地,只要大爷肯进,姑娘自是使尽浑身解数前来服侍。 “见到我,你是不是很惊喜呀?”赤粼拉着灵芝进了这琼楼中,轻声的在她耳边问道,但是语气却是异常的严肃,他可并不能忘记狼谷中那场大火连烧了几天,死伤在谷中的族人不计其数。 “惊倒是惊,喜却全无半分,你真是命大呀,逃了一命还不知足,非要进京城来,要是让墨泫知道了,非往死里围剿了不可。”灵芝悻悻然的说。 眼前迷雾缭绕,四处飘散着五石散的味道,让人闻之上瘾,京城中不少富家公子都好这玩意。但是灵芝受过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这种人间催使欲望的东西于她而言不过就是污浊之气,她不禁将手掩在自己的鼻息下,眉心微皱。 狼人却不然。 身侧有姑娘轻纱微动,身姿妙曼的朝着赤粼的身上挨了过来,宛若无骨,娇娇声音犹如蜜糖一般的甜人,“官人,如此温柔乡,再这般不解风情,可就白白误了这大好的年华……” 灵芝看得直愣,但见这青楼中的姑娘,娇媚到就是灵芝身为女子都忍不住为之心动,再看那身子挨靠在赤粼的身上时,蛇腰轻扭,眉目含情,自然说得上是千分娇媚,万点风流。 赤粼闭上了眼,鼻尖自女子的脸颊上一嗅,慢慢的往下游移,最终落在了她的胸脯上,如果不是因为灵芝知道这妖狼人是第一次进京,她定然会以为赤粼就是这青楼中的常客,拈花惹草,驾轻就熟。 “香,”赤粼大赞了一句,睁开眼的时候却是将手紧握在她的腰肢上,用力一捏,姑娘吃痛的神情一阵难看,但听得赤粼又说:“可是,太腻了,终究不如天生灵气浑然天生的好。”说罢,就将那满怀的温香软玉一推而去。 姑娘吃了瘪,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一双眼含嗔的看着赤粼,但是可观看不上她,自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只是刚才赤粼的话让灵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天生灵气,浑然天成?” 灵芝犹然在暗自嘀咕着呢,又见赤粼伸出手来将灵芝豁的一拉,倒是将她拉了个满怀,“如你这般,正正的好!” 赤粼抱他在怀,笑得张扬,灵芝奋力的用手要推开这个狂妄的男人,可是却是力道不如他,怎么都推不开来。灵芝心里一怒,横眉一冷,声音更是低沉下了三分,“别逼我动手……” 虽说是威胁之言,但是灵芝在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已经出手了,一掌凌厉带风,直接朝赤粼面门劈砍过去。然而赤粼却更快她一步,另外一手接下了她这一掌。 “卿卿,如此风月之所,这么粗暴可不好,大煞风景。”赤粼悠悠说道。 只是赤粼的话刚出,灵芝又抬起一脚一个后踢,倒是让赤粼措手不及,为避开灵芝这一脚只好将她给松开,连退了两步。 灵芝正色望他,眼中神情凛然,轻哼了一声,高抬着下巴道:“我看你千里迢迢来到京畿,不单单是为了来此寻花问柳罢?”说后,灵芝山下大量了他,赤粼依旧是赤粼,狂妄如斯,衣衫似火,如此装扮莫说是来此青楼人流聚集之地了,就是走在寻常街上,想必都十分显眼吧。 “你冒此大险来京畿,难道就不怕有什么危险?还是说,你另有图谋?”这点,就是灵芝想不通的地方了。 妖狼人要打,必定是大举进攻,那时必然是烽火连天,再度生灵涂炭。可绝对不是像现在赤粼这样偷偷摸摸的进京来,这不像他们妖狼人的行事风格。 若非如此的话,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赤粼别有目的。 赤粼伸手一出,捋着自己的发,轻佻如斯,但将眼神肆无忌惮的落在眼前女子身上,但是又狂妄如许,不将这京畿中的一切放在眼里,“我即便孤身前来,你们也未必奈何得了我,小美人这么关心我,难道是……对我动情!” “啊呸!”灵芝差点闪到自己的舌头。 就在他俩还在言语的时候,老鸨已经再度摇曳着身姿上前来了,“客官,敢是刚才的花魁不如意么?”老鸨见赤粼气度不凡,腰间一柄金刀更非凡物,心下便想吃定这个冤大头,故而又转了语气,谄媚道:“一般货色不入流,那就看看我这楼中的花魁牡丹吧!” 说完,老鸨自楼上喊了一句,“牡丹,替我下来招呼这位爷!”手中丝绢一招,红袖翩跹,脂粉味浓。 在这一声招呼声出的时候,但见从那边楼梯上款款走下来一位粉衫美人,一手轻执轻罗小扇,一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手上丹蔻鲜艳如血,一步步走来,摇曳生姿,步步生莲,那眉目含烟,又似远天皓月烟波缭绕,真不愧为一楼花魁,是有让普天下男人颠倒的本事。 灵芝再度惊愕了住,看着这美人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要说刚才前来招呼赤粼的女子已然是绝色了,现在这位花魁更是如画中仙子一般,沦落在青楼这等烟花之地,就连灵芝都惋惜不已。 赤粼倒是转身,饶有意思的看着那个走下楼梯来的花魁。 老鸨见赤粼也看呆了的时候,她掩嘴一笑,悠悠上前问:“爷,这位该入您眼了吧?” 赤粼勾起一抹笑,眼中有着玩味的意思,让人看不懂,他也不言语,就只是将一只手握在自己腰间的刀柄上。 灵芝只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皱着娥眉,道了一句,“有杀气……” 在她话语喊出来的那一刻,只见到赤粼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金刀,但见金色刀影连砍了两刀,一刀在那老鸨的头上,一刀砍过那刚刚走下楼梯的花魁子颈部上。 见血封喉…… 出手快很准,利落之余,又毫无情面可见。 金刀被赤粼再度收回鞘中,他轻嗤了一句,“大爷,不是来玩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问道 咔、咔…… 两刀,杀了老鸨和花魁,出手利落,金刀回鞘,这过程件事让人瞠目结舌又难以想象,所有人都愣了下来,包括灵芝也是,指着眼前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你……杀了她们?”灵芝大叫出声。 青楼中一下子也陷入了恐慌之中,原本的纸醉金迷,顿时变成了惊慌失措,纷纷往外逃。 灵芝大怒:“你休想逃。”在说完之后,再度朝着赤粼出手,只是虚掌凌空而去,手刀根本就奈何不了赤粼半分,反而是在他三两下的躲闪,灵芝被他给逗得前后不着边。 正当灵芝掌心泛着灵气的时候,从楼上栏杆上只见到燕南征那衣衫凌乱的身影,朝着楼下大堂处高声喊来:“谁呢,吵吵个不停,还怎么找乐子啊?”在一边喊着的时候,一边将身子往栏杆下倾斜去的时候,发现这大堂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随后,当燕南征的眼光触及到赤粼的时候,差点没将自己吓得从栏杆上翻滚下来,幸而用手扶住,“狼,狼……妖狼人还没死绝?”他惊呼了一声出来。 也就刚好在燕南征撑着手要往回缩的时候,赤粼已经先他一步了,脚尖一个点地已经翻上了那二楼的栏杆边上,虎爪将燕南征的衣衫前襟给一揪,就这样原本幸免于翻滚下来的燕南征被赤粼活生生的从上面给揪了下来,在赤粼足底落地的时候,顺手将手上的燕南征一扔,整个人扔在了地上。 “哇呀!”一声怪叫,燕南征狼嚎了出来。 “找的就是你了,没想到这么巧。”赤粼冷冽道,唇边带着一抹嗜血的笑,将脚踩在他的心口上,“酒囊饭袋,门下有你这样的弟子,你祖先神机妙算也没算出来吗?” 燕南征胸口一痛,嗷嗷的大叫了出来。 “你放开他,火烧狼谷的事也跟他没多大关系。”灵芝开口阻止了赤粼。 虽说灵芝平时看不惯这个臭道士,又是个见风两面倒的货色,但是毕竟也是一条生命,要是这么死在赤粼的手上的话,也是在可惜。 “狼谷之仇,我自然会找人报,但是今天我找的就是这个道士。”说罢,赤粼将这燕南征弯腰一提,将燕南征整个人一掠而起,竟是快速朝着青楼之外跑去。 这里太过招摇,不是说话场所。 赤粼提着燕南征往外面去,只给这堂中的灵芝留下了一句,“小美人,给你的情郎捎一句话,那把火我会还给他的……” 声音已经出了妓楼外了,灵芝赶忙追了上去。 外面夜幕已深,繁星点点,灯火璀璨,但只见到长街上已经被守卫军给守死了,守卫军伫立的身影在灯影下憧憧,就是墨泫也亲自出动,率领着守卫军前来将这长街上百姓疏散,将这妓楼给封锁住,就是为了抓赤粼。 当墨泫听到韩骁来报,描述的在京中掀起风波的男子特征时,他的心也沉了下去,真没想到那一场大火居然烧不死妖狼人。 野火烧不尽,后患无穷。 墨泫亲自率兵前来全城搜寻,天子脚下,如果妖狼人再做出什么样的举动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没想到此时赤粼竟然手上拽着人质,身后还……灵芝跟着跑了出来。 赤粼泡出来的脚步也停了下来,悻然的笑着,将手握在自己腰间的刀柄上,“冤家路窄啊!”他说罢,将腰间的金刀一抽,一手拽着那个假道士,一手挥霍金刀大杀四方。 “我,殿下救救我呀!”燕南征在此混乱中失声大喊。 但是,赤粼此番却是为了找他,更何况此时满城戒备,赤粼也不恋战,拖着他边杀边往城外的方向去,在前方杀出一条血路之后,赤粼抢过一匹马,先将燕南征给扔上马背,而后自己也翻身纵马出城。 一骑绝尘,红衣在马上异常的显目,一路直奔城外,只余下燕南征那高呼的叫喊声,十分凄厉。 墨泫早是命人在城门口守住,只是在他率兵赶到的时候,城门口也是一片狼藉,他登上城门时,远处阡陌上,那红衣男子骏马驰骋的身影还依稀能见。 墨泫登在城门上,随手挽弓,从城楼的箭筒上摸出羽箭,朝着那运去的身影一射……羽箭破风,快速旋转着的银蜡箭头直冲那抹身影而去…… 箭头破来了夜,凛冽着刺入赤粼的后背时,但只见得赤粼是头也不回,依旧一手持着缰绳策马奔腾,另外一手却是横起金刀朝着身后凌空一砍,正好砍在了射来的箭上。 羽箭被砍落地上,一分为二,骏马也趁此疾驰,没入那深沉的夜色中。 墨泫在城楼上喝令了一声,“全城戒备,韩骁带人出城搜寻妖狼人踪迹,我进宫面圣。”他将手中长弓一扔,扔给了身侧将士,赶忙下完了命令转身下了城楼。 踏上这街道上的时候,璀璨街灯还在夜色中闪耀着,但是街上此时却不敢有人出来,百姓皆都各自躲在家中,墨泫让人牵来骏马,一脚踩在铁蹬上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刚才,灵芝也在这里的?” 他四下张望去,却没有见到灵芝的踪影。 但是刚才在追杀赤粼的时候也没见到灵芝,所以墨泫也并没有过分担心,现在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此事奏请父皇,妖狼人现身京城,这就说明了他们很有可能死灰复燃。 墨泫策马进宫了,城中进入了戒备状态。 在这深夜中,幽幽山道上但见红衣男子纵马驰得远了,身后京城中的将士根本就追不上来。 只是,在这深幽的夜色下,有一道难以觉察的绿色踪影,竟是追寻着骏马铁蹄的踪迹一路跟踪,遥遥随在他们的后边,无人察觉。 赤粼将燕南征带到此处,见山谷幽深,杳无人迹,心下也没有忌惮,兀自收紧了缰绳停下马蹄,随手将燕南征从马上扔了下来,“哇”的一声,燕南征怪叫出来,一身凌乱的在地上打滚,“快把我摔死了,我……我哪里招惹你了,烧狼谷的又不是我,抓我也不能报仇呀……” 赤粼也下了马,走近燕南征身边,居高临下,身影背着月色罩在燕南征的身上,森森凛凛的,燕南征害怕得收住了嘴。 赤粼道:“抓你,自然有用。” “能,能有什么……用?”燕南征缩成一团,朝着身后的古树靠去,深怕妖狼一个发怒,像在妓楼里砍老鸨花魁一样劈了自己。 他想,自己一定是流年不利,才会频频惹上这些麻烦。 赤粼这次却很认真回答了燕南征的话,“问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绿影仙踪 “问道?”燕南征愣了一下,蜷在树干边上有些诧异,张开的嘴巴干涩的舔了一舔,“那个……我不明白,问何方道?我……我,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个浑水摸鱼的,这身行头都是蒙来的,皇帝赐我的,我不当这个除妖师不行啊!” “还有,就是去攻打狼谷那一次,是那个灵芝妖硬拉着我去的,我可什么都没做,你不能迁怒于我。”燕南征此刻只想尽快撇清关系,在如墨的夜色中,他整个人蜷在树干边上,既害怕又奋力辩驳的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赤粼就一直站在那里,眯着那冷漠的双眸定定的望着他,任凭他稀里哗啦的说个不停,他将手在耳朵里掏了掏,心里也大概对这个道士有了一番见解。 只见燕南征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赤粼的耐性也用光了,干脆将金刀一抽,横在了他的跟前,问:“说完了没?” “说,说完了。”金刀之下,燕南征只好乖乖闭嘴,他想往后缩去,但是也再没有后路了。 赤粼可算是满意了,将金刀收回来豁的一转手腕,刀尖朝下,刀刃刺入土地,入土三分。而后双手环在胸前,审视着眼前的道人,“人间皇帝不会轻易封除妖师的,你这厮没有什么能耐,靠坑蒙拐骗也未必能到这种地步。” 燕南征咽了咽口水,有些想要反驳,可是却又不敢多说什么,这能讷讷的道:“先祖,先祖乃是元道子,开国有功,有银锏为证。” 这一点燕南征是比谁都清楚的,皇帝封他为除妖师有更大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先祖的缘故,哪怕他能耐平平,哪怕他身无寸功,但是元道子当年功劳天大,功德碑上是明确记载的,平妖,建国,修皇陵,筑龙脉,而后两袖清风而去,这些都是先祖的功绩。 所以哪怕燕南征有再多的不是,毕竟他是元道子的后人,也当该沐皇恩。 赤粼垂眸了下去,自然也是再没有更多的异议,只是在思循了好一会儿却是悻悻然的笑了起来,言语也带着三分嘲讽三分戏谑,“想当年你的先祖那般神仙人物,将我妖狼族赶入北寒之地,封于苦地数百年,没想到他的继承竟然是这般的窝囊,天亡尔等。” 燕南征想要辩驳,但是眼下妖狼人凶残在前,他想了想,还是小命要紧,便不再开口。 “我问你,当年你先祖封印我族人,是以何手段,才能将我们镇压数百年?”这便是赤粼此行的最终目的。 人间皇室已经换了新的储君,新储君还是自己的老对手,赤粼几乎可以断定等到他登基的话必定是会对妖狼人再度穷追猛打,赶尽杀绝的。 他便只能在此之前进京,将当年的致命点打探清楚,不然的话很难保证会否再重复数百年前的覆辙。 那苦寒之地啊!锥心刺骨的地方,每日受的煎熬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忍受,他们既然出来了,又岂会再回去?所以他必须搞清楚这么多年来,他们是怎么做到这等封印的。 唯一能解答的,便是当年封印妖狼的元道子后人,眼前的这个窝囊道士。 燕南征一个姿势窝得久了,有些麻木,他动了动自己的身子,道:“这个,我倒是知道的,先祖筑皇陵、修龙脉以保景国国祚昌盛,龙脉镇压着的,便是遥遥北寒,龙脉在你们是……是没戏的。” 他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忽然意识到盯着自己的那个人的目光冰冷了下来,他又不敢开口了。 赤粼也是盯了他许久,盯到燕南征觉得自己全身发毛的时候,燕南征忍不住开口问:“我,我都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你了,能放我走了吗?”他目前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了。 可是,赤粼还是依旧盯着他看,也并不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只见妖狼首领顺手朝着边上插在地上的金刀一摸,手掌紧紧握在了刀柄上,一抽,刀锋离了地面,依旧的寒锋四溢,杀意陡然。 赤粼说:“虽说你看似酒囊饭袋,但是毕竟乃是元道子后人,前仇旧怨,我也绝不会留着一个隐患再次来封印我狼族之人的,所以……”赤粼豁然站起,双手紧握着金刀刀柄一砍而下,“受死吧!” “你你,你误会了,我根本不是……”燕南征退避无路,眼见着金光一闪,和着山风而至是致命的冰冷,刀锋朝着他头上天灵砍去的时候,但见夜色中一道绿色踪影倏忽间飞来。 绿影仙踪,缠绕住这金刀的锋口,适时的抵挡住了金刀砍下燕南征的脑袋,这一刻,千钧一发,就是那燕南征都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居然还能生还。 他难以置信的睁开自己的双眼,只见头上道髻被砍乱了,头发凌乱的垂覆下来,可是自己还是好好的,他当下欣喜不已。 再看那赤粼,只见到金刀被绿影缠绕着,那抹灵气像是有千钧力道一样的将刀锋给往边上侧去,还听见灵芝那着急的声音吼了燕南征一句,“呆子,还愣着做什么?” 燕南征如梦惊醒,赶紧连滚带爬的跑开,顺着来时的山路一路狂奔而去。 但见赤粼被灵芝所幻化的那抹灵气给纠缠不已,一怒之下将金刀朝着燕南征所跑去的方向一扔过去,金刀正好插在燕南征面前的脚下,若是再往前一步,定然是难以活命了。 不得已,燕南征只好停下了脚步,讷讷的回首看着那妖狼首领,一身红衣被风吹得翩飞不已,在夜色之中红衣墨发,无尽的张狂,也有无尽的自信,“想从我手上逃脱,你还没那能耐。” “他无那能耐,那我呢?”娇俏的女声响起,那抹绿意自金刀刀锋上缠绕了几圈,最后凌空飞起,在夜色中绕了几圈,最后绿色的光影之中,灵芝双手负在身后,且娇且俏的站在当处,盈盈笑意,自然是有绝对的自信面对眼前的妖狼人。 赤粼饶有意味的看着眼前的绿衣女子,一身的灵韵骨,看得他是忽然法子肺腑的一笑,“你?我倒是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置你了?” 说罢,赤粼的身影快速的闪移,又至那金刀的边上,挥霍起那金刀,横在了燕南征的跟前,“小美人,你我可真是缘分不浅,何不随我一同离京得了?” “大,大王饶命啊!”燕南征一脸哭相,“她跟你走可以,你就放过小的吧!” 第一百六十章 隐约可见龙 “你……”灵芝对燕南征简直无语,她千辛万苦一路跟随过来,刚才还救了他一命,这才一转头,他倒戈倒得比谁还快,但是灵芝也认了,燕南征是什么样的货色,她岂能不知道? 她这一路跟随过来,无非就是为了给墨泫他们留下踪迹,不然赤粼要是真的在京畿中大闹一场的话,那后果也是难以想象的。 “我不与你一般计较,你留着你的小命罢!”灵芝最后对燕南征说,灵眸一转,又转到了赤粼的身上去,“妖狼有幸逃过一劫,就该好好的呆着,你倒好,孤身一人进京,就不怕死在这里?” 赤粼将金刀一收,“你在关心我?” 灵芝一翻白眼,这个人的想法似乎也太多了吧? 她说:“你生死与我何关?只不过你若是留在京畿中必定扰出诸多事端来,倒不如早早离开此处,当做没来过?”她双手负在身后,绕着燕南征为中心点踱步,她也坦白道:“横竖此时我奈何不住你,你也奈何不了我,倒不如就此退一步,万事大吉。” 闻言,赤粼却是好笑了起来,对着灵芝说:“你不是妖狼族的人,根本不明白我与凡人之间的仇有多深,数百年封印之苦,如今上苍既然让我们重见天日,那此战就必不可躲,当年妖狼族灭绝不了,今日就活该他们凡人受死。”他愤然一说。 只是,在说此话的时候,却看那燕南征也是个懂得见缝插针的人,趁着灵芝拖住赤粼的时候撒腿就是跑,这次为了避免像刚才那样被他金刀飞来挡住的尴尬,他一边跑还一边跳,更是以蛇形路线的开跑,这看得灵芝频频拧眉。 这人……她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他。 看到燕南征这逃跑的模样,就是连赤粼都有些鄙视,“元道子当年何等的威风,居然传到这一代,真是废了……”赤粼将金刀回鞘,甚至就连觉得自己杀了他都会脏了自己的刀。 “我是听到你在打探他祖师爷的事。”灵芝刺探问,眼神却时不时的瞟向了京城那边的方向去,她一路跟随过来,是路上留下了灵气指引的,无论是墨泫也好,韩骁也罢,在看到的话应当会认出来才对。 只是现在过了这么久,都还没见来人,灵芝的心里不禁也有些着急了起来。 赤粼仿佛也看出了灵芝的心思,“你在拖延时间?”他说道,又顺着灵芝的方向回望了过去,“你在等人过来?”赤粼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骤然一怒,对灵芝的神情也带着失望,“枉我那么信任你,一介凡人,就值得你那么上心吗?” 说道,赤粼却是转身就往竟是那边的方向去,看这样子怕是恼怒不已,准备回京畿中再大肆一闹。 灵芝见状一惊,上前想要拦住他,但是赤粼却是怒将金刀带着刀鞘朝着灵芝那边一挥而去,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 赤粼嘲讽一笑,“我真是该死,从北城一战我就该看清楚了,你的阵营是在景国那边,亏我还一直认为你是妖怪,不会与凡人同一阵线,现在看来,我错了。”他说道,愤然的盯着灵芝看了许久。 他的眼中有恼怒,也有失望,更有一抹醋味…… 灵芝甚至不明白,他何来这么大的怒意,她说道:“我从头至尾都是来凡间渡劫的,我的劫在墨泫身上,自然是跟随于他,我和你也素无冤仇,所以我劝你离开京城,你孤身作战,再骁勇又能如何?” 天下脚下,灵芝不信赤粼能全身而退。 赤粼的神情依旧复杂,紧紧的盯着眼前的灵芝,“真是信了你的邪。”他愤然一说,随后甩袖离去。 见鬼了才会对这个小妖精念念不忘,他身侧不乏深解风情的崔沫雪,却偏偏对这么一个小妖精魂牵梦绕,真是疯了他。 灵芝见他又甩袖而走,这神情一变再变,她也实在是琢磨不透他的心究竟在想些什么,更是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阻止他前去,只能将脚步跟随在他身后。 “喂,我在前面留下了痕迹,墨泫看到的话定然会带兵杀过来,你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只要你们妖狼族不再荼毒苍生的话,就能止住干戈,这有何不好?” 灵芝在他身后不停的叫着,可是赤粼却一直往前方走去。 就在灵芝以为叫不住他的时候,赤粼的脚步却停了下来,他回首望了灵芝一下,而后伸出手来,直向了京畿后边那座巍峨大山,那边是望京山的位置。 在夜色下,望京山深沉的坐落在京畿后面,从这里看去,整座皇城几乎全部都笼罩在望京山的福荫中,延绵数百年,国祚长隆。 灵芝炸了眨眼,才道:“那处……望京山。” “望京山,”赤粼沉吟了下来,再度回眸看向那边,“正落于皇城后方,此地遥遥而望可隐约可见龙……”如此沉吟了一下,赤粼虽说是不懂得堪舆之术,但是望京山风水天下独一无二,钟灵毓秀,使人一看就知道此处定然非凡。 故而,赤粼几乎是可以一眼就确定,“那道士所说的龙脉之地,照此山脉寻,定能找见。” 说罢,赤粼就要往望京山的方向去,灵芝见状那还得了,赶紧上前去,“你寻龙脉也奈何不了,龙脉天生领地,并非你我能进之地,更何况……”灵芝越说越没底气。 她也忽然明白了赤粼此来目的,如果他将龙脉摧毁的话,景国气运一尽,必定烽烟四起,生灵涂炭,到时候景国生死存亡都难以定论了,这就是赤粼想要的结果。 他此来,却是为了龙脉宝地。 灵芝居然后知后觉,他问道于燕南征,也正是为此。 “你拦不住我。”赤粼勾唇一笑,继而继续朝着望京山那边的方向去。 灵芝见根本就言语劝说不住他,干脆出手,指尖灵气一散,宛如长剑一般凭空射出,绿影翩然,却凛冽如刀,这一道灵气射去,她怕是得独自一人面对赤粼了。 然而,赤粼上望京之心已定。 第一百六十一章 长蛇 夜色,无比的沉寂,循着这依稀月色照打,天地一片澄明。 在这澄明静逸当中,从郊外处一路狂奔着回京城的燕南征成了这里唯一的躁动与声响。 前面,就是京畿皇城了,他一路跑来就只是为了进皇城中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只是他这一路狂奔,因为着急和害怕的原因,竟然没有发觉在这郊外的离离荒草边,有无数的萤火虫集结成堆,竟像是指引的一般一路指引着朝向一个方向去。 那是灵芝一路留下的痕迹,指引着墨泫的人一路寻找他们的踪迹的,只是燕南征这人急功近利,又贪生怕死,自然是忽略了灵芝的苦心,一路只知狂奔,未曾觉察。 前面,从皇城方向处巡防军在韩骁的带领下,却是一路朝着这边而来,浩浩荡荡的兵马,可见此次对妖狼人进京的重视了。 毕竟,北城那一战归来之后,无论是谁都亲眼见到了妖狼人的战斗力,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如果妖狼人无声进入京畿的话,那么到时候掀起的波浪那就大了。 韩骁奉了墨泫之命出城来搜,一路上见到那些荧光自然是疑心不已,但是后来转念一想,此事也过于蹊跷,蓦地又想起在妓楼前有见到灵芝的身影,只是后来混乱就没有在意。 按照灵芝的性格,这种事情她应当会插手的才对。 如此想来,韩骁便跟随着这一路的萤火虫踪迹前去,却没想到在这半路上见到了远远狂奔而来的燕南征,韩骁收住了缰绳,命身后军士一停,身在马上,问燕南征,“你脱险了?”韩骁将眼光朝着前面萤火虫方向望去,荧光犹如铺开的一条路,指引着韩骁带人前去。 燕南征见到韩骁前来,也像是在深海中游了许久终于找到登陆的地方了,瞬时狂喜不已,道:“韩将军,韩将军我可算是等到你来了,我千辛万苦,千辛万苦才撇下那妖狼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了身后的方向。 那方向,正好与灵芝留下来的荧光一道吻合。 燕南征此时回首一看的时候才发现了这条路,不禁愣了一下,原本想要说的话也停了下来。 “妖狼人果真在那边?”韩骁闻言,全身的热血也不禁沸腾了起来,又问:“灵芝姑娘可也在那边?” 燕南征点了点头,“在,在是在的……”他也支支吾吾了起来,总不好意思说他自己一人逃离了魔爪,将灵芝一介女流丢在了妖狼人身边吧! 这样说出去,他除妖师颜面何存? 韩骁也知道没去仔细寻思这一点,得知了灵芝的下落之后,垂首对燕南征说:“如此,你随我一同去,救下灵芝姑娘之后,再一同收伏妖狼。”说完,韩骁策动骏马,驱驰过燕南征身边的时候,顺手将他一拎,就这么给拎上了马背上,带着好不容易逃脱出来的燕南征又折返了回去。 “我……我才逃跑的啊!”燕南征极其不情愿的大声喊着,他是打死都不愿意再回去的。 但是韩骁却是没将心思放在他身上,此时他所想的几乎是和灵芝是相吻合的,妖狼人此事绝对不能在京畿里形成大波浪,不然的话,以妖狼人嗜血嗜杀的本性,京畿定然是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所以不管燕南征是个什么样的想法,都无关紧要。 ………… 却说灵芝与赤粼这边,二人倒是胶着不已。 只是,赤粼也震惊于自己对灵芝的手下留情,原本在金刀与她对峙时候,有好几次机会能将她给一刀毙命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何,他下不了手。 于是就这么不前不后的胶着着。 直到身后韩骁带人赶到,兵马经此前来的声音,铁蹄哒哒踏破了这夜空的静寂,将这眼前正在胶着中的两人给打断。 “灵芝姑娘。”韩骁远远前来,带着身后将士狂奔至此,至灵芝跟前的时候,韩骁身后的其他士兵也呈扇形打开,将赤粼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赤粼扫视了一圈这些士兵,“凭你们,也想困住我?”他不屑的笑了起来,轻抚着手中的金刀,“来再多的人,也不过是用来喂我的金刀罢了。” 说罢,长刀横去,夜色之中凌空几道金色踪影,挥霍一去,来回之间刀光血影,所过之处一片狼藉,红衣得如同鬼魅,骁勇善战的妖狼人更是对战斗有别样的痴迷,浑身的血液仿佛能跟随着战斗一同沸腾,至死方休。 韩骁将燕南征丢下马背,也兀自策马上前去,挥起手中长刀便是劈砍过去。 只不过,在韩骁将长刀劈砍过去的时候,正与赤粼那把金刀刀刃对砍,电光火石之间,一声兵器交击的声响领空而起,显得十分的刺耳,也十分的突出,随着骏马疾驰一过的时候,韩骁手中的长刀也不敌韩骁手里的金刀。 银白的刀刃一分为二的,刀刃被劈砍得掉落在了地上,韩骁只能策马掉头而走。 妖狼的金刀确实非寻常凡物,韩骁手中的兵器乃是军营中上品了,尚且不能一敌,韩骁发誓,回去定然要寻人锻造一把更好的兵器出来。 他在手中长刀被金刀砍断的时候,重新抽出悬挂在鞍马边上的砍刀,再次冲锋陷阵进去。 士兵的阵势形来回包围趋势,里三层、外三层,赤粼只能以一相抵,霍霍手中刀,一层杀出一层,竟然也使得韩骁觉得尤为吃力。 夜色中,士兵如长龙来回圈首,呈长蛇之阵将敌人包围在最中间,却又一层一层的被金刀所破,原本还以为韩骁能用手上兵马将赤粼给困死,但是似乎每个人都低估了妖狼人的战斗力。 眼下战局,谁胜谁负,还未见分晓呢! 唯有那个被强行又带回来的除妖师燕南征,在一旁连忙找个地方躲藏好自己,还不忘一边叫喊着。 韩骁将燕南征带到这里来,无非就是因为他除妖师的身份,而今在战局之中,韩骁见韩骁只会呐喊而并不出手,他不禁收回马头,冲着燕南征这边喊:“你不是除妖师吗?还在那里做什么?” 面对韩骁从战阵中的质问,燕南征只能悻悻然的假装听不到。 倒是灵芝,此时士兵围剿,她根本就插手不进去,只能冲着一边燕南征那边走去,“你个假道士,除妖没本事,逃跑的本事倒是天下第一。” 燕南征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我这不是在……隔空收妖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踏波 “隔空收妖……”灵芝对燕南征的厚颜无耻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差点都给他跪下顶礼膜拜了,“你这厮,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灵芝也跟着燕南征在这一边暂时没有被波及的地方,她拧着眉心看着眼下的战局,“看这样子,韩骁未必有胜算,赤粼对这长蛇阵一破再破,也不知道韩骁能撑多久?” 她眼下也该想一个万全之策,看如何能减少伤亡,待将妖狼人彻底赶出京畿。 可是眼下单独一个赤粼,又有那么多士兵在,灵芝也想冒险,或许用蔓藤将赤粼先困住再说?她如此想着,正在犹豫着该以哪个方向入手的时候,从京畿那边的方向,又听得兵马赶赴而至的声音。 灵芝诧异的回首看去,忽然眼中一亮。 但见夜色之中,那一抹黑色身影身骑枣色骏马疾驰前来,不是那墨泫,又是何人? 墨泫一人领军,身后军士铁骑沓至,此时看来,那刚毅无双的男儿,手中长枪横去,在半空中一抡,但只闻得那清亮的声音自夜色中传来,“韩骁,左右散开。” 韩骁至那长蛇之中听到这一声,也不回首,与墨泫这么多年来战场上的默契十足,只见到他手势一挥,身旁将士纷纷散开,正好散开了一道,这一道缺口正好让墨泫的兵马驱驰前来。 长戈直指,墨泫之兵直捣黄龙,骑兵万千,竟只为了对付一个妖狼人,这也足见墨泫对赤粼的忌惮,也足见皇帝对这一役的寄望。 赤粼一战再战,韩骁的这边的围攻倒是让他还绰绰有余,但是眼见墨泫此时前来之势,就是赤粼也是觉得心中一沉,金刀沾满血迹,在大杀一片之后竟是将身侧士兵一拉,生生的将这士兵给拉下了马,随之赤粼自己翻身上鞍,这一动作一气呵成,利索干脆。 赤粼驱马作战,更是勇猛无比。 只是,墨泫的人马过来,如果再将他圈住的话,想要再突围未必容易,赤粼顿时下定决心,不与之正面交锋,而是策马扬鞭朝着望京山旁策马去。 “追……”墨泫赶马上前追赶,千骑万骑,突破长夜,一路追着赤粼跑。 林深见鹿,夜深破晓。 赤粼一人一马在这望京山脚下徘徊,本为了龙脉想要上山去,但是身后墨泫的人马追得太急,再加上赤粼又对这望京山不熟,如若进山之后再被困再山中,那便不好了。 如此作想,赤粼调转马头,朝着望京山后面而去。 绕过了望京山的重重阻隔,山的后面便是临滨的茫茫大海,一望无垠,但只见蔚蓝色远衔天际,远不见天,深不见底。 向来听闻,说景国气运临海而生,延绵万里不绝。 赤粼原本是不信的,但是此时驱马至此的时候,正好远天破晓了,厚厚的云层上日轮破晓,那霞光万丈映在这海面上,碧波万顷,让人心中忽然也没了底。 赤粼也一样,饶他骁勇善战,但是在面对这万顷狂波在前的时候,他忽然也怔住了。 “前无去路……”赤粼身骑在骏马之上,忽然喃喃了起来。 此生,他生而为妖狼首领,带领着族人走出北寒之地,一战不挠,哪里惧怕过生死,可是此刻在面对这碧波万顷、一望无垠之际,他居然空洞了起来。 身后,墨泫带领着人马追赶过来的声音已然及近跟前了,赤粼几乎能想到自己如若落在墨泫手里的下场,他一死倒是无所谓,只是从此之后妖狼族无人率领,谁来与之对抗? 如此想着,赤粼再度策马往前。 即便是,前途茫茫。 即便是,瀚海横波。 即便是,碧波……葬我身…… 赤粼也一往无前,哪怕一马直前踏波而去,他生死无悔,赤粼只策马快速前进,并无半点要停下来的样子,反而是坚定前方目标。 “上天定我生死,妖狼人……死不屈服……”赤粼纵声高喊,一身红衣仿佛要着火了似的,随风飘荡而起的衣角远远看去,竟然像是身下骏马突生了一双红翼,竟然直直的朝着海面踏波而去。 “天若不绝我,定与尔等死战到底……”这一声呐喊,余音不绝,随着余波荡漾,竟然真的是如同马生双翼似的,踏波而去。 海上横波,铁蹄踏踏,这一去天涯海角。 墨泫带着人一路追赶,驰骋至这海边的时候,铁骑骏马也不停下,随波踏浪,却无法像赤粼那样在海上踏波远去,只见到墨泫身下的骏马已有一半被海水淹没,一个浪头打了过来,骏马便被打得不再往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抹红影踏波而去。 “天不绝他妖狼……天下,难道真的要烽烟四起了吗?”墨泫追不过去了,没能像赤粼那样骏马踏波的本事,只能望海空叹。 这眼前的场景,也让身后的士兵啧啧惊奇,这往后与妖狼人之战,只怕是更加的艰难了,妖狼人赤粼有了这等神迹般的传说,只怕是后患无穷。 墨泫在这海边驻马了许久许久,直到阳光洒满每一片海水,波光粼粼,有海水浇打前来,但却仍旧无法洗清墨泫此刻心中的震惊。 谁都无法解释眼前的景象,只能如墨泫所说的那样,妖狼人气数未尽。 是啊! 历经了数百年,在北寒之地那样苦毒之地都不曾灭绝的种族,如今再度出来了,怎可能昙花一现,那样岂不是空谈一场? 只怕从当时,那谛听铜兽被燕南征扔下龙脉深渊的时候,打破了龙气的制衡,便决定了妖狼人的崛起,气数……也在不断的改变。 韩骁在侧,他想要开口问墨泫,但是又看到墨泫这般沉重的心思,一时之间韩骁也不敢再开口,只能依旧在马上不动,等待墨泫的下一步指示。 许久了,墨泫才下令,“回城。” 无论如何,今日此时都得向父皇禀报,父皇拨下兵马让他围剿妖狼首领,可是他们千军万马却眼睁睁的看着赤粼一抹红衫,跨马纵横,竟踏马扬波而去。 此事,匪夷所思,却又亲眼所见。 耳畔,但只留下赤粼那狂傲的余音,犹如他踏波而去的那一刻,“天不绝我,定与尔等……死战到底。” 第一百六十三章 唯恐军心乱 墨泫让韩骁先行带人回军营,先点点兵马,看死伤多少,自己则是牵着战马徐徐而行,此事环绕在他心头,始终像是一块大石头,难以落地。 孤身一人,在回去的路上,正好是遇见了灵芝与燕南征同来的身影,燕南征依旧是那样的不情不愿。 灵芝见到墨泫的身影的时候,赶紧迎上前去,“怎么样了,赤粼……可有擒住?”她一开始还是很兴奋的语气,但是在见到墨泫这失意的神情之时,语气却又逐渐的变得落寞了起来。 她一双大眼转了一下,心中似乎隐约猜到了结局,“跑了?” 墨泫不言语。 燕南征在一旁停不下来了,“那么多人都抓不住一个妖狼人,千军万马何用?还不如我一个小道士呢,换做是我的话,我定然打得他……” 燕南征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因为他发觉,似乎灵芝看他的眼光像是带着刀子一样,恨不得将他给千刀万剐了不可,所以,燕南征说到最后只能无疾而终,尽是不满,但是却又不敢再说的样子,有些滑稽。 灵芝看墨泫脸色不善,不禁轻声问:“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只不过是走了一个赤粼,以后再擒就是,可现在墨泫的脸色竟然这般的难看,灵芝的心里也琢磨不透,她根本无法想象此刻墨泫心里的震撼与震惊。 墨泫沉吟了许久,就在灵芝与燕南征以为他还想继续保持沉默的时候,墨泫开口了,“他走了……” “这个我们都知道,瞎子都看得出来。”燕南征不合时宜的开口,但是又被灵芝一瞪,只能又乖乖的闭嘴了。 但见墨泫抬起头来,看着顶上这片茫茫的苍穹,无尽的感慨,也带着无尽的担忧,“真想不到,他竟真能踏马扬波,渡海远去,我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马纵横,扬波远去……” 此乃,一大憾也! “什么?” “什么?” 这下,是灵芝和燕南征同时开口了,皆都是惊诧不已的语气,谁都没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踏马扬波,渡海远去?”灵芝再度重问了一声。 燕南征却一副你开玩笑的样子,大笑了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事,妖狼人没那神通,换做是你也不可能……”燕南征指了指灵芝。 本来是一副揶揄的模样,但是从灵芝身上转到墨泫那深沉得不能再深沉的眸子的时候,他的笑容也忽然僵住了,讷讷不可置信的道:“这,这……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墨泫依旧保持沉默,但是从神情上看,就是一副我像是和你开玩笑的样子吗? 这下,就连燕南征也不敢再笑了。 “匪夷所思。”灵芝不禁惊叹出来,她是没有亲眼见到这场景。 但是从墨泫此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灵芝也不禁惊叹,谁能想象得到那样的场景?难怪墨泫如此。 倒是燕南征,在震惊过后,反而释然了许多,“这也没什么,或许天不亡妖狼人,眼下只怕是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了。” 听闻燕南征这么说,倒是忽然触动了墨泫心中的某一根弦,他忽然跨开步履来揪住了燕南征的衣领,急急道,“你说什么?” 燕南征也被墨泫这个举动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说,说什么了?我只是说妖狼人气数不尽,要,要打仗了嘛!” 闻言,墨泫的手一松,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心中也有许多的忧虑,但是最终的一点他无法释然:“我也正有此担忧,但是,我更加担忧的是另外一点。” 燕南征与灵芝都看着他,安静的聆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闻得墨泫说:“无数将士亲眼见到赤粼踏波远去,这样的情景无论我如何独杜绝,相信很快的就会从军营中传开,到时候流言蜚语止不住,军心动摇,如果这个时候再和妖狼人开战的话,胜算……无几。” 军心,这才是墨泫最为担心的一点,不然的话,他的心也不会这么沉重了。 灵芝听后,也沉默了下来。 墨泫是军中好手,他的担忧正中要害,妖狼人此一番逃脱,必定流言四起,这个时候如果与妖狼人一战,时局不利于我。 在沉默之中,灵芝随口道:“管他是不是真的有天襄助,景国龙脉犹在就气数不尽,再说了,他能够天赐神迹,我们难道不能也装神弄鬼一番吗?”灵芝说着,朝着边上的燕南征指了指,说:“看看,装神弄鬼这回事,他不是最在行的吗?就交给他了。” 灵芝将燕南征推到墨泫的眼前,却没想到这一刻,这假道士也有假道士的好处。 燕南征可不依了,“什么装神弄鬼,什么装神弄鬼,会不会说话呢?我那是真材实料,我先祖元道子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就连你们皇帝见到都得礼让三分。” “好好好,既然你家祖师爷元道子那么厉害,那你是否也能再大显身手一番,扬一扬你家祖师爷的门楣?”灵芝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墨泫拧眉看着灵芝,一时不知道灵芝究竟是想干什么,但是也不开口,只是带着狐疑的望着眼前的燕南征。 燕南征果然是个硬货不吃,但是软货照单全收的人,特别是被灵芝这么一番哄抬之下,更是整个人显得飘飘扬的样子,“我若出手,自然是万事皆宜,水到渠成,万事大吉。” 灵芝不禁翻了翻白眼,想要再拉着燕南征说,可是却被墨泫阻止,他将灵芝拉到一边去,小声的道:“灵芝,此人满口胡言又不学无术,再加上他心术不正,临阵倒戈,此人品性皆是下品,不足为伍,我怕你吃他的亏……” 听到墨泫这样形容燕南征,灵芝忍俊不已,但是又是控制不住,最后哈哈大笑了起来,连忙安慰墨泫,“尽管放心,就是要他这些劣根性,不然皇上那边,你又如何交代?”灵芝正经的问墨泫,“你说他踏波而去,皇上就算相信了,你到时候又如何安定三军军心?” 墨泫愣住,不语。 这一点,正是他现在忧心的。 所以,灵芝拍了拍墨泫的手背,道:“所以你放心的交给我,我会让这个臭道士帮你解决这些棘手的事。” 墨泫是不信的,但是灵芝已经劝不住了,转身朝着燕南征而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除妖先锋 也不知道灵芝私底下和燕南征说了什么,一开始他是一阵怪叫,到后来却逐渐的安静了下来,和灵芝像是在认真的商议着什么事,等到商议完成之后,只拍着胸脯保证:“万事保在我身上。” 在回去的途中,墨泫问灵芝与他究竟说些什么,灵芝但且神秘,只对墨泫道:“你尽管与你那父皇实话实说便是,余下的事情就交由他去办了,只不过……你多多担待些就是。” 她怕墨泫到时候忍不住会想揍燕南征,这可就不好了。 灵芝并没有随着他们一起进宫去,墨泫也是半信半疑的态度,当真是信了灵芝的话将燕南征一同带进皇宫里。 昨夜,原本是墨泫十万火急的进宫面圣,调兵遣将的满城围剿妖狼人,而现在在墨泫将赤粼纵马踏波远扬之事禀报去的时候,皇帝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妖狼人策马扬波而去,踏海无踪,逃过了你的围剿?你还有更荒唐的借口吗?” 墨泫立于御书房右侧,在皇帝的怒气下,只得低头下去,道:“此事,三军皆可为证,是儿臣能力不及,请父皇降罪。” 皇帝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信,在众目睽睽下我妖狼人如此荒唐的离去,皇帝就算此时怪罪墨泫也无济于事,“妖狼人进京,只怕不是为了掀起一场风波吧?” 墨泫正为此担忧,“北城一战,儿臣火烧狼谷,原本以为妖狼人重创,再难起风波,谁料贼心不死,眼下我们只怕是得尽快最好准备,以防妖狼人再犯。” 皇帝颔首,对这点却无异议。 墨泫踌躇着,又道:“只是如今军营中多人亲眼见到妖狼人踏波离去,如若军中谣言四起的话,到时候军心涣散不可控,这点……儿臣实在担忧,所以儿臣请命,趁着此刻妖狼人还尚未形成规模大举进攻致之时,我军先行出击。” 唯有先声夺人,最好再首战告捷,这样的话军心才能稳妥下来,不至于被眼前的妖狼给乱了阵脚。 “太子乃是监国,此事留你召手下将领商议。”皇帝老迈的声音在思量了一瞬之后响起,而后则是将眼光转向了一直候在一旁的燕南征身上,“你又来作甚?” 对待燕南征,皇帝此刻亦是有些不冷不热的模样。 当初封他为除妖师,是为了除京中妖物,而接下来北城一战谴他随军出征,可是到头来也寸功不立,但是因为元道子乃是开国功臣,燕南征身为元道子后人,皇帝也不好下令褫夺之前的荣封,所以就任由他这么可有可无的留在京畿中。 而昨晚这妖狼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又与这道人有和干系? 但见燕南征挪开一步,上前躬身作揖道::“启禀皇上,昨夜妖狼人闹得满城风波,正是臣下一力阻挡,这才避免了京畿中血流成河,想那妖狼人天性凶残,在京师中大闹了一场之后无百姓伤亡,这乃是老天眷顾,自然也是在下之功。” 燕南征这一下将所有的功劳全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去,这让墨泫一下子瞠大了双眼看向了他,这也难怪灵芝让他多担待燕南征了,此人当真是厚颜无耻到了一定程度。 昨晚上他吓得从头到尾不见人影,若非是三军将士一力围攻,哪里有这么幸运? 可是,燕南征却越说越是夸大,口若悬河,“……我当时使出了祖师爷的看家本领,银锏之下妖狼人无处逃匿,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啊……”燕南征说着,侧首看到了太子墨泫看自己的眼神,几乎都已经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燕南征才又加了一句,“所幸是与太子等人围攻妖狼,这才保住了京畿中的万千生灵,只是可惜了,妖狼人擅长妖法,踏海扬波而去,这也怪不得太子殿下。” “太子区区凡人,就算有天护佑,也难敌妖狼人那……邪门歪道。”燕南征说到最后,竟是有些义愤填膺了起来,仿佛真的是他一力退了妖狼人那样的遗憾不已。 皇帝想来在燕南征的舌灿莲花之下,早是信了数分了,不禁道:“如此说来,燕卿功不可没。” 墨泫正当想开口阻止燕南征继续胡搅蛮缠,胡诌乱造的时候,燕南征却又正色道:“眼下妖狼人使用妖术逃脱,正如太子殿下所言,只怕是军心有所动摇,臣来时便一直在想,如何压了他这邪术?巩固军心!” 燕南征这下说到点上了,让原本想要开口反驳他的墨泫也一时停顿了下来,继续听他说下去。 “我们景国乃是泱泱大国,岂会怕他这区区妖狼人,他能踏海扬波而去,我自当能请得天神下凡,让三军看看,自古以来邪不压正,攻打妖狼必定马到功成。” 墨泫拧眉,心中也明白了这就是灵芝与他商量下的计策。 他们是想要以乱神之事,好让三军明白,妖狼人有踏波之能,我朝亦有上苍庇佑,这看似荒唐,但是自古以来,穿凿附会却是真的能让军心凝固。 “朕倒是忘了,当年就是元道子助先祖皇帝立下汗马功劳,封印了妖狼一族的。”皇帝深思了好一会儿说道,即便是燕南征口若悬河,夸夸其谈,但是却是不能否认这一点,全天下人皆都颂扬当年元道子高风亮节,而今燕南征乃是元道子后人,由他出面做这些事,确实更加能让人信服。 于是,皇帝便同意了这事,“如此,由太子与将士商议好出征之事,定下出征之事,到时候由你军前做法,让三军将士知晓,妖狼人无以为惧。” 燕南征闻言,嘻嘻的笑了起来,“臣遵命,为我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颔首,略微一笑,道:“朕果真没看错人,你与你祖师爷同样为国为民,与妖狼人对抗到底,不使你在军中无爵无位,朕特此先封你为除妖先锋,听从太子调遣。” “啊……”燕南征这下是怔住了,他是没有料到皇帝居然会这样,“又……又是除妖先锋,我,我……”上一次莫名其妙的就随军出征了,他差点将小命搭在那里。 现在还要再出征妖狼,他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皇帝没有给燕南征推辞的机会,“当年高祖出征,身边随着元道子,而今储君出征,身边随着你这除妖师,也算是美谈一桩,还不速速谢恩?” 燕南征难以再拒,也没那个胆子抗旨,最后只能领旨谢恩。 第一百六十五章 征袍 果真如同墨泫预料的那般,两军对垒的日子不出半个月便到来了,涵关关口抵挡住了妖狼族的进攻,有了上一次北城的前车之鉴,涵关新派去的守将不敢大意。 烽火一旦燃起的时候,大军也即刻拔营出发。 灵芝依旧是扮作小厮跟随在墨泫的身边,只是这一次墨泫贵为太子领军出征,身份不一样,又没有当初出征时候前太子的羁绊,此时的墨泫可谓是如鱼得水。 只不过,还是有一小段插曲。 燕南征说他有办法将摇摆的军心给扶回来,灵芝似乎也跟着他一起胡闹,墨泫本来是想阻止的,奈何就连父皇都允许他随军出征,还封为除妖先锋,这军中上下更是因为他除妖师的身份而多了几分敬佩。 但见出征的前一个时辰,那燕南征就命门下弟子搭起了祭祀台,也不知道穿着那一身道袍在台上振振有词的念些什么,整个军营上下闹得有些躁动的样子。 墨泫几次按捺不下,直接将头盔交给了身旁的军士就要命人将那祭台给拆下来,谁知道接他头盔的人是灵芝,她知道墨泫的意思,一味的阻挠,“出征在即,人心楚楚,你就让他闹一闹也无所谓,你看将士们也都挺好奇的。” “军营重地,那是这样胡闹之所?”墨泫就差点想折返回去,进宫奏请父皇收回成命,让燕南征留守京城了。 灵芝却是笑嘻嘻的,“自古怪力可乱神,你那父皇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能耐,只不过他乃是元道子后人,有这一层身份在,随军出征将士安心,必定认为妖狼族此次必定与数百年前一样难以翻身,再说了,燕南征这人别的不行,唬人还是有本事的,他要能让将士们信他,也是大功一件。” “你就不怕他临阵倒戈,到时候再一次让你我深陷险境?”墨泫略显得恼怒,本想绕过灵芝去处理燕南征这事的,但是墨泫还没跨出步伐,就见到营门口处韩骁带着一人前来,是邱剪容。 秋风扬起的尘埃飞扬,连眼迷离,她仅簪一支玉簪,便素步前来,肩上披风的流苏随着步伐晃动,摇曳生姿。 不知怎么的,墨泫看到她的时候眼光瞟向了别处,正好又对上了边上灵芝的目光,他愣了一下之后,则又是收回了之前的不耐烦。 灵芝无非是看邱剪容还不死心,成仙之望还在,所以才肯继续留在自己身边,而墨泫也装作有意无意的让邱剪容进府叙旧,借此来挽留住灵芝,哪怕让她多留一日也是好的。 但是,现在秋风尘埃卷起,这一片风尘勾起前尘往事,早已经是如风飘扬过去了,但是邱剪容却眼角含春,朱唇带笑,她是真的还想再续前缘。 看到她如此模样,墨泫忽然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利用邱剪容,是否太过分了些? 都说玉手系征袍,心上存此人,不管是凯旋而归,还是马革裹尸,此生便心系此人了。可是墨泫此番征袍却早不是邱剪容来系了,他只怕再这么下去,会让邱剪容越陷越深。 他想了想,让灵芝一旁去盯着燕南征,不要闹出什么大的岔子来,自己则是朝邱剪容那边去。 灵芝站在那里,勉强撑着自己脸上的笑意,却愁上心头,她看到这一幕应当是开心的才对,他们两人如果能再续三世姻缘的话,亦是成全了她飞仙之梦,灵根修齐,她就无需再当一世的妖精了。 可是现在,凡心却一动再动,她只能够强行压制下去,强装作开怀的转身走去,却终究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看,正好入眼处是墨泫偕邱剪容背她而去的背影。 二人天造地设,又是前世姻缘,无论怎么看都是天生的一对,灵芝垂下头苦笑了一声,便朝着那闹哄哄的祭祀台那边走去,燕南征那厮,现在似乎正在请祖师爷上身…… 墨泫带着邱剪容出了军营,军营不适宜儿女情长,他身为主帅不该让女眷来军营送别的。 “孤风相送,有劳了。”墨泫将她带出军营之后,站定下来之后率先开口,言语客气,却不亲近,如同一般亲朋好友般的送别,别无他意。 邱剪容对墨泫还抱有寄望,此番送别,更是羞答答的几分娇媚,“殿下无需这般客气,遥想当年你被谴离京,与按赴边关,我也是孤身松北,真是没想到这一晃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今物换星移,你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孤苦无依的皇子了。” 她的言语自是有几分欣然在的,还不忘多提当年二人之间的情分之事,无非就是想要让墨泫还记起当年的情意,她说:“无论何时何地,这一次不管你什么时候归来,我都会在原地等你了。” 邱剪容的话再清楚不过,她有心旧梦重温,再续前缘,而今也再没有其他的障碍了,只要墨泫肯回头,一切宛如从前。 可是,墨泫却深吸了一口气,在听了邱剪容的话之后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剪容,往事已过,多追无益。”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让原本娇滴滴、羞答答的剪容脸色忽然一下子惨白了起来。 墨泫将手伸出来,想拍拍她的肩膀,可是又忌男女有别,故而又将手给伸了回去,连最后一丝安慰都吝啬了,他道:“我感谢今日你来送别,无论是当年也好,今日也罢,墨泫都不会忘怀,只是……征人生死难测,马革裹尸也是随时之事,所以,如若京中有良人相配,你便许了吧,只要此人身家背景都配得起你,我会为你做主。” 邱剪容是再不能坚持那原本的笑意了,墨泫的话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神情从一开始的娇羞不已,到后来的震惊,最后变成了深沉,但将眼眸闭上,她忍住了眼中的泪水。 再睁开眼的时候,眸子中却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亦有疏狂,她道:“你是为了灵芝而拒我千里之外吧?”她说完,兀自苦笑着,“墨泫啊墨泫,你是否真的糊涂到不顾一切了,你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人,你觉得你能娶一个妖精吗?天下人若知,你如何登基为帝?” “你在威胁我?”墨泫听着邱剪容这状若苦口婆心的劝阻,但弦外之音他岂能不闻? 邱剪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直白的问了出来,但是话已至此,她也无需再瞒,简单利索的回应,“是。”她说着转过身去,不敢让自己面对此时墨泫的冷漠,“墨泫,你对我还是有情分的对吗?你只不过是被她一时迷了心窍,江山皇位才是你目前所该掌握的东西……” “我差点都忘了,你生来就是邱家培养来当皇后的人选。”墨泫无不嘲讽的说,“先是太子,现在是我?” “不是的。”邱剪容反驳道。 “剪容,”墨泫打断了接下来邱剪容还想说的话,“念在以往情分,我不怪你,哪怕你想毁了我也好,江山最后在不在我手上也好,是灵芝入了我心。” “墨泫,不是的。”邱剪容连连摇头,眼泪再也难以忍住的落下,“我,我刚才并不是威胁你,你知道我怎么舍得毁掉你,墨泫……我,我会等你回来的。” “此处风大,你孤身一人前来多有不便,先回去吧。”墨泫没有再应她的话,朝她轻微一垂眸,当断时则断,他说:“我不想误你。” “那她呢?”邱剪容追问,“她难道真想毁了你,就这么纠缠在你身边,便是对你好?” 墨泫闻言一笑,道:“你说错了,是我纠缠着她。” 这下,是邱剪容大大的不信了,他这一抹笑是多么的欣喜不已的样子,如沐春风,暖阳化雪,这是他不曾对自己有过的柔情。 邱剪容忽然愣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墨泫回军营去,就如此淡漠无情的离去了,只留下邱剪容一人站在那里,披风下的手,粉拳已然紧握得几乎将掌骨捏碎。 “我只恨我身而为人,无法与她真正斗上一斗,墨泫,你知道吗?”她冲着墨泫哭喊了出来。 但是,他听到了,却只顿了一顿步,却无回头,径自走去,彻底断了邱剪容的念想,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该给她的念想,是他一开始就做错了。 留灵芝,有千万种方法,独独不该用剪容。 第一百六十六章 功德石碑 墨泫辞别了邱剪容,更是没有去在意剪容在他走了之后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只知道自己在离去之前将这一切都办妥了,此去一战,心中也能了无挂牵。 这一次出征,跟随墨泫多年的韩骁亦成主将,他在战场上的魄力与能力都是墨泫所认可的,所以军中诸事交给他,倒也放心,不会出任何纰漏。 但是,眼下这事情,韩骁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定夺了,听从灵芝的话任由燕南征去装神弄鬼,现在又距离出征的时间很近了,该是到了鸣奏号角的时候了,偏生那祭祀台的方向还一副唱大戏的模样。 “太子殿下,再让他这样胡闹下去的话,只怕是会耽误了出发的时辰……”韩骁过来与墨泫交涉,他也甚是无奈的回首去看了那边的方向,也是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 灵芝一力支持燕南征,再加上燕南征又是皇上亲封的除妖先锋,但看此人装神弄鬼有余,真正上了沙场却又杀敌无功,这真真是让韩骁打从心底看不起。 “他误不了事的,时辰一到照常出发,他想留下来也随得他去。”这就是墨泫的打算,三军出动,无论如何这一仗在所难免,多燕南征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无需这般在意。 说来也巧,就在临近出发的时候,在燕南征一声咒语之后,大喝了一声,“天降祥瑞……”而后他将手中的长剑直指向正前方的山丘上,“丘下有石碑,石碑功高,能镇万妖……” 如此说来,三军将士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信,但是顺着燕南征指去的方向看去的时候,果真是有一道山坡。 燕南征命门下弟子前去挖那山坡,顺着罗庚所指的方向挖下去,果真在不久之后就听到有人喊:“当真有碑!” 这生呐喊却是让墨泫紧皱了眉头,大手一挥,谴了更多士兵前去将这块石碑给搬出来。 山丘挖了十余丈深,从那山中挖出来了一块青石碑,有一人高,碑上缠着龙王九子,子子不同,端的是好生的威风霸气,栩栩如生。 看着令人望而生畏。 墨泫见到这石碑的时候也不禁肃然起敬,但见那石碑最顶上,刻有“功德”二字,墨泫不禁狐疑了起来,“功德碑?”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那碑文看下去,倒真的是记载着当年高祖带着将士们一路征战天下,到最后定鼎天下的功劳,千万将士功德无一遗漏,尽数记载在上面,当然,这里面自然也着重刻画了当年元道子相助,高祖率兵将妖狼人封印于北寒之地的功绩,而后定鼎天下,数百场战役下,方有今日景国的大好河山。 所以,这一块功德碑出世,当真是让将士们军心大振。 先前,大家都还在谣传妖狼人天生神通,如何打下去? 现在在出征之前又忽然挖出了这块功德碑,岂不是上苍在告示世人,这一战尤然能胜,也将载于功德碑上,千秋万载。 墨泫这就不得不怀疑起,这到底是不是燕南征搞的鬼了。 谁知道,那燕南征在听说真挖出了功德碑的时候,也不自信的说了一句,“还真能挖出碑来?”他也只不过是顺着老祖宗的咒语随口说了几句罢了,谁知道竟然还能挖出深埋地底下的功德碑出来。 这可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可是,燕南征却对着将士大喊:“将士们,看到了没有,这就是上苍的警示,妖狼人再勇猛又如何,功德碑前,手下败将就永远是败将,让我们再一次封印妖狼人……” 这呐喊声倒是真的振奋人心,将那原本不高的士气一下子点燃了起来。 灵芝也很诧异,这燕南征倒是好运气,真的能在出征前将士气给搞定。 墨泫命出一小队人将功德碑之事禀告圣上,而后正好到了出征的时辰,一声“出发”,三军浩浩荡荡的前行。 而功德碑的消息,在传入到皇帝的耳中的时候,皇帝龙心大悦,当即命人在挖出功德碑的山丘处建工立庙,奉功德碑,立功德庙,供后世人瞻仰。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了,墨泫此次出征,倒也是仅凭这一块功德碑,一路高歌猛进。 …… 却说那赤粼,那一趟进帝京回来之后,他总是忍不住会去回想当时的情形,说实话,就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当时,绕过了望京山,山后是茫茫的一片大海,浩渺烟波,一望无垠,天水衔接成了一色,看得赤粼的心中满是绝望。 只是,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满是不甘,好不容易,妖狼族困在北寒之地数百年才刚走出那困境,难道就要这样折在眼前这片茫茫的大海上了吗? 心中的不甘于愤怒化成了火,再加上当时身后的追兵已经及近跟前了,赤粼宁可葬身海底,也不愿意落在墨泫的手上的,于是当时心中如此想着,便一力策马前去,也顾不得生死了。 在当时,他的眼前只有族人这么多年在北寒之地受苦的情形,他从出生到现在也是在那样的苦楚中度过的,他知道那种锥心的苦楚,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经历一次的。 那片贫瘠到死的土地,那个该死的元道子,将世上的妖兽全部赶到那里去了,就像是一个天生的大炉鼎,所有妖兽在里面厮杀,只为了存活。 但是,存活下来又能怎么样? 那里的水是苦的,甚至连一口吃的,都无法安然下咽,上苍像是要惩罚他们的存在似的,所有在进入苦寒之地的人全部都变了一种体质,每天都要在那样冰天雪地之中反复的受着气候改变身体的折磨,生不如死。 他们仿佛生生世世都被禁锢在那片地方了,冰封上百年,渴望出去,渴望到绝望。甚至,所有人都在害怕,哪天一旦睡下了就不会再醒来了, 如此想着,当时的赤粼脑海中便是这些,他期待着自己淹没入那茫茫大海中的情形,可是……也不知道是狼族的祖先庇佑,还是真的他命不该绝,那脚下的骏马生风,竟然是一路踏波远去。 他就这样一路直奔北城去,一路崇山峻岭,一路披风戴月都不曾停歇。 直到,他到达北城之后,再次竖起了战旗,“死战到底,打入景国京畿,打断景国龙脉,狼人永不死绝。”赤粼当时就坐在马上,一路回来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在知道了景国的这个秘密之后,赤粼更是端正了自己的想法,当年他们狼族之人被困在北寒之地,那元道子修筑了零卖用来镇压,那龙脉便是联通着景国的气运。 在这呐喊声之下,带着狼图腾的黑色战旗再度从北城之地竖起来。 深秋的风是烈的,特别是在北边的城池,深秋更似深冬,那萧萧冷风吹刮得人脸生疼,如此境地,在他们妖狼人看来,比起北寒之地里的苦境,那简直就是天渊之别了。 特别,是在亲眼见识到了帝京的繁华之后,妖狼人心中的火焰彻底被燃烧了起来。 凭什么,数百年来,凡人享尽上苍的厚待,得天独厚,他们却得被赶到苦寒之地经受着生死。 所以,这一次回来赤粼的心境也变了,不再是刚出来的时候那股热血和冲动了,他现在是彻彻底底的想带领族人征服这片土地。 他一人端坐在那匹也已经累到了极点的骏马背上,弘红衣似血还胜似血,他扯开了嗓子高喊:“我赤粼,在此战旗前立誓,誓要将这片天下夺得,打断景国龙脉,若有违此誓,就将我永世封存于苦寒之地,永不超生。” 此乃他毕生的使命,也只有在这一趟景国京畿之行,才让他彻底的知道了自己是使命究竟是什么,原来,祭司当年选自己为狼族的首领,就是要背负起这样的使命。 为自己的族人,争取这片天下的立足之地。 战火,连天。 第一百六十七章 涵关 北城和山城那原本是北寒之地出口的第一道防线,但是经过了前太子墨廷的那两场大火的焚烧之后,空城尽成废墟,再想成就城池抵挡敌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所以那两座空城皇帝原本是有心再兴建,派兵驻守的,奈何此举还没落实,妖狼人则是烽烟再起。 战事一旦起,这两座城池就犹如废弃的一般,景国未曾将那烂摊子收拾好,妖狼人也只是当成临时据点,那里崇山峻岭,连绵数千里,亦是苍莽。 而墨泫此次带兵是直接往涵关去的,涵关的守将原本是秦庶,但是秦庶因为当时北城一案被斩首,而今的守将叫赵勋,天命之年,当年与墨泫也曾在沙场上并肩作战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赵勋这人对他来说亦师亦友,是个值得敬重之人。 而自从妖狼人开始再我大肆进犯,赵勋也将涵关守得不错。 迎来浩瀚兵马,赵勋不再困守孤城,何况此次是太子亲自押兵前来,赵勋自然是心中大喜,可见皇帝对此战役之看重。 城门外,但见旌旗猎猎,在墨泫带兵到此的时候,与赵勋二人会面之后,交由韩骁去交接与安顿,墨泫与赵勋二人乃是多年至交,自然无需客套。 赵勋邀请墨泫登上了城口,满目沧桑的望着这片苍山,“老臣接到了殿下信函,在接手涵关之后,也是按照殿下所言,对妖狼人一防再防。只是,妖狼人此次出兵,虽说勇猛,但是出兵之势却不再杂乱无章,倒显得谨慎了许多。” 在赵勋接手了涵关之后,墨泫也怕赵勋重蹈姬老将军的覆辙,所以即便人还没到涵关,便已去信,信中将之前与妖狼人之战尽详,望能帮到赵勋。 而今,墨泫在听见赵勋这般说,心中也是开心不起来的,“如此看来,妖狼人吃一堑长一智,倒是不冒进了,这不是好事。”他深长的望着前方。 赵勋也点了点头,“但有前车之鉴,老夫也是不敢轻敌,历经了北城一战,妖狼人虽说贼心不死,但是终究是元气大伤,此一战我们也未必不可战。” 墨泫点头,“但愿天佑,涵关再不能失了。” 对墨泫来说,狼谷一战虽然险胜,但是于北城一役而言也是惨胜,北城与山城两座城池如今在手也跟丢了没两样,只有那苍莽一片,废墟残垣,根本难以驻军。 “据探子来报,妖狼人也依旧不守城,也是,烧成那样……”赵勋说着,却是无奈的摇着头,言语之中尽是婉叹与唏嘘,“前太子不贤,竟然连焚城坑杀士兵百姓之事都能做出来,真是……”赵勋说着,又是禁不住摇着头,但是,事关前太子,他身为臣子也不能多言,所以话语到此处则又是生生的止住了。 墨泫的岂能不晓,自然也是噤声不语。 当初北城一战是他亲身经历,要说最唏嘘的人,当属他了。 “北城不该丢的。”墨泫只有这一句惋惜,在这之中他也有自责的神色在其中,当初如果不是兄弟阋墙的话,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虽然两城的百姓和将士都伸冤了,但是终究那两场大火,将那些生命彻底的掩埋了。 连北城和山城,都彻底烧没了。 赵勋也沉默了好久,最后却是转身朝着墨泫深深的作揖,“所幸皇上明鉴,如今殿下为储君,两城百姓与将士,也不冤死,为天下博得一个明君。” “但愿。”墨泫将手搭在城墙边上,迎着这城楼上的风,极目眺望去的时候,整片苍山已经和上一次出征的时候大有不同。 当时青山远黛,一片山水清明,现在这北地却已经早早的进入了寒冷的时节了,冷风吹来,凛冽得让人心中生寒,这倒是墨泫所熟悉的。 那么多年驻守边关,却从不曾像这一刻让墨泫觉得肩头担子沉重,兴许当年他是守将,现在已经是一国太子了吧! 墨泫还在城楼上与赵将军说着话,从京师一路出发,这里原先是赵勋在驻守的,墨泫自然是有许多事情需要问询,灵芝也没有停下来,她进城之后,先替墨泫将下榻之处安排好。 谁知道,在他们来之前,赵勋早已经做好了安排,灵芝却一下子无所事事,看着军队在城中进进出出的,却忽然有一个身影映入眼帘,燕南征。 灵芝忽然勾唇一笑,踱步上前去,与那假装同样忙得不可开交的除妖先锋打了声招呼,“燕先锋,真没想到上一次与你同道出征才仿佛昨日之事,这立刻又再度重逢,真希望这一次,历史不要再重演。” 燕南征被灵芝这么一说,想起了当时在北城的时候,他不禁老脸一红,“你这小妖精,当初要不是我的话,你们也未必能安然归来,真是不知好歹。” 灵芝皱了皱鼻,“你就好好的发挥你的所长,在这里混吃等死,到时候凯旋回京了,自然也能分你一份功劳,就、别再扯后腿了。” “我哪敢呀,墨泫现在贵为太子了,我巴结还来不及。”燕南征也是一副自豪的模样,“再说了,这一次我可是立功的,就算……就算是做给未来的皇上看的吧!”他说到最后也没什么底气。 但是,现在的太子是墨泫,燕南征即便之前与墨泫有什么过节,最起码现在也算得上是并肩作战了,他也想借助此战好让自己燕大爷的名号响彻天下。 他手持银锏,一副得意不凡的模样就转头走了。 只是,走没几步,这城楼上的战鼓就忽然响动,鼓槌擂动牛皮鼓面,震得那鼓面一荡一荡的,声响喧天,将那转身走去的燕南征给吓了一跳,差点没趔趄摔倒在地。 “怎,怎么回事,怎么又忽然战鼓擂动了?妖狼,妖狼人来了吗?”燕南征忽然失惊,和刚才对着灵芝吹牛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时,赵勋匆匆的下了城楼,调兵遣将,带兵出城迎战。 赵勋走过灵芝身侧的时候,特地停了一下,对灵芝说:“这位便是灵芝姑娘吧?太子殿下吩咐,让你上城楼一同观战。”说罢,赵勋也不管灵芝是什么身份,匆匆的就离去了。 城中这才一刻的宁静,转瞬又因为这战鼓的擂动而风起云涌,妖狼人再度进攻来了。 赤粼吗? 忽然,在灵芝的心中泛起了这个疑问。 从京畿中赤粼驰马踏波远去,距离现在其实也短短一月时光,可是灵芝现在想起那个少年的面孔,却仿佛隔了许久,心中也略觉得不安。 赤粼对自己,始终另眼相看。 可是灵芝又将眼光望向了城楼上的方向,她更希望墨泫胜。 第一百六十八章 示威 城楼上,风很是猛烈,刮得人脸生疼,也吹得身后披风猎猎作响。 伴随着这风声而至的,是那铁沓如流星跌至的马蹄声响,战马喧嚣,再加上妖狼人天生狂放,所以在纵马攻打前来的时候,未见人先闻声,那高声呐喊的尖叫声中有抑制不住的热血沸腾,与杀戮之心。 那大刀挥霍在鞍马上,狼人跨着骏马跌宕在马背上疾行前来,与正从正门带兵出城迎战的赵将军正面冲击。 赵勋不愧也是百战沙场的好手,在面对妖狼人的骁勇野蛮之下,士兵如长矛直去,只攻妖狼军的正前方,力往一处打去,再硬的钢铁也撑不了多时。 就这样,交战场面如此胶着住。 城楼上,墨泫目光一直凝聚在战场上,看得十分入神,对眼前的阵势他却并不担心。 身后,灵芝在得了赵将军的话之后就上得城楼来,也立于墨泫的身边,侧首看着他此刻清冷的脸庞。这个男人,平时就已经不言苟笑无趣得紧了,在面对战场的时候就更加的像是一块铁似的。 有灵芝在旁,墨泫不用侧首去看她一眼,心中便觉得是暖的。 墨泫兀自将手一指,朝着前面那战场指去,道:“妖狼人只做徘徊战,却不猛攻,看样子真如赵将军所说的那样,他们学聪明了,都懂得进退了。” 上一场战役,墨泫胜妖狼人也是有道理的。 妖狼人才从苦寒之地而出,历经了数百年的禁锢,他们只懂得野蛮作战,即便再如何的骁勇都只是一面只能进不能退的利刃,这样的敌人说不好打也不好打,但是要说好打,却也是极其容易的。 但是现在,他们似乎是从上次北城之战学到了如何迂回,是以攻势不猛,却能持久作战了。 灵芝看着那片战场,“他们不像是来打仗的样子,”她没有多少打仗的经验,但是跟在墨泫的身边久了,有时候见他沙盘排兵的时候,兵法演习也是见了不少,所以她也能一眼看出本质。 墨泫心许的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不枉这些日子你跟随在侧,赵将军这一战不会吃亏的。”墨泫将双手都搭在城楼上,心下却是踌躇不定,“只是,此时我方大军才刚到,妖狼人就率轻骑前来,这是为何,又不是不知道涵关援兵以至,虚张声势?” 这是墨泫此时心中疑惑的,他忽然也有些不敢冒进了,原本是以为妖狼人在狼谷那一战之后必定元气大伤,死伤无数,但是后来墨泫却又想通了一些事。 例如,妖狼人为何能存活下来,还能保存军队的实力,短短时间内又再度集结进攻? 墨泫忘了一处最重要的地方,那就是在狼谷之中有一方很大湖泊,湖泊下有没有暗道墨泫不知道,还有就是他之前与灵芝掉进去的那一道深壑里面。 大火哪怕燃烧了整座狼谷,但是如果妖狼人找到这两处地方的话,自然是能保存下来,只要等到大火灭了,自然能再度卷土重来,即便有死伤,也不至于灭绝。 城楼下的战况原本是在预料中的,但是从那抹红色身影扬着手上金刀,跨马驰骋前来的时候,局面有那么一小会乱了一下,金刀的主人无比善战,赵将军只能在沙场中急急的调整了一下阵型。 “他来了。”墨泫冷冽道,这一场战役一开始墨泫就觉得不该是如此草率的才对。 敌军明明知道景国的援军刚到,就派遣这么一支小队前来闹腾一场,这根本就不合常理,直到赤粼的出现,那个红衣似火的男儿,对墨泫来说早已经是老对手了。 战场上,赤粼没有再像第一次见面时戴面具了,此刻庐山真面目,在朝着城楼这边看来的时候,明显的让人感觉到,他在笑。 是的,狂妄,张狂,放肆的笑,似乎并不将这眼前的一切都刚入眼中,所以他在笑,浑身上下都让人感觉到他的放肆张狂,一如他那一身的火红色。 毫不遮掩。 但见在那混战中,远远的,就看到赤粼从鞍马下抽出一物,此物一出现,就让墨泫与灵芝同时都脸色一变。 玉剑。 是的,前世墨泫仙尊手中的玉剑,后来寻灵芝报仇便一直跟随在灵芝身侧,但是在狼谷那一战中,灵芝怕墨泫出事,就将这把玉剑留给了墨泫。 后来,在混战中玉剑遗失了。 当时墨泫是和赤粼在交战中,他被押赴祭台上面,玉剑就这么落在战场上了,原本以为与玉剑是此生缘尽的了,却没想到被赤粼拾了去。 而此刻,赤粼还将这把玉剑带到战场上来,这明显就是在提示墨泫,他曾经将手中的武器遗落在战场上,这对于战将来说是一种耻辱,而赤粼现在这样的举动,更是一种示威与挑衅。 墨泫那一双紧握在城楼边上的手紧紧抓在那城楼的青砖上,他怒了。 赤粼狂笑着,在战马上长长的吹了一声口哨,妖狼人的军队便朝着四周涣散开去,最后一点点的后退,全部都退到赤粼的身后去。 但见赤粼将那金刀玉剑一手各执一,立定马上,只将眼光向着城楼这边的方向看去。 那城楼上,黑色披风的男子与羸弱少年模样的灵芝,赤粼敛去了对灵芝的温柔,只直视着目前的仇敌——墨泫。 赤粼紧握着手中的玉剑,在与墨泫对峙了一瞬之后,眼见赵勋带兵追赶了过来,赤粼也不恋战,只将手中的那柄玉剑朝着手肘后一横,随手朝着那远空一抛,凌空抛开了一道弧度,那弧度便是玉剑在半空中所泛的淡紫色光芒。 赤粼和墨泫相距太远,无论如何,玉剑在他手上这一扔过去,无论是力道多么大的人都不可能将玉剑安然送回到墨泫的手上去的。 但是,却在玉剑凌空抛出了一道弧度的时候,随着那淡紫色的光芒,紧接着是一道淡淡绿色并接着那道淡紫光芒而去,像是接壤灵气忽然有了生机一样,玉剑没有掉落在战场上,而是朝着城楼那边、灵芝的手上飞往过去。 灵芝伸出一手去,但见玉剑稳稳的落在了她的掌心中,紧握住,灵芝像是面对久违的老友般轻笑了一声,“所幸你安然无恙,否则,我都会愧疚死。”这么好的一把灵剑,要是就这么毁了,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来示威的,那把火没把他烧死,现在他拿着玉剑来挑衅了。”墨泫瞥了一眼那把玉剑,说。 灵芝没有开口,她的心思此刻是复杂的,她问墨泫:“与妖狼人,非得你死我活不可吗?”她忽然不明白这一点了,墨泫非要打下妖狼人不可,而赤粼也似乎和墨泫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数百年前,与妖狼人早就结下不解之仇了,非得你死我活不可。”墨泫是这么坚定的回答灵芝的问题的。 灵芝浑身一震,她忽然垂下头,心中也忽然不是滋味了起来,自从她亲眼见到墨泫在战场中浴血奋战的时候,那缨枪下所死的人,早不计其数了,那时候灵芝的心里也是难受的。 前世谪仙,是不会这样杀人的。 难道,墨泫仙尊真的回不去了吗? 当年,如果他不堕仙的话,也不会转世为人,手上沾满这么多的鲜血和杀孽了吧? 灵芝忽然侧首,问墨泫,“你还会再回东海仙山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曾怨你 涵关关前一战,赤粼将玉剑送回墨泫的手中便带兵离去了,赵勋本想再追,但是城楼上却在此时鸣起了金锣,是墨泫下令鸣金收兵的。 穷寇莫追,赤粼敢来示威,就必定是有备而来,不能小觑,赵勋孤身追敌的话也是冒险。 赵勋带兵回城,城门大开之后又紧闭,兵马入城,是将这一片喧嚣尽数隔绝在城门外,城外看去,那片原本混乱的战场此时也安静了下来,地上的尸体任凭着冷风吹,斑驳满目的狼藉。 城墙外的萧瑟落寞,城墙内的整军繁忙,形成了孤寂与喧嚣的对比,而在这一番对比之下,城楼上则像是空气都凝住了似的,因为灵芝问的那一句话,促使得墨泫沉默了下去。 萧萧风来,但吹得他半束的墨发翩飞,铠甲上风尘不驻,有余晖闪烁。 就这样,灵芝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 也正好在这个时候,墨泫开口,道:“我是墨泫,不是什么仙尊,什么东海仙山,什么前世夙愿街皆都你口中的过往云烟,我所经历的只有眼前的金戈铁马,生死沙场,你不亲眼所见了吗?” “我只是,”灵芝被他说得有那么一刹那难以开口,她暗自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不忍心看到在沙场上沾染这么多的鲜血,于仙无益。”她再度陷入了沉默当中,在墨泫那灼灼的目光注视下,她继续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去。” 轮回太苦,就像墨泫这样在杀戮中轮回,一世又一世的经历下去,身上杀戮太多怕最终与仙无缘。 “我为何要回去?”谁知道,墨泫在听完灵芝这番话之后却这样说,语气丝毫不客气,也半点都没有像灵芝那样贪恋飞仙,他只道:“我只愿活好这一世就够了,东海仙山?”他忽而一笑,“仙山上有什么?仙山如果真那么好,前世我为何要选择轮回?” 眼下金戈铁马,一世帝王之路近在眼前,墨泫但愿手握这万里河山,与她走完今生今世便于愿足矣,他从不曾贪恋过灵芝口中的飞仙,更不希望她离开自己,仅仅这样的愿望而已。 仙路漫长,并非是他所求的。 灵芝婉叹一声,“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你。” 墨泫瞥了她一眼,并无心再说下去,只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先打赢这下场仗再说吧,灵芝,有些事对于我现在来说未必不好。我告诉你,无论是前世仙尊也好,今生的我也罢,反正我不曾怨你就是,人间有何不好?”说完,他收回手转身下了城楼,与城楼下的赵勋会合。 独留灵芝站在那城楼上,眼泛泪花,“可,是我害你剃了仙骨的,前世……你恨不得杀死我吧!” 她的话漠漠的随着风飘散,墨泫懂她的心思,可她却不懂墨泫的情意。 若没有前世的自剔仙骨,他如何能在今生遇见她? ………… 一战过后,赤粼再回北城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当他领着族人回到这里来的时候,在族人的声声欢呼中,赤粼下了战马,兀自朝着这废城里走去。 北城与其说是废城,倒不如说很好的被妖狼人给利用起来,城墙倒了,民屋毁了,露天席地的,反而更加适合妖狼人的特性,在这断壁残垣下,反倒是驻军在此,进可攻涵关,退可回狼谷。 北城有这样进退可图的便利,故而成了妖狼人的临时据点,里面的断壁残垣也暂时被清理出一处来。 数百年来,妖狼人都是在苦寒之地中度过的,如今北城的苦境倒算不得什么,虽然城中百废待兴,但是城外群山富饶,倒是天生的福地,故而无人敢有什么非议,只有那崔沫雪,悻悻然的留在这个地方,怎么都不顺眼。 赤粼牵马进城来,在这收拾出来的民居中,远远的见到崔沫雪的身影,她依旧是一身的黑裙,在这夜幕降临的时候,如果不是她头上的簪子在走动的时候闪动着光芒,倒是很难看见。 “我替你备好了食物,随我回罢,顺便清洗清洗这一身汗臭味。”崔沫雪是不想住在这一片废墟清理出来的城池的,她跟随狼人也多年了,早受够了苦了,这次出了北寒之地可不是为了继续过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的,所以她自从狼谷的事情没发生之后就一直阴阳怪气的。 赤粼没心思与她计较这些,“我还有事,你自己先回。”说完就转身继续往军营那边的方向去。 崔沫雪这下怒了,“赤粼,你的心到底要被迷到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自从遇到那个妖精之后你就不再去我房里,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她的直觉骗不了人,赤粼自从遇到了灵芝那个贱人之后,就开始变了个人似的,即便是整座狼谷被烧,死伤无数,但是崔沫雪看得出来,赤粼的心还放在她身上。 “你不要忘了,她也是敌人。”崔沫雪强调一句,急急的踱步上前,走到赤粼的面前去,“祭司是怎么死的,我们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崔沫雪,你只是先祖豢养的蛇奴,你还妄想指手画脚?”赤粼也是个暴脾气的,他本就是妖狼人的首领,从来无人敢这样直指自己,故而他现在一怒之下,一把提起了崔沫雪的前襟,肃杀的神情犹然没变,更多了几分清冷,“还是说,狼族的首领换你来做做?” 崔沫雪此刻和赤粼近在咫尺,被赤粼这么说之后,心里越发的委屈了起来,“在出苦寒之地前,你说首领夫人非我莫属,现在我就还是狼族豢养的蛇奴,赤粼,你翻脸可真快……” 她忿忿的说着,在说完这话的时候也干脆一甩手,直接将赤粼拽住自己衣襟的手给甩开,阴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赤粼,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就是死在她手上,也是我的事。”赤粼甩下这么一句之后便愤然的离开了。 “赤粼,你总有一天会死在她手上的。”崔沫雪对着赤粼的背影大喊,但是赤粼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依旧跨步往前,根本没有半点为她停留的意思。 崔沫雪一气之下也转身离开,“我才不稀罕留在你这个破地方……你以为你妖狼族里有什么好?你以为你赤粼是谁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另一边城外的方向走去。 在身子隐入夜色的漆黑中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只有在那草丛中窸窸窣窣的长蛇蠕动的身影来回,摇动着地上荻花的枝干,彻底隐入黑夜中。 “灵芝,我不会放过你。” 第一百七十章 暗香迷人 黑蛇恼怒之下离开了北城,与赤粼之间始终隔着一个灵芝在。赤粼也并没有去在意崔沫雪的小心思,在他看来眼下的战再一次拉开,就断然做好了长久征战的打算,无谓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夜色逐渐深沉了下去,黑蛇的踪迹却往涵关那边的方向蹒跚挪去。 黑蛇躲在草丛中,一路潜行,到了这前面已是涵关地界,远远看去,城池上灯火摇曳,随着秋风从古道上吹来,一阵阵的萧瑟之意上心头。 因为夜深的缘故,城楼上戍守的士兵并无人发现这条黑蛇的踪迹,黑蛇绕过那前方城楼,从后面偏僻的地方,顺着墙根一路蜿蜒进城,无人发觉。 城中一片军纪严明之像,这点倒是与妖狼人有着天渊之别,城中来回巡守的士兵一班接着一班,可见这涵关对待这一战的重视程度,这倒也让黑蛇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盘在这后面废弃的一口枯井边,等待时机。 崔沫雪这一次,是怒而来找灵芝的,她就不信那个小妖精有什么好的,最好是将她灵根都彻底打断,回去也好绝了赤粼的念头。 她也想让赤粼看看,自己的能耐并不比那株灵芝差。 但是,现在她已经潜入了涵关了,对于她来说想要潜入这里并不是太大的难事,但是看现在涵关中守将郑重其事,崔沫雪也不傻,她孤身一人前来,如果大张旗鼓的话,只怕是到时候杀灵芝不成反而会被围剿,所以,她只能偷偷的潜伏在这里,伺机而动。 等到前方的风中传来了那熟悉的味道之后,崔沫雪一个激灵起来,本想挪动那懒洋洋的身子前去的,但是前面那刀光闪闪路过的铁甲军士,又让她停止了下来。 灵芝就跟在墨泫的身边,墨泫身为太子,又带兵前来与赵勋会合,自然是重兵拥护,崔沫雪根本就近不了身。 在前面的行人转过街角时,崔沫雪在此地等候了许久,转瞬之间又错失了机会。 只不过,前面似乎又有脚步声走来,听那声音似乎只有一人,崔沫雪不想惊动其他,便又悄悄的躲回刚才躲避的那口枯井边上。 枯井的旁边是一些柴垛,柴垛久不烧了,上面结满了蛛尘,黑蛇躲在里面无人察觉到,直到来人的脚步越来越近,最后在这间房屋前将门给推开,这下黑蛇倒是看清楚了来人的身份,正是那个曾经也在狼谷的牢房里待过一段时间的燕南征。 他似乎也无聊至极,他表面上虽说是除妖先锋,城中尚且无人敢对他不敬,但是似乎谁的心里都有种心照不宣的感觉,就这么放任他若有似无的在城中晃荡着,也不阻拦他,但也不委以重任,就这么鸡肋般的存在,他的心里自然也是不爽快。 但是,比起像赵勋、韩骁这等有赫赫战功在身的将军,他实在是不堪一提,所以这下在军机要营处听到他们的布兵之下毫无他的用处,他气呼呼的跑了回来,一进屋子就将那被子蒙在头上,“气死老子了,本大爷好歹也是个先锋,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太气人了……” 蒙在被子里,燕南征的声音闷闷的,也因为蒙着被子的原因他根本没发现从那紧闭的窗子下坡开了一道缝隙,一条碗口粗的黑蛇缓缓的蠕动,朝着这边爬了进来。 屋子里漆黑一片,黑蛇的颜色正好与这光线融为一体,但见黑蛇蠕动到了床边的时候,那冰冷的身体朝着那条被子上趴上去,等到燕南征感觉到身上的不对劲的时候,“咦”了一声将被子从头上摘下来的时候,入目的时候正好是那张着血盆大口的黑蛇。 黑蛇闪着那绿油油的眼睛,猩红的信子吐纳在前,这简直比噩梦还要令人觉得可怕,燕南征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来,就已经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黑蛇吐纳着口中的信子,但见这黑蛇身形一闪,幻出人形来,崔沫雪那娇弱的身躯就这么趴在了燕南征的身上,她那妖娆的眼中带着几分鄙视的样子,将手伸出来在他的脸颊上推了一推,“喂,这就被吓坏了?这胆子未免也太小了吧?” 看着燕南征此时晕倒的模样,她倒是连吃他的心思都没有了,“这么懦弱,还是个男人吗?” 崔沫雪见惯了的都是妖狼族中野蛮的妖狼人,哪里曾见到过这么胆小怕死的人?故而才这么觉得的。 但是,这点也确实不能怪燕南征了,他本来蒙着被子好好的,忽然挪开被子的时候就看到一条黑蛇,毒牙大张,信子吐纳,那么大的一条蛇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自己的身上,换做是任何人都会吓破胆的。 崔沫雪一直趴在他的身上,那原本满心的杀意也只是针对灵芝,此时她在这里也无从下手,此刻难得见到这么一个可以利用的人,崔沫雪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杀了。 但是,她无论是掌掴也好,推搡也罢,就是怎么都叫不醒他。 崔沫雪这才觉得无奈,“怎么有人这么胆小的呀?不是自称除妖师吗?连这么点胆色都没……”一边嘀咕着,崔沫雪一边将身子再度软趴趴的趴在了他的身上,但有发丝从她的颈部上落下,那发丝轻痒,倒是正好垂落在燕南征的鼻息上。 痒痒的,又带着几许女子身上的馨香,像是在梦里历经了一场巫山云雨般,燕南征一个轻颤,“哈欠”的一声,打了一个喷嚏出来。 醒了! 但见睁开眼的时候,这个女子正好是趴在了他的胸膛上,虽说是妖,但是此时人形的模样倒是真的勾人,隐约之间有暗香迷人,看得燕南征倒是愣住了。 好歹,他也是入惯花丛的男人,京畿里的妓楼,哪一家的姑娘他没光顾过? 但看眼前的崔沫雪,倒是真有诱人的地方,隐约酥胸起伏,虽然隔着一条被子,但是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柔软,在这一刻,他的呼吸也忽然急促了起来,“你,你这蛇妖,想做什么呢?” “你说,我想做什么呢?”崔沫雪轻笑了一声,那媚媚的双眸中仿佛看穿了燕南征此时的心思一般,伸出手来,一摸过他的额头,有轻微的汗渍。 也见他的喉结一动,咽了一口口水下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美人毒药 即便是蛇妖凶猛,但是此时美人近在咫尺,香风阵阵,这妖娆大有勾人魂魄的趋势。 燕南征看得简直是呆了,竟不自觉唤了一声“美人”出来,那崔沫雪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不由自主的这么一叫,先是一愣,随后又吃吃的笑了出来,很显然燕南征这一叫很是受用。 被崔沫雪这么一笑,燕南征也尴尬了起来。 想他穿遍花丛,自然是对女人也有一定的看法,崔沫雪虽说是蛇妖,但是这一身婀娜身段,倒是让他心猿意马,只是心中仍有余戚,不敢与之多交集,他只将眼光放回到自己银锏那边的方向去。 他刚刚回来的时候将银锏放得太远了,现在想要拿根本就拿不到,再加上蛇妖现在就趴伏在自己的身上,又蒙着一条被子,他根本就动弹不得。 感受到了燕南征想要挪动的身姿,崔沫雪伸出手来将他的脸一掰,“做什么?” 燕南征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没,没做什么……”在侧首过来看到崔沫雪的那一双饱含春水的眸子时,他则是忍不住又吞咽了一口口水,都说妖精勾人魂魄,当真不假。 崔沫雪何等的老手,如何看不出燕南征此时的心思,她勾唇媚媚的一笑,却将手摸索着进了那被子里面,还一边问,“你方才,叫我什么?” “能,能叫什么?”燕南征此时心猿意马,脑袋如浆糊一般化作一团,在她问自己的时候根本无暇多思,只觉得她那一双手在不断的来回摩挲着,丝丝痒痒的,十分的难受。 这蛇妖,到底想做什么?他憋红了一张脸,更是将身体里那一团莫名的火给强制着压了下去。 “你刚才叫我美人呀,你说,我美吗?”崔沫雪浅笑着,她最是喜欢人家这般称赞她的了,娇嗔了一声,她又说:“还是你这人间男儿解风情,不似那赤粼,半点不懂得……”她一边说着,一边挪动着那柔软的蛇身,缓缓的溜进了被子里面去,和他身子贴着身子,脸颊对着脸颊。 意识到身体的滚烫,燕南征整个人都被她给钳制住,但是这柔软的女人身压在自己身上,倒是舒服得紧,他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自然不是吃了你,”崔沫雪哈哈的笑着,这句话说出来让燕南征的脸色一僵,这女人,真的是吓死人不偿命。 她可是蛇妖,和灵芝那种洞前灵气生长的植物不同,这蛇妖可是以人为食,凶性难掩的。 “你很怕?”崔沫雪依旧在挪动着身姿,“你放心,没了赤粼我多的是男人怜惜,放松你自己,我们之间还大有可为的的地方,好好的听话……”她一边说着,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子朝着被子下面挪去,盖着这被子她仔细的蠕动着。 燕南征好色不假,但是和蛇妖还是第一次,更何况他还是除妖师,此刻却和蛇妖厮混在一处,他的脑子里面此刻混乱得无法自主,直到被子下面的女人的动作,让他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浑身的血液像是倒流的一样,再也难以忍住的凶兽在身体里狂妄,燕南征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蚀骨一般的快感,这个女人……还真有一手。 浑身地方血液凝聚在一处,此刻就像是黄河决堤般,一泻千里,但又似在云巅之上,那快活,那欲仙……欲死! “舒坦……”燕南征轻叹了一口气,长长的道了一句,而下一刻他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干脆将被子一掀开,让崔沫雪正对他,只将这身上的衣衫一剥,“管他什么除妖不除妖的,老子本来就是个凡人,修行未满,先行乐再说……” 说完,整个人将崔沫雪一拉,拉入了自己的怀中,一举将她扑倒在下,直接就吻了上去,狂乱粗鲁,“管你什么妖,燕大爷来了……” 崔沫雪咯咯的笑了起来,任凭自己身上的衣衫被剥落在地,蛇妖生性本就狂荡,此刻有这燕南征,她还要什么赤粼? 这屋子里面没有烛火,但只有从窗外折射进来的秋月关辉,一点点的倾洒在这间偏僻的小屋里。 一眼望去,这屋子里面但见一人一蛇的身影交缠缱绻在一处,这粗喘的呼吸声,一点点的占据了整个屋子,那满屋的旖旎,直到天亮之后才消停。 蛇妖趴伏在那床上,露出一大片背,那春宵过后,那眸子中荡漾着的都是快活的颜色。 倒是那燕南征,快活过后镇静了下来就后悔了,悻悻然的将自己的衣衫给穿好,“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趴我身上的,我不想和妖……做的。”他只能一边给自己找着借口,一边快速的将衣衫给穿上,兴许是着急的原因,反而是一直穿不好。 “你怕什么,我都说不吃你了。”崔沫雪讪讪的笑了一声,看到燕南征这样,更是逗得她哈哈大笑,“刚才那快活的劲哪里去了?”她揶揄了一句。 随后将方向一转,整个人朝着燕南征这边过来,挪动的身姿,从被子下的身姿却豁然是黑压压的蛇身,在她挪动的时候已然变成一条蛇的模样,朝着燕南征这边游移了过来了。 黑蛇朝着自己爬来,燕南征连连后退,最后是将身子抵在身后的墙面上,无路可退了。 黑蛇爬近了他的脚边时,眼前光一闪,那个不着寸缕的女子又站在了他的跟前,身段毫无遮掩的勾勒在燕南征的面前,她则是再次将身子贴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人家,可是很想念呢……”她说完,张开口,却是吐了信子出来,撩拨在燕南征的脸上。 燕南征此刻哪里还有心思? 可是,就在燕南征想要转头的时候,崔沫雪却将嘴对准了他的,再度印了上去,将那长长的信子全部满满的塞在了他的口中去。 燕南征难以抗拒,这身姿在前,又是让他亢奋,又是让他害怕。 只是,这一次崔沫雪很快的就离开了他,她冷冷幽幽的看着他,“不要忘了,美人是有毒的,如果你不想蛇毒毒发的话,就乖乖听话,我会让你一世快活的。” “什么?”燕南征听后,浑身打了个激灵,“你,你做了什么?”他就知道,和蛇妖打成一处绝对没什么好事的。 但见崔沫雪退了一步,即便身上没有穿着衣衫,但是犹然自得自在,她道:“没做什么,就是在你身上,种了蛇毒而已。” “蛇毒……”燕南征几乎要炸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这厮妖精,没事送上门来,定然不怀好意……”燕南征喃喃的说着,一副懊悔不已的模样。 可是,还未等燕南征嘟喃完毕,蛇妖又近了他跟前,道:“乖乖听我话,我保你长命百岁。”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燕南征也只能安静了下来,又担惊又受怕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自然是要知道你们的布兵情况,打算如何攻打妖狼?”崔沫雪说着,又是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还有,要那小妖精的命。” 这才是崔沫雪最为在意的,灵芝不死,她定不罢休。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崔沫雪没有多做停留,只是给了燕南征一个任务,那就是偷出布兵图,她要知道涵关这边究竟是如何打算攻打狼族的全盘计划。 至于灵芝,这点崔沫雪是再有把握不过的了。 只要墨泫在手,灵芝就绝对逃不了。 可是燕南征就愁了,一方面是自己居然中了蛇妖的毒,千方百计的想要将身体里的毒给逼出来,一方面则又是在的烦恼如何能偷带那布兵图? 这岂不是天方夜谭,灵芝信不过他,那墨泫和赵勋也是将他当成可有可无的,在这涵关里他就像是个摆设,要想偷到那布兵图,这简直是太高看他了。 目前,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先将那蛇毒给抠出来,要是能将毒给解决了,自然也不用听命于那蛇妖。 所以,燕南征几乎是将所有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师门里留下来的解毒方,而后又给自己喂了不少泻药,在茅厕之间往返了许多遭之后,他再看自己的手腕处,连接着心脉的左手,一根泛着黑气的青筋在开始蔓延了。 他知道,等到毒气蔓延到心脉的时候,那也是他大限到了的时候,他此时懊悔不已,“都怪我自己,色心按捺不住,那是修炼数百年的蛇妖啊,她能安什么好心?那艳福,是我这凡人能消瘦得了的吗?” 他此刻在我城中找来一个老妪,向她打听这周围有没有什么解毒的东西,老妪告诉燕南征,村口有一口灵井,水质清澈,能治百病,村里一旦有人生病了就用那水去熬药,保管药到病除。 所以燕南征此时是找到了村口的这口井,而且正坐在那井边上一口一口的舀着井水喝下去,满满的一肚子,喝得都快吐了。 这城中,此时最碌碌无为的,也当属他一个人了。 灵芝置办墨泫的一应用度,今天在和燕南征擦肩而过的时候,就觉察到了这个人有点怪怪的,到处吃这吃那的,她不禁也好奇跟随了上来,却看到他抱着那井水一瓢一瓢的喝,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直到最后,灵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叫出声来,“那井水很好喝吗?我看你喝了满满几大桶了……”她这话才说出口,却见燕南征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实在是没忍住,喝了太多的水,一口水喷了出来。 幸好是灵芝距离他远,不然就被喷了一身了。 “我,我这是……”燕南征差点说出口,但是一想到崔沫雪那蛇妖的狠毒,自然也将接下来的话给吞了回去,只道:“我喜欢,你管的了?” 灵芝撇了撇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这人怪里怪气的,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的邪。”灵芝踱步上前去,原本是打算捉弄他的,此刻见到他这么凶,就连这点小心思都没了,在这周边看了看燕南征,总是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可是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最后只能留下一句“无趣”,随之转身就要离开。 只要这人不闯出什么大祸来,灵芝也不想和他多打什么交道,毕竟此人不可信。 “等等,”燕南征却叫住了她,干脆将手中的水桶一抛,他既然找不到办法解决自己身上的蛇毒,那么就只有听从那蛇妖的办法,干脆盗了那布兵图得了,谁死都行,横竖不能死他就对了。 故而此刻,他忙忙的将手中的水桶给抛开,赶紧将步伐追赶上去,“你说这真奇怪,那妖狼人明知道打不过景国,偏偏还不死心,真是不知好歹……” “妖狼族可不是不知好歹,他们的能耐你又不是没见识过。”灵芝白了他一眼,即便是上一战墨泫胜了,但是始终是惨胜,至今都让人心胆泛寒,在燕南征的嘴里却变成这样。 燕南征才不管这些,他投石问路,“你说,我们这一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去?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和赵将军他们是怎么安排的。”他问着,又怕灵芝起疑,又再度说:“你不要误会,我是受不住这里的苦,我还想尽早回京畿呢,我只想我们快点打赢这场仗。” 灵芝也带着些许的狐疑,瞟了燕南征好几眼,“你怎么忽然这么关心这些?在这里你不也是好吃好喝的。” “我想念迎春楼的老相好了,不行?”燕南征随便捏了个借口。 这倒是让灵芝噗嗤的笑了起来,“行,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一仗比上一次好打得多,妖狼人确实不自量力多了,上一场仗才停多久,他们都已经元气大伤了,还敢这么段时间内再举兵出发,外强中干罢了。” 燕南征一听,眉峰一挑,“这么说来,太子殿下早已经拟好了作战计划?” 灵芝正视了他一眼,“与你何干,又不用你上战场拼命的。”说罢,轻哼了一声便甩手想离开了。 只是,却是在她走没几步的时候,城头那边的方向却传来了阵阵战鼓敲响的声音,“妖狼又出兵了。”对于这震天响的战鼓,灵芝几乎都要习以为常了。 这是当年九首山上的小灵芝所没想过的,从来都不知道在这繁华人世间她居然也会如墨泫一样,习惯了这边关冷月,战场厮杀的生活。 这秋风送来时,伴随着战鼓声声,灵芝对燕南征说:“妖狼人又再度攻来,你照顾好自己吧,不要添乱就行。”她说完就径直朝着城楼的方向走去。 跟随在墨泫身侧,她早成了剑童了,墨泫指挥作战时,她在一旁静候,于帅帐中和各位将军拟定作战计划时,她便在旁铺纸研磨,墨泫需要出战时,她便背剑相陪…… 军中人对这个女扮男装的灵芝报以几分恭敬的态度,是因为墨泫对她的态度,似乎亲密无间,少有的几个将军知道她女儿身的身份,更是暗中猜测到了几分墨泫的心思,怕是心尖上的人儿,否则不会连战场都相陪。 灵芝走后,燕南征本来是悻悻然的,还想再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寻思怎么解决他现在自身的麻烦,但是才走了几步,又转念一想,“现在城中将领们几乎都在城头迎战,将军府现在几乎无人……我何不趁着现在偷偷的……” 如此作想,燕南征的脚步则又是停了下来,挣扎了许久,他终究还是转身迈开了这一步。 横竖战争都是在死人,死谁无所谓,不要死他就行。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布兵图 将军府前,当真如燕南征所想的那样,几乎所有的防布都没有,墨泫与赵勋等人尽数在城头交战,此时的将军府就连府门前的府兵都被调用。 当燕南征踏足这里的时候,如入无人之境。 将军府他是没怎么来过,要寻找他们平时商议军情的书房也是费了他好大一番功夫,最后是在东厢房里的一座院子里找到了议事厅。 军人行事风格,这书房并非是像一般读书人的摆设模样,不是书卷飘香,也不是泼墨成画,而是那偌大的沙盘堆砌成的周遭地形图,上面满是划道,可见这些将军们夜夜在此商议军情时的情景。 燕南征站在这沙盘前看了许久,对于打仗这回事他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所以看了那么久他也一无所获,绕过沙盘,去到里屋的时候,正巧前面一扇偌大的屏风挡在前面,就是这扇屏风让燕南征怔住了。 但见这屏风上面画的非山非水,也非那仕女图,正是燕南征一心想找的布兵图。 但见布兵图被定在这屏风架上,那上面纵横交叉,即便是燕南征这等不懂兵法的人一看,也知道这是他们在上面拟定的行军计划,布兵重点。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燕南征惊呼了一声,虽说惊艳到了,但是还是不禁惊叹自己的运气,他原本还以为要怎么来搜寻这布兵图,现在看样子,墨泫等人连着这么久,每天晚上都在这间屋子里,想的就是怎么拟定一个万全的作战计划,好一举将妖狼人歼灭。 “可是,要怎么带走?”燕南征惊喜归惊喜,但是他一冷静下来却是烦恼了,这么大一张布兵图,他如果全部带走的话,必定会遭人嫌疑的,而且整个城里到时候一排查的话,他定然是脱不了干系的人。 如此想着,燕南征便不断的在这房间里来回踱步。 外面战鼓喧天之声,丝毫不影响此刻燕南征的专注,在踱步至那桌案上的时候,只见到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当下燕南征一拍大腿,“我分开来画不就行了,临摹下来将纸掌带出城不正好?” 如此说着的时候,燕南征再不浪费时间,将那偌大的布兵图细分成数张纸张,分成一块一块的描摹下来,聚精会神,就是当初上青云山拜师学艺的时候都不曾这么专心过。 所以,就连此刻外面的战鼓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也不曾察觉。 外面厮杀呐喊的声音随着狼人的退兵而停歇下来,军士们闻金收兵回城里来,风尘仆仆,一战过后,将士们的脸上尽是风霜。 韩骁与赵勋二人合力突围,这一场仗打得是酣畅淋漓,在城头上细说了一番之后,几位将军跟随在墨泫的身后,一路朝着将军府里回来。 而此刻的将军府里,燕南征正奋笔疾书,一边仰头看着那扇布兵图,一边则是仔细的画着,生怕有半点的遗漏。 墨泫带着众将士们进了将军府,一路边说边走,朝着书房这边来,在到了这扇门前的时候,伸手将这书房门一推…… 书房中,那沙盘还是那沙盘,燕南征早已经离开无踪了。 沙盘后面的布兵图还是那布兵图,只是那书案上略显得凌乱了些,墨泫看这书房里的情景的时候,略微的呆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一时又说不上来。 顿了一忽儿之后,墨泫也不再去寻找那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只带着身后众将领,继续走向那布兵图前,“按照今日这一战来看,主动出击也到时候了……” 书房之中,又是一番风风火火的议论,对于攻打妖狼,将士们个个摩拳擦掌。 但见此时,书房外面种植着几颗芭蕉树,偌大的叶子遮挡下,正好将书房的窗子给遮挡住,如此时节,芭蕉也不绿了,一片萧条的模样,只是这偌大树丛很好的将燕南征的身子给挡在那里,没人察觉到他躲在这里面。 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刚才他太专心画这图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墨泫带着将军们已经到了门外了,直到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时,早是到了房门口了。 情急之下,燕南征只能将那画好了的几张布兵图匆匆的塞进怀里,连忙跳窗出来,就连桌案上的一片凌乱都来不及收拾,但愿墨泫等人不要发现这一点小插曲才好。 他得了这布兵图,心中自然是欣喜若狂,在偷偷的出了这芭蕉丛的时候,径自将腰杆挺直了走路,趾高气昂的,如此理直气壮,就是这府里从城头赶回来的府兵见到了也无人气疑心,皆都客客气气的。 毕竟,他乃是除妖先锋,虽说在城中无甚功劳,但是毕竟是皇帝亲封的,不由得人随意轻践。 出了这将军府,燕南征一直保持着镇定的模样在此刻是再难以坚持下去了,足下才踏足到街道的青砖上时,就再也难以控制的脚步飞扬起来,一路狂奔,朝着自己所住的那间小屋子跑去。 在飞奔前去的时候,还与那灵芝擦肩而过,燕南征却是停也没停一下,直往前跑去。 “这人今天是怎么了,莫不是疯了?”灵芝盯着燕南征的身影嘟喃着,手上尚且还攥着墨泫惯用的长枪,瞥了一眼那燕南征,也没将他放在心上,便继续往将军府里去。 许是燕南征在这涵关里无人问津的原因,就连他今日这么多的反常之事都引不起别人的注意,倒是那燕南征,在怀揣着这张布兵图的时候,几乎快吓死了。 因为他知道,这事情要是被人发现的话,墨泫下令直接将他砍了祭军旗也是可以的,所以他分外的小心。 到了入夜时分,他才悄悄的牵了战马,从南边的城门口处偷偷溜出城去,带着那几张偷偷描摹来的布兵图,他全然不知道自己此举会给墨泫,给涵关带来怎么样的后果。 他只知道,他中了蛇妖的毒,只能听从蛇妖的话。 第一百七十四章 蛇毒 但见今夜的苍穹上,北斗高高司南,耀映着下边山脉上奔驰的骏马。 战马出了城之后,就撒开了蹄子跑,许是燕南征心里害怕,这铁蹄高扬的声音“哒哒”的叩落在心上,心跳声也伴随着这铁蹄的声音起落。 蛇妖离开的时候,她对燕南征说:“我就涵关南官道处的那座山里等你,若还想要命,就带着布兵图前来。”那时候她满脸的妖娆,那一身的赤白惹人无限的遐思,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燕南征全身泛着冰寒。 此刻飞马疾驰,顺着北斗司南的方向而去,果真是顺着那条官道处一路深入,有一座低矮的山脉,顺着山路前去,那阴郁的丛林山色,将那天上北斗的光辉都遮住了,越往里面走,越是漆黑一片。 崔沫雪选在这南边也是有一定的道理,北边是妖狼人的阵地,涵关那边枕戈待旦的,选在南边与燕南征会合,倒是万无一失的。 进山之后,山路再难行战马,燕南征只好弃马而行,蹒跚着进这山里。 山中潮湿,与那外面一片萧瑟不同,踏在这落叶满满的山道上,一片腐朽的味道。 前面山腰处,但见有一座小茅屋在那,隐隐约约亮着灯火,看这样子应该是以前进山打猎的猎户搭起的,此刻战事吃紧,猎户自然是不敢轻易出门,此刻还有灯火摇曳,想也不用想,定然是蛇妖将此处占据了,在此地等候燕南征的到来。 等到他寻到了那小屋前的时候,还没等动手扣动那柴门,便听得里面那幽幽懒懒的声音,“直接进来吧,我可是等了多时了。”是那崔沫雪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期待与兴奋。 如此,燕南征也不敲门,直接将门一推,一进门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了崔沫雪横躺在面前的木床上,一身黑裙从身上泻下,随着那墨发一起,将那妙曼的身姿衬得十分的婀娜。 燕南征咽了一下口水,心中一下子又想起当时她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说真的,当时虽然心里发毛,但是不可否认的快活,是他游遍京畿妓楼里所有的姑娘都没能找到那种快活。 虽然表面上是怕这个蛇妖的,但是此刻在见到她的时候,心里还是难以遏制的怀念起了当时的缱绻快活。 崔沫雪见到燕南征进来,站在门口呆呆的看自己的时候,她瞟了一眼自己的身段,满意的一笑,摇曳着身子站起,走近了燕南征的身前去,将手攀在他的脖子上,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燕南征本来想要将手给搭上,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他直接从怀中将描摹来的那几张纸给掏出来,扔在了那简陋的桌子上,“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现在,我身上的蛇毒,该为我解了吧?” “不急。”崔沫雪依旧将手攀在他的身上,“难得来到此处无人打扰,你就不想我吗?” 听着崔沫雪这话,燕南征浑身忽然泛起了一层汗毛,色心再大,但是对方是蛇妖,上一次尝了她的甜头又被她种了蛇毒下去,现在还来,谁知道是不是要他命? “别了,我和你之间也不过就那么一回,我就当做了一场梦,你先帮我把蛇毒解了,今后各不相欠,你依旧是你的蛇妖,我依旧是我的除妖先锋。”这才是燕南征今夜前来的最终目的。 燕南征在说着的时候还将崔沫雪给推开了,一副泾渭分明的模样,这让崔沫雪的脸色顿了下去,越变越冷。 就这么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燕南征,脸色与刚开始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此刻的她仿佛才是她的真本性,冷冷的眸子泛着有光,隐约生寒,阴骘得就像是一条毒蛇在燕南征身上爬过……哦,她本来就是蛇。 她在这房间内踱步,“你以为,我会帮你解毒?” 什么? 燕南征这下傻眼了,他原本以为这桩交易到此为止,可是现在听崔沫雪的话,他忽然觉得自己踏进了这个死女人的陷阱。 “你到底,想做什么?”燕南征讷讷的问,心里也没底了,此刻的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身上的蛇毒不解,他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可是,顺着眼前蛇妖的话,他几乎也能预料到自己的下场,同样的……死路一条。 “做什么,跟我回狼谷,我们携手打下这片江山,如何?”崔沫雪忽然笑了起来,对于赤粼她也算是看透了,只要有那个灵芝在,就不会有她的什么事。 “别开玩笑了,前有景国,后有妖狼人,单凭你我两人?”燕南征几乎想都不用想的说。 崔沫雪轻哼了一声,“我也不勉强你,你为了我带回了布兵图,也算完成了我一半的事,接下来……帮我杀了那个灵芝,我决不食言。” “我怎么能信你?”燕南征这下却是不再信这个女人了,刚才说变脸就变脸的瞬间,让他看清楚了这个女人的脸面。 “怎么信我?”崔沫雪颤颤的笑了起来,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她将笑容停止了下来,回首阴测测的看着燕南征,“凭我……能吃了你!”说到最后的时候,崔沫雪忽然化出了原形,一下子整个人变成了一条盘着的黑蛇,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蛇口大张,朝着燕南征张去。 “啊……”那燕南征被吓得蜷在一处,整个人瑟瑟发抖,这下,就连讲条件的胆气都没有了,他心里一直在懊悔,为什么当初就那么不争气,色字头上一把刀他又不是不知道。 回京畿之后,妓楼里那么多姑娘难道还不够他玩的吗?玩什么不好,偏偏玩蛇…… 如此下来,他只能乖乖答应,“我……我答应你就是。”他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这下,黑蛇才满意的,又幻出人形,黑裙荡漾,一步步的走近了燕南征的面前,伸出手来勾起他的下巴,道:“这还差不多,跟我回去,我保证把那灵芝引过来,我这边帮你牵制住赤粼,你帮我杀了她。” 不杀灵芝,她誓不罢休。 第一百七十五章 风雪 燕南征果真是跟着崔沫雪回赤粼那边了。 他是凡人,和妖狼人本就有死仇,此刻才避开了我崔沫雪蛇口,又要送到狼口里去,燕南征苦不堪言。 但是,好在有崔沫雪在前头帮他挡着,当她回到赤粼面前的时候,赤粼正打算动身回狼谷,看到她回来的时候,赤粼也只是悠悠的道:“可算是回来了,狼谷那边一应都收拾好了,启程吧!” 崔沫雪笑得得意,“赤粼,莫要小看了人,那灵芝与你处处作对,哪有我对你这般好?”说着,她将、燕南征交给她的布兵图拿出来,“有了这图纸,涵关那边如何布兵、出兵皆都在你掌握之中,你说……要怎么感谢我?” 赤粼原本不动的神色,在看到这布兵图的时候也是变了颜色,翻身下马一张张的看着,就连语气都带着狐疑与颤抖,几乎是难以置信,“你是怎么拿到的?” “自然有我的办法。”崔沫雪说道,目光顺着赤粼的身后看去,正当启程的妖狼人此刻将燕南征给押下,那燕南征吓得双腿都打颤了,崔沫雪指着他,道:“他是我的人,这次偷盗布兵图少不了他的功劳,放了他!” 赤粼狐疑的看了燕南征一眼,但是一看那布兵图,心中一衡量也将手一挥,“此人我知道,不学无术,倒是有几分嘴皮子,他肯归顺你?”这点倒是让赤粼有些起疑。 崔沫雪自然不肯同他说自己与燕南征之间的那档子事,只能说:“我给他种了蛇毒,他想要命的话,自然得听我的,留在身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赤粼想了一下,如此说也对,于是就下令将燕南征也一并带回去了。 没有人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燕南征心里惴惴,被那蛇毒折磨得不轻,就连接下来到底该不该回景国那边的路子都被崔沫雪给斩断了,真是最毒妇人心。 ………… 出征在即,秋风更紧,整个涵关的城头猎猎风扬,城头的战旗风雨不倒,深秋尽了,这一场战事也只得速战速决。 自从涵关战事一发,育妖狼人大大小小打了不下几十场战,只是向来拉锯,小打小闹,都不曾再像当时火烧狼谷那样一战决生死,大杀四方。 而今深秋了,这场战再不解决的话,涵关即将进入深冬,深冬食物紧缺,将士们体质又难敌这冰天雪地,行军打仗更是难上加难,而那妖狼人是从北寒之地出来的,他们能在这冰天雪地中穿行无阻,将士们不行。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场仗重新打下来,妖狼人每一次都是小打小闹,不曾大开杀戒,就是因为他们在拖,等拖到深冬的时候,凡人的体质和他们妖狼人之间的区别就拉开了。 这是妖狼那边的打算,墨泫等人岂会不知道,所以,眼见着这季节一天比一天冷,墨泫的心也着急了,与众将们商议布兵的行动,在今天一早起来时见到的飘雪,便已经决定了。 “闻听边塞八月雪,果然是真的。”灵芝一大早起来推开门的时候,见到这院子里落满了雪花的时候,不禁也愣住了,打了个喷嚏,冷冷的,正想回头的时候,却不知道墨泫什么时候到了她的身侧,正好见到她打喷嚏,于是在她转身的时候,墨泫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在了她肩上。 灵芝侧首看去的时候,墨泫也正好抬眼看着院子里的雪,他说:“北地先冷,雪下得比京畿要早,你一定受不住。”他说完,眼光柔柔的放在了她的身上,“这些天来,一直忙于战事,我也鲜少关心到你。” 难得像今天这般平静,这些天来确实像墨泫说的那样,与妖狼人战事一场接着一场的来,墨泫疲于对付,二人甚至连匆匆一面都难以见上,灵芝每天能做的就是帮他将战袍叠好,帮他将缨枪擦拭好,等他上战场的时候,了无牵挂。 而今再见墨泫的时候,他的双眸中似乎沉重了许多,脸上也沧桑如许,她问:“昨夜又与韩骁赵将军他们连夜商讨军情了?” 墨泫颔首,“本想回房去休息一下的,但是没想到下雪了。”他抬首看着这片天的时候,那纷纷扬扬,轻如鸿毛的雪花在墨泫看来却是沉重得紧,他并不喜欢这场雪,他说:“这场雪一下,我们就没了后路了,灵芝,我得加快脚步了。” 灵芝本来是没有多想的,但是在墨泫这么说之后,她忽然想起来,“你是怕……”她下话不说,因为有些话说出来的话,恐怕动摇军心。 她也知道,妖狼人从北寒之地出来,这外面的冰寒,即便是最北的地方又如何,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但是涵关此次调遣来的士兵大多出自南方,根本受不住这边的冰冷,所以在行军上,先逊一筹了。 这就是墨泫所担心的。 灵芝垂下了头,“我相信你可以的,这么些年来,什么样的困境你没遇到过?若你没有办法,那还有谁能行?”她说道,莫名的一笑,对墨泫也有难以言喻的自信。 “这才是秋,就已经风雪来临了,灵芝……如若这场仗打不好的话,死伤会更多。”墨泫也没有把握了,他重叹了一口气,“我们原本商讨完了是打算各自归去,但是一出门的时候,看到这场雪来临,大家的脸色都特别难看了。” 所以,墨泫当时是和将军们再一次回到那书房里去商议的,结果是,“灵芝,接下来会加紧出兵的脚步,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啊!” 他说话的时候侧首看着灵芝,不知为何,心里此时却是欣喜的,那种平平淡淡的欣喜,不再像以前孤身一人时,每当遇到这种时刻,他都恨不得能不战死沙场。 这一刻,他只想得胜归来。 灵芝轻轻的颔首,对着墨泫勾唇一笑,“你放心吧,我会等你回来的。” 这一句话,如暖阳,如春风,化开了这漫天的风雪,她就犹如这雪中的仙子一般,从这风雪之中慢慢的走来。 “会的,”墨泫说:“我们计划,今夜子时出兵。”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情之一字 “子时出兵?”灵芝讶异了起来,侧首静静的看着墨泫,但不言语,心中却也格外的深沉了起来,“都被这场雪搅乱了心思。” 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到,昨晚上他们在书房中商议了一夜的战局,到了今天早上一推开书房门的时候,看到这漫天大雪飘飞的场景,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再度回到书房中去将昨夜商议了一夜的结果全都推翻了。 得出了最后的一个结果:战! 所有将士都清楚时不我待,这场雪一下,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今天谁都没有心思再休息了,都在为今夜子时的出发做准备,墨泫邀灵芝一同登上城楼去,街道上百姓安顿好了,士兵们整装待发,一片静逸的刚毅,在雪花翩飞之下,这平波无痕的表面下,却是暗蓄的波涛汹涌。 在这街道上,熙熙攘攘的,灵芝的心里却忽然捕捉到了一丝落寞的地方,她忽然问:“你这几日可有见到那臭道士?”她好像自那日在井边之后,就不再见到燕南征了。 墨泫顿了一下,也是回首朝着这街道上一扫视,确实这几日不见了他的踪影,墨泫也不甚在意,“或许是受不住这边的苦,自己先行回京畿了吧!” 燕南征这人表面上咋咋呼呼的,但是在危急关头着实靠不住,更何况他那样的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小命,所以墨泫也没有去为他多做担忧。 墨泫的话也不无道理,灵芝颔首之后也没去理会燕南征的去向,“他不在涵关也好,省的到时候我需要分神去盯着他。”对于燕南征这人灵芝也是怕了,历经了北城一战之后,灵芝是对他再也信不过的了,他要是能早早的回京畿那是再好不过了。 二人登上了城楼,极目眺望去的时候,但见千山白头,短短一夜的时间便是天地一片皑皑,银装素裹,千里银川。 “九首山四季如春,不曾有过这般光景。”灵芝不禁感慨出声,看着这下面士兵喂战马,擦兵器的动静,她侧首看去,问墨泫:“有需要我相帮的吗?” “等我归来。”墨泫只有这一句话,也是同样侧首回来看着灵芝的时候,正好对上她一闪的眸光,墨泫知道她还是想退缩,于是便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腕,“灵芝,我戎马多年,从来生死置之度外,因为那时候不曾有人在檐下等我归来,但是现在不同,我会想着留这条命回来,与你团聚,你懂吗?” 灵芝垂首,看着他的手掌覆盖在自己的手上。 墨泫道:“自母妃死后,我再无让人等我归来的奢望,但是如今,这一场雪让我忽然也感触了起来,谁不想这世界上有一个为自己牵挂的人呢?” 天是冷的,他的掌心却是暖的,与这漫天的朔雪不同,他的话语多情柔软,一点点的落在心尖处,悄无声息的融化。 墨泫看去,她此时低垂的眸子如一汪安静的清泉,羽睫在轻颤,一如她此刻的心。 许久过后,她才抬眸起来看着墨泫,唇边带着些许的笑,浅浅的酒窝看起来煞是可人,她颔首:“好,我等你归来。”说道,她着这一天的朔雪,纷纷扬扬,道:“晚来天欲雪,我温好了酒等你凯旋,祝君告捷,马到功成。” 灵芝的话让墨泫欣喜若狂。 从之前到现在,她都是一直刻意的回避自己,现在她肯这样正面回应自己,这让墨泫觉得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都不是白费的,她心匪石,终有为他融化的一天。 “好,马到功成。”墨泫说道,便伸出手来将她拥在怀中,馨香满怀,他的心异常的狂跳。 有人等着归来的感觉,真好! 灵芝被他拥在怀中,此时他的心狂跳不已,她的心何尝不是? 浅尝了情之一字的滋味,如惊鸿过影掠过心头,留下了一点点的涟漪,她忽然有那么一股的冲动,本想将他推开的,但是最后却停顿在那里,细心的听着他的心跳声。 这个男人,此刻是这般的真实,与前世那个为情癫狂的仙尊判若两人,就是灵芝此时也无法再将他与当年的仙尊当做同一人,谁都不曾想,他会为自己动心。 在这一刻,她也忽然自私的想,他回不去了,她若是不归去,也是可以的…… 如此想罢,灵芝一惊,整个人蓦地一僵,尴尬的推开了墨泫的怀抱,脸色绯红,又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墨泫知道,这已经是灵芝最大的改变了,墨泫也不再强迫她能与寻常女子那般火热迎合自己,如今这样淡淡的思念,默默的等待,便是最好的了。 下面,韩骁匆匆跑来,在登上城楼的时候正好看到墨泫与灵芝二人相对伫立的情景,一时又不敢上前来打扰两人,只能站在当处,小声的唤了一句,“殿下,赵将军等人已经准备妥当,在书房等候。”韩骁说着,又轻咳了一声,低垂着头在那里浅笑着。 墨泫对灵芝的心思,怕是他们这些心腹都知晓的。 “好。”墨泫没有耽搁,对灵芝浅道了一句,“接下来城中大忙,你照顾好自己。”说罢,便随着韩骁下了城楼,再度回到那个书房里去。 连夜出征,这一次出战又是临时决定,许多事情与将士们需要商议,灵芝也不敢耽搁他太多,只能目送着他的身影与韩骁同去。 “人间,便是这般滋味?”她默默的说,“甘之如饴,风雪不误。” 她低低的垂首,看着刚才被墨泫牵过的那只手,心里对他的情意也开始渐渐清晰了起来,有风吹来,吹灌着外面那风雪一同夹杂了进来,吹进了衣领中,带着丝丝冰寒。 灵芝望着远天的方向,眼中痴痴的,却又复杂了起来,她呢哝着问:“狐祖啊狐祖,这段姻缘债,我到底该如何还?你从没说过,除了剪容之外,墨泫仙尊会爱上别人。我的心……也乱了。” “这情之一字,我该如抉择?”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但是此刻,她一直笃定的心思却也因为这一场雪而动摇了起来,“风雪中,总该有人等他归来!” 转过头来的时候,她看到在这城楼上一直被忽略了的兵器架上,那把银枪被安放在那里,因为风雪的缘故,有点点风雪落在上面,冰雪融化,有点点的寒雾密密的分布在那银枪上。 灵芝上前过去取来这银枪,一握在手心里的时候,银枪冰寒,沁人心肺。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手绢为他将银枪细细的擦拭着,将这其上的风雪给他抹去,她忽然想起,“那么多年,你都是这样过的吗?”眸光触及到这把银枪上的风霜。 这么的冰冷,这么的孤寂。 这么多年来,再多的风霜与孤寂墨泫都是一个人默默的吞忍吗? 直到此刻,她为他擦拭去了这满身的风霜,原来……边关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再不是当年高高在上的谪仙,而是这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间皇子,边关冷月,为生死而战。 想到此,她将缨枪擦拭好,随后提着枪下了城楼去,默默的回到将军府中去,那间书房里,里面商议的声音犹然的嘈杂,将军们的血没有因为这场雪而冷却,反而是沸腾了起来。 灵芝垂首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缨枪,默默的回到书房边上的房间去,那是墨泫休息的房间,她就在那里等着。 直到夜幕时分,将军们散了,各自准备鞍马,城外号角声声,战旗催动,战鼓声声,墨泫出了书房的时候,循着这廊庭边上的灯光看去,她拥着缨枪坐在窗子边的椅子上小憩。 看了看夜色,墨泫转身朝着那房间走去。 走到她面前的时候,身影正好将所有的光线都遮住了,灵芝本就浅眠,在这里等了几个时辰,直到睁开眼的时候,正好见到墨泫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英姿挺拔,如此屹立在跟前的时候,灵芝但只勾唇一笑,又想起了自己是为他来送兵器的,便挪起了身边的银枪,道:“给。” 墨泫垂眸看了一眼,眼光扫在她的手上,才又徐徐将手触在那银枪上,一握,他道:“好。” 便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二人心照不宣,仿佛前世今生般的约定。 他转身一去,但将身后披风一扬,手提银枪跨步踏出这房间,披风在风雪中,猎猎风扬,战靴踏在冰雪上,步步生莲。这一身戎装穿行在风雪中,目所能及处,朔雪中他提枪的身影一往无前。 君欲行边疆,血犹然热,志在四方。 城外,但有号角吹响,出发的子时……到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醉沙场 子时出发。 随着雪花飘落,城头上猎猎旌旗,只剩下戍守的士兵在这城楼上,远远的眺望着三十万士兵出征的场景,和着风雪声,一夜的征战,拉开了帷幕。 此时,谁都是壮志满怀,谁都不曾想过在出征之前,布兵图已经落入了妖狼族之手,此一战,等待他们的只会一场灭顶之灾。 北城连着狼谷,呈一线。 这一场战役打响了,在黎明时分,第一道战火连绵的是在北城跨直狼谷的途中打开的,伏兵千万,打了景国的军队一个措手不及,山道中战马喧嚣,厮杀声喊出,在妖狼族首领赤粼的带领下,大杀四方,一雪火烧狼谷之仇。 墨泫带着兵马遭受了伏击,在这山道之中他只能紧急命赵勋与韩骁等人分头带兵,杀出重围。 饶是如此,依旧满目疮痍,在这、措手不及之下,伤亡惨重,那被灵芝擦拭得程亮的银枪,此刻枪穗上都沾满了血迹。 这一战,在山谷之中形成绝响,于墨泫而言,是损失过半的惨败…… 而另一方面,从赤粼带兵出了狼谷之后,有一骑快马从狼谷出发,那人一身的道袍,马鞍边上还系着神器银锏,此人正是那燕南征,他特地绕过那边正在厮杀的战场,孤身一人前往涵关去。 快马踏上官道,有雪迹被铁蹄碾碎,燕南征于马背上勒紧缰绳,回首看去,那一片厮杀的疆场在此时不远不近,看不见那浴血奋战的厮杀场景,但是却能听到那乱哄哄的厮杀声音,战马的、人的、刀的、枪的……皆是用生命为代价。 “你们打你们的仗吧,这一切我也是迫不得已。”燕南征对着那边我的厮杀场景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再度重踢了一下马肚,策马朝着涵关那边跑去。 风雪越发的大了,这深秋才尽,风雪就已经盖顶,实在是难以想象如若真的到了深冬,岂不是封山绝路,万径人踪灭? 涵关前,燕南征策马到此在外面叫关,守城的士兵看了看,认出了是燕南征,于是对城口下的人嘶声大喊:“是除妖先锋,开城门。” 谁都以为除妖先锋先行回京畿了,此时再度见到燕南征的时候都很诧异,但是毕竟他是皇帝亲封的先锋大将,士兵们不敢慢待。 燕南征端坐在马背上,但见城门徐徐的开了一条缝隙出来,他也无暇下马,径自快马加鞭入城去,一路朝着将军府前去。 将军府中,灵芝正在从这树下将祝捷酒给埋好,听说用冰雪窖过的酒格外甘甜,所以她趁着现在墨泫出征先为将士们埋下好酒,等到他们凯旋归来的时候,不醉不归。 她埋着酒坛子的时候,那雪花和着尘土沾染了衣裙,又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当时城楼上墨泫的话,以及靠在他怀里听到他的心跳声,是那样的快…… 她不禁莞尔,在将酒埋了一半的时候,却听外面有骏马喧嚣的声音,她狐疑了,“将士们不都出征了吗?还有谁?”她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将埋了一半的酒给放置在一边,走出门去,却看到燕南征下马,也急急的朝这边来。 “你不是走了吗?”灵芝在看到燕南征的时候不禁讶异。 燕南征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个劲的拉着灵芝的手,“快点,跟我走,再不走的话来不及了。”他此行前来,正是趁着此刻涵关关中无人把守的情况下将灵芝带走。 这是崔沫雪的意思,也是他解开蛇毒需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灵芝拽开燕南征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燕南征停在那里,思想了一会儿,道:“太子大军溃败,兵败狼谷,现在赤粼正在狼谷中正待斩杀墨泫。”他将来时在路上想好了的说辞说了一遍。 果然,灵芝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脸色骤然大变,“怎么会这样?他昨夜才出发……”但是,她接下来的话说得却没有底气,她说:“他说下雪了,战就不好打了,果然是太急了的缘故吗?” 妖狼人有心拖延战事,墨泫此时心急如焚,一心想要拿下这一场战斗,因此而让妖狼人钻了空子吗? 她想着,立即就拔腿朝着外面去,却见在街道处,燕南征来时的方向早已经备好了一匹马了,如此按部就班的动作忽然又让灵芝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侧首望向了燕南征,“你不是离开了吗?为何又回来?为何又知道墨泫身陷狼谷?” 燕南征一怔,他原本以为灵芝会关心则乱,只要说到墨泫有危险她定然会跟自己走的,却没想到她这人平时鬼灵精怪的,这种危急时刻竟然也还有心思问他这么多。 好在燕南征也不是什么老实的人,灵芝既然打算问到底,那么他也有心胡诌一番,于是道:“我没有回京畿,我只是前几日夜观天象,知道必有一战……却没想到我们涵关中有奸细,我被那奸细掳走多日,好不容易脱身……” “真的?”灵芝依旧半信半疑,燕南征此人不可信这点她是坚信的,但是目前、真真假假,她竟然也恍惚了。 “当然,不然我怎么知道太子殿下被擒的事?”燕南征眨巴嘴,怕灵芝不信,又再说:“你也知道,妖狼的首领和我们有仇,他是恨不得将墨泫太子的头颅给亲手砍下来,再说了……我们城中混有奸细,如果布兵路线被妖狼人知道的话……” 燕南征一边说着,一边揣摩着灵芝的脸色,“我也寻思着,反正那妖狼首领对你情有独钟,由你出面的话,说不定能保住……” 他的话还没说完,灵芝腾地一下跨步出去了,不管了,不管燕南征说的是真是假,从昨夜墨泫出征开始她的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安,现在不管消息真假,她都得去看看。 即便入了狼谷,凭她自己也能保住自己的。 如此作想,灵芝快步拉起了战马,小跑了几步之后翻身上了马背,在这街道上快步疾驰,策着骏马撒开了跑,在临近城门口的时候,她一声高喊:“开城门……” 随着城门再度打开,她与燕南征两人纵马出城去,一前一后的踪影在这风雪中,十分的显眼。 随着朔雪纷纷的下,这一场战事也越陷越深。 此时,另外一边的战场,是北城接壤着狼谷那边的山坳上,山坳被雪覆盖,宛若银龙俯首,墨泫等人就是在此地伏击的,历经了几个时辰的酣战,妖狼人藏身于雪地之下,当战马奔来的时候,他们犹如魑魅魍魉般跳起,将景国的军队阻挡在此。 按照赤粼的命令,最好一战在此,就彻底将墨泫等人赶尽杀绝,这里一片山坳,就是景国三十万军的墓地葬场。 可是,赤粼却错算了一点,墨泫手下无若兵,不管是韩骁也好,赵勋也罢,全部都是征战沙场的老手,什么样的困境没有遇到过,在遇到此等府兵重重包围的情况下,即便伤亡惨重,也朝着侧翼突围,直杀出一条血路。 最后,墨泫与手下的将领们按照昨夜临时拟定的计策,突围成功之后的分散来打,与妖狼人陷入了前后追击的迹象,赵勋与韩骁等人的生死,也失去了联系。 这片战场上,忽然就陷入了沉寂之中,只有遍野哀鸿。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在天上朔雪纷纷落下的时候,慢慢的将这些死去的士兵的尸体给掩盖去。看样子,还有一场好雪要降临。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两立 官道上,灵芝与燕南征的马奔驰至此的时候,早听不见那厮杀的战斗声了,只有越下越浓的雪,冒着这深秋的风雪,灵芝不敢有片刻的贻误。 对于狼谷,她可以说是熟门熟路了,只是此时她一心担忧墨泫的情况,所以无心细想。 昨夜出征时,她没有多说什么,墨泫也安静如许,两人饶有默契的都等着相逢的一刻。 然而此刻,灵芝却在这一程风雪之下,格外的看清了自己的心,原来自己也不是冥顽不灵,从下了九首山开始她就不能自主了,命运的绳索早将两人紧紧的绑在一起,只是她无法察觉罢了。 她原来,也会心动。 骏马疾驰进了狼谷那条狭隘的葫芦口,山道还是那条山道,只是在大火烧过后,这里原本千樟环抱的形态被烧光了,只有光秃秃的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也没个遮挡,只那高高耸立的祭台,映着这狼谷里面的那汪湖泊,依旧格外清澈。 灵芝下马了,一步步走近这狼谷中的时候,狼谷却出乎意料的格外清静,没有想象中的厮杀,也没有厮杀过后的场景,灵芝最后是将步子停留在湖泊边上的。 她站在这湖泊边,垂眸看下去的时候,只见湖面上倒影着自己的身影,那娇俏的面容此时眉心深拧,心中有着疑惑。 这里不是战场,一路过来,也不见战场在哪里……她正映着湖面陷入深思的时候,心里一根弦忽然被触动,她暗叫了一声,“怪我大意,果然是有奸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身后的风声似乎变了一种旋律,灵芝想也不想的,还没回头就先蓄力,手腕一转,反转一手,只见灵气从她的指尖处迸发,凌空中只听到“叮”的一声声响,灵气撞击在兵器上的声音。 再回首的时候,只见燕南征不知道什么时候银锏已经在手了,刚才对灵芝发起的攻击,正是他。 “想来,还是我大意了,你的话处处都是纰漏,我却还依旧相信你。”她说道,站立于这湖泊边上。 湖泊的水依旧清澈,平静的湖面上不断有雪花落下来,一点一点的滴落在其上,打破了那镜面上的平静,雪花飘落在上,犹如镜面上的点缀。 就此如诗如画的场景,此刻倒影着的却是剑拔弩张的二人。 燕南征将灵芝引进了这狼谷中,早就做好了撕破脸的打算了,他将手中银锏横去,凛冽道:“你忘了,从一开始我们就势不两立,我乃是除妖师,你是妖精,天生……就是仇敌……” 说完之后,燕南征挥动手中银锏,一舞前去,竟是下了死手,再不给灵芝半点退路。 灵芝将头上的碧玉簪给拔下,玉剑自她手中横长出来,迎上了燕南征追打过来的银锏,燕南征的本事不行,但是手中的银锏倒是实实在在的神兵利器,此刻灵芝对付燕南征绰绰有余,但是银锏之气却是让她觉得吃力。 燕南征也不想久留恋战,在灵芝玉剑挥来时,带动这灵气打来时,他用银锏抵挡,却还是连连后退,他一怒之下,再度使出自己的绝招。 但见他将手指一咬,有血沾染在银锏上,他随即挥扬手中银锏,大喝了一声,“飞沙走石……” 飞沙走石,他的绝招。 若不是再一次使出来,灵芝差点都要忘记了他还有这一招,当初在初见到他的时候,一开始就吃过他这一招的亏,只是后来她发现这个燕南征来来回回就只会这一招。 而今过了这么久,灵芝几乎都要忘了这一回事了,而今再见燕南征使出这一招的时候,灵芝有玉剑抵挡在前,但是仍旧止不住连连后退。 “你忘了,我还有绝招。”燕南征得意的道。 灵芝闻言一笑,“你忘了,你也只有这一招!”说罢,玉剑纵横前去,朝着燕南征一路指去,“说,墨泫怎么样了?”她此刻并不惧眼前的燕南征,她最关心的还是墨泫的安危。 玉剑凌厉,剑末隐约有灵气缠绕,混然后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灵芝自身的灵气还是当年墨泫仙尊的,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灵芝与当年墨泫仙尊已然浑然一体。 然而,就在此时,玉剑与燕南征只得寸许,从侧边上一道黑色妖气如剑般射来,本是朝着灵芝打来的,但灵芝眼疾手快,将身一偏,以剑横档,这不档猝不及防,灵芝的手一松,只见这手中的玉剑被打落,朝着湖泊方向一飞过去。 玉剑直直的落在了湖心中,直直的坠落,再不见其光辉。 灵芝惊诧,却也顾不得玉剑掉落在湖底了,侧首而去的时候,又一道黑色妖气打来,这一次是直接打在灵芝的心口处,妖气如剑,穿过了她的心肺,但只闻得灵芝一声惨叫声起,单膝跪倒在地。 前方,只见一条黑色大蟒徐徐爬了过来,那碗口大的蛇身在雪地上蠕动的时候,拖行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挪到了灵芝跟前的时候,黑蛇幻化出人形,端端站在灵芝的跟前。 崔沫雪讪讪一笑,佯得娇羞,眼中却有杀意,“祥瑞之妖又怎样,终究不敌我,看你如何跟我斗。”她此刻更是恨不得将她给吞之入腹。 灵芝本想一动,但是这才一动,伤口就牵扯着全身,痛入了心扉。 蛇妖见状,又是哈哈大笑,“你就别枉费心思了,妖毒入你心肺,你越动只会越快布遍你四肢百骸。”崔沫雪说道,轻轻缓缓的走近灵芝面前,神情冷漠,“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灵芝捂着自己心口处的伤,果真流下来的血带着黑色的妖气,这种手法她也用过。 当时是墨泫与赤粼的第一战,那时候赤粼骁勇善战,战场上万夫莫敌,那个时候灵芝就用妖气缠绕在羽箭上,朝着赤粼射了一箭过去,因此才伤了他。 真没想到,今天会被黑蛇用上这一招来对付自己。她侧首看向了燕南征,嘲讽的一笑,“你不是立志除妖吗,怎么又和这蛇妖联手了?真给你祖师爷丢脸。” “我……”燕南征脸一红,本想辩解的,但是一想怎么说都不对,总更不能说自己也中了蛇毒,更不能说自己和崔沫雪有过一腿的交情,于是便只能这么尴尬的站在当处。 反倒是崔沫雪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在灵芝这么嘲讽燕南征的时候,她将自己柔软的身体贴在了燕南征的胸膛上,将手在他的胸膛前摩挲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身为女人只要有本事,连敌人都能倒在石榴裙下……” “你跟她……”灵芝忽然懂了,但是心里却更加鄙视燕南征这个人了。 崔沫雪神情一肃,“你知道了这么多,现在也该死了。”崔沫雪说道,一掌前去的时候,却被灵芝指尖迸射而出的灵气一打,抵挡了住。 崔沫雪不肯罢休,反手过去就要抓起燕南征的银锏,“对我你尚且有抵挡的力气,对这除妖法器,你现在没辙了吧?”说罢,将手握在了燕南征的银锏上。 可是,也在崔沫雪的手握上了银锏的那一刻,她的手却像是碰上了火炭一样,“滋”的一声滚烫着松开了手,她握不住那银锏。 燕南征这才反应过来,“这银锏是首要法器,你是妖,自然碰不得。” 崔沫雪一怒,“那就由你杀了她,杀了她……我立刻给你解毒。”她眯起了眼,那只被银锏伤到的手,此刻直冒白烟。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道好轮回 崔沫雪的冷喝,对于燕南征来说是无法抵抗的,他横竖和灵芝都结下死仇了,如果不杀了她的话,到时候回涵关去,墨泫那边也定不容他的,更何况眼前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解除身上的蛇毒。 于是,他跨出了一步。 灵芝身受重伤,趴伏在地上,此刻只能无力的看着燕南征高举手中的银锏,朝着自己劈砍过来。 “墨泫,前世欠你,今生还不了了……”她无奈的闭上了眼,看样子今天是要折在燕南征的手上了。不过,如此也无所谓了,最起码知道目前墨泫还没像之前他欺骗自己来的时候那样,墨泫并没有被赤粼擒住。 这漫天的风雪,或许就是埋葬她灵芝所用的。 预期之中的灰飞烟灭还没到来,就听到了这风雪声中一声利器交击的声响,灵芝豁然睁开眼的时候,却是见到狼谷的入口此时有妖狼人前来,踏雪前行,妖狼人身上的血肉都变得通红,看上去更加的坚硬如铁。 而赤粼手中依旧扛着那一把金刀,金刀将那银锏一打,燕南征说根本就受不住赤粼的一击,银锏被金刀这一打过去凌空抛开了一道弧度,也是朝着那湖泊的中心落去。 当年,元道子的兵器,如今就这么随着那把玉剑一同坠落在湖底,想来也是宿命,就是元道子可能也想不到,自己的兵器在数百年后,会沉落狼谷湖底去。 此地,这片湖泊里面连续掉落了玉剑与银锏两把神兵利器,此地千百年后,必成福地,仙人指路于此,必定有仙出世于此,还一出出俩,只是这些都是后话了,与此时无关。 赤粼此时一脸的怒气,“你们,是谁把她伤成这样的?” 崔沫雪本就不喜欢赤粼这么对灵芝了,更没想到她杀灵芝的时候会被赤粼所阻止,她一时难掩自己的怒意,“赤粼,你不要忘了她也是敌人,祭司死时,也是想杀她的,你忘了吗?”崔沫雪上前去抓住了赤粼的手臂,“你不杀她,我也要杀的。” “祭司已死,狼谷由我说了算。”赤粼说罢,一甩手甩开了崔沫雪的手,赤粼直指崔沫雪,“我告诉你,她要有三长两短的话,我也杀了你。” 他说罢,蹲身下去就要抱起灵芝,谁知道灵芝却是将手一推,她抬首看着赤粼,再看他这周边的景象,“墨泫呢?” 赤粼原本柔和的神色,在听到她问墨泫的时候也是一变。 也在此时赤粼犹豫的时候,崔沫雪不想放过这千年难寻的机会,干脆将呆在当处的燕南征整个人一推,朝着灵芝的方向推去,“你还愣着做什么,你不是除妖师吗?杀了她……” 燕南征根本就没想到崔沫雪居然会在赤粼的面前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处,他这一去正好是向着灵芝的方向,可是终究不如赤粼的速度快。 赤粼出手拽住了燕南征,铁臂一拽,便听得骨头被捏碎的声音,疼得燕南征哇哇大叫了出来,连连向赤粼求饶,“是,是她推我的,大王饶命,饶命啊,看在我献上布兵图的份上……” “你还好意思提布兵图。”赤粼说罢,更是气愤不已,眼中更有肃杀的神色,“你居然给我假的布兵图。”赤粼这一声怒吼过后,再度听到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 如果不是借着当时天时地利,大挫景国一半兵力,赤粼说不定会被那张布兵图所误,在那一场厮杀中,两方都输了……惨状呈现在天地间,只有纷纷朔雪将两方死伤的将士掩埋。 一将功成……万骨枯。 “怎么可能是,假的……”燕南征没想到从赤粼口中说出的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不可能啊,这明明是我照着他们的布兵图描下来的……”他吃着痛,说到此处的时候语气也顿了下来,抬首看着此时的狼窝中,妖狼人已经撤兵回来了。 此时,不是他将灵芝引入绝地,他是把自己陷入了死地了。 忽然,他连喊痛都无力了。 墨泫定然是发现了当时的端倪,他到底还是留下了痕迹,没能给自己一个翻身的机会。 灵芝对这个结局也很诧异,燕南征当这个奸细,拿来了墨泫的布兵图,但是看此时赤粼的神色,战局定然不乐观,她忽然放心了,她想要强撑起自己的身子来,可是却被赤粼让人拦阻,“把她带下去。” 赤粼在阻止了灵芝之后,回首过来看着崔沫雪,在得知了布兵图是假的之后,崔沫雪的脸色也很难看,赤粼的目光扫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浑身只觉得一颤。 但见赤粼走近了她的身旁去,闭上眼睛,用力的一嗅,忽而笑了起来,“沫雪啊,你可知道,在你那晚上回来之后,我就在你身上闻到了……别的男人的味道。” 这话一出,崔沫雪忽然全身都软了,赤粼知道了她和燕南征之间的事。 她哭着揪住赤粼的衣角,“赤粼,我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你不要杀我。”她声泪俱下,在赤粼身边这么多年,她自然是知道这个男人是如何的心狠手辣。 然而,赤粼这一次却格外的网开一面,“我不杀你,念在你蛇奴世世代代侍奉狼族的份上,你滚。”随后,他转身望向了燕南征那边的方向,却勾起一抹饶有意思的笑来,他道:“可是,这个人,害我狼族这一战损失,你可知道有多不可原谅?” 燕南征脸色惨白了起来,他忽然朝着被妖狼人带离的灵芝方向,奔跑着求救,“灵芝,灵芝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你得救救我呀……” 灵芝已经被带下去了,在燕南征朝着那边奔跑去的时候,但见有妖狼人围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此时,燕南征被妖狼人团团的围住,他无路可逃了。 赤粼将金刀插在地上,高大的身姿屹立在前,冷冷的盯着燕南征,“你祖师爷是元道子吧,当年可不就是他将我们狼族赶入苦寒之地,害我们受了几百年苦?”他说着,一步步走近了燕南征的面前,“现在,该好好算算这几百年的账了。” 燕南征一听,腿都软了,“元,元道子……”他牙关打颤,忽然感到了绝望,几百年的恩怨,燕南征岂能不知道狼族的人对元道子的痛恨。 只见赤粼指着身后那方高高的祭台,道:“念在你是元道子的后人,我给你最有尊严的死法。”说着,赤粼冷声一喝,“将他,钉死在祭台上,用他的血祭奠数百年来死去的狼族族人。” 这句话,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燕南征如梦初醒,他嚎啕大哭了起来,死命的挣扎,“不,不是这样的,我实话实说,我……我不是什么元道子的后人,我是假冒的,我偷了青云山的银锏下山,一把火烧了整个山门,我真的不是什么除妖师……你和元道子有仇,我根本不是他的后人……” “根本不是啊!”燕南征的声音长长的拖着,只是,他说了一辈子的谎言,这次说出了真话,赤粼岂会信? 银锏在他手上,那银锏,当年可是元道子的法器。 可是,伴随着燕南征的哭喊声,被拖上了祭台上,随着一根根的银钉刺入筋脉中,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这辈子……他假装了元道子的后人,便注定了为山门还债。 因果好轮回。 在那撕心裂肺的嘶喊声中,燕南征只有那一句,“我……真不是……” 那放大的瞳孔中,映出了当年他求道于青云山下,青云观中的掌门长老嫌他心术不正,不收他为徒,便将他逐出山门。 可是,燕南征却不死心,此后他一直借各种机会偷偷潜入青云山,偷偷的看山中长老们授课,偷偷学了一些皮毛,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山中长老祭出的银锏。 听说,那银锏是青云山最厉害的法器,听说,他们的祖师爷元道子当年就是用这法器斩妖除魔,天下扬名。 贪念一起,燕南征连夜偷了这把银锏下山,还一把火将所有吃了参着蒙汗药的道士,全部一把火烧了…… 从此,有一个小道士在红尘中招摇撞骗,他手持银锏,自称元道子传人,会使一招“飞沙走石”,行走于世,立志除妖,扬名立万。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他欠下的债,终究是要替青云山还的。 只是,到明白的这一刻,也是最后一根银钉钉入他天灵盖的时候……祭台上的血,蜿蜒的流了下来,祭奠了妖狼族数百年来的亡灵,也祭奠了那些被他一把火烧死在青云山上的道子们。 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第一百八十章 一战再战 祭台上的哀鸿,直到血流尽了,声音也殁了。 灵芝被带回去,她身上的伤需要处理,她也顾不得燕南征了,此人如墨泫所说的那般,不足以为伍,她此刻都尚且沦落狼人之手,哪里顾得上他呢? 自求多福吧! 她被安放在都狼谷里,自那场大火过后,那原本的洞天福地也不复存在,只有那简陋的石台,她躺在上面,喝过了赤粼派人送来的草药汁,遣褪了身上蛇妖的妖气与毒气,她紧闭着双眼休息,抓紧时间靠自己自身的灵气恢复。 昏昏沉沉之间,灵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是沉沉之间觉得有人在石台边上坐下,她觉察到那如水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许久许久,温柔得犹如外面的月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灵芝开始觉得不安稳了。 因为,她感觉到有一双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触了一下,那手上因为常年握刀的缘故长满了硬茧,她能感觉到那质感,慢慢的顺着她脸部的轮廓往下摩挲,带着淡淡的怜爱,最后是将指腹停在她的嘴唇上。 来回摩挲,那指腹上的硬茧擦得她有些难受,直到感受到有个人缓缓的将头给低下来,那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灵芝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这种感觉,就像……墨泫当初靠近自己,亲吻自己的前奏。 灵芝一惊,蓦地睁开了眼睛,那杏目圆睁,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妖狼族首领,他正坐在石台的边上,此刻正当俯身要去亲吻熟睡中的灵芝。 仿佛没有料到灵芝会忽然醒过来似的,赤粼也是惊愕住了,亲吻不成,此刻这姿势不上不下的,当真也是让赤粼觉得尴尬不已,脸上微微泛红。 “你,我……”赤粼一时没能转换过来,尴尬着在当处,正当犹豫该不该继续俯首下去的时候,灵芝伸出手来将他一推,推倒在了地上,她顺势从石台上爬起来,坐了起来,指着赤粼,“我原本想你堂堂的首领,该是正人君子才对,却没想到也会趁人之危,不知廉耻。” 赤粼从地上站了起来,轻拍着身上火红的衣衫,倒也不介意,只是俊颜上有些挂不住,只能顺手撩了撩自己的秀发,微微侧首去,遮掩下自己此刻的尴尬。 “君子好逑,这不为过吧!”赤粼道,而后整顿了下自己的心思,重新正视灵芝,“更何况,我是从来都不遮掩自己的心思的,从当时在战场上,你一箭伤了我之后,那惊鸿一瞥,你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杀了我,一泄心中愤恨?”灵芝抬起眉峰,忽然觉得好笑,这个赤粼对自己怎么看都不像是和自己是生死仇敌的样子。 赤粼听到灵芝的这句话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更加是饶有意味的看着灵芝,“我发现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有心思了,照理说就是该杀了你,一泄愤恨。可是,我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你就是个妖精,勾人心思,像是有根绳缠绕在心上,怎么都扯不断,即便你是站在景国那边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赤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面对目前的狼谷,在那一场大火之后,已经今非昔比了。 他就是拿灵芝无可奈何,就连上一次去到京畿中,私心里讲,有绝大部分原因也是想去看看她的,“你只管等着看,那墨泫得意不了多久,妖狼人与他势不两立。” 祭司临死前的遗志,他不会忘记的,这一辈子和的他们的仇是结下了,不死不休。 灵芝沉默了下来,低垂的眸子中带着淡淡的哀愁,“我也不想看到你们一直互相厮杀下去,涂炭生灵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既出苦地,就该好好安生,为什么还要挑起这么多的争端呢?” “安生?”赤粼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语似的,“谁不想安生?可是说得容易,真正做起来,却像是在地狱中煎熬般难受,在北寒之地受苦数百年的滋味,你永远不会懂,否则,你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赤粼越说越激动,但是语气却越来越低沉了下去,“苦寒之地,你想象不到有多苦,每天冰雪来的时候,全身皮肤冻得发紫发黑,躲不及的族人会被妖兽给吃了,躲得及的,永远不知道下一刻被吃的会不会是自己,等到冰雪退去,全身的僵硬开始龟裂,溃烂……在生不如死之中,永远不知道出头的一天在哪里。” “你说,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狠,我们历经了多少代?就这样苟延残喘了下来,我们连妖兽都不如……”赤粼更不忍回想起那段时日,“身为首领,世世代代传承,我就有责任复仇,所以……我要怎么安生,你以为世上所有人,都无需经历苦痛,便能圆满的吗?” 这句话,算是彻彻底底的打动了灵芝的心,她惊诧的看着赤粼,更是难以想象会从他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总以为,是妖精,大抵都如我这般,天生地长,雨露均沾……”她喃喃的说着,北寒之地之苦她是不曾尝受过,但是从赤粼的口中她能想象得到那样的场景。 本来在那样恶劣的地方,生存就已经是一种考验了,更别提还有妖兽时刻威胁着生命,她根本无法想象,他们的先祖当年是如何带着他们撑下来的,一代一代的传承,这样将对人类的恨深种数百年。 “可是,毕竟数百年早过,沧海桑田,百姓也是无辜的,你不要再战了,我去向墨泫说,和平共处吧!”这是灵芝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相处方式了。 一战再战并非是长久之计,最终的结局无非是两败俱伤,唯有和平共处,不再大动干戈,才是永存之计。 然而,赤粼却笑了起来,“你太天真。你要知道,妖狼族个个,宁可战死,宁可一同下地狱,也不会留他们共处的,哪怕是我……也一样。” 赤粼的话,让灵芝再无法言语,心中久久的震惊。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恨,才能恨到整个族人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战,也要玉石俱焚? 正当灵芝怔忡的当间,从外头又有厮杀的声音传来,灵芝错愕的侧首,然而却瞥见了赤粼勾起的唇角,“看,又有人来送死了,小妖精,好战的……可并非我一人。” 说罢,赤粼便将放在石台边上的金刀一拎,利落的转身,走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火一样的男儿 狼谷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受战乱的摧残了,火烧过后更加千锤百炼了,景国军队绝地反杀,仅仅一张布兵图的遗失并不能成为墨泫失败的绊脚石,反而成为了赤粼骄兵必败的缘由。 所以,图是燕南征带来的,他必须付出代价。此事告一段落,现在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将那杀将进狼谷的人一并给干掉。 赤粼的金刀不会为谁而留情,率领着了狼谷族人的大好男儿再一次浴血奋战。 却说那墨泫,在书房中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之后,那布兵图安然无恙,心中始终像是梗着一块石头,原本还是按照既定的路线进攻。 可是到了第二天的时候,众将士们商议完毕之后,推开门的时候却看到了那一场大雪。 也不知道是天佑景国,还是佑那妖狼人? 墨泫素知妖狼人历经北寒之地的苦楚,深冬之寒对他们来说根本无关痛痒,可是对他们凡人来说,特别是行军打仗的人,却是致命的,所以他们临时更改了作战计划,而妖狼人则是依旧照着那张布兵图设下伏兵…… 山口的那一场交战,雪花掩埋下有景国军队的尸体,自然也少不妖狼人的尸体,那是一场双方都没有输赢的战局。 赤粼没想到会吃这样的憋,一怒之下金刀将那几张手绘的图纸给砍成碎片,率领着妖狼人继续厮杀。 行军作战,光靠一柄金刀一腔奋勇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墨泫是带兵的好手,手下韩骁赵勋更是千锤百炼的的将军人物,如此战局虽说难打,但也好打。 而今山口处那一战才稍稍停歇下来,双方都有惨重损失,白雪下掩埋的尸体都未曾安息,这下墨泫又命军队分散打入狼谷。 狼谷这里对他来说也不陌生了,几进几出之后,再无惧于这里的易守难攻,也不惧于这里的天堑横险,兵马前来的时候,先开路破了那山石口,兵马厮杀开的时候,四面八方涌入,更是那湖泊口给堵住,不教妖狼人有一丝一毫的逃脱机会。 墨泫犹如战神,银枪白马,在那厮杀开来的阵仗当中,英勇无双。 赤粼手中的金刀即便再无双,也敌不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狼人不怕死,厮杀的时候更是拼尽了全力,就像赤粼所说的那样,狼人和他们人类已经势不两立了,即便是耗尽自己的生命也是要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的。 所以在这样相互撕咬下来的阵仗中,即便是输了,依旧刚猛。 灵芝出了洞府,眼见这一片厮杀过后的狼藉,从狼谷谷口到湖泊处,再到那一片被烧光的樟木林,随处可见的尸体,遍野哀鸿,满目疮痍。 狼人蛮力,景军智取,在迂回之下两军相对,四两千斤,早已经可见胜负了。可是妖狼人绝不束手,更无投降之说,赤粼带着仅剩的军队投入那石林当中,与当时的墨泫一样,借助着这片石林里错综复杂的路线,暂时打了个掩护。 可是,赤粼千算万算都算差了一点,那就是这片石林对于墨泫来说也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墨泫命人将进入石林,意图赶尽杀绝。 这一场雪给了墨泫决心,势必是要在进入深冬的时候彻底终结了和妖狼人数百年来的恩怨,所以他也不想就此放过他们。 赤粼被逼入绝境之中,大喝了一声:“苍天待我不公……” 随后一把让墨泫意想不到的大火烧了起来,狼谷之中再次燃起熊熊大火。上一次的大火是墨泫所烧,这一次是赤粼自己烧起来的。 有了这一场大火,将墨泫与之身后的士兵全部隔绝在那石林中,墨泫攻不进去,赤粼也幸得保存下了最后的兵力,只不过,他这个妖狼族的首领走到今日,从出苦寒之地时的踌躇满志,再到现在这一刻的残兵败将,让他这一身的骄傲无地自容。 在那熊熊的大火中,只见到手持金刀的男子几出火海,那一身火一般的衣衫不惧怕这烈火,刚毅之下,这火一般的男儿只剩下那仰天的长啸。 大火隔绝住了墨泫等人的进攻,那一场雪也暂时停了,墨泫知道再进攻无益,便派人继续在这狼谷中守着,搜寻之下,却发现了受伤在此的灵芝。 他问灵芝为何会在这里? 灵芝本来想说自己是被燕南征诓骗过来的,但是在被墨泫横着抱出来的时候,她将双手圈在墨泫的脖子上,远远的看到了那祭台上。 在临行前,她听到了他的哀嚎,心中也是百味参杂。 虽说这个人浑身都是缺点,但是毕竟从她下山之后就遇到了这个只会一招“飞沙走石”的假道士,一路就这么恨得牙痒痒的走了过来,他虽然欠扁,但是赤粼下手也太狠,罪不至此…… 如此想着,灵芝指向了祭台那边,“燕南征战死,你将他尸首带回去吧!”这也是灵芝最后能为燕南征,或许说是为元道子一门留下最后的一点名声了。 她没有再提及燕南征骗自己过来的事,万事俱往矣。 墨泫本以为燕南征临阵脱逃了,也在预料之中,却没想到现在他居然战死在狼谷之中,这点倒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他颔首,“好,回去我为他身后请功。” 荣誉,从来不会亏待每一个战死沙场的男儿。 灵芝也安心的俯在他的怀中,兴许是这一次的伤有些重,直到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便沉沉的睡着了。 这一战,这一场大火,连续烧到深夜的时候,又一场大雪的降临才将火给灭了,直到灭了火之后,驻守在狼谷中的韩骁带人四处搜寻妖狼人的踪迹,却已经四处不见了。 墨泫下令撤兵回涵关,带着灵芝一起回。 这一场雪,比起上一场似乎更大了。 北方就这样,开始进入寒冬之后,会有越来越大的风雪将这一片天地都尽数给尘封了,墨泫心里的着急不是没有道理,大雪要是再这么下上几场的话,就彻底封山了。 那时候万物凋零,莫说是行军打仗了,就连粮草都会进入紧困时期,单靠京畿那边运粮前来,路途遥远,远水近火,根本无济于事。 所以,接连着还得再打,这是墨泫的意思。 速战速决,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京畿有变 灵芝被带回涵关去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身处的地方依旧是在涵关将军府中自己的房间内,仿佛一切都还停留在当时午夜出征时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改变。 只是,灵芝的心却无法释然。 从狼谷石林中又一场熊熊烈火之中,那个如火般的男儿从中厮杀,那身影决然,任是谁都没法想象究竟是得恨到什么样的程度,才会整个族人同仇敌忾,同生共死到那种程度去恨另外一个种族的人。 如果这一场雪继续下去,墨泫无法真的将他们赶尽杀绝的话,那么真的只能拉锯长远了,死战到底。 她推开房门,外面的清寒顿时袭来,沁入衣领之间,让她不禁紧了紧衣领。 前面的园子中稀稀拉拉的,草木稀疏萧条,皑皑一片雪白覆盖了整个天地的错觉,她一身绿衣站在这雪景之前,犹如这寒冬中的一抹盎然,不合时宜却又浑然天成。 她叫来一个将领,细问了一下墨泫的踪迹,得到的回复是这三天又和妖狼人再打了一场仗,此后要妖狼人像是这雪中驰行的猛兽似的,踪影飘忽。 这不,墨泫都亲自带人去搜山了。 “这场雪,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啊?”灵芝轻叹了一声,心中不知道到底该去悲悯谁才好,她抬起头来,又喃喃的问了一句上苍,“这场仗,又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两方人马,谁都不可能轻易妥协的。 灵芝嗜睡了三天,伤势早调养得差不多了,她一个人在这院子里也待不住,干脆自房中取出披风罩在身上,独自一人走向城头上去。 天色将晚,这场雪看样子是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有越下越烈的样子。 她登上城楼去等待,极目望去的时候,恍觉前方有黑影晃动,灵芝的眸子一动,因为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墨泫身边的扛旗将军,向来与韩骁一样,忠心耿耿。 如今扛旗将军归来,墨泫定然也同来,灵芝想也不想的匆匆的就下了城楼,朝着城外奔走去。果然出她所料,在扛旗将军之后,但见烈火般的骏马驮着那如谪仙般的男儿奔驰而来。 墨色的披风罩在那比冰雪还要冷上三分的铠甲上,驰骋在这皑皑冰雪上,那叫一个惊为天人,让人不禁在心中惊叹此等大好男儿,世间绝无仅有。 马上的男儿见到灵芝站在城门口孤身一人等待的时候,亦是勒紧了缰绳,随即翻身下马来,跨开大步朝着此际前来,这漫天风雪弥漫,冷风凛冽,墨泫怕灵芝受了寒,伸出手将她的衣领给紧了紧。 望将这漫天风雪,墨泫眉峰紧缩,如鬓的的斜眉带着几分急切与责怪,“你身体不适就不要出来了,城楼风大,再吹坏了就不好了。” “我没事,”灵芝露出大大的一抹笑,心中清灵,细看墨泫的眉目间,竟隐约的多了几抹沧桑,想是这几日来为妖狼族的事平添了的罢! 灵芝望着墨泫来时的官道,问道:“大雪即将封山,你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该顾顾将士们的生死,妖狼人死伤甚重,想必要再卷土重来也不是易事。” 从这一次赤粼无力再战而纵火脱身可以看得出,妖狼人再如何骁勇善战,终究力不从心。 墨泫却回首,眼神刚毅的看着那片远山,那是妖狼族的遁藏之地,“就是大雪快要封山了,我才得加紧搜山。”他说罢兀自将骏马牵来,偕同灵芝走进城里,两人一马就此并肩而行,在这的漫天风霜之下,竟像是融入画中一般的人儿。 墨泫紧肃的心在看到那抹绿衣等待于城门口的时候,再厚的冰雪都能融化,他继续说下去,“我在山中寻到一些雪迹上面有狼人走动的踪迹,我料想他们就在这山中不远,我意在点兵折返回去,让韩骁与赵将军二人兵分两路,合力夹击,给予他们最后一击,速战速决。” 他说罢,兀自将手中银枪给握得紧了,像是体内有一腔热血在沸腾。 “真的要赶尽杀绝吗?”灵芝停了下来,目光痴痴的望着继续走向前去的墨泫。 墨泫没有意识到灵芝停下来脚步,多走了几步才发现身旁的人儿落单了,回首看去的时候正好是对上了她的眸子,那秋波明眸中有些一抹异样的光。 停顿了好一会儿,墨泫徐徐启齿,“他是妖,我是人,我们数百年恩怨,早注定了你死我活,这是不容置喙的。” 灵芝轻咬了一下唇,微微侧首,眼眸却向着天上抬看去,心中有着难受的滋味,“可……我也是妖啊,难道终有一日,你也要将我赶尽杀绝吗?” “这不一样,”墨泫道了一句,语气却明显低沉了起来,他也无奈的侧首,随后慢慢的将语气给缓下来,“灵芝,他会要我的命,你会吗?” 单单这一句问话,便让灵芝噤声下去,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他们够可怜了,数百年来在北寒之地受苦,生来暴戾我能理解,可是为何你也是这般的恋战嗜杀?” “你在责备我?”墨泫拧眉,忽然怒了起了来,他冷哼了一声,很显然因为灵芝的话而生气了,“还是说,你想为妖狼人求情?” “墨泫,这场仗再打下去,两败俱伤,又有什么意义呢?”灵芝只是不想再看涂炭生灵,她道:“狐祖让我下凡尘,是来还债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墨泫却听也不听的转头就走,灵芝的这些话他都能倒背如流了,他早不想听了。原本以为自己早融化了她的心,谁知道她还记着这茬。 墨泫很生气。 “……不是来,看你杀戮的。”灵芝默默的看着墨泫走远的身影,将刚才未曾说完的话给说下去,“要想成仙,是不能有杀孽的,你难道真的要永生永世当一个凡人吗?” 她的话飘飘然,就连自己都不大置信了,忽然她只觉得有些嘲讽,自己都未曾有缘叩得仙门,还为他操什么心呢? 正当灵芝气馁的想回去的时候,却听到身后城楼上一阵骚动,她好奇之下没有回将军府,而是转身朝着城楼上走去,但远远见一骑红尘扬起了那尘封的白雪。 灵芝原本以为只是寻常来人,亦或是妖狼人又来犯,谁知道待看清楚了来人之后,她心中忽然隐隐泛起了一抹不安。 乖乖,那一行人纵马前来,可不得了。 却见最前方的那个身着紫金袍,头戴珠玉冠,不蓄胡须的看似男儿又如女子的白眉老者,不是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又是谁耶? 他不在皇帝身侧侍驾,顶风冒雪的来到涵关,难道是…… 京畿有变?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雪 罡风,凛冽的夹杂着漫天的飞雪,肆无忌惮的纷扬而下。 从京畿来的内侍总管一路快马骑行,在临近涵关的城门口时,还不忘高声大喊:“陛下病危,求见太子殿下……” 这声音,焦灼,急切,还带着惧怕。 京畿中陛下年迈病危,而太子殿下却率兵在外远离膝下,此乃大忌,此时京畿中若是有人觊觎皇位的话图谋不轨,那么太子远在涵关,再赶回去只怕是晚了。 在内侍总管轻骑进城之后,原本已经进城了的墨泫听到消息后,立刻奔跑了出来,迎着风雪从将军府中跑出,身后那领尚带着风雪的披风还没来得及解下来,随风飘扬,在这漫天皑皑的雪白之下,显得格外显眼。 于长街上和总管太监碰头,远远见到墨泫跑来的时候,太监浑身一软,忽然朝着地上跪了下去,“殿下,陛下……驾崩了!” “什么?”墨泫脸色大变,忽然变得极其难看了起来,一把拽起内侍太监的手,“来人刚才不是说只是病重吗?” 怎么忽然,又驾崩了? 太监满脸泪痕,因为天气的缘故,那泪痕在脸上冻出了一道痕迹来,“殿下,宰相等内臣为了稳住朝局,秘不发丧,就等着殿下回去主持大局了。” 墨泫一怔,心中悲恸,但是却无话可说,一双眼憋得通红,他此时无心去听太监还说了朝中什么事,但只双眸抬首望着这片阴沉沉的天,一声长啸声放了出来,“父皇。” 声响绝唳,宛如孤鹤悲鸣,冗长且悲凉。 风雪过处,但见墨泫一起身来,披风一扬,顾不上脸上此时泪痕尤新,径自朝着将军府中去,他原本是集结了众将再度去将妖狼人赶尽杀绝的,但是现在,他将众将召集过来。 宣布,“宫中父皇驾崩,我身为儿臣必定东归,灵前扶柩,涵关余下事宜,皆由赵勋韩骁主持……” 他将涵关守城之事安排妥当便不再作半分停留,出了将军府的时候,正好是遇到前头那抹绿色淡淡的身影,她一左一右的牵着两匹骏马。 “我知道你现在定然归心似箭,我为你备好了脚程,快马加鞭,抵达京畿无须多日。”灵芝说。 墨泫眼中一湿,这世上终究还是有懂他的人,他上前去牵过缰绳,侧首问:“快马加鞭,你能追赶得上吗?” “无妨。”灵芝浅浅道,说罢时已经是将身一转,登上铁蹬跨上了马背,被风一吹样,绿衣与墨发齐翩飞,她道:“启程吧!” 说罢,调转马头,与墨泫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城门,此回京畿路途,墨泫不想惊动任何人,竟无带一兵一卒回去,随行的,只有灵芝一人。 兼程的,还有那千里迢迢前来禀报的太监等人,他们还在城中一杯热水未曾下肚,就看到墨泫带着灵芝一人一马快速的离开涵关了,太监顾不得这一口热水,赶紧着急的带着来时的人,“赶紧跟上……” 这一路,风雪呼啸着,吹刮过脸上,雪花敛眼迷离,让人眼角湿润。 此时归途,墨泫开始不住的想起当年离开京畿时候的场景,没想到现在,父皇也即将老去。他忽然发现前尘往事哪来那么多的恨,父皇偏爱墨廷那么多年,可是到最后,还是将江山留给了他。 这,何尝不是一种偏爱? 当年啊,离开京畿的时候信誓旦旦的为了母妃说要恨父皇一辈子了,可是那么多年的边关孤苦,风雪冷月,终究掩饰不去的是这父子之间的血浓于水。 哪怕是远在岭南之地的墨廷,要是听闻了父皇驾崩的消息,只怕也是要痛哭一番的,这无关朝廷,也无关皇位,只因为他们终究还是父子。 这风雪,真大哦,吹得人眼泪不住的流。 快马加鞭,不曾停歇过,原本要三天的路程,此时两天到达,饶是战马再勇猛,也禁不住这样的跑,在进城的时候已经是累死在长街上。 墨泫心急,策马也快,灵芝马术没有他强,早早的被落在身后了。 此时墨泫回到了京畿中,这里还不像北方那样大雪飘飞,只是一片清寒的萧条而已,他从长街上一路狂奔回去,顾不上行人的注视,一路狂奔回宫里。 守宫门的见是墨泫,无人敢阻拦。 只是此时,天下知道皇帝驾崩的人寥寥无几,在墨泫狂奔进宫里的时候,那身影跑到了宫道上的时候,在见到这巍巍皇城高高耸立在前的时候,他的心中忽然无比的苍茫。只忽然怯步了,停顿在这漫长的宫道上一下跪了下去,高声哭喊了一句,“父皇,儿臣归来晚了……” 宫中,几位内臣听到太子归来了,也都统统从戍守的宫门内跑出来,这些日子来,在太子还没回京的时候,他们为了稳住京中时局,已经顶着整个朝堂的压力,现在太子回来了,他们的使命也完成了,看到墨泫跪在宫道上的时候,一个个皆都老泪纵横。 大臣们走到墨泫的身后,也一并跟随着墨泫跪地的方向跪了下去,嚎啕着,大声向天下人宣布,“皇上,驾崩……” 太子归来,继承大统。 灵芝跑马回京畿,也是一路风尘仆仆,战马累死在城外,她一路也是快步奔跑了进来,额头上尚且有密密微汗,在进宫的时候一眼见到这场景的时候,亦是忍不住微微侧首,不忍直视,心中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在听到臣子高喊出那一声“皇上驾崩”的时候,灵芝的心中泛起那个年迈的君王的容颜,都道君王恩威难测,可是在灵芝看来,这个老人还是和蔼可亲的。 但是现在,他也这么去了。 她从九首山下山之后,似乎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见惯了许多人的生离死别了,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京畿竟也开始飘起了小雪了。 她伸出手来,承接住这上苍的哭泣,“下雪了,下雪了……”她的眼角,也湿润了。 再看向墨泫所跪的那个方向,臣子们皆都朝着九霄殿那边的方向叩首,但听得那丧钟声响,随着这场小雪,传遍整个京畿,普天同哀。 这一朝,自景帝继承至今五十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如今,老皇帝将这个担子卸下,交到墨泫的手上了,在一声声哭喊声之中,墨泫从臣子中起身来,一步步的走向了内宫去。 皇帝膝下无多子,墨泫决意为父皇守灵。 和着风雪,灵芝此时看去,隐约之间她似乎从他这沉重的背影看到了他几乎可企及天下的魄力,每一步,都是朝着那九五之尊之位而去。 从此之后,他便是景国新帝。 第一百八十四章 新帝 瑞雪下,孤高一片长天,被风吹起皇城上一片白尘,犹如白鹭般飞至那天边,浩浩荡荡一道洁白如许的身影,万点翩飞,当真是壮观不已。 那碎末冰雪依旧,飘洒在半空中,却更加衬得那巍巍皇城肃穆无比。 宫道上,新帝皇袍在身,玉藻悬在皇冠上,腰间九龙玉带紧箍,在那玉带上还佩戴着天子剑,云锦长靴上,踏在宫道的青砖上,这一步步行来,身后瑞雪相随,竟有一步一生莲的错觉。 老皇帝已永睡皇陵,景国的新帝墨泫,帝号康。 康帝墨泫,登基之日率领着群臣祭拜了太庙,向列祖列宗请命,而后便迎着风雪踏足归来,身后臣子,文武百官亦都徒步相随。 据说这一天,城中百姓驻足观望,新帝率领群臣从太庙归来时,百姓都鼎沸了,皆都跪地山呼万岁。 新帝回宫,在临近宫门口时,但见到天边处有风乍起,卷起冰雪碎末犹如苍天飞白鹭,一时祥瑞万千,随着那冰雪碎末一路随行,新帝步至那九霄殿中,接受百官朝拜。 灵芝不是宫里的人,也无任何身份,像登基这样的盛况,她是没法露面的。 但是她好奇呀,便偷偷的化作那一缕青烟,撩起天边那冰雪,远远的观望上一眼,见到墨泫皇袍玉藻,身后又有文武百官徒步相随,真真是好不威风啊! 新帝进了宫,灵芝再无法跟随冰雪遥望了,百无聊赖,她就一个人在这城中逛着,京畿中也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她身着绿衣,再罩上一领粉色披风,白雪从中,绿意盎然,又带一点红,当真好不羡人。 她在一处卖胭脂的老妪处买了些许胭脂,兴致盎然的提着胭脂转身来的时候,眼光却是被天边处飘来的一抹黑气给吸引了去。 灵芝的心一紧,“妖气?” 她暗自沉吟了下去,值此普天同庆的事,怎么在皇城附近会有妖气出没呢? 怀揣着那疑惑,灵芝将手里的胭脂暂时寄放在老妪处,径自朝着城外去,粉红披风在风雪中,犹然醒目。 城外,衰草尽数被风雪掩盖,再不似往常那样青翠接万里。 当灵芝踏足在这片阡陌上的时候,放眼望去,只有官道上有马车行驶的踪影,少年骑白马,冬日的皇城依旧热络,刚才所看到的那一抹黑色的妖气,此时全然无踪。 灵芝将双手拢在袖中,不让寒气入侵,看似悠闲,但是眸光却无半刻消停的时候,她注视着这周围的一切,无论哪里,只要藏匿有妖怪也是难以逃脱她的双眼的。 但是,从刚才一瞥的黑影之后,就再没见到了,就连灵芝追出城外都没能察觉得到。 “刚才那一道妖气,不可能看错的呀,藏到哪里去了呢?”灵芝依旧在喃喃着,那一双灵动的双眼此时也是透漏着疑惑。 踏步在这被白雪掩埋草地上,她一边歪斜着头,一边搜寻着那若有似无的踪迹,最后在那驿道边上的白雪下,隐约能见到一道碗口粗细的痕迹,拖曳得长长的。 一看,便知道是长蛇行过的踪迹。 “蛇?”灵芝长吁了一口气,用手掌撑着这道痕迹比量着,斜着头道:“这么大,这么长,少说数百年修行了吧?为什么……我还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呢?” 在看到蛇路的时候,灵芝打从心中就想起那个妖娆张扬的女人,心中也没甚好感。 “狼谷一战过后,也不知道那黑蛇精是生是死,但愿这次看到的只是路过的妖精。”灵芝双手拍了拍,随着这的风雪越下越大,她最后追寻蛇路的痕迹也越来越淡了,最后没辙,也只能折返回去了。 如她所说的那样,但愿不要是那个崔沫雪就好。 等到她再折返回城里的时候,风雪已深了。 冬日的天短,很快的就夜幕降临,她才想起自己的胭脂还留在老妪那里,只是风雪这么大,老妪早早的就回家去了,灵芝只好悻悻而回了。 当她转身过来的时候,则是看到宫里的侍人找她找了出来,看这样子似乎也是挺急的,在见到灵芝的时候,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灵芝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了。” “怎么了?”灵芝今日百无聊赖,所以才一人出来逛了一整天,但是她却不知道,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灵芝的踪影,墨泫一人面对着文武朝臣,等到回去之后左等右等,也等不来灵芝的踪影,故而心里也着急了,就下令让人找来灵芝。 侍女是奉命出宫的,就连一身宫装都没来得及换下,她和着风雪吞咽了一口寒气下去,开口时呵气成霜,语气汌急,难掩心里的着急,“皇上找不见姑娘,正着急呢!” “墨泫呀!”灵芝还是叫他的名,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改变而改动称呼,于她而言,心思则是单纯得多了,她无需为功名利禄而熙熙攘攘,自然无需去恭维人间的任何权贵,包括人间的天子。 她抬首看了看天色,周围街道人家已经开始有人亮起灯火了,她打了一个喷嚏,也觉得自己该回去了,“那走罢,我想他晚上应当也无须再接受百官朝拜,琐事烦扰了。” 新皇登基,理应天下同庆的。 但是新帝乃是行伍出身的,生来率性,再加上先皇驾崩未过百日,故而墨泫下令免去一切宴席,只做宫廷小宴罢了。 原本以为宫廷小宴上应该能见到灵芝了,谁知道她一整天都不知道去哪里了,给人才有命人火急火燎的寻找。 灵芝匆匆的回宫,她一身的风雪,只能先回住仙台去换了一身衣衫,住仙台是墨泫特地让人腾出来的,立于皇宫的东边,先前是先帝占星之所,乃是整座皇宫最高的楼台。 现在墨泫赐给灵芝居住,用意也十分明了,就是希望灵芝成仙之念,永住此楼台中。 当她匆匆往住仙台换了一身鹅黄衣裙后,才打伞往凌云宫去。 一路风雪,止不住那鹅黄色的裙花漾开的风情,她矩步宫闱,越发的像那人间的女子了,此时此刻,正值夜幕时分,灵芝一路疾行往凌云宫去,宫道上一路逐渐亮起了宫灯。 为她照亮。 直到她到了凌云宫宫门外的时候,到了宫门口时,却听到那里面燕语声声,浅笑嫣然,端的是那邱剪容的声音,灵芝收伞的动作一住。 好奇的望向了凌云宫内,“剪容也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能饮一杯无 外头雪花簌簌,洗漱一片天地苍白,凌云宫内却一反外头的寒,莺声燕语的,犹如三春之暖。 灵芝的伞收到一半,听到里头剪容的笑语声音时,本来是想掉头离去的,但是却晚了,跟着进宫伺候的绍娘黑着一张脸出来,乍得一见到灵芝到来时,宛如见到了救星,兴奋的喊了一声,“灵芝小姐来了,快快入内来,外头风雪大,陛下都等得急了……” 绍娘这个大嗓门。 灵芝心里嘀咕着,但是现在想要转身离开也不行了,只好尴尬的进宫去。灵芝心里也知道绍娘必然是不待见邱剪容的,绍娘怨当年是剪容抛下了墨泫,现在墨泫当了皇帝又攀附了过来,咱们看都不顺眼。 好在,灵芝来了,这才解了绍娘的心头病。 灵芝尴尬的进了宫,脸上扯着笑,看到剪容一身紫色流苏裙,端庄大方的坐在墨泫跟前,浅然嫣笑的时候,灵芝也是兀自一怔,心里不禁在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啊,就连坐姿都仪态万方,哪里是自己一介山野小妖所能比的?她扯开了一抹笑容,对着邱剪容道:“好巧呀,剪容姐姐也在。” 剪容是不待见灵芝的,但是因为之前和灵芝的约定,倒是将心里的芥蒂给放下了不少。可是因为上次墨泫出征时的一番话让她伤心了许久,好不容现在舔着脸再进宫来,她终究还是不想放弃墨泫的。 只是,剪容在这凌云宫里说了许久,嘴巴都快说干了,但是墨泫就是那样不冷不热的样子,可当灵芝进了凌云宫后,她能明显感受到墨泫的眸子一亮,像是等待了一冬的冰雪消融了,春阳一抹云蔼,折射万里。 这让邱剪容心中好一阵不是滋味,但是表面上还是得迎合一句,“是呀,灵芝妹妹,风雪甚大,我看皇上着急着找你,你肯定又是跑哪里贪玩去了。” 灵芝耸耸肩,故作轻松,“新皇登基,宫里规矩琐事居多,我又什么都不懂,所幸跑出去玩了一天……”她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将眼角余光瞟向墨泫那边。 她以为普天同庆下,新皇会在宫里大宴群臣,谁知道墨泫竟然一切从简,想来他也是个行伍之人,不喜欢那种风花雪月。 如此也好。 然而,不等邱剪容和灵芝继续寒暄下去,墨泫倒是开口阻断了两人,“天色也晚了,朕派人先送你回去,灵芝留下。” “我……”邱剪容一急,眼中明显有委屈的样子,但是对上了墨泫那双审视她的眸子后,她仿佛被看穿的人似的,显然墨泫是不想留她了。 天子一言,邱剪容不敢不从,即便心里有怨言,也只能告退。 剪容离开后,整个凌云宫也陷入沉寂一片,绍娘也不知道什么是悄悄的退了出去,只剩下她二人。 “外面风大雪大,一整天都在外面,都忘了回来了。”墨泫起身来,漫不经心的说了这一句,径自朝着宫中烧得暖和的火炉边上走去,用火钳挑了挑里面的黑炭,将宫里的温度升高些,好尽快让灵芝暖暖身子。 “你登基,又没我什么事情可做。”灵芝说着话语却一顿,鼻尖却嗅了一嗅,问:“你喝酒了?” 这墨泫浑身上下的酒气,在经过灵芝身边去的时候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让他身上的酒气无可掩饰。 墨泫但只一笑,依旧很专心的拨着火钳,而后放下,仿佛看到灵芝心情很好似的,“剪容一直在那里说个不停,百无聊赖,便一直喝酒,等你回来。” 灵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复杂则又难以言喻,她有些结巴了起来,“这个,其实……其实邱小姐也是人间痴心客,你不该这么对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反正她说她的,我爱听不听,现在我是皇帝,做任何事情谁都不敢说个不字。”墨泫在灵芝面前,犹然是用“我”为自称,他不想距离和她拉远了,更知道人间这种身份距离对灵芝来说,无关痛痒。 他凑近了灵芝面前,一身酒气更浓了,“你来了就好,”说罢,墨泫将眸光望向了宫外去,天全黑了,外面宫灯盏盏照打在白雪之上,辉映得整个宫廷熠熠生辉。 墨泫看着外面的摧残雪色,竟也呆了一呆,而后转过身来对灵芝笑道:“能饮一杯无?”言罢,也不管灵芝如何回应,径自朝着刚才龙座旁边放着的酒壶走去,拿起,递给了灵芝,“今夜,你可放心大醉,露出原形也罢,酩酊一场也好,都不会有人敢质疑什么了。” 被墨泫这么一说,灵芝倒是想起自己第一次在他府上醉的现出原形的糗样,不禁脸上一热,“谁说要喝酒了,人间杜康哪里及得上紫檀哥哥的玉酿好喝?” 墨泫只抓住了她口中紫檀这个名字,“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口中就一直挂着紫檀这么一个人,若是有机会,我当真想会会他。”他的话酸酸的。 灵芝没听出墨泫话中的醋意,兀自婉叹了一声,“我下了九首山多时,人间都春夏秋冬了,也不知道九首山怎么样了。” “这里不好吗?”在听到灵芝这一句感慨时,墨泫喝了一半的酒生生的止住了,他忽然冰冷的问。 灵芝一愕,侧首看去正好对上他的眸子,黑眸深沉,带着些许受伤的神色,墨泫也没再说话,而是抬起头来,凶猛的一口灌进嘴里,把剩下的酒都浇进口中。 “诶,你少喝点……”灵芝阻止不住他,这话才说完,但见墨泫已经将酒给喝完了,随手将那酒壶朝着身后一扔,而后带着满身的酒气。 三分醉意,七分是真的走到灵芝面前,干脆撒起了泼似的,带着些许霸道,垂首近灵芝的面前去,“今日,荣登皇位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牵着你的手一起接受百官朝贺,我再授你中宫宝玺,那就更完美了。” 他其实,想拉着他的皇后一起,俯瞰天下。 可是,灵芝却不明白,被墨泫这么近、以及这么看得浑身不自在,“你……你在说的,什么啊?” “我在说,我想册皇后了。”墨泫说罢,未待灵芝反应过来,忽然整个人一用力将她揽进怀中,在灵芝一时措手不及的时候将她整个人横身抱起,“侍寝吧,我的美人。” 整个凌云宫,传来了墨泫哈哈大笑的声音。 第一百八十六章 凶光 “放我下来。”一声怒斥声,也带着难以察觉的娇羞,但见这凌云宫内灵光一闪,像是辉月在这宫中似的,又听得墨泫一声带着朦胧醉意的叫喊声出来。 殿外的侍卫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到宫里场景的时候也愣住了。 只见新帝醉得不浅,坐在那玉阶上,脸上还带有三分笑意,就这样看着也同样倒坐在地上的灵芝,侍卫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进退不是。 很显然,侍卫的到来是煞风景的,墨泫醉眼朝着这边看过来,喝了一声,“谁叫你们进来的?天塌了都别来打扰朕。” “是。”侍卫们不敢再留下来惹皇帝生气,只能退出。 墨泫也不生灵芝的气,而是起身来继续为自己斟酒喝,“我初见你的时候,你好像没这么抗拒我,那时候还挺可爱,就是有点烦,不过无所谓,现在看你这么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的。”他自己仰头喝了一杯,随后转过身来对着灵芝微微一举杯,问她:“也来喝喝,虽说不比你那琼浆玉酿,可也是人间美酒,你那九首山上没有的东西。” 灵芝依旧愤怒的模样,微微的鼓着腮帮子,脸色微红,带着些许恼怒,怎么看都煞是怜人的模样,“你是故意的……” “不错,当然是故意的,如今我坐拥整个天下,难不成还容不得你一醉?”墨泫如是说道,又喝了杯酒下去,酒水淌过他喉咙的时候,喉结微微一动,很是勾人,灵芝心里忽然也突突的撞了起来,只能侧首过去,不去看墨泫。 墨泫打着醉步,一步步的走近灵芝的身边,伸出手在灵芝的跟前,想要搀扶她起来,可是谁知道灵芝并不领情,拍开了他的手,反而自己站了起来。 墨泫并不生气,又是再度大笑了起来,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柔荑,“我醉了,难道……就不能容我放肆一回吗?”他说着,拉着灵芝往龙床上走去。 灵芝不情不愿的,想要挣脱开他的手,但是却被他一扔,朝着床上扔了过去,灵芝一吃痛,翻身过来的时候,墨泫已然整个人欺压了上来。 他现在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即便是有着不浅睡意的双眼,看着她的时候也是澄明的,他伸出手来,用那常年握惯刀枪的粗糙,此刻极度温柔的摸着她的额,将她鬓边凌乱的发丝给撩开,他从未像此刻开怀,也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等待是一件多么迫不及待的事。 他张了张口,倾诉着:“等不及人间的沧海桑田,三千年……玉也老!”他说道,借着酒意心中情愫翻滚,微微勾起的双唇正待低低的的覆下,正待吻上她那朱唇。 灵芝只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右手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手掌张开着,这个男人如果敢借酒装疯的话,那么她的巴掌也绝对不会留情。 什么前世仙尊,什么人间帝皇,在她看来,现在就是个想吃她豆腐的男人,邱剪容在的时候装做那样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现在又借着酒意撒泼,灵芝越想越觉得这个男人实在可恶。 就在灵芝的手掌正待扬起的时候,正待墨泫的吻正待落下的时候,忽然,他将头一偏,直接趴在了灵芝的身上睡着了。 美人温香软玉,此刻被他当成被褥一般的压着,灵芝忽然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直推着他的肩膀,“喂,你不要装醉,快点起来……你好重啊!” 可是,墨泫许是真的醉了,今日真是毫无戒备的醉了这么一回,那么多年来他都是战战兢兢的活着的,今日在面对灵芝的时候,终于可以放肆的醉上一回,肆无忌惮的趴在她温软的、香香的身子上。 灵芝又叫唤了几句,只能无奈的低嚎一句,随后用尽力气将他给掀翻,墨泫躺在她的身边酣酣大睡,她却在那里大口的喘着气,就像离开水里许久的鱼儿,在濒临绝气的时候又回到河里面去,还活着的感觉。 “你真醉了?”她再度伸出手推了推墨泫,他还是闭眼熟睡的样子,灵芝这下次相信他真的是醉了,起身来张眼看着他,不禁嘟喃道:“这得喝多少酒啊!” 面对邱剪容的时候真有那么痛苦吗?以至于往死里喝? 看着他熟睡的容颜,也不知道怎么的,灵芝是想生气也生不起来,他刚才的样子也十分的有趣,就是重了点。 灵芝伸出手来,轻轻的一撩他的下巴,眼中有几分戏谑的意味,“今天我就放过你,再敢有下次,我绝不饶你。”说罢就跳下床,径自将这宫里的炉火给添了添,再命宫人好生看管着这炭火,不要让这屋子冷了下去,随后就离开这里。 外面的天色越发的黑,夜色越发的深沉,只有那深冬朔雪也愈加浓厚。 在灵芝再次打起自己的伞离开这宫道的时候,只见这凌云宫阶道前被冬雪深深埋下的一道的偌大的长虫此刻挪了挪。 蛇在冬天就格外慵懒,一旦睡下就有种此生都不愿再醒来的感觉。 但见此刻被冰雪埋住的黑蛇身上透着一股妖异的颜色,在历经过了苦寒之地之后,黑色似乎也并不怎么畏惧这人间的冬季,只是稍显的慵懒罢了。 黑色缓缓的挪动,随着它挪动的痕迹,从身上散发出来的妖气朝着这周边戍守的侍卫散发去,只听得声声的哈欠声过后,这些侍卫皆都七零八落了下去,鼾声喧天。 黑蛇爬过那玉阶前,在入了凌云宫中时,那看守炭火的宫人见到这黑蛇的时候,正想要尖叫一声出来时,只见眼前黑气一闪,黑蛇幻化出的黑裙女子模样,同时也将广袖一扬,那宫人还没能等尖叫声喊出来,就已经昏倒了下去。 宫里温暖,崔沫雪稍微有点回神过来,她捋着自己的墨发,纤纤玉指有意无意的撩过自己的脸蛋,显现出极其的自信,媚眼如丝,勾魂夺魄般的扫了一眼这四周,冷魅一笑,抬步起来朝着内殿处走去。 黑色的裙花随着她走路的节奏荡漾开来,一步步的往内殿处那张龙床走去。 龙床上,今夜的墨泫是真的醉的不省人事了,以至于平时不曾真正入睡的他,此时竟不觉有人潜入宫中。 崔沫雪的目标正是那龙床上的新皇帝,她摇曳着那媚媚的身姿一步一步的走近,那眼中的瞳孔逐渐的变得墨绿深沉,一张嘴的时候,但见有长长的蛇信,乍露凶光。 第一百八十七章 龙吟 崔沫雪摇曳着那身姿走近寝殿内,在身后罗裙下,隐约能见到那条蛇尾阴冷的藏在裙花下。 前方轻罗帐,依稀见到新帝躺在那上面的身影,伴随着阵阵酒意,醉梦之中还呢哝呓语着,不知道话些什么。从这罗帐外看去,崔沫雪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人再无半点还手之力,她勾唇冷魅一笑,更是毫无忌惮的自己的原形露出了大半。 下半身是那长长的黑蛇模样,上半身那妖冶之样依旧,只是眼中凶光乍放,随着那软皮子般的身姿朝前挪动,在临近龙床前的时候,崔沫雪将身子停了下来。 但见她一笑,身子朝后一倾,再往前去的时候,上半身原本的人形也在此刻骤然幻回黑蛇原形,黑蛇蛇口大张,猩红的信子乍然露出的时候,口中獠牙带着毒液,就这么朝着龙床上的帝王咬去。 她来时,已经去找过赤粼了,她还是想留在赤粼的身边,出了苦寒之地,人间便无容纳她这种妖精了,唯有与妖狼人在一处,才是快活自在。 赤粼也只留了一句话,军中只留有用之人,所以此行踏雪前来,崔沫雪若能一举杀了墨泫的话,亦是大功一件。 所以此刻,毒牙在张向龙床上的墨泫时,崔沫雪是毫不犹疑的,蛇性凶猛,吞噬一人再简单不过了,这一口下去,酒醉中的墨泫躲无可躲。 在黑蛇张开獠牙下,原本以为这一口吞下,墨泫再无生还的地步。 谁知道,但见龙床上的帝君只将身一翻,这一翻身可不得了,但见从那帷幔里面,也似是一条黑色的巨蟒蜷缩在当处,在崔沫雪露着口中獠牙向前去的时候,只见那帷幔中的黑蟒道行更是高深。 只见得那黑蟒一声巨啸,便将崔沫雪给啸得连移了数步。 崔沫雪幻化的黑蛇难以置信,“哪里……还来一条蛇?”她不信邪,在来时的宫里除却那株九叶灵芝的妖气,她根本就没见到别的妖怪出没的痕迹,崔沫雪绝不相信这条黑色大蟒会悄无声息的出现。 她吃了一亏,本应该就此离去的。 但是,见到那帷幔中的黑蟒身影又再度蜷缩在了那龙床里面,崔沫雪心下又踌躇了几分,随后又再度上前去,这一去却是更加的戒备万分,杀心四溢。 兴许是惊动了帷幔中灵物,在她再度上前去的时候,只见到那帷幔中的黑影这次像是被触怒了的一般,嘶吼着一声长啸声,这声响惊天动地,还带着纯阳之灵气,根本就不是寻常蟒妖所能发出的。 这根本就是……龙吟。 崔沫雪被这长啸声一震,直接给震出了凌云宫外去。 此时,宫道的另一端,执伞行走在漫漫雪道上的灵芝也隐约听到了这一声龙吟长啸声,她驻步下去,豁然回首,脸色复杂的看向了凌云宫那边去。 “龙吟……”灵芝喃喃的道。 但见此时的凌云宫内,帷幔内的黑蟒……不,是黑龙,张开帷幔的那一刻,刚崔沫雪见得未必真切,此刻蜷在龙床上的长物,头有角,身有鳞,张爪行云,醉卧如风。 不是传闻中的龙,又是什么? 可笑那崔沫雪没看真切,还妄想以那黑蛇小小的修为吞噬杀了这帷幔中的黑龙,实在可笑,此时被龙吟声震出凌云宫外的黑蛇也幻化回了人形,崔沫雪一口鲜血喷在那雪地上。 修为立见分晓,她再修上个千百年,也不敌眼前黑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墨泫会让她看成是一条黑色的蟒蛇,等到帷幔张开的一刻却又是一条巨大的黑龙盘在其上。 这一切都让崔沫雪无法理解,墨泫分明是人,怎会有这幻化之身? 带着满心的不解,为求活命,崔沫雪只得造次遁入雪中潜逃,再待下去的话她只怕数百年修为都要丢在这里。 宫外,黑蛇潜逃了,只留下宫道中朔雪长长的一条蛇行过的痕迹,雪花还在纷纷的下,再过不久这条蛇路就会被冰雪所掩埋。 而凌云宫内,此刻黑龙长吟一声之后,只见到那龙身慵懒,醉乎乎的模样,龙须一动,盘在那里长长的身子挪了一挪,又给了自己一个舒服的姿势,随后黑龙又再度憨憨的趴在龙床上入睡。 但见帷幔之中,那黑龙卧下的那一刻,又再度幻回人形,还是那人间的帝王之君,还是那墨泫,哪里还有什么黑蟒,更不见那所谓的黑龙。 凌云宫内外,侍卫与宫人七零八落的昏倒,当灵芝在宫道上听到那一声龙吟声赶过来之后,所见到这些侍卫模样的时候,她心中一惊,忽然担心起墨泫,就连手中的伞也扔了,直直的朝着内殿那边的方向奔跑过去。 但见龙床上墨泫还是那个墨泫,醉意依旧深沉,灵芝在确定了他没有其他的事情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明明听到有龙吟啸声的……”灵芝直觉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眼下凌云宫里的人,醉倒的醉倒,昏迷的昏迷,灵芝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问询的人。 她疑惑的踏出宫门口,黑夜之中朔雪纷然,那点点鹅毛在宫灯的辉映下格外的显眼绚烂,点点落在宫道上,铺盖掉了宫道上团本的痕迹。 痕迹…… 灵芝在一眼瞥见了那宫道上长长的蛇行过处的痕迹时,心里像是忽然抓住了线索的源头,虽然宫道上已经再度被雪花给覆盖了不少了,但是居高临下看去的时候,犹然能够清晰的见到那雪上痕迹,蜿蜒如长蛇般的踪迹。 长蛇。 灵芝心里也豁然有了一个大概,“看样子,熟人不但进京来了,还进宫了。”她饶有意思的一笑,回首看了一眼墨泫的寝宫住处,她伸展伸展了自己的懒腰,糯糯的道:“竟然老朋友进京了,又雪夜来访,若不寻踪去,岂不是来而不往,非君子也?” 如此说道,灵芝转身将刚才扔掉的伞再度拿在手上,夤夜踏着雪,循着那尚未完全被冰雪覆盖的蛇道痕迹,追踪过去。 她倒想看看,那蛇妖,还想出什么幺蛾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有龙 风雪随着夜悄然,同样无声,亦同样深沉。 在这夜的深沉之中,但见宫门处的远光朝着宫外折射去,逐渐的那抹光也不敌宫外的黑暗,最后只剩下那一道远光折射,孤零零的躺在这无边的雪夜下。 一把纸伞,破开了这无边雪夜的沉寂,那淡抹的身影在这宫里现在是谁也不敢阻拦,谁都知道这个灵芝姑娘在新皇身边的地位,是以,在此朔雪夜,她一人执伞出宫门,也是无人上前阻拦。 灵芝踏着雪,追踪着那道浅浅的痕迹出了这宫门外,想来刚才的那一声龙啸声,是将黑蛇给吓得不轻,此刻竟连出头一下都不敢。 灵芝追踪那道蛇行过的痕迹,到了此处来风雪早过,早是将那道痕迹给湮灭了,灵芝正站在这宫门口处上身的时候,却是见到前面风雪打着转之处,风扬起天边的雪。 是黑夜,所以像是寻常的一阵风,可是灵芝却是能清楚的看到,那是一道黑色的妖气卷着夜中风雪,一点点的朝着那望京山的方向卷去。 “原来在那里。”灵芝抿嘴一笑,侧首瞥了瞥那两边守宫门的侍卫,她继续踏步出宫去,在守宫侍卫看不到她了的时候,她随手将手里的纸伞一丢,将身一旋,也是在这夜色之中一道浅绿色的踪迹伴随着夜中风雪,朝着那望京山的方向而去。 随风潜入夜,同去望京山。 当灵芝到达望京山上的时候,一片冰雪覆盖的凋零,唯独那龙脉处的山巅上青葱碧绿,皑皑冰雪都无法掩盖白头,犹然一支苍松擎天去,煜煜飞舞,宛若苍龙似的。 每到此一次,灵芝都不禁在心里感慨一次此地之钟灵毓秀,得天独厚之福地。 她找到那龙脉之地前,果然有一条蛇行过的痕迹十分显眼,看样子是刚来不久。 黑蛇被的龙吟声震到,怕是受了不浅的内伤,灵物天生晓得寻那福荫之地,放眼整个天下,再没有一处能比得上望京山的龙脉之地了,所以崔沫雪被我龙吟震出伤时,会随着天性找到此处来当疗伤之所,也是理所当然的。 灵芝之前进过这里,此地钟灵,并非凡物所能染指的,所以再次踏进这里的时候,她的心中也不禁肃穆了起来,不敢有半分亵渎。 在进了这山前洞口时,忽有一阵黑风阴测测的刮来,敛眼处迷离,灵芝绣鞋堪堪一退,却见那黑风中夹杂着一道杀气凛冽,在灵芝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藏在黑风中的蛇口一张,黑蛇凛冽冲着灵芝前来,作势是要将灵芝一口吞之入腹不可。 灵芝虽未成仙,但毕竟道行不浅,未必是这黑蛇能一口吞下的,她连番后退之后,手中迸出几道绿色灵气剑气,在射向黑蛇时,足尖一点,右腿一记回旋,扬起的裙花伴随着绣鞋一去,重重的落在黑蛇天灵上,只听得一声惨叫声起,黑蛇忙忙退回到黑风之后去。 灵芝踏步前去,前方黑风迷雾散尽,只见到那被她打得瘫坐在地上,抠图鲜血的崔沫雪正捂着自己的心口,阴测测的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灵芝。 “你为何总是与我过不去?”崔沫雪怒问了一声,此刻眼神凌厉如刀,恨不得能将眼前的灵芝千刀万剐不可。 灵芝站定在她跟前,扬起那如玉般的下巴,粉雕玉琢,自带几分傲慢,“是你与我过不去才对吧?三番两次的想要我命,这笔账我都懒得跟你计较了,你现在还潜入京畿?我不觉你会做什么好事。” 其实也不由的灵芝多想,新帝这才登基,景国又一番新天地了,一切都正待大展拳脚,这个时候断不能出什么差错,而崔沫雪是妖狼族的人,此时进京,断然没存什么好心。 “今天在城门口的时候,看到那股妖气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了,那时没抓住你的行踪,还以为是过路的妖精,现在可好,落在我手里了吧?”灵芝自得的说,在倒地的崔沫雪跟前来回踱步,悠然自得的模样,对于这个黑蛇精,她倒是没多少忌惮的。 “我要不是被黑蟒所伤,会落入你手中?”崔沫雪不屑的轻哼一声,但是一想在凌云宫中的场景,她那阴骘的眼神中却呈现出一抹疑惑来,“人皇是黑蟒?不,黑龙?”她侧首起来看向灵芝,眼神中也有诸多的审问与疑惑,“景国墨泫原来也是妖,你在他身边多时,我不信你不知道!” “妖?”灵芝瞠大了双眼,却也带着一丝疑惑,“你见到了什么?” “黑蟒,不是黑蟒……掀开帷幔的时候,是条黑龙盘卧在龙床上,那里睡着的明明是酒醉的皇帝,为何……”崔沫怎么也想不明白。 按理说,她与墨泫交手也不是一两次的了,她根本就从来没发觉他是妖的事情,莫说是她了,恐怕就连赤粼都不曾发觉过吧? 这才是崔沫雪所想不通的地方。 但是,她此刻惧怕于黑龙的威力,单单只是一声龙吟之啸而已,就差点让她数百年修为散尽,如果继续留在宫里的话,只怕是小命难保。 然而,灵芝在听完崔沫雪的描述之后,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她倒是一切都明白,与仙尊千年前结怨,至今追随,灵芝自然是知道墨泫的前世今生,因果由来。 灵芝眼中充满着自信,“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墨泫前世乃东海仙尊,仙尊的本尊是条龙,你小小黑蛇,竟然敢上前冒犯,不将你吞了算你命大。” “什么?”崔沫雪这下却震惊不已,“人间皇帝,那是仙尊转世历劫?” 灵芝想了一会,她与仙尊之间的纠葛是有些复杂,于是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仙尊乃真龙。” 崔沫雪这下却无话可说,“难怪。”她心中无法解惑的地方此刻全通了,喃喃的道:“难怪赤粼对我说,景国有龙……”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崔沫雪的眼却阴冷凛冽了起来,“景国有龙,龙脉天成,断了龙脉,景国气运便尽了,我说得可对?” 灵芝脸色一肃,忽然明白了这条妖蛇此次前来景国京畿是为了什么了,“你为了龙脉而来?” “要么杀墨泫,要么断龙脉。”崔沫雪也不掩藏,干脆直说,在话音将落的时候,忽然奋起一身来,哪怕身上带着伤,但毕竟有数百年修为,岂是这么容易折在这里的? “既然杀不了墨泫,那就断了这景国龙脉吧!”崔沫雪喊道。 灵芝这才知道,原来蛇妖来望京山,并不是天性使然寻找那灵气茂盛之地,就是为了龙脉而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灵华 先前,崔沫雪不敢来龙脉之地,那是因为此地天生得天独厚,必定有仙人把守国祚,崔沫雪区区一介蛇妖,根本就难缨其锋芒,所以她选择了去对墨泫下手。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墨泫的身份,前世那是真龙仙尊,她想杀他估计也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那只能冒险来一趟望京山了。 赤粼曾许诺她,若得这天下,封她为后,这便是她赴汤蹈火的原因。 第一百八十九章 灵华 先前,崔沫雪不敢来龙脉之地,那是因为此地天生得天独厚,必定有仙人把守国祚,崔沫雪区区一介蛇妖,根本就难缨其锋芒,所以她选择了去对墨泫下手。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墨泫的身份,前世那是真龙仙尊,她想杀他估计也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那只能冒险来一趟望京山了。 赤粼曾许诺她,若得这天下,封她为后,这便是她赴汤蹈火的原因。 所以此刻,她哪怕是与眼前的灵芝一拼,也是要将这龙脉给毁了的。 “要么杀墨泫,要么断龙脉。”崔沫雪再度重复了这句话,那软瘫瘫的身子一起的时候,顺势从口中吐出了一道轻烟,轻烟泛着浅浅的黑,缭绕至灵芝跟前的时候,只见到灵芝急急的后退着,掩住看了口鼻。 而后又见黑蛇继续攻击过来,刚才的伤虽说让黑蛇好一会儿没缓过来,但是此刻为了活命,她也是拼了,故而在将灵芝连连逼退的时候,不遗余力,倒是让灵芝觉得难缠。 崔沫雪见灵芝节节后退,不禁一个勾唇,在将手一挥的时候眼前又一阵黑风起,她顺着那黑风卷着的一般往山洞的深处进去,“你阻止不了我的。”只留下崔沫雪这一句狂妄的笑。 她杀灵芝不行,可是想法子将她拦住还是可以的,打断龙脉也只须一刻时间,暂时拖住灵芝,这就够了。 这阵黑风将灵芝堵在这洞口边上,崔沫雪自行进了那龙脉之地去。 只见这别有洞天的地方,高台筑起的墙壁上嵌着那数丈高的龙头,龙口衔珠,随着珠子隐约在动,从领口上洒下漫漫金粉,金粉在龙头下面堆积成山,浑然天成,巍峨壮丽,一看便知这是这山洞之中的龙脉。 “哼。”崔沫雪轻哼了一声,尽管被这眼前龙脉之恢弘所震惊,但是她依旧是一副不屑的模样,“原本以为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现在看来也不外如是嘛!” 话音才落,崔沫雪便将那手掌蓄力,挥扬起来的时候,力贯掌风,快步朝着那高台上冲去,直至高台前的玉阶时,她更是纵横飞起,黑裙随着她飞起来的时候轻扬,以掌断那龙脉。 正好此时,灵芝也已经散了那洞口的黑风,匆匆追进来的时候,只见到崔沫雪在攻打墙壁上的龙头,此乃护佑景国国祚之龙脉,要是被她给断了那还了得? 灵芝正待出手,追赶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将手掐作拈花决,从袖口间但有蔓藤快速窜出,朝着那黑蛇追去。 蔓藤速度极快,朝着崔沫雪那黑裙下的脚缠住,一把揪住了她的脚,以至于她在到了墙壁跟前的时候却无法再上前去。 蛇妖一怒,便将身子忽然一晃,那原本黑裙下着绣鞋脚此刻在这一晃之下,俨然变回了黑蛇的蛇身,软趴趴的,蔓藤根本缠不住它,整条黑蛇从灵芝的蔓藤圈中逃脱,快速的游移,越过那一层一层的玉阶,最终在爬上了那墙壁上的龙头上时,黑蛇就像一团污秽般,紧紧的缠在龙头上。 “我都说了,你根本就挡不住我,什么龙脉之地,什么天生福地,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能保住这龙脉?”黑蛇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蛇身紧紧的箍在那龙头上,看这样子想要用这蛇身将龙头给搅断。 “……”灵芝当真是阻挡不及了,追又追不上,时间根本不够,蔓藤此刻对那软趴趴的东西根本就缠不住,正当她再度指尖蓄力,一道绿色灵气缠绕在之间的时候,忽然…… “苍”的一声,那原本倒立在龙头顶上那把紧闭着的金伞在此刻忽然打开了,声音清脆,像是金器交击划过的声音,聰镕悦耳,却又利索凌厉,让人不得不肃然。 也在这一刻,只见到崔沫雪即将再将那蛇身用力缠绕住的时候,在那金伞上忽然金光一闪,只见有一金童子倒立于伞中央,大喝了“呔”一声,稚嫩的声音却饱含义愤,这见到金伞从顶上掉落下来,童子也随之落下,凌空翻了一个身,将手一伸出的时候,那把金伞法器熟悉的落在了童子的手中。 童子将金伞一开,手腕转了数圈,紧随着那金伞转动,只见到那金伞边缘犹如利剑般金光闪动,仙气缭绕,朝着紧缠在龙头身上的蛇妖进攻去,顿时只见到血肉横飞,血光乍现之时,崔沫雪一声痛呼尖叫了出声。 整条蛇从龙头上掉落了下来,崔沫雪这下伤得更深了,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随着那散落下来的金粉一道,浑然不分了。 此刻,但见那手执金伞的童子亦足尖落地,将伞一收,俨然仙骨天成,一经成形便是仙家姿态,根本无需像灵芝那样千百年的修炼,再历劫…… 成仙,于眼前童子而言,那便是一旦成形便易如反掌之物。 “龙脉之地,灵华镇守,本仙童替天除妖,金伞之下,无所遁形。”那自称灵华的童子叫唤道。 崔沫雪怕了,即便是身受重伤了,却依旧连连爬着后退的,这眼前的仙童当真是好生的厉害,但只一出手,便要了她半条命还要多。 她现在哪里还敢上前应其锋芒? 就是灵芝待在那不远处,看到刚才灵华童子出手的时候,那身手利落无比,那法器天下无双,直比那仙尊当年手中的玉剑还要再胜一筹,“仙人……”灵芝看待了,心中却是无比的雀跃。 想她修炼多年,心心念念的便是成仙之事,这辈子除了当年在东海仙山上见到那墨泫仙尊的尊荣之外,还真是再没见到其他的仙人。 现在,却没想到在这景国的龙脉之地见到这种浑然天成的仙胎童子,一出世便为仙,无须历经天地人浩劫,此等仙缘万年难出其一,真真是让灵芝羡慕得紧,也崇拜得紧。 她呆呆的上前去,脸上那笑意不止,口中说道:“我……我唤灵芝,仙童你可上前来让我一看吗?”她伸出手来,哪怕是摸一摸这眼前童子,也是好的。 谁知道,在灵芝刚上前要伸出手的时候,那童子却是横眉一冷,目光不善,紧肃的盯着眼前的灵芝,大喝了一声,“你也是妖,受死吧!” 第一百九十章 替天除妖 灵芝前一刻还在仰望这个浑身闪着金光的仙童,那瘦弱的身子似乎酝酿有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气,此物天成,让人瞠目结舌,再加上灵芝又是求仙之妖,此番见了仙人自然是崇拜不已。 可是,谁知道这个束起发髻的小小童子居然一转脸就这般的凶狠,这也忒得让人害怕了。 灵芝在听得那灵华童子这一喝之下,不禁倒退了一步,讷讷的开口,“我,我自然是妖,只不过我并无……”恶意两字还没说完,却见那童子已经手执金伞朝着她这边攻击了过来。 这童子也凶得紧,金伞之下管你是多少年修行的妖怪,皆难敌他这一出手,金伞比刀锋利,比剑利索,一招一式之间皆都让灵芝难以招架,叫苦不迭。 更何况这童子口中似口头禅的一句话,在一伞打到灵芝肩胛时,正气一喝,“替天除妖,谁都休想遁形。”语意如刀,阳刚十足,莫看只是小小的一个童子,似酝酿有憾山之力。 灵华天生护佑景国国祚,而今仙灵被黑蛇唤醒,一身除妖之气盎然,自然是一个不留,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断子绝孙…… 灵芝被打得无法招架了,又加上这个仙童嫉妖如仇,她知道再说下去也无益了,只能赶紧找机会逃离这里。 另外一边,崔沫雪已经被打成重伤了,此刻幸好是有灵芝在那里吸引去了灵华童子的注意力,否则的话,那个执金伞的童子只需要再给她一招,她此生便要折在这里了。 此刻趁着仙童追杀灵芝,崔沫雪幻出原形,吐出一团黑雾,强忍着身上重伤,蠕动着爬进了那黑雾之中,在黑色迷雾的掩护之下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灵芝可惨了,一下子太招摇,对仙人太过于崇拜,灵华对她那叫一个穷追不舍,往死里打。 从望京山,到的京畿城都中,那街道上被这前后追逐的二人闹得鸡飞狗跳,城中百姓纷纷走避不及,那灵华也是个狂妄放肆的主,一路高喊着“妖怪莫跑,替天除妖”的口号,一路金伞高执,追得灵芝无路可逃。 城防将军骑着马,带兵在这城里巡视的时候,正好是撞见了灵芝被那个小孩子追着跑的情形,整个京畿被这二人闹得鸡飞狗跳的,城防将军策马径自上前去。 将军自是认得灵芝的,虽说依旧端坐马上,但是语气却尽是关怀,“灵芝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怎的闹得如此狼狈?” 灵芝是新帝的心上人,此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的流传了出来,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得很,依照这位姑娘在墨泫心中的地位,将来哪怕不是皇后,也会是个宠妃的,所以大家也都带着几分尊重,不敢造次。 见到了城防将军,身后还带着士兵,灵芝的心才稍稍的稳了下来,站在这骏马身前,灵芝急急的吞咽了一口气,“被追得快断气了,你快,快帮我拦住那小家伙,太凶了……要我命呢……”她说着指向了身后那个执伞少年童子。 城防将军抬眼望去的时候,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脸蛋如玉,身形似松,倒像是个练家子,只是那年纪也小,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如何灵芝这么大一个人却被这孩子给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只是,虽说城防将军心中有所疑惑,但是看灵芝这么害怕,他自然也应下了,“姑娘放心,末将会将他拦住。”说罢,将军将手一挥,随后便让身后士兵跟上,可能是因为见前面是个小孩的缘故,那城防将军还不忘叮嘱一句,“莫要伤了孩童……” “你们别被他伤了才是!”灵芝也不忘叮嘱一句,他们是不知道这个童子的能耐,要是知道了断然不会这样了。 灵芝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拔腿就跑,她想这个童子天生仙胎,素有替天除妖之志,凡人他定然是不会伤及的,如此一来,让城防将军带兵去堵住他也行。 再说了,城防将军能堵住他吗? 这一点,灵芝忽然从心里闪过一丝狐疑。 但是此刻哪里有时间想那么多,尽快远离这个童子才是要紧的,希望城防将军能挡住吧。 灵芝匆匆的朝着宫里的方向派跑去,这个灵华也是让她头疼得很,要说像当初燕南征那样的人,也只是小打小闹,可是现在这个可是货真价实的来除妖的,灵芝又半点不是他的对手,根本就连逃都吃力。 他死抓着不放,这也不是个办法。 灵芝现在压根也没心思去思考太多,唯一该多想的便是如何应对眼前的才是,顺着自己熟悉的方向入宫,就连宫门口的检查她都没心思停一下,只想往凌云宫去。 墨泫现在是皇帝,普天之下没有他无法号令的,或许也只能找他了,但愿人间的皇帝,能管得住那个童子,否则的话,她就真的得被他收了。 匆匆的进了宫,也不知道城防将军那边阻拦得怎么样,只知道在来的时候,身后灵华那稚嫩的声音正在厉声威胁那些士兵,说什么他不想伤了凡人云云…… 而今入了宫,有了这道高高的城墙阻拦,灵芝的心里也才稍稍的好过了些。 她回首望了望身后的宫门,不见那灵华的身影追过来,灵芝也才稍微将步伐给松懈了下来,“真是快把我追死了,这龙脉里生出来的仙童,怎么满身戾气,见妖就杀……”她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因为奔跑的缘故,此刻也是微微的泌着香汗。 正待她转身过去的时候,却闻得一声大喝声,让声音让灵芝犹如梦靥一般的难受,浑身汗毛顿时倒立了起来,“这阴魂不散的……”她回首看去的时候,不见那童子的声音。 但见苍穹顶上忽有一道黑影笼罩,那金伞遮阳避日,正见那灵华凌空跃来,飒爽英姿,天生刚毅。 灵芝见状,想也不想的便撒腿就跑,“城防营的那些草包,连一个小孩子都挡不住……”这还怎么保家卫国,还怎么抵御外敌? 但听得身后那灵华的声音带着自豪与不屑,“天下间,休想有挡得住我的东西。” 他此行,是非除掉眼前的妖怪不可。 第一百九十一章 紫檀 那金伞遮去了天日,在灵芝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童子凌空跃来,那替天除妖的精神着实坚韧不已,在这个时候对灵芝穷追不舍,可见一斑。 灵芝躲闪不及,更是在龙脉之地里被灵华逼得无路可逃,如今他追到了宫里来,灵芝也没其他的办法了,只能高喊声出,让侍卫们匆匆朝着这边赶来。 可是,灵华近在咫尺,灵芝即便是喊来了侍卫,远水也未必救得了近火,更何况,那些侍卫能挡住灵华?灵芝实在是没辙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仙童执金伞朝着自己攻击过来。 在这一刻,金伞带着灵气,从金伞上折射下一道灵气来笼罩在灵芝的上头。灵芝只觉得浑身忽然乏力,无法动弹,眼看着仙童金伞打下来,灵芝放弃了,闭上了眼睛,一下子无法再反击了。 想她前世今生,历经了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不想未曾成仙,先折在这仙人手里…… 正当她预计中的魂飞魄散时,但只闻得一声闷声,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抵挡住了金伞的这一击,灵芝诧异的抬眸起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她都惊呆了。 却见直挺挺的从那地上长起一棵大树来,大树撑破了那宫道地砖,茂密不已,那树冠撑开的模样犹如一把更大的伞,正好挡在了仙童的金伞前,替灵芝挡住了这一劫。 “傻丫头,还不快走。”一声清冷的男声响起,声音虽清冷,但是语气之中却有克制不住的关怀。 灵芝一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紧皱的眉峰忽然也松展了出来,开声喊了一句,“紫檀哥哥,你怎么也来啦?” 那把声音,灵芝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和紫檀同样生长在狐祖洞前修炼成的妖,他是紫檀树,她则是九叶灵芝,两人在那里风吹雨打相依了几千年,他也护了灵芝几千年,两人再熟悉不过的了。所以,紫檀就算是冷哼一声,那故作怒意的调调,灵芝都能第一时间听出来。 她原本以为这次下凡历劫,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九首山上见到紫檀了,却没想到紫檀居然来到这里,这真是意外之喜。 今天真是惊喜的一天,被灵华惊得胆都快破了,但是又被紫檀的到来着实欢喜了一把。 可是眼下的情况根本就不是叙旧的时候,灵华这么凶狠的仙童也还是第一次见,灵芝在有紫檀抵挡下尽快的朝着内宫的方向去,将那些匆匆往这边赶来的侍卫跑去。 再看灵华这边,见到这棵紫檀树苍苍而立,而后但见那紫光一闪,耀遍了这整个宫闱角落,乍的一闪,又乍的一收,一个紫衣长袍的男子站在跟前,双目如霜般冰冷,斜眉入鬓,狐儿一般的脸蛋,端的是美人一个,可惜是个男儿身,否则耀绝天下,不无不可。 紫檀乍现,倒是让灵华大吃了一惊,而后定了定心神之后,指向了眼前的紫檀,“又来一妖。”他本想执伞再上前收了的,但是看这紫檀身上的妖气,隐约泛着金光,他又是不解,“看你这样,修为该是到了成仙之际,缘何还只是区区一妖?” 紫檀修为,自然是在灵芝之上。 那么多年来不肯历劫成仙,还不是只为了一个情字,为等灵芝,他也是同样在这情劫上不住的徘徊。 只要灵芝她成仙,紫檀便跟随她飞升,她不成仙,他也情愿留在那九首山偏安一隅,枉了这一身修为也无所谓。 只是,灵芝下山也已经多时了,不曾听狐祖说起过灵芝是否已经圆满了的事,紫檀想灵芝想得紧,心里也等得不耐烦了,就干脆自己也下山来找她,却没想到,这才一见到灵芝,就看到她被这执伞的仙童给追杀至此。 所幸紫檀的修为早到了升仙境地,故而与这执伞童子还有得一敌,否则的话,就真的只有像灵芝那样被穷追猛打了。 面对灵华的质问,紫檀并无回应,只是将手一伸出,紫光乍现,迸射而去时犹如紫光剑般,凌厉寒闪,正好是打在灵华的金伞上,让那灵华堪堪接住。 “那灵芝小妖乃是历劫而来,你身为仙家除那些祸害世人之妖我能理解,像她这种从不伤人性命的,你还穷追猛打,说不过去。”紫檀落落而谈,双手负在身后,气质非凡,举手投足之间倒隐约有仙人风范。 “只要是妖,就该除,我管你有多少修为,未曾为仙,就是妖物,接我一伞。”灵华厉声道,对紫檀的指责充耳不闻,抬起手来一伞就去,看这样子,替天除妖并非只是喊喊而已的口号。 这童子,是卯足了力的。 紫檀和灵华两人倒是有得一交手,正好这个时候侍卫赶了过来,灵芝指着那个童子,一反口咬道:“他是妖怪,伞妖,对对对,就是伞妖,混入宫里生事。” 灵华一愣,就是紫檀也止不住一愣,而后看向了脸色超级难看的灵华那边去,堂堂一个仙童,一出生便是仙姿之质,此刻却被灵芝诬赖成了妖,他尚且小孩子心性,一怒之下金伞直指,“不可原谅,我今天非要收了你不可……”说罢,金伞脱手而去,在半空中一旋,继而伞骨打开之下,数道金光乍现。 灵华这一手露出,凡人不知仙,纷纷变色,那些侍卫其中已经有人喊出了一声,“妖怪。”更是落实了灵芝对这仙童的诬赖。 但是,金伞一出,却是针对灵芝所去,紫檀见状大惊,急忙奔出身去,紧紧的想要拽住这金伞,但是为时已晚。 只见此刻,从宫道上一身穿黑色龙袍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边的动静给惊了过来,身后侍卫林立,不用新帝墨泫开阔,便已经有侍卫层层将这眼前的灵华与紫檀给团团围住了。 金伞凌厉,朝着灵芝所去的时候,也在墨泫挨近了灵芝身前的时候,他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了灵芝的跟前,那金伞天生灵物,自然能感受天地万物。 原本金伞只是攻击向灵芝那边去的,此刻墨泫豁然出现挡在金伞面前,但见他一出手,原本以为金伞之力会攻击到墨泫,却没想到被墨泫这一出手,这一握,金伞竟然收敛了起来,平稳的落在了墨泫的手上。 这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灵华原本是怒的,他在除妖时竟然有人横加阻拦,但是当他抬眸正眼一看眼前身着龙袍,头悬玉藻的男子时,脸色骤然凝住了,讶异的道了一句,“真龙……天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 娉婷 金伞落在墨泫的手中,毫无异样,完全看不出来在灵华手上是怎样的一把灵物。 墨泫担忧灵芝受伤,匆匆赶来的时候,却见只是这么一个小童儿,心下有些郁闷,“就是你将宫里闹得沸沸腾腾的?”说罢,将手一挥,“念你孩童,还无大罪,先放你出宫去,再敢生事,叫你知道教训。” 那灵华对天子倒是存了几分敬意,“天子,你可知道我是何人?”说道,他指向了灵芝那边去,忿忿道:“景国出了这等妖物,迟早是个大患,我乃镇守龙脉之灵华,让我替天子除忧。”说道就要出手的样子。 “放肆,”墨泫大喝了一声,而后肃着脸,道:“冥顽不灵!看你这般凶狠,朕就关你数天,你说乃是镇守灵物,那便好好替朕守守这皇宫吧!” “这……”灵华一时竟然被墨泫的这句话给噎住了,他暗中蓄力,想要将那金伞一收回的时候,墨泫只感到这手上的金伞一震,下意识的墨泫就将那金伞一握,紧紧的攥在手里,不让灵华收回去,“这伞,就放凌云宫内吧!” 说罢,就让侍卫上前去,“将这童儿押入天牢,让他好好镇守天牢。” 灵华不知道天牢是为何物,但是看到墨泫这么护着灵芝的时候,手上的金伞又拿捏在墨泫手中,眼下灵芝不足为惧,可是那紫檀妖却是修为奇高,徒然动手并不理智,他便只能愤愤然的被带下。 只是,当他到了天牢被困住的时候,不禁大吼大叫的,直道那皇帝被妖精蒙了眼。 而灵芝这边,当墨泫看到那个如美玉一般的男子站在灵芝跟前的时候,眉心一蹙,灵芝却是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拉起紫檀的手臂就拉到墨泫面前去,“我来给你介绍,这个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过的紫檀哥哥了,我跟他在九首山上相依了几千年,他酿的玉酿可好喝了。” 一遇到紫檀灵芝开心得都化了,拉着紫檀就朝着墨泫说个不停。 墨泫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紫檀,道了一句,“如玉一般的人儿。”但是语气中却是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意味,就连墨泫自己都不自觉。 灵芝与墨泫这般说话,这般语气轻快,这亲密无间更比当时紫檀在九首山上与她相处的时光,这也不禁让紫檀对眼前的墨泫另眼相看。 “前世的仙尊?”紫檀也是早对这个人有所耳闻。 之前是以内那墨泫仙尊前世断了灵芝的修为灵根,以至于灵芝这么多年吃尽了修炼的苦,紫檀打从心中也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仙尊不报好感。 可是如今一看,眼前的墨泫器宇轩昂,隐约间有企及天下的魄力,那俊朗的神色中即便沦落为凡人,却仍旧有别样的风华,紫檀想了一瞬,该对他施礼才是。 于是,紫檀淡淡的一拱手,道:“这些日子来,灵芝承蒙仙尊照顾,感恩不尽。” 不知道为什么,墨泫在紫檀向自己感谢的时候心里总是觉得不平,这样子一来更让墨泫觉得他们两人才是一家,可是到底君王有度,威望不失,墨泫还是让他免礼,道:“朕常听灵芝提起过你,九首山上有你照顾,朕也感激,难得你入宫,朕设宴款待。” “甚好甚好。”灵芝一听,更是高兴不已,一下子就将刚才被灵华追杀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 设宴到下半夜,宴席之间墨泫因为国事不得不回殿中处理,而后等到大半夜的时候,墨泫才出宫,绕过承趾宫,墨泫原本以为灵芝该是回去了才是,谁想到那住仙台至今都漆黑一片,她根本就还没回去。 墨泫站在那住仙台下,心中忽然有些泛酸了起来,“还在宴席间?”想着,墨泫转身就要回宴席那边去,身后的内侍紧紧跟随。 前边花园中,墨泫设了小宴,直至此刻深夜,边上伺候的宫女也尽数被来回遣使,都是因为那席间的酒不够喝,紫檀喝着人间的酒,直道无味,惹得灵芝哈哈笑了起来。 趁着月色之中,灵芝与那紫檀两人在这宫里的宫殿上,一人拎着一坛子酒坐在上面,抬起头来仰望着天上的星星,灵芝道:“真没想到,我一下山竟然也过了这么多时日了,紫檀哥哥你不知道,仙尊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仙尊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成仙好,还是不成仙好?” 今晚上和紫檀说了太多太多了,自从下了九首山后,就再没一个人能让她这么畅快的一吐心事了,今晚怨言和酒一起倾倒个够,反正无论如何,紫檀哥哥都是个最好的听众。 紫檀一如既往的安静,原本金刀灵芝时候的欣喜已经逐渐的平静下来了,他此刻一手拎着酒坛子,一手靠在自己的脑袋后面当枕,正好是躺在这宫殿上的青瓦间,风吹起他的衣袍墨发,月下君子,更是不可方物。 “灵芝,你变了。”紫檀喝了一口酒,言语中很平淡了,但是心里却逐渐的参杂了复杂,他说:“以前的你,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必然是成仙为首要,从不会为谁改变这一点,哪怕……” 哪怕是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也不行。 但是,这一句紫檀没有说出来,只是藏在心中而已,他屹立在那铢九叶灵芝身边多少年,连自己都忘记了,只记得这个女孩子第一次幻化成人形的时候,偷偷的掏出了他藏在树下的酒,美美的喝上了一顿,然后就挨在那紫檀树下醉倒了。 紫檀就那样,瞧着她看了整整几天几夜,那是个多么可人的女孩儿呀,就那个时候,紫檀的心许给了她,谁知道这株天生的祥瑞,竟然一心只有成仙,也罢也罢,那就这样在九首山上等她罢了,自己不成仙也罢。 这一等,就是这么多年,那个女孩儿,也……犹如娉婷,玉立身前。 “紫檀哥哥,他和剪容之间……并不如我所想那样,我想,这桩姻缘我怕是还不了了。”灵芝忽然感慨的说,低低的垂下头,语气尽是沮丧,不抬起头来,那羽睫如同墨蝶般轻轻颤动,十分惹人。 紫檀侧首望向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回九首山去?”你可知,我在山上等你等得都没耐心了。 “我也不知道。”灵芝将头垂得更低了,心中却是有一层被情愫所掩盖的东西,她不敢告诉紫檀,那种称之为“情”的东西,锥心蚀骨,让人好生的难受。 就连灵芝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墨泫娶了邱剪容会让她开心,还是不娶会让她开心。 这真是恼人的一个问题! 灵芝不会说谎,紫檀在她身边看着她将头垂得这么低,他的双唇也紧抿成一条线,默然不语,更是不人心去戳开灵芝不愿提及的话语,隐约指甲,紫檀觉得灵芝和当初下山的时候,那个不懂情滋味的小妖,不一样了。 紫檀想起了墨泫,那个不凡的男子,他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说真的,我倒是有些妒忌他了。”紫檀说了一句让灵芝不明白的话。 他将酒倒了一口进嘴里,闷声不吭的。 那个男子,他原本心中是不屑的,但是如今一看,确实是个能让人心动的人,那前世的仙尊,人间的帝王,紫檀早先的不放在眼里,总以为这只是灵芝修仙过程中的一次历劫罢了,但是如今来看,未必是这么回事。 墨泫能在前世便与灵芝种下了这等因果,他真宁愿是自己。 可是,世事就是如此。 然而此时,在这花园不远处,那身穿黑色龙袍的帝王就这么定定的站立在这屋檐下,并没有上前去打扰二人的聊天。 就这么看上去,冬夜雪停,月色清辉如许,照撒在二人的身上,一个紫袍随风,一个绿衣翩然,都是那般的天资动人,竟是看得墨泫心里满是块垒。 身侧内侍本来想要通报的,但是却是在张口的时候,被墨泫将手一拦,什么都没说,而过后便见到墨泫匆匆的转身,那墨色身影遁入这茫茫黑夜之中。 竟然就这样转身,无声的离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功德碑 冬夜雪尽,难得月华绽放,这满花园都躺满的酒坛子,竟被这灵芝与紫檀给喝得个精光。 而墨泫那身影,早不见了,没入了那茫茫深夜之中,灵芝倒是没有发现那一抹落寞身影,倒是紫檀在屋顶上躺着的时候,注意到了下方有人站在那里凝眸相望。 直到墨泫转身离去的时候,紫檀的眼神都依旧停留在那宫道上,也是久久凝眉而望。直到灵芝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好奇的撞了一下他的手臂,“紫檀哥哥,你在看什么?”说着,她也朝着那个方向不住的看了去。 “前面黑乎乎的,也没什么东西呀!”这里是花园,离宫苑也有些距离,寻常侍人不会往这边来,而且那边又没掌灯,也不知道现在紫檀到底在看些什么。 紫檀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没什么,只是看这大好人间,风花雪月,难怪你一点都不想回去,比那九首山,确实好太多。” “才不好呢!”灵芝皱了皱鼻子,如若不是墨泫在这里,可能她便要早早的回九首山了吧? 如此一说,紫檀也正视了起来,看着灵芝,“既然如此,你什么时候回九首山呢?” 这个问题一出,灵芝倒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而紫檀见到灵芝此时这么为难的样子,竟然在这一刻也后悔了,这个问题,或许不该问的。 而正当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时候,紫檀心中烦闷,灵芝也正好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 从东边的方向,有一道光辉乍现,只见到从凌云宫那边的方向,有金光折射而出,光灿灿的照满整个夜。 “那是什么?”这道金光倒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灵芝好奇的开口。 但见这道金光纯净无暇,气韵浑然天成,并非凡间俗物,更不是什么妖精幻化,紫檀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缓缓启齿,说:“是今日那仙童,光是金伞的光,他应当是想召回他的法器。” “这可不成。”灵芝一听,忽然连今夜灌下的酒都全部醒了,“他从一出世开始就喊着替天除妖,再这么折腾下去,他真会杀了我的……” 紫檀颔首,也并不否认灵芝的话,“此童子修为极高,甚是罕见,我也只能拼命挡住他罢了,如果真要拼尽全力的话,我并非他对手。” “哎,真没想到景国的龙脉之地,会出修为这么高的仙童,还替天除妖,真是恼人。”灵芝无奈的说,“他要是重新拿回自己的法器,再来追杀我们,这可怎么是好?” “回九首山。”紫檀想也不想的说,“他是龙脉之地修成的仙童,天生仙胎,这才出世修为便如此惊人,再下去的话,怕是狐祖都头疼。” 所以,紫檀所能想到的就是回九首山去,躲得远远的,这样是最好的。 然而,灵芝却摇着头,不想回去,可是还是得找个借口推脱,她指着那边的方向,想了许久之后,道:“那……他要是追到九首山怎么办?这不是给狐祖添麻烦吗?” 紫檀白了她一眼,“你也知道给狐祖添麻烦了?” 说完,紫檀双手环胸,也是陷入了苦恼之中,他就算拼尽全力也未必能打败这个仙童,如果真让他拿回法器的话,紫檀也不好办。 “他现在不是在天牢吗?何不就一直这么将他困在这里?”紫檀忽然想道。 可是灵芝却连连摇着头,“那普普通通的天牢,就是连我都困不住了,别说困他……”灵芝跟本连想都不用想,这个办法就是连采取都不可能的。 然而,紫檀却摇头,“你可曾听过,龙子之一的赑屃,传闻能驮天下之物,天下攘攘,亦有力道驮动,无所不往,无所不利,听闻后有人,想出一物,号称“功德碑”,碑上记载天下功德,重不止万千,无人可撼动。赑屃偏不信,要去驮那功德碑,谁想……” “如何?”灵芝听得两眼发直,直想知道那赑屃能否驮得动那功德碑。 紫檀侧首看她,这一双明眸在夜色中过分的清明,十分的好看。 紫檀不禁看得有些呆了,继而莞尔一笑,伸出手来轻抚了一下她的头,道:“后来,传闻赑屃真驮不动那功德碑,所以一世负重在那功德碑下。” “如此。”灵芝恍然,“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重的东西。” 自她你却摇头,道:“重的不是碑,而是那上面的功德,千秋万载,功德碑上刻着人间万千功德,其重量仙人难撼,岂是一小块石碑能比?” “所以……”灵芝也不明白了,她不知道紫檀从灵华身上忽然说到这个功德碑是何目的。 “所以,如果我们能有这么一块碑的话,用上面的功德,你说能否将那仙童如那赑屃般,压在天牢之中?”紫檀一副此真乃一个好办法的样子。 灵芝却认真的想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块石碑。” 灵芝忽然想起,当时在墨泫出征的时候,那燕南征装神弄鬼的,到最后居然在山下挖出一块偌大的石碑,听说上面刻的便是景国历朝历代的功勋功德,墨泫不敢轻怠,命人搬回宫里来。 如果今天紫檀不说起这个龙子赑屃的事,灵芝还真忘了有这么一茬,她隐约的记得,“我记得,那块石碑似乎……被立庙安放。” “真的?”紫檀忽然惊喜起来,“如此的话,或可镇住这仙童,人间功德无量,赑屃力大无穷都驮不动,何况那小小仙童?” 灵芝点头,“我带你去找。”说罢,双手一直从那宫殿上飞了下来,与那紫檀二人一前一后落地。 可是,这才落地时分,二人轻盈落下之时,紫檀却又为难了起来,“功德碑上的功德,你我更是未必能扛起来……如何拉来天牢,镇住仙童?” 这倒是个问题。 就连那赑屃都驮不动的东西,紫檀也没那能耐。 灵芝顿住了,趁着这夜色,她看到前方有侍卫在巡守宫门,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们是妖,自然见到的是碑上功德,可是凡人……却是能拉动那碑。” “什么意思?”紫檀不解,疑惑的望向那个鬼灵精怪的女子。 灵芝但笑不语,她朝着前面那巡守的侍卫走去,“你们都过来,我这边有一件事要事交代……”灵芝具体怎么安排紫檀并不知道,只知道这宫里的人似乎都挺听灵芝的话的。 吩咐好了一切之后,灵芝就让紫檀等着看吧! 但见天牢之中,那灵华童子蹲身坐在那天牢之中,气得双腮鼓鼓的,“都怪那妖精不好,我拿回了法器,定然要让她魂飞魄散。”他说完,便将意念集中。 要出这天牢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可是,要拿回那法器,却只能从那皇帝手中拿,即便他是仙童,也得对人间皇恭敬,不得造次。 是以,他此刻第一件事想的是拿回自己的金伞,第二件事就是……替天,除妖。 在将意念集中,与那同生同长的金伞意念贯通,那仙童在天牢中大喝了一声,“金伞来……” 但见那天牢外,凌云宫的方向金光再度闪开,那金伞顺着夜色一飞,直直的朝着这天牢方向飞来,穿过那层层天牢的窗子,落入了灵华的手中。 仙童重新得到了那金伞,欣喜不已,整个人直跳了起来,“小小妖精,我定要一个不留。”说罢,他便要将身直接冲出这天牢之顶。 谁知道在他一飞而起的时候,忽然一道无形的重力犹如千万斤重的压了下来,那灵华一时难以抵挡,浑浑的被压了下来,这下直接趴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哇的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那一道重力,如何而来?灵华根本不知道。 再抬首看上去的时候,但只见那顶上,透过那人间凡物,灵华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一方石碑,其上金戈铁马,一将功成万骨枯,再到建国立业,定鼎山河……这上面又太多太多的记载,一点点的力道承压在那石碑上,此刻竟压在头顶上,难怪灵华飞不出这天牢了。 但见天牢外,灵芝双手环胸,嘴上却不停歇,让那些侍卫将那块燕南征装神弄鬼挖出来的功德碑连夜拉了出来,此刻正让人好生的安置在这天牢的顶上。 灵芝见功德碑被放好,她朝着那天牢里面大喊,“你这童儿,若有那赑屃的力道,便挣开这无量功德,来收我呀!” 在天牢之中无法挣脱开来的灵华,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不禁大声怒骂了出来,那声音歇斯底里,直言等他出来,绝不轻易饶恕。 气死了,灵华。 第一百九十四章 剪容 从那天牢上面跳下来,灵芝拍了拍双手,任凭那被困功德碑下的灵华怎么样嗷嗷大叫,她都不再有半丝担忧。 紫檀一直直着身子站在那里看灵芝忙里忙外的,心下却有些无奈,“禁仙之事,只怕是从古至今都没人做过吧!”他摇着头,捋了捋自己颈边垂下的发,轻轻的摇着头。 灵芝哼了一声鼻息出来,“是他自己驮不动那功德碑,再说了我又没害他性命,反倒是他一直将我往死里追杀,我可没做那伤天害理的。” “说不过你。”紫檀也学她的样子轻哼了一句。 身后那牢房里面,始终传来灵华那嚎啕的声音,声音传遍了这宫闱。 据闻,当夜皇帝亲临了天牢,和那童子进行过一番对话,仙童原本以为墨泫身为一国之君,会知道他身为镇国灵物的苦心,帮自己将天牢上面的功德碑给挪开的。 谁知道墨泫也只是说知道灵华定非凡物,从他拿到那把金伞的时候就能感受得出来,只是……他考虑到灵华始终一身戾气,口中时时不忘高喊“替天除妖”的口号,墨泫也显得无奈。 是以,皇帝最后也只是出了牢房罢了,并没有将灵华从天牢里放出来。 此后,从天牢里传出来的声音则是更加的凄厉,嘹亮…… 灵华被困在天牢中,那原本被闹得鸡飞狗跳的京畿中一下子忽然也安静了下来,贩夫走卒,街边叫喊,又回复了寻常的熙熙攘攘,只是偶尔还有人提起这个顽皮的童子,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儿,在这长街上过行过处掀翻了许多摊贩,更是将巡防将军等人连人带马全部撂翻。 此等顽劣孩童,真是百年难得一见,而今只余下津津乐道,茶余饭后了。 只是,还有一个人的却被忽视了,崔沫雪! 从龙脉之地中,她被灵华给打伤了,原本应当命丧灵华之手的,谁知道那伞仙小孩子心性,在看到灵芝之后又拼命的追赶灵芝,所以崔沫雪侥幸逃过了一命,化作黑蛇遁入这土下,逃离了龙脉之地。 她孤身藏在京畿中,因为身负重伤又不敢随便出动,再加上那个伞仙童子也在京畿中,崔沫雪怕自己一动的话,引来那童子,那可就再没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了。 她躲进了邱府的后花园中,在这偌大的假山中安静休养,或许因为积雪快散了,所以她的伤也好得特别慢,再加上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只能一直窝在这里。 直到这一日,府里大小姐命人收集霜雪为水煮茶,这安静如死的后花园里才有了声响,平日这里鲜少有人来。 在听到那莺莺燕燕路过时,深藏在假山之中的黑蛇睁开了眼,看了一看这外面的残雪冬阳,还有那时不时从假山跟前走过的侍女身影。 这些日子躲避在这里,身上的伤势却久久未见痊愈,黑蛇心中早已是心急如焚了。 当此时听到这假山边上有侍女来回声动的时候,不禁挪了挪那庞大的身子,窜在这假山周边,在一个侍女的身影经过这洞口边上的时候,黑蛇猛地张开血口,一窜而出,将那侍女一口叼进了假山的洞中。 “啊……”一声惨叫过后,这假山周边积压的霜雪震了一震,前面还在采集雪水的侍女中,有人听到了这一声惨叫声,不禁抬起头来看了一看,招呼了不远处其他的侍女,问:“你们刚才,可有听到叫声?” 其余的侍女面面相觑,皆都错愕的摇了摇头,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那听到声音的侍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道:“兴许是我听错了吧!” 山洞之中,黑蛇吞了那侍女,又再度懒洋洋的,如同一般的蛇那样昏昏欲睡,似是进入冬眠的状态。 到了傍晚的时候,邱府后院点人,才发觉少了一人,府里下人不敢声张太多,怕惊扰了主子的安宁,于是乎便只能悄悄的找,在这假山周围高举着火把,不断的搜寻。 黑蛇躲在山洞里面被惊醒了,挣开眼的时候幻化回了人形的模样,崔沫雪啐了一声,“要不是那可恶的童子伤了我,还需要躲着你们这群人吗?”崔沫雪知道自己现在身上的伤势,本就不应该再拖下去了。 所以趁着前面的人还没找来的时候,她率先离开了这个地方,黑色的裙袍隐匿在这深夜之中,倒也不易让人发觉。 随着这夜色悄然,寻找的家丁也逐渐的少了,高门大院,难免有那么一些吃不了苦的奴才偷偷跑离,这也是有的事,所以这桩事倒也没成为多大的波澜,顶多府里的管事被训了一顿。 伴随着这夜色逐渐的深浓了起来,东厢房后院是嫡出子女居住的地方。 在一处锦绣院落中,守夜的丫头也退下了,只是在临走的时候门户并没有关严实,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黑蛇长长的身子便朝着里面爬了进去,屋子里炉火升着,暖和得紧。 只是,这门户没有关严实,终究还是有冷风灌入,正好此时屋里面邱剪容夜半醒了过来,本想起来倒一杯水喝的,但是被这道门缝灌进来的风给吹得打了一个激灵,她摇着头道:“这丫头,做事毛手毛脚,粗枝大叶的。” 细斥了一句,邱剪容随手给自己披了一件披风就自己去关门,只是在关好门转身过来的时候,忽只见身后一道黑影软皮子似的摇曳了过来,身影一晃,忽然快速的移到了邱剪容的面前。 “你是谁……”邱剪容这才惊呼出声来,余音未落,却已经见到这崔沫雪在她跟前了,这个妖艳邪魅的女子,忽然勾唇一笑,盯着邱剪容的仓皇失措,咯咯出声,在笑起来的时候,口中但有一条猩红色的信子一吐而出,这让邱剪容当场就吓得几乎晕厥过去。 崔沫雪像是认识她似的,“剪容,是吧?”她这段时间躲在邱家的假山中,偶尔进出,自然是知道这府里的事宜,甚至耳边还偶尔能听到一些……关于新帝墨泫和她的旧情轶事。 这个剪容,遇见得正正好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 妒忌 “你,你是何人,”邱剪容言语仓皇,声音都带着颤抖,眼前这个黑衣女子看着妖艳异常,着实不像是寻常人,剪容见过灵芝,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口吐红色信子的女子,自然也不会是人了,她吓得紧闭了双眼,侧首过去,“你究竟,想做什么?” 崔沫雪近在咫尺,她将邱剪容死死的堵在这门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就更加好办了,我能为你将所有绊脚石全部踢走……” “可,你是妖……”邱剪容不敢高声,也不敢直视崔沫雪,只能侧首过去不去看她。 “是妖又如何?”崔沫雪冷喝一声,伸出手来捏住了邱剪容的下巴,强令她直视自己,“只要你能帮我,我能帮你将那灵芝给铲除掉,你不是想做皇后吗?你难道甘心屈居在这个小小的府邸里当一辈子?” 邱剪容眼神带着讶异的看着眼前蛇妖,“你说什么?” 崔沫雪松开了手,继而后退了两步哈哈大笑了起来,邪魅的神情凝视着邱剪容,“我和你的敌人是同样的,这些天我藏身在邱府的后花园里,下人之间对你这个大小姐的议论,那可是满天飞呢!” “……”邱剪容神情一急,可是却又无法辩驳,“那又如何?”她看着眼前的蛇妖都觉得瘆得慌,如何能合作? 然而,在邱剪容说出了这话的时候,蛇妖却再度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又如何,如果……你不介意永远活在别人的笑话中,那就不如何。但是,你不要忘记了,你没有跟随前太子一同去,不能同甘共苦,就注定是人人唾骂的弃妇,你觉得,能如何呢?” 这句话,却是当真戳中了邱剪容的心,震惊的看着蛇妖时候的眼神都是久久不能一动,“那些贱婢丫头,私底下竟是这样绕舌根的吗?”她激动不已,也愤怒不已。 平日里她也没苛责过下人半点,可是谁曾想到过后,这些人居然是这样说自己的,邱剪容气得就连双肩都在颤抖,可是这一切她有无可奈何。 蛇妖看到她此刻这么悲愤的样子,心中自是欢喜得不得了。 她慢悠悠的道:“怎么样,如若你我合作的话,除掉那个该死的灵芝,从此之后,你的绊脚石没了,你的昔日情郎也能回到你的身边来,我们各取所需,如何?” 邱剪容依旧站在那里,蛇妖的话她无从辩驳,只背靠着身后的门板,一点一点的往下溜着,最后靠着门板而坐。 隔着薄薄的一道门板,外面的寒气还是逼人,邱剪容只觉得阵阵刺骨的冰冷钻入骨髓里,蛇妖倒好,在这屋子里总比堆在那假山处要暖和,便在这屋子里不肯走了,反而是动手拨了拨那炭火,好让这屋子里面能加暖和些,也不着急着让邱剪容答应自己。 女人嘛,崔沫雪是再了解不过的了,妒忌的心能燃烧掉一切。 “我八岁那年进宫,觐见皇后娘娘。”邱剪容蹲在那里慢慢的开口了,声音带着哽咽,更带着不甘心,“我的家人就告诉我,我将来是当皇后的,我只能和太子走得近,所以我即便当时挺喜欢墨泫的,但我最后也只能选太子。可是……”邱剪容抬起头来,显得激动不已,脸上也尽是怨愤的模样,“谁知道墨廷那么不争气,本来皇位是他的,江山也是他的,我天生就是当皇后的,谁让他守不住?” “墨泫已经不爱我,我又何尝想倒贴上去吃闭门羹?可是我没办法,我恨墨廷,也恨墨泫……”邱剪容最后咬牙切齿的道,“这两个曾经都说过要给我庇护的男人,到最后都失信于我。” “所以呀,你更加该为自己筹谋后路,”蛇妖随棍上,攀附上了邱剪容的话,洋洋得意,“现在,新帝不还没立皇后吗?你照样还是当皇后的命,只要你母仪天下了,谁还敢背后嚼舌根??” 邱剪容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蛇妖,此刻,纵即知道她是蛇妖又如何,邱剪容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害怕了。 沉吟着,过不久之后,邱剪容慢慢的平复下来自己心里的激动,她声音冰冷的问:“那你说,我们该如何合作?” 此言一出,蛇妖倒不说话了,只伸直了身躯看着邱剪容,脸上尽是满意。 ………… 雪下了一整夜,到了白天反而停了,冬阳崭露头角,照得院内的梅花枝桠也晶莹剔透。 早早的,小丫头就准备好了膳食端了过来,乖巧的模样,怯怯的,是被新卖入府里的穷人家女儿。负责大小姐的膳食,今日照常将早膳端来,轻轻的敲了敲房门。 原本这个时候大小姐刚刚洗漱完毕,她端食物进去是刚好的,谁知道今天小丫鬟在敲门之后,大小姐竟然是亲自来开的门,这倒是让小丫鬟有些受宠若惊了。 “小姐。”丫鬟轻唤了一声,不敢抬头直视,只低垂着头走进房间去,“今日厨房准备了点清淡小粥,奴婢怕小姐吃着觉得淡,还特地让他们多备了一碗羹。” “放着吧!”邱剪容站直着身躯在门口边上,就连此刻回应小丫头的声音都是冰冷冷的,不带半点温情。 小丫头觉得大小姐今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是又说不上,身为下人,她又不好去主动说主子的事,只能按照邱剪容的吩咐行事了。 将这早膳放在桌子上,邱剪容便走过来坐在桌子边上,径自吃起了早膳。 正当小丫头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邱剪容却开口叫住了她,“站住。”她还在一边吃着早膳,“我有事吩咐你。” 小丫头停住了脚步,回头以一种莫名的神情看着邱剪容,不知道大小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她朝着邱剪容福身,问道:“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此话才说出口,便听得里屋处忽然一声声响起来,将下丫鬟吓了一跳,“大小姐,里面……” 邱剪容将一口小粥送进嘴里,吞咽下去之后,才勾唇一笑,道:“我叫住你,就是为了这事,昨夜我房里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了一只猫,躲在我的床底下,你帮我赶走吧,吵得我一整夜,睡不着觉。” 小丫头听邱剪容这么一说,“哦”了一声,也没有起半点疑心,道了一声“是”之后,就将手中的托盘给放下,兀自朝着里屋的方向走去。 邱剪容唇边的笑意加深了,瞅了一眼自己桌子上面的小粥,今日虽说还是清淡白粥,可就是觉得可口异常,她将那白粥继续一口一口的送进嘴里,吞咽下去。 只见那进去里屋里赶猫的小丫鬟,这才刚转入那帷幔而已,整个人身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卷了进去一样,“啊”的一声惊叫声后,就再没有了其他声响。 里屋处,黑蛇卷着这个小丫头,蛇口正大张着,将那勒死的小丫头正一口一口的吞进了蛇腹中去。 外面,邱剪容仿佛没有听到那声音似的,继续用膳。 直到她用膳完毕,里屋的蛇妖也用膳完毕,但见里面一阵光闪,那身穿黑裙的女子摇曳着身姿从里面走了出来,唇边还残留有一丝血迹,她张口舔了舔那一丝血迹,道:“有了人当食物就是不一样,伤势恢复得比以往快多了。” 和邱剪容合作,她不愁每天没有一个小丫鬟当食物。 邱剪容将手中的调羹给放下,依旧坐在那里,道:“你昨夜说的,可还算话?想要和我合作铲除灵芝,具体又该怎么合作?” 黑蛇浅笑了一下,侧身坐在了邱剪容对面的桌子边,道:“你急什么?”她伸出手来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一根黑色的簪子,乍得一看是一根黑玉簪,可是在黑蛇的手上看久了,居然是一条小小黑蛇幻化出的毒簪。 “想法子将这簪子让灵芝戴上,毒蛇自会顺着她的发,钻入她体内,到时她不想死,也得死。”说着,她将簪子挪动往邱剪容那边的方向去。 邱剪容刚才看到了那簪子的原形,心里害怕得紧,此刻又怎么敢伸手接? 崔沫雪也怒了一下,“你怕什么,它又不咬你。”说着,将这簪子丢在了桌子上,“如果你真想铲除她的话,就别这么畏首畏尾的。”说完,又径自朝着里屋的方向而去。 邱剪容看着那根簪子,心里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是犹豫再三,还是伸出手去拿起来。 冰凉的簪子在手上,心中燃烧的却是熊熊的妒火,灵芝不死,她一辈子都别想当皇后了。越是这么想着,邱剪容就越是将那簪子紧紧的攥在手里。 此刻,她起身来,朝着这院子外面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喊:“今天的丫鬟怎么都这么偷懒了,连我用完膳食的碗勺都不来收拾,那送膳的丫鬟,也真不中用了……” 她一边说,一边攥着那根墨玉簪朝着府外走去,“给我备好马车,我要进宫。” 第一百九十六章 毒簪 住仙台,自从紫檀来找灵芝之后,皇帝也少来了,只是灵芝心里也忽然觉得甚不是滋味,平时待自己最好的紫檀哥哥,有时候脸色也是难看得紧。 只是,这些都不打紧,最让人头疼的是被困在功德碑下的仙童灵华,那叫喊声有时候传遍整个宫闱,搞得宫里上下人都在猜测,到底那个小孩子犯了什么样的错,以至于被关在天牢里,天天哀嚎。 墨泫登基之后,国事尽数压在他的肩上,自然也是无暇去理会这个孩子的事,但是凡人又管不了这事,所以经常灵华一闹腾起来,皇帝就让人来请紫檀过去。 也不知道紫檀到底是有什么法子,竟然每次都能将那个小童子给降住,只是每次紫檀也是喝得醉醺醺的。 今日,还是如此,宫里人去禀报皇帝,说是天牢里面那孩童又想喝酒了,皇帝正在批阅奏章,甚至是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就直接让太监去找紫檀。 说是,他那里……有好酒。 紫檀住在住仙台的后面,太监来请的时候也早已经习以为常了,直接到后院去请紫檀,甚至连灵芝都没惊动,紫檀便跟随着太监一路去。 正好紫檀在走出住仙台的时候,前面邱剪容在宫人的带领下徐徐走来的身影,正好与紫檀擦肩而过。 也正好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紫檀眼角一瞥余光,似乎是看见了邱剪容袖中有什么黑色的尾巴一摆,紫檀想也不想的开口叫住了邱剪容,“你站住。” 邱剪容愣了一下,错愕的回首看着紫檀,这个好看的紫袍男子,浑身上下清冷高贵,但是却格外的疏离,邱剪容不知他是谁,只带着狐疑与惊讶,问:“公子,可有何事?” 紫檀的定睛看了邱剪容许久,刚才那一瞥明明是有见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是此刻看眼前女子,分明就是一介凡人,眉目清雅秀丽,自是美人一个,紫檀也看不出个什么端倪来。 故而,在沉吟了一会儿之后,紫檀说道:“无事。”随后就转身让太监继续走,依旧朝着那天牢的方向去。 邱剪容看着这个紫袍男子逐步走远,她的眉目凝望了一会之后,反而是问身边的宫人,“刚才那男子是何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按说应当不是哪家达官贵人的公子,否则她不可能不认识,但是……如若不是达官显贵或者皇亲贵胄,又怎么有这般风姿卓越,且又这般来去自如的行走在这宫禁内? 身边的宫人回答邱剪容的话,“回小姐,此人乃是灵芝姑娘的兄长,陛下吩咐好生伺候。” “兄长?”邱剪容再度沉吟了下去,若有所思的看着紫檀刚才所去的方向,已然看不见他的背影了,她心里却不屑了起来。 妖怪,还有兄长呢!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想这么多,邱剪容转头继续往住仙台那边去。 灵芝没有料到邱剪容居然会进宫来找自己,在侍女来通报的时候本来是不想见的,可是在她对侍女说拒见的时候,邱剪容却自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向来这宫中寂寥,我想着来陪陪妹妹的,不成想妹妹却不肯待见我。”邱剪容的声音糯糯的,带着一丝娇嗔与怪责,仿佛和灵芝真的是多年的闺中密友似的。 邱剪容已经擅自进筑仙台里来了,灵芝也不好再说不见的话,只能尴尬的咧嘴一笑,“邱小姐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怕自己不懂规矩,又惹你不开心嘛。”因为墨泫的事,她已经是和邱剪容之间有些僵硬的了。 现在邱剪容忽然造访,倒是让灵芝显得措手不及,难以招架。 邱剪容轻笑了一声,“我这段时间也想了想,皇上做的任何决定又岂是你我所能改变的呢,与其这样,倒不如好好的与你相处,我也不想闹到最后不欢而散。” 灵芝闻言,却是盯着邱剪容看了好一会儿,看得邱剪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妹妹如此看我作甚?”她摸着自己的脸说道。 有些尴尬,灵芝也轻笑了一声,“姐姐今日,有些不大一样。”她说道,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只是隐约觉得邱剪容的心思沉重,不是自己所能猜测得透的。 邱剪容没有再说什么,她自己心里想要做的什么,她与黑蛇合作,自然也是心虚的,故而她选择了沉默下去。 想了想,邱剪容道:“我知道妹妹定然心里是有些怨我的,只是这么些年来,我和墨泫之前有太对的前尘过往,想要断岂是这么容易,我曾经也以为墨泫定然也是与我一样,可是,我真没想到他的心里早没有我的一席之地。”说道,邱剪容垂首沉默了下去。 灵芝有种抢了她宝贝的愧疚感,朱唇启了启,可是却又不知道该当说些什么是好。 邱剪容随后,又扯开了一抹笑颜,拂去了刚才的那一抹失落,“但是i,现在一切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也看开了,更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我这次来,是与你道别的。” “道别?”灵芝一惊,瞠大了双眼看着邱剪容,“你想去哪里?姐姐……这可是怨墨泫了,才出此下策?” 邱剪容摇着头,“我是看清楚了,这段时日也想通了,世人的留言漫传,我一个孤身女人家又能怎么样呢,即便墨泫不计前嫌,可是到底……我也是前太子的未婚妻。” 灵芝之下无言以对。 邱剪容继续说下去,“所以,我这段时间也想得非常清楚了,墨廷待我不薄,他流放蛮荒之地,我身为他的未婚妻子理应一路相随,生同生,死同死才对,所以,我打算去找他,以后……可能再不回京畿来了。” 她说罢,定定的看着灵芝,眼神之中波澜不兴,让灵芝的心里尤为感触。 “如此说来,我这辈子……当真是,成仙无望了。”灵芝兀自苦笑着,邱剪容蹙眉,灵芝也没打算再说什么,只是从前,她一心执着于成仙,可是现在她的心境却大不相同,成不成仙,又有什么好执着的呢? 邱剪容见林芝沉默了下去,不禁抿唇一笑,随后自自己的袖子中拿出了那把毒蛇变作的黑玉簪,对着灵芝道:“临走无别物,我这里有一把墨玉簪,权当做临别之赠,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说道,她款款移步上前,道:“我来为你簪下吧!” “你若簪上此簪,皇上必定……更加痛爱。”说道此处时,邱剪容脸上的神色则是忽然变作冰冷严肃,无半点情愫在,仿佛冰雪所化,凛冽冻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前世相欠 墨玉簪在邱剪容的手上,显得十分的扎眼,灵芝乍得一眼看去,脸色蓦然一变,看不真切,在邱剪容往前一步的时候她便退了一步,心中凛然了起来。 可是,再定睛一看的时候,却还是那把墨玉簪,根本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邱剪容样装作不懂的样子,“妹妹,这是怎么了?” 灵芝还兀自有些失神的看着邱剪容手上拿着的簪子,心里忽然有了些许不安的神情涌现,但是却又说不清,只能勉强撑开了一抹笑颜,道:“兴许是我看错了……姐姐,姐姐的这把簪子,可真别致。” 闻言,邱剪容这才松了一口气,灵芝说到底也是一个妖,若是蛇妖的把戏给她看穿了的话,那么就功亏一篑了,所幸,她现在什么都没看出来。 所以邱剪容继续笑着,道:“这是自然,这把簪子原本是母亲当年送我的及笄之礼,我自是疼爱得紧。”一边说着的时候,邱剪容已经一边将手拉过了灵芝的手臂。 灵芝却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敢消受,你还是……” 灵芝的话还没有说完,邱剪容却已经将那把簪子插入了灵芝的鬓边了,“你何须推辞?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 话音才落,灵芝原本的不好意思想要推却,可是只见那刚刚簪入了她鬓发里面的墨玉簪顷刻之间就活动了起来,扭动着那小蛇的身躯,不断的蠕动,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见到这小蛇钻入了她的天灵中。 灵芝上一刻还在推辞,可是忽然只觉得顶上是一片钻心的疼,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出,她想要退步走去的时候,却是一下子连站都站不稳了,那小蛇钻入了她的头顶上,忽然之间化作那毒液,开始从她的头上往身体四肢百骸流窜。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灵芝跌坐在地上,甚至是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有那锥心刺骨的痛在不断的窜着,流遍全身。 “没做什么,只是……想要你命罢了!”邱剪容也卸下了她的面具,露出那冰冷狰狞的一面,这哪里还是那个端庄娴淑的邱家大小姐? 灵芝无法理解,“你不是说,你要去找前太子吗?为什么还要害我?”灵芝无法理解,为什么上一刻还和自己笑语宴宴的人,顷刻间就能变得这样一副嘴脸了?这难道都是凡人的劣根性吗? 邱剪容却不屑的,继续说道:“什么前太子,我早就说了,我天生就是当皇后的命,谁敢阻拦我,墨廷受不住他储君的位置,难道还要我跟着他一起遭殃不成?我这辈子并不欠他的,是他亏欠我的才对。”说着的时候,邱剪容忽然一顿,冷笑,“只是现在,我和你之间的恩怨也该理清了,墨泫现在登基了,他总不能立你这个妖怪为皇后吧?这岂不是让全天下笑话?” 灵芝逐渐的觉得眼前迷蒙一片,整个人在这个时候变得徐软无力,因为体内那蛇毒流窜的原因,她也只是慢慢的觉得整个身体像是在被抽干了似的,只有强撑着的眼睑还不肯闭上罢了。 “呵呵,呵呵呵……”灵芝无奈的苦笑了起来,脸色在迅速的苍白,整个人仿佛无力再整争辩什么似的,“我不怪你,要怪,只能怪前世相欠,谁让我……前世,欠了你呢!?” 灵芝此刻看着邱剪容在自己面前的身姿,不知不觉的想到了当年在东海仙山上的所作所为,那个时候的剪容一身的新娘嫁衣,就如此命丧在她的捣乱下。 她恍惚之间也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说白了,我欠墨泫的,也……欠你的……”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灵芝也彻底的闭上了自己的眼,那一头如瀑般的秀发就此倾洒在地上,墨发倾覆在她那苍白的手指上,但见从指尖处,有一道道黑色的血水流了出来,沾染在这地面上。 邱剪容看着她此刻的样子,再难一动,慢慢的那一脸的愤恨与凛冽变作了笑,笑声带着狂妄与张扬,“妖怪又怎么样,我自然是有办法对付你的。” 她看着灵芝再也难以一动了,最后才放心离去。 心里对蛇妖此刻倒是再没任何狐疑,果真是想要铲除灵芝,就得有一个帮自己的妖怪。 她转身离去,那一抹剪影映着外面的寒冷,有风吹透进来的时候,只见到灵芝如死一般的身子,僵硬在这地砖上。 ………… 等到紫檀回到住仙台里来的时候,一踏进的时候见到灵芝躺在地上,周边一身污血沾染的时候,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的一般。 当墨泫得知消息的时候也震惊不已,赶紧撇下手上的奏折,从凌云宫一路狂奔过来。 他赶到住仙台里的时候,紫檀已经命人用雄黄兑酒,加热煮了一大桶,将整个身子都是污血的灵芝泡在里面,隔不了多时,那偌大的一桶雄黄酒就变得污黑一团,是以,只能不断的换水。 紫檀也没办法了,只能在住仙台里等。 “灵芝,这到底是怎么看了?”当墨泫赶到的时候,就是看到紫檀那般无力的坐在殿中等,只有那些忙着换酒,忙着煮酒的宫人在不断的来回 紫檀脸色难看到极点,他抬起头来看着墨泫的时候,语气是无度的冰冷,“我就不该让她下九首山,一辈子成不了仙又如何,你能保护得了她吗?”他说道最后,竟是用吼的出来,一手指着里面,“你看看她现在这样子,能不能救得回来,还不一定,你看看你宫里的人……” 墨泫天之骄子,如何能让人指着鼻子痛骂? 但是,此刻他最担心的还是灵芝的情况,所以也并没有去在意紫檀到底说了什么,而是匆匆的转身,绕过了紫檀的身边朝着内殿的方向狂奔进去。 当墨泫看到浸泡在雄黄酒水里的灵芝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抽风干了似的,她哪里还是之前所见到的那个灵芝,就连嘴唇此刻都发黑,整张脸就像是被毒液浸透的花朵,再难有半点生机。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来者不善 墨泫一步步的走近了灵芝的面前去,颤抖着伸出手来触摸她的脸颊,甚至此刻她浸泡在这滚烫的雄黄酒之中,那张小脸上都还是冰冷的,无半点温度。 这一刻,墨泫就连心也一起冰冷了起来,他吼了一声出来,“究竟,是谁干的好事?” 在墨泫吼出这一声来时,正好有宫女提着刚煮出来的雄黄酒进来换,一听到墨泫这声吼的时候,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整个宫里上下,谁都知道对于墨泫来说灵芝代表什么,如今灵芝这样,住仙台里伺候的宫人也全部都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墨泫的天威之怒。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竟会照顾成这样?”墨泫怒问,双目圆瞠,一腔的怒火难以抑制,就像是要将眼前的宫女吞之入腹一样。 宫女吓坏了,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打结,“奴,奴婢也……也不知道啊,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可是,可是邱小姐进宫的时候,灵芝姑娘将我们都遣走的,过后……过后,就这样了,奴婢也不知道,求皇上恕罪。” “邱剪容?”皇帝这下一怔了,眼神之中忽然顿了一下,原本是不想去相信这宫女所说的话的,但是在转头看见灵芝现在这副模样的时候,他又忽然沉默了下去,咬牙切齿了起来,“当真,是她吗?” 怀揣着这难以置信,墨泫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转身出了这内殿,就连紫檀此刻坐在外面的台阶上他都视若无睹,径自一个人朝着殿外去。 只是,这才踏出住仙台没两步,墨泫的脚步则又是停顿了下来,他没有回头,身影定在当处,道:“你看好她,千万……不要让她死去。” 墨泫知道,关于灵芝的事情,与其叫来整个宫里最好的御医,倒不如好好的嘱咐紫檀。 在嘱咐完之后,紫檀正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墨泫已经跨步离开了,径直往宫外的方向走去,看这架势,气势汹汹,竟似是要杀人一般。 的确,墨泫此刻就想杀人,他就连身上的皇袍都还没换下,这久坐在御书房里的龙袍也有些皱了,一路就这么仓促的出宫,让人备了马,就这么一路朝着邱府的方向而去。 当他到达邱府的时候,只将邱大人给吓坏了,连忙率领着全府上下出来迎接。 可是墨泫根本就将这些人视若无睹,径直下马,一路熟门熟路的穿过这邱家的后花园,这条路他曾经走过无数次,当年他是那么的喜欢邱剪容,曾经无数次的穿行在这回廊中。 可是,当时的她是那么的天真烂漫,从来都不会存有半点骇人的心思,现在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一次次,一次次的……墨泫心里对邱剪容的忍耐已经到达了上限了。 此刻,邱剪容正和其他庶妹在后花园中赏梅呢! 这连下了多天的雪,好不容易开始放晴了,眼看着要进入春天了,趁着此刻冰雪开始消融,赏尽这最后一枝梅,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更何况,今日的邱剪容,心情大好。 远远的,见到皇上一路急急前来,府里的庶妹都还在低声的浅笑着,取笑着嫡姐剪容,“你看,皇上终究还是余情未了,这不急急的来找你了……” 听得庶妹的这句话,邱剪容侧首朝着回廊那边的方向看去的时候,确实见到墨泫匆匆前来的身影,看这模样一身的凛然之气。 别的庶妹都在笑,可唯独……剪容笑不出来。 她自然是心虚的,从进宫的时候对灵芝下手,到现在这才半天不到,墨泫就这样匆匆的上门来,邱剪容心里有数,自然是知道墨泫此道,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此刻,邱剪容的心思百转,根本就无暇再去管身边的几个庶妹到底在说些什么,而是在心里快速的盘算着,到底该当如何应对此刻怒气冲冲的皇帝。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都以为墨泫定然是余情未了前来找邱剪容的了。 可是当墨泫来到这众人边上的时候,邱剪容上前去福身正要行礼的时候,却见墨泫一个愤怒,忽然一伸手来将邱剪容的衣襟给抓住,揪起了她的衣襟迫使得她面对自己,“朕早告诉过你,不要去碰她,不要去碰她,你是不是活腻了?啊……”说到最后的时候,墨泫已然是难以抑制住心里的那股冲动了,嘶吼了一声出来。 此刻的他,怕是连墨泫自己见了都会害怕吧,暴怒得双额边青筋暴起,紧紧揪着邱剪容的衣裳,一副想要将她吞下的怒意,引得深那些原本以为墨泫是余情未了的庶妹顿时全部跪在了地上,颤抖不已。 甚至就连邱老跟随前来的时候,见到皇帝如此盛怒的模样抓住邱剪容,几乎是要亲手将她给捏死了,邱老都吓得整个人跪趴在了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剪容,剪容到底因为何事,触怒了陛下?” “你问问你自己生的好女儿!”墨泫一怒,吼完这句话之后将邱剪容整个人一扔,扔在了这冰冷的地面上。 后花园的地面上,犹然带有雪迹,邱剪容被这么一扔下去,整个人趴在那雪迹上面,一擦,将那堆积的雪层给匀开了,露出下面的泥土,手上沾了雪和土,还有擦破皮时流出来的血。 在这一刻,邱剪容竟是不觉得悲哀,手上那钻心的疼却反而让她觉得痛快。 墨泫越是如此,就越发的证明灵芝那个妖怪,没救了! 邱剪容这么沉默下去的模样,倒是让她的父亲更加的心急如焚,难以安宁了,他跪趴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简直都快要急坏了,不禁赶快对着邱剪容说:“你这个不孝女,到底做了什么事,竟惹得皇上都如此盛怒,还不快快认罪?” 邱剪容紧咬着牙关,不屑的瞥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随后,那一双明眸却是忽然漾起了一抹笑意,她撑起了自己的身子,站起来在墨泫的面前,直视着她,“奴家,并不知道皇上,为何如此生气?” 她是铁定了心,不打算去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枝梨花偏带雨 邱剪容定定的看着墨泫,那一双坚定的双眸仿佛像是在质问的一般,“妾身,委实不知,皇上为何如此发怒,如果说是剪容当年辜负了皇上一片深情,现在转过头来翻旧账,那么……剪容只好认罪。” 说完,邱剪容竟是装傻充愣的朝着墨泫跪了下去,眼神放在墨泫的锦靴上方,不移不动,坚定不已。 邱剪容,一张伶牙俐齿,她心里自然是知道墨泫这么盛怒前来是为了灵芝的事,但是如今灵芝怕是已经呜呼哀哉了,又没有人亲眼见到她毒害灵芝的,邱剪容当然是一口咬死了,绝不会认的。 但是,眼下墨泫如此盛怒,邱剪容只得找一番让墨泫自觉下不来台,又消散他怒气的话,就在刚刚墨泫还没到达这里的时候,邱剪容就柔肠百转,想到了这一计来开脱。 果然,在听到邱剪容这么说之后,墨泫的眉心一拧,脸色则是不自然的变了几变,继而才转话道:“邱剪容,你知道朕此次前来,是为了何事?” “如若皇上不是为了当年剪容辜负的事,那么……”她说着的时候,抬起头来看着他,与墨泫四目相对的时候,徐徐启齿,话语说得极其的慢,且一字一句,道:“剪容不知!” “贱人!”墨泫在邱剪容这句话说出之后,再难遏制住心中之火,豁然一个巴掌抬了起来,扇在了她的脸上,可是,说到底墨泫是个男人,更是天子,哪怕是要处死眼前的邱剪容他都不会再心疼,可是要叫他打一个女人,到底还是将巴掌停在了她的脸颊边上,没有落下去。 “朕该杀了你的。”墨泫咬牙切齿,很狠道。 邱剪容依旧那副视死如归,又无辜的神情,道:“君要剪容死,剪容不敢不从,只是,但求皇上明言,让剪容死得明白。” 墨泫收回了手,忽然嘲讽的一笑,“你有胆子下手,又何必装傻,你才去住仙台,灵芝就立刻中毒,你敢说不是你所为?” “中毒?”邱剪容假装吃惊的模样,“这怎么可能,我去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呀,我……我怎么能对她如何,再说了,她是什么身份的人,难道皇上不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了,又能对她怎么样?”邱剪容说着,顿了一下。 见墨泫并无半点相信自己的样子,邱剪容则又是说:“我知道皇上不信我,可是这事情说出去谁相信,皇上如此因此迁怒剪容的话,剪容死不足惜,可是……我冤枉,剪容冤枉。” 说着,邱剪容一边喊冤,一边不断的朝着皇帝磕头,“就算皇上不念旧情,也断不能因为这事情怨到我的头上来,哪怕是死了,我也不甘心!” “你以为,朕信你的鬼话连篇吗?”墨泫站在那里,对剪容这巧舌如簧的辩解,他的心里自然知道邱剪容拿捏着他的短板。 墨泫此刻一心想要娶灵芝,甚至是不惜将皇后之位给她的,在这样的情形下,邱剪容言语之中不断的提醒着皇帝灵芝的身份,这很明显,是一种警告。 邱剪容看透了皇帝不会公布灵芝的真实身份,更看透了,即便世人知道了灵芝的身份,也不会有人相信,她区区一个凡人,竟能对灵芝一个妖怪下手。 说出去,谁信呢! 所以邱剪容一口咬定了,就算是死,也要喊冤的。 皇帝此刻默然不语,看着邱剪容此时的模样,墨泫道:“朕此刻,只觉得你恶心无比,这么多年,竟从来不知道你竟是如此的聪慧,更不知道,你竟是这样的嘴脸。” 邱剪容跪在那里,原本以为自己很好的胁迫住了墨泫的软肋,堵得他无言以对。 可是,当墨泫说出这样的话来,戳中了邱剪容的心的时候,邱剪容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失去墨泫了。 不觉之间,她跪在这地上的身影也不动,只有眼眶里面那忍不住的泪水倔强的流了下来,控制不住。 她无奈的苦笑,抬起头来,一枝梨花偏带雨,哭得凄凄惨惨,楚楚可怜,仍然带着不甘心的模样,她道:“皇上认为剪容是什么样的人,剪容不敢辩驳,但请皇上去好好问问灵芝姑娘,可是我……害的她!” 邱剪容如此说时,双眸之中竟有些与那毒蛇相似,冰冷,却又带着狠戾与无情。 她是看灵芝断然醒不过来了,死无对证,谁都奈何不了她,才这般说。 墨泫冷睨着这个女人,心中哪怕曾经对她有过任何的情分,哪怕后来再念及当年还有过一段情,如今看到她这样的时候,墨泫心里对她最后的一点顾及都没有了。 沉默了许久,墨泫道:“朕自然会的。”他说着的时候,一步步的往后退去,最后愤然的一转身离开了邱府,依旧是身骑上那骏马,回宫了。 看着墨泫离开,邱剪容只觉得整个人都软了。 在面对墨泫的质问的时候,她已然浑身冷汗淋漓了,深怕自己有那么一刻的扛不住他的怒意,就将一切给供人了,她忽然笑了出来,“你尽管去问吧,她活不了的了。”说着的时候,笑声更是大了。 她此刻,也根本就顾不得身边的父亲过来对自己怒气冲冲的说些什么,她只顾自己一个劲的笑,笑着笑着,脸上竟然还有泪。 墨泫,竟然是这样讨厌了她,当真是……世事无常,仿佛沧海桑田,天地变换了一般。 身边的人,在对她一番谩骂数落了之后,也离开了,她堂堂邱家的大小姐,当初是如何的金枝玉叶,是谁说她天生就是要当皇后的人,却沦落到如今,墨廷走了,墨泫……竟讨厌她如斯。 这般想着,邱剪容笑得更加的灿烂了,脸上的泪水也更加凶猛的滑落,她起身来,看着这片后花园,看着那傲雪寒梅,她只觉得此刻这一切,竟这么的……刺眼。 她像是发狂了的一般,竟亲手将这园子里的梅全折了,将这园子糟蹋得,如她一样凌乱不堪。 第二百章 情、债 住仙台里的药桶换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深夜才见那药汤里不再是摩墨色的黑,紫檀那没有血色的脸庞才稍微有了点生机。 今夜月色大好,又无风,又无雪的,此等良辰美景,如若是有佳人相伴的话,那绝对是这世上最美的场景了。只可惜,踏着月色而来的只有新登基不久的天子,一身龙袍上皱褶横生,也无心替换。 紫檀依旧是守在住仙台外,坐在玉阶上背靠着身后柱子,一只手捧着自己埋在树下的闪千年陈酿喝着,往日里的琼浆玉液,如今入口也只是觉得苦涩。 只见到前面墨泫走来的身影时,他的眼睑微微一动,一口佳酿落入口中的时候,正好墨泫从他的身边走过时,紫檀伸出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你如果真想要她好的话,就离她远点。” 他与墨泫在这之前是从未谋面的,但是自从当年东海仙山上的事之后,灵芝碰到他就再没好过,所以,紫檀下意识里是对他反感的。更何况现在,他还对灵芝动情,这点……紫檀每一想到,心里就越发的难受。 “朕是天子,普天之下,没人敢拦朕!”墨泫微愠,今天去找邱剪容质问无果,他的心里本就烦闷了,再加上宫中琐事诸多,朝廷担子又重,他的脾气也不见好,反而见差。 可紫檀却一笑,根本就不理会他的天子之怒,“你忘了,我也是妖,不受你人间皇帝管束,我更不会像灵芝那样,受制于你。” 墨泫拧眉,确实,对于紫檀这样的人,他确实是棘手的,但是目前对于他来说,只想看看灵芝。“但是你不要忘了,朕既受命于天,便也不会对你这小小妖精,毫无办法。”他说罢,作势要继续往住仙台里走去。 “仙尊,”这个时候,紫檀却蓦然开口了,语气是急促仓皇的,压根不像刚才那样倨傲的神色,他将手中的酒壶倒地,站起了身来,纤长的身姿立在这宫门前,清风朗月集于一身,人间难寻这般好男儿。 墨泫微微诧异,他甚至有那么一会儿没能反应过来紫檀是在叫自己。 但是,他从灵芝的口中提到多少次仙尊的事,也知道她当年与自己的前世那些纠葛,所以墨泫也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他并不喜欢被人这样叫。 仙尊只是前世的那个人,今生的墨泫,从前是不受宠的皇子,现在是景国的一国之君。 “她自从当年一遇到你之后,命运就开始变了,哪怕直到今日,别人看不出来,但是我很清楚,你们的纠葛历经了这么多年,轮回转世,沧海都快要变成桑田了,这段纠葛还不清的了,既然她还不了,你就放过她吧!”紫檀说。 紫檀身在局外,反而是看得最清楚的一个人。 当年灵芝从仙山回来之后,被斩了一灵,奄奄一息,那个时候紫檀也是如同现在这样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的,那时候也和现在一样,时刻害怕她救不回来了,只有紫檀自己知道,在狐祖洞前两人相依着相长成,他早已经将她视为无止境的生命中的伴侣了,只是灵芝从来不知道他喜欢她而已。 灵芝修不成仙了,紫檀甚至都想过这辈子也不要成仙了,就这样在九首山上陪着她就好,可偏偏她还是醉心于飞升,紫檀留不住她,她的眼中只有飞仙,再无别人。 可是直到现在,他在灵芝的眼中看到了除了飞仙之外的别人,这个人不是其他人,就是当年斩断她灵根的东海仙尊,紫檀只觉得荒谬,更加觉得害怕。 原来,灵芝并非是除了飞仙之外,再容不得其他了,她的心里也能住人。 这才是让紫檀觉得心里难受的,可是偏偏这个仙尊,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他根本就保护不了灵芝,既然如此,那么紫檀只好请求他放过灵芝了。 然而,在面对紫檀的话的时候,墨泫竟是想也不想的,便开口回绝,“任凭是谁,都不可能将她从我身边带走,我不会放手,她……也不会走的。”墨泫相信,灵芝不可能无视于她的存在。 紫檀一怒,本想出手的,但是双手在紧紧攥成拳头的时候,又是强忍下了愤怒,他问:“你知道,我守护了她多少年吗?日升月落,从她长成到幻化为人形,一直在我身边,我们相依相伴,你觉得你能留住她吗?” “数千年相守又如何,她与朕说,待你如兄长。”墨泫泠泠道,长吐了一口气,“你与她有数千年相依的情分,可是终究留不住她想要成仙的心,紫檀……你从一开始便是个失败者。” “住口。”紫檀怒吼出声来,只是在吼出来之后,一怒转身,忿忿道:“你以为,你与她就是什么夙世姻缘吗?你们之间只有债,没有其他的,更何况她是妖,你是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说罢,紫檀愤愤然的离去,他已经暗自下定决心了,等灵芝醒来之后一定要将她带走,无论如何,都要。 紫檀气呼呼的走了,墨泫反而是负手站在这阶前,静静的立了好一会儿,直到紫檀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帘中,只见远天处,宫闱里飞檐卷角的屋顶上,一道紫光纵过,像是天边掠过的一道流星。 墨泫的目光都不曾离开。 “是债,又如何?”墨泫淡淡的道,心中此刻平静不已,“就算是债,能继续纠缠下去,我也是情愿的。”说罢,他转身进殿去。 殿内昏暗,灵芝已经从药桶里出来了,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像是失去灵魂一般,苍白得让人心痛,有风一吹来,将这宫里的烛火又灭了一支。 夜深唯恐花睡去,故点红烛照高堂。 墨泫看着这殿内的昏暗,反而是挪开步去,将那些灭了的烛火一支支的重新点亮,照得躺在床上的人儿脸上红彤彤的。 在最后一盏宫纱罩在烛火外的时候,墨泫这才心满意足,继而转身来到床边上,细细的注视着灵芝,原是这样一个灵动的人儿,早在前生前世就与自己纠葛不断。 早分不清,究竟是债,还是情了。 第二百零一章 相思几千年 满宫满殿的烛火,将整个内殿都照耀得近乎白昼,墨泫一整宿守在灵芝的身边,负气而去的紫檀也一整夜都没有归来过。 墨泫守着灵芝说了一个晚上的话,直到天明的时候,墨泫才倚靠在她的身边睡着了。 烛泪烧尽,摇红不再,只有一整夜过后残灯罩影,被晨曦的阳光折射进来的时候湮灭无踪。 灵芝醒来的时候,正是夜将消尽,天刚明媚的时候,刚好在这个时候宫人们都开始下去扫除了,宫内只剩下墨泫一人,灵芝醒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正是墨泫挨着自己沉睡的容颜。 她一开始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看清楚了是墨泫之后,心中却又一暖,眼光往下看去,墨泫一整个晚上都紧紧牵着自己的手,不曾放开过。 也不叫醒他,灵芝反而是将挪了挪身子,将另外一只手枕在自己的头下,侧目看着这个男人。 他长得并不像紫檀那么惊为天人,甚至与紫檀相比起来,容貌上并无胜算。只不过他的阳刚与傲气,却是紫檀所难以企及的,无论是当年东海上的仙尊也好,现在的人间帝皇也罢,墨泫到底还是墨泫,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墨泫。 恍惚之间,她的心在为他而融化,从当初心心念念想要飞仙的灵芝小妖,到现在她忽然觉得如果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他的话,这种感觉心里像是被填满了似的,也是十分好的,未必就比那飞仙要差。 如此想着,她的唇角也不觉的勾了起来,不知不觉的将手给伸出来,触摸在他的颜面上,这一触碰,就像是花瓣落在水面上,将那睡梦中沉睡的人给惊醒了。 墨泫睁开眼时,第一眼见到灵芝醒来的时候是愣住了的,但随即又莫名的狂喜,整个人从床榻上起来,激动不已,“你终于醒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他激动得将她一把抱在怀里,紧紧的贴着自己的心口,仿佛是要将她给融进自己的心里不可,“我真的怕,你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再也不醒来了。” 墨泫说着,紧闭上眼睛,一整个晚上也不敢睡觉,却没想到眼皮才合上那么一小会,也不敢深眠的时候,她醒了过来了。 灵芝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几乎连喘气都觉得十分的难受,,但是此刻她却不想着去挣开他,只任凭着他将自己抱在怀里。 “这不是醒来了吗?”灵芝抿唇笑道,心中哪怕有再多的阴霾,身体此刻哪怕再怎么样的虚弱,但是她忽然觉得好满足,悄悄的,她也将自己的手缓缓的伸出来,贴在了他的后背上,悄悄的抱住了他。 墨泫只是此刻太激动,不然的话,他要发觉灵芝也在悄悄的抱着自己的话,铁定会开心死。 两人就这样相拥而抱,谁都期望时光就此停住,不要再悄然流逝,只要留住、定格在此刻就好。两个人都过于忘情了,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缠绕在心头,谁都舍不得放手,以至于连紫檀回来,走到门外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发觉到。 隔着内殿那层层的帷幔,紫檀看着里面那一对相拥而抱的身影,忽然有那么一刻紫檀的眼角湿润了下去,他低垂下了头,无奈的勾唇一笑,但是却有眼泪滴落下来。 原来,他的灵芝也不是个不会动情的人呀! 默然的转身,紫檀并没有进去打扰两人,只是转身离开。 殿内依旧如初,直到灵芝被他抱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在墨泫的怀里挣了挣,墨泫这下才松开了手,转身叫宫人进来伺候,还命人送来清淡小粥,竟是亲自一勺一勺的喂着她喝了下去。 灵芝有些不习惯的张口,喝着清粥下肚,此刻过了刚才初醒来时的惊喜了,一些记忆也慢慢的浮现了上来,她嚼着嘴里那过分清淡的东西,心里却满不是滋味,她甚至是连眼光都不敢触及到墨泫身上的。 她很清楚这次的事情是邱剪容在害她,这件事情墨泫知道吗?如果他知道的话,是怎么处置的?灵芝此刻心里平静下来之后,却是一直围绕着这个问题久久不曾开口,都在细细的寻思。 她知道,邱剪容恨她,才会这样,可是她没想到剪容居然会对自己下手。 心里不断的反复着这些事之后,她才一抬头起来,正好是见到墨泫盯着自己的脸颊看,灵芝心里一惊,还以为自己的心事被看穿了,正当要紧张的开口辩解时,墨泫却伸出手来,替她擦了擦脸颊边上的痕迹。 灵芝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墨泫虽然看不出她此刻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却是能看出来她心事重重的,这个小妮子,从来都不是会掩藏心事的人。 将手上的小瓷碗转身放下,他问:“在想着什么呢?” “没,没什么……”灵芝说着假话,眼光再度低垂了下去,“能想什么呢?”她此刻心里也很犹豫,对于邱剪容,她内心自是存在另外一番计量的。 墨泫顿了一顿,道:“灵芝,这次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墨泫果真问了,灵芝更加的沉默了下去,并无再说什么,“这事情先容一下,我还想问你一句,现在……你还是来还债的吗?” 还债? 灵芝原本抵触的头,在墨泫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禁抬起来,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墨泫为什么会问这一句,甚至在这一刻恍惚,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来身上还欠着他的债呢! 她的反应倒是让墨泫轻声一笑,“你我前世今生的那些事,可能对你来说是个枷锁,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子虚乌有的,但是现在我却很希望这是真的,最起码无论是你欠了我也好,我欠了你也罢,中你就化作这数千年的相思,该缠绕的,终究还是缠绕住了。” 灵芝似懂非懂的看着墨泫,心里有些懵懂的样子,她只启齿,问墨泫,“是不是紫檀哥哥,和你说了什么了?”不然的话,她都许久没说起前世的事了,甚至连她自己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下凡来还债的,他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说起来了。 只有紫檀,在担心自己成不了仙吧! 灵芝是这么想的。 第二百零二章 这是我,欠她的! “是不是紫檀哥哥,跟你说什么了?”灵芝见墨泫不语,就又再问了一句。 可是,即便是再问了这么一句,灵芝的心里也是有了答案的了,如我不是紫檀哥哥对他说了什么的话,墨泫也不至于这个模样了,一时之间,灵芝有些气急,“紫檀哥哥也真是的,整天担心我被人欺负,你不要在他说什么啊,他其实……对我是真的好。” 她最不希望紫檀哥哥和墨泫之间出了什么误会的。 墨泫摇着头,没有再说紫檀的事,而是整顿了一下自己的神色,将话锋一转,他又道:“据宫人说,是剪容来见过你之后,你才出事的。” 灵芝神色一凛,忽然有些惊惧的模样看着眼前墨泫。 脑海中又浮现出当时剪容的模样以及她所说的话,灵芝从来没想到剪容会恨自己,恨到这种程度,更何况,她当时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让自己昏迷不醒的,到现在灵芝都没能回忆起来。 墨泫一直盯着灵芝的神色,企图从她的身上找出任何情绪变化来,灵芝不肯说,墨泫则是幽幽的开口,道:“你不说,我自然会去将此事查清楚的,我已经去找过剪容了。” “什么?”灵芝一惊,没想到墨泫的速度居然这么神速,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昏迷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墨泫在这段期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灵芝的心里惴惴,对剪容始终是带着怨艾的。 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讲,灵芝又无法怨邱剪容半点,无论今生还是前世,都是她对不起剪容。 于是灵芝问:“她怎么说?” 灵芝脸色的变化一丝一点全部被墨泫看在眼里,甚至从她的表情中他就能断定这件事情绝对是剪容所为,墨泫轻哼了一声,对邱剪容的作为已经到了不屑的地步了,“她否认了,她说没有对你动手。” 灵芝双眼一瞠,不可置信的看着墨泫,可是抬起头来的时候,却也发现墨泫同样在看着自己。 她沉默了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是,设身处地的想,邱剪容是以为自己死了,没有人证物证,她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因为一旦承认的话,那墨泫就真的会恨她一辈子了,说不定天子一怒之下,邱家满门获罪也不一定,所以,无论如何邱剪容是不可能会承认的。 灵芝此刻的心里却一直在徘徊当年东海仙山上的情景。 说真的,其实当年自己与剪容之间是因为怎样她连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最清楚的是当时墨泫仙尊的盛怒,以及因为她的缘故,玉剑插入了剪容仙子的胸膛上,她遭此无妄之灾,全凭自己一时的任性。 否则的话,她当时与墨泫历经了三世,本该圆满了的才对,谁承想会遇到这样的事? 如此想着,灵芝抬起头来,微微展开一笑,与墨泫说:“你错乖剪容了,这次是我自己不小心误食了有毒的东西,和剪容无半点关系。” 她的笑颜十分的灿烂,灿烂得墨泫都不忍直视了。 此刻的她苍白得让人可怜,可是她却一意说此事与剪容无关,明明在这之前,她的表情并非是这样的,墨泫有些无奈,他对灵芝说:“灵芝,你有什么话尽可以对我说,无论怎么样我都会为你做主的,剪容现在伤害不了你,我现在是皇帝。” 他强调了这一点。 以前他忌惮很多东西,那是他当时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灵芝,可是现在不一样,他是天子,谁都无法撼动他的意愿。 可是,即便如此挺有怎么样,灵芝还是一口咬定,“我没骗你,真的与剪容无关。” 墨泫盯着灵芝,她一副咬定了事实的模样,反倒是显得墨泫对剪容有些苛刻了,他忽然生气了起来,“灵芝,你这样护着她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啊!”灵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还想继续扯开那抹笑颜,可是却发现这笑得十分的勉强,“可是说到底,她是无辜的,这件事情你怪不到她的头上。” 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当年的任性把! 灵芝瞠大了一双眼,如此水汪汪的看着墨泫,即便墨泫此时有再多的怒意,即便此时他再怎么不去相信她所说的话,但最终还是败给了她。 无奈,墨泫也只能一拂袖而去,可终究还是留下了不情不愿的一句,“我不相信你说的,半句都不信。” 有宫人为证,剪容之心如何,墨泫也是最清楚的,可是偏偏剪容一口咬定此事与她无关,灵芝也像是和她串通好了似的,两人异口同声,言辞一致,倒让墨泫成了坏人了。 灵芝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墨泫生气离去的样子,原本脸上还勉强扯着那展开的笑颜,现在干醋是连那笑颜都不扯了,只将双手捧着自己的下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从殿外传来紫檀的声音,他问:“为什么要骗他?”话音才落,但见从殿外屋子上面落下来紫檀的身影,他款款的走进殿来。 他与墨泫不同。 墨泫会动怒,会有天子威严的一面,但是紫檀却从来都是温温润润的模样,不曾对灵芝发过半丁点儿的脾气,他是世上最好的哥哥了,灵芝心想。 但是此刻,灵芝的心里也是烦闷得很。 紫檀从殿外走了进来,坐在了灵芝的对面,轻睨着她此时的烦恼模样,紫檀倒是一切都看得很清楚的样子,他径自道:“这件事情,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邱剪容所为,何况我听宫里人说,他今天都亲自策马出宫去找邱剪容了,怒气冲冲的,回来也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你该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即便你不松口,也是能知道的。” 灵芝再度叹了一口气,但是却像是抓准了墨泫的脾气似的,“他是不会对剪容动过手的。”这点,灵芝是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紫檀却又问:“那你呢,知道他不会对剪容动手,你还为她瞒着?多此一举。” 灵芝一怔,心情却是沉了下来,她道:“这是我,欠她的!” 第二百零三章 动情了吗? 紫檀怔怔的看着灵芝,看着这个从之前在九首山上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到现在,紫檀惊觉,原来当年自己一直保护着的灵芝,已经长大了。 再不是当年那个在狐祖洞前肆无忌惮的灵芝了,她现在居然也会为被人着想。 可是,终究紫檀还是生气的,他站了起来,脸色拉沉了下来,“灵芝,我不管你欠了谁的,不管是谁伤害到你,我都不会放过她的。”紫檀这一次下山来,就是为了确认灵芝究竟过得怎么样。 他以为灵芝还是那个天真无忧的女孩,却没想到已经变成了这样多愁善感,为情所困的人。紫檀的心在隐隐作痛,他守了她多少年,连自己都忘记了,他总以为等到某一天,灵芝终究会为自己而感动,继而开了情窍。 可是,现在她的情窍是开了,却是为墨泫,为那个害她此生无法成仙的人,紫檀说不生气那是假的,现在还为了他那个什么狗屁的三世姻缘,而让灵芝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紫檀怎么能轻易放归? 见到紫檀生气了,灵芝知道要坏事,在紫檀起身来走去的时候,灵芝只得赶紧上前抓住了紫檀的衣角,可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也因为自己起得太急,她只觉得头晕目眩的,根本就无法站好。 紫檀再生气,也不可能扔下灵芝不管,于是赶紧转过身来扶住她。 “紫檀哥哥,”灵芝拉住了紫檀的手腕,注视着眼前的兄长,神情恳切,“剪容到底和墨泫曾经有过情分,墨泫心里始终也亏欠过她的,无论是不是剪容对不起他,还是对不起我,这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要是剪容死了,墨泫定然会难过很久很久。” “他!”紫檀却是不信的,只会然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我想你应该是不知道,在你昏迷的时候,他差点没气得冲出去将她给杀了。” “可是,到底还是没杀成。”灵芝一句话,将紫檀反驳得无话可说。 见紫檀安稳下来了,灵芝心里的担忧也稍微释然了些,这才松开了拉住紫檀的手,“墨泫再生剪容的气,也不可能杀她的,更何况剪容那么聪敏,她知道墨泫的软肋在哪里,怎么可能会被他杀了呢!”灵芝说着,无奈的笑了起来。 其实,从第一次见到剪容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女人很厉害呢!厉害到,连墨泫都被她吃定了,只不过是墨泫始终还念着二人之间到底有过一段旧情,不与理会罢了。 “那你呢?”紫檀的心里堵堵的,他见到灵芝这么了解墨泫的时候,心里更不舒坦了,他问灵芝,“你什么都看得清楚,邱剪容知道墨泫的软肋在哪里,那你可知自己的软肋在哪里?” 这一问,却叫灵芝诧异的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紫檀,一时之间并不理解紫檀说这话的意义何在? 紫檀知道这么说,灵芝肯定是不会清楚的,于是他换了另外一种方式来说,“你知不知道,我们身而为妖,最害怕的就是动了凡心,情之一字并不是来交于凡人的,墨泫现在已经不是东海仙尊了,你来这里是为了还债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我知道啊!”灵芝虚软无力的说,却是不知道为什么,紫檀越是这么郑重其事,她的心里就越难受,“我当然知道我欠了墨泫什么,我也知道我是……为了飞仙。” “你不知道。”紫檀打断了灵芝的话,眼神之中尽是责备的意味,“因为我觉得你变了,变得就连成仙都没那么重要了。” 灵芝再一次看着紫檀,却久久无语。 她有种被人戳中心事的感觉,哑口无言,甚至就连反驳的词汇都组织不起来。 紫檀看到她这样,心里也开始慌了,“灵芝,你被我说中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说?这不像是你的一贯作风啊!换做以前的你,你一定会奋起而反驳,我以前一直叫你不要执着于成仙,你说不成仙不如去死,现在呢!” “我,有这么说过吗?”灵芝甚至都忘了。 回首前尘,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都执着于成仙的困境中,自己的第九条灵根被打断的时候,她就陷入了这个死循环之中了,直到现在,她却有无意的挣脱了这个死循环,又陷入另外一个死循环之中。 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这个死循环,都是墨泫所给。 紫檀无奈的苦笑了起来,“灵芝,我多么希望,你这样茫然是因为我,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吗?”他说得激动,竟是一把抓起了灵芝的手臂。 “紫檀哥哥,你做什么了?”灵芝对眼下的紫檀忽然觉得很陌生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气急败坏过,“你,你等了什么多少年?” “我等你啊!”紫檀话已经说至此了,甚至都不想再掩藏下去,干脆就剖明了说:“我和你共同生长在狐祖洞前,我先你两千五百年,当你这一株小灵芝从我身边窜起的时候,就接受我的庇护,我为你遮风挡雨,为你遮阳蔽日,我为你……动情,这些难道你都看不到,我甚至宁愿为了你一直守在九首山,我也和狐祖一样不愿成仙,哪怕和你一辈子为妖,守在九首山上,也是甘愿的,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 灵芝怔怔的看着紫檀,这下是震惊得有些无措了,连连后退,“紫檀哥哥,不是这样的,这么多年来,怎么可以是这样?你是我哥哥,我受你庇护,我们相依相偎着成长,这些……这些狐祖都是知道的。” “狐祖知道,我知道,可唯独就是你不知道。”紫檀吼了一声出来,他无奈的闭上了眼睛,“灵芝,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当初没有阻止你下山吗?我宁可你一辈子恨我,我也不想要你这样。狐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世界上唯有我和狐祖最像了,都是为了情之一字,不愿意成仙。” 紫檀言语顿了下去,紧闭着双眼,不让自己的苦楚泄露出来,十分痛苦的模样。 灵芝依旧无言,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接紫檀的话,多少年了,她都在紫檀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活着,她以为……紫檀和自己一样,都想是兄妹啊! 两人连根都是连着的,怎么会有情愫呢? 灵芝无奈的苦笑,“紫檀哥哥,你一定是疯了,才会说胡话。” “我没疯,疯的人是你。”紫檀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看着灵芝,“从你为墨泫这个凡人动情的时候,你就彻底的疯了。” 第二百零四章 原形毕露 轰! 灵芝的脑海中像是被五雷轰顶了似的,整个人忽然僵在当处,甚至都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在倒流,她怔了好久好久,才回过神来,笑了起来,“紫檀哥哥,你说的话,更糊涂了。” 奇怪,生病的是她才对,怎么却轮到紫檀哥哥说胡话呢? “我没糊涂,糊涂的是你。”紫檀强调了一句,直视灵芝,“灵芝,身而为妖,从幻化成人形开始,我们所要接受的第一根灵识,便是知道‘人妖殊途’四字,不管爱恨情仇,还是七情六欲,都不该与凡人有所交集,这是要遭天谴的。可是偏偏,你还对墨泫动情了,呵呵,灵芝,你说说你这是有多糊涂啊?” 遭天谴! 灵芝这是从来都没想过的事。 可是,紫檀说的话,却让灵芝勾起了一抹笑,“紫檀哥哥,你说得……也太吓人了吧?更何况,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对墨泫……动情了?” 她的话说到最后,竟然是变成了问自己的。 “你没动情,为何邱剪容要这般恨毒了你?你没动情,为什么墨泫要为你,连三世的姻缘都要亲手斩断?”紫檀一字一句的逼着灵芝去承认。 直到这最后,灵芝被逼的没有退路了,只能僵直着身子坐在当处,无力的看着自己手,她的手此时正放在桌面上,看上去苍白得很,微微一动,轻蜷成拳头。 紫檀的话当头棒喝,犹如给了她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去,她忽然清醒了过来,她抬起头来看着紫檀,忽然又扯起了一抹笑,“紫檀哥哥,我没有忘记啊,我下山来就是为了还债的。” 她笑得依旧灿烂,只是在这灿烂之中,还有许多的孤寂。 紫檀看着她,十分不忍,但是即便有再多的不忍,他还是要逼她一把,紫檀说:“既然你记得,那就记住你下山的目的吧,哪怕我无法等到你为我动情了,最起码……让我见到你飞升吧!” 说完,紫檀径自转身走出这住仙台。 留下灵芝一个人怔怔的,依旧坐在那里,她的笑依旧挂在脸上,自欺欺人,“我自然会飞升的,我怎么可能会为墨泫动情,他那人……那么狂妄,又霸道……我怎么可能会,为他动情!” 她说着,话语也僵住了,隔了许久许久之后,才说:“我一直都知道,我是来还债的。” 抬起头看去的时候,紫檀哥哥已经不见了踪影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灵芝的心也开始重新将自己的剖开的地方重新缝合住。 她说:“紫檀哥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不想辜负你,我下山来,只能是为了还债。” ………… 灵芝与墨泫因为邱剪容的事情而冷战了数天,再加上妖狼族那边蠢蠢欲动,墨泫也全心投在战事上,只每天让人偷偷的去住仙台看灵芝的情况怎么样了,自己却不踏足一步。 这几日来,灵芝的心里一阵想的是与紫檀之间的谈话,“既然你记得,那就记住你下山的目的吧,哪怕我无法等到你为我动情了,最起码……让我见到你飞升吧!” 紫檀最后的话,就像是一根刺深深的扎在灵芝的心里。 正好这数日来,邱剪容都来宫里觐见皇帝,那日墨泫走马邱家门,她原本在府里就不重的地位,在经历过了这次的事情之后,就更加的被人看不起了。 而正好她此时来到凌云宫前的时候,墨泫不在宫里,邱剪容只好悻悻然,失望的回去了,可正巧在转身时,就见到了灵芝的身影。 这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在经过了上次毒害不成的事情,邱剪容和灵芝之间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邱剪容是没想到灵芝能再醒过来的,但是却是不知道为什么,灵芝居然没有揭发自己,而是将这事情给掩盖了下去。 可饶是如此,皇帝表面上不知道什么,但是邱剪容却是心知肚明的。 故而此时,两人在这宫道上相遇的时候,邱剪容一阵心虚,脸色难看的别过了头,甚至是连一声招呼都不打,打算就此离开。 倒是灵芝叫住了她,“邱小姐这么急着离开?皇上可是约我今日在这相见呢!” 邱剪容闻言,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她堪堪回首来,双眼中尽是怒意,“你少在我面前得意。” 灵芝微微含笑,倒是没有在意邱剪容此刻难看的脸色,而是负手在身后,一步步的踱近了邱剪容的面前,“时至今日,我们之间也算是桥归桥,路归路了,但是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不告诉墨泫是你做的吗?” 邱剪容双目圆瞠,带着一丝狐疑盯着灵芝,默不言语。 灵芝煞是灵动的斜着头,思想了一会道:“如果,你不想我等下告诉墨泫的话,咱们就聊一聊。”说完,她自己转身先往凌云宫里走去。走了几步,她才发现邱剪容并没有跟上来,灵芝则是又住步了,稍带着些许恼怒的颜色,“怎么,怕我吃了你?” 邱剪容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害怕的神色。 看着邱剪容骤然闪过的惊慌,灵芝噗嗤一笑,“放心吧,你不会亏的。”说完,径自转身继续走去。 邱剪容回眸盯着灵芝此刻的背影,她正一步步的踏上凌云宫的阶梯走进殿里去,那一身碧绿绮罗衫煞是让人心碎,无论何时何地都像是在她的身上漾着一丝春意,这让邱剪容则是再度妒忌了起来。 可是眼下,灵芝手里攥着自己的把柄,邱剪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轻哼了一声,“难道,你还敢吃了我不成?”她壮大了胆子,随之也朝着凌云宫走了进去。 就在邱剪容踏进凌云宫的时候,殿内空无一人,也不知道全部被墨泫带走谴下了,还是灵芝有意而为之,邱剪容在踏进这殿内的时候,心里就开始有些后悔。 可是,令她更后悔的事还在后头,当邱剪容踏进这大殿来的时候,只见到身后原本洞开的几扇大门忽然“砰”的一下,全部无风自动,骤然紧闭了起来。 邱剪容脸色骤然惨白了起来,“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冲着前面的灵芝喊道,在面对灵芝的时候,邱剪容说心里不害怕,那是假的,“果然,妖就是妖,你要原形毕露了吗?”邱剪容害怕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灵芝依旧是斜着头一笑,“自然是做你朝思暮想的事啊!”她坏坏的笑了一句,一个跨步过来的时候,身形如同闪电一般的快,绿影骤然移动压近了邱剪容的面前。 此刻,灵芝的手上有一个小小的陶瓷瓶,她将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邱剪容的下巴,在邱剪容难以反抗的那一刻,将那瓶药全部灌进了邱剪容的嘴巴里。 强迫她咽下去。 第二百零五章 如你所愿 灵芝强行喂给自己的东西,入口酸涩,随后涌入喉咙中又显得一片春暖,她想要挣开灵芝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妖精根本不是一己之力所能抵抗得了的,想要吐出来又没能,最后只能让灵芝将瓷瓶里的药物给全部灌进了嘴里去。 直到见到邱剪容将那瓷瓶里的药物全部吞下去之后,她才满意的松开了手,放开了邱剪容。 一下子,邱剪容也不知道是喝了那个药的缘故,还是因为被灵芝吓到了的缘故,脸色惨白得可怕,将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心口,忿忿的看着灵芝,“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 “自然是好东西,能……遂你心愿的好东西。”灵芝脸色略微沉吟了一下,说完之后,她翘首朝着宫门外面张望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墨泫被我刻意支开,想必也很快就要回来了。” 邱剪容想来也是绝望了,万念俱灰的模样,整个人慢慢的瘫倒在了地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随后则是无声的苦笑了起来,甚至是连抵抗的想法都没有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绿衣女子,眼中满是不甘的颜色,“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不甘心过,我甚至都不明白墨泫为什么会喜欢你,我有时候还会不争气的想,如果我也是妖的话,那该有多好,这样最起码我能有能力和你斗上一斗。”她就不信,会输给她。 可是,上苍到底还是不公平的,她再怎么样都斗不过她了,人是人,妖是妖,到底殊途。 灵芝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不用变成妖,也不需要和我斗了。”她看着凌云宫外的方向,远远的能见到皇帝前来的踪影,灵芝无奈的牵起一抹笑,回首对邱剪容道:“我跟你说,我是来还债的,希望你和他……百年好合。” 是呀,百年好合! 仿佛,这句话已经迟到了几千年似的,遥想当年,她也是去东海的仙山上为墨泫仙尊与剪容仙子恭贺新婚大喜的,这句“百年好合”,真真是说得太晚了。 灵芝说完,径自自己开门,朝着殿外走去。 殿内,但只听邱剪容的声音不住的朝着灵芝的身影大声的喊:“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她听着灵芝的话总是怪怪,更是在这个时候,从心口处开始,仿佛有一团火开始在莫名的燃烧。 灵芝没有答话,而是在趁着墨泫过来之前出了殿门去,墨泫来到大殿之前,正好与灵芝对上,二人面面相觑,灵芝不说话,墨泫看着她的时候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便问“灵芝,你怎么了?” 灵芝依旧是沉默着的,反倒是殿内的邱剪容此时哭喊了出来,“皇上,皇上救我呀,她……他不知道给我喝了什么药……” 闻言,墨泫的脸色一肃,忽然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灵芝,“灵芝,你做什么?”他是根本不会相信灵芝会对邱剪容出手的,可是眼下的情况,灵芝倨傲的神色站在当处不肯说话,而邱剪容则是瘫倒在当处,墨泫当即只能奔跑进殿里去。 他扶起了邱剪容,见她软趴趴的样子,墨泫也怒了,问灵芝,“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灵芝凝视着墨泫,随后便是淡然的一笑,而后转身竟然一言不发的朝着殿外的方向走去,一时之间墨泫根本就不知道灵芝想做什么。 但见灵芝走出殿外的时候,也无见她动手,就只见到那扇宫门“砰”的一下,再次紧闭了起来。 “灵芝,你到底在做什么?”墨泫忽然像是意识到不对劲似的,放下了邱剪容,赶紧追到殿门边上想要来开门,可是这道门像是被锁住了的一样,根本就难以撼动半分。 “来人,来人……”墨泫吼叫着,可是那些原本伺候在这殿外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被灵芝施了法,此刻正呼呼大睡呢! “灵芝,你到底想搞什么?你给剪容喂了什么?”墨泫依旧在大喊着。 可是,灵芝却已经越走越远了,身后只余下墨泫大喊的声音。她的眼睛带着些许的湿润,在转过身去的时候,前面宫道冗长,回廊百转的,灵芝看得心中不禁凄然了起来,勾唇一笑,“自然给她喂的,是合欢散啊!” 只有让你俩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你们的姻缘就跑不了了,这样,她也就……大功告成了,如你所愿,也如我所愿! 她看着这片天,茫茫苍穹无边无际,想着想着的的时候,心里却觉得苦了起来。 以前在九首山上的时候,每次抬起头看这片天的时候,心里总是羡慕得紧,那时候就在想,如果能就此飞升上天成仙的话,那是该有多好? 可是现在,再一次看到这片天的时候,竟然也觉得就这样,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云层笼罩,现在破开了云层,阳光也只是温和了点,也未必就如同当年那样的艳羡飞天之日了。 “墨泫,不要怪我,我的使命……也只是来还债而已。”她喃喃的道。 凌云宫处,那扇紧闭的大门怎么也打不开,墨泫的心里愤怒,对着那扇宫门喊:“灵芝,你最好给我个解释,不然等朕出去的话……”他说着,竟然有些舍不得恫吓下去。 身后,墨泫没有注意到的是,邱剪容在这一刻只觉得全身热得难耐,那一身的温香软玉慢慢的爬了起来,她自然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口干舌燥了起来。 她此刻看着眼前的墨泫,心中有某一种急切的渴望,促使着自己走近他,接近他…… 墨泫伸出拳头重重的捶了一下殿门,那怒气即便是想要宣泄,可也是对灵芝无可奈何,他无奈的道:“等朕出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说着的时候,墨泫忽然只觉得全身一肃,诧异的看着此刻从他的背后环绕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此刻,邱剪容自墨泫的身后紧紧的抱住了他,将头靠在他的后背上,只觉得浑身的燥热在这一刻有些许的缓解,她对着墨泫道:“墨泫……我,我好热!” 第二百零六章 回不来了 “皇上,救救我……我,我好热!”邱剪容软声说道,在说话的时候已经是将双手插进了墨泫的衣襟里面去,试图更接近一步的贴近。 “剪容,你疯了?”墨泫大喊了一声,骤然转过身来将邱剪容一把推到了地上,怒目望着她,此时的眼神是难以置信,是愤怒,真是有些……寒心。 “皇上,我……我难受。”邱剪容将手捂在自己的心口处,因为燥热的缘故,她此刻的领口处也有一些微微的敞开,酥胸半露,赛雪肤白,如此香美场景,任凭是哪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忍不住的血脉膨胀。 可是,此刻对于墨泫来说,却是越看越觉得满肚子的窝火与怒气。 从邱剪容此时的模样看来,墨泫也猜出了个大概了,“灵芝,你居然这么对我!”他简直难以容忍,哪怕灵芝此刻要报仇,将邱剪容毒打一顿,哪怕是赐她一瓶毒药报仇雪恨了,墨泫也全都能忍了,可是……偏偏灵芝是想要将他推回到邱剪容的怀里。 这个灵芝,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自己对她的心,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居然还做出这种让他伤心生气的事。 “灵芝,你立刻给朕滚回来,不然的话,朕杀了她!”墨泫再度伸出拳头,重重的捶打着宫门,声音混沌浑厚,在这冗长的宫道上,余音共震。 可是,灵芝早就回去了,哪里还能听到墨泫此时的话呢? 墨泫一心在想要怎么将宫门给打开,可是却忘记了身后身中个合欢的邱剪容,她被墨泫丢到底上的时候,早衣已经失去了理智,在这个时候她再度爬了起来,再度将自己的身体贴近了墨泫的身上去,“皇上,墨泫,墨泫我求求你了,不要再离开我,你……你要了我吧!” 她渴切的央求着,在说话时候已经伸手将自己身上的衣裙给解下了,只剩下那一件粉色的肚兜,赫然入目。 “墨泫,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邱剪容说,借着此刻合欢散的作用,邱剪容就算知道墨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了,可是她还是放大了胆子,奋力一试。 她说:“墨泫,我很后后悔,后悔当年在你出征的那天晚上,没有把自己给你,要是这样的话,你或许现在……就不会忘记我了。”她说着,有粉泪莹莹落下。 而在说话的时候,她甚至还拉起了墨泫的双手勾在自己的腰上,她道:“墨泫,希望现在还不会太晚,我还是想把自己给你……”此时,她顺着墨泫的双手搭在自己腰上的时候,将头一靠,整个人挨在了墨泫的胸膛上。 这个男人,到底还是回到了她的怀抱中,最后还是属于她的,在这一刻邱剪容忽然有些许的得意。 只是,她原本以为没有哪个男人会抗拒得了自己的,没有。 可当她靠在墨泫身上好一会儿之后,她原本预计的他该有所回应的才是,抱住她,吻住她,然后……翻云覆雨,颠鸾倒凤,那时候她就真正成为了他的女人了。 她坚信,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抗拒得了这样的邀请。 可,,墨泫却让她失望了。 就在她以为会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墨泫的声音冷冷的,灌入了她的耳中,“剪容,我早不爱你。” 这句话,像是寒冬腊月中用冰做成的冷箭,冷不防的刺进了邱剪容的心中,忽然在这一刻冷到了极点,血淋淋的被撕开。 “墨泫……”她犹然不甘心,她看到墨泫接下来的动作是要将她给推开,邱剪容只好恬不知耻的死死抱住他的腰身,央求着:“墨泫我求求你,你不要再抛弃我了好吗?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要我的话,我没活路了。” 她哭了起来,更没想到墨泫竟然是这样的铁石心肠,难道这么多年来,他就真的再对自己没有半丝情分了吗? 她死死的抱着墨泫,可是终究难以抵挡住墨泫将她的手给掰开,一下将她整个人再度一推,邱剪容根本就受力不住,整个人踉跄着朝着身后退去,最后没有一个重心支撑,忽然倒在了地上,这一次……她算是彻底的死心了。 冬天冰雪消融了,可是地砖到底还是冷得投顾,她又衣衫不蔽体的,更是显得寒,她迟迟的抬首看着这个男人,眼泪止不住,她问:“墨泫,你当真就这么讨厌我了?” 竟然讨厌到,她自己送上门去,他都不肯接受? 墨泫冷睨着她,并没有答话,而是也让自己安静了下来,不再发狂似的捶打这扇门,盯着邱剪容看了许久,他说:“剪容,我们之间早完了,是你亲手结束的,你越是这样,只会越显得自己轻践罢了!” 这,无疑是最侮辱人的话了。 墨泫说:“我知道灵芝对你下了什么药,但是我也知道,你是想趁着这个药,将我引入怀,但是剪容你知道吗,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回不来的了。” 邱剪容闻言,整个人颓在那里,若不是眼泪还在滴落,只怕像是个雕塑的人儿,一动不动了。 却也见墨泫,转身去到内殿处的地方,随后从剑架上取出一把宝剑来,朝着这殿门用力一劈砍,再劈砍…… 如此,原本紧闭着、好好的殿门,此刻已经被墨泫给劈砍得不像样了,也许是因为殿门被破坏了,原本紧闭的殿门这一下却又轻而易举的可以开了。 墨泫见殿门一开,随手将手上的宝剑一扔,“哐当”一声宝剑落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的是墨泫跨出殿外的身影,竟然是头也不回的,只丢下邱剪容一个人在这殿内。 邱剪容泪眼婆娑的看着墨泫如此决绝的离去,更是哭得撕心裂肺了。 她知道,这一次定然是……失去他了,诚如墨泫所说的那样,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而墨泫,此刻一路朝着住仙台的方向而去,一路怒气冲冲的,他只想找到那个女人,好好的训斥一番,他以为…… 以为她会被自己感动了的,却没想到到头来还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一次,墨泫来到住仙台内,也是一脚踹开了那扇门,却见在房间内的灵芝忽然转过身来,惊诧的看着怒气冲冲前来的墨泫。 她大吃了一惊,“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个时候,他不是正应该…… 第二百零七章 偷偷尝 “灵芝,你简直找死……”墨泫怒吼一句,豁然打断了灵芝的话,大步流星的走近了她的身边去,一把拽起了她的手腕,“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呵呵,这种手段你都用得出来,什么时候你竟然开窍了,懂得人间的男女之情了?” 墨泫的这些问话,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正在一点点的逼近自己,灵芝一退再退,到最后退无可退了,此刻的墨泫眼神好可怕,就像是……想吃人。 “你,你应该娶剪容的,你们两人才是天生的一对,”灵芝强制住自己心中此刻的害怕,扬起头来说。 她的眸子对上墨泫此刻的灼灼,就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她立刻又将眼神缩了回去。 墨泫依旧是呵呵的笑了起来,这笑声简直让灵芝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墨泫,真让人害怕。 “灵芝,你当真是没让我失望啊,这脑子里面想的都是些什么?”墨泫再度将她紧紧的抓在手上,灵芝越发的想要挣脱,墨泫就越发的抓得稳。 最后,在灵芝奋力想要挣脱的时候,墨泫竟然是将她整个人一拽,让她重重的跌进了自己的怀中来,她的脸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胸膛上,痛…… 然而,就在她扬起头来还没来得及呼痛的时候,却听得墨泫说:“你不是喜欢合和吗?我就成全你。” 什么意思? 灵芝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墨泫的吻落了下来,轰……忽然灵芝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开始在天旋地转了,这个墨泫莫不是……疯了? 她此刻甚至是连反抗的反应都没来得及,只能感受到他的唇灵活的窜进她的,那缠绕,那紧紧的勾住了她的,那肉与肉的缠绕,这是让灵芝害怕的。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伸出手来想要推却的那一刻,墨泫却是另外一只手将她紧紧的反箍在身后,让灵芝是连反抗都没能反抗了。 他在一边吻着,一边奋力的将她整个人推倒在床榻上。 “墨泫,你是不是疯了,你想对我做什么?”灵芝高声的喊着。 可是,墨泫根本就没想要解释什么,此刻也没想要放过灵芝了,在她高声喊道的时候,墨泫整个人已经欺压了上来,他伸出手来“嘶”的一声,撕开了她的衣衫,露出她洁白的肩胛骨,这一刻他就像是野兽一样,起身下去就是一口咬下,像是要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怒似的。 “啊……痛……”灵芝差点都哭出来了,这个墨泫现在压根就是去了理智,连话都听不进了,只就感觉到她的手在往上摸…… 顺着她的肚兜往里面窜,手掌触碰在她最柔软的地方,忽然在这一刻她打了一个寒颤,再看墨泫,他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退下了自己的衣衫。 只消下一刻……他便要了她了。 不能,绝不能这样。 灵芝忽然像是被冷水浇醒了似的,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生来的力气,将墨泫整个人一推,她原本是推不动她一个大男人的,可是她这一次是用了灵力,这一推便轻而易举的将墨泫整个人从自己身上推开了。 好不容易,两个人都拉开了一道距离了,她的衣衫凌乱,甚至……该摸的地方都叫他摸了个遍,此刻她的身上肌肤上都还有他残留下的感觉。 而墨泫的衣衫也是凌乱的,甚至还带着强迫与霸道的气息,他此刻根本就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她的欲望,在灵芝推开了他的时候,墨泫甚至是连话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再度将自己还挂在身上的衣服一扯,又再度欺压了过去。 他说:“你今天别想挣开我,我要定你了。”说着,他再度俯首下去,亲吻,啃咬着她……在颈部上一点点的流连,直到最后,是将手再度抚上了她的心口,心口处的柔软,就像是能化解人心中猛兽似的,他从一开始的霸道,到这一刻……忽然的温柔。 “灵芝,你是给我下了何欢散吧?”墨泫凑在她的耳边上,忽然柔软的说。 肯定是,灵芝不是对邱剪容下了合欢散,而是对他下了才对,不然的话,怎么这一刻他会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呢? 他轻然一笑,见灵芝再不反抗,正打算将她的双腿一分……也在这一刻,忽然从灵芝的口中,一道青烟忽然飞了出来,蹿进了墨泫的鼻息之间。 “你……”墨泫只觉得一阵阵的晕眩,下一刻的时候他再也撑不住的疲软,忽然整个人倒了下去,整个人栽在了灵芝的身上,晕倒了过去。 “你要不了我的,墨泫。”灵芝默默的说。 但是却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晕倒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贴着她的身子,这一刻让她有些舍不得放开手,她也只有在这一刻才能贪婪的伸出手来,轻轻的抱住了他的腰。 她说:“墨泫,从一开始我就很清楚的知道,你根本就不属于我的。”所以,她不敢奢望啊! 在说完这话的时候,她将墨泫一推,朝着身旁推倒过去,让他睡在床榻上,而灵芝则是自己起身来,自己将被她撕破的衣服整理好。 回首看着墨泫还在昏睡的模样,她的心里有那么一刹那的失望。 她在想,如果刚才没有出手的话,任凭他要了自己,让自己偷偷的尝一回人间真正情爱的滋味,那……该是什么滋味啊? 她不懂。 但是,她知道不能的。 所以她走了出去,只是,在出了住仙台门口的时候,却也遇到了进来的紫檀的身影,紫檀在门口撞见灵芝的时候,只从灵芝的眼神之中瞥见了她脸颊上一闪而过的娇羞。 仅仅也只是这一刹那而已,紫檀就像是抓到了什么似的,他问灵芝,“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灵芝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紫檀解释刚才的事情,她有些难为情的回首过去看着殿内的方向。 看到这样,紫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个劲的朝着内殿的方向跑去,看到墨泫此刻正衣衫凌乱的躺在灵芝的床上,紫檀一下子暴怒了起来,“我要杀了他……” 第二百零八章 立后 “我要杀了他!” 紫檀的声音传遍整座住仙台,咆哮着,难以抑制着的愤怒,一把抓起躺在床榻上的墨泫,此刻他的眸中大有杀气。 灵芝赶忙上去制止,抓住了紫檀的手,央求道:“他……他什么都没做,你不要冲动。”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墨泫身为天子,受命于天,人间真龙,紫檀可不能这一怒之下就将人间真皇给杀了,这样不但折损他自己的修为阴德,说不定还会引得人间大乱,到时候可就真是造孽了。 “我绝不允许有人这样对你……”紫檀依旧是怒不可遏,“不管他是谁,都不行。” 灵芝见紫檀如此盛怒,自己也阻止不了,只好将手指一勾,那原本被她青烟迷醉了的墨泫勉强挣开了眼,乍得一睁眼时见到紫檀盛怒在前的模样,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却是盛怒,“放肆。”他一出手,挣脱了紫檀拽住自己的手。 墨泫再如何是凡人,终究是行伍出身的,一出手必定屠龙擒虎,即便是紫檀也得松手一退的。 墨泫的头还有些晕眩,但看自己一身衣衫凌乱的模样,刚才与灵芝那一段旖旎的前情又浮现了出来,他豁然侧首看着灵芝,“你居然这样对朕。” 他身为天子,要一个女人天经地义,天下间又有谁能抵抗他?可是偏偏是眼前这个小妖精,他当真是对她有时候穷尽心机,也有些拿不准她。 “我……”灵芝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了,紫檀在前,墨泫也在前,她一个人要在这两个男人之间斡旋,只觉得进退无路。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墨泫道:“我对邱剪容下药,无非就是想撮合你们,到现在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只想要你和剪容在一起,哪怕是为了成全我飞仙之梦也好,难道不行吗?” 话说至此,灵芝已经狠起了心了。 墨泫今天本来就一肚子的怒气,而今又听见了灵芝这么说,心中更是压抑着怒火,他紧咬着牙关,问:“我问你一遍,你是肯留在我身边,还是真的只一心求仙?” 灵芝抬首,对上他这询问恳请的神情的时候,她一怔。可是,灵芝自己也知道,紫檀哥哥此刻的目光也像是刀片一样刮在自己的身上,难受得紧。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启阖唇齿,“求仙。”她也坚定了自己的目光,从说出这句话开始,便已经明确了自己的选择,“我从下山开始到现在,便只是为了让你娶邱剪容,还请仙尊成全。” “好,好,好。”墨泫一连点头,他咬紧了牙关,最后居然不怒反笑,一个拳头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但见桌子忽然“啪”的一声碎裂了,再接着是“砰”的一下,整张桌子因为碎裂的缘故,倒在了地上,一分为二。 “如此,朕就成全你。”墨泫愤然一甩袖,一边走出这住仙台一边用手拉好自己的龙袍,在走出住仙台的时候,只听到墨泫余下一句大喊:“传旨,即刻册封邱氏为后,即日大婚。” 现在,你该满意了吧? 看着墨泫盛怒离去的背影,还有他留下的那句口谕,灵芝的心沉了下去,再抬首起来的时候,正好也看到了紫檀在看着自己,灵芝强行扯起了一抹笑颜,“他……终于肯娶她了。” 却是不知道怎么的,灵芝连自己都感觉到,她的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我的债,终于还完了。”灵芝还在喃喃的说着,抬眸起来的时候看到紫檀在大打量着自己,她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落在了紫檀的眼里。 紫檀的眉心紧蹙着,心里纠结成一团,他实在是太懂灵芝了,她是个不擅说谎的人,现在她却要强撑起自己很开心的样子,看得紫檀是一阵阵的心疼。 “灵芝,我带你回九首山吧!”紫檀拉起了灵芝的手,作势就要带她离开。 然而,灵芝将手一收,挣开了紫檀拉住自己的手,她只觉得心里苦涩得紧,强行咽下喉咙处的酸楚,她对紫檀道:“我还得等着他大婚,等着他三世姻缘功德圆满,等着……我第九条灵根生成出来,飞升成仙,位列仙班呢!” 紫檀心疼的看着她,灵芝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又灿烂的笑起来,侧首过去不让人看清她心里的酸涩,道:“等了那么久,那么多年的飞仙之愿……” 她忽然也有些后悔了,她道:“我当年,要是没有去那一趟东海仙山的话,该有多好?” 紫檀的此刻无法劝说她什么,但是事情走到这一步,紫檀也是乐见其成,他说:“你若留下,百年,千年,万年,万万年,我同样陪你留下,你若飞仙……那么请在九顶苍穹上等我吧,历劫之日,如若我不死便来找你,此后仙界逍遥,与你共永生。” 说罢,他转身而去。 灵芝仿佛没有听见紫檀的话似的,只自己怔怔的站在当处,无奈的苦笑着。 皇帝的立后圣旨下去,甚至出宫回去的邱剪容还要早到邱家府门前,当她看到圣旨仪仗在前的时候,宣读的内容她大致忘记了,但是只有“立后”二字久久回荡,不绝于耳。 她甚至,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原本以为此生再无残念了,墨泫走得够决绝,话也说得够狠,她再没有不死心的理由了,可是谁知道,这一转眼便从笑话,转为高高在上的皇后,此后母仪天下,掌管六宫。 婚期定在初夏,转眼即到。 而在这段期间,墨泫当真是生了灵芝的气,竟再也没来见灵芝一面了,任凭风吹雨打,亦复如是。 灵芝也一直在住仙台里不曾再出,只等佳期到的那一天,每天晚上都会坐在这住仙台的楼顶上,遥遥的望向那片苍穹。 那里,真是自己所向往的吗? 思绪飞往,仿佛这眼前的一切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氤氲仙山上,紫气东来,万仙来贺,而她还是当初那个在九首山上的小妖精。 那一日,仙尊四海八荒,广布请帖,邀请众仙家到东海为他庆贺大婚之喜。 第二百零九章 镜中美人 初夏,百花开,正逢这佳时佳日,连晨露都格外晶莹。 等了这段时间,邱剪容都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直到大婚当天,宫里派人来梳妆,送过来凤袍礼数时,邱剪容才赫然从梦里惊醒,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宫里来的嬷嬷喜娘将她梳妆打扮好,大红的凤袍上描金描凤,大金的腰封端庄典雅,大气辉煌,头上九翅双鬓钗摇摇欲坠,点得绛唇如蜜,但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喜娘为邱剪容梳妆完毕之后,率领着身后一众宫女前来给邱剪容道贺,这齐声的恭贺声,让邱剪容抿唇一笑,双手笼在凤袍袖子中,她道了一句,“赏。” “谢皇后娘娘。” 几位宫人谢过之后,嬷嬷就带人下去,只留下一个披盖头的侍女留在那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房间,邱剪容轻缓的抚摸着自己的指甲,蔻丹鲜红,十分的妖娆美艳。 侍女拿起了红绸盖头,“娘娘,奴婢替您我披上盖头。正想走过来的时候,内屋里却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动,将原本想要走过来披盖头的侍女注意力给吸引了,“谁,谁在那里?” 今天是皇上皇后大婚之日,谁都不允许有什么意外发生的。 邱剪容美艳的脸上忽然黯了一下:该死,怎么就忘了房间里还有那东西存在呢!这样的日子里,邱剪容可不希望有什么事情发生。 可是,即便想要阻拦也是来不及的了,侍女已经提起了步伐朝着内屋方向走去了,在转入了屏风后面去的时候,“啊”的一声惨叫声呼出,随即又止。 邱剪容坐在铜镜前面,紧紧的闭着眼睛。 那个转身前去的侍女也没再见出来,只有刚才拿在手上的红盖头飘落在地上,显得如血一般的红。 邱剪容差点都忘记了,她的这个房间里,还盘踞着一条黑蛇,这黑蛇……可是会吃人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在府里养着这条黑蛇妖,府里上上下下经常有下人丢失,大家都以为这些人都是逃出府里了,可是接连着那么多人失踪,随后只能报案。 可是,京兆府差人来查,最后也不了了之,没有任何线索。 那么多人失踪,谁都不会想到这些人都葬身蛇腹了,而豢养着这条蛇的,正是邱家外表羸羸弱弱的大小姐。 蛇妖崔沫雪从里屋里摇摇曳曳的走出来,黑色的裙摆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只是因为颜色的问题并不显眼罢了。 那方盖头此时正好就拿在崔沫雪的手上,见到邱剪容坐在那里的时候,上前过去伸出双手,一下子搭在她的双肩上,蛇妖嘴角媚媚一笑,“恭喜我们的皇后娘娘了,得偿所愿。” 邱剪容整个人僵硬了起来,对崔沫雪心里终究藏着一股子的害怕,深怕忽然哪一天,她会像吃别的婢女一样,将自己也给吃了。 似乎看出了邱剪容的害怕,崔沫雪又是咯咯的笑了起来,“你想多了,我们之间还有约定呢,我还要趁着你的花轿一起进宫呢!” 邱剪容闻言,又是整个人一颤,“我也帮了你许多了,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你最好……” “自然,你就安心的当你的皇后新娘吧!”邱剪容冷冽的笑,“我这次进宫,不过就是想找人算账罢了,那个小贱蹄子,害我吃了那么多的苦,不把她的皮剥了,我这几百年修为白练了。” 听到崔沫雪这么说,邱剪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如此也好,虽然墨泫是下令迎娶自己,立自己为皇后了,但是终归有那个灵芝在,就是个隐患,倒不如趁着这一刻使劲的拔除,反正她们之间无论谁打谁,都是她们妖怪之间的事。 邱剪容只管安心的当自己的皇后就是。 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美人如玉,邱剪容这才松下心来,安心的勾了一抹笑出来,崔沫雪将那条红盖头自邱剪容的头上缓缓的盖上。 铜镜之中,新娘亭亭而坐,等待吉时。 皇帝大婚,普天同庆,等到吉时到了的时候,由宫中仪仗引路,一路朝着正东门而去,皇帝娶后,本来是全天下最盛大的事了,可是也因为墨泫不上心的缘故,铺排反而是随意了些。 可邱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皇后,嫁妆装点自然是不能少,十里红妆,自东长街铺到宫门口,可谓是盛极一时。 皇帝自太庙祭祖,偕同皇后一同去的时候,邱剪容本来是满心欢喜的,但是却见皇帝心不在焉的,一整天都是由礼官在那里布排,到了最后墨泫竟然以妖狼族蠢蠢欲动,他得先行去处理国事而缺席了。 所以接下来的一切典仪能减则减,一些必不可少的规矩,也由邱剪容一人完成,邱剪容紧咬着牙关,无论如何,她再怎么样,经过了今天她就是景国的皇后了,谁也不敢将她怎么样! 直到了夜,皇帝在宫里大宴群臣,这漫天奏响的丝乐飘散满宫廷,邱剪容被安排居住在琅嬛宫中,皇后的住所,倒是少不了的金碧辉煌,只是皇帝却迟迟不来。 邱剪容一开始还在等,可是等到最后,烛泪都去了大半了,看外面天色,应当是子时左右了,却怎么都还不见墨泫前来。 “洞房花烛夜,难道他还想再找借口去处理国事不成?”邱剪容是再也沉不住气了,今天怎么样她都忍了过去了,总想着只要等入了洞房,那么她必然是有手段将墨泫的心全部收回来的。 可谁曾想,墨泫竟是连洞房进也不进,甚至是连个人影都不曾看到过。 正当邱剪容抑制不住的时候,一把掀开了头上的红盖头,可是也在这一刻,烛影摇红,外面便隐约听到宫人跪拜的声音,邱剪容心一惊,随后却是心下一喜,一阵无措,想要重新将红盖头给盖好的时候,偏偏又手一抖,将那红绸给掉在了地上去。 邱剪容失措之下,弯下了身去捡起来的时候,正巧是墨泫也弯身下来与她同时捡起,这方红绸就像是一根红线似的,忽然又将两个人给牵在了一起。 抬起头来时,剪容正好又看到了墨泫的容颜,这方容颜不老如玉,隐约间有英气挺拔,看得邱剪容忽然心动不已。 这三世姻缘,原来在这一刻,又重续了。 第二百一十章 琅嬛宫 烛影摇红,摇得两个人的身影恍恍惚惚的,绰约之间,二人的手都执着的这方红绸,正好交映着二人的手影。 邱剪容心中一动,眼眶莹莹楚楚的,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之后,她还能再为墨泫怦然心动。 墨泫倒是没那么多的心思,今日大婚,本就兴致缺缺的,只不过宴席之中,朝中大臣人人敬酒,墨泫也不推辞,一杯杯的下肚,外人看他是终于娶得了当年心仪的女子多喝了几杯,但也只有墨泫自己知道,他是心里不痛快。 灵芝不是要成仙吗? 她不是求他成全吗? 那他就成全她,这下她应该开心了吧,已经娶了邱剪容为妻了,还封她为皇后,天下皆知,这下……灵芝是否会开心? 那么接下来她是不是就要离自己而去了? 想了这么多,墨泫的心里就越发的不是滋味,于是无论是谁来敬酒,都来者不拒。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东西飘下去,他也顺着弯身下去捡起来,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到邱剪容也在捡起这红绸。 “皇上。”邱剪容娇娇的叫了一句,含羞带涩,煞是柔媚,映着这满宫殿里的烛火,今夜的她红衣翩然,步摇生辉,就是这一颦一笑,都比往常要美上三分,使得她原本就倾国倾城的颜色,此刻更是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似的。 墨泫带着三分醉意,这一刻她叫自己的时候,这种含情脉脉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两人情投意合的时候,他记得,那个时候她也是喜欢以这样的语气叫自己的。 悻悻然的,墨泫将手一松,也没去拿起这方盖头了,径直站起身来,打量着邱剪容。 只见邱剪容起身来,干脆将那方红绸拿在手上,施施然的朝着墨泫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墨泫盯着她,眼里总是有着一抹遗憾,终究当上皇后的,不是他最心爱的灵芝。此时此刻,在见到邱剪容的第一眼时,她巧笑嫣然,她顾盼含情,墨泫却越看,越是心中后悔了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要和灵芝赌这一次的气,是因为在紫檀面前,他身为天子不想逊了身份,是因为灵芝的铁石心肠,所以他既是在报复灵芝,也是在报复自己,他就不信,自己娶了邱剪容,灵芝还能无动于衷。 可是,他在这一刻,无论是有多么的赌气,他都后悔了。 身边的邱剪容连续叫唤了墨泫好几声,他这才回过神来,接着酒醉之名,他说:“你现在已经是皇后了,有些事情也不要拘礼,这琅嬛宫,你就住着吧!” 墨泫边说着,一边将手轻轻的敲打着桌面,节奏有致,但是却始终带着一抹让人焦灼的神色,看样子心不在焉的。 邱剪容已经得到了墨泫了,她自然也没有去在意这样的小细节,即便是看到墨泫心不在焉的样子,她也是装作没有看到的。 她转身过去,将桌子上的酒杯拿起,斟了两杯酒,金杯中琥珀摇曳,倒影着今夜的洞房花烛,无比的温馨,也倒影着邱剪容的笑颜浅浅,梨涡淡淡。 “皇上,喝过合卺酒,此后臣妾,便是您的人了。”她将其中一杯交给墨泫。 墨泫沉吟了一下,才徐徐的伸出手去接,今夜喝了那么多的酒,早已经有些麻木了,再多这一杯也不多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手上捧着的这杯酒,却是让他觉得滚烫焦灼。 邱剪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欢喜之中,也还没有察觉到墨泫的迟疑与后悔,她只说:“墨泫,早在当年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与你相见,那时候还小,但是却也在心里暗暗的想,如若此生能嫁的你这样的好男儿,于愿足矣。” “如今,我的心愿终于达成了,今夜,你我便成夫妻。”邱剪容也捧起了酒杯,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尚且含笑,但是看到墨泫正失神的盯着那杯酒的时候,邱剪容脸上的笑容也逐渐的淡了下去。 从今晚上开始,从见到墨泫开始,他就一直在失神。 至于其中是什么样的缘由,邱剪容自然不用想也知道,定然又是为了那个灵芝而恍惚的,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 可即便有再多的不悦,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她也不想因为灵芝而搞砸了,所以到最后,她还是继续扯开了雍容的笑,举止端庄,十分得体优雅。 她说:“皇上,喝过合卺酒,你我合合满满,恩恩爱爱。” 一听这话,墨泫抬眸起来,看着映入原来的女子,墨泫原本沉寂下来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像是狂风骤起的似的,心湖之中掀起无边的浪。 “剪容,”墨泫干涩的开口,原本端在手上的合卺酒他继而转身放回了桌子上面去,借着这三分的酒意,他此刻的心里更加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对邱剪容说:“我很清楚自己想娶的是谁,我也清楚你想要的也仅仅只是皇后的头衔罢了,既然如此,以后皇后之位给你,整个后宫都给你,你就……”他说着将话语一顿,环视了一下这四周围,斟酌了许久之后,他才继续道:“从此之后,琅嬛宫就给你住吧!” 言罢,他一拂袖,便朝着宫门外走了出去。 墨泫的转变与离去,这是邱剪容始料不及的,她见墨泫转身离去的时候,也急急忙忙的赶紧要追上去,“不要,皇上你不要这么狠心,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啊,皇上!” 她在追赶上去的时候,因为嫁衣罗裙裙摆又厚又长的缘故,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忽然之间她只觉得自己的天地暗了下来。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属于自己的男人逐渐的远去,只留下她的一句呼唤,“皇上,你难道真的不要我了吗?” 回应她的,只能是这琅嬛宫内摇曳的烛火,刚才映着倩影成双,顷刻之间也只剩下邱剪容形单影只了。 墨泫很清楚,自己想要娶的是谁。 他也知道,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她就真的……要飞仙了,要真是这样的,就真的要失去她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灵根 “今夜的星光,格外的璀璨,不愧是普天同乐的日子啊!” 随着悠扬的一声叹息声,在承趾宫的宫顶上,两道如同仙人一样飘逸的身影正一左一右的霸占着这屋顶。 前面接近琅嬛宫的地方,灯火通明,又是通宵达旦的笙歌夜宴,阵阵鼓乐丝竹的声音传来,当真是让人心醉,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在灵芝听来,却偏偏就是这么的刺耳。 紫檀斜倚在这屋顶上,一只手当枕头,一只手拿着酒壶,正一口一口的喝着,他与灵芝不同,那一阵阵传来丝竹鼓乐声并不能影响他,无论这里是人间的皇宫也好,是九首山上的洞府前也好,都无法影响他这清风朗月的心情。 和着风月,将这一二两清风,三四点星月,一起与这琼浆玉液浇灌进嘴里,当真是这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了,紫檀心想。 可是,偏偏在对面却传来灵芝不耐烦的叫声,“真是难喝死了,紫檀哥哥,你现在酿的酒真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我看狐祖是连闻一闻都会嫌弃。” 被灵芝这么一说,紫檀倒是狐疑了,明明喝着,比灵芝下山之前还要更加的香醇了呀!他嗅了嗅,味道还是那么的甜美。 而后,紫檀轻哼了一声出来,他将自己手中的酒壶给盖上,道:“你这是怎么了,平时你最喜欢的不就是和着风月与我共同饮酒吗?我看你今天晚上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哪有?”灵芝叫了一句,虽然口中嫌弃着紫檀带来的酒,但是还是继续将酒饮下,眼光却是时不时的盯着琅嬛宫那边的方向,喃喃的说:“今夜的琅嬛宫,应该很美才对。” 她的心里湿湿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灵芝,你是不是舍不得?”紫檀从墨泫和邱剪容确定婚期开始之后,就已经看得出她心里的不痛快了,到后来越是焦灼得不得了,越近婚期,灵芝的心就越像是在火上烤的一样,怎么样都难受。 甚至她连想要刻意掩饰都掩饰不了的地步了。 灵芝一怔,却是没有想到紫檀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她也嘴硬,根本不愿意去承认,“哪,哪有呀?我为什么要舍不得,他成亲自然是他的事,我……应该高兴才对。” 说着的时候,灵芝将手给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不断的揉着,捏着,心里此刻杂乱得很。 她的一切举动全部被紫檀看在眼里。 紫檀说:“灵芝,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他?” 这句话,紫檀是很久之前就想问的了,但是因为那个时候他怕捅破了这最后的一层纱窗纸,如果一下子灵芝决定留在墨泫身边的话,那么他就彻底失去灵芝了,所以之前紫檀是一直都不敢问的,只能将这句话藏在心底。 但是现在不同,今晚是墨泫的大婚之夜,无论怎么样灵芝都不会再为他留下来了,紫檀也放心大胆的问了。 “我哪……”灵芝还是想要反驳的,但是话没说完她却止住了,她没有再往下说下去,只是抬起头来看着今夜星光,竟是这般的美,只可惜再璀璨的星辰,都不是为她而亮。 徐徐的,她的语气却是显得孤寂和落寞了起来,灵芝说:“紫檀哥哥,我……我的心里有些难受,甚至有些想哭。”她说着,又将身旁的酒拿了起来,随即又饮下了一口去。 紫檀愣住了,第一次他看到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想哭,她天生地长,从来都无忧无虑,根本不知道眼泪的滋味,但是这一刻,紫檀忽然也明白了,有些话根本就连文都无需再问,一看便知。 灵芝,是已经为墨泫动情了的。 但是,紫檀的心里酸涩,他根本一直都在逃避这一点,甚至还有一些不甘心。 他在九首山上等了灵芝这么多年,数千年时光,花开花落,他却怎么都等不到她的情,现在她居然为了一个断她灵根的人而相思缠绕。 在这一瞬间,紫檀的心也跟着一起痛了起来。 “灵芝,你只是来还债的,你为他心痛,不值得。”紫檀只能这么劝慰,但是再转头看去的时候,却发现灵芝盯着琅嬛宫的方向,竟是……在哭。 是的,她在哭。 那晶莹剔透的眼泪就像是清晨的露珠沾染在她的叶子上似的,她此刻显得是那样的伤心。 “灵芝,你不要这样。”紫檀在这一刻慌了,他从来没见过她流泪,更没见过她这么伤心的样子,他赶紧弃了手中的酒壶去到灵芝的身边去,蹲身下去,心疼的看着她,伸出手来替她擦拭着腮边的泪水。 可是,无论紫檀怎么擦拭,她的泪水总是擦干了又滴落下来,像是怎么流都流不完似的。 “灵芝,他是个凡人,前世更是断了你灵根的人,狐祖叫你下山来还债,是为了让你修齐灵根飞升成仙的,不是让你来爱上他的……”紫檀劝说着,但是此刻他的话却不敢再像刚才那样了,而是小心翼翼的,深怕她有那么一刻想不开。 原来,紫檀此刻的心里才明白,他爱着灵芝,宁愿是看着她在别人的怀里开心,也是不愿意看到她这么伤心的模样的,她此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心碎了一地了。 原来,有时候爱一个人,只需要守护便够了,就像从前那样,花开花落几千年,他都也是那样默默的看着她而已,从来不奢望其他的,原来他也只是贪婪她唇边的一抹笑罢了。 紫檀是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她现在这样的了。 “紫檀哥哥,从好久好久之前,我……我就已经不再妄想飞升成仙了,你看看,我真想想通了,可是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娶邱剪容,我……我知道有些事情,断了就是断了,狐祖在骗我,他们的三世姻缘早在前世就断了,再续上也无法续回我的灵根了。”灵芝哭得越发的厉害,她就像是亲手将自己的糖给丢了的小孩。 紫檀拧着眉看着灵芝,心里忽然有那么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他只将周身灵力一动,盯着灵芝看的时候,在他的瞳孔之中忽然散放着紫色的光芒出来,他上下的打量着这个女子。 灵芝的原形,隐约可见。 在她这人形之下,紫檀清晰可见她的原形模样,这一株通透的灵芝,摇曳着身上八片枝叶,那被打断的第九根灵根,确实是没有再续上。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还了他们的姻缘,你欠他的债就还清了吗?”紫檀惊呼了出来,他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狐祖,明明是这样说的。” 可是,为什么明明墨泫与邱剪容成婚了,明明他们的姻缘续上了,可灵芝的灵根,却还是长不出来? 这是……为什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世为妖 紫檀简直难以置信,灵芝下山前,狐祖的金科玉律,字字珠玑,怎么可能是骗人的? 可眼前的情形就是这样,灵芝帮他们重新将姻缘续上了,可灵根断了就是断了,紫檀怔住了,回想到刚才灵芝所说的话,“断了,就是断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紫檀喃喃的问灵芝。 灵芝却是低垂着头,“从他们开始拜堂的时候,我等不到灵根长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不,可能还更早,早到墨泫不爱邱剪容的时候,我就开始察觉了。姻缘其实早就断了,灵根是长不出来的,我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而已。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我也似乎并没有那么执着于成仙了,紫檀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啊?明知道这样,还不肯罢手?” 紫檀一下子拉起了她的手,“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要是早知道的话,我就带你离开了,你还要留在这个伤心之地做什么?” 紫檀怒吼着,但是在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对上了灵芝的眼泪,忽然,他的心又软了,紫檀不得不承认,他输了,输给墨泫了。 灵芝怕是,真的爱惨了他了。 “你为什么偏偏爱上的就是他呢?”紫檀无可奈何的问,连他也气馁了,原本紧紧抓住了灵芝的手,也松了下来。 此刻,紫檀也很伤心啊! “我也不知道,或许……从当年仙山上发生的一切之后,就注定我要沦陷吧!”灵芝蜷起了自己的双腿,依旧是坐在那屋顶上面,摇头遥望着那片天空,她对紫檀说:“紫檀哥哥,我知道这些年你都在等我,但是我并不值得你等,你有那么高的修为,我成不了仙,你成仙罢!” 紫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道:“灵芝,你道狐祖为何不肯成仙,她的修为不是更高?” 灵芝怔怔的,似懂,非懂! 却又听得紫檀一声叹息的声音,“情之一字,飞仙又如何?”他从这屋檐上站了起来,将手一挥,但见衣袖翩翩,紫衣如仙,紫檀仰天长啸,而后又高声喊:“成仙又能如何?” “灵芝,成不了仙就成不了,我们回去吧!”紫檀朝着灵芝伸出了手,“我们回九首山,就像以前那样,日出日落,月华秋水,此后一世为妖。” 只要灵芝肯,他这就带着她飞回九首山去。 然而,在看着紫檀伸出的这只手的时候,灵芝却久久没有回应,换做以前,她早就将手给伸出去了,只要有紫檀哥哥在的地方,她就能安心。 但是现在,她却迟疑了。 不,正确来说,她拒绝了。 灵芝说,“不了,紫檀哥哥,我想留下来。” 紫檀一听,先是一怔,随后又是原地跳了起来,“你现在还留下来做什么?既然灵根无法修成了,我们就干脆回九首山不好吗?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紫檀虽然口中这么说,但是心里也是十分清楚的,灵芝这恐怕是想为了墨泫留下来。 灵芝知道紫檀这是在关心自己,她勾唇淡淡的笑了一笑,“既然,修不成灵根了,那么去哪里对我来说,怕都是一样的了。” “不一样,”紫檀制止了她,语气从刚才的气急败坏到现在害怕,“怎么可能会一样?” 是的,紫檀现在最怕的就是失去她,可是,他心里此时却无比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灵芝怕是已经彻底不属于他的了。 以前,兴许还有一丝等待的机会,现在却是连等待的机会都没有了。 “紫檀哥哥……”灵芝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却是在这夜色之中,忽然前面有宫人一路追喊的声音传来,“皇上,皇上您等等,今夜乃是大婚之夜,不可如此啊!” 前面,跑在宫道上追赶的是礼官,而皇帝此时依旧是那一身成亲时的礼服,皇冠上的玉藻在他走动的时候不断的摇晃着,墨泫像是半点都没听到那礼官在身后追赶的样子。 在前面宫道顿了一下,墨泫侧首看过来的时候,但见月色下,那高高的宫檐上如仙一般的身影,墨泫只消一眼,就知道那上面所站的是谁。 可是,墨泫像是嫌身后礼官的聒噪似的,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才从琅嬛宫出来,今夜原本是洞房花烛的,可是他却抛下了新婚的皇后独自出来,也难怪礼官气急败坏了。 墨泫思忖了一瞬,当即将身一转,他朝着驷马监而去,从那里面调来了一匹枣色骏马,翻身上了马背就朝着灵芝所在的那片宫闱跑去。 当骏马哒哒,停在那宫墙底下的时候,墨泫勒紧了手中的缰绳,抬头起来看着屋顶上灵芝的时候,只是伸出一只手,道:“跟不跟朕走?” “今晚你不是……”灵芝冲口而出,可是话没说完的时候,在对上墨泫那一双无比坚定的眸子时,她所有的话和疑问也全部都吞回了肚子里面去了。 站在这屋顶上和墨泫四目相对了一瞬,忽然在这一瞬间,仿佛清风朗月,金风玉露般的,根本就无需过多的言语,她忽然感觉,原来自自己一直是明白墨泫的。 她莞尔一笑,竟是纵身一跳,朝着墨泫的马背上而去。 紫檀一直在边上看着灵芝,他的双眼中尽是渴切,他轻摇着头,是不希望灵芝跟着他走的,但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灵芝还是还是纵身跃下,落在了他的马背上。而墨泫就这么一扬马鞭,带着灵芝转身策马在这宫道上,御庭纵马,好不潇洒。 “灵芝。”紫檀冲着他们两人远去的身影大声喊道,可是却是难以阻止两人离去的速度。 但见枣色骏马的身后,礼官还不死心的在追赶墨泫的身影,“皇上,您不能这样呀,今夜是您大婚之夜,不能撇下皇后啊!” 紫檀原本也是想要追赶过去的,但是就在他纵身跃下屋顶的时候,从身后的廊庭之中,忽然一道黑气幻化,黑色张着偌大的口,毒牙狰狞,蛇信触目惊心,竟朝着紫檀凛冽攻击过来。 紫檀连连后退,这一退,身后却有一道金光闪过,差点正中紫檀的后背,幸而紫檀身形一偏才躲过了这一道金光乍闪。 回首看去,但见那仙童灵华手执金伞,一脸怒意的看着紫檀,“檀树妖,今日要你魂飞魄散。”他被囚于功德碑下多时,满肚子的愤怒,此时正待宣泄。 而紫檀却是震惊了,这金伞仙童法力非凡,唯有那无上功德才能镇压得住他,可现在……是谁将他给放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人间千岁 “替天除妖,代天行狩……”随着灵华的呼喊声,紫檀知道想追灵芝是不可能的了,眼下就算想要挣脱这个仙童也怕是一件难事。 可是,这仙童不是被困于功德碑下吗?为何还会在这里,还与这蛇妖一道…… 这满腹的疑惑都在紫檀的心中缠绕着,可是,现在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灵华这段时间在天牢里面被困够了,他就像是山洪猛兽,此刻只想找来这罪魁祸首,算一算账。 至于这灵华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事情还得从皇上大婚的时候说起。 崔沫雪幻化成一抹黑烟,一直跟随在十里红妆的后面,伴随着红妆进了宫门,但经过上次刺杀墨泫的事情不成,崔沫雪这次并不直接去找那墨泫,而是去找了灵华。 循着那天牢,崔沫雪与灵华说:“我放你出来也可,但是你该清楚,真正祸害你景国的人是那紫檀精与灵芝,我现在也是被困于景国,我可以放你出来,但是你需要帮我除掉他们……” 灵华还在里面嗷嗷叫着,崔沫雪知道仙童被灵芝和紫檀戏弄,定然是会去找他们算账的了,于是便一口黑烟将前面那些侍卫给迷惑了,侍卫上了天牢,将那块功德碑一推…… 此后,灵华又出。 才有此刻紫檀眼前的疑惑。 但见灵华是真的抱着将紫檀打到灰飞烟灭的心思,金伞在手下手不容情,紫檀哪怕拼尽了全部的力道去抵挡,也仅仅只是抵挡而已,想要摆脱灵华,只怕是棘手一件。 看着这灵华与紫檀厮打成一处,崔沫雪逐渐的隐藏到了一旁的黑暗处,得意的看着墨泫带着灵芝离开的方向,她要的就是这样的局面,现在皇宫之中无人掣肘,龙脉之地无仙把守,正是她动手的好时机。 她幻化回自己的原形,黑蛇躲进御花园的草色之中去,隐入了这黑夜,径自朝着龙脉之地爬去。 ………… 黑夜之中,枣色的骏马急策在这深夜之中,隐约游踪。 墨泫带着灵芝一路出了宫门,身后的礼官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甩得连影都不见了,墨泫知道他此举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泼,但是他顾不得一切了,此刻他最想要的人就在这的怀里,只要这样就够了。 离开了京畿,穿过了郊外,穿过村庄,一路朝着的星落的方向疾驰而去。 直到最后就连灵芝也忍不住开口,“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这离开皇宫已经够远了,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刻墨泫到底想做什么。 她也是直到这一刻决定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上是爱着他的,这个男子原来从前生的牵绊,到现在的深爱,仅仅只需大梦千年。 这对于她来说,忽然只觉得是一场上天的恩典,她瞒过了所有人,甚至瞒过了上苍,偷偷的喜欢了墨泫,竟也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如果,不是今夜他和邱剪容的大婚,灵芝也不会体会到什么叫做“失去”的滋味,直到那一刻她才直面自己的心,原来这就是爱着的滋味。 所以,她才会决定留下来。 可是,令灵芝没有想到的是,墨泫竟然离开了洞房,将今日大婚的皇后一个人丢在了琅嬛宫,自己策马来带她离开。 墨泫将她带到了皇家狩猎场,他收起了缰绳,指着前面那一片山水,道:“还记得吗?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第一次相遇…… 灵芝的神思恍惚了起来,记忆之中她才刚从九首山上下来,趁着那时莺飞草长,她飞奔在那草地上,化身为一只白狐追赶蜂蝶,那时好不愉快。 而,也在那时,这个男人一个猎网,将她罩住了,犹然记得那时候,他那高大纤长的身影罩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依旧还在欣喜着下凡的相遇,可是他却一脸的嫌恶,“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狐狸了。” 如此想着,灵芝忍不住扑哧一笑了出来,“是呀,你怎么忽然会想来这里?” “因为,”墨泫沉吟了一下,身子微微的往前倾去,将双唇贴合在她的耳边上,轻声的说:“今夜洞房花烛,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洞房……花烛? 不是在琅嬛宫吗? 灵芝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但见墨泫已经策马前去,将灵芝带到前面狩场去。 景国皇帝每年有春闱、秋闱骑射狩猎的习惯,所以在这里建有行宫,平时这里只有看守打扫的宫人而已,墨泫既然逃婚了,不想让人找到,那么这里是一个绝好的去处。 他再度鞭打着马臀,带着灵芝继续疾驰朝前去。 在这深深的夜色中,墨泫一身大红的喜袍在骏马疾驰的时候,身后衣袍吃满了风,鼓鼓的,煞是好看,像是深夜之中飘扬着的一到红练,一路飘扬。 狩猎行宫依山而建,正好身后是随着山脉的水流而建,点睛阁就正好依着这片水脉而坐落,宿在点睛阁之中,夜有淙淙流水声,恍若仙境。 而墨泫带着灵芝前来的,正是这点睛阁中。 墨泫遣褪了所有的宫人,自己推开殿门而进,阁中一片漆黑,墨泫抹黑着上前去,亲自点燃了烛火,一个个的纱灯照影,他竟是点得这般的认真,一个烛台都不落下。 灵芝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墨泫点灯的模样,这一身红袍,犹然像是当年墨泫仙尊大婚时候的模样,只是现在……他并非是为了邱剪容。 就这样淡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将烛火一根根的点亮,在这一刻灯光恍惚得灵芝的眼有些迷离,眼前的一切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切。 原来,人间千岁,换得仙尊竟是这般多情。 正当灵芝看着墨泫陷入自己的沉思当中的时候,墨泫将最后一只宫灯给点好,最后绘着侍女图的纱罩给罩上,转过身来的那一刻,正好是看到灵芝盈盈立立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模样。 墨泫也禁不住整个人一怔,恍惚之间他也像是历经了人间千岁,凡间万年似的,终于等来了这个女子,此时此刻,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墨泫缓缓的走近了灵芝的身边,依旧像是刚才那样,伸出了一只手,等待着。 灵芝垂首看了他的掌心一眼,这下是再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柔荑交到了他的掌心中,任由他牵住自己,包围住自己。 “我……”灵芝正待开口。 然而,墨泫则是伸出另外一只手,“嘘”的一声示意她噤声,随后将她一拉,拉进了自己的怀中,埋首下去,便是深吻。 这一吻,相距千年。 第一百一十四章 情滋味 一吻千年,灵芝的心带着微微的颤抖,她不想再抗拒,但是却是对这种肌肤的交缠陌生得很,将双手抵触在他的胸膛上的时候,墨泫却是豁然抓住了她的柔荑。 “没有人,能再阻止我得到你。”墨泫呢哝着说,“今夜,不是我和邱剪容的洞房花烛,是我和你的。”说罢,墨泫将灵芝横身一抱,抱着她进入到内阁里的床榻边上,将她放在其上。 他依旧俯身吻下,另一只手却腾出来将她的腰封一扯,腰封刹那落地,她身前的衣襟也一松散,露出其内的肚兜。 “我……”灵芝尚且有些害怕,她将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襟,脸色红似晚霞,低垂着头,“这样,真的好吗?” “你说呢?”墨泫再度扯开了她的手,将头一埋,唇齿啃咬在她的颈部上,顺着颈部一路向下。 他的吻,落遍她的全身,引得她再度颤抖不已,但想再像上次那样一口青烟将他给呛晕了去,但是墨泫却在此刻开口,说:“剪容既然想要皇后的位置,那就给她,整座后宫都送给她也无妨。她想要的我给了,但是我想要的,你能给吗?” 灵芝呆呆的,看着墨泫,心里忽然涟漪丛生。 “灵芝,我只想要你,唯有此求而已,你能成全我吗?”墨泫近乎央求的语气,就好似之前灵芝央求墨泫一样,求他成全。 灵芝盯着他,将手捧起了他的脸,眼神泠泠,似含烟拢雾,无限凄楚,她说:“墨泫,我想……我是成不了仙了,灵根修不齐,凡心也动了,我想我要完了……” “既然如此,那便留下来吧,这次……说真的。”墨泫顺势将她的嘴一夺,这次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更不给她机会将自己弄晕。 在她松散的衣裙下,他只将她腿一分,一进…… 这一刻,交融缱绻的身影,他再不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他只要她,只在今晚,他亲手为她点燃了这满屋子的烛火,照亮了两人交叠的身躯。 无尽的欢愉,在这巫山之上的云雨间,一次又一次的相逢,直至巅峰。 这是第一次灵芝感受到这情的滋味,竟是这般的令人贪恋。 ………… 直至天明时分,那窗外微微风吹进来,带着山间晨雾,也带着落在水里的花香飘了进来,有花瓣随着风飘进这窗子里,落在了灵芝的眉心处。 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掉落下的花瓣,打破了那一帘幽梦。 正当她的眉心瘙痒的时候,从睡梦之中醒过来的时候,正好有一只手将落在她眉心处的花瓣给摘下,灵芝睁开眼时,看到墨泫在看着自己。 一想起昨夜两人的缱绻,灵芝的脸禁不住再一烧,昨夜恐怕是她修成人形这几千年来最任性、最疯狂的一晚了,她遍尝了人间情爱的滋味,遍尝了他赋予自己的欢乐,在这山巅上落了又起的感觉,就连此刻盖在薄被下的身体,也还留有属于他的一道道痕迹。 “醒了?”墨泫含笑道,眉目之间就像蕴含着星月似的,竟是这般的开怀。 “醒了。”灵芝讪讪道,低垂下了头不去对上他的眸子,可是也在这一刻,墨泫伸出手将她的下颚一抬,让她再度抬首起来的时候,墨泫的吻又欺压了上去。 吻够了,他才松开了她,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中。 墨泫说:“如果,上次不是你阻止了我,也无须等到昨夜才等到你,也不用一赌气之下,竟封了剪容为后。” 天杀的,谁都不知道上次他是铁了心的想要了她的,可是人与妖毕竟不同,哪怕墨泫再怎么强硬,她是妖,终归是有手段阻止他的。 所以,昨夜她再没有像上次那样抗拒自己,墨泫的心是欢喜的。 此后,这个女子彻底的属于自己了,从当初相遇,再回到这个地方来,此时听着从窗外淙淙水声传进来,墨泫只觉得自己比那神仙还要快活。 灵芝将头趴在他的怀中,软软的,整个人也似无骨般,她说:“终归,还是要负了剪容的。” 这说到底也是她的错,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或许剪容死心,或许直接就让墨泫娶了她,两人就这样携手锦绣江山,也是好的。 昨夜太过疯狂,她的心都无暇去思考这么许多,又加上昨夜喝多了酒,心中对墨泫的轻易丝毫不再掩饰,所以当他的炙热对上自己的时候,她不曾抗拒,只有迎合。 这情的滋味,真是叫人食髓知味,流连忘返。 可是,再疯狂的时候,也有消退的时候,在这一刻灵芝却是烦恼了起来,对于邱剪容这事,她当真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了。 墨泫岂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的? 他也轻叹了一口气,“灵芝,你不要想这许多了,大家各取所需罢了。你也知道,对剪容我再无情分,剪容也未必还爱着我,她所要的也只不过是皇后的虚荣罢了,既然如此,我给她皇后之位,就不要再奢望我的心,如此……再好不过。” 墨泫的话让灵芝无法辩驳,但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好。 “墨泫,”灵芝的心中始终像是埋了一根刺,她幽幽的开口,“人间千岁,于我而言不过昙花一现,此后千年万年,也是长的,我……”她言语顿了下去,低垂的眼眸看着此刻自己的手,手边上有垂落下来他的墨发,她的手指不停的摩挲着,“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墨泫轻笑了一声,起身来轻啄了她一口,“我待你之心,不管千年万年,总归还在。”他说,忽然也陷入了沉思当中,“灵芝,不管今生前世,或者来生来世,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找到你,好吗?” 灵芝眼眸一动,讷讷的抬起头来看着他,“当真?” “自然是真。”墨泫依旧轻笑,那俊逸的容颜上有着难以撼动的坚定。 沉默了一会,墨泫似乎觉得如此还不够,起身来将衣衫披好,竟拉起了灵芝,朝着这外面走出去,他说:“你跟我来,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心的。” “怎么了?”灵芝一时恍惚,不知道墨泫究竟想做什么,也只是匆匆将衣衫给披好,任凭着墨泫拉着自己走出去。 但见推开门的时候,外面远山含黛,春水流碧,那高高苍穹上有无尽神祗正窥探其下,她只好躲在这万丈深山中。 墨泫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随后转过身去,竟是对着苍天跪下盟誓:“苍天在上,我墨泫虽为天子,但只愿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与灵芝相随,结发夫妻……” “不……”灵芝忽然嘶声大喊了起来,她不知道墨泫想要做什么,原以为他要带自己看什么,原来是……对天盟誓。 不该是如此的,灵芝的神色忽然变得惊颤了起来,瞠大了双眼,目光之中尽是害怕的神色,“墨泫,错了,错了。” 就在灵芝开口说着这话的时候,原本还是春光一片晴好,流水映着日光折射出七彩的颜色,顷刻之间,但见远天处,乌云密布。 滚滚黑云,催人来。 就连墨泫也看傻了,“怎么了?”他尚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见回首问灵芝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见灵芝连连后退,最后是无力的颓坐在了地上,看着这片天。 神魂俱怕。 第二百一十五章 情爱,都有毒! 天,忽然变了。 从刚才的日光水气蒸腾之下的七彩云天,到现在的乌云密布,也仅仅只是一刻而已,墨泫正在诧异的时候,灵芝却整个人吓得魂都丢了。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逆天行事,必遭天谴。”灵芝喃喃的说着,泪水滴落下来的时候,是无奈,也是对墨泫的不舍,“我躲在云层下,我躲在凡间里,我唯独怕上苍知道我动了凡心,可是到最后……还是躲不过山盟海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墨泫见到灵芝这样的时候也是大惊,赶紧上前去,在扶起灵芝的时候他也吓到了,灵芝整个人竟然在瑟瑟发抖,她在怕。墨泫心中不忍,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没事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吓成这样子?” 灵芝摇着头,紧咬着的下唇松开了,还有浅浅的一道粉红血印,“天要收我了,上苍知道了。”她惊惧的看着上苍,那九顶苍穹之上,司法之神时刻在聆听。 “山盟海誓,人间情爱,本就是毒,唯独我饮鸩止渴,甘之如饴……”灵芝默然的说,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她抬起头来用手紧紧的抱住了墨泫,“我不怕魂飞魄散,但我只悔自己,和你相聚的时间太少,早在千年前,我就该去找你了,不该叫你压在东海仙山下,受尽苦楚。” 这就是上苍对她的惩罚吗? 人妖殊途,她犯了天劫,山盟海誓,只是用来见证凡人的情爱,对她而言,那将是致命的。 也在此刻,漫天的乌云聚集之处,但只见到那滚滚云层碰撞之时,但见“雳”的一道闪电追逐而下,那黑厚的云层下,黑漆漆的天忽然像是被照亮了似的。 山顶上,但有云松被刚才那一道雷点劈得燃了起来。 灵芝忽然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天打雷劈,天打雷劈。”天劫如此,她选择了墨泫,选择了与他共盟海誓山盟,就得接受这道天谴。 天谴! 哪怕她曾经想过,但是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我害了你吗?”看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墨泫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即便再蠢钝,也能看出灵芝此时的害怕源自于这忽然变色的天,“是不是,我不该向天盟誓?” “苍天知道了。”灵芝看向了墨泫。 只是这一次的天雷来得更快,在她的话音才落下来的时候,只见到这云层在上又是“轰”的一声乍然而起,这一次,天雷落下的地方,竟是他们身边的这道山口,又是击中了一道古木,燃烧了起来。 “我带你走,我带你回宫。”墨泫看到这种情景的时候,拉起了灵芝的手便是要走,他绝对不会允许灵芝出事的,他说:“朕是天子,朕受命于天,哪怕万劫不复,对也不能从我手上抢走你,谁都不行,上天也不行。” “没用的,我是妖,我犯了戒,就该接受这样的谴责,这是妖界的定律。”她望向墨泫,唇边但勾起一抹笑,但是从她颤抖的双唇可见,她表面上释然,但是心里还是害怕得紧的。 “自古人妖相恋有之,可是你听过谁曾天长地久过?上苍谁都不会轻饶的,上苍是公平的。” 墨泫忽然心痛,感觉有一把无形的手紧扼得她难以呼吸,墨泫道:“随我回去,我是天子,我自能保护你,倾尽天下,也不会让你受损的。”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要灵芝留在自己身边,是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忽然,他后悔了。要真是这样的话,宁可……让她永远的可望不可即。 可是,灵芝却像是绝望了似的,呆呆的看着那片黑云滚滚的天,她对墨泫说:“墨泫,可能,我前世真的是欠你的,今生注定得还清,可是我直到昨夜才明白,我不是来还债的,我是来还你这段情的。当年我毁了你那段姻缘,今生我还你这一段情。” “可即便是如此,我依旧感谢上苍,原来,这就是情爱的滋味啊,哪怕是死,哪怕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依旧是这样的美好。”她说着,含泪低头,在啜泣之间她也是微微一笑,竟然是认命了的。 然而,墨泫却不认命,“我绝不允许你我之间只有一夜的恩情,一定还有机会的,我带你走,这世上总有个地方,是这老天无法窥探的,总有地方的……”墨泫喃喃的说着,心里却是在快速的搜寻着,哪个地方弥盖云天,不受天地所损? “龙脉,龙脉之地。”灵芝忽然说,“或许那个地方,可以试一试。” 墨泫怔了一怔,虽然不知龙脉之地究竟是否真能挡住这漫天的惊雷,但是能有一试的机会,他自然也不会放过,总比留在这里束手待毙的要好。 于是,墨泫依旧是牵来昨夜的骏马,上了马之后拉着灵芝也上马。 兴许是惊雷无度,骏马也是受了惊,连续转着踱步,就是不肯向前跑去,此时侧首往天上看去的时候,那云层似乎比起刚才还要再厚上几分,天地之间也仿佛失去了光明似的,逐渐陷入永夜。 墨泫的心里快要着急坏了,加紧了鞭打了马臀,骏马即便再惊慌,可是还是禁不住鞭打的痛楚,吃痛之下骏马扬开了铁蹄,哒哒朝前奔跑策去。 一骑扬尘,在这山道上疾驰远去,墨泫是片刻都不敢停下来。 那一片弥漫的黑,仿佛是要将整片都吞噬了似的。 身后,但有惊雷落下,墨泫天命在身,只将灵芝紧紧的护在怀中,那一道雷击下来,但有无边的威力,炸起了平原上的一片狼藉,就连那骏马也被吓坏了,直接慌了蹄子,不断的在这片草地上来回。 “驾。”墨泫心急之下,只得加紧了催促马蹄的脚步,勉强又催促得骏马继续往前奔跑去,一路往望京山跑去。 真是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竟然是又回到了望京山上来。 整个天下,仿佛都像是被黑云给吞噬了似的,整个京城的百姓也都慌了,都在说天现异象,必定有祸事,再加上皇上不在宫中,朝堂上此时也是一片慌乱。 中宫,昨夜的大婚之夜,皇后独自一个人在琅嬛宫坐到天明,今日她看到这天现异象的时候,也是怔怔的站在宫门口,脸上,依旧还是昨晚哭花了的妆。 全天下,此刻似乎都陷入了这片黑暗之中,唯独望京山的山脚下,骏马走到途中已经上不了山路了,墨泫只得牵着灵芝的手,一步步的往上走去。 只有墨泫自己感受得到,自己手心里攥着的这只小手,尚且在抖。 第二百一十六章 国之祚,龙之脉 龙脉之地,浑然天成。 果真如同预料的一样,就算全世界都被云层所吞噬了,也总有这方天地依旧艳阳高照,总有天日遮蔽不去的地方。 当墨泫带着灵芝上了这山巅之上的时候,看到眼前这景象时,平时倒不怎么注意,但是当现在云层遮天蔽日,天雷滚滚而下的时候,也只有龙脉之地隐约泛着金光,并非天地可吞的气势,这让墨泫莞尔。 国之祚,龙之脉,这世上果然也有上天无法谴责的地方。 即便是山下天雷滚滚,惹得城中百姓再无人敢外出,可是这的山洞之中就仿佛像是方外之地似的,根本半点都不受影响。 可是,当二人踏进这龙脉之地的时候,里面的景象却让人傻了眼。 那散落着金粉的龙头下,那条偌大的黑蛇稳稳的盘踞在那里,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上游移,只见到黑蛇慢慢的、一圈圈的缠绕在这龙头之上,越缠越是用力。 灵芝一进洞之后看到这场景时,也是吓坏了,大喝了一声,“崔沫雪,你在做什么?”说罢,她袖手一出,从衣袖之间一道灵气追闪了过去,正好朝着黑蛇的天灵打去。 黑蛇身上的伤养好了,这段时间在邱府之中食了不少的人,元气大增,如今要躲开灵芝的攻击自是轻而易举的事。 黑蛇躲开了,灵芝的灵气打在龙头上,但见龙头“铛”的一声清脆声音,宛若聰镕交击般,从龙口里面落下了更多的金粉下来。 黑蛇口中的信子一伸一缩,无比的狰狞。 待得灵芝上前去的时候,黑蛇这个时候开口了,“别动,你再敢过来一步,我就将龙脉打断,好叫景国从此之后,国祚断裂,再无庇佑。” “你就是为了打断这龙脉而来的?”墨泫开口,见到这黑蛇徐徐移动,最后将整个蛇身都缠绕在龙脉上的时候,几乎是要将那龙脉给生生折断了的时候。 崔沫雪哈哈大笑了起来,那蛇口一张一扬的,要多狰狞有多狰狞,她说道:“不错,这就是我与赤粼之间的约定,龙脉一断,狼族就会大肆进军,你们景国上下,就等着受死吧!” 数百年苦寒之地的仇,妖狼族与他们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你们看看,这天外都变色了,这还不是代表今天,你们景国必亡?”崔沫雪肃然一道,在这么一说的时候,蛇身又再度紧紧的一收,但只听得“啪”的一声,龙头似乎……开始动摇了。 “你……”灵芝震惊了,此刻黑蛇尽数把控着龙脉,就是灵芝想要护下龙脉也在头疼,到底应该怎么才能完好无损的将崔沫雪给制住。 但是,龙脉已经出现了裂缝,从龙口里面落下来的金粉则是更加的凶猛了,看到这情景的时候,墨泫的脸色则是更加难看了。 他记得的,曾有古籍记载,这金粉乃是景国之运,金粉不断,国运延绵,若是一口吐尽的话,龙脉也废了。 此刻,龙脉出现了裂缝,金粉又簌簌而下,与此同时,皇宫中…… 在龙脉出现断裂的那一刻,金伞仙童与紫檀正在住仙台上大打出手,整个住仙台已经快被两人给轰烂了,皇上不在宫里,御林军又束手无策,紫檀打不过灵华,只能尽力的保全自己,不叫自己被这仙童给收了。 可是,偏偏在这一刻,龙脉出现了裂缝,与龙脉同根生长而成的伞仙也忽然只觉得心口一震。 仙童小小的身子也僵住了,执着金伞的手忽然只紧紧的握住了伞柄,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这,不可能的……”灵华的话还没说完,站在这住仙台高高的屋檐之上,从他的嘴里忽然一口鲜血喷薄了出来,从上到下,扬洒了一片天地。 “定是那灵芝妖,趁我收你的时候,伤我龙脉,我定不绕她。”灵华大喝了一声,这下是再也没有闲情去理会紫檀了,而是转身,将手中金伞给撑开,驾着风一路朝着那望京山飞去。 紫檀的修为算是奇高的了,但是在伞仙的面前也只是够保命罢了,要说抵挡的话,是绝对吃力的。如今仙童因为龙脉被伤而赶回望京山去,紫檀照理说应该是松了一口气才对。 可是,刚才从仙童的嘴里听到,他说是灵芝趁着他不在意而偷偷毁龙脉的,紫檀心中也担忧了起来,“仙童赶回去,如果正好撞到灵芝的话,灵芝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如此想着,紫檀也管不了这许多了,也是顺着望京山的方向追赶了过去。 而此刻,整个皇城的上方黑云覆盖,再没有一处阳光能破开这万丈漆黑。 黑云摧城城欲摧。 ………… 望京山上,龙脉之地。 那黑蛇越来越将蛇身给紧紧缠绕在那龙脉上,但只见那龙头已经开始歪斜了下去,黑蛇无比的张扬,她道:“我如今骑在这金龙头上,说不定哪天我能得到哪位仙家道人封赠,化蛇为龙也说不定呀!” 这才是她得意之处,自古灵蛇修炼,便有成龙的志向,而崔沫雪肯来这里摧毁这龙脉之地,也自然是看上了这一点。 可是,墨泫却道:“蛇,便永远是蛇,如今你敢伤龙脉,怕是你永生永世,都难以成龙了。”在说话间,墨泫便已经出手了。 他身为景国国君,自然是无论如何不会看龙脉被这黑蛇给彻底摧毁的。 然而,灵芝心中也一落,紧随着墨泫一同出手,希望能够制止下黑蛇的动作。 只是,一时之间灵芝也没想起来,崔沫雪想求一位仙家道人给她封赠,却忘了墨泫前世也是修炼得道的仙尊,而今仙尊开口封赠,说她永生永世难以成龙,这便注定了崔沫雪,无法修炼飞升了。 可这些都是后话了,封赠1之事,就连崔沫雪自己也无法参透的玄机,早断送在龙脉之地中了。 当灵华驾着风驭着金伞来到此处的时候,一踏进这里的时候,所见到的便是黑蛇和灵芝墨泫交缠的踪影,这才短短时日不见,黑蛇竟然已经修炼得这般巨大,实属可怕。 而此刻在她与灵芝和墨泫交缠的时候,但见那蛇尾蓄足了力,一掰…… 但见龙脉忽然“啪”的一声,整个龙头从那正面墙壁上掉落下来,龙脉……断了,当灵华赶到的一刻便是龙脉被毁的一刻。 才踏足这山洞之中的时候,灵华忽然又一口血水喷薄而出,撒在了这地面上,龙脉一断,外面天雷如雨一般落下,整座望京山,成了众矢之的。 轰,轰,轰…… 雷声,轰炸。 注1:封赠会在番外写明。 第二百一十七章 伞为仙 金伞仙童在赶及的时候,龙脉已断。 在这同一时刻,只见到外面天雷滚滚密集的落下,龙脉之上原本还仅存的一缕阳光,在这一刻也无了,只剩下漆黑的一片。 但唯有,这龙脉之地里面的夜明珠与长明灯,还在通明。 “哈哈哈……”崔沫雪的笑声骤然传遍了这个山洞,黑蛇幻化回了人形,正好直直的站立在那方龙头之上,那黑裙飘飘,一身的狂妄,此刻成了这山洞中最为显目的一点。 “此龙脉一断,景国亡矣!” 就在这一声痛呼之下,伴随着一同倒下的是那个执伞仙童,他与龙脉同根生,天生仙胎,灵力无边哪怕是大罗金仙到此也无法奈他何! 但,唯独这龙脉一断,便是断了他的性命。 这一口仙气涣散了之后,灵华再难有本体,但只见他的周身灵气正在不断的飞扬而起,整个身体也逐渐的随着灵气如烟一般飞散,最后竟是慢慢的变得淡了下去。 “我不服……”灵华手中的金伞一掉落,忽而一声大叫了起来,“我立志替天除妖,不该有此报……” 可是,灵华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却倒在了地上。 然而此时,外面的电闪雷鸣则更是闪动不已,就在崔沫雪一声疾厉的笑声起时,但只闻得一道惊雷劈了下来,黑蛇的天灵骤然被雷电所击,笑声戛然而止。 黑蛇倒下,身上还冒着滚烫的黑烟,已然是分不清此刻是黑蛇本身,还是被烧成焦炭的黑。 传闻,天雷落下,若能历劫而去的话,直接飞升成仙,否则的话,灰飞烟灭。而今看到这黑蛇在自己眼前陡然成看了一块黑炭,灵芝的心豁然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原来,百年千年乃至万年修炼成精,到头来还是要历经这一关生死劫的。 灵芝徐徐一动,墨泫本想阻止她的,但是她却是挥了挥手,似乎也有些看淡了生死,任凭外面天雷滚滚,她是半点都没有在意,只一步步的走到了灵华的跟前去。 灵华即便此刻因为龙脉断裂,神魂俱损。但是在看到灵芝走过来的时候,犹然带着几分傲气,怒吼着灵芝,“我没能收了你,是我最大的遗憾……” 灵芝摇着头,“你我都是一样的,你在守护着景国,我在守护着……”她说着,将目光放回到墨泫的身上去,她说:“我不成仙,便只能一世为妖。仙童,如今看样子我大限将至,但是我不愿意看到景国就此遭劫,告诉我……如何补救?” 灵芝的话出乎了灵华的意料,他怔怔的看着灵芝,在最后身形彻底淡了下去的时候,道:“伞为仙……”他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身形已然彻底的看不到了,最后化作了一缕青烟,袅袅娜娜的朝着龙脉那边的方向飘了过去。 伞为仙,他因龙脉而生,死又归龙脉之处去,灵芝执起了那把金伞,在那其上的氤氲仙气还未散去的时候,她徐徐将那把金伞给打开了,最后眼神之中却是不知道蕴涵着是悲戚,还是怜悯的神色,缓缓的,一步步的带着这金伞回去到那方墙壁的边上去。 最后,她是将这金伞插回到那墙壁上去,用这金伞,庇护着已经断裂在地的龙头。 “愿你,还能继续护佑景国国祚,千秋……万代。”灵芝喃喃的对着这把金伞说道。 在此时,她转身来,怔怔的看着此刻眼前的一片狼藉,龙脉断了,灵华散了,黑蛇也已经被劈成黑炭……她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墨泫,无奈的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了?”她说着,回首看向这外面去。 天谴因她而起,也唯有她去遭了此劫吧! 如此想着,灵芝倒是坦然了起来,她对墨泫说:“事情因我而起,该由我而终。”说完时,她朝着这山洞的外面走去。 站在这山巅上,仿佛已经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了,风猎猎的吹来,将她的衣衫与秀发都吹得像后飞扬,就像是一只系在她身上的狂蝶,拼命的想飞,但是却只能依附在她的身上。 仰头望去,那云层之间的一抹雷电轰然大闪,照亮了整片天,当墨泫追赶出来的时候,正好是看见灵芝回头的时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她站在这片山巅上的踪影。 “保重了,墨泫。”灵芝对着他说,无论千秋万载,仙尊永远还是仙尊,不管历经多少次轮回,对于他来说也永远不过是沧海一粟。 可对于灵芝来说,历了天谴,此生此世便只能定格在这一瞬间了,谁叫她……动了凡心? 她闭上了眼睛,仿佛是接受了这样的命运似的,等待着那一道闪电过来,如同崔沫雪那样的下场,灰飞烟灭罢了。 远天,层云滚滚,黑云与黑云之间一层接着一层翻涌了上来,在猛然的撞击之下,“雳”的一声雷电交击的声音,迎头一记雷电而来…… 就在灵芝闭上眼睛的时候,以为就此灰飞烟灭的时候,前方骤然有一道紫色的光影乍然闪过,原本预期的天谴没有下来,当灵芝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只见到那一道惊雷落下来的时候,紫檀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竟是横身挡在了灵芝的跟前。 这一劫,是紫檀帮灵芝挡了下来。 当灵芝看到这一刻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就像是倒流了似的,整个人僵住在那里一动不动,最后她是一声长啸,痛苦了出来,“紫檀……哥哥……” 这一声长啸声,似是拔地而起,尖锐而冗长,响彻云霄,几乎是要破开这九霄而去。 但见紫檀整个人如同坠落的紫色蝴蝶一样,直直的从山巅上一路跌落,朝着山底下而去,从他的背后,刚才替灵芝挡下来的那一记惊雷,就像是扎根在土地中的根,忽然斑驳的在他的背后,生了根,蔓延开来,火红火红的,绽放着金红色的光芒,直至最后这道斑驳的光芒从他的背后直接穿透往胸前来。 “啊……”一声痛呼声远,紫檀最后朝着山底下坠落了下去。 “紫檀哥哥,你等等我……”灵芝不住的呼喊,此刻眼泪止不住的簌簌,她随着紫檀整个人从山巅上坠落下去的时候,灵芝也是整个人摊开手将身一纵。 她也朝着山底下飞落下去,但愿……紫檀哥哥还在。 风声呼啸着从她的脸颊边上划过,泪花四散的飞,她但只求能见到紫檀哥哥一面。 山巅上,墨泫亲眼看着这一切,他也是惊住了,更没想到原来还有一种爱,静时他只是默默的守护,动时……却能越过生死。 紫檀对灵芝的爱,便是如此。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天劫,躲不过! 紫檀从山巅处落下,身中雷电下,浑身在如火噬一般的被穿透,身旁的风呼啸,紫檀抬起手来看着自己这一双犹如老树斑驳的手,他呵呵的笑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遭受了天谴的滋味啊! 他重重的坠落在了地上,周围“砰”的一声惊起,随着他身上被雷电击中的痕迹蔓延,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周围又震起了方圆数丈的大火。大火一起,一灭,整片山谷亮了又暗下去,一片灰暗废墟。 等到灵芝追到这山底的时候,紫檀就这样躺在这山底下,周围地面的冰冷与灰暗,他只能凭借数千年修为的元丹撑住最后一口气,直到灵芝追到他身边来。 那轻灵的身影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她半跪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如今快要被那斑驳的雷电吞噬的紫檀,她双唇颤抖着,眼泪盈盈,在这一刻简直难以相信自己此刻看到的景象。 “紫檀,哥哥……”灵芝轻唤了一声,随后便再也不顾一切的奔了过去,紧紧的将紫檀抱起来,可是,当她将紫檀搂在怀里的时候,他的手伸出来想要触碰一下她的脸颊时,就连那双手都逐渐的被火舌给吞噬,最后逐渐变成了透明,灰在飞…… 灰飞,湮灭……近在咫尺了吧? 这个意念闪过心头,灵芝就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哭出了声来,“不要,不要啊紫檀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不该为我挡下这一劫的,没有我的话,你早就飞仙了,你何必这么作苦了自己,为什么?” 在这嘶声的痛哭声中,紫檀的保命元丹,也未必能保得住他的身体太久了。 如果,不是紫檀修为极高的话,怕也是和黑蛇一样,在雷电击打下来的时候就顷刻烧成炭灰了,哪里还能等到灵芝赶到的时候呢? 紫檀抬起手来,看到这一只手被雷电侵蚀成火红的透明时,他不禁一笑,“我在想,就算要飞仙的话,历劫时如果撑不过,也是这样的下场吧!” 灵芝摇着头,“你修为那么高,你不该是这样的下场,都是我害了你,我……我带你回去找狐祖,狐祖一定有办法的,狐祖通天彻地,她会有办法救你的。” 说罢,灵芝就要拉起紫檀的手。 可是,她这才一拉住他的手,这只火红透明手便像是被风吹过一样,带着火花慢慢的一点点的在消散。 灵芝怔住在当场,这一下她就是连再移动一下紫檀都不敢了,深怕再一动他,他就彻底的消散随风了,可她的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别哭,我的傻灵芝,这样何尝不是我心甘情愿?”紫檀轻轻的笑着,可是眼中却有太多太多的不舍,“我真的好希望,你能为我落一次泪,终于……能等到了,此生,也不枉费了。” 紫檀一边说着,一边在笑。 灵芝则是不敢一动,因为一动的话,紫檀原本就开始在慢慢消散的身体就会更加加速的化成飞灰了,她就只能在这里哭,也只能在这里听着紫檀最后对她诉说的过往。 “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长在狐祖的洞前,更不明白你为何要在我的树荫下修炼成形,但是……我只记得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真的好美,好美……比那满山的姹紫嫣红,还要美。” “我那个时候就在想,哪怕不成仙也好,我就守着你一辈子,像……像狐祖那样,我守着你就行,真的,真的,真的……” “啊……”灵芝痛哭着,掩盖去了紫檀说话的声音,紫檀每说一句话都让她更加愧责自己,在这一刻她只想将塞满肺腑里的石头全部都哭出来。 山道上,墨泫从灵芝落下的时候就疾跑了下来,等到他寻到眼前人的时候,看到灵芝这样一动不动的抱着紫檀,就这样痛哭的时候,墨泫也怔住了。 墨泫的到来,让紫檀微微一侧首,只是那透明的火舌从他的身上开始蔓延向了颈部处了,紫檀对墨泫说:“数千年前,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仙尊……夺走了我的灵芝,我其实很想找你的,可是现在……我求你,照顾好她。” 紫檀说着,将眼光抬起,看着这片高高的天,“天劫,是躲不过的,你瞒不过上天的……你看这乌云密布,不肯散去。” 紫檀最放心不下的,也是灵芝。 他在最后烟消云散的一刻,他彻底张大了嘴巴,从他的嘴巴里一颗通体紫色的元丹徐徐的升了出来,也是这一颗元丹才让紫檀撑到这一刻。 “紫檀哥哥,你……你不能吐出元丹,没有元丹你就真的死了……”灵芝叫着。 可是紫檀想做的事,却是谁也不能阻止的了,他将元丹落在灵芝的心口处,在那元丹周围的紫气慢慢涣散,就像是散开了的一层结界般,最后罩在灵芝的周身上,“但愿,我的元丹守住你的灵气,这样……希望你能瞒过老天。” 他双目直直的看着这片天,没有了元丹的护体,他的周身燃烧得更快了,只在顷刻之间,他颈部处的火舌便快速的吞噬了他仅余的躯体。 但有风一吹过,全部灰飞烟灭,再无半点存留。 “不,紫檀哥哥……”灵芝根本就无法接受,最后却是紫檀用他数千年修为的元丹替她结了一层结界,帮她期满上天。 可是,她的紫檀哥哥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么多年,他在九首山上撑开了树冠,为她遮风挡雨,她心心念念想要成仙,灵芝每每都不能懂他的话,他问得最多的就是那句,“灵芝,成仙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直到这一刻,灵芝才恍然明白紫檀每一次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是在痛得。 如果,如果早知道结局是这样,灵芝说:“我宁可永远不要下山,也不要你灰飞烟灭啊!” 伴随着她身上九叶灵芝的灵气被紫檀的元丹结界所禁锢,这漫天的天谴寻不到,慢慢的云层在变薄,慢慢的有阳光从头顶处折射下来。 慢慢的,墨泫走近了灵芝的身边,忽然将她重重的抱进了怀里。 “这一切,过去了。”墨泫说,可是怀中的人儿,早已经哭得麻木了。 数千年陪伴之情,谁也不知道灵芝此刻的心痛。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宁可用自己的灰飞烟灭,换取紫檀哥哥的安然。 在最后的哭声之中,灵芝几乎欲绝,墨泫不忍她再这么下去,一记手刀从她的颈部后面劈砍下去,她昏倒了过去。 抱着灵芝站起来,顺着这山路走下去,墨泫说:“紫檀,你放心,余下的时光,我来替你守护她。” 谁说,天劫躲不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征人归 乌云散尽,城中百姓纷纷从各自家中出来,抬头仰望着这一片天,适才电闪雷鸣,天昏地暗的情况,在此刻看来,就像是从未曾发生过似的。 等到墨泫回宫里来的时候,灵芝依旧还在昏迷之中,等到他将灵芝安顿在凌云宫时,等到他出了宫殿来的时候,却见殿前将军匆匆跑来禀报,“启禀皇上,妖狼烽烟又起……” 妖狼啊! 墨泫早该想到的,崔沫雪一心想要摧毁龙脉,无非就是坚信他们于北寒之地多年,是因为龙脉的镇压,而妖狼人见天现异象的时候,就必然知道龙脉早被毁了,于是出兵征战。 妖狼不死,终究是祸患,这是墨泫此时的想法,所以他传令下去,“朕必亲自出征,诛杀妖狼。” 皇帝一声令下,整军待发,点将出征在即,墨泫一直守在灵芝的跟前不曾离去,只是希望能够等她醒来的时候,与她道一声别。 还有,就是让她好好的等他回来,这一次……他是不会再失去她的了。 那一夜在行宫中的云雨,早注定了两人不可能再分开的了。 可是,无论墨泫怎么等,灵芝就是不醒,等到出兵的时间到了,各路将士们都齐聚城外的时候,墨泫无奈,再也等不了了,只能就此起身。 就在他起身来的那一瞬,原本还在昏迷之中的灵芝忽然伸出手来,将他的手一抓,她睁眼的那一瞬,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她不是没醒,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发生的事情,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说:“紫檀哥哥,死了……”不是像仙尊当年那样的转世轮回,也并非是打回原形,还有可期之日,而是死了,彻彻底底的灰飞烟灭了。 她闭上了眼睛,心中即便是有再多的悲恸,也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灵芝,你等我回来。”墨泫看着外面的时辰,军事延误不得,心里即便有再多的话想对灵芝说,也只能沉默下去了,“紫檀给了你生命,你就代他活下去。”他说,“出征在即,有些话想说但是没时间了,灵芝……但求你一切安好。” 说完,即便有再多的不舍,墨泫还是离开了。 灵芝起身来,跟随着墨泫的身影走出这宫门的时候,墨泫的身影早不见了,她讷讷的站在那里,更深夜重,但有眼泪徐徐落下,她将手一抬,却晃动了脖子上所挂着的那颗淡紫色的珠子。 淡淡的紫珠,散发着幽幽的光,那是紫檀凝聚了数千年的修为与心血,在最后一刻将它化作了保护的结界送给了灵芝,护她此生安宁。 她此刻周身上下,若不仔细看的话,不会察觉到她的身上还罩着一层淡淡的紫色光晕,那是紫檀对她的保护。 这辈子,只要这个结界不破,她便能偷偷的活在人间了吧! 她如此想着,眼泪却是落得更凶了。 转身但想回去时,却只见到身后,一个身穿宫装的女子,九翅翱翔金凤簪,不是那中宫皇后邱剪容,又是谁人呢? 而邱剪容此刻,则是双目落在了灵芝颈部所戴的那颗珠子上。 灵芝目视了邱剪容一眼,她差点都忘记了,邱剪容在自己的撮合之下,早已经和墨泫拜堂成亲了,当年她毁掉的三世姻缘已经重新续上了,可是,再续上又怎么样,断了早就断了。 更何况,早在他们大婚当日,墨泫丢下他的皇后离去,反而是和灵芝在行宫中入了洞房,而后墨泫将灵芝带了回来,全宫上下都知道,邱剪容又怎能不知道呢? 看到灵芝转身走入了宫殿里去,邱剪容依旧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他走时,连一句话都没留给我,甚至,连看我一眼都没。” 就跟大婚那夜一样,墨泫根本是连正眼看她一下都没有,转身就走。 夜色沉沉,但有霜露落在天地间,城郊外,三军前行,在这浩瀚的深夜留下了辚辚的车马道。 墨泫这一去,酣战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间,灵芝养好了自己的身体,一有时间就去望京山上,有时候独自一个人坐在那个山洞里面。 山洞之中龙脉都已经断了,景国的国运如何灵芝不知道,但是她只每天对里面的金伞说:“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也知道只要金伞一日还在,你就不会任凭景国凋零的。” 果不然,当宫里的人找到灵芝的时候,带来了喜讯,“灵芝姑娘,大喜事啊!皇上……皇上得胜归来了。” 灵芝闻言,忽然惊起了,“当真?”她喜出望外,这些日子来她心里也实在是没底,但是现在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心也算是彻底的安了下来了,在走出山洞的时候,她回首看了一眼这里面的金伞,“我就知道,你一定还会在的。” 那个仙童,虽说是与她不和,但是他护佑景国,却是不容质疑的。 在回来的路上听说,墨泫这一次亲自带兵出征,与妖狼族酣战的这三月,是将妖狼族全族歼灭,就连妖狼的首领也被斩杀于马下。 灵芝一边走一边听宫人讲述这事的时候,脸色不禁也沉了下来,“他死了?”她的脚步忽然停顿在这山道上,心中忽然也想起了那个如火一般的男儿。 这一场仗,其实灵芝也早就想好的了。 妖狼族与景国早已经是不死不休了,墨泫又是带着必胜的决心出征的,如若妖狼族不灭的话,接下来战乱肯定又会延绵数十年,百姓吃不住这样的战乱之苦,所以墨泫长驱直指,就连赤粼也同样斩杀。 此后,怕是再也没有妖狼族了,景国的功德碑上,将会添加上墨泫斩杀妖狼的功劳,给数百年前那残缺不全的一笔,添上圆满。 当灵芝走出这望京山的时候,山下有马车在那里等着她。 而当灵芝坐上马车去的时候,马车那摇晃的背景徐徐晃动着,越走越远。 身后,但见有阳光从九霄云外折射而下,那光辉万丈落入了望京山里的山谷之中,但见先前被天雷击中的地方,那一片废墟之地,竟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棵小树慢慢的长着新芽,在这福地之上,徐徐成长。 随着马车临近了京畿城外,但见城门口处,远远的见到三军林立,那将士们尚未解甲,就连亲自领兵出征的皇帝也在这城门口处等待着,鞍甲未殆。 灵芝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远远的望见了此景时,催促着前面的宫人,“停车,快些停车……”她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但见前方,墨泫那略带沧桑的身影也怔了一怔。 随后,前方墨泫狂奔着朝着她这边跑来,横抱起了她便是亲吻。 “我回来了。”他说。 “你回来了。”她说。 第二百二十章 我愿为妖 墨泫是直接将灵芝给抱回宫里去的。 回了宫之后,墨泫一不召见群臣,二不向天下宣告胜仗归来,三不布置庆功事宜,而是直接将灵芝带回他的寝殿里,待得宫女才出宫去,将殿门一关的时候。 灵芝开口,“我听说你这次……”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墨泫整个人朝着她扑了过来,狠的一撕,将她身上的衣物给扯下,他附在她的耳旁说:“什么都不必说,你只需要记住,我时时刻刻在想你。”说罢,将她整个人横身一抱,拦腰抱起朝着床榻上走去。 皇上直到天黑了才出寝殿门。 在这期间,皇后曾来过,甚至都久久站在宫门口,凝视着这道殿门,从里面传出来的阵阵笑语,却是在时时刻刻的扎着邱剪容的心,她最后只得心灰意冷的离去。 直到夜幕降临,墨泫身为皇帝,不得不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只能在宫人的伺候下重新整装,然后在御花园大宴群臣。 夜幕悄然,夜色浓重,灵芝在寝殿之中,偎依着窗台上,细细的听着御花园那边击鼓敲乐传来的声音,时不时的,灵芝的唇边泛起了一抹笑。 就是邱剪容从殿外走进来的时候,她都不曾觉察。 但见有风将灵芝的秀发给吹得有些凌乱,此时此刻她就如此坐在月色下,就是这般的不施粉黛,就是这般的云鬓如瀑倾洒而下,都是有这样动人心魄的美,美得连邱剪容都自愧弗如了。 邱剪容站在那里,冷冷的道:“难怪皇上会对你这般的痴恋,妖精勾人……自是有一手。”她的话语冰冷,却有无尽的悔恨与酸涩,妒火中烧。 灵芝吓了一跳,她没有发觉邱剪容到来。 而且,似乎是紫檀的元丹庇护缘故,元丹将她的妖气彻底的收住了,无半点外泄,可是同样的道理,灵芝也像是个凡人一样,对外界的触觉再没有以前那样的灵敏。 此刻她看到皇后到来,是惊讶的,“是……是皇后啊!” 面对邱剪容,灵芝至今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就连在宫里等待的这段时间,灵芝都是尽可能的出宫去,尽量的不要与邱剪容有所交集。 但是,墨泫终究是要回来的,墨泫这才回来就带着灵芝纵情了一整天,邱剪容原本是怀着喜悦的心情来迎接皇帝归来的,可是当她站在殿外的时候,她才彻底的明白,从大婚之夜,墨泫的离去时就代表了一切。 他的心,全不在自己身上。 “剪容……”灵芝叫唤出口。 可是邱剪容却是挺直了腰板,她截住了灵芝的话,道:“我乃皇后。”说罢,她一步步的走近了灵芝的身边去,灵芝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被邱剪容伸出手来,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按,将原本想要站起来的身子给按了下去。 “你不用着急,我只是一个凡人,根本就奈何不了你。”邱剪容将灵芝按回座位后上的时候开口,依旧是对着窗台,而窗台上正好有一面铜镜,此刻正好将两人的身影映在这铜镜里面。 铜镜之中的两人四目相对,灵芝只是不知道邱剪容想做什么,倒也不怕她做出什么事,然而邱剪容则是一脸无奈与悲哀。 邱剪容说:“看这秀发,都乱成什么样了?”说道,她执起了边上的角梳,慢慢的帮灵芝将秀发给顺直,“你放心,黑蛇死了,我再没有人可以帮手害你了,说到底……我还只是一介凡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力与你这妖怪一争到底。” “剪容,”灵芝想着,终究是开口了,她与邱剪容之间始终还是得面对一次的,趁着今日,灵芝也干脆说:“我自知不地道,所以我从头到尾没有怪责你当初联合黑蛇害我,但是从今以后,我希望我们……不要再有交集。” “怎么能不要再有交集?”邱剪容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她蹲下身来,几乎是以委身的姿态来央求的样子,“我心爱的男人被你抢走了,他的眼里只有你,回来的时候连看我一下都没有,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 你说你是来还债的,你是来撮合我们的,我信了。 可是到了最后,你是怎么做的?你将墨泫亲手给抢走了,你可曾想过我为什么要你死吗?你知道我有多恨?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妖,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自己也成为一只妖怪,这样我就有能够和你斗到底的神通,这样,墨泫才不会被你抢走。” “你当真,是这么认为吗?”灵芝也是无力,她垂下了头,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凄凉了起来,“原来,还有人这么想要成为妖的?” 想来也是讽刺,她因为妖的身份留在墨泫身边,却要牺牲紫檀哥哥来躲避天谴,可是邱剪容呢,却无比懊悔自己为什么不是妖。 世人,总是求而不得的,才是最好的吧! 如果,邱剪容知道身为妖留下来的代价这么惨痛,她也未必会再说出这番话吧? 就在灵芝陷入沉思的时候,邱剪容也忽然笑了起来,“不过,我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知道了你的死穴在哪里。” 什么? 灵芝骤然一惊,也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揣摩邱剪容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抬起头来时,却见邱剪容眼疾手快,已经将她挂在脖子上的那颗紫玉珠子给一扯。 珠子落在了邱剪容的手上,灵芝脸色大变,“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颗是紫檀哥哥的元丹,更是她的保命之物。 然而,邱剪容此刻却将灵芝的保命元丹死死的捏在手中,“我总算是知道,没有这颗珠子,你就完了。” 这段时间,她不断的在观察,终于让她看到有一天,灵芝在对着这颗元丹说话,原来……没有整颗元丹的话,灵芝就没有了庇护。 此刻,灵芝的脸色骤然苍白了起来,追上一步想要将元丹给抢回来,可是邱剪容却像是早做了准备了似的,她将元丹内在手中。 这一用力,元丹碎裂。 那骤然从元丹之中倾泻出来的紫光万丈折射,竟穿透这宫闱而去,不管是邱剪容也好,灵芝也罢,谁都无法直视这冲天的紫光。 直到紫光流尽了,那颗被捏碎的珠子也黯淡无光了下去。 也在同一时间,骤然电闪雷鸣,自宫殿的顶上,忽然一道雷电击打下来,灵芝骤然抬首起来的时候,正好迎上了这道闪电。 闪电引发的天火,整座宫殿在此刻也燃烧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灰飞烟灭 这一道惊雷,将御花园那边正在大肆庆功的君王臣子都吓到了。 如此惊雷,在墨泫的印象中是不陌生的,当初漫天雷雨落下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动人心魄,措手不及。而当墨泫反应过来的时候,“灵芝,定然是出事了。” 等到墨泫起身来要离席回去的时候,已经见到前方有宫人过来禀报了,“启,启禀皇上,不好了,凌云宫被雷击中,引发大火……” 如此禀报,墨泫是想也不想的拔腿就跑,朝着凌云宫那边的方向跑去,然而当他到了凌云宫前的时候,眼前的场景他都呆住了。 漫天的火舌已经将整个凌云宫都烧得难以救下了,而邱剪容与灵芝则是逃出了那火海之中,此时邱剪容正倒在一边,因为被浓烟抢呛到了的缘故,她在那里一直猛咳。 然而,灵芝的情况却让墨泫整个人僵住了,浑身的血液顿时在此刻僵住了。 被天雷击中的灵芝,此刻从她的身上开始有火舌蔓延开来,浑身变成了火红的色透明,这种情况墨泫曾经亲眼目睹过,紫檀就是被这火舌慢慢的,一点点的吞噬,最后只消一阵风,就灰飞烟灭。 “不,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墨泫觉得自己要疯了,在他离开之前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为何这才一转身,他的灵芝就快要灰飞烟灭了? 他无法接受,更是连动弹一下都不敢,他害怕他一动,她就此被惊动而灰飞烟灭,墨泫曾经是亲眼看到紫檀就这样消失于天地之间的。 墨泫一直好好的守护着灵芝的,为什么这才一转眼,一切就到了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了,那一记惊雷,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当墨泫陷入这悲恸之中的时候,在一旁猛咳的邱剪容却也像疯了似的,见到这围观而来的宫人与侍卫,无一人敢动的时候,邱剪容煽风点火的道:“你们看,她是妖,就是她魅惑了君王的,现在……没了保命的元丹,我让世人都看看她的真面目,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样的狰狞可怕……” 说着,邱剪容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她指着灵芝,也丝毫不忌惮墨泫在跟前,“说到底,最后输的人还是你,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有多可怕?墨泫不嫌弃你,世人也会嫌弃你,谁会允许一个妖,留在我们的皇上身边?” 伴随着邱剪容的笑声,此刻的灵芝是趴倒在地上,她无力再回应什么了,她只是在那里流着泪,甚至看着平时与自己亲近的宫人与侍卫,此刻更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自己。 原来,世人还是怕妖的。 她只能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前面的墨泫流着泪,原来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全部都是昙花一现而已。 “是你?”墨泫紧咬着牙关,切切的看着邱剪容。 邱剪容很是得意,甚至都不在乎此刻墨泫几乎想要将她吞噬撕裂的眼神,她说:“不错,是我,你看看我将这妖怪的面目公诸于众,我才是活生生的人啊,墨泫,你应该正眼看看我了。” “我杀了你。”墨泫此刻再难以遏制自己心中的愤怒了,他有满腔的疯狂,此刻只想将眼前这个笑得极度狰狞的女人给杀了。 墨泫“苍”的一声,从侍卫的腰间将长刀给抽出,横刀砍去的时候,只将刀锋插入了邱剪容的肩胛骨上,那骨头被生生刺裂的痛楚,让邱剪容不禁痛呼出声。 这一刀并不能要了邱剪容的性命,墨泫将刀抽出,再一刀砍去的时候,却见灵芝拼死起身来,“住手。”她一句叫唤身起,也伴随着她站起来的时候,身上的火舌开始朝着四肢扩散了,她“啊”的一声痛呼出声,整个人又倒在了地上。 原来,天谴之后,还要遭受这种慢慢被侵蚀,再灰飞烟灭的痛楚,原来……当时紫檀哥哥就是替自己遭受了这样的痛! 在灵芝倒地的时候,墨泫也顾不得邱剪容了,而是将刀给扔下了,径直朝着灵芝奔去,将她抱在怀中,“灵芝,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乃是天子,一定有办法将你救下来的。”他喃喃的说着,像是为了安慰自己一样。 可是,墨泫在说话的时候,整个唇齿却是在不断的颤抖着,到最后怕是连他都无法欺骗自己,扬起头来朝着苍天痛呼,“你听到了没有,朕是天子,朕现在命令你,收回你的谴责,朕不许她死,绝不允许……” 在这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中,灵芝慢慢的勾起一抹笑,唇齿之间却有眼泪的苦涩划过,她此时此刻,竟也是这样的绝望,就连最后一丝安慰墨泫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只能侧首,灵芝看到邱剪容捂着自己的伤口颓坐在那里。 灵芝对墨泫说:“放过她吧,她哪怕死了,也挡不住天谴了,说到底……还是我前世苦亏欠了她的,哪怕三世姻缘续不上了,但是……我也不欠她了,再不欠她了。” 墨泫这次,甚至是连看都不屑看邱剪容一眼,只要是灵芝的话,他都应允,“好,我答应你,好好留着她的命,她要当皇后,就让她当个够,你放心。” 灵芝闻言,一笑。 她此刻的心里空荡荡的了,无债一身轻,她终于不用再背负着无法还清的债了,可是……她应该高兴才对,如何也跟着墨泫一起痛哭了起来呢? 她伸出手,看到自己的手臂正在被如同树根一样的火舌给蔓延,透明…… 她知道,离灰飞烟灭,不远了。 只是,灵芝此刻如何的舍得呀? 难道要墨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在他面前,最后灰飞烟灭? 这……是何其的残忍? “墨泫,我……好痛,也好害怕。”灵芝忍不住啜泣出声来,“原来灰飞烟灭,是这样的痛苦,墨泫……我舍不得你,我也想,想和你拜堂成亲,我当年看到你一身喜袍的时候,我心里好艳羡,好艳羡!” 灵芝说着,最后泣不成声,只有那无尽的眼泪簌簌流下,最后滴落在墨泫的掌心中。 墨泫说:“好,我和你拜堂成亲,我会对天盟誓,这辈子你才是我的妻子,我墨泫永生永世,只有你一人。” “我要,身着嫁衣,更要你为我戴上红盖头……”她笑着,这抹笑带着无尽的凄绝。 墨泫点头,“好,我答应你。” 灵芝也点着头,“我还要带着那一对玉玦,你送我的那对,可是……我放在住仙台那边了,我要带着它,和你成双成对的,结为夫妻……” “我去拿。”墨泫紧张的道,他本想抱着灵芝一起去的,可是他怕灵芝受不住这颠簸,他说:“你等我,我回去拿。” 他记得的,那是姨娘曾经留给他的。 玉玦,本就是一对,留待成亲时,一人一只佩戴的。 而今,墨泫匆匆的起身,朝着住仙台那边的方向狂奔而去,夜色浓重,他一身黑色的衣袍随风鼓动,他从住仙台里掏出那对玉玦的时候,欣喜若狂。 可是,等到他将这玉玦捏在手心里的时候,他忽然呆住了,“不对,灵芝……你骗我!” 一声痛呼声,墨泫再忍不住了,甚至连手心里的玉玦都捏不住,摔落在地上,他朝着灵芝那边狂奔回去。 灵芝,在骗他。 第二百二十二章 海市蜃楼 灵芝确实在骗他。 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灰飞烟灭的痛苦,灵芝可以想象,她曾经亲自经历过这种锥心刺骨的痛,几乎能叫人疯狂了。 墨泫只是个凡人,他未必能经受得住,所以,灵芝此刻只想逃离,逃离这座皇宫,逃离这个尘世,她只想找一处无人问津的地方,好好的……死去。 她起身来,甚至全身一动的时候,都能清晰的看见从她身上一点一点的火光化成灰烬,慢慢的在掉落,那透明的火光也逐渐的蔓延上了她的颈部,她抬起自己的双手,已然成了火红的颜色,光灿灿的,第一次觉得,死亡竟也是这般的惊艳与美丽。 灵芝走过邱剪容的身边,她看了这个女人一眼,这辈子……她终于可以还清这笔债了,于是她转身朝着宫外的方向走去。 她现在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样子,身边的那些宫女和侍卫们,平日里都和她玩得熟稔着呢,可是现在看到她这样的时候,都害怕得要么畏畏缩缩,要么剑拔弩张。 可见,原来在世人的心中,妖就是这么可怕,邱剪容杀人诛心,她倒是算得尽了。 眼见着这些平日里熟悉的人一个个的戒备着自己,灵芝一点点的落着泪,徒步朝着宫外走去,走在这冗长的宫道上,她在这浑身被火苗吞噬的痛楚之下,仿佛历经了几生几世。 原来,相逢竟是这样的美好,美好到此刻不忍流逝。 天亮了,光辉折射在这宫道上,更是照得她原本就红彤得透明的身子更是光辉灿灿的,她走出宫门,穿过街道,走在那长街上,忽然发现这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处可以让她安然死去的地方。 街上的百姓,看她的眼神都是带着恐惧的。 有人开始朝她扔石子过来,冷硬的石子打在脸上,她早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再怎么疼也没有被火舌吞噬的感觉疼,她就这样一步步的,在世人的恐惧与白眼之中,一步步的走出这京畿城。 当年啊,来的时候鲜衣怒马,她一身碧色衣衫绿影仙踪,是那样的灵动,却没想到,她现在竟是这样斑驳的离开,历经了生死,跨越了轮回。 她最终一步步的在世人驱逐妖怪的追赶声中,她只能朝着望京山的后面去。 望京山后,那是苍茫无际大海,碧波万顷,所望之处无边无际,只有那滚滚随风而来的浪花,摧打着这海边的礁石,卷起千层浪。 海浪撞击的声音,声声入耳,此刻在灵芝听来,却是天地之间唯一剩下的声音了。 不知道何时开始,不远处的那片礁石边上竟停有许多的竹筏,天好时,有百姓偷偷的趁海出发捕鱼,天不好时,便将这竹筏丢弃在此处。 灵芝茫然的走在这片海上,她这一路行来,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她再没有精力了,顺着这片礁石走去,她任凭自己倒在身前的这片竹筏上。 海水阵阵,吹灌着这片竹筏,她趴在那上面,火舌已经从颈部蔓延到她的脸颊上,那如墨一般的发随之倾落在她的颜边,形成鲜明的对比。 随着风,她板着这竹筏飘荡,一点点的随着浪的回踪卷回海里去,她无需杨帆,随风飘扬着出海。 如此也好,海上空无一人,没有为她伤心的人,也没有一路唾弃害怕她的人,更没有想置她于死地的人……如此,是最好的了,只有茫茫大海,伴她死去。 她此刻,只想闭上眼睛了,任凭着火舌最后将她给侵蚀掉。 可是,上天仿佛不给她这么宁静的死去,从京畿那边,墨泫从觉察到灵芝骗他的时候便追赶了回去,果然,灵芝离开了,墨泫一路追赶了过来,最终在这茫茫的海边上,他看到她就这样毫无生气的趴在竹筏上,被风吹得已经飘扬出去了。 墨泫趟入了这海水中,一路追上去,死死的抓住那竹筏,“灵芝,你难道就这么狠心扔下我吗?我会找到办法的,世上能人异士那么多,总有能救你性命的人……” “你看我这样,还能救吗?”灵芝终究是哭了出来,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连脸上都爬满了那斑驳满目的火舌。 而看着此刻墨泫踏着海水追赶过来,海水已经没到了他的胸口,灵芝道:“墨泫,你放手吧!” 就让她这样安静的死去难道不好吗? 她是真的不忍心,让自己在墨泫的面前灰飞烟灭。 然而,墨泫却是怎么着都不肯放手,“灵芝,算我求你,别走好吗?我知道你是妖,即便如此又怎么样,即便是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刻……我也希望能在你身边,哪怕生死都在一起,这样难道不好吗?” 灵芝闻言,哭得更凶了,她说:“墨泫,我的心……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你看我现在这个模样,我根本就不属于这里,我本来就是妖,是妖就得回到属于我自己的地方去。” 她说道,侧首朝着前方那片茫茫大海看去,那漫无边际,随时都要将这一切给吞噬的模样。 可是,偏巧就在这个时候,海水之上有阳光折射,倒映着这海面上的水雾蒸腾,竟有霞光万丈忽然现在眼前。 不远之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座高山出现在眼前,就此伫立在茫茫的海面上,但见那海上的高山霞光异彩,万丈光芒。 灵芝看呆了,墨泫也呆住了。 这……海市蜃楼吗? 灵芝她缓缓的勾起一抹笑,“墨泫啊,你看那海上仙山,上有霞光万丈,仙气缭绕,只有回到那里去,我才能保命,才能活下来。” 可是,她在说着的时候却是在哭,她继续道:“我得出海了,你看到那仙山没有,就是前世我遇你之地,我只有在那上面寻得长生不老,才能活下去。墨泫我求求你了好不好?你放我走吧,我会在那里等你的……” 她的哭声已经苍白无力了,可是却丝丝窜进了墨泫的心里。 此刻,仙山就在眼前,天涯咫尺,而灵芝此刻的哀求,墨泫说:“你真的……能活下来吗?”他有眼泪落下,在这一刻,是他不舍以及灵芝的生死。 灵芝扬起头来,道:“墨泫,在那仙山上,有长生不老,有永生永世,我活着就能在那里等着,等着你终有一日找到我,好吗?” 忽然,墨泫沉默了下去,他只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灵芝,伸出手来,轻轻的触碰着她的脸,他说:“好,灵芝……你等我。你活着就行,你长生不老,我也会找到长生不老的法子。总有一天,我会去到这座仙山上找你的。” 即便有千般不舍,万般的心痛,可是终究在说完这一句的时候,墨泫松开了手了,他的手才一松开,竹筏就随着风继续飘荡出海。 前面啊,那万丈霞光,氤氲仙气的仙山就近在咫尺,墨泫亲眼所见,见着这面竹筏朝着那海上的仙山飘荡而去。 只要灵芝活下来,就好。 灵芝躺在那面竹筏上,此刻只呜呜的哭着,那哭声随着海浪声层层叠叠,最终淹没在那无边无际里面。 只余下身后墨泫的哭声,凄厉,哀绝,撕心裂肺…… 躺在这面竹筏上,灵芝也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在那里哭,她知道……哪里有什么海上仙山,不过是海市蜃楼,昙花一现罢了。 但是,只要给墨泫留一个永远也达不到的期待,这样就好。 她死了无所谓,墨泫还得好好的活下去,给他一个遥不可及的念想也好,最起码比亲眼看着她死去好。 灵芝在这面竹筏上,不知在海上飘荡了多久,她只哭得声音都沙哑了。抬起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已尽数被火舌所吞灭,她的手在逐渐的被海风吹得,慢慢的灰飞了……如同飞过的火蝶,在一点一点的随风消逝。 “要死了吗?”她无奈的苦笑了出来。 可也在她最终绝望的那一刻,海的上面忽然金光一闪,闪得灵芝都快睁不开眼了,等到能看清眼前现象时,一个她做梦都遥不可及的人出现在了海的上面。 那老妪慈祥的面目,那及地的白发,灵芝看到之后,即便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她还是强撑着跪在了竹筏上,长呼了一声,“狐祖……” 第二百二十三章 长生不老 “你这又是何苦呢?”狐祖长叹了一声出来,她跨步走来,踩踏在这海面上,海水也无法沾湿她半点,“你明知道那海市蜃楼只是过眼云烟,哪里还有什么长生不老?你这样骗了他,只会苦他一辈子,也苦了你一番心思。” 狐祖来到灵芝的面前,看到灵芝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狐祖到底还是不忍心的摇了摇头,这株在她洞前修成人形的九叶灵芝,本该是祥瑞之妖,造化飞升才对,可惜,最后竟要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灵芝听得狐祖的话,神情也呆滞了起来,“可是狐祖,要让他看到我死在眼前的话,那跟要了他的命有何不同?”她说道,轻然一笑,低垂下了头看着自己逐渐灰飞的手脚,“告诉他我还活着,他就能好好的活下去,做好他的皇帝。” 狐祖摇着头,又是再度重重一叹,“九儿,狐祖又何其忍心,看到你这样?你下凡……岂是为了寻死的?” 灵芝闻言,哭得更凶了,她到底还是害怕,害怕死去,害怕灰飞烟灭,她最后哭着朝狐祖央求,“狐祖,求求你救救我,你修为通天,你定然有救我的法子的……” 她从长在九首山开始,狐祖就是神仙之外的人物了,别人无法解她此刻的生死,狐祖定然是有办法的。 可是,这一次连狐祖都仰天长啸了。 狐祖说:“你这又是何苦?下凡本是为了还债,却将自己搞得这样的狼狈。你可知道,虽说是让你来还前世的债,可也是让你来历这飞升的最后一劫——情劫! 只可惜,你自己参不透,还深陷其中,最后招来天谴。逃不过啊,成仙不成最后反而落得个灰飞烟灭的结局,孽缘早注定。”狐祖即便再痛惜,可是此刻也只能眼睁睁的束手无策。 灵芝也几近绝望,苍白的问了一句,“当真无救了吗?” 狐祖顿了一顿,“天谴,无人能活,就是狐祖也没法子了。”说罢,她侧过头去,轻轻的擦拭了自己眼角边上的泪。 灵芝闻言,倒也是豁然,“也罢,能来人间走此一遭,遍尝情滋味,我……也不后悔。” 狐祖听到灵芝这话的时候,却是始终只有一句,“何苦,何苦啊!” 灵芝也不知自己何苦如此,但是她却甘之如饴,灵芝道:“狐祖不也是吗?成仙,哪里有爱有一个人快活?” 狐祖愣住了,看着灵芝,到最后她竟不否认,“是啊,成仙哪有爱一个人快活。可是狐祖没有你敢历天谴的勇气,只能永生永世,永无止境的砍断自己的尾巴,永不成仙!”狐祖说道最后,竟也泪落,潸然之下,她说:“狐祖是个失败者,爱得不够你这般彻彻底底,轰轰烈烈,说到底……还是辜负了情之一字。” 说着,狐祖蹲身下来,道:“好孩子,你悔吗?” 狐祖怜爱的手抚摸过她的容颜,灵芝摇了摇头,“无悔。” 无悔! 她说完的时候笑了,狐祖也笑了。 慢慢的,狐祖的身形淡了下去,眼前只剩下那层层波浪翻涌,再不见了狐祖的踪影,就好像狐祖从来不曾来过的一样。 只剩下灵芝的笑声,不断的飘扬在这海面上,她在海上哭,在海上笑,近乎疯狂,她撕心裂肺的喊着:“老天爷,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为什么让我才刚懂得情的滋味,这么快就让我离开?我其实……还是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狐祖啊狐祖,你为何从不曾说过,情劫……竟是这般难过,锥心刺骨,痛不欲生啊!” 她回首看去的时候,那海市蜃楼还在,那仙山上氤氲仙气看着近在咫尺,可是她知道遥在千里,她自己都差点被自己欺骗了。 可是,她在慢慢的死去,她最后无力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海风吹来的时候,一点点的飘散,灰飞,湮灭……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亲眼见证死的死去更加的悲哀呢? 她说:“我其实,还是有很多不甘心,我想活着,我想活下去啊老天爷。”她笑着,可是她知道再没机会了,只有最后的呻吟,“老天爷,我……我还想再见墨泫一面啊!” 这句话,最后是轻飘飘的,随着最后一阵风吹来的时候,她的身形淡了下去,就像落在尘世间的尘埃,最后被风吹散了去。 就连最后存在世上的踪迹都没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株九叶灵芝了。 灰飞烟灭! …… 此后十年间,景国皇帝墨泫,性情大变。 他身为皇帝,这十年期间却不曾纳过一妃一嫔,他的后宫空无一人! 不,正确来说,他的后宫只有一位皇后。只是,皇帝似乎也有十年不曾见过他的那个皇后了。 自从当年从望京山后面的海边回来之后,墨泫就大病了一场,此后笃行方外之道,年年命人乘船出海,求取仙山,求取长生之道。 到最后,为了感动上苍,更是年年命人载着满船满仓的珠宝出海,敬献给苍天,可是年年出海,年年徒劳而归。 是以,今年又到了出海的日子了,墨泫加倍的看重。 他命人扩建了住仙台,在住仙台中修仙练道,以求长生不老之术,在那炉鼎中氤氲出来的烟雾下,皇帝刚吃下了新练出来的仙丹,此刻正飘飘欲仙,神智昏昏沉沉的,半醉半醒。 在这惊起的帷幔之中,墨泫醉倒在这住仙台之中,他遣散了所有的人,任凭自己在这住仙台里狂妄放肆个够。 每每只有在这一刻,他才能感受到登仙极乐的感受,也只有在这样飘飘欲仙的时候,才能在梦里见一见他的灵芝。 当年啊,他也不知道到底悔不悔,甚至都不知道将她放走,到底对不对?这么多年,他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求得长生之道,年年派人出海寻找仙山的踪迹。 期希有一日,他登上那座仙山,那时候她在仙山之上长生,而他不老,就此重逢,再美好不过。 就如此,日复一日的沉浸在自己的妄想当中,眼前仿佛还有灵芝的身影,墨泫惊起来,连连追赶了过去,只是隔着帷幔,他一个踉跄,重重的跌倒在地。 “皇上。”一声柔柔的女音响起,打破了这片梦境。 第二百二十四章 忽闻海上有仙山(大结局) 等到墨泫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到这眼前站着的女子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一时没认出来,“眼前何人?竟敢妨碍朕长生得道?” 邱剪容一脸余怒,“墨泫,你到底还要为那个妖怪疯到什么时候?” 这声音一出,墨泫撑起身来,忽然伸出一手紧紧的捏住了邱剪容的下巴,让她凑近了自己仔细的端详着,看了许久之后墨泫似乎才认出她来,“剪容啊,原来是你呀!你不在你的后宫呆着,你来这里做什么?早在当年朕就下令,不想再见到你这张脸。” 邱剪容早就知道来见他会听到这样的话,这么多年来,见到他的面数寥寥可数,可是每一次都是他的厌恶与羞辱,他将整座后宫送给了自己,可邱剪容却要背负着这一辈子对他的亏欠。 深吸了一口气,邱剪容道:“这么多年,我对你也死心了,可是你终究是一国之君,你求仙得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子民,要不是南岭兵变,就要兵临城下了,我会来这里找你吗?” 南岭,墨泫这才想起来,那个当年被先帝流放到南岭的前太子墨廷,居然真的有本事,举兵造反回来了。 墨泫却是一脸不屑的模样,“墨廷要回来了,这不是正好遂了你心意吗?横竖我不要你,你回他身边去得了。” “你……”邱剪容气得不能言语,隐约之间只觉得头痛欲裂,她说:“墨泫,你当真就要这样对我?” “那你还想我怎样对你?”墨泫怒吼,脾气阴晴不定,他每次看邱剪容都有种恨不得将她杀了的冲动,“我答应过她,不会杀你,你就给我好好活着,好好看着,好好当你的皇后。”说罢,墨泫将手一推,直接将邱剪容推倒在地上。 邱剪容跌坐在地上,默默的咽着泪,许久之后才站了起来,定定的看着的墨泫。 “墨泫,这么多年我都看得清的事实,为什么你就看不清呢?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仙山,这些都是骗人的,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不醒醒呢?”她泪下,随后轻轻吸了吸鼻子,再看墨泫的时候,他已经睡倒在炼丹炉旁边了。 看着墨泫这样,邱剪容已经不抱任何奢望了,只能转身离去。 可是,她的心里终究是害怕与忐忑的,走出住仙台的时候,阳光打在她身上的时候是冰冷的,她不知道墨廷此次带兵回来,到底是好是坏? 有传闻,这十年来他在南岭励精图治,深得民心。 可是,这十年来墨泫却变了,他沉沦于修仙炼丹,暴戾苍生,连年征战,早就失了民心了。 这才短短十年啊,就如此的斗转星移,物是人非,邱剪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这偌大的一座后宫,就像是一座压在心上的牢笼,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等到墨廷带兵攻打进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了,那时候墨泫刚刚从住仙台里清醒过来。 宫廷外面,尽数一片大火苍茫,他叫唤着人来,可是宫里的侍卫早已经不见了踪影,那宫里的那场大火逐渐的蔓延到住仙台这边来。 墨泫最后抽出长刀,“朕当年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何曾怕过谁?不过是区区一个墨廷……” 这一场混战,从京畿外到宫廷里,墨泫节节退败,最后竟无一人肯跟随,他一路被追兵追入了望京山,顺着望京山的小路,前面再无路可逃。 挡在前方的,正是那茫茫的大海,只见礁石边上有数叶扁舟晃荡着,而身后,追兵将至。 此时此刻,墨泫仅仅也只剩下头上的皇冠罢了,头发凌乱,就连身上的龙袍也在逃跑的时候撕裂了,直到此刻,大海在前,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的狼狈。 “这不可能啊,我乃是天子,受命于天,岂能这般狼狈?”墨泫喃喃的道。 前方,海上有阳光,映着海水忽然霞光万丈,刺得人睁不开眼。 等到墨泫睁开眼看去的时候,眼前所见到的光景忽然让墨泫无法挪动了,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疯狂的大笑了起来,“十年了,我找了整整十年……” 他拼命的朝着海边狂奔而去,就连手上的刀都弃了。 但见此刻的海面上,在阳光的折射下忽然出现了一座高山,高山上奇花异卉,仙气缭绕,其上有仙,霞光万丈……这,简直就是当年他在这里送走灵芝时,所见到的那座仙山,一模一样。 他看得出神了,喃喃道:“谁说世上无仙山?眼前不就是吗?我年年出海,年年寻找,终于……还是找到了。”墨泫笑着说,可见他眼角却含有泪花。 十年,不易啊! 他仓皇的看着这周边,他孤身一人,如何涉海而去? 四下张望了许久,他就看到了停靠在礁石边上的扁舟,他狂跑过去,跳上那叶扁舟的时候,摇浆出海而去。 可是,就在他刚要出海的时候,身后却追来一个墨泫怎么也想不到的人——邱剪容。 那个守着整座后宫的皇后,她也是一路仓皇追来,头上凤钗,身上凤袍尽数狼藉不已,她追着踏上那海水,也顾不得身上被海水浸湿了,她只死死的拉住墨泫的那叶扁舟,“陛下,您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你要走就带我走啊,陛下!” 她这辈子,先是弃了墨泫而去,后又弃太子墨廷,如今难道还要她再改弦更张吗? 她宁愿就此追随墨泫而去,“陛下,您不能丢下我一个人,身后就是国破家亡,哪怕是天涯海角,也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了。” 可是,面对邱剪容,墨泫的心早在当年她捏碎灵芝的元丹那一刻就恨绝了她,他掰开了邱剪容的手,“这是你求的,怨不得任何人。” 他就这样决绝,半点情面都不给,强行扯开了邱剪容的手,最后自己一个人朝着那海市蜃楼而去。 “陛下……”邱剪容痛哭出声,最终只能无力的看着墨泫的身影逐渐远去,远去。 身后,墨廷的兵马将京畿彻底攻占了,当追兵赶到这里来的时候,邱剪容依旧一个人坐在这茫茫海边,空洞洞的看着眼前这片沧海。 身后,在士兵的围住下,其中有一个身影缓缓的走了过来,站在邱剪容的身后,唤了一句,“剪容。” 邱剪容讷讷的转过身去,看着这个人,他是真的……回来了。 日光下,邱剪容泣不成声,但是这声音飘向了茫茫的大海的时候,竟是这般的渺小。 大海上,碧波万顷,无边无际,浩瀚之下墨泫撑着的那一叶扁舟像是随时要被海浪所淹没,墨泫此刻的脸上尽是狂喜之色。 眼前啊,那海上仙山,就近在咫尺了,只需要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灵芝,等等我,等等我!”墨泫就在这狂喜之中,一直追着这眼前的海市蜃楼跑,一代君王,就此疯狂的追寻着那如昙花一现的仙山,最终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之上。 为寻那长生不老,为寻那海上仙山。 谁还曾记得当年,那个被罚困在东海仙山下的墨泫仙尊? “难道,要我永生永世,困于这深海山下?若是如此,我宁可永世不再为仙,坠落凡尘,永受轮回之苦。这几世修为,一身仙骨,我……不要也罢!” 当年的墨泫仙尊,曾赌誓,永生永世,再不为仙。 但见碧波荡漾,踏浪扁舟,今生今世早已经忘却了前生立下的誓言,这辈子,他再与仙无缘了。只可怜了这人间的帝王,就此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之上。 为寻那长生不老,为寻那海上仙山,为寻那绿影仙踪的女子,只为当年她留下的一句谎言,便穷极他一生去追寻,直至兵临城下,直至国破家亡。 忽闻海上,有仙山! (全书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情劫(番外) 人间之外,方外之地,有一处山,名唤九首山。 相传,山中有一狐祖,狐有九尾,修满便可成仙,可是这狐祖,却是修为万万年,早不知凡几,修为奇高,道德奇清,早不知凌驾于九霄之上的仙人多少了。可偏偏这白发苍苍的狐狸祖师,就是不愿意成仙,每过千年修为一满,那长出来的第九条尾巴,她便在那一日自己挥刀砍断。 谁都不知道这狐祖的心中,存了一点情,就为了这一点她宁可一世为妖,守在这九首山上。是以,寻常狐狸九尾,偏偏狐祖只有八条,倒是与人不同。 只传说,这狐祖虽然是妖,但据守一方,早与仙人无异,这自然吸引来了诸多求仙的道子,哪怕得一封正也好。 可九首山远在四海八荒之外,有缘者得见,也不过万中之一二。 可是,偏偏就有这万中之一二者,上得九首山来,一条角蝰,浑身黑鳞闪闪发光,自这草丛之中穿行而过,盘在一方大石头上休憩着。 它不远万里,上山求仙,只求有仙人一句封正,此生修为全凭此了,是飞升,还是一世为妖就只看自己能否见到这传说中的狐祖了。 可是,上山数日了,狐祖还是拒不见客我,角蝰盘桓在此多日,终究也是按不下耐心了。 日光下,只见角蝰头上似龙一般的双角隐隐一动,那一双眼睑也跟随着一动,眼睛一眨一闭之间,那身上黑鳞本就油光发亮,此时更是如宝石光闪的一般。 黑光一闪,黑鳞蝰蛇化作一俊逸男子,名唤墨泫。只见这墨泫一身黑衣黑袍,锦冠玉带,腰间还别有一柄玉剑,此剑通体紫光潋滟,一看便知定非凡物。 墨泫轻叹了一声,俊逸眉目之间带着一丝不耐了,“这狐祖怕不是诳我?山上狐子说她在睡觉,这连续多日也该醒了……”他说着,抬起头来看着顶上苍穹,炎炎烈日下,他只求尽快见到狐祖。 于是,墨泫足尖一点,兀自朝着山顶处飞去,剑影萍踪,飘飘欲仙,墨泫虽说是妖,但是却也隐约有谪仙之姿。 到了山顶上,寥寥无几,但只见一偌大山洞,洞口不远处,还植有一株参天的紫檀树,紫檀树倒也长得灵气可人,正好护荫在这洞府前。 墨泫此次前来求封正,自然也不敢妄自擅闯,只站在这洞口前,“墨泫拜见狐祖大仙。”拱手作揖道:“千年求道,万年求仙,我自人间已修行九万年,虽为蝰蛇,却隐约见角,可迟迟不见飞升,某日晚辈做了一梦,梦中有仙人教我来九首山求得狐祖一句封正,若得狐祖开口,是妖还是仙,得见分晓。” 顿了一顿,墨泫朝着地上跪了下去,“是以,求狐祖开口一句封正。” 在妖界,成妖成形者难以计数,可是每一种妖怪都有同一个目的,那就是修成正果,成仙得道。 可这每一种妖怪想要成仙又有不同的飞仙方式。 大多数历劫,历过了生死劫,若还能活命者白日飞仙。 但也有其他的妖物,须得其他途径方可修成正果。 例如金鲤,想要成仙必须跨域三山五湖四海,最终跃过龙门者,即刻化龙。 例如狐祖这般,修齐了九尾,功德圆满,自然也能历劫飞升。 再如墨泫这种修为已满的灵蛇,便只能千方百计的寻求成龙之道,鱼要成龙须跃龙门,可蛇要变成龙却只能求有道之人一句封正。 大蛇成蟒,大蟒成蚺,大蚺成蛟,大蛟成龙。 仙人如果开口便说是“龙”,那么此蛇当即化龙,登仙得道;若是开口第一句便说“蛇”,那么数万年修为也是白修,此生也无缘再修炼成龙,只能一世为妖,梦幻泡影。 所以墨泫为了飞仙,又有仙梦指引,才不远万里找到这九首山上来,只求狐祖施恩,给他一句封正,以分龙蛇。 可偏偏狐祖还在睡觉,墨泫跪在那里,等不出狐祖,无奈之下只得坐在紫檀树下,背靠着这紫檀树,继续等待。 说到封正,传说封妖不封正,封正则不是妖,蛇的封正则需要有大德的人开口说才能有效。所以即便是再等下去,墨泫也要求得这无上修为的狐祖,向她讨封。 可是这一等,又是十日过去了,墨泫起身来又要朝着这洞口大喊的时候,却见这个时候洞内白光一动,有一仙人似的老妪从洞中飞了出来。 狐祖一身的白裘,苍苍老矣,最是显眼的便是那一头及地到底的白发,无有半根束缚,有风吹来便轻轻荡漾而起,说不出的仙姿风骨,修为清奇,竟叫墨泫也看愣了。 原来,世上真的有比神仙修为还高的人。 回过神来,墨泫才想起自己此次前来是讨封的,所以赶紧肃了肃自己的衣衫,“晚辈墨泫,惊扰了狐祖好梦,但求一句封正,赠我龙蛇之分。” 狐祖何等修为,一眼便看出了这黑衣男子的原形,“你不远千里,就为了扰我一梦,还要讨封。”狐祖呵呵一笑,似乎并不想打理他的样子。 墨泫也急了,“墨泫自知惊扰了狐祖不对,可是……万年修为不易,成仙得道更难。” 这句话,却是说到了狐祖的心坎里,狐祖素来慈悲,正当沉吟之际,却又说:“要讨封也行,只是须有诚意,我看你两袖清风,除了一柄破剑之外别无他物。” 墨泫也有些为难,想来想,只说:“我修行两万年,仙梦指引我来向狐祖讨封,又说若能成仙,必有一段姻缘历经三世,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别无他物呀!!”狐祖点了点头,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就留下你的情劫罢,我也不为难你。” 墨泫恍惚之间有些听不懂,愣愣的看着狐祖,“您是说……” 狐祖正视着他,慈祥的眉目间意味深长,她说:“此后仙山万万里,向东去,勿扰苍生,莫伤人命,遇水走蛟,遇海成龙,去吧!” 墨泫犹然难以回神,喃喃的说:“遇水走蛟,遇海成龙。”在反应过来狐祖的封正之后,继而狂喜,“如此,多谢狐祖封正之恩,墨泫铭记。” 狐祖微微颔首,带着三分戏谑七分认真的道:“留下你的情劫,去吧,去吧!” 墨泫拜别了狐祖,一路向东去,东海之上有仙山,果真自此一路走蛟成龙,墨泫自仙山上再修数万年,仙尊之名,响彻九州天地,苍穹之上。 却说当年,墨泫自狐祖的九首山上离开后,狐祖站在那洞前,本还想再转身回洞府里去休息的,却见那棵被墨泫倚过的紫檀树,那么多年狐祖亲自浇灌都不曾修炼成形,如今却隐约泛着紫光,竟是一日之间,紫檀树修炼成精了。 狐祖不禁大愕,“想来,这墨泫也是仙缘无尽之人,紫檀树竟因他的功德修炼成形了。”而后,狐祖大喜,可是她又拧眉不已,啧啧不已,“只是,他的情劫究竟是何物呢?” 正当狐祖说道时,只见在檀树下,墨泫等待十日光景的地方,一株九叶灵芝徐徐长开来。 狐祖这才恍然,“传闻,九叶灵芝乃祥瑞之妖,竟没想到会是他的情劫!”狐祖今日所见的惊喜,倒是接连着来。 但见那紫檀树化作一男子,美如玉。 狐祖对这紫檀说:“你因此得了仙缘,此生就好好守护他的情劫罢,这……也是你的宿命。” 话才说完,东方之际只见有金光伴随着电闪雷鸣,声音之巨大竟然传到了这九首山上来。 狐祖回首看去时,只见天地间忽有海市蜃楼倒影而来,隐约能见那东海之上碧波万顷,黑龙化龙入海扬波。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 全文至此,全部完结,感谢大家的支持。 这一章番外,也是对从一开始说的封正做了个详细的解释,同时也属于前传章节,情劫如何来,紫檀的守护与灵芝所要历的劫,墨泫仙尊与狐祖之间的恩又是怎么回事,在这里可以得到一个圆满的解释。 当然,还有一些读者要说崔沫雪也是蛇,为什么她不能成龙? 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崔沫雪她的修为太浅,只有数百年修为,距离成龙还远着呢;二来是想要修成正果必须不犯杀戒,这点崔沫雪早已杀过人,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墨泫能从蛇修成龙,而她不行的原因。 而仙尊的三世姻缘,早将情劫留在了狐祖洞前,与剪容仙子注定修不圆满。 却来说说忽闻海上有仙山是怎么来的。 某天,作者君小沐我睡觉时做了一个梦,梦中仙缘,有一女子乘竹筏出海,男子在身后紧紧追赶,最后却留下了海市蜃楼的遗憾,梦醒时只觉得有无尽遗憾,若能长生不老,如那始皇年年出海一般,寻找海上仙山,寻找长生不老,那该有多好? 所以,便有了此书。 忽闻海上有仙山! 凌晨,全书完! ——姝沐。